书名:温柔陷 作者:甄子姐姐 文案 唐雨杺幼时在泥潭里捡了个左耳失聪的小男孩做跟班。 年岁渐长,小跟班彻底生成了她喜欢的少年模样。 颜如玉,眼有光,温润谦和脾性好。 鲜少有人知道,在唐雨杺眼里近乎完美的少年,其实是颗坏种。 PCL—R测试结果显示,周鹤是极端病态型人格。 天生反骨,存在即危险。 少时分别,再相逢,人事已非。 高楼之上,周鹤以一臂之力与死神对抗,夺回了夜夜入梦的姑娘。 颤抖着拥她入怀,瞬时红了眼角。 “既然你不想要了,那就把命给我。” “我能护好。” “算我求你。” 冷情的恶魔动了心,悬在心尖上的姑娘,是命。 【纵我遍踏荆途,也要引你逐光。】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雨杺,周鹤 ┃ 配角:接档文《掌间雀》求收藏(*^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生反骨,双向救赎。 第一章 芙园巷南街拐角的友嘉书屋,开了有些年头了。店门招牌是木质的,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下早已斑驳陈旧。 栖在书屋窗台上小憩的三花猫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甩甩断尾囫囵翻了个面,白胖的肚皮曝在阳光下。 正值乍暖还寒时,风依旧冷冽,空气里裹挟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 店主老陈把招牌翻新重刷了一遍,拎着油漆桶踩着梯子下来。把工具暂放在角落,找了块布擦手。 有邻居买菜路过,停下来搭话。 “老陈,忙呢?” “忙啥呀,这不最近生意淡嘛,找点事做。” “来根烟?” “不了,家里那位不让抽,早戒了。” “这么怕老婆?老陈你呀,活了大半辈子,也就这点胆了。” “怎么叫怕老婆?老话不说的好嘛,惧内也是爱妻地表现。” “你这嘴还真能说,怪不得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呢。” “嗐,你就别笑话我了。” “对了,有些日子没见嫂子了,躲家里忙什么呢?” “病了,搁家里歇着呢。” “病了?严不严重?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店里来客人了。那啥,老徐,咱改天聊啊。” “成,你忙你的,回见!” ** 三五成群的少年推开书屋店门鱼贯而入,挂在门后的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唐雨杺单手支着脑袋正睡得香,朦朦胧胧听到熟悉的响铃声,梦境画面出现一丝裂痕。 似梦非梦间她急忙伸手,想摸摸记忆里那张可爱的小脸。撑住脸的胳膊肘同步滑下桌沿,她的一颗心因惊吓跟着一跳,失衡的脑袋猛往下砸。 脸跟桌面即将亲密接触的瞬间,有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稳稳托住了她的额头。 垫住她额头的手很凉,骨感的指节有点硌。掌心宽大硬实,泛着丝丝缕缕熟悉的奶糖香。 唐雨杺光是嗅着味就知道那手的主人是谁,很安心地闭着眼。脸埋在他的掌心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 手的主人惯于纵容她的这些耍赖行径,很配合地把手慢慢放在了桌面上。一只手垫着她的脸,另一只手轻轻翻动书页。 坐在对面的朱芸被酸到了,动作浮夸地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吐槽:“雨杺这家伙还真是……” “嘘——” 是周鹤的声音。 唐雨杺躲在他的手掌间,悄悄翘起嘴角。 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周鹤声音很好听,如珠玉,清冽玲珑。虽只是很低的气音,她听着还是觉得欢喜。 朱芸只得配合着压低声音说话:“她早晚是要被你给惯坏的。” 周鹤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唐雨杺慢悠悠抬起头,下巴搁在周鹤的掌心里。耷拉着眼皮,还是那副睡眼惺忪的犯困模样。 随手抓了本书,朝对面丢了过去,很不服气地抗议:“瞎说什么呢你?怎么我就被惯坏了?” 朱芸反应很快,单手接住了飞来的书,斥了声:“大胆狂徒,竟敢偷袭!” “……”唐雨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用眼神交锋了数秒。 周鹤自小见惯了她们胡闹,坐在一旁安静看书,丝毫没受影响。 唐雨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瞪眼比赛。歪过脸,看着周鹤左耳戴着的助听器。 刚刚在梦里,她又见到那个被踩陷进泥地里的助听器了。 周鹤的左耳听不到任何声音,不过他并非天生如此。 据把周鹤领回家门的周康所述,周鹤左耳失聪,是由于某种外力击打导致的永久性创伤。 这其中牵扯了一段尘封的旧事,是周鹤被周家领养前,曾亲历过的噩梦。 ** 周鹤被周家领养那天,闹出的动静挺大。 那时的筒子楼还没拆,邻里间都挨得近。东家发生了什么事,西家转眼就能知道。 从警局执勤回来的周康领回了个满身血污不知来路的孩子,这事转眼就在楼里传了个遍。引来不少邻居围观,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这孩子的来历。 可周康口风紧,关于孩子的身世愣是只字没提,只说自己打算领养这孩子。 周康的哥哥周健,从邻居那听说了这事。提前关了诊所门,匆匆赶去了弟弟家。把看热闹的人都劝了出去,关上家门,跟周康推心置腹聊了许久。 周健不同意周康一个还没结过婚的光棍领养.孩子,也深知自己的这个弟弟性子执拗,一旦做了决定,几乎不会改口。 正巧周健跟老婆吴晓霞结婚了这么多年还没能有个孩子。 去医院检查过,两个人多少都有些问题。吃了很多中药,可惜身子还是没能调理好。两口子为求子的事愁了好些年,为此也遭了不少罪。 周健没能劝动弟弟,思路拐了个弯。主张把这孩子带回自己家里去,由他领养,也算是成了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不过这事吴晓霞不同意,理由是这孩子来路不明。看那孩子一身染血的衣服瘆人,担心摊上事,在家哭闹了好些天。 周健显然是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可无论吴晓霞怎么闹,他始终都没吐露半字关于这孩子的来历。说是跟弟弟约定过,要把这孩子当亲生的养。 直到领养手续办完,吴晓霞才被迫接受了这个孩子。 ** 为求子折腾了好些年的周家,领养了个不明来路的孩子。 这么桩新鲜事钻进了唐雨杺的耳朵里,她立马来了兴致。吃过晚饭后兴冲冲往周家跑,想看看那新来的孩子长什么样。 那会儿她是满胡同乱窜出了名的小魔王,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凑。跟个野丫头似的,成天在外头跟人打架。 刚出楼,唐雨杺就看到三个经常欺负人的坏小子在轮番推挤一个穿着蓝白运动服的小男孩,摆明了不给他过去。 被围攻的小男孩唐雨杺是第一次见,清瘦,个头跟她差不多高。长得白白净净,是她见过的年龄相仿的男孩子里模样生得最好看的一个。 唐雨杺的视线在陌生小男孩漂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注意力转向了他的左耳。小男孩的左耳上戴着一个不知名的新奇玩意,之前从没见过。 三人中为首的小胖子抱着一只胳膊,推搡挑衅道:“新来的,听说你是个聋子?” 新来的? 这附近的几栋楼里,没听说有新来的住户。 至于新来的孩子,也就是周家那位了。 唐雨杺很快反应过来,不远处那个脸蛋漂亮的小男孩,就是她想见的那位周家孩子。没想到一出门就被她迎面撞上了,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 一对三,数量上一比,这个新来的可没什么胜算。 也不知他能不能寻到机会翻盘? 这局势还挺有看头。 唐雨杺从兜里摸了颗喔喔奶糖出来,剥开糖纸往上一抛,动作熟练地仰头用嘴接住。悄无声息地找了个观看位置最佳的地儿蹲下,嚼着糖果看热闹。 新来的那位看着似乎是没什么脾气,对面的人推,他就顺势往后退。完全没有要还击的意思,连回个嘴都不会。 唐雨杺在这周边的楼里跟同龄段的男孩子们都打过架,几乎已经是“打遍天无敌手”了。原本还指着新来的那位能有点挑战性,最好是个爱找茬的刺儿,这样她就有足够的理由跟对方打上一架了。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个会挨欺负的软柿子?!她暗道了声“没劲”,隐约还有些失望。 一场春雨过后,地上积了不少水。 被围攻的那位一路退行到了泥潭边,没留神,一脚踩进了深坑里。他被迫停了下来,抬起右脚,低头看脚上裹了泥的新鞋。 小胖子见他只守不攻,更嚣张了。趁他分神,一把拽走了他们方才口中提到的那个助听器。 直接使了全力,把人推进了泥潭里。而后把助听器狠狠摔在了地上,故意一脚踩上去,碾了碾。 看着助听器陷进了潮湿的泥地里,欺负人的三位哈哈大笑。 唐雨杺古惑仔电影看多了,荼毒太深。出于江湖道义,对于这种在她跟前欺负人的事向来不会袖手旁观。 拍拍手站了起来,走过去把碍眼的小胖子一脚踹翻到地上。弯下腰,看着滚进泥潭的那个漂亮小男孩。 “诶,我帮你揍他们,你以后跟我混好不好?” 模仿着电视剧里那些街头酷哥收小弟的样子,假模假式的,语气臭屁得很。 可惜声音太奶,怎么看都像是特意跑来卖萌的。 滚进泥潭的那位显然对她有这样的怀疑,只是安静看着她张合的唇。漆黑的眸空洞,显不出半点情绪。 唐雨杺的表现欲很强,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对方小看了,怎么也得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摔得四仰八叉的小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很不服气地要跟她理论。 唐雨杺才懒得跟他多嘴,打架话多容易输。在对方废话连篇的时候,动作极快地抓住了小胖子的衣领,往前狠狠一抡。揪住小胖子脑后的一小撮头发,利落摁进了泥潭里。 小胖子的两个小跟班顿时被她的气势唬住了,互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跑。 唐雨杺威风凛凛的一脚踏在了小胖子的背上,抬起骄傲的小下巴,继续之前的话题。 “诶!问你话呢。以后你乖乖听我的话,我罩着你,怎么样?” 泥潭里的漂亮小男孩紧盯着她张合的唇,漆黑眸色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唐雨杺听大人说起过,耳朵听不见的孩子,说话能力也多少会受些影响。没听这模样好看的周家孩子开口说过话,猜测他语言方面可能也有障碍。 她踩实了脚下的小胖子,低下身凑近了些,提高嗓音耐心引导道:“听懂了就点点头!” 跌坐在泥潭里的漂亮小男孩总算有了反应,抱膝的手指蜷了一下。 抬起眼,与她视线相撞,很乖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救赎向,食用提醒:男主天生反骨,道德感低。】 开文啦~新文新心愿,希望大家都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小可爱们记得戳一戳收藏吖,感谢暖心支持!食用愉快,爱你萌=3=~ 第二章 唐雨杺盯着周鹤隐在发间的助听器,因梦境里的零碎画面忆起旧事,不知不觉间出了神。 许是她的视线过分炙热,周鹤似有感应,转过头,看着她抿起的唇。 周鹤听力不好,自小就有读唇语的习惯。与别人交流时,下意识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嘴唇上。低着眉眼,神情格外专注。 唐雨杺恍惚了会儿,见他的视线转向了自己,不自觉翘起嘴角。 “阿鹤,笑一个。” 她偶尔会心血来潮,没头没尾地对周鹤提出些不着调的要求。不过周鹤向来听她的话,没多言,很配合地露出一个又奶又乖的笑。 他是狗狗眼,瞳色黝黑清亮,笑时眼尾会跟着微微弯起,白净的脸颊上立时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唐雨杺最爱看他笑,只要他一笑,她的心情都会莫名跟着变好。 周鹤抬起眼,看向她水光潋滟的大眼睛。 视线无声交缠,唐雨杺眼底笑意加深。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慢慢戳向了他可爱的酒窝处,凝神看他的反应。 周鹤嘴角的笑意明显僵了一下,稍愣怔,低下眼睫,一抹红晕从耳廓逐渐漫至脸颊。 ** 唐雨杺和周鹤打小一起长大,从初识至今,一晃已近十年光景。 跟周鹤刚认识那会儿,唐雨杺才七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肉嘟嘟的,像个白胖胖的洋娃娃。 那时的她虽然总是张牙舞爪凶巴巴的,但是年纪还小,嗓音稚嫩。再凶的话一经她口说出来,总是奶声奶气的,有种另类的反差萌。 时光荏苒,唐雨杺转眼就到了抽条的年纪。蹿个儿的同时,身段也越发曼妙。 精致的五官渐渐长开,遗传了父母的好基因,生得极美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蕴水含波,妩媚天成,直勾勾盯着人看的时候活像个能生吞人魄的妖精。 周鹤一向禁不住她的挑逗,明知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也还是会害羞脸红。 ** “我说二位……”坐在对面被当成空气的朱芸揉了揉突突乱蹦的太阳穴,“能注意点影响吗?我还在呢!” 唐雨杺转眸看了她一眼,不满她扫了自己的好兴致。视线落在周鹤低下的眼睫处,戳住他酒窝的手指蜷起,意犹未尽地夸了声:“可爱!” 周鹤抿唇,嘴角压着笑,视线转回了翻开的书页上。 朱芸对着天花板默默翻了个白眼,作为旁观者,直白给出了一点小建议:“唐同学,你这种行为纯属耍流氓,能别动不动就调戏阿鹤吗?” “不能。”唐雨杺说。 “……”行吧,习惯就好。 朱芸接受现实,继续埋头抄作业。 唐雨杺看着朱芸面前摊开的作业本,记起自己迷迷糊糊睡着前朱芸就在抄作业,这会儿竟然还在抄,不像她的风格。 难免觉得奇怪,问:“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勤奋了?” “不勤奋还能咋地?明天可就开学了,我可不想被疯狗盯上。”朱芸说。 唐雨杺被她这么一提醒,像是才记起这事。缓慢直起身,挪开了周鹤方才垫住自己脸的那只手。 朱芸一看她这迷茫的表情就猜到了,问:“你不会是……把开学的事给忘了吧?” 唐雨杺“啊”了一声,点点头,说:“才想起来。” “作业呢?是又不打算写了?”朱芸又问她。 唐雨杺一到放假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哪还记得有“作业”这回事啊。被朱芸这么一问,她秒变窥破红尘脸,破罐子破摔道:“挑了几道题,也算是参与过了。” “我就知道!”朱芸叹了口气,“仗着自己成绩好就这么为所欲为,疯狗早晚得给你气死。” “那不至于,他早习惯了,有免疫力。”唐雨杺玩笑道。 “这回不想写作业的理由又是什么?”朱芸问。 唐雨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又给忘了,给自己生掰了个理由,挺嚣张地说:“题太简单,不值得浪费那个时间。” “……”朱芸呆滞看了她两秒,服了。 “叮铃——”又有客人推门进了书屋。 唐雨杺熟门熟路地把手伸进了周鹤的口袋,问坐在对面的朱芸:“吃糖吗?” 周鹤把书往后翻了一页,略抬起胳膊,方便她拿自己口袋里装着的喔喔奶糖。 朱芸甩了甩抄作业抄酸的手,头都没顾上抬一下。 “我这作业还没写完呢,哪有那个闲工夫吃糖。” 唐雨杺不再管她,从周鹤的口袋里拿了颗奶糖出来。剥开糖纸,仰头把糖抛进嘴里。 一手支着脑袋,嚼着糖果看了眼近处窗台上还在酣睡的三花猫。而后低下视线,继续百无赖聊地浏览少女杂志尾页的星座运势分析表。 ** 有人从书架间走了出来,在找座,脚步声渐近。临这一处时步子稍顿,须臾,加快了步伐。 来人兴冲冲地拉开了朱芸身边的那张空椅,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嗨!这么巧,又遇上了!” 围桌坐着的三位同时抬起头看他。 是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大。小平头,眼睛挺大。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很整齐。 唐雨杺对突然出现的这位完全没印象,见他是冲着朱芸说的这话,猜测是朱芸认识的人。 只稍稍看了那陌生少年一眼,低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杂志。 “是你!”朱芸一见小平头就乐,惊讶道:“你是住这附近吗?最近见面频率还挺高啊。” “刚搬的家,就住这隔了条街的林蔌苑。搁这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就一个人满大街瞎溜达呗。”小平头说。 “自己瞎溜达?那我可友情提醒一下,东街你可别去。那儿乱得很,混混聚集地。”朱芸说。 “东街?”小平头点了点头,“得!记住了。” 这头话唠得差不多了,小平头的注意力转向了对面埋头看书的周鹤,主动打招呼:“你就是周大夫家的儿子吧?” 周鹤抬起头,讶异道:“你认识我?” “去拔智齿的时候周大夫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说你也是罡德一中的。”小平头说。 随手抽走了朱芸手里握着的笔,在她的作业本上刷刷刷写上自己的大名。 小平头指着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自我介绍道:“郑凌浩,叫我浩子就行,下学期咱可就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了。” “我管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耗子?”朱芸气得猛踹了他一脚,“谁让你在我作业本上乱写的?把我刚抄好的解题步骤都盖住了!字还那么难看!” “我说你一个小姑娘,长得文文气气的,怎么就这么凶呢?”郑凌浩揉了揉被踢疼的小腿,自认倒霉。拿起手边的修正液,把刚写下的名字一点一点涂抹掉。 朱芸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关爱智障的微妙表情看着他。 这头刚得罪完朱芸,郑凌浩的手转头就伸向了对面正专心看书的周鹤,很自来熟地直接拿走了他面前的书。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翻页合上,看书封。 “天生变态狂?这么带感的书名。”郑凌浩问,“哥们儿,你好这口啊?” 周鹤低垂的眼睫一颤,藏在桌面下的手指蜷起,攥紧。 “别做让人讨厌的事!”唐雨杺很护犊子地一把夺回了周鹤的书,啪的一声拍回原位,追加说明:“阿鹤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郑凌浩被斜对面突然抢书的举动吓了一跳,视线转向了凶巴巴警告他的那位。 少女抬手拨了拨发,拢至耳后。斜阳穿透她乌黑秀丽的发丝,白皙的皮肤在光照下仿若吹弹可破,几近透明。低下的眼睫浓黑绵长,鼻梁挺翘,唇不点而赤,长得非常漂亮。 郑凌浩不由眼睛一亮,呆滞看着斜对面的小美人。 周鹤始终低着眉眼,全程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动声色地重新翻开书页,继续安静看书。 唐雨杺往他翻开的书页上扫了一眼,被其中一个段落吸引了注意力。伸手,把那本名为《天生变态狂》的书扒近了些。 周鹤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为向来不会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情绪,很配合地往后让开了些,由着她翻阅。 唐雨杺往回翻了两页,细读了一遍之前无意中看到的那个段落。 “这一切向我们传达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即那些最冷血、最暴力的恐怖伪君子、孤僻的杀手和独.裁统治者们都拥有强大的‘同理心’——这种同理心只庇护他们自己的同伴,其他生命和其他人的幸福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① 许是周鹤的猎奇心作祟,这确实是他会感兴趣的书刊类型。 唐雨杺把书推了回去,问:“又是老陈推荐给你的书?” 周鹤略颔首,应了声:“嗯。” 意料之中,周鹤和书屋店主老陈常有往来,两人私下会互相交流最新的读书心得。 “老陈和阿鹤看书的口味真是出奇的相似,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共通点。”朱芸说。 周鹤闻言抬眸,淡看了她一眼。 唐雨杺打算去书架那里换本书看,刚直起身,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稍一转头,撞向了郑凌浩递来的滚烫视线。 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巴巴地盯着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实在有些不自在。 唐雨杺在这怪异的注目礼下微微皱眉,屈指扣了扣朱芸那侧的桌面。朝郑凌浩稍抬了下巴,问:“这缺心眼,你打哪儿认识的?” 朱芸转头看了看“缺心眼”,一想起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场面,忍不住想笑。 “我前天不是去健叔那儿洗牙嘛,正巧看到这货也在。当时健叔让他把嘴张大些,结果这缺心眼用力过猛,智齿还没拔呢,下巴先脱臼了。”朱芸说。 郑凌浩紧盯着唐雨杺看,急忙解释:“我那会儿就是有点紧张,脱臼操作纯属失误!” 朱芸口中所述的那段画面感太强,唐雨杺被逗乐了,噗呲笑了一声。 郑凌浩直接看呆了,小美人的如花笑靥直击他胸腔内那颗扑腾扑腾乱跳的小心脏。 痴痴看着唐雨杺,郑凌浩捂住胸口,呢喃自语:“完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周鹤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看向对面似乎不是很有眼力的自来熟少年。 唐雨杺只当是听了句玩笑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站起身,往后面的书架间走。 朱芸向来嘴毒,打击道:“钟情个屁!排队都轮不上你。” 郑凌浩被她这一句话噎住了,顿时清醒了不少。确实,这么惊艳的小美人一定不缺人追。 他有些受挫,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对了哥们儿,你怎么称呼?” 周鹤低下视线,眼底暗藏的敌意汹涌。 “周鹤。” 作者有话要说:①标注处摘自《天生变态狂》 第三章 黄昏时分,四个人从友嘉书屋结伴出来。拐过街口,简短告别后两两分散开,各走一边。 原本跟在后面的周鹤几步跨行到唐雨杺的左手边,很自然地把她放在了道路内侧。 唐雨杺放缓脚步等他跟上自己,并肩后恢复迈步频率,问他:“你小叔出去抓人也有大半个月了吧?最近有回过家吗?” 周鹤偏过头,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专注看她说话。 都不用猜就知道这话是她姑妈唐薇托她问的。 唐薇跟他的小叔周康曾经谈过一阵。 两人蜜恋期时周康外出执行任务,被人从背后偷袭扎了刀子,差点把命丢了。当时跟周康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事被漏网的歹徒报复,连累了家人。 抢救回来后周康心有余悸,考虑到自己的工作性质危险,不想拖累另一半,狠了心跟唐薇提出分手。唐薇当即赌气同意了,可转头就反悔。 两人分分合合折腾了好些年,至今都还是藕断丝连的状态。 “昨天跟我通过电话,说下周二轮休。会回一趟家,拿一些换洗的衣服。”周鹤如实汇报。 “下周二?”唐雨杺点了点头,“行!那我回头跟我姑妈说一声。” “好。”周鹤说。 路过包子铺门口,唐雨杺往店里瞄了一眼。这个时间吃包子的人不多,店面有点冷清。 “阿鹤,明天一起去上学。” “好。” “你早些起,在楼下等我。” “好。” “给我买街口王婆家的豆沙包。” “好。” “要两个。” “好。” “还是老样子,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我一下楼就能看到你。” “好。” 唐雨杺前行的步子倏地停了下来,仰起头看他:“阿鹤!” 周鹤跟着止步,诧异回视她:“嗯?” “阿鹤,怎么我说什么你都回好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你要适当学会拒绝别人。别人说什么你都‘好好好’,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欺负的。”唐雨杺忧心忡忡道。 往来车辆如梭,地上重叠的人影缓慢交错又急速分离,不断变幻着。 周鹤看着她霞光尽敛的大眼睛,有一瞬的出神。 她的眼睛很美,深深望着,摄魂夺魄,像是具备能生吞他整个世界的神奇能力。 无声对视了数秒,周鹤低下眼睫,微微一笑。 “可你又不是别人。” ** “刚刚,在书屋附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临分别前唐雨杺特意停下,叮嘱道:“你明天晚些起,多睡会儿,我去找你也行。然后我们一起去王婆家的早点摊上买豆沙包,一人一个。” 周鹤面朝着她站定,安静看她说完。点头,乖顺应了声:“好。” “不要像傻子一样,我说什么你都好。”唐雨杺说。 周鹤又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回应,犹豫了一下,没出声。 唐雨杺看着他明显窘迫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 “那……”她退行着往楼梯口走,朝周鹤摆了摆手,说:“明天见!” “明天见。”周鹤说。 唐雨杺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跑。站到家门口,她转过头,看向在原地驻足的周鹤。 面容清隽的少年站在忽起的晚风里,额前的碎发被尽数吹起,一双黝黑澄净的眸在余晖映射下蕴着细碎的光。 视线无声交缠了数秒,很有默契地同时扬起嘴角。 ** 07年筒子楼拆除,唐雨杺家分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房。二楼直达,站在楼下就能一眼看到她家的大门。 周鹤每次跟她一起回家,都会停在楼下最显眼的地方,一路目送着她上楼。看着她进门,看着她家的大门合上。彻底看不见她了,他才会转身离开。 他这样的习惯,唐雨杺也是初二那年无意中发现的。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放学后两人一起结伴回家。 深冬时节,踩着自行车一路疾驰。过耳的风呼啸,像是长出了刺骨的棱角,摩的脸生疼。 到了家门口,唐雨杺把自行车往楼道下一放。上锁后跟周鹤挥了挥手道别,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跑。 她冻坏了,站在家门口来回跺着脚,就想赶紧进屋。敲了敲门,屋里始终没动静。 没能等来妈妈给她开门,她只得摘了手套拿钥匙。手指被冻麻了,钥匙刚从包里勾出来,就掉到了地上。 她气的踢了一下门,弯腰捡钥匙。起身的时候偏了一下头,恰巧看到周鹤还停在原地。 少年侧身坐在自行车上,腰板笔直。单手握着车把,一条大长腿撑住地面,正看着她。 视线相撞,周鹤在她身上逗留的目光稍滞,璀然一笑。 那晚,周鹤暖人的笑意烧进了唐雨杺的梦境里。 半夜醒来,她双颊滚烫。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跟周鹤相关的碎片画面。 她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心底对周鹤的某种别样情愫,早在时光发酵下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之后每天放学回家,唐雨杺进家门前总会有意无意地回一下头,确认周鹤是不是还在原地看着她。 周鹤极有耐心,每次都会目送着她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才会离开。 偶尔唐雨杺关上门后,会恶作剧般突然拉开门,从门缝里探头往楼下看。 周鹤每每捕捉到她偷偷摸摸的视线,总会回以一个纵容的笑。 ** 周鹤看着二楼的门合上,原地驻足了片刻。 见她没有要冒头偷看他的迹象,这才折步往自己家的那栋楼走。 经过两栋楼之间,有一个黑影从过道间飞速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往里拽。 周鹤的警惕性很高,同步反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借力顺势往里推。几步迈近,曲肘卡住偷袭者的脖子。 身手利落,分秒间就把对方死死抵在了墙上。 蔡绍杰的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了湿冷的墙砖上,痛的龇牙。嘴里衔着的半截烟都掉了,急忙出声提醒:“鹤哥!是我!” 周鹤这才看清眼前这位是他相熟的人,眼底瞬起的阴鸷之色有所收敛,卡住对方脖子的手收了回去。 蔡绍杰终于能喘过气了,捂住被掐疼的脖子弯腰猛咳了几声。 “我他妈差点被你给杀了!” 周鹤没搭理他的抱怨,低头踩灭地上的烟蒂,踢远了些。面朝着蔡绍杰的方向缓慢退行了两步,靠墙而立。 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等着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过道里穿堂风阴冷,终年不见光,土腥味很重。 蔡绍杰大口大口地在喘气,口腔里吸进一股腐臭的霉味。他下意识皱了眉,偏过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周鹤靠在墙的另一侧,无声看着他急速喘息的模样。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如鹰狩猎般,带着锋利的钩子。 刚刚他扼住的,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只需稍稍施力,生死任他拿捏。 就算没有直接用手指触碰,只是这么近距离看着、听着。想象着对方的颈动脉血液停滞、回流,他都觉得兴奋异常。 果然,就算刻意选择了逃避,匍匐在他心底的那只巨兽也只是短暂沉睡。 周鹤仰起头,看着头顶割裂出的方块状天空,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就是他从前常在人后偷偷去打.黑拳的原因。明面上说的是发泄压力,其实只是为饱私欲。 看着被碾踩在脚下的废物们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的卑微求存之相,总能令他生出一种血脉贲张的快感。 他天生如此,是颗坏种,从根上就是烂的。 ** 周鹤是黑拳界以嗜血好斗出名的“Destroyer”,擅打快拳,出招狠辣。赛场上他总戴着面具,除了引他入行的蔡绍杰,没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下了场,摘掉面具,他会努力化去骨子里潜藏的戾气。躲进人群,扮演一个普通人的角色。 “很多人戴上面具,只是为了可以继续生活,可以被喜欢、被爱、被接受。很少人愿意被社会排挤。”《天生变态狂》中的某一段引起了他的共鸣。 最初跟蔡绍杰扯上关系的那几年,周鹤私底下的生活简直一团糟。人前人后都在伪装,黑白颠倒,是非错乱。他像个纵欲无魄的空壳子,始终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团乱的生活出现转折点的那天,是周鹤无意中发现了友嘉书屋店主老陈的秘密。兴许是同类相吸,他和老陈私底下很谈得来。 老陈于周鹤而言,无疑是风向标一样的存在。老陈作为过来人,用自身经历给他证实了一件事——他们这些不为世人接受的“怪物”,在坚定看着一个方向的时候,其实也与常人无异。 周鹤能看得出来,老陈每每提及自己的老婆,表露出的神色确实是不加掩饰的幸福和满足,是在老陈脸上鲜少能出现的真实情绪。 他们这类人,道德感低,是生身父母都会惧怕的存在,情感淡薄才是常态。 周鹤看着那样的老陈,突然间有些羡慕。羡慕他所求目的明确,也羡慕他的所有悲喜都能轻易被一人牵引。 老陈问他:“小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周鹤的脑海里瞬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喜欢的? 他有。 老陈说:“试试一直看着她的方向,很多事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试试?或许…… 可以试试。 周鹤那时这么想着。 第四章 蔡绍杰的气息终于调匀了,抬指按了按咳酸的鼻骨。直起身,靠在了身后那面泛着霉味的墙上。 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咬了根烟在嘴里。 “啪嗒——”打火机的火苗蹿起,照亮了他脖子里一条狰狞的疤痕。 两人面对面站着,颀长的身形匿在光影间,均模糊了脸部轮廓。 默了片刻。 周鹤伸手,掐灭了蔡绍杰刚点上的烟,扔到墙根处。 “别在我面前抽这玩意儿,有味。” 蔡绍杰愣了一下,而后偏过头,徐徐吐出含在嘴里的一口烟。无声叹了口气,问:“鹤哥,你这回是真铁了心不打算回去了吗?” 周鹤没接话,手揣进兜里,摸到了一颗奶糖。掏出糖果慢悠悠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舌尖抵住糖果舔了舔,一股甜香的奶味充斥在口腔内。 蔡绍杰为他突然退圈的事来找过他很多次,询问他原因,他总闭口不言。 以周鹤的行事风格,他自己不想说的事,就算拿刀架住他的脖子,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蔡绍杰完全拿他没办法。 “鹤哥,你看,咱俩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要遇上事就直接跟我说,我都能给你摆平。你要非这么憋着,什么都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交情。” “……”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没良心的是个什么尿性,蔡绍杰还是被气笑了。 周鹤嚼着糖,冷淡道:“要没事,我回了。” 转身要走,被蔡绍杰一把拉住了。 “鹤哥!” 周鹤侧头看了他一眼,掸开了他拽住自己的那只手,靠回原位。 “有事说事,别拐弯。” “行!那我就直说了。”蔡绍杰猜出他是已经没了耐心,索性直言:“这回还是姓沈的那鳖孙搞事,在背后给我玩阴的。鹤哥,你给镇个场。就一局!当是卖我个面子,成不?” “不行。”周鹤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 “鹤哥,不对,鹤祖宗!我叫你祖宗还不行吗?你这非要把话一口说死,就真没意思了。”蔡绍杰是道上混的,没那么好的脾气,已经在抓狂的边缘暴走了。 抬手揪扯了一把头发,破罐子破摔道:“我可以给你加价,五倍?十倍!要不满意,你定个数,这总成了吧?” “不是钱的问题。”周鹤说。 “不是钱?那就是女人?”蔡绍杰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肥环燕瘦,紧着你挑!” 周鹤盯着他看了两秒,曲指掩了一下逐渐上扬的唇。像是听了个笑话般,靠墙笑的肩都在抖。 蔡绍杰完全看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挺躁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盒。忍耐了一下,还是抽回了手。 “鹤哥,你别笑啊。你老这么笑,我看着瘆得慌。”蔡绍杰说。 周鹤古怪的笑声渐消,散漫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说:“走了。” “……”果然,还是这么个结果。 蔡绍杰不死心,冲他离开的方向喊话:“鹤哥!你要是想通了,一定记得来找我!” ** 唐雨杺抬手扣门,手指刚碰上门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没关严? 她挺纳闷地扒住门框,探头往屋里瞧。 曹向梅背对着门的方向坐在会客的矮桌边,桌上放着两个斟了茶水的杯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匆忙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被泪水打湿的手背偷偷往围裙上蹭了蹭。 唐雨杺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没戳破她。径直走进屋,反手把门关上。 “妈,我回来了!” 若无其事地把借阅的几本书随手搁置在玄关柜上,她边低头换鞋边问:“咱家今晚吃什么?有肉吗?” 曹向梅坐在原地呆愣了会儿,像是在消化某种突来的情绪。忽地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刚进门的唐雨杺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把她往房间的方向拽。 “诶?妈,你抓着我干什么?”唐雨杺诧异道。 曹向梅开了房门,用力把她往里推,说:“你看你这外套都脏成什么样了?赶紧进房间换件干净衣服。” “哪儿脏了?”唐雨杺低头往自己穿着的外套上快速扫了两眼,明明就很干净。 她抓住门把,想折回去拿放在玄关处的睡前读物,抗拒道:“换个衣服有什么好急的?妈,你别扯着我,我书还没拿呢!” 卫生间有开门声,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动静渐近。 唐雨杺闻声望去,看到一个妆容很浓的女人朝这一处走来。是个脸生的女人,之前没见过。 曹向梅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一下停住了推女儿的动作。 浓妆女人见唐雨杺看向自己,主动开口,热情道:“呦,雨杺回来了?” 唐雨杺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可对方显然一早就知道她,有些疑惑,问:“你认识我?” “听唐总说起过。”浓妆女人笑言。 “唐总?我爸?”唐雨杺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不由皱眉。 平时几乎没什么脾气的曹向梅突然爆发,松开了唐雨杺,转手一把揪住了浓妆女人的头发。死命拖住,往大门的方向拽。 浓妆女人估计是没料到她会出手,都没来得及反抗,痛的尖叫着扭成一团。 唐雨杺对曹向梅的此番壮举颇感意外,略挑眉。不动声色地靠在门边,抱着胳膊,泰然看着。 这陌生女人的妆确实太浓了,都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表情崩坏的时候感觉都能掉粉渣子。 唐雨杺瞅了瞅那女人像是糊了层面粉的脸,又看了看就算不施粉黛依旧清丽难掩的曹向梅,不由有些感慨。 老唐的眼是越来越瞎了,放着家里的娇花不采,非要出去捡屎吃。 曹向梅带着冲天的怒气把人直接丢了出去,顺带着把那女人挣扎间掉落的一只红色高跟鞋也一并往外扔,恰巧砸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像是在急于掩饰什么,“哐当”一声砸上了门。 唐雨杺直接看呆了。 曹向梅冲动发泄完,回过身,撞上女儿明显懵逼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女儿面前失态了。 立在原地,不免局促。犹豫着该怎么跟女儿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支支吾吾道:“那个……她……她是……” 门外的女人还在骂骂咧咧,狠狠踹了门一脚。 “妈。”唐雨杺压根就没打算追问,转移了话题:“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你今天没忘买排骨吧?” 曹向梅顿时松了口气,转身往厨房走。 “买了,妈这就给你去做。” ** 晚餐的饭桌上,唐辉依旧缺席。 他的外贸生意做大之后,几乎每晚都有酒局。深夜醉醺醺到家,要么倒头就睡,要么找茬发酒疯。 早是这个家的常态了。 唐辉发起酒疯来完全就是六亲不认,不是满屋子砸东西,就是动手打人。 只是第二天清醒后,他又会恢复正常。记起前一晚对家人做了什么,他看似罪恶感很重,每次都会涕泪交加地跟曹向梅和唐雨杺道歉。 曹向梅心软,一再纵容他的家暴行为,把他这一切丧失理智的举动粉饰成酒精作祟。就算被丈夫打进了医院,曹向梅也还是会尽力劝说女儿,要让她理解自己父亲在外的工作压力。 唐雨杺骨子里倔得很,她没有办法理解,更不可能原谅。只是为了不让曹向梅为难,她也只能选择一再妥协。 晚餐前家里发生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母女俩都没什么胃口,一顿饭吃得很安静。 草草了事后唐雨杺洗漱回房。 曹向梅收拾完餐桌,在锅里温上醒酒汤。坐在沙发上来回调电视频道,等唐辉回家。 唐雨杺回房后给唐薇发了条短信,给她汇报了一下从周鹤那儿打探来的关于周康的近况。 唐薇消息回得很快。她人目前在外地出差,表示自己下周二就回去。届时给她的小功臣补上礼物,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唐雨杺打小就跟她的这个姑妈关系最好。她自小就性子倔,约莫五六岁的时候被唐辉打狠了,骨头差点被打断都没松口求饶。 曹向梅怎么都护不住她,一个劲的哭,求她服个软。 唐薇是个直肠子,喜怒都摆在明面上。收到邻居捎来的消息,顿时急红了眼。操了把菜刀冲进了哥哥家,差点就终结了她亲哥的命。 唐辉其实就算是醉了,也是有三分醒的。就算发疯,也是挑软柿子捏。右肩被自己的亲妹妹砍了一刀后吸取了教训,更多时候只会对不断包容他的老婆动手。 那次之后,唐雨杺挨的打,都是她主动挡在自己妈妈面前,硬扛下的。 再大一些,唐雨杺反叛心极重。许是自小就跟在姑妈身边的时间比较多,骨子里跟唐薇很像,逼急了真能咬人。 唐雨杺自认跟唐辉八字不合,常跟他对着干。唐辉越反感什么,她越要去做。唐雨杺幼时上房揭瓦的小魔王性子,就是她在跟唐辉较劲宣战。 ** 唐辉回来了,又是醉成一摊泥被人架回来的。 房子隔音效果不好,门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很吵。 唐雨杺侧头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塞上耳机,调高手机音量。 盯着暗了屏的手机看了约有五分钟,周鹤的短信发了过来。 【吃烤地瓜吗?】 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种默契,周鹤像是能准确掐算出唐辉归家的时间般,总能在唐雨杺心情变烦躁前及时找到不同的借口,把她约出去。 唐雨杺在唐辉着家后,盯着手机等周鹤的短信已成了习惯。看着那条短信,她嘴角不自觉翘了翘。手速很快地回完消息,起身拿了件外套,边穿衣服边往外走。 “妈,阿鹤找我,我出去一下。”唐雨杺都没朝沙发处看一眼,直接走到门口换鞋。 摊在沙发里的唐辉醉眼惺忪地支撑着坐起,嘟嘟囔囔地咒骂道:“这死丫头,一天到晚拉个脸给谁看?眼里就看不到你爸是不是?是不是你妈那个贱人教你的?是不是!我问你话呢!耳朵聋了?” 端着醒酒汤从厨房出来的曹向梅朝唐雨杺的方向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赶紧出去。 第五章 从乌烟瘴气的家里出来,唐雨杺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往楼下走。 周鹤早就在楼下候着了,两只胳膊紧紧抱在身前,一双漆黑的眼巴巴地望着楼梯的方向。见她下楼,立马往前快行几步,迎了上去。 唐雨杺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站在高了他两级的台阶上,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近距离看着他。 少年微抿着唇,鼻尖冻得泛红。垂下的眼睫黑长卷翘,在下眼睑处铺下密密一层黑影,形似弧扇。 扒住衣缝的十指骨络分明,关节处早就冻红了。一手兜住衣服里鼓起的东西,一手拉开外套拉链。 把裹在衣服里的烤地瓜拿了出来,放手心里试了试温。这才拉过唐雨杺的手,把方才捂在怀里的烤地瓜塞进她的掌心里。 少年抬起的眉眼间盛载着暖人的笑意。 “还是热乎的,快吃。” 唐雨杺看着他晕着橘色微光的眼睛,收拢手指。握着热乎乎的地瓜,心底的那点烦躁瞬间被驱得干净。 周鹤见她拿稳了,伸出的手往回收。 唐雨杺匆忙把地瓜装进了口袋,一把拉住他往回收的两只手。抓着他冻得冰凉的手放唇边哈了口热气,捧在手心里来回给他搓了搓。 “多大的人了,晚上出来怎么就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像是在责怪他,可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周鹤摇了摇头,说:“不冷。” “都冻成冰棍了,还说不冷?”唐雨杺说。 “快吃,不用管我,地瓜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周鹤催她。 唐雨杺搓揉的动作一顿,低着头,楼道昏暗的光色恰巧遮掩住了她眼底翻涌的酸涩情绪。 周鹤一直在看着她,很敏锐地察觉出她的情绪似乎是有一丝异样,急忙道:“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多穿衣服,不会冻着自己了,你别生气。” 唐雨杺抬起眼,很轻地笑了一声。 “阿鹤,你就是个傻子。” ** 两人一左一右在楼梯上并排坐下。 唐雨杺把手里的地瓜掰开,一分为二,把较大的那块朝周鹤递过去。 “给你。” 周鹤“嗯”了一声,伸手接过。看着她咬下第一口地瓜,这才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自己手里的半块地瓜。 软糯甜香的食物咽下肚,心情都跟着变好了。唐雨杺动作幅度很大地转过身,冲周鹤竖了竖大拇指。 “真好吃!我们阿鹤可真会挑东西,地瓜都能挑到最甜的。” 像是哄小孩儿的话。 周鹤的嘴角沾了碎屑,舔了舔。耳廓渐红,低眸笑。 唐雨杺歪过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深陷的酒窝看了会儿。转回视线,继续啃手里剩下的地瓜。 “阿鹤,我其实有跟我妈提过,要不要考虑跟老唐离婚。” 周鹤咬了口地瓜在嘴里,慢慢嚼着。偏过头,看着她张合的唇。 “她不愿意,说是为了我,说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她也没问过我是不是想要那个只是看着完整的家,就随便给我做了决定。” “我说她如果能下这个决心,我就跟她走。” “她还是不同意。”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她是真被老唐洗脑太严重了,竟然也会觉得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孩子但凡有一点反抗就是忤逆不孝。” “狗屁不孝!” “当爸的都没个当爸的样子,还指望我能由着他的想象长成他希望的样子?” “做梦!” …… 许是因为今天唐辉外头的其中一面彩旗飘进了家里,唐雨杺的心情受了影响,话不自觉有些多。 这些心事她自小习惯了只对周鹤吐露。 周鹤是个很温柔的倾听者,从不会多嘴插话,也不会对她的言论发表任何意见。像是专属她的负情绪回收桶,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唐雨杺把心事倒完,整个人都轻松了。三两口吞掉了手里的地瓜,拍了拍周鹤的肩,起身。 “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周鹤点了点头,跟着站了起来,转身目送着她上楼。 “雨杺。”周鹤在她掏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叫了她一声,“明天,给你买喜欢的豆沙包。” ** 晨起的闹钟响过一次。 唐雨杺一整个假期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突然改了作息明显不适应。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伸手把闹钟扒拉到床上,抱在怀里摁掉了。 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她猛地记起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费劲地睁开眼,看了看怀里闹钟显示的时间。 完了! 她顿时清醒了不少,顶着竖起的呆毛翻身坐起,动作迅速的呲溜一下滑下床。 “妈——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 唐雨杺开了房门出去,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快步往浴室方向冲。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曹向梅嘴角撕裂的新伤。 唐雨杺步子稍顿,立马调转方向。走到曹向梅身边,满眼心疼地轻抚她的脸,皱眉问:“他又对你动手了?” 曹向梅别过脸没有正视她,催道:“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洗,来吃饭。” 唐雨杺一看她这躲闪的模样就全明白了,愤然转身,往主卧方向冲。抬脚准备踹房门,想找里头那个混蛋理论。 曹向梅眼疾手快,急忙追过来,一把拉住了她。 “雨杺,听话!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唐雨杺被迫停止了动作,捏紧拳,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抽回被曹向梅紧攥住的手,转头问她:“怎么不上药?” “家里的药都用完了。”曹向梅匆忙补充道,“妈一会儿就出去买药,这个伤口不深,很快就会愈合的,你别担心。” “妈……”唐雨杺的话哽住了,觉得有些难过。咬住下唇,错开视线低头看着脚尖。 茫然的无力感在她胸腔内一通乱撞。 曹向梅重新拉住她的手,语气近乎哀求:“雨杺,你听妈的话。妈已经够难了,你就别给妈添乱了,行吗?” “妈,这个家,你看一个人的脸色就够了,不用对我也这么小心翼翼。”唐雨杺沉吟片刻,无奈道:“好,我都听你的,不给你添乱。” ** 从家里出来,唐雨杺匆匆忙忙往楼下跑。把自行车从楼道里推出来,跨坐上去。两条腿在地上来回划拉了两下,拉近和周鹤的距离。 “阿鹤,早!” “早。” “抱歉,闹钟被我不小心按掉了。你等很久了吧?是不是冻坏了?” “没事,我也是刚到。” 周鹤拉开校服拉链,把手伸进怀里掏了掏。拿出揣在衣服里的两个豆沙包,给她递了过去。 “你喜欢的豆沙包。”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 唐雨杺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底涌起一股暖意。伸手接过尚带着他体温的豆沙包,指尖相碰,他的手冰凉。 看来他又没说实话,一定是在楼下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唐雨杺有些懊恼,自己前一天就不该说那些话逗他。周鹤向来都会把她说的话当圣旨般执行,无论是不是玩笑话。 低着头把袋口拆开,匀出一个豆沙包,递向周鹤。 他没接,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唐雨杺抓着包子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坚持:“你吃。” “好。”周鹤妥协,伸手接过。 唐雨杺咬了口手里的包子,嚼了嚼,咽了下去。嘴角扬起笑意,满足道:“阿鹤,谢谢你。很好吃!” 周鹤抿起的唇跟着上扬。 “我明天再给你买。” ** 外号疯狗的教导主任把在校门边,手里提着根教鞭。来回巡视,严阵以待。 疯狗身后已经有一排倒霉蛋抱着脑袋在墙根处老实蹲着了。开学第一天,迟到的还不少。 临校门口,唐雨杺看情势不对,立马捏紧刹车,掉了个头。 “老规矩!” 周鹤没多言,紧跟着她,尾随其后。 两人把自行车停在了馄饨店附近,上锁后一前一后往校墙边走。 唐雨杺自小就是个上房揭瓦的性子,翻墙这种事对她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站在校园的围墙边,卸下书包扔进去。往上一跃,轻松翻身上墙。朝墙内看了一眼,周围没人。 她晃着两条细长的腿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朝还站在原地看她的周鹤勾了勾手,倾身把手伸向他。 “阿鹤,上来!” 她骨子里天生有股媚劲,只是挑挑指尖,都像在勾引人。 周鹤的目光沉沉落在她晕着笑意的眸色间。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原地起跳,攀上墙。 坐在墙头与她对望了一眼,低眸浅笑。而后松开了她的手,侧过身,往下一跃。平稳跳到地上。 他身材比例很好,腿又长又直。弹跳力不弱,翻墙动作处理得干净又利落。 唐雨杺每次看他翻墙,都是抱着欣赏的姿态悠闲在一旁看着。见他落地,翘起嘴角,给他鼓了鼓掌。 “真棒!” 周鹤打开双臂,对她敞开怀抱。面朝着她退行了半步,抬了抬手,示意她往下跳。 唐雨杺看懂了他的意思,笑问:“你确定,能接住我?” “确定,能接住。”周鹤说。 初起的晨光里,少年的声音温柔又笃定。 唐雨杺只是这么看着他,都感觉无比心安。没犹豫,在他回答完自己的问题后,一秒都没停顿地纵身往下跳。 眨眼间就降落在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第六章 周鹤的胳膊迅速收拢,低下身。环抱住唐雨杺纤软的腰肢,稳稳接住了她。 唐雨杺其实能站稳,身体贴近的前一刻她故意崴了一下脚。两只手紧紧勾缠住周鹤的脖子,窝进他怀里,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怀中人在往下坠,周鹤下意识收紧双臂,抱实了她。 唐雨杺得逞,温软的唇贴着他滚烫的耳廓,蜷在他怀里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嗐!墙边那两个,都干什么呢?”不远处传来疯狗的怒喝声。 唐雨杺转头往声源处看了一眼,迅速从周鹤怀里挣脱出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牵牢了他的手,往教学楼的方向一路狂奔。 唐雨杺和周鹤都是学校出了名的尖子生,轮番霸着年级第一、第二的位子,只是他俩也是出了名的不服管。 在唐雨杺的认知里,周鹤其实是个乖孩子。周鹤的画风跑偏,主要是被她给带坏了。 除了疯狗,学校里的其他老师对他们无伤大雅的违规行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儿也算他们倒霉,翻个墙还被逮到了,遇上的还是在学校经常拿他俩当反面教材的疯狗。 疯狗看清了两人的样貌,一路紧追,叫嚣着:“又是你们这两个老油条!都给我站住!今天我非把你们拿下不可!” 周鹤腿长,步子频率迈得稍快些就冲到了唐雨杺的前头。反扣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 唐雨杺这会儿还乐上了,边跑边笑个不停。周鹤拉着她的手,回头看她,跟着笑。 两人一路欢笑着拐进了教学楼,周鹤一个急刹,堪堪停住了脚步,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班主任赵丹。 唐雨杺被惯性带着往前缓冲了一段,鼻尖磕上了他的背。揉着撞疼的鼻子心有余悸地从周鹤身后冒出头,跟同样被惊到的赵丹四目相对。 赵丹看了看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和被风吹到劈叉的头发,又看了看两人手里拎着的书包。看明白了,问:“你们……这是又迟到了?” “赵老师,救命!”唐雨杺非常有眼力的急忙求助。 赵丹往他们身后瞄了一眼,看到了被散开的鞋带绊住的疯狗。她平时很能跟学生们打成一片,一向护短。朝他们暗暗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跑。 唐雨杺得了指令,和周鹤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笑。都顾不上道谢,同时迈开脚步往楼梯的方向冲。 疯狗后脚就追了过来,被赵丹伸手拦住了。 “诶诶诶,张老师,你等等。”赵丹横竖不给他过去,与他理论:“你怎么总跟我们班上的学生过不去?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赵老师,你……”疯狗每次遇上赵丹就拿她没辙,“算了,卖你个面子,下不为例啊!” ** 班上转来了两个新同学。 唐雨杺和周鹤到教室的时候,新同学已经做完了自我介绍。一前一后,坐在了班主任指定的座位上。 恰巧是他们各自的新同桌。 一个是前一天在友嘉书屋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凌浩,另一个一直低埋着头,只能看到一个蘑菇状的头顶。 回了座,唐雨杺放下书包,主动和身边的“小蘑菇头”搭话:“你好,我叫唐雨杺,下雨的雨,左木右心的那个杺。你叫什么?” “小蘑菇头”怯生生地转过脸看她,小声回话:“苏荷。” 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唐雨杺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很有耐心地追问:“你叫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小蘑菇头”瞬间红了脸,稍稍提了音量:“苏荷,荷花的荷。” “苏荷。”唐雨杺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记住了。” “唐雨杺!”郑凌浩兴奋的整个人都趴在了课桌上,伸长了脖子探头看她:“我浩子啊!记得我吗?咱们昨天在友嘉书屋见过的!你说怎么这么巧?咱俩不止同班,还成前后桌了!这是不是就叫有缘?” 他开心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就差直接长条尾巴使劲甩两下,以便充分表达一下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 周鹤拿出纸巾,视线在新同桌身上缓了两秒。 总觉得碍眼。 他不动声色地抖开纸巾擦桌子,单腿蹬住地面,身下坐着的椅子往后滑行了一段。另一条腿从桌子底下伸了出去,一脚踹向了新同桌的椅子。 唐雨杺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回郑凌浩的话,就见斜后方那位“噗通”一声连人带桌仰面摔翻在了地上。 郑凌浩抱着压住他的桌子,痛的哀嚎:“哎呦,我的屁股!” 郑凌浩后座的倒霉蛋正偷偷吃早餐,被他这么一撞,开盖的豆浆瞬间泼了一身,跟着哀嚎:“哎呦,我的豆浆!” “……” 这类风波唐雨杺早就见惯了,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很淡定地收回视线,从书包里往外掏作业本,还不忘安抚一下被吓到的新同桌。 周鹤那一脚踹得挺狠,郑凌浩的椅子彻底散了架。 郑凌浩被围拢过来的同学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拉了起来,揉着摔疼的屁股低头看地上碎裂的椅子。 目光呆滞了片刻,郑凌浩慢半拍抬起头,挺疑惑地问周鹤:“鹤哥,我刚刚到底是怎么摔的?” 周鹤似模似样地往地上看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可能是椅子质量不好。”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这椅子坏的……还挺诡异呢?”郑凌浩又低头看了眼摔地上的椅子,半信半疑道。 “那就是你胖。”周鹤说。 “……” 郑凌浩脑子短路了会儿,从自己椅子飞出去的角度初步判断,他其实有些怀疑是被自己的新同桌踹了椅子。 可刚刚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也没亲眼看见。再说他自认没得罪新同桌,对方好像也没理由这么做。 一没理由,二没证据,他只能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被迫接受了“椅子质量不好”这个似乎不怎么靠谱的理由。 ** 放学的时候外头变天了,乌云遮顶,倾盆的雨转瞬落了地。 唐雨杺三两下收拾好了书包,往肩上一背,回头看周鹤。 周鹤早就收拾好了,见她回头,拎着书包站起身。 唐雨杺冲还在慢吞吞收拾书包的新同桌摆了摆手:“苏荷,明天见。” 苏荷抬起头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小小地回道:“明天见。” “阿鹤,走了。”唐雨杺回首示意他跟上。 出了教室,她歪过脸隔着玻璃窗又朝新同桌看了一眼。踮起脚凑到周鹤耳边,笑眯眯地与他耳语:“小蘑菇还挺可爱的,就是胆子小了点。” 周鹤低下身听她说话,闻言抿唇笑了一下。 “雨杺,雨杺!”朱芸从隔壁班的后门口冒出头来,慌忙叫住过道里的唐雨杺。 “嗯?”唐雨杺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你有没有带那个?”朱芸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四四方方的形状,说:“就是那个!带了吗?” 唐雨杺看明白了,压低了声音确认道:“卫生棉?” “对对对!”朱芸点头三连,问她:“带了吗?” 唐雨杺点了点头,扬手示意周鹤退开些。 周鹤很听话地走远了几步,背过身,望着连绵的雨幕安静等在一旁。 唐雨杺这才动作很快地从书包里掏出备用的卫生棉,偷偷摸摸地给朱芸递过去。 ** 在楼上耽搁了会儿,唐雨杺和周鹤到楼下的时候,原本聚在阳台底下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了几个没带伞的,靠在楼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着家里人来接。 唐雨杺从包里拿出伞,听到周围忽起的窃笑声,转头顺着那群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苏荷手里举着一把支离破碎的伞,急得快哭了。她的伞本就破旧,经不起这么大的风吹。 “那个苏荷你听说过吧?在我们家那片可出名了。” “怎么个出名法?说说。” “她妈是个小三,把她生出来就不管她了,就她一个瞎了眼的姥姥兜着她。是个拖油瓶,走哪儿都招人烦。” “她妈是个小三?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估计是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吧,拿这么把破伞出来比划,笑死人了。”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苏荷的头埋得更低了。把手里的破伞收回来,蹲在地上,想把断了的伞骨接上。 唐雨杺大步朝苏荷走了过去,经过嘴碎的那两位身侧,故意用力撞开了她们。 被撞的那两个刚想破口骂人,被唐雨杺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视线挨个盯了一眼,都知道她是个“不好惹”,很识趣地缩了回去。 唐雨杺蹲在了苏荷身边,把手里的伞递向她,说:“苏荷,我今天恰巧多带了把伞。反正也是闲置的,给你用。” 苏荷抬起头看她,眼里蓄了泪光,转瞬又把头低了下去。 唐雨杺像是压根就没发现她在哭一样,拉过她的手,把伞塞进她手里。 “路上慢点走,注意安全。” 苏荷用衣袖匆匆抹了一下眼睛,语速很快地道了声“谢谢”。把被风吹破的伞收进怀里,撑开唐雨杺给她的伞,跟逃跑一样飞奔进雨幕中。 唐雨杺目送着她走远了,这才站起身,缓步走到周鹤撑开的雨伞下。 “蹭一下伞,不介意吧?” 周鹤自然不会介意,把手里的伞往她那侧大幅度偏过去,举目望了望天。 唐雨杺跟着抬起头望了望天,叹了口气。 “这雨也太大了,自行车也骑不了,看来今天咱俩只能坐公交回家了。” 第七章 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唐雨杺玩心大,跟小时候一样,还是很爱踩水坑。一路过去,总故意往水坑里蹦。脚下沾了泥,身后留下一长串的鞋印子。 周鹤一直低着头,看着她裹了泥的鞋面,紧跟在她身侧。伞面斜倾,把欢蹦乱跳的少女护在伞内。自己的左肩早就被淋湿了,却浑然不觉。 唐雨杺很喜欢下雨天,觉得雨水能洗涤掉一切吸附在周边建筑和植物上的尘垢,像是给世界冲了个澡,雨后是焕然一新的味道。 周鹤不喜欢下雨天,或者更准确点,除了眼前这个被他悉心护在伞下鲜活雀跃的少女,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激起他的兴趣。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唐雨杺是他眼中唯一跳动的色彩。 ** 这样的天气搭公交的人不少,车上早就没了座。推挤着勉强上了车,车门关上后,密闭的空间内满是湿哒哒的怪味。 唐雨杺一上车就挤到了靠窗的地方,一手把住了头顶的吊环,专注看着窗外的某一处。 周鹤站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支撑在她的肩骨两侧,给她辟出一小块可以活动的空间。 见她看得出神,周鹤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车窗外有两只土狗在龇牙咧嘴地打架,互咬住对方的脖颈,怎么都不松口。 周鹤的视线很快收了回来,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额发上。视线逐渐下移,看着她卷翘眼睫上挂着的剔透水珠。 车子颠簸前行,那两只打架的狗终于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唐雨杺抬手揉了揉眼睛,无意中撞上周鹤低眸看她的视线。 她动作一顿,没有躲闪。索性转过身来,近距离直勾勾盯着他漆黑晶亮的眼睛看,嘴角勾起的弧度在不断加深。 无声对视间,周鹤悄悄红了脸。 车子猛颠了一下,唐雨杺被惯性带着摔撞进他的怀中。 周鹤步子扎得很稳,这样的冲击力对他几乎没有影响。在唐雨杺撞进他怀里时,及时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 唐雨杺的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口位置,这个姿势恰能听见他高频率的心跳声。 她忽然之间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怀抱了,耍赖般黏着周鹤,没退回去。找了个平衡的支力点,单手勾缠住了他劲瘦的腰。指尖触到他的脊背,清晰感觉到他瞬间有些僵硬。 原本虚扶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顿,慢慢收拢,像是在回应她这样稍显逾矩的亲密举动。 唐雨杺不由呼吸一滞,心跳频率一瞬加快。占便宜的是她,害羞的也是她。心窝里像是偷藏了只毛茸茸的小猫咪,正伸着爪子在挠她,挠的她心痒痒。 脖间有温热的气流蹿过,周鹤下意识错开视线,转头看着车窗外。 连绵的雨幕很突兀地落在了他漆黑眸色间。 “阿鹤,周日下午记得来我家找我。”唐雨杺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的僵局。 周鹤看着车外,说:“好。” 唐雨杺抬起头看他,视线落在了他红透的耳廓处。忽地起了玩心,追问道:“不问问我让你来我家干什么吗?” 周鹤没问,唐雨杺只好自问自答。踮起脚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逗他:“我准备,对你下手了。” 周鹤的眼睫一颤,迅速低下视线。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跟她确认着什么。 还真是好骗! 唐雨杺噗呲呲笑了起来,锤了一下他的腰,说:“你想什么呢?我是想亲手给我妈做顿像样的生日宴。那我不是没学过做菜嘛,只能辛苦你当小白鼠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应该不会毒死人的。” 说话总没个正形。 周鹤抿唇笑,问:“我记得梅姨的生日好像还有好几个月吧?这么早就要开始准备了?” “是啊。”唐雨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是,想做点什么哄哄她。” ** 转眼周日。 开学至今已经连着下了五日的雨,连绵的阴雨天把人的情绪都浸湿了。 周鹤收拢手里的伞,款步上楼。站到唐雨杺家的门前,抬手叩门。 屋内叮叮当当一通响。 周鹤挺有耐心地等在门外,好一会儿才有人来给他开门。 门缝刚敞开,就有一股很明显的焦味飘出了屋。 唐雨杺身前歪歪斜斜围了条围裙,手里拿着柄锅铲。被屋里呛鼻的味熏到了,咳个不停。朝门外的周鹤招了招手,催他:“快,快进屋。” 周鹤愣了一下,盯着她被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花猫脸看。 正要转身去厨房的唐雨杺似有所觉,一秒转回视线。用锅铲指了指他,警告道:“憋住!你敢笑就绝交!” 周鹤很听话地憋住了笑,抬脚进门。 唐雨杺的妈妈去了她外婆家,家里就剩了她一个。 曹向梅前脚刚出门,唐雨杺后脚也偷溜了出去。用自己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堆食材,路过书店又买了本菜谱。现学现卖,到家后一直在厨房捣鼓。 周鹤到她家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黑不溜秋的,光看外观分不清盘子里装的是什么。 周鹤坐在餐桌前辨认了好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雨杺又端了盘黑中带着点红的东西从厨房出来。 周鹤都看懵了,只能诚心请教:“雨杺,这三个到底是什么菜?” 唐雨杺把手里的那盘“黑中透红”往他面前一放,介绍道:“西红柿炒鸡蛋。” 往他右手边的那盘焦炭一指:“红烧肉。” 最后剩下的那一坨,据她描述是“爆炒三丝”。 至于为什么是坨不是丝,是因为她还没学会把菜切成丝。菜入锅后又怕油溅,在厨房跳来跳去地躲。最后实在没辙了,直接把锅盖盖了上去,凑合着一锅乱炖了。 就这么非常凑合的三道菜,她还折腾了近三个小时,中途还差点把厨房给点了。 把筷子递向周鹤的时候,唐雨杺瞥了眼自己做的那三道菜,突然有些心虚。紧抓着筷子,死活不撒手。 “不行!这要万一把你吃死了怎么办?”她反悔了。 “不会。”周鹤坚持,“我想试试。” 两人各抓着筷子一头都没松手,一时僵持不下。 “这是你第一次做菜,你就不好奇自己做的菜到底是个什么味吗?”周鹤问。 说不好奇是假的,毕竟是第一次下厨。 唐雨杺犹豫再三,终于松了手。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警告道:“是你自己要吃的,万一吃坏肚子,可别赖我啊。” 周鹤“嗯”了一声,视线在三盘菜之间仔细巡睃了一圈,拿筷的手慎重伸向了那盘“黑中透红”。 唐雨杺的视线跟着他的筷子走,很紧张地看着他夹起了一块西红柿。 周鹤动作极慢地把那筷子西红柿送到鼻下嗅了嗅,而后送进了嘴里。 食物进嘴后他细细咀嚼了一番,面色无异。喉结一滚,咽了下去。 唐雨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确认着问:“咽下去了?” 周鹤点了点头:“嗯。” 唐雨杺换了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伸手掰他的嘴确认:“你真咽下去了?” 周鹤很配合地张开嘴给她看。 确认过后,唐雨杺给他鼓了鼓掌,由衷佩服道:“哇,你真是个勇士。” 周鹤笑了一下。 “味道怎么样?”唐雨杺问完觉得自己似乎是问了句废话,稍停顿,又问:“你现在会不会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周鹤把手里的筷子调转了个方向,递向她,提议:“要不你也尝尝?” 唐雨杺看着他手中的筷子眨了眨眼,跃跃欲试道:“要不我也……尝尝?” 周鹤手里的筷子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唐雨杺虚虚接过,心里没底,鼓起勇气后才把筷子慢慢伸向了那盘西红柿炒鸡蛋。 在周鹤的迷之注目礼下,把那筷子西红柿送进了嘴里。 又苦又涩,混着股呛人的焦糊怪味。 她虽没生吞过煤,但是以她脑补的经验猜测,此刻含在嘴里的已经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口感应该跟煤块也差不多。 她试着嚼了一下,口腔内像是有酸性很强的腐物一下炸开了汁。 “呕——”唐雨杺偏过头把嘴里的食物全都吐到了地上,捂住嘴弯腰干呕了一阵。 周鹤急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试过温后塞到她手里,说:“漱漱嘴。” 唐雨杺往嘴里灌了口水,咕噜咕噜漱了漱嘴,把水吐进周鹤递来的空碗里。 “我的天,到底是什么支撑你咽下……那样的东西?”唐雨杺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做出的菜品了。 “勇气。”周鹤说。 唐雨杺:“……” ** 那三盘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食物的东西,被一股脑消灭在了垃圾桶里。 唐雨杺战斗过的厨房像是被敌军扫荡过,周鹤只能留下来帮她一起收拾。 曹向梅到家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 周鹤拒绝了曹向梅热情邀请他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的提议,说是趁时间还早,打算去书屋还书。 他吃了那块“黑中透红”之后,已经完全没了胃口。 从唐雨杺家出来,雨已经停了,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周鹤把伞装进书包里,拿起手机看时间。 七点零五。 友嘉书屋平常是九点关门,按往常的营业时间,这个点书屋还是营业的状态。 只是近来老陈家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书屋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开门了。 周鹤拨了老陈的电话,电话倒是能打通,只是对方还是没有接。 也不知道老陈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他紧了紧挂在肩头的书包,打算去书屋碰碰运气。 第八章 友嘉书屋的招牌刚用红漆刷过就下了雨,被雨水冲刷浸泡多日无人打理。红漆顺着陈旧的牌匾淌泪般往下滚落,留下一长串的红色印迹。 店门口的感应灯短路了,闪闪烁烁间“友嘉书屋”四个大字在夜幕中时隐时现。 周鹤看着紧闭的店门,在泣血的木质招牌下驻足良久。 老陈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起风了。 周鹤把手机揣回了兜里,面朝着书屋招牌退行了两步,转身往回走。 南街这片以学区为主,商圈聚集地在东街。与入夜后东街的灯红酒绿成鲜明对比,南街雨夜的街道格外冷清。 天色阴沉,沿街的店面大多都提前打了烊。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举目望去,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周鹤低着头,两手揣兜里,踩着地面上的导盲线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拐了个弯,步入一个窄小.逼仄的弄堂。 弄堂深处的路灯早就坏了,穿堂风来回拽弄他的发梢衣角,越往里走越不容易看清道。偶尔有野猫一闪而过,如炬的眼在一片漆黑中点缀出一点光色。 周鹤的步子很慢,视觉能力渐渐适应了偏暗的光线。始终低着头,踩着地上的青砖缝隙呈直线形前移。 近处有异响,比风声急促沉重许多。似喘息挣扎声,细听,又隐约掺夹着女人的哭声。 他前行的步子一顿,偏过头,往两栋老旧房舍隔出的过道处看。 墙根处有两团影子叠错在一起,在不断扭动着。 许是察觉出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其中一团影子僵硬不动了。 下方被压住的那位趁机脱逃,手脚并用地往来人方向爬。虚弱至极,求救声很轻易就被呜呜咽咽的风声盖了过去。 周鹤在地下拳场见识过不少黑手段,一眼就辨识出了,地上那位是被下了药。 这个女人还有残存的意识,迷药剂量应该不算大。他曾听蔡绍杰说起过,这样的剂量该是老手才能熟练掌控的,为的,不过就是寻求另类的刺激。 性.欲倒错,普通的床笫之欢已经满足不了“捕猎者”的变态需求了。 周鹤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停留在匿于黑暗中的“捕猎者”身上。可惜只能隐约辨出那人的身形,看不清相貌。 不着一缕的女人终于费力地爬到了他的脚边,伸手想抓他的脚踝。 周鹤低下头,漠然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人。像是在看路边随处可见的破塑料袋,眼底没起一丝波澜。 不紧不慢地往后退开半步,没让她碰到自己。 他不好管这类闲事,只是对藏在黑夜中狩猎的那位有些好奇罢了。 躲在墙根处的那位匆匆起身,跛着一条腿迅速开溜。 瘸的是左腿。 周鹤确认完,待那团黑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才冷淡收回视线,继续闷声走自己的路。 压根就没理身后那个向他求救的可怜女人。 “哗啦——”压扁的塑料瓶从尼龙袋口滚了出来,散落一地。 一团小小的蘑菇形黑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 连绵的雨下了一周,周二的时候天终于放了晴。 入夜,月朗星疏。 唐薇坐在唐雨杺的书桌前,把她的手机卡装进新手机里,开机后给唐雨杺递了过去。 “呐,给你的,小功臣。” “谢谢姑妈!”唐雨高高兴兴地接过新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了几下,询问周鹤关于周康的动向。 读完周鹤最新发来的那条短信,唐雨杺把手机收进口袋,问唐薇:“阿鹤说康叔这会儿在家呢,他们正准备吃晚饭,我们要一起过去蹭饭吗?” 唐薇掐了手里的烟,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和口红,旋开口红对着镜子细细补唇妆。 收拾完妆面,撩了撩发,千娇百媚地转过头来。撅起嘴对唐雨杺送了个飞吻,略挑眉:“你说呢?” 唐雨杺给她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周康的住处离唐雨杺家不远,仅隔了一栋楼。说着话走过去,也就约莫五六分钟的脚程。 两位不请自来,周鹤已经在饭桌上给她们提前备好了碗筷。 周康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家门就被叩响了。 他拿了条干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到了餐桌边,一看桌上的四副碗筷就全明白了。 周康抖着翘起的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往椅子里一倒,指了指桌上的碗筷,明知故问:“你小子这是又给雨杺通风报信了?” 周鹤抿唇笑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人都到家门口了,周康也只能由着他去,无奈道:“你这小子,被雨杺那丫头吃的死死的,早晚得栽在那丫头手里。” “栽我们雨杺手里怎么了?我看阿鹤就挺好,可比某些当警察的衣冠禽兽有责任感多了。阿鹤以后要是真成了我的侄女婿,我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不见人先闻声,唐薇还没进屋呢,在门口就跟周康呛上了。 周康匆忙把兜在头上的干毛巾拿了下来,往身后一塞。翘起的二郎腿悄悄放了下去,目不斜视,坐端正了些。 周鹤把人迎进屋,拉开周康身边的椅子示意:“薇姨,坐。” 唐薇夸了声“乖”,径直走过去坐下。 周康忽地转过脸,贴着唐薇的衣领近距离嗅了嗅,不由拧眉。 “又抽烟了?” “狗鼻子。” “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吗?” “那你还答应我,要是你回来会提前跟我说,你说到做到了吗?” “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在说你抽烟,别混一起。” “在我这,这两件事就是一码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忙。” “忙你个鸡毛掸子,你就是在躲我!” …… 唐雨杺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找水喝。 周鹤后脚就跟了过去,很识趣地给餐桌边正斗嘴的两位留了独处空间。 灶台上正焖着鸡汤,唐雨杺揭开锅盖看了看。奶白色的汤水上浮了层薄薄的油,正咕噜咕噜翻滚着。 她嗅着味馋了,把手里的水杯推放到一边,问周鹤:“这汤可以出锅了吗?” 她向来不喜欢汤汤水水,周鹤知道她是馋肉了。弯腰从柜子里拿了个小碗出来,盛了个鸡腿给她。 唐雨杺把碗接了过去,周鹤正要给她拿筷子,她已经徒手抓起了鸡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周鹤拿筷的手一顿,看着她大口啃鸡腿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好吃吗?”周鹤问。 唐雨杺把嘴里嚼碎的鸡肉咽了下去,意犹未尽地咂了一下嘴,客观评价道:“有点柴,味儿还有点淡。” 周鹤点了点头,抿唇默了片刻,补充说明:“这只鸡是我炖的。” 唐雨杺刚要张嘴咬鸡腿,一听他这么说,肉也顾不上啃了,立马改口:“我就喜欢吃柴的,越嚼越香。而且这炖肉吧,就该味淡些,盐多了对身体不好。” 双标得非常明显。 周鹤低下视线,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拿起她之前喝过的杯子,喝掉剩下的半杯水。 “最近不要单独出门,要是落了单,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周鹤提醒道。 “嗯?”正埋头啃鸡腿的唐雨杺抬起眼,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周鹤低着头把玩手里的空杯子,继续说道:“我小叔说,这附近已经出现了三位女性受害人,都是落单被尾随遇袭。其中一例已确认死亡,行凶的那位还没抓到。” 这个案子不属于周康负责,他只听了些风声。 受害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在遇袭的前一天,脖子里都会莫名多出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十字形切口。 据受害人所述,这样的伤口成形,已经完全记不清具体细节了。都是在人群中感觉脖子里像是被虫子咬了一下,摸到痛处的时候已经破口流血。 是预警,也是行凶者的专属“签名”。 那位在享受狩猎的快感。 这是种瘾,目前还只是尝了点腥味,他绝不会轻易收手。 “行凶?难道是……抢劫?”唐雨杺惊惶猜测道。 周鹤低着眼,神色沉静。两指捏住杯沿轻轻一挑,手里的空杯子囫囵转了个圈。 “性暴力。” ** 周鹤提到的那件事他没有细说,唐雨杺也没有追问。仅他轻飘飘吐出的那三个字,就已经能轻易在她的心上砸下一个不浅的坑。 对一个无辜女性而言,那三个字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绝望?创伤?屈辱? 还是……会有一些局外人难以理解的其他情绪? 唐雨杺入睡前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周鹤跟她说的那三个字,睡得很不安稳。梦境又杂又乱,像是刑侦片里支离破碎的追踪镜头生硬拼凑出的画面。 有一团黑影一直对她紧追不舍,把她生生逼进死角。黑影化成了一只黑手,伸向了她。她惊声尖叫着“阿鹤救我”,可她的阿鹤始终没有出现。 惊醒时,她早已被吓出一身冷汗。撑住床面翻身坐起,后背湿冷,汗津津的。 窗外的天蒙蒙亮,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全滑到了地上。 她靠在床头,感觉头一阵阵发晕,一场如临其境的梦把她吓得不轻。 拿起手机,点开了周鹤的对话框。 【阿鹤,我做噩梦了。】 【我在梦里向你求救,可是你没有出现。】 她拿着手机等了会儿,周鹤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复她的消息。应该是时间还早,他还睡着。 真傻,因为梦里的事还委屈抱怨上了,未免矫情。 唐雨杺被自己过于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 抬手捋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把手机暂搁在一边。下床,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屏幕闪烁,弹出了一条最新消息。 【对不起。】 第九章 唐雨杺发烧了,出家门前量过体温,38度2。吃了药,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总犯困。 原本她是打算让曹向梅给她请个假在家休息的,不过今天唐辉没出门,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一大早就来了家里搭牌桌。 她思来想去,觉得与其在家里被吵的闹心,还不如去上学躲个清净。 没什么精神地从家里出来,慢吞吞下了楼。 周鹤跟往常一样,停在她下楼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坐在自行车上,单腿架住地面,侧身看她。 视线在她戴着医用口罩上短暂停留了数秒,问:“不舒服?” 唐雨杺摸了摸额头,还是有点烫,萎靡道:“发烧了,大概是昨晚蹬了被子闹的。” “我给你请假。” “算了,老唐在家。” 周鹤听明白了,没再说什么。 唐雨杺绕到了他的自行车后座,跳坐上去。一手勾住了他的腰,说:“你载我吧,今天我不想骑车,没力气。” 周鹤偏过头,应了声“好”。没急着往前蹬车,从校服里掏出给她捂着的豆沙包,回手塞进她怀里。 唐雨杺没胃口,问过周鹤,他已经吃过早饭了。 把豆沙包塞进了书包里,两只手抱紧了周鹤的腰,发烫的脸贴着他的背。 自行车不疾不徐地往学校的方向前行。 她有点困,没话找话地问:“阿鹤,早上的短信,为什么道歉?” 昏昏沉沉间,周鹤的声音在她缥缈的意识间浮沉。 “在你的梦里我什么都做不了,觉得很抱歉。” ** 唐雨杺到教室的时候,朱芸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动作非常熟练地从她的桌肚里掏零食吃。 学校的匿名论坛上,关于唐雨杺和周鹤的相关帖子很多。看脸下菜的大环境下,他们是众人眼里最有CP感的一对。 不过当事人都没挑破那层窗户纸,还是以朋友互称。 这就像是无形中告诉旁人,大家都还有机会。自动解读了这层信息的部分同学私底下跃跃欲试,三不五时地会偷偷往两位的桌肚里塞零食、礼物或是情书。 这些东西数量多,来路又杂。唐雨杺懒得处理,最后都交由贪嘴的朱芸代消化。 而周鹤对于莫名出现在他桌肚里的东西,向来都是直接投进垃圾桶。 这在学校早就不是新鲜事了,比较奇怪的是,就算悄悄投食送礼的心意被冷漠对待了,还是败不了那些人的积极性,颇有些越挫越勇的气势。 “唔,来了啊?”朱芸把嘴里嚼着的巧克力咽了下去,怀中又抱了几袋吃食。清干净了唐雨杺的桌肚,才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给在课桌边等着的唐雨杺比划了个“坐”,朱芸自吹自擂道:“怎么样?我这个人形垃圾桶够尽职吧?” 唐雨杺抬起发沉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拉开椅子坐下。 朱芸很快察觉出了她的异常,问:“你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舒服?” “发烧。”唐雨杺说。 “药呢?吃了吗?”朱芸问。 “吃过了,困。”唐雨杺把书包胡乱往桌肚里一塞,像一滩烂泥,软趴趴摊在了桌面上。 朱芸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呼了声“烫”,疑惑道:“都发烧了,怎么不请假在家歇着?” 唐雨杺闭上眼,转了个面朝下趴着,没接话。 朱芸没能理解她的意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扔完“垃圾”折回来的周鹤。 周鹤看着前座的方向,抬手无声比了个“嘘——”。略摇了摇头,示意朱芸不要再问。 朱芸这会儿心里猜到个大概,不再多话。拿着东西准备回她自己的教室,唐雨杺突然坐了起来。 “回、回光返照?!”朱芸皮了一下,担心被“回光返照”的那位打,在唐雨杺反应过来前,迅速往后座的方向退了两步,方便随时逃跑。 唐雨杺这会儿稀里糊涂的,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盯着朱芸愣了好一会儿。慢半拍记起自己方才趴在课桌上闭眼小憩,清晰听到了同桌苏荷肚子咕噜咕噜唱空城计的声音。 猜测苏荷是没来得及吃早饭。 恰巧书包里还装着豆沙包,唐雨杺扯开了书包拉链,把豆沙包拿了出来,推放到苏荷面前。 之前无意中听到有人提及苏荷家里的一些事,唐雨杺大抵能猜到她的性格成因。她偶尔能在苏荷的身上看到周鹤幼时的影子,最初的周鹤也是如苏荷这般,谨小慎微的让人心疼。 顾虑到苏荷敏感的自尊心,唐雨杺没有点破她刚刚肚子如鼓锤般的动静,故意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跟她说话。 “这家店的豆沙包很好吃的,可惜我今天没口福吃不下。扔了可惜,算是帮我个忙,替我消灭了它们,好不好?” 苏荷的半张脸挡在了竖起的书页间,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包子看。 见她只看不动,唐雨杺只得上手。 重新拿起包子,拉过苏荷的手,把包子塞进她的手里,温声道:“稍微有点凉了,不过不影响口感。别嫌弃,快吃吧。” 苏荷挺腼腆地收拢手指,软糯糯地道了声“谢谢”。把包子放到了竖起的课本后面,拆开袋子,跟仓鼠藏食一样,动作幅度很小地低埋着头吃。 朱芸折了回来,笑问:“又是阿鹤买的?” 苏荷咬包子的动作明显一滞,躲在书页后面不动了。 “借花献佛,讨个巧。”唐雨杺回过头问后座的周鹤,“阿鹤,不介意吧?” 周鹤稍抬了一下眼:“不会。” 郑凌浩半边身子趴在了课桌上,脑袋探了过来。伸手作势要抢苏荷手里的早点,嚷嚷着:“我还没吃早饭呢,我也要吃!” 唐雨杺眼疾手快,一巴掌拍走了郑凌浩伸来的爪子,护道:“抢什么抢?没你的份!” 苏荷被这突然的动静吓的一哆嗦,满眼惊恐得匆忙往后座瞄了一眼。 “吃吧,没事。”唐雨杺安抚般伸手摸了摸苏荷的小蘑菇头,玩笑道:“要是耗子敢抢,我揍他。” 苏荷小心翼翼转过头看她,小脸浮了层红晕。 唐雨杺很喜欢这个可爱的新同桌,每次看她害羞脸红,总让她联想到周鹤脸红的样子,好感度不自觉跟着提升。 “差别对待!”郑凌浩不满道,“唐雨杺,你差别对待的也太明显了,你是不是讨厌我?” “想多了。”朱芸说,“我们雨杺从小就是比较宠那种性格温软型的,你看阿鹤就知道了,像……” 朱芸还不知道唐雨杺新同桌的名字,只能随意找了个代称:“像小蘑菇这种天然软萌的小可爱,百分之百能激发雨杺的保护欲。” “我也很软啊。”郑凌浩不服气,翘起兰花指做作道:“也需要保护。” 朱芸看他的眼神秒变嫌弃,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你就别给自己加戏了,就你这种二哈属性,这辈子没戏。” 郑凌浩朝她龇了龇牙。 不知是谁喊了声:“李雅来了!” 教室里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忽地没了声,视线整齐划一地转向了提着书包刚进门的那位。 李雅在视线包围圈里把紧紧抱在身前的书包慢慢往上举,彻底遮住了脸,脚步很快地回了座。 她的同桌陶巧巧像是担心碰到什么脏东西般,反应迅速地把自己的东西往边上挪开了些。又把坐的椅子往边上拉了拉,跟李雅隔开了一段距离。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 有人带头,怪声怪气地在读课本。哄笑声过后,嗡嗡嗡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四起。 “什么情况?”唐雨杺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问靠站在她桌边的朱芸:“李雅前阵子不是请病假了吗?怎么一回来陶巧巧就对她那个态度?我记得她俩以前关系挺好的,这是吵架了?” 朱芸常在唐雨杺的班里乱窜,跟谁都爱聊上两句,对他们班上发生的事一向比唐雨杺都清楚。 “什么病假啊,对外说的是病假,其实……”朱芸往李雅的座位处瞥了一眼,弯下腰,一手拢在唐雨杺耳边,窃窃私语。 唐雨杺凝神听着,听到“强.奸”两个字,不由心下一跳。 抬手推开朱芸,正色道:“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听她家附近的邻居说,警察都找去她家里了,说是让她指认现场,这还能有假?”朱芸小声说。 唐雨杺记起前一晚周鹤跟她说的那些话,“这附近已经出现了三位女性受害人”。 三位? 那李雅,就是其中之一? 退烧药药性很强,唐雨杺没心思考虑旁的事。一整个上午都是头昏脑涨的状态,趴在课桌上睡觉。 期间有被郑凌浩用笔帽戳过几次后背,好像是让她传纸条。 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头都没抬一下。意识半清醒间随手接过后方递来的纸条,往前胡乱一丢。 几张纸条在教室里频繁传递,周围的视线或有意或无意地往李雅那一头飘。 李雅在周围的议论声里死死咬住下唇,眼眶泛泪,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 ** 午休时间。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一部分涌去了食堂,另一部分离家近的都回了家。 唐雨杺睡迷糊了,右手压的有些麻。换了个手枕着脑袋,压麻的手甩了甩,稍稍活动了一下。 烧好像退了些,头已经不那么疼了。就是浑身的劲儿还是没能缓过来,她完全不想动弹。 在课桌上又趴了会儿,听到前座有放轻动作拉开椅子的动静。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近距离撞上周鹤的视线。 “醒了?”周鹤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南瓜粥放到她面前。 揭开食盒盖子,拆了餐具。把勺调转了方向,勺柄递向她,轻声哄道:“吃点东西再睡。” 唐雨杺单手支着脑袋勉强坐了起来,意识恍惚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勺子。拉开面上戴着的口罩,勺子伸进冒着热气的粥里搅了搅。 她的右脸和额头都压出了淡粉色的印子,是趴了太久,衣袖褶皱和口罩留下的痕迹。 周鹤专注看着她,提醒:“吹吹,当心烫。” 唐雨杺舀了口粥正要往嘴里送,听他这么说,难得乖巧地吹了吹勺里的粥。 甜度刚好,温软的粥滑进胃里,舒服不少。 唐雨杺翘起嘴角,抬眼看向对面正凝神看她的周鹤,满足道:“好吃。” 周鹤轻应了声:“嗯。” 单手撑住桌面离座,长身鹤立。似有犹豫,隔着一张窄小的课桌抿唇看了她两秒,弯下腰,倾身凑近。 唐雨杺看着他黝黑眸中自己的影子在不断放大,舀粥的动作一瞬顿住。满耳朵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他逼近时下意识往后躲。 周鹤一手托住了她的后颈,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低下身,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试温。 沉吟片刻,浅声道:“还是有点烫,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药。” 第十章 入春,天渐暖,学校流感频发。 唐雨杺体质不错,吃过药从学校回来睡一晚,第二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在她出现发烧症状前,班上就已经有不少同学以发烧为事由请了假,李雅是班上第一个请病假的。 最初也没人对李雅生病请假的事起疑心,直到她的同桌,往日跟李雅关系最好的陶巧巧去她家探了次病,事态才有了拐点。 据陶巧巧所述,她那天压根就没能进得去李雅的房间。被李雅的妈妈用生硬的借口挡在了房门外,她一度觉得很奇怪。 离开时无意中听周边邻居说起关于李雅请假前那晚发生的事,她才意识到李雅家的怪异氛围不是她的错觉。 校园里针对李雅的风言风语渐多,李雅重返校园后无疑会让这层发酵过的谣言愈演愈烈。 局外人多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半同情半嫌恶。 李雅返校后才上了两天课就熬不住了,迫于精神压力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躲了三五天,还是被家里人强行扭送到了学校。 对于李雅这样的境遇,唐雨杺多少还是会有些在意,不过她跟李雅因为陶巧巧这层关系之前有过过节。 陶巧巧喜欢周鹤,表白后曾被周鹤当众一口拒绝,颜面尽扫。 她把不甘心的源头追责到了跟周鹤几乎形影不离的唐雨杺身上,觉得是唐雨杺指示周鹤那么做的,私底下常跟唐雨杺过不去。 李雅因陶巧巧的怂恿曾检举过唐雨杺的打架实证,而那次唐雨杺不过是为被勒索的同学出头。 被勒索的同学担心被报复,在校长室怎么都不愿意开口为她作证。 唐雨杺只能自认倒霉,好心砸了自己的脚,为此还被记了大过。 她的喜恶向来表现在明面上,那次事件后,几乎再没跟那两位说过半句话。 班上又有人扎堆在偷偷议论李雅的事了。 “那个李雅怎么还有脸来学校?要我早转学了。” “谁说不是呢?” “我听人说她在家闹过,是想转学来着,不过家里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啊?” “她下头还有个弟弟,她那弟弟还在念小学呢,花钱的地方多。她爸妈据说重男轻女得厉害,她爸是一口咬死了,没那么多钱给她瞎折腾。” “要说那事啊,也赖她自己,谁让她大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外跑的。” “就是,我早看她花花绿绿的指甲不顺眼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连她爸都这么说她。” …… 关于李雅的流言传来传去,总那么几句话。唐雨杺多数时候也就是过耳一听,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也从不瞎掺和。 李雅出了那样的事,换位思考,同为女性的唐雨杺确实深感同情。只是她虽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却也还不至于大度到圣母的程度。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捂住耳朵闭上嘴,不闻不问不参与。 ** 课业之余,唐雨杺近来的心思全放在了曹向梅身上。 她平时从没下过厨,别说做顿饭,煮颗鸡蛋都不会。起了心思想给妈妈做顿像样的生日宴那天,是因为她看到曹向梅躲着她在厨房偷偷吃药。 曹向梅搁灶沿上的那个药瓶被撕了标签,也不知是什么药。远远看着,只能看清倒出来的药丸是黄色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曹向梅匆匆忙忙把药瓶装进了口袋。 唐雨杺隐约觉得奇怪,问她:“妈,你吃的什么药?” “就是一般的止痛药,最近睡的不好,有点偏头痛。”曹向梅轻描淡写道。 一般的止痛药需要把标签撕掉吗? 唐雨杺心里犯了嘀咕。 她回房前给曹向梅按了会儿肩,旁敲侧击地问了好一会儿。曹向梅刻意转移了话题,她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事后唐雨杺思来想去,心里像是拧了个疙瘩,总觉得不对劲。 拿起手机给周鹤打电话,说起了这事。 周鹤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没经验。猜测她的妈妈可能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怕她担心所以才打算瞒着她。 这个说法唐雨杺听着在理,暗下决心以后少惹事。要对妈妈好一点,比从前更好一点。 ** 第一次下厨,唐雨杺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眼睛看会了,脑子消化了,实施到具体操作,全砸了。 为了给曹向梅一个生日惊喜,唐雨杺得避着她下厨。 家里不方便,后来还是唐薇给她出主意,让她可以直接去周康那里折腾。 周康工作太忙,不怎么着家。正巧周鹤也有他小叔家的钥匙,可以随意出入。 周鹤向来对唐雨杺有求必应,两人每周日都会在周康家秘密接头。一个负责做试吃小白鼠,一个负责热情洋溢地烹饪出各种黑暗料理。 经过多次练习,唐雨杺的厨艺大有长进。距离曹向梅的生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已经能做出几道看起来还挺像样的糕点了。 周日下午两点,唐雨杺给周鹤发了短信,如常约去了周康家。 周鹤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这才拿出钥匙开门。 他向来这样,无论跟唐雨杺约在哪里见面,总会提前到达目的地,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她一眼就看到自己。 唐雨杺进门系上围裙,扬言:“唐大厨今天给你做世界第一好吃的红糖发糕!” 周鹤“嗯”了一声,低着头,细心替她把袖口挽起。 一前一后进厨房。 唐雨杺拿了揉面的小盆,专心捯饬面粉。她的御用小白鼠静候一旁随叫随到,替她打下手。 “阿鹤,你今天是不是又自备止泻药了?”唐雨杺问。 吃坏肚子N次的周鹤低着眼看她张合的唇,老实巴交地应了声:“嗯。” “犯不着。”唐雨杺非常自信地说,“我跟你说,我对自己现在的厨艺是倍儿有信心。” 周鹤笑了一下,附议:“我也对你有信心。” “上道!”唐雨杺说。 周鹤略抬眼,视线凝在她含笑的双眸处。 唐雨杺脑子灵光,学东西一向快。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大型翻车现场竟然是在厨房。这个红糖发糕的制作程序她练习了很多次,如今总算能熟练上手了。 香喷喷的糕点出锅,唐雨杺第一时间用锅铲小心翼翼挖出一角。放唇边吹了吹,待热气散去,她才把糕点送到了周鹤的嘴边,催道:“快尝一下!” 周鹤配合着弯下腰,张嘴咬走了锅铲里的那一小块糕点。 唐雨杺两手握住锅铲,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鼓起的腮帮子,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 周鹤细细嚼过,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点了点头,说:“比之前几次都松软,这次甜度也刚好,很不错。” 唐雨杺的眼睛瞬时一亮,确认着问:“真的吗?” 周鹤又点了点头,肯定道:“真的。” 唐雨杺得了肯定的答复,急忙又挖了一小块糕点出来,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烫烫烫……”唐雨杺被嘴里的食物烫的原地乱蹦,几乎没怎么嚼,囫囵咽了下去。 周鹤给她倒了杯水,递给了她。 唐雨杺接过水杯,含了口凉水在嘴里缓了缓。抬手抹了一下被烫出泪花的眼睛,抱怨:“太烫了,都没能尝出味儿。” “不急,等放凉了慢慢吃。”周鹤说。 唐雨杺盯着一大锅的红糖发糕看了会儿,从她带来的那堆东西里拿出一个便当盒。把锅里剩下的红糖发糕用锅铲划开,切成块状。一股脑全装进了便当盒里,码整齐。 “怎么都装起来了?”周鹤诧异道。 “明天带去学校,给朱芸和苏荷尝尝我的手艺。”唐雨杺美滋滋地说。 把自己亲手做的发糕成品带给朱芸尝鲜,这一点周鹤能理解,唐雨杺和朱芸从幼儿园起就关系要好。 只是那个苏荷,周鹤还是第一次见唐雨杺会这么花心思在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身上。 不免有些好奇,问她:“你为什么对那个苏荷那么好?” 为什么对苏荷那么好?这个问题唐雨杺之前没细思过,被周鹤突然这么一问,她闷声想了会儿。 或许是因为她偶尔能在苏荷身上看到周鹤小时候的影子,特别是苏荷小心翼翼看人时的眼神,跟她最初认识的周鹤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的周鹤活得很小心,夹缝中求生存。为了不再被抛弃,无论做什么都会看别人的眼色,努力讨好旁人的样子让她觉得心疼。 “因为喜欢。”唐雨杺低着头,把便当盒的盖子盖上。 像是在回答周鹤之前的那个问题,继续慢悠悠说道:“因为觉得喜欢,所以才想对他好。” 喜欢? 谁? 那只蘑菇?! 周鹤脑海里弹出三连问,不动声色地靠站在冰箱边看着她,没接话。 每次唐雨杺明确表示喜欢某人或某物的时候,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哪怕只是老陈养的那只三花猫,都会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这股横冲直撞冒着酸劲的不爽情绪,周鹤在单独面对唐雨杺的时候,很轻易就会暴露出来。 唐雨杺没察觉出异常,收拾完了手边的东西,打算歇歇。 走到周鹤身边,伸手掏他口袋里的糖。 她自小就喜欢吃喔喔奶糖,周鹤出门前,兜里总会给她捎上几块糖果。 摸出一颗粉色包装的奶糖,剥开糖纸。唐雨杺跟往常一样把糖果往上一抛,张嘴去接。 无声看她的周鹤倏地伸出手,半道截走了她正要吃的奶糖。在她视线转向自己时,才气定神闲地把奶白色糖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仿若无事发生,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慢慢嚼着。 唐雨杺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两秒,抗议:“这是我要吃的!” 周鹤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略弯了腰,喉结一滚,近前咽下了嘴里的糖。 “怎么办?我已经吃了。” “……” 第十一章 唐雨杺带去学校的红糖发糕很受欢迎。 朱芸一手抓一块,嘴里还塞着一块,一口气吃了三块糕点。 唐雨杺担心以朱芸风卷残云的速度会被她一口气全吃光,很护短的立马给正低头吃着发糕的苏荷手里又塞了两块。 苏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很腼腆地冲她笑了一下。 唐雨杺回以一笑,问她:“好吃吗?” 苏荷点了点头,声音小小地回:“好吃。” 唐雨杺笑得更开心了,拧了瓶水递给她,说:“慢慢吃,小心噎到。” 周鹤抬眸往前座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来回翻了翻手里的课本。 郑凌浩探头往唐雨杺带来的便当盒里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问正大口嚼着红糖发糕的朱芸:“真有那么好吃吗?” 朱芸早上没顾上吃早饭,赶巧饿了。这会儿只顾着吃,胡乱点了点头敷衍了事。 唐雨杺闻言回头,注意力终于转向了看着很眼馋的郑凌浩。拿起便当盒往后递了递,热情邀道:“尝尝我的手艺。” 郑凌浩得了话,这才伸手抓走了盒子里的最后一块发糕。三两口吃下去,竖起大拇指直夸唐雨杺的厨艺好。 教室里又吵又闹,有几个同学嗅着味围拢过来,玩笑着询问唐雨杺要不要下次再带些自己做的发糕来给大家尝尝鲜。 唐雨杺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周鹤忽地“啪嗒”一声合上课本,动作幅度很大地起身。 正嘻嘻哈哈打闹的唐雨杺和朱芸听到后座的动静,同时转过头看他。 周鹤只低眸淡看了一眼前座的唐雨杺,踢开身后的椅子出去,径直往教室门口走。 朱芸刚刚只顾着吃了,慢半拍反应过来,诧异道:“奇了怪了,阿鹤怎么不吃你做的发糕?这可不像他的风格。你俩闹别扭了?” “没闹别扭啊,我问过他的,他自己说积食吃不下。”唐雨杺说。 “他说吃不下你就真的连一块发糕都不给他留啊?”朱芸看着见了底的便当盒,连着“啧啧啧”了好几声:“怪不得他会生气了。心还真大,钢铁直女啊你。” “他生气了?”唐雨杺还真没看出来。 “……”朱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苏荷默不作声地捧走了唐雨杺课桌上的空便当盒。 朱芸的注意力很快被引了过去,看着抱着空便当盒往外跑的苏荷,好奇道:“小蘑菇拿你的空盒子干嘛?” “什么小蘑菇?别乱给人取外号。”唐雨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纠正道:“人家有名,苏荷,你好好叫她的名字。” “最早叫人家小蘑菇的不是你吗?”朱芸挺不服气地说。 唐雨杺靠在椅子里笑了一声,吊儿郎当道:“那我不是看她可爱嘛。” 说着话的工夫,苏荷抱着便当盒很快回了教室。把便当盒放回了唐雨杺的课桌上,红着脸说:“已经洗干净了。” 唐雨杺被她一说话就脸红的可爱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蘑菇头,说:“谢谢你呀,辛苦了。” 朱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左看看右看看,联想起了一些旧事,不由笑了。 “雨杺,我之前就一直琢磨着你对小蘑菇这宠溺的小表情有点眼熟,细细一想吧,敢情是跟你看阿鹤的时候一个样。看来还是我最了解你,你就喜欢这种温柔乖巧型的。”朱芸肯定道。 “是啊。”唐雨杺点头承认了。 周鹤恰巧回教室,手里握着瓶矿泉水。像是压根就没听见她们的对话,掠过朱芸身侧,回了座。 唐雨杺回过头打量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稍站起身,一条腿横跨过椅子,面朝着后座的方向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一手抱住椅背,一手托腮,紧紧盯着后座的周鹤看。 周鹤拧瓶盖的动作一顿,抬起的视线撞上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朱芸一看这二位视线撞上了,猜到了个大概。没打招呼,很识趣地回自己教室去了。 周鹤表情很淡,眼中无喜无怒,实在看不出他是生气的样子。 为防万一,唐雨杺决定还是用老办法哄他一下,朝他摊开掌心,说:“阿鹤,给我糖。” 周鹤换了个手拿瓶子,腾出的手伸进了校服口袋。摸出一颗奶糖,放进她手里。 唐雨杺收回手,动作利落地剥开糖纸,捏着奶白色的糖果递到他嘴边。 抬了抬胳膊,示意:“啊——张嘴。” 周鹤密长的眼睫低垂,很配合地张开嘴,咬走了她手里的糖。 唐雨杺伸手,在他低下的额发上轻轻抚了两下,放软语调说:“顺顺毛。” “吃了糖就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唐雨杺打着商量地语气说。 周鹤抿唇,白净的脸颊上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说:“没生气。” 看这表情,确实是不生气了。 周鹤自小就很好哄,唐雨杺拿他兜里的糖哄他,这招对他屡试不爽。 唐雨杺被他奶乖奶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可爱的酒窝。看着他逐渐泛红的脸,跟哄孩子似的笑着夸了声:“真乖!” 一直托腮旁观的郑凌浩被他们的亲密互动酸到了,暗叹了声:“羡慕!” 待唐雨杺转了回去,他才凑到周鹤耳边,小声问:“鹤哥,跟我说句实话,你俩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周鹤没搭理他,拧开瓶盖喝水。 郑凌浩见他不接招,半开玩笑道:“你要不承认,我可真上了啊。” 周鹤动作一顿,移开瓶口侧头看他。 被水润湿的唇勾起,情绪不明地笑了一下。 ** 班级值日是按座位号排的,单日,平均每两桌一轮。 放学铃响,负责排值日表的班委循例站在讲台前,依次报了一下今天值日表上划出的名。 “唐雨杺、苏荷、周鹤、郑凌浩,点到名的这几位同学今天轮值,辛苦留下来打扫一下教室。” 原本收拾了书包准备走的唐雨杺被突然点了名,这才记起轮到自己值日的事。重新把书包放回了课桌上,回过身的时候郑凌浩已经抱着四把扫帚折回来了。 教室里的同学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留了轮值的四人一人分了一把扫帚,去各自负责的小组清理地上的垃圾。 郑凌浩话多,满教室里尽是他东拉西扯的说话声。 唐雨杺动作很快地把椅子翻抬到课桌上,偶尔搭句话,弯腰清扫掉落在地上的小纸团。 正埋头热火朝天地收拾,她抬起的目光一滞,定格在了不远处似是用尖利物刻下不少字的桌面上。 那张课桌上具体刻了什么内容,看不太清。 唐雨杺走近了些,低下身,仔细辨别桌面上的字。拥挤的字缝里,隐约能辨认出一个“恨”。 她不由心下一惊,直起身时膝盖磕到了桌腿,桌子颠簸间从桌肚里滑出了一个本子。 落到地上的本子被摔翻开了,摊开的纸页上标注了日期,像是日记。 唐雨杺把手里的扫帚暂搁在一边,蹲下身捡地上的日记本。虽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好,但好奇心作祟,还是忍不住往本子上瞄了几眼。 “我很怕做梦。 梦里没有强.奸犯。 梦里全是笑我活该、骂我不知羞耻的嘴脸。 可我更怕醒着。 回应是错,逃避也是错。 我现在怎么都是错。 就连多喘一口气,都好像是错的。” 强.奸犯? 唐雨杺隐约想到了点什么,一把合上了手里的本子,确认封面上的名字。 果然是李雅的日记本。 唐雨杺盯着封面上笔画工整的那两个字,脑子短路了片刻。回过神时心里像是顷刻间被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具体是个什么滋味。 明明李雅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她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呢? 唐雨杺想了好一会儿,恍惚间明白了。 她有些后悔,后悔这些天对李雅遭遇的事冷眼旁观。 或许,李雅需要的无非就是能有一个人告诉她,告诉她造成这一切的过错不在她。 告诉她,打扮得光鲜漂亮是每个女性可自由选择的权利,而非恶人行凶的借口。 告诉她,她没有错,她才是真正受侵害的那一方。 哪怕只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愿意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说句公道话,她是不是就不至于这么绝望了? ** 唐雨杺无意中窥见李雅日记内容的事折磨了她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失眠了一宿。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自小就好多管闲事,管少了还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得劲。 晨起的时候唐雨杺已经下决心要找机会跟李雅好好聊聊,开解一下她。不管有没有用,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可惜到了学校后李雅的位子一直空着,早读课的铃声响了很久都没能见到人影。 也没听班主任说起李雅请了假,可能是又迟到了。 唐雨杺不时转头往李雅的空座处看,思绪一直有些飘。 早操铃声响过后,校广播里适时奏起了出操的乐声。 唐雨杺前一晚没睡好,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脑袋站在了队伍中间。 体委在前头整队,哨响后带头往操场方向跑。 校广播里的出操音乐声戛然而止,话筒掉落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众人视线齐刷刷转向了扬声喇叭处,疯狗惊慌失措地咆哮声转瞬响彻操场上空。 “谁离润物楼近的?快上顶楼!抓紧时间!快!” 润物楼在设有校广播站那栋楼的斜后方,紧挨着操场南侧,正巧临操场出入口位置。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转头往润物楼的方向望了过去。 润物楼楼顶有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正扒着栏杆往外爬。手脚并用,费力地翻了出去。 顶楼那个瘦小的身影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目礼下,两只脚慢慢挪向高楼边沿。低头往下看,右脚试探着悬空往前踩。 看这架势,像是准备……跳楼?! 周鹤顺着众人的视线仰头往引起骚动处仅看了一眼,动作很快地低下头,兴致缺缺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润物楼的顶楼高度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安全值。 他畏高,比一般的恐高症要严重得多。就连长时间注视过高的地方对他而言都有难度,是七岁那年被亲生父亲抛下楼留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李雅!” 满场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楼顶的人应声跃下,半点不带犹豫,赴死得非常果决。 “啊——”起伏的人声鼎沸。 周鹤站在队尾,侧头摘下左耳的助听器。 他只觉得吵闹。 视线眺过纷乱的人群,目视着唐雨杺站着的方位。 唐雨杺在振聋发聩的尖叫声里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地猩红。 满目的血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第十二章 被流言蚕食的李雅受不住精神外压当众跳了楼,死时很惨烈。 据说不是当场咽的气,躯干碎裂意识残存的状态下生命体征艰难维持了近十分钟,救护车堪堪赶来时才彻底断了生机。 眼睁睁看着一条原本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从眼前消失,对于一群心智半成熟的未成年人而言,不论是视觉还是心理的冲击力,其威力都不亚于一颗埋在记忆里的定时炸.弹。 校方也因这次恶性.事件的发生,对学生心理这块开始重视起来。 校领导动用了不少关系才聘来了一位资历颇深的心理学教授驻校留任,每日里都会有近距离目击自杀现场的学生叩响校心理科的医务室大门,寻求心理辅导。 来校给学生们提供专业心理咨询的教授姓姜,这位姜教授来头不小,曾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协助警方破过几起大案,跟省刑侦队也打过几年交道。 原本以姜教授这样的资历是不可能屈身于这样一所高中的,后有传言说是姜教授早些年欠了校长一份不小的人情,这回是来还人情债的。 唐雨杺跟那位学校新聘任的教授打过几次照面,最初印象不深。后跟周鹤一起时,注意力才被那位姜教授招了过去。 擦身而过,周鹤被姜教授点名叫住了。看周鹤从容应对的神情,倒也像是意料之中。 言谈间,两人像是私下常联系的旧友般熟络。 只是在唐雨杺的印象中,从没见周鹤跟这位姜教授有过交集,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目送着主动打招呼的姜教授离开,问周鹤:“你跟那个姜教授怎么认识的?” “忘了。”周鹤说。 ** 李雅自杀后,唐雨杺时常会想,如果她早一天发现了李雅的那本日记,早一些摒弃旧怨对她伸出援手,李雅是不是就不至于走上这么一条绝路了? 但这也仅是一种假设,毕竟时间没办法逆流,悲剧的产生是细节积累的必然走向。 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更觉无力。偶尔甚至还会想,要是没让她见过那本日记就好了,一无所知反而坦荡。 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心情大抵跟她相似,教室里已经好些天没再传出过欢笑声了。 他们中多数人都曾背后议论过李雅,作为参与者,如今的心态也不知是后悔内疚多一些,还是惊慌逃避更多一些。 受李雅自杀事件波及影响最大的,就是她的昔日同桌陶巧巧。 陶巧巧是最初的消息传播者,在李雅出事后非但没有对她施以援手,还想撇清关系,一味的落井下石。 这样的过激行为她是第一个,但绝不止她一个,可指责声全落在了她一个人头上。 陶巧巧是被家里宠坏的跋扈性子,有同学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地针对她。她没忍,直接掀了桌。 “你们还有脸教训我?” “难道是我一个人拿着大喇叭按头强迫你们把李雅那破事传出去的吗?” “这会儿人死了,倒是一个个开始装好人了。” “装模作样,恶心!” “说句你们不爱听的,你们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点,需要我这个靶子垫背。” “都是凶手,分什么彼此?!”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其他情绪所染,陶巧巧怒叱间两眼通红。她一口气发泄完,又一脚踢翻了椅子,头都不回地转身离开。 没隔几天,陶巧巧的父母就来学校替她办妥了转学手续。 之后再没人见过她。 ** 被学校的事情影响,唐雨杺消沉了些时日。 周鹤发现她在自己面前时常会发呆,回神后又表现得像是没事人一样。 唐雨杺平时的行事作风虽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实比很多人都细腻。 许是受父母畸形的相处方式影响,她自小就习惯照顾身边人的心情,向来不是个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直接表现出来的性格。 要不是周鹤了解她,也猜不出她是有心事。 察觉出她情绪异常后,周鹤某天放学状似无意地提了一下。说是周末的时候自己想去公园野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唐雨杺点头同意了,想着出去换换心情也好。 她近来发现曹向梅比从前敏感许多,在家的时候总要在自己妈妈面前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掩饰太多她也确实觉得累。 周日天气晴好,入春后出来郊游的人不少。 唐雨杺和周鹤一前一后从公交车上下来,顺着人流往里走。 这家公园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坐公交忽略堵车耗费的时间,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园林管理得不错,且免费对外开放,是囊中羞涩的学生党们常聚的地儿。 周鹤一手虚扶在唐雨杺身后,跟着她的迈步频率慢慢往前走。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了一个略眼熟的身影。 他的视线转向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微微眯眼。 是蔡绍杰。 怀里搂着一个个头小小的女生,看着像是新换的妞。 这里可不像是他这种地头蛇会来的地界,也过于岁月静好了些。 周鹤的视线下意识转向了被蔡绍杰搂在怀里的那名女生。 那女生的发型挺特别,是跟唐雨杺同桌一样的蘑菇头。 个头好像也差不多。 周鹤心里起了疑,注意力长时间停留在了那一侧。 唐雨杺跟他说话,没能等来回应,抬起头看他。见他正凝神盯着某一处看,跟着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周鹤虚扶在她身后的手一瞬抬起,按住她的脸把她的视线强行掰转回来。 他看清了,蔡绍杰怀里的人确实是苏荷。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位,究竟是怎么搭上的关系? 不过这不是他目前要考虑的问题,他目前要考虑的,是避免跟那两位正面交锋。 蔡绍杰混场子有些年头了,这人是挺仗义,不过偶尔骨子里还是透着股挺浑的劲儿。 万一蔡绍杰为逼他就范故意在唐雨杺面前说漏嘴让他露出马脚,那他还得费心去解释。一个谎用数个谎去圆,仅是想想都觉得闹心。 “怎么了?你摁着我的脸干什么?”唐雨杺掰他还摁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说:“你松手,弄疼我了。” 周鹤闻言急忙松手。 唐雨杺转过脸往他之前看的方向一通乱看,没看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疑惑道:“你刚看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 “好像看到个熟人,大概是看错了。”周鹤说。 看到熟人有什么好慌的?唐雨杺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深究,说:“也不一定是看错了,这里遇见熟人很正常。” 周鹤“嗯”了一声,往蔡绍杰和苏荷离开的反方向指了指,说:“我们去那里走走。” “好。”唐雨杺没异议。 两人并行了一段,周鹤不时往边上看一圈,确认近处没有蔡绍杰的踪影,他才继续慢慢往前走。 找了个人不多的亭子,挨着坐下。 唐雨杺伸手拿周鹤肩上背着的书包,从里面取出便当盒。打开盒盖,戴上一次性手套。 周鹤从包的侧面拿出保温杯,倒了些热水在杯盖里,递向唐雨杺。 唐雨杺恰巧捏了个饭团给他。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交换了各自手里递向对方的东西。 有人牵着巨型犬从亭前路过,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大呼小叫地在追智商感人的撒手没。 唐雨杺往喧闹处看了一眼,笑了笑。两手抱着装有热水的保温杯盖,歪过脸看周鹤细细咀嚼饭团,问他:“好吃吗?” 周鹤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点头,说:“好吃。” 温热的水滑进口中,唐雨杺抿了一下被水润湿的唇。低下视线,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周鹤脚上穿着的运动鞋鞋边。 周鹤跟着低下视线,看她用脚尖勾自己的脚玩,嘴角渐渐浮起浅淡的笑意。 唐雨杺像是在闲话家常,神色自然地问他:“阿鹤,你说,害了李雅的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才能被抓到?” 周鹤转过头看着她张合的唇,对这个敏感的问题只能含糊回应:“应该,快了。” 简短的对话结束,两人并肩安静坐着。 “你有心事。”周鹤难得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不是询问,是肯定。 果然,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唐雨杺转头看他,望向他黝黑深眸的瞬间,心里顿觉踏实不少。 突然之间很想倾诉。 “我最近一直在想陶巧巧转学前说的那些话,或许她说得没错。”话音稍滞,她低叹了口气。像是在下决心接受某种既定的事实,艰难开口:“我们都是凶手。” “你把事情想复杂了。”周鹤说。 “不对。”唐雨杺摇头否定了他这个观点,“是我之前把事情想简单了。” 周鹤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唇默了片刻,问她:“那我现在能做点什么?” 唐雨杺挺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周鹤不厌其烦地继续问她:“怎么做才能帮你解开这个心结?” 唐雨杺噗呲一声笑了,由衷道:“阿鹤,你真可爱。” 听着确实像是在说疯话。 周鹤没再多言,低下视线,看着她挨着自己裤腿的鞋面。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看他的表情,是真的想要开解她。 自己刚刚直接笑出来的反应会不会让他受挫? 不想辜负了周鹤的这一番好意,慎重考虑过后,唐雨杺才认真回道:“要说心结,貌似有点言重了。不过目前会有的心愿,倒是有一个。也就是想想,要实现,其实不太现实。” 周鹤停留在她鞋面上的视线稍顿,抬起,诱着她:“说说看。” “我吧,真的特别希望毁了李雅清白的那个混蛋能早日落网。要真有报应这一说,那混蛋就该遭报应!” 唐雨杺一拍腿,为解气放了狠话:“要是有人能把那混蛋的腿彻底打断才好呢,如果以后连路都走不了,那他就再没机会害人了。” 她忽地想起个事,遗憾道:“不过我听康叔说过,不管犯过事的那些人有多坏,警察都不能随意动手打人。” 周鹤安静看她说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允诺:“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谢谢小可爱们的收藏评论,暖心=3=~ 第十三章 早晚温差大,归家的时候天色已黯。公交车上塞满了人,缓慢前行间像是运输带上密闭的沙丁鱼罐头。 离家还有一站路,车徐徐靠站停下。车门刚打开,原本等在站台上的人群一拥而上。闭塞的空间变得愈发狭仄,推搡间有近门口的乘客起身,主动给老人让座。 周鹤站得很稳,注意力集中在两只胳膊撑起的一小块可供唐雨杺转身的活动空间内。 唐雨杺时不时回过头跟他说话,人多声杂。周鹤伏下身,贴着她的耳尖轻语回应。 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周鹤的视线低了下去,腾出一只手伸进兜里摸手机。 车门处有一个戴着咖色渔夫帽的跛脚男人上了车,有人急忙起身给他让座。那跛脚男人摆了摆手,拒绝了,一瘸一拐地往车后方走。 周鹤只往那处挺随意地看了一眼,没在意,掏出手机接电话。 是周健打来的,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到家。晚餐的食材已经备好,等他回来就可以直接下锅了。 得知周鹤和唐雨杺在一起,吴晓霞凑到周健身边冲手机另一头喊话,让周鹤把唐雨杺一起带回家吃饭。 周鹤应了声“好”。 吴晓霞的话有些多,非要让周鹤问问唐雨杺,刚处理好的虾是想蒸着吃,还是葱爆。 周鹤只得把手机给唐雨杺,看着她对着电话那头热热闹闹地聊了会儿,转眼车就到了站。 唐雨杺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周鹤。回手拽住他的下衣摆,走在前头,拉着他一起挤过人群下车。 周鹤很顺从地任由她拽着自己,跟着她慢慢挪步往前走。 有个看着约莫五六十岁的阿姨起身,动作大开大合地往前推挤。唐雨杺正要迈步下车,没留神,被身后的大妈用力推开。 唐雨杺“诶”了一声,身形不稳,往侧面摔撞过去。 周鹤反应极快地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护住,没让她磕到门框上。 推了人的阿姨仅看了她一眼,非常理所当然的样子。连句道歉都没有,头都不回地走了。 唐雨杺被她的态度气到了,跳下车,吼道:“素质被狗吃了?挤个屁,急着投胎啊!” 周鹤跟着下了车,目视着那个阿姨走远了。拍了拍唐雨杺的肩,劝她:“算了。” 唐雨杺踢了一脚侧面的花坛,抱怨了声:“气死我了。” 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走。 转身刹那,周鹤眼角余光扫过唐雨杺脖间渗出的一点血迹。低下的视线陡然抬起,紧盯着那辆徐徐开走的公交车。 原本望着这一处的男人与他带钩的目光一触,匆忙低下头。遮遮掩掩地背过身,靠站在了车门边。 是那个戴着咖色渔夫帽的跛脚男人。 “发什么呆呢?走啊。”唐雨杺扭头催他。 衣领布料擦过脖子,有很明显的刺痛感。她痛的咧了一下嘴,抬手摸脖子。 刚抬起的手腕被跨步迈近的周鹤一把抓在了手里。 唐雨杺不由一愣,视线定格在他垂下的绵密眼睫上。 周鹤低下身,近距离看她脖子里落下的伤。 用指尖抹去溢出的血珠后,留下的是一个十字形的伤口。切口很整齐,横竖长度一致。 他按住伤口位置的两指稍稍施力,大致观察了一下伤口的深度。 只是表皮受损出血,初步判断,是用某种十字形尖利物快速穿刺后留下的创口切面。 能在眨眼间留下这样不易察觉的外伤,那个男人身上应该是有便于携带的某种暗器。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这样的伤,周鹤之前打.黑拳的时候见过。 是藏针戒指。 打.黑拳没什么具体规则,就是一场压上性命的豪赌。蹩脚阴暗的手段他见过不少,藏针戒指一般用于伺机攻击对手身体的薄弱位置。 这种藏针戒指内部设计并不复杂,因适用范围的局限性,制作的场所周边也就那么两家。每款戒指都是一对一定制,十字形的更是少见。 找人这方面,蔡绍杰比他擅长。 倒回去细思,刚刚公交上那个跛脚男人的身形,跟雨夜那晚他在弄堂深处见过的那团黑影是有七八成相似。 所以,唐雨杺脖子里落下的这个伤,就是周康曾提到过的,“捕猎者”留下的特殊签名? 是他疏忽大意了,竟然让那家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了手! 周鹤看着那个十字形伤口,眼底戾气渐浓,不自觉捏紧了唐雨杺的手腕。 力道很大,像是要生生捏断她的骨头一般。 他此刻的表情有点吓人,是唐雨杺从前从没见过的。 手腕被抓的生疼,她试图摆脱周鹤的桎梏。可惜力量悬殊太大,挣扎了几下,始终没能挣脱。 唐雨杺只能出声提醒:“阿鹤,你抓疼我了。” 周鹤像是猛然间回了神,眼中积聚的郁色尽散。终于松了手,退行一步拉开距离,道了声:“抱歉。” “阿鹤,你没事吧?”唐雨杺揉着被抓疼的手腕,挺担心地看着他:“你刚才表情怪怪的,是有心事吗?” “没事。”周鹤摇头否认了,紧了紧肩头背着的书包,说:“走吧,回家吃饭。” ** 唐雨杺在周鹤家饱餐了一顿。 饭后周鹤拿来了药箱,动作轻缓地给她脖子里的伤口上药。 吴晓霞饶有兴致地坐在近处看了会儿,打趣道:“我正好缺个女儿,以后雨杺就给我当儿媳妇好了。” “别没个正经,孩子们才多大。这种事也得等他们长大了,过了婚嫁年纪才能合计。”周健一本正经道。 “你就会搁家里教训我。你先把你弟和薇薇的事整明白了再说,我看着都替他们急。”吴晓霞说。 “急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替他。”周健说。 “还替?我让你替!”吴晓霞抡开膀子打了他一下。 唐雨杺被这两口子逗乐了,噗呲噗呲笑个不停。 周鹤低着眉眼给她贴创可贴,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不给她前仰后合地乱动。 唐雨杺转过脸看他,像只被擒住的小鸡仔一样,只能老老实实配合。 周鹤的指尖轻轻按压创可贴的边沿处,低垂的眼睫抬起,无意扫过她的脸颊,视线撞向她含笑的双眸。 无声对视了数秒,唐雨杺撇开视线,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肩。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吴晓霞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一处,见周鹤的视线转了过来,看着他红了脸的样子比着口型悄悄问:“就那么喜欢吗?” 是啊,喜欢。 周鹤抿唇笑了一下,跟着起身。 “我送你。” ** 周鹤一步不落地把唐雨杺送到了家门口,跟着她上楼,看着她开了门进屋,互道再见后才转身离开。 说话行事表现的不疾不徐,与平常无异。 他一向善于掩饰,即便是躲房间给蔡绍杰发见面的邀约短信时唐雨杺直接推了门进来,他依旧能面不改色地把最后一个字打完,短信发出去之后才点了删除。 蔡绍杰已经等在之前来找他时见面的那个窄道里了,嘴里衔着根烟,暗夜间明明灭灭一点光。 周鹤往亮着点火光的地方看了一眼,止步于两栋楼之间。左右观望了一番,确认周围没人,才折步往蔡绍杰的方向走。 “鹤哥,突然找我,是改主意了?” 浓重夜色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不过仅从声音判断,蔡绍杰的心情似乎不错。 “烟,掐了。”周鹤说。 “屁事真多。”嘴里虽吐槽着,蔡绍杰还是很规矩地把嘴里的烟吐到了地上,抬脚踩灭。 “帮我找个人。”周鹤直奔主题,“差不多比我矮半个头,块头挺大。瘸了条腿,是左腿。打过黑拳,手上有一枚十字形的藏针戒指。反侦察能力很强,之前应该有过案底。” “藏针戒指?”蔡绍杰点了点头,说:“行,给我两天时间。” “太慢了。”周鹤果断道,“明天入夜前必须有个结果。找到人之后分派两个人跟着他,随时汇报动向。那个人应该挺警惕,跟丢的可能性很高。另外给我安排些人手,我有用。” “这么急?那家伙跟你结仇了?”蔡绍杰问。 “嗯,结仇了。”周鹤说。 “真是,活久了什么新鲜事都能撞上。”蔡绍杰感慨道。 “你也就比我大五岁。”周鹤提醒他。 蔡绍杰早就出来混了,实际年龄比周鹤稍长些。平时叫他一声哥,不过是个门面上的敬称。 也就是句玩笑话,不过在蔡绍杰的认知里,周鹤一直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不由小声吐槽了句:“古板。” 周鹤淡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扶了一下左耳的助听器,说:“听得见。” “听见就听见了。”蔡绍杰无所谓道,“别怪做兄弟的没提醒你,你这么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风可不招女生喜欢。现在的女生都喜欢有趣的灵魂,别白瞎了你这幅好皮囊。” 有趣的灵魂? 是用那见鬼的灵魂跟那只讨厌的蘑菇勾搭到一起了吗? “别扯远了。”周鹤继续之前的话题,冷淡道:“我刚才说的话,都记住了?” “记住了,我一会儿就差人去办。”蔡绍杰烟瘾上来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动作一顿,想起了之前的事,问他:“鹤哥,我之前求你那事,你真不考虑帮个忙吗?” “一场。”周鹤说,“就打一场,当是还你的人情。” “成交!”蔡绍杰很愉快地说。 “要把人送进监狱,还需要一些实质性的证据。找到人之后别轻举妄动,我会随时联系你。”周鹤叮嘱道。 “既然都结仇了,逮到那家伙之后要收拾吗?”蔡绍杰问。 “这个自然,我下手没个轻重,你们看着留口气就行。”周鹤补充道,“腿留给我。” “什么?”蔡绍杰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那个人的腿。”周鹤语无波澜,平静道:“我要亲手打断。” 答应了的事,不能食言。 第十四章 月当空,星如网织。 床头闹钟的时针跨过了数字十二,已入后半夜。 周鹤在翻开的笔记本上又画了个圈,搁下笔,骨络分明的十指在电脑键盘上飞速跳跃。 从学校到家,唐雨杺常出入的场所全部计算在内,需要侵入的公共摄像头就剩最后一个了。普通监控设备要破译不难,多是AES(128位)加密算法。 只是监控内容正常情况下平均一周就会被覆盖,要找那跛脚男人更早之前的踪迹相对有难度。 那家伙行事谨慎,在锁定目标前一定会有一段时间的跟踪观察。肉眼可辨的摄像头应该也一早就在他的计算范围内,不然以警方的搜捕能力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能逮到他。 除非有漏网的监控抓取画面。 只是周鹤翻查了大半宿,还是没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他有些疲累,靠在椅背上合上眼,回忆撞见事发现场时接触过的碎片信息。移情于行凶者,模拟案发现场。比起找线索,他貌似更擅长分析作案者行凶时的心理。 姜教授曾给他做过一个PCL—R的测试。 周康当初一意孤行要带走周鹤时,姜教授明确警告过周康。周康想带走抚养的这个孩子是较极端的病态型人格,擅伪装,心思沉。受遗传基因和生长环境影响,比普通人的犯罪几率要高出数倍。 且这孩子的智力拔尖,除非他自己下决心走正道,不然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不可控的社会隐患。 通俗讲,周鹤是天生反骨,存在即危险。也正因如此,他对犯罪事件的敏锐度也异于常人。 如果他是那个跛脚的男人,以唐雨杺几乎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习惯,他会选在哪里下手? 那时那个男人没有把受害人带去比较安全的屋子或是某个较封闭的空间行事,而是直接在巷子里就动了手,也没有把人彻底迷晕。 是故意的? 与其说是在追求生理上的愉悦感,他更执着于的,其实是冒险时外界环境多变性赋予心理上的叠加刺激。 几次犯案时间都固定在晚上,行凶的地点一定是户外。 人迹罕至的边角地带,或是公共场所里某处适合掩盖犯罪事实的视野盲区,都是绝佳的狩猎地点。 周鹤沉在了自己的假想空间里,血液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感。把适合的场所在脑海里依次搜罗了一遍,思绪渐深,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似梦非梦间天亮了。 睁眼刹那,感觉身下有异,他不由一怔。 低下视线,看着那一小片潮起处,自嘲般笑了一下。 真是疯了。 ** 唐雨杺拎着书包从楼上下来,见倚坐在自行车上的周鹤一脸疲意,近前看他布着血丝的眼睛。 伸手揉他蹙起的眉,问:“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昨晚没睡好吗?” 视线对上,周鹤前一晚脑海里虚拟出的那些腌臜画面再次涌现。他下意识偏了一下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唐雨杺没在意他突然淡下的态度,掌心覆在他额间试温,又问:“头会不会疼?” “没有,不疼。”周鹤顷刻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神色,转回视线浅浅一笑,说:“只是做了场噩梦,别担心。” 额头温度确实正常。 唐雨杺这才半信半疑地把手收了回来,挺担心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累,真的不是不舒服吗?要不今天你就别去学校了,我替你请个假?” “不用。”周鹤说。 他很坚持,唐雨杺也就没再劝他。推了自行车过来,叮嘱了句:“不舒服别硬撑,记得告诉我。” 周鹤点头,应了声:“好。” 去学校的路上,周鹤比往常话更少。视线不时落在唐雨杺脖子里的创可贴上,满脑子都是雨夜深巷里那个女人试图向他求救的画面。 只是那张没能看清的脸,已然换成了唐雨杺的面孔。 仅是想象,都足以让他心颤。 有车子抛锚,停在路边。弯腰检查引擎盖受损程度的车主正打电话联系保险公司,听对话内容,似乎是他的车被其他车辆轮胎里弹出的石块砸到了引擎盖,正跟对方争执责任方在谁的问题。 车主遇上这么桩倒霉事,早没了耐心,怒气冲冲道:“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们大可以调取我的行车记录仪,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行车记录仪? 之前确有疏漏,没把这类可移动摄像头计算在内。 周鹤一脚撑住地面,倏地停了下来,回过头看那辆引擎盖外翻车的前窗。 唐雨杺正和他说话,见他神色有异,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误以为他在看着的是那个倒霉车主,问他:“阿鹤,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 “没事,认错人了。”周鹤转回视线,朝前头稍抬了下巴,说:“走吧。” 唐雨杺“哦”了一声,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正打电话的男人,这才蹬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行。 临近学校大门,周鹤转头叫了她一声,捏住刹车停了下来。 “帮我请半天假,我有点不舒服。”周鹤说。 “你看吧,我就说你在硬撑,还不承认。”唐雨杺撑住地面的腿往后划了划,停在他身侧,劝道:“要不你今天干脆就在家休息吧,我会跟赵老师说清楚的。” “半天够了,下午我得在学校,还有一些事没解决。”周鹤坚持。 “你可真够倔的。”唐雨杺叹了口气,“那你一定要乖乖吃药,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好。”周鹤说,“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在学校好好呆着,别乱跑。” 唐雨杺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推着自行车往校门的方向走。总觉得今天的周鹤怪怪的,具体是哪里奇怪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 午休时间,唐雨杺没能打通周鹤的电话。实在放心不下,打算回去看看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刚走出教室没几步,迎面撞见向她奔来的周鹤。 单手拎着书包的少年校服衣襟大敞,精致的锁骨在翻飞的衣领间隐约可见,迈开的双腿匀称修长。呼吸声很重,也不知跑了多久,额角都渗了汗。 唐雨杺呆滞看了他数秒,待他气喘吁吁地站到了自己面前,才记起要问他:“你跑那么急干什么?身体怎么样?还会觉得不舒服吗?有没有好好吃药?” 周鹤的气息调匀了些,答非所问道:“我担心你会跑出学校。” “什么?”唐雨杺没听明白,她出不出学校跟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有什么联系? “你得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周鹤说。 “……”唐雨杺跟他四目相对了片刻,伸手摸他的额头,暗自嘀咕:“奇怪,没发烧啊。” ** 唐雨杺整个下午都在花心思照顾后座的周鹤,给他倒来热水,给他买了润喉的糖。 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哪里不舒服,唐雨杺也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摸索着给他手里塞上些也许能帮上忙的东西。 只是周鹤的行为相较往常确实奇怪,她一离座,周鹤一准会一步不落地跟着她。 也不知他到底是有什么心事,一直是心神不宁的状态。第二节 课的课间,周鹤只顾闷头跟着她往前走,险些跟着她进了女厕。 幸好唐雨杺回了一下头发现了,及时伸手阻止,把一只脚迈进女厕的周鹤往外推。指了指正上方的厕所标牌,打趣道:“你魂没了?” 周鹤顺着她的指向抬头看,迷茫的眼神转瞬变成了惊慌,匆忙逃走了。 逃跑的方向还搞错了。 唐雨杺趴在墙边看他羞红了脸傻乎乎折回来的样子,不由笑出声。 放学后唐雨杺去车棚取自行车,周鹤跟着她走进车棚,站在她身后安静看着她拿钥匙开锁。 唐雨杺直起身,把钥匙揣回兜里,问:“你怎么不动?不取车吗?” “我的自行车坏了,在修。”周鹤说。 “那我跟你一起去取车,在附近修车的地方吗?刘师傅那儿?”唐雨杺问。 周鹤深望着她的视线低了下去,抿唇默了片刻,说:“你先走,我一会儿取了车还有事。” “跟人有约了?”唐雨杺又问他。 周鹤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嗯”了一声。 “身体不舒服的人就别乱跑了,跟约好的人见过面后早点回家。”唐雨杺叮嘱道,“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会担心的,算是给我颗定心丸。” 周鹤踢脚边石子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她。 “雨杺。” “嗯?” “我能保护好你,你信吧?” “怎么又说胡话?感觉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雨杺,你信我吗?” “那不是废话吗?这世上除了我妈,我最信任的人就是阿鹤你啊。” 话音止,四目交缠。 有那么一瞬间,唐雨杺看见了周鹤黝黑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光亮。 记忆重叠,这双眼睛把她的思绪一下拉回了从前。 一如初见时,她望着那个跌进泥潭眉目依旧清朗的小男孩。 原本寂寂无物的双眸间,忽地现出了山光水色。 第十五章 在校门口互道了声“明天见”,周鹤目送着唐雨杺骑着自行车离开。 原地驻足了片刻,待眼中唯一望着的影子消失在了视野尽头,他才转身往反方向走。 给躲在暗处正偷偷观察的那位腾出可以伺机而动的心理安全范围。 往前走了数百米,周鹤转了个弯,在修车行的门前止步。 四面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从口袋拿出蔡绍杰事前给他的钥匙。走到修车行隔壁上了锁的仓库门前,拉开卷帘闪身进去。 仓库里一早就备下了他需要的东西。 换了身行头,周鹤把平时用的手机关了机。刚抬腿跨上机车,备用机震了几下,是蔡绍杰拨来的电话。 “鹤哥,人跟丢了!” 意料之中。 ** 唐雨杺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扭转车头绕过了前头的一小块碎砖。 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曹向梅打来的电话,让她捎瓶酱油回去。 她恰巧经过一家小超市门口,应了声“知道了”,捏住刹车停了下来。 这个时间正值下班放学人流量高峰期,上超市买东西的人不少。 进了超市,唐雨杺径直往放调味品的架子处走。 与她一同往那侧走的阿姨似是被人冷不丁推了一把,摔绊间撞到了她身上。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那个阿姨。 稳住身形后挺诧异地回头看,身后只有超市老板养的灰毛狗在跟着她,热情摇摆的小尾巴跟风扇似的。 被唐雨杺搀扶住的阿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连声道谢。 与那阿姨客气了两句,唐雨杺弯下腰,摸了摸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狗。 从货架上拿了瓶酱油,去收银台前排队。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没能找到钱包。 唐雨杺掏口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急忙卸下书包,蹲在地上拉开拉链仔细翻找。 还是没能找到钱包。 她明明记得放学前钱包还好好地躺在她课桌桌肚里,放学铃响的时候貌似是随手塞进了口袋。是她记错落学校了?还是回来的路上掉哪儿了? “同学,到你了。”收银台有人出声提醒她。 唐雨杺重新拿起暂放在手边的酱油起身。 “阿姨,我钱包不见了,一会儿再来买。” 把酱油放回了货架上,出去取自行车。她打算原路折回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遗失的钱包。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路上耗费的时间必然不短。为免曹向梅在家胡思乱想会担心,唐雨杺给家里打了电话。 告知了事情原委,这才调转车头。边沿途寻找,边往学校的方向骑行。 到学校后,唐雨杺跟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门卫大叔认识她,听清楚她的来意后给她开了门,让她快去快回。 唐雨杺进教室找了一圈,又在楼道里找了找,可惜还是没能找到钱包的踪迹。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实在找不到,她也只能放弃。 从教学楼出来,发现原本停在楼下的自行车车胎像是被人戳过,漏了气。这个时间修车铺都已经关门了,要补轮胎也只能等明天。 唐雨杺踢了一脚蔫了吧唧的轮胎,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小声抱怨了句:“还真是倒霉。” 把自行车留在了学校的车棚里,唐雨杺走出校门时跟门卫大叔道了谢。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了一段,记起钱包丢了,身上半个子都没有。 她只能厚着脸皮折回去,跟门卫大叔借了零钱。为了赶上最近的一班车,她临时决定抄近路,从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穿过去。 那条窄巷她白天常走,会有一些商贩推着车在那里卖小吃。 入夜走这条道是第一次,虽是自己熟悉的路,但是巷子里没安灯。一个人走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心里难免紧张。 越往里走越黑,视觉出现障碍的同时身体的其他感官更敏感。这会儿感觉这条道比从前长好多,像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也许是紧张过头了,偶尔听到声猫叫她都能被吓到原地一蹦。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隐约约能听到身后有跟着她的脚步声。她走得慢,后面那人的步子明显变慢。她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会跟着提高迈步频率。 她总在人前显示自己的厉害面,可实际胆子并不大。联想起之前周鹤的警告,以及逼死李雅的那件事。她怕极了,精神高度集中,脚下步子持续加快。 身后那位直接跑了起来,步子时重时轻,紧跟着她。 唐雨杺这会儿已经能肯定,这不是错觉。 距离在不断缩短,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吓跳了出来。情急时她把原本用来照明的手机捧在手里,哆哆嗦嗦拨下了周鹤的电话。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打周鹤的电话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可她现在已经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满脑子都是李雅跳楼那天的一地猩红。 像是溺水求生,完全是出于本能行事。 电话那头是关机状态,唐雨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悬在耳侧的手机没能拿稳,从手中滑脱掉落。 “啪——”的一声响,在静谧的巷子里被无限扩音放大。 紧绷的神经临近崩溃点,她顾不上捡,慌不择路地往前奔逃。没走几步,被松开的鞋带绊了一跤,扎扎实实摔在了地上。 一团黑影顷刻间压了过来。 她瞥见了那团逼近的黑影,极度惊恐的状态下身体已经不受控。两腿发软,嗓子眼里完全发不出声。 蜷成一团,两手抱头做出防御姿势,下意识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来一阵怪异的响声。像是有机车从她近身处一掠而过,尖锐轰鸣声后是“噗——”的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 凌乱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有物体被拽起,贴着地面拖行。 那些嘈杂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一切归于平寂。 唐雨杺屏息静气地等了数秒,没能等来那团黑影的袭击,也没等来有人叫起她。 她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地试探着睁开一只眼。 周围空空荡荡,就像是她刚刚听到的那一连串响声是她凭空捏造出的,那团欲袭击她的黑影更像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唐雨杺呆滞静坐了会儿,往掉落手机的方向爬了爬。抖着手把手机捡起,在口袋边连揣了三下才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一手扶住身边的墙,勉强支撑起两条软到几乎使不上劲的腿,站了起来。 暗道了声“没出息”。 她从前张牙舞爪的劲在真遇上事的时候半点没使出来,都是花架子,怂得简直没眼看。也是这时她才记起,从小她到处闯的那些祸事,到最后都是周鹤替她收拾烂摊子。 说是要罩着他,到头来一直是他在照顾自己。 小时候的大话果然说早了。 唐雨杺不自觉握紧了兜里的手机,有些明白自己在危急时刻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找周鹤。潜意识里她最依赖的人,就是她的阿鹤。 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缓过劲了。唐雨杺左右张望了一圈,直起身打算赶紧去站台。 早点搭上车,早点到家,安全第一。 她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刚往前迈了一步,就听到巷子深处有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呵斥道:“小点声小子!” 很奇怪,像是担心她会听见。 前行的脚步顿在原地,唐雨杺回过头看向声源处。侧耳细听,许是距离隔得远,依稀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响动。 确实有人,刚刚那些声音不是幻听。 想快些逃离这是非地,又很想看看声源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雨杺在前行后退间踌躇,几番挣扎,深吸了口气。 还是去看一下吧,悄悄的,就一小会儿。看一下立马转头就走,不被发现应该不会有事。 主意已定,好奇心驱使下一步三挪地朝声源处慢慢蹭了过去。 距离渐近,拳肉相碰的击打声越发清晰。 侧前方有人影晃动,唐雨杺紧贴着墙面止步。提心吊胆间一手扒住墙边,探出两只眼睛偷偷观望。 离她较近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重机,车型很酷。前后车灯都开着,强光刺眼。 地上拉伸的影子很长,顺着影子望过去,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身形颀长的男人斜倚在机车边,腿一屈一伸,姿势慵懒散漫。黑衣黑裤,完全融进了夜色里。低垂着头,手里拎着的棒球棍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戳着地面。 光影模糊,那男人的卫衣帽子扣上了,只能辨出个轮廓。从侧后方能看到那人面上戴着的黑色口罩一角,卫衣帽子里伸出一截棒球帽的帽边,遮掩得很严实。 车灯光照处人影攒动,正围殴横躺在地上的一摊黑影。 唐雨杺的视线转向被围殴的那个人影,暗自揣测了一番。没猜错的话,地上那一团就是刚才想要袭击她的那位。 看来是那位凑巧遇上仇家了。 还真是命大! 她顿觉庆幸。 那群人像是专业打手,出招拳拳到肉。唐雨杺扒在墙边探头探脑,心惊肉跳间瞪大了眼睛。 瞅瞅眼前这暴力血腥的一幕,再想想她年幼时上蹿下跳的那些光辉岁月。不由叹服,这才是传说中的江湖! 咬着半截烟的男人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了机车边。侧过脸,跟斜倚在机车边的黑衣男人小声说着什么。 唐雨杺站着的这个角度恰巧能看到叼烟男人拉长脖线间的刀疤痕迹,光是看那道旧疤的长度,就知道那一定是个狠角色。 黑衣男人伸手,掐了狠角色嘴里衔着的烟。狠角色明显不太高兴,微光下的表情像是便秘了一样。 黑衣男人一手搭着狠角色的肩,把他拽近了些。转头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狠角色扬唇一笑,挺嚣张地抬手打了个响指。抱着胳膊往边上让了让,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那群专业打手模样的人立刻停止了动作,往四面散开,自动腾出了道。 黑衣男人缓慢直起身,在视线包围圈里掂了掂手里握着的棒球棍,提着棍子一步一步跨到了地上那摊黑影处。 屈膝蹲下,揪扯住一撮头发,迫使那半死不活的人抬起头。 辨清那人的样貌,黑衣男人挺古怪地默了两秒,似是笑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攥紧手里的棒球棍侧行了几步。 手起棍落,照着那人的腿骨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一下更比一下用力,连续的击打动作丝毫没有停顿。 血色蜿蜒。 唐雨杺探出墙的脑袋迅速往回缩,紧捂住嘴,再也不敢往那处瞧了。 没敢逗留,慌里慌张地往公交站台处跑,阵阵凄厉的哀嚎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周四18:00更,下一章发之前本章留评,给追更的小可爱发个小红包吖,比心~=w=~ 第十六章 重墨的夜,墙砖上投下的光影支离。 周鹤又挥下一棍,一双漆黑的眼彻底隐在了压低的帽檐之下。 棍子砸碎腿骨的声音常人大抵闻之心颤,可入他耳中,却瞬间沸腾了周身的血液。 怪异的兴奋感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这种自我厌弃的感觉从很久以前就产生了,没人能窥见他的真实情绪,他也早就习惯了自我消化。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异类,无需被人理解,也不屑与人解释。 只是偶尔,也会有一些声音会冷不丁提醒他,他不是一个正常人。思维方式,从根源上就是不一样的。 比如现在。 确认已经把那个废物的腿骨彻底打断了,周鹤扔了棒球棍。边摘手套,边慢慢往后退行了几步,抬脚把伸手欲抓他裤腿的废物踢开。 从口袋掏纸巾的同时,顺出了一个U盘。 低着眉眼,细细擦去飞溅到额角的血渍。回过身,手里的U盘抛向了蔡绍杰。 蔡绍杰手一捞,接住了向他飞来的U盘。翻转把玩了一圈,挺好奇地问:“这里头存了什么?” “能坐实他罪证的视频,记得一起送去警局。”周鹤说。 “妥!”蔡绍杰把U盘收进兜里,信誓旦旦道:“兄弟办事你放心!” 周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声:“谢了。” “不过鹤哥……”蔡绍杰欲言又止,打了个手势,示意近处的两个兄弟把地上一身是血的那位拖远点。 待碍眼的那位被拖去了墙根处,他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布这个局的时候让周围的兄弟都撤走,我当时都替你捏了把汗。这孙子滑的跟泥鳅一样,你真就没想过万一?” “我是说万一啊,万一那小美女受了波及,我看你早晚肠子都得悔青。”蔡绍杰说。 周鹤一怔,没接话。 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因为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万一。他做事向来目的明确,只求结果。且有足够的信心全盘掌控,从不考虑计划之外的事。 想对唐雨杺下手的家伙反侦查力太强,一般的混混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逮住他。即使暂时把他扣住了,关了起来,也有逃脱的可能。一旦被他寻机逃走,他行事的警惕性只会更高。 周鹤这么做的理由无非就两个,其一:搜证需要时间;其二:给饵鱼才会咬钩。 但蔡绍杰的这番话确实点醒了他,他扔出去的饵不是别人,是唐雨杺。那样的万一,是她会有一定几率成为一下个李雅。 所以相较于结果,正常人最先考虑的,其实是涉事人的安危? 周鹤的一度沉默让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Destroyer在黑拳界是众所周知的人狠话少,话没有的时候,就是负情绪近临界点了。 蔡绍杰很了解他,不再多话。毕竟周鹤真要疯起来,连他都是照打不误。 撸起袖子露出狼形花臂的男人跟在蔡绍杰身边时间不长,之前也没跟这位名号响亮的D神打过交道,并不了解他的脾气。 察觉气氛不对劲,想在新跟的老大面前多刷刷存在感,自作主张地出来打圆场。 “杰哥,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一个妞嘛,这妞脏了,大不了就换一个。老话都说了,天涯何处……” 话没能说完,一个黑影闪过。都没看到出招,多嘴的花臂男已经满脸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花臂男完全没反应过来,捂住打碎牙的那侧脸,痛的直哼哼。 周鹤一把揪住了花臂男的衣领,捏起一块破布般,轻而易举的单手把人提了起来。 他余怒未消,这家伙又上赶着往枪口上撞,说的还尽是些让他倒胃口的话。挥拳正要往对方的鼻梁骨上继续砸,蔡绍杰及时出手截住了他的动作。 蔡绍杰一脚踢在了花臂男的膝关节处,迫使他面朝着周鹤跪下,训道:“谁他妈让你开口说话了?轮到你说话了吗你就逼逼?还不快跟鹤哥道歉!” 花臂男清楚蔡绍杰这是在给他台阶下,要真被这位爷这么打下去,不死也得残,赶紧很识趣的连声道歉。 “鹤哥,兄弟们都是跟我混的,给我个面子。就饶了他这一次,我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蔡绍杰贴着周鹤小声道。 周鹤捏成拳的指骨咔哒响了一声,动作停顿了数秒,一脚蹬开了花臂男。 往墙根处看了一眼,说:“把人给我拖过来。” “谁?”蔡绍杰很快反应过来,“吊着口气的那个?” “别了吧鹤哥,再折腾,这人恐怕吊着的那口气都得散了。不没得逞吗?算了,把自个儿搭进去不值。”蔡绍杰好言劝道。 周鹤看着他,态度坚决:“拖过来。” 蔡绍杰拗不过他,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勾了勾手,示意手下人再把人拖回来。 一身血的那位被重新丢回了周鹤的脚边,不知是痛是怕,涕泪横流,颤抖不止。嘴里嘟嘟囔囔的,含糊不清地在连声讨饶。 周鹤低头无声看他,一脚踩实了他的右手手腕。 就在约半个小时前,这只脏手,曾企图攻击唐雨杺。 一想到唐雨杺有一定几率会成为的那个“万一”,周鹤心底涌起的那股怒意怎么都压制不住。 真要有万一,别说仅废他一双腿,就算拆筋扒骨,都是轻的。 周鹤的脚下在不断施力,弯腰拉近距离。帽檐下深藏着的一双眼抬起,凝神捕捉对方痛苦难捱的情绪。 匍匐在地的那位痛地缩成一团,手掌紧握成拳。腕部受力被碾,手指使不上劲,顷刻松开。 周鹤的视线转向了他逐渐松开的拳,回手,从后腰抽出一柄带鞘的匕首。动作极快地拔刀出鞘,刀尖瞬间刺穿了那只让他阵阵作呕的手掌。 飞起的热血嗞到了花臂男的脸上,他跪姿不稳,啪嗒一下倒在了地上,惊惧间竟是吓尿了。 蔡绍杰不是第一次见周鹤发疯,相较花臂男过分诚实的身体反应,他明显冷静许多。就是一想到之后善后的琐事就觉得烦,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又得给这祖宗擦屁股了。 ** 早读课铃声刚响,班主任还没进教室。 朱芸抱走了唐雨杺桌肚里的零食出教室不足两分钟,又猫着腰折了回来。 “雨杺,雨杺,那个害死李雅的混蛋昨天终于被抓了,你快看!快看!”朱芸无比激动地举起手机伸到唐雨杺面前,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点开的新闻界面。 唐雨杺一听这消息,跟着激动起来,迅速抓走了朱芸手里的手机,确认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新闻内容。 “太好了,芸芸!真的,太好了!”唐雨杺抓住朱芸的手用力握了一把。 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眼底潮热。心里积聚多日的郁气终于散去,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的畅快感。 “朱芸同学,又来串班啊?”班主任抱着一沓试卷进教室,看见蹲在唐雨杺座位旁的朱芸,心情不错地说:“早读课的铃声都响了,快回自己教室学习去,不然吴老师又该说我抢她学生了。” 后座的郑凌浩压低声音,怪声怪气地学班主任说话:“猪同学,又来串班啊?” 朱芸拿回自己的手机,临出教室前往讲台方向瞄了一眼,手快速往郑凌浩那侧伸。 周鹤配合着往后让了让,像个莫得感情的机器,冷冰冰抬起手,把郑凌浩躲闪间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只胳膊抽了出来。 朱芸趁机越过他,猛拍了一下郑凌浩的后脑勺。 “臭耗子,就你话多!” 教训完郑凌浩,转头跟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郑凌浩被拍进了课本里,揉着被打痛的后脑勺埋在书页里笑骂了声:“臭丫头。” 唐雨杺竖起课本,回过头朝周鹤勾了勾手。 周鹤抬眼看她,倾身靠近,侧头把右耳给她送了过去。 唐雨杺低下视线,唇贴着他发间露出的白净耳廓。压低声音,欣喜道:“阿鹤,害了李雅的那个坏蛋落网了!” 郑凌浩一手撑着脸,嬉皮笑脸道:“猪同学的嗓门跟扩音器一样,没聋的都能听见。” 话音一顿,他瞥见周鹤左耳的助听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跟周鹤道了声:“抱歉。” 唐雨杺瞪了他一眼,竖起拇指给他比了个抹脖的动作,恶狠狠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郑凌浩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周鹤像是完全没听到郑凌浩说了什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保持着侧耳细听的姿势,很有耐心地等唐雨杺的注意力重新转了过来,和他继续说悄悄话。 “阿鹤,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心愿吗?那个新闻里有详写那坏蛋被送进警局前被人生生打断了腿,该是多遭人恨啊,才有了这样的报应。不过,怎么就那么巧?不觉得很神奇吗?”唐雨杺说。 周鹤低垂的眼睫抬起,看着落到他桌面上的一点光斑,没接话。 唐雨杺话说到这,不由一愣,她记起了昨晚看到的惊险一幕。那个黑衣人抡起棒球棍,砸过去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地上那男人的双腿位置。 要说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 “阿鹤,我昨晚打你电话没能打通,怎么关机了?”唐雨杺忽地冒出了句题外话。 “手机没电了。”周鹤言简意赅道。 唐雨杺不疑有他,继续说道:“我昨晚可遇上大事了,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我现在倒回去想一想,好像是目击了那个坏蛋被抓的现场。” 苏荷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唐雨杺说话,听到这立马转过脸看她,难得主动开口询问:“你有伤到哪里吗?” “没有。”唐雨杺一本正经地跟她吹牛,“我多厉害啊,一只手就全解决了。”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昨晚吓得满地爬的惨样。 苏荷原本担心的神色转瞬就变成了崇拜,一脸佩服地说:“你好厉害啊。” 还真是个很好骗的小单纯。 唐雨杺差点笑出来,抬起骄傲的下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是,我厉害着呢!” 周鹤摁在书页上的手指蜷起,捏紧的指骨泛白。转过脸看着唐雨杺张合的唇,确认着问:“看到了?” 唐雨杺慢半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回:“我猜的。当时黑乎乎的,场面又乱,我也不太能确定。” “人呢?看清了吗?”周鹤又问。 “那个坏蛋吗?”唐雨杺摇了摇头,“没看清,就看到有很多血。” “别的人呢?” “别的人?” “你不是说场面很乱吗?别的人,有看清脸的吗?” 唐雨杺歪过脸仔细回忆了一下,除了那个完全看不清样貌的黑衣男人令她印象深刻,其余的,她只记得有个男人的脖子里有道疤。 不过就算是那个刀疤男,也就隐隐约约看到个侧脸,具体的长相她也没能看清。摇了摇头,说:“没有。” 万幸。 周鹤紧握成拳的手松开了。 “你怎么……”唐雨杺盯着他看,几乎不怎么能从他眼中看到这种又惊又惧的直白情绪,不确定道:“你好像有点紧张?” 周鹤不再直视她,低下视线默了片刻,回:“就是,有点担心。” 唐雨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担心她。 心间像是有暖风抚过,顷刻变得绵软一片。 她没再多说什么,面朝着黑板方向直起身,往后靠了靠。在竖起的课本遮挡下小心翼翼地朝后座伸手,摸索着抓住了周鹤冰凉的指尖。 安抚着轻轻握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31115284”小可爱的地雷,开心!!!mua! (*╯3╰) 第十七章 开完班会,赵丹把平摊在讲台上的文件夹合上。 踏着下课铃声抱起课件往外走,不忘回头叮嘱班长:“方超,记得把班费收一下。” 正埋头做题的方超抬起头,推了推面上下滑的黑框眼镜,应了声:“好的,赵老师。” 班主任出去了。 教室里的同学互相交换着最新八卦,瞬间闹作一团,嬉笑间三五成群地往外涌。 唐雨杺在座位上呆坐了会儿,扭头发现站在窗外的朱芸冲她招了招手,懒洋洋起身出去。接过朱芸递给她的星座杂志,随意翻了翻。嚼着奶糖,跟朱芸一起靠在阳台上做光合作用。 苏荷拐过楼梯口。 唐雨杺无意中转了一下头,撞上苏荷偷瞄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冲她笑了一下。 待人走到身侧,唐雨杺从兜里摸出颗奶糖,给她递了过去。 “小同桌,请你吃糖。” 苏荷不擅长交际,一跟人说话就容易紧张脸红。急忙停下脚步,动作幅度很小地接过了唐雨杺手里的糖,挺害羞地道了谢。 “哎呦喂,看给你宠的。”朱芸伸手在唐雨杺口袋里掏糖,一脸看透她的表情,说:“这又是从阿鹤那里搜刮来的糖吧?” 唐雨杺向来对喜恶表达的都很明显。 压根就没听朱芸在说什么,笑眯眯地看着往教室门前走的苏荷,自顾自道:“我同桌真是越看越可爱的类型。” “我不可爱吗?”朱芸挺醋地说。 唐雨杺扭过脸看了她两秒,干巴巴“哈”了一声。 朱芸抽走了她手里的杂志,把糖塞进嘴里,顺带着给她送了个真情实感的白眼。 方超把进教室的苏荷拦在了讲台前,拿着登记表正跟她说着什么。苏荷低埋着头,没有回应,挺局促地频繁拉扯下衣摆。 唐雨杺正要往那一处看,周鹤恰巧从教室出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阿鹤!”唐雨杺原地蹦了一下,含笑的眼像是要放出光来。 朱芸啧啧啧了几声,埋汰道:“你控制一下,嘴都要笑裂了。” 周鹤款步走到唐雨杺面前,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你的钱包。” “我的钱包?”唐雨杺低头看他手里的红色阿狸头小钱包,满是疑惑地接了过来。 拉开钱包拉链,里面放着一个曹向梅从庙里给她求来的平安符,是她的钱包没错。不过她的钱包昨晚明明已经弄丢了,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 “奇怪。”唐雨杺仰起头问周鹤,“你在哪儿找到我钱包的?” “停车棚附近。”周鹤说。 唐雨杺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她昨晚好像确实是漏了停车棚那里没检查。把失而复得的钱包攥在手里,心情不错地夸他:“阿鹤,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教室里出来两个女生,一左一右靠站在近处的阳台边热火朝天地嚼舌根。 “那个苏荷不会又没钱交班费吧?” “看那表情就知道了,一准又是没钱。” “一天到晚丧个脸给谁看?除了装可怜还会什么?” “刚刚还撞到我了,真晦气。” “那你可得好好洗干净衣服,也不知道那位身上是不是有跳蚤。穷成那样,估计家里连瓶浴液都没有吧。” “哈哈哈,你这嘴也太毒了。” …… 唐雨杺一句不落地全听了进去,都快被气饱了。咽下了嘴里的糖,直起身想过去跟她们理论。 周鹤顺着她的视线往那处看了一眼,背过身退行了两步,靠在阳台边安静看着她。 他们自小就有着这样的默契,唐雨杺替人出头的时候,周鹤从不会多加干涉,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守在一边。 方超拿着班费登记表从教室出来,伸手拦住了的唐雨杺。 几乎是同时,一直安静待在一边的周鹤猛地手一扬,动作利落地把方超即将触碰到唐雨杺校服的那只手挑开了。 周鹤对方超的敌意,从刚升入高一时就已经很明显了。在唐雨杺的印象里,周鹤对人竖起倒刺的现象极少,认识至今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唐雨杺私底下问过周鹤,问他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方超。不过周鹤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搞明白周鹤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方超结下的梁子。 方超被阻拦,挺防备地看了周鹤一眼,下意识往边上退开了些。 拉开距离后才对唐雨杺说:“唐雨杺,麻烦交一下班费。” 唐雨杺“嗯”了一声,看向周鹤的视线收了回来。 从钱包里拿钱,点出一部分,动作稍停顿,又取出一份。把两份班费一起递向方超,说:“苏荷的班费放在我这了,这是我和她一起的班费。” 原本还在近处说着苏荷多穷酸的两位一下没了声,都看着这一处。 方超伸手要拿,周鹤快他一步抽走了唐雨杺手里的钱,把钱放在了方超手里的登记表上。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撕了包装,低着头细细擦手。 “……”唐雨杺呆滞看着他,伸出的手一时忘了要收回去。 朱芸同样很惊讶:“阿鹤这是怎么了?鬼附身?” ** 上课铃响了,过道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各自的教室里回。 唐雨杺往刚刚嚼舌根那两位站着的地方扫了一眼,快行了几步越过她们。忽地停下,斜伸出一条腿。 近身处那位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怎么招到了她,更没料到她会突然绊自己。冷不丁中招,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搓揉着摔疼的膝盖抬起头,气急败坏地吼道:“唐雨杺!你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找茬。”唐雨杺回得坦荡,“要再敢说我同桌的坏话,这茬我还得找!” 任课老师走到了教室门口,用力拍了拍门板,厉声道:“都吵什么呢?上课铃都响多久了?还不快回座!” 摔地上那位拍拍屁股自己站了起来,灰溜溜回座。 唐雨杺出了口恶气,顿觉通体舒畅,步子轻快的也跟着回了座。 苏荷转过头,小声叫她,问:“我听班长说,班费你已经替我交了?” 唐雨杺点了点头,凑过去小声回应:“算是借你的,不用急着还。” “谢谢你。”苏荷很感激地说,“刚刚的事也都是因为我,总是麻烦你,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这人就是护短,见不得自己的朋友受委屈,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唐雨杺说。 “朋……友?”苏荷小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对她而言挺陌生的词。 “是啊,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唐雨杺笑嘻嘻地问她。 “当然!”苏荷用力点了点头,很害羞地给她回了个笑:“我们当然是朋友。” ** 曹向梅包了虾仁馅的馄饨,临唐雨杺放学前给她发了短息,让她带周鹤上家里一起尝尝鲜。 唐辉出差了,身边带着的女人又换了张新面孔。唐雨杺知道这事,无意中撞见的。 不过这事她没在曹向梅面前提过,家里的氛围因唐辉的短暂缺席温馨了不少。 她看着自己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妈妈,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做一个捂住眼睛的瞎子会更幸福? 唐雨杺带着周鹤到家后,曹向梅把早就备好的虾仁馄饨下了锅,催着孩子们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 出锅前曹向梅往馄饨里淋了点香油,顿时满屋飘香。 第一碗馄饨曹向梅端给了周鹤,周鹤道了谢,转手就把馄饨放到了眼巴巴往他碗里望的唐雨杺面前,起身去厨房帮忙端剩下的馄饨。 唐雨杺开开心心地扒着碗边嗅了嗅,欢快道:“这也太香了吧!” “小馋猫,又抢阿鹤的。”曹向梅回到餐桌边,反手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背。 唐雨杺捋了捋散下的发,挺不服气地说:“我什么时候抢了?明明是阿鹤自己给我的。” 刚拨到耳后的长发在她低头的瞬间又掉了下来,她有点来气,抱怨道:“这头发真碍事,影响我吃饭。” “那你改天剃光头。”曹向梅给她出主意。 “亲妈。”唐雨杺噗呲呲笑了起来,转头对拿了调味碟过来的周鹤说:“阿鹤,帮我去浴室拿一下发带,我要把头发绑一下。” “怎么老使唤阿鹤?你自己没长脚啊?”曹向梅训她,起身问:“你发带搁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梅姨你先坐着吃,我知道发带在哪,我去拿。”周鹤熟门熟路地往浴室方向走。 曹向梅拍了一下唐雨杺的脑门,说:“你可真是要被阿鹤惯坏了。” 唐雨杺美滋滋咬了口馄饨,嬉皮笑脸地贫嘴:“明明是妈妈把我惯坏的。” 曹向梅笑叹了口气,完全拿她没办法。 周鹤拿了唐雨杺放在置物架上的发带刚要往外走,揣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把浴室门虚掩上,接起电话。 是蔡绍杰打来的,说是跟那个和他互不对盘的沈鳖孙已经约好了。按他们的规矩,一场拳赛解决之前的所有纷争,时间定在晚十点。 周鹤应了声“知道了”,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从浴室出来,他拿着发带径直朝餐桌边走。 唐雨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他,撒娇般对他软软一笑:“我腾不出手,要不阿鹤你帮我扎头发吧?” 曹向梅忍不了了,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丫头,还真会得寸进尺!” “没事的梅姨,就是顺手的事。”周鹤很好脾气地说。 “你看看你,阿鹤这么乖的一个孩子,都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曹向梅继续训闺女。 “怎么就欺负他了?我小时候的麻花辫不都是阿鹤给我绑的吗?他的手比我灵巧多了。”唐雨杺有理有据地顶嘴。 周鹤弯下腰,微凉的十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理顺,虚握住。动作温柔的松松绑上发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唐雨杺抬手摸了摸发间栖着的蝴蝶结,歪过脸嘴甜道:“谢谢!” 周鹤低眸浅笑,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入座。 唐雨杺夹起自己碗里的一颗馄饨,放嘴边吹了吹,把馄饨慢慢递送到他嘴边。 周鹤看着送到他嘴边的馄饨微微一愣,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在曹向梅面前他还不至于这么随意,并没有配合她的胡闹。 “啊——张嘴。”唐雨杺一本正经道,“是绑发带的谢礼!” “这倒霉孩子!花样怎么就那么多?”曹向梅又用筷子敲了她一下。 唐雨杺拿筷的手一抖,谢礼掉进了周鹤的碗里。 两人同步低头看落到碗中的谢礼,慢半拍抬起头看对方,相视一笑。 餐桌上嬉嬉笑笑一团和气,说话间周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稍偏了一下头,视线低了下去。垂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在桌子底下划开屏幕。 地址有变更,蔡绍杰把最终定下的赛场位置发了过来。 一眼扫过,周鹤记下了那个地址。 点下删除键,手机揣回兜里,不动声色地舀起一颗馄饨继续慢慢吃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落雪尘埃”小可爱的20瓶营养液,抱起来啵叽一大口!(づ ̄3 ̄)づ 第十八章 黑市拳赛是真正的“无限制格斗”,其存在本身就是游离于正统格斗道德以外的比赛形式。 不少顶级富豪热衷于此类暴力血腥的赌局,金钱催生的产业链,这也是地下黑拳市场能存活至今的原因。 这类赛程是违法操作,本就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因此只对内公开。拳赛场所不固定,一般设于人流密集便于掩护的红灯区。时间不固定,上下打通了关系才能开设。 蔡绍杰手上握着的人脉资源是从他之前跟的老大手里顺过来的,在执行力方面在东街一直是佼佼者。 能这么快敲定赛事时间和场地,在周鹤的预料期内。 他在自己计划范围内的事一向很有把握,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平衡好心理和生活的需求,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起码在踏入这个场子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 观众席光线渐黯,一束强光打了下来,照向中心的拳击台。 拳击台西南侧和东北侧的中立角位置,呈对角线方向站了两个人。 西南侧的中立角为红色,投注方即红方。台上灯光起,周围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那一侧,短暂噤了声。 视线包围圈里的男人安静倚靠在围绳内侧,正一圈一圈缠手绷带,面上戴着的狼牙面罩是Destroyer的特殊标志。 宽肩窄腰,臂膀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腹部肌肉更是堪称一绝,完美的八块腹肌。腹部和背部均有旧伤落下的疤痕,是另类的“功勋章”,每一道疤都曾让台下众人为之尖叫疯狂。 久违了的Destroyer! 台下一时狂欢呐喊声四起,吹哨、拍桌,呼声最响亮的就是“D神”。 裁判和举牌女郎挑开围绳跳上台,一声哨响后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回 合过招,周鹤多是防守,极少主动进攻。许久没上台了,跟他以往玩命的打法大相径庭,在找出对方的攻击弱点前表现出了少有的耐心。 对方块头很大,每招都是占着体型优势贴身肉搏,没什么技巧含量。臂力不错,可膝撞瞬间能清晰判断出腿部力量明显薄弱。 会耍些小手段,在手绷带里藏了切口锋利的钢板。赛前没被检举,应该是花了笔钱买通了裁判。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对手,第二回 合周鹤决定速战速决。上场三分钟,周鹤反守为攻,一个出人意料的扫踢让对方的跟腱重创。 在对方倒地前一瞬,他迅速原地起跳,一记强劲的高扫踢击中对方头部。 一脸血的大块头轰隆一声倒了下去,横卧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没能起来。 相较从前,周鹤克制很多。没打算下死手,确认对方闭气昏迷后就停止了动作。 在裁判的倒数声里,场下一片沸腾。 ** 后台有周鹤的专属休息室,门外有专人看守,从场上退下后蔡绍杰会带医护人员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这种拳赛要全身而退很难,身上难免会落下伤。 在周鹤侧身扫踢时,因距离局限性,被大块头手绷带里的钢板划切开了腹部。伤口出血程度很吓人,不过好在没伤到要害。 伤口消毒缝合后,蔡绍杰又亲自引着那群人出去了。 周鹤起身拿衣服,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摘下面具。套上衣服时动作牵引拉扯到伤口,不由倒抽了口气。 集中注意力于一件事的时候精神紧绷,没察觉出疼。这会儿静下心,身体的疼痛才越发敏感起来。 他低下视线看腹部伤口缝合处,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慢慢拽下衣摆。 手伸进衣兜拿口罩,稍抬了一下眼,动作一顿,视线定格在了门边的人影处。 “苏荷?” 无意闯进这间房的苏荷紧张极了,视线频繁往他手边放着的面具处飘,下意识往后退。 “抱、抱歉,打……打扰了。” 周鹤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随手放在吧台上的狼牙面具,记起一件事。他在上场前,分明看到蔡绍杰身后有一颗蘑菇头在一探一探地往他那侧瞄。 当时没在意,现在回忆起来,确实眼熟。 他的视线落回了苏荷身上,跨步走了过去。动作极快地推合上苏荷正要打开的门,低头问她:“都看见了?” 苏荷对上他像是要吃人的可怕视线,完全不敢看他。躲闪着微微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 周鹤猛地抬手,虎口卡紧了她的脖子。 “我问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苏荷被掐疼了,边咳边挣扎,窒息间涨红了脸。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周鹤的脑海里忽地浮起唐雨杺一双含笑的眼。 她那时分明说过,她喜欢这只蘑菇。是她喜欢的…… 周鹤手掌间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些。 “守门的那两个混蛋死哪儿去了?就他妈这么给我做事的?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门外的蔡绍杰在训斥手下。 苏荷听到了蔡绍杰的声音,挣扎得更厉害了。 近处的门被叩了两下,蔡绍杰在门外问:“鹤哥,搞定了没?” 周鹤被门外的动静影响,注意力转了过去,有一瞬的分神。 苏荷摆脱不掉,情急时往他脸上狠狠挠了一下。 周鹤下意识偏头躲过,微微一顿。抬手蹭脸,低眸看手背上的血渍。 此情此景,想起的,竟是极具讽刺意味的罗卡定律。 难道还真想杀人不成? 他自嘲般勾了一下嘴角,终于松了手。 苏荷惊吓过度,浑身战栗。顺着墙体脱力滑坐到地上,呜呜咽咽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周鹤染血的手垂了下去,掀起眼皮看她,眼底积聚的情绪不明。 默了片刻,沉声警告:“把今晚的记忆抹干净,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怎么不回话?我进来了啊。”蔡绍杰自顾自道,推了门进来。 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蔡绍杰疾步蹲到了苏荷的身边,伸手把瑟瑟发抖的苏荷揽进怀里。捏起她的下巴看她脖子里的掐痕,不由拧眉。 转头怒视着周鹤,质问他:“你这个疯子!你到底对她了做什么?” 周鹤没理他。 戴上口罩和帽子,一脚蹬开了虚合上的门。 在他计划范围外的“万一”,还是发生了。 ** 晨起,周鹤洗漱过后对着镜子看脸上的抓痕。 伤口不浅,虽隔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还只是表层结了薄薄一层痂。 他回房从药箱里拿了个创可贴出来,把伤口遮掩住。 吃早饭时,周健问起他脸上的创可贴是怎么回事。他面色无异,只道是自己半夜去卫生间时没开灯,不小心磕到了。 去学校的路上,唐雨杺果然也问了类似问题。 周鹤把对周健说过的慌对她重复了一遍,心里却不由愈发烦躁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脸上需要费力解释的伤,还是因为前一晚棘手的突发事件。 早读课上到一半,苏荷才进了教室。她第一次迟到,平时也不是个会闯祸的性子,蹲在校门口的疯狗没有为难她。 苏荷小心翼翼抬起的视线和后座的周鹤短暂接触,惊惧间匆忙低下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唐雨杺见她脸色不好,小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荷摇了摇头。 她向来不爱说话,唐雨杺也就没追问,继续在摊开的试卷上挑题做。 周鹤指间的笔转了个圈,停驻在苏荷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 **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是校运动会的日子。 周鹤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都很拔尖。 校运动会的参赛项目上体委自作主张,把没人申报的比赛项目全填上了周鹤的名字。 周鹤在人前总表现得很合群,没有推辞,带伤上了场。 围观的女生很多,里里外外好几层,周鹤走到哪儿,那群人就跟到哪,口号整齐地替他呐喊助威。 周鹤对于她们的热情助力只觉得吵闹。 一连串剧烈地起跳、跨越、奔跑动作后,他腹部缝针的伤口撕裂。衣料摩擦切口,痛的他几近晕厥。 硬撑着一口气结束了所有的比赛项目,他躲进了卫生间。 外头围着的那群女生一直没有散,为避人耳目,他只能从后窗翻出去。从医务室取了纱布、绷带和消毒药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简单处理伤口。 运动会近尾声,唐雨杺结束了接力赛满场找周鹤,没能找到人。 拨通了周鹤的电话,一再追问下,他才不怎情愿地告诉了她自己的具体位置。 ** 运动器材存放室。 唐雨杺推开虚掩的门进去,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药水味。 是个背阴的屋子,光线很暗。室内空间狭小,里面的灯早就坏了。 唐雨杺微微眯了一下眼,适应了忽变得光线才继续往里走。拐过放有羽毛球拍的架子,看到有个人影蜷缩在角落。 是周鹤。 唐雨杺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叫了他一声。 周鹤从臂弯间抬起头,额间的发被汗水浸湿了。面上没什么血色,嘴角勾起的笑意很勉强,看着很虚弱。 斜贴面部的一小块OK绷、惨白的唇、柔软垂下的绵长眼睫、点漆般的黑眸,有那么一瞬间,唐雨杺在他身上窥见了一种残破病态的美感。 周鹤的脸无疑是好看的,唐雨杺第一次见他就是被他那张漂亮的脸吸引。如今长开了,本就精致的五官更为出挑。 唐雨杺盯着他出了会儿神,很快察觉出了异常,急忙问:“你怎么了?是运动的时候受伤了吗?” 他摇头,声音又低又哑:“没有。”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他一直紧捂住腹部的那只手。 运动过后他把校服脱了,仅剩了里面穿着的一件简约款白T,隐隐约约能从指缝里看到衣衫上沾染的殷红血迹。 血?怎么会有血? 唐雨杺的一颗心都跟着揪在了一起,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刻意遮掩的那只手移开。 白T上果然渗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怎么弄的?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唐雨杺问他。 说话间声音都不自抑地在发抖。 周鹤的手腕从她掌心挣脱出来,重新按住了伤口处。担心吓到她,不让她看自己身上可怖的血迹。 “运动时的擦伤,别怕,没事的。”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唐雨杺的哭腔都出来了,鼻音浓重,追问道:“很疼吗?” 周鹤看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睛,说:“能忍。” “说的什么傻话,你快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唐雨杺伸手拉他,“你快起来啊,你这个笨蛋!想自己一个人疼死在这里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鹤没动,紧盯着她不断掉泪的眼睛。 她向来坚强,不是爱哭的性子。周鹤依然清晰记得,她就算是被唐辉打肿了半边脸,也是咬牙硬挺,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无声看了她片刻,周鹤问:“为什么哭?” 是觉得他疼,想替他哭一哭? 还是……心疼他? 唐雨杺拉不动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边哭边骂他是笨蛋。 周鹤头往后仰了仰,靠在了墙边。始终目视着她的方向,幽光下,凸起的喉结在拉长的脖线间频繁滚动。 沉吟良久,伸手揽过她的肩,把哭个不停的唐雨杺拥入怀中。躬下身,闭上的眼深埋进她瘦削的肩窝里。 “不哭。”手按在她后背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周鹤哄孩子般哑声道:“我真的没有关系的,你别哭。” “阿鹤,你真是个笨蛋!”唐雨杺窝在他怀里,哭唧唧地问:“是不是很疼?” “不疼。”周鹤很轻地笑了一声,“抱一下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罗卡定律: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其用于犯罪现场调查中,即现场必会留下微迹证。 第十九章 周鹤腹部伤口彻底愈合结痂前,都是唐雨杺每天定时给他上药。周鹤本想拒绝,可唐雨杺很坚持。 唐雨杺第一次提着药箱把他堵在房间里,周鹤后退躲闪间像只待宰的肥羊,被口口声声说着不放心他的唐雨杺强行抵在了门板上。 掀开周鹤的衣服,唐雨杺挺惊讶地发现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旧伤不止一处。问他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鹤含糊着说“不记得了”,一语带了过去。 唐雨杺手重,上药的痛还能忍。要命的是,她上完药会把脑袋拱进他的衣服里。像小时候一样,对着他的伤口吹一吹。 周鹤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她指尖轻抚微微吹气间身体里的血液在疯狂往上涌。努力克制着,整个人都是持续僵硬绷着的状态。 唐雨杺就是故意的,会悄悄观察他像是随时会裂的表情,而后偷着乐。完事了从他衣服里钻出来,一双含情蕴波的眼近距离望着他,翘起嘴角明知故问:“阿鹤,你怎么脸红了?” “……”这话周鹤一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有过第一次强迫给他上药的经验,之后只会越来越顺手,唐雨杺对他向来有办法。 周鹤身上的伤愈合后,唐雨杺偶尔会心血来潮突然掀开他的下衣摆。说是自己不放心,得检查一下有没有落疤。 看着的却是他的腹肌位置,感慨于他这样的身材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朱芸常跟他们一起混,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会笑闹着推一把找借口耍流氓的唐雨杺,说她过分了。 唐雨杺才不管那么多,她是打直球的性子。 她的喜欢就是喜欢,一向表达得直白,藏不住的。 ** 友嘉书屋门前的那条路是唐雨杺和周鹤上下学的必经路,一晃两个多月了,书屋的门一直没开。 书屋刚闭店那阵,唐雨杺还经常会跟周鹤打听老陈的消息,时间一长也就不再过问了。她跟老陈的交情不及周鹤,也就是点头之交。 友嘉书屋的隔壁原本是家卖手工装饰物的小店,约半月前被盘了出去,里里外外重新装修了一遍。工期虽短,但效率不错。新开的奶茶店装修风格偏日系,名“轻甜”。 新开的奶茶店生意不错,成了附近学校的学生们闲暇时的又一聚集地。 周五放学后,朱芸逆着人流挤进了唐雨杺的教室。 她约了唐雨杺一起去轻甜喝新品奶茶,表示有话要单独跟她聊聊。 周鹤正巧有约,听见朱芸特意强调了“单独”,主动跟唐雨杺道了声“先走了”,跟候在他座位旁的男生一起出了教室。 唐雨杺起身背好书包,朝苏荷摆了摆手,说:“明天见。” 苏荷动作幅度很小地冲她摆了摆手回应,快速收拾了书包,往后门方向走。 朱芸回过头往苏荷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挽住唐雨杺的胳膊,贴着她说悄悄话。 “你这个同桌也太不合群了,怪不得没朋友。” “她就是有点害羞不太爱说话,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她的可爱面。”唐雨杺说,“再说她怎么没朋友了?我不就是她的朋友嘛,你别乱说话。” “我看你就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纯属一头热。”朱芸给她泼冷水。 唐雨杺给她扮了个鬼脸:“我乐意。” 朱芸很了解她,她这人偶尔是有些认死理,无奈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确实也就你这样的傻子会做。” “那你还跟傻子做朋友?”唐雨杺笑言。 “我也傻的呗。”朱芸说。 ** 奶茶店这个时间生意爆棚,店内的座差不多都快坐满了,仅剩了几个临窗的空位。 朱芸去占座,唐雨杺点了两杯加了布丁的玫瑰奶茶,端着餐盘在她身边坐下。 唐雨杺放下餐盘,取出其中一杯七分糖的奶茶推放到朱芸手边。 “说说吧,最近经常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总算要跟我交底了?” “看出来了?”朱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有那么明显吗?” “都写脸上了,还不明显啊?”唐雨杺笑道。 朱芸难得露出了害羞的神色,咬着吸管犹豫了会儿,凑到唐雨杺耳边,小声问她:“你对耗子,是真的没别的意思吧?” “耗子?”唐雨杺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郑凌浩?” 朱芸捏着吸管戳了戳杯子里的布丁,点头说:“就是那只耗子。” “不是,你哪儿看出来的我对耗子有别的意思?”唐雨杺觉得很奇怪。 “郑凌浩喜欢你,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如果有的话,我再另做打算,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朱芸说。 “另做打算?”唐雨杺很快回过味来,笑了。 托腮看着朱芸,问她:“所以,你在暗恋郑凌浩?” “哎呀!”朱芸满脸娇羞地推了她一下,“你小点声嘛,别让人听见了。” 唐雨杺笑得更开心了,打趣道:“我家芸芸的春天终于来了啊,之前从来没听你说过喜欢谁,我还以为你暗恋的是我呢。” “去你的。”朱芸又推了她一下。 “喜欢就上啊!千万不要给其他女生下手的空隙。女追男隔层纱,追不到你也不会少半两肉,追到你就赚了。”唐雨杺给她鼓劲,“撩他,追他,把他迷的神魂颠倒非你不可!你行的!” 朱芸挺苦恼地看着她:“我倒是想追啊,可我哪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唐雨杺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会儿,从朱芸的眼神里读出了点别的意思,慌忙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 “我看你对阿鹤就挺有办法,这都不算有经验?”朱芸有理有据地说。 唐雨杺立马反驳:“我跟阿鹤那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事,跟你和郑凌浩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了?”朱芸不依不饶。 唐雨杺被她一句话堵了好一会儿,求胜欲很强地说:“我小时候跟阿鹤还一起睡过呢,你敢往郑凌浩的床上爬吗?” “……”朱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吧,你赢了。” 唐雨杺斗赢了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嘴角抽搐了一下。 两人姿势同步地咬住奶茶吸管,呈四十五度角仰头,跟两只傻乎乎的呆头鹅一样,举目望天。 静止了数秒,唐雨杺默默掏出手机,上百度搜索。 【怎么撩男生才会心动?】 没想到搜索回答相关问题的还真不少。 唐雨杺点开其中一条,快速浏览了一遍,感觉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哎,芸芸。”唐雨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右手边的朱芸,把手机屏幕递送到她面前,说:“你看看这个,都有具体步骤,你自个儿好好研究学习一下。” “真的假的?这还有解题步骤呢?怎么搞得跟考试一样,靠不靠谱啊?”朱芸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我哪知道靠不靠谱,我又没经验。”唐雨杺说。 朱芸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如实道:“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就是我这人吧,一看文字就脑壳疼。没有画面感,我怕我发挥不好。” “画面感?这玩意儿我哪儿给你整去?”唐雨杺说。 朱芸忽地转过脸看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点头肯定道:“朋友,你可以的!” “嗯?”唐雨杺不明所以地回视着她,“什么我可以?什么意思?” 朱芸慎重放下手机,侧转过身,双手强行握住唐雨杺试图往回抽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给你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机会。” 唐雨杺一脸警惕地眯了眯眼:“我瞅着你这表情吧……像是要插.我两刀?” 朱芸干巴巴笑了一声:“你猜?” “绝交吧,从今天起,我们相忘于江湖。”唐雨杺果断道。 ** 绝交是不可能绝交的。 朱芸打定了主意,一直缠着唐雨杺,非要她给自己一个画面感。 唐雨杺觉得朱芸真是疯了,她上哪儿给她找画面感去?总不能路边随手抓两个人,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现场顺着“解题步骤”给朱芸表演一番吧? 她又不是女土匪,真这么干,人家会报警的。 唐雨杺好赖话说尽,可朱芸偏偏油盐不进。 从奶茶店出来,朱芸一路跟着她。临家门前堵了她的路,左右不给她过去。 唐雨杺被步步逼近的朱芸挤进墙角,一脸遭到背叛的沉痛表情。 “绝交吧,你为了个野男人竟然连家都不让我回了?我们没有再交往下去的必要了。”唐雨杺戏很足地说。 朱芸踮起脚,一手撑在唐雨杺身后的那面墙上,壁咚了她。抬指撩她的发,贴身给她抛了个媚眼。 “明人不说暗话,就阿鹤了!”朱芸说。 阿鹤? 唐雨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瞬间扬起,又一瞬恢复了之前那副受伤的小表情。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做无辜状:“什么呀?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算了,这天也不早了,我差不多也该回了。”朱芸壁咚的那只胳膊收了回去,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袖,说:“可别怪我没提醒某人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动作大开大合地转过身,作势要走。 “诶,等等!”唐雨杺急忙一把拽住了她。 朱芸噗呲笑了,贫嘴:“干嘛?是对我余情未了,不绝交了?” “猜拳定胜负,三局两胜,谁赢听谁的。”唐雨杺语速很快地说。 朱芸挑了挑眉,挺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成交!” 第二十章 “阿鹤,你从体育馆回来了吗?” “闭馆了?那正好。” “你在家乖乖呆着,哪儿也别去。” “嗯。” “一会儿见,拜~” 唐雨杺挂了电话,一回头,差点跟紧贴着她的朱芸碰上嘴。被吓一跳,唐雨杺条件反射般弹开了。 缩在墙边,拉紧领口。一脸防狼的表情看着她,警惕道:“你干嘛离我那么近?” “我就是有点好奇。”朱芸露出一个很欠打的笑,明知顾问:“请问刚刚我是失忆了吗?我貌似记得,赢的人是我啊。” “是啊,没错。”唐雨杺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输了也能有幸现场观摩学习?这是为什么呢?”朱芸又问。 “因为,谁赢听谁的啊。”唐雨杺理所当然道。 “……”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朱芸对天翻了个白眼:“那么请问,猜拳的意义何在?” 当然是为了场面上漂亮些,半推半就,被迫接受,这样可以显得自己特别含蓄内敛! 唐雨杺都已经给自己立好了这么个清纯不做作的人设了,可惜猪队友不给力,猜个拳都能输给她。 被迫翻了车的唐雨杺嘻嘻一笑,强行挽尊:“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 ** 这个时间周健还在牙科诊所忙碌。 吴晓霞所在的银行到了盘点日,抽空给周鹤打过电话,表示今天应该会加班,让他自己在家先找点东西吃。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周鹤一个人在。 他在房间做了会儿题,觉得有些饿,起身去厨房开了个杯面。刚倒上热水,就听到了敲门声。 “阿鹤!” 唐雨杺习惯边敲门边叫他,在厨房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周鹤偏过头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盖上杯面盖子,用叉子固定住。 折步走到门边,开了门。 视线落在门外的唐雨杺身上,浅浅一笑,往门边让开了些。 唐雨杺熟门熟路地进屋,从鞋架上拿了替换的拖鞋,回头招呼朱芸:“愣着干什么?进来啊,你杵那是要当门神吗?” 朱芸这才跟进了屋,边换鞋边频频看周鹤。转过脸对着唐雨杺啧啧啧了几声,语气浮夸道:“我算是发现了,阿鹤眼里好像只看得见你,我这个客人完全就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周鹤闻言这才转眸看向朱芸,视线短暂接触,又落回了唐雨杺身上。 “你在我和阿鹤之间本来就很多余。”唐雨杺最擅长往朱芸的伤口上撒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真相虽然残忍,但你要学会接受现实。” “……”很多余的朱芸干巴巴笑了一声。 唐雨杺探头探脑地往厨房方向快速瞄了一眼,问周鹤:“家里有其他人在吗?” 周鹤摇了摇头,说:“就我一个人在家。” 唐雨杺一拍掌,笑意瞬间扬上眉梢。 “那就好!” 好……什么?周鹤挺困惑地看着她。 “一个人在的话,这事就好办多了。”朱芸附和道。 唐雨杺点头:“没错。” “还是去房间吧,在房间里做那种事,更有气氛。”朱芸热情提议。 “bingo!”唐雨杺愉快道,“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周鹤满头问号。 在房间做……哪种事? 到底在说什么? ** “咔哒——”一声,唐雨杺把关上的房门锁了。 “就阿鹤一个人在家,有必要锁门吗?”朱芸费解道。 “做这种事吧,总感觉有点心虚。还是锁上门安心些,毕竟我也是要脸的。”唐雨杺说。 “也对,毕竟是做这种事,心虚也正常。”朱芸表示理解。 一直站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周鹤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诚心发问:“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一直在说的‘那种事’,究竟是什么吗?” 唐雨杺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手,待他弯腰凑近,才把唇贴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一会儿要撩你,你知道就好,记得配合一下。” 周鹤:“……” “唐同学,你是妖精吗?”朱芸歪过脸看着表情一瞬呆滞的周鹤,对唐雨杺不由佩服起来:“你对阿鹤做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脸红了?” 唐雨杺给朱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煞有其事地说:“我在给你演示的时候你要记得好好观察,珍惜学习素材。不要一直问,很破坏气氛。” “切。”朱芸小声嘟囔了句,“还说自己没经验。” “学习、素材?”周鹤觉得不解。 “就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是秘密,你不用知道太多。”唐雨杺对他软软一笑,问:“可以配合吧?” 周鹤慢半拍点了点头:“嗯。” “还需要多此一举问吗?我就没见阿鹤拒绝过你。”朱芸坐到周鹤的书桌边,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他们,催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赶紧进入正题吧。” “看给你猴急的。” 唐雨杺不急不躁地走过去,抽走了朱芸手里的手机,按了锁屏键,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跟阿鹤不是你跟……那谁一个情况。就算要撩,也是有本质区别的。” “区别?”朱芸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我知道,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和阿鹤一起睡过,但我……” “……”周鹤的脸愈发烫了,挺局促地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边。 “咳咳咳……”唐雨杺故意加重了咳嗽声,打断了朱芸的话,偷偷瞪了她一眼:“你话太多了。” 朱芸往周鹤那边瞄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啊”了一声,比划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网上说,撩男人粗略而言一般就四个步骤。”唐雨杺掰着手指头逐一细数,“身体语言、眼神互动、保持距离、彼此了解。” 朱芸坐端正了些,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你和那位目前的相处模式吧,我作为旁观者看着,你俩更像是……”唐雨杺摸着下巴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词:“兄弟?” “就不能是姐妹吗?”朱芸抗议。 “或者说是斗鸡模式更合适,你俩一见面就容易掐起来。”唐雨杺肯定道。 “……”朱芸嘴角无声抽搐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你得首先打破你们之间的这层壁,他才能知道你对他的感情是兄弟之外的情感。”唐雨杺提醒她。 “对哦。”朱芸恍如大悟,“那我该怎么做?” “在有肢体和眼神互动前,你得创造你俩单独相处的时机。”唐雨杺说,“时机很重要,在适合的空间里,恰当的气氛下,身体和视线的接触才会变得格外敏感。” 朱芸两眼放光地看着她:“有道理!” “所有的接触都要是不经意、刚刚好的,我给你演示一个。”唐雨杺站到了周鹤身边,低下视线,说:“阿鹤,把手从口袋拿出来。” 周鹤侧头看着她,很听话地把右手从口袋抽了出来,垂在身侧。 “刚开始的时候千万别心急,出手太快很容易把对方吓到。”唐雨杺边说着话边往周鹤身边又挪了半步,紧贴着他。 “用手的触碰举个例子,最初的碰撞可以是并肩走路的时候无意中……”唐雨杺用左手边沿处轻轻碰了碰周鹤的手,说:“像这样,轻轻的,非常不小心地撞到。” “在对方不反感的前提下,你可以尝试伸出一根手指。”唐雨杺说话间翘起小指,勾缠住周鹤的小拇指,举起来对着朱芸晃了晃,说:“像这样。” “这……合适吗?会把我当成奇怪的人吧。”朱芸不确定地问,“万一他问我为什么突然勾他的手呢?” “你可以说觉得他的手长得特别好看,趁机抓起他的手,就说想近距离欣赏一下。”唐雨杺把周鹤的手顺势抓进自己的手里,翻转过来,指尖顺着他掌心纹路描摹过去,说:“你还可以用给对方看手相做借口,这样就有足够的理由继续接下来的更亲密的接触了。” “这两个理由,我个人推荐后者。”唐雨杺挺有经验地说。 “这个好,这个好!就说看手相!”朱芸点头三连,虚心请教:“那接下来呢?该怎么做?” “接下来就是……”唐雨杺拽住周鹤的手,横跨了一步,与他面对面站着。抬手撩发,风情万种地慢慢抬起眼。 周鹤低下视线,深望着她逐渐抬起的眼眸,嘴角跟着上扬。 他都记得。 唐雨杺现在讲解演示的每一个动作,细致到每一寸微妙的眼神变化,包括她那时拨开发丝时散出的柑橘幽香,都完整珍存在他的记忆里。 是唐雨杺初三那年突然性情大变,对他展开的似乎是带着某种明确目的地攻势。 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时的她…… 是在撩他。 朱芸走过去近距离观察了会儿,没看明白。很煞风景地伸出手,横在四目相对的两人之间。 “抱歉,打扰一下二位。我实在是有点好奇,接下来到底是什么?你们怎么都不动了?” 这个没眼力的…… 唐雨杺真是快被她气死了。 “你是榆木脑袋吗?眼神,是眼神啊!都让你好好观察了,你就不会自己看吗?”唐雨杺暴躁道。 “好凶。”朱芸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缩回了书桌边。 周鹤看着瞬间炸了毛的唐雨杺,很轻地笑了一声,安抚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唐雨杺的注意力被他引了过去,对上他含笑的眼,方才忽起的怒气顿消。 “身体语言和眼神互动我差不多理解是什么意思了,那保持距离和彼此了解呢?这两项要怎么做?”朱芸问。 唐雨杺被她坏了好兴致,已经没耐心继续演示了。 松开了周鹤的手,跳坐到他的床上。晃着两条细长的腿,悠哉道:“字面意思,自己理解。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不然恋爱是要我去替你谈吗?” 朱芸撇了撇嘴,嘀咕道:“都成精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没经验。” “是没经验,不过刷过不少剧。”唐雨杺说。 朱芸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这些套路,都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唐雨杺蹬了拖鞋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打字:“我现在就给你推荐几个剧,你就当学习资料看吧。” 靠在门边的周鹤嘴角压着笑,盯着唐雨杺看了会儿。记起了自己厨房里的杯面,反手拧开锁,开了门出去。 朱芸歪过脸往门外看,贼兮兮地笑了起来:“手里明明就有现成的‘学习资料’,还要费心给我演示,真是辛苦你了。” 她特意加重了“费心”的咬字发音,意有所指。 唐雨杺噗呲一声跟着笑了。 “感恩不拆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俩是互相有意思,还扛着干什么?干脆直接交往算了。”朱芸说。 “就算再怎么喜欢,也还没到时候。成年之前不能交往,最出格的亲密接触,也仅限于牵手。”唐雨杺说,“是跟妈妈的约定,得遵守啊。” 作者有话要说:鹤崽QAQ:丈母娘误我。 第二十一章 “得成年了才能交往吗?”朱芸挺惊讶地说,“还真没看出来,你在梅姨面前竟然还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我这叫深藏不露,能轻易被你看出来嘛。”唐雨杺玩笑道。 “最出格的亲密接触仅限于牵手的话,难道……”朱芸很快解出了话外音,表情更惊讶了:“你的初吻还在?” “废话!”唐雨杺对她存有这样的疑问颇为不满,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我说朱芸同学,咱俩满打满算认识了也快十年了吧?怎么,在你的认知里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倒也不是,就是你这张脸吧,挺招人的。”朱芸实话实说,“我还以为以你这样的人气,初吻该是早就没了呢。” “你这话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啊?”唐雨杺话音一顿,很大度地扬了一下手,说:“算了,就当你是夸我好了。” “心态绝佳啊唐同学。” 朱芸嘻嘻哈哈地说。 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没见周鹤回房间。唐雨杺把手机揣回口袋,转头往房门外看,疑惑道:“阿鹤去干什么了?” “不知道,他没说。”朱芸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他好像在厨房。” 唐雨杺穿好拖鞋,移步往厨房去。朱芸跟着起身,尾随着她往外走。 “泡面的味道?” 唐雨杺一进厨房就嗅到味了,朝厨房台面上扫了一圈,没看到泡面的踪迹。视线转向了垃圾桶,看到了被丢弃的杯面。那碗面泡烂了,还冒着热气,看样子是没动过筷。 “阿鹤,你晚上原本就打算吃泡面的吗?”唐雨杺问。 周鹤“嗯”了一声,把淘洗干净的米倒进电饭锅里,按下开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改主意了,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你下厨?”唐雨杺问。 周鹤点了点头,问她:“鸡翅和虾,比较想吃哪个?” “都想吃。”唐雨杺说。 “好。”周鹤向来惯着她,很宠地说:“那两样都给你做。” “那个……”朱芸伸手在唐雨杺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的注意力引了过来,说:“时间不早了,多余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先走了啊。” 唐雨杺靠在橱柜边,笑眯眯地对她摆了摆手:“慢走,不送。” “无情的女人,现在竟然连装模作样地挽留都没了!”朱芸故作失望道。 转头换了张灿烂的笑脸,冲周鹤挥手道别:“阿鹤,我走了啊。” 周鹤应了声“好”,擦干净手。跟出去,很礼貌地给朱芸开门。 送走了客人,周鹤折回厨房。发现原本等在一旁的唐雨杺已经系上了围裙,开了冰箱在里面挑挑拣拣。 “阿鹤,健叔他们晚上会回来一起吃吗?”唐雨杺从冰箱里拿了两颗土豆出来,问他:“需不需要多做一点?” “打过电话了,都不回来吃。”周鹤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你去看电视吧,厨房有我就行了。” “不要。”唐雨杺摇头,“阿鹤你厨艺这么棒,我要留下来偷师。” 周鹤低眸笑,从刀架上抽了把趁手的刀子,削土豆皮。 唐雨杺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地看,记起要跟家里说一声,拿出手机给曹向梅发短信。 抓着手机捯饬了会儿,说着要偷师的唐雨杺打开了游戏界面,一脸专注地埋头斗地主。 周鹤把切成丝的土豆浸泡进清水里去淀粉,视线在她轮番交替踩地的双脚处短暂停留了片刻。转身出去,很快折了回来,手里多了张小板凳。 弯腰把小板凳放到唐雨杺脚边,抬起头撞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语调温柔地说:“别站着,坐这玩。” 唐雨杺欢快道了声“谢谢”,用脚尖勾了一下身边的小板凳,坐下来继续玩游戏。 周鹤起身的时候隐约听到她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动作一顿,低头问她:“是饿了吗?” “嗯。”唐雨杺仰起头,近距离对上他漆黑的眼,贴面间清晰感觉到他呼在自己脸上的滚烫气流一瞬停滞了。 “噗通——噗通——”脑子空白了片刻,她听见了一下比一下更为热烈的心跳声。抬手按了按胸口位置,好像是她自己的心脏在急速跳动。 手机界面上跳出地主被痛殴狂哭的画面,不消多时,屏幕光线自动暗了下去。 持续恍神间,唐雨杺的右手被周鹤拉了过去。 面朝着她半蹲下来,周鹤往她摊开的掌心里放了颗削了皮的苹果。 “先吃个苹果垫一下,饭菜一会儿就好。” 果香浓郁,唐雨杺收拢手指,握住了掌心里的苹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看着的,却是周鹤含笑的嘴角。 脑中飞速闪过之前和朱芸聊起的“初吻”话题。 像是浸了蜜般,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甜丝丝的。 亲一下,应该也会很甜吧? ** 周鹤一向了解唐雨杺的口味。 土豆丝她喜多醋重辣,鸡翅喜甜咸软烂,炸虾需用葱爆香后再下锅,每一道菜都是依照她的喜好做的。 在家的时候曹向梅做菜一向清淡,说是重油重料对身体不好。几乎不会考虑唐雨杺会不会喜欢吃,每餐饭菜更在乎的是营养均衡。 菜依次上桌,唐雨杺洗过手后时不时跑去桌边偷吃。被周鹤发现后她一溜烟跑回厨房,非常乖巧地拿筷取碗。 一餐饭唐雨杺吃得很尽兴,实在吃不下了,才舔舔嘴角放下碗筷。 周鹤早就吃完了,见她放筷,才确认着问:“吃饱了?” “饱了。”唐雨杺适时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说:“一个不小心吃多了,有点积食。” 周鹤起身收拾餐盘,听她这么说,转身回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说:“家里的健胃消食片空盒了,我去一下药房。” “不用。”端着空盘子准备去厨房的唐雨杺急忙拉住了他,“等收拾完了一起出去,饭后散散步。经过干果铺的时候我想买点山楂球,那个也能消食。” “好。”周鹤点了点头,把她手里的空盘子接了过去。 一起整理完餐桌和厨房,周鹤拿了家门钥匙,和唐雨杺一起出去散步。 临出门前,唐雨杺从橱柜里拿了两根火腿肠揣兜里。周鹤开了上面的柜子,又拿了个早餐包给她。 唐雨杺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时常会往口袋里塞些便于携带的小零食,遇上流浪的小动物就会放些食物在附近。那些胆小的动物等人走了,会自己过去吃。 出楼没走多远,唐雨杺看到常躲在角落偷摸着瞄她的灰猫,回手给周鹤比划了个止步的动作。周鹤顺势停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往草丛里看。 唐雨杺猫着腰放轻动作往那侧走近几步,瘦骨嶙峋的灰猫一脸警惕地往后退。 “不怕不怕。”唐雨杺小声安抚它。 慢慢蹲下,从口袋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零食,撕开包装,掰碎了些,铺在树叶上。而后一步三挪地放缓动作退远了些,屏息看着那只灰猫试探着靠近她放下的食物。 周鹤给她递了张湿纸巾,说:“擦擦手。” 天色暗了下来,沿街的路灯依次亮起,光影错落。 以干果铺为目的地,并肩慢悠悠往前走,不时说上两句闲碎话。多是唐雨杺起话头,每当话音起,周鹤的视线总会长时间停驻在她张合的唇上,神情专注。 路边有野猫在打架,察觉到附近有人经过,瞬间化成两道黑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唐雨杺往那侧看了一眼,想起了些旧事。 “奇怪,最近总不见老陈的店开门。人见不着也就算了,他养的肉包怎么也不见出门遛弯了?”唐雨杺说。 “肉包”是老陈收养的那只断尾三花猫,不喜猫粮,就馋大肉馅的包子,老陈媳妇取的名。 这猫是老陈媳妇从虐猫人手里抢回来的,肉包断掉的尾巴就是那几个虐猫的疯子用剪刀生生截断的。平时都不见有脾气的老陈当下动了怒,跟那群人打了起来。也不知是谁报的警,在警局双方都不愿和解,老陈为这事还被拘留了三天。 提起老陈,周鹤不自觉皱眉。他总有预感老陈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就算去他家找,门也总是敲不开。 心里没着没落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干果铺门前,唐雨杺步子加快了些。 抱着纸袋装的山楂球从铺子里出来,唐雨杺用竹签扎起一颗裹着细腻白糖霜的山楂球,递到周鹤嘴边。 这种裹糖的山楂球是炒制的,热油慢火煎着,能综合掉浓酸果味。吃着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啊——张嘴。”唐雨杺说。 周鹤略弯了腰,很配合地咬走了签子上的山楂球,放嘴里慢慢嚼着。 唐雨杺自小吃水果只要是跟周鹤在一起,都会让他吃第一口。倒不是多谦让,只是她不喜酸,就是拿周鹤试一下果子的酸甜度。 唐雨杺满眼期待地看着他,问:“甜吗?” “嗯。”周·小白鼠·鹤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甜。” 唐雨杺这才扎起袋子里的山楂,边往回走边低着头慢慢咬着吃。她吃完一颗,会再扎一颗送到周鹤嘴边喂给他。一袋山楂球两人对半分食,很快就吃完了。 路过友嘉书屋门前,周鹤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习惯性往那头看。 正巧瞥见有三五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纷纷捏着鼻子从书屋南侧的窄缝里钻了出来。那个缝隙里似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那群孩子都是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连推带挤地跑远了。 周鹤步子一滞,脑中思绪飞旋。 隔壁的轻甜奶茶店有相熟的同学从里面出来,叫住了唐雨杺,与她搭话。 周鹤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两步,往黝黑窄缝那侧慢慢走了过去。 狭小空间内弥漫着一股浓腥刺鼻的腐臭味,周鹤近前止步,微微眯起眼,渐渐适应了忽暗的光线。 缝隙里躺着一只死相极其惨烈的动物,骨肉剥离,早已辨不出原本的样子,看体型大小似猫似狗。死了有些时日了,周身污浊,爬满了虫子。 周鹤的视线落在了不知名动物的断尾处,心下不由一惊。那是道旧伤,他认得。 是老陈养的那只三花猫。 唐雨杺跟同学聊完了,道别后正要继续往回走,这才发现周鹤没在她身后。 周鹤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视着两栋墙之间的空隙处,正凝神看着什么。 唐雨杺折步走了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挺好奇地探头看,问:“阿鹤,你看什么呢?” 还没能看清里头有什么,周鹤倏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唐雨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要作何反应,呆愣在原地。 周鹤一手把住了她的肩,将她囫囵圈进怀里。一步一步慢慢引着她,逐渐远离这个很可能会吓到她的地方。 低下身,附在她耳边的话音沉缓。 “是醉鬼留下的脏东西,别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周三晚23:15准时双更补上。正常情况下稳定日更,偶尔双更,如有变动会在作话或文案说明。 (*^▽^*) 万分感谢小可爱们暖心的收藏订阅,比心~ 第二十二章 书桌上放着一本HelloKitty的卡通台历。 4月23日,在更换台历那天唐雨杺就把这个日期用红笔圈了下来。 是她的生日。 只是除了周鹤和常年在外地为生意奔走的唐薇,几乎没其他人会特意记着这一天。 看着台历上圈下的这个日子,唐雨杺时常会想:别人忘记她的生日没关系,她自己总不能忘了,不然显得她的降生像是多不值得被祝福似的。 在房间收拾好书包,她的视线在台历红圈处短暂停留了数秒,移开。翘起嘴角出房门,边往外走边满面笑容地跟曹向梅道别:“妈妈,我去上学啦。” 正收拾餐桌碗筷的曹向梅没什么精神地看了她一眼。 唐辉已近半个月没着家了,家里倒是清净了不少,只是曹向梅失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有时吃了安眠药也不怎么见效,睡眠严重不足。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颓,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唐雨杺看着她日日被失眠症折磨,不由忧心。自懂事起她就清楚地知道这个家的病症源头在哪,也曾挣扎着想做点事试图去改变,可世事并不总随人愿。 曹向梅把她送出门,应付任务似的简单道了声“路上小心”,耷拉着眼皮关上了门。 唐雨杺看着闭合的家门,努力上扬的嘴角一点一点塌了下去。 没关系,也不是多特殊的日子,她才不会在意。转身,一步一步踩着楼梯慢慢往下走,自我劝解着调整心态。 周鹤跟往常一样斜跨在自行车上,一早就等在了楼下。。 距离渐近,唐雨杺重展笑颜,主动与他打招呼:“阿鹤,早啊!” “早。”周鹤看着她,微微一笑:“雨杺,生日快乐。” 轻轻一句,如风掠耳,挠的唐雨杺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下行的步子滞住,抬眸,回望着沐在晨光间温暖耀眼的少年,心底浮起的喜色不自觉扬上了眉梢。 ** 体育课改上了自习课,班主任赵丹坐在讲台前昏昏欲睡。 周鹤收到了蛋糕房发来的短信,说是做蛋糕的师傅有事没在,提前订过的蛋糕没办法完工了。店家客客气气地道了歉,让他得空去取回订金。 唐雨杺嘴挑,蛋糕只喜欢吃动物奶油的。周边蛋糕房展架上的成品多是植物奶油制作,既然这样,也只能换家店再订个蛋糕了。 周鹤看完短信,把手机塞回口袋。放轻动作起身,打算悄悄从后门退出去。 正酣睡的郑凌浩不知梦到了什么,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好……好、好吃”。 周围有窃笑声。 赵丹闻声望去,恰巧看到周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鹤在班主任的注视下被迫止步,稍愣怔,说:“赵老师,我去一下卫生间。” “行,去吧。”赵丹说。 周鹤转身离座,不忘回手把课桌上摊开的英语课本利落拍在欠抽的郑凌浩脸上。 ** 翻出学校的院墙,周鹤超近道直奔公交站台。 他上网搜了一下,能制作动物奶油蛋糕的蛋糕房,最近的一家距学校也有两站路。这个时间校门紧闭,自行车弄不出去。为了赶时间,他也只能坐公交了。 运气不错,奔到站台的时候公交正巧到站。车上没什么人,周鹤三两步跨上车,刷了公交卡往后门方向走。 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个眼熟的身影,欲往车门外眺的目光一瞬滞住。 那人瘦脱了相,形销骨立。偏长的发丝中夹着几缕显眼的白发,似是没有打理,油腻杂乱。 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化这么大? 周鹤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震惊开口:“老陈?” 呆滞望着窗外的老陈缓慢转过头看他,眼里没什么焦点,被抽了芯子般空洞洞。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样的老陈让周鹤感觉很陌生,疏离感明显。 虽很好奇老陈的近况,周鹤还是什么都没问。简单打过招呼后安静站在了后车门边,方便到站后能立刻下车。 一直呆坐在近后门处的老陈扶着椅背起身,慢慢走到了周鹤身边,挨着他站着。 “这个时间怎么不在学校?”老陈主动起了话头。 周鹤转过头看他,回:“去蛋糕房订个蛋糕。” “同路。”老陈说。 安静了会儿,周鹤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下。 “很久没见过肉包了,关家里了?” “没。”老陈像是在跟他谈论一下餐吃什么一般,表情极淡,说:“太吵,杀了。” 果然! 周鹤心里登时咯噔跳了一下。 攥紧了吊环,抿唇看着车外,没再说什么。 到站一起下车,老陈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 周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记起老陈的烟早就戒了。 友嘉书屋还在正常营业的时候,每每有人给老陈递烟,他推辞的理由向来充分且单一——“家里那位不让抽”。 如今又抽上了,或许是因为…… 周鹤步子迈大了些,跟老陈并肩往前走,问他:“嫂子最近还好吗?” 老陈失色的眼里终于有了零星一点波澜,转眼间又恢复了死寂。 他没答,却更坚定了周鹤心里的那个答案。 “蛋糕,是买给你那个心上人的?”老陈问。 周鹤点了点头:“她生日。” “别太投入。”老陈用力抽吸了口烟,被浓烟呛出了泪光。重重叹了口气,无力道:“我们这种人,没资格。” 周鹤前行的脚步渐重,望着老陈推门进店的单薄背影,耳畔重现了他曾在书屋鼓励自己时说的那些话。 “小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试试一直看着她的方向,很多事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那个令他羡慕的老陈,好像已经消失了。 ** 周鹤逃了一节课,唐雨杺也不知他去干什么了。 不过她向来脑子灵光嘴皮子溜,在疯狗问起周鹤行踪时给他打了掩护,成功蒙混过关。 课间,朱芸坐在周鹤的空位上跟郑凌浩玩翻花绳。 唐雨杺回头看他们玩了会儿,总不见周鹤回来,心思有些飘。 没能沉住气,起身出教室找周鹤。从走廊到公厕,再从公厕回了教室门前的走廊,都没看到周鹤的身影。 唐雨杺靠在阳台边拿出手机给周鹤打电话,手机搁在耳边转了个方向,手肘撑住阳台,低头往楼下看。 密集往来的人群间,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往教学楼方向走的周鹤。 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就握在手里,他却完全没反应。 有女生拦住他的去路主动跟他搭话,他眼皮都没掀一下,拐了个弯绕过去,径直往楼里走。 唐雨杺盯着他看,见他进了楼,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往楼梯处小跑过去。往下走了没几步,和上楼的周鹤迎面遇上。 周鹤没抬头,绕过她打算继续往上走。 “阿鹤!”唐雨杺急忙叫了他一声,问他:“你去哪儿了?” 周鹤这才回过神,止步,站在低了她一级的台阶上抬眼看她。 安静对视了片刻,唐雨杺伸手,指尖按住他额间的褶皱捋了捋。 “你怎么了?是遇上什么事了吗?”唐雨杺问。 “雨杺,我刚刚遇见老陈了。”周鹤吐字很轻,看起来有点难过。 像是在跟她阐述一个很难接受的事实,话音停顿了数秒,才告诉她:“老陈的猫死了。” ** 唐雨杺一直都知道周鹤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老陈跟他有些交情,老陈的猫死了,别说是周鹤,就连她在得知肉包死讯时都觉得很难过,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噩耗。 可惜她嘴笨,一见周鹤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更是词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上课铃响后,唐雨杺一直埋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想写个笑话哄周鹤开心,可她能想到的都是些冷笑话,自己写完回过头再看一遍,简直满头黑线。 挺苦恼地叹了口气,咬着笔杆又撕了张纸,揪成一团丢进桌肚里。 “唐雨杺。”讲台前的数学老师早就盯上她了,冷不丁点了她的名,用教鞭敲了敲黑板,说:“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唐雨杺被吓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哐当——”一声,椅子都被撞翻了。手忙脚乱间桌肚里的纸团掉下了几个,她没顾上捡,直接上黑板做题。 苏荷给她把倒地的椅子扶好,弯腰捡地上的纸团。后座伸来一只手,快她一步捡走了她正要捡的那个纸团。 苏荷跟触了电般匆忙坐起,没敢回头,面朝着黑板方向趴回了桌上。 周鹤看了唐雨杺半节课,一直看到她在撕纸,没看明白她在干什么。展开揉皱的纸团,低头看上面被划掉的两行字。 【猎人外出打猎,对狐狸开了一枪,为什么死的却是猎人?】 【狐狸:因为我是反射弧。=w=】 周鹤:“……” 这什么?脑筋急转弯? 黑板前的唐雨杺解完了题,放下粉笔,拂了一下落灰的袖口,回座。 数学老师仔细检查了黑板上的解题步骤,没能找到错处。 “唐雨杺,你要是实在不想听课也不是不行。在座位底下动作幅度小一点,别影响到旁边认真听课的同学。”数学老师脾气不错地提醒道。 唐雨杺点了点头,很听话地应了声“好的”。放轻了动作,继续捯饬自己的“冷笑话集”。 周鹤盯着前座又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的唐雨杺看了会儿,低下视线。把手边的习题册往后翻了一页,拿起笔在纸上勾题做。 没隔多久,前座有了新动静。 唐雨杺直起身,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紧贴着后座桌沿。握成拳的右手伸向了后桌桌面,手松开,掉落一个纸团。 周鹤停了笔,掀起眼皮看向那个小纸团。 往讲台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把纸团抓过来。纸团里包着东西,展开,是一颗粉色包装的喔喔奶糖。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字迹工整,右下角画了一个龇着牙的笑脸。 【别难过,放学后送你一个安慰礼物。】 第二十三章 户外大排档,唐雨杺点餐时额外勾选了两听啤酒。 逢年过节,家庭聚餐的时候长辈们偶尔来了兴致,会給还没成年的唐雨杺杯子里倒一点酒,配合着气氛让她一起沾沾味。 她不喜欢酒的味道,总能让她联想起自己父亲被酒精烧毁理智出手伤人的画面。可她也会有想浅酌一口的时候,比如每年的这一天。 倒也不是为了应景,只是每年长一岁,她都在琢磨,“酒”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勾起唐辉那么大的瘾。 周鹤给她买的蛋糕上堆满了她喜欢的草莓,蛋糕正中央插着数字蜡烛。 唐雨杺低眸看蛋糕上的数字“17”,短暂沉默后视线越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蛋糕,看着周鹤,说:“阿鹤,明年过完生日我就成年了。” 周鹤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力重新转向了手里的打火机。摁燃,一手拢在蹿起的火苗边,侧头凑近蛋糕上的蜡烛。 打火机蹿起的火苗舔舐着蜡烛顶端的棉芯,发出“刺啦刺啦”很细微的响声。周鹤握着打火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引燃蜡烛。密长的眼睫低垂,盯着掌间护住的一小团红色火焰,神情专注。 唐雨杺的视线凝在了他泛着幽幽火光的双眸间,问他:“阿鹤,你成年后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周鹤把用完的打火机放置在桌角处,摇了摇头:“没有。” 与他抬起的视线碰在了一起,唐雨杺忽地笑了:“你这个人真的很不会聊天,就不好奇我成年后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那……”周鹤坐直了些,配合着问:“你有吗?” 唐雨杺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有!” 无声对视了数秒,周鹤猜测她是在等自己继续问,顺着她的意思,又问:“是什么?” 唐雨杺伸手,在刚上桌的啤酒罐子上轻点了两下,眼底笑意加深:“等明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鹤大抵能猜到她想做的是什么,她是个会把所有情绪和想法直接写在脸上的人。特别是在他面前,因为足够信任,从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周鹤轻“嗯”了一声,漆黑瞳仁间溢出点点笑意。伸手把她面前的啤酒拿了过来,指尖扣住拉环打开,把开罐的啤酒推放回她手边。 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周鹤朝蛋糕上的蜡烛指了指,提醒她:“许个愿吧。”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滴下烛蜡的“17”,若有所思道:“你说,我18岁的生日,他们也会忘吗?” 被家人彻底遗忘的生日,是在十岁之后。也是自那年起,唐辉的事业腾飞,钱包鼓了,心性却大变。 十岁以后的唐雨杺,每个生日都是周鹤陪她在身边。一个6寸的蛋糕,两听啤酒,三五个小菜。也不需要礼物,只需要有个人可以陪着她。 最初的时候她也曾委屈过,不过她从没在曹向梅面前提起过一字半句。她一早就习惯了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即便有委屈也会自己消化,实在消化不了的,就会跟周鹤倾诉。 后来她也就看淡了,偶尔有人记起错过了她的生日,她总会对比她自己看起来还介意的周鹤说:“没关系,有阿鹤你陪着,我已经是赚到了。” 话虽这么说,周鹤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越表现得无所谓,在周鹤眼里越是在意。 起码在他这里,她可以随性而为,不需要这么懂事。 “我18岁的生日,他们也会忘吗?”唐雨杺问他。 隔着烛火跃动的光,周鹤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忘。” “以后我的每个生日你都会在?”唐雨杺又问他。 “会在。”周鹤似是在跟她做出保证,“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唐雨杺蹙起的眉眼渐渐舒展开,翘起嘴角点了点头,说:“我有阿鹤就够了。” “唐雨杺。”周鹤叫她。 难得听到他叫自己全名,唐雨杺挺诧异地看着他:“嗯?” “生日快乐。”周鹤说,“生日快乐,唐雨杺。” 唐雨杺眉目间暗藏的阴霾尽散,很轻地道了声“谢谢”。闭上眼,默默许愿。 【第一个愿望给妈妈,希望妈妈能一直健康,能觉得幸福。】 【第二个愿望给阿鹤,希望阿鹤所期待的事都能达成所愿。】 【第三个愿望给姑妈,希望姑妈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不要受委屈。】 愿望许完,她睁开眼,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愿望许完了?”周鹤问。 唐雨杺点了点头:“嗯。” 周鹤很了解她,又确认着问:“这次为自己许愿了吗?” 唐雨杺微微一愣,她好像又忘了给自己许愿。须臾,她笑了一下,说:“许了,第二个愿望是替自己许的。” 周鹤得了她肯定的回复,这才拿起餐盘,切出第一块蛋糕放到她手边。 “吃吧。” 唐雨杺没有动面前的蛋糕,而是撩开散下的发,换了个坐姿。 手肘撑住桌沿,两手托腮,一双七分带笑的眼直勾勾盯着他看,故意嗲着声问:“阿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周鹤抬起的眼与她的视线一触,又一瞬低了下去。白净的脸颊浮起一丝浅淡的红,说:“你知道的。” 还真容易害羞。 唐雨杺噗呲一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额发,夸道:“我的阿鹤真可爱!” ** 桌上的酒周鹤一口都没动。 唐雨杺也就是意思了一下,拿起啤酒跟周鹤手边放着的酒碰了碰杯。抿了三两口,眉头一皱,丢到一边,推远了些。 “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难喝。”唐雨杺觉得不解,“你说那些酗酒的大人究竟为什么会那么沉迷这种东西?也没甜味,还冲鼻,就那么喜欢吗?” 周鹤看着惨遭唐雨杺嫌弃的那罐啤酒,抿唇默了片刻,猜测道:“或许不是因为喜欢,只是需要一个合理发泄的借口。” 唐雨杺用勺子挖奶油的动作一顿,在心里反复咀嚼他这话的意思,顿觉清醒了不少。 是啊,能有多喜欢?不过就是唐辉为自己的家暴行为找的“合理”借口而已。 没表现出异常,她把甜丝丝的奶油送进嘴里,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吃。”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周鹤把账结了。从收银台前拿了两个清口的压片糖,回手递了一颗给唐雨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店,唐雨杺剥开糖纸,把糖抛进嘴里。 “阿鹤,我有时候还挺好奇的,健叔给你的零花钱到底是多少啊?”唐雨杺拿走了周鹤手里的糖纸,把两张糖纸一并扔进了近处的垃圾桶里。 拐回周鹤身边,继续说道:“在学校我的零花钱已经算多的了,跟你平时的花销一比,我那点零花钱好像根本就不能看。” “以前做兼职,攒下了些。”周鹤说。 打.黑拳赢回的钱数额很大,十六岁前那笔不知数额的奖金全都寄存在了蔡绍杰的户头上。 他跟蔡绍杰初识于十二岁时的一个雷雨夜,也是那时通过蔡绍杰在黑拳界试水,才能在十五岁正式登台。赢下第一场经典赛局,一举成名,把“D神”的名号顺利打响。 蔡绍杰一路从一个小喽啰混成如今说句话东街地界都得抖三抖的老大,说到底,其实也是因周鹤优于常人的脑子加过硬的拳头助攻翻的身。所以蔡绍杰但凡遇上棘手难解的事,第一个记起要征询意见的也是明明实际年龄比他还小了约五岁的“鹤哥”。 蔡绍杰这类人向来义气看得比命重,又曾欠下过他一个不小的人情,算是周鹤目前最为信任的对象。 周鹤打算退出那个圈子后,蔡绍杰把钱全都给他汇了过去。 周鹤也是满十六岁那年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钱的。就目前的房价,在地段绝佳的位置买两栋楼都不是问题。 “你还做过兼职吗?”唐雨杺惊讶道,“我怎么完全没听你说起过?什么时候去做的兼职?做的什么?” “网上的兼职,一些,网络安全相关的工作。”周鹤临时找了个借口。 唐雨杺一早就知道周鹤对网络安全这块的相关知识感兴趣,他本就聪明,又肯下功夫,攻下不少工具书,算是自学成才。 “真厉害。”唐雨杺真心实意地夸道。 约饭的那家大排档离家步程也就十几分钟,两个人吃饱后顺着长街一路慢慢往回走。 唐雨杺絮絮叨叨地跟周鹤分析近期他们各自的星座运势,她是个星座迷,会因为杂志上一句“财运上升”,买一个礼拜的彩票。 夜风拂在身上软和,天越发暖了。 唐薇忙到这个点才勉强抽出时间给唐雨杺发了短信。 【生日快乐我的小宝贝,礼物姑妈下次回去补给你。】 发完短信又匆忙回了酒局,继续应酬。 唐雨杺读完最新推送的短信内容,心情越发好了。转头正要跟周鹤分析他近期的烂桃花运势,发现他正盯着草丛里的某一处看。 草丛里有黑乎乎一团呲溜一下蹦了过去,两只发光的眼在朦胧夜色间格外显眼。 是在看猫啊。 唐雨杺记起白天在学校的时候,周鹤站在低了她一级的楼梯台阶上,告诉她:“老陈的猫死了。” 仰起的清秀面庞落进她眼中,难过的表象下,她分明看清了他那时眼中的茫然无助。 为什么会是那样的表情? 应该是还想着那件事吧,周鹤不怎么会表露出这样的一面,唐雨杺一想起他那时的表情,心里又觉憋闷。 她记起之前在课堂上反复练习安慰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乍现的办法。还有个礼物没有兑现,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她想试试。 “那个,阿鹤……”唐雨杺脚步渐慢,停了下来。抬手挽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话未出口,先红了脸。 周鹤跟着止步,回过头看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唐雨杺原地踌躇了片刻,一咬牙,豁出去了。 不再扭捏,几步跨行到周鹤身边,跟他比肩站着,歪过脸问他:“安慰礼物,你还要吗?” 安慰礼物? 周鹤记起数学课上她给自己的那张小纸条上是有写过要给他安慰礼物,原以为她说完就忘了,没想到她还记着。 周鹤点头,说:“要。” “我现在要把礼物给你了,你记得收好啊。”唐雨杺说。 周鹤“嗯”了一声,朝她摊开掌心,乖乖等着她给自己礼物。 唐雨杺盯着他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尴尬看了两秒。内心激烈挣扎了一番,试图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解释一下。 清了清嗓子,莞尔道:“小时候我要是哭了,我妈就会抱起我亲一亲。那样的哄人方式对我还挺有效,就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安静看着她张合唇瓣的周鹤猛地抬起眼,伸出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紧盯着她的眼睛。 唐雨杺把心一横,斜跨半步站到了他对面。踮起脚,屏住呼吸回望着他,一点一点靠了过去。 周鹤清亮瞳仁间映出的她的影子在不断放大,许是紧张了,视线错开又看她,再次错开,又看向她。视线反复躲闪间下意识往后退,被唐雨杺一把抓住了往回收的手,拽了回来。 心锤如鼓,周鹤脸部温度在持续上升。僵硬着闭上眼,稍稍弯腰,抿起的唇配合着撅了撅。 几乎是他撅起嘴的同时,唐雨杺温软的唇亲在了他左侧脸颊的酒窝处。 空气凝固了一瞬,两人保持着这个持续尴尬的姿势,同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唐雨杺往后退开半步,贴在他滚烫脸颊上的唇迅速移开,惊慌解释:“抱歉,我答应过我妈,成年之前不能亲嘴。” 周鹤急忙摇头:“没、没事。” “你不会失望吧?”唐雨杺挺紧张地问。 周鹤摸了摸越发烫手的脸,言不由衷道:“不、不会。” 唐雨杺这会儿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心慌极了。抬头望了望勾住树梢的弯月,总觉得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古怪的气氛。 “你……你现在的心情还……还好吗?”唐雨杺想问的其实是自己这么做能不能安慰到他,话磕磕巴巴问出口,又觉得此情此景问这话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 “还、还好。”周鹤深吸了口气,老实巴交地回答问题:“就是,有点紧张。” “……”唐雨杺问的不是这个,呆滞了会儿,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回道:“我也,有点。” 心情从难过变成了紧张,四舍五入,这也勉强算是安慰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O(≧▽≦)O今天是被媳妇亲了酒窝,高兴到悄咪咪炸成烟花的鹤崽~ 谢谢“柒九殇”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谢谢“Plato”小可爱的地雷, 谢谢“璐”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开心(*^▽^*)mua! (*╯3╰) 第二十四章 五一小长假,朱芸约了郑凌浩一起去户外烤肉。也一并约了唐雨杺和周鹤,为她偷偷摸摸的小目的打掩护。 临出发前,唐雨杺私底下信誓旦旦地跟朱芸保证,表示一定伺机给她和郑凌浩助力,鼓励她好好把握时机。 只是没料到郑凌浩也带了个电灯泡过来,他的堂妹郑倩。 两堂兄妹的性格差不多,都是不怎么有眼力的自来熟。刚一碰面,郑倩就不时打断唐雨杺和周鹤之间的对话,没话找话地跟周鹤尬聊。 郑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描眉画眼,粉裙细腰,走起路来一步三扭。 朱芸不怎么能看得惯她的行事风格,跟在后面偷偷学她走路,与唐雨杺耳语:“她这么走路真不会把腰扭了吗?” 唐雨杺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打趣着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坐公交去野外,逢假日,车上的人相较平时更多。一行人陆续挤上了车,别说空座,连个落脚地都难找。 朱芸担心落单,一直拽着唐雨杺的下衣摆紧跟着她。唐雨杺回过头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给她打了个眼色。朱芸立马眼睛一亮,转手换了个人抓,揪住了郑凌浩的衣袖。 郑凌浩一脸嫌弃的甩了甩袖子,朱芸厚着脸皮就是不松手。两人斗了两句嘴,没一会儿郑凌浩就屈从了,和朱芸一起头靠头聊着天。 朱芸一走,周鹤顺势走近几步,一手拉住吊环,一手护在唐雨杺身侧,不让周围被惯性带着晃来晃去的人碰到她。 原本站在郑凌浩身边的郑倩频繁往周鹤那侧看,朱芸和郑凌浩聊的话题她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又盯着周鹤看了会儿,她从人群间硬挤了过来。 走到周鹤身边时车子恰巧到站,司机为避让行人猛刹了车。 郑倩拉吊环的手抓了个空,没站稳,重心失衡往周鹤身上摔。 周鹤几乎是本能反应,一秒侧身退闪开。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近处一个提菜篮的大妈撞翻,他忙回头道歉。 唐雨杺眼尖,眼瞅着郑倩就要摔个四仰八叉了,立马朝她伸出手。搀住了她的胳膊,把往下摔的郑倩拉了回来。 郑倩堪堪站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拽紧了头顶的吊环。 被周鹤撞到的大妈骂骂咧咧了几句。 车门打开,又涌上了一波人。 短暂骚动后,载满乘客的公交车驶离站台,继续往前行。 郑倩的视线越过唐雨杺,娇滴滴看了周鹤一眼,说:“雨杺姐,刚刚谢谢你。” “没事。”唐雨杺说。 周鹤瞥见了郑倩动机不纯的视线,面色无异地退开了些,给她们腾出说话空间。左手不着痕迹地虚扶在唐雨杺身后,安静站在一边,看着车窗外。 郑倩往周鹤那侧又偷偷瞄了一眼,凑到唐雨杺身边,小声问她:“雨杺姐,那个,冒昧问一下,周鹤是你男朋友吗?” 唐雨杺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周鹤在学校的时候就很有人气,除了温柔学霸人设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相貌不俗。 不过他虽很有礼貌,对待异性的示好却是难得的有分寸。除了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唐雨杺,几乎没有异性能近得了他的身。 所以刚刚郑倩意图明显地往周鹤身边靠的时候,唐雨杺已经能预测到郑倩难堪的结局了。出于护花的心理,就算是对出现在周鹤身边的异性有些抗拒,唐雨杺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既然对方都当着她的面打直球了,唐雨杺也只能如实道:“目前不是,未来难说。” 她对周鹤存的心思,可不仅仅是“朋友”这层线,没必要藏着掖着。 话说得这么明白,郑倩自然听懂了。点了点头,沉声思考了片刻,一脸慎重地说:“那我们公平竞争吧。” “……”唐雨杺默了半晌,无奈笑了一下。 ** 户外烧烤的架子是租用的,食材、调味品和饮料都由游客自带。 在计划这次户外活动前,唐雨杺特意提前一天叮嘱过朱芸,调味品和饮料大可不必带上。这样她和周鹤就可以以采购为由离开,给朱芸和郑凌浩创造出独处空间。 在公交车上郑倩的那句话无疑是给唐雨杺抛来了战书,郑倩明显就是个行动派,唐雨杺想不接招都难。 到地后唐雨杺暗暗给朱芸施压,表示自己这次牺牲太大,朱芸必须铆足了劲全力以赴,成事后必须请客。 朱芸点头三连,这会儿唐雨杺说什么她都应下了,出奇的好说话。 唐雨杺看时机差不多了,把拆袋的食材往架子边一放,叫上周鹤一起去附近超市买调味品和饮料。都不用唐雨杺招呼,郑倩立马很殷勤地跟了过来。 郑凌浩一看唐雨杺要走,也想跟着去,被朱芸连哄带骗地留住了。 同行的五个人分工合作,朱芸和郑凌浩留在烤架旁一起处理带来的食材,唐雨杺用手机备忘录码了个采购清单,和周鹤、郑倩一起往超市方向走。 不时有孩童捡起地上的树枝挥舞,在道上横冲直撞。附近忙着享受假期乐趣的家长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喊两声,根本不想费心思管。 唐雨杺低着头慢慢往前走,重新清点了一遍要买的东西,检查有无遗漏。 周鹤走在了她的左手边,有不看路的孩子迎面冲撞过来,他会弯下腰,在孩子背后轻扶一把提醒。 走在周鹤左手边的郑倩在一旁观察了会儿,主动开口搭话:“鹤哥哥,你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啊?” 鹤哥哥?比想象中更会撒娇。 唐雨杺默默收起手机,不由提高了警惕,竖起耳朵听。 “不喜欢。”周鹤说,“叫我周鹤就好。” 出于读唇语的习惯,之前在公交车上郑倩对唐雨杺说的那些话他都看清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把界限划得很分明。 “我看你对那些孩子那么温柔,还以为你是喜欢小孩子呢,看来是我理解有误。”郑倩不依不饶,像是没听到他后面说的那句话,又问他:“鹤哥哥,你有什么忌口的吗?吃烧烤的话,能吃辣吗?蒜呢?吃不吃?” “周鹤。” 周鹤直接略过了她一连串的问题,把话说得更直白了:“我不习惯陌生人叫我‘哥哥’。” 陌生人?这可是大实话。 没事瞎攀什么关系?又不熟,还哥哥呢。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哥啊? 走在内侧的唐雨杺嘴角翘了翘,暗自腹诽。没表现出异常,仰起头假装看树上的鸟窝。 郑倩一点都没觉得受挫,坚持道:“一回生二回熟嘛,你比我大,叫声‘哥哥’也是礼貌。” “我不喜欢,不要叫。”周鹤说。 郑倩自讨没趣,撇撇嘴,只得作罢。 唐雨杺在心里偷偷给周鹤鼓了鼓掌,不愧是她的阿鹤,在这方面从没让她失望过。 手背到身后,偷偷拽了一下周鹤的衣袖。在周鹤转过脸看她时,唐雨杺没出声,悄悄对他比口型:“阿鹤真棒。” 周鹤的视线在她张合的唇上停顿了数秒,抬起眼,与她相视一笑。 ** 在超市采购,周鹤推着购物车,跟在专心挑拣商品的唐雨杺身后。 唐雨杺在货架间来回走动,不时拿起两个相似货品,对比一下价格和产期。 郑倩一路尾随,注意力一直在周鹤身上。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周鹤的照片,给朋友发了个过去,在对方惊呼“帅、炸”时表示自己打算主动出击。 朋友顺嘴给她鼓了鼓劲,注意力很快集中在了帅哥的左耳上。觉得他左耳戴着的那个东西看着特别性感,问郑倩那是不是蓝牙耳机。 郑倩被这么一问,视线转向了周鹤的左耳。看着不太像耳机,不过她之前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不确定那是什么。 周鹤伸手接过唐雨杺递给他的果汁,弯腰放进购物车里。直起身的瞬间,从立在拐角的镜子里看到侧后方的郑倩正盯着他的左耳看。他顿觉不自在,下意识抬手轻扶了一下左耳的助听器。 郑倩没能辨别出他耳上戴的是什么,也没见他摘下过。想着正巧又有新话题可以聊了,快步走近了些,问:“周鹤,你耳朵上戴的是什么?耳机吗?” 是周鹤最讨厌被问及的问题之一,其余两个他很讨厌的问题是: 你的耳朵是怎么聋的? 你爸妈为什么不要你了? 这类讨厌的问题唐雨杺年岁小不懂事的时候也曾因好奇问过,周鹤给她的答案她仍记得。 “助听器。” “被打的。” “都死了。” 这样的问题周鹤只给过她答案,旁人问及他总闭口不言,始终沉默应对。 唐雨杺是在棍棒交加下被迫提前长大的孩子,看问题深浅相较同龄人成熟很多。再大一点她渐渐明白了,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串在一起,是周鹤七岁之前极残忍的成长碎片。 周鹤讨厌被人问及自己身世相关的问题,只要是他讨厌的事,唐雨杺潜意识里总是比他更敏感。 郑倩问完话,周鹤果然没有回答。沉默着低下视线,理了理购物车里堆积的货品。 “这到底是什么啊?”郑倩又凑近了些,把手伸向周鹤的左耳,作势要拿,问:“看着挺别致,可以给我看看吗?” 周鹤偏头躲开,唐雨杺同步抬手把他揽在了自己身后,一瞬抓住了郑倩乱来的那只手,攥牢,捏紧。 “诶,疼!”郑倩没料到一个女生的手劲会这么大,痛得险些飙泪。手用力往回抽,无奈力量悬殊,没能摆脱唐雨杺的桎梏。 郑倩挣扎了两下,没见唐雨杺要松手的意思,只得出声提醒:“雨杺姐,你抓疼我了!” 唐雨杺没撒劲,又下了几分力,手腕一勾,把郑倩拽到了自己面前。 她本就比郑倩高一些,在郑倩因疼痛伏身而立时,唐雨杺在她面前更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所以,不要好奇。”唐雨杺略挑嘴角,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低下身,唇贴近郑倩耳侧,悄声警告。 “还有,别碰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璐”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 谢谢“矜语”小可爱的地雷~ (づ ̄3 ̄)づ非常感谢小可爱们的暖心支持!手速真的非常渣的作者咬咬牙跺跺脚,决定给自己立个flag,要不周末两天日个万吧! 第二十五章 在超市和唐雨杺有了第一次的正面交锋,郑倩知道了她的厉害。揉搓着被攥疼的手,消停了不少。 各怀心事,三人行一度沉默的场面实在尴尬。 推着一购物车的东西去收银台排队结账,侧面的货架前放了好些个花花绿绿的盒子,码得很整齐。 唐雨杺不时往身后看一眼,心不在焉地在货架上翻了翻,随手往购物车里丢了两盒糖果。 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步,近收银台前,周鹤掏出钱包递给她。 唐雨杺摇了摇头,推走他递来的钱包,与他头靠头小声嘀咕了几句。转手在货架上又扒拉了一下,一个橘粉色的盒子无意间落进了购物车里。 队伍不算长,没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们。 周鹤绕到了购物车前,拿起已经扫过码的商品装袋。 唐雨杺边把车里的物品往外拿,边掏钱包,等待付账。 郑倩左看看右看看,原地踌躇了会儿,从唐雨杺身后硬挤了过去。站到周鹤身边,拽着袋口跟他一起把东西往袋子里装。 收银员拿起货品逐一扫码,唐雨杺把购物车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注意力频繁往右手边装袋的两位那里飘。无意中转了一下头,跟收银员惊讶鄙夷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这样的眼神很不礼貌,唐雨杺不由皱眉。 收银员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低下视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货品扫码,手伸过去,快速往敞口的袋子里一丢,假装无事发生。 结完账,周鹤提着个大袋子走在前头。 撩开门帘,等唐雨杺和郑倩一前一后出来了,他才走出超市,尾随其后。 跟来时一样的站位,往前安静并行了一段路,郑倩终是沉不住气了。 “周鹤,可以给我瓶水吗?”郑倩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说:“我有点渴。” 周鹤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扯开袋口,把敞开的袋子朝她伸过去。 袋子的最上头就有水,一眼就能看到。 郑倩伸手取走了一瓶水,捏着瓶盖费劲拧了两下,没能拧开。抬手拨了拨发,娇滴滴地把水递到周鹤面前,问:“可以帮我拧一下瓶盖吗?” 周鹤收拢袋子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应她。转过头,求助般看着唐雨杺。 唐雨杺平时看苏荷那种纯天然呆萌柔弱型的小女生,她是打心眼里觉得可爱。可换成行事目的很明确的郑倩,自她想对周鹤上手之后,唐雨杺怎么看她都觉得别扭。 郑倩的主动性太强,倒是勾起了唐雨杺的求胜欲。 “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我家阿鹤了吧,我可以帮你。”唐雨杺侧了侧身,伸手越过周鹤,握住了郑倩手里的矿泉水瓶盖。两指轻松一捏,旋开了。 郑倩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说:“谢谢。” 唐雨杺对她回以一笑,大方道:“举手之劳,不客气。” 而后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似是挑衅,看着郑倩,说:“阿鹤,我也渴了。” 周鹤“嗯”了一声,扯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瓶水。跟往常一样拧松瓶盖后,才朝唐雨杺那侧很自然地递了过去。 这是唐雨杺跟周鹤自小就有的默契,就算旁人再怎么想插足,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心思费尽,也不过就是让自己更加难堪而已。 唐雨杺摊手接过周鹤递来的水,盯着郑倩那张愈发精彩的脸,心情顿觉畅快不少。 ** 回了烧烤租用的场地,朱芸满面春风地把唐雨杺拉到一边,跟她窝在角落说悄悄话。 唐雨杺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胡乱画着圈。听朱芸说到有趣的地方,跟她一起笑个不停。 朱芸话正说得高兴,转头瞥见稍显碍眼的一幕,用胳膊碰了碰唐雨杺。下巴朝不远处的烧烤架那侧点了点,示意唐雨杺往那头瞧。 唐雨杺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这才记起周围还有个难缠的主,不由觉得扫兴。 郑倩紧挨着周鹤站着,歪过脸很亲昵地与他说着什么。 周鹤回应冷淡,没开口,只静默着稍抬了一下眼。往边上退开了些,拉开距离后把手里正烤着的几个串一并推放到她面前,弯腰又拿了三五个串,重新放到架子上烤。 “那个郑倩,好像很主动啊?”朱芸说。 “去掉好像。”唐雨杺看着郑倩的方向,微微眯起眼,肯定道:“就是很主动。” 朱芸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唐雨杺微妙的表情变化,笑问:“会吃醋吗?” 唐雨杺“嘁”了一声,说:“我是那种会吃醋的人吗?” “是!”朱芸毫不犹豫道,“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把那位给捏死。” 唐雨杺差点被她逗笑。 朱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表情,撸起袖子搓搓手,问:“有作战计划吗?要不要我帮忙?” “你搞定耗子了吗?你搁这跟我嘚瑟?”唐雨杺一针见血地刺激她。 “……” 两人并排蹲在小角落里面面相觑,同步叹了口气。 ** 唐雨杺和朱芸聊了没一会儿就折回了烤架旁。 郑凌浩戴着一次性手套,抓了一把辣椒粉撒在烤翅上。风一吹,浓烟混着刺鼻的粉末直往他鼻腔里钻,他被呛得咳个不停。 唐雨杺拿起手边的纸巾,叫了声“芸芸”,把手里的一包纸抛向了朱芸。 朱芸双手一兜,接住了。接收到唐雨杺的眼神信号,她立马会意。拆开纸巾,很贴心地给郑凌浩擦熏红的眼睛。 唐雨杺笑嘻嘻地看他们有爱的互动,不时给朱芸偷偷出主意。 “周鹤,你烤的玉米看起来好好吃啊!”郑倩把自己手里烤好的土豆片递给他,问:“要跟我换着吃吗?互相尝尝对方手艺怎么样?” 周鹤专心烤玉米,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拒绝:“抱歉,玉米已经有人预定了。” “预定?”郑倩后知后觉地往心思完全不在这一处的唐雨杺那侧看了一眼,“是雨杺姐要吃的?” 周鹤点了点头:“嗯。” “她这会儿又不吃,就不能给我吗?或者你尝尝我烤的串?尝试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或许试一下就会改口味了呢?”郑倩意有所指道。 “不了。”周鹤说,“我嘴刁。” 言外之意是看不上她。 郑倩的脸色瞬间有点难看。 转过头,看着近处在闹腾的三位。 郑凌浩非常手欠地想往唐雨杺脸上抹碳灰,唐雨杺很灵活地闪身躲开,一脚踹了过去。被踹了的郑凌浩看起来更开心了,笑的像个傻子。 郑倩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渐渐瞧出了点意思。清了清嗓子,故意说给周鹤听:“我哥好像喜欢雨杺姐。” 周鹤转着签子的动作一顿,缓慢直起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拿起烤架上的玉米,递给她,说:“不是要吃吗?给你。” 原本一丝缝隙都没留给她的周鹤转瞬就改了主意,郑倩认定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下不由暗喜,急忙伸手去接。 周鹤往前递送的动作在她伸手之际稍稍偏了一下,非常“不小心”地失手把滚烫的玉米送到了郑倩细皮嫩肉的掌心里,用烧烤夹摁住。 “啊——”郑倩没来得及躲开,痛呼出声。 被烫红的手迅速往回收,烤熟的玉米滚到了地上。 周鹤低头看滚落到脚边裹了泥的烤玉米,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惋惜道:“可惜了玉米。” 这话郑倩没听清,她痛到飙泪,哭着跑去找郑凌浩了。 ** 郑倩的手烫出了水泡,郑凌浩从附近的药房给她买了烫伤药。 也就是个小风波,一帮朋友在一起难免磕碰。郑倩自己都没顾上细想,旁人更没往心里去。 五个人围着烤架,聊着天的时候逐渐把这事淡忘了,继续高高兴兴地烤串。 周鹤本就不怎么爱说话,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唐雨杺点到他名的时候才会给出回应。重新挑拣了个玉米,放架子上烤。 唐雨杺自从开始学做菜后,间歇性会对自己的厨艺有一种迷之自信。大火大肉的这么一烤,烤糊了好几串。她完全没觉得是自己的手艺有问题,把烤糊的责任推给了炭火。 郑凌浩笑得最大声,说:“你就呆一边等吃吧,快别浪费食物了。” 周鹤拿起烤好的玉米,放嘴边吹了吹。把串住玉米的签子掉转了方向,可以握住的地方递向唐雨杺,提醒她:“可以吃了,小心烫。” 唐雨杺一秒忘却了被嘲笑的不快,握住玉米签子,笑着道了声:“谢谢阿鹤!” 郑凌浩动作很快地抽走了唐雨杺刚到手的玉米,大叫着:“是我的了!” 转头要跑,被唐雨杺利落揪住了头发。 把试图逃走的郑凌浩拖拽回来,唐雨杺一把抢回了周鹤给她烤的玉米,训道:“想吃让芸芸烤去,抢我的算什么本事!” 郑凌浩摸了摸差点被揪秃的头顶,嘟囔道:“那么小气,吃你一根玉米都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是阿鹤给我烤的,只有我能吃!”唐雨杺很护食地说。 “听到没?这玉米是阿鹤烤的。这是一根玉米的问题吗?显然,烤玉米的那个人才是重头戏!”朱芸像是在教训郑凌浩,话里又多了点别的意思,看了眼正吃烤土豆的郑倩,说:“某些人最好还是有点眼力吧,别做让人讨厌的事。” 唐雨杺很愉快地朝她打了个响指:“还是芸芸懂我!” 原本已经消了斗志的郑倩一听朱芸这话,像只一激就会梗起脖子竖起毛的斗鸡,顿时又来劲了。 左右这面子也是挂不住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死缠烂打到底。决定先跟他要个联系方式再说,来日方长。说不定周鹤这块难啃的石头真会有被她捂热的那天呢,郑倩很乐观的这么想着。 打定了主意,郑倩放下手里的烤串,用纸巾擦了擦嘴。跑到只顾埋头烤串的周鹤身边,问:“周鹤,你手机号多少?” 唐雨杺嘴里叼着玉米,弯腰在购物袋里找果汁。一听郑倩这话,她的脑海里顿时浮起她跟周鹤一起时郑倩频繁打来电话骚扰的场景,立马不乐意了。 得做点什么打断他们之间的这段对话! 唐雨杺这么琢磨着,随手在袋子里抓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快步走到周鹤身边,把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一递,说:“阿鹤,我一只手打不开,你帮我开一下这个!” 周鹤放下了手里正烤着的鸡翅,应了声“好”,伸手去拿她手里的东西。 待看清她手里那个东西的包装,他的指尖堪堪停在了距那个盒子约一厘米的地方。僵硬着蜷起手指,尴尬提醒她:“雨杺,你好像拿错东西了。” 唐雨杺盯着他红透的耳廓看了会儿,不明所以地收回手,低头看手里的东西。 螺纹大颗粒……避孕套?! 被吓一跳,她跟捡了块烫手山芋似的把那个神奇的东西往对面的周鹤身上一扔。 周鹤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顺手一接……接住了?! 就这么一扔一接间,周围的三双眼睛全都集中在了这一处。看着周鹤手里那个扔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东西,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郑凌浩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朱芸:“他俩这是……什么情况?” “天呐!”朱芸看着比他还惊讶,“没想到他们背着我,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唐雨杺一听这话急了,忙摆了摆手,惊慌道:“不是,都是误会!你们听我解释,别脑补!” 很可惜,在场的除了周鹤,根本就没人在听她解释。 “据说男人一生中只有五千次左右的射击机会。”擅脑补的郑凌浩衷心给出意见,“鹤哥,咱还小,节制点。” 周鹤:“……” 作者有话要说:很冤的鹤崽:……你才小。 第二十六章 唐雨杺总爱吃甜食,牙龈敏感加上小长假连日熬夜刷剧上火,牙疼。 忍了几天,踩着五一小长假的尾巴,去周健的牙科诊所里配了些药。 周健叮嘱她不要老吃糖,对牙不好。唐雨杺当时是满口答应了,可出了诊所大门,转头就忘。 唐雨杺是周健看着长大的,可太了解她的脾性了。关于唐雨杺的忌口问题,周健回家拿东西的时候跟周鹤提了一下。让周鹤在唐雨杺牙龈恢复健康前看着她,别让她乱吃。 周鹤“嗯”了一声,接到唐雨杺打来的“场外求助”电话。当着周健的面,出门前很配合地把口袋里的奶糖掏干净。 ** 周康难得轮休,在家洗洗涮涮了大半天。往床上一瘫,准备睡个回笼觉。 才刚躺下,就有人敲门。 会在轮休日跟讨债鬼一样找上门的,也就唐薇了。 周康懒得动,在床上滚了滚。掀起被子捂住脑袋,装听不见。 敲门声很快就停了,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频繁震动。 他被吵的头疼,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扒了扒,打算随便应付两句了事。还没能碰到手机呢,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不像唐薇的风格。 周康从被子里冒出俩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会儿。 手机果然不再有动静了。 他总觉得不对劲,猜测是不是手机出了问题?从床上翻坐起来,拿起手机查了一下话费。 没停机。 信号也是满格状态。 奇怪。 周康盯着手机屏幕挺躁地揪了揪头发,睡意全消。唐薇不再骚扰他,他一时半会儿竟还有些不适应,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回拨过去。 纠结了一阵,忍不住吐槽自己简直就是典型受虐体质。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重新倒回了床上。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外屋有了新的动静。有人开门进屋,听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一定又是周鹤这小崽子给唐薇开的门! 周康立马又来了精神,撑住床沿打算起身。动作一顿,简短思考后又躺了回去。抬脚把被子踢开了些,揉乱头发放歪枕头,闭眼装睡。 唐薇进屋后让两个孩子在客厅等着,径直走到周康卧室门口敲了敲。没听到房间里有回应,拧了门把进去。 “小康康!”唐薇亲昵叫他。 周康没动。 唐薇走到了床边,捏着他的耳朵喊:“起床啦!” 这神经质的女人是想震聋他吗? 周康皱了一下眉,翻身,面朝着墙搂住枕头,很有耐力地继续装睡。 “再装,我可要用强的了。”唐薇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 周康听她这温柔得过分的语气,不由脊背一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唐薇已经蹬了拖鞋上了床,一双软若无骨的手直往他领子里钻。 周康擒住她得寸进尺的手一秒坐起,涨红了脸警告道:“孩子们还在外面,你别乱来!” 唐薇近距离看着他越发窘迫的脸,噗呲一声笑了。 “一逗就脸红,你侄子跟你还真像。” ** 以带孩子们出去玩为借口,唐薇忽悠着把周康哄出了门。 入了游乐园,唐薇趁周康没注意,偷偷往唐雨杺口袋里塞了厚厚一叠零花钱。 给她打了个眼色。 唐雨杺遮遮掩掩地摸了摸鼓鼓的口袋,很上道地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抓住周鹤的手,非常有眼力地拉着他挤进人群里,往反方向跑。 唐薇对这两个孩子向来出手大方。 唐雨杺和周鹤是她看着长大的,机灵得很,总会掐准了时机给她和周康创造出独处空间。 周康转个头的工夫身边就不见了两孩子,四面看了一圈,问唐薇:“俩熊孩子去哪儿了?” 唐薇侧了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打趣道:“你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走走走,我们玩我们的,可别误了孩子们的约会。” “……” 唐雨杺边跑边回头张望,确认跟唐薇和周康已经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彻底看不见了,才逐渐放缓了脚步。 松开周鹤的手,把揣兜里的零花钱抽了出来,美滋滋地低着头数钱。 唐辉本就是个生意人,家底还算厚,唐雨杺自小也没在钱上头吃过亏。 任谁都不会嫌钱多,唐雨杺对钱的喜爱程度,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差不多可以和周鹤在她心里的位置比肩。 周鹤低着眼专注看她,配合着她的迈步频率慢慢往前走。 唐雨杺两眼放光地来回点了几遍,拿出钱包把码整齐的钱放进去。拉上拉链,非常满足地拍了拍。 无意中抬了一下头,发现周鹤一直在盯着她看。唐雨杺很坦荡地冲他笑了一下,说:“阿鹤,我这人其实可喜欢钱了,有钱傍身的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周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一会儿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都给你买!”唐雨杺说这话的时候高抬着下巴,颇有几分霸总的豪气。 周鹤觉得她这财迷的样子着实可爱,抿唇笑了一下。 唐雨杺把钱包攥手里甩了甩,问他:“阿鹤,你要是有很多钱,打算做点什么?” “没想过。”周鹤如实道。 他现在手里就有一大笔钱,在唐雨杺问他这个问题之前,从没想过要有所规划。 “会给喜欢的人花吗?”唐雨杺问。 周鹤点头:“会。” “那……”唐雨杺话音稍顿,又问他:“等你以后有能力了,要是赚了大钱,会把钱都交给自己的媳妇保管吗?” “会。”周鹤说。 “那她要是把你的钱都败光了呢?”唐雨杺不依不饶地问。 “那就赚更多的钱。”周鹤毫不犹豫道。 唐雨杺被他自信满满的态度逗乐了,笑着说:“没想到我家阿鹤还会说出这样的大话。” 周鹤没吱声,手伸进衣兜里,拿出钱包。抽出钱包里的银行卡,朝她递过去,说:“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 唐雨杺看着周鹤递送到她面前的那张银行卡,不由一愣。她只是随口一说跟周鹤闹着玩的,没想到他当真了。 她没接,抬起头问周鹤:“你的压岁钱?” “不是,是兼职赚的。”周鹤说。 唐雨杺眼底笑意加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语气宠溺道:“哎呦,我家阿鹤真是太可爱了!” 周鹤挺害羞地错开视线,不自觉红了脸。 “不过这钱我不能要,我们都还是学生,等以后吧。”唐雨杺抬指推走周鹤向她递来的那张银行卡,打趣道:“攒着,做老婆本。” 周鹤拿着那张被退回的银行卡默了两秒,想着既然她不收,那他就找渠道把这笔钱拿去投资。钱生钱,以后让她败不光就是了。 点了点头,说:“好。” 唐雨杺背着手慢慢往前踱步,看着周鹤把银行卡放回了钱包,问:“多少钱?” 周鹤在想别的事,思维一时没跟上,挺诧异地看向她。 “你那张卡里究竟有多少钱?我就是有点好奇。”唐雨杺说。 “不少,不过我没留意过具体数额。”周鹤说。 唐雨杺噗呲呲笑得更欢了。 “又吹牛。” ** 游乐场里玩乐的项目很多,刺激的多是高空活动。 周鹤有很严重的恐高症,在过高的地方他甚至会出现呼吸停滞昏厥的症状。 唐雨杺小时候被他这样的应激障碍吓到过一次,幸亏大人发现的及时才没出大事。 为照顾恐高症严重的周鹤,唐雨杺借口自己不敢玩那些高空项目,精心挑选了几个贴着地面就能玩的游戏。比如旋转木马、跷跷板、钻迷宫、套娃娃……玩着玩着,她就打起了哈欠。 唐雨杺抱着套圈套到的一只超丑的布偶猪,和周鹤一起漫无目的地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忽地眼睛一亮,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美食广场。 “啊——是冰激凌车!” “有卖糖葫芦的!” “棉花糖!棉花糖!” “阿鹤,你快看那边,那个棉花糖做的是不是很像一朵花?” “炸年糕看起来也好好吃。” …… 唐雨杺跟只怪叫鸡一样,无比欢快地在几个美食摊前来回乱窜。最后又折回了周鹤身边,总结了一下此刻的感言:“天堂!” “你今天上午才刚看过牙,我爸不让你吃甜的。”周鹤提醒她。 唐雨杺瞬间换了副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是听你爸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两码事。”周鹤说。 “回答我的问题。”唐雨踮起脚,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他:“二选一,只有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 周鹤默了片刻,在她的死亡直视下败下阵来。只能从了她的意思,说:“听你的。” 唐雨杺一秒变脸,笑眯眯地夸了句:“真乖。” “你牙不疼了?”周鹤问她。 “还是有一点。”唐雨杺说,“不过我们难得一起来游乐场,不吃点什么总感觉这一天是不完整的。” 说得好像自己很可怜一样,明明上个礼拜就有来过,哪里是什么难得来一次? 周鹤拿她没辙,只能打着商量的语气说:“不然还是抛硬币决定吃不吃吧?” 唐雨杺挺挣扎的样子,犹豫了会儿,点头同意了,说:“也行,那我压正面。” “好。” 周鹤从口袋掏出硬币,往上一抛,伸手接住。 摊开的掌心里是硬币的反面。 唐雨杺盯着他手里的硬币呆滞了两秒,掰着他的手指把掌心合上,试图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耍赖道:“你听硬币的还是听我的?” “……”周鹤知道自己还是输了。 “一半。”他很好脾气地跟仗着自己对她好就想胡来的唐雨杺讨教还价,“只吃一半,行不行?” 唐雨杺摸着下巴,慎重考虑了一下他的这个提议。 周鹤见她不说话了,非常没有原则的再次选择让步,很有耐心地继续劝说:“喜欢吃的,每样都吃一半,这样总行了吧?” 唐雨杺顿时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愉快道:“成交!” 第二十七章 课间。 唐雨杺跟朱芸结伴从卫生间回来,看到班上有女生围在周鹤课桌边让他给自己讲题。 讲题不过就是个幌子,那女生脸颊绯红,视线不时落在周鹤低下的眼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芸轻推了一下唐雨杺的肩,下巴朝那个女生处点了点以示提醒。而后不再管她,越过唐雨杺往郑凌浩的座位处跑。 唐雨杺的视线在那个女生身上没多作停留,很自然地走回了座,伸手把周鹤面前摊开的试卷拿了过来。 周鹤对她这样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了,只稍看了她一眼,拨回手边的参考资料,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 唐雨杺拉开椅子坐下,转头对问问题的那名女生很友善的笑了一下。拿起笔,漫不经心地在指间转了个圈,打趣道:“哪道题不懂?给个机会让我展示一下自己的教学才能呗。” 唐雨杺和周鹤虽没挑破那层窗户纸,不过在学校论坛上是情侣匹配档票选最高的一对。无论是颜值还是成绩,亦或是运动,两位都是旗鼓相当的存在。 学校明恋暗恋这两位的同学不在少数,只是大家都明白,就算自己再怎么喜欢,也始终敌不过他们青梅竹马之间一起长大的默契。 藏在心里偷偷的喜欢,是走廊里无意间的视线碰撞,是文具滚到喜欢的人脚边对方帮忙捡起时的指尖相触。揣着小心思蓄意靠近对方,有时也仅仅是想跟对方多说上两句话。 唐雨杺一直都知道周鹤足够优秀,也深知喜欢他的女生很多。 她不是个擅妒的人,是因为周鹤向来懂分寸,会把周围不可避免接触的异性关系处理得很好。也正因如此,她对于那些暗恋不逾矩的女生会表现出很友好的一面。 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喜欢”也只是一种情绪表达,本就没有对错。 占有欲也许是过度喜欢的副产物,看到有女生跟周鹤走得太近,唐雨杺潜意识里还是会抵触,不过也不会让对方难堪,会寻机顺势给对方台阶下。 原本看到唐雨杺回座,主动问周鹤问题的那个女生担心自己的小伎俩会被拆穿,明显局促。听到唐雨杺开玩笑似的话,顿时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半弯着腰站在唐雨杺的课桌边,给她指出自己不懂的地方。 唐雨杺思维一向活络,跟周鹤一板一眼毫无趣味性的讲题方式一比,她拆解的解题步骤很容易听懂,也更有意思。 那个问问题的女生没一会儿就把思路捋清了,跟唐雨杺道了谢,拿着试卷回座。 身边正专心攻题的苏荷也遇上了解不开的题,咬着笔杆,眉头深锁。 唐雨杺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视线转向苏荷紧锁的眉眼间,转瞬看向了她盯着看的那道题。 快速审完题,唐雨杺在那道题下方的某一处指了指,说:“在这里、还有这里,都画上对角线,再套用公式……” 话没说完,被抱着一摞作业本走到她座位旁的方超打断了。 “唐雨杺!”方超叫了她一声。 半道被截了话的唐雨杺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赵老师让我跟你说一声,下周计划进行的学习分组相关资料收集,任务交托给我和你负责了。”方超说。 “我?为什么是我?”唐雨杺觉得不解。她是出了名的怕麻烦,做事也没个定性,票选班委她都是主动弃权的。让她收集学习资料,闹着玩儿呢吗? “大概是看你平时挺关心同学学习,赵老师才指名选你的吧。”方超说。 “我……挺关心同学学习?”唐雨杺更觉得费解了,甚至都有些怀疑他目前口中形容的这位是跟她同名同姓的另一位热心同学。 “是赵老师指的名?还是你?”后座的周鹤突然出声。 方超倏地转过头看他,张口欲答,上课铃恰巧响起,盖过了他的声音。 周鹤看着他张合的唇,眼底郁色渐浓。 “是我。”方超说。 周鹤对方超的敌意不是无故滋生的,他曾亲眼见过方超“好学生”背后的肮脏面。 高一开学没多久,蔡绍杰为寻求场地纷争的解决办法,找了周鹤很多次。 周鹤本不想管这类闲事,拖了些时日。后被缠的烦了,给蔡绍杰出了个自己不露面就能平息事端的主意。 蔡绍杰很信任他,一切全凭他的指示行动。周鹤课间频繁往外走,特意找了个鲜少有人会过去的僻静地,通过电联获取蔡绍杰那头的最新动态。 也是在那天,他恰巧撞见方超躲在角落,手伸进的地方很有规律地在上下鼓动。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周鹤自然能看懂他在干什么。 或许是太投入,方超揣校服口袋的手机掉到了地上都没能察觉。 周鹤没作停留,欲走之时匆匆一眼,看清了方超存在手机相册里,满屏唐雨杺的偷拍照。他一瞬止步,不动声色地靠回了墙边。 方超显然也发现了他。 像是在挑衅他的容忍度,回教室后竟然还想用那只没洗过的脏手碰唐雨杺,被周鹤挥手挑开了。 一念之间,他起了杀人的心思。唐雨杺及时伸手扼住了他的手腕阻拦,他才强压下心底忽起的那股冲劲。 那天周鹤一直在洗手,生生把手掌搓破了皮,渗出了血,他仍觉得恶心。也是自那时起,周鹤对方超的记忆停在了那一天,从生理到心理,都反感至极。 事后周鹤有查过方超,方超背地里曾干过的腌臜事他隔着电脑屏幕看得一清二楚。这也再次验证了他的直觉不假,对方超的戒心再没放下过。 讲台前的数学老师拿着教尺,眉飞色舞地在黑板上比划。 唐雨杺被老师上蹿下跳画图的滑稽样子逗笑了,本子上画出了蚯蚓线条。回头拿周鹤笔袋里的橡皮,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神色不明。 见她回头,周鹤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一行字,撕了下来。 揉搓成团的纸条塞进了她的掌心。 【不要跟方超单独见面。】 ** 恰逢校庆,周五下午学校放半天假。 有人找周鹤约球,他收拾了书包,问唐雨杺要不要跟他一起去体育馆。 唐雨杺下午也没别的计划,朱芸一早就抛弃她跟郑凌浩有约了,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欣然应下了。 去体育馆之前,唐雨杺拐去小卖部溜达了一圈,拿了几瓶饮料,又顺手拿了包奶糖,结过账后一并塞进书包里。 周鹤顺手接过她沉甸甸的书包,替她拎着。 一行人陆续进了体育馆,已经有人提前在篮球架下热身占场子了。 这个时间体育馆里人不算多,唐雨杺在看台的第一排随意找了个座坐下,伸手揽过周鹤递还给她的书包,放到身边的空座上。 周鹤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放到她的书包边。 唐雨杺熟门熟路地从他包里拿出运动护腕递给他,伸手接过他脱下的校服,抱进怀里叠整齐。 周鹤戴上护腕,低眸看她。与她抬起的视线一触,他浅浅一笑,说:“走了。” 简短告别后,转身飞奔下场。 唐雨杺目送着他走远,嘴角勾起的弧度在不断上扬。 回头望她的少年眉目俊朗,在她眼里发着光,轻而易举地抓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像阵风一样眨眼间卷进了队友之中。 唐雨杺冲周鹤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两手拢在唇边,朝场内喊话:“阿鹤,加油!” 周鹤面朝着她的方向退行了几步,眉梢眼角都是笑。赛前的喧嚣声里,他简单应了声:“好。” ** 场内篮球赛进行时,看台上的观众渐渐多了起来。 大部分是来看周鹤打球的女生,有罡德一中的,也有外校的。也不知是从哪儿收来的风,三五一群,很快就把本是空落落的看台占了个七七八八。 唐雨杺呆滞看了会儿入口处不断涌入的人群,默默掏出手机,点开校内论坛。 首页飘红的热帖果然跟周鹤相关。 点开帖子,入目是他上篮的抓拍照。连拍了四张,串在一起正巧是“起跳、抛球、进篮、落地”的完整瞬间动态图。 他很上相,弹跳瞬间愈显腿长,撸起的衣袖下延伸出紧致的肌肉线条,身材比例绝佳。 帖子下面的盖楼回复已近乎癫狂状态。 人一多,场子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在比声高似的,此起彼伏,净是给周鹤加油的呐喊声。 唐雨杺抬手搅了搅快被震聋的耳朵,回过头左瞧瞧,右看看。被周鹤的人气唬住了,不由轻“啧”了一声。 “啊——啊啊——”声浪一声比一声高,唐雨杺看着后面几排雀跃群起的场景,不由一愣,视线转回了场内。 周鹤被队友们簇拥着抬起,在欢呼声里抛向了空中。 刚刚应该是漏了什么精彩的瞬间,早知道就不东张西望了。唐雨杺看着场内热血的一幕,隐隐有些失落。 中场休息,打球的几位运动过后都汗津津的了,围在一起靠在篮球架下小憩。看台上的女生拿了各自带来的水,目的明确地朝场内刚运动完的几个少年奔去。 唐雨杺从包里拿出一早就备好的矿泉水,坐着没动。 原本是等着周鹤跟往常一样自己走来跟她讨水喝的,熟料眨眼间周鹤就被四面围拢过来给他送水的女生堵住了去路。 那群女生过于热情,七嘴八舌的都想跟他说上句话。周鹤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左右绕不过去,踌躇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看台上还在看热闹的唐雨杺。 唐雨杺托腮,笑嘻嘻地看着被女生包围住的周鹤,不忘拿起手机拍个照,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看戏之态。 发觉周鹤的视线转向了自己,唐雨杺偏过头,从正拍照的手机右侧冒出俩眼睛,很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周鹤的耳廓红了,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臊的。 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 唐雨杺不闹他了,决定去救个场。揣回手机,拿起水,起身朝周鹤的方向走了过去。 “阿鹤!”隔着人群,唐雨杺声音响亮地叫了他一声。 周鹤的视线紧锁在她身上,在她走向自己时不知何故心跳加速,不由抿起唇。 唐雨杺抬手朝他轻轻晃了一下瓶身,提醒他:“接着。” 隔着人群,把水抛向他。 周鹤伸手一抓,稳稳接住了她朝自己抛来的那瓶水。 围在周鹤身边的那群女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把视线转向了扔水的那位。 唐雨杺在视线包围圈里不慌不躁,慢慢往后退行了两步。 左手托举起右手,右手比了个枪的姿势。眯起一只眼瞄准,嘴里“biu~”的一声,指尖同步一抬,朝周鹤的方位狙了一枪。 动作大开大合的少女挑唇一笑,妩媚妖娆。 周鹤深深望着她,有一瞬的出神。 无形的子弹穿透空气,视线无声交缠间擦生出了火花,像是正巧撞在了他的心口上。狠狠一击,心潮迭起,越发澎湃。 “那女的谁啊?”有人小声在议论。 周鹤瞬间回神,迅速低下眼睫试图平稳心绪,逐渐泛红的脸颊却悄悄出卖了他。 唐雨杺偏头往竖起的“枪口”吹了口气,颇霸气地扬了一下手,戏很足地说:“他是我的,都散了吧。” 第二十八章 唐雨杺这么张扬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全场女生的注意力。 场内的篮球赛在继续,周围女生的心思却都有些飘,交头接耳地偷偷争论唐雨杺和周鹤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已经特殊到可以挑破那层窗户纸的程度了。 唐雨杺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埋头看论坛。 她的壮举果然被人挂在了那个飘红的帖子上,校内关于她和周鹤的谣言很多,大家对她出格的行为也没多意外。 学校对早恋这块抓得不松不严,关系到升学率,执行度主要还是看有早恋苗头的两位成绩如何。 针对唐雨杺和周鹤的谣言满天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论是任课老师还是校领导,就算是正面撞上了,对他们的亲密之举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尖子生的特殊优待。 早些时候对学校纪律抓得最严的疯狗也有想过要插手干涉,理由是他们这样的行为在校内影响不好。 担心会有后来者接连效仿,疯狗在校长面前夸下海口,表示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事实证明,flag不易立太早。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打脸。 拆组、分班、换座,什么招都使过了。耐不住规矩死人则活,唐雨杺又向来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无论疯狗出什么招,她都能见招拆招。 疯狗最后实在没辙了,使出终极杀手锏——请家长。 唐雨杺找来了她姑妈唐薇来学校,周康那天恰巧得空,被唐薇拉着一起去挡枪。 两家家长正儿八经地往办公桌前一坐,听完教导主任一番用意深刻的说辞,转头就非常熟络地聊了起来。 最初还在说俩孩子小时候的部分趣事,再往后话题越绕越远,开始憧憬以后给孩子们婚房买在哪个地段。 末了,唐薇还劝了劝教导主任,让他不要太消极,凡事都要往乐观的方面想。 疯狗满脸堆着假笑,听完唐薇那套“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乍一听好像还有点道理——完了,被洗脑了”的奇怪理论,简直满头黑线。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脑子里登时弹出大写加粗的八个大字——不是什么正经家长。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番,无果,疯狗终于彻底断了“棒打鸳鸯”的念头。 论坛评论区对唐雨杺护崽救场的行为褒贬不一,她随机挑了几个有意思的评论看,没怎么往心里去,就是图个乐呵。 回复的人太多,她往下拉了好长一段都没看到尾页。没心思看了,她把手机收回口袋,视线重新转向了在场内运球的周鹤身上。 她其实不太懂篮球赛的具体规则,关于如何计分也是周鹤给她科普的。对自己了解不深的领域,看久了难免眼皮打架。不过那都不重要,毕竟她最感兴趣的人在那里。 唐雨杺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一手支着脑袋,看着周鹤的方向。听着满场嗡嗡嗡的说话声,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唐雨杺睁了一下惺忪的眼,待看清身边空座上坐着的是方超,她才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撑坐起来。 方超这样的书呆子怎么会来体育馆?唐雨杺觉得奇怪,问他:“你也是来打球的?” “不是,来找你的。”方超说。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唐雨杺很快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猜测道:“论坛?” 应该是方超看到论坛上有人提及她目前的方位,他才没有提前联系就找到了这里。 方超点了点头,说:“对,无意中刷了一下论坛,正巧看到。” 因能清楚感觉到周鹤对方超的敌意,虽不知原因,唐雨杺也还是会很有分寸地跟方超保持距离。如非必要,平日里几乎不会与他有交集。 她这会儿脑子还处于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想不明白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方超怎么就忽然找上她了,问:“找我有事?” “之前跟你提过的,赵老师让我们一起负责整理出一份针对各科特色题型的学习资料。”方超提醒她。 唐雨杺这才恍惚记起是有那么回事,方超在跟她提起这事时她好像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上课铃声打断了的话。 再之后,她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彻底忘干净了。 “抱歉,我不太想加入。要不你还是找别人一起搭档吧,我这人其实不太靠谱。”唐雨杺如实道。 “不用你太费心,给我稍微搭把手就行。这样吧,我听说有家名‘轻甜’的奶茶店离你家不远。周六白天我还要去补习班,晚七点我去找你,就约在那里见面。”方超像是一早就想好了,语速很快地说。 “七点?这么晚?”唐雨杺第一反应是约的时间也太晚了,这才仅是碰面时间,再把资料划清整理出来,可不得忙到奶茶店关门才能走嘛。 熬夜追剧的时候她虽没有护发的觉悟,一旦扯上学习,她可是惜发如命,绝不能熬秃! 唐雨杺慢半拍发觉自己关注错重点了,急忙摇头,说:“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没时……” 话没能说完,被飞速砸来的篮球吓没了音。 那球冲击力很大,扔球人应是使了全力,“嘭——”的一声,不偏不倚,稳稳砸在了方超的鼻梁骨上。 方超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撞力,连人带球一并砸翻在了椅子里。面上的黑框眼镜打落到地上,顿时痛的捂住鼻子蜷成一团。 篮球以他的鼻梁骨为跳板,反弹向地面,在地上蹦了两下。 唐雨杺细长的腿一勾,把滚走的篮球勾回脚边,曲膝踩住。视线在惨遭篮球砸的方超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看向三两步跨上台阶的周鹤。 体育馆内一瞬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了缩在椅子里痛得直哼哼的方超身上,不消多时,又转向了逐步逼近方超的周鹤。 跟周鹤一起打球的队友都看着周鹤离去的方向,有人吹了声流氓哨,立马有人附和,起哄嬉笑。 那球显然是周鹤砸的。 平日里几乎不见有脾气的周鹤破天荒拿球砸人?!这可是件新鲜事。 看台上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探头探脑地张望。 方超紧捂住鼻子的指缝间流出了血,后排有递水递纸巾的,也有两眼放光纯看热闹的。 周鹤站到了方超座位旁,紧抿的唇绷成了线,低眸看他。 方超因鼻骨挫伤,眼睛生理性流泪。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眼睛,一脸是血地抬起头,迎上周鹤的目光。 两方正面交锋,之后的走向成谜。 周围吃瓜群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阿鹤。”唐雨杺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叫了他一声。把球抛向他,提醒:“你的球。” 周鹤抬手,接住了向他飞来的篮球,视线始终落在满脸是血的方超身上。 表情很淡,看不出是喜是怒,没什么情绪地掂了掂手里的篮球。 方超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惊恐,在周鹤低下身时下意识往后缩躲了一下,抬起胳膊护住脸。 周鹤下伏的动作稍滞,忽地笑了。 伸出的手越过了方超不断往回收的腿,捡起了地上的黑框眼镜。放到眼前看了看,确认没有摔坏后才直起身,把方超的眼镜递还给他。 “抱歉,失手。”周鹤说。 ** 明明方超才是被球砸的那个,可在和周鹤的视线碰撞间,他却像是做了亏心事般又惊又怕。 匆忙拿回自己的眼镜,方超迅速起身,几乎是以逃遁的速度跑了出去。 真是奇怪。 唐雨杺偏头望着方超消失的方向,有些不明所以。 体育馆里的一场小风波后,周鹤已经没了打球的兴致。把篮球拿回去,跟一起打球的几个人简短说了几句话,球抛给替补他的那位,折返回唐雨杺座旁。 “走吧,回去了。”周鹤说。 唐雨杺也没多问,拿起书包跟上他。 周鹤一走,看台上的女生乌泱泱跟着往外涌,没一会儿体育馆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冷清。 体育馆有换衣洗浴的地方,周鹤没进去。迈步越过,引着唐雨杺往卫生间方向走。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卫生间门口,唐雨杺替周鹤拿着书包和校服,站在男厕外面等着。 周鹤走到洗手台前,大开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越发陌生的脸,不由自嘲般笑了笑。摘下助听器,弯下腰,掬起一捧水冲脸。 唐雨杺拉开了周鹤的书包拉链,抬起一条腿,靠墙抵住下滑的书包。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了叠整齐的干毛巾。 “就这么洗不怕感冒吗?”唐雨杺提了嗓门对着男厕方向问。 周鹤隐约听到外头有说话声,用衣袖蹭了一下左脸。重新戴上助听器,偏过头看着门口,问:“雨杺?你刚刚是有跟我说话吗?” “你这样容易感冒,要不还是去洗一洗再走吧,我在外头等你。”唐雨杺说。 “不用。”周鹤不想在这里多作停留,说:“一会儿就回家,节约时间。” “那你一到家就洗澡,头发吹吹干,别顶着湿发满屋子跑。”唐雨杺叮嘱道。 周鹤抬手捋了一下被水润湿的额发,应了声:“好。” 在洗手间粗略冲洗了一下,周鹤很快就出来了。一笔成画的下颌线不断有水滴淌下,他伸手接过唐雨杺递来的干毛巾,低头擦脸。 唐雨杺抱着书包站在他对面,近距离看着他。他的睫毛沾了水,精致锁骨里也盛着涌动的水光。 安静盯着他看了会儿,心底的疑惑愈浓。唐雨杺错开视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阿鹤,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方超?” 周鹤擦拭湿发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向她的唇。 为什么这么讨厌方超? 周鹤凝在她殷红唇瓣上的视线短暂停留了片刻,又低了下去。 “因为你。” 他话音很轻,唐雨杺没能听清,迈步凑近了些,挺困惑地看着他。 “我没有讨厌他,只是……”周鹤低着眼,极淡地笑了一下,说着违心话:“只是性格不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iiiinyx”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谢谢“水狸冰旋”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啵叽(づ ̄3 ̄)づ 第二十九章 “哐当——” 是瓷器碎落地面的声音。 还在收拾餐桌上剩余碗筷的唐雨杺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往厨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显出半点惊讶之色,视线短暂停留,继续埋头收拾餐桌。 这已经是曹向梅这个礼拜失手摔坏的第六个碗碟了,按时间计算,差不多平均一天碎一个。 曹向梅时常心不在焉地在游神,最近一个月表现得尤甚。唐雨杺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定是有心事,只是她不太清楚曹向梅心里揣着的那件事,是不是跟那个“范医生”有关系。 就在昨天,唐雨杺跟那个素未谋面的范医生正巧在家里遇上了。 周五下午学校没课,唐雨杺跟周鹤去了趟体育馆,也就没跟家里说。回家的时间比往常早了约半个小时,敲开家门,屋里有个脸生的男人起身正要离开。 那个男人手里提了一个公文包,面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着比曹向梅年长几岁。模样周正,说话迈步都是四平八稳,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最近的半年,曹向梅不怎么爱与外人有过多接触,向来深居简出,活的像个避世的仙子。与邻里都不怎么有往来,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契机结实了这样一个男人。 曹向梅没有向唐雨杺介绍这个男人是谁,只让她礼貌性叫了对方一声“叔叔”。 送那个陌生男人出门,唐雨杺无意间听曹向梅称呼他为“范医生”。 唐雨杺记起曹向梅曾有意瞒她,背着她吃药的场景。猜测这个范医生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忧心之余,不免又有些混乱。就算要医病,医生会亲自上门问诊吗? 唐雨杺没能看明白曹向梅跟那个范医生是什么关系,她虽有疑惑,但事后也没多嘴问。她在这个家最早学明白的一个道理——要想不讨嫌,就得适时学会当一个睁眼瞎。 端着餐盘进厨房,曹向梅已经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了。 唐雨杺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垃圾桶方向望了一眼,撸起衣袖,说:“妈,你去歇会儿,我来洗。” “不用。”曹向梅侧过身,用胳膊肘把靠近水池的唐雨杺往边上挤开了些,说:“你去做功课,厨房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功课都写完了。”唐雨杺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把曹向梅手里的碟子接了过来,浸在洗碗池里。往手心里按压了点洗洁精,拿起洗碗巾细细擦洗。 曹向梅没再坚持,站在一旁看着她。眉间的褶皱渐渐舒展开,伸手把唐雨杺耳后垂下的发丝往回拨了拨。 唐雨杺把洗干净的碟子放到滤水框上,玩笑道:“妈,你这会儿是不是觉得你女儿我乖巧极了?是不是有点后悔没多生几个了?” “是啊。”曹向梅温热的掌心在她柔软的发丝间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目光柔和,像是在看着珍宝般满眼藏不住的爱意。 唐雨杺也没听明白她的“是啊”,回应的是她的“乖巧”?还是“后悔没多生几个”?很乐观地自我理解成是赞同她“乖巧”这一说法了。 唐雨杺边低头洗碗边同站在身边的曹向梅说话,问她:“最近都没听你喊肩疼,是肩疼的老毛病没再犯了吗?” “贴了膏药,好多了。”曹向梅说。 “一会儿洗完碗我给你捏肩。有一阵子没捏了,是不是怀念我捏肩的手艺了?”唐雨杺问。 “是啊,我女儿的巧手捏得可舒服了,以后开个专门给人按摩的馆子都行。”曹向梅顺势吹捧道。 唐雨杺果然立马得意起来,手上动作不自觉加快了些,笑嘻嘻地说:“那等我以后开起了按摩馆,妈妈你就负责给我管账。您往馆子里那么一坐,一准招财,妥妥的镇店之宝。” 曹向梅被她不正经的话逗笑了,摆了摆手,说:“那不行,我女儿这么优秀,就开个按摩馆也太屈才了。” “那妈妈你希望我以后长大了做什么?”唐雨杺问。 这个问题曹向梅还真认真想了想,搅着唐雨杺的发梢把玩了会儿,才说:“医生。” “医生?”唐雨杺猜测道,“是因为医生能救死扶伤,所以才想让我做医生吗?” “不是。”曹向梅摇了摇头,说:“我是希望我的女儿在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能知道吃什么药才对自己最好。” “伟大的愿望!”唐雨杺点头予以肯定,笑着说:“行!那我以后就去学医,以后妈妈你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由我给你医。” “好。”曹向梅回以一笑,说:“妈妈等着那一天。” 母女俩在厨房说着话的间隙,外屋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 唐雨杺转头跟曹向梅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是你爸回来了?”曹向梅怀疑道。 “他没那么早回来。”唐雨杺也不确定,边跟着曹向梅往外屋走,边客观评价道:“不过听这上门讨债一样的动静,倒是很像老唐的风格。” “小孩子别乱说话。”曹向梅立马转头喝止了她。 唐雨杺自小就是被曹向梅以淑女标准养大的,可惜她这根苗越长越歪,完全往反方向伸展枝丫,也就在曹向梅面前偶尔会卖卖乖哄她一下。 门外挥拳砸门的正是唐辉,破天荒没带着满身酒气回来。 只是他那堪比锅底的脸色实在难看,门一开,张口就质问曹向梅:“你老实给我交代,那个姓范的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听说你都够胆把人带进家里来了?怎么?我是缺你钱花了?还是床上功夫不行?你还想绿了老子不成?” 曹向梅因他突然的质问气到手抖,克制着提醒他:“你当着孩子面说的这什么话!” 唐辉怒气冲冲地踢翻了近处的一张椅子,拉拔着嗓门继续吼:“能是什么话?人话!你还听不懂人话吗?” “雨杺。”曹向梅轻轻拍了拍唐雨杺的肩,“妈妈有话对你爸说,你去阿鹤家呆会儿。” 唐雨杺看了看唐辉像是随时会气炸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临出门前,小声提醒曹向梅:“他要是动手,不要瞒我,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 周鹤不在家,听在家织毛衣的吴晓霞说,是给周健的牙科诊所跑腿去了。 唐雨杺吃了几瓣吴晓霞给她切的橙,没久留。问了吴晓霞周鹤去的那家牙具店具体位置,起身出去找他。 刚从周鹤家出来,她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没有备注,接起才知道是方超打来的电话。 “唐雨杺,我已经到轻甜了,给你点了你喜欢的玫瑰奶茶。你慢点过来没关系,我就在这等着。”方超说。 昨天体育馆闹起来的时候,唐雨杺还没来得及拒绝方超。她差不多把方超约她的事忘干净了,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轻甜。 不过,方超是怎么知道她的口味的? 唐雨杺跟除了周鹤以外的异性向来分得很清,大家都还是依靠父母生活的学生,即使只是一杯饮料,她也不会想着占对方的便宜。 “奶茶就不必了,你自己喝吧。我想喝口热的,一会儿到了自己点。”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推辞,想着这会儿反正也没事,既然人都来了,也不好让他白跑一趟。 唐雨杺停住脚步,不怎么放心地往自己家那栋楼的方向望了一眼,说:“那你等会儿,我稍后就到。” 挂了电话,唐雨杺朝轻甜奶茶店的那条街区慢慢走了过去。 临近店门前,她恍惚记起周鹤曾给她塞的那张小纸条上写的内容。 站在轻甜奶茶店的拐角处细想了一下,拿起手机,给周鹤发短信。 【方超约了我在轻甜见面,等你空了就过来吧。】 ** 周鹤到周健的牙科诊所时已近八点,外头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一到诊所就拿了周健的备用数据线。给手机接上电源,开机后查看有无遗漏的消息。 点开唐雨杺给他发来的短信,他倏地站了起来,抬脚欲往外跑。步子稍顿,去了周健午休的隔间。从置物的抽屉里拿了柄匕首出来,藏进袖口。 这匕首是唐雨杺在周鹤十岁那年的生日宴上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会选这样一件礼物给他,唐雨杺不过是觉得这匕首的刀鞘好看。 不过她送礼的说辞非常冠冕堂皇,说是周鹤生得好看,万一有人贩子想拐他,有这东西傍身起码可以自卫。 当时年仅十岁的唐雨杺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把周围的大人们逗的笑个不停。 不过这份礼,周鹤是顶喜欢的。 他常拿着这柄做工精巧的匕首打磨把玩,很趁手,刀锋也利。更重要的是便于携带,在东街和蔡绍杰一起遇袭时他曾亲手实践过,确实可以自卫。就算是用它刺穿掌心,也极利落。 周健弯腰洗手,边打肥皂边问从隔间出来的周鹤:“阿鹤,我听你妈说雨杺去家里找过你,那丫头搁咱家根本就坐不住,转脚就出去寻你了。对了,雨杺呢?怎么没见她没跟你一起……” 周健话还没问完,就见周鹤跟阵风似的奔了出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这傻小子跑什么?”周健犯了嘀咕,转而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感慨:“还真是,半大小子不由老子,拴不住。” ** 唐雨杺到店后跟方超简单打了声招呼,去收银台给自己另点了份奶茶,这才走去他对面坐下。 两人的交流直奔主题,各自分一科,划完题,再交由对方重审一下,看难度是否超纲。 在一堆学习资料间闷头整理,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雨杺觉得腰也酸,背也痛,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了。 她有些没耐心,把笔一丢,借口出去找卫生间。从座位上站起来,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手机出去透透气。 ** 周鹤一路狂奔到轻甜店外,隔着玻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方超。 没看到唐雨杺的身影,不过方超对面确实有一杯奶茶,喝了约三分之一。 她应该只是暂时离开。 还好没出事。 周鹤不由松了口气,疾行的步子慢了下来。落在方超身上的视线没移开,粗重的喘息声逐渐调匀。 方超的手伸进了衣兜里,神色紧张,在频繁往四面张望。 周鹤察觉出了他的异常,想起较早之前摸着IP查方超时曾在他一个加密盘里看到的视频,前行的步子一瞬停住。 侧身立身于黑暗间,凝神观察方超接下来的举动。 方超的手从兜里慢慢抽了出来,五指捏得很紧。握成拳的手迅速伸向对面那杯奶茶的杯口,指间一松,一颗白色药丸落进杯中。 看着融进杯中的药丸不见了踪影,方超长舒了口气。正要收回手,手腕被身后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擒住了。 方超暂安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惊慌抬头,近距离对上一双黝黑的眸。 周鹤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曲指一掸,掀翻了那杯被下了药的奶茶。 “手机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雨先森”的2瓶营养液~ 谢谢“小读者”的2瓶营养液~ (*^▽^*)啵叽~~ 今天还有两更,六点、九点。 第三十章 唐雨杺想起离家前发生的一幕,有些担心家里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从轻甜出来后找了个僻静地,背靠着墙给曹向梅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曹向梅话音平静,安抚她家里没什么事,让她别在周鹤家呆太晚。 唐雨杺竖着耳朵细听,确实没听到唐辉大吼大叫的声音,猜测他们应该是已经面对面把事情说开了。 家里没闹起来,她也算是勉强能定下心。又简短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这头电话才刚断,朱芸的电话就拨了过来。说是顺道经过这个街区,在邮政局附近,让唐雨杺过去拿一下朱芸外婆从老家给带的特产。 唐雨杺寻思着正巧可以找个借口开溜,夸了朱芸一声“及时雨”,挂了电话后往奶茶店跑的步子都轻快不少。 进了奶茶店,一眼望向方超原本坐着的位子。那里已经没人了,桌上收拾得很干净。 唐雨杺前行的步子一顿,转头往店内看了一圈,没看到方超的身影。 走了? 怎么都没吱一声就走了? 她正觉得纳闷,手机震了一下,是方超发来的短信。 【家里临时有事,先走了。】 唐雨杺读完短信不由松了口气,总算是解放了。开了店门出去,往家的反方向走,去跟朱芸约定的地方见面。 朱芸自行车后座绑了两盒子东西,其中一盒是给唐雨杺的。把装有特产的盒子往唐雨杺手里一塞,朱芸马不停蹄地往林蔌苑的方向去。 唐雨杺看着她蹬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大抵能猜到朱芸口中的顺路,是顺了谁的路。看来她是沾了郑凌浩的光,笑叹了声:“真是女大不中留。” 拎着沉甸甸的一盒东西,唐雨杺拐了条近路,转身往回走。 沿街虽没什么人,不过好在周边零星几家店面都还开着,路上光线还算亮。 这样冷清的气氛,让她不自觉想起李雅出事那阵子。她曾被有心人尾随过的那条街,入夜比这条道更森冷几分。 那夜万幸躲过一劫,她在墙边窥见的惊心一幕,至今还印象深刻。 被社会毒打过的混混们起的纷争,跟在校内学生间小学鸡打架一样的胡闹完全不一样,是真刀真枪在玩命。 要不是亲历过,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竟能胆小成这样。事实证明,关键时刻,她还是很惜命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唐雨杺想得入神。原本应该在馄饨铺门前左拐的,一不小心走过头了。等站到了油漆专营店浮夸硕大的招牌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岔了路。 提着的盒子换了个手拎,唐雨杺甩了甩被细绳勒疼的手指,调头往回走。 往前没走几步,无意中听到近处似乎是有激烈的打斗声。“嘭——”的一声闷响,有重物砸地。接着是轻微的男声,在求饶,痛的直哼哼。 这求饶的声音有些耳熟,有点像是……方超的声音? 唐雨杺在好奇心驱使下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了一下大致方位,放轻脚步慢慢往声源处蹭了过去。 近死胡同,地上果然有两个被拉长的人影在晃动。唐雨杺贴墙止步,悄悄探头往那处看。待看清幽光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一瞬愣住。 周鹤嘴里叼着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一脚碾踩住匍匐在地的一团黑影。 唐雨杺的视线在他勾着橘色微光的侧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看向地上横躺着,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恐慌而颤抖不止的黑影。 这个角度看不太清地上那人的脸,只能依稀辨认出那人上身穿的是一件蓝色的衣服。方超今天穿的,好像就是蓝色的休闲外套。 那人的体型也跟方超差不多,刚刚隐约听见的声音也相似。 唐雨杺心里不禁有了嘀咕,猜测被周鹤踩住的那位会不会就是方超? 地上那位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被周鹤一脚蹬了回去。脸砸地上啃了一嘴泥,偏过头“呸”了一声。自知求饶没用,索性过嘴瘾,怒骂道:“周鹤!我操.你妈!” 这次唐雨杺听清了,地上那个确实是方超。 她是知道周鹤讨厌方超的,只是具体讨厌到什么程度,她也估不了底。更预测不到他们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纠葛,才会逼的平时几乎不见一点脾气的周鹤动手。 唐雨杺一向护短,她的心里有着一杆严重失衡的秤,会毫无道理的偏向周鹤这边。 她的阿鹤多乖啊,他怎么可能会有错? 能惹怒阿鹤,一定是那个方超有错在先! 就算方超不认,她也能坚定地给方超找出三分错来。 唐雨杺一直都这么偏袒周鹤,所谓的原则,是以她的阿鹤为中心,随时可以改变。 她没露头,有些好奇周鹤接下来的举动,窝在墙边静悄悄看着。 周鹤踩实了方超的背,鞋尖贴着骨缝,慢慢往他右侧的肩胛骨位置碾了过去。 方超痛极,回手反抗。 周鹤顺势单手一捞,利落扣住了他甩来的右臂。反向扭扯,用力一掰,脚下同步施力。 骨肉相错“咔哒”一声,方超右臂脱臼,惨叫声几乎能震破耳膜。 周鹤手一松,方超的右臂软趴趴掉到了地上,顿时痛的蜷成一团。 “……” 唐雨杺望着不远处刷新她对周鹤以往认知的一幕,此刻简直震惊到魂飞天际。 周鹤散漫直起身,斜叼嘴里的匕首拿在了手上,在指间飞速把玩了一圈。 像踢开破布一样把趴在他脚下的方超踢远了些,出口的话音又冷又硬。 “你敢再拿脏手动唐雨杺一下试试?” 被突然提及的唐雨杺一秒回魂,瞪着在地上滚了一圈泥的方超。目前她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他们这次的冲突,跟她一定有关系。 周鹤安静等了会儿,没能等来方超的回应,满耳朵净是令人恼火的哼哼声。 他耐心磨尽,指尖一挑,翻转把玩匕首的动作停住了。掀起眼皮,往前跨行了两步,一脚踩在了方超的右手手背上。 方超混着泥的脸上早已涕泪横流,怎么都抽不回手,痛的抖成了筛子。 周鹤低下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是这只手下的药,没错吧?” 下药?这什么意思? 唐雨杺满头的问号,把之前周鹤简短的几句话拼凑在一起重组信息。不消多时,她的脑海里浮起一个大胆的假设。 不会是……方超在她离开时,往她那杯奶茶里下了药?好巧不巧,被收到短信赶过来的周鹤撞见了? 这个假设也太疯狂了! 可,眼前的一幕分明比她构想推测出的事件走向更疯狂。 唐雨杺有点混乱了。 早已狼狈不堪的方超紧咬住牙关,红着一双眼死死瞪着周鹤,还是用沉默应对他的挑衅。 周鹤俯下身,一手提起方超的脑袋。跟逗猫似的用刀面拍了拍他脏兮兮的脸,戏谑道:“怎么?哑巴了?” “嗡嗡嗡——”唐雨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急忙一手掩住袋口,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虚什么,扭头就跑。 吓飞了一只躲在暗处觅食的野猫。 ** 周鹤偏过头,黝黑的眸望向忽起的异响处。 一只黑色炸毛的猫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咻——”的一下闪过,不见了踪影。 视线稍滞,转了回来。 虚握在指间的匕首在掌心绕了个圈,刀尖抵在了方超拉长的脖颈处。 方超想躲,被扯住了头发,避不开。清晰感觉到脖子里有刺痛感,浓稠液体破开肌肤,滑进锁骨。 他之前的强硬气势被切喉的刀尖彻底吓没了,惊恐大吼:“周鹤!你这个疯子!” “嘘——安静。”周鹤的视线凝在他溢出血珠的脖子里,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涌动的,是诡异的兴奋感。 方超吓到呼吸停滞,像案板上待屠戮的牲口,口鼻紧闭,不敢多言。 不断嵌入皮肤的刀子慢慢停止了动作,周鹤稍稍抬起眼,看向方超越发惊恐的眼睛。 视线无声碰撞了数秒,他低下眼睫,像是真的疯了一样,忽地欢声大笑起来。 方超整个人都吓木了,一动都不敢动。 周鹤笑够了,缓了气音,才道:“给你出道题。” 他像是在欣赏另类的艺术品般,视线一点一点温柔刮过淋血的匕首。 “猜猜看。”话音稍顿,他转眸看向了方超,挑唇问:“我会不会用这把刀,切开你的颈动脉?” 方超怔在原地,紧盯着他的眼,在他漆黑眸色间望见了刀尖在幽光下折出的锐利锋芒。惊惧间就连喘气都是极小心的,更别提够胆出声回答他这个疯狂的问题。 “不答?”周鹤握刀的手再次施力,语气不容置喙:“那就当你弃权。” 脖间痛感加剧,方超终于意识到他这个问题不是浮于表层的威胁,这疯子好像是真能干出这样的事! “答……我答!”方超急忙出声阻止,颤着嗓音,小心翼翼地问他:“如果我猜对了,能放过我吗?” “看我心情。”周鹤说。 方超咬牙,左右躲不过去,决定赌一把,说:“不会的,你不会这么做。” “这么肯定?”周鹤笑道,“我可是个疯子。” “你要是杀了我,还怎么继续待在唐雨杺身边?”方超反问他。 周鹤嘴角疯狂的笑意一瞬僵住,低下视线默了片刻。 揪扯住方超后脑勺的那只手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徐徐往回抽。垂下手,染血的刀片贴着方超的衣袖,正反翻转着慢慢擦拭。 方超猜到自己是赌对了,摆脱束缚后强忍着胳膊脱臼的疼痛,幅度很小地往后爬了爬。他不敢有大动静,怕一个不小心又触了这个疯子的逆鳞。 “算你运气好,我确实不想弄脏这把刀。”周鹤说。 方超频繁吞咽着口水,脖子里的痛感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 “轻甜奶茶店东南角位置的摄像头运作正常,角度也合适,时间差不多是八点十七分。”周鹤擦刀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他:“今天的事别闹大,咽进肚子里,懂我意思吗?” 方超匆忙撇开视线,不敢直视他,磕磕巴巴地保证:“懂、我懂!绝……绝对,我、我绝对不会乱、乱说。” “至于唐雨杺……”周鹤欲言又止,等着他接话。 “我一定离唐雨杺远远的!借我一百个狗胆都不敢再动她了!真的,以后我看到她绝对绕道走!”这话方超没再磕巴,求生欲很强地说:“你信我,周鹤,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周鹤把匕首举到眼前,借着微光近距离看是否已经擦干净。微微皱眉,把匕首重新伸向了方超,用他的衣袖继续擦刀片,问:“你的胳膊,是怎么脱臼的?” 方超不由一愣,会意后急忙道:“是我自己不、不小心摔的,身上的伤都、都是摔、摔的。” “有意思。”周鹤说。 他像是在跟方超闲聊,边继续擦拭匕首,边平静道:“或许,你听说过‘概率杀人’吗?通过大数据筛选,可以远程致人于死地的杀人游戏。不仅高效,还不会轻易留下犯罪痕迹。” 周鹤把重擦了一遍的匕首拿起,又近前细细检查了一番,饶有兴致道:“我倒是对这类杀人游戏一直都挺感兴趣,就是缺了有意思的实验对象。” “……”方超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瑟缩了一下,脊背涌起一阵恶寒。 周鹤把擦干血迹的匕首收回刀鞘,塞进袖口。视线重新转向了方超,叫了他一声:“班长。” 方超迅速抬头,一眼撞向了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眸色间。 潜藏在周鹤骨子里的戾气此刻已尽数收敛,神情和软温柔,与平常无异。 见方超看向自己,他微微一笑。 “别让我太费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iiiinyx”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o(* ̄▽ ̄*)o有小可爱们的关照,这只作者菌开出了幸福的花花~ 第三十一章 方超吊着打了石膏的胳膊满身淤伤地出现在教室里,招来不少讶异的目光。 赵丹接到了方超家长的电话,对方拜托老师多关照。赵丹特意在班会时间叮嘱讲台下的学生,要多帮助行动不便的方超。 课后赵丹把学习委员叫去了办公室,把之前交给方超的学习资料整理任务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方超被围拢过来的同学问及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在众人面前,他话不带停顿的立马掰扯出了一段画面感挺强的话圆谎。说是自己横跨天桥时不小心踩了香蕉皮,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绘声绘色回话的时候,方超神色紧张,不时往不远处埋头做题的周鹤那侧偷偷瞄一眼。像是故意说给周鹤听的,吐字清晰,声音嘹亮。 唐雨杺自然是知道方超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这会儿有些好奇周鹤是怎么说服方超保守了那样的秘密。 莫非是方超有把柄落在了周鹤的手里?这么一想,好像也说得通。 她一直在观察方超的反应,越看越觉得微妙。 在亲眼看到周鹤对方超动手之前,周鹤在她以往的认知里一直都是温柔和顺被她保护的那个。没想到有一天她亲手护大的崽会长出尖牙,不仅会咬人,还会善后?! 唐雨杺回顾了一下周六晚上无意撞见的一幕,推敲细节。 如果她之前的推断没错,那方超的行为也的确够恶心龌龊的,挨顿这样的揍也纯属活该。下药?换成她亲眼撞见,也定是要断了这狗杂种的子孙根! 只是周鹤卸他胳膊的动作未免也太娴熟了些,这样灵活又狠绝的身手,倒是完全出乎了唐雨杺的意料。 那之前总是躲在她身后等着她保护自己的周鹤算什么?戏精吗? 唐雨杺转念一想,比起温柔型的周鹤,他带点刺的设定好像更带感。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不由轻笑了一声。这要换成别人,她一定会觉得那家伙是个两面三刀的大骗子。 果然,她对周鹤一向带着滤镜。无论他是怎样的性情,在她眼里都是喜欢的。 记起在发现自己对周鹤的真实心意之前,朱芸曾问过她的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唐雨杺那会儿还真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首先,必须要长得帅!我吧,不仅颜控,还特别喜欢大长腿。所以,对方的个子一定不能矮!最重要的是性格,得温柔听话。” “长得帅?个高腿长?还得温柔听话?这不就是阿鹤嘛!”朱芸一语戳破了她,“你直接说你喜欢的是阿鹤不就好了?还拐什么弯?” 当时的唐雨杺死不承认,如今想想,朱芸其实说的没错。 她的喜欢很纯粹,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具体丈量标准,无所谓温不温柔、听不听话。就算改头换面重塑了一番,只要那个人是周鹤,她还是会这么坚定不移的一直喜欢下去。 教室里有人扔纸团,一小团白色物体从唐雨杺眼前一晃而过。 她回了神,在座位上活动了一下撑住脸发麻的右手。转过身,近前托腮看着周鹤,认真道:“阿鹤,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你一下?” 周鹤落在她唇瓣上的视线抬起,满眼不解地看着她。 唐雨杺才不管他是装傻还是真听不懂,笑盈盈地朝他伸手,煞有其事地自我介绍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唐雨杺。” ——很高兴认识跟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你。 周鹤看着她朝自己伸来的手,稍迟疑,配合着放下笔。伸手回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收进掌心,轻轻捏了一下。 “你好,初次见面。”周鹤与她相视一笑,说:“我是你的阿鹤。” ** 自从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范医生”在家露过一次面,唐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变了不少。 像是有从良收心的苗头,推了不少酒局,归家的时间也比从前早了很多。偶尔兴致来了,还会系上围裙,在厨房露上一手。 家里的氛围一下拉回了从前,像是很久之前,唐辉生意做大前的那种状态。事态发展得过于美好,趋向于不真实的假象。 唐雨杺都有些不敢相信唐辉这样的变化,跟周鹤说起,嘴上打趣,说老唐最近的行为很像是某种重疾宾天前的回光返照。 周鹤看得出来,对于唐辉这样的转变,她是高兴的。只是唐辉这样的转变太突然,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日子如常,无波无澜的一天天往前慢慢游走。 唐薇出了趟国门,出差回来给唐雨杺带了不少礼物。姑侄俩正说着话,周康难得主动找上了门。 小别后总算是安耐不住了,周康别别扭扭地找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把唐薇约了出去。 唐薇前脚刚走,唐雨杺转头就抱着唐薇从国外给她带回的一盒巧克力出了门,去找周鹤一起分享。 ** 周健和吴晓霞去亲戚家喝喜酒了,给周鹤留了钱,让他晚上去外头吃。 一个人的时间支配很随意,周鹤不想出去,晚餐给自己泡了个面扒拉几口,一顿饭算是打发了过去。收拾了桶面的空盒子,他窝在沙发里打了会儿游戏,这才去洗澡。 墙上挂钟的指针跨过八点,客厅里只有电视机播广告的声音。 周鹤从浴室出来,觉得吵,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干毛巾往湿发上一搭,转身往厨房方向走。他有些渴,想喝个冰可乐。 “咚咚咚——”有敲门声。 “阿鹤!”唐雨杺在门外叫他,“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快给我开个门!” 周鹤止步,看着门的方向抬手按住干毛巾搓了搓,去给她开门。 门一开,唐雨杺迅速低下身,从周鹤撑住门框的臂弯下呲溜一下钻了过去。 进屋换上拖鞋,回过头看还在擦头发的周鹤。手伸过去,跟逗狗似的揉了揉他湿漉漉的额发,拖腔拖调地说:“哎呦~头发不干就乱跑,不是乖小孩。” 周鹤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很温柔地笑了一下:“别摸,湿。” 他不给摸,唐雨杺也不逗他了。抱着一个系有粉色蝴蝶结的长方形盒子走去沙发边坐下,冲他招了招手,说:“来,吃巧克力。” “可乐还是果汁?”走向厨房的周鹤问她。 “可乐。”唐雨杺说。 周鹤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可乐放到茶几上,开罐后去浴室拿吹风机。 唐雨杺坐在沙发上,往后靠了靠,把盒子上浮夸的蝴蝶结拆了。揭开盒盖,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找好角度拍几张照。 周鹤在她身边坐下,吹风机往手边一放,也不急着吹头发,拿起可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 唐雨杺给巧克力拍完了照,用修图软件修了一下,给朱芸发了过去。 刚准备丢了手机吃巧克力,转头看向坐在她身边正喝可乐的周鹤。视线顺着他潮软的眼睫、高挺的鼻骨慢慢往下滑,停在了他拉长脖线间滚动的喉结处。 这个角度很性感。 她把手机镜头对准了周鹤,歪过脸隔着镜头看他。 连拍了数张照片,低头欣赏手机里周鹤的抓拍照。不由“啧啧啧”了几声,感叹道:“这大概就是,看自家孩子怎么都好的感觉吧?” 周鹤的侧脸被她大喇喇的流氓视线上下打量着,腰板不自觉绷紧,耳廓微烫。直到唐雨杺的视线移开,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乐喝了半罐,差不多解了渴,用手背蹭了一下溢出可乐的嘴角。手肘撑住膝盖,握着可乐罐的手散漫垂搭下。 唐雨杺把手机推放到茶几上,拿起盒子里一块贝壳形巧克力递到他嘴边:“啊——” 周鹤很配合地张开嘴,咬走了她投喂的巧克力。含在嘴里舔了舔,不由皱眉。 有点苦,是黑巧克力。 唐雨杺喜欢吃甜食,这类巧克力她大抵是不喜欢的。 不过周鹤没提醒她,在被她问及好不好吃时,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唐雨杺在盒子里又精心挑拣了一番,拿起一块玫瑰形的巧克力,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往上一抛,张嘴轻松接住。 周鹤虚握着可乐的手往上提,可乐罐移近唇边,没喝。咬碎了嘴里的巧克力,偏过头看她的反应。 唐雨杺舌尖卷了卷,巧克力在口腔内滚了个圈。正要细品,一股逐渐变浓的苦味在慢慢化开。 她嘴角满足的笑意瞬间僵硬凝固,猛地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周鹤:“你真的觉得……好吃?” 周鹤低下视线,屈指掩了一下上扬的唇,点头:“嗯,好吃。” “……” 唐雨杺猫似的眯起眼,一手撑住沙发,拉近距离看他,意有所指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只狐狸呢?” 周鹤喝了口手里的可乐,没接话。 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装听不懂。 唐雨杺一口气咽下了嘴里超难吃的巧克力,把怀里的盒子往边上一放,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盘腿坐在地毯上,手肘往茶几上一撑,抬起下巴朝周鹤点了点,说:“来,跟我比掰手腕。” 周鹤摇头:“我掰不过你。” “……”装的跟真的一样。 唐雨杺撇撇嘴,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没动,坚持:“我就是要跟你比一场,你利索点,别放水。” 周鹤拗不过她,只得配合着把可乐放下。跟着滑坐到地毯上,反向扣住她撑在茶几上的那只手。 “我数到三就开始哦。”唐雨杺表情超认真地说。 周鹤点头:“好。” “一、一点二、一点四……三!”唐雨杺突然报了个三,手腕瞬间施力。 周鹤的灵敏度是长在反射弧上的,本能反应下意识反推回去。稍停顿,腕部力量卸去七八成,由着她轻易撂倒自己。 唐雨杺自小就这样,耍赖第一名,输了是要发脾气的。周鹤除了让着她也没有其他办法,更不可能真跟她较劲。 唐雨杺以前没留意,只知道周鹤会故意让着自己。刚刚故技重施,她有留意细节。在掰倒周鹤的手腕之前,他腕部的瞬间爆发力确实很强。 本以为唐雨杺会像从前一样得意洋洋很臭屁地炫耀一番自己力气大,没想到她赢了之后反倒是出奇得安静。 周鹤抬起眼,对上她耐人寻味的视线,察觉出一丝异常,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雨杺笑了笑,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捋了一下垂落耳侧的发丝,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更帅了。” “……”周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唐雨杺心情不错地把沙发上的巧克力盒子拿了过来,盖上盖。往周鹤怀里一塞,很大方地说:“看你那么喜欢,这么好吃的巧克力就都给你了!” 周鹤没弄明白她刚刚古古怪怪的一系列操作是怎么回事,不过目前能看明白眼下一件事。她又在变着法坑他,把不喜欢的东西丢给他了。 拿起被强塞进怀的那盒巧克力,给她递回去,说:“客气了,不合适。” “合适!这是掰手腕输了的安慰奖。”唐雨杺怎么都不愿意接,索性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笑嘻嘻道:“输了都有奖品,是不是特别感动?” “……” 第三十二章 学校有一个匿名论坛,名“飓风”,创建人不得而知。 在唐雨杺进入罡德一中之前就听说过这个论坛,据说最初创建飓风论坛的目的是为了给学生们一个可以纾解压力的空间,类似负情绪回收站。 后被玩闹心重的一波学生渐渐带转了风向,话语权充分自由的大前提下,飓风逐渐发展演变成了如今的日常表白墙和黑料聚集地。 之前李雅出事那阵子,她的过往就曾被有心人在飓风论坛扒了个干净。 李雅受不住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精神压力,最终落了个崩溃跳楼的下场。那些诋毁她的帖子像是一场无意为之的恶作剧,一夜之间跟着消失得干净。 荧屏后人鬼不知,刽子手前一秒可能才刚点下删帖键,后一秒便跟着扼腕叹息,腌臜行径隐在网络大数据之下。 唐雨杺在朱芸拿着手机来教室找她之前,对这个匿名论坛也仅是有所耳闻。她不好凑这样的热闹,听到的八卦也是过耳就忘。 只是她怎么都没料到,论坛首页被高高顶起的帖子,是有人在拿周鹤被领养前的惨痛童年经历博眼球。 帖子里详述的事件除了对应的文字描述外,还贴了从泛黄的旧报纸上拍下的新闻纪实报道摘录。图文并茂,乍一看,似乎真是有理有据。 旧报纸上用“沈某儿子”代称那时年幼的周鹤,他的生父即“沈某”。报纸上提到的“何某”,是周鹤的生母。 周鹤的生父沈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看到儿子提着血淋淋的刀子虐猫当天,因断服了药病发,行为失控。 把儿子一路拖去顶楼时,有围观群众曾亲耳听见沈某一直在咒骂自己的儿子是“该死的怪物”。 何某闻讯赶来阻拦,被沈某用从儿子手里抢夺来的刀子捅伤,后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警察接到报案人电话,第一时间赶去天台救援。 沈某在众人面前把年仅七岁的儿子亲手抛下了楼,一名周姓警员不顾个人安危跟着飞身跃出阳台,把瞬间吓晕过去的孩子从鬼门关夺了回来。 后有记者跟进沈某儿子的相关报道,仅获知有一个姜姓的教授在给孩子做心理创伤治疗,关于这孩子之后的情况再无所知。 旧报纸刊登了这一事件中一家三口的照片,虽有局部打马赛克,唐雨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照片里“沈某儿子”左耳戴着的助听器,就是她第一次见周鹤时被小胖子生生拽下,踏进泥里羞辱的那个助听器。 跟帖的人不少,大家的注意点集中在了周鹤儿时虐猫的这件事上,都觉得不可思议。 唐雨杺在震惊中消化完这一系列信息,愣了好一会儿,一把将朱芸的手机屏幕反扣在了桌面上。回过头,这才发现周鹤的座是空的。 “阿鹤呢?”唐雨杺问。 “之前明明还在……”朱芸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话音一顿,猜测道:“他是不是也看到了?” ** 下午两节课周鹤都没在,翻出校墙直接去了蔡绍杰那里。 这个时间突然跑回家万一撞见熟人他也没法解释,好在蔡绍杰那里有配置跟得上的设备,可以助他尽快查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揭他老底的发帖人IP。 蔡绍杰最近是桃花开了,跟那只蘑菇看起来是玩真的。场子都不怎么花心思管,周鹤过去的时候只有他的几个小弟在。 那几个看场子的小弟应该是提前收到了他们老大的风,对周鹤这个明显脸生的不速之客还算恭敬客气。 周鹤从进门起一直低着头,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熟门熟路地往蔡绍杰平时窝起来打游戏的休息室方向走,近门前,很警惕地把口罩又往上拉了一下。转头往四面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人后才进屋锁门。 拉开电竞椅坐下,电脑开机后十指悬于机械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下一长串密码。点开飓风论坛,在后台手速飞快地查数据库。 他的猜测没错,果然是方超在背后耍了点小手段。只是这样的手段未免太小儿科了,不知方超是真蠢,还是低估了他的心理承受力。 周鹤习惯事后留一手,从口袋里拿出存有方超在轻甜奶茶店下药视频的U盘。 U盘里还存有另一个可以彻底毁了方超的视频,是早几年方超迷.奸猥亵得手后录制的。他们这类人大抵都有着这样的收藏癖好,算是另类的狩猎勋章。 没急着删除针对他的那个帖子。 周鹤不疾不徐地升级了一下防火墙,重置了身份验证和本机电子识别。为防被反追踪,使用域名导向隐藏了IP,这才把U盘里的那两个视频分帖陆续传上了网。 随着新帖发出,揭露周鹤儿时旧事的帖子热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滑。取代之前这个帖子热度的,是与方超相关的视频帖。 方超自己录制的那个视频违规,上传不足五分钟就被强制下了架。以之前帖子的热度大抵可以推测出,这五分钟的时间完全够用。 网上只剩了一个方超在奶茶店鬼鬼祟祟往对方杯中下药的视频,给人留足了假想空间。或真或假的谣言,只会扭曲得更面目全非。 方超之后的境遇,已经能完整预见了。 谣言,可以止于另一个更劲爆的谣言。 周鹤重新点开了那条与他相关的帖子,帖子已经沉了下去,再没人讨论。 彻底删除前,周鹤粗略回顾了一下帖子里记录的那些事。 事件的发展和结局都跟他记忆线里的走向一致,不过故事的开端,错了。 他没有虐猫。 恰恰相反,他是因为过于喜欢那只猫,才造成了之后不可扭转的悲剧局面。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名“雪球”,是他六岁那年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雪球是他亲手喂养大的,很黏人,天冷的时候最喜欢往他被窝里钻。 雪球好奇心重,也贪玩。家里大人出去倒垃圾时门没关严,雪球就是那时从门缝里跑了出去。 周鹤到家没看到雪球跑来蹭蹭,在家里找了一圈,没看到猫的影子。问了妈妈,也说有大半天没看到雪球了,怀疑是那猫又自己偷溜了出去。 雪球不是第一次往外跑,它认门,会自己回来。 只是周鹤没能到家第一时间看到猫,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家里没能找到猫,他决定出去找。 找到雪球的时候,它横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一身白毛早已染成了血色,两眼因惊恐瞪得溜圆。 周鹤蹲在雪球身边,叫了它一声。伸手抓了抓它的小爪子,还是暖的。 没能叫醒它。 把猫肚子上的刀拔.出来的坏小子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他的猫死了。至于杀死猫的原因,不过是那小子好奇传闻里有九条命的猫被杀死后还会不会复活。 周鹤听明白了。 死了的意思,就是雪球再也不会在他回家的时候喵喵叫着跑他脚边撒娇蹭蹭。更不可能在天冷的时候拱进他被窝,非要分走他一角被子才算消停。 死了,就再也不会来闹他了。 周鹤看着惨死在他脚边的猫,在感受到悲伤情绪之前,最先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寂寞和愤怒。 这个世界的规则,那时的周鹤还不太懂。他只知道,既然他的猫死了,那这个杀死雪球的小子就不该活。 周鹤一把夺走了对方手里的刀子,高高举起胳膊,刀尖扎向了那小子的肚子。 那小子被吓破了胆,后退时被自己的鞋带绊到了,摔翻在地。下意识曲肘护住自己,刀尖割开了他的衣袖,只挑破了一点皮。 周鹤被那坏小子破喉的哭声吵烦了,走过去蹲到他身边,伸手打了他一下。 哭声很快引来一群大人地围观,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周鹤从坏小子身边拉开。没人管地上的死猫,都在指责周鹤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能这么坏。 周鹤看着横躺在地上被随意践踏的猫咪尸体,不哭不闹不争执。愣怔片刻后抬起头,安静看着围拢责骂他的众人。 他没有明确的是非观,所以对自己生出的杀人念头并不觉得惊恐后怕。他只是有些奇怪,明明做错事的不是他,为什么他却成了那个唯一被指责的对象? 是因为那个坏小子比他会示弱?比他能哭? 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会服软的人更容易被谅解吗? 人声嘈杂,周鹤什么都没能听清。推开那些对他说教的大人们,走到雪球身边,想要把它带回家。 手指刚触碰到猫咪尚有余温的爪子,还没能来得及抱起它,就被身后突然伸来的手抓住了后衣襟。 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想要亲手把他送回地狱。 因为他是“该死的怪物”。 ** 姜教授曾给他做的PCL—R测试结果并不乐观,这也颠覆了周鹤从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原来从根上出错的,是他。 当初周康就算明知道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也还是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把他带回了家。 周康也就比他大十八岁,把他领回家门那年是周康从警的第二个年头。那会儿周康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念头,非执拗地要把他当儿子养。 虽计划没成,周康之后也确实说到做到,一直都把他当成至亲。就算明知他有过出格的举动,也从未生出一丝要抛弃他的念头。 为了更准确地接收了解他的想法,周康这么些年一直跟姜教授保持着密切地联系。 原本跟他并无渊源的人从没想过要放弃他,生养他的至亲却想要杀了他,血浓于水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周鹤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 在遇到唐雨杺之前,周鹤一直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究竟该怎么适应这世间让他不怎么能理解的运作法则。 唐雨杺在他最茫然的时候及时出现,在他犹豫该不该反抗的时候主动替他出头,问他:“以后你乖乖听的话,我罩着你,怎么样?” 听着不错,很公平的交易。正巧是他那时最需要的,能暂时抓住供他喘息的浮木。 周鹤那时想起的,是那个明明杀了雪球,却还能顺利脱罪的坏小子。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即使那只是层虚假的表象。 既然世人都偏帮弱者,那么,他可以演给他们看。 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代码在周鹤黝深眸色间映出了丝丝明灭的光影,思绪拉回。 如果不是被这个倒胃口的帖子拨醒了他的某个记忆点,他差点忘了,最初愿意站到唐雨杺身边,不过是因为她看着似乎还有些用处。 垂手,敲下一段代码,按下回车键,与他相关的帖子被彻底删除。 对错他说了才算,无需旁人评判。 既是过去,就该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iiiinyx”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谢谢“索我枯鱼之肆”小可爱的20瓶营养液~ 抱抱(づ ̄3 ̄)づ 第三十三章 唐雨杺不问都知道周鹤突然逃课的原因,也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和能力去推动论坛上这股忽变的风向。 发现周鹤不在座位上,唐雨杺转头就给他打了电话,可惜他一直都没接。觉得不安,唐雨杺事后频繁在刷论坛,关于方超的那两个视频她恰巧都看到了。 方超往杯中下药的视频很好辨认地点,看店内的装修风格就知道是轻甜奶茶店。虽被抹除了事发时间,可座位、角度和桌上摆放物品的位置,都跟唐雨杺记忆里相符。 怪不得方超突然找借口约她,趁她不在,竟真在她的杯子里下药了! 被删的那个视频,唐雨杺是捂着眼睛在指缝里偷偷看的。心疼视频里的那个陌生女孩之余,她不免也后怕。如果不是周鹤及时发现,后果她都不敢想。 前后的事一联系,唐雨杺这回已经能肯定,周鹤那晚与方超的冲突起因她猜对了。 放学后唐雨杺又给周鹤打了电话,这回他总算是接了。唐雨杺不由松了口气,问他有没有平安到家。得了肯定的回复,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勉强放下。 关于周鹤的过去,唐雨杺没过问。不管论坛上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想去深究,她只想一心护好如今的周鹤。 但那个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帖子,要真说对她半点影响都没有,是假的。 入夜她躺在床上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帖子里关于周鹤幼时被亲生父亲扔下楼的那段可怕描述。一想到这很可能是真实在周鹤身上发生过的事,她闷在被子里,鼻子一阵阵发酸。 辗转一宿,第二天,唐雨杺天没亮就起床了。 去街口买了王婆家的豆沙包,学着周鹤的样子把热乎乎的包子裹进校服里,捂着包子在周鹤家那栋楼的楼下等着他一起去上学。 周鹤估计没料到她这个一向贪睡的家伙竟然也会有早起的时候,从楼道出来看到她的第一眼,竟是一愣。 唐雨杺很不满他这样的反应,假假地对他龇牙凶了一下,说:“阿鹤,早啊!” 周鹤止步,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里异常安静地看着她,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不动,唐雨杺只得自己主动走过去。 拉住他的手,把捂着的包子从校服里掏出来,往他手里一放。跟哄孩子般伸手揉了揉他额前柔软的碎发,冲他笑,说:“阿鹤乖,快趁热吃。” 以前唐雨杺花心思哄他的时候,周鹤总是高兴的。 只是这次他的反应明显不太对。 周鹤破天荒没有对她的“哄”给出温柔回应,而是沉默地看着手里的包子。眉间隐约现出了褶皱,看着倒像是更烦恼了。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没有戳破他这反常的变化。转身退回自行车边,踢开脚撑催他:“阿鹤,别发呆了。走,上学去。” 周鹤握着包子的手垂了下去,抬起眼,问她:“昨天跟我有关的那个帖子,看到了吧?” 唐雨杺跨坐到自行车上,点了点头,说:“看到了。” “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周鹤问。 “那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唐雨杺反问他。 这话周鹤没接,看着她的神色更复杂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问你?”唐雨杺理所当然道,“你想说,就算我不问,你也会主动告诉我。如果你不想说,以你对我的了解,我会勉强你吗?” “别过分信任我,也别对我太好。”周鹤看着她,说:“我或许,不是你期待的那个样子。” 要不是旧事提醒,他确实是快忘了。自己当初接近她,动机不纯。 “我不要。”唐雨杺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了,玩笑道:“阿鹤,你怎么突然就那么膨胀了?我是有提过对你有什么期待了吗?” 无声对视间,周鹤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慢慢低了下去,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雨杺。” “嗯?” “我没有虐猫,你信吗?” “信。” “为什么愿意相信我?” “非得有理由吗?” “为什么信我?” “因为你是阿鹤。” 和软的晨风里,少年高高垒起的心墙一点一点坍塌。因初遇时目的过分明确的小心思,第一次生出了浓重的愧疚感。 ** 那么早到学校唐雨杺是第一次,没想到苏荷比她来得更早,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晨读了。 见她进教室,苏荷从竖起的课本后面露出两个眼睛,跟猫似的偷偷观望。 唐雨杺和往常一样,落座后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早啊苏荷。” “早。”苏荷声音小小地回应。 她往后座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周鹤此刻正不怎么有耐心地把鼻涕虫一样的郑凌浩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见周鹤的注意力这会儿不在唐雨杺身上,苏荷这才把手伸进桌肚摸索。从书包侧袋里抽出一个蘑菇型手机挂件,放到了唐雨杺翻开的课本上。 “这个送你。”苏荷说。 她一紧张就容易脸红,唐雨杺转头看着她又羞红了脸的模样,忍不住乐。 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挂上苏荷给的小蘑菇挂件,用手指戳了戳。 唐雨杺拎着饰有小挂件的手机伸到苏荷面前给她看,逗她:“真奇怪,是不是因为是苏荷你送的,所以这个挂件看着格外可爱啊?” 苏荷很腼腆地笑了。 “谢谢。”唐雨杺把挂件攥手里把玩,说:“我特别喜欢!” “不用谢。”苏荷急忙摆了摆手,真诚道:“你平时对我那么好,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有认识的人跟我说,朋友之间不能只有一方主动。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也请一定记得告诉我。” 她难得主动开口说这么多话,唐雨杺对她这样的转变打心眼里是觉得高兴。 两人正闷头说着话,苏荷的桌肚里传出了手机的震动声。 她急急忙忙把手机拿了出来,那个新手机上也挂了个蘑菇挂件,屏幕显示的来电备注是:男朋友。 唐雨杺恰巧一眼瞥见了,转瞬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 苏荷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藏进了口袋。担心唐雨杺会误会,解释:“这手机是……认识的人送的,不是拿别人的。” 唐雨杺根本就没往别处想,听苏荷特意强调了一下这手机的来历,猜到又是有人在背后嚼她舌根被她听到了。 苏荷家一直都挺困难,带大她的姥姥眼睛不方便,家里的生计也是靠她姥姥摸索着做点手工杂活凑合着维持,偶尔会让苏荷捡些废品变卖贴补家用。 苏荷很懂事,放学后总会拎个尼龙袋,一路上看到可以卖些碎钱的瓶瓶罐罐,她都会捡起装袋。为此遭到的冷嘲热讽不少,她的性格才会越发内向。 这个突然出现在她手里的新手机,以她家的经济条件确实供不上,惹来非议也难免。 唐雨杺很清楚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挂件,苏荷必然也是攒了很久的钱才能买的。对于这样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她格外珍惜。 听苏荷似是在解释的这番话,唐雨杺忙点了点头,话题没停留在她手机的来历上。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挂件,笑道:“咱俩的小蘑菇还是一对呢,真棒!” ** 方超搁从前,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论坛上那样的两段视频一经曝光,他的阴暗面被彻底剖了出来,赤条条晒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方超一直经营的良好人设一夕间崩塌,对他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 早读课的铃声响了很久,方超才提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从后门悄悄溜进了教室。左眼青紫,看他鬼祟的行为像是在防备着谁。 大家都看不惯他这么下作的行为,校内常有人变着法地捉弄教训他,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后门处不知是谁突然伸出脚,故意去绊他。 方超没留神,摔倒时下意识拉住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人和课桌一起摔翻在地。 动静很大,教室里的视线齐齐转了过去。 最后一排有人懒洋洋吹了声哨,讽道:“班长,怎么走路都不知道看道的?眼睛不用不如捐给有需要的人好了,就当日行一善,为自己积德。” 有人起哄般用手拍起了桌子,发出一连串的倒喝声。 方超抬起两只胳膊,遮遮掩掩地挡住脸。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扶起被他拽翻的课桌,在视线包围圈里一瘸一瘸地回座。 还没能坐下,就被后座的男生一脚踹翻了椅子。 狼狈不堪的方超敢怒不敢言,弯腰拽椅子,略偏了一下头,与周鹤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周鹤漠然看着他的方向,见他回头,暗讽般挑起嘴角。 教室里的哄闹声很快招来了暂时离开的赵丹,她平时太好说话威慑力不够,在讲台上挥着教鞭喊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听她的。 疯狗闻讯赶来,一手一个,把带头闹的两个学生拎了出去,这才算是控制住了班上乱成一锅粥的局面。 ** 课间,朱芸来找唐雨杺一起去小卖部。 唐雨杺买了杯奶茶,拆了包装去开水房接上热水。用吸管搅了搅,盖上盖。 等在外头吃辣条的朱芸跟路过的同学简短聊了两句,立马转身进开水房。 “雨杺!”未见人先闻声,朱芸急急忙忙催道:“方超那畜生正当众给阿鹤难堪呢,你快去看看!” 唐雨杺一听这话一秒都没停顿,握紧了奶茶杯飞快跑出去。由朱芸领着,一起往正闹着的那一处奔。 “那畜生又搞什么鬼?”唐雨杺边跑边问朱芸。 “那畜生一口咬定,说之前网上跟他相关的那两个视频是剪辑合成的。特意选在人多的地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求阿鹤原谅自己在飓风论坛抖他老底的行为,说得还挺可怜的样子。话里话外无非就两个意思,一、那两个视频是有心人在设局报复他。二、说白了,陷害他的有心人就是阿鹤。倒是把自己撇得挺干净!”朱芸越说越气,骂道:“什么玩意儿!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畜生,以后生孩子一准没屁.眼!” “阿鹤什么反应?”唐雨杺问。 “能有什么反应?阿鹤肯定觉得很懵逼啊,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朱芸很肯定地说。 “疯狗呢?”唐雨杺觉得不解,“平时咬人这么疯,这会儿人去哪儿了?” 这事跟朱芸想一块去了,把打听来的事全交了底,说:“教务处来了几个人,不知道什么事,关着办公室门在里头聊呢。” 说话间转眼就到了围观人群聚集的地方,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唐雨杺费力地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周鹤面前的方超。 方超一脸受害者的可怜相,嘴上虽是低声下气地在跟周鹤认错。可一只手一直死死扒着周鹤的裤腿,摆明了不给他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鹤也不好发作。只能捏紧了拳,一再忍耐。 唐雨杺三两步跨到了两人中间,把周鹤隔在了自己身后。 低头看地上仰着脸看她的方超,唐雨杺冷冰冰开口:“松手。” 方超对上她的视线,清楚唐雨杺看过视频后已经知道了真相。不免瑟缩了一下,明显心虚。还是不愿松开周鹤,口中说辞依旧没变,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 唐雨杺见他还是这副给脸不要脸的样子,也就不再对他客气了。 猛地一脚踩住方超撑着地面的左手,低下视线,脚尖在他张开的五指间玩味似的碾了碾。 她一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人渣了,没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门。竟然还有胆当众给周鹤难堪?这新账老账,唐雨杺今儿个就一次性跟他算清楚。 在方超痛苦的哀嚎声里,唐雨杺转了转手里溢出奶茶渍的杯盖,没什么耐心地再次警告:“最好是能听懂人话。” 方超疼得受不了了,只能哆哆嗦嗦松开了拽住周鹤裤腿的那只手。 唐雨杺没回头,拧开奶茶杯盖,把盖子和吸管一并往后递。 周鹤很配合地接过,不声不响地往后退开了些,给她可以发挥的空间。 这么明目张胆地让他下不来台,以唐雨杺的脾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朱芸这会儿才挤进来,看着方超被虐的一幕,顿觉通体舒畅。用力拍了拍手,骂了声:“活该!” 唐雨杺踩住方超手背的那只脚稍稍提起,看着他迅速抽回手,跟只哈巴狗似的捂着被踩疼的手蜷缩在她脚边。 往后跨了半步,曲膝蹲在了方超对面。 唐雨杺“喂”了一声,在方超抬头看她的时候对他露出一个笑,问:“你在求谁原谅呢?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方超张嘴欲言,未能出声,就被唐雨杺强行掐断了话头。 “其实我很好奇!”唐雨杺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像你这种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到底会不会做噩梦啊?” 方超还想再说点什么为自己辩驳,出口的话却只有苍白无力的三个字:“不是我。” 唐雨杺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倏地伸手,揪住了方超的校服衣领。拿着奶茶杯的那只手慢慢伸了过去,杯底悬在了方超的头顶。 “你说,你要是跪在那个无辜女孩的面前,她是会立刻原谅你呢?还是说,她会因为你这神奇的一跪,就能‘咔嚓’一下,彻底格式化脑子里那段恶心的记忆?”唐雨杺攥紧了方超的领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方超如今要装弱势方,自然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对一个女生动手,只能暂时忍耐。 唐雨杺手腕一转,杯中奶茶当头浇下。方超没能躲开,被迫淋了一身。 “既然什么都不会变……”唐雨杺甩了甩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蹬开头发丝还在淌着奶茶渍的方超,话音又厉了几分:“你跪你妈呢?” “方超!”人群外有人挤不进来,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只能拉拔了嗓门喊:“方超!张老师让你去一下教务处,有警察找你!” 像是平地一声雷,原本只顾看热闹的学生瞬间炸开了,交头接耳地在议论。 “警察?” “警察怎么会来学校?” “警察都找到学校了,还非说自己冤枉呢。” “有胆做,没胆认呗。” “我刚刚就觉得奇怪,周鹤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 “就是!我也不信!” “装可怜,泼脏水,呕!”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 嘈杂人声里,周鹤不动声色地拿走了唐雨杺手里的空杯子,把垃圾扔去了该去的地方。 他从不做被动方,事情最初的走向,只是他耐着性子下了步慢棋。 毕竟证据原件,就是他匿名提交给警方的。 被方超牵着鼻子走,是周鹤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故意撂话点拨了对方。只要方超接招上钩,闹得动静越大,事后越难翻身。 这局之后,方超将彻底沦落成旁人眼中满口谎话的伪君子。以后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轻易信他。 而周鹤唯一需要做的,不过是安静等待那一小段孵化出真相的收网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沐轻忧”小可爱的8瓶营养液~ 比心 (*≧▽≦) biubiu~ 第三十四章 临近期末考,唐雨杺总算是暂时收了收玩心,周末的时候跟周鹤约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她最擅长临阵磨枪,考前冲刺能助不少力。 打着学习的幌子一起来的,还有朱芸和郑凌浩。真是应了“女追男隔层纱”的老话,这两位最近的关系越发亲密,校内校外一有机会就扎堆在一起,都快发展成连体婴的节奏了。 朱芸坐下后一直低着头在玩手机,书都没翻开过一页。 郑凌浩跟她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在低头看手机,看到有意思的,用手指戳她一下。 朱芸立马凑过去看他的手机屏幕,拉了拉椅子。跟郑凌浩挤在一起,头靠头说悄悄话。 原本还在闷头啃题的唐雨杺被对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咬着笔饶有兴致地盯着交头接耳的二位看了会儿。 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吵到了,随手抓了本书丢了过去,笑言:“你们俩好烦,赶紧消失。” 朱芸跟她打闹惯了,很灵活地闪身躲开,笑嘻嘻地埋汰她:“你以前跟阿鹤在我面前腻歪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雨杺被这话噎了一下,继续抗议:“这里是用来学习的、神圣的图书馆。” “你和阿鹤在用来学习的、神圣的上课时间,还经常互递纸条呢!”朱芸有理有据地反驳。 “……”上课跟周鹤互递纸条这事一准是郑凌浩告诉朱芸的。 唐雨杺被堵的没话说了,转头训斥郑凌浩:“叛徒!我不同意你和芸芸的这桩婚事!” 朱芸被唐雨杺故意摆出的一副“旧社会恶婆婆”嘴脸逗乐了,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周鹤从自助贩卖机边折回来,围坐桌边的三位正闹着。 匀出两罐咖啡给对面,他把剩余的两罐咖啡放在了自己面前。拉开椅子坐下,反手从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里拿了包湿纸巾出来。 用湿纸巾把易拉罐的瓶口细细擦干净了,才曲指扣住拉环,“咔哒”一下打开。 开罐的咖啡推放到唐雨杺手边。 郑凌浩注意到了周鹤的一系列小动作,不由有些感慨:“鹤哥在呵护青梅这件事上,就是讲究!” 自打跟周鹤认识起,他就知道周鹤是个细致的人。不过周鹤这样的温柔面,也仅在对方是唐雨杺时才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只要是与唐雨杺相关,事无巨细,周鹤无一不处理得面面俱到。 或许唐雨杺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周鹤非常依赖。这种潜移默化的依赖性早已扎根在她的日常里了,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郑凌浩当初确实是对唐雨杺真情实感地动过心,一见钟脸嘛。不过时日一长,也就什么都看明白了。 唐雨杺一听郑凌浩这话,嘴角不自觉上扬。心情不错地拿起手边的咖啡,跟周鹤手里刚打开的咖啡罐轻轻碰了碰。 朱芸看完了同学群里的一长串消息,问坐在对面的唐雨杺:“雨杺,你听说了吗?你们班那个方超,原本是要被开除的。” 唐雨杺一看她这蠢蠢欲动想继续往下聊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要爆什么料了。 不过关于方超的话题,她也确实有兴趣,反问朱芸:“我的八卦之源是你,你不跟我说,我打哪儿听去?” 意思是让朱芸继续往下说。 朱芸又低头看了一眼还在不断跳出对话框的手机屏幕,故意卖了个关子,问:“你们猜猜,原本在警察局拘留待审的方超,明明是证据确凿的前提下,他为什么还能大摇大摆、什么事都没有地出来?” 周鹤拿起笔,在指间绕着圈把玩,安静看着朱芸张合的唇。 “背景硬?未成年?还是……不会是对方不追究吧?”郑凌浩顺嘴接话。 朱芸打了个响指,拍着郑凌浩的肩说:“郑同学,恭喜你,全对!” “艹!真的假的?”郑凌浩觉得晦气,挺不满地说:“答对这种问题可没什么好高兴的。” “该死的小畜生保护法。”朱芸同样觉得很晦气。 唐雨杺很快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点,问:“对方为什么不追究?” “这种事都能忍的吗?不会是收了封口费吧?”郑凌浩猜测道。 “不是,最可气的地方就是这个!那女孩的父母连脸都没露,更别说为自己的孩子维权了。”朱芸气鼓鼓地说,“还有不少人表示理解呢,说是为了那个女孩好,她父母这样的决定是对的。理解个狗屁!这根本就是在纵容犯罪!” 唐雨杺在人前总是乐观开朗,骨子里其实受唐辉的酗酒家暴影响颇深,对很多她没办法插手的事都深感无力。 虽也觉得很气愤,但比起朱芸的反应,她明显理智很多。对这类有失公允的事没给出任何带个人情感的评断,只叹了声:“大环境就是这样。” 围坐桌边的四人因这话题陷入短暂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郑凌浩捏了会儿咖啡罐,记起朱芸之前说的关于学校原本要开除方超的事,转头问她:“不是说要开除吗?为什么之后的处分变成了记大过留校察看?” “你刚刚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嘛。”朱芸说,“人家有背景,钱可通神。” “既然他家背景硬,为什么不转学?”郑凌浩觉得不解,“留在罡德,大家都知道他的老底,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朱芸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气音,说:“这种品行恶劣的烫手山芋,也得有学校愿意接手啊。” 郑凌浩慢半拍理解了她这话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对。” 唐雨杺被这些事搅得心烦,不想去理会了。抬手捋开垂下的发丝,在摊开的试卷上勾勾画画。笔尖停顿了会儿,转头看周鹤试卷上那道题的答案。 周鹤还在心不在焉地转笔,见她视线转了过来,把试卷往她面前推近了些。 “不过方超现在也挺惨的,总被人变着法地整,我看他在学校里都不敢抬头走道了。”郑凌浩说。 “你同情那种人?郑、凌、浩!你竟然会同情那种畜生?”朱芸满眼的不可思议,怒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郑凌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就是活该!该的,报应!” “那个视频里遭了方超毒手的女生才是真的可怜,她招谁惹谁了?让这种人渣给……”朱芸气到说不下去了,话顿了一下,又想起个事,忧心忡忡道:“听说在三分多钟的时候,视频里有拍到她的正脸。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认识她的人看到,万一被认出来,以后她该怎么办啊?” “要我说,还是上传视频的那家伙有问题。连马赛克都不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郑凌浩说。 “放屁!”唐雨杺手里的笔狠狠掷向了他,话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问:“你凭什么说是上传视频的人有问题!你有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吗?” 郑凌浩冷不丁被砸了头,还挺疼。他也就是嘴快随口一说,也不明白唐雨杺突然在气什么。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郑凌浩单方面选择原谅唐雨杺的暴力行为。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笔,丢回了她的试卷上。 揉了揉被砸疼的额角,郑凌浩不解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在说你。” “你管我激不激动呢,我就是……”唐雨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有点过激了,清了清嗓子,强行为自己正名:“我就是在伸张正义。” “理解一下,女生嘛,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一两……三十几天不太正常。”朱芸拍了拍郑凌浩的肩,劝道:“理解万岁!” “……”郑凌浩无言以对。 果然是朱芸会说的话,听着就很不讲道理。 “不过耗子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现在倒回去想想,是挺奇怪。”朱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记得,方超下药的那段视频,事发时间是有模糊化处理的。” “这很好理解,上传视频的那位是想保护那个没露脸的女生。”郑凌浩说。 “既然都考虑到了这点,你们说,上传视频的那位为什么不多做一步?”朱芸费解道,“也就是多一个步骤,就能保护好一个无辜女孩的隐私,为什么不做?” 是啊,为什么呢? 唐雨杺蹙眉思考了片刻,没能理出头绪,问周鹤:“阿鹤,你说……他为什么不做?” “这事阿鹤怎么能理解?他就是个傻白甜,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朱芸说。 “可是阿鹤聪明啊。”唐雨杺有理有据道,“你俩加起来的智商,都不见得比他高。” “这话说的……”郑凌浩挠了挠后脑勺,转头问朱芸:“好像还挺有道理,我要怎么反驳?” “去死。”朱芸说。 唐雨杺没理对面打闹的两位,转头看着周鹤,在等他的答案。 周鹤抿唇默了片刻,淡声回应:“没注意。” 轻甜是新店,摄像头能抓取这样的视频,思路只要稍拐个弯就能知道是近期发生的事。方超具体哪天去的轻甜,约见的又是谁?这很容易打听到。 他不能让这把火殃及唐雨杺,得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引向一个更具话题性的对象身上。那个没有模糊掉面部轮廓的女生,不是疏漏,是他特意留的靶子。 比起没证据的广撒网有疑点对象,这种有切实画面证据的,更能引起关注度。 “没注意?”唐雨杺用笔帽戳了戳脸,安静想了会儿。 以她对周鹤的了解,那样的视频说不定他是真没仔细看。就是个转脸的镜头,如果是快进浏览完的话,不小心忽视掉也不是没可能。 担心他会因这样的失误内疚,唐雨杺凑近了些,贴在他耳边小声安抚他:“这种事你也不是故意的,错的是录视频的人,别太自责。” 周鹤指间转着的笔倏地停住,微微偏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 她确实很聪明。 看不清真相,无非是因为信任。 周鹤突然之间有些慌乱,不敢去回望她的眼睛。 万一他有一天不小心弄丢了她的这份信任,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九卿”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啵叽=3=~ 第三十五章 唐辉让人在家门口安装了摄像头,说是最近周边治安不太好,有住户半夜被撬了锁,为防贼的。 家门口装摄像头这天赶巧是暑假第一天,唐雨杺原计划是闷头睡到大中午。不过一大早屋外就闹哄哄的,她被吵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只能不情不愿地起床。 简单洗漱了一下,从厨房抓了个包子吃。趿拉着一双室外拖鞋在楼道口徘徊,看家门口刚装的新鲜玩意。 周鹤拎着装有大骨汤的保温壶从这栋楼路过,见她在门外走来走去的,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往二楼的左上角看。那里装了个新型号的摄像头,可以二十四小时360度全景监控。 唐雨杺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转过身跟曹向梅说话。眼角余光一瞥,一眼就看到了正盯着摄像头看的周鹤。 “阿鹤!”唐雨杺隔了点距离冲他挥了挥手,把他的注意力招了过来,才问他:“你去哪儿?” “去我小叔家。”周鹤说。 “那你等我一下!”唐雨杺立马从楼上下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正巧我也要去找我姑妈,一起。” 周康约一周前追嫌疑人时从高处跳下来,踩到碎砖摔崴了脚。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上级领导强制性给他放了假,这阵子正在家养脚伤。 唐薇听说了这事,把手上的工作一推,连夜赶了回来。直接搬去了周康家,美其名曰照顾他。 周健和吴晓霞早把唐薇当弟媳妇了,有了唐薇的帮衬,为此也省了不少心。 吴晓霞一大早炖了大骨汤,装进保温壶里,叫上老公和儿子一起去周康家。出门没走多远,偶然间听见嘴碎的邻居在背后议论。说周康和唐薇没名没分的就这么住到了一起,简直不要脸。 这两口子本就很维护自家人,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也不怕撕破脸,一唱一和的当场怼了回去。 周鹤原本是跟他们一起出的门,结果一群人就周康和唐薇到底清不清白的问题一直争执个没完。眼瞅着一时也分不出个高下,他跟周健打了个招呼,拎着保温壶先走了。 跟唐雨杺在家门前碰了头,两人一起边说着话边往周康家的方向走。 有一辆尾号836的黑色奥迪从他们身侧缓慢驶过,徐徐停进临时停车框。 唐雨杺朝那辆车看了好几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步子渐缓。回过头,看向从驾驶位出来的那个男人,诧异嘀咕了声:“范医生?” “认识?”周鹤问。 唐雨杺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 周鹤和唐雨杺到周康家的时候,周康家刚走一波人。 都是周康的同事,急匆匆地来探病,接到任务电话,又急匆匆地走了。 唐雨杺在客人们送来的一堆礼品盒间挑挑拣拣,指着一个干果盒对周鹤说:“阿鹤,我想吃那个。” 周鹤“嗯”了一声,替她把那个小盒子提了过来。拆开包装,提醒她:“先去洗洗手。” 唐雨杺不听他的,把手直接伸进了盒子里,抓了一小把开心果出来。 周鹤也只能由着她,抽了茶几上的湿纸巾拉着她的手给她简单擦了一下手指。伸手垫在她下巴下面,很自然地接住了她吐出的果壳。 “果壳脏,别用牙咬。”周鹤说。 唐雨杺压根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咔嚓咔嚓嚼碎了嘴里的果仁。转头找了一圈,原本就放在茶几边的垃圾桶不见了,她挺不满地跟周鹤抗议:“怎么没有垃圾桶?阿鹤,我要垃圾桶。” “我小叔现在不太方便走动,垃圾桶拿他房里去了。”周鹤抽了张纸巾铺在茶几上,把果壳放了上去,说:“你先把壳扔这,我一会儿给你收拾掉。” 唐雨杺没异议,“哦”了一声。把手里的开心果给他递过去,笑嘻嘻地说:“你吃。” 周鹤摇了摇头,折回放礼品的地方给她拿了瓶果汁,拧了瓶盖放到她手边。 去厨房洗干净手,坐到她身边在茶几上另铺了张纸巾。从干果盒里抓了把开心果出来,默不作声地给她剥果壳。 唐薇把装有大骨汤的保温壶拿去了厨房,用小碗装上。端着装有汤碗的餐盘路过,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看了会儿。 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忍不住走过去拍了一下唐雨杺的后脑勺,训她:“你这小祖宗还真是要上天啊?别欺负阿鹤!” 唐雨杺手里的开心果差点被拍飞出去,揉着后脑勺扭头抱怨:“诶!疼!” “不疼我打你干嘛?”唐薇理所当然道,不忘叮嘱周鹤:“阿鹤,你别惯着她。她这都一身臭毛病了,不能再这么惯着了。” 唐雨杺撇了撇嘴,学着唐薇的脸色,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偷偷冲周鹤比口型:“阿鹤,你不能再惯着我了,我就要上天了。” 周鹤看着她张合的唇,忍不住笑。 唐薇一看他们这鬼鬼祟祟的互动,都不用猜就知道又是自己的侄女在调皮了。懒得再管他们,提醒了一句:“老实在客厅呆着,别捣蛋。” 唐雨杺回头看她,转瞬换了副非常严肃的表情,扬手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信誓旦旦道:“谨遵姑妈教诲!” 唐薇被逗笑了,动作挺粗暴地摁着她的头胡乱揉了两下,端着汤碗转身往周康的房间走。 唐雨杺目送着唐薇进了房门,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开心果。一把拽住周鹤的衣角,拉着他一起悄悄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趴在虚掩的门边,探头往房间里看。 周鹤站在她身后,视线在放下餐盘的唐薇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低下头,近距离看着唐雨杺一窝被揉到彻底炸了毛的头发,嘴角翘了翘。 慢慢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按住她的脑袋。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行在她乌黑的发丝间,给她一点一点理顺杂乱的发丝。 唐雨杺稍稍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眉眼。 周鹤动作一顿,低下的视线凝在她笑成弯月形的眼眸处。 无声对视了数秒,唐雨杺歪着脑袋,毛茸茸的发在他掌心里来回拱了两下,示意他继续。 跟猫似的。 周鹤嘴角不自觉上扬,继续一下一下轻轻给她顺长发。 唐雨杺很皮地冲他吐了吐舌,扒住门框,视线重新转回了房门内。 唐薇给周康身后垫了个枕头,端起汤碗在床边坐下。 “真香!”周康放下手机坐直了些,看着唐薇手里的汤碗,问:“哪儿来的骨汤?” “你嫂子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买的新鲜大骨,刚炖好的,说是给你补骨头。”唐薇用勺舀起碗里的汤,放嘴边吹了吹。用碗垫着勺,给他送过去,说:“张嘴。” 周康顺势往前倾,张嘴刚要咬勺,视线一掠,一眼就看见了门边冒头偷看的俩孩子。 “别闹!”周康受了惊般一秒往后缩,一边偷偷给唐薇打眼色,一边装模作样地批评她:“我又不是断了手,还需要你喂吗?我自己喝!” 唐薇压根就没理解他奇奇怪怪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因他突然的一声吼吓得一哆嗦,勺里的汤都抖回了碗里。 “你突然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哐当”一声放下碗,唐薇对他这变来变去的态度颇为不满:“姓周的,我跟你讲,你少跟我来这套!之前是谁跟我装手断,喝口水都要我喂的?你怎么不上厕所也让我把呢?现在又给我装!干嘛?我是你雇来的保姆啊?” 门外的两小只笑的肩都在抖。 周康的老脸挂不住了,慢慢往被子里滑,拽住被角挡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求生欲很强地继续疯狂给唐薇打眼色。 唐薇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了会儿,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了。顺着他比划的方向往门口瞧,什么都没看到。 两个捣蛋的小崽子早一溜烟跑没影了。 ** 折回茶几边坐下。 唐雨杺捏起兰花指,非常做作地比了个捏勺的动作,无形的勺伸到周鹤嘴边,嗲声道:“来,我喂你。” 周鹤伸手抓了几颗开心果在手里,边剥壳边转头笑看她胡闹。 唐雨杺啪叽拍下自己做作的手,换了副严肃的嘴脸,义正言辞道:“讨厌!我手又没断!” “你讨厌,你讨厌~你才讨厌!”唐雨杺的小拳头碎碎地敲在了周鹤的肩上,继续嗲声道:“你这个骗子,你怎么不上厕所也让我把呢?” 精分得非常到位。 自导自演完,她先乐了,噗哈哈笑了起来,说:“阿鹤,你小叔就是个死傲娇。装的跟真的一样,也太好笑了!” 周鹤看她笑得开心,也跟着笑。拉过她的手,把剥好的果仁放进她摊开的掌心里。 唐雨杺低头数了数掌心里的果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沙发里。抓起一颗开心果往上一抛,准确无误地抛进嘴里。 嚼着开心果跟周鹤闲聊,说:“阿鹤,你妈炖的骨汤也太香了,都给我闻馋了。” “家里还有,中午上我家吃饭。”周鹤又给她手里放了几颗刚剥好的开心果。 “好。”唐雨杺点了点头,说:“你把电视开开。” 周鹤“嗯”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刚把电视打开,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唐雨杺闻声往门的方向看,纳闷道:“是你爸妈过来了?他们怎么不自己拿钥匙开门呢?” “可能是来看小叔的客人。”周鹤说。 放下遥控器,起身去开门。 唐雨杺往沙发边挪了挪,探头往门口看。 门外站着的人跟周鹤很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声音有些耳熟。 听周鹤叫了对方一声“姜教授”。 唐雨杺想起学校里聘来的那位不怎么能见到面的姜教授,那位教授跟周鹤似乎是旧交。 姜教授提着果篮进了屋。 确实是唐雨杺联想到的那个姜教授。 礼节性互相打了招呼,姜教授临进周康的房间前回头小声叮嘱周鹤:“一会儿别急着走,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周鹤点了点头,把客人送进房间后才折回唐雨杺身边坐下。 “诶!”唐雨杺用肩轻轻碰了碰他,挺好奇地问:“姜教授认识康叔?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有特意提起的必要。”周鹤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谢谢“索我枯鱼之肆”小可爱的20瓶营养液~ mua! (*╯3╰) 第三十六章 唐雨杺和朱芸约了一起去逛街。 刚下公交车,兜头的雨就浇了下来,淋的她们措手不及。 夏季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眨眼间乌云就这么黑压压地涌了过来。雷声闷在浓黑云层里,在头顶轰隆隆作响。 两人一前一后在雨中狂奔了一小段路,临时找了个就近的小店。推开玻璃门,冲进去避雨。 收银台前的店主被门口小小的骚动影响,稍抬了一下头,看了眼闯进店正大喘气的两个小姑娘。没吱声,继续专注做自己的事。 朱芸拎着领口抖了抖被雨水打湿的衣衫,隔着橱窗玻璃往甩出闪电尾巴的云层间望,忍不住抱怨这鬼一样的天气真是扫兴。 唐雨杺把被风吹开的门关严,抬手将湿发拨至耳后。跟着仰头望了望天,心态不错地劝她:“淡定点,既来之则安之。” 朱芸的脾气有点炸,心烦意乱间絮絮叨叨地吐槽个没完。 唐雨杺往身后看了一眼,轻轻拉了拉朱芸的衣角,给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埋怨了。 说话声止,近处小音箱里正播着的轻缓乐声凸显得越发清晰。 朱芸顺着唐雨杺的视线往四面看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这家店的坏境很清幽。为避免破坏气氛,很听话地闭上了嘴。 唐雨杺回过身,慢悠悠往占地面积不大的小店里走。穿行在货架间,细细打量这家无意闯入的小店。 这家店装修得很文艺范,空气里飘荡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悠悠荷香。主营的是手工制品,也卖一些半成品和DIY的材料包。 店主是一个看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低眉垂首,在专心编织手绳。 唐雨杺的注意力很快被店主手里正编着的手绳吸引了过去,站到了收银台前,弯腰看店主动作熟练地挑丝拨线。 朱芸靠站在她身边,跟着往店主手里的小玩意上头瞧,嘴甜道:“真好看!姐姐,你的手可真灵巧。” 店主闻言抬头,浅浅一笑,问:“有兴趣学吗?” “难吗?”朱芸挺实诚地说,“我这人学东西慢,就怕学不会。” “不难,就是机械性重复几个动作,我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店主说。 “姐姐,这样的手绳编织材料,店里有卖吗?”唐雨杺问。 “有。”店主侧过身,往东南角的货架处指了指,说:“都在那挂着呢,喜欢什么颜色可以自己去挑。” 趴在收银台前的两位同时转过头看,果然看到了架子边挂着的五彩丝线。粗细糙柔各款都有,可供选择的种类还挺多。 唐雨杺移步到货架前,从挂着的五彩丝线里勾选出几根较粗的黑色编织线。拽下,集中收拢在掌心里。 尾随过来的朱芸一眼就看懂了,问:“黑色?给阿鹤的?” “嗯,给阿鹤的。”唐雨杺说,“阿鹤他喜欢黑色。” “那我也要挑几根,给耗子也编一个。”朱芸说。 唐雨杺挑完了,往边上退开了些,看朱芸在架子上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朱芸最后选定了绿色,集中挑拣出几根绿色的编织线,心满意足地收进手里。 “绿色?你确定?”唐雨杺实在看不懂她这古怪的审美了。 “对,我今儿还真就单单看中这绿色了!”朱芸一手叉腰,看着还挺骄傲,说:“这颜色多特别啊,你说,以后还会有谁给耗子送这色儿的手绳?看给我机智的,简直不行了!” “……”唐雨杺干巴巴笑了一声,不怎么走心地给她的机智鼓了鼓掌。 ** 唐雨杺除了对厨艺似乎不怎么有天赋,其他方面学东西一向快。也就是这么过眼看了一遍,就已经把店主编绳的手法学得七七八八了。 朱芸还在笨手笨脚地学,店主指点了好一会儿她还不得要领。原本店主还想给唐雨杺再指导一下,没想到她已经在闷头编了,不由有些惊讶,问:“妹妹之前是有学过编绳?” “没。”唐雨杺摇了摇头,笑言:“第一次上手,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看一遍就学会了?”店主记起自己学编绳那会儿也是花了些时间的,况且这还不是最基础的编法,由衷道:“真聪明。” “也就是记性还行。”唐雨杺难得谦虚了一下。 “得了吧你,你这还叫‘就是记性还行’?”朱芸朝唐雨杺那侧抬了一下手,给店主介绍了一下:“姐姐,这位唐同学,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学霸。都不见她怎么学,人家照样年级第一第二地霸着榜,牛逼着呢。” 唐雨杺用肩碰了碰她,假假地斥道:“低调!” “这么厉害啊!”店主很捧场地对唐雨杺竖了竖大拇指,转头问朱芸:“那你呢?平时年级能考第几?” 朱芸一听这问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扶额深叹了口气,说:“姐姐,别这样,提成绩伤感情。” 唐雨杺和店主互看了对方一眼,都被逗笑了。 店里的三人头靠头围坐一起编着手绳,时不时唠一两句嗑,氛围融洽。 说话间,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擦着唐雨杺的小腿呲溜一下钻了过去。她被吓一跳,往后缩躲了一下。 一只毛色偏杂的小奶猫仰起毛茸茸的小脸,眯起眼睛冲她“喵呜呜——”叫着。 “是猫啊。”唐雨杺低下身,掌心轻轻覆在小猫的脑袋上,安抚着揉了揉。 朱芸顺着唐雨杺的视线低头往下看,欣喜道:“这猫都不怕人呢,真可爱!” “是被弃养的猫,我看着可怜,就给捡回来了。”店主说。 朱芸盯着地上的猫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说:“这猫跟老陈收养的那只三花猫长得还挺像。” 很久没听人提起老陈了,唐雨杺记起周鹤听闻老陈家那只猫死讯时的反应,不由愣了一下。把小奶猫抱进怀里,问朱芸:“最近有听人说起过老陈的消息吗?” “倒也听过一些零碎消息,就是不知道真假。”朱芸说。 唐雨杺把手里编了一半的手绳暂放在一边,边揉猫边在收银台上放着的编织篮里挑挑拣拣着,问店主:“姐姐,这个小珠子是可以刻字的吗?” “对。”店主很大方地说,“你挑一颗,手工费给你免了。” “谢谢姐姐,不过这不合适。心意领了,单还是要买的。”唐雨杺捏了颗酒红色的珠子出来,在指间赏玩着转了转。给店主递过去,说:“姐姐,就这颗,给我刻上一个‘鹤’字,丹顶鹤的鹤。我要把这珠子串在手绳上。” 店主接过她手里那颗漂亮的小珠子,确认着问:“鹤?是你喜欢的男孩子,名字里有个‘鹤’字吗?” 唐雨杺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 朱芸跟着凑了过来,一只手在放有珠子的小篮子里来回扒拉,说:“那我也要挑一颗珠子串在手绳上。” “关于老陈的消息,你都听说了些什么?”唐雨杺边逗弄怀里的猫咪,边继续之前的话题:“把你听来的都跟我说说。” 朱芸简短回忆了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是老陈他媳妇病了,具体什么病老陈也没跟人说起过,只知道挺严重的。好像也就几个月的活头了,也是可怜。 听去探过病的老徐说,老陈压根就不让外人进屋。 这老陈啊,自从他媳妇病了以后,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生意也不做了,也不爱跟人打交道,天天就是守在他媳妇的病床前。 老徐说上次见他的时候都不敢认,那老陈如今完全是瘦脱了形,烟是一根接一根地往死里抽,像是不要命了一样。” “抽烟?”唐雨杺若有所思道,“老陈不是早戒烟了吗?” “心里担着事呢,借烟消愁吧。”朱芸猜测。 在编织篮里扒拉出一颗绿色的珠子,朱芸给店主递过去,说:“姐姐,我要这颗。给我刻上个‘浩’字,浩瀚的浩。” 店主伸手接过珠子,应了声:“好。” “都知道老陈怕老婆,谁能想到呢,他以前常挂嘴边的那句‘惧内也是爱妻地表现’竟然是真的。”朱芸遗憾道,“可如今老天爷要跟他抢人,他留不住的,真是可惜了。” 店主听得入神,越听越觉得心酸,说:“真可怜,那个老陈对他媳妇用情那么深,要让他看着自己的媳妇慢慢死在自己面前,也太残忍了。” 生离死别的话题过于沉重,店内三人一时无言,陷入短暂的沉默。 朱芸突然“哎呀”了一声,一拍腿,说:“完了!我不知道耗子的手腕粗细啊,这到底要编多长合适?” 她转头看唐雨杺手里正编着的手绳,问:“你能比划出阿鹤手腕的粗细吗?” 唐雨杺点了点头,说:“阿鹤的手生得好看,我常捏着玩。手腕粗细,我大差不差应该能比划出来。” 朱芸撇了撇嘴,由衷道:“真是羡慕你俩,这小手想摸就摸。” 唐雨杺看了她一眼,笑着闹她:“耗子的手你要想摸,完全可以用强的啊,反正他又打不过你。” “去你的。”朱芸笑着推了她一下。 “不知道对方手腕粗细也没关系的,可以预留出一个伸缩空间,这样就可以根据手腕粗细自由调节了。”店主给她出主意。 “这样也行吗?”朱芸立马眼睛一亮,嘴甜道:“那,辛苦姐姐一会儿教我一下。” 店主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辛苦。” 唐雨杺放在斜跨包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拿出手机看最新发来的短信。是周鹤询问她的落脚点,要给她送伞。 读完那条短信,唐雨杺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手速很快地给他回消息。 朱芸一看她这明显少女怀春的表情就猜到了,问:“是阿鹤?” “嗯。”唐雨杺点了点头。 朱芸想起了些旧事,问:“阿鹤跟老陈的关系不错,老陈的近况,他知道吗?” 唐雨杺在屏幕上戳点的动作一顿,静了半晌。想起周鹤近来似乎有些反常的情绪变化,不怎么确定地说:“也许,知道。” 第三十七章 家里太平了没多久,唐辉又恢复了本性。入夜喝得烂醉到家,到家就开始砸东西。 唐辉这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倒是在唐雨杺的意料之中,只是曹向梅的变化,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曹向梅相较从前跟换了个人似的,就算唐辉想把家拆了她都懒得搭理。 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神都没往撒酒疯的唐辉那头飘一下,更没有像从前一样悉心照顾他。 唐辉被冷落了,骂骂咧咧地想动手。 曹向梅起身躲过,拎了个茶几上的花瓶,照着他脚边就这么砸了过去。 “呯——”的一声,玻璃碎片四裂,家里总算是清静了。 完全不像是以曹向梅隐忍的性格能做出的事,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诡异,像是要变天的前奏。 唐雨杺站在漩涡边缘,左看看右看看。对曾期待过的场面一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心里忽然之间没着没落的。 曹向梅对自己的反常行为没给出任何解释,径直往房间方向走。关房门,上锁,由着唐辉在外头要死要活地闹。 唐雨杺看着那一地的碎玻璃,彻底没了主意。踌躇之际握在手里的手机嗡嗡嗡震了几下,是她在等的那个人给她发来的短信。 【我在楼下。】 ** 从家里出来,两人并肩出了小区。途经小卖部门口,唐雨杺买了根草莓味的碎碎冰。 顺着河堤慢慢往前走,找了个清幽的僻静地,面朝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坐下。 唐雨杺把手里的碎碎冰一掰为二,分了一半给周鹤。 月当空,湖中央栽着几株荷花,摇摇曳曳。清爽的晚风拂面,挟风而来荷花香沁人。 嘬了会儿冰,唐雨杺转过脸,托腮看着周鹤,若有所思道:“阿鹤,你怎么那么神啊,每次都能掐准了时间救我于水火之中。” 周鹤叼着半管碎碎冰,转头回视她。 他有监视小区周边摄像头的习惯,看到唐辉回去,料准了他会闹。会算着时间把唐雨杺叫出来,能带着她躲一时是一时。 把冰握进手里,微微一笑:“凑巧。” 唐雨杺半信半疑地又盯着他看了会儿,虽也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太合理,但也确实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释。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朝他伸手,说:“手给我。” 周鹤很听话地伸出右手,指尖搭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里。 唐雨杺不由一愣,低下视线看他乖巧放进自己掌心的那只手。 他的手生得漂亮,指形修长,指甲盖修剪得格外干净。 太乖了! 唐雨杺看着他配合着主动递来的手,不自觉脑补出一幕小奶狗对她伸出小爪子摇尾互动的有爱画面。 唐雨杺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乐了,指尖往上探,摸索着把住了周鹤的手腕。曲指扣住,捏着他的腕悬在自己眼前,左右翻转着比划了一番。 点了点头,自我肯定道:“应该差不多。” 周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不免好奇,问:“你在干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唐雨杺说。 说话间她把手里的半截碎碎冰咬进嘴里,腾出的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编织手绳。 拉过周鹤的手,低着头,神情专注地把造型简易的黑色嵌珠手绳戴在了他的腕上。拽住手绳两端,一转一捏,扣牢。 正合适! 周鹤的肤色冷白,腕上隐现的经络分明。白皮黑绳,色差分明,煞是好看。 唐雨杺满眼欢喜地把玩欣赏了会儿,抓着周鹤的手腕在他面前献宝似的晃了晃,说:“阿鹤你看!我自己亲手编的,好看吧?” 周鹤低下视线看腕上戴着的编织手绳,点头,说:“好看。” 曲指转了转手绳上嵌着的那颗珠子,看到了上面刻着的“鹤”字。嘴角抿起一丝浅淡的笑,他明知故问:“给我的?” 都戴他手上了,还问? 得了便宜还卖乖! 叫什么周鹤啊,叫周狐狸多好? 唐雨杺自从发现他的另一面后,常会留神偷偷观察他。发觉他似是在偷笑,不由撇了撇嘴,作势要抢回来,说:“不要就还我!” 周鹤手一扬,她瞬间扑了个空,半边身子被惯性带着跌进了他的怀里。周鹤顺势单手一捞,把住她纤软的腰肢,将她拥了个满怀。 唐雨杺一时没反应过来,窝在他怀里没动。稍愣怔,仰起头冲他笑。 莹莹月光在她漂亮的瞳仁间闪闪烁烁。 周鹤低下视线,凝神看她眼中的风景,因这别样光华在心里撞出丝丝涟漪。 无声对视间,唐雨杺渐觉双颊温度失常。动作尽量自然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掩饰着抬手捋了捋发。 周鹤盯着她泛了红晕的脸颊看,抿唇笑,说:“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唐雨杺嘴角不自觉翘了翘,撇开视线坐直了些,问他:“那你喜欢吗?” 周鹤点头,视线落在她垂下的长卷眼睫上,肯定道:“喜欢。”煜轩 唐雨杺偏过头,偷偷地笑。转而清了清嗓子,挺霸道地说:“那就一直戴着,我不许你摘,你就不能摘!” “好。”周鹤说。 话音止,风声立。蝉鸣蛙噪,匿在婆娑树影间。 唐雨杺嘬着冰,望着湖面发呆。 周鹤单手握着慢慢融化的碎碎冰,拨转着手绳上的珠子。侧过头,专注看她。 见她半天没动静,周鹤问:“有心事?” 唐雨杺恍惚间回了神,问他:“阿鹤,你说,一个人某一天突然性情大变,会是什么原因?”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周鹤握冰的手指蜷了一下,低下视线不再看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唐雨杺无声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周鹤的口袋,拿了颗糖出来。 剥开糖纸,里头的奶糖已经化开了。 她把连着糖纸的奶糖送到唇边舔了舔,口感依旧。 心烦意乱间思绪有些跳,记起前两天在周康家,那个在周鹤口中似乎不是很熟的姜教授把他叫去了书房。关上门,两人单独聊了近半个小时。 也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 唐雨杺上次就想问他的,事情太多一时忘了,转过头挺困惑地问:“对了阿鹤,之前那个姜教授找你什么事啊?” “询问我小叔的伤情。”周鹤说,“没什么特别的事。”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不再多言,继续看着湖面发呆。 ** 在湖边耗了近一个小时,唐雨杺腿上被蚊虫咬出了好几个红色的小疙瘩。 觉得痒,挠了挠。拿起手机看时间,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猜测家里这会儿应该已经消停了,站起身,拍了拍长裙上沾到的草片碎屑。 “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唐雨杺说。 周鹤跟着起身,拿走她手里的糖纸和碎碎冰的空壳,与她并肩慢慢往回走。路过有垃圾桶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一并投了进去。 从河堤边折回了主道,夜已深,路上行人稀落。 不远处有个人影步履不稳,跌跌撞撞地迎面走来。 像是个落单的醉汉,边走边在癫狂大笑。 周鹤下意识伸手,把唐雨杺揽在了身后,挺警惕地看着正前方。 唐雨杺也注意到了对面的异常,放缓了脚步,往路的内侧挪了挪,给前面那个不明身份的人让路。 距离渐近,周鹤像是受了惊般,猛地停了下来。 唐雨杺被他隔在了身后,跟着止步。觉得奇怪,她偏过头,视线越过挡住她的周鹤,微微眯起眼细看。 迎面走来的男人形销骨立,彻底瘦脱了相。踉跄前行间狂笑不止,眼歪嘴斜,神情痛苦狰狞。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小鬼在游街,惊悚诡异。 唐雨杺乍一眼看过去,被眼前的场景被吓到了。瑟缩着躲在了周鹤的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角。 骷髅般前行的男人佝偻着背,途经他们身侧,腐臭的浊气刺鼻。 唐雨杺哪儿见过这样的骇人场面,简直就是恐怖片镜头的直播版,吓的思考能力都停滞了。又挪了挪步,紧贴着周鹤的背,大气都不敢出。 许是意识到她胆怯了,周鹤侧过身,将她护好。回手,握住了她攥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小声安抚她:“别怕。” 行色古怪的男人听到了说话声,在距离他们几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鹤目视着那个男人的后背,不怎么确定地叫了一声:“老陈?” 那个啼笑不止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周鹤。 “你怎么……”周鹤震惊到话都说不全了,只倒吸了口凉气,定定地看着他。 “老陈?”那个人竟然是老陈?唐雨杺心下一惊,探头望。可又不敢细看,只伸了一下脖子,又躲了回去。 老陈的笑声还在继续,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磕磕巴巴的,似乎想对周鹤说什么。话音断断续续,唐雨杺只能听个大概。 “不、不能……” “不能陷……陷太深……” “没有回头路。”这句明显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说得倒是格外清晰。 唐雨杺感觉到周鹤的后背因老陈这一连串断断续续的话在逐渐绷紧,握在他掌间的手被捏得生疼。 失常的老陈说着唐雨杺听不明白的疯话,又咕噜咕噜说了些什么,唐雨杺没能听清,注意力集中在了周鹤捏到泛白的指骨处。 老陈只稍稍逗留了片刻,动作很不协调地回过身,继续往他家的方向走。 周鹤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老陈渐远的背影,眼中郁色渐浓。 老陈曾跟他提起过,老陈和他的妻子,就是在这河堤处定的情。 看老陈如今这般行尸走肉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是老陈的天崩了。他在这种时候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回顾前尘?还是为了彻底诀别? 周鹤望着早已看不见老陈背影的方向,惊惶无措。 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了,从前认定的风向标就倒在了曾经让他树立起信心的地方。像是某种未知的前兆,给他鸣起了警钟。 “阿鹤。”一直靠站在他背后的唐雨杺轻轻叫了他一声,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 她受了惊吓,声音有些颤。明明怕得要命,还在尽力稳住话音,想要安抚他。 “没事的阿鹤,不怕,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明商”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づ ̄ 3 ̄)づ 第三十八章 友嘉书屋门前停了两辆警车,拉起的黄线外围了不少人。 唐雨杺低着头,边慢慢往前踱步,边把姑妈刚给的一笔零花钱装进钱包,心满意足地捏了捏鼓鼓的小钱包。 转头想问周鹤一会儿喝什么,发现他没跟上自己。挺诧异地回过头,发现周鹤一早就停在了转角的地方,正看着门前围了不少人的书屋方向。 唐雨杺方才满眼里都装着小钱钱,只顾着数钱了。顺着周鹤的视线看过去,这会儿才注意到周边的异常。 围观人群里,有人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这家好久不开的书屋,好像不干净。” “不干净?风水不好?” “什么意思?说来听听。” “那个店主,叫什么……陈……陈什么来着?” “老陈,你就叫他老陈好了,我听别人都这么称呼他。” “老陈我认识,他怎么了?” “有人昨晚看见他在河堤那边发疯呢,又哭又笑的,跟鬼一样,可吓人了。” “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了?撞邪了?” “会不会是因为他媳妇?我那天买菜听老徐说起过,说是老陈的媳妇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这算着,早一个月前就该到日子了。” “哎呦,真是作孽哦,这两口子也是可怜。” “这俩有孩子没?” “没,听说是想当什么……什么克的。” “丁克。” “对,就是那丁克。也是够作的,好好的日子,咋能不要孩子呢你们说?” “就是,也不知道咋想的。” “一病一疯?还没能留个根?那这店风水可真不怎么样,以后要盘出去可就难了。” “这风水还真是不好说,更邪的是今天早上。” “早上怎么了?” “老陈家楼上的一个老太下楼扔垃圾,一看老陈家门敞着。想说万一遭贼,好心给人把门带上吧。这一进去可不得了,差点吓晕过去。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猜猜。” “打什么哑谜?话不带说半截的。” “快说!到底怎么了?” “说了怕你们一会儿午饭都吃不下去,我这会儿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怪恶心的……” 唐雨杺走到周鹤身前,伸手拽下了他左耳的助听器,不让他听旁人的闲碎话。踮起脚,两只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四目相交,唐雨杺故作轻松地对他展颜一笑,问:“阿鹤,吃草莓冰沙吗?” 周鹤低下眼睫安静看着她,默了半晌,很轻的“嗯”了一声。 “阿鹤,你跟我走。看着我,别看别人。”唐雨杺叮嘱道。 周鹤很乖地点了点头:“嗯。” 唐雨杺得了准话,这才折步站到了他身侧。拉起他的手走在前头,引着他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一前一后进店,唐雨杺径直站到了收银台前。 “姐姐你好,两杯草莓冰沙。 “堂食。” “谢谢。” 周鹤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身上,躁乱的心绪终得片刻安宁。 点完单,两人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唐雨杺给周鹤买的那杯草莓冰沙他一口都没吃,拿着勺子在玻璃杯里心不在焉地搅拌着。不知不觉间,满杯的冰沙全融了。 店外影影绰绰,人言纷杂。就算刻意选择不去听,可他的眼睛还是能看得见。 他们说:“老陈疯了。” 也有人说:“老陈死了。” …… “阿鹤。”唐雨杺伸手,在周鹤眼前打了个响指唤他回神。在他转头看向自己时,才放缓语速问他:“你在想什么?” 周鹤的视线无声落在她张合的唇齿间,愣怔了片刻。只摇了摇头,没接话。 “你在想老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挺难过的。”唐雨杺似是在问他,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半晌无言。 唐雨杺拉了拉座下的椅子,靠近了些。紧盯着周鹤垂下的眼睫,继续慢慢说道:“阿鹤,告诉我。我做点什么,能让你稍微好过一点?” 做点什么,能好过一点? 周鹤自己也想知道。 他如今的情绪,以正常人的思维模式恐怕很难理解。对于老陈的死,其实说不上是有多难过,更多的,是惊恐和迷茫。 ** 目送着唐雨杺上楼,进了家门。门关上,看不见了,周鹤才转身往自己家那栋楼的方向走。 才走了没几步,揣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周康打来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家里,说是姜教授有事找他。 周鹤前行的步子一滞,问清缘由,同意了。 到周康家的时候,姜教授正一个人在书房里,借用周康的电脑收几封邮件。 周鹤跟照顾周康的唐薇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地去了书房。关上书房门,反手上锁。 姜教授听到门口的动静,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看他。 “来了?”姜教授主动打招呼。 周鹤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单手拎了张椅子往电脑桌对面一放,默不作声地坐下。 “老陈的事,你听说了吧?”姜教授开门见山道。 “又想跟我说什么?”周鹤不怎么有耐心地说。 “我听说你跟老陈的关系一向不错。”姜教授说,“听闻老陈的死讯,心情怎么样?会觉得难过吗?” 周鹤往后靠了靠,交握双手盯着他看了两秒。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姜教授,你现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周鹤,虽然你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但这么些年你身上的变化,我全都看在了眼里。”姜教授拧开随身带着的保温杯,在杯口吹了吹。 像是在与他闲话家常,姜教授话音平缓道:“我知道,老陈的事对你的冲击力很大。有什么想要纾解的情绪,你都可以跟我吐露,或许我能给你答案。” 周鹤没接话,安静看着他。眼神疏离,满是防备。 “Had I not seen the Sun,艾米莉·狄金森于1872年写下的诗。”姜教授问,“读过吗?” 周鹤低下眼睫,若有所思地曲指转了转手绳上串着的小珠子,反问他:“那你希望,我是读过呢?还是没读过?” 姜教授喝了口杯中的热茶,虚掩上盖,才悠悠道: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 My Wilderness has made”① 周鹤掀起眼皮看他,不冷不热地嘲道:“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念首诗?” “老陈有写日记的习惯,这首诗,出现在了他最后一篇日记里。”姜教授说。 周鹤转动珠子的动作一顿,大致明白了姜教授的来意,不由又警觉了几分。 他知道这个姜教授一直对他骨子里的危险性有所顾虑,不止一次地劝过他,说是有认真考虑过他未来的出路,想把他带出国门,去更专业的领域深入了解拓展他待发掘的价值,试图把他潜藏的犯罪苗头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姜教授坚信自己总结出的一套系统理论无误,直言“情感沦陷”于周鹤这类人弊多于利。目前虽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心理病态者本就容易是非混淆。 心理寄托一旦有所动摇,他的信仰也会跟着崩塌。如果生出反社会型人格,事与愿违造成的恶劣后果实为不可预估。 周鹤从最初接触这个姜教授时就很清楚,姜教授和周康真正无私地付出不一样,是有目的性地接近他。 姜教授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计回报地给周康提供咨询帮助,不过是互利互惠。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只是因为周鹤的存在是难寻的个案,作为实验分析样本,本就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周鹤虽不能窥尽人心,但敏锐度一直在线,对这个姜教授的戒心从没松懈过。 姜教授见他没有反应,又问:“不好奇老陈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好奇你就不说了吗?”周鹤嘲道,“你来这,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老陈的真正死因,好方便观察我会有什么反应?” 姜教授丝毫不介意他对自己冷言冷语的态度,挺和善地笑了一下,说:“上世纪50年代,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福尔部落曾出现过跟老陈死因完全吻合的一类病症。发病者举止癫狂,狂笑至死。那时人们称这种怪病为‘笑死病’,也称苦鲁病。” “你是想说他是得了疯病死的?”周鹤问。 “不是。”姜教授摇了摇头,说:“笑死病是朊病毒侵入人体大脑导致的行为失常,大脑中突然出现蜂窝状小洞才是这类病症的真正死因。尸检报告中受朊病毒侵蚀的大脑形似奶酪,后也被称为‘瑞士奶酪’。” 姜教授言尽于此,重开杯盖,吹了吹已经不怎么烫口的杯口,抿尝杯中茶水。 须臾,视线重新转向了隔桌坐着的周鹤。 周鹤一向沉得住气,不喜做被动方,对于姜教授突然断了话的行为并没有急躁催促。反观姜教授诱导性明显的言行,揣测他该是还有话没交代。面色无异地转了转手绳上的珠子,安静等着。 姜教授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继续往下说:“早期被称为‘死亡诅咒’的笑死病,病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福尔部落有分食死尸的风俗。” 周鹤指尖动作微微一顿,听明白了。没接话,继续拨弄着珠子。 “曾经被老陈当成信仰的那个人,最后没能落个好下场。”姜教授紧盯着对面的周鹤,欲识破他此刻的真实情绪,话说得越发露骨:“那个被老陈爱了大半辈子的人,是被深爱着她的老陈剥皮剔骨,生吞入腹。最终,连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这就是老陈所谓的‘爱’,这样的爱,是不是很恐怖?”姜教授问他。 周鹤安静听完,默了片刻。稍抬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觉得,老陈为什么要那么做?”姜教授突然问道。 周鹤停止了拨转珠子的动作,往后靠了靠,把这尖锐的问题反抛了回去:“你希望我能理解一个疯子的作为?还是你认定我一直都是疯的?” 书房内一时无言。 短暂沉默后,姜教授无奈叹了口气,说:“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方案,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 “不。”周鹤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 “周鹤,你是很聪明,但你的这份聪明是把双刃剑。用对了,是福。用错了,是灾。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到底有多危险。”姜教授放弃诱导,苦口婆心地劝道:“墨菲定律或许听着像是一种悲观的宿命论,但其存在也不无道理。或许你可以尝试换位思考,换你是老陈,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老陈。”周鹤说。 “侥幸只是一时。周鹤,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没你自己想象得那么锐不可当。”姜教授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电脑关机后起身,说:“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改主意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考虑。”周鹤两手把住椅子扶手一撑,站了起来。低下视线,看着矮他一头的姜教授,浅浅一笑:“我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①标注处------- by Emily Dickinson 译文:(江枫/译)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谢谢“九卿”小可爱的两瓶营养液~啵叽~ 第三十九章 雨滂沱,烈烈寒风刮骨。被风截断的树枝滚进深潭,飞起的泥点溅到了裤腿上。 周鹤站在混沌天地间,茫然四顾。 很奇怪,明明是很吵闹的场景,偏偏他听不到一点声音。 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死寂。 指间有异状。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低下视线,触上一片猩红。 黏稠的血液从苍白五指间涓流般渗过,滴进淤泥里,黑红一色。 风停景滞,有匕首晃过,在他眼帘处折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他下意识闭上眼,耳边忽起的古怪笑声尖厉,似有实感。那阵笑声只持续了数秒,转瞬变成了凄怆的哭嚎声。 “小子……”是老陈的声音,夹在混乱哭笑声里,听着并不真切。 他的一颗心猛地一跳,睁眼看向声源处。 形容枯槁的老陈站在断枝的树下狰狞狂笑,涕泪横流。牵丝木偶般动作僵硬地抬起右手,弓起的食指缓缓绷直,指向了周鹤的脚边。 周鹤顺着他的指向低头看。 染血的右手间很突兀的多了柄眼熟的匕首,那匕首是唐雨杺在他生日时赠予他防身用的。 刀尖下,是一身血窟窿横尸在他脚边的唐雨杺。 周鹤看着像雪球那样惨死在他脚边的唐雨杺,心痛到不能自抑,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情绪将他的全部感官占尽。 胸口闷得生疼,疼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握刀的手不受控般颤栗不止。 “我提醒过你的……小子……我分明……提醒过你的……”老陈如咒的悲凉话音时断时续,缥缈四散。 周鹤惊恐万状,抗拒退行间指尖一松,淌血的刀子滑脱掉落。 血泊里的少女忽地睁开了眼,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慢慢转向了他。唇齿张合,在无声质问他。 “阿鹤,我会死的。”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阿鹤,我要是死了,你还能活成个人样吗?” 怎么会……死呢? 怎么可以?! 黑色漩涡顷刻袭来,土崩瓦解,大有吞天嗜地之势。 周鹤猛地伸手,不顾一切地纵身向前。惊惶无措地想要拉住即将消逝的少女,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抓住了她染血的衣角。 “嘶啦——”衣角撕裂。 须臾的希望粉碎,他眼中的整个世界被无底深渊倏忽吞噬。 “不可以!”周鹤惊呼出声,伸出的手滑下床沿,一瞬清醒。 原来是场噩梦。 幸好只是一场梦。 **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周鹤还是很清楚地意识到,老陈的真正死因对他的影响很大。 致命的绝望,是曾窥见过希望。 许是同类思考角度相似,站在老陈当时所处的立场,他其实能理解老陈毁灭性的极端做法。但就结果而言,显然是玉石俱焚的悲剧走向。 老陈死后,周鹤常被噩梦纠缠。相较从前愈加迷茫,也甚是惊恐。他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担心未来的某一日万一行差踏错,会走了老陈的老路。 不曾被祝福的生命降生,本就是无根的浮萍。某些奇怪的观点他无人可诉,更不期盼谁能理解。 周鹤早就习惯了伪装自己的真实情绪,人前偶尔显出几分难过之态,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不过一直很在乎他所思所想的唐雨杺,貌似是把他表象的难过当了真。 唐雨杺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好管别人的闲事,鸣不平也铲不平。 看着比谁都洒脱不羁,其实不过是被现实的鞭子抽打着,不得不自我开解学着看淡而已。实际心思比谁都重,习惯把别人的过错推加到自己身上。总是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很轻易就会产生浓重的负罪感。 当初在众人面前跳了楼的李雅,从前与她交集甚少。唯一的几次交锋,也只是两人矛盾激化下的争吵。那样一个在周鹤看来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死在了她面前,她都能内疚至今。 至于曹向梅,更像是她从出生就有的隐疾。 只有周鹤知道,唐雨杺活得太过善良。而他是揣着恶意降生的,骨子里活得太不善良。两个极端在这世间依偎残喘,都不可能轻松。 近来唐雨杺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周鹤的身上,课间他走哪儿跟哪儿,总变着法地逗他开心。放假会突然敲开他家的门,给他送上自己亲手做的红糖发糕。 部分安抚行为还算是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最让周鹤无法接受的是,他进个卫生间,唐雨杺都要站在男厕外头大声给他讲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说是担心他独处的时候会乱想。 唐雨杺这样的骚操作每次都能吓走一波跟周鹤一起进卫生间的男生,但她却好像浑然不觉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总结出那些遁走的少年们心理素质普遍不太好。 理由相当充分:“站在外头又分不清尿尿跟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怕什么?” 这话说得过于理直气壮,周鹤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到底哪里不合适。 陪唐雨杺一起疯的朱芸认真想了想,说:“其实也不算是分不清,你想啊,拉稀放屁的声音咱还是听得出来的。要我说,他们还是太年轻,脸皮子薄。” “你这话说的……”唐雨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点头表示赞同:“这乍一听,好像还挺有道理。” “……”郑凌浩在一旁听的简直满头黑线。 其实周鹤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她这是在故意装傻充愣,只是想哄他开心。为免唐雨杺再做出更出格的事,周鹤还是慎重决定说点什么把她越跑越偏的画风拉回来。 想了很久要怎么说服唐雨杺放弃安抚他,话到嘴边,简化成潦草一句:“你不用太在意,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这话唐雨杺显然是不信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转头悄悄跟朱芸说:“你看我家阿鹤,多善良,多懂事!明明就很难过,还反过来安慰我。” 朱芸非常认同得用力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与她耳语:“阿鹤真是太体贴了。” 唐雨杺把朱芸拽去了角落,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战斗力满满道:“不行!我得再拟一套方案转移他的注意力,芸芸你帮我一起想想。”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已经给唐雨杺出了不少馊主意的朱芸拍了胸脯保证。 “……”被成功曲解话意的周鹤看着躲在教室最后一排正密谋的两位,抬指揉了揉突突乱蹦的太阳穴,颇感无力。 ** 朱芸脑容量有限,给唐雨杺出的主意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还多是晴天霹雷的那种歪主意,颠儿不出新花样来。 到最后别说是周鹤,就连郑凌浩都看不下去了。 向来不怎么会看形势说话的郑凌浩非常直白地劝了朱芸几句,大概意思是:女孩子家家的要含蓄点,别总这么放荡不羁爱自由,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结局感人,郑凌浩被朱芸满校园追打了好几天。 被他们这么闹了一通,已经使完浑身解数的唐雨杺终于决定把安抚周鹤的计划暂时往后推一推。 这对周鹤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也算是松了口气。 如此相安无事安稳过了一阵子,唐雨杺某日半夜被房间外的争吵声吵醒,挺烦躁地塞上耳机。 辗转难眠之际,她点开了跟周鹤的聊天记录,往上划拉着翻阅。时不时停下指尖动作,深看几遍周鹤发给她的消息。回忆着跟周鹤在一起共度的点滴时光,躁乱的心绪渐渐被抚平。 她其实很依赖周鹤,跟周鹤之间的关系,更准确些形容,应该是唇齿相依。 幼时她曾伸手把周鹤拉出泥潭,如今,一直是周鹤在拽着她往前走。 正值年少多思时,她偶尔也会胡思乱想。就像幼时周鹤担心被再次抛弃一样,她也有畏惧的事。她很担心某一天,周鹤会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跟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 一想到未来或许会出现的这一幕,唐雨杺萎靡过,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精神。多想无益,管他未来如何呢,跟周鹤在一起有一日便赚一日。 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数秒,浏览到一条询问周鹤伤情的消息。 她记起在运动器材存放室撞见周鹤偷偷处理伤口的那次,周鹤曾把她揽进怀里。像是在求安抚,其实是反过来在宽慰她的情绪。 这会儿突然很想念周鹤温暖的怀抱,有一种想用力抱一下他的冲动。 唐雨杺也就是一时兴起,随即给周鹤发了条消息。 【有兴趣抱一下吗?】 发完消息,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正上方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这个时间周鹤早该睡熟了。 没指望周鹤能在这个时间回复她,唐雨杺的视线转回了刚发出的那条消息上。反复咀嚼了几遍,读出了几分调戏的意思。 这可不是她的本意,为了挽回一下其实也没多正经的形象,她立马又追加了一条消息。 【我的意思是,互相安慰。】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周鹤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唐雨杺被突然震动的手机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滑下了床。 往床沿处爬了爬,伸手够掉到地毯上的手机。再三确认过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这才接起电话。 “阿鹤?是我发消息吵醒你了吗?”唐雨杺抱歉道。 “出来。”周鹤说。 唐雨杺微微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出来?现在?” 周鹤话音很轻的“嗯”了一声:“我就在门外。” 唐雨杺一骨碌翻坐起来,胡乱抓了件外套套上。边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找拖鞋,边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做噩梦了,睡不着。”周鹤话音稍顿,说:“找你借个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乖巧讨抱抱的撒娇鹤:做噩梦了,得媳妇抱抱才能好。(*/ω\*) 第四十章 原本在房门外争吵的唐辉和曹向梅已经各自睡下了。 半月前,他们开始分房睡。唐辉还是睡在主卧,曹向梅入夜会抱着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曹向梅的性子较从前相去甚远,说不上算不算是反抗。对唐辉过分的行为鲜少争执,多是冷处理。 明明两人的关系前阵子有好转的迹象,如今的状况更像是反噬,家里的氛围一天更胜一天紧张。 唐雨杺接起周鹤的电话开了房门出去,一手虚掩住手机听筒。蹑手蹑脚地路过客厅,步子稍顿,转头往沙发处看。 曹向梅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之前又被唐辉这么闹了一下,这会儿应该是还没睡着,在沙发上动作幅度很小地翻了个身。 唐雨杺下意识摸了一下外套口袋,家门钥匙就在袋子里。踮起脚尖半弯着腰,就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不少,跟做贼似的悄悄往门口走。 担心吵到沙发上浅眠的曹向梅,唐雨杺行至门前抓住门把,频频回头观望。 “咯吱——”正值夜深人静时,刻意放缓的开门声被凸显得愈发清晰。 门拉开了道缝,楼道的光照进了屋。唐雨杺绷紧了神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沙发处。一条腿试探着伸出窄小的门缝,闪身出去。 猫着腰合上门,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旋动钥匙抓着门把往回拉。窸窸窣窣细碎的响声过后,家门终于关严了。 唐雨杺盯着闭合的家门长舒了口气,一直绷着的精神状态总算松了下来。把手机和钥匙收进衣兜,这才直起身回头找周鹤的身影。 等在阴影处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质睡衣,衣色与夜色融为一色,不细看不易察觉。 见她回头,配合着往前迈近一步,站在了有光的地方。 视线相撞,周鹤微微一笑,眉眼里浸满温柔。 面朝着她敞开怀抱,浅声诱道:“过来,抱一下。” 轻轻缓缓的话音熨在耳畔,几乎要把她躲在胸腔内噗通噗通乱蹦的一颗心都给烫软了。 唐雨杺的视线落在他漆黑深眸间,跟受了蛊惑般,很顺从的一步一步慢慢往他怀里走了过去。 待她走近,周鹤收拢双臂揽她入怀。低下身,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骨间,右手掌心安抚着在她后背轻轻搓揉。 闭上眼,细细嗅她身上能安心宁神的熟悉味道。幽幽卸下一口气,撒娇般轻念了声:“真好。” 唐雨杺愣了会儿神,耳朵尖有温热鼻息抚过,她这才记起要有所回应。 许是过静的周边坏境影响了这微妙的心情,她抬起的手在周鹤后背上下比划了两下。双手虚悬在他后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放。 她这会儿早忘了自己是因什么事恼得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周鹤之前在电话里与她说起的“噩梦”。 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搅得他这么晚都难以入眠? 跟老陈的死有关? 唐雨杺的一颗心全放在了拥她入怀的周鹤身上,有很多问题想问他,顾虑旧事重提可能又会乱了他的心神。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悬在他后背的手指蜷了起,轻轻覆上他的背,拍了拍。 “没事的阿鹤,不怕。” ** 两人都没什么睡意,一个深暖的拥抱过后简单沟通了几句。一拍即合,都打算聊会儿天再回去接着睡。 在台阶上并肩坐下,唐雨杺的手揣进兜里,无意中摸到一枚硬币状的物件。 她记得自己没在口袋里放过钱,挺困惑地把那枚硬币状的物件掏了出来。两指捏着硬币边缘举过头顶,就着楼道半明半昧的灯光细看。 一枚游戏币,是她跟朱芸玩娃娃机时兑的。掉了一个,凑不成双,她就把这个落单的游戏币搁兜里了。 被她一系列小动作吸引,周鹤的注意力转向了她手中那枚小小的游戏币。 唐雨杺脑海里忽地闪过个念头,抬手一抛,反手利落一接,起落的游戏币稳稳收进了掌心。 她把抓有游戏币的那只手伸向了周鹤,说:“猜猜看,是正面还是反应?猜对了有奖励。” 周鹤盯着她握有游戏币的那只手略沉吟,问:“哪一面算正面?” “那就……印着游戏厅logo的那面算正面。”唐雨杺说。 “正面。”周鹤说。 “正面?”唐雨杺点了点头,确认着又问了一遍:“是猜正面吗?不改了?” “嗯。”周鹤说,“不改了。” 唐雨杺握拳的手慢慢翻转过来,神秘兮兮地摊开掌心,惊喜道:“呀!还真是正面!” 抬起头看他,漂亮的眼亮晶晶的,像是会放出光来,戏很足地追加说明:“阿鹤,看来你最近要走运,一猜一个准。” 又用这招哄他。 唐雨杺玩硬币很有一套,早些年筒子楼还没拆,住户杂。她那时曾跟一个外地来的老赌徒学过几招,常拿这套能颠出花的硬币玩法忽悠周边那群半大的孩子。 她的这些小伎俩周鹤一早就窥破了,只是从没点出来。 低眸看她掌心里躺着的那枚游戏币,抿唇笑。 “既然你都猜对了,那我也不能食言。”唐雨杺收回手,一抛一接,来回把玩着手里的游戏币,说:“许你一个愿望,当是奖励。” “许愿?”周鹤落在她唇上的视线抬起,不怎么能理解地看着她莹莹有光的眼睛。 “对!就是许愿!”唐雨杺把游戏币塞回口袋,侧了侧身。 两手一捧托住脸,面朝着他晃了晃脑袋,皮道:“我现在不是唐雨杺,我现在,是一棵许、愿、树!是一棵能帮助阿鹤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奇许愿树!” 周鹤凝神看着专属他的可爱许愿树,伸手揉了揉她摇来摆去的脑袋,眼中笑意加深。 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唐雨杺以为他是不信自己说的话。 捧住脸的手垂了下去,放到膝盖上。坐得更端正了些,信誓旦旦道:“我说真的,没开玩笑。只要你许愿,除了世界和平、上天摘颗星星、入水捞个月亮之类的不靠谱愿望。在我能力范围内,能让你开心的愿望我一定帮你实现!” 周鹤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一瞬的凝滞,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问:“真的,要帮我实现愿望?” “真的!”唐雨杺翘起右手小指,伸到他面前,说:“不信可以拉钩。” 周鹤低下视线看她伸来的手,微抿了一下唇。抬手,小指勾缠住她的小指。 “说吧,什么愿望?”唐雨杺问。 “希望……”周鹤话音稍顿,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慎重道:“我活着的时候,你能一直在。” 这个愿望乍一听有点奇怪,不过唐雨杺很快便联想到了之前听闻的那些关于老陈的传言。 据说老陈被发现死在家里的那天,他的媳妇就横尸在他怀里。他的媳妇死了有一阵子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发现时尸身残缺不全。死相极惨,要不是有法医鉴定,都瞧不出生前是个什么模样。 外头有人说老陈是因为媳妇的死受了刺激才会疯的,是得了疯病死的。 如果传言属实,这么上下一联系,唐雨杺顿时明白了周鹤这话的意思。 周鹤是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老陈,担心她会比自己先死。担心自己又会被撇下,孤零零留他一人在这世上。 之前飓风论坛上有帖子详述过他被收养前发生的一些事,就算真假掺半,他也有可能曾真实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生死离别,如今该是再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 唐雨杺一直猜测周鹤是在为老陈的死难过,却不曾想,原来他的心思比自己想象的更为细密深沉。 所以他一直在烦恼的,其实是这件事吗? “好!”唐雨杺勾紧小指,语气认真地保证道:“我答应你。” ** 曹向梅生日这天正值周末,唐辉在外地出差。 唐雨杺起得晚,起床后在家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曹向梅的影子。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风声很大,曹向梅说是外婆临时有事找她,在去外婆家的路上。 唐雨杺只应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电话里没有提及曹向梅生日的事,想着可以趁这个机会悄悄买菜、订蛋糕、下厨,攒足了时间亲手准备生日宴。等曹向梅办完事回来,正巧可以给她个惊喜。 唐雨杺撸起袖子说干就干,列了张购物清单,叫上周鹤一起,去附近的大型生活超市购物。 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货架间,她满心思都在怎么准备生日惊喜这件事上。每想到一个新点子,眼中都能骤然放出光来。 出了超市还特意拐去了另一条街,买了几个可以喷出礼花的拉炮。 周鹤被她欢愉的情绪感染,心情尤为不错。拎东西,打电话订蛋糕之类的杂活他都包揽了。 东西备齐,清点过后唐雨杺系上围裙下厨。周鹤帮她打下手,递个餐盘,拿瓶调料。两人合作无间,谈笑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大餐。 一切准备就绪,订好的蛋糕也提回了家。 唐雨杺解开围裙,很愉快地跟周鹤击了个掌。 拿起手机给曹向梅打电话,想提醒她早点回来。电话打通后一直没人接,唐雨杺再接再厉,重拨了号。 手机关机了。 唐雨杺不由犯了嘀咕,疑惑道:“奇怪,怎么不接电话?” “别急,可能只是手机恰巧不在身边。”周鹤安抚道。 “刚刚明明能打通的,怎么这会儿关机了?”唐雨杺说。 “也有可能是没电了,自动关的机。”周鹤说。 唐雨杺一听他这样的解释似乎也合理,大约是自己太心急了才会乱了阵脚。 两人在餐桌边坐了会儿,唐雨杺还是没忍住,给外婆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外婆说曹向梅刚走没多久。 唐雨杺这才安心不少,放下手机,继续兴奋又期待得乖乖等着。 等待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要长得多。 窗外暮色低垂,仍不见门外有动静。 昏昏欲睡之际,躺在桌角电快耗尽的手机响了。 唐雨杺一秒睁眼,都没顾上看一眼屏幕,立马接起了电话。 “这里是益仁医院急诊中心。请问,您是曹向梅女士的家属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九”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谢谢“矜语”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啵唧~(づ ̄3 ̄)づ 之后的一些剧情可能、大概、也许会有一点玻璃渣。每个人虐点不一样,就当我提醒过了嗷。挨个么一口,求别鲨我。QAQ 第四十一章 曹向梅的抑郁症很严重,发现时已是重度,自杀倾向早在半年前就显现了出来。 范医生最初接触曹向梅时,她就蹲坐在川流不息的大马路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或许是职业的敏感度所致,范医生的注意力很快被行为明显异常的曹向梅吸引了过去。在近处留神观察了会儿,看着那个面容清丽的女人慢慢擦干眼泪站起身,一步步往车流间迈了过去。 眼看着红绿灯处有重卡转弯,曹向梅快行了几步,走进大货车驾驶位的视野盲区。 范医生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几乎没有思考,立马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他们初识于曹向梅第一次出现自杀念头的那天。 据曹向梅那时回忆,她那阵子几乎是夜夜难眠,脑子里常会胡思乱想。情绪起伏很大,偶尔行为不受控。也许前一秒还在因女儿给自己捏肩而欣慰,下一秒就会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吞噬。 简单沟通后,范医生以专业角度给她做了评估测试,初步判断她是生了病。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范医生都在劝说曹向梅接受正规的心理治疗,直白警告她不治疗的后果有多严重。 最初曹向梅很抗拒,她拒绝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一味地强调自己只是不够坚强。抑郁症是一种全身性生理疾病,即菌—肠—脑轴失调。她误以为自己寻死念头的产生,仅是因为自己精神层面过于脆弱。 对病理的错误认知,于那时测试结果显示其HPA轴基本活动规律严重异常的曹向梅而言,无疑是相当危险的。 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转变,范医生为让她卸下心防,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劝导她。 接触多了,曹向梅在范医生的耐心劝说下想法慢慢有了转变。后虽也愿意配合治疗,但有个前提,只接受范医生医她的病。 范医生欣然应下了,那时的他没有意识到,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犯了个错。 作为职业心理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必须排除私人情感层面的交涉。关心则乱,情感冲突会影响最基本的专业判断力。 他在曹向梅应允接受治疗时只顾着高兴了,忽略了这一点,悄然越了界。 范医生为曹向梅拟了套针对型的治疗方案,物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交替进行,最初的保守治疗成效明显。 曹向梅的心情开阔不少,病情有好转的迹象。只是她生了这样的病,并不想让家人知道。在她或许是有些浅薄的认知里,医治精神方面的疾病,是见不得光的丑事。 就连拿回家的药都会遮遮掩掩,特意撕了标签,躲着家人吃药。 对于曹向梅刻意隐瞒的病情,唐雨杺虽有所觉,却也一直都是一无所知。 抑郁症是慢性易复发的疾病,基于这样的心理障碍,缺少了家人积极配合治疗的曹向梅,病情一直是反反复复的状态。 以至于她跳下冰冷河川的那天,唐雨杺还一直以为她的妈妈仅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归家晚了。 ** 挂满白布的灵堂前,曹向梅往昔的笑容被定格在了黑色框子内。 范医生前来吊唁,被突然发了疯的唐辉推赶了出去。 两人在灵堂外起了争执。 “我分明警告过你!你怎么就是听不进人话!为什么还要犯浑?”范医生捏紧了拳,不知是悲是怒,眼烧红,话音都在颤。 “你算哪根葱?也敢来这教训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歪心思!现在人都凉透了,你也别想了!”唐辉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他在曹向梅自杀后遭到的非议指责声不少,正火气上头,口不择言道:“她寻死是她矫情!怎么?你这庸医治不好病还学会赖上人了?这世上委屈的人多了,怎么就她寻死觅活的,不见别人去死啊?” 争执的声音不小,灵堂前的众人在默哀,话音听得一清二楚。 唐薇抬手抹干净淌下的眼泪,愤然转身,被周康拽住了。 “你他妈说的还是人话吗?”看着斯斯文文的范医生爆了粗口,冲动之下一把揪扯住了唐辉的衣领,挥拳欲往他脸上砸。 “叔叔。”一直站在门边听着的唐雨杺走了出来。 范医生挥拳的动作一瞬顿住,转头看她。 “能跟你聊几句吗?”唐雨杺问。 唐薇挣脱了周康的束缚,红着一双眼快步越过唐雨杺,挡在她面前,问拳挥了一半停住的范医生:“还打不打了?” “不打别碍事。”唐薇话不带停顿地一把推开了揪住唐辉衣领的范医生。 飞起一脚,把唐辉结结实实踹到了门板上,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唐薇气急,扑过去一把揪住唐辉的头发,摁头狂扇:“王八蛋!都把人逼死了还说这种畜生话!你还是人吗?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有你这种哥!以后雨杺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孩子吗?只顾自己快活的畜生,怎么不是你去死啊!到底为什么不是你这种人去死……” “薇薇!”周康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从身后拦腰捞住了她,劝道:“薇薇!别这样!你别这样,冷静点!薇薇……” 本该是肃穆之地,竟成了闹剧直播现场。 真像个笑话。 唐雨杺也想像唐薇一样,大声质问,她为什么会是这种人生出的孩子? 可是她没力气了,从听闻曹向梅的死讯起,她就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耗尽了。木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离了魂般,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一直以来都是逆风生长。骨子里的刺竖起,是为了保护妈妈。被迫收起倒刺,也不过是为缓妈妈左右为难的处境。 从前虽也觉得在家的日子难捱,可那时的她起码还有一个可以坚定看着、为之努力的方向。 如今,她整个人都是失重的感觉。孑然浮于天地间,眼前全是催人迷途的浓雾。前方和来路,无一能看清。 范医生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不远处的唐雨杺身上,发现她好似一直就没哭过。 不由皱眉。 他在唐雨杺空无一物的眼睛里,看到了昔日曹向梅的影子。 总觉得担心,不能就这么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轻轻拍了拍唐雨杺的肩,说:“换个地方聊。” ** 没走远,在附近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僻静地止步。 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范医生才缓缓开口。 与曹向梅如何相识,之后又是如何给她治疗。事无巨细,他把能想到的事原原本本全部复述了一遍。 唐雨杺靠在墙边,低着头,右脚脚尖在地上来回画着圈。安静听着,期间没给出任何回应。 范医生的话音止于和曹向梅最后一次见面,自我消化完负面情绪,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向了一直闷头不语的唐雨杺。 盯着她看了会儿,范医生引她开口:“就没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唐雨杺在地上打圈的脚尖稍顿,收了回来。默了片刻,抬起头看他。 “或许,你清不清楚……” 她抿了一下唇,似是在犹豫这个问题该不该问他。 “你说。”范医生鼓励道,“但凡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她还在的时候……有觉得幸福过吗?”唐雨杺问。 “当然!”范医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她生了个特别棒的女儿。她因为有你,曾一度觉得很幸福。” 曾…… 曾经也是幸福过的,那后来呢? 为什么那么想死? 是因为她这个女儿做的不够好,所以觉得不再幸福了? 是这样吗? “不要自责,也不要觉得内疚,不要想着自己或许再多做一点就好了,更别有负罪感。”范医生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般,说:“孩子,你要记住,你什么错都没有。” “你为什么……” 知道我在想什么? “做人偶尔自私一点没关系,不要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别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范医生靠在墙边叹了口气,无力低语:“你跟她,真的很像。” ** 送走了范医生,唐雨杺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往回走。胸腔里郁结了一股气,吐不出来,也顺不下去。 觉得很难过,明明比谁都想大哭一场,可就是怎么都哭不出来。 积压的不明情绪让她觉得很疲累,挥拳锤了锤胸口,用力咳了一声。 步子有些沉,走到之前跟范医生谈话的墙根处,停了下来。弯下腰,一手扶墙,一手扶膝,慢慢蹲到了地上。 走不动了。 唐雨杺抱紧了双膝,感觉空落落的。想着,要是这时候能有个人来拉她一把就好了。 墙的另一侧。 一直悄悄跟在唐雨杺身后注意着她动向的周鹤偏过头,往近身处那团渐渐蜷起的黑影处看了过去。 范医生和她之间的对话,他方才站在高台处辨读唇语,全都看在了眼里。关于曹向梅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他知道了个大概。 唐雨杺现在具体是怎样的心情,他大抵能猜到。 七岁那年,他的生母中刀后失血过多,没能合眼的瞳孔在他眼皮子底下逐渐扩张涣散。是在他近身处,一点一点死去的。 那时的他也只是眼睁睁看着,没哭。 人悲痛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比起唐雨杺目前的心情,他现在更担心的,其实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像范医生说的那样,在某些时候,唐雨杺跟曹向梅真的很像。 抬指揉了一下蹙起的眉心,周鹤转身往那团缩起的黑影处走了过去。 唐雨杺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抱着双膝的手指蜷了一下,抬起头。 “雨杺。”逆光而立的少年像是担心会吓到她,很轻地叫了她一声。止步于她身前,弯下腰,摊开右手掌心朝她伸了过去。 稍抬了一下手,示意:“抓住我。” 光阴流转,记忆交错。 幼时她从泥潭中拽起的那个小男孩,如今朝她伸来了手。 在她最需要有人能来拉她一把的时候,如同天降,及时出现在她面前,话音温柔地对她说——雨杺,抓住我。 第四十二章 曹向梅的丧事在争吵中收了尾。 葬礼过后,原本不放心唐雨杺想把她带走的唐薇接到个很紧急的电话。挂了电话后对唐雨杺说了句“等姑妈回来”,转头又跟周康简单交代了几句,这才急匆匆赶去了外地。 曹向梅故去,唐辉喝酒比从前更厉害了。也不知是想借酒浇愁,还是想借酒逃避问题,常醉得人事不省夜不归宿。 对于唐辉的日常缺席,唐雨杺偶尔会觉得庆幸。唐辉不在,起码耳根能图个清静。 人前如非必要,她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人后她更是连个表情都没有,常一个人安静躲在角落里发呆。 她不让人跟着,更不想被人打扰。 周鹤也有过这种时候,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都是空话,也就从不多劝,很听话地跟她拉开距离。 总是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 这样的状态僵硬维持到近开学前的一个礼拜,唐薇终于从外地回来了。一下飞机就赶去了唐雨杺身边,只是刚一露脸,就又大闹了一场。 发现唐雨杺大晚上被一个人扔在了家里,唐薇转头就跑去了唐辉常去逍遥的那个高档会所。 原本是想跟唐辉商量日后该怎么一起照顾好孩子,结果一碰面,唐薇就被唐辉的那套渣男理论气到了。 她和唐辉几乎是从小打到大的兄妹关系,三观不合,互看对方都不顺眼。没忍住,当着唐辉合作方的面对他动了手。 酒桌上果盘杯子乱飞,有好事者没能捋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偷偷报了警。 唐薇被接到报警电话赶来的值勤警察强行拉开,连同配合调查的唐辉一起,塞进警车带走。 会所闹起时唐薇冲动之下猛灌了瓶烈酒,坐在警车里酒劲上头,哭着给唐雨杺打了电话。重点没怎么说清,一直在念叨“我家可怜的雨杺跟了这么个畜生爹,以后可怎么办啊”。 电话被中途打断,唐雨杺听那头的动静,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握着手机想了想,给周康拨去了电话。道明事情原委,托他劝劝唐薇。 言明,没有意义的争吵,真的没必要。 她过分的冷静懂事倒是让周康有些吃惊,反观唐薇发泄式的过激行为,意识到唐雨杺目前的精神状态明显很不正常,长此以往恐怕会憋出问题。 在唐雨杺跟前如今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周鹤了。周康思量再三,想着周鹤说的话唐雨杺或许会听,去警局前特意找来了周鹤。 慎重交代他,让他无论如何想想办法让唐雨杺把该发泄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如果可以,最好能劝动她好好哭一场。 “总憋着,是会憋出病的。” 周鹤隐约有些明白周康这话的意思。 曹向梅就是一忍再忍,憋屈了这么多年,最终落了个一朝溃,满盘崩的结局。 只是情感释放这一说,于他而言还是稍显奢侈。 从周鹤有记忆起,不论悲喜,好像都没淌过泪。 很多事在他眼里也就是云烟散,过了就过了,上不去心。有些事是刻骨的,虽也觉悲痛至极,可到底也没能哭出来,时间久了也不过就是记忆里的一道疤。 疤有痕,但不疼。 因此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眼泪对一个正常人的实际意义。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如果事发对象是唐雨杺,如果这样的方式能帮到她,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周鹤一路行至唐雨杺的家门口,驻足良久。曲起的手指悬于门前,几次欲敲下,犹豫片刻,又收回了手。 心里是有了主意,可一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哭,他始终觉得迈不开步。 挣扎间,周康打来了电话。 唐薇已经被周康接了回去,她目前有点冲动,不适合待在唐雨杺身边。托周鹤给唐雨杺带话,让她安心。 周鹤应了声“好”,稍一转头,身侧的门开了。 ** 自从曹向梅过世后,唐雨杺入夜不怎么敢闭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曹向梅那张被水泡得发胀发白的脸。 辗转难眠,瞪眼看着天花板,头痛欲裂。 她已经好些天没能睡个囫囵觉了。 实在睡不着,她抱着枕头起身,开了房门出去。 家里少了个人,总觉得空荡。 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客厅里,视线游离了一圈,定格在了沙发处。曹向梅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段时间,入夜就曾睡在那里。 唐雨杺盯着那一处呆滞看了好一会儿,恍惚间似是看到了曹向梅昔日在沙发上翻身的影子。眨了眨眼,那影子顷刻间又散了去。 她顿觉失落,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放下枕头,想尝试从曹向梅的视角看一看这个家。 布艺的沙发,肌肤接触瞬间体感并不舒适,材质粗糙偏硬。 唐雨杺躺下后不由皱眉,侧了侧身换了个睡姿。腰板抵在了靠枕处,更觉不适。 沙发边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源调的最低档。唐雨杺的视线越过正前方的茶几,朦胧光色间仅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电视背景板。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严重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她的思绪一直在浮浮沉沉。觉得疲累,稍合了一下眼,转瞬又因短暂的梦境惊坐起。 心绪未定,急速喘息间听到门外有说话声。 她怔了一下,偏过头,视线转向了门的方向。集中注意力听,听到了很熟悉的一声“好”。 是周鹤的声音。 几乎没怎么过脑思考,她一骨碌滑下沙发。都没顾上穿鞋,光着脚跑去开门。 门缝外,面容清隽的少年斜倚在墙边。手机悬于耳侧,正微低着头接电话。 听到了近处的动静,他迅速转过脸,看向了门内。 视线对上,唐雨杺长舒了口气,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她的话音很低,声音有些哑。 周鹤的视线停留在她干裂的嘴唇上,垂手按下手机锁屏键。用她说话时同样的音调,轻问她:“今天有记得喝水吗?” 唐雨杺摇了摇头。 家里没管饭的人了,别说喝水,就连饭她都忘了要吃。不吃不喝的这么过了一天,也不觉得渴,没觉得饿。 她把门敞开了些,示意周鹤进屋说话。 周鹤抬腿迈进了门内,视线低了下去,看着她白嫩嫩的脚丫。 唐雨杺留意到了他的视线,跟着低头看。脚趾翘了翘,纳闷嘀咕:“鞋呢?” 她往沙发处退行了几步,歪过脸探头看,两只拖鞋都在茶几边歪七扭八地躺着。 周鹤盯着她看了会儿,换好室内拖鞋,一言不发地去了厨房。拿起平时装热水的壶晃了晃,果然是空的。 唐雨杺穿好拖鞋走到他身边,问:“阿鹤,你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鹤无视了她的提问,转头看着她充血的眼睛,问:“是不是饭也没好好吃?” 唐雨杺扭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搓了搓胳膊,说:“不饿。” “去躺着休息会儿,我烧点水,再给你煮点粥。”周鹤说。 唐雨杺摇头,挺执拗地说:“我不累。” 周鹤无声看了她两秒,很低地叹了口气,打着商量的语气继续劝:“去躺着,听话。” 唐雨杺难得没有再坚持,“嗯”了一声,转头折回了沙发处,躺了下来。 厨房窸窸窣窣有了动静,水装进壶中,开了电源。米装进篮子里,淘洗过后,尽数倒入锅中…… 唐雨杺侧耳细听,心出奇得平静。闭上了眼,眼前不再是让她心惊的画面。而是妈妈还在时,在厨房忙忙碌碌唤她吃饭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鹤把粥端到了茶几上,轻唤了她一声。待她睁眼,才把装有温水的玻璃杯塞进她手里,说:“先喝点水。” 周鹤蹲坐在沙发边,安静看她喝完了杯中的水。接过空杯子,把勺放进她手里,挺有耐心地引道她:“喝点粥暖暖胃。” 唐雨杺舔了舔被水润湿的嘴角,看着他手里的空杯子,显然没喝够。 一天没喝水了,知道渴,也算是好事。 周鹤稍稍松了口气,握着空杯子起身,说:“不够我再给你去倒,等晾凉了再喝。” 唐雨杺点了点头,从沙发上滑了下去,盘腿坐到地毯上,抓着勺舀粥喝。 周鹤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蹲坐在一旁,看着她一口一口把粥慢慢喝下去。 一碗粥喝完,周鹤收走了茶几上的空碗和勺,问:“再吃点吗?” 唐雨杺摇头,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坐回了沙发上,说:“饱了。” 周鹤在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去浴室给她拧了热毛巾,弯腰递给她:“擦擦脸再休息。” 唐雨杺接过毛巾,捧在手里,仰起头看他:“阿鹤,肩膀给我靠一下。” 周鹤很顺从地在她身边坐下,腰板挺直,让她可以更舒服地靠着自己的肩。 吃饱喝足,抱着温温的毛巾,唐雨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放松舒服的状态了。 歪过头靠在了周鹤的肩上,嗅到了他身上能宁神的熟悉味道,一颗心彻底静了下来。闭上眼,问:“阿鹤,你怎么不像别人一样,劝我不要难过啊?” “我劝了,你就不难过了吗?”周鹤问。 唐雨杺闭眼没答,呼吸声轻轻浅浅,像是睡着了。 “要是想她,可以跟我说。”周鹤偏过头,看着她耷拉着的绵长眼睫,软言诱道:“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好不好?” 她垂下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静了须臾,很轻的“嗯”了一声,说:“我想她。” 周鹤撑在沙发边的手指蜷起,慢慢伸向了她的身后。掌心悬在她腰间停顿了数秒,收拢。 唐雨杺感觉腰间有一只有力的手抱紧了她,闭合的眼一瞬睁开。并不抗拒他的亲近,没多言,又缓缓地合上了眼。 周鹤的唇贴着她的耳,继续慢慢引她开口,问:“告诉我,你想起她的时候,联想到的,都是些什么事?” “想起的……”唐雨杺顿了一下,说:“除了最后一面,其他的,也没有多特别。” “说说看。”周鹤说,“我想听。” “想到最多的,还是老唐发酒疯打她的场面。” “我在的时候还能勉强护住她,我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一身伤。” “还有早上,她总会给我提前备好早餐,温在锅里。每逢节假日我起得晚,她也不吵我,等我睡饱起床了,她才会把热了好几遍的早餐给我端上桌。” “那会儿我总埋怨她把鸡蛋煮得太老。” “还有临睡前,她总会把我第二天的衣服从衣柜里收拾出来。叠整齐,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她不在家,指甲剪在哪我都不知道。想问,又不知道该问谁……” 追忆间,她的话音渐渐有了哭腔。哽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掩饰。 “阿鹤,我没有妈妈了。”唐雨杺靠在他肩上,脸往内侧埋了埋,鼻音很重地低语:“我以后只能在照片里看见她了。” “我也没有妈妈,雨杺。”周鹤闭上眼,陷入短暂的回忆,说:“很久之前,我就失去她了。” 沙发边落下的人影叠在了一起,他们像严冬里两只被遗弃的猫咪般依偎在一起,渴望从对方身上觅得一丝温暖。 周鹤从旧事里很快抽离了出来,睁眼看怀中人。 侧过脸,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话音低低地回应她:“雨杺,生了我的人,就算是张照片,她都没能有机会留给我。” 唐雨杺搭在他膝上的手明显又下了几分力,隐忍间身体不自抑地在颤抖。 周鹤了解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在乎他的感受。就算她完全不顾自己,她也绝不可能会抛开他不理。 利用了她这个弱点勾起她愈加难过的心绪,他觉得自己很卑劣,可当前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一颗心在自责和心疼间揪扯着发酸,覆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说:“哭出来。” “别憋着,哭出来。”周鹤温声道,“就当是替我哭一哭,行吗?” 唐雨杺眼底潮热,咬紧了唇。原本抓在手里的毛巾已经凉透了,手一松,毛巾掉在了地毯上。 往下滑了滑,枕在周鹤肩头的脸深埋进了他胸膛间。两只手紧紧箍缠住了他的腰,抱实了他。 周鹤低眸看她,不由蹙眉。 她蜷在他怀里,又软又暖。只是过分单薄,脆弱的好像来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静默地看了她许久,察觉有泪浸透了衣服。 周鹤满是心疼地弓下身,唇抵在她黑绸绵软的发丝间。揽在她腰间的手不怎么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安抚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 不知不觉间,胸前的布料被泪湿了一大片。 她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四十三章 唐雨杺痛快哭了一场,发泄过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松了下来,疲累间窝在周鹤怀里悄悄睡着了。 周鹤观察了她一阵,缓慢低下头,唇贴近她额头时微微一顿。屏住呼吸,在她额间轻落了个吻。 蹑手蹑脚地把她放倒在沙发上,抓了抓她的手探了一下她的体温。室内温度调高了两度,进房间拿了薄毯,给她盖上。 蹲在沙发边盯着她看了会儿。 她睡得很浅,呼吸声轻轻的。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不时皱眉。泪湿的发稍显凌乱,脸色不似从前,苍白的趋于病态。 周鹤抿唇,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毛巾,重新去浴室用热水烫过,拧干。 把厨房和浴室的灯都关了,只余了沙发边的一盏落地灯。抖开热毛巾,动作很轻地折回沙发边蹲坐下。 摊开掌心试了试毛巾的温度,觉得适宜。这才放缓动作,用热毛巾轻蹭去她脸上遗留的泪痕。 有些事他能一力替她扛下,但情绪这种东西,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能力范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消化。 一想到这一点,周鹤更觉无力。 曲指拂去她贴面的发丝,指腹轻触她润湿的眼角,满是心疼地抚了抚。 唐雨杺挂着泪滴的眼睫忽地一颤,许是梦到了可怕的事,惊惧间右手抓握着往前伸。 周鹤急忙伸手,反应很快地将她探出沙发的手攥进了掌中。 半梦半醒间她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刚擦去泪迹的眼角又滑出了泪珠。 周鹤看着她因梦魇又淌出的泪,不由皱眉。 扣牢了她的手,毛巾推放到近处的茶几上,腾出的手轻拍着她的肩。俯身贴近她耳侧,温声安抚:“嘘——是梦,别怕。” 扣在掌间握成拳的手渐渐卸去了力,她急促的呼吸声缓了下来,恢复平稳。 须臾,再次陷入了梦乡。 周鹤松了口气,视线凝在了她泪湿的眼角处。动作停顿了数秒,倾身,在她眼睫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滚烫的唇轻缓下移,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残存的泪渍。 攥进掌心的手贴在唇边很温柔地亲了亲,藏进衣兜里。 ** 周鹤在沙发边蜷了一夜,天色半明半昧间逐渐转醒。 门口有开锁的动静,声音不算小。他刚一睁眼就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唐雨杺的耳朵。 屏息观察她的反应。 她仅皱了一下眉,没被扰到,还在沉沉地睡着。 周鹤不由舒了口气,稍稍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视线转向门口。 拿了备用钥匙开门进来的是唐薇,她哭了一宿,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生生哭成了熊猫眼。 时间尚早,进门后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往还开着灯的沙发处看了一眼,望见了蜷缩在沙发边的周鹤。 反手合上门,换上室内拖鞋。唐薇觉得诧异,边往里走边无声比着口型问他:“阿鹤?你怎么在这?” 周鹤曲指往沙发上指了指,比了个安睡的手势。 唐薇行至沙发边,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在深睡着的唐雨杺。 她清楚唐雨杺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睡过踏实觉了,看着孩子乖巧的睡颜,眼眶又有些潮热。 周康劝了她一宿,她清楚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得收敛情绪。忍了忍,把眼泪憋了回去。 蹲在了周鹤身边,唐薇伸手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发,感激道:“好孩子,谢谢你。” ** 唐雨杺睡醒后,唐薇给两个孩子做了顿简单的早饭。 餐桌上,唐薇一直在撑起笑脸努力活跃气氛。 担心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又会情绪失控,她根本就不敢往屋子的西南角瞧。一看到她嫂子挂在墙上的黑白遗照,总忍不住泪崩。 唐雨杺的话很少,胃口也不太好。手中的勺子一直在搅碗里的稀粥,几乎没怎么往嘴里送过食物。 周鹤给她剥了颗鸡蛋,拉过她的手放进她掌心。 她像是突然回了神,转眼看手里的鸡蛋,配合着低头咬两口。 “雨杺,姑妈是这么想的,你爸那个混球吧,他……”唐薇嘴快,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记起周康的提醒,轻咳一声掩饰了过去,继续说道:“反正你这会儿正巧也在放假,要没什么事,不如就跟姑妈走。姑妈带你去散散心,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唐雨杺抬起头看她,正欲摇头,唐薇又急忙道:“就当是陪姑妈,你看姑妈长那么漂亮,一个人出去旅游万一被坏人盯上就惨了。咱俩一起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怎么样?” 像是哄孩子的话。 唐雨杺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才会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想要陪陪她。不想辜负了亲人的好意,稍犹豫,点了点头,说:“好。” 周鹤把晾在一边的水捂进掌心里试了试温,放到唐雨杺手边,提醒她:“喝点水。” 唐雨杺很听话地放下了手里才咬了一角的鸡蛋,抱起杯子喝水。 唐薇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孩子,想起过往种种,一时百感交集。 又有点想哭了,偏过头,抬指按了按眼窝。 唐薇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不过不想让孩子们看出来。拿起包子大口嚼着,心不在焉的,也没能嚼出什么味来。 满脑子都是近来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唐辉太不靠谱,如今家里没了女主人,只剩了孩子孤零零一个在家,时间长了,这孩子怕是会憋出病。 有了曹向梅的前车之鉴,唐薇自责之余,对自己的亲侄女更是上心,半点都不敢疏忽。 唐薇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试探着征求孩子的意见,问:“雨杺,或许……你愿不愿意跟姑妈一起生活?” 周鹤舀粥的动作一顿,没表现出异常,低着头继续慢慢喝粥。 唐雨杺现在脑子很乱,一时没能听明白唐薇的意思,挺诧异地看着她。 唐薇看懂了她迷茫的眼神,耐心解释道:“姑妈的意思是,以后姑妈把你带在身边,由姑妈照顾你。” 对于唐薇这样的提议,唐雨杺是有些动摇。这个家,她真的是一刻都待不住了。可她又实在无处可去,每天对着一张黑白遗照,日日都是煎熬。 “可是……”唐雨杺低着眼,握杯的手指蜷了一下:“可姑妈你一直在外地,我要是跟你一起生活……也要离开这里吗?” 周鹤停下了舀粥的动作,转过脸,挺不安地看着她。 “这点你不用顾虑太多,姑妈会常带你回来的。你看,阿鹤在这里,你康叔也在这。姑妈不可能不带你回来,是不是?” 唐薇见她只闷声看着手里的杯子,不愿意接话。想了想,继续开导她:“转学手续你也不用太担心,很快就能办好。姑妈人脉广,一定托关系给你找当地最好的学校,不会耽误你考大学的。” 大学吗? 唐雨杺的思绪有些跳,忽地想起个事。 从前曹向梅曾跟她说起过,希望她未来能当一个医生。 既是妈妈想要的,那……至少也得考上医科大学啊。 “姑妈,我……” 唐雨杺刚要开口,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话。 是周康找上了门。 门一开就越过了唐薇,嗅着味直接往餐桌边走。 “阿鹤,你小子一晚上没回去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你爸找你快找疯了。”周康刚执勤回来,正饿着。随手抓起个包子往嘴里塞,催道:“快起来,别吃了。你爸找你有事,跟我回去。” “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等孩子吃完饭再说嘛。”唐薇不满道。 “我嫂子急性阑尾炎,昨晚送急诊了。”周康拽住周鹤的后衣领,不由分说,直接拎着往外拖,拿包子的手跟唐薇挺敷衍地挥了挥:“人我就带走了啊,你们吃着。没啥大事,不用管,继续吃。” 周鹤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唐雨杺身上,一路被拖行到门口,还没顾上伸手扒拉一下门框,面前的门就被周康“哐——”的一声关上了。 周康一手搭着他的肩,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揽着他往楼下走。 周鹤回头望着门的方向,步子顿了片刻。一把甩开周康搭在他肩上的手,冷着张脸头都不回地走了。 “我说你小子突然闹什么别扭?”周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挺懵地眨了眨眼,追了过去:“哎!小子,别走那么快,等等你叔!” 唐薇坐回了餐桌边,继续之前的话题:“雨杺,你刚才是要说什么?” 唐雨杺望着门的视线收了回来,说:“我不能跟姑妈走。” “为什么?”唐薇追问,“姑妈会对你好的,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跟姑妈一起生活吗?” 唐雨杺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重新拿起周鹤之前给她剥好的那颗鸡蛋,慎重道:“不是的姑妈,是我不能走。” 唐薇的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鸡蛋上,隐约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还是忍不住问:“能告诉姑妈理由吗?” “阿鹤在这里。”唐雨杺的指尖在鸡蛋表面轻轻划了划,说:“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唐薇无声看了她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呜呜呜”哭了起来。 唐雨杺听到哭声,不怎么理解地抬起头,看着她。 “你们这两个骗我眼泪的傻孩子,我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啊?到底该怎么办嘛?”唐薇边哭边胡言乱语,“都怪唐辉那个混球,我要杀了他!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呜呜呜……” 唐雨杺看着她哭到鼻孔里吹出鼻涕泡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 “姑妈,你哭起来好丑。”唐雨杺说。 唐薇一看她久违的笑脸,顿时哭得更惨了。 卧室内。 床头柜上连着数据线充了一夜电的手机在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推送。 【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mua!(づ ̄ 3 ̄)づ 第四十四章 临开学前,唐薇以散心为由带着唐雨杺短暂离开了一段时间。 周鹤收到了唐雨杺的短信,知道她决意留下。 出于私心,本该是高兴的。可顾虑叠加,扰的他日日烦躁。他很清楚,唐雨杺能离开酒鬼父亲跟着疼爱她的姑妈一起生活,才是真的为她好。 即便什么都明白,他还是舍不得放开手。 唐雨杺不在,日子失去了轴心,过得寡淡无味。周鹤无论做什么都兴致缺缺,唯一的念想,也只有唐雨杺临走前允诺他的晚安电话。 开学前一天,唐雨杺晨起给他打了电话,告知他要回来。只是到家的时间会比较晚,让他不用等。 周鹤得了消息,挂了电话后早饭都没顾上吃,往兜里塞了把糖,跟阵风似的奔出了家门。 他要等她回来,想着总要有个人能代替曹向梅等着她归家。如果她想见自己,只要回来,也就能一眼见到了。万一她觉得累,想借个肩膀靠一下,他也能及时对她敞开怀抱…… 一路奔去,他给自己找了很多迫切想见她的理由,却独独落下了——想她。 ** 从出租车上下来,唐薇遇上个熟人。言谈间似是她的老同学,两人热聊了一阵。 周康恰巧收工回来,在近处观望了会儿,待那位老同学走了,他才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说是要找唐薇“聊聊”,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拎着她的后衣襟把人直接拖走了。 跨坐在行李箱上在一旁安静等着的唐雨杺目送着他们走远,看不见了,这才站了起来。 拉开杆子,拖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 经过周鹤家的那栋楼,唐雨杺止步。抬起头,目视着周鹤房间的方向。 窗口黑漆漆的,不见半点光亮。 没开灯。 视线在那一处短暂停留了数秒,她拿起手机看时间。 十点五十六分,是不早了,确实该睡了。 明明是她不让等的,但回来真见不到面,总隐隐失落。 人还真是矛盾的结合体。 唐雨杺把手机收回兜里,又仰头往周鹤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哗啦啦的滚轮声近楼梯口,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步上台阶,唐雨杺弯腰提行李。 有人影迫近,在她抬头之际,来人越过了她欲提箱的那只手,抓住了行李箱的拉环。 唐雨杺抬起的眼微微一滞,看着近前那只过分眼熟的手。 指形修长,曲起时骨关节凸起处圆润,透肤的筋络分明,被黑底的箱子衬得愈显白净。 是她的阿鹤! 慢半拍记起要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唐雨杺缓慢直起身,拨了拨垂落耳侧的碎发。 “你怎么……”她欲言又止,无声看他。 明明是值得雀跃的瞬间,情绪却很奇怪,不怎么能笑得出来。 周鹤看着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色。抿唇,嘴角扬起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换了个手提箱,回过身,空出的那只手朝她伸了过去。 “牵着。” 唐雨杺低下视线看他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短暂沉默后伸出手,牵住了他。 不忍扫他的兴,仰起头,冲他甜甜一笑。 虽是在对他笑着,可周鹤还是察觉出了,她跟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只是感觉,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太清。 此刻情绪被喜悦占尽,顾不上细思。收拢手指,抓牢了她的手。 周鹤放缓速度,配合着她的迈步频率不紧不慢地往楼上走。回头往唐雨杺的身后看了两眼,没看到跟她一起回来的唐薇,不免奇怪,问:“怎么一个人?薇姨呢?” “被你吃干醋的小叔抓走了。”唐雨杺说。 周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解道:“吃干醋?” “我姑妈刚在外头遇上老同学,两人聊得太尽兴,惹你小叔不高兴了。”唐雨杺往身后瞄了一眼,偷偷摸摸冲他招了招手。 这是打算跟他说悄悄话。 周鹤很顺从地止步,弯下腰,侧头把右耳给她送过去。 唐雨杺一手半掩住唇,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与他说话:“大概是因为那叔叔长得帅,你小叔有危机感了。” 周鹤轻应了声“嗯”,眼底笑意加深。 ** 唐雨杺跟着唐薇出去散心后,唐辉干脆搬去了外头。屋子里不住人,门一打开,一股久未通风的怪味顿时漫了出来。 周鹤把箱子放到地上,腾出手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 室内瞬间变得亮堂堂的,唐雨杺被忽然亮起的强光晃眯了眼。 视线一掠,定格在了客厅的西南角。相框上嵌着的玻璃反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刻意想忘却的那些画面猝不及防地再次狂涌而来。 她僵硬地立在原地,呆滞目视着那一处,一时忘了该怎么迈步。 周鹤把行李拿进屋,一回头,发现唐雨杺还没进门。见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正呆滞望着的,是曹向梅挂在墙上的遗照。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刚刚对他那么笑,又故作欢快地跟他说悄悄话,说到底,她还是在顾及他的感受。 过分了解,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周鹤低下眼睫,压制住心间泛起的酸涩情绪。轻拽了一下牵住的手唤她回神,本想说点什么安抚她一下,空了一天的肚子在他开口的同时同步“咕噜噜”叫了起来。 唐雨杺的注意力一瞬转向了他,盯着他还在咕噜噜叫着的肚子看,问:“饿了?” 周鹤有些局促地按住胃部揉了揉,点头:“嗯。” “在这等了多久?” “一天。” “一天?从早上到现在?” “嗯。” “饭呢?有准时回去吃饭吗?” “没顾上。” 唐雨杺仰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无奈低叹了声“傻子”。牵住的手又紧了几分力,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抬起脚,迈进门。 换好室内拖鞋,她低埋着头,拉着周鹤径直往厨房方向走,说:“我去给你煮碗面吃。” 周鹤跟着她从门前步入厨房,视线一直紧锁在她身上。看着她紧绷的双肩在踏入厨房时似有放松,抬眸瞬间又一瞬绷紧。 她站在了灶台前,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身前的锅子发了会儿呆。醒神后松开了牵住的手,弯腰打开橱柜门。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卷挂面。 把挂面放在了厨房台面上,拿起锅子接了半锅水,往回端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下。折回去,把久置不用的锅子放回了水池里泡着。取了块新的清洁球,撸起袖子刷锅。 她动作有条不紊,尽量表现得不慌不乱。 周鹤只是这么看着她,都觉得心疼难耐。他比谁都清楚,厨房于她意味着什么。她亲手预备演练了数月的生日宴,曹向梅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这么匆匆撇下她走了。 不由拧眉,走过去,伸手想拿她手里的清洁球,说:“我来吧。” “不用。”手肘往后推撞了一下,唐雨杺侧了侧身,背对着他。 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目前是什么表情的意思吗? 周鹤隐约明白了,伸出的手慢慢往回收,揣进兜里。若有所思地目视着她的方向退行了几步,靠在了墙边,指尖窸窸窣窣捏揉着口袋里的奶糖。 愈加冷沉的窄小空间内,耳边充斥着水龙头的出水声和钢丝球蹭锅底的摩擦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雨杺终于刷完了锅子。把滤净水的锅往灶台上一放,开火找碗。 锅里忘了加水,周鹤直起身,想去帮她。可她现在的状态分明就是不想被打扰,犹豫了一下,还是停在了原地,安静看着她。 唐雨杺从橱柜里扒拉出一只瓷白的汤碗,留意到灶火上的锅子烧干出味了。慌忙退回去,伸手拧开关。汤碗在还没能合上的柜门上磕了一下,她没能拿稳,失手掉落。 拿碗的手下意识往下抓,扑了个空。她看着那只不断下沉的碗,一颗心跟着往下坠。 即将触地一瞬,一直静默不语守在一旁的周鹤一个箭步跨行到了她身边。手一捞,稳稳接住了那只险些碎落地面的碗。 周鹤盯着她无声看了两秒,撇开视线。伸手越过她,关了灶台上的火。 唐雨杺愣了会儿神,转头看他。鼻子一酸,突然又有点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接过周鹤手里的空碗,说:“那阵子,她常打碎碗。” 就算所有人都在开解她,告诉她,她什么错都没有。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会琢磨,如果她再细心些,如果能早些发现妈妈生了这样的病,如果在妈妈生日这天不瞒着她偷偷准备惊喜,而是直截了当地跟她说句“生日快乐”。 她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了? 一想到这些“如果”,愈发内疚沮丧。 唐雨杺没什么精神地把碗推放到柜台上,闷声低语:“阿鹤,怎么办?我明明很想做好的,可现在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就连给你煮碗面都笨手笨脚的,我真的很糟糕。” 像是在跟他倾诉,又像在谴责自己的无能。 周鹤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是过不去心里那道槛了,不由皱眉。 专注看了她片刻,伸手揽住她的腰。掰着她纤细的腰身翻转过来,让她面朝着自己。把在她腰间的手稍提了力,将她抱起,放在了近身处的柜子台面上。 对于他逾矩的举动,唐雨杺丝毫没有抵抗。很乖巧地坐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 周鹤俯下身,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细细拨开遮住她左耳的发丝。 乌发间露出的耳廓白嫩,新打的耳洞,耳垂还隐隐泛着红。一枚黑色耳钉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刚一见面他就注意到了,她不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一个人悄悄去打了耳洞。仅打了一只,左耳。戴着的耳钉款式精巧,跟他耳上的助听器同色。 是想他了吗? 几日不见,这样的变化让他心头滚烫。 视线在那一处无比留恋地停留了许久,周鹤转回视线,压下身平视她。微微一笑,由衷道:“耳钉,很漂亮。” 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把奶糖,软言哄道:“手给我。” 唐雨杺两手一捧,很听话地去接他掌心里的糖。这些糖在他口袋里装太久了,都捂软捂化了。 低着头挑拣出一颗粉色的糖果,剥开糖纸,递到嘴边。抬眸看了他一眼,跟猫似的舔了舔糖纸上沾着的奶糖。 融了的奶糖外观虽不怎么样,可味道还是一如从前。 很甜。 “没关系的,雨杺。你做不好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周鹤的掌心按住她毛茸茸的脑袋宽慰着揉了揉,话音轻缓道:“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欢渡.”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谢谢“矜语”小可爱的6瓶营养液~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 啵~ 第四十五章 开学第一天,疯狗早读课循例巡视,很眼尖地发现了异常。 把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的唐雨杺叫了出去,在教室门外大声训斥她公然打了耳洞戴耳钉的恶劣行径。 诟骂声很大,虽没脏字,但出口的话还是很难听。 郑凌浩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暗骂了声“艹”。桌肚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拿起手机。读完短信,给朱芸转述了一遍刚刚教室里发生的一幕。劝她忍住脾气,千万别火上浇油。 前座的苏荷频频转头往窗外看,眼神游离。很想帮忙,但勇气不足,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教室里的同学各怀心事,躲在竖起的书页后,在朗朗的读书声里探头探脑地往窗外张望。 被疯狗训斥的唐雨杺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斜靠在墙边,专注把玩指甲。 疯狗骂半天没能得个响,气到跳脚,怒道:“唐雨杺,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个什么态度!你这样,明天把你家长……” 唐雨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身体像是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在听到“家长”一词时自动屏蔽了疯狗之后说的话。 一直看着窗外的周鹤倏地起身,在一众吃瓜群众兴奋的注目礼下径直走出教室。站到了疯狗面前,揽过唐雨杺的肩,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不叫家长,要怎么罚?我来。”周鹤说。 他的个子本就高挑,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往比他矮了约半个头的疯狗面前一站,出口的话愣是平白生出了三分挑衅的气势。 “哇哦——嘎嘎——”教室内顿时沸腾起来,较皮的几个学生发出了一连串怪叫鸭般的起哄声。 唐雨杺抬起头,近距离看着身前腰杆笔直的少年,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疯狗脖子里的青筋都气凸了,瞪着眼叉着腰。拿着教鞭对着教室里的众人好一通比划,厉声斥道:“一个个都反了你们了!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谁再嚷嚷一句,滚出来一起受罚!” 一听“受罚”,带头闹的几位迅速缩回了脖子。他们可都栽过疯狗手里,都知道他那些变态的体罚手段。躲回了课本后面,装模作样地继续背单词。 教室里有人又断断续续地唏嘘了几声,起哄声终于消了下去。 疯狗气冲冲地折了回来,用教鞭指了指周鹤,说:“那么爱逞英雄是不是?那就让你逞能个够!你!滚去操场跑十圈,不跑完不许停!要是敢擅自停下,圈数加倍!”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心里都没点数吗?高三关键期!还一个个的给我整什么幺蛾子!”疯狗又用教鞭指了指唐雨杺,说:“唐雨杺,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别以为仗着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在我这,还是得先讲规矩!不给你们一点苦头吃吃一个个都要上天了,今天可得给你们好好长长记性……” 周鹤看着还在碎碎念的疯狗,没表现出半点抗拒的神色。抿唇,回手抓住了唐雨杺的手腕。退行半步与她比肩,转头迎上她的视线。 稍低下身,温声与她耳语:“跟我走。” 唐雨杺点头,轻应了声:“好。” “……”被无视的疯狗教鞭挥到半空,呆滞看着两人拉着手头都不回地拐过了楼梯口,表情瞬间有点裂。 在学校见谁都恨不得咬两口的暴脾气疯狗经常在这二位面前栽跟头,这会儿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被打脸,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 气急败坏地想追过去,被抱着一摞教材及时赶回来的赵丹一把拽住。 赵丹边把他往办公室方向拉,边不停地劝:“张老师,张老师!你别冲动,你冷静点!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要给你交个底。你听完了再决定怎么做,行吗?当是给我个面子。” “那什么……赵……赵老师,你……你先松个手,我快被你勒死了!”疯狗被赵丹揪住了领口,扯得脸都涨红了。 想把赵丹的手拿开,手指悬在她的手背上左右比划了两下,又不知该怎么下手。手忙脚乱间求生欲很强地说:“行!我就给你个面子听一耳朵。那啥……你先把手给我松松,我自个儿能走。” 赵丹这才后知后觉地松了手,道了声:“抱歉。” 教室里又是一阵拍着桌子起哄发笑的声音。 疯狗臊红了一张脸,在视线包围圈里主动接过赵丹手里的教材,步伐僵硬地跟着她回办公室谈话去了。 外头的动静消了,教室里嗡嗡嗡的说话声越发吵闹起来。 一直低埋着头竖起耳朵听窗外动静的方超拂了一下课桌,把用指甲抠碎的橡皮削掸到了地上。 ** 临操场的教学楼里,不时有好奇心强的学生探出后窗,频繁往操场的方向看。 操场上并肩向阳奔跑的两个身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有人在书本遮掩下偷偷拿出手机对着那一处拍了几张照,发到了班级群里。很快,论坛上也多了几个相关话题帖。 关于周鹤如何在疯狗嘴里“抢食”的过程有人绘声绘色地简述了一遍,大多了解了一二。传来传去,这趣谈又被添油加醋了几笔,一时传成了竹马护青梅的美谈。 奔跑在晨光中的二位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众人口中无比艳羡的对象,调整气息挥洒着热汗,边跑边不时看一眼对方。视线一触,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罚的是我,你不用跟着跑。”周鹤发觉唐雨杺的体力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劝道:“你去看台上坐着,看着我就行。” 唐雨杺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淌下的汗,挺固执地摇了摇头,说:“不要。” 她很坚持,周鹤便没再劝她。注意力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一直看着她。配合着她的步调渐渐放缓速度,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和她一起慢慢往前跑。 唐雨杺的精神状态还没有恢复,偶尔跑着跑着就恍了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脸叫了他一声。 “阿鹤。” “嗯?” 她话音一顿,似有犹豫,又没了声。转回视线,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继续全力以赴地向前奔跑。 周鹤的视线在她勾着光晕的眼睫上停驻了许久,因她这一声轻唤稍稍低下了些,看着她白皙柔美的脖颈。 她垂下的发梢被汗水浸湿了,黑绸般绢软的发丝贴在了莹白的脖颈处。颈部修长,喘息间,起伏的曲线诱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运动的关系,视线凝在那一处时,他的心跳频率一瞬乱了节拍。 他下意识偏了一下头,长呼出一口气后注意力重新转向了她。 轻轻叫了一声“雨杺”,与她抬起的视线相撞。很温柔地冲她笑了笑,说:“加油!” ** 早读课的下课铃响,操场边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疯狗拎了个黑塑料袋走到了操场边,往四面看了一圈,挥手驱走了看热闹的那帮学生。 看着那两个还在急速奔跑的闯祸精,疯狗挺烦躁地揪扯了一下寸头。待两个闯祸精经过身前,他才记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匆忙伸手拦了一下,说:“行了,差不多得了。” 唐雨杺被惯性带着又往前慢跑了几步,停了下来。挺诧异地回头看向站在斜后方的疯狗,脑海里弹出一连串的疑问。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这可不像疯狗往日的风格。 还是说疯狗又想出了新的折磨人的怪招,要在他们身上试行? 周鹤跟着止步,抬手捋了一下被汗湿的额发,顺着她的视线朝后看。 路过操场边的几个女生故意放慢了步调,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操场一角像是会兀自发光的养眼帅哥身上。因他早读课的壮举兴奋不已,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 疯狗两手背到身后,拎着的黑塑料袋跟着甩飞到了后头。清了清嗓子,迈步往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没话找话地说:“挺能跑,体能不错。” 唐雨杺俯下身,两手撑住膝盖调整呼吸。等气息调匀了些,才问:“张老师,是不罚了吗?” 疯狗举目望了望天,不怎么情愿的“啊”了一声。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见唐雨杺像是担心他会改主意般忽地直起身,拉着周鹤的手转头就要跑。 “诶?哎!我说你们跑什么跑?”疯狗拎着黑塑料的手使劲往前挥了一下,吼道:“都给我滚回来!” 唐雨杺被迫止步,轻“啧”了声,转身挪步往回走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与周鹤说悄悄话:“可惜没能溜成,说到底还是赖我们自己跑得不够快。” 周鹤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小声回应:“那下次我拉着你跑。” 唐雨杺立马抬起头,偷偷给他递了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磨蹭什么呢?都给我利索点!”疯狗挺不耐烦地催道。 等磨磨蹭蹭的两个闯祸精并肩站到了自己面前,疯狗把手里的黑塑料袋往唐雨杺面前一伸,说:“拿着。” 唐雨杺挺困惑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黑塑料袋,扯开袋口往里瞧。袋子里放了两大包她喜欢吃的喔喔奶糖,更觉纳闷了,嘀咕了声:“奶糖?” 疯狗没怎么干过这种安慰学生的事,挺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说:“听说你喜欢这个,拿去吃。” “听谁说的?”唐雨杺收拢手里的袋子,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笑问:“赵老师?” 疯狗转头用力咳了两声,装没听见。僵硬着撑起一张笑脸,苦口婆心道:“那什么……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找我们这些老师,你们都还是孩子,不用什么都自己扛。 遇上想不通的事可以找姜教授,他是专业人士,要相信专业的力量。 抛开这些不谈,咱们还是聊聊校规。在学校,规矩还是要有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叛逆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也别太过。要是大家都学你们这样,那学校岂不是乱了套了是不是? 还有,那个……唐雨杺,把耳钉给我摘了先,看着怪碍眼的。” 周鹤低下眼睫,视线落在唐雨杺拨开发丝的左耳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唐雨杺哈欠打到一半,被突然点了名,急忙合上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坚定道:“不摘!” 周鹤微微一怔,转过视线望着她抿起的唇,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 “……”疯狗和颜悦色的表情瞬间凝固。 “张老师,你这人其实心眼挺好的,就是脾气臭了点。”唐雨杺猜到他是从班主任那里听来了些事,态度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虽是固执了些,但心是善的。 主动开口打破了持续尴尬的沉默,唐雨杺笑言:“要是能收一收这一点就炸的脾气,说不定我们赵老师……” 她欲言又止,跟狐狸似的狡黠又警惕地往边上瞄了瞄。一手半掩住唇,凑近了些,小声道:“您跟我们赵老师真挺般配的,要是下决心追人家,起码脸皮得再修炼得厚一些,好女怕缠郎嘛。加油,看好你!” 疯狗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竖起耳朵一脸认真地听得仔细。深表赞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秒回神,又摆出了一副教导主任专属严肃表情,厉声道:“瞎说八道什么?少拿老师开玩笑!都给我滚回教室学习去!” 涨红了脸,两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唐雨杺看着疯狗装模作样走远的方向,噗呲笑了一声。 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低下视线,把手机拿了出来。 看了眼屏幕,转手拍了拍周鹤的肩,说:“阿鹤,你先回教室,我接个电话就来。” 周鹤轻“嗯”了一声,停留在她手机屏幕上的视线移开,很听话地往教室方向走。 邹茗? 一个他不曾听说过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九卿”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o((*^▽^*))o啵唧一口! 第四十六章 除了开学第一天,因唐雨杺违反校规打了耳洞的行为闹出了些动静外,她相较从前安稳了许多。 上课不再捣蛋走神,注意力集中在了黑板上,不时拿起笔认真记笔记。下了课也踏踏实实坐在座位上,偶尔回过身,不再东拉西扯地闲聊,跟后座的周鹤一起头靠头分析历届高考经典题型的解题思路。 心性大变,也不好管闲事了,更不爱扎堆凑热闹了。就连朱芸来串班,特意找来了最新期刊的星座杂志给她,她都会目不斜视地把打扰她学习的这类课外书籍推放到一边,继续专心攻题。 她的目标很明确,要考进最好的医科大学。 对于她这样的转变,在旁人眼里或许是件莫大的好事。可周鹤看着,却不由心疼。 他很清楚,唐雨杺又钻进了死胡同。从前她总是以故去的曹向梅为轴心,替她思为她想,从没真正意义上为自己活过。如今她的轴心没了,眼前的目标也不过是为了完成故去那人的心愿。 以她的能力,这样的目标很容易达成。那以后呢?再没了可以让她全力以赴的理由,这样的以后,她要怎么办? 虽有深虑,但终不得解决之道。 他擅长倾听,也精于盘算,却不怎么会用常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更何况唐雨杺的心结源于她畸形的原生家庭,于周鹤而言,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步入高三后学校常以各种理由给学生补课,每周只余了半日的休息时间。 周鹤每日里对着学习节奏不断加快的唐雨杺,瞥见她因睡眠不足眼底充盈的血丝,心里的焦虑感更甚。 想着带她出去做点旁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或许能稍稍宽解她紧绷的神经。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周日的电影票,挑了部评分高的喜剧片,买了两张下午的票。 只是目前唐雨杺的心里只有闷头学习这一件事,已经拒绝了朱芸的数次游玩邀约了,周鹤也没这个信心她一定会允下。 翻墙出了趟校门提前取了票,把购得的电影票揣进校服衣兜里。琢磨要怎么跟她开口,周鹤回教室后一直看着前座,犹犹豫豫间在票角处来回捏了数次。 周日上午只剩了一节课的时间,再熬一节课,就是半天的休息日。 下课铃响了一阵,任课老师又拖了约两三分钟的课。抱着教材的老师刚走,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尤甚。 唐雨杺咬着笔杆还在研究一道难攻的题,目送着老师出了教室,这才回过头,把试卷推放到了周鹤面前。指了指用笔圈出的那道题,问他:“阿鹤你帮我看一下,这道题这么解到底哪一步错了?” 周鹤揣在兜里的手再次捏住了电影票一角,低下视线,看她试卷上的题。 正抿唇细看,唐雨杺放在桌肚里的手机震了几下,周鹤下意识抬眼望了过去。 唐雨杺的视线集中在了试卷上,心不在焉地伸手在桌肚里扒了扒,拿起手机看亮起的屏幕。 在看清备注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往下放了放,在桌子底下遮遮掩掩地划开屏幕,手速飞快地回了消息。 周鹤的视线在她垂下的眼睫处定格了片刻,忽地勾起嘴角很浅地笑了一下,问她:“雨杺,下午,能陪我一起去看个电影吗?” “下午?”唐雨杺抬起的视线有一瞬的慌乱,转而恢复如常,挺抱歉地说:“对不起啊阿鹤,我已经跟人有约了。下次吧,等下次有空了,我请你看电影。” 在她心里,他的位置还是有别于旁人的。可如今这样的区别,竟被一个与她相识时间并不长的陌生人取代了去。 且这样的打扰,已不是第一次。 周鹤只觉得讽刺,不再多言。替她解了题,在她转身之际往后靠了靠。 目视着前座的方向,从兜里抽出电影票,在桌子底下慢慢撕碎。 邹茗? 又是这个邹茗! ** 中午放学铃一响,唐雨杺马不停蹄地收拾好书包。把书包甩过肩头,小跑着出教室。 在校门前和周鹤简短告了别,她似是在赶时间,蹬着自行车急匆匆往反方向骑行。 周鹤没有回应她的“再见”,攥紧了车把,抿唇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匿进了人群里。 掉转车头,尾随了过去,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 唐雨杺往前急速骑行了一阵,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在一家门前支着两把红色落地遮阳伞的手磨咖啡馆前逐渐放缓了车速,捏着刹车一脚蹬地,停了下来。 周鹤在路的另一侧与她同行,见她停下,只捏着刹车稍缓了车速,在自行车被惯性带着慢慢前行间顺着她的视线往咖啡馆里看。 咖啡馆的玻璃擦得锃亮,店里人不多,靠窗的位子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端着咖啡杯正要喝,瞥见窗外冲他挥手的唐雨杺,即刻放下杯子。起身颔首,冲她微微一笑。 那人的相貌不算出众,虽五官平平,但胜在气质沉稳。肤白清瘦,面上戴着的一副细边无框眼镜一衬,愈显儒雅斯文。 视线一掠而过,周鹤面色无异。 转头看着前方,脚下踩实,加快了车速。 ** 唐雨杺在店外锁好自行车,紧了紧挂在肩头的书包,推开咖啡馆的店门往里走。 邹茗离座,走到门口来迎她。 “抱歉,老师又拖课了。”唐雨杺快行了几步站到了邹茗身前,往他先前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杯咖啡都快见底了。 转回视线看他,唐雨杺挺不好意思地问:“你等很久了吧?” “不用放在心上,我正巧也没什么事。”邹茗很绅士地往边上让了让,伸手示意:“坐吧。” 唐雨杺越过他往座位处走,放下书包入座,说:“那今天我请客,就当是迟到的补偿。” “不用那么客气,还是我请吧。”邹茗在她对面入座,拿起咖啡杯晃了晃,说:“大家都是学生,钱包都不鼓。我有做兼职,手头起码比你宽裕些。” 邹茗是唐雨杺在外地认识的一个大学生,认识的地点有些特殊,是在唐薇把她带去的那家私人心理诊所的候号大厅遇上的。 两人号牌挨着,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唐雨杺便起了话头跟身边的人聊了几句。交谈间了解到邹茗患了和曹向梅一样的病,目前就在檀城念大学,校区刚巧跟她同一个市。 给唐雨杺看诊的据说是业内挺出名的专家,当着她的面也没细说。只道她精神压力大,给她开了些能助眠的药让她按时吃。 唐薇把她支出去取药。 唐雨杺没异议,拿着姑妈给的钱问了路过的工作人员,顺着指向找到了领药的地方。 在领药窗口又遇上了邹茗。 赶了这样的巧也算是缘分,互换了联系方式,分别时约定了以后要常联系。之后两人也确实一直有联系,聊得多是些生活杂事和当日的心情。 唐雨杺想要加深对邹茗的了解,是出于私心。她想知道曹向梅在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之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既然邹茗想请客,唐雨杺琢磨着约见的地点是他选的,这里的价单应该也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也就没跟他客气。 “那下次我请,我……”她话音一顿,欲出口的“爸”生吞了回去。撩开垂下的发丝拨至耳后,笑言:“我家里给的零花钱不少,够花。咱轮着请,谁也不吃亏。” “好。”邹茗笑着点了点头,说:“那下次见面,你请。” 唐雨杺不爱喝咖啡,想喝点甜味重的饮品。这家咖啡店恰巧也有奶昔卖,正合了她的心意。边低头看饮料单比对价格,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邹茗说着话。 指尖停在了草莓奶昔处,正要抬手招服务员点单,撞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端着餐盘从收银台前往这一处走了过来。 她微微一怔,待人走近了,才记起要问他:“阿鹤?你怎么在这?” “见一个朋友,路过。正巧看到你在,就进来了。”周鹤在她身边坐下,把餐盘里她平时爱喝的草莓奶昔和芒果奶昔一并推放到了她手边,说:“挑一个。” 餐盘里放着发.票,这两杯饮料他已经买过单了。 唐雨杺挑走了那杯草莓奶昔,把原本握在手中的单子放到了一边,又问他:“你朋友人呢?约哪儿见了?” 不待他答,唐雨杺转而提议道:“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直接到这来,省的人家找不着你着急。” “他临时有事,失约了。”周鹤取过被挑剩下的那杯芒果奶昔,指尖搭着杯沿若有所思地轻敲着,笑意渐淡。 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陌生男人,问:“我在这,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唐雨杺方才只顾着跟突然出现的周鹤说话了,一时忘了对面还有个人。急忙看向对面的邹茗,顾虑到他比较特殊的病情,礼貌询问他的意见:“我带着朋友一起,方便吗?” “要是觉得介意,我们下次再约也行。”唐雨杺很体贴地补充道,“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周鹤轻敲杯沿的手指一顿,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手指蜷起,放回了桌面上。 “没什么不方便的。”邹茗推了推面上下滑的眼镜,交握着手,笑容温和道:“不介绍一下你这位朋友给我认识吗?” 唐雨杺礼貌回以一笑,一手搭着周鹤的肩轻轻拍了拍,介绍道:“这位是周鹤,是住我家附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俩一起玩到大的,自小就关系要好。” 她转头看周鹤,手往对面稍稍扬了一下,继续介绍道:“他是我之前在……” “邹茗。”周鹤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打断了她欲出口的话。 “檀韵政法大学12级大二的学生。大一时就有挂过科,上次期末考,主修和选修的课程又各挂了一门。”周鹤挑起嘴角,似是挑衅道:“恕我直言,以这样的成绩要想顺利拿到学位证,恐怕有点难。” “阿鹤!”唐雨杺轻推了他一下,低声斥道:“别乱说话!” 这些事邹茗从没对唐雨杺提起过,挺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少年,问:“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周鹤没接话,低下眼睫,安静看着杯中还没融开的一小块碎冰。 他想知道的事,只需一台配置跟得上的电脑,就没有能瞒得住他的。 周鹤的一度沉默,使得本就尴尬的氛围在持续发酵。 邹茗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样的僵局。起身主动朝他伸出手,说:“周鹤,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周鹤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往后靠了靠。 原本搭在桌上的手垂了下去,揣进兜里。稍抬眼,看着那只朝他伸来的手,轻哂:“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矜语”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mua! (*╯3╰) 第四十七章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 唐雨杺挺惊讶地看了周鹤两眼。 一手偷偷伸到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腿,一手半遮住脸。在他转头之际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表示他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周鹤满脸写着“不高兴”,视线在她勾着光晕的眼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 撇开,装看不见。 他不接招,唐雨杺也实在是没辙了。左看看右看看,掌心在校裤上来回搓了搓,挺尴尬得用力咳了几声。 邹茗从唐雨杺口中听过很多次关于“阿鹤”的事,猜测她提过多次的“阿鹤”,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少年。 在唐雨杺的描述里,邹茗对“阿鹤”的初识印象:温柔可爱,体贴细心,偶尔冒着点傻气。 跟眼前说话带刺的这位,真的是同一个人? 邹茗对周鹤敌意明显的行为还没能反应过来,保持着之前想要主动与他握手的姿势,跟电线杆似的僵硬杵在那里。 唐雨杺很刻意的咳嗽声没能唤醒还在发呆的邹茗,为化解他的难堪,她也只能尬笑着主动起身。回握了一下他忘了要收回的手,说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周鹤看着窗外的视线一瞬转了过来,看向他们短暂触碰的手。 邹茗凝住的表情终于有了丝松动,这才记起要有所动作,陪着笑脸说:“你这朋友还挺有个性。” 唐雨杺也只能很客套地跟着笑,配合着说:“是。” 周鹤一脸警惕地紧盯着邹茗正往回收的那只手,眼底郁色愈浓。 “那什么……”邹茗匆忙看了他一眼,察觉出他是不欢迎自己。为免让自己更下不来台,没再落座。 掏出钱包,把自己那杯咖啡的钱放在了桌角处。 邹茗边手忙脚乱地把钱包往回揣,边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说:“我突然记起学校还有点事没处理,挺急的,得赶回去一趟。唐雨杺,要不……咱们改天再约?” 唐雨杺这会儿已经尴尬到快窒息了,一听这话急忙点头,连声应:“行行行!” 就算邹茗没找借口开溜,她也已经想好要带着明显“吃错药”的周鹤跑路了。琢磨着换个地方找周鹤好好聊聊,他从前可不这样,猜测他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那改天我再约你,实在抱歉,今天我朋友可能是心情不好。他平时真不这样,不是针对你,你千万别放心上。”唐雨杺边解释边跟着往外挪步,想把人送出门。 周鹤曲起的腿慢悠悠往前伸,在她抬脚欲跨过去的时候跟着往上抬。很幼稚地跟她抬杠,横竖就是不给她过去。 唐雨杺第一次见他这样,简直惊了。怎么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歪就歪了呢? “阿鹤,别闹!”她悄声斥道。 “不用送,就这么一点路,走两步就出去了,不用这么客气。”邹茗看了看正闹别扭的少年,扭身大步往外走。没有要添乱的意思,冲唐雨杺摆摆手,说:“走了,改天见。” 唐雨杺慢半拍抬起头,都没顾上再打个招呼,邹茗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对面的人走了,卡座里只剩了她和周鹤,她不由松了口气。 重新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盯着极反常的周鹤看了会儿,唐雨杺放缓语调问他:“说说吧,刚刚为什么那样?” 周鹤默了两秒,抿唇,低着头不看她。 还在闹别扭?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生气,一定是有原因的。 唐雨杺仔细回顾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道:“是在介意我跟邹茗单独见面吗?” 周鹤稍抬了一下眼,还是不愿意直视她。须臾,闷闷的“嗯”了一声。 竟然真是因为这事!唐雨杺越发惊讶了,她从前私底下也不是没跟其他异性接触过,周鹤就算遇上了,顶多是有点不高兴,从不会反应这么大。 这次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还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唐雨杺虽觉不解,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追责的时候,不然只会让问题僵化。闷声想了会儿,跟哄孩子似的哄他:“阿鹤,我跟邹茗之间就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了,这样很没有礼貌,知道了吗?” 气头上的周鹤显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再怎么生气,周鹤在她面前也都是温和的。最大的反抗,也就剩沉默了。 唐雨杺见他不搭理自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说:“你别生气嘛。” 周鹤挺别扭地往边上躲了一下,转过脸,视线落在了她的唇瓣上,问:“怎么认识的?” 这是在问她和邹茗的相识过程吗? 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唐雨杺稍稍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对着周鹤这张貌似挺严肃的脸,她恍惚间竟还有些心虚,莫名生出了一种“捉奸被审”的错觉。 真是见了鬼的奇怪错觉!她抬手拍了拍脑门,想让自己清醒点,不能被瞎脑补出的乱七八糟画面搅乱了心神。 手肘撑住桌沿换了个坐姿看他,简短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之前跟我姑妈外出散心那阵跟邹茗偶遇了两次,觉得也算谈得来,就互留了联系方式。” 有些事她粗略的一语带了过去,不想跟他明说,是怕他担心。 周鹤看着她张合的唇,微皱了眉。 似乎是不怎么满意她这样的解释。 “阿鹤,邹茗他生病了。”唐雨杺打着商量的语气说,“你以后要是再见到他,态度好一些好不好?像今天这样,真的有点没礼貌。” “凭什么?”周鹤说。 在唐雨杺的印象里,周鹤对于她提出的请求,无论合理还是过分,他都会回“好”。几乎是第一次,周鹤驳了她的请求,语气冷硬道:“他是不是病人跟我有什么关系?生病了就要全世界都顺着他吗?” 唐雨杺想起了些旧事,面色僵了一下。撑住桌沿的胳膊慢慢滑了下去,声音顿时小了几个度:“你这话……老唐也说过类似的。” 周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凝在她唇上的视线一瞬抬起,看着她再没了笑意的眼睛。 他有些恼,怪自己没能控制住脾气。 可他也不是傻子,或许现在的唐雨杺还沉浸在丧母之痛里没能回过味来。可他隔着玻璃看得一清二楚,邹茗在看着她的时候,分明是一个正常男人在看着心上人时自然流露出的爱慕眼神。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唐雨杺出人意料地对他上心。仅因对方突来的一个电话,就不止一次地打断了他和她之间原本都已计划好的事。 唐雨杺自小就对弱者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周鹤很清楚这一点,也看得出,那个男人身上是有一种弱不禁风的书生气特质。 他生出了危机感,隔着玻璃窗,看着唐雨杺在对着那个人笑,他简直嫉妒到发疯。那一瞬间,从心底很真实地生出了想要让那个男人彻底消失的想法。 事实上,他已经在偷偷着手准备了。 在知道有这么一个格外碍事的人存在后,周鹤找到了邹茗在校外的出租屋。一路尾随着他,沿途记下标志性建筑物。查天气、测路况,精心谋划,计算邹茗从学校到住处或许会遇上的所有“事故危机”。 只是他在真正动手时还是退缩了。 自从苏荷这样的“万一”出现在他生活圈里后,他做事比从前更谨慎了几分。就算是概率杀人,计划之外的变故,也是他不能完全掌控的。 那样的万一,最坏的结果将直接导致他跟唐雨杺再没以后。他学着去看结果,却也发现那样的结果他承受不来。 “阿鹤?”唐雨杺察觉出他神色有异,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唤他回神,挺关心地问:“你没事吧?在想什么?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对不起。”周鹤为自己先前的言行有失觉得懊恼,低下视线,愧疚道:“我不是有心的。” “算了,今天你可能也只是情绪不好,不怪你。”唐雨杺安慰他。 拿起手边的书包,起身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说:“回去吧,还有作业要写。睡前我还打算预习一下明天的课业内容,不能耽搁得太晚。” “好。”周鹤点了点头,很顺从地跟着起身。 经过邹茗之前坐着的卡座位置,唐雨杺“诶”了一声。转脚往里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包。 这钱包跟邹茗付咖啡钱时拿手上的那个像是一个款。 唐雨杺把书包甩过肩头,打开钱包简单翻看了一下,找到了一张邹茗的身份证。 确实是他的钱包。 立马拨通了邹茗的电话。 “邹茗,你上公交车了吗?” “那行,你呆那别动,我这就去找你。” “你钱包掉咖啡馆了。” “没事,也就是个顺手的事,我正巧也要经过那里。再说我骑自行车也比你步行快,不用放在心上。” “好,那就这样,一会儿见。” 唐雨杺挂了电话,把捡到的钱包塞进校服口袋,问周鹤:“要跟我一起去吗?” “顺路?”周鹤问。 唐雨杺摇了摇头,说:“不远。” 她话一顿,考虑到他目前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建议道:“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在这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如果……”周鹤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如果我说我不喜欢那个邹茗,你以后可以不要跟他见面吗?” “我家阿鹤最乖了,别闹脾气了啊。”唐雨杺为安抚他决定退让一步,踮起脚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额发,哄道:“你要不喜欢邹茗,我以后就不跟他碰面了。要有事,只跟他电联,这样可以了吧?” 不等他答,唐雨杺急匆匆地越过他往外走,回头冲他摆了摆手,说:“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显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周鹤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深叹了口气。待眼中望着的小小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慢慢往后退行了几步,挺无力地摊坐进卡座里。 仅因她对邹茗的一个笑,轻而易举的就勾起了他的杀念。未来到底还会有几个邹茗出现在唐雨杺的生活圈里,而他到底还能再克制多少次? 他想起了姜教授曾对他提起过的墨菲定律。 或许,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老陈蹊跷的死法,其实是对他的一种预警?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又是蔡绍杰发来的短信,求他帮忙赛一场。 一直在拒绝他的周鹤呆滞看着那条最新的短信,开始动摇了。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情绪发泄口,不然真得疯。 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数秒,按了下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索我枯鱼之肆”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啵啵叽~ 第四十八章 邹茗的出现引起了周鹤的不满。 周鹤的心情,唐雨杺一向看得比自己重要。 为照顾他的情绪,事后唐雨杺仔细想了想,找了个相对合理的借口慢慢疏远了邹茗,之后再没与他见过面。 “邹茗”这个名字从唐雨杺的通讯录里被彻底删除,逐渐淡忘。 确认唐雨杺跟邹茗断了联系,周鹤也收了心。如非必要,不再去拳场。 生活重归正轨。 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在他们身边走了一遭,没激起多大的波澜。两人很有默契地把这一页翻篇,没人再提起,就好像没有因旁人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一般。 似乎只有周鹤电脑里忘了删除的加密文件能证明,有这么一个激起他杀心的人,曾真实存在过。 ** 步入高三,课业进度在不断加快。只是部分学生平日里懈怠惯了,面对高强度的学习任务,一时有些跟不上节奏。 为平衡尖子生和差生的教学管理,学校开了几次会。校领导集中意见,综合各班最近的一次月考考核评估结果,视情况适当延长了各班的晚自习时长。 几场秋雨滂沱浇过,气温急剧下降。又到了昼短夜长的时节,天色暗得较从前早了许多。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教室窗外的日头彻底沉了下去。这段时间校食堂开放,只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供学生吃饭。 朱芸揣着饭卡皱着张愁云满布的脸来找唐雨杺一起去吃饭,她过惯了闲散日子,对学校这样的变态决定真是叫苦不迭。 本是找小伙伴吐槽想寻求认同感的,没想到在过去比她还懒散的小伙伴这会儿还在埋头攻题。 朱芸抽出口袋里的饭卡,轻敲了一下唐雨杺的脑袋,怨道:“唐大学霸!你到底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学渣留条活路了?” 唐雨杺头都没抬一下,冷酷无情道:“不留。” “……”朱芸呆滞看了她两秒,“差不多得了啊,把你的笔放放,该吃饭了。” “不去。”唐雨杺一口回绝了她,把手里的试卷往后翻了翻,说:“阿鹤会给我带。” 后座的周鹤起身,很顺从地拿走了唐雨杺搁在桌角的饭卡。低下身与她头靠头简短说了几句话,得了回复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郑凌浩盯着“被打入冷宫”的朱芸看了会儿,看她精彩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发笑。抛了抛手里的饭卡,绕过周鹤站到了她身边。 胳膊一抬,跟勾着好兄弟般勾住了朱芸的脖子。半边身体没骨头似的架在她身上,说:“走着!一起吃饭去!” 朱芸愣了一下,憋着笑悄悄抬眼看他。一肚子苦水瞬间就变甜了,假假地挣扎了两下,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郑凌浩才不听她在说什么,掰着她的狗头生拉硬拽地把她拖了出去。 唐雨杺听到朱芸杀猪一样的叫声,歪过脸,视线转向门口正打闹的二位。手中的笔在指间绕了个圈,笑了笑。 托了周鹤给她打包一份食堂的饭,待周鹤走后她又埋下头,看手边的复习资料。 教室里的同学稀稀落落地在往外走。 等周围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苏荷才拉开书包拉链,窸窸窣窣拿出用泡沫纸裹了两层的饭盒子。把包着餐盒的泡沫纸一层层扯开,揭开盖子,里面的烙饼香味飘了出来。 有拿着饭卡去食堂的同学路过苏荷身侧,探头往她餐盒里瞧。互看对方一眼,交换了对方眼里暗藏的鄙视之意,掩唇窃笑。 自从苏荷身上多了个新款手机,校内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断。 有说她是跟外头的混混勾搭上了,这手机是她出卖了身子,让那混混头子送的。 也有说她是随了她那个当小三的妈,不要脸惯了。自小手脚就不干净,这来路不明的手机指不定是从哪里顺来的。 这些话那群人自是不敢当着唐雨杺的面说,都知道她一向护短。 苏荷注意到了周围异样的眼神,遮遮掩掩地低下头,拿起筷子在餐盘里挺不自在地戳了戳。 唐雨杺嗅到香味视线转了过去,看着苏荷餐盘里的烙饼,空空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苏荷用筷子戳饼的动作顿住,转过脸看她。 “好香啊,都给我闻饿了。”唐雨杺说。 苏荷一听她这么说,试探着把餐盒往她那边推了推,红着脸说:“要吃吗?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试试看我的手艺。” “嗯!”唐雨杺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餐盒里的烙饼,点了点头,肯定道:“看着就好吃!” 她没拘着,立马放下笔。抽了张桌上的湿纸巾擦了一下手,这才把手伸向苏荷的餐盒,拿起最上头的一小块烙饼。 苏荷的餐盒不具备保温功能,饼子已经凉了。不过胜在味道不错,不油不腻。面粉里面混了点蔬菜丝,嚼着有股淡淡的葱油香。在饿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口,很是满足。 唐雨杺低头看着手里的饼子,心不在焉得慢慢嚼着。想起一些旧事,愣了会儿神。在被苏荷问及“好不好吃”时,她急忙点了点头,笑言:“特别好吃!快赶上五星级大厨的水准了。” 又被唐雨杺拿话打趣的苏荷脸更红了,刚想说“要是喜欢的话再吃点”,话还没出口,瞥见教室门口进来的人影。 她被吓一跳,一秒收回欲出口的话,抱着自己的饭盒闷头啃烙饼。 ** 周鹤在下课前看前座的唐雨杺不时垂手按揉腹部,大致算了算,差不多是到她生理期的日子了。 犹记得唐雨杺初潮,是在初一下学期的一个周末午后。 在他家客厅看着电视的唐雨杺去了趟卫生间折回来,面色凝重地告诉他,自己好像是得了什么绝症,血根本止不住,估计日子快到头了。 这话把周鹤吓得不轻,在她一本正经跟自己交代身后事的时候,跑出去找大人帮忙。 后经吴晓霞证实,唐雨杺不过是第一次来月经被吓到了。 那阵子,唐雨杺初潮受惊过度,一再交代周鹤记得每年在她忌日这天要往她床头的储蓄罐里塞钱的事,在周、唐两家的饭桌上时常被当成玩笑话提起。 两个孩子正值懵懂期,周康见周鹤心事重重的样子,猜测他是担心唐雨杺。饭后寻机与他聊起这事,言明这不是什么坏消息。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女性从小女孩步入少女期的象征性标志。 是长大的意思。 不知为何,周鹤在听到这一解释时心头不由一阵悸动。 那也是周鹤第一次听说女生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惨痛的“流血事件”。 据唐雨杺描述,经期的痛法就跟锉刀一下一下往肚子上磨似的。好一阵,疼一阵,非常折磨人。 这事周鹤挂在了心上,特意去书店找了相关的书籍查了一下,顺手做了份详略得当的笔记。每个月的那几天他都会留神不让唐雨杺碰寒凉食物,会给她备上红糖水,冬日里的时候还会往她怀里塞个暖腹的热水袋。 去食堂前周鹤拐去了小卖部,在架子上挑了盒纸杯装的红糖姜茶,接了热水泡开。 拎着从食堂打包好的两份饭,捂着还烫手的红糖水进教室,周鹤恰巧看到唐雨杺在跟同座的苏荷开玩笑。 自从苏荷发现了他的秘密,又被他威胁过,几乎没再敢直视过他。 周鹤偶尔也会觉得庆幸,幸好蔡绍杰看上的这只傻蘑菇胆子小。虽多个人知道了他的秘密是有惊,但好在无险。 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了唐雨杺简单收拾过的课桌上,周鹤弯腰拉过她的手把红糖水塞进她掌心。拿走了她桌角喝剩的罐装咖啡,提醒她要少喝含咖啡.因的饮料。 唐雨杺乖乖巧巧的连声应“好”,抬起眼冲他甜甜的笑。 周围有几个跟周鹤平时关系不错的男生立马“哦哦哦——”乱叫着起哄,嚷道:“这么疼媳妇啊鹤哥?” 周鹤抿唇笑了一下,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拎着自己的那盒饭回座。 那几个男生顿时更起劲了,哄笑着围拢过去闹他。 唐雨杺三两口快速吃完手里剩下的饼子,想着抓紧时间吃完饭还能再做几道题。拆了饭盒的盖子,热腾腾的饭菜香诱得她更饿了。 拿起筷子,视线往苏荷早已没了温度的饭盒里看了一眼。之前自己嘴馋吃了她一块饼,唐雨杺有些担心她吃不饱。 记起苏荷早上时常会在校服口袋里装个水煮蛋,课间饿的时候会拿来充饥,猜测她应该是不讨厌吃鸡蛋。 唐雨杺夹起饭盒里的卤蛋,转手放到了苏荷的餐盒里。照顾苏荷敏感的自尊心,她特意寻了个借口,说:“我最近消化不太好吃不了鸡蛋,这个就辛苦你替我消灭掉啦。” 苏荷自然知道唐雨杺一直都是待她好的,不由心底一热。从饭盒里抬起头,道了声:“谢谢。” ** 晚自习结束,唐雨杺背好书包,和周鹤一前一后顺着人流从教室出来。 走廊穿行而过的风寒凉,钻进脖子里,冻的唐雨杺打了个哆嗦。缩手缩脑地回过头,招呼跟在身后的周鹤快些跟上自己。 周鹤快行了几步,与她并肩下楼,往车棚方向走。 “明天多加件毛衣,查了天气,又得降温。”周鹤提醒她。 唐雨杺点点头,说:“好。” 食指从衣袖里伸出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周鹤把住书包肩带的右手手背。“呲”了一声,不满道:“手那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要风度不要温度是吧?” “不是。”周鹤摇了摇头,解释:“我的手比较容易凉,身上暖和。” 这是实话,他的手就算是夏天握着,指尖也都是凉凉的触感。 唐雨杺把手缩回了校服衣袖里,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你明天也得多加衣服,御寒。” 周鹤很听话的应了声:“好。” 往前走了没几步,唐雨杺转过头突然叫了他一声:“阿鹤。” 周鹤低下眼睫回视她:“嗯?” “我们……”唐雨杺抿了一下唇,犹豫着问他:“要不要考同一所大学?” 不待周鹤回答,她急忙道:“我没有要逼你跟我一起走的意思,你要是有想考的学校,自然是你的想法最重要。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就算是异地,也很容易见面,更何况……” “好。”周鹤打断了她后面想说的话,温声宽慰她:“说好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真的吗?”唐雨杺话音雀跃,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光色。 周鹤点了点头,肯定道:“真的!” 从车棚取了车,唐雨杺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碎话,往归家的方向骑行。 临家门前,周鹤跟往常一样,单腿撑地停在了楼下。 看着唐雨杺把自行车停进楼道,弯腰锁好自行车,回过身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说:“阿鹤,明天见。” 楼道感应灯亮起,暖橘色灯光下她笑容明媚。 周鹤深望着她,嘴角不自觉跟着上扬:“明天见。” 简短告别,唐雨杺踏上台阶。抬眸看向家门方向,心情在那一刻从云端倏地坠进谷底。 唐辉一手扶住门板,一摇三摆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臭丫头!老子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翅膀长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关于初潮】 糖糖QAQ:阿鹤,我好像是得绝症了。 鹤崽⊙_⊙:……【满头问号】 糖糖QAQ:血都止不住,我肯定是要死了。 鹤崽Σ(っ °Д °;)っ:……【突然的慌张】 糖糖【凝重正经脸】:以后每年我忌日这天,阿鹤你得记着喂我床头柜上的猪崽(储蓄罐),不能让它饿死。 鹤崽【立刻在口袋里左掏掏右掏掏,抓出一把零钱,乖巧上交】:都给你。 糖糖【O(≧▽≦)O一秒抓走,掉地上的五毛钱钢镚也不能落下,揣钱遁走】:今年份的我就先拿走了! 一个礼拜后,生物课学到了相关知识。 糖糖【从鹤崽那里忽悠来的钱都花完了,想着不能欺负老实人。课间在鹤崽的课桌上慎重放下一包奶糖,超认真】:这是猪崽消化完你上交的供品后吐出来的东西,还给你。 鹤崽⊙_⊙:……【你敢再扯一点吗?!】 糖糖^ω^:压惊奶糖,收好! 鹤崽←_←【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默默扒走了糖】:好。 第四十九章 唐雨杺脚下的步子停滞了片刻,僵硬着回过头,冲还停留在原地看着她的周鹤交代了句:“阿鹤,你快回去。” 担心周鹤会察觉出自己刻意掩饰的悲愤情绪,她迅速转回视线低下头。装听不见唐辉的问话,踩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一向听她话的周鹤这次没有遵从她的意思,捏紧了刹车,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那个人面前。 她始终低垂着头,不去看还在对她大吼大叫的唐辉。在门前止步,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拿出家门钥匙,打算开门。 满身酒气的唐辉没能得到回应,脾气更大了。努力撑开眼皮,胡乱挥了两下手,打落了她手里的那串钥匙。 “叮铃——”钥匙落地声刺耳。 周边的邻居早就习惯了他们一家的吵闹,虽是一早就听见了声,但家务事难断,都不想趟这趟浑水。闭紧了家门,权当不知道外头楼道里发生了什么。 唐雨杺不知想起了什么,盯着掉落脚边的钥匙出了会儿神。 在唐辉骂骂咧咧胡言乱语之际,她破天荒没有像从前一样与他争吵。回神后弯下腰,伸手捡地上的钥匙。 周鹤看着那样的唐雨杺,心弦不由绷紧。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唐雨杺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过去曹向梅的影子。 不是什么好兆头。 唐辉被冷待了,怒气上头,一脚踢向地上的钥匙。他醉得太厉害,头昏眼花的没能看清,踢了个空。 扶墙稳了稳身形,他话音不清地说着浑话:“你个臭丫头!跟你那个妈简直一个德行,都他妈是贱种!” 唐雨杺被触了底线,终于记起要反击。一把捞起地上的钥匙,站起身瞪着他,咬牙道:“骂我可以,别提我妈。你不配!” “我不配?”唐辉背靠着墙往下滑,伸手扒拉了一下近处的门板,支撑着重新站起。 捂住肚子呈癫狂状态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好吃好喝供着那婆娘,到头来换了个屁!怎么?现在连骂她一句我都不配了?你妈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又知道多少?她跟那个什么狗屁范医生不顾脸面在家门口抱在一起的时候你看见了?老子告诉你!你老子我亲眼看见了!” 唐辉抬手指了指头顶的监控,嘲了声“防贼”,说:“那婆娘给老子戴绿帽!真他妈贱!” 唐雨杺别过脸,胡乱抹了抹不知何时滑出眼眶的泪。 曹向梅是她的软肋,过去、现在,一直都是。 她听不得这样的诋毁,反问唐辉:“你现在倒是把责任推脱的干净!明知道她生病了,为什么还要跑去喝酒?为什么还要打她?酒就那么好吗?好到比人命还重要?要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为什么把她抱进怀里的是范医生不是你?你自己就没好好想过原因吗?” “别他妈给老子放屁!”唐辉跳脚道,“那婆娘装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老子的种还另说呢?改明儿就跟老子去做亲子鉴定!别他妈让老子忙忙叨叨十几年,养的还是别人的野种!这冤大头老子可不做!” 这通混账言论把唐雨杺气到了,理智全无,提了嗓门与他呛声:“你有什么资格那么说她?你只要求她对婚姻忠诚!那你呢?你这么些年背着她都在干什么?就算她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那也都是你自找的!怎么?只许你在外彩旗飘飘,家里红旗就必须不倒吗?谁定的这狗屎规矩!” 这席话成功刺激了唐辉,他恢复了从前的本性。怒骂了声不堪入耳的脏话,高高扬起手,对准了唐雨杺的脸,狠狠扇下。 唐雨杺反应一向快,下意识抬手去挡,另一只手迅速前伸。 一念间她生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想把面前的这个男人推下楼,想跟他同归于尽! 她想杀了这个人,想杀了这个把她带到这世上、却也同样让她厌极自己的出生、逼死她的至亲仍无半点悔意、生生把恨刻进她骨血的男人! 死了才好! 死了,她也就解脱了! 指尖触到唐辉的衣襟一角,曹向梅封进棺材里苍白如纸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唐雨杺一瞬醒神,被自己忽起的念头吓到了,抬起的手无力垂落。 她做不到,没办法下这样的手。她觉得自己像个魔鬼,在这种时候竟然开始祈祷有人能帮她一把,帮她实现这个可怕的愿望。 几近绝望地闭上眼,不躲不闪,等着那一巴掌落下。 想象中那一记响亮的巴掌最终还是没能扇到她脸上,虽合上了眼,她隐约还是能感觉出身边的动静。 有一个黑影急速奔来,拽住她的肩把她拉扯进怀。 “噗通——噗通——”耳边有重物滑下台阶,跌落磕碰间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 噪响过后,是死寂。 唐雨杺躲藏在那个无比熟悉的怀抱里,隔着单薄的衣衫,听到了他急速加剧的心跳声。 这样的动静很诡异,预感不太好,她的心跟着慌了。慢半拍记起要睁眼,抬起头,入目是周鹤紧绷的下颌线。 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脸朝下歪斜趴在楼梯底下的唐辉一动不动,血色汩汩,从他身下不断涌出。 怎么会? 她想要的那个可怕心愿,怎么可以是她的阿鹤来帮着实现? 是想毁了他吗? 唐雨杺木愣愣看着眼下生死不明的唐辉,胸口很闷,手腿发软。情绪很奇怪,难过是有的,可也说不上有多难过,隐约还有种终得释怀的畅然感。 更多的,还是焦灼。痛恨自己的懦弱,担心周鹤会因她受牵累。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陌生,对血脉的亲情,竟能冷感成这样。 周鹤在她脱力往下跌时视线迅速转向了她,揽在她腰间的手收拢,扶稳。 “别怕,会过去的。”周鹤的语气很平静,如此宽慰她。 他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态走向,过于四平八稳的态度让唐雨杺更觉后怕。 “阿鹤、阿鹤……你老实告诉我……”唐雨杺盯着那一滩血色,攥紧了他把在自己腰间的手。尽量稳住话音,可声音还是不自抑地在发颤。 她抬起眼,眼底有莹莹泪光溢出,极不安地问他:“你是不是……是不是推……推他了?” 周鹤深望着她含泪的眼睛,原本既兴奋又躁乱的心绪很奇妙的一瞬静了下来。 如果能换她日后一个安稳,不管是要用什么代价去交换,他都不后悔。 点头,轻应了声:“嗯。”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如实道:“他死了,干净。” 唐雨杺抖得更厉害了,攥住他的手又不自觉下了几分力。指甲嵌进他的皮肉里,刺痛了他。 “雨杺,没事的。”周鹤架在她腰间的手轻拍了两下,温声安抚她:“别怕,能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不要怕。” “不行!不行的阿鹤!”唐雨杺惊惶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了两下,催他:“阿鹤、阿鹤……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算我求你……求你了,你快、快叫救护车!”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的,阿鹤……”她眼中的泪大颗大颗滚了下来,无助道:“他要是死了,你怎么办?阿鹤……不可以的……” 周鹤看着她痛哭失态的模样,眉目深锁。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沉的他都快透不过气了。 扶在她腰间的手蜷了一下,低下身,亲吻她脸颊上的泪痕。 唐雨杺胡乱推了他两下,偏过头又往楼底下看了一眼,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口袋。她过于惊慌,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好几下,怎么都打不开拨号界面。 “阿鹤……帮……帮帮我……”她把手机塞进周鹤的掌心,哀求道:“阿鹤,你最听我的话了……你帮我……帮我一下……” 周鹤怔怔地看了她片刻,他最看不得她这样,舍不得。收拢手指,随了她的意思,应了声:“好。” 急救电话打完,余下的等待时间,在默然倒数。 楼道里再次陷入死寂。 周鹤架住唐雨杺的肩,把她慢慢放坐到近处的台阶上。紧挨着她,与她并排坐在了一起。 一如从前。 从前唐辉入夜烂醉归家撒酒疯,他总能及时出现。偶尔怀里会捂着一只热乎乎的地瓜去找她。两人并排坐在楼梯上,掰开地瓜,一人一半分食。 也是在这里,他因老陈的死心绪难宁,半夜上门讨拥抱。她就坐在他身边,拿一个游戏币跟哄孩子般哄着他,只为实现能令他觉得开心的心愿。 那时她的笑容很真实,不似现在这般让人捉摸不透。那时的她信他,依赖他,无论是怎样的心事都愿意与他倾诉吐露…… 那时,真好。 周鹤专注看着自己用心守护了数十年的身边人,忆起旧事,不免伤怀。 “雨杺。”周鹤轻轻叫了她一声。 唐雨杺呆滞望着楼下的视线转向了他,白净的脸颊上遍布泪痕,看的他心疼。 周鹤看着她,左手掌心捧住她的脸,指腹轻拭她泪湿的眼角,说:“如果我出了事……” “不会!”唐雨杺慌忙摇头,勉强止住的泪再次滚落,打湿了他的指尖。 有急救车由远及近,呜呜咽咽呼啸而来。 “雨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周鹤托捧住她脸的那只手往上抬了抬,伏身拉近距离。 滚烫的唇贴着她温软的唇瓣,似在蛊惑般与她低语:“跟你讨个东西,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 没给她回应的时间,一手托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轻浅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分外爱惜,极尽温柔。 救护车停在了楼下,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奔赴事发地。 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鸣着急促笛音的警车。两位警员陆续下车,拿着手铐预备逮人。 这周边住户不知是谁无意中撞见了这一幕,没敢露脸,偷偷报的警。 “雨杺,你别哭,你好好听我说。”周鹤用力捧住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不让她往纷杂处看。 “如果我回不来,不要难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不值得。” “还有,一定记得,替我照顾好自己。” 第五十章 唐辉死了。 他体内过量的酒精浓度抑制了大脑神经中枢,在跌下楼梯前,就已经出现了严重脑缺氧的症状。 后又有监控提取的视频证明,周鹤虽有动手推人,可手并没有触碰到唐辉的身体。 周鹤只是碰到了唐辉的衣摆,经精密测算,他的手指与唐辉身体的实际距离隔了约两厘米。没有直接接触,造不成伤害。 尸检结果显示,唐辉的致命伤不是失血或磕碰,是因酒精浓度过高抑制了神经中枢导致的窒息。简而言之,唐辉的死与周鹤无关,是他生生把自己给喝死的。即使没有人动手去推他,他也依然会摔下楼。 唐辉的死,是意外。 周鹤因这事被拘了几日,期间除了想证他清白为他的事来回奔走的周康会抽空去看他,姜教授也寻机见了他几次。 姜教授深入浅出地与他聊起唐辉的死,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要记得正视自身潜在的危险性。表示他如今的情绪太轻易被一人左右,再这么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对身边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周鹤不太愿意搭理他,一直沉默以对,意志却明显消沉了不少。 他从前只信自己,就如姜教授从始至终只信自己的专业分析结果一般坚定,如今他确实是混乱了。 被关押的那几天,他一个人蜷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时常会忆起自己七岁那年的经历。 那年他夺了杀死雪球的刀子,生出想用人命抵偿猫命的想法,最终酿成了一出家破人亡的惨剧。 时至今日,他仍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周鹤从拘留所被放了出来,周康一早就等在了外头,开车送他回去。 忧心忡忡等着他归家的周健和吴晓霞一夕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饭桌上不明真相的两口子担心他自责,一直在给他夹菜。劝说他不要太往心里去,错不在他。 只有周鹤自己知道。 他不过是运气好。 ** 唐辉的身后事办的冷清。 他从前的那些商场旧友听闻了他的死因,担心摊上事,跟约好了似的,一个都没来吊唁。 真真是应验了一句“人走茶凉”的老话。 唐薇跟她这个哥哥打小就互相看不过眼,在自己的嫂子过世后,更是恨不得生吞了他。 两兄妹的父母过世得早,如今跑前跑后为唐辉打理丧事的,也就剩了唐薇一人。灵堂前她对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仍是又气又恨,却也同是难过得不能自抑。 周康把周鹤接回家后,破天荒第一次跟局里递交了假单。从丧礼开始到结束,一直陪在唐薇身边,帮着一起处理一些琐碎事。 短时间内失了双亲的唐雨杺成了唐薇唯一的牵挂,看着可怜的孩子像是没了魄般呆滞跪在灵堂前,不声不响,连哭一哭的力气都好像耗尽了。 她心下不忍,更不忍心抛下唐雨杺一个留在那曾被称为“家”,如今却空荡得可怕的屋子里。 丧事结束后唐薇没急着走,把唐雨杺接去了她在檀城新购的房子里,每日定时定点地送她上下学。 唐薇决意把她带走,担心以唐雨杺执拗的性子不愿意,没有与她商量,瞒着她偷偷托了熟人办理转学手续。 ** 周鹤从拘留所回来,除了刚到家的时候在饭桌上短暂露了个脸,之后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不说话,不吃饭,也不去上学。任谁来敲门都不回应,安静得像是没了活人生气一般。 吴晓霞为这事哭了好几次,担心孩子会想不开,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周健实在没辙了,把下了晚班的周康叫到家里来,让弟弟想办法劝劝孩子。 周康在周鹤房门前敲了好半天的门都没能听到里头有动静,转头询问周健要是把门踹坏了,这修理费该算谁的。 也就是句玩笑话,原意是想缓解一下家里越发沉闷的气氛。没想到周健当即提来了个工具箱,在里头翻了翻,找了个趁手的榔头给他,鼓励他:“砸!” “……”周康盯着自家看起来像个傻憨憨的哥哥,一言难尽地看了两秒。转头又捶了捶门,冲门内喊话:“阿鹤,雨杺病了,你真不打算去看看她吗?” “雨杺病了?”吴晓霞一听这话急忙摘了围裙,“那我得赶去薇薇那看看,她年轻不会照顾孩子,还是得我帮把手。” “等等,等等……”周康轻手轻脚地跑去拦她,小声道:“计策,别当真,骗那小鬼的。” 近处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周鹤一手扶着门框,默然看着周康张合的唇。 “看!这门不是开了嘛。”周康挺得意地说。 走过去,勾住周鹤的肩把他往门里带。 “小子,跟你叔聊两句。” 周鹤坐回了床边,看着周康趴在门口探头往外挥了挥手,驱道:“孩子敏感,你们就别搁这听了。去备些菜,等劝好了,得吃。” “诶!行!”吴晓霞又把围裙利索系上了,“那这里就拜托你了,我这就做菜去!” 周健不怎么信任地问:“真能劝好?” “哥,你把你手里的榔头放放,不嫌沉吗?”周康翘起大拇指往身后一指,臭屁道:“你瞅瞅这门,是不是我弄开的?这是什么?实力!” “成!那孩子就……交给你了。”周健弯腰把榔头收进工具箱里,拎着箱子起身。往门的缝隙里又看了几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杂物房走。 “都说孩子这会儿敏感了,你快别看了,不然孩子有压力。”吴晓霞催道,“动作麻利点,放完工具箱一会儿来厨房搭把手。” “知道了!”周健满口应下,仍是不怎么放心地频频回头。 确认过门外不放心的两位都各自忙活去了,周康这才把门关好,顺手上了锁。 回过身,看着不声不响坐在床边的周鹤。 周康抱着胳膊,懒洋洋往身后的门板上靠了靠,开口打破沉默:“行了,外头没人听着了。跟叔说说,你小子又闹什么脾气呢?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周鹤低着头,揪了揪布偶猪的耳朵。安安静静,模样很乖。 这只丑猪周康眼熟,是他和唐薇五一那会儿带着俩孩子去游乐场,唐雨杺套圈得的小玩意。 大概是觉得这猪太丑有点嫌弃,回来后唐雨杺把这只丑猪顺手摆在了周鹤的房里。忽悠他,说是能镇宅。 这傻小子就真当宝贝似的把这丑猪收起来了,就连吴晓霞担心有细菌想给他洗洗猪,他都不愿意给。 周康忆起这段旧事,不由笑了一下。 走过去,在周鹤身边坐下,又叫了他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周康很幼稚的故意去抢他手里的猪。 周鹤动作极快地伸手,把被夺走的猪拽回了怀。两手捧着,收拢胳膊抱住。 周康“啧啧啧”了几声,笑着损他:“跟谁都稀罕你这破烂一样?你小子还真是有出息。” “不是破烂。”周鹤说。 “呦?愿意说话了?”周康玩笑道,“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叔侄俩坐在床边静默了片刻。 周康觉得有意思,时不时伸手想戳一戳周鹤怀里的猪,周鹤很抗拒地不给他碰。 这么推来挡去地折腾了数次,周鹤终于被他搅烦了。甩手把他推远了些,自己跟着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拉开距离后把怀里的猪藏进了被窝。 “碰一下都不行?”周康埋汰了声,“小气。” 周鹤转过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垂下的手在被子拱起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按着,犹豫着开口:“姜教授说……跟你商量过,要把我送走。” 周康听明白了,这小子这些天叛逆得厉害,大抵就是因为这事。 “是有这么回事。”周康点了点头,记起姜教授跟他说的那些话,坦诚道:“姜教授说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善茬,这次你能脱罪纯属侥幸。要再把你留在身边继续养着,说不定会祸连家人。让我仔细考虑清楚要不要采纳他的方案,说那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周鹤的视线从他唇上移开,低着头安静听着。 “不过,我没同意。”周康说。 周鹤轻按被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去留的决定权在你手里,我不会干涉,也不会那么贸然替你做决定。”周康说,“没有道理因为还没有发生的危机,就要放弃自己的家人。而且,就算你做错了事,也是我没引导好,我也有责任。” 周鹤默了良久,叫了他一声:“小叔。” “嗯?”周康转过脸看他,嬉皮笑脸道:“你这会儿是不是觉得你小叔的形象特别高大?是不是特别帅?其实你也不用太感动,你小叔我一直就是这么光辉伟大,刚正不阿……” “不是。”周鹤很无情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自夸的话,说:“就是觉得小叔你好像单纯的有点蠢。” “……”周康脸上的笑容整个垮掉,抬手拍了一下周鹤的后脑勺,训他:“这倒霉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周鹤没躲,由着他去。单手按住脖子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问:“你为什么相信我?” “你指的哪件事?”周康看着他,猜测道:“唐辉那事吗?” “当初只有你信我,雪球不是我杀的。”周鹤说。 周康恍惚记起了旧时的一些事,说:“我这人吧,偶尔有点感性,喜欢凭直觉做事。那会儿是看你小子跟我有缘,长得那么俊,跟你小叔我小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想啊,我多正直的一个人啊,跟我长得像的小子,能坏到哪里去?”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你小时候很胖。”周鹤一语点破了他,说:“我爸给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差不多是有我那时候的两个大。” “……”周康笑嘻嘻的表情再次裂开,“喂!小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周鹤一直绷着的嘴角翘了翘,笑了。 按住被子的手指蜷了一下,倏地起身。拎起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开了房门奔出去。 厨房里的两位听到外头动静,伸着脖子往外瞧。 “跑什么?”周康匆忙尾随了出来,问他:“都这个点了,你去哪儿?” “学校!”周鹤退行着冲他挥了挥手,声音嘹亮地回话:“去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星辰”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づ ̄3 ̄)づ么么么~ 第五十一章 唐雨杺的睡眠质量相较从前更差了,夜夜被噩梦惊扰。浅眠间醒来,便再难安枕。 梦境很杂,碎片状,能记得清的画面不多。细思起,又觉头疼。 入夜躺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唐雨杺时常会瞪眼看着天花板到天明。脑海里浮起的,是周鹤被戴上手铐带进警车时,回头看她的眼神。 虽有难掩的不舍,但也出奇的平静。 那时的场面很乱,周围声音纷杂。他离时,似乎还有话要说,张口欲言,被腕上突然扣上的冰冷手铐断了话音。 有人横在他们之间拦她,她挣扎着想去抓他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怎么能看清。前伸的手扑了个空,到底还是没能抓住他。 唐辉的灵堂前,周康与她说起周鹤的事。 周康说,唐辉的死,是意外。周康说,周鹤回来了,只是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谁敲门都不理。 周康跟她说了很多话,她也仅是安静地听着,没做任何回应。往化纸的盆里慢慢放着冥币,看着火光里的纸片燃烬,化灰。 她想去找他,又不敢去找他。 连番打击,她早不似从前那般乐观坚强,如今顾虑比身重。 怕他会怨她,怕他会像旁人一样奚落她,觉得她命硬,觉得她是个克父克母连累身边人的扫把星。 怕他怨自己,临了了,还因自己的事拖他下水,差点毁了他。 ** 晚自习还剩一节课。 下课铃响,教室里只有零星几声咳嗽声。后面几排的学生很有默契的齐齐趴在了课桌上补觉,都已累极,鲜少有人离座动弹。 唐雨杺盯着复习资料看了会儿题,太阳穴突突蹦着,胀痛感明显。抬指揉了揉,闭眼叹了口气。 放下笔,起身。 她想去外头吹吹风,好让脑子清醒些。 苏荷在她起身时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见她脸色不好,小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唐雨杺摇了摇头,拿起桌上一早就空了的保温杯,俯下身声音轻轻地回应她。表示自己没事,只是想出去接点热水。 苏荷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挺担心地目送着她出教室门。 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为免再让旁人为自己的事挂心,唐雨杺出教室后没有在走廊停留,握着空杯子转身往侧面楼梯方向走。 夜风很凉,走廊外只有三两个学生,大抵都不愿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在外徘徊。 手都缩进了衣袖里,行色匆匆地越过唐雨杺身侧,带起一阵风,往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唐雨杺走到了楼梯口,低头,一眼望向空荡荡的台阶之下。恍惚间她望见了一地的血色,铺满了阶梯,如蛇般蜿蜒至她脚下,缠住了她。 她惊慌后退,用力闭了闭眼。眼前虚景散去,一切恢复如常。 勉强稳住了心神,她换了个手拿杯子。一手扶住楼梯把手,一步一步,极小心地往下走。 自从唐辉出了那样的事,她很害怕走这样的楼梯。 唐薇带她去看的那个心理医生说,她偶尔会看见的那些幻境,是心理创伤所致。 她那时想起的,是周鹤幼时被不懂事的她强行拉着,一起爬到了高楼之上。 年岁尚小的她也只是满心欢喜地想要与周鹤分享入秋时节登高望远遍地金黄的盛景,却不曾想好意办了坏事。回头之际,才发现他在惊惧间晕了过去。 周鹤那么严重的心理创伤,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唐雨杺想起了曾在飓风论坛看到的那个帖子,当时虽觉震惊,但总觉得事态离奇,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事后周鹤与她解释的也只有一件事,他没有虐猫。那被亲生父亲扔下楼那件事呢?会是真的吗? 她低埋着头,一步一步很小心地下台阶,想得入神。 走到拐弯处,终于有脚下可以踩实平地的间隙。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紧攥住楼梯扶手,转过身,准备继续往下行。 楼下有奔跑的声音,步子很急。 “雨杺!” 好似有人叫了她一声,夹在剧烈刮过的风声里,听的不是很真切。 很熟悉,像是……阿鹤的声音? 唐雨杺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又是自己的幻觉所致,下行的步子下意识往回收,踩实了。这才抬起眼,看向声源处。 向她奔来的少年也不知跑了多久,喘息声很重。额前的发在奔行间被尽数吹起,幽幽夜色下白皙的额角光洁,口鼻呼出的热气在他周身聚成了雾状。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宽松薄款的黑色毛衣,书包甩过肩,单手把着,从衣袖间露出的指关节冻的发红。 是太想他了吗?怎么连细节都这么真实? 唐雨杺定定地看着少年奔来的方向,不舍得眨眼。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更像是幻象,担心自己如果不小心眨一下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周鹤踩着楼梯三两步奔到她面前,站在低了她两级的台阶上,近距离看着她。 “雨杺。”他的气息没能调匀,话音略颤。 唐雨杺看着他,眼底渐浮起惊讶之色。试探着伸手,指尖慢慢伸向他的脸。 很凉。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为什么这么晚才来见我? 是在怨我吗? …… 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如今真见上面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鹤的气息逐渐恢复了平稳,即便她什么都没问,他也像是一眼就能看透她在想什么,话音很慢地告诉她。 “一直都很想见你。” “只是有一些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担心见了面,之后又会是分别。” “想着倒不如不抱希望,日后你知道我走了,也就不会觉得落了空。” “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没关系的雨杺,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 …… 他说了好些话,唐雨杺一字一句听得仔细,渐渐听红了眼,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 周鹤看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睛,不由蹙眉。抓住了她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不让她收回去。把她的手攥进掌心,问她:“有好好吃饭吗?” 她哭着点了点头:“嗯。” “水呢?有好好喝水吗?”周鹤又问。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很乖地回应:“有。” “很棒,你做得很好。”周鹤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由衷夸她。默了两秒,他问:“现在换你问我了,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唐雨杺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反扣住他的手。抓起,用他的手背蹭了蹭泪湿的眼睛。 “你在那里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问:“会不会害怕?有没有被吓到?” 周鹤很轻的“嗯”了一声。 她当真了,一瞬止了哭声,一脸认真地问他:“是那里有人欺负你吗?” 周鹤又“嗯”了一声,撒娇般对她敞开怀抱,说话间悄悄红了脸。 “那你抱抱我,抱抱我就不怕了。” 唐雨杺刚止住的眼泪又漫出来了,缓步下了一级台阶。躲藏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九”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 ̄3 ̄)|mua! 第五十二章 周鹤重返校园,唐雨杺原本空落迷茫的心绪总算寻到了可以搁浅的栖息地。 只要一想到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身后一直有一双手会及时伸过来搀住她,她一颗浮沉的心便能得以安稳。 周围流言蜚语不断,关于她的,关于周鹤的。半推测半猜疑,最终的版本也仅有两分是真。 如今唐雨杺什么都不愿去想,没那么多时间供她沉浸在负情绪里,更无暇顾及其他。虽然偶尔也分不太清眼前的目标究竟是为了谁,但既然目标已经定下了,她就要全力以赴,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 周鹤送了她一副beats耳机,说:“如果觉得烦了,戴上这个。捂住耳朵,世界就安静了。” 她听从了周鹤的意见,心烦的时候就戴上耳机,调高手机音量。隔着震耳的音乐声,专注于自己的小世界里。 唐薇一直都很忙,堆积的工作成山。不得已,只能暂时离开了檀城。临行前聘了个家政阿姨,专门负责照顾唐雨杺的生活起居。 唐薇回到了自己该去经营忙碌的圈子里,唐雨杺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一直是这样的性子,除了她一直依赖的周鹤外,她不习惯拖累任何人,即便那是自己的亲人。 接连变故后,日子似是恢复如初。 ** 课间十分钟,洗手间的人流量一向大。 唐雨杺从空隙里挤了过去,在洗手台前简单冲洗了一下。低着头,边从口袋掏纸巾边往外走。 “唐雨杺。”身后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 她闻声止步,回过头,看向尾随着她出来的苏荷。 苏荷近来很奇怪,时常会在她落单的时候突然叫住她,开口前总显扭捏纠结。像是有话要说,末了,出口的也多是些不打紧的琐碎事。 唐雨杺静默地等在原地,看着苏荷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身边。 苏荷挺警惕地往边上看了看,手慢慢伸进了口袋。 唐雨杺的注意力被她往袋口探的那只手吸引了过去,低下视线,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口袋里的东西。 袋口露出了一个眼熟的蘑菇型吊坠,是手机。 只露了一角,眨眼间又被塞了回去。 苏荷像是受到了惊吓,都没顾上再编些话来圆突然叫住她的原因,一溜小跑跟逃似的出去了。 唐雨杺挺困惑地看着苏荷消失的方向,猜测她想跟自己说的事,或许是跟她手机里的东西有关。 也仅是胡乱猜测,苏荷太胆小,说不定也就是随口跟她搭个讪,被情绪烘托得气氛紧张了些,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雨杺。”走到她身侧的周鹤叫了她一声。 唐雨杺回神,恰逢上课铃声响。急忙跟上周鹤的步调,一起往教室方向跑。 人群散去,洗手间一下就空了。 “咕噜噜——”男厕传来一阵闷闷地冲水声。 有个人影不疾不徐地晃了出来。 拐出卫生间,往前走了没几步,停住了。 蓝白拼色的篮球鞋边,被黑影罩住的,是一个饰有蘑菇型吊坠的手机。 ** 物理课上了约十来分钟,唐雨杺感觉不太对劲。 鼻腔内有液体快速涌出,她忙仰起头吸了吸鼻子,血腥味呛人。猛咳了几声,鼻血应声淌下,滴在了她下意识掩鼻的手背上。 血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她说不上有多惊慌,只愣了一下,捂住鼻子轻轻叫了声:“阿鹤。” 后座的周鹤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看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起身托住她仰起的后脑勺,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擦鼻血。 苏荷和郑凌浩纷纷放下笔,都想帮忙,可惜完全找不到可以插手的间隙。 在讲台前正分析考题要点的物理老师把粉笔放下,转头看向引起小骚动的方位。 班主任赵丹跟几位任课老师逐一打过招呼,希望他们能多照顾一下刚失了双亲的唐雨杺。 物理老师年轻,经验尚浅。一见唐雨杺这副模样,也不知她是不是身体出了状况,有些慌了手脚。疾步走过去安抚问询了几句,回手示意周鹤快带唐雨杺去医务室。 周鹤绕过课桌将唐雨杺搀起,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替她把住塞鼻子里的纸巾,在视线包围圈里引着她一步步慢慢往教室门口走。 两人一搀一扶间走出教室,穿过走廊,沿途招来了不少探寻打量的目光。临楼梯口,那些缠人的视线终于被隔在了墙的另一侧。 只是唐雨杺脚下的步子不自觉慢了下来,离台阶越近,她的紧张感越明显。 周鹤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愈发惊恐的情绪,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很清楚她在怕什么。 很多事做了就是做了,他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但把她那个混蛋父亲推下楼,给她造成了严重心理创伤这件事,他还是后悔了。 完全不顾后果,当着她的面做出这么极端可怕的事,他可能真的是个疯子。 侥幸逃脱罪责,事后想起,甚至会觉得后怕。偶尔还会想,要是当初没有出于私心把她留下,那些糟糕的意外是不是就不会接踵而至了? 也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活的有那么一点人样。 无声叹了口气,周鹤跟安抚受惊的猫一般,托扶在她后颈处的手轻轻按压着捏了捏。 “如果觉得害怕,不用逼自己去克服。”周鹤轻托住纸巾的手慢慢移开,抓住了她因不安攥得很紧的左手,似是在跟她做出保证:“以后有楼梯的地方,我都陪你走。觉得怕了,就抓牢我。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摔着。” 唐雨杺“嗯”了一声,原地挣扎驻足了片刻。攥紧的左手渐渐松开,反扣住他的手,抓牢。 周鹤护好了她,专注看着脚下,贴身下行。 1、2、3……一步步下台阶,唐雨杺在心里默数。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踩实了地面,一颗不安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稳住了情绪,她稍偏过头。边慢慢往前走,边专注看着身边护她的周鹤。 自唐雨杺开始畏惧走楼梯那天起,她每次临楼梯口,惊惧间时常会想起的其实不是跟自己相关的事。她想着的,是周鹤身上曾历过的那些伤害。每每细思,都觉得心疼。 她向来这样,早些时候曹向梅还在,唐辉的棍棒落到她自己身上她都能咬牙扛住。但凡在曹向梅身上落下了伤,她总心疼的不能自抑。 伤害不是一天造成的,是入骨的隐疾。她与唐辉昔日的那点父女情分,在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里,早就淡没了影。 如今比她更严重的心理创伤落到了她的阿鹤身上,只要一想起论坛里看到的那则旧闻,她就不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地发现? 对曹向梅,对周鹤,她都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于疏漏处,深感愧疚。 唐雨杺的思绪很乱,犹豫着问他:“阿鹤,你……为什么会那么怕高?” 周鹤垂下的眼睫一颤,被她这么一提醒,又想起了那段明明很想忘却,却怎么都忘不了的旧事。 并肩前行间沉默良久,掐头去尾,斟酌着告诉她:“七岁的时候有人想把我扔下楼,好摔死我。那次之后,就很怕高。” 七岁? 是他们相遇那年发生的事。 也与论坛里那张旧报纸一角记录下的那个年份相符。 唐雨杺很想问问他,当初让他陷入绝境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就是把他带到这世上来的那个人?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继续问了。 那是他的旧疤,再撕开,太残忍。 “阿鹤。”唐雨杺缩藏在他掌间的手指蜷起,抓了抓他的手,说:“你要是有克服不了的事,也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抗。有我在,我陪你一起。” ** 医务室。 校医替唐雨杺清洗干净血迹,用凡士林纱条堵住出血口。测了一下.体温,是低烧加压力过大导致的上呼吸道感染出血。 甩了甩体温计,校医问:“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就算学习要紧,也得张弛有度,可别仗着年轻把身体耽误了。” 唐雨杺没接话,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周鹤。 周鹤接收到她明显不安的视线,在她后背安抚着轻轻拍了拍。 校医放下.体温计,仔细询问了一下她有无过敏史,以及近来有没有在吃什么会相冲的药。 “给你配些药,一天三顿,记得按时吃。”校医列了张单子,起身打开身后的橱柜门,边拿药边说:“烧退了药就能停了,心理压力才是病因,凡事都要往开了想。” 在医务室接了温水吃过药,唐雨杺的鼻血也差不多止住了。 拎着装药的袋子往回走的路上,周鹤问她:“最近是不是还是会失眠?” 她点了点头,坦诚道:“每天都会做噩梦。” 周鹤不由皱眉,抿唇默了会儿,朝她摊手。 “手机给我。” 唐雨杺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手伸进衣兜里,掏出手机给了他。 周鹤低着头,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戳了几下。点下保存,手机递还给她,说:“姜教授的号码我给你存下了,他或许可以帮到你。” 唐雨杺伸手拿回手机,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下:“姜教授也医过你?” 周鹤轻应了声“嗯”,伸出的手没有往回收。看了一眼近处的楼梯,抬手示意:“抓着。” ** 下课铃一响,朱芸就从隔壁班一溜小跑找了过来。握着唐雨杺的手,一副快急哭的模样。 她听郑凌浩说起唐雨杺上课流鼻血的症状,之后郑凌浩又给她推了一堆百度搜来的解说,差点就以为唐雨杺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绝症。 唐雨杺跟她解释清楚后又宽慰了她几句,看着朱芸一秒恢复了精气神,转头就追着郑凌浩满教室跑。大骂郑凌浩是乌鸦嘴,非要揍他一顿。 这头朱芸刚恢复正常,换苏荷红了眼睛。苏荷在口袋摸了一把,动作极快地扯出桌肚里的书包,在里面来回翻找着什么。 “苏荷。”唐雨杺注意到她一连串的小动作,看她着急,问她:“你怎么了?在找什么?” “手机。”苏荷转头看了她一眼,眼泪汪汪的小可怜样。乖乖回完话,继续埋头找东西。 “手机?”唐雨杺听明白了,她是找不到手机了。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劝她:“你先别急,我给你拨个电话,一会儿你仔细听听哪里有动静。” 苏荷点了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唐雨杺低着眼,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翻找苏荷的号码。 有个人影晃到了桌前。 后座的周鹤一瞬抬头,警惕看向来人。 “苏荷。”方超把手里饰有蘑菇吊坠的手机放到了苏荷的课桌上,说:“这是我在卫生间门口捡的手机,正要交给老师。刚巧听到你的手机好像是丢了,你看一下这手机是不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璐”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づ ̄ 3 ̄)づ啵叽~~ 第五十三章 飓风论坛又有新帖,置顶飘红。 #揭秘:罡德一中校草不为人知的一面# 唐雨杺家里出了变故后,朱芸很体贴地不怎么会拿校内八卦在她跟前晃悠了。 每逢在网上看到针对唐雨杺和周鹤的过激言论,朱芸总偷偷背着他们在论坛和校网上大杀四方。一个人顾不过来的时候会拉上郑凌浩一起,把那些口吐芬芳的家伙逐一怼了个遍。 朱芸为人仗义,看不过眼就骂,骂不过就跟人约架。一根肠子通到底,就这么个暴脾气。 唐雨杺来教室找她的时候,她正一只脚搭在课桌上,一副随时要找人干架的模样,拉开袖子气势汹汹地在论坛上跟人开撕。 见她挺投入的样子,唐雨杺拍了拍她的肩,叫她:“芸芸。” “忙!”朱芸抬手挥掸开她落到自己肩上的手,怒气值爆表,吼了声:“莫挨老子!” “……” 唐雨杺盯着她看了会儿,有些好奇她到底在干什么。弯下腰,看她的手机屏幕。 【真没想到周鹤还有这样的一面。】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合适,但,还是觉得好帅!】 【对对对,比之前更帅了!】 【妈的!这个角度真的绝了!】 【楼上几位,你们的三观是被狗吃了吗?这可是个杀人犯!没看到他私底下跟混混们的那些恶心勾当吗?】 【就是!伪君子!】 【我就看脸说事怎么了?关你屁事!】 【有病。】 【这事跟那群混混也有关系?我怎么听说周鹤能被放出来,好像是因为他有个当刑警的小叔打点过。】 【还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看他平时伪装的那么好,心机肯定深,说不定那群混混和他那个什么小叔都被他把着玩呢。】 【跟杀了自己父亲的人还能这么亲密?那个唐雨杺也挺可怕的。】 【这种人没有良心的。】 【真为她那个死了的爸不值,养只狗都比养她强。】 朱芸飞速输入中。 【心机个狗屁!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多心眼啊?】 【你才狗!你全家都是狗!】 【狗才听风就是雨呢!】 【啊,不对,我侮辱狗了,我要跟狗道歉。】 【你们连一根狗毛都不如!啊呸!】 【智商记得缴税!一群造谣的傻逼!】 …… 唐雨杺在她滑动屏幕时浏览到一张照片,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用手里的复习资料敲了敲朱芸的脑袋,又叫了她一声:“芸芸。” 朱芸抱头,瞪着眼抬头看她。发现身边叫她的是唐雨杺,她立马把搭在课桌上的腿收了回去。坐正了些,按灭屏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眨眨眼,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唐雨杺没点破她,捏了捏她的脸,训了声:“又贪玩。” 在她桌上摊开试卷,指尖在用红笔画了圈的几道题处随意比划了一下,说:“这些都是我押的题,是经典题型。我都给你把解题思路写清楚了,多看几遍。就算变个形式,也都是一个路数。这次周考好好考,别再吊车尾了。” 朱芸难得没有遇上学习就嚷嚷“好烦”,点了点头,皮道:“遵命!” 唐雨杺又挑拣着给她讲了几个考前要点,交代清楚了,才转身离开教室。 拐出门,她靠墙拿出手机,点开了飓风论坛。 置顶的帖子贴了三张照片,光影模糊。只有最后一张较清晰,是侧身而行的少年偏头摘面罩的抓拍照。 瘦高的少年站着的地方像是楼道尽头,光线晦暗。他正推门要往里走,动态抓拍的图,有些糊。虽只露出了个侧脸,唐雨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确实是周鹤。 他摘面罩的那只手上缠着打拳专用的绷带,胳膊上落了伤。 唐雨杺不由眯了一下眼,隐约记起,校运动会无意中发现了周鹤身上的伤口。他身上的旧伤不少,那道新伤切面整齐,不像是刮擦所致的伤痕。 往上翻,细看前面的两张照片。 看周围布景,是个打拳的台子。戴着面具的少年就站在了台子中心位置,脚边躺着一个血淋淋的大块头。 之后的一张照片,有混混模样的三五个人恭敬领着戴面具的少年往场外走。 这三张照片放在一起,是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如果是认识了坏朋友,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如果是喜欢打拳才去了那样的场所,为什么要瞒着她? 唐雨杺虽也猜到他好似有些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但也从不会过问太多,很尊重他的隐私。只是对于周鹤这样的一面她几乎是一无所知,很陌生。 发帖人列了个很醒目的标题,又用很长的一段文字详细描述了周鹤如何伙同那帮混混们杀人脱罪的过程。虽写得隐晦,唐雨杺还是看出来了,发帖人在用唐辉的死做文章。 原本看那三张照片唐雨杺确实心生疑虑,看完文字说明,完全可以肯定,这是有人想要借这几张说不清道不明的照片给周鹤按莫须有的罪名,蓄意捏造诋毁。 在学校跟周鹤结下过梁子的……方超? ** 唐雨杺浏览完帖子,大致捋了一下思路。回教室后没闹出大动静,悄悄把方超叫了出去。 一前一后步入走廊,唐雨杺开门见山地问他:“飓风的帖子是你发的吧?” “是。”方超承认得很干脆。 他好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倒是有些出乎唐雨杺的意料。 没跟他拐弯,唐雨杺直言:“你把帖子删了,这事就算过去。” “过不去。”方超说,“他把我害到这个份上,还想怎么过去?” “你做的那些事是自作自受,你写的那些事,发没发生过,我比你清楚。”唐雨杺说。 “那又怎么样?有人说就有人信,别人的嘴巴可不长在我身上,要怎么说,我可拦不住。”方超说。 唐雨杺被他这副无赖嘴脸气到手抖,握紧了拳,强压下脾气。 “你就那么信他?”方超问。 “我不信他难道还要信你?”唐雨杺反讽他。 “你们都被他骗了,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方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说:“你信不信?我之后要真出了什么事,绝对是他干的。” 唐雨杺快被他洋洋得意的猥琐样恶心吐了,啐了声:“那也是你活该!” “这么偏袒他?”方超似在挑衅她的忍耐度,问:“怎么?你俩睡过了?” 唐雨杺本不想惹事,这会儿才发现跟不讲道理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好好沟通。一巴掌利落呼到方超欠抽的脸上,怒道:“方超!你别太过分!” 方超被打的半个脑袋都转了过去,往侧面踉跄了半步。嘴角破了口子,他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跟被踩了狗尾巴一般顿时变脸,直起身后挥拳想还击。 唐雨杺又不是没跟男生打过架,根本就没在怕的。撸起袖子灵活闪身躲开,考虑到男女力量悬殊大,想借巧劲把方超撂倒,伸手去拽他领口。 前伸的手被身后一只冰凉的手一瞬攥进了掌心。 唐雨杺不由一愣,回头看。 周鹤侧身,攥着她的手反向推拉,囫囵拥她入怀。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方超砸来的拳,踢膝转腕,面色冷淡地看着方超以跪叩的姿势摔趴在自己脚边。 午休时间走廊频繁有学生路过,一见这头闹了起来,纷纷停下脚步观望。有好事者在交头接耳,暗讽周鹤果然不是个善茬。 周鹤强压下胸口涌动的怒火,甩开了方超。把住唐雨杺的那只手垂下,抓着她的手把她往教室里拉,回头劝她:“不用跟他啰嗦。” “周鹤!有种你就杀了我!我不躲,有种你就来啊!”跪趴在地的方超跟疯了一样红着一双眼狂笑不止,“你以为我现在还会怕你吗?我反正都已经烂了,无所谓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周鹤!都是你害的我!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唐雨杺能清晰感觉到周鹤的步子有回转的趋势,这种时候他不能再冒尖了。 担心他被激怒,急忙从他掌心抽出手。跨步挡在他面前,踮起脚紧捂住他的耳朵:“别听!” 周鹤低下眼睫,安静看着她张合的唇。 “都是疯话,不要听。”唐雨杺与他面对面站着,语速很慢地看着他说:“阿鹤,对不起,是我没做好。在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我没能拦住。你别难过,这事会过去的。你信我,我们一起熬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几次想站起来的苏荷惊慌看着教室外还在又笑又骂的方超,哆哆嗦嗦拿起手机,偷偷把相册清空。 她没想把事情闹大的,她只是担心唐雨杺看不清周鹤的真面目会受到伤害。 在拳场窥见他的秘密之前,苏荷就曾见过人前和善的周鹤擅伪装的另一面。 那个雨后的深巷里,惨遭恶魔毒手的女孩在绝望边缘挣扎着爬到了周鹤的脚下。 苏荷刚巧走到附近,提着尼龙袋捡起被人弃至墙根的塑料瓶。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瑟缩着蜷在角落,亲眼看着周鹤弃了向他求救的可怜女孩。 那时她便知道,周鹤人前的善意仅是表象。后在拳赛后台的休息室无意中撞见周鹤摘了面罩,苏荷险些被他当场掐死,对他的畏惧感更甚。 旁人的生死,他不会在意。人命于他而言,不过是把玩于掌间的游戏。 苏荷看清了他的这一面,在听闻唐雨杺父亲的死与周鹤脱不了干系时,她没觉得多惊讶。 周鹤回归校园后,唐雨杺依旧与他最为亲近。较从前,好似更依赖他了。 苏荷认定是周鹤耍了什么手段蒙蔽了唐雨杺,在一旁看着,不由发急。 唐雨杺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能袖手旁观,可也确实勇气不足。早些时候她就曾偷偷拍下了周鹤打拳的照片,踌躇多次,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给唐雨杺看。 苏荷怎么都没料到这几张照片闯下了祸事,她害怕极了,担心周鹤会循着线索找上她。 思量再三,拨下了蔡绍杰的电话。 第五十四章 晚自习后,唐雨杺没急着走。埋头把正写着的题解完,丢了笔,舒展四肢伸懒腰。 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转头往四面看了一圈。教室里零星还剩了几个平时功课方面一向拼的同学,这阵子大家压力都大。 视线在收拾好书包出教室的方超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回过头,伸手在后座的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阿鹤,走了。” 自周鹤返校后,接送唐雨杺的任务他一力揽了下来。 唐薇新购的那套房子在东街繁华地段,离学校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唐雨杺如今课业抓得很紧,为节约路上耗费的时间,周鹤从蔡绍杰那儿挑了辆外观还算简约的机车,载着她一起上下学。 唐雨杺从前并不知道周鹤还会骑机车,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学的,技术竟是出奇的好。问起这辆机车的来历,周鹤只道是跟朋友借的。 他的那点小秘密唐雨杺从不会追问,知道了,也全当是挖到宝的惊喜那么看待。 学校不许学生骑机动车上学,周鹤就把那辆车停在了附近的馄饨店门口。 从校门口出来,唐雨杺裹紧了外套,跟周鹤一起往馄饨店方向走。 在教室耽搁了一阵,这会儿早过了一大波人熙熙攘攘出校门的时间了。路上只有下了晚自习归家的学生,三三两两分散在道的两侧。 一路往前走,唐雨杺不时与周鹤说上几句话,多跟功课有关。 周鹤虽有回应,但唐雨杺能感觉得出来,他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想着他这心事重重的模样,应该是与方超诬陷他的事有关。唐雨杺缩进袖子里的手伸过去,抓了抓他冰凉的指尖。 周鹤转头看她。 唐雨杺冲他笑,说:“有点冷,想抓你的手取暖,没想到你比我还冷。” 周鹤闻言略侧了身,两手捧住她伸来的那只手。放到唇边,低着头在她掌心哈了口热气,给她搓了搓。 “手套呢?”周鹤边给她暖手边问。 唐雨杺笑看着他,说:“在书包里,一会儿戴。” 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了馄饨店门口。 周鹤在车前止步,偏过头,伸手越过她。拉开她肩上的书包拉链,在里面取手套。 唐雨杺近距离看着他垂下的浓黑眼睫,浮沉的心在他浅浅的呼吸声里缓缓静了下来。 “阿鹤,你……” 她出口的话还没能说完,因不远处忽起的巨响声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看向声源处。 周鹤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十字路口的地方出了一起车祸。 车前有两个学生被撞飞了出去,横躺在车前数米的地方。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两个被撞的学生伤情如何,只能隐约辨出流淌到地上的出血量很惊人。 肇事的是辆黑车,车头拐撞向石墩。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车前盖整个掀起,左侧方的车头灯全都凹陷了进去。 从驾驶位出来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抬手按了按似乎是撞得有些晕的后脑勺。往一滩血的地方快速扫了一眼,背过身,掏出手机打电话。 周围分散的行人因这一声巨响纷纷驻足往事发地瞧,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有几个胆大的男生探头探脑地辨认被撞的那两个到底是谁,推搡间一起往出了车祸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个好像是方超?” “好像……这他妈就是方超!” “脸都撞烂了你都分得清是他?” “他那鞋上的墨汁,是我今天刚泼的。” “艹!” “撞成这样……这还能活吗?” “天知道。” “别死了变鬼招咱。” “去你的,要招也招你!少他妈给老子说这么吓人的话!” “怂逼。” “另一个小子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 聚拢在侧的人群议论纷纷,唐雨杺不敢往那头瞧。听到有人提起“方超”的名字,心下惊悸。匆匆一眼,快速撇开视线,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唐辉死的那天恍如昨日,她仍是极畏血,慌乱间一头扎进了周鹤的怀里。 周鹤盯着那个打电话的男人,微微眯了眼。 他记得这位,是蔡绍杰身边的人。 身前有小小一只躲藏进了他的怀里,周鹤挺直的脊背不由一僵,低下头,看着怀里受了惊吓的唐雨杺。 她从前不这样,出了这么多事,她的胆子小了很多。 周鹤抓着她书包拉链的手收了回来,安抚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从车上拿了个粉色头盔,动作温柔地替她戴上。 “不怕。”周鹤低下身回抱住她,声音轻轻地哄着:“没事了,看不见了。” ** 回了唐薇的住处,屋子里的灯一开,室内静得瘆人。 这个点家政阿姨不在,唐薇说是今晚要回来,飞机误了点。给唐雨杺打过电话,预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家。 唐雨杺受了惊,屋子太空她害怕。拉着周鹤怎么都不给他走,跟猫似的黏腻。 周鹤拿她没辙,只得同意再留一会儿。在厨房翻了翻食材,给她煮了碗安神的甜汤。 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周鹤抿唇看她乖乖喝汤。平静的表象下脑子转的飞快,他在盘算这一天发生的一系列事,跟方超有关联的那些事。 蔡绍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巧合? 那人太镇定了,不太像。 照片,又是哪儿来的? 手机!方超捡到的那个手机…… 苏荷? 事件逐一往前递推,碎片信息重组,周鹤很快就有了结论。 这件事蔡绍杰会突然出手,一定跟苏荷脱不了干系! ** 唐薇拖着一身疲意连夜回了住处,送走了周鹤,折回餐桌边坐下。 唐雨杺进厨房,又盛了碗甜汤出来。把甜汤放到唐薇面前,给她递勺,说:“姑妈,喝点汤暖暖胃。” 唐薇看着她,深叹了口气。接过勺,舀起汤慢慢喝着。 转学手续已经都办妥了,归家前,唐薇在出租车上想好了一箩筐的话。想着自己也是为她好,这事只要好好劝,保不齐孩子也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只是到家后,唐薇看着温柔守在唐雨杺身边照顾她的周鹤,到嘴边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唐薇现在纠结得很,也不好判断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对孩子造成更严重的心理伤害。迟迟没有开口,叹息声却是一声比一声重。 “姑妈。”唐雨杺看她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主动开口询问:“你怎么一直叹气?是遇上烦心事了吗?” “雨杺,我吧……这事我本来是打算跟你慢慢说的,可实在是……”唐薇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刚组织好的语言又一瞬散了去。 挺恼地锤了一下自己关键时刻当了机的脑袋,唐薇索性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姑妈托人给你办好了转学手续,明天就带你走。” 话说完,室内像是一瞬被按下了定格建,两人面面相觑间都愣住了。 明天就要走了?怎么会这么快? 唐薇在频繁打电话通关系给唐雨杺联系学校的时候,唐雨杺无意中听到了。她不是没感觉唐薇想带她走,连累唐薇一直两地奔走她觉得内疚,为难之际也不懂该怎么开口拒绝。 虽有预感唐薇迟早得带她离开,只是唐雨杺怎么都没料到会这么快。 “明……是明天吗?”唐雨杺不确定地问。 她没想象中那么抗拒,唐薇理解她的体贴,顿觉更难受了。咽下了勺里的那口甜汤,挪开视线,点了点头:“抱歉,没有经你同意就擅自替你做了主。只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唐薇在说什么唐雨杺没细听,得了肯定的回复后她急忙拿起手机给周鹤打电话。 没能打通,对方是关机状态。 “姑妈,走之前,我必须得跟他见一面!”唐雨杺匆匆起身往外跑,回头交代了句:“别担心,很快就回来。” “雨杺!”唐薇没能叫住她。 ** 唐雨杺从楼里出来,被冷风一吹,脑子才算清醒了些。 她连个代步的交通工具都没有,想要追上骑着机车的周鹤,是完全没可能的事。 摸了摸衣兜,只有一张公交卡。 自从住进这里之后,唐雨杺除了埋头忙学习的事,无暇顾及其他。对周边的基础设施一无所知,更不清楚这个点还有没有直达之前住处的公交车。 无论如何,她今晚都要跟周鹤见一面。就算要离开,也得面对面跟他说清楚。她曾答应过他不会离开的,突然这么抛下他,对他不公平。 她打定了主意,打算去碰碰运气。 走出小区,顺着长街疾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人流密集地。 沿街的公交站台她一一细看过去,只有一个站台有直达之前小区的公交车,可惜已经过了运行时间。 她有些气馁,转头往四面看了一圈。 霓虹灯闪烁,周边男女着装大胆,皆看不太清相貌。有嘻哈大笑的,也有扎堆对打怒骂的。很乱的场面,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人很随意地往她那侧扔了根还没燃烬的烟头,唐雨杺退行着避开。被穿行而过的人推了一把,摔磕到了墙上。 墙的另一侧伸出了一只戴着黑色朋克风皮圈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里拽。 唐雨杺冷不丁被拽到了巷子里,面前站了三五个壮汉。她瞪大了眼,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那几个壮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就是涛哥临时找来替班的那个举牌女郎吧?”染了一头红毛的男人问她。 唐雨杺摇头,刚想回自己不认识什么涛哥,被鼻子上串了个圆环的男人断了话音。 “哎,行了,不用废话,看她这身行头就能认出来。这满大街的,除了她,还有谁穿这身瞎溜达啊?” 顶着爆炸头的男人挺手欠地扯了扯唐雨杺的衣领,唐雨杺瑟缩着往侧面躲了一下。 “呦呵,这校服做的跟真的一样。” “涛哥还真行,看这没见过世面愣头愣脑的样,没准还真是个没开过苞的雏。”红毛流里流气道。 “妞不错,长得够劲。”爆炸头说。 “还真是,这模样是够标志的,我们这场子里还真没见过这么正的妞。”鼻环男伸手想勾唐雨杺的脖子,唐雨杺躲开了。他也不恼,笑道:“妹子,完事后跟哥几个乐呵乐呵?” 一直靠在墙边看热闹的男人抬腕看了看时间,挥手催道:“拳赛马上就开场了,快别贫了。走走走。” 一行人稀稀落落尾随过去,勾肩搭背地说着话。 “听说杰哥为了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有退圈的打算?”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卧槽,真的假的?杰哥是药磕多了?” “你小子,嘴巴上可别没个把门,嫌自己命太长啊?” “这要是真的,D神的场子以后想看都难了。” “快别废话了,赶紧的吧。” 队尾的红毛招手唤来个小弟,朝转身想跑的唐雨杺处指了指,叮嘱了声:“鸡仔,带这漂亮小妞去后台换身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心力交瘁的四更,腰要断了。QAQ 小可爱们周末愉快!=w= 第五十五章 休息室内只开了侧面一排筒灯。 周鹤缓步走到避开光源的沙发处,敞腿坐下。晦暗光线下稍偏过头,咬住手绷带一角,白色的纱条细细缠绕于掌间。 蔡绍杰嘴里斜叼着根棒棒糖,不声不响地靠站在墙的另一侧,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鹤哥……”蔡绍杰欲言又止,沉默间深叹了口气,泄愤般咔嚓咔嚓嚼碎了嘴里的糖。 周鹤张嘴松开绷带一角,将缠于掌间的绷带固定住。往后靠了靠,抬眼看他。 蔡绍杰咽下了嘴里的糖渣,咬着光秃秃的棒子沉吟片刻,说:“今天出的那事,我知道自己做的是过激了。” “太蠢。”周鹤客观评价道。 以蔡绍杰这一拍脑袋就做决定的处理方式,警察很容易就能摸着线索找上他。 漏洞太多,一旦被警察盯上,这样的嫌疑,洗不干净的。 运气再差点,在他想好后招之前,他都有可能被蔡绍杰这蠢货给连累。 蔡绍杰也没听明白这声“太蠢”指的是他处理事情的手法太拙劣,还是他明显操之过急的智商。 总之,这肯定不是一句好话。 他自知理亏,没怼回去,挺躁地挠了一下后脑勺,找借口开脱:“我是听苏荷说起,那个叫方超的臭小子扒你老底跟你作对,我急着替自己兄弟出头才找人弄的他。” “出头?”周鹤低下眼睫淡笑了声,“替谁出的头?” 蔡绍杰听出了话外音,不由一愣,紧盯着他。 “是我?”周鹤倾身,手肘垂搭在膝关节处。 落地灯罩斜切下的光影在他眼睑处划割出一道明晦两半的分界线。 周鹤挺有深意地默了两秒,挑唇。阴影下的眼抬起,对上蔡绍杰的视线,才问:“还是苏荷?” 蔡绍杰在他眼中第一次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垂手捏了捏指骨,又警惕了几分。 猜对了。 周鹤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咬在嘴里的那根细白棒子。像是在与他闲聊,很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很久没见你抽烟了,戒了?”周鹤问。 蔡绍杰没立刻接话,谨慎思量间默了半晌。 以他对周鹤的了解,知道周鹤能开口这么问,是已经猜到事情的始末了。 这事瞒不了他多久。 周鹤没有直接去找苏荷的麻烦,而是来问的他,已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蔡绍杰跟周鹤厮混了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几乎没人能在周鹤面前玩得了心眼。 左右这事也绕不过去,蔡绍杰想着,不如就把这事摆在明面上敞开了说。指不定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深究这事。 蔡绍杰有了决断,偏头把嘴里的棒子吐到脚边,说:“戒了。” “为什么?”周鹤问。 蔡绍杰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把心一横,说:“她讨厌烟味。” 周鹤忆起些旧事,微微眯了一下眼。 这话,他曾听老陈说起过。 “为什么戒烟?” “她不喜欢。” 因为一个住进心里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从前的所有习惯,甘之如饴地为之改变。就算明知前头是火,也还是要拼着一股劲不管不顾的一头撞过去。 眼前的场景,恍似轮回。 “为什么?”周鹤重复着问他。 蔡绍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显然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周鹤这会儿也不是很清楚,这声“为什么”问的究竟是眼前的蔡绍杰,还是从前的老陈,亦或是……现在的自己? “不是说今天让我帮忙打最后一场吗?”周鹤换了个问题,“为什么会有退圈的打算?” “也是因为她。”蔡绍杰谈起苏荷,嘴角不自觉挂起笑意,说:“她跟我说她想考大学,想以后能找份踏实稳定的工作。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跟她的姥姥过上顿顿吃得起肉的日子。她很单纯,胆子也小,这种刀尖舔血的日子我不能带着她一起。我自己无所谓,我得给她求个安稳。” 周鹤沉默着听他说完,静思了片刻,问:“如果我动她,你打算怎么办?” 蔡绍杰刚松下的神经一瞬绷紧,警惕看着他,肯定道:“那我会跟你拼命。” “搭上自己也无所谓?”周鹤问。 蔡绍杰点头:“是。” “不用紧张,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动她。”周鹤在蔡绍杰面前难得好脾气地安抚道。 他像是终于释怀了,靠回沙发里长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想从你这里知道答案。” ** 唐雨杺被误认成了替班的举牌女郎,那群热聊中的男人连番掐断了她的话头。她都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那群人口中的“鸡仔”强行拖进了一个硕大的馆子里。 鸡仔与那群人分散后,拽着她一路往前拖行,顺着走廊拐了好几个口子。 把她一路拖行至后台的更衣室,鸡仔挺敷衍地给她丢了套几乎没什么布料的衣服进去,说:“规矩涛哥应该都跟你交代清楚了吧?咱丑话可说前头,那些财神爷要是想摸几下,大方点,别拘着。摸几下也不会少块肉,别搞事情,顾好自己的小命要紧。” 唐雨杺一听他这番话顿时提高了警惕,猜测自己是被这群看着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带进了一处不法地。这群人看着都是好色之徒,万一知道她没什么用处,说不定会直接乱来。 她很谨慎的没敢吱声,低着头猛点了点头。想着不如就这么将错就错,先顺着他们的意思,一会儿再寻机逃走。 走廊外有个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挺急的样子,连声喊着:“鸡仔?鸡仔!有人见过鸡仔没?” “诶!这呢!”鸡仔听到声音忙探出门,冲来人挥了挥手,嚷嚷道:“叫魂呢你?这就来!” 鸡仔抬脚欲往外走,记起身后还有位新来的,匆匆回头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换好了衣服就搁这呆着,别乱跑。一会儿有人叫你就上台,机灵点。” 门外闹哄哄的声音渐远,更衣室里就剩了唐雨杺一人。 她悄悄抬头,放下手里的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开了道缝,扒着门边往外看。 外头走廊只有三两个侍从装扮的人走来走去地在忙碌着,没人注意到这一处。 她有些胆怯,咬了咬牙,贴墙迈步往外走。 那群人都在忙自己手上的事,唐雨杺从更衣室出来,没有惊动到他们。 绕到了没人的楼梯口,唐雨杺贴墙止步。闭上眼,不去看让她心惊的台阶。 仔细回忆了一下来时的路,之前被那伙人簇拥推挤着往里走,她过于惊慌。来时的路她记得有些混乱,只记得好些地方都有专人把手,出入都有人严查。 想跑出去可能有难度。 为防万一,她从口袋掏出手机,给周康发了定位。快速编辑对话框,告知他自己目前遇上的事。 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揣回口袋。 唐雨杺探头往外看了看,测算着绕出去的大概路程。 不能只留在这里等别人来帮忙,她打算去碰碰运气。场地大,只要避开那些查身份的人多走几圈,说不定能顺利混出去。 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衣领。 “诶!人找到了,搁这躲着呢!” “雏就是麻烦。” “利索点,都等着呢。” ** 绕场的观众席光源渐黯。 “D神——D神——”鼎沸的呐喊声里,一束强光照向了拳击台。 周鹤摘了助听器,转手递给身后跟着的蔡绍杰。挑开围绳,跳到台子上。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四面声浪汹涌。 周鹤一眼都没往台下望,低着头,紧了紧缠手上的绷带,靠站在红色标记的中立角位置。 “上去!快上去!愣着干嘛?这都开场了,去啊!”近拳台处有催促声。 摘了助听器的周鹤不怎么能听清声音,这样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他更是完全没注意到。 明显不专业的举牌女郎被人强行推上了台,动作生涩地慢慢举起了手里的牌子挡住脸。 台下立马有人哄闹着喝倒彩。 周鹤直起身,赛前活动了一下筋骨。视线一眺,一瞬定格在了慢吞吞绕场走的举牌女郎侧脸处。 她怎么会在这里? “嘟——”开场哨声响。 周鹤愣怔间呆滞看着跳下台还在遮遮掩掩的唐雨杺,心思有些飘。这样的突发状况让他彻底乱了手脚,一时忘了要往场中心走。 对手趁机冲了过来,一拳挥向他戴着面罩的脸。 周鹤下意识抬手去挡,还是慢了半拍,重拳稳稳砸在了他的右脑部位。 这样的赛台,分秒间的失误都足以致命。 天旋地转间他身体失衡后摔,伸手把住近处围绳的瞬间,对方一点空隙都没留给他,又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挥下一拳。 戴着的面罩磕在了中立角柱上,在第二次剧烈撞击时硬生生被打落,面罩掉下了台。 D神的真容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下,场内噤声。都在猜测失误度这么高的这位,究竟是不是D神临时找的替身。 周围的视线集中凝在了赛台上。 掉了面罩的周鹤横卧在拳击台上,看着唐雨杺站着的方位。在她转身看向自己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该怎么反击。 近身处的对手还想继续攻击,被裁判员拦腰截住。 蔡绍杰冲了过来,隔在围绳外伸手拼命敲打拳击台。大吼大叫着,试图让明显反常的周鹤清醒些。 “鹤哥!” “发什么愣啊你!起来!” “快起来啊!” “你不要命了?为什么不还手?” “快起来!” “站起来还手!起来啊!” …… 在纷扰的人群间,唐雨杺满眼里装着的,只有被打掉面罩一脸是血的周鹤。 她的阿鹤受伤了,她怕他会出事,想破开人群跑过去救他。 心情却像是陷进了泥沼地,明明疯狂地想朝他奔过去,想拉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离开。可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畏血的阴影,她怎么都迈不开步。 惊慌无措间,裁判员开始倒计时。 “三。” 唐雨杺僵硬地往前迈了半步,被身后冒冒失失跑过的人撞了一下,摔撑在了近处的墙面上。 拳击台上忘了要有所动作的周鹤蜷起手指,支撑着想要站起,想走去她身边。 “二。”裁判员的倒数声在继续。 唐雨杺扶住墙稳住了身形,用力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转头重新看向拳击台处,原本停留在周鹤身上的视线转瞬滞在了一道眼熟的刀疤上。 那个人脖子里的那道疤,她见过。 就在她差点被袭击的那一夜! 那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担心阿鹤? 唐雨杺脑中思绪飞旋,很快得出了个她完全不愿相信的结论。 当时的那个深巷里,她曾亲眼见过的那个手段残忍的黑衣人,难道是……阿鹤? 他是有事瞒她,不是一两件,很多事,他好像一直都在瞒着她。 是不信任她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超!对,还有方超! 方超的车祸来的蹊跷,正巧是跟周鹤发生冲突的这天。方超出事前说的那些话也好像是在暗示什么,不会是…… 她被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想法吓到了,不敢去想,也不敢往周鹤那头看。她不愿意相信,惊惧间下意识往后退。 “一!”裁判员倒计时结束。 唐雨杺在倒数声里匆忙转过身,往反方向跑。她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逃走。 她要逃离这里,离开这个是非地。就当是一场梦,就当没在这里遇见过她从前的阿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鹤艰难支撑起半边身体,看着她惊慌逃走的方向。 额角有黏稠液体淌下,滴在了手绷带上,一点一点染成了血色。 她在害怕。 她害怕这样的他。 她给的信任,他还是弄丢了。 视野尽头的人影消失了,他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也跟着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iiiinyx”小可爱的3瓶营养液~ (*^3^)比个芯~ 第五十六章 第一回 合结束。 观众席发出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叹唏嘘声。 有人在窃窃私语,猜测这么反常的D神一定不是本尊。有不少人对这一说法予以赞同,表示退隐前用个替身顶包,也不是没先例。 人声嘈杂,观众席上的众人皆因没能看到预期中精彩的赛局感到失望,议论间注意力都有些分散。 蔡绍杰挑开围绳跳到了拳击台上,扶起受伤严重的周鹤。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鹤哥?鹤哥!你清醒点!” 额角的血淌进了眼睛里,一阵刺痛。周鹤下意识闭上眼,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这个地方不安全,不能放着她一个人不管! 他的第一反应迫使他急切地想要支撑着站起,想追过去站到她身后,想如从前那般默默守着她。 至少,得确保她安全。 周鹤看着唐雨杺消失的方向,红着一双眼,抓住了蔡绍杰的肩。借力艰难起身,无暇顾及自己伤的怎样,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得护她周全。 头部重创,眼前光影重叠,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还没能站稳,头晕目眩间又重重地跌回了地上。 他从没有过这么力不从心的时候,重新摔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是真的慌了。 蔡绍杰急忙伸手搀他,一手垫住他的后脑勺,防止他伤得更严重。 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对,失魂落魄,像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一样,跟他从前认识的周鹤简直判若两人。 担心他出事,蔡绍杰劝道:“鹤哥,还能不能行了?不行这场我们不打了。窟窿我来堵,你别逞强。” “帮我个忙!”周鹤搭住蔡绍杰的肩,掰着他拉拽到自己身前。虚弱凑到他耳边,小声交代:“她在这里,你见过她的,能认得出来。一定帮我找到她,把她安全送出去。” 蔡绍杰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个“她”是谁,不由一愣,下意识转头往四面看了一圈。 没能找到人。 周鹤被打破了头,血水不断从伤口处涌出。蔡绍杰心慌间用手死死替他摁住了出血口,可怎么都无法减缓血流速度。 本想问一问周鹤,“她”究竟在哪? 只是如今周鹤一副好像快死了的样子,蔡绍杰已经顾不上管其他了。 “要找你自己去!你先给我把命留住!”蔡绍杰说。 招手唤来台下随行的医护人员,怒道:“一个个都是死的吗?快来救人!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这家伙要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蔡绍杰!”周鹤一把揪扯住了蔡绍杰的衣领,一双血红的眼贴面瞪着他,低吼警告:“你要是没护住她,我出去以后就弄死你的苏荷。” “你放屁!”蔡绍杰知道这疯子做得出这种事,心焦之余竟还有些心疼他。 蔡绍杰这会儿觉得自己跟这家伙认识久了,自己好像也快疯了。 跟他一双浸着血水的眼互瞪了会儿,蔡绍杰拿他没辙,只能妥协。 “行,老子依了你!别他妈再给老子发疯了!”蔡绍杰掰开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说:“不行就退赛!这事听老子的!” “有条子!快跑!”场外有人突然闯入,大声提醒:“赶紧,从东门集中疏散!” “艹!条子怎么会查到这里?” “是不是那沈鳖孙干的?” “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跟杰哥过不去?” “我们中间有人给沈鳖孙露底了?” “操他妈!哪个孙子?” “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杰哥,怎么办?” “赶紧,从东门撤。” …… 底下人全都乱了套。 这种时候周鹤一向是蔡绍杰的主心骨,只是这会儿他的主心骨好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蔡绍杰也没办法让他给个招。 随手招来两个手下,让人把重伤的周鹤从地上架起,交代他们一定要把人给安全送出去。 周鹤刚被架起,就在蔡绍杰背后推了一把。没了之前强硬的态度,在他回头之际近乎哀求般叫了他一声:“杰哥。” “杰哥,算我欠你的。”周鹤的一双眼被血染的猩红,低着姿态,说:“求你。” 蔡绍杰不由一愣,他第一次见周鹤这样。 他在求他。 他认识的周鹤向来都是随性而为,几乎从没见他有过落魄服软的时候。 用苏荷来胁迫他才是这个疯子一贯的行事风格,不似眼下,他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伏低姿态。一副天快塌了的无助模样,在卑微请求他。 联想到他口中提到的那个姑娘,蔡绍杰确实是见过,也同样印象深刻。他记起周鹤曾拎着棒球棍亲手打碎了那个人渣的一双腿,就是因为那小姑娘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仅是一句话,就能做到那个地步。 关系到她的安危,他自然是看的比自己的命更重。 蔡绍杰自从有了苏荷,对于周鹤如今的心情,很是能感同身受。 “知道了,交给我。”蔡绍杰搭着他的肩拍了一下,给他保证:“兄弟办事,你放心。” 蔡绍杰一向重诺,一片混乱里,他带走了三五个兄弟,分散到人群里找人。 周鹤头上的伤没来得及包扎,被人拖着往外走的时候,额角的血一直呈惊人之势往下淌。 他头晕得厉害,意识模糊间伸手摸腕。 那里什么都没有。 唐雨杺亲手给他编的那根手绳不见了! 周鹤握紧没了手绳的手腕,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着摆脱了束缚,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扶墙往回跑。 得找回来。 她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许摘,她要是知道自己搞丢了她亲手给他编的手绳,一定会生气。 不能再让她失望了,必须得找回来! 原本架着周鹤的两位因他这奇怪的举动面面相觑,不过都知道这是个人物,也不敢多嘴问。急忙去拉他,想把他扯回来,被他再次甩开。 拉扯间耗了不少时间,外头的骚动声越发明显。人流在往回涌,慌了手脚的众人闷头乱撞。 原本还在拉拽周鹤的光头频频回头望,实在拽不住,急了,说:“嗐,不管了!自保要紧,我先跑了啊!” “你小子太没义气了,不怕杰哥秋后算账啊?”另一个瘦高男人说。 “这会儿都要把自个儿搭进去了,还管什么秋后?是这……这位爷自己不愿意跟我们走,可不赖我们。”光头扭头要走,问他:“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瘦高男人犹豫了一下,一拍脑门,破罐子破摔道:“得,咱还是先顾眼前吧。再被条子逮进去,我家那老头子估计都不会管我。走走走,赶紧的。” 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周鹤没了助听器听不太清,只感觉耳边嗡嗡嗡的噪声不断,吵得他头更疼了。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好让视线不这么糊。抓住了一切可供他支撑行走的物件,低着头,一路往回走,细看脚下有没有遗落的手绳踪迹。 近拳击台前,隐隐约约的,他似是看到了一颗酒红色的小珠子,串在了一根细绳上。 捂住额角的伤口踉跄快行了几步,被人推撞了一下,跪摔到地上。他起不来了,意识朦胧间望着近身处那颗酒红色的珠子,一身是血的慢慢往手绳处爬了过去。 眼前的画面很晃,他看不太清,抓了个空。 用力甩了甩胀痛的脑袋,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重新伸手去拿。 “咔哒——”伸出的手被拷住了。 手铐另一端连在了拳击台的台柱上。 被腕上的手铐绊住,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够不到想要的那根手绳。 明明只有咫尺的距离,可就是抓不到。 眼前的场景似是漫上了一层浓雾般的黑影,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只有指尖还在努力地前伸,可,仍是触不到。 意识渐弱…… 有些东西,丢了,怕是再找不回来了。 ** 在病房内悠悠转醒,周鹤下意识握住了手腕。 那里空无一物,跟他此刻空落迷茫的心情一样。 药水味浓重熏人。 抓着手腕恍了会儿神,松开。 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碰了碰一阵阵抽痛的额角。掌心触上厚重的纱布,他微微一顿。撑开眼皮,一眼望向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助听器和手机。 盯着近处的两样东西看了会儿,他支撑着坐起。 伸手拿床头的助听器,近前细看。是家里的备用款,已经调整过,可以直接使用。 病房里没人,床沿处有坐过后留下的褶皱痕迹。 周鹤伸手摸了一下有明显皱痕的被单处,还有温度。 守在他床边的人应该只是暂时离开。 他的视线重新转向了床头柜,扒过手机。边单手戴上助听器,边按下手机开机键。 蔡绍杰给他发来了消息,告知他一切顺利。 他不由松了口气,侧头调整了一下助听器的角度,窸窸窣窣调整间听到了门外细碎的说话声。 迟疑间抬眸,看向了病房外的走廊处。 病房门上嵌着一小块长方形的透明玻璃,姜教授就站在那块玻璃的右侧方位置。这个角度,周鹤坐起时恰巧能清楚看到他张合的唇。 周鹤定睛看着那一处,辨读唇语。 姜教授在跟周康谈及方超的死,之后又提了个名字——蔡绍杰。 周鹤微微眯了一下眼。 蔡绍杰的莽撞举动到底还是招来了祸事,顺着蔡绍杰这条线查下去,很容易就会把这团火烧到他的身上。 方超跟他有旧怨,出事前又曾在众人面前跟他有过正面冲突。 那场车祸背后的谋划人不论是谁,他这个“嫌疑人”的身份,怕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姜教授的来意不善,周鹤不自觉提高了警惕,紧盯着他不断张合的唇。 之后的一个名字,周鹤解读出的瞬间,原本还抱着一丝幻想的心如坠冰窖,彻底凉透。 邹茗。 是他曾亲手为其拟过概率杀人计划的那个“邹茗”。 姜教授果然有办法,到底还是让周康动摇了。 他们破译了他的电脑,完整窥见了他的秘密。 不管他有没有做,怀疑的种子都已经埋下。 信任粉碎,他的“侥幸”,终究还是到头了。 周鹤低下眼睫,不再往那处看。 无力往后靠了靠,转头望向窗外,思绪拉得很长。 宛如濒死前的记忆闪现,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了他的猫。 那只明明死于他人之手,却因他的一念杀意,错归了罪责的猫。 他想起了他那双生身父母。 那个把眼见的“真相”当证据,口口声声称呼他为“该死的怪物”的疯子父亲。 还有那个被他牵累,到死都没能合眼的生母。 他想起了唐辉。 那个他想杀死,却阴差阳错死于意外的唐辉。 如今想来,他还真是个疯子。想要杀了她的至亲,在还有余温的尸体前,很贪婪地还想从她身上讨些甜头。 他想起了邹茗。 那个曾让他动过杀心,也确实着手为其拟过详细概率杀人计划的邹茗。 以及,那个本就该死,连番巧合下间接因他而死的方超。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老陈。 那个昔日常把“家里那位”挂在嘴边,却没能让他家里那位落个全尸的老陈。 老陈曾与他说过:“我们这种人,没资格。” 没资格……或许,他说得没错。 脑海里画面混乱,最后想起的,是唐雨杺发现他秘密时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带给身边人的,怎么尽是祸事? 周鹤用力闭了一下胀痛的眼,飘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蔡绍杰打来的电话。 周鹤低头看亮起的手机屏幕,事发前在拳赛后台的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幕再次刺激了他的神经。 那时的他妄图以常人的思维模式判断对错,他在那个说着“我自己无所谓,我得给她求个安稳”的蔡绍杰身上,隐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手机停止了震动,他不接,蔡绍杰便没再打来。 周鹤卸了口气,刚想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又有新的电话拨了过来。 他盯着屏幕,不由怔住。 门外说话的两位没了声。 姜教授有事要走,周康送他去电梯口。 看着电梯门合上,周康挺躁地抬手敲了敲发酸的颈椎,缓步往回走。 开了病房门进去,发现周鹤已经醒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么,盯着还在震动的手机在发呆。 周康走到床边坐下,往他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看,来电备注是“糖”。 “阿鹤……”周康欲言又止,其实有很多事想问他,可他这会儿也不清楚该说点什么合适。 周鹤一瞬醒神,抬眼看他。 手机的震动声停了,须臾,又开始震动。 唐雨杺还是不想放弃他,她想求个解释,可他怎么都没有勇气接起这个电话。 他怯懦了,不敢面对,只想逃走。 周鹤捏紧手机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姜教授的那个方案,我接受。” 他想逃离这里,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 也算是,为她好。 周康以为自己听茬了,不确定地问:“什么?” 周鹤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 下床,扶着墙,踉跄间往卫生间方向走。 周康过去搀他,他固执地回手甩开了数次,态度坚决的不让人碰。 进了卫生间,把周康挡在门外,反锁上门。 周鹤背靠着门想了很久,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洗手台前。 盯着镜子里越发陌生的自己看了一眼,低下视线。打开水龙头,无声看着陶盆里的水缓缓溢了出来。 手机还在震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他有了决断,狠了心抬手。 手机悬在水面上。 动作停顿了数秒,紧握手机的手指蜷了一下。他撇开视线,不去看。 手松,物落。 “噗通——”一声,手机掉进了满水的盆里。 嗡嗡嗡的震动声还在继续。 不断下沉的手机周边积聚了不少小气泡,气泡逐一破裂,频繁亮起的屏幕在湍急的水声里渐黯。 最后的一点光亮熄灭,震动声止。逼仄空间内,只剩了滴答滴答往下淌水的声音。 安静又吵闹。 到此为止。 梦,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怂怂的一天。QAQ 第五十七章 “热烈祝贺周康先生和唐薇女士喜结良缘!” 唐雨杺站在酒店门前,仰头看LED滚动的字幕。晃了会儿神,低下视线,指尖抚过大红喜帖上的烫金字样——2019.2.14。 弹指一挥,至他离开,距今已有五年。 最后的一桩心事,马上也要了了。 思绪跳脱,忆起过往种种,又不免有些伤怀。 这种时候,她最想念的,还是那个人。 最后一次见他,是初冬的深夜。极寒,后半夜下了雨。 那时的她已有预感,她或许是窥见了本不该被她发现的秘密。似是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很多事好像都已悄然改变。 误闯了违规的拳赛馆,她看见了周鹤身边那个脖子里有刀疤的男人。被脑中闪现的一个可怕念头吓到了,慌乱间逃走,一路闷头冲撞。 待她回神,又急忙往回跑。 她想去找他,想把她不小心弄丢的阿鹤给找回来! 只是她往回走了没多远,就被那个刀疤男半道截了去路。 刀疤男说是“受人之托”,把她强行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之后是怎么回的住处,她早已记不清了。 她不记得那个馆子的具体位置,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锁进房里,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急切地想听一听他的声音,无所谓他说什么,只是想确认他一切安好。 拿起手机,不停地按下拨号键,搁在耳边。最初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好不容易打通了,他却一直没有接。 究竟打了多少个电话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到后来,他的手机又关了机。 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到底还是没能打通那个电话。 手机电量耗尽,她茫然无助地握着黑了屏的手机缩坐在落地窗前,呆滞望着狠狠砸在玻璃上的雨滴。 成串的水滴如柱,斑斑泪迹般顺延而下。 她在窗前坐了一宿,看着初晨的太阳在窗玻璃上一蒸,那些随风而来的水斑痕迹在眼前彻底失了踪影。 就好像从没出现过。 转学后,她偶尔会听姑妈说起一两句关于他的事。 他出国了,发展得很好。择了法医相关专业,后又修了犯罪心理。他本就聪明,学东西也快。提前修满学分,拿了双学历。之后一直跟着带他的教授在做一些学术研究的相关工作,也参与过几起轰动一时的案子。国外刑事相关的期刊杂志上有他的个人专访,封面首页刊登过他的照片。 她偷偷上网查了有登过他照片的那个杂志,把图截下,存在了手机里。 是他出现场的抓拍照,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屈膝半蹲在一个深坑边,凝神看坑土里的尸骨。 他过得很好,只是再没联系过她。就好像这么一个出挑耀眼的人从没在她的生活圈里出现过,走得干净又彻底。 他走后,她也转了学,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时常会忘了他已经离开,得了好东西,总第一时间点开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号码,想要与他分享。 指尖悬在那一处,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在教室偶尔回过头,叫着后座的名仍是“阿鹤”。愣怔过后,尴尬道声“抱歉”。 雨天躲阳台下,头顶撑起一角供她遮蔽的伞面。她惊喜抬头,入目却不是她期待的那张脸…… 无穷无尽的失落过后,她学着尝试一个人去面对必经的一切,却始终不能完全适应。 最难熬的,还是想他。 极度想念一个人,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就连他的名字,每每听人提及,都像是种暗伤。 与旁人聊起,却总轻描淡写地说忘了。 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知道自己把生活过得一团糟,一度对自己失望透顶。 对另一个人的习惯,一旦养成,轻易就成了依赖。 更何况,那是长达数十年的依赖。 要戒,很难。 ** 从副驾驶位下了车的朱芸扯了扯礼服的裙摆,走到唐雨杺身后轻扶了一下她的背,提醒她:“雨杺,外头冷,快进去。” 唐雨杺回头看了她一眼,把展开的喜帖合上,塞回手包里。摇了摇头,说:“你和耗子先进去,我去机场接个人。” 朱芸立马很紧张地拽住了她搭在肩上的外套一角,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了,我想自己去。”唐雨杺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我有好好吃药,不会有事的。” 朱芸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郑凌浩的一声轻咳打断了话音。 唐雨杺的视线转向了跟在朱芸身后的郑凌浩,朝他摊开掌心,说:“耗子,车借我用一下。” “你要开车?”郑凌浩不确定道,“能行吗?” “怎么?怕我带着你的车同归于尽啊?”唐雨杺说了句玩笑话。 近身处的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更僵硬了。 “行了,不用为难。”唐雨杺收回手,低头在包里掏手机,说:“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你们不用跟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放宽心,去机场接人的事我姑妈也知道,她同意的。” “薇姨她……”朱芸半信半疑地问,“真同意你,一个人去?” “嗯,回头见。”唐雨杺拿起手机冲她摆了摆手,点开打车软件,转头往酒店的反方向走。 “诶,雨杺……” 郑凌浩快行几步把追过去的朱芸拽了回来,劝道:“芸芸,咱们出门前不是说好的嘛,不可以把这种紧张的负面情绪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医生都说了,不能逼得太紧,你别给她压力。” “我藏不住情绪,你别拽着我,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朱芸看着唐雨杺走远的方向,挣扎着想摆脱束缚。 “芸芸!”郑凌浩拽牢了她,“你看得了她一时,看不了她一辈子,你得给她一点空间。” “可是……”朱芸欲言又止,很不安地看着开了出租车后车门正上车的唐雨杺。 郑凌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继续劝道:“那可是鹤哥,就算我们不行,我们总该对他有点信心。” “阿鹤?”朱芸望着已经开远的出租车方向,愣了许久,有些感慨:“是啊,阿鹤回来了。都五年了,雨杺她,一定不会放弃跟阿鹤见面的机会。” 那辆出租车汇进了车流间,看不见了。 朱芸收回视线,还是有些不安,回手握了握郑凌浩朝她伸来的手。 “对,耗子你说得对。不会有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 机场大厅。 唐雨杺站在川行的人流间,盯着手机里最新存入的那个号码踌躇了好一会儿。 直到亮起的屏幕灭了,她还是没能有勇气按下拨号键。 悬在屏幕上的手指蜷起,深叹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来见他了,可临门一脚,她还是胆怯了。 故人重逢,难免顾虑重重。她比谁都想了解周鹤的近况,明明有很多话想问他,却也同样害怕知道他的消息。 对周鹤最后的记忆,被冻结在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年周鹤没给她留下一字半句,像是在刻意躲着她,从她的世界一夜蒸发。 五年,他一定变了很多。 而她,也一样。 忆起旧事,唐雨杺不由皱眉,握着手机在持续恍神。 近身处有人止步。 黑色皮鞋下踩着的影子被落地玻璃窗外的斜阳拉得细长,一路延至她脚下。 “雨杺。” 轻沉和缓的话音像是隔着缥缈虚无的时空,似真似假,在她心头撞了一下。 唐雨杺一瞬抬眸,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年轻男人。 是周鹤。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滚轮的行李箱,修长白净的手指垂搭在拉开的伸缩杆上。搭着箱子的右手手腕上,很随意地缠着一条款式简约的领带。 在透窗而过的光晕里推着箱子,面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比从前瘦了些,紧致的下颌线勾出了棱角。头发也剪短了,面部轮廓被凸显得愈加立体清隽。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内里暗纹的黑色衬衫开了两颗扣,前行间敞口衣襟下的精致锁骨隐约可见。 再没了年少时的青涩,长成了一个年轻男人该有的成熟稳重模样。 唐雨杺定睛看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很努力地想在他身上找出一点从前的影子。在他止步对她笑时,视线最终凝在了他的酒窝处。 “好久不见。”周鹤说。 很客套的寒暄,是久别后能料想到的疏离感。 唐雨杺停留在他酒窝处的视线低了下去,不怎么敢回望他的眼睛。想回应他的这声“好久不见”,却被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话到嘴边,没了声。 一枚黑色圈戒,嵌着一枚精巧的钻。看款式,像是对戒中的男款。 是婚戒? 他似是注意到了她异样的视线,戴着戒指的手指蜷了一下。动作稍顿,左手揣进了西裤口袋。 唐雨杺回神,这一刻她才真实感受到了时间的无情。 好像也就只有她一直陷在往事里抽不出身。 这样也好。 抬起头,迎上周鹤的视线,笑着回应他:“阿鹤,好久不见。” ** 两人并肩往搭乘出租车的方向走,很有默契的都没有开口说话。 唐雨杺低着头,看拖行在脚下的两个影子,想起了从前。 雨后地上只要是能倒映出影子的日子,她总喜欢蹦跳着去踩周鹤被雨水打湿的影子。 幼时她曾听筒子里的老人说起过,只要在下雨天用力踩住对方的影子,就能踩走他身上的霉运。 那时的周鹤,很单纯地以为她只是喜欢在下雨天踩水坑。 很细碎的小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想得入神,被走在她左手边的周鹤突然伸手拦了一下。 “等一下。”周鹤说。 唐雨杺止步,转头看他。 周鹤低眸看着脚下,一直揣在兜里的左手抽了出来。解开缠在右手手腕上的领带,把领带暂放在行李箱上。 唐雨杺看着他已没了戒指的左手无名指处。 那里只余了一道很明显的戒痕,是经年累月戴着戒指留下的痕迹。 摘了? 是不想被她看见吗? 那就假装不知道吧。 也免了尴尬。 她盯着那道戒痕,胸口闷得难受。 周鹤斜跨了一步,在她面前半蹲下。伸手,拉扯她松开的鞋带。 唐雨杺的视线被他的动作引了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带开了。 今天是唐薇大婚的日子,婚礼仪式的举办吉时在晚上。唐薇给她准备了一套香槟粉的晚礼服,搭配礼服一起给她的,其实还有一双米白色的高跟鞋。 只是她不习惯穿高跟鞋,临出门前觉得这么细高的鞋跟自己驾驭不了,担心崴脚,换成了平日里穿的白色板鞋。这样的搭配虽有些不伦不类,但起码舒服。 唐雨杺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视线定格在了他手上的戒痕处,潜意识里觉得抗拒。退行着往后躲,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周鹤抓住了她的脚踝,不再给她后退的机会,抬眼看她:“你穿裙子,不方便。” 唐雨杺微微一愣,手在开叉的裙摆处挺不自在地抚了抚。 这样的着装确实不适合蹲下,她没再坚持。 撇开视线不看他。 周鹤仰头看了她两秒,见她没再推辞,这才低下视线,重新抓住她的鞋带。 怪他大意,收到周康告知她生了病的消息,第一时间往回赶。手上的戒指从跟她别时起就已戴着,像个守心的僧人般,是他平时用来解决异性纠缠的借口,心急下竟忘了摘。 她现在一定在胡思乱想吧? 他知道她一定会介意,可要怎么跟她解释? 现在的他,该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解释? 就算解释了,她会信吗? 脑子很乱,没办法思考。 周鹤拽住鞋带两端,拉紧,系好。近距离起身,一眼望向了她那双能夺他心魄的眼睛。 每一晚,只要入梦,他都能看见这双蕴水含波的桃花眼。梦里的这双眼光色依旧,眼尾弯起,笑得明媚。 浓重的想念,再见时,只化成了四目相对的沉默。 周鹤的视线细细扫过她姣好的面容,比对记忆里的那张脸。 她还是很美,较从前,更艳了几分。只是人却很瘦,瘦的让他觉得心疼。 想起周康在电话里提起的事,周鹤不由心惊。 她是因为生了病,才会这么瘦的吗? 周康只告诉了他唐雨杺生病的事,至于生的什么病,周康在电话里没有细说。言明会在婚礼结束后慢慢告诉他。 “雨杺,你……”周鹤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这张他想得快疯掉的脸。 唐雨杺退行了一步,很抗拒地偏头躲开。 周鹤微蹙了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垂下手,站回她身侧。 拿起行李继续并肩往前走。 “雨杺。”周鹤犹豫着问她,“你是不是生病了?” 唐雨杺不由一愣,反问他:“谁告诉你我生病了?” “我小叔。”周鹤说。 是周康用她病了的消息,哄着他回来的吗? 唐雨杺心里拧了个疙瘩,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心情。 她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他笑了一下,说:“生什么病啊?没影子的事,你小叔骗你的。都五年了,家里大小事你都不愿意回来看看。估计是你小叔实在没辙了,扯了个谎,就是想把你哄回来参加他和我姑妈的婚礼。” “可是……”周鹤不怎么相信地看着她,“你瘦了好多。” “我最近在减肥。”唐雨杺故作轻松道,“减肥是爱美女性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事业,你不懂。” 周鹤抿唇,视线落在她左耳的黑色耳钉处。 她还戴着。 会是真的吗? 她生病的消息,真的是周康编出来,想要骗他回来参加婚礼的借口吗? “阿鹤。”唐雨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叫了他一声。 周鹤跟着停下,挺诧异地看向她张合的唇。 “非得用这样的借口,你才愿意回来吗?”唐雨杺问,“阿鹤,你真的,就那么不想见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刀子的地方都是键盘它自作主张自己敲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求生欲很强又很怂的作者留QAQ】 第五十八章 “阿鹤,你真的,就那么不想见我吗?”唐雨杺问他。 周鹤怔在原地,看着她逐渐抿紧的唇,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不想见? 他疯了一样地想见她! 可他这样的怪物,根本就没那个资格。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在她身边多留一日,带给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即使那只是概率性的问题,他也不愿让她冒这种险。 “雨杺,我……” 周鹤错开视线,攥紧了行李箱,纠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让自己两难的问题。 “行了,逗你玩的,看给你吓的。”唐雨杺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视线在他泛白的指关节处短暂停留了数秒,继续往前走,说:“孩子大了就是要离窝的,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谁都没理由绑住你,能理解。” 真的,能理解吗? 他自己都不是很能理解。 周鹤没出声,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看着她的影子,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 出租车在近身处停下。 唐雨杺往后车门边走,正要伸手拉车门,斜后方的周鹤快她一步伸手,侧身越过了她。 骨络分明的手指扣住门把,替她打开车门。周鹤一手把着门边,一手护在车门上方,低眸看着她。 动作很熟练,是在国外常给他的另一半这么开车门的缘故吗? 是啊,他本就是很温柔的人。 对与自己共度余生的那一位,应该更是会爱护有加吧。 唐雨杺觉得羡慕,同时,也很失落。 心底酸涩难耐。 没表现出异常,淡笑着道了声:“谢谢。” 提起裙摆,弯腰坐进出租车里。 周鹤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开了车门,挨着她坐下。 车子启动前行,拐了两个弯,顺着车流开上主道。 司机随口搭了几句话,发觉后座两位都好像没有要聊的意思,很识趣地闭上了嘴。把车载广播的音量调高了些,边开车边听广播里主持人侃大山。 车内的气氛压抑沉闷。 唐雨杺的视线在周鹤曲起的长腿处逗留了片刻。 出租车的空间窄小,他这样的身量缩坐在后排看着是有些憋屈。 不能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了。 唐雨杺轻叹了口气,头往车窗边歪了歪,靠过去,视线转向了车窗外。 车子上了高架桥,开得还算快,掠窗而过的街景糊成了片段状。 长时间看着车窗外,眼睛酸胀。她闭上眼,脑中混乱,想安静休息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微凉的手很轻地托住了她枕在车窗边的那侧脸,动作极慢地把她的脑袋轻放到自己的肩上。 是记忆里熟悉的触感,指间残留的奶糖味道,也似从前一般。 她不由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不能沉溺在这样的一种情绪里,她提醒自己。 睁开眼,枕在他肩上的脑袋一瞬移开,下意识往车门边挪了挪。拉开距离后才快速看了他一眼,低语解释:“没睡着,只是想休息一下。” 周鹤盯着她默了会儿,“嗯”了一声,没有勉强她。 他其实也有点看不懂自己在做什么,有些懊恼。因她刻意拉开的距离,既庆幸,也难过。 尴尬沉默间,唐雨杺空空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实习期间杂事多,更何况今天还是个格外特殊的日子。为了把工作提前完成,她把吃饭时间都挤了出来。 按着胃部轻揉了两下,她记起自己除了早上喝了一杯豆浆,其余的正餐,一顿都没顾上吃。 拿起手包,想从包里拿颗奶糖垫垫空空的胃。捏着包的卡扣位置刚把包打开,身侧的周鹤就朝她伸来了手。 他从西装口袋里抓出了两颗喔喔奶糖,摊开掌心,递向了她。 兜里塞糖的习惯,他还保持着。 唐雨杺看着躺在他掌心里的两颗糖,不由愣了一下。回神后捏着包的卡扣位置复位,抬指轻推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那两颗糖。 “谢谢。”她很轻地笑了一下,说:“不过,我已经不喜欢了。” ** 到了办婚礼的酒店,唐雨杺支开了周鹤。寻了个借口,把周康单独叫了出去。 “康叔,我病了的事,不要告诉阿鹤。就当是,你骗他回来参加婚礼的借口。”唐雨杺开门见山道。 这事周康本想瞒着她的,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答非所问道:“那小子跟你说了啊。” “嗯。”唐雨杺说,“康叔,我们都希望阿鹤好。我这个病,你也清楚,一直反反复复,我不想拖累他。而且,他好像也有了好归宿,我们更不该绊着他。” “归宿?”周康不解道,“这什么意思?” 唐雨杺不想深聊这件事,含糊道:“就是……有那么个事。” 她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说:“总之,康叔,你答应我。关于我的病,不要跟阿鹤提起。” 周康挺犹豫地闷声想了会儿,说:“可姜教授的建议是,阿鹤回来,对你的病情或许可以……” “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唐雨杺打断了他的话,抛出了交换条件。 周康很敏锐地听出了话外音,问她:“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就断药。”唐雨杺说。 周康“呲”了一声,不满道:“你这小丫头,威胁我?” “算是。”唐雨杺的态度很坚决,说:“就当是帮我个忙,我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了。” “雨杺,我告诉过你,没人把你当成累赘。你别钻牛角尖,总这么极端地想问题。”周康说。 “可他是阿鹤啊。”唐雨杺低下视线,不安道:“康叔,他不是别人,他是阿鹤。耽误他的,更不应该是我。” “雨杺……”周康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深叹了口气,只得应了声:“好,都依着你。” ** 婚礼举办的时间是夜场,八点准时开席。 酒店中央铺了厚重的红毯,两位新人携手入场。 周康在视线包围圈里弯腰抱起着一袭华丽婚纱的唐薇,在四面的尖叫声里,步子稳健地抱着怀中人高调往场中心走了过去。 唐雨杺看着穿着婚纱格外俏丽的唐薇,眼里渐渐盈了泪,抱着身边的朱芸,哭湿了她的肩。 周鹤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唐雨杺的左手边,注意力一直绕在她身上,根本就没往台上瞧。 周康说她没有生病,编出这样的谎话,只是为了骗他回来参加婚礼。 跟她之前在机场的说辞倒是不谋而合了。 见她一直哭个不停,周鹤手里攥着的纸巾几次欲递过去,挣扎了很久,还是藏回了桌下。 只要看着她安好,也就够了。不必再多此一举,想着更近一步。 ** 婚礼收尾的时候已近凌晨。 一起张罗着送走了亲朋好友,唐雨杺反手敲了敲酸痛的腰。 吴晓霞很久没见儿子了,很是想他。原打算拉着儿子说些体己话,被周健劝住了。 周健转手把车钥匙给了周鹤,嘱咐他把唐雨杺送回去。 唐雨杺没推辞。 一起乘电梯进了地下停车场,唐雨杺走在前头,引着周鹤找到了车。 临近车前,周鹤按了一下车钥匙,步子稍快了些,越过她。 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示意她进去。 唐雨杺摇了摇头,绕过他,开了后座的门,提起裙摆钻进了车内。 是不想跟他过分亲近的意思。 周鹤搭在车门边的手指蜷了一下,没说什么。低下视线关车门,绕过车,坐进驾驶位。 开导航,车驶出了停车场。 “什么时候走?”后座的唐雨杺突然出声问他。 周鹤往后视镜方向看了一眼,回:“明天。” 他本打算留下的,如果她真的生了病。现在看她一切都好,他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不能耽搁太久,不然他担心自己又不想走了。 “明天啊。”唐雨杺看着黑漆漆的车窗外,似是有些感慨。 她觉得有些累,合上眼,说:“不介意的话,明天我送你。” 周鹤的视线在能窥见她侧脸的后视镜里停留了数秒,应了声:“好。” “这几年……”唐雨杺有话想问他,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低叹了声:“算了。” 周鹤听着她那声无所谓般的“算了”,胸口一阵阵发闷。 唐雨杺目前的住所在一套单身公寓里,是唐薇早些年投资房产,用唐雨杺的名买下的房子。 不算大,除去公摊面积,实得也就八十多平。一个人住,也够用了。 她实习期间分配的医院距离她现在的住所也就三站路,有直达的地铁,交通也算便利。 沿途多是周鹤在询问,唐雨杺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的问题,简短的对话里周鹤大致了解了她的近况。 问及她目前在哪个门诊工作,唐雨杺默了良久,才答:“耳鼻喉科。” 周鹤之后再没说过话,一路沉默着把车开到了她住的那栋公寓楼下。 把车停进临时停车框,后座的唐雨杺主动朝他伸手,要来了手机。 他的手机设有屏幕锁,周鹤把手机给了她才记起,松开安全带回过手,曲指按着home键停顿了数秒,用指纹解开。 唐雨杺点开通讯录,输入自己上大学时换的号码。挺惊讶地发现他的通讯录里早就存下了自己更换过的号码,备注是“糖”。 没表现出异常,退出通讯界面,关后台,手机递还给他。 “明天走之前打我电话。”唐雨杺说,“你直接回吧,不用下车。” 周鹤摇了摇头,拿回手机开了车门出去,尾随着她进楼。 看着她走到了电梯口,看着她进了电梯按下楼层键。看着她站在渐渐闭合的门缝间,对他说了声:“阿鹤,明天见。” 周鹤怔了好一会,待电梯门彻底合上,看不见她了,他才记起要回应她的那声:“明天见。” 面朝着电梯的方向退行了两步,侧头看楼层上行的数字变化。 电梯在18层停下。 周鹤盯着被定格的数字又看了两秒,转身往回走。 还好,她不必再走会让她觉得害怕的楼梯了。 第五十九章 周鹤起了个大早,出门时天色还未大亮。 拎着行李箱往提前预约过的出租车方向走,一路尾随着他出家门的吴晓霞劝不动他多留几日,眼瞅着辛苦拉扯大的儿子又得走了,一直哭个不停。 周健把着吴晓霞的肩,劝她:“孩子大了就是要走的,别哭,哭了孩子会难受的。” 周鹤轻扶了一下左耳的助听器,前行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低叹了口气。 回过身,走到吴晓霞身边,弯腰抱了抱她,说:“妈,注意身体,我会常给你打电话的。” 直起身时无意间对上周健一双泛红的眼,周鹤不由愣了一下,转手用力抱了抱他,说:“爸,我走了。” 简短告别后,周鹤把行李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上了车。 车子徐徐往前开,记忆里的旧景在眼前一一掠过,心底有一股酸涩的情绪在一点点晕开。 周鹤开了车窗冲车后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目视着车后的两个人影逐渐变成了小黑点,看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挺乏累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这样的人,也不知配不配得这样的真心。 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唐雨杺在她姑妈的婚礼上泪流满面的画面。 记起曹向梅刚走的那阵子,她一直都哭不出来。是他捏住了她的软肋,狠了心把她逼哭的。 那时的她躲在他的怀里,把他的衣衫泪湿了一大片,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那时,她到底是在为谁哭。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来回翻转了几圈,周鹤还在犹豫。 到底应不应该再联系她? 很想见她,又不敢见她。担心再见一面,自己就真不舍得走了。 他想了很久,远远地看到了机场方向的路标,终于下了决心。 只发条短信,至于她能不能看见,赶不赶得及来送他,随缘。最后一次,就当是,全了他最后的那点私心。 他说服了自己,低下视线点开编辑框。输入、删除,重新编辑,又清空。反复了多次,消息发了出去。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 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对镜抹口红的唐雨杺偏头往那侧看了一眼。 她整宿做噩梦,惊醒过数次。即使有好好吃药,还是没能睡好。 化了点淡妆,遮一下倦容。 手边放着杯刚倒的开水,有些烫。唐雨杺仅抿了一口,推放到一边晾着。 那杯待晾凉的水杯旁放着个倒放的药瓶盖子,盖子里躺着两颗多虑平片。 亮起屏幕的手机就隔在了杯子和盖子之间。 时间还很早,医院那里唐雨杺有请过半天假,也不知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找她。 她把还没旋盖的口红暂搁在手边,挺纳闷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备注,急忙点开。 读完最新的短信,她一秒站起。顾不上捡因她动作幅度过大掉到地上断成两截的口红,快步往门口方向走。 原本摆放在化妆台边的药丸被无意拂过的袖口一带,滚到了地上。 ** 周鹤托运了行李,在机场大厅入口处徘徊。 挺焦灼地走过来,又走回去。 一看到有出租车靠近,他立马贴着玻璃门细看。 满眼期待换来一次次失望。 广播里在通知乘客上机,他已经改签过一次了,挣扎着要不要再往后改一次航班。 攥紧了手机,低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无遗漏的消息。 没有新消息,失望感更甚。 无力垂手的瞬间手机忽地震了一下,他本就躁动的心跟着一跳。 是没来得及送他的周康发来的短信。 周鹤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自嘲般笑了一下。 说好了随缘的,他到底还在强求什么? 算了。 手机揣回大衣口袋,转身往该去的目的地方向走。 “阿鹤!” 很响亮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侧如有回音般飘荡。 周鹤止步。 躲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蜷起,捏紧。担心希望又会落空,迟迟不敢回头。 身后的人快步朝他跑来,大喘着气,又叫了他一声:“阿鹤!” 不是幻觉,是真的! 周鹤慢半拍记起要转身,惊喜看向已经站到他身后的唐雨杺。 她是跑着来找他的。 与他面对面站着,气息许久都没能调匀。散下的发被带起的风拨得有些乱,许是出门匆忙,脚上穿着的室内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周鹤低下视线,看她脚上穿着的拖鞋。 想起曹向梅走后,有一晚他去找她,站在门外久久不敢敲门。那时也是她不管不顾地奔向自己,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就那么赤着脚站在了他面前。 唐雨杺按住胸口顺了顺,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气音,问他:“阿鹤,你这就要走了吗?” 周鹤迟疑着点了一下头,又立马摇头,说:“不急,我的那班机比较晚。” “怎么来也没给我打个电话,万一找不到……”周鹤话音滞住,他这会儿有些分不清,自己开口问这个问题的初衷究竟是担心她找不到自己,还是更担心就这么错过。 唐雨杺被他这么一问,不由也愣了一下。她只顾着往他在的方向奔了,其他的,她根本没来得及想。 她只知道她的阿鹤每次都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她。 就算他不刻意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他高挑的个子在人群里也总是最显眼的。她都不用刻意寻找,总能在人群里一眼就望见他。 唐雨杺的视线在他穿着的那件质感高级的黑色长款呢子大衣上细细扫过,心下顿觉清醒不少。 眼前的周鹤已是男人模样,再不是从前只属于她的那个少年了。 “阿鹤,早饭吃了吗?”唐雨杺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周鹤摇了摇头:“没有。” “如果时间还算充裕的话,要一起吃个早饭吗?”唐雨杺提议道。 “好。”周鹤说。 ** 机场周边有不少连锁的餐饮店。 唐雨杺考虑到周鹤这么些年的口味或许会变,在粥店和一家主营西式料理的店门前左右看了看,问与她并肩走来的周鹤:“阿鹤,你想吃什么?” “粥。”周鹤说。 唐雨杺得了准话“嗯”了一声,径直往粥店门前走。 周鹤快行了一步,越过她,替她推开门。 唐雨杺的视线停留在周鹤把住门框的那只手上,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心情突然间变得有些奇怪。 很多习惯,自从身边没了周鹤之后,她花了五年的时间都没能完全适应。 如今好不容易学着看淡了些,他又贸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重复着曾经她依赖的那些习惯。 一想到这样的习惯即将再次彻底消逝在她的生命里,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险些将她吞噬。 唐雨杺捏紧了拳,指甲深嵌进掌心。记起自己出门前走得急,没来得及吃药。担心自己又发病,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理智,逼迫自己不要去想。 “雨杺?”周鹤见她不动了,挺不解地叫了她一声。 唐雨杺匆忙抬头看了他一眼,迈步继续往店内走。 收银台前有人在排队,唐雨杺折步往那侧去。 周鹤尾随着她入店,从身后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说:“你去找座,我来点餐。有什么想吃的?” 唐雨杺对于他的触碰明显很抗拒,往侧面躲了一下。语速飞快地应了声“随便”,没再看他,几乎是以逃遁的速度从他身边退开。 周鹤回过头,看着她莽莽撞撞磕到了桌角上,下意识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 她像是察觉不出痛,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 周鹤不由皱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辨不清。 身后有人提醒他往前走,他这才收回视线,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步。 点完餐,周鹤拿着号牌在唐雨杺对面落座。 把点餐的单子推放到她手边,说:“给你点了多糖的南瓜粥和你从前爱吃的几样小点心,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再给你加。” 唐雨杺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把近手边的单子推开了。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周鹤察觉出了她的反常,渐渐有些不安,不确定地问:“我小叔说你生病的事,真的是骗我的吗?” “当然是骗你的。”唐雨杺伸手从餐盒里拿餐具,勉强撑起一个笑,说:“不然,你还盼着我生病不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周鹤想说担心她,有所顾虑,一时有些词穷。 唐雨杺抬眼看他。 视线无声碰撞了数秒,她问:“阿鹤,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周鹤的视线低了下去,轻“嗯”了一声。伸手拿过她手边的餐具,用水烫过,细细擦净。 唐雨杺专注看他,恍惚间她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只属于她的少年。 她的阿鹤,逗一下就会脸红,笑的时候酒窝格外可爱。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总能及时护在她左右,会把她不曾注意过的所有琐碎事一一处理好。 就算他就在自己面前,与她之间仅隔了张餐桌的距离。 她依然很想念他。 周鹤把清理干净的餐具放回了她手边。 抽回手的一瞬,唐雨杺的视线落在了他左手无名指的戒痕处。 可以了,不能再贪心了。 她想说服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藏在桌下的手捏扣住腕,用力掐紧。抬起头,看向他黝黑的眸。 这双过分熟悉的眼,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或好或坏,都已是过去式了。 唐雨杺很淡地笑了一下,说:“阿鹤,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一定要好好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矜语”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周末加更,出文案后半场内容,给小可爱们比个超大的心=w= 第六十章 唐雨杺忍住了几度反胃想吐的恶心感,拿起勺,稍微抿尝了两口粥。 周鹤剥了颗鸡蛋递给她,她摇头推开了。 放下手里的勺子,闷声不响地捧起手边的玻璃杯,捂在掌间。慢慢喝着杯中的温水,压一压胃部翻腾的感觉。 周鹤留神观察了她片刻,问:“不吃了?” 唐雨杺“嗯”了一声,隔着杯沿看他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周鹤看着她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筷的早餐,蹙眉问:“怎么吃那么少?” “减肥。”唐雨杺又用这个借口简单搪塞了过去。 周鹤目视着她面前的那碗粥,微微眯了一下眼。把刚剥好的鸡蛋放到了手边的空碟里,抽了张纸巾,若有所思地低头擦指尖。 气氛愈发沉闷,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桌上的食物还保持着原样。 唐雨杺中途去了趟卫生间,胃部泛酸水,扶墙干呕了一阵。出来后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对镜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 转头欲走,步子稍顿,又折了回去。 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 恢复了常态,这才往外走。 周鹤就站在卫生间外,隔着一面墙,在她转身之际伸手把她拽到了自己面前。 方才里头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虽不能辨明声源是不是从她那里发出的,可她的行为真的太奇怪了,他不得不怀疑。 “跟我说实话。”周鹤低下身平视她,试图从她眼中看出答案,问:“你到底怎么了?” 唐雨杺怔住,面上努力撑起的一丝微笑彻底垮掉。 是听见了啊。 原本,还想给彼此留个还算体面的告别回忆的。 既然瞒不住了,那也只能狠心把他往外推了。 甩手挣脱了他的束缚,唐雨杺的态度冷了下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跟你没关系。” “你有事瞒我。”周鹤肯定道。 “是啊。”唐雨杺说。 周鹤一把擒住了她的腕,不给她转身跑走的机会。 唐雨杺用力甩了两下,他力气大得惊人,怎么都甩不开。 她放弃挣扎,抬头直视他,语气更劣了几分,说:“我瞒着你又怎么样?你瞒我的事还少吗?凭什么,到底凭什么我就得什么都要跟你交底!这五年,你跟躲臭虫一样躲着我。现在突然回来,又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来探我的隐私?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想知道我没你的这五年过得有多糟糕,多痛苦,多绝望?然后呢?甩甩手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鹤!”唐雨杺几乎是吼着叫出了这个名字,说:“你别太过分!” 周鹤抿紧了唇,眼中光色渐黯。死死抓住她的腕,仍是不愿放她走。僵持了片刻,没什么底气地劝她:“雨杺,别说气话。” “别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唐雨杺稳住渐渐有些发颤的话音,看着他,说:“没了你,地球照样转。” “对不起。”周鹤说。 唐雨杺看他这样,又有些不忍心了。 只是…… 视线转向了他无名指的戒痕处,她咬了咬牙,想让自己清醒些。 她的病一直反反复复,就算勉强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也还是有一定几率复发。如今他也有了好的归宿,她更不该成为他的障碍。 斩了他想回头的退路,拉开距离互不打扰,才是真的为他好。 落在戒痕处的视线低了下去,唐雨杺闷声问:“就那么想知道吗?” “想知道,告诉我。”周鹤说。 “松手。”唐雨杺低着头,没再看他,说:“你松手,我就告诉你。” 周鹤掐在她腕部的手不自觉收紧,犹豫片刻,松开了。 唐雨杺垂手,抚了抚腕上的勒痕。 默了良久,抬起头,重复了一遍对镜练习过的笑容,说:“我怀孕了。” 周鹤看着她含笑的眼,低下的眼睫一颤。脑中空白,嗡嗡作响。 一种极矛盾的复杂情绪在他的理智和行为意识间来回冲撞。 他后悔了。 胸口像是扎进了一把刀子,正一刀一刀剐着他的心脏,疼得他想杀人。 他想杀了那个男人! 他想把她抢回来。 可残存的理智在不断警告他,他不能这么做。 现在,好像连给他反口的机会都没了。煜轩 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一定是在骗他! 她在生气,是在说气话。 她是在气他的不告而别,在气他又要离开。 周鹤的脑子很乱,自欺欺人地想找出她骗自己的理由。凝神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出虚实,说:“你撒谎。” “是喜事,为什么要骗你?”唐雨杺反问他。 周鹤在她眼睛里读不出半点玩笑或是气愤的意思,她很平静,在跟他阐述一个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的事实。 她是认真的。 不像是说谎。 最后的一点希望碎裂。 他的视线低了下去,不敢再去看她,担心自己会在她面前失态。手揣进大衣口袋,捏紧指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克制着斟酌了一下,才问她:“那个男人,我认识吗?” “可以了,阿鹤。”唐雨杺劝道,“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到这里结束刚刚好。别到最后,还失了体面。” 半晌无言。 鼻间酸涩,周鹤低着眉眼,深叹了口气。退行两步,无力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他曾觉得毫无意义的眼泪,此刻就蓄在他的眼眶里。他决意离开的时候,明明都已经说服了自己,未来她会去另一个人的身边。现在又这么窝囊,真是可笑。 右手从袋口快速抽出,低头捂住眼睛,不想被她看见自己如此不堪一击的一面。 “阿鹤……”唐雨杺看着他,欲言又止。 伸手想触碰他,指尖在他近身处停住。蜷起,慢慢垂下。 “阿鹤,我走了。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 身前的脚步声渐远,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她走了,从他的世界,彻底淡出。 以后,是真的跟他再无瓜葛了。 周鹤紧捂住眼睛,不敢抬头往她离开的方向看。身体里的力气随着她渐远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被抽离,颓然顺着墙体滑坐到地上。 又一次真正意义上看清了自己的无能,恍似五年前令他堕入绝境的深夜。他一脸是血地倒在拳击台上,眼睁睁看着她惊慌失措地往反方向逃开。 那时的他疯了一样想追过去护住她,想带着她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可有心无力,连起身的力气,他都没有。 现在就连告别,这么简单的事都没能在她面前做好。 捂住眼睛的手无力垂落,周鹤盯着被泪湿的掌心看了会儿。泄愤般用力捶了一下身后的墙,暗骂了自己一声:“废物!” 周围人声嘈杂,渐渐盖住了她走远的脚步声。 分不清,听不见了。 沉溺在悲痛情绪里的周鹤一瞬醒神,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她或许还没走远的身影。 一眼就望见了顺着玻璃外墙慢慢往前走的唐雨杺。 这次之后,想再见面就难了。无论如何,他还想再多看她几眼。 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打扰。 最后一次。 就当是,弥补自己的遗憾。 ** 只是想送一送她,只要看着她上车,他就立马回头。 再不打扰。 周鹤望着玻璃外墙那个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熟悉身影,很快说服了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奔出了机场大厅,一路悄悄跟着她。 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举目四望。似乎没有要打车的意图,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周鹤在她回头之际及时闪身躲藏好,有几次险些被她撞见。 只是她看着明显有心事,视线一掠而过,完全没注意到从墙沿处一秒消失的奇怪身影。 一直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手机屏幕,停了下来。 周鹤跟着止步,站在距离她几步外的地方,安静看着她。 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默了良久,没有接起那个电话。等那个电话自动挂断了,她才关了机,手机揣进兜里。 周鹤下意识退行了几步,站在了立体招牌后面。 她果然又在往四面张望了,视线很快定格在了某一处。挪步,慢慢往一栋挺老旧的高楼方向走了过去。 是栋商务楼,看着有些年头了。门外值班的保安被太阳晒眯了眼,歪歪斜斜靠在墙边在打瞌睡。 经过新旧两栋楼之间,她步子一顿,转头往缝隙那头望。 周鹤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在她稍有停顿的地方停下。想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侧头往半人宽的缝隙另一端看。 高楼的背阴面看着像是块荒地,近处堆积着成片的建筑垃圾。往远眺,枯草残枝纵横。再远一些,是锈迹斑斑的铁丝围栏。 她究竟在找什么? 周鹤转回视线,正要继续跟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朱芸打来的电话。 前一晚婚宴上互换了联系方式,朱芸话里话外,都好像有事想告诉他。 周鹤看着唐雨杺转身进了那栋老旧商务楼,稍迟疑,接起电话。 电话刚接通,朱芸立马开门见山地问他:“阿鹤,雨杺在不在你身边?” 周鹤看着商务楼的方向,回:“刚刚还在。” “那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没出什么事吧?你……”朱芸顿了一下,问他:“你没有做什么刺激她的事吧?” 被朱芸这么一问,周鹤记起在卫生间外问及唐雨杺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时,她明显过激的异常反应。 踩着唐雨杺前脚刚走过的路慢慢往前走,周鹤不确定道:“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啊?能不能给个准话?你是要急死我吗?”朱芸挺急地说。 朱芸的情绪很奇怪,好像对唐雨杺不接她电话的事看得很严重。 为什么? 周鹤止步于门前,目视着站到电梯前按下上行键的唐雨杺,问朱芸:“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朱芸一时没了声,似乎是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他真相,最终憋出一句:“她威胁过我,不让我告诉你。” 这话,像是有话外音。 周鹤不由警觉起来,试探着问:“是她怀孕的事,让你们都瞒着我?” “什么怀孕?阿鹤你胡说什么呢?你走的这些年,在她身边打转的那些男人连她的一根小指都碰不到,怎么可能……”朱芸愣了一下,声音不自觉高了几个度,在电话另一头吼:“阿鹤,快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把她给我安全送回来!” 周鹤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唐雨杺进了电梯,在电话那头朱芸的吼声里,看着她按下了关门键。 “她生病了,就是当年带走她妈的那个病!”朱芸说,“你不在的这五年,她自杀过两次,有一次差点就真回不来了!阿鹤,拜托你无论如何得拦住她,不能让她再干傻事!” 隔在他们之间的电梯门在慢慢闭合,周鹤脑中犹如惊雷炸过,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惊惶无措间匆忙往她的方向奔。 被迎面出楼的快递员撞了一下,他险些摔倒。 一把推开了横拦在他面前的快递员,周鹤红着一双眼,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电梯口。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没能来得及扒开可能会带走她的那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明商”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啵唧一大口!mua! (*╯3╰) 第六十一章 “阿鹤,我只送你到这里。” “接下来的路,你一定要好好走。” “阿鹤,我走了。” “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走了? 走去哪? 她刚刚在找什么? 最后的落脚点? 找一个,就算是离开,也不会牵累无辜者的地方? 到底为什么? 朱芸说,她生病了。 就是当年带走她妈的那个病。 他不在的这五年,她自杀过两次。 怎么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鹤望着电梯上行不断变化的数字,彻底慌了。悬在耳侧的手机没能拿稳,失手掉落到地上。 顾不上捡,他像是真的疯了一样,眼角烧红,拼尽全力拍打着电梯门,快速频繁按动电梯按钮。 不行! 不可以! 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停下! 拜托你快停下! 不要这么做! 只要你不去那个地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 别这么对我。 求你,别这么对我…… 门外晒着太阳正犯困的保安听到了里头跟拆楼一样的动静,被吓得一激灵,回头往大厅另一头望。 磕在墙上碰疼了的快递员揉着肩出来,跟保安抱怨了声“倒霉”,提醒他:“里头那位好像是来找事的,看着不好惹,你可悠着点。” “得,忙你的去吧,我有分寸。”保安说。 撑了撑啤酒肚,保安边往里走边对着电梯口那位大声嚷嚷:“哎!小伙子,干嘛呢?电梯拍故障了算谁的责任啊?停手!跟你说话呢!听见没?你耳朵聋了?让你停手,听不见?” 不行! 得追上她! 无论如何,得拦住她! 电梯迟迟不来,周鹤看着还在不断往上跳动的数字,就快崩溃了。 一把甩开伸手来拽他的保安,保持着最后的一点理智惊慌四望,寻找可以紧急出入的楼梯口。 左手边不远的地方就有应急楼道,他扶墙磕撞着往那侧跑,推开门。近身处的货梯“叮——”的一声,打开了。 货梯里没人,四面钉着缺角发霉的木板,入口位置积放了几个硕大的黑色垃圾袋。 周鹤偏头往货梯处看,一秒都没停顿,立马调转方向冲进了货梯,抖着手按下顶楼按钮。 跌在地上的保安吃痛闷哼了几声,揉了揉摔疼的腰,爬了起来。往渐渐闭合的货梯方向望了两眼,不怎么敢追过去。 等电梯门关严了,他才拿起对讲机拍了拍。 “喂!喂?听得见吗?” “老王!有个年轻人冲上楼了,也不知道要去哪。” “我猜八成又是楼上哪家皮包公司把人给坑了,看着像是要寻仇,根本就拦不住。” “你快给我派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过来镇镇场。” “我一半老头怎么拦?人一胳膊就给我抡出去了。”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我这还没跟你讨工伤费呢。再说了,这真要出了事,你当值的也躲不过去。” “别废话!赶紧的!” ** 总共27层。 5,6,7…… 楼层数字在不断往上翻。 周鹤的视线紧锁在那一处,焦灼难耐,呼吸越发急促。 跳动的红色数字在他黝黑眸中默然计数,时间在三维空间里被拉成了细长的丝线。触不到,缠人,也摸索不到具体的接扣位置。 分秒都是煎熬。 心绪躁乱,恍惚间他又记起老陈死的那一年自己常会做的那个噩梦。 那场梦里,他手里执着的,就是她曾赠予他用以防身的匕首。 刀尖下,血泊里,她一身窟窿。惨白着一张脸,无声质问他。 “阿鹤,我会死的。”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 “阿鹤,我要是死了,你还能活成个人样吗?” 很不祥的一个梦,像是某种未知的先兆。 也是因那个梦,她许了他一个愿。 他们拉了钩,她答应了的,会一直在。 明明约定过的,怎么都变了呢?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12,13,14…… 周康在家养脚伤那阵,姜教授来找过他。 那时的他不信命,不信姜教授嘴里那套所谓的系统理论,更不信那些该死的法则定律。 他向来只信自己。 就连她,也不尽信。 17,18…… 欺瞒太多,谎言戳破的那天,他退缩了。 他选择逃避。 用“为她好”做借口,自负地做了决定。 消失得干干净净。 彼此折磨了五年。 20,21,22…… “雨杺,抓住我。” “没关系的,雨杺。” “你做不好的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你还有我。” “说好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以后有楼梯的地方,我都陪你走。” …… 在她失去双亲后,他很自私地想留下她。曾亲口对她一一许过的那些承诺,好似都化成了泡影。 25,26…… “Had I not seen the Sun”,老陈在日记最后一页写下的那首诗。 他曾误以为是同类在影射他晦暗人生的一首诗,却极讽刺地反噬了他最珍视的那个人。 是他给予了她太多希望。 又亲手粉碎了她的阳光。 27,数字定格。 电梯门开。 赤脚爬上栏杆的瘦小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到头来,他还是遭了报应。 ** 顶楼的风很大。 唐雨杺爬上栏杆,静坐在那里,想起了很多事。 她的心理医生告诉过她,如果出现了想寻死的念头,默数十个数,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一想当下还有什么没能了却的心愿,想一想还有没有一直放不下的人,想一想那些关心她的人要是知道了她的死讯该有多难过,想一想…… 她不怎么有能力细思,脑子反应很慢。医生告诉过她的那些话,她如今想来,都有些混乱。 唯一能想起的,只有少时的阿鹤。 那时的他眉眼干净,经不起逗,戳一下酒窝就会脸红。总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总能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他。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也就五年。 五年时间,什么都变了。 无尽的失落感瞬间将她吞噬,她觉得痛苦,痛苦到就连喘息都快成了难事。 深叹了口气,她低头往下望。 好高。 一眼望下去,头有点晕,心跳都不自觉变快了。 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人经过。即使跳下去,也不会伤到无辜的路人。 跳下去,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了。 跳下去,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跳下去,这自欺欺人的人生,也就能彻底结束了。 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刺激她的神经。 她把住栏杆,在四面刮来的风里,颤巍巍站了起来。 还是会怕,怕自己没能一下死透,怕自己会像当年的李雅一样,挣扎残喘许久,在极度痛苦中一点一点死去。 能没有痛苦地与这个世界告别,也算是一件幸事。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那样的运气。 她试探着往前小幅度地迈了半步,白皙的脚趾悬在高楼外。 “雨杺!” 身后有人在喊她,是周鹤的声音。 又是幻觉吧? 她如今,是真的恨透这样的幻觉了。 原本还有一丝犹豫,在听到这过分耳熟的声音时,她终于狠下了心。一闭眼,松开了把住栏杆的手,纵身往下跳。 耳朵里灌满了穿行而过的风声,身体在急速下坠。 身后有个影子跟着一跃而下,猛地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拉扯间胳膊一阵剧痛,下坠的身体一瞬停在了半空中。如即将离枝的枯叶,飘飘荡荡挂在了高楼外。 触腕的手冰凉,好似没有半点温度。 怎么会? 唐雨杺慢半拍记起要睁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 是周鹤! 他的半边身体已经滑出了护栏外,一手紧紧箍缠住她的腕,一手抓在了身后的护栏边以保持最后的一点平衡度。 以一个极危险的姿势,拉住了她。 他本就惧高,此刻的应激反应很明显。因不怎么能喘得上气面色涨红,抖得很厉害,手背的经络充血凸起。 “阿鹤!松手!” 高空重力牵引,被拽住的胳膊痛得钻心。唐雨杺惊慌挣扎,想从他掌间挣脱出来。 他没有放手,依然拼尽全力抓着她。抿紧了唇,用力闭眼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 唐雨杺不敢再动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把他也带下去。垂下的手努力往上伸,抓住了他扣住自己的手指,想要掰开。 “别动!”周鹤的呼吸声很重,语气近乎哀求:“雨杺,别动。” “你松手!阿鹤!”唐雨杺停止了掰他手指的动作,声音里浸上了浓重的哭腔:“阿鹤,你松手。你最听我的话了,求你,松开我。你会死的,我不能……不可以把你带走,你松手……” “你要是敢掉下去,我就跟着往下跳!”周鹤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所以,求你,别动。” “阿鹤……”唐雨杺的话音哽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的胳膊硌在了外墙的边缘位置,重力拉扯下,被粗粝的墙砖磨破了衣袖,磨出了血。 从伤口流出的血滴到了唐雨杺的指缝间,她抬头望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红,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别看。”周鹤的话音渐渐变得有些虚弱,用力拽着她往回拉,说:“你怕血,不要看。” “我不怕了,我已经不怕了,阿鹤……”唐雨杺哭着说,“阿鹤,你松手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松手吧!” “你别想抛下我!”周鹤话说的坚决,咬紧牙关,支撑在外墙边缘的胳膊又下了几分力。 血粘稠,渗透了他的外衣,一路往下涌。此刻他已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满心思只想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阿鹤!”唐雨杺提了音量又叫了他一声,提醒他:“想想等着你的那位,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你得平安回去,你得去见她!我这条命早就不想要了,都已经无所谓了,你快放开我!” 周鹤头晕的厉害,脑部供氧不足,眼前的画面渐渐有些糊。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一点一点把她往回拉,拼尽全力想要跟她解释清楚:“没有别人,雨杺,一直以来,我除了你,没有别人!戒指,是我处理异性关系的借口。真的,我除了你,没有别人。对不起,雨杺,不用原谅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后面的话被风声盖住,她没能听清。 唐雨杺意识到他有晕厥的苗头,很紧张地冲他喊:“阿鹤!不许睡过去!你清醒一点!这次你要是不听我的,我绝不原谅你!” 周鹤在她的呼喊声里用力咬住下唇,甩了甩越发胀痛的脑袋,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拼尽全力拽回了她。 攀回高台,箍紧了她,翻过栏杆,倒卧在地上。 他像是出于本能,触地一瞬,立马蜷起身体,拥她入怀。 模糊的光影里,她好似在哭,眼泪掉到了他脸上。 “阿鹤!阿鹤……你醒醒!阿鹤……”她在叫他。 他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黑糊一片。他想替她擦眼泪,想要安抚她,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有泪淌过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意识混沌,不是很清楚这泪到底是从谁眼中流出的。 他耗尽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抓牢了她。贴在她耳边,颤声低语。 “既然你不想要了,那就把命给我。” “我能护好。” “算我求你。” 第六十二章 周鹤的气音渐弱,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完,断断续续地在呢喃。 “是我的错,求你……” “求你……” 没声了。 “阿鹤!阿鹤?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唐雨杺哭着摇晃他,“阿鹤?阿鹤,你跟我说句话。你再跟我说句话,你别睡!” 她想从他怀里爬出去,发现自己被困得很牢,怎么都挣脱不了。只能用抵在他胸前的手用力晃他,贴着他的耳,一遍一遍重复叫着他,想唤回他的一点意识。 可他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好像快消失了。 哪怕是一点点的回应,都没有。 唐雨杺看着他因痛苦紧蹙的眉心,记起第一次带他登顶。那时他站在高处仅往下看了一眼,转瞬就倒在了地上。 他幼时留下的心理创伤很严重,应激反应也更强烈。这次勉强支撑了这么久,是真的在用命在跟死神博弈。 那么拼命地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他是赢了。 可也极有可能就这么带走他。 一想到这一点,唐雨杺怕极。浑身战栗不止,拼尽全力想挣脱他的怀抱,想救他。 他力气大得惊人,就算是晕厥状态,也像是身边的本能反应,把她护得很紧。 她几乎不能动弹,就连拿手机叫急救车的能力都丧失了。除了痛哭,仅剩的最后一点挣扎,也就是撕心裂肺地呼喊求救。祈祷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能来个人帮她一把。 “阿鹤!阿鹤!你别睡,你醒醒……” “来个人,帮帮我!帮帮我……” “有人吗?救命!” “阿鹤……阿鹤?怎么办?” “阿鹤,我要怎么办?” “有没有人能听到……” “拜托了,来个人……帮帮我们……” 收到信在巡逻的两个保安打算偷个懒,推开应急楼道的门想上顶楼抽根烟。隐约听到了呼救声,面面相觑间皆是一愣。 “顶楼好像有声音。” “好像是……好像有人在呼救?” “艹,抽根烟都不消停,真是有够背的。”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赶紧上去看看。” 有脚步声靠近。 “快!快叫救护车!”唐雨杺哭喊道。 走在前头的保安一看地上躺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 尾随其后的另一个保安也没见过这场面,被吓一跳。小跑着走过去,蹲在地上问唐雨杺:“咋回事啊妹子?这人咋了?有气儿没气儿啊?” “大哥,帮帮我!求你们帮我一下。”唐雨杺哭着寻求帮助,“拜托你们把我拉出来,他不能再耽误了,需要立刻急救!” 两位保安也没敢耽搁,一人抱腰,一人搂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两人分开。 周鹤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只是他在高空一直死死拽住唐雨杺的那只手,怎么都没办法从她手腕处掰开。 顾不上其他,唐雨杺一挣脱他的怀抱,立刻跪伏在他身前。边给他做心肺复苏,边不停叫着“阿鹤”。 趴下去捏住他的鼻子嘴对嘴做人工呼吸,眼角滑下的泪水几度打湿了他的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生死拉扯间他的心跳声终于慢慢回稳,只是意识一直都没能恢复。 唐雨杺一刻都没敢放松警惕,在救援人员到达之前不断重复着急救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救车停在了大楼下。 抬着担架上顶楼的医护人员没能分开周鹤紧拽住的手,只能任由他抓着唐雨杺,连人带担架,一路陪护着往急救中心赶。 ** 头痛欲裂。 抬手扶额,周鹤费力地睁开眼。 满目的白色,刺鼻的药水味熏人。 很熟悉的场景。 医院? 他深皱着眉,转头看向床边。 一双泪湿的眼正望着他。 四目相交,周鹤微睁的眼渐渐张开,视线凝在她那双泪湿的眼眸处,顿住。 脑海里来回闪现的,是她纵身跃下高楼的一幕。 就差那么一点点,几乎是分毫的距离。如果他迟来一步,她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失而复得,恐惧感瞬间占尽了他的全部感官。 唐雨杺见他神色不对,靠近了些。伸手试探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轻轻叫了他一声:“阿鹤?” 周鹤一瞬醒神,惊坐起。 揽住她的肩把她用力摁进怀。 动作幅度过大,手背上连着的输液管从血管中生生被扯出,他都没察觉出疼。 唐雨杺下意识往后躲,被他强拉进怀。她不由一怔,抬手想把他推开。 视线转向他出血的手背,撑住他胸口的手指蜷了一下。没能忍心推他,手慢慢垂了下去。 他是吓到了。 只是抱一下,就当是安慰。 唐雨杺很快说服了自己,没有抗拒,任由他抱着。 他也只是这么抱着她,不言不语。像是要把她揉碎一般,用了全力,抱的她肩骨一阵阵发疼。 默了许久,唐雨杺活动了一下依旧被他死死抓在掌间的手腕,提醒他:“阿鹤,松手。” 他摇头,怎么都不愿意放开她。 “疼。”唐雨杺说,“阿鹤,你抓疼我了。” 周鹤抓在她腕部的手立马松了几分力,仍是不愿彻底放开她。像是担心她会再次逃开,随时防备着把她再抓回来。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腕上被勒出的血印子,无声叹了口气。 “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哑,话音低低的,听着有些难过。 周鹤抱着她,弓下身,潮润的眼藏在了她瘦削的肩窝里。 “你知道的。”他答。 声线喑哑,蛊惑般绕在唐雨杺的耳畔。回过味时,不由勾起旧时思绪。 “你知道的。” 很久之前,她好似听过这样的答案。 17岁生日,大牌档。 她许完愿,隔着吹熄蜡烛的蛋糕,玩笑着问他:“阿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那时的他被逗红了脸,挺害羞地撇开视线,话却回得特别认真。 “你知道的。” 知道吗?她应该知道吗? 从前以为的了解,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就连离开,他都没给她留下一字半句。 既然是决意要消失的人,还指望她能知道些什么? 过往种种都已如烟散,一想到这一点,她的一颗心狠狠抽痛着发酸。 情绪又近崩溃点,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撑住周鹤胸膛的那只手前伸,用力推他。 “阿鹤,松手。”她话音冷硬,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命令之意,说:“你再不松开,这辈子都别指望我会再搭理你!” 周鹤箍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收拢,犹豫片刻,慢慢松开。拉开了些距离,挺不安地看着她。 唐雨杺抬起被抓的手腕,轻晃了一下,示意他松开。 “雨杺……”周鹤欲言又止。 有很多话想问她,却也清楚,不告而别消失五年的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去过问她如今的生活状态。 唐雨杺眼中的情绪散去,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神疏离地看着他,说:“松开!” 他对她有愧,对于她忽冷忽热的态度自是知道有因,甘愿受着。 僵持了数秒,周鹤还是放开了手。 病房内气氛沉闷。 唐雨杺想出去透口气,把座下的椅子往后拉开了些,站起身。 周鹤见她有离开的意思,立马很警觉地直起身。想拉住她,前伸的手在她发红的腕处顿了一下,收了回去。 “去哪?” “缴医药费。” 没再看他,唐雨杺低着头绕过床尾,开了门出去。 ** 缴费的地方在一楼,二楼到一楼之间没有电梯。 一路行至楼梯口,唐雨杺不自觉想起了些旧事,步子渐缓。 在楼梯前止步,她低头往楼下看,恰巧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玩跳跳球。那球在地上蹦了两下,弹跳着滚进了角落。 望着那球逐渐滚远,看不见了,她才收回视线,低头看脚下的台阶。正欲往楼下走,身后伸来一只手。 她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心底的那股酸涩情绪再度上涌。 推开了那只想扶她的手,没回头。步子飞快地下楼,径直往缴费的窗口处走。 亦步亦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鹤站在楼梯口,看着她飞奔下楼的身影,怔在原地。 只是这么一瞬间,他清楚感受到了,五年间,很多事都已经悄然改变。 她完成了曹向梅的心愿,考进了医科大学。或许是因为他的一些关系,最终进了耳鼻喉科。 既是从医了,那应该已经不再畏血了。 血、楼梯,从前她畏惧的那些东西,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她一个人也都克服了。 她好像,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了。 周鹤目视着她走远,前伸的手无力垂下。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失落,发疼。 ** 缴完费,唐雨杺折步打算离开。 路过楼梯口,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一眼就看见了还停留在原地呆滞看着她的周鹤。 他眼角发红,像是刚哭过。看着很可怜,无助又难过。 唐雨杺止步,盯着他看了会儿,还是没能忍心转头就离开。撇开视线深叹了口气,上楼。脚下踩着一双医用拖鞋,一步步走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站着。 “病了多久了?”周鹤问,“为什么要瞒我?” 他话音里有一丝刻意压制的哭腔,虽有掩饰,唐雨杺还是听出来了。 怪不得他会突然出现,原来他都知道了。 “阿鹤。”唐雨杺看着他,语气认真道:“我生病不是因为你,所以,你真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周鹤安静回视她,抿紧了唇,没接话。 “你有你现在的生活圈,有你自己该做的事,我也一样。”唐雨杺继续劝道,“回去吧,我刚才,也只是一时冲动。命捡回来了,也就不敢再那么做了,你不用太挂心。” 周鹤很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阿鹤!”唐雨杺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 无声对视了数秒,她低头看他还在淌血的手背。没办法再继续对他说重话了,只能暂时妥协。 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往病房方向走。 周鹤紧跟在她身后,一步都不愿再落下。 开了病房门,唐雨杺抬手往床的方向指了指,说:“回去躺着。” “那你别走。”周鹤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同她商量。 唐雨杺犹豫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周鹤得了回应,很小心地绕过她。回床上坐好,很是乖巧地看着她,等着她进来。 唐雨杺在门外踌躇了片刻,进了病房,往左手边的卫生间方向走。 刚坐回床沿上周鹤立马起身,跟了过去。 唐雨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被迫止步。回头看他,说:“别跟着,人有三急。” 周鹤听明白了,耳廓渐红,低下视线拽了拽衣袖。 抬眸一瞬发觉她进了卫生间要关门,他很紧张地抬手,一把撑住了即将闭合的门。 “……”唐雨杺隔着门缝尴尬看着他,自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只是这样步步紧逼的方式未免有些奇怪。 默了两秒,诚心发问:“你想干嘛?出趟国门,爱好也变奇怪了吗?” 周鹤愈显局促,臊红了脸。很坚持地不愿收回手,说:“我得看着你。” “松手!”唐雨杺说。 周鹤摇头。 唐雨杺劝不动他,两手忽地把住门边。趁其不备,牟足了劲用力往前推。 无奈力量悬殊太大,他反应又一向快,一只手的力气就足以轻飘飘对抗她吃奶的劲。 哼哧哼哧推了半天,这门怎么都关不上,唐雨杺极不情愿地选择放弃。 一手撑在了门边,曲指敲了敲,仰头问他:“你这样……我怎么上厕所?” 周鹤转开视线,挣扎着挤出三个字:“我不看。” “……” 唐雨杺挠了挠脖子,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门把,转身往里走。 刚出的事,周鹤仍是心有余悸。 实在放心不下,扭捏着跟进了门。只往里迈了一步,背过身,不看她。 唐雨杺东摸摸西扯扯,分散注意力。 马桶没冲干净,她弯腰按住按钮冲水,回头看了他两眼。 视线一滞,盯着他红透的耳廓看,警觉道:“不许听!” 站在门边的周鹤明显僵了一下,动作迟缓地抬起手,非常听话地捂住了发烫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矜语”小可爱的2瓶营养液~ 谢谢“索我枯鱼之肆”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 (*^▽^*)啵啵叽~ 第六十三章 “阿鹤?” 唐雨杺站在马桶前,歪过脸,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周鹤两手捂着耳朵,没反应。 应该,听不见吧? 僵持着又观察了他一会儿,唐雨杺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 把心一横,动作迅速地转过身。紧盯着他绷直的后背,一脸防备地打算速战速决。 不消多时,个人问题终于解决完了。唐雨杺提上裤子长舒出一口气,回手按了下冲水键。 顺嘴说了句:“完事了,手放下吧。” 一直守在门边的周鹤似有放松,紧绷的肩稍稍塌下了些,松开了捂耳的两只手。 唐雨杺走去洗手台前洗了洗手,往四面看了一圈,没看到有擦手的纸。甩了甩手,挺随意地往衣服上蹭了蹭。 越过周鹤径直往外走。 往前走了没几步,她隐约想起了点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他。 原本低着头跟着她往外走的周鹤跟着止步,微微一愣,抬眸看她。四目相交,他转瞬明白过来,惊慌撇开视线。 “听不见?” “……” ** 在卫生间门口,唐雨杺用眼神杀了周鹤N次。抬起下巴,很凶地冲床的位置点了点,说:“过去!” 周鹤被抓了包,底气不足的“嗯”了一声。低着头,很听话地走去床边,坐下。 唐雨杺后脚便跟了过去,不再看他。检查了一下输液瓶里药水的量,叫来护士重新给他扎针。 坐回之前的位置,拿出手机,一直低着头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朱芸的电话拨了过来。 指尖动作停住,唐雨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站起,打算去走廊接电话。 一直安静看着她的周鹤很警觉地直起身。 唐雨杺步子一顿,猜到他是又想跟着自己了。低叹了口气,转头看他。缓了语气与他商量,说:“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周鹤抿唇,稍犹豫,点头,应了声:“好。” 得了回应,唐雨杺重新落座。调整了一下情绪,接起了那个电话。 故作轻松地跟电话那头忧心忡忡的朱芸东拉西扯了几句,给她报了平安,再三说明自己没事。 朱芸显然不信,非让她把电话给周鹤。 唐雨杺拗不过她,一手虚掩住手机,比着口型让周鹤记得保密。 周鹤点头,接过手机,循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简单应付了几句。 朱芸得了周鹤的准话,终于放下了心。又跟唐雨杺反复交代了些事,这才挂了电话。 床头的输液瓶见了底。 唐雨杺替他拔了针管,用蘸有酒精的棉花球按住出血口,头都不抬地提醒他:“按着。” 周鹤近距离看她,叠着手,按住出血口。 唐雨杺往后退行了几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差不多该回去换衣服上班了,你也回吧。我不喜欢纠缠,所以,别再跟着我。” 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她没有要叙旧的意思,转身就走。 身后的尾巴果然又跟了过来。 唐雨杺微微偏过头,往地上的影子处淡看了一眼,没再管他。 想着既然甩不掉,倒不如不费这个心。把他当成空气,不给回应就是了。 自讨没趣的付出持续不了多久,早晚也是会腻会烦的。等他自己觉察到没意思的时候,也就自然会走了。 她很清楚自己生的这个病有多严重,也清楚这样的病会让身边人多受折磨。既然没办法允诺以后,就没必要有开始。 ** 从医院出来,唐雨杺用手机软件叫了辆出租车,等在路边。 周鹤就站在她几步外的地方看着她,看着她接起了电话,跟司机详述了一下具体位置。 意识到她是在等出租车,他立刻从口袋拿出手机,按了按home键。幸好只是外屏碎了,不影响使用。 叫了出租车,周鹤把手机揣回大衣口袋。 唐雨杺挂了电话,捏着手机,探头往逆着车流的方向看。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路边,不时有三两路人从他们之间穿行而过,周鹤一直望着她在的方向。 预约过的两辆出租车到达时间差不多,一前一后停在了路边。 唐雨杺拉开后座车门进去,跟司机核对了预约信息。车子慢慢驶回主道,她不时往后视镜的方向看。 周鹤坐着的那辆出租车一直紧咬在后头,即使是过红绿灯,都敢直接闯。 这司机也是够拼的,也不知收了多少打车费。 唐雨杺盯着后视镜暗自琢磨了会儿,翻涌的心绪让她有些慌乱。抬指按压太阳穴,闭上眼缓了缓神。 很奇怪,前一刻明明还很想结束掉这蝼蚁般的生命。被周鹤生拽了回来,她竟然又开始有些期待生活能再给她一些甜头了。 不可以有这样的想法,不能贪心。 唐雨杺无力垂手,低着眼,说:“师傅,我赶时间,麻烦再快一些。” ** 到家换了身衣服,穿上便利的运动鞋。 唐雨杺拿了放在玄关上的包出门。 无视了侧立在墙边等着的周鹤,默不作声地绕过他走到电梯口,按开,进去。 周鹤紧随其后,伸手把住了电梯门框。站到了她身边,抿唇看她。 唐雨杺摁下数字键1和关门键,拿出手机退行几步,拉开距离,靠在了电梯框上。 像是压根就没注意到同一空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专注自己的事,手速很快地回复同事何静静刚发来的微信消息。 她原本请了半天假,这会儿反正也没事,就提前去院里帮忙了。想着让自己忙起来,脑子不得空,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周鹤靠在电梯另一侧,拿出仅剩了两格电的手机。给周康发了微信,让他得空去机场帮自己拿一下待托运的行李。直接放到唐雨杺的家门口就行,其他的事不用管。 周康发了个带“加油”字样的浮夸闪图中老年专属表情包过来,只追问了一下大概什么时间给他把行李送过去合适,很识趣的没有过问太多。 出电梯,唐雨杺步子飞快地穿过大厅,跨出公寓大门,往目的地方向走。 周鹤急忙收起手机,明知她是有意想跟他保持距离,还是很赖皮地跟了过去。 一前一后行至地铁口,一个拿卡,一个买票,陆续进站。 一路无言。 像是在演一出没有剧本的默剧,两人各怀心事,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 地铁到站,近前的电梯门开。 唐雨杺低头迈过黄线,往车厢内走。 人不多,入门位置就有座。她在空座处止步,转身坐下。 她身边的座是空的,落座后她把包放在了右手边。虽是余了足够的空间,但想要跟身侧的人隔开距离的意思很明显。 周鹤跟进门后往她放包的地方看了一眼,步子稍顿,没有在她身边坐下。面朝着她的方向退行了两步,抓住了吊环。站在她对面,安静看着她。 地铁发车。 唐雨杺转手从包里拿出耳机,连接上手机。点开手机音乐播放软件,塞上耳机闭上眼,逼迫自己不要去看地上的那个影子。 手腕很痛,不时搓揉之前在高空中被周鹤紧攥掌中的腕部。 高空剧烈拉扯,肩肘部似有扭伤。在医院,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昏迷不醒的周鹤身上。现在冷静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也伤到了。 周鹤的视线低了下去,看着她不停搓揉的手腕,看到了她腕上勒的青紫的淤痕。 不由皱眉。 留神观察了一阵,周鹤松开了吊环,很小心地往她面前走近了些。 一手把住她座位旁的杆子,略弯了腰。担心自己突然靠近会吓到她,轻轻叫了她一声:“雨杺。” 她似有所觉,绵软垂下的眼睫颤了一下,没睁眼。 周鹤抿唇,很有耐心地等了会儿,视线落在了她握腕的那只手上。 她把淤痕遮住了,是在拒绝他,不想让他看见。 就这么想把他往外推吗? 周鹤看着她遮住伤痕的那只手,恍惚间记起了从前一意孤行决定离开的自己。 刚到国外的那阵,他几乎每天都要周旋于三五个所谓的心理医生之间。被治疗,也被研究。他固执的不怎么愿意配合,偶尔敷衍,偶尔故意摆对方一道,让人捉摸不透。 时间一长,他觉得烦了。入夜从医院的后窗翻了出去,顺着外头的管子往外爬,利落踹开主治医生办公室的窗户,一跃而入。 那间办公室里养着一只虎皮鹦鹉,听到这突来的动静,受了惊吓,一直叫唤个不停。 他走过去逗了逗那只鹦鹉,可那畜生不听话,还啄了他的手。他没什么耐心,在果盘边取了把水果刀,试了试手。 折回去,干脆一刀宰了那只聒噪的鹦鹉,图个耳根清净。 把血淋淋的鹦鹉丢到主治医生的抽屉里,而后往后一靠,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椅里。 长腿曲伸着架在了桌上,嗅了嗅刀子上的血腥气,大剌剌等着巡逻的保安循着响声发现他。 他在反抗,在用极端行为宣泄自己的不满。 或者,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警告。 那些人显然也察觉出了他的用意,他潜藏的危险性不可估。担心会酿出更大的祸事,那群人紧急开了会,最终也只讨论出了一个最愚蠢的解决方案。 既然掌控不了,也就只能暂时用强制手段把他锁起来。 周康得知了他的近况,对姜教授固执己见的方案有了异议。表示周鹤不是犯人,更不是精神失常的孩子,不能用这么不人道的方式毁了他。 姜教授也没料到事态会是这么个走向,那会儿想法也有转变。跟周康商量了几日,决意重拟两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让周鹤自己选。 那次闹剧后,周鹤被姜教授安排着送去了当地的学校。 他虽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焦虑感却更甚。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业和工作上,不让自己有余力思考的时间。 最怕的还是入夜,梦境里的那双眼总是笑着笑着就哭了。他伸手想为她抚泪,却总是扑个空。 夜夜惊起,枯坐到天明。 离开的这五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可他不敢打探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反悔,想回头。 周康告知了她新换的手机号,只一遍,他就把那个号码刻进了心里。偷偷存下,每天都会点开通讯录看一眼。 “糖”,他晦暗人生里唯一的一点甜头。与她之间这仅存的一丝联系,也只是十一个不知有没有具体意义的数字。 那时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才是为她好。 现在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吗? 狂涌而上的酸涩感刺的他眼底潮热。 周鹤屈膝半蹲下,伸手去抓她的腕。 她往后躲一寸,他就近一寸。她想把手藏到身后,他就绕去她身后。 温柔又坚定的再次抓牢了她,把住她的手,不给她抽回的机会。拉到自己身前,低着眼,细看她腕上的淤痕。 右手指尖在她腕处轻轻抚了抚,两指捏住她纤细的腕。顺着骨缝,摸索着慢慢上移。 捏至肘关节处,指间稍稍下了些力,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她虽是很努力在忍耐,但这种伤常人大抵都很难忍受,还是很轻易就被他捕捉到了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的判断没错,她果然是伤到了。 这样的挫伤他很熟,从前打拳的时候常会落下这样的伤,接骨成了那时的日常。 重新低下视线,一手托肘,一手握住她的腕,来回弯转了两次。试探过后曲指卡住关节处,动作极快地捏转挫伤处。骨骼间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复了位。 她痛极,咬牙硬挺,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挣扎间睁开了眼,看着他。 周鹤抓着她的肩骨又重复试探了一遍,那里只是轻微扭伤。 松了口气,抬眼看她,恰巧对上她的视线。 周鹤抓着她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收回手。往后小幅度退开些,乖巧蹲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活动一下,试试还会不会像之前那么痛。”周鹤说。 唐雨杺的视线只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低头按开手机屏幕,切歌,调大音量。 延伸至脚下的影子在慢慢拉长,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前走近,瘦高的影子罩住了她。 一股甜香的奶糖味压近,唐雨杺装不知道,一直低着头,不做回应。 周鹤伸手,在她躲闪间拿下了她左耳戴着的耳机。抬指细细挑拨开她遮耳的发丝,偏过头,看着她渐红的耳垂上戴着的黑色耳钉。 默了片刻,低下身,唇贴在她耳畔与她轻语。 “雨杺,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不逃了,你也不要躲我。你再信我一次,我可以做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沐轻忧”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谢谢“璐”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 (づ ̄3 ̄)づ啵~~ 第六十四章 地铁恰巧到站,扩音器里自动响起了提示音。 唐雨杺一瞬醒神,转过视线往显示站台名的字幕处看。 确认了是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她匆忙伸手推开伏身与她耳语的周鹤。拎着包起身,小跑着越过他,从身侧缓缓打开的门出去。 跟逃命一般,磕磕绊绊间穿过人群,一路疾行。 周鹤直起身,隔着玻璃看着她逃走的方向低叹了口气。 出车厢门,追了过去。 奔进科室大门,唐雨杺的思绪依然是持续跳脱的状态。 明明不想去思考周鹤与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可除了他说的那些话,她脑子里好似再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不想这样,就连思考能力都要被他牵着鼻子走,让她觉得有点恼火。 正埋头写报告单的何静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拉开椅子入座,诧异道:“雨杺,怎么不去换衣服?” 唐雨杺慢半拍回神,从座位上站起,说:“这就去。” “半小时后有个扁桃体摘除手术,史大夫点名要你做助手。你看着点时间,赶紧准备准备就过去。”何静静提醒她。 近期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手术,唐雨杺对这个更换过多次预约时间的患者有点印象。步子顿了一下,确认着问:“是自己要求等离子刀全麻的那个?王大川?” “对,就是他。”何静静点了点头,边继续写报告边说:“要我说啊,这人就是拧。都跟他说了局麻恢复得快,人患者还是信不过,非要全麻。一会儿说怕疼,一会儿又说就挑价位高的,反正有报销。” “这个病人我记得,这病是被他自己耽搁了。预约过几次了,说是有生意要谈,手术时间一直往后推。拖得时间太长,又烟又酒的,现在他就是想局麻都不太妥。” 唐雨杺开了值班室门进去,边快速换上工作装,边与门外的何静静说话。 “他早期的病例我倒是看过,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何静静问。 “长期二度肥大,扁桃体埋得深。一个月化脓了2次,都已经发炎了,还有息肉。”唐雨杺说,“别只顾着谈恋爱,最新的病例记得随时更进。小心史大夫又一个心血来潮抽查你,万一不过关,你又得挨罚,到时候可别找我哭。” “知道了,唐大大夫!”何静静笑道,“其实我都当惯反面教材了,脸皮修得比城墙厚,根本就没在怕的。” 唐雨杺从值班室出来,反手关上门。活动了一下痛感明显减缓的右手,回座位处拿资料袋,说:“看给你得意的,那是不是还得夸夸你?” 何静静“嘁”了一声,正要贫嘴,一抬头,视线定格在了隔着玻璃的走廊处。 呆滞看了两秒,何静静惊喜起身。一把拉住往外走的唐雨杺,朝走廊外指了指,兴奋与她分享自己的新发现:“雨杺!你快看,帅哥!” 唐雨杺顺着她的指向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转身看向她的周鹤。 她微微一愣,挪开视线,说:“什么帅哥?没看见。” “那个那个!”何静静见帅哥看向了这一处,没好意思再伸手指,继续兴奋道:“就那个穿黑色大衣的帅哥,衣袖破了个口子的那个!看见没?” “没看见。”唐雨杺抽回被她拉住的手,说:“一会儿就手术了,别拽着我。” 何静静非要拉着她,黏黏糊糊地跟她一起往外走,小声道:“别介,等等我一起走嘛,让我也能有个跟大帅哥擦肩而过的机会。” 唐雨杺开了门出去,故意不去看走廊外站着的周鹤,转头小声跟何静静说:“少发花痴,小心我给许沉打小报告去。” 何静静才不理她的威胁,两眼放光地看着近处的大帅哥,拉着唐雨杺使劲晃了两下,说:“哇靠!这脸近看更帅啊!颜值够我舔一年……哦不,保底十年!” 唐雨杺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扒了扒,才刚扒开一秒,何静静又跟鼻涕虫一样挂在了她身上。 何静静频频回头看,紧贴着她,压着声碎碎念:“要死了要死了,我怎么感觉这个帅哥在看我啊?他跟过来了!他是不是看上我了?他要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可怎么办啊?那我可能要做对不起许沉的事了,真是罪过。” 唐雨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说:“醒醒。” “不是,你别这么傲娇嘛。看一眼,就看一眼!真的很帅的!”何静静热情道。 不由分说,两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唐雨杺的脸上。用力捧住她的脸,强行把她的脑袋往后掰。 唐雨杺完全没料到何静静会突然出这么一招,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迫把脸转向了后方。 她的脸被挤变了形,噘着嘴,拧着眉,满眼写着惊讶。 前面的人停下,周鹤跟着止步。 视线相撞,他看着唐雨杺这张被捏到扭曲变形的脸愣了两秒。抿唇,撇开视线,嘴角翘了翘。 “是不是帅炸?我的天,这位恐怕是我现实里见过最帅的一位了。就算放在娱乐圈,也是难得一见的天花板颜值。”何静静小声说。 唐雨杺看着周鹤明显在憋笑的样子,心底的无名火一下又着了。拍走何静静扣在自己脸上的两只爪子,冷淡道:“也就那样。” 周鹤转回视线,看着她。 唐雨杺也不躲,侧过身,眯起眼细细打量他。 何静静一看她这大大方方的样子,悄声提醒她:“别那么明显,在帅哥面前,咱们得矜持些。” “……”矜持?也不知道刚刚动作大开大合非掰着她脸让她看帅哥的人是谁? 唐雨杺很无语地扫了她一眼。 转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故意提了嗓门,说:“长得也就,一般能看。” “……”何静静回头快速看了两眼身后的“一般能看”,惊了。迈着小碎步跟上了唐雨杺,提议:“我去给你预约个眼科。” 唐雨杺懒得跟她贫,步子加快了些。 周鹤原地驻足了片刻,对着近处能反光的玻璃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抓了抓头发,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 ** 手术结束。 唐雨杺摘了医用手套和口罩,洗净手,推门出去。 下意识往四面看了一圈,走廊外已没了周鹤的踪影。 不由松了口气,隐隐又有些失落。 身后有推着手推车的护士出来,她往门边让了让。回手接过一起实习的同事递来的登记表,简单沟通了几句,送去给史大夫签字。 “小唐,这位病人术后的跟踪记录就交给你了。”史大夫签完字,说:“等病人的情况稳定,手术登记表记得给我看一下。” 唐雨杺点头,应了声:“好。” 何静静抱着文件夹从走廊路过,跟同事们一一打过招呼,走到唐雨杺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说:“走,一起吃午饭去!” “小何,你别一天到晚不是想着下顿吃什么,就是想着溜出去约会。”史大夫顶了顶面上的眼镜,趁机训她:“你也学学小唐,你要肯花小唐一半的心思在工作上,我也就阿弥陀佛了。” “小唐嘛,您老的得意门生,我怎么好比的。”何静静嬉皮笑脸道,“史大夫,要不要给你从食堂带饭啊?” “就会转移话题,我都懒得说你了。”史大夫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静静,我回办公室放一下东西,一会儿在食堂门口碰头。”唐雨杺说。 “我去送下资料,一会儿也要回办公室。”何静静说,“就在办公室碰头吧,你稍微等我一下。给我三分钟时间,我用跑的。” “知道了,你慢着点走,别又莽莽撞撞撞到人。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 回办公室,关好门。 唐雨杺放下资料袋,倒了杯温水。拉开抽屉拿出放在最里头的药瓶,往门口看了一眼,趁着没人的时间吃了药。 旋上药瓶收回原处,抱着喝剩的半杯温水慢慢喝着,抽出手边的文件夹随意翻了翻。 “咚咚——”有人轻叩了两下门。 唐雨杺以为是又有病人来咨询自己的康复情况,说了声“请进”。合上文件夹,抬起头看向来人。 待看清进来的人是周鹤,她不由微微一愣。 他抹了发胶,头发理得一丝不乱。换了身衣服,依旧偏爱黑色。穿着一身剪裁得体质感高级的黑色西装,内里衬衫露出的一小截袖口上饰有做工精致的袖扣。 系了同色系的领带,松松扯开了些,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很有心机地解开了。敞口的衣襟下,脖颈更显修长,不时滚动的喉结又野又性感。 距离渐近,唐雨杺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细嗅。 好像还……喷香水了? 他本就长得出挑,这么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更是吸睛。 走廊外有小护士尾随围观,被唐雨杺隔着玻璃瞪了一眼,瞬间作群鸟散。 周鹤站到了她的近身处,放下手里装有跌打药的医用袋,弯腰轻轻叫了她一声:“雨杺。” 唐雨杺收回视线,近距离对上他一双黝黑的眼。 对视的眼神似有躲闪,他抿了一下唇,开口前先红了脸。 “这样,你会喜欢吗?”周鹤问。 唐雨杺盯着他的酒窝怔了会儿。 ——你会喜欢吗? 这话像是自带扩音效果,在她脑海里竟还生出了回音。 何静静说得没错,他这张脸,是真的很帅。 唐雨杺呆滞迎上他的视线,心跳频率彻底乱了节拍。 差点被蛊惑! 她慢半拍醒神,匆忙撇开视线。两腿蹬地,带轮的椅子往后滑,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周鹤动作极快地抓住了她座下的椅子扶手,把她拉回自己身前。两手往椅子扶手处一撑,将她困住。 伏身看她,撞上她躲闪的视线,很宠地笑了一下。 “或者,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改。” 作者有话要说:糖糖【傲娇】:长得也就,一般能看。 鹤崽火速换装,非常认真地——撩媳妇。【哎呀,还是有点害羞o(*////▽////*)o】 激动的老母亲:崽啊,你这样犯规了。以后……请尽量,多多的,不要保留,毫无底线的犯规! *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mua! (*╯3╰) 第六十五章 距离很近,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香水的前调早已挥尽,中调淡雅,透着丝微甜的味道。似花香,又似清新果味。 很好闻。 唐雨杺沉溺在某种像是他刻意制造的幻象间,短暂失神后,心里暗骂了他一声“妖精”。顺着椅子往下滑了滑,歪过脸从他撑住椅子的臂弯下利落钻了过去。 抽身离座,唐雨杺往办公桌的侧面走了两步。拉开距离后低头扯了扯有皱痕的衣袖,又清了清嗓子。背过手,装模作样地仰起头,看贴在墙上的纪律章程。 假装无事发生。 身后静了片刻,椅子滑推开,接着,是窸窸窣窣扯袋子的动静。 唐雨杺竖起耳朵专注听身后的响声,往门的那侧挪了几步。有些发急,不时往门口看一眼,琢磨何静静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有脚步声在慢慢朝她靠近,步子渐缓,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腕。 她因腕部的触感一惊,下意识把手往回抽。迅速回过身,抗拒着躲开。 周鹤没舍得对她淤痕累累的手腕施力,刚抓住,就滑脱了。 “雨杺。”他声音轻轻的,尝试跟她好好沟通,说:“你伤到了,得上了药才能好得快。” 说话间再次朝她伸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次没再抓她的腕,把住了她的肩,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带。 唐雨杺抗拒着推他,可惜力气没他大,很轻松就被他一只手扯进了怀。窝在他怀里推来扭去,像是正闹别扭的小媳妇般。 周鹤低着眼凝神盯着她看了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顿时勾起了唐雨杺强大的胜负欲,猛地抬起头瞪眼看他,怎么都不想被他小瞧了。 抓住他摁着自己的那只手,一脚蹬向了他斜后方的办公桌,反向借力,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可惜她也只是气势摆得足,分毫都没能撼动他。 “咚——”踹桌的巨响之后,是签字笔顺着桌面“咕噜噜——啪——”一路滚到地上的动静。 四目相交,画面定格。 持续的安静氛围尴尬到令人窒息。 仿佛是奶凶奶凶的猫张牙舞爪地想刨树,挥舞着爪子嗷嗷叫着折腾半天,参天的树也就掉几片叶子。 那可怜兮兮掉下的叶子,还是被风给吹落的。 “……”他原本力气就有那么大的吗?这个剧本不对! 唐雨杺懵了,这会儿开始有点怀疑人生。 周鹤又把她往怀里摁了摁,跟哄孩子般好声好气地哄道:“乖一点,不要闹。上个药,一会儿就好了。” 唐雨杺自尊心受挫,瞬间扭曲了他的话意,觉得他好似在羞辱自己。 周鹤偏头咬开喷雾的药瓶盖,拿着瓶子在手里来回晃了两下,喷口对准了她的腕。 唐雨杺非拧着,他近一分,她就退一步,就是不依他的。扭转推扯间,没留神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落地的签字笔。 圆滚滚的笔在唐雨杺没能踩实的脚下咕噜噜滚了个圈。 她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条件反射,一把揪住了周鹤的领带,拽着他一起往下摔。 周鹤反应极快地伸手撑住了桌沿,看着唐雨杺在往下跌,后脑勺有磕到桌角的迹象,急忙伸手捞她。 掌心托住了她的后脑勺,身体被她拽得斜倾失衡。撑住桌沿的动作仅坚持了两秒,被惊慌间的唐雨杺一手勾住了脖子,“啪叽——”一下跟着摔了下去。 下摔时他尽量掌握好分寸,侧身一滚,分秒间做了她的肉垫。 唐雨杺以一个极扭曲的跪趴姿势叠在了他身上,膝盖磕到了落地的笔尖,扎疼了她。 吃痛闷哼了声,胡乱扒了扒身边的桌角,支撑着勉强坐起。 办公室门被人“哐——”的一声踹开了,何静静气冲冲地进门,怒骂了句:“呸!老秃驴!” 刚支撑着起身的唐雨杺听到声音,拽着周鹤的领带,抬起头看她。 视线对上,空气凝固了数秒。 “……”何静静成功脑补出一部十八禁的精彩动作片。 办公室play?!尺度这么大! 持续震惊中,她忘了要回避。盯着衣衫不整的唐雨杺看了会儿,眨了眨眼。偏过头,往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方位看。 她站的角度看不见那男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两条曲伸的大长腿。又长又直,腿型超A,腰也不错,看着像是支绩优股。 周鹤见唐雨杺没了动静,觉得奇怪。一手扶腰,曲伸的长腿撑地,打算起身。 唐雨杺也不清楚自己在心虚什么,被何静静逮个正着,思考能力已经停滞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同事解释眼前这幅似乎很容易让人想歪的画面,惊慌间恨不得把人给藏起来。 脑子一时短路,在周鹤欲起身时,抵在他胸口的那只手用力往下一摁,又强行给他摁回了地。 “……”扑棱失败的周鹤也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呆滞看着她。 唐雨杺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抱着稳中求胜的心理。心里虽然慌得一批,表面还是得淡定。 缓慢直起身,绷着一张严肃的脸,给嘴巴惊成“O”型的何静静比划了个休止的动作,说:“停止你的想象,都是误会。” 何静静瞬间回神,举起手里的文件袋挡住脸。拍了一下差点惊掉的下巴,合上嘴。 “我懂我懂,我都明白!”何静静快步往门外退行,很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临关门前还不忘礼貌道:“抱歉,打扰到二位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明白个鬼! 唐雨杺坐在周鹤身上,望着门的方向静止了两秒,没敢直视他。红着一张脸倏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跟逃命一样飞奔出门。 周鹤慢半拍支撑起,靠坐在办公桌边,看着被撞的还在来回晃的门。曲指掩了掩上扬的嘴角,低眸笑。 ** 唐雨杺匆匆忙忙跑出去,回头看了两眼,周鹤没有跟出来。 松了口气,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吹了会儿风,脸上烧起的热度终于一点一点褪了下去。 待脑子清醒了些,她才转身往食堂方向走。 食堂的人不多,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坐在近门处的何静静大着嗓门跟同科室的小护士吹牛。 “你那不是废话吗?雨杺可是咱们科室的一枝花,是那神经外科新来的狐狸精能比的?大学那会儿追我们雨杺的人可多了,那人气,能吓死你。也就那么随便一算,就能从东半球一路排到西半球。那还是拐着弯呈S型排的队,不然都排不开。”何静静大言不惭道。 “……”唐雨杺满头黑线地止步看了她片刻,无声越过她。装没听见,径直去窗口打饭。 “唐大夫是漂亮,当初唐大夫刚来医院报道那阵,真的是一眼惊艳了我们这里的一众单身狗。别说那些臭男人了,连我都垂涎唐大夫的美色。而且唐大夫人也随和,从不会像那个狐狸精一样摆架子。要我是秦大夫,也会喜欢唐大夫这一挂的。”徐娟附议。 “人秦大夫又不瞎,那狐狸精再怎么勾引,都是白费劲。”陈丹虹笃定道。 “秦大夫?”何静静猜测道,“你们说的,是儿科的那个秦一舟?” “是啊,我们院里品貌能跟唐大夫组CP,年龄又相当的,也就秦一舟秦大夫了。”陈丹虹说。 “秦大夫是不错,就是太冰山了,好像不怎么合群。”徐娟惋惜道。 “也不算冰山吧,可能是习惯了话说的慢,自然也就话少了些。”陈丹虹说。 “瞎组什么CP啊,人雨杺早就有人了。就刚刚……”何静静差点说漏,急忙捂了一下嘴,闷头快速扒拉餐盘里的饭。 陈丹虹一秒嗅到了瓜的味道,兴奋问:“刚刚什么?” “是啊,刚刚怎么了?话怎么说一半,吊人胃口啊?”徐娟说。 “反正就有那么个事,总之,我就是觉得那个秦一舟没戏。”何静静含糊着蒙混了过去,若有所思地扒拉了两口饭,说:“要不咱们赌一把?” “赌什么?”陈丹虹问。 “怎么赌?”徐娟跟着问。 “就赌咱们的唐大夫,之后到底是会跟秦大夫交往呢?还是会跟……那支绩优股在一起?”何静静说。 “绩优股?”徐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问:“什么绩优股?” 何静静凑近了些,神秘兮兮道:“看你们那么好奇,我就勉强给你们漏个底,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一定保密!”徐娟信誓旦旦保证道。 “肯定不说!”陈丹虹跟着保证。 何静静挺贼地笑了一声,说:“其实我有看到些不该看的事情,雨杺她吧,平时看着虽然还蛮拘着的,我是万万没想到,她也有这么open的一天。就刚刚……” “没有刚刚。”唐雨杺放下餐盘,在何静静身边的空椅处坐下,说:“我跟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别瞎传。” 兴奋吃瓜的徐娟和陈丹虹立马噤声,对视了一眼,低头吃饭。 何静静往唐雨杺身边靠了靠,压着声逗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坐人身上?” “摔了一跤。”唐雨杺悄声回应,“爱信不信。” “信——”何静静紧贴着她,拖腔拖调的小声说:“在爱的河流里‘非常不小心’地摔了一跤,然后、顺便、为爱鼓了个掌嘛,我都懂的。” “……”唐雨杺刚夹起的一筷子西蓝花掉回了餐盘里。 第六十六章 唐雨杺刚扒了几口饭,接了个同门诊寻她的护士打来的电话,匆匆放下筷子。 跟同桌吃饭的同事们简短道了别,收拾了餐盘快步出食堂。 徐娟探头往门口望,确认唐雨杺已经走远了,这才收回视线,继续两眼放光地看着对面的何静静,问:“何大夫,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绩优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刚刚……”何静静兴冲冲地想跟人分享最新八卦,想起之前唐雨杺在饭桌上对她的警告,担心这事万一真传出去,会被灭口。 斟酌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也没怎么看清,就看到有个男人,看着跟雨杺的关系好像不简单。最重要的是,那男人的身材,真的,相当不错!” “什么男人?”陈丹虹挺好奇地问。 徐娟跟着问:“哪儿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跟唐大夫什么关系?还有身材,身材怎么个不错法?说说,快说说!” “那男人我连脸都没能看清,我怎么可能知道他跟咱们的唐大大夫是什么关系?至于那身材……该怎么形容呢?”何静静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下,竖起一根食指煞有其事地点了点,说:“‘欲’!非常的‘欲’!就是你盯着稍微再多看几眼,就有一种想上了他的冲动!” “哇——”徐娟很捧场地拍了拍手。 陈丹虹咬着筷子盯着何静静看了会儿,说:“没想到咱们的何大夫……这么饥渴的吗?” 何静静一筷子敲了过去,转瞬又想起个事。 “哦!对了,还有那男人穿的那身西装,我之前跟许沉逛街的时候在展柜里见过。如果不是翻版的话……”何静静张开五指,再加一根小指,比划了一下,说:“价格起码六位数起步!” “哇——”这回换陈丹虹感慨了,“原谅我这种穷人没见过世面。” 徐娟掰着手指数完,惊呼了声“靠”:“这么贵的吗?都够买辆车了!” “所以我才说那男人绝对是绩优股嘛!”何静静说,“就冲他这劲爆的身材,外加这么有钱的加分项,脸我都可以忽略不计不抱希望了。” 徐娟“啧啧啧”感叹了几声:“怪不得咱们唐大夫单了这么多年呢,原来身边还藏着这么个宝藏呢。” “回归正题!要不要赌一把?”何静静一拍桌子,说:“我先说好啊,这支绩优股我押了!买定离手,我押一千,赌不赌?给句痛快话!” “一千?”徐娟惊讶道,“玩这么大?” “要玩就玩票大的,就是这么爽气!”何静静说。 “可我还是觉得秦大夫不错,虽然总绷着个冰山脸吧,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咱们唐大夫,那可确实是上了心的。而且,秦大夫的颜值在我们医院也是数一数二的了。”陈丹虹仔细想了想,说:“怕就怕,那个绩优股保不齐是个四方脸眯眯眼的猥琐大叔。” “有理!”徐娟点头附议。 “话这么多。”何静静催道,“到底赌不赌啊你俩?我吃的差不多了啊,一会儿我还有事呢,没时间跟你们贫。” “那……”陈丹虹犹豫了一下,咬牙拍桌,说:“那我豁出去了,就押秦大夫!” “等等,咱录个音。录音为证,到时候谁也赖不了账。”何静静麻溜地拿出手机,转头问徐娟:“小娟,你呢?押谁?” “那可是一千块呢,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徐娟挺肉疼地说。 “你要这么想,万一押对了宝,手上不还能多得一千块呢嘛。”陈丹虹怂恿道。 “就是,赌的就是魄力!”何静静说,“痛快点,下个注。” “那……”徐娟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着说:“秦大夫起码咱知根知底,要不……我也押秦大夫?” “成!买定离手!”何静静点开手机录音键,说:“来吧姐妹们,咱录个赌证呗。” ** 唐雨杺接到电话,急匆匆奔去病房。 王大川术后有轻微原发性出血迹象,是麻醉剂效力退去后,血管扩张的缘故。 巡房的护士才来没几天,经验浅,一有什么状况就爱咋呼,也就唐雨杺这样的性子愿意包容她。 唐雨杺让护士取来纱布球,低下身,仔细检查除舌根外,病人的舌腭弓后有无出血点。 处理妥当,唐雨杺循例安抚了一下病人及其家属,交代了几个术后的注意点。 一前一后出病房门,在走廊止步。 唐雨杺转过身,原本想跟身后缺乏经验的小护士好好沟通一下面对突发状况正确的处理流程,被闻讯赶来的护士长打断了话。 护士长严肃着一张脸,厉声训了小护士几句,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看护士长这气势汹汹的架势,估计新来的小护士又得被训哭鼻子。 都是职场新人必经的成长过程,唐雨杺没插手管这样的闲事。摘下口罩舒了口气,转身往办公室方向走。 临办公室门前的走廊外,恰巧与刚吃完饭的何静静迎面遇上。 “雨杺!”何静静一见她就笑,心情不错地甩了甩手里打包好的一块枣糕,步子加快了些。 唐雨杺在办公室门前止步,等着她走来。 何静静三步一蹦地走到唐雨杺身边,很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脖子。把手里的枣糕递给她,说:“大忙人,没吃饱吧?给你打包了枣糕,垫垫。” 唐雨杺盯着递到她面前的枣糕看了两秒,没接,问:“这是有事求我?” “咱俩的关系,说什么求啊?”何静静把枣糕塞进了唐雨杺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嘻嘻道:“许沉约了我晚上看电影,票都已经买了。今晚的班,咱俩换换呗。” “不换。”唐雨杺说。 “别这样嘛。”何静静扯着她衣袖甩来甩去地撒娇,“雨杺,小杺杺,你对我最好了。” “烦人。”唐雨杺被她逗笑了,说:“下不为例。” 两人说着话的间隙开了办公室门进去。 唐雨杺一转头,对上一双黝黑含笑的眸,步子顿了一下。 周鹤靠坐在她的椅子里,也不知隔着门看了她多久。见她的视线转了过去,身体往前倾了倾,对她露出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 还在嘻嘻哈哈说着话的何静静注意到了唐雨杺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跟着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一般能看”吗? 怎么还换了身衣服呢? 这身衣服很眼熟啊…… 绩!优!股! 何静静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有了结论,一脸惊喜地转头问唐雨杺:“雨杺,这位……你认识啊?” 唐雨杺撇开视线,冷淡道:“不熟。” 不熟的意思,就是认识!何静静自动解读了这层信息。 朝“一般能看”那侧又快速瞄了几眼,何静静雀跃不已地迈着小碎步往自己座位处走。垂涎于这位大帅哥的逆天颜值,顺带着暗喜。 人均一千,何静静这会儿已经认定,这场事关两千块钱的赌局自己稳赢。正偷偷盘算着等这两位交往之后,自己该用这天降的两千块钱买点什么合适。 唐雨杺目不斜视地走去自己办公桌前,拿了要处理的几个文件。转手拎了张椅子,搬去何静静身边。 “拼个桌。”唐雨杺说。 也不管何静静同不同意,椅子一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刚刚不是还上演办公室动作片呢吗?怎么转头就又不熟,又不愿意搭理了呢? 何静静呆滞盯着面色冷淡的唐雨杺看了会儿,仿佛是在看着她的两千大洋随风散了去,有一种不怎么妙的预感。 “何大夫,你的钥匙忘……”徐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一眼望向唐雨杺原本坐着的办公桌位置,愣怔间眼睛不由一亮。 慢半拍记起要继续往里走,把手里的钥匙往何静静的办公桌上一放,趴近了,问:“那个帅哥,打哪儿来的?” 何静静一手拢在嘴边,小声回应:“绩优股。” “……”徐娟望着她的眼睛一秒瞪大了一倍,不可思议道:“说好的猥琐大叔脸呢?何大夫,你不能这么诈我呀!这就是场惊天骗局!刚刚的赌,我不认!” “说好了买定离手的,你不认也得认,我可是有录音证据的。”何静静洋洋得意道,“再说了,说‘绩优股’是猥琐大叔的是陈丹虹,要赖你也赖她去呀。可不赖我,我都说了没看清脸了。” “何大夫,你这是耍赖!”徐娟气呼呼地说。 “略略略~”何静静朝她扮了个鬼脸,用话激她:“怎么我就耍赖了?我可是占理的。玩不起就直说呀,我让着你们。” “你……你你……何大夫,你要真这么说的话,就别怪我把事做绝了!”徐娟被成功激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跟她呛声:“虽然秦大夫长得是没这位拔尖,可跟咱唐大夫好歹也是同院的,那可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共事关系。听说过日久生情吗?我和陈丹虹随便助个力,这俩早晚也得凑一块儿!您啊,就等着掏钱吧!” 何静静其实这会儿心里也没底,听徐娟这么一分析,似乎也有理。有些急了,说:“共什么事啊?都不是一个部门的,怎么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日久就一定生情啊?那也得看怎么日!” “日……”徐娟呆了一下,“什么玩意儿?何大夫,你咋那么污呢?” 何静静假假地咳了一声,转瞬跳过了这个话题,斗志满满道,“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行啊。咱们就各凭本事,看谁能赢!” “来就来!” “好呀,看谁能笑到最后!” …… 唐雨杺托腮盯着身边正处于斗鸡模式的二位看了会儿,渐渐听明白了事发经过。按了按太阳穴,说:“别争了,我已经打算孤独终老了。这赌局谁也赢不了,都死心吧。” “那不行!”何静静说,“你必须得跟绩优股在一起,事关我的两千块钱呢!” “我也不同意!”徐娟也跟着抗议,说:“这赌局,必须分个高下!” “……”唐雨杺干巴巴“呵”了一声,没心情跟她们闹,抱起文件打算去巡房。 “哗啦啦——”斜后方有轮子滚动的声音。 周鹤坐在有滚轮的办公椅里,脚下一蹬,连人带椅滑到了唐雨杺的身边。长腿往办公桌的桌腿上一撑,拦了她的去路。 唐雨杺被迫止步,僵了一下。没看他,扭身想绕过他出去。 “雨杺。”周鹤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不给她走。仰起头,很乖地看着她,抓着她的衣袖撒娇般轻轻晃了晃,说:“雨杺,我饿了。” 唐雨杺一把拍走他拽住自己袖口的那只手,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在口袋里掏了掏,把袋子里的枣糕拿了出来,很随意地往身后一丢。 周鹤手一抬,稳稳接住了朝他丢来的枣糕。嘴角压着笑,起身跟了过去。 “……”徐娟目瞪口呆地盯着早没了人影的门口看了两秒,转回视线,迟疑道:“这俩,好像有情况。” “去掉好像。”何静静憋着笑,肯定道:“就是有情况!” 徐娟不怎么能接受一千块即将打水漂的事实,仔细想了想,说:“不对!唐大夫刚刚那个扔枣糕的动作,跟投喂路边的阿猫阿狗根本就没区别。那个帅哥在咱们唐大夫眼里,也就是个没能吃饱饭的……小动物?同情!对,就是同情!反正我觉得,他俩应该是没戏。” 何静静“嘁”了一声,问她:“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好像是有点牵强。 徐娟被问住了。 “我们雨杺那是傲娇,口嫌体正直懂吗?”何静静挺臭屁地抱着胳膊,说:“一看你就是没恋爱经验,这方面,我可是比你看得深。” 徐娟跟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片刻,越想越觉得她说的似乎是在理。败下阵来,没什么底气地说软话:“何大夫,要不咱们商量一下,给我一次反悔的机会呗。” “不行!”何静静说,“买定离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索我枯鱼之肆”小可爱的10瓶营养液~ (*^▽^*)啵啵叽~ 第六十七章 周鹤把到手的枣糕掰开,嘴里叼一半,剩下的一半装回袋子里。 快行了几步,紧跟在唐雨杺身后。抓住她的白大褂一角,把匀出的一半枣糕塞回她口袋。 唐雨杺没能躲开,也就由着他去。依旧是那副随便他折腾的冷淡态度,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中,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周鹤也没有要勉强她的意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跟着她。慢慢吃着手里的枣糕,一直看着她的方向。 唐雨杺的身后一直有个挺吸睛的男人一路尾随,招来不少好奇窥探的目光。 有护士送来单子让唐雨杺确认签字,悄悄问她:“唐大夫,后面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唐雨杺细过了一遍文件内容,淡声回了句:“不是。” 旁的,她也没打算多费口舌解释。签完字,绕过小护士,去忙之后的工作。 好奇心强的小护士不怎么信她这话,瞅瞅这两人的互动明显有猫腻,大着胆子伸手拦了一下跟过去的周鹤,小声问他:“帅哥,你跟我们唐大夫,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周鹤步子稍顿,斟酌着回:“我是她的,发小。” “发小?”小护士登时眼睛一亮,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追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那种?” 周鹤点头,说:“是。” “天呐,真的吗?”周围有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小护士一瞬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那你们现在的关系有没有更进一步?” “升级了吗?” “男女朋友关系?” “唐大夫怎么不理你呀?” “吵架了?” “你俩自小就认识,是不是一早就订婚了?” “不会是……隐婚?” “天呐!这个走向也太甜了叭!” …… 周鹤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抬手示意挡道的小护士往边上让让,礼貌道了声:“抱歉,借过。” 议论声嘈杂,声虽不大,但唐雨杺听得很清楚。 真是越说越离谱! 原本走在前头的唐雨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身折了回去。 周鹤见她回头,跟着止步。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嘴角上扬。 浅浅的酒窝勾人。 唐雨杺走路带风,三两步跨到他面前,挺凶地看了他两秒。伸手拽他脖子里的领带,只拽着往前走了几步,就松开了手。 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态度,很坚决的不愿意跟他说话。 “哇塞,这抓领带的动作也太撩了吧!”近处有人暗搓搓道,“我可是第一次见唐大夫跟异性这么亲密,果然是发小才有的特殊待遇。” 立马有人附和:“对呀对呀,这一看就是小两口正闹别扭呢。” “这俩好登对啊,我要换CP嗑了。” …… 唐雨杺装听不见旁人的议论声,面色无异地领着周鹤快步往办公室方向走。 “唐雨杺!”有人叫她。 身后有小跑着向她奔来的脚步声。 原本打算散场的吃瓜组驻足,看着来人方向交头接耳。 “秦大夫?” “修罗场?” “刺激!” 唐雨杺闻声止步,回头看。 “这个,给你。”秦一舟匆匆停下,把手里的饭团递向她,说:“加热,过的。” 唐雨杺看着他手里的饭团,纳闷嘀咕了声:“饭团?” “徐娟说,你午饭,没吃。”秦一舟解释道。 周鹤止步,挺警惕得细细打量正给唐雨杺送饭团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比他稍矮了些,单眼皮,高鼻梁,模样还算周正。就是说话断句有些奇怪,吐字慢,听着不是很舒服。 唐雨杺记起办公室里徐娟和何静静的那个赌约,隐约明白过来徐娟为什么要特意去秦一舟面前多嘴了。没多说什么,简单道了声“谢谢”,伸手去接。 身后倏地伸来一只手,越过她,快她一步拿走了秦一舟手里的饭团。 唐雨杺和秦一舟皆是一愣,同步看向正掂着手里饭团的周鹤。 周鹤装看不见他们在看着自己,偏头望着近处的一棵景观树,压根就没有要解释自己这冒失行为的意思。 秦一舟看着周鹤,问唐雨杺:“这位是……” 唐雨杺没有想跟同事介绍周鹤的打算,语速很快地说:“谢谢你的饭团。” 回手又拽了一下周鹤的领带,瞪他一眼,下巴一抬,示意他跟上。 周鹤在她松手后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被拽歪的领口,很顺从地跟了过去。 擦过秦一舟身侧,步子稍顿,转头看他。 故意掂了一下手里的饭团,勾起嘴角,挑衅般道了声:“谢谢你的饭团。” “咔嚓——”近处有手机拍照的快门声。 原本停在周围看热闹的几个护士嬉笑推搡间作群鸟散。 秦一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方向,短暂驻足了片刻。抬手摸了摸衣扣,转身往自己的科室方向走。 ** 周鹤被唐雨杺强行摁进了椅子里。 见她抱着文件要走,周鹤想起身,被她回手按着肩又给摁了回去。 唐雨杺动作粗暴的一脚踏在了他近身处的椅子上,带着点警告意味用力指了指他。而后握拳,挥了一下。 示意他不要多事,老实待着。 周鹤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拳头,抿唇笑。把脸凑过去,问:“是要揍我吗?” 唐雨杺凶巴巴的又对他挥了一下拳。 周鹤眼底笑意加深,直勾勾看着她,肯定道:“你不舍得。” “……”唐雨杺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瞪圆的眼眨了眨。 从前挺乖的,怎么几年不见,变这么无赖了? “雨杺。”周鹤伸手抓她的衣袖,撒娇般甩了甩,说:“你跟我说句话,别不理我。” 唐雨杺偏头看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记起之前在办公室门外,何静静就是用这么个动作跟她撒娇的。 他这是在……现学现用?! 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瞳色清亮,正专注看着她,在她转回视线时乖巧坐直了些。 跟少时一般,酒窝深陷,笑的又奶又乖。 唐雨杺盯着他看,一时有些恍神。想起了些旧事,鬼使神差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酒窝。 指尖轻触一瞬,他绵长的眼睫一颤,白皙清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烧红。 还是会害羞。 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一般无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张脸,依旧能轻而易举地拨乱她的心跳声。 视线交缠,画面似被按下了定格键。 何静静啃着苹果开门进来,一眼撞见正对视的二位,很识趣的默默退出去。伸手在门把上扒了扒,打算给他们带上门。 唐雨杺听到动静,一瞬醒神。转头看她,说:“回来!” “哦。”何静静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嚼嚼,很听话地进了门。 “你!”唐雨杺又用力指了指周鹤,说:“老实在这待着!要再跟着,小心我……” 她还没想好要拿他怎么办,话音顿了一下。 “小心她亲你!”何静静探头补充了一句,在唐雨杺瞪她之前,快速转回视线。坐在办公桌前东翻翻西找找,假装很忙的样子。 周鹤噗呲笑了一声。 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唐雨杺被他磨得没了脾气,袖子从他指间抽出。踏在椅子上的脚落回了地,最后警告了声:“别跟着我,再跟,真不理你。” “雨杺……”周鹤可怜巴巴地伸手,还想拽她。 唐雨杺躲开了。 转身出门,给他留了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周鹤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起身,往前迈了两步。 唐雨杺在闭合的门前止步,隔着玻璃回头盯了他一眼。 周鹤记起她的警告,犹豫着退回去,不怎么情愿的重新坐下。 走廊外的唐雨杺被同事叫走了。 看不见了,周鹤无精打采地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饭团看了两秒,转手往垃圾桶的方向一抛,丢了进去。 从口袋掏出碎了外屏的手机,浏览周边外卖。 听旁人说起,她午饭没怎么吃。琢磨着给她点份粥备着,万一她觉得饿了,可以垫垫胃。 有轮子滚动靠近的声音,周鹤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尖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连人带椅坐到他身边的短发女人。 “我是何静静,‘我想静静’的那个静静,跟雨杺是大学同学。”何静静自我介绍道。 一脸热情地看着他,问:“帅哥,你怎么称呼?” “周鹤。”周鹤回。 “好名字!”何静静压根没搞清楚他名字里的“鹤”究竟是哪个字,一拍桌子,张嘴就给他吹彩虹屁。 椅子往他近身处又拉了拉,歪着脸问他:“你是不是在追雨杺?” 周鹤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 是在追她吗? 他决意留下,是想守着她的命。 她如今连命都不想要了,他还能走去哪? “你是不是喜欢她?”何静静又问。 怎么可能不喜欢? 喜欢到,恨不得死,都想跟她葬进一个墓穴里。 周鹤这会儿终于能确定自己想留下的真正心意了。 他想留下,再也不想走了。 如果可以,想守她一辈子。 如果她还愿意给自己一次这样的机会,他一定全力以赴。 “是。”周鹤说。 “很好!我看好你!”何静静得了肯定的回复,从口袋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了几下。 把点开的二维码递到他面前,愉快道:“来,加个好友!最佳助攻,了解一下!” 之前她跟同事偷偷摸摸争执个不停,周鹤一直在附近看着。她们私底下的那个赌约,他辨读唇语,知道了个大概。 没有推辞,很配合地扫了微信。加好友,备注“助攻”。 何静静低着头打字,美滋滋地填下备注名:两千块。 对话框弹出最新消息,何静静随手点开,看着转账数额,呆了一下。数了数“0”,才记起看是谁给她转的这两万块。 刚加的绩优股给转的?! 为什么? 何静静挺不解地抬起头看他。 “我加注,押我自己。赌赢了,注额都归你。”周鹤朝她稍晃了一下手机,微微一笑:“我不在的时候,辛苦帮我看好她。” 第六十八章 下班前史大夫循例来检查自己带的几个实习生的课业报告,在办公室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见那个年轻人坐在了唐雨杺的办公位上,史大夫好奇问了一嘴:“小唐,这位是?” 唐雨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纠结要怎么跟旁人介绍周鹤跟自己的关系。 站在她左手边的何静静偷偷瞄了她一眼,举手,很机灵地抢答:“是家属!” 唐雨杺惊慌咳了一声,手背到身后,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小声训她:“别胡说!” 何静静才不在意她凶自己,冲她眨眨眼,迈着小碎步溜到史大夫身边,偷摸着跟史大夫说了几句悄悄话。 史大夫连连点头,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了声:“原来是这样!” 是怎样? 唐雨杺有种不怎么妙的预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何静静的话说完了,高抬着下巴,撩了撩发。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站回了唐雨杺身边。 史大夫转头盯着那个陌生年轻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唐雨杺,说:“既然是家务事,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小唐,这里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动作不要太大,注意点影响就行。” 动作……指的什么? 唐雨杺也没弄清楚何静静到底跟史大夫说了什么,听这话总觉得好像还有点什么不得了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太想费心解释这些没影的八卦,犹豫了一下,含糊着应了声:“好。” 回归正题,史大夫抽查了几个实习生,问及针对咽异感症的治疗,中西医的区别。 有两个同事各执一词,在争论。 唐雨杺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会儿,眼角余光一瞥,望见了坐在她办公椅上正看着她的周鹤。 想起之前的事,总觉得不对劲。唐雨杺歪着脑袋,往何静静那侧凑近了些。头靠头,小声问她:“你刚刚跟史大夫说什么了?” 何静静两眼放光地转头看她,一手掩唇,张嘴欲言。动作顿了一下,好似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放了下去。扭过脸装听不见,摆明了不想告诉她。 有猫腻! 史大夫在办公室里没耽搁多久,接了通家里打来的电话,匆匆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走到周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了声:“小伙子,加油!” 周鹤急忙起身,整理好衣扣,礼貌颔首:“谢谢。” “……”唐雨杺满头问号,没能看懂他们这奇怪的互动。 史大夫一走,唐雨杺一把揪住打算逃跑的何静静,抓着她的领口把人给逮了回来。把她按在办公桌上,微微眯了一下眼,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到底对史大夫说什么了?” “秘密!”何静静贼兮兮地笑道,“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史大夫啊,就是个实打实的偏心眼。” “要跟许沉去看电影是吧?”唐雨杺挑了挑唇,威胁道:“看谁跟你换班?” “别这样嘛,最爱你了!”何静静立马服软,使用撒娇攻势,两手勾住她的脖子,噘起嘴作势要亲她,哄着:“说好了,啵一个就不气了啊!” “谁跟你说好了?”唐雨杺很吃她撒娇这套,虽是故作嫌弃地往后躲,还是忍不住笑。 嬉闹间,唐雨杺突然眼前一黑,顿时僵住。 她的脸被一只微凉的手摁住了。 周鹤从身后环抱住她,很小心地拎着何静静搂着她脖子的衣袖,把何静静的两只手拿开。 摁着她的脸跟何静静拉开距离后,周鹤才把手从她脸上移开。低下身温柔看着她,很坦诚地道了声:“抱歉,会介意。” 也不知这话是对她说的,还是跟对面的何静静说的。 何静静呆滞看了他们两秒,启动怪叫鸡模式,激动捧着脸跑出去了。 这个大嘴巴,周鹤当着她的面这么一闹,估计整个院都要知道她的糗事了。 唐雨杺挺恼地曲肘撞了一下身后的罪魁祸首,转头瞪着他。 周鹤不躲,由着她推撞自己。捂了捂被她撞疼的胸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笑。 “……”唐雨杺觉得更烦了,对着这张脸,她根本就生不起气。 ** 同事们陆陆续续都下了班,办公室里就剩了唐雨杺在值班。 周鹤坐在她左手边,趴在办公桌上,一双漆黑的眼近距离看着她。 唐雨杺一手托腮,别过脸不看他。来回翻了翻专业书,在纸页上不时勾勾画画着。 脑子有些乱,下意识往左手边的影子处偷偷瞄一眼,又一秒收回视线。 发觉他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唐雨杺心神不宁地转了转指间的笔。坐直了些,盯着书页说:“阿鹤,别闹了,你该回去了。” “雨杺。”周鹤乖巧看着她,说:“我跟你回去吧。” “……”唐雨杺转笔动作一滞,转过脸,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可以睡沙发。”周鹤说。 唐雨杺猜测他是不放心自己,盯着他细想了会儿,说:“今天那事,是我出门前忘了吃药,是意外。你也看到了,我过得很好。同事也不错,领导也很关照我。我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吃药,绝对不会有事的。” “所以……”唐雨杺看着他,认真道:“阿鹤,你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圈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雨杺,我知道错了。”周鹤想抓她的手,犹豫了一下,伸出的手放回了桌面上,说:“你别把我往外推。” “我没说你错。”唐雨杺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 “是我不敢面对,是我逃避了。”周鹤说,“错都在我,你也不需要那么懂事。雨杺,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的,至少在我面前……” 周鹤话顿了一下,失落道:“如果我还有资格的话。” “阿鹤,其实……我有想过很多次,跟你再见面会发生些什么。”唐雨杺深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最怕看到什么吗?” 周鹤抿唇,安静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最怕的,就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你会觉得亏欠我,觉得对不住我,你会想要弥补。我真的很怕,自己会成为你的累赘。”唐雨杺低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影子,说:“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可是阿鹤,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最想要的,只是希望你能一切都好。” 周鹤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虽是隔了五年,她还是一直在牵挂着他。 心底酸了一下,变得软塌塌的。 想说点什么宽慰她,却也清楚她的心结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轻易解开的。到嘴的话成了一声叹息,深望着她,半晌无言。 室内静了须臾,唐雨杺转头看他,说:“阿鹤,你回去吧。” “不要。”周鹤摇头,趴着往她那侧挪近了些。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她,对她笑,说:“我赖上你了,你赶不走我的。” 唐雨杺盯着他勾人的酒窝,失神看了数秒。 迅速偏过头,随手拿起一张空白的A4纸,照着他的脸一把拍了过去。把他的脸遮住,偷偷舒了口气。 脸上突然被糊了张空白纸页的周鹤愣了一下,慢半拍扒下遮脸的纸。视线在她泛红的脸颊处一掠而过,落在了烫他心尖的耳钉处。 伸手,捋开她耳侧的发丝。 她想躲,周鹤捏住她细白的后脖颈,把她轻拽回来。 指尖温柔抚过那枚黑色耳钉,似在感慨:“很漂亮。” ** 周鹤说着要赖上她,是真的说到做到。 查房,跟着。上卫生间,在门外守着。就连临下班的点唐雨杺要去换身衣服,他都想跟着往里走。 被唐雨杺严肃警告了一次,他才不情不愿地稍稍消停了些。 没一会儿,又一步三挪地跟了过去。 从医院出来,唐雨杺径直往地铁方向走,转头再次警告左手边与她并行的周鹤:“我不会让你进门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好。”周鹤没异议,说:“我可以在门外等着,等你愿意给我进门了,我再进去。” “你为什么不回家?”唐雨杺问。 “我想跟你一起。”周鹤说。 “阿鹤!”唐雨杺拗不过他,气到了,说:“咱俩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自己想想,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适吗” “我可以睡沙发。”周鹤在口袋掏了掏,拿出钱包递给她,说,“我还可以付房租,卡的秘密是你生日,都给你。” “……”唐雨杺盯着他手里的钱包看了两秒,知道这事是跟他沟通不了了。推走他的钱包,扭头加快步子往前走,说:“算了,当我没说。” ** 周康提着从机场拿到的行李箱出电梯,拉着箱子慢悠悠走到唐雨杺的住所门前。 手往门板上一撑,低头看缩坐在门边的周鹤,问:“这是被赶出来了?” “不是。”周鹤抬起头看他,老实巴交地回:“没给进。” “你小子……”周康听明白了,没忍住,笑出声,说:“真有出息!” 不是好话。 周鹤不怎么高兴地扭过脸,没搭理他。 周康乐呵呵地把箱子放到周鹤身边,跨腿坐上去,说:“雨杺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把你接回去。” “不回。”周鹤说,“我就在这待着。” “不给进,也要守着?”周康问。 周鹤点头:“嗯。” “有性格,叔欣赏。”周康说。 周鹤没吭声,坐在地上仰头跟他对视了会儿,见他不走,问:“是还有事吗?” 周康往身后的门板上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你打算在这待几天?” “不走了。”周鹤说。 “不走?打算留下?”周康问。 周鹤点头:“嗯。”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周康问。 周鹤低下眼睫,用沉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周康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跳过了这个话题。翘起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问他:“既然都打算留下了,想过怎么进这个门吗?” “还没来得及想。”周鹤说。 “你平时不是挺有主意的嘛,怎么一遇上雨杺那丫头,你就像个白痴呢?”周康损他。 “你在薇姨面前,也不见得智商多高。”周鹤回嘴。 周康挺不满的呲了一声,抬手就要扇他后脑勺。 周鹤闪避着躲开了。 没能打到孩子,周康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给他补刀:“至少我没被你薇姨关在门外过。” “你走。”周鹤说。 周康弯下腰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个主意,想不想听?” 周鹤别过脸,挺别扭地说:“不想听。” “不行,我就要说给你听!”周康挺赖皮地把他拽过来,凑到他右耳边,压着声与他耳语。 说着“不想听”的周鹤竖起耳朵听得仔细,抿唇想了会儿,问周康:“这招真的有效吗?” “亲测有效。”周康拍了胸脯给他保证,“屡试不爽!” 亲测?屡试? “小叔。”周鹤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微妙,诚心讨教:“你到底在薇姨那儿,用了多少次苦肉计?” “你以为讨媳妇是这么容易的事啊?这讨媳妇可是门学问,你得有技巧。”周康点拨道。 “技巧?”周鹤隐约感觉在他嘴里听不到什么正经话,还是好奇地问了一下:“是什么?” “不要脸。”周康说。 “……”周鹤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别怪小叔没教过你,这追妻的核心技巧,就是够不要脸!”周康说,“那什么,关于我跟你薇姨之间的那点……小情趣?你要敢说出去,就灭你口。” “……”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矜语”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o((*^▽^*))o啵唧~~ 第六十九章 头很疼。 唐雨杺后半夜从浅眠中醒来,起身去厨房倒水喝。拿杯的手有些抖,水从杯口泼出了些,顺着桌沿淌到脚边。 她急忙紧紧捏住腕,支撑了会儿,才勉强能拿稳杯子。 双手捧住杯身愣了会儿,杯口移至唇边吹了吹,热气蒸在了脸上。水晾凉了些,温水入腹,焦虑感稍缓。 白日里,她在人前尽量表现得有条不紊,会笑,会闹,与常人无异。入夜,心沉下,才是她真正能拥抱自己的时刻。 较从前,她对很多事都不怎么能提起兴趣,反应度和学习能力也都差了很多。她时常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只是负面情绪她会刻意掩饰,不怎么愿意把自身的压力强加到旁人身上。 她会很努力地配合治疗,听得最多的,就是“会好起来的”。 满怀好意的安抚期待,却成了她的另一种心理负担。担心自己会让他们失望,担心自己又没能做好。 她的心理医生用了严谨的词来阐述她这个病的治愈率——能治疗。 而非能治愈。 抑郁症复发性很高,更何况她已是深度,有高达80%的概率会再次复发。 她时常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即使身处氛围融洽的人群间,她依旧会生出被抛弃的浓重孤独感。 会觉得痛苦难捱,会觉得崩溃,会想要结束这一切。 夜不能寐,心焦手抖,头痛欲裂。这不只是一种心理折磨,更是一种生理折磨。 日日煎熬。 她很清楚,要彻底好起来,很难。 这么反复的病症,她一个人受折磨就行了,没必要拖累别人。 在门前止步,她安静看着门的方向,一口一口饮尽杯中的温水。放下杯子,深叹了口气。 转身,回房。 ** 晨起,唐雨杺叼着牙刷按掉了床头的闹钟。 揉了揉睡乱的头发,移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外看。 玻璃窗外起了层薄雾,天未大亮,楼下已有人进出。 昨夜下过雨,楼下的路面还是潮的。 她低头往楼下看,前一天坠楼的惊险一幕在脑中一闪而过。 心跳频率一瞬变快,她下意识匆忙撇开视线,惊慌后退。 好险!差点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连累了他。 心有余悸,她抚了抚胸口,折回浴室继续洗漱。 在厨房烤了两片吐司,热了杯牛奶,坐在餐桌前浏览了一下手机消息。 打开手机摄像头,镜头对准了餐盘。又把左边的水杯和待吃的药丸往镜头底下挪了挪,拍下照片。 循例给朱芸报了平安。 确认照片已经发了过去,唐雨杺才拿起餐具,应付任务般简单吃了两口。 收拾完餐盘,把药吃下。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距上班的点还早。 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琢磨着周康接到她的电话,之后也没再联系过她,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把周鹤带回去了。 唐雨杺坐在化妆台前游了会儿神,搁手边的手机在震动,是唐薇打来的早安电话。接起电话简单聊了几句,本想问一问唐薇关于周鹤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没能问出口。 挂了电话,唐雨杺盯着镜中没什么精神的自己看了两秒。拿起化妆刷,对镜上了点淡妆遮掩一下有明显疲意的倦容。 收拾妥当,她心不在焉地走去玄关边换鞋拿包,开门往外走。转身准备锁门,视线往门侧一掠,被一团正蠕动的黑影吓得一激灵。 那一团黑影显然也被她突然弹开的动静吓了一跳,跟着一颤。 周鹤被折腾了一宿,缩坐在门边正靠着行李箱昏昏欲睡。这会儿被吓清醒了,仰起头挺无辜地看着唐雨杺。见她不动,很乖巧地对她笑,叫了她一声:“雨杺。” 声音又低又哑。 像只被主人遗弃门外的小奶狗,看着心酸又可怜。 在门外坐的时间太久,腿麻。他尝试着站起,踉跄了一下。 唐雨杺下意识朝他伸手,稍愣怔,手垂下。 周鹤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小动作,专注看着她的眼睛。只是这么看着她,心情都是完全舒展开的,不自觉想笑。 一手把住了身后的门框保持平衡,借力慢慢起身。 唐雨杺看着他从地上站起,视线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一点一点抬高。 他脸色不好,嗓子哑,鼻音重。 是感冒了吗? 周鹤的视线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笑看着她,撑住门框的手收了回来。靠在门框边,扒开外套,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直捂着的两个豆沙包。 “是你喜欢的那家店买的。”他把包子放掌心里试了试温,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包子递向了她,说:“有点凉,热一下再吃吧。” “你怎么……”唐雨杺欲言又止,低下视线看他手里的包子,没接。 周鹤倾身靠近,想拉她的手把包子放进她手中。 她急忙往后退开半步,手藏到身后。 “我已经吃过早饭了。”唐雨杺说。 没再看他。 加快动作锁门,狠了狠心绕过他往电梯方向走。 身后静了片刻,有滚轮声。 周鹤拉着行李箱,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她身后。 唐雨杺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 临上学上班的点,电梯来得很慢。 静默间,她听到身后一声比一声重的咳嗽声。 心里很乱,她忍着不去看,不断劝说自己不要管。 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拿出耳机,连上手机。点开音乐播放软件,把咳嗽声隔在震耳的音乐声外。 电梯终于到了这一层。 唐雨杺悄悄松了口气。 电梯门开,门内的人塞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都没余出。 她在满员的电梯门前愣了一下,拉下一侧耳机,礼貌道:“你们先下。” 电梯门缓缓关上了,身后的咳嗽声又钻进了她耳中,根本就没办法忽略。 唐雨杺抬手打算按电梯,指尖悬在按钮处停顿了片刻,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周鹤,问他:“要吃药吗?” 周鹤的眼中顿时闪出兴奋的光色,点头,说:“要。” 唐雨杺盯着他看,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适,但已经开口问了,也不好再把话收回去。 他似乎是担心她会改主意,因她突然的沉默,原本兴奋的神色转瞬变得有些紧张。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看向他抿起的唇,再往下,是他不安滚动的喉结。 计划粉碎,她还是做不到不管他。 没再说什么,转身越过他,往回走。 周鹤立马提着行李箱跟了过去。 开门进屋,唐雨杺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室内拖鞋,弯腰放到他脚下。 没再跟他有过任何眼神交集,放下手里的包,说:“去沙发那坐。” 径直往房间方向走。 周鹤顺手关上门,把行李和豆沙包都放在了玄关边。换鞋,走去沙发边坐好。 看着她进了房间,拿了药箱出来。 她蹲在了茶几处,把药箱放了上去。打开药箱,在最上头那层取出温度计。 又像是在急于掩饰什么,动作很快地盖上了盖子。 周鹤一眼就看到了药箱里她吃的那些药,撑在沙发边的手指攥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唐雨杺站起身,把打开的温度计递给他,说:“量一下.体温。” 周鹤伸手接过体温计,看着她一秒都没停顿地重新拎起药箱,回房。 折回时,她的手里只拿了几盒药。 放下手里的药盒,唐雨杺背对着他站了一小会儿,思考自己还能再做点什么。左看看右看看,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放到药盒边。 而后在原地止步,拿着手机来回浏览网页。近身处一道视线一直紧锁在她身上,有如实质,让她脑子持续空白。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朝他伸手,说:“体温计。” 周鹤把体温计拿出来,乖乖放进她手里。 唐雨杺把温度计拿到眼前,对光细看。 38.5°,确实是发烧了。 她甩了甩温度计,弯腰把退烧药和消炎药丢给他,说:“吃完药就走。” “我可以在这睡一会儿吗?一晚没睡,有点困。”周鹤补充道,“就睡沙发,不动你的床。” “不行。”唐雨杺一口回绝,转头看他,说:“要睡回家睡,我可以给你叫出租车。” 周鹤不说话了,默默把药推回到茶几上,满眼的委屈。 “……”这是在用不吃药威胁她? 唐雨杺无声看了他两秒,撇开视线,问:“昨晚在外面待了多久?” 周鹤记起周康有交代过他,要是唐雨杺问起这个问题,就要回…… “一整晚。”周鹤委委屈屈地说,“就买包子的时候离开了一下。” 如果剔除掉大半夜被周康忽悠着走到河边,趁他不备,一脚把他踹下河,之后又摁着他的头不给他上岸,让他多游几圈再折回去的那段时间。 差不多,是一整晚。 他严重怀疑,周康可能真的是想灭他的口。 刚从河里爬出来,又被周康逼着在冷冷的北风里被雨水拍打了近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能去酒店把湿衣服换下来了,周康又冒出一句:冲澡用冷水。 理由相当充分,美其名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周鹤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小叔,在追妻这方面展现出的才能,就是个狼人典型。 乖乖配合了大半宿,他果然成功感冒发烧了,也算是没白折腾。 “你昨天好像……”唐雨杺看着他,微微眯了一下眼,说:“不是穿的这身衣服吧?” 周鹤呆滞了两秒,僵硬着坐直了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买包子的时候有个孩子不小心在我身上泼了碗豆浆,就给换了。” “泼哪儿了?”唐雨杺问。 周鹤立马朝胸口一指,说:“这儿!” “排队的时候泼的?”唐雨杺问。 周鹤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 “那孩子排你前头,买完豆浆,转身的时候泼你身上的?”唐雨杺又问。 问的过于详细,周鹤不自觉有些心虚,还是点了点头,回:“嗯。” “多大的孩子?怎么这么冒失啊?”唐雨杺问。 “也就,大概……”周鹤随口胡诌了个年纪,“六七岁的样子吧。” 唐雨杺有点想笑,抿唇忍住了。弯下腰,朝他勾勾手,说:“来,你站起来。” 周鹤看着她微妙的表情变化,愣了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哪儿说漏嘴了。他这个身高,六七岁的孩子要往他胸口位置泼豆浆,那可能……得是泼水节。 果然是烧糊涂了,在她面前,脑子都转不过弯了。 见他不动,唐雨杺提议:“要么,你给我演示一下那孩子怎么往你胸口泼的这碗豆浆?” 周鹤的手在近处的靠枕上扒了扒,抱住靠枕,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唐雨杺弯腰看了他一会儿,被逗笑了。一手撑腰,朝他抬了抬下巴,说:“不是挺能扯吗?继续。” 周鹤没辙了,只能耍赖。下巴搁在靠枕上,往沙发内侧挪了挪。搂紧靠枕蜷在沙发里,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 “我是病人,你不能赶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康叔:小子,你能懂叔的良苦用心吧? 被媳妇一秒拆穿的鹤崽:……懂,你想灭我的口。 谢谢“矜语”小可爱的4瓶营养液~暖心!(づ ̄3 ̄)づ 第七十章 “我是病人,你不能赶我走。” “……” 唐雨杺对他这样的赖皮行径隐隐有些惊讶,直起身,眯起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这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这么会耍赖的吗? 谁教的? 这不要脸的样子吧……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究竟在哪儿见过呢? 唐雨杺暗自琢磨了会儿,想起个人。 他的小叔周康! 唐薇和周康复合后,唐雨杺才终于看清了周康的本性。 周康在人前的傲娇都是装的,自从唐薇有了想放弃他这棵回头草的打算,周康的危机感降临,为挽回唐薇,他撒起娇来完全没底线。 无意中撞见过几次周康跟唐薇腻歪的场面,几乎每次都能刷新唐雨杺对周康从前的认知。 怪不得她给周康打电话让他把周鹤接回去,之后就没信了呢。敢情周康是上赶着给周鹤出主意来了,出的还净是些馊主意。 “你小叔教的?”唐雨杺直接问。 其实昨晚蹲在门外的时候,周鹤已经在考虑要怎么进这个门了。还没来得及想,周康就来献计,他也就捡个现成的办法,懒得再想了。 周鹤毫不犹豫地点头,很肯定的“嗯”了一声。 甩锅甩得干干净净。 前后的事一联系,唐雨杺都捋明白了,教训他:“以后可别不学好,病了难受吧?” 周鹤又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回:“难受。” “那……”唐雨杺看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有点心软了。 周鹤看出她似在犹豫,很机灵地往她那侧挪近了些。伸手拽她的衣袖,摇了摇。仰起脸,一双漆黑的眼极委屈地看着她,说:“雨杺,我头疼,你别赶我走。” “……”唐雨杺跟他对视了两秒,默默抬手,从他指间抽出衣袖。偏过头清了清嗓子,退开了些,说:“那你先吃药。” 周鹤没动,看着她。 “你吃药,药吃了,允许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唐雨杺说,“我去上班,你烧退了就离开。” “那要是烧没退呢?”周鹤问。 “别打歪主意。”唐雨杺指了指丢给他的药盒,说:“现在,立刻,吃药!我看着你吃。” 周鹤抿唇简短思考了一下,点头:“好。” 把抱怀里的靠枕拿开,低着头窸窸窣窣地开药盒。抠出药丸送进嘴里,拿起茶几上的温水,送服。 唐雨杺走近了些,低下身看他的嘴,说:“张嘴。” 周鹤乖乖张开嘴,给她检查。 唐雨杺两指一捏,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上抬。弯腰又凑近了些,仔细看他口腔内侧,说:“舌头下面。” 周鹤很配合地翘起舌头。 药确实是吞下去了。 唐雨杺松手,直起身,往房间方向指了指,说:“回房睡。” “我睡沙发就行。”周鹤说。 “又不是让你长住,不用挑地方。”唐雨杺转身往玄关处走,拿包,换鞋,说:“去床上躺着,睡醒了就走。” 没再给他接话的时间,交代完毕,开门去上班。 周鹤起身,去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确认她已经走远了,这才折步去卫生间。 掀开马桶盖,蹲下。手指伸到嘴里,扣喉催吐。 刚吃下的药,全都吐了出来。 ** 唐雨杺一到医院就匆匆换好衣服,跟同事一起去查房。 把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尽量不去想家里不知有没有乖乖在休息的那位。 午休时间,何静静挽着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在2号窗队尾站着,唐雨杺拿出手机,点开消息编辑框,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烧退了吗?】不行,这么问看起来太关心他了,容易引起误会,删掉。 【饭吃了没?】没事关心他吃饭干什么?这个更不好,必须删掉! 【回去了吗?】这么问像是在赶他,会不会有点太无情了?他好歹也是病人,都已经那么难受了,再补刀,也不合适吧?删掉删掉! 唐雨杺闷头打字,写了删,删了写。被何静静拉着站到了5号窗口的队尾,没一会儿,又被何静静拉去了6号窗口排队,站了没多久,何静静又来拽她,把她拉回了2号窗口。 如此折腾了数次,唐雨杺终于忍不了了,抬起头训何静静:“你就不能老实排队吗?跑过去又跑回来,前头还多俩人,傻的?” “我那不是看别的窗口打饭好像比较快嘛。”何静静说。 “我就站这,不折腾了。”唐雨杺低下视线,继续琢磨该怎么发这条短信,说:“要换队不用拉上我。” “哦,那我也站这队。”何静静贫嘴道,“前方窗口的那个‘2’,一看就很合我的磁场,那就不变心了!” 唐雨杺没听她在说什么,指尖悬在屏幕上,再次按下删除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何静静见她一直在编辑对话框,挺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见她又删除了一大段内容,问:“在给谁发消息呢?那么纠结。” “没谁。”唐雨杺说,“一个朋友。” “没谁?不会是……”何静静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兴奋问道:“昨天的那个绩优股?” “什么绩优股?”唐雨杺纳闷看她。 “周鹤呀。”何静静说,“那个帅哥,是叫周鹤吧?就是你那个发小,长得top级帅的那个!” “你俩聊过?”唐雨杺问。 “也就,瞎聊。”何静静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趁她不注意,伸手抢走了她的手机。 在唐雨杺想往回拿的时候,迅速背过身,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 何静静转来转去地不给她抢回手机,手速飞快地编辑对话框,说:“不就是个聊嘛,没什么好纠结的。我替你发!保证是你此刻的心声!” 唐雨杺看着她快速输入的“在想你”,顿时慌了。一把勒住了何静静的脖子,拽她的胳膊抢手机,斥道:“静静!别胡闹!” 何静静按下小箭头,消息发了出去。回手拉扯唐雨杺卡在自己脖子里的胳膊,大呼小叫着:“千里姻缘用命牵!雨杺,你是要搞谋杀吗?” “何静静——”唐雨杺简直要疯了,看着已经发出去的那条消息,瞪大了眼。摁着何静静的脑袋打了一下,夺回手机,手忙脚乱地想把那条短消息撤回。 才刚把手机抢回来,屏幕界面就有新消息弹出。 【阿鹤:我也是。】 ** 到点打卡下班,唐雨杺换下白大褂,出办公室门。 跑得跟阵风一样,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何静静目瞪口呆地探头往外看,“啧”了一声。心情不错地点开微信,跟“两千块”汇报了一下唐雨杺的最新动向。 换了衣服准备下班的陈丹虹拎着包路过办公室门前,问蹲在门边正发消息的何静静:“何大夫,怎么搁这蹲着?” 何静静一秒把手机往身后藏,挠挠后脑勺,从地上站了起来,含糊道:“没什么。” 徐娟跟陈丹虹同路,远远地叫了陈丹虹一声,让她等等自己。 何静静抓着门把打算回办公室,步子顿了一下,转头冲陈丹虹笑,提醒她:“不要忘了咱们的赌约哦。” 陈丹虹“嗯”了一声,她昨天见过那个绩优股,确实是徐娟形容的那样,惊为天人。 在医院走廊跟“绩优股”打了个照面,她见到了真容,瞬间感觉自己把话说太早押错注了,心里没了底。 不过既然对方都挑衅了,她的气势也不能弱,回了个笑,说:“何大夫,也不用得意的那么早,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何静静耸耸肩,很皮地抬指冲她点了点,笑言:“勇气可嘉,看好你呦~”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斗了两句嘴,徐娟换好衣服小跑着走了过来。 互道了声“明天见”,何静静回办公室,徐娟跟陈丹虹并肩往前走。 “那么热闹,跟何大夫聊什么呢?”徐娟问。 “那个一千块钱的赌约。”陈丹虹若有所思道,“我听说何大夫可是蛮拼的,看来,我们也得计划着做点什么了。” ** 唐雨杺一路用跑地往回赶。 奔出电梯,临家门前,才缓了步调。 在家门口站了会儿,等调匀了呼吸,她才从包里拿出钥匙。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拧动钥匙,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推开门。 她不确定周鹤这会儿还在不在,在何静静发完那条炸弹式信息后,她看着周鹤回复的那条短信心慌的不行,没敢再主动联系他。 门开了道缝,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玄关边的黑色行李箱。 是周鹤的箱子,他还在! 唐雨杺定睛看着那个行李箱,嘴角不自觉上扬。放轻了动作,迈进屋。 客厅没人,她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间门进去,看着床上被窝里一团拱起的地方,听到了他浅浅的呼吸声。 在房门边静站了片刻,唐雨杺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往里走。 一步一步极小心地靠近床边,在床头位置止步,弯下腰,近前细看他熟睡的脸。 他换了身黑色棉质的睡衣,应该是有洗过澡,凑近了,能嗅到他身上有她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香。 面上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了闭合的眼。睫毛浓黑绵长,软塌塌地耷拉着。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做了噩梦,眉间深锁。 只是这么看着,她的心情都格外的好,有一种慢慢沉淀下的踏实感。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皱起的眉间轻轻抚了抚。 他似有所觉,垂下的眼睫颤了一下。 唐雨杺一瞬止住呼吸,凝神看他的反应。 他没睁眼,还在睡着。 唐雨杺偷偷舒了口气,悬在他眉间的手指蜷起,慢慢往回收。 周鹤侧放在枕边的手倏地前伸,抓住了她欲抽回的手。拉进被窝,把她的手摁在自己滚烫的胸口位置,抱好。 唐雨杺因他这突然的举动愣了一下,看着依然闭着眼睛的周鹤,试探着小声问:“醒了?”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 唐雨杺心里犯了嘀咕,被抓住的手用力往回抽。他抱得很紧,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 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只能依着他。 唐雨杺放弃挣扎,视线转回了他脸上,问:“怎么戴着口罩睡?不闷吗?” 周鹤紧搂住她的手换了个睡姿,身体蜷起,面朝着她站的方位躺着。脸往枕头里埋了埋,话音低哑地回:“担心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很乖,像个爱撒娇的孩子。 唐雨杺安静看他,不自觉翘起嘴角。 默了半晌,想起之前短信的事,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说:“今天中午的那条短信,是我同事闹着玩,误发的。” “没关系。”周鹤垂下的眼睫慢慢抬起,一双漆黑的眼深望着她,说:“我可以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明商”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捉住啾一口~(づ ̄3 ̄)づ 第七十一章 周鹤的眼型生得很漂亮,瞳仁漆黑似点墨。正病着,眼角发红。此刻应是在笑,眼尾微微弯起,眼中温度又和软了几分。 神情专注,沉沉对视间,他的眼睛似带吸力,让人轻易移不开眼。 唐雨杺最喜欢看他笑时的模样,爱戳他可爱的酒窝逗他。如今他的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了,一双眼被托衬得尤为吸睛。 从前,他的眼睛就这么勾人的吗? 唐雨杺看着他的眼睛,怔了许久,脸颊在持续升温。 待回神,匆忙撇开视线。 稍显局促地轻咳一声掩饰,把被他搂进怀的手往回抽,还是没能收回来。见他执意不肯松开,提醒他:“松手。” 周鹤重新闭上眼,摁在胸口的那只手又抓得更紧了些。跟护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想要藏起来,说:“不要。” 他话音很低,嗓子哑了,不怎么能发出声。 身体烫得有些吓人。 唐雨杺看着他明显虚弱的样子,觉得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伸了手,摸着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 掌心覆上他的额头,动作停顿了数秒。 不由皱眉。 好烫!怎么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她分明记得自己临出门前有盯着他把药吃下去,他体质一向不弱,照理吃一两顿药就该好了。怎么会…… ——“我去上班,你烧退了就离开。” ——“那要是烧没退呢?” 那时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唐雨杺转瞬明白过来。 为了能让她心软,为了留下。他一定是又背着她,变着花样折腾自己了。 鼻间发酸。 唐雨杺趴回床边,看着近身处的周鹤,轻念了声:“傻子。” 周鹤闭着眼,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听她似叹似惜地唤了他一声“傻子”,旧时与她有关的记忆如浪般瞬间将他吞噬。 紧扣住她的手指蜷了一下,默了半晌,拉住被角把自己的眼睛遮住。 傻子。 他怎么会那么想念她的这一声“傻子”。 是因为生病吗? 所以才会脆弱到,总是忍不住想哭。 ** 唐雨杺盘腿在床边毯上静坐了很久,觉得腿麻了,才动作幅度很小地动了一下。 被周鹤搂抱进怀的手试探着往外抽。 他好似睡着了,力道不似醒时那么大。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把手从他怀里拿了出来,没吵醒他。 唐雨杺悄悄松了口气。 腿活动开了,起身打算出去。撑住床沿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用被子闷着脸,担心他会把自己憋坏。 唐雨杺在床边踌躇片刻,还是折了回来,重新蹲坐下去。两手轻捏住被角,小心翼翼地替他拉开罩住脸的被子。 他还在睡着,被子下一双闭合的眼露了出来。睫毛湿软,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吗? 唐雨杺的动作顿住,视线凝在他眼角的泪痕处,眼底潮热。 这么固执地把他往外推,真的是为他好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会那么难过? 她的脑子很乱,想要分辨自己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做法是不是正确,思考能力却明显迟缓。 迟疑间动作轻缓地把被子又往下拽开了些,拉开他的口罩,让他可以在呼吸的时候能舒服些。 唐雨杺静坐在床边,盯着他的睡颜,努力去拼凑脑子里暂时能得出的部分信息。 记起在地铁站。 她站在黄线外,看着近前的玻璃镜面上反射出了他的影子。 那时的他,为什么是以一种被抛弃的无助眼神在望着她? 替他做了选择,是她错了吗? 她有些搞不清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恐怕再不忍心推开他了。 ** 唐雨杺轻手轻脚地从房里退了出去,关上房门,转身去厨房煮了点粥。 开小火,煮好的粥放锅里慢慢温着。 把退烧药和消炎药抠出几颗,放在摊开的纸巾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唐雨杺出厨房门,在室内四面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了挂着吊带短款睡衣的沙发背上。 之前一个人在家没觉得这睡衣的设计有什么不妥,这么乍一眼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这衣服实在是有点过于节省布料。 唐雨杺快步走过去,把衣服卷了卷,塞进衣服里。也不知在心虚什么,偷偷摸摸去房间换了身布料最多的睡衣。 溜去浴室,锁门洗澡。 在蒸腾的水汽间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被轻敲了两下。 “雨杺?”门外的周鹤叫她。 “嗯?怎么醒了?”唐雨杺急忙关水,扯了浴巾裹了裹,回应:“是要用卫生间吗?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没事,我不用卫生间,你慢慢洗。”周鹤说,“我就是有点担心。” 是担心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出意外吗? 让一个还在生着病的人担心自己,唐雨杺隐隐有些愧疚。 看着映的玻璃门上的影子走远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加快手上动作。 在浴室磨磨蹭蹭吹干头发,穿好睡衣。 唐雨杺低头扣衣扣,睡衣的上衣扣非常仔细地一颗颗扣好,最上头的一颗也不能遗漏。 用毛巾抹净镜子上浮的一层水汽,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没问题了,才往外走。 临门前,她又一秒折了回去。从置物柜里拿出夜用面霜,在脸上抹开,低头嗅了嗅掌心残留的香味。 又手忙脚乱地在置物柜里翻了翻,找到了一瓶睡前香水。在腕部喷了一点,蹭到耳后。 把香水推放回柜子里,待回神,唐雨杺一下怔住。 “……”她到底忙忙叨叨地在干什么? 唐雨杺两手捧住脸拍了拍,劝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太期待那些有的没的。 胡乱揪扯了一下头发,开门出去。 ** 厨房有人影晃动。 唐雨杺从浴室出来,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是周鹤用冰箱里的食材刚做好的。 她往餐桌上看了看,慢吞吞走去了厨房门口,看着在忙碌的周鹤。 他又戴回了口罩,正盛粥。 听到门口动静,周鹤转头看她,问:“饿了?” 靠在门边正游神的唐雨杺慢半拍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接他手里的粥碗,说:“你还生着病呢,怎么跑厨房来了?” 周鹤道了声“烫”,拿碗的手往上抬,说:“去桌边坐着,马上就好了。” 唐雨杺伸出的手扑了个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客气,转身出去,在餐桌边坐下。 周鹤端着两碗粥尾随了出来,把粥放到桌上。指尖被烫到了,收回手时轻捏了一下耳垂。 唐雨杺盯着他看,嘴角翘了翘。 周鹤把勺放进碗里,推了碗粥放到她面前,这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唐雨杺拿勺搅粥,见他坐在对面只是看着她,没动餐具。不免奇怪,问:“喝粥啊,怎么不动?” “你先吃,等你吃完我再吃。”周鹤说,“别把感冒过给你。” “你是傻的吗?”唐雨杺说。 周鹤看着她,口罩外露出的眼弯起,在笑。 唐雨杺看着他含笑的眼,心情出奇得好。搅粥的勺放了下来,不依他的,挺拗地说:“你要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周鹤无声看了她两秒,妥协。 抬手欲摘口罩,动作僵了一下,手又垂了下去。拿起勺,低头搅了搅滚烫的粥。 他晕眩得厉害,用力闭了一下眼想让模糊的神志缓过来。 刚刚在房间,她溜进门换衣服的动静他听到了。 之后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她从浴室出来,觉得心慌,便支撑着起来去找她。回房的时候路过厨房,看到温在灶台上的粥,拐进去给她准备了几样她从前爱吃的小菜。 心里担着事的时候没觉得有多难受,这会儿心静下,感觉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刚拿起的勺掉回了碗里,他不由蹙眉,一手撑住了额角按压。 唐雨杺留神看他,猜到他是在硬撑,问:“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没事。”周鹤说。 唐雨杺用勺轻敲了一下碗边,不满他骗自己,训他:“说实话!” 周鹤“嗯”了一声,抬眼看她,说:“头疼,没什么胃口。” 他这会儿很虚弱,话音低低哑哑。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在与她撒娇。 唐雨杺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一对上他的视线,立马就心软了。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温度计,回头叮嘱他:“乖乖去床上躺着。” 周鹤看着她离座,撑住桌沿起身,往房间方向走。 唐雨杺从茶几上拿了忘收起的温度计,没一会儿就跟着进了房间。给他重新量了一下.体温,比早上量的体温高了0.3度。 甩了甩体温计,唐雨杺转头问躺回床上的周鹤:“今天是不是都没吃过东西?” 周鹤点头:“嗯。” 唐雨杺起身,拉开柜子门,从里头又找了个枕头出来。抱着枕头朝他勾勾手,说:“你坐起来。” 周鹤看了看她手里的枕头,很顺从地坐了起来。 唐雨杺把枕头给他垫在了身后,说:“行了,可以靠上去了。” “今天就宠你一次,允许你在我的床上喝粥。”唐雨杺低头看他,一本正经道:“你也不用太感动,我这是考虑到病人空腹吃药对胃不好,出于职业素养,才格外照顾你一下。” “我对外面不小心生了病的流浪猫,也是很有医德的。”唐雨杺着重补充道。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他目前在自己的心里,地位等同于外头生病的流浪猫。 “所以,我现在跟你之间的关系,是很单纯的,病人和医生之间的关系。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听懂了吗?”唐雨杺问。 周鹤点头,表示听懂了。 “那么这位病人,你现在得配合治疗,吃药前先喝点粥。”唐雨杺说,“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周鹤目送着她出了房间,抬指勾住口罩一角,摘下。乖乖在床上等在,看着半开的门的方向,抿唇笑。 唐雨杺端着放有粥碗的托盘,很快折了回来。 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她伸手捧住碗边试了试温,已经没刚出锅时那般烫手了。 把盛粥的碗拿手上,碗边搭上勺。给周鹤递了过去,说:“病人,你的粥。” 周鹤低眸看着近前的那碗粥,默了会儿。放在被子外面的两只手往回缩,藏进了被子里。 仰起脸,冲她笑:“唐大夫,我拿不动勺。” 作者有话要说:鹤崽=w=:喂我! 第七十二章 “唐大夫,我拿不动勺。” “……” 唐雨杺看着越发赖皮的周鹤,有点想笑,偏过头清了清嗓子。 把粥放回了托盘里,逗他:“连勺都拿不动了?那看来是病得很严重。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叫个车,这就给你送急诊。” 周鹤藏进被中的手一秒往外抽,抓住她的腕,把她拉了回来。 “雨杺。”周鹤叫她。 “干嘛呀?”唐雨杺回过头看他,憋着笑,说:“这位病人,有病治病,不要跟医生套近乎。” “医德。”周鹤看着她,眼底笑意加深,说:“唐大夫不能不管我,不然有违医德。” 唐雨杺呲了一声,不满道:“你还挺有理是吧?” “没理。”周鹤说,“不过,唐大夫说了要宠我的。” 嘴上虽说着“没理”,他此刻看起来却是格外的理直气壮。抓着她的手腕往后靠了靠,换了个仰靠的舒服姿势,张嘴:“啊——” 在等着投喂。 唐雨杺装看不懂,凑过去捏他的嘴,低头检查他的口腔内侧,说:“这位病人看来是舌热,心火太旺所致。建议配合治疗,小心脑子烧坏。” 周鹤凝神看她靠近,心跳声乱了节拍,下意识止住呼吸。 见她要直起身,一把扣住了她的腕,把她拉了回来。 唐雨杺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冷不丁被他拽到了面前,距离太近,鼻尖碰上了。 贴面的动作顿了数秒,两人皆是一愣,不自觉同步瞪大了眼睛。 唐雨杺近距离盯着他漆黑的眼,脑子有些短路。没来得及细思,原本捏他嘴的那只手往前一捂,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给他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手忙脚乱地站起身。 掌间有眼睫在轻挠,痒痒的触感钻进了心里,挠的她一颗心都好似有些痒。 周鹤抿起的唇在上扬,泛红脸颊处的酒窝深陷。 唐雨杺看着他可爱的酒窝,偷偷地笑。 收敛了一下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移开了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故意鼓起腮帮子装生气,问他:“赖皮鬼,你究竟想怎么样?” “喂我。”赖皮鬼很厚脸皮地说。 唐雨杺记起曾跟周鹤一起扒着门缝偷看姑妈给他小叔喂粥,被他眼尖的小叔发现后的滑稽场景。噗呲笑出声,明知故问:“你这赖皮的劲跟谁学的?” “跟我小叔学的。”周鹤说。 脑回路无缝契合,唐雨杺乐了。心情不错地在他床边坐下,拿起碗搅了搅粥,说:“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勉强给你个面子。” 周鹤立马坐直了些,嘴甜道:“谢谢唐大夫给面子。” “这位病人注意听话听重点,是勉强给的面子。”唐雨杺舀起一勺粥,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塞进他嘴里,强调道:“很勉强的那种。” 周鹤弯起嘴角,慢慢嚼着嘴里的粥。视线紧锁在她身上,半分都不舍得移开。 唐雨杺没再看他,安静坐在床边,待他咽下食物,才继续把粥往他嘴边送。 两人各怀心事,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咀嚼吞咽的声音。 一碗粥不知不觉见了底。 唐雨杺把空碗放进托盘里,拿起托盘打算离开,被周鹤突然伸出的手拽住了衣袖。 “雨杺。”周鹤叫她。 唐雨杺止步,转头看他,问:“怎么了?是没吃饱吗?” 周鹤低下视线,看她露出衣袖还有浅淡淤青的手腕,问:“手还疼得厉害吗?” 唐雨杺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摇了摇头,说:“上过药,好多了。” 他没松手,看着她的手腕在恍神,像是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阿鹤?”唐雨杺叫了他一声,唤他回神,问:“怎么了吗?” 周鹤抬眼看她,说:“我有话对你说。” 唐雨杺对上他的视线,隐约猜到他想对自己说什么,试探着问:“是想跟我说……过去的事吗?” 他点头:“嗯。” 得了肯定的回复,唐雨杺不由愣了一下。 从前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沉溺于过去,以为自己能熬过去。如今能有机会听他亲口给自己解惑,她才真实生出了一种释怀感。 说不关心起因,说没有心结,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她没有退缩,想直面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想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不告而别?想知道他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想知道,方超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唐雨杺放下托盘,重新坐回了床边,看着他,说:“你说吧。” 她过于坦诚,周鹤愧疚感更甚。 “雨杺,对不起。”周鹤说。 “在为什么道歉?”唐雨杺问他。 “五年前,我瞒着你的事太多。被发现了,又跟胆小鬼一样选择了逃避。”周鹤说,“我太自负,是我看问题不清,误以为我的离开才是为你好。是我的错。” “好。”唐雨杺点头,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也想知道原因。” “你想知道什么?你觉得费解的事,都可以问我。”周鹤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唐雨杺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我问?” “嗯。”周鹤点头,坐直了些,鼓励她:“你问。” 唐雨杺低下视线,指尖攥住衣袖扯了扯,认真想了会儿,才问他:“那个脖子里有刀疤的男人,是你的朋友?” 脖子里有刀疤的男人? 那时跟他私底下常年厮混在一起,脖子里又有明显刀疤痕迹的那位,也就只有蔡绍杰了。 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他托了蔡绍杰把她安全送出去。 他们应该是有打过照面。 不出意外,她现在口中提到的那位,应该就是蔡绍杰。 周鹤点头,说:“是。” “那……”唐雨杺犹豫着问,“侵犯了李雅的那个混蛋,是你设计落网的?” 虽然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李雅的事也与他有关,周鹤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话,说:“是。” “那个人的腿……”唐雨杺迟疑着问他,“也是你打断的?” “是。”周鹤说。 唐雨杺也只是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听到他的回答,满眼惊讶地转过脸看他,问:“真是你干的?” 想对她毫无保留的坦诚,但终究也会有所顾虑。担心自己在她眼里,以后也将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周鹤的视线躲闪了一下,僵硬着点了点头,说:“是我。” “那你,还挺狠啊。”唐雨杺简短回顾了一下当时的场面,比划了一个手起棍落的动作,感叹道:“我其实都有看到,那会儿我躲墙边看得真真的。你那一棍子抡下去,我直接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谁能想到啊?那个狼人竟然是你?” 周鹤怔住了,他没料到她会亲眼看见。 “会怕吗?”周鹤问。 “废话!能不怕吗?”唐雨杺说。 果然,会怕。 周鹤低下眼睫,害怕在她眼中看到哪怕一丝惧怕自己的情绪。怕自己会崩溃,不敢直视她。 “那你……会怕我吗?”周鹤没什么底气地问。 唐雨杺盯着他垂下的眼睫看了两秒,很双标地得出了个结论:“不行恶事也遭不了那样的报应,是那个混蛋活该。” 一直紧绷着神经等她答案的周鹤默了半晌,抬眼看她。 她的眼神干净坦荡,没有半丝惧怕他的意思,更没有在骗他。 周鹤无声望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勾起嘴角。 她没变。 她不怕他。 就算明知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很没原则地向着他。 唐雨杺看他一直盯着自己在笑,想着刚刚聊起的话题好像没有笑点,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抬手摸了摸脸,挺诧异地问:“笑什么?我脸上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周鹤点头,笑言:“有。” “有?”唐雨杺立马挺心慌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窘迫道:“什么啊?是有眼屎吗?” “没有眼屎。”周鹤抓住她揉眼睛的手,把她挡住脸的手挪开。故意话音一顿,凑近了看她,说:“只有漂亮。” “……”唐雨杺看了他片刻,伸手捂他额头,小声嘀咕:“果然是烧糊涂了吗?” 周鹤一看她就想笑,不逗她了,松手往后靠了靠,说:“继续问。” 一不小心跑题了。 被提醒了一下,唐雨杺拉回思绪又想了会儿,问他:“方超的那场车祸,是你的手笔吗?” 周鹤猜到她会有这样的疑问,不确定她会不会相信自己。想着如果她不信他的话,该怎么解释? 挺挣扎地默了良久,才答:“不是。” 听到了他的答案,唐雨杺如释重负般道了声:“还好。” 本以为她会追问方超的事,但是她没有。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人在脆弱的时候情绪波动轻而易举的就能被左右。 周鹤因她这无条件信任的态度震惊了很久,刚刚还在笑,现在却很想哭。 他躲了五年,就是害怕面对她。怕她会问及他的过去,会觉得他可怕,担心她会怕了自己。 可到头来,他发现从始至终,她都是信他的。 错失了五年,只有他自己错的离谱。 “你信我?真的,一点都不怀疑我吗?”周鹤确认着问。 “怀疑你什么?”唐雨杺反问他。 “瞒了你那么多事,又有那么多巧合。”周鹤看着她,“你就不怀疑我吗?” “怀疑过。”唐雨杺点头承认了,说:“不过你说了,方超的死不是你指使的,我信你。” ——我信你。 周鹤记起很久之前,方超曾在飓风论坛上匿名揭了他的老底。那时的她甚至都没过问任何与他身世相关的问题,起了个大早,揣着热乎乎的豆沙包跑来安抚他的情绪。 那时的他不怎么能理解,问她“为什么信我”,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是阿鹤”。 只因为是他,所以才会选择无条件信任的吗? 明明是五年前的事了,所有的细节他却依然深刻记得,清晰的恍似昨日才刚发生过。 那天的风和软,捂在手里的包子很暖。在破雾的晨光间,她笑颜明媚,轻而易举地撞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还是会期待。 “为什么?”周鹤问。 “为什么愿意相信你吗?非得有理由的话……”唐雨杺短暂思考了一下,肯定道:“我认识的阿鹤,不坏。” 不坏? 错了。 这是他隐瞒的,最大的谎言。 周鹤抿唇,低着眼不敢回视她。 唐雨杺察觉出他情绪有异,撑住床沿看他发红的眼角,逗他:“是不是感动得快哭了?” “我错了。”周鹤没被逗笑,眼睛更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鼻音很重地说:“雨杺,我真的知道错了。” “行了,别想了。”唐雨杺不忍心看他这样,伸手抚了抚他滚烫的脸,劝道:“都过去了。” 周鹤闷闷的“嗯”了一声,拉起被角,往下滑了滑。 “我能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唐雨杺问。 周鹤躲在被子里,说:“你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离开才是为我好?”唐雨杺不解道。 “雨杺,我不想骗你。”周鹤矛盾道,“可我……不太敢跟你说实话。” 唐雨杺看着近身处躲进被中的周鹤,听出他似有难言之隐,在“问”与“不问”间犹豫。 “雨杺,你生病了。”周鹤闷在被子里,声音哑得让人难受。 “你的病,可以用药医治,可以慢慢变好。可我……”他一双发红的眼从被子里冒了出来,看着她,说:“雨杺,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但你……能不能不要怕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可以押上我的性命保证。” “说的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怕你?”唐雨杺说。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周鹤说。 唐雨杺看着他,也不催他,等着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再继续往下说。 “雨杺。”周鹤话音很轻地叫了她一声,说:“我大概是个天生的疯子,从出生,基因上就出了错。我不怎么能分清道德界限在哪,更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是非对错,甚至偶尔会生出激情杀人的冲动。这些,都是我骨子里生来带出的‘恶’,无药可医。” “你的意思是……”唐雨杺认真听他说话,缓了会儿,才渐渐理解了他这话的意思。 她也曾看过不少跟他描述类似的社会新闻,知道这种极端行事的人群虽是少数,但也确实存在。只是她万没想到她的阿鹤也是其中之一,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我生来就是反骨,犯罪几率也比常人高出很多。”周鹤挺不安地看着她,问:“这样的我,会让你觉得害怕吗?” 信息量太大,唐雨杺震惊之余花了点时间消化他与自己坦白的这些事。也终于明白过来,他从前瞒着自己的那些奇怪行为,都是有因。 他是先天因素易被世人误解,而她是家庭病根难除,经年累月,都落下了后遗症。 虽病症看着不同,其实说到底,他们因自己的这份“特殊”承受了太多,艰难苟活于世,都不容易。 “所以,你是担心自己会伤害到我,才会选择离开吗?”唐雨杺问。 “嗯,他们说我是颗坏种。”周鹤说,“他们说,像我这样的疯子不该动感情。硬留在你身边,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祸事。” “不对!你不是疯子。”唐雨杺一口否定了他这个说法,安抚道:“阿鹤,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生出恶念的时候。像我,以前被疯狗天天盯的时候我可烦他了,还偷偷许过愿,希望他能在赵老师面前碰壁,最好是能出个大糗。你的想法,可能是真的极端了。可你并没有因为‘想杀人’就真的去杀人,你懂得克制,知道分寸,这就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阿鹤,你不要信他们的。你才不是什么疯子,你只是比较特别。” 只是比较特别。 在她眼里,他不是怪物,更不是疯子。 他只是比较特别吗? 周鹤安静听她说话,看着她张合的唇。眼底潮热,不怎么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不怕我吗?”周鹤问。 “我怎么可能会怕你?你在想什么呢?”唐雨杺说。 “可你,在发现我有事隐瞒你的时候,明明逃走了。”周鹤说,“你是怕我的。” “我是被你那个朋友吓到了,脑子乱了,第一反应就是跑。”唐雨杺说,“我是有怀疑过,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回神后我立刻回头去找你了,阿鹤,我有回去找你,可是被你的朋友拦住了。” “对不起,是我错。真的,很对不起……”周鹤的眼里渐渐蓄了泪,说:“雨杺,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失望,让你生了这样的病。我答应你,再也不逃避了。” 周鹤哭着抓她的手,用她的手掩住泪湿的眼睛,哽咽道:“雨杺,你别赶我走,我没你真的不行的。你让我抓着你,抓着你,我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雨杺,我会做个好人,会照顾好你。我可以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掌心满溢泪水。 唐雨杺看着此刻好像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周鹤,听着他不断请求自己的原谅,眼角不自觉滑出了泪。 她心疼了,她没办法拒绝她的阿鹤。 短暂沉默后,话音很低地应了声:“好。” 俯身拥抱他,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说:“没事了,不哭。” 第七十三章 床头的闹钟响,唐雨杺没睁眼,伸手胡乱往床头柜上扒了扒。 前一晚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在一个久违了的温暖怀抱里,睡得格外踏实。 迷迷糊糊按掉了床头的闹钟,眼睛刚睁开一道缝,就感觉环在腰间的那只手在往回收拢。 侧躺在她身后的周鹤把她重新揽回了怀,脸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跟吸猫一样用力吸了一口气,轻念了声:“好香。” “别闹,痒。”唐雨杺被他的小动作弄的脖子发痒,回手推他。 他赖皮般紧黏着她,温热的鼻息拂过她耳后,继续在她脖子里蹭。 唐雨杺没能推开他,痒的缩起了脖子,咯咯咯笑个不停。 周鹤闹够了,抬起头,歪过脸看她笑。 被她的笑声感染,嘴角翘了翘,跟着笑。 唐雨杺略侧过身,看着他含笑的眼,伸手摸他额头。 烧已经退了。 前一晚把话说开后他一直在哭,拉着她不让她走,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被他抱着睡了一晚。 周鹤抓住了她捂在自己额间的那只手,贴着唇,在她掌心里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笑看着她,说:“雨杺,早。” 唐雨杺没有抗拒他的亲近,眼底笑意加深。在他怀里滚了滚,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躺着。 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在他漆黑眸色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可爱的酒窝。 看着他红了脸,心情不错地回应他:“早啊,阿鹤。” ** 晨起。 两人并排站在浴室的盥洗台前,对镜刷牙。 唐雨杺满嘴的牙膏泡沫,叼着牙刷含糊道:“你烧刚退,不用这么早起,可以再睡会儿。” 周鹤摇头,看着镜子里的她,说:“我送你去上班。” 唐雨杺没有驳了他的好意,低头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漱了漱嘴,笑着埋汰他:“阿鹤,你是黏人精吗?” 周鹤拿掉嘴里的牙刷,弯腰吐掉嘴里的泡沫。转头看她,问:“太黏,会觉得烦吗?”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个问题吧……”唐雨杺故意话音一顿,用毛巾抹了一下嘴角。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得看脸。” 周鹤下意识抿唇,挺紧张地看着她。 唐雨杺噗呲一声笑了,说:“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可以接受。” 周鹤松了口气,听出她这话是在夸他,耳廓发烫,低下身继续漱口。 洗漱完,两人一前一后出浴室门。 “早餐想吃什么?”周鹤问。 唐雨杺回头看他:“你做?” “嗯。”周鹤说,“有其他想吃的,我也可以去买。” “不用那么麻烦。”唐雨杺说,“我想喝杯豆浆,多糖,再加个水煮蛋就行。” “吃那么少吗?”周鹤问。 “我平时胃口不是很好。”唐雨杺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转身往房间方向走,说:“那就辛苦你做早餐啦,我去换身衣服。” ** 唐雨杺锁好房门。 开橱柜,挑衣服。 在落地镜前比划了好一会儿,最终择了身看着还算简约大方的黑色套装。 换好了装,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床上堆的乱七八糟乱七八糟的衣服,重新收回柜子里。 着装问题解决了,对着镜子捏了一下脸,折步在化妆台前坐下。 化个裸妆。 为免被周鹤发现自己有特意打扮,挑了支色调较浅近唇色的口红,润了润色。 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起身出房门。 周鹤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他放衣服的箱子就搁在玄关边,等她吃饭的间隙,换了身衣服。 坐在餐桌边,正给烤好的吐司抹果酱。大版的黑色卫衣松垮垮套在身上,很舒服随性的风格。 唐雨杺看着坐在餐桌边正等着她的周鹤,有一瞬间感觉时光被拉回了五年前,他依旧偏爱黑色,喜穿卫衣,好似什么都没变。 周鹤见她愣神,朝她招了招手,说:“过来,吃饭。” 唐雨杺笑了一下,走过去,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周鹤放下了手里的吐司,抽了纸巾擦净手。拿起餐盘里的水煮蛋,在桌面上敲了敲,剥壳。 唐雨杺抱着热乎乎的豆浆喝了一口,看着他剥蛋壳的手,问:“真不打算回去了吗?” 周鹤点头:“嗯。” “那你之前在国外没做完的那些事,要怎么办?”唐雨杺问。 “会有人接手。”周鹤把剥了壳的鸡蛋放到她手边的空碟里,说:“我的资历在业内很抢手,就算回国,也一样有发展空间。” “你这是在跟我显摆自己特别厉害?”唐雨杺逗他。 “不是。”周鹤立马摇了摇头,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赚很多钱,给喜欢的人花。” 给喜欢的人花?听着像是情话。 唐雨杺嘴角翘了翘,装听不懂,抱着杯子继续喝豆浆。 周鹤盯着她看了两秒,抿唇,脸颊浮起一丝浅淡的红晕。在兜里掏了掏,把钱包拿了出来,推放到她面前。 唐雨杺的视线扫过桌上的钱包,不由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他看着有些害羞,红着脸指了指推给她的钱包,说:“都给你。” 唐雨杺看着他,记起少时他毫不犹豫地掏出卡,要把自己的积蓄给她。 记忆线拉回,她隐约记得那会儿好像是五一。 她拿了一笔姑妈给的好处费,在游乐场很机灵地拉着周鹤钻进了人群,给姑妈和他小叔留出独处空间。 那时她来回点着手里的零花钱,玩笑着问周鹤要是有很多钱,他会给喜欢的人花吗? 他很肯定地说:“会。” 之后还跟她吹牛,说如果媳妇败光了他的积蓄,他就赚更多的钱。 看来他还记得这事,怪不得回来后一直想把自己的钱包给她。 唐雨杺一想起这事就想笑,问他:“真的都给我?” 周鹤点头:“嗯,都给你。” 唐雨杺嘴角压着笑,逗他:“那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的积蓄都花光了呢?你该不会后悔吧?” “没关系。”周鹤很大方地说,“我能挣。” “阿鹤。”唐雨杺动作妩媚地撩了撩发,托腮凑近了些,隔桌看着他红透的耳廓,问:“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周鹤的脸越发红了,视线躲闪着不看她,点头:“嗯。”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很愉快地笑了起来,说:“真可爱!” ** 简单用过早餐,一起收拾了餐桌。 唐雨杺把钱包推还给他,说:“我自己的钱够花,不用把钱给我,我懒得管。” 周鹤摇头,不肯接她退回的钱包,坚持要把自己的家当都给她。 唐雨杺转手把钱包塞回他的口袋,在他袋口拍了拍,说:“攒着,做老婆本。” 周鹤低着眼看她,手伸进口袋,捏着钱包犹豫了片刻。 点了点头,说:“好。” 钱包的归属问题顺利解决,唐雨杺心情不错地打算去收拾一下包。 “药呢?”周鹤快步跟了过来,伸手拽住她胳膊,说:“拿过来,我看着你把药吃下去。” 唐雨杺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没多言,去拿药箱。 把药箱放在茶几上,她在沙发边坐下。看着周鹤打开箱盖,拿起那些瓶瓶罐罐,逐一查看标签。 “阿鹤。”唐雨杺看着他,不怎么有把握地问:“就算我没能做好,也没关系吗?” “就算你没能做好也没关系。”周鹤低头拧开药瓶盖子,说:“不要有压力,或好或坏,我都陪着你。” 不再是那句满怀期待和鼓励意味的“会好起来的”,而是“就算你没能做好也没关系”。 突然之间有点想哭,唐雨杺没有接他递来的药。默了片刻,往他怀里靠过去。 搂住他的腰,脸深埋进他胸膛间,委屈道:“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周鹤低头看窝在怀里瘦的让他心疼的一小只,怔了会儿。掌心按住她的后脑勺安抚着揉了揉,弯腰回抱住她,说:“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 正值早高峰。 上班的、上学的,中间夹着几个挎着菜篮赶早市的,一大波人一股脑往地铁里挤。 周鹤伸手把唐雨杺护在身前,被左推右挤的人惹烦了。抓住唐雨杺的手,把她从蜂拥的人群间拉了出去,径直往地铁外走。 “阿鹤,怎么了吗?”唐雨杺不明所以地问,“要去哪儿?我还得上班呢。” “太挤了,去打车。”周鹤说。 “上班族挤地铁很正常的,估计你刚回来不适应。”唐雨杺说,“行,迁就你,那咱们就去打车。” 出地铁,两人并排站在路边,周鹤掏出手机叫车。 “你的手机屏幕坏了,得修一下。”唐雨杺歪过脸看他碎了屏的手机,很有经验地说:“这个程度,换个屏就能跟新的一样了。” “换个手机就行。”周鹤把手机塞回口袋,跳过了这个话题,转头问她:“你每天都挤地铁上下班吗?” “是啊。”唐雨杺点了点头,挺苦恼地说:“其实我也想过买辆车的,不过他们都不放心我自己开车。” “你喜欢什么车?”周鹤问。 “甲壳虫!”唐雨杺一秒都没犹豫地说,“车顶装两个萌萌的猫耳朵的那种!我之前见过有人开那种车,简直萌出血!” 周鹤摸了摸鼻子,确认着问:“猫……耳朵吗?” “对!”唐雨杺两眼放光地看着他,转瞬又有点沮丧,说:“可惜他们都说得我病好了才能开车,也不知道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周鹤看着她,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问:“颜色呢?” 唐雨杺正张望车来的方向,一时没能跟上他的脑回路。仰起头看他,问:“什么?” “车的颜色,喜欢什么样的?”周鹤问。 “黑色吧。”唐雨杺脑补了一下自己想象中会喜欢的那辆车的大概样子,说:“再装两个黑色的猫耳朵,又萌又酷!” 幸好不是什么奇怪的颜色。 周鹤不由松了口气。 预约过的出租车在近身处停下,周鹤替她拉开门,一手挡在车门上方,看着她钻进了车里。 绕到车的另一侧,开车门在她身边坐下。 出租车徐徐往前开,汇入车流间。 周鹤一直盯着身边的人看,手在兜里掏了掏。摊开掌心,把奶糖递向她。 胳膊被轻戳了一下,唐雨杺看着车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他掌心里的奶糖,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伸手拿糖。 周鹤低着眼,看着她把手伸了过来,两指一捏,抓走了糖。 在她收回手的瞬间,他动作极快地反扣住她的手,抓牢,牵好。 把她抓着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捏了捏,转过脸对她笑。 “下班前告诉我时间,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鹤崽【摇起快乐的小尾巴】:用糖钓到媳妇的手手牵,超开心!(*^▽^*) 第七十四章 入春,门诊多了不少季节性过敏的患者。 实习生的工作多且杂,哪里有需要就得往哪里跑。唐雨杺在科室忙了一天,坐下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临下班的点她才记起早上周鹤送她上班时有叮嘱过,让她记得下班前联系他。 换下白大褂,唐雨杺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下。想着周鹤就算过来也得打车,与其在办公室浪费时间干等着他,自己坐个地铁转眼也就到家了。 来回折腾太麻烦,不想费这个事。 按灭屏幕,她把手机揣回了兜里。跟办公室里值班的同事道了别,挽着何静静一起下班。 在走廊并肩往前走,何静静走得格外慢,一直偷偷摸摸在看手机,不时点开对话框快速输入几个字。遮遮掩掩,一副不想被旁人发现的鬼祟模样。 唐雨杺跟她聊起工作上的事,何静静敷衍得太不走心,引起了唐雨杺的不满。 “你磨磨唧唧的在干嘛呢?在跟谁发消息?看你这心虚的样儿,是不是劈腿了?”唐雨杺歪过脸看她的手机,趁她没留神,一把抢了过来,假装训她:“这么不乖,我可得替许沉看好你。” 何静静怪叫着要把手机抢回来,被唐雨杺一手抵住额头,推开了。 唐雨杺低头看手机屏幕,没真打算窥探她的隐私,就是逗她玩儿的。挺随意地浏览了一眼对方的备注名,猜测道:“两千块?这人欠你钱了?” 何静静扒开她扣住自己的那只手,抢回手机藏到身后,说:“什么呀!人家可是财神爷,哪可能欠我钱的?” “财神爷?”唐雨杺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不怎么好的想法。 默了两秒,慎重道:“静静,你跟我说实话,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缺钱我这有,千万别干傻事。” “……”干什么傻事? 何静静琢磨了一下她这话的意思,瞪大了眼,问:“你到底在脑补些什么?” “不是吗?”唐雨杺问。 脑回路同频的何静静立马反驳:“不是啊!” “不是就好,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唐雨杺话音一顿,好奇道:“那你怎么管人家叫财神爷?人真给你散财了?” 何静静冲她呵呵一笑,说:“秘密!不可说!” 藏在背后的手机在震动,何静静划开屏幕,快速看了一眼弹出的对话框。一把拽住唐雨杺,拉着她一起疾步往外走。 “诶,你慌什么?别那么冒失,小心撞到人。”唐雨杺被迫跟着加快步伐,诧异道:“刚刚还那么磨叽,怎么突然就跑起来了?真没发生什么事吗?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 “有事!”何静静边跑边兴奋道,“是好事!” 唐雨杺不明所以地看了她几眼,跟着往前跑。 一路横冲直撞地奔出医院大门,何静静看着某一处,忽地止步。 唐雨杺被惯性带着往前缓冲了几步,跟着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靠站在墙边正把手机往口袋里塞的周鹤。 “阿鹤!”唐雨杺一见他就笑,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周鹤闻声看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来接你下班。” “可我没……”唐雨杺慢半拍反应过来,何静静有跟同事拿她会跟谁交往打赌,赌额加起来,好像就是“两千块”。 果然是有古怪。 唐雨杺一把揪住想跑路的何静静,攥着她的衣领把人拎了回来,明知故问:“你通风报信的?” 何静静双手交叉,叠在身前,做了个防御动作,一本正经道:“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我难道是那种会为区区两千块钱折腰的人吗?” 她这话说得相当理直气壮,这是事关两千块钱的问题吗?明明后面还多了个0呢! “你啊……”唐雨杺本想逗逗她,话没来得及说完,攥着何静静衣领的手就被周鹤抓了过去。 “谢了。”周鹤对何静静说。 何静静比了个“OK”的手势,担心被唐雨杺抓住训话,招呼都没顾上打,一秒遁走,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唐雨杺看着何静静消失的方向,笑了一下。 周鹤低头看她,见她的注意力没能收回来,折步站到了她对面,挡住她的视线。 牵好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在她仰头看自己时很温柔地对她露出个笑,说:“走,带你去看个东西。” ** 一辆黑色的甲壳虫停在院东南侧的临时停车框内。 是辆新车,外壳锃亮,车顶饰有一对可爱的猫耳朵。 唐雨杺途经那侧,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抓着周鹤的手使劲晃了两下,指着那辆车,激动道:“阿鹤,你快看那辆车!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想买的那辆车就是这个样子的。真的一模一样!也太神奇了吧!这个车主是跟我撞脑电波了吗?怎么会这么巧?” 周鹤低下视线专注看她,见她雀跃不已,很轻地笑了一声,问:“喜欢吗?” 唐雨杺用力点了点头,说:“肯定喜欢啊!过过眼瘾都觉得高兴!” 周鹤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饰有毛绒猫爪的钥匙圈,拎着钥匙圈在她眼前摇了一下。 待她看向了自己手里的钥匙,他才转手把车钥匙对准了车的方向,摁下开锁键。 近前的车灯亮起。 唐雨杺呆滞了片刻,看了看他手里的车钥匙,又看了看那辆饰有猫耳朵的甲壳虫,转瞬有些惊讶,仰起头问他:“你的车?” “嗯。”周鹤嘴角抿着笑,把钥匙塞进她手里,说:“送你的。” 唐雨杺低头看手里的车钥匙,不确定地问他:“你真的放心让我自己开车吗?” “以后每天上下班,我都会坐在副驾驶位陪你一起。”周鹤肯定道,“你会小心的。” 唐雨杺嘴角翘了翘,抓好车钥匙。作为难状,故意逗他:“那你可能是高估我的工资了,我一实习医生,工资也就勉强混口饭吃,养不起车。” “我来养。”周鹤说,“你要愿意,我能养得起你。”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唐雨杺顺杆爬,仰头问他:“油费你出?” “我出。”周鹤说。 “车险?” “我买。” “保养?” “我来。” “维修?” “你真的不考虑拿走我的卡吗?”周鹤反问她。 这么着急想让她保管自己的小金库啊?也太可爱了叭! 唐雨杺噗呲一声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说:“别当真,跟你闹着玩的。” 周鹤被她捏了捏脸,微微一愣,红了耳根。 唐雨杺抓着车钥匙挺兴奋地走到车前,摸摸车盖,踮起脚碰碰车顶的猫耳朵,愉快道:“不过这车我确实喜欢,阿鹤,你回头把买车的价单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周鹤尾随过去,说:“是送你的礼物,不要钱。” “那也太贵重了,这礼物我还真不敢收。你要不收钱,就当我借你的车开几天。”唐雨杺说。 拉开驾驶位车门坐进去,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周鹤盯着她看了会儿,没再说什么。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 扣上安全带,唐雨杺撩起袖子,一副想大干一场的豪气架势,说:“新手上路,坐稳了啊!” 周鹤应了声“好”,专注看她。 她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拧动车钥匙。盯着前方,表情凝固了数秒,转头问他:“这车怎么不动?” “手刹。”周鹤提醒她。 “哦!”唐雨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立刻放下手刹。 抓着方向盘,看着正前方,又尴尬沉默了片刻。低下视线,摸了摸车钥匙,又抓了抓手刹。 好像是没搞清车子不动的原因。 “你是不是忘了……”周鹤刚要开口提醒,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别说话!我自己能行!”唐雨杺求胜欲很强地说。 周鹤很听话地抿起唇,安静看着她折腾。 唐雨杺自个儿瞎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要调整后视镜。调完后视镜,又调了调座椅高度,之后又重复了一遍调整后视镜的动作。 实在没搞明白,非常要面子的就是不问,自己上百度搜。 周鹤看她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正确启动汽车”,偏过头掩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了一声。 唐雨杺很警觉地转过脸盯着他看了一眼,踩住刹车,把钥匙转到底。 引擎盖终于有了声音,车子启动了。 唐雨杺冷哼了一声,很傲气地把手机往储物格里一放,说:“不过如此嘛!” 周鹤“嗯”了一声,转头看着车窗外,努力憋住笑。 车子启动了,唐雨杺跟着绷紧了神经,频繁往后视镜看。记起学车时教练说过,车子起步前要打转向灯。 也没弄清这车的具体功能,手忙脚乱地拨了一下方向盘底下的杆子。貌似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按钮,雨刷器“呼拉拉——”左摇右晃,开始运作。 唐雨杺的注意力被车前窗不断摆动的雨刷器吸引了过去,脚下不自觉松了力。眼角余光一瞥,看到车前好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往前蹦,惊慌“诶”了一声。 误踩了油门,转动方向盘的幅度过猛,车身整个往右前方甩了过去。 周鹤下意识伸手,将她护住。 “嘭——”的一声巨响,车撞在了石墩子上,停住了。 唐雨杺瞪圆了眼看着前方,惊魂未定地缓慢转过头,看着副驾驶位的周鹤。 周鹤看着车外的视线收了回来,对上她惊惶无措的眼神,安抚着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上下打量她有没有伤到哪里,问:“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她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啊,你的新车给我撞坏了,我会负责的。” “要负责吗?车就算了,人比较重要。”周鹤笑看着她,“我受惊了,对我负责就行。” “……”唐雨杺呆滞看着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个怎样的表情比较合适。 检查过她确实没伤到,周鹤拧了一下车钥匙,熄火。 下车查看车的受损情况。 唐雨杺慢半拍按开安全带,跟着下车。 车头灯撞坏了,引擎盖的车漆刮花了一大块,问题不算特别严重。周鹤把车的引擎盖打开,检查内部有没有受损。 “听说国内考驾照有送红包的陋习。”周鹤合上车盖,玩笑着问她:“是不是给教练包红包了?” 唐雨杺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不情不愿地报了个数:“五百。” 周鹤靠坐在车的引擎盖上,笑问:“还送烟了吧?” 唐雨杺挺不满的呲了一声,说:“看穿不拆穿是基本礼仪懂不懂?再问绝交啊!” 周鹤“嗯”了一声,想笑,担心她会生气,收敛了一下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唐雨杺低头看撞坏的车灯,挺自责地说:“维修费我出,抱歉啊,好好的新车被我搞成这样。” “没关系,是这车有问题,不是你的责任。”周鹤说。 “这车不是新的吗?怎么会有问题?”唐雨杺疑惑道。 “因为你没给它五百块钱的好处费,它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不愿意配合。”周鹤说,“这车心眼小,是车的问题。” “……”跟谁学的贫嘴? 唐雨杺噗呲笑了一声,扭过脸不看他,说:“不好笑。” 周鹤看着她,眼底笑意加深。 默了半晌,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 朝还在绕车检查的唐雨杺招了招手,说:“过来。” 唐雨杺一步三挪地走过去,说:“联系保险公司啊,叫我干嘛?我又不会修车。” “转过去。”周鹤说。 “转过去?”唐雨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嗯。”周鹤比划了个转身的手势,说:“转过去。”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迟疑着转过身。 周鹤伸手,揽过她的肩,单手把她圈进怀。 在她耳边“嘘——”了一声,说:“别动。” 唐雨杺也没弄明白他要干什么,挣扎的动作僵了一下,很听话的不再动弹。 周鹤心情不错的笑了一声,歪过脸贴着她柔软的发。拿起手机,以撞坏的车为背景,找了个不错的角度,说:“笑一个。” “……”唐雨杺看着他的手机,僵硬地翘起嘴角,配合着笑。 周鹤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咔嚓——”拍了张照,保存。 唐雨杺挺不解地转头看他,问:“你是不是傻?不联系保险公司吗?怎么这会儿还有兴致拍照?” 周鹤嘴角勾着笑,偏过头,意犹未尽地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 把两人的合照设置成屏保,贴耳与她低语:“留念。”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媳妇车技不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鹤崽都开着又萌又酷的猫耳小车车接送媳妇上下班。 (*/ω\*)开最萌的车,做最靓的崽! 第七十五章 联系了保险公司,受损的车拖去了4S店维修售后中心。 折腾了约有一两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唐雨杺把包扔到玄关上,换鞋进门。往沙发上一趴,反手捶了捶酸痛的腰,感觉自己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把脸埋进靠枕里,闷闷地抱怨:“开车好麻烦,我再也不要开车了。” “那就不开了,以后车我来开,你安心坐着就好。”周鹤蹲在沙发边看她,视线转向她正捶腰的那只手。 手伸过去,掌心悬在她腰窝位置停顿了数秒,很小心地按了下去,问:“要我给你按一下腰吗?” “诶~”唐雨杺被他一碰,瞬间缩成一团。拍走他的手,笑道:“痒!” 周鹤前伸的手僵了一下,盯着她腰部衣料下露出的一小片柔白的肌肤看了两秒。惊慌撇开视线,悄然红了脸。 唐雨杺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意识到他是因什么突然红了脸,急忙拽住衣摆往下拉,顺手给他丢了个靠枕过去。 周鹤单手接住了靠枕,塞进怀里抱好。就地在沙发毯上坐下,下巴搁在靠枕上,看着她。 无声对视了片刻,唐雨杺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提醒他:“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不回,我就待这。”周鹤伸手指了指她横卧着的沙发,说:“睡这就好。” “都给自己挑好地儿了?”唐雨杺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一手撑住脸,问:“我说过要收留你了吗?” 周鹤不答,抿唇,看着她笑。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被他乖巧的笑意感染,忍不住乐,说:“别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我,你又不是街边流浪的小动物,我哪好真把你随便捡回家的!” “可以的。”周鹤说。 “不可以。”唐雨杺肯定道。 周鹤伸手,抓住她的袖口,晃了晃,说:“可以。” “……”又用撒娇这套。 唐雨杺托着脸憋住了笑,仔细想了想,撑住沙发坐起来。 盘起腿与他面对面坐着,严肃道:“阿鹤,你别胡闹。咱俩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在一个屋子里生活,有很多不便的地方。而且,这事要是传出去,对我们彼此的影响都不好,真的不合适。” “影响不好的地方,是什么?”周鹤问。 “……”这是顶着这么张单纯无害的脸在明知故问吗? 唐雨杺不接他这话,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额发,哄道:“乖了,听话,快回家去。” 周鹤不听她的,抿唇想了会儿,说:“可是,你昨天还愿意跟我一起睡的。” “昨天那不是……”唐雨杺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脸部升温,强行狡辩:“昨天情况特殊,不一样!” “生病了才可以留下吗?”周鹤问。 唐雨杺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用力拍了一下沙发,怒道:“别威胁我啊!” 扭脸抱臂,气呼呼地说:“威胁没用!我不吃这套!” 周鹤盯着她看了会儿,抓住沙发,往前挪近了些。 歪过脸看她,问:“生气了?” “嗯!”唐雨杺点头,把脸扭向另一侧,不给他看,说:“让你瞎折腾?气可大了!” “雨杺?”周鹤叫了她一声。 发现她不搭理自己,周鹤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手背。 唐雨杺一秒抽回手,两只手背到身后。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 表示自己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周鹤立马甩锅道,很委屈地给她打小报告:“那主意是我小叔给我出的,你要不高兴,我以后不这么干了。” 唐雨杺瞄他一眼,问:“知道错了?” “错了。”周鹤说。 “不敢了?”唐雨杺又问。 “不敢了。”周鹤说。 “那行!”唐雨杺挥手往门的方向一指,说:“回吧。” 周鹤顺着她的指向往门口看,愣了一下。一秒抱紧怀里的靠枕,摇头:“不回。” “你这……”唐雨杺弯腰瞪他,“你可别告诉我,你这耍赖的劲也是跟你小叔学的?” “在媳妇面前,面子这种东西是可以不要的。”周鹤有理有据地说,“我小叔教的。” “你小叔怎么净教你些不正经的东西?不学好。”唐雨杺噗呲笑了一声,“谁是你媳妇?” 周鹤低下眼睫不看她,揪了揪怀里的靠枕,红着脸说:“你知道的。” 唐雨杺憋住笑,说:“我可没同意!” 周鹤揪靠枕的动作滞住,抬眼看她,可怜巴巴地问:“真的不行吗?” 唐雨杺转过脸不看他,摸着下巴认真想了会儿,说:“总觉得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你,显得特别没有原则。要不,你想个折中的办法?让我心里平衡些。” “折中的办法吗?”周鹤问。 “你要是想到一个能让我满意的办法,就考虑让你留下。”唐雨杺没把话说死,抛了个饵给他。 周鹤低落的情绪一瞬驱散,挺兴奋地看了她一眼,搂着靠枕暗自嘀咕:“折中的办法、折中的、办法……” 唐雨杺靠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见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干脆起来,穿好拖鞋去厨房。 还在想办法的周鹤抬起头看她,放下靠枕尾随了过去。 冰箱里就剩了几片面包,没存粮了。 唐雨杺啪嗒一声把冰箱门关上,转头问周鹤:“要不咱们点外卖吧?” “我去买,你想吃什么?”周鹤问。 “不用这么费劲,凑合一顿算了。”唐雨杺折回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问:“吃什么?” 周鹤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坐下,说:“都可以。” 唐雨杺伸手在自己身边拍了拍,头都没抬一下,说:“坐这。” “哦。”周鹤捡起地毯上的靠枕,抱好,坐在了她身边。 “必胜客可以吗?”唐雨杺问。 周鹤点头:“好。” “披萨、焗饭,还是意面?”唐雨杺问。 “披萨。”周鹤回头往厨房方向望了一眼,说:“冰箱空了,不需要去超市采购吗?” “懒得动。”唐雨杺说,“明天轮休,反正闲着没事,去超市购物就当散心了。” “我也要去。”周鹤说。 唐雨杺滑动屏幕的动作停住,一手架住沙发背,托腮问:“你很闲吗?” “国外的一些工作调整还需要一点时间。”周鹤说,“我小叔让我去他的局里帮忙,下周过去。” 唐雨杺“哦”了一声,肯定道:“那你是还挺闲。” 继续浏览外卖软件。 室内静了须臾。 “给个试用期怎么样?”周鹤突然问她。 唐雨杺正要下单,指尖悬在屏幕上,转头看他,问:“什么?” “实习男友。”周鹤解释,“给一个月的试用期,看我表现,再考虑要不要转正。” “男友?”唐雨杺逗他,“就那么着急在我身边占个位吗?” “急。”周鹤说。 唐雨杺笑了一下,记起之前跟他聊起的事,问:“这难道是你想到的折中的办法?” “嗯。”周鹤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她,问:“可以吗?” “听着倒是……”唐雨杺撑着脸细想了想,说:“好像还行,不过,一个月后我要是不满意呢?是不是就可以辞了你这个‘实习男友’了?” “不行。”周鹤立马摇头,说:“那我就再努力,好好表现,直到唐大夫满意为止。” 这么认真的样子,看着有点可爱。 “既然是试用期,那得有个面试流程吧?要不,你自荐一下?”唐雨杺抱着胳膊往后靠了靠,假意为难他,说:“唐大夫会根据你的诚意度,酌情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给你一个试用机会。” “我会做饭,家务可以全包。只要唐大夫有需要,我保证随叫随到。”周鹤说。 唐雨杺看着他,等了会儿,问:“结束了?” “要对唐大夫好,要听话。”周鹤补充道。 “还有呢?”唐雨杺问。 “唐大夫说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唐大夫说西瓜是锥形的,那西瓜就不可能是圆的。永远坚持,唐大夫说什么都对的原则。”周鹤求生欲很强地说。 “继续。”唐雨杺说。 “去哪儿都跟唐大夫报备,绝不玩失踪。”周鹤说。 “很好!”唐雨杺打了个响指,问:“还有吗?” “工资卡上交。”周鹤说。 “这个,还是等以后吧。不过,说起这个,其实我有一点还挺好奇的。”唐雨杺问,“你们法医,工资很高吗?” “看资历,不过,除了法医的工作,我还有副业。”周鹤极力自荐道,“我副业的工资更高,所以不用担心。” “我哪有担心!”唐雨杺被抓包般瞬间嗓门都大了一个度。 尴尬对视了会儿,唐雨杺掩唇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沉默:“你的副业,是做什么?” “网络攻防相关的工作,有签保密协议,不能透露太多。”周鹤说。 “合法吗?”唐雨杺问。 周鹤急忙点头,说:“合法。” “那就好。”唐雨杺记得他之前跟自己说起过,他偶尔会辨不清是非,不忘顺嘴教育他:“不义之财不可取,就算是赚钱,咱也得挺直了腰杆,挣能挣的钱。” 周鹤腰板挺直了些,点头附议:“唐大夫说得对。” “唐大夫唐大夫的,叫那么顺?怎么,你是要上我的门诊看病吗?”唐雨杺玩笑道。 周鹤抿唇笑。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两秒,拿起手机转移话题:“对了,差点忘了,我这外卖还没付款呢。” 周鹤往她那侧挪近了些,紧挨着她。凑过去,唇贴着她的耳,蛊惑般低语:“唐大夫,给个机会。” 唐雨杺动作僵硬了一下,耳根滚烫的温度逐渐漫延至脸颊。想躲,被他拽了回来。 周鹤看着她,嘴角含笑,在等她的答案。 唐雨杺不看他,仰头望着天花板说:“我事先声明啊,我也不是有多爱钱。但钱的面子,总是要给一些的。不然显得对财神爷不虔诚,会掉钱的。” “意思是,我通过面试了?”周鹤自动解读了这层信息,很愉快地轻笑了一声。 不等她回应,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既然都已经上岗了,那……”周鹤低着眼,倾身压近。灼热的视线温柔扫过她柔软殷红的唇瓣,贴唇问她:“女朋友,我可以亲你吗?” 唐雨杺近距离看着他浓黑绵长的眼睫,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周鹤想亲吻她,担心她会拒绝,没能等来她的回应,他更觉得紧张。心锤如鼓,唇贴着她的唇轻轻碰了碰,极小心的试探了一下。 察觉出她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这才伸手托住她的后颈,吻了下去。 落地灯拉长的两个影子缱绻相拥,叠起,缠绵。 灯灭,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咔哒咔哒——”一辆小火车眨眼间开了过去。 谢谢“矜语”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么么啾(づ ̄3 ̄)づ 第七十六章 周鹤在超市入口处取了辆手推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唐雨杺身后。 过卡口,一前一后往超市里走。 唐雨杺转头往放有牛奶的冷柜处看了一眼,步子稍顿,直奔生鲜区。 时间还早,货架上的蔬果都很新鲜。 她在货架前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比对完价格和重量,拿了两盒小番茄放进身侧的推车里。 周鹤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发现她在挑选商品时根本没精力顾上看他一眼。不声不响地尾随了片刻,不满被忽视,在她把一盒鸡毛菜放进推车时倏地抓住了她欲抽回的手。 唐雨杺因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周鹤没接话。 低着眼抓牢她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拽了一下,拥她入怀。而后不紧不慢地抓好她的两只手,手把手将她的手放到推车把手上,说:“抓好。” 唐雨杺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配合着蜷起手指,抓好手推车。 周鹤很满意她这么乖巧的回应,嘴角翘了翘。倾身,两手在她外围往下一撑,将她困在推车和他的臂膀之间。 姿势摆满意了,弯下腰,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温声道:“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唐雨杺稀里糊涂就进了他的怀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抓在推车上的手,慢半拍仰起头看着下巴搁在她脑袋上的周鹤。 噗呲笑了一声,说:“黏人精。” 黏人精盯着她看,悄悄红了耳廓。侧过脸,顺着她柔软的发丝往下滑,在她肩窝里非常满足地蹭了蹭。 唐雨杺被蹭痒了,咯咯笑着往前躲,回手推他,说:“别闹。” 周鹤很听话的不闹她了,直起身。嘴角勾着笑,跟着她的步调慢慢往前走。 “阿鹤,我偶尔觉得你很像一只猫。那么喜欢蹭人,跟黏人的猫好像。”唐雨杺边浏览货架,边与他说话。途经酱料区,指了指货架最上头的草莓酱,说:“我要果酱。” 周鹤“嗯”了一声,手一伸,拿了瓶果酱给她。 唐雨杺低头翻转着手里的玻璃罐子,找到印有生产日期的地方,对着光看了一下。手又往上指了指,说:“给我拿里面的。” 周鹤与她对视了一眼,没异议,很顺从地去给她拿里面的果酱。 唐雨杺对比了一下生产日期,把之后拿的那瓶果酱放进了手推车里,另一瓶递还给周鹤,说:“放回去吧。” 周鹤接过她手里的那瓶果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把果酱放回了货架上,问她:“没过期,怎么不要这瓶?” “里外两瓶,生产日期差了近三个月。”唐雨杺一手拢在嘴边,往后靠了靠。 像是要跟他说悄悄话。 周鹤留神看她,配合着弯下腰,把右耳给她送了过去。 “超市里会把日期较新的货品往里面放,这是我多年观察得出的经验。生活小技巧,学着点。”唐雨杺神神秘秘道。 周鹤“嗯”了一声,转头笑看着她,说:“学到了。” 贴面距离无声对视了数秒。 唐雨杺伸手把他贴近的脸推开,转回视线,红着脸继续往前走。 ** 逛完超市,两人又在周边的甜品店里溜达了一圈,拎了个手工小蛋糕回去。 到家在厨房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收进了冰箱,周鹤撸起袖子,把手往上举,背过身让唐雨杺给他系围裙。 淘米、洗菜,有条不紊地开始张罗午饭。 他不让插手帮忙,唐雨杺就靠站在厨房门边看他忙碌。 周鹤戴着的围裙是之前在超市唐雨杺给他挑的,样式有点可爱,袋口处绣着一只冒出半张脸在偷看的小猫咪。 唐雨杺盯着他围裙上的小猫咪看了好一会儿,想起了些旧事,有点恍神。 周鹤把刚出锅的可乐鸡翅装盘,转头发现她神色似有不对。 自从知道她生了这样的病,他翻阅了很多关于抑郁症的相关资料。大抵知道就算是很温馨的场景,她也极有可能因担心再生变故,会生出焦虑感。 没表现出异常,周鹤端着餐盘走过去。夹起一筷子鸡翅,吹了吹,用餐盘垫着,递送到她嘴边,诱她:“尝尝。” 唐雨杺像是突然回了神,原本呆滞的目光转瞬恢复了神采。站直了些,低头看他夹起的鸡翅。 张嘴咬了一小口鸡翅,嚼了嚼,仰起脸对他笑,说:“好吃。” 周鹤看着她强撑起的笑脸,心里堵了一下。默了两秒,把手里的餐盘推放到近身处的柜子上,弯腰平视她,说:“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看出来了?”唐雨杺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说:“对不起,不想把负面情绪表现出来的,不知不觉就……” “没关系的雨杺,不用顾虑我。比起照顾我的感受,我更希望看到,是你可以在我面前不必再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藏起来。”周鹤放缓语速,极有耐心地开解她:“雨杺,你以后不再是一个人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饰什么,想哭、想宣泄、想倾诉,都有我陪着,像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唐雨杺看着他,心底涌起的酸涩感更甚。 “对,像从前一样。”周鹤重复着肯定道。 伸手,动作温柔地捋了一下她额前碎落的发,问:“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唐雨杺低下视线不看他,看着自己穿着室内拖鞋的鞋尖。安静了会儿,话音很低地回:“有点担心,你又会突然消失。” 果然是在顾虑这个问题。 周鹤预估的没错。 很自责,也很心疼。 没接话,沉默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用力抱住她,安抚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唐雨杺躲藏进熟悉的怀抱里,脸深埋进他的胸腔间。 搂住他的腰,闭上眼。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真实感回归,那股忽起的躁乱心绪渐渐被抚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屋传来门铃声。 唐雨杺转头往外看,轻推了一下抱着她的周鹤,打算去开门。 周鹤没松手,重新将她摁回了怀。 “不用勉强自己去照顾别人的感受,如果想自己呆着,去房间,客人我来招待。”周鹤说。 唐雨杺仰起头看他,听他慢慢说着话,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 很踏实。 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唐雨杺对他露出一个舒心的笑,说:“不勉强。” 门外的人等急了,“叮咚——叮咚——”的门铃声还在继续。 周鹤盯着她看,确认她确实没有在勉强自己,这才松了手。微微一笑,说:“去吧。” 唐雨杺点了点头,边回头与他说话,边往外走,说:“听这动静应该是芸芸,她就这么个急性子,再不给她开门,一会儿说不定得找人来撬锁。” 周鹤“嗯”了一声,端起暂搁在一边的可乐鸡翅,上餐桌。 门一开,朱芸立马一脚踏进门内。拉住唐雨杺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挺不放心地问:“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唐雨杺笑着摇了摇头,往门边让了让,说:“进屋吧,正好赶上了,一起吃午饭。” “我就说没出事吧,你偏不信。”尾随其后的郑凌浩拍了一下朱芸的脑袋,训她:“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可盼着点好吧。” “不对呀,既然没事,那你今天怎么没给我……”换了室内拖鞋的朱芸视线转向屋内,话顿了一下,惊讶看着餐桌边正摆盘的周鹤,问:“阿鹤,你怎么在这?” “他……他那个,是因为……”唐雨杺截下了周鹤的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朱芸解释。 郑凌浩把果篮放下,顺着朱芸的视线往屋里看。反手关门,调侃道:“鹤哥这系着围裙忙活的样子真不赖,还真有那么一点家庭煮夫的影子。不错,典型的新时代好男人。” “你俩这是终于修成正果了?”朱芸猜测道。 周鹤走了过来,跟唐雨杺站在一起。不接话,低着眼,一直看着她笑。 唐雨杺快速看他一眼,臊红了脸含糊道:“算……算是吧。” 搓了搓手,急忙转移话题,招呼他们:“都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堵门口干嘛?快去坐。” “喜事啊,羞什么?”朱芸很欣慰地拍了拍唐雨杺的肩,说:“大家都老熟人了,犯不着脸红。” “我哪有?”唐雨杺矢口否认,不理她了,转身去厨房盛饭。 郑凌浩勾住朱芸的脖子呵呵笑着往屋里走,转头看周鹤,玩笑道:“鹤哥,你这一回来就搞定了咱们唐大美女,依着这速度,离你俩同居的日子该是不远了吧?” 周鹤点头,轻“嗯”了一声,说:“我就住这。” “……”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爆出了这么大一个料。 室内诡异的静了数秒,郑凌浩惊讶到嗓门都高了三个度:“艹!不是吧?真让我说中了?鹤哥,你不是逗我玩儿呢吧?” 周鹤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的唐雨杺,问她:“可以说实话吗?” 还要多此一问,生怕别人听不懂他们在同居吗? 唐雨杺嘴角翘了翘,撇开视线,专心摆桌,装没听见。 “哇——这效率。”郑凌浩无比羡慕地鼓了鼓掌,“牛逼!” 朱芸洗净手,挨着唐雨杺帮忙摆餐具,说:“这样也好,有阿鹤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多了。” 郑凌浩歪歪斜斜靠在朱芸身上,感慨道:“芸芸,你看看人家,这速度,赶明儿估计都要生孩子了。你要不也从了我算了,紧跟时代步伐,咱明儿也去看看房?” “滚边儿玩儿去。”朱芸说。 郑凌浩自讨没趣,叹了口气:“怎么换我就那么难呢?要我说,鹤哥你人格魅力真不是一般的大,就算走了五年……” 朱芸一胳膊肘砸向他肚子,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小声斥他:“要你多嘴!” 郑凌浩捂住被撞疼的肚子揉了揉,慢半拍反应过来,急忙改口:“也是,也好,鹤哥回来就圆满了,以后大家常聚。” “聚什么聚?添什么乱?”朱芸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说:“以后咱俩还是要少来,不能打搅了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的小日子。” “去,别闹。”唐雨杺笑着打了她一下。 郑凌浩跟着坐下,点头附议:“有道理。” 昔日旧友围坐桌边热热闹闹吃了顿饭,气氛融洽,席间聊起不少学生时代的趣事。 饭后朱芸打发了郑凌浩去洗碗。 周鹤见唐雨杺饭桌上吃的不多,记起冰箱里还有一小块从甜品店里打包回来的蛋糕,问她要不要吃。 唐雨杺刚想摇头,朱芸就替她接了话。 朱芸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开冰箱拿蛋糕。把蛋糕往周鹤手里一塞,说:“带雨杺下去散散步,家里有我……哦,不对,有耗子收拾,不用担心。玩儿去吧,蛋糕拿上,雨杺她现在不饿,走两步自然就想吃了。” 唐雨杺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朱芸连哄带骗地推出了门。 “约会去吧!”朱芸一甩手,利落关门。 周鹤看着近身处闭合的门,又看了看被强塞进手里的蛋糕,感慨了句:“芸芸倒是……没怎么变。” “是啊,她一直就是这么个热心肠。像颗会发光发热的小太阳,特别好。”唐雨杺说。 周鹤牵她的手,拉着她往电梯处走。按下电梯下行键,低头温声与她说话:“你在我眼里,是唯一的小太阳。” 唐雨杺仰头看他,被逗笑了,问:“这么会哄人?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 “真话,不用跟谁学。”周鹤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偷偷开启情话buff的撒娇鹤。0w0 第七十七章 公寓楼下有个人工景观湖。 踩着鹅卵石铺的小路,顺着人工湖慢慢往前走。过了一个木制的小桥,再往前走一段,是平时供儿童玩乐的区域。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跷跷板前。 唐雨杺盯着那个跷跷板看了会儿,想起些童年的趣事。 止步,拽了一下被周鹤牵住的手,指着跷跷板说:“阿鹤,我想坐这个。” 周鹤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点头,说:“好。” 唐雨杺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晃了晃牵住的手,问:“那你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周鹤很宠地笑了一下,说:“好。” 唐雨杺的视线低了下去,眯起一只眼,迈开两指比划了一下他的腿长,怀疑道:“不过……你这大长腿,能坐得下去吗?” “试试。”周鹤说。 说话间拉着她一起走去跷跷板一端,跨腿深蹲下去。 “等一下!”唐雨杺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很小心地捧走了他手里拎着的蛋糕。 护好蛋糕,冲他比划了个继续的手势,笑言:“蛋糕是无辜的,你继续。” 周鹤抬眼看她,很轻地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蹲,挺费劲地把自己塞进了跷跷板里。 “好了。”周鹤说。 唐雨杺绕着他看了一圈,惊喜道:“还真能坐?厉害!” 周鹤缩坐在跷跷板里仰头看她。 她走去左边,他就把脸转向左边。她走去右边,他跟着把脸转过去看她。 像株可爱的向日葵,一直望着她在的方向,对她笑。 唐雨杺觉得他乖乖的样子简直萌翻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夸他:“鹤宝宝真棒!” 周鹤抿唇,酒窝深陷。犹豫了一下,很配合地应了声:“真棒!” 唐雨杺被逗乐了,小跑着退到花坛边,把蛋糕放了上去。折回来,手往上扬了扬,心情不错地说:“阿鹤,你起!你把腿撑起来,我去另一头坐。” 周鹤“嗯”了一声,撑起腿,看着跷跷板的另一端落了下去,提醒她:“可以了。” 唐雨杺立马走过去,跨腿蹲坐下。用力蹬了一下地,没能蹬得动。朝周鹤挥了挥手,提醒他:“阿鹤,我好了!” 周鹤脚下的力道松了些,踩一下松一下,看着跷跷板另一头的她开开心心地起起落落。 昨日重现般,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阿鹤,你记得小时候吗?”唐雨杺说,“记得刚认识你那阵,你成天跟个闷葫芦一样,都不说话,我那会儿还以为你是不会说话的。后来有一回我强行把姑妈给我买的新裙子给你套上了,拉着你一起玩跷跷板。那是你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说‘不要’。我给你头顶扎小揪揪、给你穿小裙子,你都没说‘不要’,坐跷跷板竟然会逼到你开口拒绝我。神奇!” “毕竟……”周鹤记得这事,臊红了脸,说:“毕竟我也是男孩子,裙子掀起来,会很奇怪。” 唐雨杺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点头认同,说:“这么一想,我小时候还真是爱瞎折腾。阿鹤,你也太老实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都没想过要反抗的吗?” 周鹤默了会儿,才说:“有反抗过。” “有吗?”唐雨杺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我怎么不记得了?印象里,你一直都很乖很听话啊。” “给我穿裙子的第二天,我有在你喝的那杯牛奶里放盐。”周鹤说。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噗呲一声笑了,说:“那你还挺坏的。” “还有。”周鹤说。 “还有?”唐雨杺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给我扎完头发后找来相机要给我拍照,那台相机不是那群坏小子砸的。”周鹤说,“是我砸的。” “真的假的?”唐雨杺惊了,问:“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事啊?” “很多。”周鹤坦诚道。 唐雨杺眯了一下眼,啧啧啧了几声,说:“周狐狸还真深藏不露。” 周鹤忆起旧事,不自觉笑了一下,问:“不过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明明是个男孩子,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 “觉得你长得好看,小模样生得比小女孩都俊。”唐雨杺说,“最早的时候,我是拿你当姐妹的。” “……”姐妹?! ** 在跷跷板上颠了会儿,唐雨杺玩够了,起身去花坛上拿蛋糕吃。 周鹤打算起身跟过去,拉拔了两下,没能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卡住了。 在跷跷板里挺费劲地挣扎。 有几个阿姨领着孩子经过这一处,不时往周鹤那头看一眼,觉得有意思,都在笑。 唐雨杺原本想过去帮忙,但瞧着周鹤窘迫到脸红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索性坐回了近处休息区的长椅上,定定心心看他,笑个不停。 周鹤在周遭注目礼下好不容易才从窄小的跷跷板里挣脱出来,抬手挡了一下发烫的脸,快步远离让自己持续尴尬的地方。 走到唐雨杺身边,别别扭扭地拉开距离,在长椅的最边沿处坐下。 唐雨杺还在笑,周鹤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脸,不看她。 好像是在生气。 唐雨杺不闹他了,憋住笑。 滑坐过去,紧挨着他。挖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歪过脸递送到他嘴边,说:“啊——张嘴。” 周鹤抿唇,往后靠了靠,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看来是真生气了。 唐雨杺把勺又往他嘴边递了递,问:“真不吃?” 周鹤抬指推开她递来的勺,说:“不吃。” 怎么这招不行了呢?以前明明很好哄的。 唐雨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把那勺奶油送进自己的嘴里。 故意咂了一下嘴,语气浮夸道:“哇塞!这家店的蛋糕做得也太好吃了叭!神仙小蛋糕,奶油的味道真的绝了!有些闹别扭的小朋友不吃,那我就一个人全吃光光了哦!” 周鹤曲指掩了一下上扬的唇,转回视线看她。 唐雨杺把蛋糕往身后藏,跟骗孩子似的,说:“你看我干什么?没用,都吃完了!让你闹别扭呢?知道错了吧。” 周鹤低着眼凝神看她,伸手,两指轻轻捏住了她软白的后颈,跟提猫似的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贴面距离四目相对,缠在一起的呼吸在升温。 唐雨杺在他漆黑眸色间望见了自己瞪大眼睛的样子,稍愣怔,快速往周围瞄了瞄,注意到沙堆处有两个孩子在玩沙。 那两个孩子正托腮看着他们。 跟孩子们好奇探究的视线撞上,唐雨杺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推周鹤,训他:“别胡闹!” 周鹤顺着她偷瞄的视线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偏不依她的。单手抓着她的脖颈,往自己怀里又摁了一下。侧过头,低下身,唇贴近她的唇。 沙堆处的两个孩子很开心地拍起了手,嬉笑着嚷嚷。 “玩亲亲。” “羞羞脸~” “羞羞脸!” “玩亲亲~” “阿鹤!有孩子看着呢,别闹!”唐雨杺小声提醒他。 想把他推开,抵在他胸口的手被他一把擒住了腕。 周鹤盯着她渐红的耳廓看,眼底笑意加深,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靠近的唇即将触碰的一瞬,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嘴角沾到的奶油。 看着她瞪圆的眼,慢条斯理地松开了她。 指腹蹭了下嘴角,意犹未尽的“嗯”了一声,说:“不错。” “……”这是憋着坏呢?! 好丢脸! 唐雨杺转头看了看沙堆处笑到打滚的两个孩子,默默扣上外衫帽子,拉住两端的绳子,一收。 把自己红透的脸遮了起来。 周鹤笑看着她,揽过她的肩,把她摁进怀里,让她可以藏好。 ** 入夜。 说着要睡沙发的周鹤,抱着唐雨杺塞给他用来陪.睡的毛绒小熊,敲开了她的房门。 “沙发太硬,睡不着。”周鹤抱着熊说。 “那……”唐雨杺纠结了一下,提议:“要不我把床让给你?” 周鹤满眼期待地看着她,问:“可以一起睡吗?” “别打歪主意!”唐雨杺厉声警告道。 “我没有。”周鹤挺无辜地看着她,说:“我就是想踏实睡个觉,没打算干什么。” “没打算干什么?”唐雨杺“啪”的一声一手撑在了门框上,高抬着下巴,凶道:“那你要是打算了,是想干什么啊?” 周鹤低头,半张脸躲在怀里的熊脑袋后面,露出的眼弯起。 在对她笑。 “……”这要怎么发脾气? 唐雨杺撑在门框上的手垂了下去,抓住门把,说:“要么你就睡沙发,要么你就给我回家睡。还想上我的床?可给你美得冒泡泡了。不可能,别想!” 狠话放完,抓着门把要关门。 周鹤动作极快地曲膝抵住门板,不给她关门的机会。把怀里的熊塞给她,撒娇道:“可以的。” “不可以!”唐雨杺说。 周鹤弯腰亲了亲她的唇,说:“可以。” 唐雨杺突然被亲,愣了一下。强硬的气焰顿时没了踪影,嘴角翘了翘,严肃的表情有点崩。 周鹤盯着她看,捕捉到了她似有松动的表情变化,顺势给她出主意:“猜拳好不好?赢了给我进。” 唐雨杺扭过脸,清了清嗓子,嘴硬道:“我是因为关不上门才给你这样的一次机会的,别多想。” “没有多想。”周鹤摆好了猜拳的预备动作,说:“我出剪刀。” 唐雨杺自小胜负欲就强,猜拳输了会生气,一生气就好几天不理人,拿周鹤当空气。周鹤只能由着她的小性子,每次在猜拳前都想办法变着法暗示她自己会出什么手势。 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只是这次周鹤把从前的暗示改明言了。 “谁要管你出什么啊?”唐雨杺说。 周鹤看着她,说:“石头,剪刀——布!” 唐雨杺条件发射般立马伸出手,摊开的掌心是“布”。 周鹤收回自己的“剪刀”,抓住她的“布”,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她的掌心。 笑看着她,温声道:“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口嫌体正直·杺 第七十八章 “赖皮鬼!”唐雨杺假意训他。 临睡前,她从柜子里拿了几个抱枕出来,用抱枕划割出一道分界线。指了指隔在床中间的抱枕,又指了指周鹤,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示意他不能越界。 周鹤点点头,抱着熊煞有其事地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拉开距离后很开心地冲她笑。 唐雨杺坐到床上,越过分界线,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怀里的熊脑袋,吓唬他:“别以为对我笑我就会心软,要是越界,就这么打你!知道了吗?” 周鹤立马搂好熊,收敛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揉着熊脑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知道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唐雨杺仰面往床上一躺。盖好被子,关灯。 “被子盖好,见过胖熊被揍的下场了吧?”唐雨杺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胡乱挥舞了一下拳头,威胁道:“要是再敢发烧,揍你!” 周鹤侧躺下,看着她的方向,说:“好。” 灯熄后,室内静了下来。 周鹤扶了一下助听器,注意力集中在枕边人身上,凝神细听她的呼吸声。 她最初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换睡姿,睡不着。怎么折腾都觉得不对,她索性蜷了起来。把脸埋进被子里,缩抱住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她没了动静。周鹤小心翼翼地朝她伸手,轻轻拨开遮住她脸的被子。 她的呼吸声变得又轻又缓,进入了浅眠状态。 确认她睡着了,周鹤悄悄把隔在两人中间的抱枕抽了出来,扔下床。 轻手轻脚地把熊放到她那侧的枕边,见没惊动她,这才动作很轻地托抬起她的脸,让她可以枕在自己的臂弯间。往她那侧挪近了些,心满意足地把她塞进怀里。 勾起嘴角闭上眼,抱着怀中人入梦。 唐雨杺后半夜做了噩梦,惊醒后心有余悸地往熟悉的怀抱里拱了一下。搂在她背后的手在她蹬腿被吓到时一瞬收拢,将她抱实了些,安抚着轻轻拍了拍。 她没睁眼,躁乱的心绪很快安稳下来。醒来没多久,又睡着了。 第二天在周鹤的怀里醒来,唐雨杺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 周鹤在她抬头时转醒,睁眼看她。被她盯了会儿,伸手捂她的眼睛,笑着讨饶:“别生气,我错了。” 认错速度很快,但看这敷衍的态度,应该是还会再犯。 鉴于有他在似乎对自己的睡眠质量有帮助,唐雨杺只拎着熊意思意思砸了他一下,很大度的没跟他一般见识。 ** 在卧室换完衣服,唐雨杺听到屋外有门铃声。 从房里出来,正要去开门,在厨房忙碌的周鹤快她一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是周先生吗?”门外的人问。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周先生?周鹤? 门外的人似乎不是来找她的。 唐雨杺挺诧异地停下脚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门的方向。 周鹤与门外穿着正装像是业务员打扮的男人简单说了几句话,接过对方递来的一个小物件,道了声:“谢了。” 门外的人离开,唐雨杺拢了拢散下的发,走过去问:“刚刚那人谁啊?怎么找这来了?” “秘密。”周鹤说。 关好门,直奔厨房。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唐雨杺转头盯着厨房方向看了会儿,没再管他。 收拾了一下包,洗洗手准备吃早饭。 一起用过早餐,唐雨杺在周鹤的监督下乖乖吃了药。拿了一把备用钥匙给他,拎着包出门,回头嘱咐他不用送。 周鹤摇头,跟着她往外走。 “你今天就在家呆着吗?”唐雨杺问。 “一会儿得去一趟局里。”周鹤越过她,按下电梯,说:“我小叔说有一桩案子不确定是意外还是他杀,让我过去帮着过一下眼。” “哦。”唐雨杺点了点头,“今晚有同事约我一起去看电影,回来的时间可能会比较晚。你要是先到家,就自己吃了晚饭先睡吧。” “同事?”周鹤看着她,酸溜溜地问:“那个秦一舟?” “不是啊,你个小心眼。”唐雨杺笑道,“是一个科室的同事,陈丹虹,你应该没印象。” “女的?”周鹤问。 唐雨杺点了点头:“嗯。” “那个秦一舟,感觉不是什么好人,你尽量少跟他接触。”周鹤说。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人的?”唐雨杺问。 “直觉。”周鹤说,“我看人还算准。” “……”真能扯。 说话间转眼到了公寓楼下,两人并肩往外走。 顺着去地铁方向的路往前走了一段,唐雨杺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树荫下的一辆黑色甲壳虫。 那辆车停的位置很显眼,想忽视都难。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细看车顶那对很眼熟的猫耳朵,又看了看车牌号。 “阿鹤!”唐雨杺拽了一下周鹤的胳膊,指着那辆车,惊讶道:“你快看那车!那车跟你之前买的那辆车好像啊!要不是车牌号不一样,我都误以为这就是你的车了。” 周鹤转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在车前止步,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早就放进兜里的车钥匙,对着那辆车按下开锁键。 车灯亮起。 唐雨杺前行的步子一瞬滞住,挺不可思议地看看近前的车,又转头看了看他手里的车钥匙。 默了片刻,唐雨杺指着那辆车,问:“你的?” 周鹤留神观察她有趣的反应,眼底笑意加深:“嗯。” “怎么可能呢?4S店不是说一周后才能取车吗?而且,这车的车牌号也不一样。怎么想都……”唐雨杺话音一顿,瞪大了眼睛看他:“不会是……” 又买了一辆同款的车? “魔法。”周鹤笑看着她,说:“变出来的。” 真是又买了辆车?神速啊! 唐雨杺眨了眨眼,“哇——”了一声。扑过去熊抱住他,在他怀里使劲蹭。 周鹤低头揉了揉她柔软的发,由着她闹。 “在干什么?撒娇吗?”周鹤心情不错地问。 唐雨杺仰起脸冲他笑,往上一蹦,轻啄了一口他的下巴,玩笑道:“蹭蹭财运!” 财运? “这车不贵。”周鹤说。 唐雨杺搂紧他的腰,说:“那我也要蹭!” 就是在撒娇。 周鹤很宠的“嗯”了一声,低下身把她往怀里摁,鼓励她:“那多蹭会儿,可别漏财了。” ** 影院大厅。 唐雨杺坐在按摩椅上,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在等迟迟不到的陈丹虹。 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手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揉着泛酸的眼,往四面又看了一圈。 陈丹虹跟她一起来的影院,接了个电话,说自己只是离开一下,让她等十分钟。 这都快过去半个小时了,还不见人影,也不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电影就开场了。唐雨杺琢磨着万一陈丹虹有什么要紧事,改约下次再一起看电影也行。 点开通讯录,打算给陈丹虹打个电话。 刚要按下通话键,陈丹虹的电话恰巧拨了过来。 唐雨杺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下,接起电话。 电话一接通,陈丹虹语速飞快地让她先进去,言明自己稍后一定到。完全没有给她留下接话的空隙,急匆匆交代完,立马挂了电话。 怎么这么急?像是在担心她会反悔中途跑路一样。 唐雨杺不由犯了嘀咕。 拿起电影票翻转着看了看,简短思考了一下。 这部片子她本也打算来看的,既然已经得了对方的准话,那先进场,应该不算失礼吧? 里外都是等,一个人干等着实在没劲。不如就按陈丹虹说的,先进去,边看电影边等她。 打定了主意,唐雨杺拿好东西,起身往检票口走。 影院的灯已经灭了。 唐雨杺推开入口的门进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墙,低头看台阶显示的数字。找到了对应的排数,弯下腰,贴着前排后座的椅背,慢慢往里蹭。 大银幕上正播着即将上映的电影预告。 她借着光找到了座,把可乐杯放到了椅座扶手处。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在她右手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那里原本是陈丹虹的座。 唐雨杺觉得奇怪,转头看。待看清那人的相貌,惊讶道:“秦一舟?你怎么会来这?” “陈丹虹说,有事,过不来。”秦一舟语速很慢的小声说,“她把票,给了我。” 唐雨杺慢半拍记起陈丹虹和何静静打赌的事,总算反应过来了,这应该是陈丹虹特意安排的。 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这么乱牵红线,真的很尴尬。 不过这会儿都已经坐下了,如果她突然站起来说要走,好像更不合适。 唐雨杺挣扎了一下,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视线转向大屏幕,没再说什么。 电影片头播完,进正片。 唐雨杺专心看着银幕方向,抓起几颗爆米花,送进嘴里。 记起秦一舟进来的时候好像没带零食,出于礼貌,她把抱怀里的爆米花搁在了两人座位中间的把手上。 偏过头压着声叫他,说:“一起吃。” 秦一舟听到声音转头看她,见她注意力又转回了银幕上,视线低了下去。没动她的爆米花,也没再看向银屏,一动不动的凝神看她在纸筒里抓爆米花的那只手。 后座有人扔了颗爆米花过来,砸在了秦一舟的脑袋上。 用力过猛,那颗爆米花在秦一舟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反弹到了唐雨杺肩上。 正看电影的唐雨杺挺诧异地抓起落在她肩上的爆米花,见身边的秦一舟揉着脑袋往后看,顺着他的视线跟着朝后排看。 后排黑漆漆的,有几个孩子在打来打去地闹。唐雨杺盯着那几个打闹的孩子看了两秒,猜测落在她肩上的爆米花可能是孩子们打闹的时候无意中飞过来的。 没把这事放心上。 把捏手里的爆米花收进塑料袋里,视线转回了正前方,继续专心看电影。 后座短暂消停了会儿,又有爆米花飞了过来。 一颗一颗又一颗,没完没了地往秦一舟的后脑勺上砸。 后座那位好像是在故意恶作剧,乐此不疲地瞄准了秦一舟的后脑勺扔爆米花。掌握好了力道和角度,爆米花没再反弹到唐雨杺身上。 身侧的秦一舟压着脾气频频回头看,终于把唐雨杺的注意力招了过去。 唐雨杺回头往后座张望了会儿,觉得奇怪,隐约想起了点什么。 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看着正前方,默默掐算着身后那个幼稚鬼扔爆米花间隔的大致时间。趁其不备,冷不丁回头望。 正巧看到从左侧后方呈抛物线状飞来的爆米花。 她从椅背后面冒出头,循着抛物轨迹往源头看。 最角落位置有个黑影迅速压低帽檐,捧起手边的爆米花,挡住了脸。 这么怕被她看到? 心虚了? 唐雨杺看着那个幼稚鬼的方向,不由轻笑了声。 一直被砸爆米花的秦一舟坐不住了,起身抖落掉到身上的爆米花。寻了个借口,跟唐雨杺打了声招呼,去洗手间。 唐雨杺目送着秦一舟出去了,这才抱着手边的东西起身。弯着腰,一路蹭到过道。 贴墙走到扔爆米花的幼稚鬼身边,在座位旁观察了他片刻。确认了这个幼稚鬼就是周鹤本人,她才憋着笑,伸手拿走他遮脸的爆米花桶。 “来。”唐雨杺把爆米花放回了他的怀里,朝他勾勾手,说:“跟我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吃醋鹤:让你偷看我媳妇!让你坐我媳妇旁边!看我的爆米花攻击!我丢!我再丢!我连环丢!我…… o(*////▽////*)q嗨呀,被媳妇发现了。 第七十九章 从影院的侧门出去,唐雨杺拿出手机给秦一舟发了条消息。 【抱歉,有事先走了。】 尾随着她出来的周鹤抬起帽檐,偷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在她抬头时一秒撇开视线,装模作样地看着墙角处放着的一个卡通塑像。 唐雨杺瞥见了他鬼祟的样子,偏过头偷偷笑了一下。 一前一后顺着走廊走了一小段路,从7号影厅门口拐了一个弯,一路行至3号厅附近的休息区。 唐雨杺止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近身处的矮桌上。手机揣回口袋,清了清嗓子,抱着胳膊,转身一脸严肃地盯着周鹤看。 无声对视了数秒,周鹤抿唇,在唐雨杺抬起下巴很凶地朝他点了两下之后,转开视线看着别处。 唐雨杺瞧着他被抓包后别别扭扭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憋住了笑,想逗逗他。控制好表情,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周鹤没明白她要干什么,在她靠近时匆忙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压低帽檐,掩在帽檐下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 唐雨杺走到了他面前,鞋尖碰到了他的鞋尖。 仰起头,温热的鼻息在他脖间抚过。 脊背僵了一下,周鹤默默往后退开,与她拉开距离。 唐雨杺步步逼近,不给他闪躲的机会。 她跨一步,他就退一步,一路退至墙根处,退不了了,才被迫止步。 唐雨杺得逞,把他抵在墙上。踮起脚,拿走他的鸭舌帽,反向戴在自己头上。 两手举过头顶,胡乱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拨乱他的发。 周鹤全程配合,半点不反抗。在她揉自己头发时,为了照顾她的身高,略弯了腰。 唐雨杺闹够了,抬指挑起他的下巴,近距离盯着他的脸看。 他五官精致,就算乱了发型,也还是帅。 四目相对,唐雨杺勾起嘴角,跟个女流氓一样对着他的脸吹了声流氓哨。 周鹤低着眼,耳根红透了。嘴角翘了翘,又一瞬压了下去。 假正经。 唐雨杺单手往他身后的那面墙上一撑,摆好自认霸气的姿势。冲他的脸“喂”了一声,问:“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周鹤安静看着她,不接话,用沉默回应她。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用力吸了吸鼻子,动作浮夸地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问他:“阿鹤,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奇怪的味道?怪呛人的。” “醋味。”周鹤很自然地接过了话,依旧是那副不怎么高兴的表情看着她。 还想继续表演的唐雨杺没料到他会接话,愣了一下,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不是说跟女同事一起看电影吗?怎么换人了?”周鹤酸溜溜地说。 “你猜。” “不猜。” “真生气了?” “嗯。” “这就是你拿爆米花丢人家的理由?” “……” 周鹤又不愿意接话了,转过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唐雨杺被他的小气样逗的一直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转眼对上周鹤极不满的表情,又开始笑了。 周鹤的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凝神看了片刻,贴着墙面往下滑。一手扣住她的后脖颈,低身凑近。在她唇上轻啃了一口,堵住她的唇。 原本还在笑的唐雨杺被他偷袭的一个吻堵的没了声。 有影院的工作人员路过,周鹤亲吻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 唐雨杺被他亲的面红耳热,呆滞了数秒,训他:“让你亲了吗你就亲?给我站好!” 周鹤微不可查地露了个笑,直起身,站好。 “那个……”唐雨杺被他这么一闹,脑子一时有些短路。 撑在墙上的手收了回来,一脸迷茫地挠了挠后脑勺,在想刚刚跟他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 周鹤见她半晌不语,主动提问:“为什么会跟秦一舟一起来看电影?” 唐雨杺“啊”了一声,被这么一提醒,终于记起正题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唐雨说。 不想被误会,她想着还是好好解释一下比较好,组织好语言,才继续说道:“我同事她们那个跟你有关的赌局你应该清楚吧?一人押了一千的那个。她们就是胡闹呢,把我忽悠进了影院,临时换的人。” 担心他真会介意,唐雨杺着重解释道:“事前我是真的不清楚她们会这么干,要知道她们这么乱点鸳鸯谱,我是绝对不会赴约的。” 周鹤原本绷住的表情松动了些,确认着问:“真的?” “骗你是小狗。”唐雨杺肯定道。 “那你……以后不要跟秦一舟走得太近。”周鹤说,“我不喜欢他。” 说这话的语气实在是可爱,像个幼稚的小朋友。 唐雨杺又想笑了。 记起之前自己笑得太过被他偷亲教训的事,下意识捂了一下嘴,退开了些。 “现在换你回答问题了。”唐雨杺仰头看他,问:“你怎么突然跑这来了?” “助攻告诉我你在这。”周鹤坦诚道。 “助攻?”唐雨杺转念想起个人,“静静?”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周鹤说。 “好像?”唐雨杺记起何静静手机里关于周鹤的备注是“两千块”,笑道:“你俩合作这么久,连对方的名字你都没记清吗?” “我不关心除你之外的异性。”周鹤说。 在说情话? 唐雨杺很给面子的拉长尾音“哇——”了一声,给他鼓了鼓掌,夸他:“会说话!” “还要继续看电影吗?”周鹤问。 “不了。”唐雨杺说,“男朋友太小气,得哄。” 她这声很自然就出口的“男朋友”对周鹤很受用。 曲指掩了一下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周鹤闷声想了想,觉得自己太好哄了,还想再讨点甜头。 故作不满地追加了句:“你也没哄我。” 意思是想让她再变着法哄哄自己。 唐雨杺听明白了,装没听见。折回桌边拿东西,朝他勾勾手,说:“小气鬼,走了。” 等哄的小气鬼看着她头都不回地走了,笑叹了口气。快步跟过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替她拿好。 唐雨杺笑嘻嘻地仰起头看他。 被他拿走了帽子,按住脑袋揉乱了发。 ** 一路走到停车场。 唐雨杺在车前止步,歪着脑袋欣赏车顶的猫耳朵。看着周鹤拿出车钥匙,笑了一下,由衷道:“其实这车真的很适合你,萌系属性。” 周鹤看着近前过分可爱的车,跟着笑了一下,绕到副驾驶位给她开车门。 唐雨杺坐进车里,问他:“阿鹤,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重机,自己改装的那种。”周鹤说,“以前跟朋友玩过竞技类的比赛,很刺激。” “真的吗?”唐雨杺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提议道:“那等有机会,带我去见识一下?” 周鹤的手把着车门犹豫了一下,说:“还是不了吧,那样的赛局赌博性质较重,不合法,也比较危险。” “可我觉得自己对你的了解不够,也很想找机会看看你不一样的一面,真不行吗?”唐雨杺问。 周鹤对上她期待的视线,不忍扫她的兴,可更不想带她涉险。 默了片刻,含糊了句:“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关上车门,终止了这个话题。 车子驶离影院,车载广播里正播关于“针对儿童口吃问题该如何正确治疗”的广告。 周鹤听了会儿广播,冷不丁冒出一句:“好奇过秦一舟为什么说话断句那么奇怪吗?” 又绕回了秦一舟的问题上。 唐雨杺转头看了他一眼,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说:“我不关心除自己男朋友之外的异性。” 周鹤隔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垂手抓住她的手,牵好。 变了个车道,缓了车速,继续之前的话题。 “秦一舟小时候有很严重的口吃问题,家里条件不允许,治的晚了。自卑、过高的心理防线,导致他在治疗期间不怎么愿意开口,算是落下了病根。”周鹤说。 “怎么突然跟我提起秦一舟的过去?”唐雨杺问。 “我留意过他,他好像对有口吃问题的孩子有种天生的敌意,可能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才选的儿科。”周鹤说,“他十三岁那年发生过一场意外,那场人为的意外,很有可能让他的价值观扭曲。” “你怎么这么清楚他的底细?查过他?”唐雨杺惊讶道。 “跟你有接触的异性我都会查,包括当年的方超,还有……”周鹤话音顿了一下,问:“我这样的行为,你会觉得讨厌吗?” “倒也不至于说讨厌,毕竟……”唐雨杺想说毕竟是他,想了想,觉得在原则问题上,还是不能过于偏袒他,说:“你这样探人隐私不太好,以后别这么做就行。” “好。”周鹤点了点头,说:“听你的。” “不过我有一点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跟我提起秦一舟的过去?”唐雨杺不解道。 十字路口,交通信号灯跳转至红色。 车子缓缓停至白线处。 “秦一舟从前的经历比较特殊,有一定几率的反社会性格成因。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他应该有潜在的犯罪倾向。”周鹤转头看她,慎重道:“所以,别跟他走得太近。” 得,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唐雨杺笑盈盈地看着他漆黑的眼,往他那侧靠了靠。歪过脸近前看他,明知故问:“跟我说了这么多,是在担心我?还是有点别的原因?” 周鹤低着眼睫看了她片刻,白净的脸颊泛了红晕。 转头看着正前方,看着红灯跳转至绿灯,松开刹车,继续往前行。 “说说。”唐雨杺捏了捏牵住的手,逗他:“到底是不是还有点别的原因?” “你知道的。”周鹤看着正前方的车尾说。 “不行!”唐雨杺不依不饶道,“别打马虎眼,我想听你说实话。” “有。”周鹤弯起嘴角,酒窝深陷。抓牢她的手,说:“我会吃醋。” 唐雨杺得逞,很愉快地靠回椅背。拽起牵住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亲,说:“奖励。” 周鹤嘴角压着笑,问:“因为什么会有的奖励?” “诚实。”唐雨杺说,“可爱!” “又诚实又可爱,应该有双份奖励。”周鹤讨价还价道。 “那就再亲一下!”唐雨杺说。 抬起牵住的手,撅起嘴刚要再亲一口,周鹤的手一秒往回抽。 唐雨杺凑近的唇贴到了自己的掌心里,愣了一下。挺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掌心,又转头看了看憋着笑的周鹤。 “我这是亲了个寂寞吗?”唐雨杺纳闷嘀咕。 很快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跌了面子,“哼”了一声,扭过脸看车窗外,说:“有些人最好是别后悔!” 周鹤很轻地笑了一声,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打转向灯,靠边停车。 开双闪,松安全带。 动作极快的一手撑住副驾驶位的椅背,一手轻捏她的下巴,掰着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既然是奖励,就别敷衍我。”周鹤低着眼,滚烫的视线温柔扫过她殷红的唇瓣,贴唇诱她:“认真亲。” 作者有话要说:周·欲求不满·鹤:以为亲一下我就能消气吗?是啊!【划掉】起码两下!亲什么手?亲嘴!【讨价还价认真脸】 拆台小能手·糖:明明叫声“男朋友”就哄好了。 小气吧啦鹤:……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糖:哦。 十分钟后。 小气吧啦鹤:哦什么哦?快亲我! 谢谢“”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啵唧~(づ ̄ 3 ̄)づ 第八十章 院食堂。 何静静拿走了唐雨杺餐盘里的养乐多,撕开封口,仰头咕噜咕噜几口喝完。空瓶子往桌面上一放,气道:“她们竟然背着我干出这种事?真是太过分了!” 唐雨杺托腮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演。 “雨杺,我跟你讲,我这人实在,从来不玩那些虚的!这红线怎么能乱牵呢?对吧?再说了,朋友的姻缘,是用金钱能出卖的吗?”何静静一拍胸脯,豪气万丈道:“那显然是不能的!” “两万块。”唐雨杺很不给面子地戳穿了她,“你朋友的姻缘,也就值两万块了。” “瞎说!那能是区区两万块的事吗?”何静静有理有据道,“绩优股都答应我了,等以后你们结婚,这酬金再给我翻倍呢!” “结婚?你这小骗子看得还挺长远啊?”唐雨杺用筷子敲了她一下,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把我当朋友呗,姻缘都可以随便卖了。” “那不一样!”何静静顺势拿起筷子左挡右挡地跟她过招,说:“那绩优股不是帅嘛,又有钱,还是你的发小。那怎么看,都是段好姻缘!我这怎么叫卖朋友的姻缘呢?我这完全是在成人之美,日行一善啊!” “牛皮都要被你给吹破了。”唐雨杺把筷子丢进餐盘里,不跟她闹了,问她:“最近我的行踪,都是你给他报备的?” 何静静比划了个防备动作,警惕道:“我要说是我,你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吧?” 唐雨杺低笑了一声:“这家伙厉害啊,刚回来就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 “这是……在夸绩优股吗?”何静静立马坐近了些,勾住她的胳膊,一脸兴奋地问:“你俩现在进度条到哪儿了?我那两千块是不是马上就要有着落了?快快快,跟我说说!” “……”唐雨杺一手抵住她的额头,把她推开了。 桌对面有人放下餐盘,自顾自地落了座,嗲声道:“呦,没想到这个点唐大夫也在这吃呢?” 一听这拖腔拖调做作的声音唐雨杺就知道是谁了。 院里传一直在追秦一舟的那个狐狸精——杨蕖。 她跟杨蕖不是一个科室的,本就交集不多。也不知为什么杨蕖就爱盯着她,在秦一舟那儿但凡吃了闭门羹,一准会来明嘲暗讽她一番。 两人向来不对付,唐雨杺一早就习惯了杨蕖的行事作风,没搭腔。往何静静餐盘里拨了两块红烧小排,舀起蔬菜汤慢慢喝着。 “这狐狸精怎么又来了?真扫兴。”何静静贴着唐雨杺,小声抱怨了句。 “吃你的饭,不用管。”唐雨杺说。 杨蕖自讨没趣,也不恼,看了看唐雨杺的餐盘,又看了看何静静的盘子。娇笑了声,说:“唐大夫都这么瘦了,还在减肥吗?这自己不吃,上赶着给何大夫夹菜,是怕浪费粮食啊?” “话说得这么酸,你什么意思啊!”何静静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骂我胖你直说啊!吃你家大米了?干你屁事!” 真是被搅的一点胃口都没了。 “有事说事。”唐雨杺放下筷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杨蕖,说:“或者来找茬也行,别在院里闹,影响不好。你要实在想找不痛快,咱俩可以出去单聊。” “哎呦,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呢?”杨蕖笑道,“别这么开不起玩笑嘛。” “只有你一个人觉得那是在开玩笑。”唐雨杺说,“话里带刺,就别怨人开不起玩笑。” 何静静凶巴巴地龇了龇牙,附和:“狗屁玩笑!” 杨蕖的面色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拿起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青菜,问:“唐大夫,听说你昨晚和秦大夫一起去看电影了?是漫威新出的那部电影吗?我正巧也打算去看。观感怎么样?能值回票价吗?” 终于进了正题。 明面上是在谈论电影,可谁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她的话外音。 果然又是因为秦一舟来找的茬。 唐雨杺斟酌了一下,刚要开口,被何静静打断了话。 “杨大夫这是找错对象了吧?”何静静讽道,“这种问题,您不是最擅长上赶着去问秦大夫吗?” “何大夫就别开玩笑了,我和秦大夫早就是过去式了。”杨蕖故意凑近了些,压着声说:“虽然是我玩儿剩下的,不过唐大夫,有件事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何静静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唐雨杺不动声色地看着杨蕖,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秦大夫这人吧……”杨蕖欲言又止,作为难状,说:“这种隐私也不知道跟你说合不合适。” “倒也不必勉强。”唐雨杺端起餐盘打算起身,说:“我也没兴趣知道。” “诶!”杨蕖急忙伸手拦她,“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有话就痛快点一次说完,别搞得跟便秘一样,挤半天就挤出个屁。”何静静说,“你闲着没事,别人还有事要忙呢。” “你……”杨蕖被何静静的话激了一下,气的手抖。 唐雨杺没管对面的杨蕖,问何静静:“吃完了吗?” “我也是好心,怕你吃了我这样的亏,以后哭的地儿都找不到。”杨蕖说,“其实秦大夫这个人,不太行。” 唐雨杺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餐桌对面,不是很明白杨蕖突然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太行?”何静静的脑海里一秒打翻有色颜料,挺八卦地问:“你指的不会是……床上运动?” 杨蕖端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耸耸肩,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不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何静静“靠”了一声,转头看着唐雨杺,瘪了瘪嘴。 “虽然这事跟我没多大关系,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既然是别人的隐私,真没必要摊在明面上说。”唐雨杺看着杨蕖,说:“会让人觉得很没教养。” “我就摆明面上说了怎么了?摆什么谱啊!看你能端到什么时候。”杨蕖呛声道。 “你倒是不摆谱。”何静静酸她,“随便来个男人都愿意分出一角被窝给人家,你多亲和多大方啊,咱们这些摆谱的人还真学不来你那套。” 杨蕖瞬间翻脸,两人争执了几句。 唐雨杺想插句嘴都找不到空隙,转手拍了拍何静静的胳膊。端稳餐盘起身,说:“静静,别闹了,走了。” 何静静冲杨蕖哼了一声,跟着起身收拾餐盘,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唐雨杺换了个手拿餐盘,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来电备注,不快感瞬间散了去,嘴角勾起笑意。 划开屏幕,手机搁在耳边。 “阿鹤,不是说今天会很忙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阿鹤?”何静静一听这称呼立马又来劲了,走过去攥她的衣袖,小声问:“绩优股啊?” 打算离开的唐雨杺被她这么一问,有了另一番盘算。 想着与其因自己和秦一舟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影响,被杨蕖一再纠缠。不如让杨蕖知道自己目前有交往的对象比较好,省得她一天到晚跟斗鸡一样来找自己的麻烦。 止步,回头看了眼餐桌对面也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的杨蕖。 唐雨杺点了点头,稍提了话音,回:“男朋友。” 杨蕖和何静静皆是一愣,看着她。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真的假的?”何静静两眼放光地看着她,问:“你跟绩优股真的交往了?” “对,领你的赌金去吧,让她们以后别瞎闹了。”唐雨杺着重强调了一下,“我跟秦大夫,一直都会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何静静得了准话原地一蹦,没再管她。餐盘往近处的架子上一放,一溜小跑出食堂。 唐雨杺看杨蕖的表情应该已经听明白了她的话,这才转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这是在跟同事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吗?”电话那头的周鹤心情不错地问。 “别太得意。”唐雨杺放下餐盘出食堂,逗他:“我也就是为了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稍稍利用了一下你‘男朋友’的身份。具体能不能转正,还得看你今后的表现。” “随便利用,乐意效劳。”周鹤说。 “贫嘴。”唐雨杺问,“吃饭了吗?” “还没顾上吃。”周鹤说。 “很忙吗?” “忙。” “忙还有空给我打电话?我记得微信上我有跟你报备过有好好吃饭的,没看到吗?” “看到了,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我下次发语音。” “其实还有别的事想找女朋友帮忙。” “什么事啊?还劳烦男朋友特意给我打个电话?” “我妈今天休息,闲的没事,一天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非让我带你回去吃个饭。” “嗯,然后呢?” “女朋友,你看你要不要赏我个面子,跟我回去见一下家长?” “去,什么见家长啊?吃饭就吃饭,别闹。” “可以吗?” “可以啊。” “那我让我妈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霞姨知道我爱吃什么,就不劳男朋友费心了。” 临办公室的走廊外,史大夫路过,叫了唐雨杺一声:“小唐,正巧遇上了,你一会儿打完电话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唐雨杺立马掩住话筒,应了声:“好!” “阿鹤,我这会儿有事,挂了啊。” “不行!” “还有事?” “亲一个再挂电话。” “……” ** 车子开进小区,打着圈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停车的角落。 唐雨杺靠站在车边,看周鹤跟变魔法一样从后备箱拎出了好几个礼盒。 唐薇和周康一早就到了周健家,饺子都包好了,打来好几个电话,催他们快些。 “这个燕窝对孕妇好。”周鹤拿出车里的最后两盒东西,给她展示,说:“这个给薇姨。” “东西备挺全啊,连我姑妈的那份都准备了。”唐雨杺夸他,“靠谱!” 周鹤低眸看她,笑了一下,说:“这也算是正式见家长了,我得好好表现。” 唐雨杺扭过脸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勾了勾手,说:“别贫了,回家吃饭。” 敲开家门,满屋的饭菜香。 热乎乎的饺子刚上桌,吴晓霞探头往门口看,满眼欢喜地招呼他们:“哎呀,儿子儿媳回来了!快,洗洗手来吃饭!” “霞姐,你这话说早了啊。”唐薇从厨房慢腾腾蹭出来,抓盘子里的肉片吃,撑着腰故意逗刚进门的周鹤,说:“这事成不成啊,我这亲姑妈还得再把把关。” “姑妈,这是给您补身体的。”周鹤很上道地把两盒精品燕窝递过去,说:“美容养颜,对大人孩子都好。” 这都不叫薇姨了,直接改口叫姑妈了? 唐雨杺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么乖!”唐薇伸手去接周鹤手里的礼盒,“哎呦”了一声,说:“这可是好货啊,侄女婿有心了。” “那都是我教得好!”正上菜的周康说。 周鹤转头看一旁在偷笑的唐雨杺,背过手,偷偷摸摸牵她的手。 唐雨杺挨着他,朝他勾勾手,等他低下身把耳朵凑过去,才小声道:“这一屋子人都被你哄得挺高兴啊,这么会收买人心的吗?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是啊。”周鹤冲她笑,“为持证上岗做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星辰”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谢谢“矜语”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啵啵叽mua! (*╯3╰) 第八十一章 周鹤咬开笔帽,拿起放在电视柜上的台历,在3月17日这天画下了叉。 数了数被划掉的日子,终于满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两人朝夕相处,周鹤查阅了不少抑郁症相关的资料,学着去照顾她安全感不足的心态。 有他的陪伴,唐雨杺的病情明显好转。入夜不再辗转难眠,即使半夜做了噩梦惊醒,躲进他的怀里,她也能很安心的再次睡下。 她似又恢复成了从前那副积极乐观的模样,几乎极少会出现沮丧低落的情绪。 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鹤的视线扫过一长排被画下叉的日子,定格在了用红笔圈起的4月23日。想着今年她的生日,他终于能兑现从前的承诺,不再缺席了。 “阿鹤!”唐雨杺从房间探出头,问:“你有看到我的牛仔外套吗?就是袖子上有绑带的那件。怎么找都找不到,我明明记得前天才刚洗过,好像就是挂在衣架上的啊。” 周鹤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转头看她。把嘴里咬着的笔帽套回签字笔上,放下台历,回房。 开柜门,把左手边储内衣的收纳箱抱手上,利落拎起滑到收纳箱后头的一件牛仔外套,问:“是这件吗?” “就这件!”唐雨杺接过他递来的外套,惊讶道:“阿鹤,你真是神了!怎么每次都能那么精准地找到我找不到的东西呢?” 她看了看抱在怀里的外套,不由犯了嘀咕:“奇怪,我记得这衣服洗干净后我是挂在衣架上的,怎么跑下面去了?” 不奇怪。 周鹤常背着她偷偷藏起她喜欢的东西,在她满屋乱找的时候及时出现,替她想起放东西的地方。 次数多了,她对他养成了依赖心。但凡她不见了什么,总会第一时间找他求助。 “可能是你记错了。”周鹤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虽觉得不可思议,唐雨杺还是点了点头认同了他这个说法。 “也有可能,这衣服总不能自己长脚跑了,应该就是我记错了。”唐雨杺说。 周鹤抿唇笑,“嗯”了一声。凑过去,撒娇般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说:“所以你离不了我啊,不然东西找不到。” 唐雨杺嘁了一声,抬指摁住他的额头把他推开。抖开外套,穿上,笑道:“可给你美得冒泡泡了。” 周鹤没一会儿又黏了过来,抓抓她的手指,挠挠她的后脖颈。 唐雨杺觉得痒,整好领口咯咯笑着拍走他缠人的手,训道:“别闹。” “我好了。”她转身往房门外走,回手招呼还在赖皮的周鹤,说:“走了,送我去上班。” “真不能请假吗?”周鹤拉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从背后抱住她,不放她走。 低下身,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窝里,说:“今天是我转正的大日子,从实习男友到正式男友,这样的日子不该庆祝吗?跟我玩好不好?别去上班了,请假吧。” “阿鹤,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唐雨杺被他黏黏糊糊撒娇的样子逗笑了,说:“周末院里忙,真请不了假。再说了,你不也有事嘛。你小叔都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了,让你今天一定不能缺席。” 周鹤根本就不听她在说什么,在她耳边笑,轻咬住她的耳垂,缠在她腰间的手很不老实地在乱动。 唐雨杺被他撩拨的面红耳热,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低斥了声:“阿鹤,别闹!” 周鹤低着眼看她,抚过她锁骨的指尖顿了一下,不动了。 见他似乎是有些不高兴,唐雨杺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哄道:“你乖一点,等咱俩都忙完了自己的事再一起庆祝。这样吧,我答应你,今天尽量早点下班,到家给你做好吃的。” 周鹤不松手,抱着她,不依不饶道:“只有尽量吗?” “我一定早下班!”唐雨杺翘起小指给他保证,说:“不信拉钩。” “不用拉钩,到点我去接你。你不走,我就把你打包扛回来。”周鹤说。 “哇——”唐雨杺眯起眼看他,说:“我家阿鹤这么能耐了?敢威胁我。” “不敢。”周鹤讨好般冲她笑,白净脸颊上可爱的酒窝深陷,说:“我有给你准备礼物,可以期待一下。” “这么隆重的吗?还有礼物?”唐雨杺眯起的眼一秒瞪大,满眼兴奋地看着他,问:“是什么?” “秘密。”周鹤说。 “这样啊,那我就不问了,好好期待一下。”唐雨杺笑看着他,说:“不过我可没给你准备礼物哦,你不用期待。” “没关系,收礼物是女朋友的专属特权。”周鹤说,“准备礼物的时候,一想到我的女朋友收到礼物会是个什么表情,只是想想,都觉得特别高兴。” “这么会哄人啊,吃糖了?嘴这么甜。”唐雨杺说。 “都是女朋友教得好。”周鹤说。 唐雨杺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挣脱他的怀抱往外走,说:“快别贫了,再闹下去真要迟到了。” “等等。”周鹤快行几步绕到她面前,退行着弯下腰,把还没被亲过的那侧脸给她送过去。往酒窝处指了指,说:“公平起见,对称一下。” “什么呀?”唐雨杺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故作诧异道:“听不懂。” “听得懂。”周鹤说。 唐雨杺走到玄关处,拿起包,摊了摊手,说:“不懂。” 周鹤抓住门把,不给她走,软磨硬泡道:“你懂的。” 唐雨杺盯着他泛红的脸颊看了会儿,噗呲一声笑了。 讨亲亲,自己还害羞了?这么可爱的吗? 凑过去,在他的酒窝处亲了一口,问他:“现在满意了吧?” 周鹤抿唇笑,稍作思考,摇摇头,说:“最后再盖个章才能满意。” “黏人精。”唐雨杺说。 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用力盖了个章。 ** 临下班的点,周鹤一早就等在了唐雨杺的办公位上。 办公室里没人,他一个人待久了,觉得无聊。 拿起手边唐雨杺用来打发他的奶糖,剥了颗糖在嘴里慢慢嚼着。把玩了会儿手中的糖纸,记起小时候唐雨杺教他的叠纸玩法,摸摸索索地叠糖纸玩。 手法有些生疏,摸索好一会儿才勉强叠出个心形。 左右翻转着看手里成型的糖纸,笑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门的方向,把心形糖纸迅速夹在了唐雨杺放在桌角的工作笔记里。 担心她会误以为这颗心形糖纸是别人叠给她的,周鹤盯着刚合上的本子看了片刻,重新翻开。 拿起签字笔,在夹着糖纸的空白纸页上慎重落笔。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标上小箭头,写了个草体的“鹤”字。 欣赏了会儿自己蹩脚的画工,周鹤给那颗心描了描边。 于是,本就抽象的爱心变得更为抽象了。 补救不了,他索性丢了笔,一手挡住眼睛,不去看那颗辣眼睛的爱心。曲指弹了一下纸页,把本子合上。 靠回椅背。 周鹤托腮,非常纠结地看着近前的那本笔记。越看越觉得嫌弃,想把自己画了心的那页纸撕下来。 缓慢直起身,刚把手伸向那本笔记,办公室门“噗通”一声被推开了。 周鹤的手悬在笔记本上,抬头看向门口。 唐雨杺匆匆忙忙跑进来,一把抽走他伸手欲拿的那个本子。非常敷衍的胡乱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道:“再等一小会儿,马上就好。” “雨杺,那个……”周鹤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眼瞅着她抱着笔记本飞速奔了出去。 “……”周鹤呆滞望着门的方向,动作定格了两秒。 默默收回手,揣进兜里。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会议室,史大夫站在屏前分析讲解近期遇上的部分案例。 底下坐了两排实习生,都在专心致志的边听边埋头记笔记。 史大夫讲了太久,嗓子烧得慌,清了清嗓子。拿起杯子拧开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朝何静静招了招手,说:“小何,来,把你的笔记本拿过来,让我看一下。” 何静静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磨磨蹭蹭站起来,把笔记本拿过去。 “你这……”史大夫推了推面上的眼镜,翻了两页她的笔记,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字得练练了啊,天书吗?鬼画符吗?这谁能看得懂!” “我能看懂呀。”何静静一本正经道,“这笔记嘛,不就是写给自己看的嘛,自己能看懂就行了。” “小何啊,你可真是我带过的最让我头疼的学生了。”史大夫默默放下她的笔记本,叹了口气,说:“不行,一会儿我得吃个降压药,感觉这会儿血压都高了。” 底下有人在偷笑。 “你们真该学习一下小唐的笔记,详略得当,要点清晰,最重要的是这个态度……”史大夫的视线往底下扫了一圈,话音顿住,问站在身侧的何静静:“小唐呢?” “她拿错本子了,刚出去……”何静静往门的方向指了指,恰巧看到唐雨杺抱着笔记本进来,说:“回来了。” “小唐。”史大夫冲刚进门的唐雨杺招了招手,说:“来,你把你的笔记本拿过来,让大家都学习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有态度的笔记!” 唐雨杺“哦”了一声,立马小跑着走过去,把笔记本递给了史大夫。 史大夫把她的本子放到了幻灯机上,随手翻开,说:“来,大家都注意看大屏幕啊,让大家欣赏一下,什么叫随手一翻,就是标准……” 翻开的那一页夹了个粉色的心形糖纸。 史大夫看着那颗心形糖纸,话音顿住。“态度”两字卡在了嗓子眼里,一脸惊讶地看着翻开的笔记本。 右侧空白纸页上画了个歪七扭八的不规则图形,戳着这个奇怪图形的,是个箭头标志。 落款的字挺漂亮,是个“鹤”字。 室内似被按下了定格键,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聚在了屏幕上,静悄悄的。 持续尴尬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没绷住,噗呲笑出了声。被这一声笑感染,满室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绩优股怎么这么逗,这画的是个啥呀?也太抽象了吧,这谁能看得懂啊?”何静静边笑边与唐雨杺耳语。 “我能看懂啊,这是颗心,你认真看嘛!这是我家阿鹤在给我比心呢。”唐雨杺笑看着屏幕上的画,由衷夸道:“你难道不觉得这颗心画的很有个人特色吗?超可爱的!” “……”何静静盯着屏幕认真看了会儿,实在看不出那是一颗心,笑得更大声了。 “行了,我看你们一个个心思都飞了,散了吧。”史大夫合上笔记,调侃道:“我得去吃颗降压药,压压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璐”小可爱的5瓶营养液~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抱住啵一口~mua! (*╯3╰) 第八十二章 “累不累?”周鹤问。 唐雨杺摇头,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说:“一看到我家阿鹤,怎么都不会累,可神奇了!” 像是在哄他开心。 周鹤低着眼,心情不错的轻轻晃了晃两人牵住的手,抿唇笑。 并肩在医院走廊慢慢往外走,不时有路过的护士偷偷朝周鹤看。 三五成群的护士拉扯间互看对方一眼,窃窃私语,掩唇笑。 “雨杺,你的同事都好奇怪。”周鹤很快注意到了异常,挺纳闷地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憋不住笑的几个护士,问:“她们怎么都一见我就笑啊?我今天很好笑吗?” 唐雨杺也留意到了同事们的反常行为,猜测之前会议室里发生的事这会儿在院里应该是传开了。 知道周鹤脸皮薄,为免他觉得尴尬,唐雨杺把手背到身后。偷偷打了个手势,示意那群嬉闹的护士赶紧散开。 待身后那群护士散了去,唐雨杺才转头看向他,笑言:“怎么会奇怪呢?明明就超可爱的!她们是因为觉得我的男朋友可爱,所以才会笑的。” “真的吗?”周鹤不怎么相信地看着她,说:“可她们平时见我,不是这个表情。” “是真的。”唐雨杺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就是你想多了,她们平时就爱闹腾,见谁都是这个表情。” 周鹤半信半疑道地看着她,在周围异样的视线里,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哦,对了,你的心我收到了!”唐雨杺在口袋里掏了掏,取出心形糖纸,兴高采烈地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很宠地夸他:“我家阿鹤的手可真灵巧,不管做什么都是棒棒的!” 周鹤被她一夸,暂时忘却了之前的疑问,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盯着她手里的心形糖纸看了两秒,想起画在笔记本上的那颗不知道能不能称作“心”的图案,有些心虚地问她:“除了这个,有看到别的东西吗?” “有啊!”唐雨杺把糖纸收回衣兜里,在袋口拍了拍,说:“你给我画的那颗心很特别,我很喜欢。” 看到了? 竟然能看出那是颗心?! 真是神奇,他自己都不怎么能辨认出那个图案原本的形状。 周鹤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真的……会觉得喜欢?” “对呀,很喜欢!”唐雨杺两指一捏,很愉快地给他比了个心。 周鹤看着她给自己比的心,嘴角翘了翘。 “那你……” 想问的话没能说完,被身后拐过的何静静撞了一下,断了话音。 两人同步转头,看向在接电话的何静静。 何静静冲电话那头嚷嚷着“催催催,催命啊”,咋咋呼呼地往前冲。撞到人了,她急忙回头道了声“抱歉”。 待看清被撞的人是谁,噗呲一声乐了。 何静静退行着冲周鹤竖了竖大拇指,说:“抽象派画师,很浪漫嘛!看好你!” 说漏嘴了! 唐雨杺无奈扶额,朝何静静暗暗挥了一下拳。 何静静毫不在意她的警告,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抽象派画师?”周鹤隐约有种不怎么妙的预感,转头问唐雨杺:“她这话什么意思?” 见瞒不住了,唐雨杺只得坦白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刚刚开会的时候,史医生有拿我的笔记给大家展示。” “就是你刚刚从办公室拿走的那个本子?”周鹤问。 “嗯,就是那本你夹着爱心糖纸的那个本子。”唐雨杺偷瞄他一眼,憋住了笑,说:“然后,大家就都看到了你的名作。” “……” 怪不得往来的护士都是这么个奇怪反应?! 周鹤低着头,默默抬手,遮了一下泛红的脸。紧紧拉住唐雨杺的手,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 ** 唐雨杺坐进车里,扣上安全带。两手一捧,朝周鹤摊开掌心,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礼物呢?快给我呀!我可是期待一天了!”唐雨杺催道。 周鹤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看了两秒,低下视线,指尖搭着她摊开的掌心点了点,若有所思的默了片刻。 “礼物啊?你等一下,我找找。”周鹤慢悠悠道。 直起身,在口袋里左翻右找,装模作样地摸索了好一会儿。 唐雨杺的视线一直追着他轮番往袋口伸的两只手看,急道:“怎么找那么久?你不会是弄丢了吧?” 周鹤轻啧了一声,说:“说不好。” “说不好?”唐雨杺抬眼看他,“怎么就说不好呢?你不会是真弄丢了吧?” 周鹤偏过头,凑近了,眯起眼看她:“我记得早上出门前,有人可是答应过我,今天一定会早下班的。” 他抬腕看表,煞有其事地敲了敲表盘,叹了口气,说:“女朋友,你不守时,让我很失望啊。” 竟然开始翻旧账了? 看来不是弄丢了礼物,就是想找个借口讨甜头。 唐雨杺一眼就瞧明白了,很配合地在他凑近的脸上亲了亲,一脸讨好地冲他笑:“男朋友,这样的赔礼还满意吗?” “太快了,没什么感觉。”周鹤勾起嘴角,指了指自己的唇,坏笑着说:“要不换个地方再试试?” “你怎么回事啊?跟谁学的?怎么越来越坏了!”唐雨杺笑着打了他一下,训道:“这里是医院,要求别太过分啊。万一被同事看到,影响不好。” “唐大夫是不敢吗?”周鹤激她。 “别用激将法啊!没用,我是不会上当的!”唐雨杺义正言辞道。 “哦。”周鹤点点头,看着她。 无声对视了片刻,唐雨杺扭过脸“哼”了一声,说:“你看我也没用,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礼物。”周鹤说。 唐雨杺听懂了,一秒转回视线瞪着他:“威胁我?” “不敢。”周鹤倾身凑近,笑看着她。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耳,温声问:“不过,唐大夫真不打算从了我吗?” 唐雨杺觉得痒,又被逗笑了,推他的肩,说:“别闹。” 周鹤不依她的,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低眸吻住了她。 唇刚碰上,“叩叩叩——”的敲窗声吓得他们一激灵,同步看向车窗外。 何静静紧贴在副驾驶位的玻璃窗上,脸都被挤变了形,一双眼巴巴地往车里看。 唐雨杺手脚并用地推开压住她的周鹤,坐直了些,胡乱拨了拨发。转头看了眼红了耳根慌张四望的周鹤,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按开副驾驶位的车窗,唐雨杺朝捣蛋的何静静抬了抬下巴,凶巴巴地问:“干嘛?” “抱歉,打扰了二位的雅兴。”何静静搅了他们的好事,自知理亏,觍着脸冲她傻笑:“能捎我一程吗?许沉的车抛锚了,过不来。就捎我到地铁口就行。” “不能。”唐雨杺逗她,“因为你打扰了我们的雅兴。” 驾驶位的周鹤咳了一声,转头假装看车外的风景,耳根更红了。 “雨杺,雨杺姐,你最好了,就带我一程吧。”何静静撒娇道。 “雨杺姐?”唐雨杺曲肘撑住车窗,把耳朵给她送过去,玩笑道:“要么你多叫两声‘姐’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改主意了呢。” “嘁,真会摆谱。”何静静瘪了瘪嘴,不上她的套。歪过脸,对着手指看周鹤,问:“姐夫,可以不?” 姐夫? 唐雨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驾驶位的周鹤。 周鹤正看着她,见她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抿唇笑。 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按下了车门的开锁键。 何静静得逞,很机灵的立马拉开后座车门。利落钻进车里,嘴甜道:“谢谢姐夫!” 周鹤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说:“不客气。” 这一唱一和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唐雨杺笑了一声,托腮,扭过脸看着车外。 车子驶离停车位,出医院大门。 何静静扒住前座椅背,不时跟唐雨杺东拉西扯几句,聊的多是与工作无关的闲碎话。 唐雨杺转头与她说话,不消多时,感觉搭在包上的手指被勾了一下。 低下视线,发现是周鹤的手伸了过来。 他的食指指尖勾缠住了她的小指,正偷偷摸摸地把她的手往自己那侧拉。 后座的何静静突然叫了一声:“姐夫!” 周鹤的小动作顿住,面色无异的悄悄把手缩回去。 “我想说很久了,实在憋不住了。”何静静歪着脑袋看他,问:“你嘴唇上蹭到的口红,真不打算擦擦吗?” “……”周鹤匆忙蹭了一下嘴角,看着手背上的口红痕迹,红了脸。 唐雨杺托腮看他,眼底笑意加深。抓住了他蹭掉口红印子的那只手,大大方方牵好。 回头瞪了何静静一眼,很护崽地训她:“少说话,不然把你扔下去。” 何静静“哦”了一声,靠回后椅背,乖乖闭上了嘴。 周鹤回握住掌心里那只温暖的手,攥牢,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 “阿鹤,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套路了。” 唐雨杺按开安全带,不满道:“刚刚在医院,你那一通表演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礼物就装在你口袋里呢,结果折腾半天,这礼物压根就没在你身上。你说你这些路数都是跟谁学的?” 周鹤不接话,开车门出去。绕到副驾驶位替她开车门,弯下腰,冲她笑。 唐雨杺一对上他含笑的眼就没了脾气,下车,吓唬他:“要是这礼物我觉得不满意,就延长你的试用期。” “会满意的。”周鹤肯定道。 “还挺有自信。”唐雨杺从车里出去,好奇道:“到底是什么?真不能透露一下吗?给我透露一点点信息,让我猜猜也行。” “别急,到家就能见到了。”周鹤说。 唐雨杺软磨硬泡了会儿,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乘电梯上楼,转眼到了家门口。 周鹤拿钥匙开门,伸手按开门边的开关,往门边让了让,示意她先进。 唐雨杺越过他,探头往屋内看。 大厅有被精心布置过,从门口处往客厅内延伸,沿途摆满了码整齐的玫瑰花束,芳香怡人。 唐雨杺满眼惊喜地转头看了周鹤一眼,进门,小心翼翼地顺着花路慢慢往前走。 花束尽头摆着一个粉色的大盒子,盒子上绑了红色绸带,绑绳上系了两个心形气球。 周鹤不紧不慢地尾随其后,专注看她。 唐雨杺“哇——”了一声,兴奋捧住脸,回头问:“你准备的?” 周鹤点头:“嗯。” “你一个人准备的?”唐雨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周鹤笑,又点了点头:“嗯。” 唐雨杺开心到想尖叫,扑过去,两手勾缠住他的脖子,跳到他身上。 周鹤顺势捞住了她,抱好。 唐雨杺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夸他:“阿鹤,你也太棒了吧!” 周鹤笑看着她,贴着她的唇温柔亲了亲,提醒她:“还没拆礼物呢。” “哦,对!”唐雨杺跳回地上。 绕着那个大盒子仔细打量了一圈,深吸一口气,解开绑盒的绸带。掀开盖子,往里面看。 盒子里放了一个猫窝,周边摆着配套的猫砂盆和喂食器。 盖子一掀开,就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窝里探出了头。一双水蓝色的眼剔透,仰着小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小猫从窝里摇摇晃晃地爬了出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没有一丝杂色。尖耳,大眼,非常漂亮。 唐雨杺盯着毛茸茸的小家伙看了好一会儿。 小家伙对她“喵——”了一声,奶音萌的她心都要化了。 唐雨杺担心吓到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盒子里的猫很享受地闭上眼睛,暖融融的小脑袋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也太可爱了吧!”唐雨杺极小心地把猫捧进掌心,满眼欢喜道:“阿鹤,谢谢你的礼物,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周鹤蹲在她身边,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看着她笑,看着她逗猫,看着她满心欢喜地跟自己说“喜欢”。 只是这么看着她,心情都是完全舒展开的。 很宠地揉了揉她的发,说:“喜欢就好。” “这小猫取名了吗?”唐雨杺问。 “有名字。”周鹤说,“糖粥。” 唐雨杺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唐周?” “嗯。”周鹤点了点头,解释:“糖粥,加糖的粥。” 四目相交,唐雨杺眼底笑意加深,说:“那这碗粥一定很甜。” “特别甜。”周鹤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hw枫”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谢谢“”小可爱的4瓶营养液~ mua! (*╯3╰) 第八十三章 周鹤洗完澡,抱着猫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猫刚到陌生的地方,一直在警惕四望。缩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周鹤取了块柔软的毛巾将它包裹住,给它喂了块冻干肉粒。低着眼温柔看它舔掌心里的肉粒,捏着它的后颈轻轻揉了揉。 小猫舔了两口肉粒,对食物兴趣不大。细嗅了会儿,不吃了。 眯起眼享受他的轻抚。 性子很温顺。 周鹤伏下身看它,被猫咪乖乖巧巧的模样逗笑了。 指间动作停住。 小猫立马不怎么满意地仰起头,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他的掌心,软糯糯的“喵——”了一声。 像是在催他。 周鹤很配合的继续给它顺毛,安抚着说了声:“乖。” 浴室门开。 门内探出一条修长白嫩的腿,屈膝勾住了门框。 外头半晌没动静。 唐雨杺觉得奇怪,扒住门边往外瞧,轻唤了声:“阿鹤?” 电视声音开得有些大。 专注撸猫的周鹤好似听到有叫他的声音,单手扶了一下助听器,回头看。 视线相撞,唐雨杺千娇百媚地撩了撩半干的发。扬眉咬唇,朝他勾手。 她刚洗完澡,周身水汽未散,精致锁骨间水光流转。穿着他的黑衬衫,姣好身段在宽大衣衫内隐现。舒展开的长腿水蛇般攀缠在门边,暗色的墙纸一衬,肤色白的晃眼。 周鹤盯着她看,喉间燥热,着了魔般移不开眼。 愣怔间起身,怀里的猫掉到了地上。 炸了毛的小猫裹着毛巾在地毯上滚了个圈,小爪子扒了扒。惊慌失措地爬去窝里,躲了起来。 唐雨杺看着猫窝的方向轻笑了声,冲还在游神的周鹤眨了眨眼,催道:“发什么呆啊傻子?快过来,帮我涂身体乳。” 话音娇软,暗示意味明显。 周鹤血气上涌,等不及了,绕路都觉得麻烦。利落跨跳过沙发背,三两步冲到了她面前。 唐雨杺笑眼弯弯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身体乳,揪住他的睡衣领口把他拉近了些。 指尖在他胸口画了个圈,明知故问:“怎么回事啊?你今天好奇怪,涂个身体乳都这么猴急?” 周鹤被她撩的面红耳热,倾身把她压在门框上。呼吸不匀,弯腰舔咬她的耳垂。 唐雨杺觉得痒,咯咯笑着推他,说:“急什么?这里多硌人啊,换个地。” 周鹤架住她的腿把她抵在门框上,托抱住。边热烈亲吻她,边大步往房间方向走。 护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放倒在床上,一手扯掉自己的上衣,一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手忙脚乱地摸索。 摸索了好一阵,他猛然间意识到了点什么。动作一顿,僵硬地抬起头,往抽屉里看。 唐雨杺见他没了动静,撑坐起,拂了一下凌乱的发。顺着他的视线往抽屉里看,挺诧异地问:“怎么了?” “套用完了。”周鹤没精打采道。 “……”唐雨杺呆滞了两秒,甩甩手,给他递衣服,说:“穿上。” 周鹤“嗯”了一声,利落穿上衣服,说:“抱歉,忘了补货,我这就去便利店买。” “不必。”唐雨杺朝他勾了勾手,待他弯腰靠近,饶有兴致地歪过脸看他支起的帐篷。 轻啧了一声,指尖反向往床边毯上一指,说:“既然办事没装备,那咱今天就不玩儿了。您受累,搁这消消火。” “雨杺。”周鹤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嗯哼?”唐雨杺瞪他一眼,“是不是不听话了?” “……”周鹤凑过去想亲她。 唐雨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冲他笑。 两分钟后,周鹤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趴在床边毯上做俯卧撑,努力分散精力。 唐雨杺抱着猫蹲在他身边给他计数,见他耐力不错,把猫放到了他背上。没一会儿,自己也坐到了他的背上。 他臂力惊人,身上挂着一人一猫,丝毫不影响他俯卧撑的速度。 唐雨杺在他背上颠了会儿,乐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腰,夸他:“阿鹤,你真的好厉害啊!” 周鹤的动作僵了一下,体内躁动的那团火被她这么一拍又蹿了上来。 回手扶了一下背上的人,缓慢趴回了地上。 太折磨人了,他不干了。 “嗯?怎么不动了?”唐雨杺问。 等了会儿,没能等来他的回应,意识到他是真有些小脾气了。 得哄一下。 唐雨杺歪过头悄悄观察了他片刻,轻轻放下怀里的猫。往下一趴,叠在他背上,问:“生气了?真不理我了?” 周鹤伸手扒过掉下床的抱枕,垫住下巴,把脸转向另一侧。 这别扭样还挺可爱。 唐雨杺噗呲笑了一声,说:“好了,不闹你了。去买,我跟你一起去买,行了吧?” 周鹤一秒转回视线,盯着她看。 “又高兴了?”唐雨杺笑问道。 “嗯!”周鹤扬起嘴角,凑过去亲了亲她,说:“高兴!” ** 牵着手出公寓大门,唐雨杺压低了帽檐,贴着周鹤悄声道:“去便利店多没意思,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刺激的地方探险!” 刺激的地方? 虽然不是很理解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周鹤还是莫名激动了一下。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确定道:“这就是我们穿成这样的理由?” “这样是怎样?”唐雨杺不解道。 “可能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周鹤说。 唐雨杺仰起头,被帽檐和墨镜遮住了视线,眼前黑漆漆的。压了一下镜框,从滑下的镜片上方看他,问:“会吗?” “也许……”周鹤低头看身边一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唐雨杺,跟着压了压镜架,肯定道:“会!” 巡逻的保安看到两个鬼祟的身影从楼里出来,盯着那两个穿着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口罩和墨镜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奇怪。 大晚上裹那么严实干什么?戴个墨镜路都看不清吧?一定有问题! “哎,前面那两个!”保安快行几步跟过去,叫住了他们,说:“过来登记一下个人信息。” “……”唐雨杺愣了一下,朝周鹤竖了竖大拇指,说:“有远见。” 在保安室耽搁了会儿,确认了是户主,两人才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物业部。 牵着手顺着长街慢慢往前走,周鹤好奇道:“雨杺,你说的刺激的地方,是哪里?” “在想什么?”唐雨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笑道:“小坏坏。” “没有,没在想什么。”周鹤矢口否认。 过了个十字路口,往前走了约五分钟的步程,唐雨杺拽住周鹤拐去了一个小巷里。 沿途看过去,周边多是洗浴、按摩的店。店外偶有几个着装暴露的女人,在招手揽客。 “雨杺。”周鹤把唐雨杺拽进怀,不让周围的人触碰到她,贴着她小声问:“这里,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刺激的地方吧?” 唐雨杺点点头,说:“对啊。” “……”这也太刺激了! “我之前跟芸芸逛街,抄近路的时候有经过这一片。那会儿我无意中看到过一家有趣的店,还蛮好奇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一直想找机会进去看看。但那种店,我一个人去很奇怪。如果是跟芸芸一起去,好像更奇怪。”唐雨杺说。 有趣的店? 能有多有趣? 周鹤躲藏在口罩下的脸烧得滚烫。 唐雨杺止步,指着近前一家店,兴奋道:“就是这!” 周鹤顺着她的指向往右手边看。 是一家很普通的情趣用品店,招牌老旧,橱窗里挂了套护士服。 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路过来各种脑补的周鹤盯着那家店看了两秒,抬指挠了挠红透的耳根。“嗯”了一声,尾随她一起进店。 翘着二郎腿在打游戏的店主听到门口有动静,立马放下手机迎了上去,热情道:“两位想买点什么?随便看啊!或者有什么特别的需要?我可是专业的,都可以给你们推荐!” 唐雨杺推了推面上的墨镜,隔着镜片兴奋看他:“特别的?” “懂了!”店家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愉快打了个响指。面朝着他们侧行了几步,撩开门帘,抬手往内屋比划了一下,说:“二位,这边请。” 唐雨杺仰头看了周鹤一眼,隔着墨镜,也不清楚他正往哪儿瞧。 兴冲冲拉着他往里面走。 内屋是另一番景象,室内光线很暗,调成了暧昧的暖色调。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玻璃窗里挂了不少款式不一的制服套装。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唐雨杺“哇——”了一声,贴着周鹤小声说:“这样的地方竟然真的有,我只在电视里见过。今天也算是涨了见识了,感觉好神奇!” 是来满足好奇心的? 周鹤推了一下面上下滑的墨镜,配合着点了点头。 “妹妹,试过这个吗?”店主拿了个粉色物件出来,给唐雨杺展示了一下功能,热情推荐道:“电动的,用过都说好!” “不不不……”唐雨杺摆了摆手,说:“我们就是看看。” “别害羞嘛,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吧!哥哥这里还有好东西,你们等着啊!”店主说。 转身打开了一个黑色柜子,拎出个小皮鞭出来,甩了一下。 周鹤下意识伸手,很警惕地把唐雨杺揽到自己身后。 “别紧张别紧张,这就是个道具。”店家往边上退开了些,给他们介绍柜子里的物件,说:“你们都看一下啊,眼罩、手铐、蜡烛……看中就拿,我给你们出个打包价。” 唐雨杺摘了墨镜,从周鹤身后冒出俩眼睛,满眼好奇地看店家介绍的那些东西。 真是对什么都好奇。 周鹤转头看她,摁着她的脸,颇无奈地把她推了回去。 没一会儿,她又从另一侧冒出了头,继续兴奋打量店主介绍的那些古怪的道具。 周鹤拿她没辙,只能由着她去。 “要是玩不了这么大的,制服也行啊。”店主见没能说动他们,转手开始介绍另一侧的商品,说:“网袜、头套,或者猫女郎套装?你们看这毛茸茸的耳朵,不想要吗?” “不想要。”唐雨杺又摆了摆手,强调道:“我们真的就是看看。” “妹妹脸皮子薄,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店主转头问周鹤,“帅哥,你呢?这套猫女郎套装真的很不错,不少熟客都回购过很多次了。你看,这还有配套的耳朵和尾巴,不想看看妹妹穿上是个什么效果吗?” 周鹤没接话。 唐雨杺偏过头看他。 室内诡异地静了数秒。 店主见有戏,把那套衣服往他那侧又递了递,确认着问:“不觉得心动吗?性感小野猫,真不想要?” 性感小野猫? 想要! 周鹤稍迟疑,拉着唐雨杺的手往店主面前缓步走了过去。 接过店主手里的猫耳发箍,转手摘了唐雨杺的帽子,把发箍戴在她头上。 低着眼欣赏了会儿,周鹤揪了揪她毛茸茸的猫耳,说:“我要这个。” “……”纯粹是来满足好奇心的唐雨杺满眼无辜地看着他,“我真的就是……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无辜糖伸出尔康手: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 完全没在听的鹤崽彻底放飞:老板,我还要这个、那个、还要这两个,谢谢!【摇起小尾巴,超开心~(*^▽^*)】 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啵叽(*^3^)~ 第八十四章 那家奇奇怪怪的情趣用品店,唐雨杺和周鹤趁夜黑风高时常去光顾。 美其名曰丰富夜生活,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满足唐雨杺强烈的好奇心。 周鹤很是乐在其中,每次去都会带回几样新奇的物件,那家店变相成了他的最佳福利地。 日子如常地过。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是每日里再简单不过的三餐间,也能寻到不少乐趣。 糖粥长得很快,小半个月过去,胖了一大圈。肉乎乎一团,非常黏人。 自从家里多了只猫,猫毛总是呈天女散花式飞舞。周鹤除了日常铲屎喂猫,还得消灭家里无处不在的猫毛。 唐雨杺喝完杯子里的牛奶,抱起怀里的猫亲了亲,提醒还在撕面包吃的周鹤:“阿鹤,糖粥今天得去打疫苗了。约了下午两点,别忘了啊。” 周鹤点点头,吹走衣袖上沾到的猫毛,应了声:“好。” “糖粥掉毛这么厉害,要不要让医生检查一下?会不会是皮肤有问题?”唐雨杺担心道。 “可能是因为熬夜。”周鹤说,“它大晚上不睡觉总是上蹿下跳地挠门,是容易秃。” “……”唐雨杺看着他。 周鹤咽下嘴里的面包,说:“我会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的。” 唐雨杺抓起糖粥的两只前脚爪,冲他晃了晃,娇声道:“那就谢谢哥哥啦。” 周鹤撕扯面包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哥哥?” “替糖粥叫的。”唐雨杺说。 指了指自己,介绍道:“我是糖粥的姐姐。” “明明咱俩是糖粥的监护人,怎么是哥哥姐姐?”周鹤煞有其事地纠正她,“应该是爸爸妈妈。” “可给你美的。”唐雨杺笑了一声,“快吃你的早餐吧,少贫嘴。” “我下午请了假。”周鹤说,“给糖粥打完针,我去医院找你。” “找我干嘛?工作时间很忙的,没空谈恋爱。”唐雨杺说。 “去给女朋友送个下午茶。”周鹤说,“不打扰你工作。” “又要好吃好喝地收买我的同事们啊?然后让她们看好我?”唐雨杺笑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我的男朋友还挺会收买人心的嘛。” “没办法,女朋友太漂亮。不让人看着,总觉得不放心。”周鹤理所当然道。 唐雨杺放下猫,收拾餐盘。听他这么吹捧自己,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满意道:“真甜!” ** 唐雨杺抱着资料袋小跑着从住院部往前面的行政楼方向去,听到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止步,回头看。 秦一舟站在台阶上正看着她,见她回头,下台阶,走到她面前。 把手里的一个手工小风车递给她,说:“这是,我们院里那个,叫秦天的孩子,让我给你的。” 秦天? 唐雨杺记得那个孩子。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体质弱,常住院。有轻微口吃问题,好在年岁小,可以根治。 前阵子秦天因为怕打针,趁大人不注意偷跑了出来。恰巧被唐雨杺撞见了,用一把奶糖把孩子哄了回去。 被唐雨杺抱着,据说那孩子破天荒第一次打针没哭。 接过秦一舟递来的小风车,唐雨杺鼓起腮帮子对着扇叶吹了口气,看着风车缓缓转了起来,愉快道:“替我谢谢他,就说我很喜欢。” “好。”秦一舟说。 “那要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啊,史大夫催得急。”唐雨杺说。 “行,去忙吧。”秦一舟说。 短暂碰头,各走一边。 唐雨杺把怀里的文件往上托了一下,抱好手里的东西继续往前跑。 刚跑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刮擦声。 像是紧急刹车的声音,可能是开车的人速度没掌控好,刹车踩的急了。 “好险,差点撞到。”周围有人心有余悸道。 唐雨杺脚下的步子缓了些,回头看。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了斜后方,不由愣住。 周鹤从驾驶位出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外套领口。走去车前,检查了一下车子有没有刮擦。 指尖抚过车前盖,转过身,看向受惊跌坐在地上的秦一舟。 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惊讶道:“秦大夫,你怎么坐地上了?” “哦,对了。”周鹤靠在了车边,曲指敲了敲太阳穴,说:“我刚刚好像是不小心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抱歉,是不是吓到了?”周鹤低下身,看着惊魂未定的秦一舟,嘴角勾起一抹笑:“没吓尿裤子吧?” 秦一舟伸手撑了一下近处的栏杆,起身。拍掉白大褂上沾到的尘土,说:“开车,注意点。” 没多言,上台阶,进大厅。 周鹤看着秦一舟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的笑意淡去。 “阿鹤!”唐雨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说:“停好车,去办公室等我,我有话问你。” 周鹤转过脸看她,捂了一下被她轻锤过的肩。眼底笑意又起,点了点头,说:“好。” ** 唐雨杺送完资料回办公室,一开门,一股甜香的糕点味漫了一屋子。 周鹤坐在她的办公位上,怀里抱着在打瞌睡的糖粥。听到门口动静,抬眼看她。 “雨杺,你对象带着你家毛孩子来给你送下午茶了!我也跟着沾沾光!”何静静舀起一勺小蛋糕送进嘴里,很愉快地朝她晃了晃勺。抱着蛋糕盒和饮料杯起身,很识趣地说:“我很懂事的,这就撤!” 唐雨杺对她笑了一下,往门里走了几步,抬手比划了个“请”的动作。 “呦呵,今天都不装模作样地拦我一下了?”何静静调侃道。 “快走吧,电灯泡。”唐雨杺催道。 “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静静走出去,抓住门把探头道:“给你们把门关好,慢慢亲热,不着急。” 唐雨杺偏过头,看着何静静出了办公室。待走廊外的脚步声远了,才转回视线,看向起身给她让座的周鹤。 周鹤靠坐在另一侧的办公桌边,指了指桌上给她留的小点心,看着她笑,说:“来吃。” 唐雨杺走过去坐下,把小风车放到笔筒里,没动桌上的点心。 腿撑着地,座下的办公椅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周鹤抬了抬下巴,问:“没什么要跟我解释一下的吗?” 周鹤看着笔筒里的小风车,皱了眉。 “秦一舟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不是秦一舟送的,只是转交。”唐雨杺强调道,“这东西是一个孩子送的,一个很小的孩子。” 周鹤“嗯”了一声,看着那个小风车像是想起了点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静了须臾,唐雨杺开口提醒他:“没别的话要说了?” “嗯?”周鹤回神看她,“什么?” “刚刚在行政楼那边差点撞到人,不解释一下吗?”唐雨杺说。 周鹤略勾了嘴角,低下视线揉怀里的猫,没接话。 “故意的?”唐雨杺问。 “嗯。”周鹤说,“故意的。” 还挺诚实。 唐雨杺呲了一声,训他:“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真撞到人该怎么办?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我没胡闹。”周鹤揉猫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她,语气认真道:“秦一舟不是什么好人。” “……”唐雨杺一时语塞。 之前两人有深聊过,唐雨杺知道他偶尔会情绪化,会不顾后果的冲动行事。 有点苦恼该怎么组织语言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的。 手肘撑住桌沿,托腮思考。 看出她在发愁,周鹤安抚道:“别担心,我有分寸。” “分寸之外还有个万一呢!万一呢?真要撞上了,那就是一场事故。阿鹤,你做事得考虑后果。”唐雨杺说。 万一? 是啊,他差点忘了,凡事都会有个万一。 周鹤怔了片刻,说:“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知道错了?”唐雨杺问。 “错了。”周鹤说,“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就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唐雨杺多少有些意外。跟教训孩子般,又问:“能保证不再犯类似的错误吗?” 周鹤点头,说:“保证。”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两秒,伸手拿桌上打包盒里的奶茶。拆包装,插吸管。 “不过……”她慢悠悠喝了口奶茶,不解道:“你为什么总说秦一舟不是好人啊?干嘛总这么针对他?不会是因为院里关于我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影响了你吧?那些都是他们乱说的,没影的事,别信。” 针对他? 当然是因为他觊觎不该他惦记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秦一舟不是好人? 最初是直觉。 后来,是因为一起被伪装成意外事件的他杀案。 那起孩童意外坠井的死亡案,是他调回国内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之前的法医已经下结论这是起意外事件,是他看过资料后觉得不对劲,把这个案子争取了过来。 后又经手了几起类似的儿童意外死亡案,让他起了疑心。受害者普遍是男童,均有受侵犯的痕迹,但尸体没有残留体.液痕迹。现场存留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很可能是性功能障碍者。 他调取了不少从前因证据不足未能立案的案例,琢磨了些时日,终于寻到了这些案子的共同点。 这些孩童的死亡时间都在周六,且年龄都是六岁。最奇怪的是,这些孩子死亡当天都穿着带衣扣的衣服,第六颗衣扣均被外力撕扯了下来。 周六、六岁、第六颗衣扣。三个6,这一组数字在圣经启示录里指的是一只七头十角的恶魔。 是在召唤恶魔? 活人祭? 他当即想起了一个人——秦一舟。 当初他有查过秦一舟,知道他是撒旦崇拜者,幼时的经历也跟这些孩子相似。很多年前的一起旧案,秦一舟是侥幸存活者。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如果他的推测无误,秦一舟对当时侵犯过他的那个男人其实是生出了扭曲的崇拜感,在模仿杀人。 凶手的犯罪手法熟练,现场处理得很干净。 法律讲求实证,虽有怀疑,但也只是把秦一舟作为嫌疑人叫到局里配合调查,目前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样的案子究竟有多少起,没办法统计出确切的数字。范围广,有些案子年限较长,申请并案费了些时间,近期才开始正式立案侦查。 “秦一舟不是善茬,不要跟他走太近。”周鹤说。 “好,知道了。”唐雨杺说,“不过你这醋坛子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出格的事了,你跟我保证过的。再有下次,我可真不理你。” 周鹤点头,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歌拟疏狂”小可爱的1瓶营养液~ 抱住啃mua! (*╯3╰) 第八十五章 唐雨杺换下白大褂,点开手机的免提功能。 “阿鹤,我这边好了,你大概还有多久到?” “有点堵车,最多十分钟,稍微等我一下。” “不着急,你慢慢开,注意安全。” “好。” “那你专心开车,我在办公室等你,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唐雨杺把手机丢到办公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打算静下心看会儿专业书。 何静静从值班室里拖出个大纸箱出来,挺费劲地抱起。动作停顿了两秒,又放回了地上。 甩了甩压酸的胳膊,转头看正专心做笔记的唐雨杺。 “雨杺,帮我一起搬一下箱子,我一个人搬不动。”何静静说。 唐雨杺抬眼看她,注意到了她脚边的大纸箱。放下了手中的笔,点头说:“好。” 起身走去那个大纸箱边,发现纸箱上贴着快递单,问:“你又网购了什么?怎么这么大一箱?” “都是些生活用品,那不是打包买比较便宜嘛。”何静静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勤俭持家,精打细算,穷人有穷人的过法。” “你也别老囤货,小心又囤过期。”唐雨杺弯腰抱起箱子,提醒她:“你扔掉的那些过期牛奶,都够淋牛奶浴了。还精打细算?” 何静静伸手托住箱子另一端,抱稳了,退行着出办公室门,说:“你不懂,网购就是图个过瘾。下单的时候钱花出去也没什么感觉,就是一个数字一跳,爽就完了!” “行行行,你总有理。”唐雨杺问,“许沉的车在外头吗?你怎么不让他进来搬啊?” “他还没到呢,堵路上了。这个点医院里车多,他上次把别人的车蹭了,没走保险,私了又是一笔钱。有这钱还不如给我网购呢,我就想着索性把箱子搬去大门口,车来了直接上车,免得又磕碰,伤钱。”何静静说。 唐雨杺被逗笑了,提醒她:“有台阶,慢一点。” 搬完箱子,何静静等在了大门口。 唐雨杺跟她简短道了声“明天见”,打算回办公室。 路过花坛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正一脸专注地在看蚂蚁迁徙。 “秦天?”唐雨杺走过去,蹲到小家伙身边,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呀?妈妈呢?” “姐、姐姐。”秦天转头看她,解释:“妈妈,她、她走、走丢了。” “走丢了?”唐雨杺转瞬明白了,应该是这孩子又跟家长走散了,点点头,说:“那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秦天咧嘴笑,冲她张开双臂,说:“姐、姐姐,抱。” “真是个爱撒娇的小淘气。”唐雨杺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伸手抱孩子。 指尖刚要碰到孩子的衣角,就被身后突然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唐雨杺被吓一跳,回头看,视线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周鹤把她从地上拽起,揽到自己身后。动作利落地弯腰抱起蹲在地上的孩子,转头看她,问:“这孩子要送去哪?” 秦天看着一张陌生的脸,一巴掌摁在了他的脸上,抗拒着推他:“这个叔、叔叔,不、不认识。” “……”周鹤没什么表情地掰开孩子的小手,纠正:“是哥哥。” 秦天根本就没在听他说什么,转头朝唐雨杺伸手:“姐姐,姐姐抱。这个叔、叔叔,我不、不认识。” “阿鹤,你别吓到孩子。”唐雨杺朝他怀里的孩子伸手,劝道:“还是我来抱吧。” 周鹤换了个手抱孩子,牵住她伸来的手,不怎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要送去哪?” “天天?天天!你在哪啊天天?听到了就应妈妈一声啊,天天……” 有人在挺着急地喊话,声音由远及近。 “妈妈!”秦天尖着嗓子大声回应,“妈妈!我在、在这里!” 秦天妈妈听到声音急忙跑来,连声道谢。接走周鹤怀里的孩子,感激道:“唐大夫,这次又多亏了遇上你,真是太感谢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可能好奇心重,下次注意看好,再走丢就不好了。”唐雨杺说。 “那是那是,以后一定注意。”秦天妈妈转头看唐雨杺身边眼生的男人,“这位是您的丈夫吧?你们二位站在一起一看就很有夫妻相,真是登对!” 唐雨杺转头看了周鹤一眼,察觉他似乎因这话心情不错,没扫了他的兴。 跳过了这个话题,低下视线看着秦天。 “秦天,以后要注意跟紧妈妈,不能再让她走丢了哦。不然妈妈很容易被坏人抓走的,你得看好她。”唐雨杺说。 “知、知道了。”秦天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她,说:“给、姐姐。” “这么乖呀。”唐雨杺笑眯眯地接过孩子给的糖,说:“谢谢你呀,姐姐会好好吃的。” “天天,我们该回去了。”秦天妈妈提醒怀里的孩子,“跟哥哥姐姐说再见。” 秦天“哦”了一声,朝唐雨杺摆摆手,说:“姐、姐姐,再见。” 又朝周鹤摆了摆手,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叔叔,再、再见。” “……”这熊孩子是不是故意的? ** “阿鹤,我的包和手机还在办公室,陪我去办公室拿一下东西再回家。”唐雨杺说。 周鹤看着那对母子离开的方向,点头说:“好。” 牵着手一起往大楼方向走。 途经走廊,陈丹虹很慌乱地拽住了路过的唐雨杺,说:“唐大夫,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对,值班室里没人,辛苦过来帮个忙吧。” 唐雨杺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肩,说:“别急,我这就过去。” 把棒棒糖往周鹤手里一塞,边跟着陈丹虹往前跑,边回头朝周鹤挥了挥手,说:“阿鹤,我去去就来,你稍微等我一下啊。” “好。”周鹤说。 熟门熟路地去办公室,在门外跟秦一舟打了个照面。 秦一舟的步子停了一下,朝周鹤点了点头。 周鹤略颔首,算是回应。 无声打过招呼,两人各怀心事,擦身而过。 在唐雨杺的办公位上坐下,周鹤的心思有些浮。 恍了会儿神,才记起自己手里还抓着根棒棒糖。 抓起糖果在眼前看了片刻。 叔叔? 为什么雨杺是姐姐?他是叔叔? 这不是差了辈分了吗? 真是见鬼的叔叔。 还想要抱抱? 让谁抱呢? 在熊孩子面前吃了个哑巴亏,周鹤越想越觉得不爽。掂了掂手里的棒棒糖,对准近门处的垃圾桶方向往前一抛。 办公室门恰巧打开,棒棒糖在门板上反向弹了一下,掉到了的地上。 唐雨杺刚推开门,就看到有个小东西从眼前飞了过去。 低头往地上看,看到了之前秦天给她的那根荔枝味棒棒糖。 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坐在她办公位上的周鹤。 四目相对,周鹤挺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从座位处站起,走到门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棒棒糖。 再次对上唐雨杺探究的视线,他红着耳根,找了个很牵强的理由:“手滑。” “幼稚鬼。”唐雨杺笑言。 伸手抽走他手里的糖,边往里走边拆开糖纸,说:“我拿个包就能走了。” 周鹤紧随其后,看着她手里的糖果,觉得碍眼。在她张嘴要咬棒棒糖时,快行一步抓住了她拿糖的手,低头咬走了那颗糖。 “……”唐雨杺一脸惊讶地看了看突然空了的手,愣了两秒,仰起头看他。 “这颗糖掉地上,脏了。”周鹤说。 “这就是你抢我糖吃的理由?”唐雨杺问。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的话……”周鹤咬下半颗糖,把剩余的糖果拿手上。嘎嘣嘎嘣嚼碎了嘴里的糖,说:“要不我再现编一个?” 唐雨杺噗呲笑了一声,说:“幼稚鬼,小孩子的醋都吃。” “我没有。”周鹤矢口否认。 唐雨杺往前迈近一步,眯起眼故意逗他,肯定道:“你就有!” 僵持了片刻,周鹤甩手把棒棒糖往后一丢,糖果丢进了垃圾桶里。撇开视线不看她,说:“好,我有。” 唐雨杺憋着笑,又往前靠近了些。 周鹤挺别扭地退开,转身,靠坐在了身后的办公桌上。 唐雨杺伸腿勾住他的腰,欺身把他压在了桌面上。 周鹤看着她,一时忘了呼吸,身体里的火瞬间被撩了起来。 “这么爱吃醋的吗?”唐雨杺笑眼弯弯地看他,指尖在他滚动的喉结处画了个圈,一点一点往上滑移,停在了他的唇瓣上。 低下身,在他耳后吹了口气,娇声与他耳语:“我家男朋友爱吃醋的样子,真是可爱。” 有小帐篷支起来了,果然经不起逗。 唐雨杺往下快速瞄了一眼,使坏般一秒松开了他。调戏完,很不负责任的不再管他。 退行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动作优雅地拂了一下发,拿起包和手机往门口走。 “走了。”唐雨杺回头,朝还在发愣的周鹤招招手,说:“回家。” 周鹤回神,长呼出一口气,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值班医生还没回来,办公室一直空着。 门没锁,有个人影晃到门前,悄然推开门。 步子很轻地走到垃圾桶边。 戴着医用手套的手伸进垃圾桶里,捡起了那颗被咬过一口的糖。放进密封袋里,收好。 ** 晨起,唐雨杺睡眼惺忪地在盥洗台边刷牙。 周鹤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毛巾快速抹了一下嘴角的牙膏泡沫,看了眼屏幕,接起电话。 简短回应了几句。 唐雨杺隔着镜子看他,也不知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他皱了眉。 挂断电话,周鹤面色如常地拿起牙杯继续漱口。 “谁啊?怎么这么早打来电话?”唐雨杺问。 “我小叔。”周鹤说。 “什么事啊?”唐雨杺问。 “工作上的事。”周鹤话音顿了一下。 记起周康在电话里转述上头的意见,那起他归国后才申请并案调查的案件不再让他沾手。具体情况周康含糊着说不清楚,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也没什么特别的。”周鹤轻描淡写道,“说是看我最近太累了,让我休息几天。” 第八十六章 周鹤被周康叫去了局里,配合调查一起儿童溺水案。 问询的过程像是把他当成了嫌疑人,巧的是,那孩子出事的时间他正一个人在家抱着猫打盹,确实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周鹤心里隐约有了猜疑,不过也没多为自己辩解什么。空口白话,多说无益。 配合调查结束,出警局。 送他出来的周康安抚了他几句,他没怎么能听进去,在盘算自己是怎么被卷进这起案件里的。 对方杀了那么多人都没露出马脚,智商不低,要栽赃不难。 把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既能转移了警方的注意力,又能让警方合理怀疑当初他提出并案调查的原因,确实算是一箭双雕的计策。 他作为并案申请报告的直接参与者,能第一时间掌握警方的调查方向。以他的能力,也能不着痕迹地修改变更案件相关的线索。 外加从前姜教授对他做出的那份似乎很有说服力的病态型人格评估报告为证,并案调查的申请,更像是他在为自己归国后的犯罪行径做铺垫。 这么一想,他好像更像个杀人犯。 真是讽刺。 就算他再怎么想要学着适应正常的社会生态圈,他依然是被防备的那个。 周鹤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心情不怎么好。 手机震了一下,他回神,划开屏幕。 是唐雨杺发来的微信消息,询问他午饭有没有好好吃。 周鹤盯着那条最新消息看了两秒,决定去找唐雨杺一起吃个午饭,也好转换一下心情。按灭屏幕把手机丢到副驾驶位上,拧了一下车钥匙,把车开了出去。 车子一路往前开,遇上堵车的地段。 周鹤踩住刹车,往后靠了靠。被这恼人的路况搞得心情越发烦躁,深叹了口气。 偏过头,往后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无意中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车牌号。 视线顿住,盯着隔了两辆车的那个车牌凝神看了片刻。 有便衣在跟着他。 真当他是杀人犯了吗? 一股火蹭的一下蹿了上来,周鹤抬指揉了一下太阳穴,微微眯起眼。 前方的车子在徐徐往前开。 换挡,变车道,加塞。提速,急转。 驶离主路,超小道。 后面的车不消多时便跟了过来,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紧咬在后方。 周鹤看着后视镜的方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搭在半开的车窗边,指尖扣住窗沿轻敲了一下。 转回视线,盯着前方不远处的路障标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车子在不断提速,后方的车紧跟着提速。 临路障标志前,周鹤极快的小幅度拨转了一下方向盘,猛踩住刹车。车胎压过石块,车身颠了一下。 侧滑漂移,车胎在粗砺的石子路面上擦行而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 方向盘回拨,脚下松力。车身恢复平稳,驶回正常车道。 后方发出一声巨响。 尾随其后的那辆车没来得及应对突发状况,转动方向盘的力度过猛,车头“嘭——”的一声甩撞到了树上。 周鹤轻飘飘往后车方向看了一眼。 踩油门,远离事发地。 ** 唐雨杺接过何静静递来的水杯,拉开门探头往过道外看,诧异道:“外面怎么回事?怎么那么闹?”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何静静靠站在门边,跟着探头往外看,猜测道:“听这动静,像是大厅那里的声音。不会又是医闹吧?” “又?”唐雨杺转头看她,“之前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就前天……”何静静慢半拍反应过来,“哦,对,那天你休息,怪不得你不知道呢。” “前天刚发生过的事?也是奇了怪了,你这个大喇叭竟然没跟我提起过。”唐雨杺关上门,回座,问:“说说看,那天发生什么事了?” “是要跟你八卦来着,我那不是忙忘了嘛。”何静静跟过去,坐在她的办公桌上,说:“有个做鼻息肉切除手术的病人,术后复发。跑院里来好一通闹,差点把主任办公室砸了。” “鼻腔疾病是容易复发,大多有神经官能症。术后恢复期病人的饮食和生活习惯对病情也有一定的影响,再加上涉及感官疾病,病人主观感受也更为强烈,不一定是手术中出现的问题。”唐雨杺说。 “当时我们都是这么跟对方解释的,可对方认死理,偏听偏信了什么亲戚的意见,非说是手术出了问题,骂我们都是满嘴谎话的庸医。”何静静说,“我也是倒霉,正巧那天在主任办公室。” “既然都闹起来了,主任当时就没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吗?”唐雨杺问。 “给了。主任都说了,如果是反复复发的情况,可以给那位病人制定其他针对治疗的方案。或者,视情况,可以考虑行筛窦开放术。”何静静无奈道,“可人病人不能理解啊,偏说是医生的问题,死活说不通道理,非让赔钱。拍了桌子叫嚣,唾沫星子都飞我脸上了。张口就要十万,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不像是来看病,倒像是来找茬的。” 来办公室送资料的徐娟在一旁听了会儿,忍不住插嘴,抱怨道:“医患关系本来就复杂,要真遇上找事的硬茬,还不能有任何过激的正面冲突,不然有理也变没理了。也是倒霉,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诶,小娟,外头闹着的那个,还是上次那男人不?”何静静问,“纹着大花臂,镶着大金牙,看着就不像好人的那个?” “对,就是他。上次不是没能讹到钱嘛,他这次带人来闹了。那浩浩荡荡的阵仗,保安根本就拦不住,主任办公室的玻璃都被砸了。”徐娟说,“护士长已经报了警,就是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能到。” 何静静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这么闹,改明儿都要上社会新闻了吧。” “我好像记得,大厅值班的,是张扬吧?”唐雨杺急忙放下手里的水杯,问徐娟:“张扬她不是怀孕了吗?她人还在大厅吗?” “呦,还真是!我刚刚路过大厅,好像还看到张扬在那挺着个大肚子拉架呢。外头乱了套了,估计护士长都忘了这茬了。”徐娟匆忙往外走,说“我得赶紧去替一下张扬的班,让她先避避,可别真闹出事。” “我也一起去吧。”唐雨杺起身跟过去,说:“多个人多份力。” “加我一个!”何静静举了举手,快步尾随了出去。 ** 医院门诊大厅比想象中更乱。 闹事的那个拎了棍子带头进医院,打伤了几个医护人员。一屁股坐在导医台上,嚷嚷着让赔钱。 一张嘴,两颗亮闪闪的大金牙晃眼。 前天还是十万的价码,现在已经涨到二十万了。 完全不讲道理,摆明了就是来闹事的。 “怎么?手术做蔫了不认账啊?一个个全他妈在推卸责任忽悠人,真当我是这么好忽悠的吗?”大金牙用棍子敲了敲桌面,吼道:“主事的到底是谁?这个医院到底谁能说上话?别跟缩头乌龟一样躲着,赶紧的,出来!把钱赔了,这事两清。不然,别怪我这群兄弟不跟你们讲道理!” “诶,我大哥问话呢,哑巴了?”有个瘦高的男人拿棍子指了指张扬凸起的腹部,说:“你不是就搁那儿坐着指路的嘛,这来来往往的,主事人你总该知道是谁吧?” “我真的不清楚,这种问题你问主治医生。”张扬捂住肚子,都快吓哭了,说:“你不要为难我,我就是个打工的,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到底能不能好好聊了?”瘦高男人没什么耐心地说,“你只要告诉我们能主事的是谁就行了!嘴咋他妈就那么硬呢?” 张扬摆了摆手,紧张到话都说不连贯了:“我真的……真的不清楚。” “嘿!我说!”瘦高男人举起棍子舞了两下,不满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好好的话听不懂?非要哥几个动了粗才肯说实话是吧?” 眼瞅着棍子快抡到张扬的肚子上了。 唐雨杺一看情形不对,没顾上多想,立刻跑了过去。 把墙边瑟瑟发抖的张扬护在身后,伸手拦住吓到张扬的那个男人,说:“这位先生,麻烦冷静一点。这事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是赔钱,还是继续治疗,都等警察来了再好好协商行吗?别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还有其他病人需要就诊。” “警察?当我们吓大的啊?”大金牙像是听了个笑话,从桌上跳了下来,朝唐雨杺那侧走了两步,说:“威胁谁呢?还警察?跟谁没进过局子一样。” 本想跟过来的何静静和徐娟见大金牙靠近,吓的缩了回去,步调一致地贴着墙很紧张地看着大金牙的方向。 她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慌了手脚。 “刚刚明明还没这么乱的,这会儿怎么都见血了?”徐娟很惊慌地拽住了何静静的白大褂,“我看到有两个保安被搀进钱大夫的办公室,在里头缝针包扎呢。一头的血,太吓人了!何大夫,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何静静一听徐娟这话,更紧张了。 看着唐雨杺的方向,暗暗给自己壮胆:“这雨杺胆子也太大了,她都冲过去了,我也不能不管她呀。再说了,张扬肚子里的娃可经不起这么吓。不行,我不能不讲义气,得过去帮忙!” 何静静试探的脚往前伸了半步,又立马缩了回来。踌躇片刻,换只脚继续试探。 “雨杺竟然还敢跟那个挑事的呛声,我敬她是条汉子。”何静静扒着墙惊讶到瞪大了眼,“哇塞,空手接棍!没想到咱们雨杺还有这身手!帅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是个菜鸡,看到自己的小伙伴这么厉害,她都跟着热血起来了。 “唐大夫这么厉害,我俩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过去,应该也就能添个乱吧?”徐娟看着她要走不走的样子,怂怂地说:“对方手里还有棍呢,就算过去,也就是多两个人挨揍。” “有道理!”何静静缩回试探的脚,短暂思考了一下,提议:“要不,还是上点家伙事,壮壮胆?” “好!”徐娟点头附议。 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往反方向跑。 唐雨杺拎着从大金牙手里夺来的棍子,警惕防备周围那群混混模样的人,回头催张扬快走。 待张扬被同事架走了,她才把棍子放下。看着大金牙,好言劝道:“这位先生,医院有医院的运作制度,不是随便出来个人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你这把人都打伤了,除了去拘留所待几天,捞不着半点好处。不如听我句劝,大家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该怎么解决,总能找到折中的办法,您说是不是?” “大哥,别听她的,她就是想转移注意力,在拖延时间呢。”瘦高男人说。 被一个小姑娘轻松夺了手里的棍子,大金牙面子有些挂不住。面色不悦地拿走了瘦高男人手里的棍,用棍指了指唐雨杺,说:“少他妈给老子管闲事!” 道理是讲不通的。 唐雨杺很清楚这点,护住了同事的周全,扔了棍子点点头,靠后站。没打算强出头,见好就收。 大金牙就是图财,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转头继续大吼大叫地吓唬人。 何静静鬼鬼祟祟地站到了唐雨杺身边,用胳膊碰了碰她,对她悄悄竖大拇指,小声说:“雨杺,你也太强了。” “张扬没事吧?”唐雨杺小声问。 “还好,就是吓得不轻,这会儿还在发抖呢。”何静静说。 “这里乱,你别搁这呆着,回办公室。”唐雨杺劝她。 “别啊,我家伙事都带上了,也想助一臂之力。”何静静说。 家伙事? 唐雨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史大夫结束了手术,匆匆忙忙赶来,在跟大金牙正面对峙。 唐雨杺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 两方各执一词,很快又闹了起来。 何静静撩起袖子,从白大褂里掏出两个空了的输液瓶。掂着重量试了试手,跃跃欲试,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唐雨杺一看她手里的东西,急忙拦她,说:“你就别瞎掺和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谁闹着玩了?我这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何静静说。 一把拍着唐雨杺拽住她的那只手,高举手里的空瓶,看着正挥着棍子威胁史大夫的大金牙方向,蹭蹭蹭小跑过去。 唐雨杺想拉住她,指尖只来得及勾住她的衣角。 何静静冒冒失失地往前冲,途经一个小混混身侧,冷不丁被推绊了一下,啪叽一下摔在了大金牙的脚边。 手里的两个空瓶子跟着飞了出去,眨眼碎成了玻璃渣。 “……” 众人看着何静静摔趴的方向,很有默契的一时没了声。 何静静吓懵了,抬起头,看了眼悬在她头顶的棍子。秒怂,声音带了浓重的哭腔:“要死了要死了,雨杺,快救我!” 事情闹大了。 唐雨杺一看情势不妙,迅速跑了过去。一脚蹬开挥着棍子要打何静静的大金牙,拉起地上吓到腿软的何静静,拽着她转身就跑。 对方人多,一片混乱里唐雨杺被两个小混混架住了胳膊,何静静被按回了地上。 大金牙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抡起棍子,往何静静背上狠狠砸了一下。 唐雨杺没能挣脱,眼睁睁看着何静静挨了一棍子,心急如焚。 大金牙转手把棍子对准了唐雨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逞英雄是吧?行啊!我今天就让你逞能个够!” 大金牙高高扬起手中的棍子,照准了唐雨杺的脑袋,作势要砸。 唐雨杺眼看着棍子落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在何静静的哭声里拼命挣扎,怎么都摆脱不掉。 只能死死咬住牙,尽量逼迫自己不要痛呼出声,认命般等着那一棍子砸下。 那一瞬间她好似又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个在唐辉的棍棒下,咬牙硬挺,残喘求生的自己。 眼前光影重叠,尖锐吵闹的殴打声、哭嚎声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惊惧间,她恍似看到人群间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急速向她奔来。 那个黑影冲到了她的面前,在棍子落下一瞬护她入怀,抱实了她。用血肉之躯,替她扛下了原本应是她承下的一记闷棍。 第八十七章 猩红的血从额角淌下。 周鹤被当头砸了一棍,脑中嗡嗡作响。晕眩间抬手抹额,看着掌中的血色,眼底戾气渐浓。 这一棍子,差点砸到她身上。 “阿……阿鹤……”唐雨杺看着他淌血的额头,惊慌失措地想要替他掩住伤口。 可身体仍被两个壮实的男人架着,无论她怎么挣扎,就是挣脱不掉。 近距离看着他,她隐约间看到了一张重叠的脸,恍似看到了五年前那个一脸是血倒在拳击台上的少年。 那时的她也如现在这般,想去他身边,想要护住他。身体却像是被下了定身咒,怎么都走不到他那里。 茫然无助,眼泪一瞬涌了出来。 “阿鹤,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你冲过来干什么?你这个傻子!” 周鹤把她塞进怀里,曲肘,侧踢,三两下就把架住她的两个男人掀翻在地。拉她去墙边,远离那群人。捧住她的脸,仔细检查她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身手利落,大金牙和几个手下一时难以近身。 确认怀中人没有受伤,周鹤把她往身后揽。 摘了腕上的表,回手递给她。按着她的脑袋揉了一下,安抚道:“别怕,我来处理。” 唐雨杺泪眼婆娑地抓住他递表的手,摇头,不让他去。 周鹤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抽离,动作极快地接住了大金牙砸来的棍子。借力往前拉,屈膝磕撞对方的腹部。 掰着大金牙的腕,反向扭转,击落大金牙手下挥砸而来的棍子。 踢走脚边的棍子,蹬开大金牙。 周鹤活动了一下手腕,握拳,徒手接招。 被踩了好几脚的何静静在一片混乱里手软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去唐雨杺身边,躲在了她身后。 唐雨杺被何静静攥住了袖口,朝周鹤方向迈去的步子顿了一下,停住。擦干眼泪,看着周鹤的方向,伸手护好瑟瑟发抖的何静静。 当着唐雨杺的面,周鹤担心吓到她,还是谨慎掌握好了分寸。出招虽狠,都没有伤他们要害。以守为主,几乎不怎么会主动进攻。 过了几招,那群人的气势骤减,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直哼哼。 大金牙滚在地上扑腾了两下,给手下打了个眼色。在手下分散了周鹤的注意力时,抓起一块地上的玻璃碎片偷偷靠近。 就剩最后一个没撂倒了。 周鹤放松了警惕,挥拳,在对方抱头时顿住。一个假动作之后,踢腿扫向对方下盘。 唐雨杺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周鹤身上,在大金牙打算偷袭时大声提醒他:“阿鹤!小心后面!” 周鹤迅速侧身闪避开。 侧前方一个大块头很不服气的又扑了过来,周鹤一个过肩摔,利落把人又丢了出去。 大金牙扑了个空,摔飞到唐雨杺脚边,怨气难消。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挥起手里的玻璃碎片照着唐雨杺的脸划过去。 唐雨杺本能躲开。 躲藏在她身后的何静静惊声尖叫。 唐雨杺这才记起身后还有何静静在,匆忙抬手护住何静静的脸,曲肘挡住了那块碎玻璃。 玻璃扎在了她的胳膊上,划破皮肤。血色渗出了衣衫,染红了白大褂。 她忍住痛,前伸的手死死卡住大金牙脖子里流血的伤口,把人摁回了地上。 周鹤解决完大块头,一转身,一眼望见了她受了伤的胳膊。 那抹血色顷刻烧毁了他的理智,额角经络胀起。几步上前,揪住大金牙的领口,一拳挥砸到他的脸上。 大金牙的门牙被打落了两颗,满口的血从嘴角流出。 周鹤眼底充血,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单手拎着大金牙甩撞到近身处的墙面上。一拳又一拳,泄愤般砸向他的面部。 大金牙的神志渐渐有些不清晰了,前伸求助的手无力垂落。 “阿鹤!阿鹤!你快住手,这样会出人命的!”唐雨杺伸手阻拦,被失了理智的周鹤一把推开。 何静静没料到自己会把事情闹这么大,下意识伸手接住被周鹤推开的唐雨杺,看着像是疯了一般的周鹤,吓懵了。 周鹤拖扯住大金牙,跟拽着柄拖把一样,单手把人一路拖行至楼梯处。一步步拖上楼,大金牙身下滑出一条血路。 唐雨杺想追过去拦他,被吓坏的何静静用力箍缠住了腰,前行的步子被拖住了。 周鹤把人拎到二楼,将人提起。在一片尖叫声里,单手以一个下推的姿势,卡住大金牙的脖子,把他吊在了楼梯口。 大金牙窒息挣扎,面色发紫。 “阿鹤——”唐雨杺泪流满面,颤着声阻止他:“阿鹤!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做!你答应过我的!你别忘了,你有答应过我的!” 周鹤在她的哭喊声里猛地清醒过来。 他到底在干什么? 理智唤回,周鹤刚松开的手倏地收拢,把被他丢下楼的大金牙用力拽了回来。 警车呼啸而至。 周鹤把人丢到脚边。 指缝间有血淌过,他低着眼看自己满手的血,不由发颤。 慢半拍抬起头,红着一双眼,隔着纷杂的人群,惊恐望着唐雨杺在的方向。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他险些又要对她食言了。 “阿鹤,没事了。”唐雨杺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滑出的泪痕,看着他,比着口型无声说给他看:“别怕,我们都不要怕。” ** 在警局协调,对方没人敢冒尖再起冲突,一心求财。 双方都接受了一波批评教育,协商后最终决定私了。闹事的那群人都有案底,在警局写悔过书。 周鹤掏了笔医药费,没多耽搁。事情解决后立刻拿回手机,给唐雨杺打电话报平安。 唐雨杺托何静静给自己请了假,都没顾上处理伤口,只在出血位置用纱布简单缠了两圈。叫了辆出租车,匆忙赶去警局。 周鹤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焦灼等在警局外。 出警局大门,周鹤看着她在的方向脚下顿了两秒。 冲动情绪下差点酿成大错,要不是她及时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前一刻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后怕。 “阿鹤!”唐雨杺一眼看向他,朝着他的方向迅速跑来。 周鹤回神,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她的方向奔去。低下身,接住了她。 怀中触感温暖真实,像是在空中没着没落地飘浮了很久,相拥瞬间,让他重新找回了落地的踏实感。 “阿鹤,你有没有事?头会不会晕?”唐雨杺躲藏在他怀里,又有点想哭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检查他头部的伤口,说:“阿鹤,跟我回医院,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周鹤抱紧了她,揽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是我没调整好状态,抱歉,吓到你了。” ** 入夜。 唐雨杺在饭桌上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晚餐吃得很少。 糖粥跳坐到她身上撒娇。 她低下视线,愣怔间看糖粥在她怀里蹭了一身毛,嘴角浮起丝浅淡的笑意。 周鹤察觉出她的状态不太好,猜测是白天在医院的时候他情绪失控吓到了她。 没表现出异常,收拾好餐桌,看着她把药吃下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抱走她怀里的猫,催她去洗澡。 周鹤看着浴室门关上,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开电视。 电视声调低,视线一直落在浴室闭合的那道门上。 浴室的水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水声止,有脚步声在往外走。 脚步声停下。 那扇门里没动静了。 周鹤很警觉地直起身,盯着浴室的门又安静看了片刻。放下怀里的猫,走去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雨杺?” 门内没人应话。 他急了,拧开门把冲了进去。 唐雨杺裹着浴巾站在盥洗台前正发呆,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看他。 糖粥喵喵叫着跟进浴室,走到唐雨杺脚边,歪着脑袋在她脚踝处蹭了蹭。眯起眼往下一趴,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摊在了她的脚背上。 唐雨杺低头看猫,嘴角翘了翘。 见她没事,周鹤不由松了口气。 在门边短暂停留了数秒,周鹤走过去,站到她身后。 拿起手边的吹风机,打开,对着掌心试了试温。细细撩拨她潮软的发丝,低着眼,给她吹头发。 “在想什么?”周鹤问。 镜子浮了层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唐雨杺对镜叹了口气,说:“在想老唐出事那天发生的事。不想回忆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控制不住地会想起过去那些事。” 周鹤听明白了。 她这样的病是容易多思多虑,万幸她还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说实话。 白日里在医院大厅,他想把那个混蛋扔下楼的瞬间,该是勾起了她旧时的思绪。让她想起了唐辉死的那天,他行差踏错,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 原本她的病情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怪他没做好,让她的情绪又受了波动。 周鹤深感内疚,手上动作渐缓。 关掉吹风机,弯下腰,从背后抱住她。 “雨杺,对不起,是我不好。” 唐雨杺稍愣怔,回手安抚着摸了摸他的脸:“别说傻话。” 夜深。 周鹤没能睡着,满脑子都是唐雨杺与他提起的,唐辉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以及,她跳下高楼那天,她一心赴死的眼神。 发生过的事,完全没可能当没发生过般一笔带过。这些糟糕的记忆,像一根看不见的刺,一次又一次地刺伤了她。 而这些糟糕的回忆,他都是直接参与者。 他才是那根无法拔根的刺。 很怕再次失去她,这种后怕的情绪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合理消化。不自觉开始反思从前那些越界的行为可能会造成的恶劣后果,越想越觉得害怕。 怀中人猛蹬了一下腿,像是做了噩梦,哭着唤了声:“阿鹤!” 周鹤立刻抱紧了她,唇贴着她柔软的发,小声安抚:“不怕不怕,没事了,我在这。” 唐雨杺伸手回抱住他,躲藏在他的怀里,急促的呼吸声渐渐恢复了平稳。 她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 借着透过窗纱照进屋的朦胧月光,周鹤近距离看着她泪湿的眼睫,心疼难耐。温柔吻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蜷起身体,脸深埋进她瘦削的肩窝间。 室内静了须臾。 唐雨杺清晰感觉肩窝里被泪湿了一片,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原本搭在他腰间的手缓慢伸向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第八十八章 自那天配合调查一起儿童溺水案后,周鹤几乎没怎么回局里工作,精力全放在了他的副业上。 接了个新任务,也够他忙活好一阵的了。 他本就警惕性高,身后的尾巴虽是时常在换人,他仍能清晰判断出跟踪他的便衣所在的具体方位。 只是他再没出现过第一次发现被人尾随时的那种过激行为,即便是发现了,也表现得异常从容淡定。副业的工作性质特殊,如非必要,不会甩开尾巴。 想着既然摊上事了,那就去面对。越是抗拒逃避,反而更容易引来猜疑。倒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跟着,起码还能证个清者自清。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自己买杯咖啡,还会给身后的尾巴送两个小蛋糕。 选的还是唐雨杺会喜欢的草莓味。 都是打过照面合作过的同事,他突然敲开车窗的行为经常让跟踪他的警员尴尬到恨不得打个地洞跑路。 送蛋糕的周鹤倒是很坦然,微微笑着道声“辛苦了”。把蛋糕递过去,还会特意补充一句是自己女朋友喜欢的口味。 三句离不了女朋友,就差随身装个大喇叭,见谁都显摆一下自己有个超棒的女朋友了。 日子如常,偶有波澜。 那次医闹后,唐雨杺的病情又有明显复发的迹象,入夜时常会做噩梦。 醒来睡不着了,周鹤也不会强迫她入睡。 会亲一亲她,起床给她做餐简易的夜宵。抱来猫,与她一起盘腿坐在床上玩飞行棋转。或是上百度搜一搜,给她讲一个其实不是很好笑的笑话。 每次都有新花样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转眼四月,距唐雨杺的生日越来越近。 周鹤把之前收起来的戒盒翻找了出来,拿着那枚他只身在国外时一直戴着的戒指去了首饰店,清洗了一遍。把洗的锃亮的戒指重新收进盒子里,在盒子外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戒盒里还有另一枚成对的女戒,当年挑戒指时,那枚女戒的尺寸就是按照唐雨杺的号买的。 他精心筹划了一番,打算在她生日那天跟她求婚。 也算给自己一次,从头再活一遍的机会。 ** 闹钟响。 周鹤拿起手机按掉闹钟,看着屏幕显示的最新日期,嘴角勾起一抹笑。 4月23日,她的生日。 唐雨杺抻开四肢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撑坐起。 周鹤放下手机转头看她,一手勾住她的腰,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 倾身在她柔软的唇瓣间落下一个深吻,伏在她耳畔,温声与她耳语:“雨杺,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唐雨杺晨起的朦胧睡意瞬间驱得干净,盯着他漆黑含笑的眼稍愣怔,嘴角浮起笑意。 相拥缠绵,热吻间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频繁震动。 唐雨杺挺费劲地推开周鹤,伸手扒过手机看屏幕。 是朱芸打来的电话。 被搅了好事,周鹤不怎么满意地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接起,简单道了声“忙”,挂了电话,继续亲。 唐雨杺觉得痒,锤了他一下肩。嬉笑间从他的臂弯下呲溜一下滑了出去,提醒他:“别闹,一会儿还得上班。” 周鹤意犹未尽地趴在床沿处伸手拉她,她灵活躲开了。 开门出去,唐雨杺险些踩到蹲在门边正舔爪的糖粥。弯腰抱起猫,按住它的脑袋揉了揉。 回头催还趴在床上的周鹤:“赖皮鬼,起床啦!” 赖皮鬼“哦”了一声,从床边毯上随手抓了件卫衣套上。不情不愿地从房里出去,伸手胡乱揉了一把她怀里的猫。 一起进浴室洗漱。 周鹤看了眼被她抱着的猫,说:“把糖粥弄出去,一屋子毛,别一会儿猫毛掉牙杯里。” “不要,糖粥说它想看哥哥刷牙。”唐雨杺不依他的,走到他身后,很小心地把猫放进他卫衣的帽子里。 周鹤回头看她,很宠地笑了一下。反手托住卫衣帽子,抬指勾了勾猫咪的下巴,把猫脑袋往回摁,问:“糖粥说的?” “啊。”唐雨杺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拿起牙刷挤牙膏,说:“糖粥那不是性格随哥哥嘛,走哪儿都爱跟着,都是黏人精。” “原来是这样啊。”周鹤跟着点了点头,眼底笑意加深,接过她递来的牙刷。 唐雨杺拿起自己的牙刷,挤上牙膏,看着镜子里的周鹤,问:“秦天有消息了吗?” 秦天在医院常乱跑,这次走丢,他的父母最初没放在心上。找了一圈,看了监控才知道是这孩子自己跑出了医院。这才急了,报了警。 唐雨杺听昨晚值班的何静静说起这事,跟周鹤提了一下。周鹤见她着急,转头就给相关部门的同事打了电话,托对方帮忙留心找孩子。 “昨晚才报的警,没那么快。”周鹤叼着牙刷,含糊道:“那孩子太活脱,总没个定性。这次走失吃点苦头,也算给他长个教训。” “孩子还小,就怕一个人在外头会遇上坏人。”唐雨杺忧心道,“你还是帮忙催催你那同事,能早些找到,孩子也能少吃些苦头。” “嗯,知道了。”周鹤说。 糖粥从帽子里往外爬了爬,把爪子搭在他肩上。瞪圆了眼,一脸好奇地看着镜子的方向。 周鹤看了眼镜子里的傻猫,抬手摸了摸猫爪,转头问正漱口的唐雨杺:“今天真请不了假吗?” “假条领导不批,说是医院太忙缺不了人手。”唐雨杺无奈道,“我也没辙。” “翘班吧。”周鹤怂恿她,“翘一天的班,跟我和糖粥一起过生日。” “净出歪主意。”唐雨杺往脸上抹洗面奶,说:“有预约患者指定术后要我拔管,答应了人家的,就得负责。” “真的不行吗?”周鹤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我有给你准备惊喜。” 唐雨杺弯腰冲掉脸上的洗面奶泡沫,拧干毛巾擦脸,说:“那我今晚早点回来。” 周鹤没接话,转瞬变得有些沮丧,手上动作都拖拉了不少。 唐雨杺转身往外走,无意中瞥见镜子里的他好像有点不高兴。步子一顿,折了回来。 “好了,不气啊。”唐雨杺踮起脚,哄着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指了指自己的唇,撅起嘴说:“给你亲一下,消消气。” 周鹤默了片刻,眼底重燃笑意。弯下腰,凑过去。 正打算亲她,被突然伸来的猫爪按住了的嘴。 “……” ** 把唐雨杺送去医院上班,周鹤回程的路上给预约过的蛋糕房打了电话,定了下午三点左右去拿蛋糕。 之后去了几家花店,挑拣了一批最新鲜的花束。 打开后备箱,把花放进车里,码整齐。调整了一下花束的摆放位置,腾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放进戒盒。 暗自琢磨了会儿,寻思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让她开后备箱听起来会比较合理,顺带着设计了一下之后求婚的台词。 他有些紧张,在车里备了张写有求婚流程的手卡,不时看一眼。 忙忙碌碌一上午,一晃已近正午。 准备得差不多了,周鹤看了看时间,打算去医院找唐雨杺一起吃个午饭。临出发前接了个电话,是他副业的负责人打来的。 那份网络攻防协议是他与政府相关部门签订的,对方主动找的他。合同里有明确指出,涉及机密任务必须严守保密章程。 周鹤挂了电话坐进车里,不着痕迹地隔着后视镜观察了一下后方的车。打开行车记录仪,大致测算了一下适合甩开尾巴的弯道位置。 驱车前行,按计划顺利甩开后方尾随的车。 确认没人跟着,这才加速前往目的地。 ** 忙完工作,周鹤反手锤颈椎,活动了一下坐酸的筋骨。 拿起手机看时间。 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蛋糕房打来的。已近四点,早过了跟蛋糕房预约过的时间。 之前注意力过于集中,没能察觉出手机震动。 周鹤急忙拨了个电话过去,告知对方自己半小时后就到。 路况良好,车子一路开过去,几乎没遇上红灯。 比预估的时间早到蛋糕房,周鹤心情不错。下车前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之前跟着他的那辆车果然又回到这里等着了。 副驾驶位坐着的,好像是周康。 见他转头看,那辆车的车窗快速关了上去。 以周康如今的职位,之前那起还没确凿证据的案子,怎么会惊动他出外勤? 周鹤不由犯了嘀咕。 一掠而过的视线,许是看错了。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进蛋糕房。 核对过预约信息,店员取来蛋糕给他。 透明的包装盒里一眼就能看清蛋糕的造型。 周鹤双手接过蛋糕盒,礼貌道了声“谢谢”。看着蛋糕上绘有的“Marry Me”字样,心情越发得好。 出店门。 刚准备开车门把蛋糕放进后座,就听到车尾有异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摔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车子后备箱“啪嗒”一声被外力撬开了。 周鹤的视线转向车尾,稍迟疑,拎着蛋糕缓步靠近。 后备箱开了盖,车内的花瓣被压变了形。戒盒开了,戒指还在。距离渐近,能看到一小团像是人形的影子趴卧在后轮胎位置。 不像是劫财。 有些不对劲。 周鹤下意识快行几步,把蛋糕暂放在脚边。弓下腰,拉扯车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是昨天刚报失踪的秦天。 被装在了一个黑色纺布袋里,只露出了一张煞白的小脸。 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意识。 “秦天?”周鹤不由拧眉,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近处的灌木丛里有动静。 周鹤很警觉的迅速起身,往声源处看。 抬脚正要追过去,被侧后方狂奔而来的便衣一把摁在了后车门上。 没留神便衣的伏击,周鹤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扭向身后的右手手腕触感冰凉。 是手铐! 神经瞬间绷紧,周鹤动作利落的反向把偷袭他的警员按在了车门上。 对方极力挣扎,动作幅度过大,把地上的蛋糕盒踢翻踩扁了。 周鹤张口欲言,视线转向被踩碎的蛋糕,想解释的话吞了回去。 搞砸了!全砸了! 怒意瞬起,一把夺了那名警员刚拔出的配枪。 扳开保险,枪口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见情形不对,慢一步追来的周康吼着叫了他一声:“阿鹤!” 周鹤扣动扳机的动作停住。 “阿鹤,你听话,别做傻事!不管怎么样,小叔都愿意相信你。你也得学着相信我,我是你的亲人!”周康说。 周鹤卡紧了对方的脖子,眼中光色渐黯,沉默地看着一步步向他逼近的周康。 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 非得是今天! “阿鹤!”周康说,“至少,你得干干净净地回去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周四晚18:00加更完结正文内容。感谢小可爱们超暖心的陪伴,你们都好好~挨个啵一口!mua! (*╯3╰) 第八十九章 下班的点。 唐雨杺换下白大褂,划开手机屏幕,给周鹤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关机? 怎么会关机呢? 唐雨杺不由犯了嘀咕,坐回办公椅上。退出通话界面,检查手机里有无遗漏的新消息。 办公室里陆续有下班的同事路过她的座位,拍拍她的肩,跟她简短道别。 正盯着手机屏幕看的唐雨杺不时抬头,微笑回应。 确认过手机里没有遗漏的消息,她更觉奇怪,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明明约好晚上一起过生日的,怎么会突然断了联系? 是出什么事了吗? 心里觉得慌乱,她急忙抬手敲了敲脑袋,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转头往窗外看。 暮色沉,气压低,天气似乎不怎么好。 她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会儿,记起早上查天气,天气预报显示晚上好像是有雨。 收回视线,唐雨杺看着桌上的手机低叹了口气。 也许周鹤是真有什么事耽搁了。 短暂思考后,她重新拿起了手机,打算叫辆出租车。 办公室的门被轻叩了两下。 她忙道了声“请进”,惊喜抬头,看向门口。 朱芸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两指一捏,笑盈盈地给她比了个心:“Surprise!” “芸芸?你怎么来了?”唐雨杺挺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会儿。 歪过脸,往朱芸身后瞧。 没看到周鹤的影子,有些失望。 “来接你下班啊。”朱芸说,“康叔给我打了电话,说阿鹤被一件案子缠住了,在跟他一起查案呢。康叔托我转告你,阿鹤在他那。说是查案那地儿信号不太好,打不通电话很正常,让你不要担心。” 怪不得联系不上。 得了朱芸的准话,唐雨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拿好包,跟值班的同事道了声“明天见”,挽住朱芸的胳膊一起出门。 上了车,朱芸探身从后座扒拉了个礼盒过来。 把盒子递给唐雨杺,说:“雨杺,生日快乐!” “礼物吗?”唐雨杺高高兴兴捧住盒子,拆开外包装,掀开盒盖。看着盒子里那瓶价格不菲的香水,“哇——”了一声。 给朱芸送了个飞吻,笑言:“谢谢亲爱的!这个礼物我超喜欢!” “谢什么呀?咱俩谁跟谁?”朱芸拧了一下车钥匙,玩笑道:“下次我生日,给我送个更贵的礼物就成!” 唐雨杺比了个OK的手势:“小意思!” 回程途中,两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临近公寓,唐雨杺转头往车窗外看,恰巧看到一家便利店。 “芸芸,停一下车。”唐雨杺说,“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这附近没停车位,我就不进去了,在车里等你。”朱芸往后视镜看了一眼,靠边停车,催她:“你稍微快点,万一有交警路过就惨了。” “好。”唐雨杺按开安全带,开车门下去,回头看她:“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我顺手帮你一起买了。” “有点饿,你随便看着给我买点吃的垫垫吧。”朱芸说。 唐雨杺点了点头,关上车门,进便利店。 没耽搁太久,挑拣完要买的东西,付了款,快步回了车上。 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提啤酒,其余的一大袋东西全塞给了驾驶位的朱芸。 朱芸在袋子里随意翻了翻,惊讶道:“你这是去便利店打劫了?怎么买这么多?” 唐雨杺弯腰把啤酒放到脚边,扣好安全带,说:“也不知道你要吃什么,架子上我随便给你挑了点吃的。你看着先吃点,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做饭。” “别了吧,我可不想搅了你和阿鹤的好事。一会儿把你送回去我就走,耗子约了我一起看电影。”朱芸说。 “呦呵,那我还耽误你约会了。”唐雨杺说。 “那可不?”朱芸笑嘻嘻地说,“不过,跟你比,耗子在我心里还是差点意思。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衣服随时可以换,手足不能断!” “你呀,也就是嘴硬。”唐雨杺被她这套可爱的言论逗笑了。 朱芸从袋子里拿了袋面包出来,撕开包装,塞嘴里。袋子打了个结,回手放到车后座。 车子往前开,朱芸咽下嘴里的面包,看了眼放在唐雨杺脚边的啤酒,问:“生日来瓶酒的习惯,还保留着呢?” “是啊。”唐雨杺想起了些旧事,嘴角勾起一抹笑,说:“十岁之后,每逢我生日这天,总会和阿鹤一起偷偷背着大人尝一下酒的味道。” “未成年就喝酒?有够叛逆的。”朱芸啧了一声,“怎么这种叛逆活动总不带我玩儿呢?你俩可真是藏得够深的。” “得了吧,带你玩儿?”唐雨杺说,“你这一杯倒,带你玩儿,我们三可都有得受了。” 又互相调侃了几句,车子转眼开到了公寓楼下。 朱芸没下车,按开车窗冲下了车的唐雨杺摆了摆手。 互道了再见,一个进公寓大门,一个开车去约会,两人各行一边。 进家门,唐雨杺弯腰逗了逗哒哒哒跑来找她的糖粥。 绕过蹭来蹭去的猫,换鞋去厨房,把啤酒放进冰箱里。 从厨房出来,她习惯性叫了声:“阿鹤。” 意识到他还没回来,唐雨杺不由愣了一下。抱起两只爪子搭在她腿上的糖粥,转头往空荡荡的屋子里看了一圈。 不大的空间,因为少了个人,看着总觉得寂寞。 走去沙发边,开电视,让屋子里有点响声。 唐雨杺拿起手机,又给周鹤拨了个电话。 还是关机状态。 到底是去什么地方办案了?怎么都没有提前跟她说一声呢? 唐雨杺握着早已暗了屏的手机发了会儿呆,把猫放到地毯上,收拾衣服去洗澡。 ** 夜已深。 唐雨杺抱着猫,趴在沙发上浅眠,意识朦胧间做了噩梦。 她梦到她的阿鹤消失的那天,她坐在窗边打电话。 窗外大雨滂沱,她焦灼难耐,一直在给他打电话。可是,那个电话她怎么都打不通。 隔着雨幕,隐隐约约的,她好似看到了周鹤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慌忙起身,用力拍打窗玻璃,想要叫住他。 他回了头,雨势太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依稀辨出从他额角淌出的血猩红刺目。 退行间,他的身影彻底淡出了她的视线…… “轰隆——”惊雷声乍起,撕碎了梦境画面。 唐雨杺心悸,猛睁开眼,看着电闪雷鸣的玻璃窗外。 躲藏在她怀里的糖粥受了惊吓,瞬间炸毛。跳下沙发,一溜烟窜进了猫窝里。 下雨了。 恍了会儿神,唐雨杺撑坐起。伸手把沙发边的落地灯调亮了些,拿起手机看时间。 23点17分。 都已经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就算回不来,以他的习惯,也一定会想办法给她报平安。 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雨杺生出了疑问,划开屏幕,指尖悬在拨号界面处,停顿了数秒。联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她慌了神。 万一还是关机怎么办? 万一她还是怎么都打不通电话,该怎么办? 万一他像五年前一样,又凭空消失了,她又该怎么办? …… 脑海里浮起很多个“万一”,她控制不住自己会胡思乱想,悬在屏幕处的手指在颤。 一把扣住了腕,用力甩了甩晕沉沉的脑袋,逼迫自己不要去想。 怎么都不敢按下拨号界面。 她放弃挣扎,手机丢到一边,低叹了口气。 起身,去厨房倒水喝。经过冰箱门前,她步子稍顿。开冰箱门,拿出搁在里头的啤酒。 倒了杯水,拎着那提啤酒去沙发边坐下。 窗外的雨声嘈杂,拨乱了她的心绪。 静坐在沙发边,捧着杯中的热水,划破天际的电光在她眼中忽隐忽现。 等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回来。 杯子里的水逐渐凉透。 她忘了要喝水,回神之际拿起手机又看了眼时间。 已过凌晨。 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明明约好的,他怎么又没能赴约? 心里慌的难受,唐雨杺的视线转向茶几处的啤酒。想着生日虽没过成,循例的啤酒,总得喝上一口。 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划开外包装,取了罐酒出来。 冰凉的啤酒下肚,冻的她胃疼。 她把手里的啤酒放下,揉了揉胃部。胃部的痛感很快蔓延开,袭至全身,头痛的尤为剧烈。 很不舒服,周身的痛感像是要把她撕裂一般。 药? 还没吃药! 她意识到这种不适感的产生,可能是因为自己又发病了。急忙拉开茶几的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一瓶药丸。 是镇定安神的药。 病情好转后,她偶尔会断药。去复查,陆陆续续攒下一些药丸,转眼已攒下大半瓶。 哆哆嗦嗦把药丸倒进掌心,也不知倒出了几颗,头昏脑涨间胡乱往嘴里塞药。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搞不清她的阿鹤回到了她身边,究竟是她臆想出的幻象,还是现实了。 认知出现偏差,脑中胀痛,痛的她直掉泪。 沙发上的手机在震动,她没有察觉到。 不断把药丸往嘴里塞,和着冰冷的酒咽下肚。 她想好起来,迫切地想要好起来,比任何时候更着急。 想着,或许病好了,他就能回来了。 玻璃窗外的雨声更大了。 风刮进窗缝里,呜呜咽咽,似啼哭声。 药瓶空了。 她晃了晃空了的药瓶,转头看着门的方向。 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 十、九、八、七…… 三、二…… 怎么还没回来?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变好了,可是为什么…… 所以,之前关于他的一切,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她实在是有些分不清了。 无力垂手,空了的药瓶滚落到地毯上。 闭上眼,蜷起身体,顺着沙发边缘,滑到了地上。 好累,她快支撑不下去了。 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她起不来身,意识有些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破门的动静。 有人在叫她? 她听不太清,努力撑开眼皮,看到一团黑影惊慌失措地摔爬到她身边。 那团黑影抱住了她。 来人抖得很厉害,被雨水浇透,浑身冰凉,几乎感觉不到有温度。 那人掰开了她的嘴,手指探进了她的喉,想要逼迫她把吞进肚的药丸吐出来。 她用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在挣扎。 不能吐出来,药吐出来,病就好不了了。 死咬住对方的手指,齿间有血腥味,极力抗拒对方的强硬举动。 挣扎间她听到了哭声,听到她的阿鹤在哭着乞求她。 求她不要丢下他。 求她活下去。 第九十章 泣声如咽,意识回流。 头痛欲裂间唐雨杺费力地再次睁开眼,依稀辨认出了抱住她的黑影就是周鹤。 他的眼泪掉到了她的脸上,有温度。触感真实,不是幻觉。 她不再挣扎,张开嘴,任由他的手指深探进自己的喉。 胃部一阵翻腾,她猛偏过头,“呕——”的一声,吞入腹的药丸吐了出来。 满嘴腥涩的苦味。 有一只手在顺她的背,她咳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的咳了出来。 视线逐渐清明。 “雨杺……” 周鹤颤抖着从背后用力抱住她,话音哽咽,像是在跟她解释着什么。她凝神去听,只听见了零星几个词。 恍惚间好似听到了“秦一舟”的名字,具体的内容她没怎么能听清。只觉得冷,浑身凉透。 他周身的雨水沾湿了她的衣衫。 也不知是她麻木了,还是他确实很冷。仅是隔衣的距离,竟感受不到一点对方的体温。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雨杺,我们去医院。”周鹤哆哆嗦嗦地想要抱起她,像是在安抚她,更像是在开解自己,不断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唐雨杺突然间觉得很委屈,她不想变好了,怎么都不想变好了! 回手推他,哭的哑了嗓子:“假的,都是骗人的……你走,你走开……你这个骗子……” 周鹤跪伏在她身边,将她圈进怀里。要将她揉碎般,耗尽了力气。 相拥而泣,他的情绪已近崩溃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能力。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她责怨他是“骗子”。 仅存的理智,终于一点一点溃散。 捧住她泪湿的脸,红着眼看她,问:“雨杺,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蓄在眼中的泪滑出了眼眶,不说话,两只手胡乱往前推,想要推开他。 周鹤一把擒住了她想要推开自己的两只手,死死盯着她,问:“很痛苦?不想活了?” 话音颤,声很低。 她听见了,挣扎的动作顿住。 沉默间,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周鹤低下身,顺着她的眼角一路往下亲,温柔吻去残留在她脸部的泪痕。她在哭,一直哭,不停地哭,哭的他一颗心疼的快碎裂了。 怎么办? 他好像快抓不住她了。 唇贴近她的唇,他停止了亲吻的动作。缓慢直起身,心如死灰,一双眼已没了光色。 “好。”周鹤说,“如果你一定要去那里,我陪你一起。” 唐雨杺迅速推开了他,蜷成一团,瑟缩着往沙发边躲。 周鹤看着她。 伸手拿起果盘里的刀,拔开刀鞘。 窗外电闪雷鸣,甩尾的电光如炬,掠过脱鞘的刀尖。 他的动作完全没有停顿,寒光闪过,锋利的刀片划割开了腕部动脉。 猩红的血从伤口涌出。 唐雨杺怔住,惊慌失措地爬了过来,想夺走他手里的刀子。 他抬手,不让刀子碰伤她。看着她重新跌回了自己的怀抱,嘴角勾起一抹笑,停在伤口处的刀子又往里嵌了几分。 血色惊心。 “你疯了吗?”唐雨杺用力抓住了他手腕,试图减缓血流速度。 周鹤丢了手里的刀子,丢的远远的,丢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他低头,咬住了她左耳耳垂上戴着的耳钉。用力咬住,尝出了血味。听到她因疼痛哼出了声,才松开了口,贴耳与她低语:“别想丢下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鼻音很重,虚弱质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你知道的。”他话音低缓温柔,在她耳边轻念:“我爱你。” 沾了血渍的唇移到她唇边,混着泪水和血味,热烈亲吻她。 “我爱你,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 正午的阳光挥洒进窗,照在白色床单上。 被窝拱起处有了起伏。 一只细白的胳膊伸出了被面,很快被一只缠了厚重纱布的手抓回了被子里。 唐雨杺睡得很沉,被抓住了胳膊,意识转醒。 一睁眼,近距离对上周鹤布着血丝的眼睛。 惺忪的眼逐渐睁大,前一晚发生的事一瞬涌入她脑中。她头晕的难受,蜷起身体,捂嘴干呕。 周鹤抱紧了她,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别怕,没事了。”周鹤温声安抚她。 胃部的翻腾感在他的安抚声中渐渐压了下去,唐雨杺僵硬了片刻,匆忙起身,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果然,包扎过了。 脑海里疯狂涌现的一幕不是她臆想的情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抓牢他的手,茫然四顾。 是个陌生的地方,药水味浓重。 “这是哪?”她哑着嗓子问。 “医院。”周鹤说。 “昨晚……”她不清楚自己再去回顾前一夜的可怕经历是不是合适,欲言又止。 “不要想,都过去了。”周鹤撑坐起,重新拥她入怀,平静道:“没关系的雨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也不用非得好起来。我说过的,或好或坏,我都陪着你。我没有骗你。” 唐雨杺默了良久,伸手回抱住他,躲在他坚实的胸腔间,轻念了声:“你就是个傻子。” 请了长假。 那个下午,他们安心待在病房里拥抱彼此,敞开心扉说了很多话。 像是经历大劫后的重生,他们的想法都有了很大的转变,心平气和地聊起前一天的意外波折。 设计陷害周鹤的秦一舟被捕,在值班的深夜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最初的周鹤一直处于被动面,虽一直在拘留所里,脑子却一刻都没停止过运作。 周康没有食言,顶着压力,默契配合他的计划。 案件重组,寻着遗漏的细节,最终找到了实证。 那几起伪装成儿童意外死亡的案件都是秦一舟的手笔,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罪了。 “惊天大新闻!秦一舟竟然是连环杀人犯!天呐,太可怕了!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人渣!禽兽!”何静静咋咋呼呼发来这段语音时,唐雨杺正忧心家里的糖粥没人照顾。 出院后到家,周鹤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请了家政阿姨把客厅仔细清理了一遍。 之前那辆车进了4S店维修部,周鹤转眼就换了辆适合越野的新车。 唐雨杺收拾了行李,给朱芸打了电话。让朱芸把糖粥接走照顾几天,言明要跟周鹤出去潇洒。 朱芸一向靠谱,二话没说抱走了猫。在家跟她视频,撸猫撸得起劲。 他们计划一起去旅行,一路向北,没有目的地。挑拣各自会感兴趣的地方,沿途学着了解对方的未知面,走哪儿算哪儿。 为彼此努力,去重拾信心,去攒足勇气,去大胆拥抱全新的自己。 ** 白天在路上疾驰,偶尔停下看落日,品美食。入夜找有天窗的酒店落脚,一起仰面躺在床上,看皎月,赏群星。 经过小镇,在小茶馆里点些小食。隔着纷杂尘世,看炊烟,看孩童上下学,看水牛耕田,看鹊起,看云落…… 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 往前行了三五天,终于有些疲累了。两人合计了一下,打算返程。 约定回去的这晚,周鹤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唐雨杺从浴室出来,发现他正恍神,悄悄爬上床,冲他的脸“喂”了一声。 见他被吓到,她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雨杺。”周鹤看她笑,想起了些事,面色愈沉,问她:“就算知道我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你也真的不会怕我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唐雨杺好奇道。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因为他今天在加油站的洗手间里遇上了个老熟人。 蔡绍杰没怎么变,还是酗烟如命。 不用问都知道他和那只蘑菇没能得个好结果。 两人简短聊了几句,互道了近况。 蔡绍杰给他递了张名片。 接过名片的瞬间,他像是一眼看尽了自己污浊不堪的过去。 他想着,与其欺瞒她一世,不如让她看到更真实的自己。 带着她一起,最后再放纵一次。 算是跟过去告别。 也好下决心斩了旧时的狂妄欲念。 “总觉得,我不该对你有所保留。”周鹤拉起她的手,说:“跟我去个地方,我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样的。之后……” “之后?”唐雨杺等了会儿,没能等来下文,问:“之后怎样?” “之后的事,之后再告诉你。”周鹤说。 ** 临十字路口,周鹤打了个电话。 红灯跳转的前一秒,后车窗被敲了两下。 唐雨杺闻声朝后看,看到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了后车门边。 周鹤没回头,直接按下车门开锁键。 车外那男人压了一下帽檐,很警惕地往四面观望了一圈。没看到有异常,这才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周鹤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松开刹车,提速。 车子汇入车流。 后座的男人一言不发地上了车,一上车就在摸口袋。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 “咔哒——”打火机燃起,浓重烟味在车内弥漫开。 没能看清那男人的相貌,唐雨杺挺好奇地回头往后座看。被烟味呛到了,咳了一声。抬手掸了掸飞到自己眼前的烟雾,按开车窗通风。 周鹤转头看了她一眼,回手敲了敲后座椅背。 后座的男人抬了一下帽檐,配合着直起身,倾身向前。 唐雨杺在他靠近时终于看清了帽檐阴影下那男人的脸。 是那个刀疤男! 她被吓到了,瞪圆了眼,下意识往门边躲。回神时为免失态,匆忙低下视线,假装在整理安全带。 后座的男人显然察觉到了她恨不得瞬间弹飞的小动作,低笑了声。 转头看向周鹤,叼着烟简短打了声招呼:“鹤哥。” 周鹤没回头,动作无比熟练地掐了他衔嘴里的烟。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大胆上手掐他嘴里的烟了,蔡绍杰愣了一下,莫名还有些怀念那些年被周鹤随时掐烟的日子。 这冤家还是那个事儿逼。 完全发不出火,甚至还有点想笑。 蔡绍杰摘了帽子,转头细细打量副驾驶位还在拉扯安全带的唐雨杺,笑着叫了声:“嫂子好。” 唐雨杺急忙坐直了些,磕磕巴巴地回应:“你你……你好……” “别怕,自己人,我跟鹤哥是好哥们儿。”蔡绍杰抬手比划了一下,“生死之交。” 唐雨杺僵硬着点点头,嘴角扯出个笑。 周鹤极不满蔡绍杰靠那么近跟唐雨杺说话,转头看蔡绍杰一眼,伸手把他往回摁,说:“坐回去。” “修成正果了?”蔡绍杰往后靠了靠,想起了些旧事,低叹了声:“真好。” 周鹤“嗯”了一声,隔着后视镜看他脸色不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姑娘,你很勇敢。你真的很好,值得鹤哥豁出命。”蔡绍杰摊在椅子里,稍显无奈地感慨道:“我也赌上命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惜没鹤哥这么幸运。一腔热血得不到回应,也是白搭。” “杰哥……”周鹤想开解他,却发现自己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一时有些词穷。默了片刻,才说:“你好歹也是刀尖上滚过的汉子,别那么多愁善感。” “没有多愁善感,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忘干净了。就是没想到你们能得个圆满,说真的……”蔡绍杰话音顿了一下,说:“就是觉得,羡慕。” 早忘干净了? 不像是忘了的样子。 唐雨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那男人的眼睛。 他正偏头看着车窗外,霓虹灯闪过,昏暗光线下,他眼里分明藏着难掩的落寞和难过。 不是很清楚他从前的经历是怎样的,但能看得出来,他虽一脸凶相,其实心思,还是柔软的。 从这个角度看,那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唐雨杺低下视线,不忍再看他的眼睛。 那个男人此刻的表情,总能让她联想起五年前一脸是血倒在拳击台上的周鹤。 那时的周鹤,眼中也是这么空洞洞的,了无生气。 一想到周鹤,唐雨杺怎么都不忍心放着后座的男人不管。从口袋摸出一把奶糖,回头递向后座,说:“给你吃。” 蔡绍杰转回视线看她,笑了一下,道了声谢,伸手接她手中的糖。 周鹤往侧后方瞄了一眼,倏地伸手,隔在他们的手掌间。接住了唐雨杺手里的糖,胡乱往蔡绍杰手里一塞。 抓住唐雨杺回伸的手,牵好。 面色无异,继续专心开车。 第九十一章 赛场闹声喧天,蔡绍杰走在前头开道。 夹道不断有人毕恭毕敬地跟蔡绍杰打招呼,蔡绍杰视若无睹,连个眼锋都没扫过去。 很有大佬的风范。 唐雨杺歪过脸盯着前头的蔡绍杰看了会儿,抓牢周鹤的手,满眼好奇地转头往四面张望。 周鹤把她往身后揽,回手把她的帽檐压下了些。 三人在护栏前止步。 “赶巧了。”蔡绍杰往场内看了一眼,掏了烟盒出来。 懒洋洋斜靠在护栏边,转头看跟过来的周鹤。 动作一顿,刚抖出烟盒的一根烟又塞了回去,说:“这一场快结束了,鹤哥,玩儿一局不?” 周鹤把唐雨杺护进怀,看着场内。点头,说:“好。” 有重机轰鸣声靠近,唐雨杺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 一辆黑红色的重机冲在最前头,紧咬在后方的,是一辆白色重机。 最前头的两辆车速度极快,甩开后面的车一大截。从眼前一掠而过,化成光影。 后方的白色重机好似已达速度极限,疾驰间车身在冒浓烟。车主却丝毫没有胆怯退缩的意思,还在不断提速。 临终点,紧咬后方的车头稍偏,高速状态下车轮碰到了前方车尾。碰撞间后方车辆侧摔出去,贴着地面,率先滑过终点线。 险胜。 原本一直领先的那辆重机在剧烈撞击下急甩出车道,车主弹飞。车身滑出车道时擦出了火花,转眼冒出滚滚浓烟。 分秒间就是车毁人亡的走向。 唐雨杺怔住,视线紧锁在终点线处,紧张到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 候在场边的几个男人迅速奔进赛道,把意识不清的两个人从车子底下拖出来。尾随其后的几个人拿了灭火器,以最快的速度处理现场。 “艹!”蔡绍杰挺不爽地偏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这沈鳖孙连吴爷的面子都不给,还真是只疯狗,逮谁咬谁。” 周鹤看他一眼,听明白了。第一个奔赴终点线的那位,应该就是跟蔡绍杰向来不对盘的沈鳖孙的人。 “我来给你翻盘。”周鹤说。 “好兄弟!”蔡绍杰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就等你这句话!” 唐雨杺拽了一下牵住的手,挺担心地看着周鹤。想阻止他,犹豫了一下,只轻轻道了声:“阿鹤,太危险了。” “皮包铁嘛,玩的就是心跳。其实真不用那么担心,我们这种赛局是仿MotoGP,安全措施也算到位。但规则,肯定没那么多局限性。”蔡绍杰把玩着烟盒悠哉道,“GP在赛道上最快时速可达360KM,迄今为止时速破300KM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鹤哥是唯一一个时速逼近专业赛360KM的拔尖选手。以鹤哥的水平,单挑这群菜鸡绰绰有余。” 唐雨杺还是觉得不安,看着周鹤。 “玩儿不了那么大,也就是过个瘾。”周鹤低下视线看她,安抚着揉了揉她的发,说:“以前玩命,现在胆子小了。” “不是说给我翻盘吗?怎么我听着,像是来给对象秀技的呢?”蔡绍杰玩笑道。 “差不多。”周鹤的视线转向赛道,扯了扯嘴角,说:“不过就那几个的水平,玩着也就对付过去了。” 蔡绍杰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才对!这才像我认识的鹤哥。” “我让你改装的车,准备了吗?”周鹤问。 “一收到消息就差人去办了,我亲自监工,绝对不会出错。”蔡绍杰保证道。 “行。”周鹤点头,“去验一下车。” “阿鹤!”唐雨杺扣紧他的手,默了两秒,说:“那你小心。” 周鹤微微一笑,说:“好。” ** 看台上,唐雨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赛道起点位置。 周鹤跨坐在一辆外形酷炫的黑色重机上,低着眼戴好手套,伸手去接蔡绍杰递来的头盔。 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往唐雨杺坐着的方向看。 视线相撞,唐雨杺立马站起,冲他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周鹤看着她在的方向,拿掉面上的口罩。 把头盔挂在车头上,抬手。模仿着很多年前的体育馆里,她往自己心上开了一枪的场景,比划出一个预备开枪的动作。 眯起一只眼瞄准,指尖一挑。唇启,齿间发出“PA——”的一声轻响。 朝着她的方位,开了一枪。 吹熄“枪口的烟”,他偏过头,看着她笑。 毫不在意满场人的目光,行事恣意张扬。 唐雨杺盯着赛道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跳一瞬加速。 ** 枪声响。 赛道上的车如齐发的箭,绷弓离弦,飞驰而过。 第三赛道的黑色重机一路冲在最前头,伏低车身过弯道,稳稳甩开后方的车。 挑衅般在第二次越线时故意缓了车速,回头,极嚣张地冲后方比划了个翘指向下的手势。 待后面一辆白车追了上来,他才转回视线。提速,过弯道,压车身。继续提速。 眨眼间与后方的车拉开距离。 唐雨杺看着大屏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是担心,但也莫名觉得兴奋异常。 车子越过终点,紧急刹车,甩尾,车身囫囵转了个方向。 在振耳的尖叫声里,周鹤摘了头盔,抬起头。 看着观众席上唐雨杺在的方向。 ** 又一轮赛局开始。 周鹤上观众席,坐到唐雨杺身边。贴着她的耳,小声问:“厉不厉害?” 像是在讨表扬。 唐雨杺托腮看他,细细打量后露出个笑,夸他:“超厉害!” 趴在护栏边的蔡绍杰在一众小弟的簇拥吹捧下得意的不得了。 这一场他笃定稳赢,下注高,捞了不少油水。 三两步跨上台阶,蔡绍杰往正跟女朋友说悄悄话的周鹤身边一坐,心情不错地勾住了周鹤的脖子。 “鹤哥,刚刚那招挺帅啊。”蔡绍杰比划了个手.枪动作,提议:“要换个场子玩吗?玩点真家伙。” 真家伙? 周鹤隐约明白了点什么,担心吓到唐雨杺,扒开蔡绍杰缠在自己脖子里的胳膊,说:“我是合法公民,不去违法操作的地。” “屁。”蔡绍杰说。 周鹤往后靠了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行了,知道你下决心归隐了,不用给我显摆。既然都把她带来了,我想着你这应该也是最后的狂欢了。”蔡绍杰挺躁地摸了摸袋口,说:“我那地合法,办妥了手续的。你绝对感兴趣!真枪实弹的射击俱乐部,真不去玩两把吗?” 射击俱乐部? 周鹤确实被他说动了,稍迟疑,转头带点询问的意味看着唐雨杺。 “想去就去。”唐雨杺说,“我陪你一起。” ** 蔡绍杰带他们去的那个射击俱乐部规模挺大,给他们单独包了个楼层。 周鹤枪法很准,连发都是10.9环。 一个人玩没什么意思,瞥见唐雨杺似乎很好奇的样子,周鹤转手把她圈进怀里,手把手教她射击。 蔡绍杰短暂离开了一下,没隔多久抱了个黑色箱子回来。 “鹤哥,给你看个经典物件。”蔡绍杰把箱子往桌上一放,兴冲冲道:“私人珍藏!” 说话间他打开了箱子。 唐雨杺满眼好奇地看向箱子内部。 正把玩枪支的周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很快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嘴角勾起一抹笑,放下手里空弹的枪。拿起箱子里的那柄左轮手.枪,试了试手。 重量判断,里面有子弹。 “鹤哥当年就是用这把枪,让我坐稳了老大的位子。”蔡绍杰转头跟唐雨杺说起旧事,“刚坐上第一把交易那会儿,我年岁不大。江湖经验浅,又容易冲动。没想到被有心人拿捏住了短板,就这么落进了别人一早就设好的局里。被人用枪抵着脑门,差点开瓢。” 周鹤低着眼,动作利落地卸壳。指尖一挑,拨转弹巢。 “对方是个赌徒,叫了个得力的手下出来,跟鹤哥赌了一把。”蔡绍杰听到响声往周鹤那侧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继续说道:“赌注就是我的这颗脑袋。” 唐雨杺听得认真,问:“怎么赌的?” “最开始一局是赌有没有下注资格,比赛拆卸重组枪支。”蔡绍杰简短回忆了一下,“他们是小瞧了鹤哥,觉得他年岁小,外头传的那些话都是以讹传讹。别说他们了,就连我都没想到鹤哥的动作那么快,好像是有练过一样。后来听他说起,是因为家里有人是条子……” 周鹤看他一眼,纠正:“警察。” “对,警察。”蔡绍杰急忙改口,说:“他对枪支感兴趣,是受了家人影响,很早之前就摸过枪。” 周鹤把弹巢里的子弹尽数倒了出来,留了一颗装进膛,其余五颗子弹丢回了箱子里。 唐雨杺留神看他手上的小动作。 他像是很熟悉枪支结构,一气呵成地拆弹动作格外帅气。 “这幸好是赢了。”蔡绍杰心有余悸道,“他要不赢,我第一局脑袋就碎了。” “之后呢?”唐雨杺挺好奇地追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蔡绍杰说,“定了规则,以命易命。左轮手.枪里留一颗子弹,鹤哥和对方那孙子轮流拿枪,各自对准自己的脑袋开一枪。谁能活下,算谁赢。” 唐雨杺瞪圆了眼,惊呼了声:“天呐!” “不过鹤哥可是个人物,怎么可能由着他们玩?游戏规则在他那里,向来是被用来破坏的。”蔡绍杰往桌边靠了靠,笑道:“他拿到枪后当即放了五枪空弹,挟持了他们的老大,用最后一颗子弹,交换了我的脑袋。” “真的吗?”唐雨杺不可思议道,“可是……他怎么知道前面五枪都是空弹?” 蔡绍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视线转向周鹤,说:“这就要鹤哥解惑了。” 周鹤抬眼看他,略勾了嘴角。快速拨转弹巢,枪膛复位。举起枪,对着正前方的靶子空放了五枪。 动作一顿,枪口转了个方向,对准了蔡绍杰。 蔡绍杰立马抬起两只手,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 “阿鹤!”唐雨杺惊慌叫了他一声。 周鹤扣下扳机,撞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蔡绍杰早有所料,笑了一声。 周鹤跟着扬起嘴角。 没有子弹? “怎么会……”唐雨杺转头看箱子,里头确实只有五颗子弹,诧异道:“我明明看到你这枪里是有子弹的,怎么……空了?” “障眼法。”周鹤拉开袖口,抖出那颗凭空消失的子弹,放进唐雨杺的掌心。 勾住枪托,小巧的手.枪在指间绕了个圈。 看着唐雨杺越发惊讶的表情,周鹤心情不错地说:“那家伙就算有猜疑,也不敢真拿自己的命去赌,自然会着了我的道。” “有胆有谋,要不是鹤哥没有做老大的兴趣,哪儿轮得上我啊。”蔡绍杰说,“我这命,都是他给捡回来的。” 周鹤把枪丢给他,笑了一下:“客气了。” 聊起旧事,蔡绍杰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给唐雨杺倒了很多关于周鹤的旧料。 周鹤也不拦他,一直留神看唐雨杺的反应。 好在她除了惊讶之外,没有表现出过分惧怕的神色。 他不由宽了心,生出一种终于能松口气的释然感。 ** 车停在浅滩。 两人坐在车里,牵住彼此的手,安静看着太阳会升起的方向。 车尾有棵抽了新芽的树,粗壮枝干上结了茧。破口的茧中探出半扇蝶翼,在晨风中舞动。 针状光芒刺破天际,暗沉的湖面水波荡漾,碎了光。 默了良久,周鹤低下视线看抓在掌心里的手,问:“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在想……”唐雨杺话音顿了一下,深叹了口气,转过脸看他,说:“那些年,那么努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阿鹤,一定很辛苦。” 周鹤怔了一下,抬眼看她。 破晓的晨辉折进她眼中,溢着光。 透过朦胧光色,周鹤在她眼中隐约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某些时候,他们真的很相像。 摸爬着长大,摔的头破血流,一身是伤。却总习惯看着对方的伤口,忘了自己还疼着。 “雨杺,我们……” “阿鹤!”唐雨杺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根黑色手绳。 周鹤盯着那根手绳看,微眯了一下眼。 很眼熟的款式,串着一颗刻了个“鹤”字的酒红色珠子,跟他很多年前不小心弄丢的那根手绳一模一样。 唐雨杺松开了他的手,拉过他的左手手腕,替他戴上手绳。很仔细地调整了一下位置,遮掩住刀子划切过的疤痕处。 “这次,就算弄丢了也没关系。”唐雨杺握住他的手,话音轻缓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编一辈子的手绳。” 周鹤的视线停在她张合的唇瓣上,看懂了她的意思。嘴角扬起,确认着问:“一辈子吗?” “阿鹤,我们结婚吧。”唐雨杺说,“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结婚? 周鹤清晰感觉道自己的心跳声漏了半拍。煜轩 狂涌而上的喜悦热了他的眼眶。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反扣住她的手,语无伦次道:“雨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了吗?还是……抱歉,我……我是想说,我很高兴。” 他一直在犹豫怎么跟她开口求婚,经了些波折,又不怎么有信心了。 没想到最后是她主动,破了他的心防。 “那天回去,你藏起来的戒指我看见了。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勇敢。”唐雨杺看着他,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想学着比你勇敢。” “你一直都比我勇敢。”周鹤低头亲吻她,“我就是个胆小鬼。” “有些事很难,但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难关总能熬过去的。”唐雨杺笑看着他,眼底不自觉泛了泪光,说:“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毕竟把你这个傻子一个人留下,我不放心。” 周鹤“嗯”了一声,鼻音有些重。掩饰着低下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蓄着的泪。 “阿鹤,你相信我。”唐雨杺肯定道,“未来的日子,我一定会对你好好负责的!” 他当然信她。 只是…… 到底是谁要对谁负责? 周鹤被逗笑了,用她的掌心捂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说:“怎么好像角色互换了?这些话,是我想对你说的。” 唐雨杺跟着轻笑了声。 手从他掌中抽离,对他摊开掌心,说:“给我。” 周鹤看着她对自己伸来的手,慢半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讨戒指。 手忙脚乱地在侧面的储物格里翻出个首饰盒,打开。抓住她的手,要给她戴上戒指。 唐雨杺一秒抽回手,看着他扑了个空,捉弄他:“说句我爱听的,不然我可反悔了啊。” 周鹤抬眼看她,眼底笑意渐深。 抓回她的手,在她指间落下一个深吻。 “雨杺,我爱你。”他话音很低,极尽温柔。 单手勾住她的后颈,凑近,撒娇般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 “未来的日子,请你一定,好好对我负责。” 无声对视间,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勾起嘴角。 “结婚?” “结婚!” “给我戴戒指。” “好。” 蝶破茧,晨辉降。 漫漫长夜尽头,是破晓,是新生。 也曾历风雨,经霜寒。 却依然渴望初晨的太阳,和一束不败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结束。=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