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温香阮玉 作者:季桃初 文案 谢阮玉上辈子跟过三个男人, 沈七爷不喜欢她,所以她差点死了; 穆度年不喜欢她,所以她差点又死了; 她等啊等啊,终于遇上了孟儒景, 那个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的男人, 于是,她真的死了。 ———————————————————————— 等谢阮玉睁开眼,再度看到沈七爷的一瞬间, 脑海飘过两个大字:要完。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民国旧影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阮玉,沈培远 ┃ 配角:孟儒景,江娉婷,龙套甲乙丙丁 ┃ 其它:重生架空 ================== ☆、死地后生 疼,哪里都疼。 谢阮玉知道自己要死了,喉咙被男人的手掌狠狠的掐住,空气越来越稀薄。她自认这辈子不怎么风光,只勉强称得上衣食无忧,本来以为接下来的人生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没想到临了却落得这么一个先奸后杀,曝尸荒野的结局。 如血的夕阳照在她半裸的身体上,透着丝丝暖意,谢阮玉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声。 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怯生生的,大夫人恨毒了她,怎会真心待她的囡囡。 还有孟儒景,她是多傻才会信他,交付了整颗真心,在他心里,她谢阮玉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想到女儿,谢阮玉原本渐渐不再动的身体忽然剧烈挣扎,素白的手指拼了命的拉扯着脖子上的男人。 “妈的!这娘们怎么还没死!” “要不再来一轮?”男人的调笑声敲击着谢阮玉的耳膜。 “行了,万一做到一半死了,也太他妈的晦气了。” 谢阮玉几乎是靠着本能在挣扎,恍惚中,她记得头上是有一根银钗的。 她的眼睛瞎了,心还没瞎。 指尖碰上一抹微凉的瞬间,她听到旁边男人的惊呼。 “老四,小心!” 谢阮玉使劲咬着舌尖,口腔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向着眼前男人的脖子狠狠的刺进去。 皮肉的阻力并比不上银钗的坚硬。血液喷洒在她脸上的瞬间,胸口猛的一疼,似被利刃刺穿。 谢阮玉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她手里紧紧握着银钗,对着面前的人捅去,一下,又一下。 周围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手掌被人打落,银钗滚到了草丛中,钗身染了血,泛着点点寒光。 谢阮玉眼前飘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懦弱的母亲,嗜赌成性的父亲,那些或娇媚或泼辣的女人们,以及她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那些男人,或冷漠,或温柔,每次的出现,都是她躲不过劫难。 夕阳的余辉洒满了山野,谢阮玉就这么半裸的躺在草丛中,衣衫尽褪,眼睛上覆着一层黑布,因为剧烈的挣扎,微微露眼角的肌肤,上面爬满了可怕的疤痕,带着黑色污垢的匕首直直的的插在她的胸口,手指有些扭曲的垂在耳畔,带着诡异的微笑。 “妈的!临死也不忘了拖上个男的!”两个男人把老四的尸体从她身上拖起来,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 呼吸困难,谢阮玉垂在耳畔的手动了动,拇指碰到发边的一个硬物。 如今的她早已被彻骨的绝望包裹着,只知道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砸向身上的男人,用尽全身的力量。 一声闷哼。 刚要再补一下,眼前的男人却出手极快,一掌击在谢阮玉脖颈处,把人敲昏了过去。 鲜血顺着肩膀滴在床上,男人眼神复杂的看着躺在身下的女人,片刻才叹了口气,快速的套上衣服向隔壁走去,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松快。 “七爷。”肩上的血还在流,丁安单膝跪在沈培远面前。 室内通着地龙,沈七爷盘着腿侧卧在榻上,手里的金楠木手串被他轻轻的拨动着。 他偏头看了眼宁安的伤处,眉毛微挑,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难得的染上了些许异色,声音却依旧显得有些凉薄,“被发现了?” “没有。”丁安怔了怔,也不清楚之前还娇羞的不行的人儿,怎的在他退去衣服后忽然发难,若不是他身手敏捷,这一下非刺穿他的喉咙不可。 沈七爷目光微闪,能入沈家院子的女人,自然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你让丁志再去打听一下。”佛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缓缓的转动着。 这夜谢阮玉睡的很不踏实。 她又梦见了孟儒景,那个皮肤黝黑剑眉星目的男子。 女儿才刚刚会跑,小小的一团,她和孟儒景就这么站在桃树下笑着,小女孩跑起来跌跌撞撞,非要带着丫鬟扑蝴蝶,忽然间就撞上了一团火红。 精致的绣鞋,熟悉的身影。 谢阮玉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见那女人扬起手掌,狠狠的扇在了女儿的脸上,小小的身子瞬间摔在了地上,疼的谢阮玉几乎是扑倒过去抱起女儿。 “你个贱人!”女人指尖涂了丹蔻,红的骇人,怒视着她,“非得把你给发卖了。” “卖就卖了吧,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卖就卖了吧。 卖就卖了吧。 谢阮玉忽然间感到天旋地转,一股力量覆在了她的身上。 “啊——” 凄厉的叫声穿透了房间,久久回旋在沈府的上空,她猛然睁眼,用了所有力气发了狠的把眼前人狠狠推开。 “姑娘。”原本来叫谢阮玉起床的翡翠被她突然的动作推搡的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抬头对上谢阮玉恨意入骨的眸子更是惊惧不已,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眸早没了昨日的流光,带着疯魔似的愤恨,翡翠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这是什么眼神。 只是,当下还有更要命的事情,谢姑娘昨晚伺候的时候,伤了沈七爷!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啊!翡翠不敢多想,只好磕磕绊绊的又站起来,也顾不得衣衫沾了灰,只欺身上前使了大力气压住谢阮玉的胳膊,生怕她再有别的举动。 谢阮玉双臂被紧扣着,她看着翡翠,云里雾里,身后的床蔓,是好看的水烟色,透着粉嫩的红丝,这场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姑娘!”翡翠见谢阮玉这会还敢发呆,声音倒真带了几分怒气,飞快的看了眼旁边,“七爷还等着您呢。” 老黄藤的的桌子旁,沈培远单手撑着额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他的唇有点薄,嘴角微微的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袭墨色的暗纹长衫,袖口刺着精致的金貔貅,指尖轻轻的抚着杯壁,安静的如同一幅画,也难怪谢阮玉没有注意到他。 七爷!这个世上还能有几个人敢叫七爷!谢阮玉觉得她应该是疯了,机械的扭了扭脖子。 见谢阮玉望过来,沈培远才起身理了衣衫,他步子迈得不急不缓,眼睛自带三分笑意,温和的如同三月的春风。 沈七爷靠着这幅模样骗过了太多人,包括当初的谢阮玉。 可惜当下物是人非,谢阮玉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她知道他的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 不过,他不是死了么!死在了林大帅的地盘上。谢阮玉看着活生生的沈七爷陷入了更大的惊恐,觉得似乎有什么诡异的事情正在发生,眼前的沈七爷太年轻,还是温如水润如玉的模样,谢阮玉却记得,多年后再次见到沈七爷,桀骜阴狠,沉迷于烽火战场,他太聪明心也太狠毒,手上染着鲜血把沈家的地盘在舆图上扩大了整整一倍。 再后来,他死了,谢阮玉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消息传到河东,引发了不小的动荡,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沈七爷的死,谢阮玉不明白,孟儒景不明白,河东的百姓也不明白,他们不懂,沈七爷好好的河东不待,为什么非要去林家的地方。 见谢阮玉看着他出神,沈七爷眼尾一挑,笑的越发的温和,手掌轻抚过谢阮玉的头发,掌心的温热,却激起的谢阮玉回了神,渗出一身的冷汗。 “你怕我。”沈七爷声音清冷却十分好听,带着笃定,手指慢慢从谢阮玉发间沿着脸庞滑下,最后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谢阮玉的那句“没有”被死死的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沈七爷喜欢骗别人玩,却不喜欢别人骗他。 这是之前谢阮玉对沈培远最深刻的认知。 沈培远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眼中的温柔溺死人足矣,谢阮玉的心跳却随着他越来越温和的态度跳的飞快,她知道,这是沈七爷心里不舒坦了。 沈培远眼神一闪,干脆坐下揽了她靠在肩上,右手指尖来回划过她的手背,凑在她耳边轻轻道,“卿卿,谁让你来杀我的?” 没有问为什么直指姓名,前者需要思考而后者只需脱口而出。 沈培远离得很近,问的也很突然,谢阮玉一时脑袋没转过弯来,茫然道,“我没有要杀您啊。”话音刚落才猛的回过神来沈七爷问了什么,震惊的石化在床上。 沈七爷的手指一怔,又在她手背上轻点了两下,示意她放松,转而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肩膀处被裹了一层纱布,透着点点的殷红,似不在意般的与她抱怨,“卿卿昨夜可是伤了我的。” 沈培远笑着看向眼前的女人,只见她瞳孔忽然放大,然后满脸不可思议的回望着他。 谢阮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也无法调整此刻脸上的表情,她知道沈七爷一定会对她此刻的状态生疑,可谢阮玉没有办法,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昨夜? 谢阮玉和沈七爷一共只有过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架空!背景大概类似于军阀混战时期~最近书荒,所以打算自己写!自己写!!我大概也许可能应该真的是闲的吧=_=!!! ☆、沈府七爷 谢阮玉的父亲在运州出了名的好堵,祖父座山吃空,早年祖上攒下的家产本就不多,到了她爹这一辈更是输得精光。谢阮玉最后一次见她爹的时候,她正在家门口纳鞋底,远远地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就看见她爹弓着腰在巷口,指着她对位穿军装的男人比手画脚。那时候谢阮玉才知道,她爹这回在赌坊里输红了眼,直接把她卖给这位四十多岁的赵姓军佐换了十几块块大洋。那一天,谢阮玉没有回家,甚至没来的及见出门送花样的母亲最后一面,就带着箩筐被人拉到了男人家。谢阮玉长得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小巧红润,圆润的下巴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军佐家的娘子不能容人,见到她第一眼就闹开来了,直接逼着赵军佐把她送给了来运州公干的沈七爷。 那一年,她十六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也是那一年,她跟着沈七爷到了千里之外的保宁城。 谢阮玉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白嫩的手掌,透着淡淡的红,说不出来的生机勃勃。她几乎想放声大笑,眼泪却唰唰的往地上砸。 她又活过来了! 一根手指轻轻捻去了谢阮玉腮边的泪珠,她收起眼泪抬头与狐疑的沈七爷对视,眼眶里包着一片泪花,更显的娇俏可人。 如果谢阮玉上辈子为了孟儒景把自己放进了尘埃里,卑微的连她自己都看不起。那么她对沈七爷的感情就复杂的多了,沈七爷把她带出了一个火坑,却也把她丢入了另一个火坑。 这个男人,没有心。 起码谢阮玉知道第一个要了她的男人不是沈七爷。 这还是上辈子沈七爷死了以后她才知道的,沈七爷喜欢收美人、养美人、送美人,偏偏不喜欢睡美人,或许不是不喜欢,只是能让他看上眼的太少,而需要安抚的又太多,这些他不喜欢不愿意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有人帮着他做。 那时候,谢阮玉第一次见到沈七爷这般精贵好看的少爷,他温柔对她又好,时间一长,谢阮玉也就迷恋上,看沈七爷的眼神也就变了,这么一来二去,沈七爷顺势就收了她。谢阮玉也从未想过那夜黑暗下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沈七爷,就这么稀里糊涂人的从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变成了妇人。 然后,别人的女人,沈七爷是不要的。 再然后,穆度年看上了她,谢阮玉就被转手送给了出去。 这辈子,谢阮玉有些怕,她小幅度的动了动,除了脖子有些疼,身上并没有任何云雨后的痕迹,心里才猛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有她干干净净的,沈七爷才会养她,她记得江娉婷就是如此,安安稳稳的当着他的姨太太,活到了沈七爷独撑帅府的那一天。 “七爷,你疼么?”谢阮玉抬手小心翼翼的拂过他的伤口,似乎有些怯怕。 “卿卿吻我一下,我就不疼了。”说着沈七爷收了打量的目光,侧着身子扭头笑道。 谢阮玉轻咬唇瓣,转而一想便抬起下巴,轻轻的在他脖颈处啄了一下。她得留下,她不愿跟穆度年,更不愿遇上孟儒景。 战火硝烟的年代,女子举步维艰,谢阮玉上辈子苦了十几年,如今只想安安稳稳的呆在沈七爷身边,做朵依附而生的菟丝花。 若能帮着沈七爷躲过了那场劫难,等着的就是泼天的富贵荣宠。即便躲不过,还有安安稳稳的十几年可活,谢阮玉觉得,无论哪个活法,都不至于活成上辈那样子。 谢阮玉开始沉寂下来,也不在跟以前一样绣个荷包,做双袜子,整天的寻着借口往沈七爷那里凑。 沈七爷的小佛堂单独在西院,是座独栋,四面都镶了巨大的窗户,窗框上雕刻着各种心经,他每天中午都要在这里呆够一个时辰,香灰里插着三炷香,沈七爷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手中的楠木珠子缓缓地转着。 沈七爷拜佛。 谢阮玉跟着后院的几个女人一起坐在后院的主屋里等沈培远吃饭,他不来,她们不能动筷子,这是沈七爷的规矩,沈七爷是个有很多规矩的人。 周围叽叽咋咋好不热闹,女人们凑在一块无非是说说香宝阁的首饰,聊聊萃颜坊的胭脂。 谢阮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忽然眉间一跳,她听到了一条熟悉的声线: “前两天七爷送了我好大一串白珍珠,最大的一颗跟眼珠子似的。”一身鹅黄小袄的女子笑颜盈盈,手上的翡翠镯子绿的能掐出水来。 谢阮玉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上辈子,她和这女子一样,也收了沈七爷一大串白珍珠,那时候她还当沈七爷喜欢她,却不想是沈七爷盘算着如何把她送出去,那珠子不过是可怜她而给她的一点体面。 沈七爷就是这么一个人,给你最好的,然后狠狠的扇你一巴掌。 就像现在,拜起佛来比谁都虔诚,却从来不是个信佛的。 是的,沈七爷喜欢拜佛,却从来不信佛。 谢阮玉不懂,既然不信,那他究竟在拜些什么。 “七爷来了。”见谢阮玉盯着面前的空盘发呆,江娉婷连忙在桌下伸手推了推她。 沈培远踏进屋子,看到的就是一群美人,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他微微一笑,方才炫耀珍珠的女子连忙迎了上去,顺手攀住了沈七爷的胳膊,“七爷,刚刚我们还谈到您呢。” “哦?可是又在背后编排爷的坏话?”沈七爷不留痕迹的抽出手臂,抬手点了女子的鼻尖,“淘气。” 转头便撩起长衫,坐在江娉婷左侧,江娉婷跟了沈七爷两年,比后院的任何女人都要久。两年啊,就是院里资历最老的女子了,谢阮玉心里暗笑了两声。 女子见沈七爷坐下了,也不好过去,皱了皱鼻子,又坐了刚才的位子。 沈七爷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谢阮玉却看得明白,他是在嫌她脏。这个男人,在女人方面,诡异的让人发指,他喜欢干净的女人,甚至允许这些女人抱他,吻他,却不允许她们肖想他的身体,爬他的床做他的女人。 他是不是不行?谢阮玉有些恶毒的想。 沈七爷的话不多,整顿饭几乎是后院女人的争宠大战,谢阮玉偶尔插上两句便被他人给堵了回来,便也不再去讨那没趣,只夹着金丝萝卜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真是一群鲜活的生命。 谢阮玉偶尔抬起头来,心底总是忍不住感叹,一想到她们的命运,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沈七爷依旧不急不缓的吃着饭,偶尔也笑着说道两句,谢阮玉余光瞥见沈七爷的手指开始摸上杯壁,便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望去,俩人目光正好对上,谢阮玉冲着他微微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贝齿,又害羞似的别开眼睛不再看他。 沈七爷眉心一动,面上笑容不减,却收了杯上手指的动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七爷举杯,代表他吃完了,瞬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有期待有躁动,沈培安是要午睡的。 “阮玉留下陪我躺一会,你们都散了吧。”看着瞬间暗淡下去的眸子,沈七爷笑的有些开怀,“过两日,穆参军路过保宁城要住上几日,我府里没有夫人,到时候便辛苦你们打点吃食了,莫要丢了沈府的脸面。” 穆参军要来了么。 谢阮玉看着兴奋离去地女人们笑的有些僵硬,丫鬟们也不多话,直收了餐具,整理的干干净净,待江娉婷掩上房门的一瞬间,沈七爷早已坐在内屋,朝谢阮玉招招手,动作像极了唤狗。 府里的女人谢阮玉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反正穆参军这一趟带走了沈府大半的女人。 她快步走了过去,进内屋时还不忘了放下垂帘,等半掩了窗户,收拾妥当,这才走到沈七爷身边蹲下身子抬头看他。沈七爷虽然叫七爷,可是年龄并不大,只因他是沈大帅的第七个儿子,碍着这层身份,大家才客气的称呼一声七爷,没想到许多年后,这个客气的称呼逐渐变成了敬畏。 谢阮玉这模样很好的取悦了沈七爷,他伸手一拉,谢阮玉便被这股力量带了起来,顺势被他揽入了怀里。 “卿卿名字取得真好。”沈培远把额头抵在她耳朵上,嘴唇有意无意的划过谢阮玉雪白的脖颈,谢阮玉脸瞬间红成了临江府的红苹果。那人却不自知,手掌拂过她的腰身,张嘴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口,声音染着慵懒的情意,“温香软玉。” 若不是重活一世,谢阮玉真要被这套说辞骗过去。 她伸手勾住沈七爷的脖子,在他眼角印了个浅浅的吻,“您先休息会吧,我给您守着。” 要是以前,谢阮玉早就被他调戏的面红耳赤心猿意马了,但是现在,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上沈七爷的床。 “无碍,卿卿陪我躺一会。”大手一挥,谢阮玉就被沈七爷压到了床上,四目相对,饶是谢阮玉后半生看遍了形形□□的的男子,模样赶得上沈七爷的也少之又少。 那双眼睛,活脱脱的想让人溺死在这片温柔里。 谢阮玉跟过孟儒景,自然知道一个男人动情的时候看一个女人该是什么眼神,是火,烧得浓烈而狂热的火,而不是如沈七爷,温柔的像水一样。 火会把人烧成灰烬,让女孩涅槃为女人;而水只会让人沉沦,然后,死在里面。 谢阮玉这会那还管沈七爷眼睛里有谁,她脑海里只蹦出了一个想法:他在算计。 沈培远生了一张风流俊美的模样,在配上这柔情的手段,是个女的都会投怀送抱,何况他还是名义上的丈夫。 这个男人,太恶劣了。 ☆、既往秘事 不知怎么,谢阮玉忽然想到了多年后的沈七爷,那时候沈大帅刚去世,刚过而立之年的七爷便掌了权,几乎是一夜间撕掉这层温暖的外皮,展露出原本的性子,冷漠阴狠,大帅府的血染的地面猩红,手足相残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沈七爷看着身下的女人,眼神晦暗不定,似穿过他再看向什么东西。他不是不怀疑,只是谢阮玉早就被他来来回回的翻查了许多遍,一个被赌鬼父亲卖掉的可怜虫,一个跟了他就被关在后宅里的金丝雀。 不过,沈培远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嘴角,倒是只漂亮的金丝雀。 这一觉,沈七爷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就看到谢阮玉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只剩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盯着床幔,仿佛能把那层纱盯出来一个洞。 “没睡?” “睡不着。” “不累?” 谢阮玉动了动身子,左臂被他压的有些发麻,“看七爷睡的沉,没敢动。” “乖。”沈七爷缓缓起身,单手揉了揉额头,谢阮玉连忙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沈培远惯会享受,她一上手,自己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谢阮玉腿上,任由她一下一下的揉捏,“卿卿这般听话,甚好。” 这会他闭了眼睛,声音一如既往,只因刚刚睡醒带上了些许的凉。谢阮玉猜不透他的情绪。 沈七爷喜欢养美人,喜欢养各种各样的美人,既要听话乖巧,又要娇憨活泼,他常说女人如瓷,要精致细养。 谢阮玉却觉得,沈七爷这个爱好就跟平常人家养猫儿狗儿似的,喜欢了逗逗抱抱,若是那玩意认了新主人,便转手送出去做个人情。 下午,沈七爷换了新衣,藏青色的长衫,上襟镶着一排四个墨色的纽绊,谢阮玉帮他收拾妥当,想想又转身去挑了一副窄细的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这个时候沈七爷多数是要回帅府的,谢阮玉记得,前世大帅还活着的时候,沈七爷着装打扮向来文质彬彬。 沈大帅是个粗人,早年跟着部队打天下挣功勋,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后边虽时来运转但难免有些心结,偏大帅的儿子多爱那枪炮,难得出了个沈七爷这种学问好精文墨的,也就多了几分喜爱。 “今晚不用等了。”似想到了什么,沈七爷抬手捏了捏谢阮玉的脸颊,“下个月太太生辰,我想送上一副《普门品》的锦缎屏风,卿卿觉得如何?” “挺…挺好的。”沈七爷的手指还捏在谢阮玉脸上,她有些口齿不清,“我识得几个字,还会绣些花样子。”我可以帮你做贺礼!最后一句话谢阮玉没说出口。 “我还不知,卿卿居然识字。”沈七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玩味。 谢阮玉心下一惊,她一个县里姑娘,又没上过学堂,怎么可能识字呢!不过沈七爷说的这事对□□太大了,去帮大帅夫人绣贺礼,意味着她可以彻底躲过几天后的宴会,以及穆度年。 “我跟着隔壁的小子学过一些的,后来被我爹看到打了一顿,才知道女子学这些皆无用。”她隔壁是李秀才家,他家那小儿确实教过谢阮玉几日,不过按照当年的发展,她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如今知道的这些,也是孟儒景平日里教她的罢了。 她存了讨好孟儒景的心思,自然学的无比用心。 “我又没说什么。”沈七爷比谢阮玉高了一个头,这会正垂头看她,声音有些可惜,“只是你进了绣楼,怕是来不及参加十五的宴席了,我便是不说,卿卿也该知道,当日得有多热闹。” 她当然知道!她不光知道还参与了,然后,就掉进了一个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火坑。 若不是后来穆度年兵败弃城,谢阮玉就真的活不下去了。“热闹虽好,但阮玉更想成全七爷对夫人的孝心。” “卿卿果然乖巧可人。”沈七爷这才抬头理了立领,准备起身去帅府,房门被忽然打开,寒风夹杂着细微的雨丝卷进了屋。 又变天了,谢阮玉想。 “明日你便和娉婷一起去绣楼吧。”谢阮玉听见了沈七爷的声音,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昨日让娉婷问过你们,想来是她给忘了。” 谢阮玉眉心微皱,嘴上却不停,“七爷慢走。”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件事江娉婷一个字都没露出来,不过就算她说了,怕是也没人愿意去,如今沈府的女人就如同当年的谢阮玉,被热闹和富贵迷了双眼。 沈七爷到帅府的时候已经下午,沈夫人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 “夫人,七少爷到了!”奶娘一溜小跑进了大厅。 这会厅内堪堪坐了八人,沈大帅自然得是最后一个出场的,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哟,我们七爷终于来了。”沈七爷一进门,就听见五姨太甜的发腻的声音,“夫人可是等的心都飞出去了呢。” 沈培远瞥了五姨太一眼,随意的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高高在上的模样甚是可恶,看着沈培远恭敬的走去大太太那,更是恨得要死,说话难免也就生了刺,“哼,有的人还真当自个是从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了。” “五姨太好大的气性。”沈夫人习惯了她的夹枪带棍,连眼皮子都没抬,直握着沈培远的手轻拍了几下,“近章啊,你是少爷,有些不了台面的东西无需理会。” “儿子谨记太太教诲。” “你们…” “哎呀!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五姨太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一个穿着宽袍大袖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跨入了大厅,沈夫人冷眼看着风风火火而来的女子,如意镶金边的果色绣花袄外罩了一件雪白的白狐裘,耳垂上坠着两颗奶色珍珠,露在空气中的小半截手臂上戴着一块精致的珐琅银表。 “狐媚子。”五姨太声音不大不小,厅里的人却听的清晰。 府里人人都知,沈大帅近来最娇宠的十三姨太赛红姑是红楼里出来的。 赛红姑可不管她们,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几人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沈七爷身上,掩着唇笑到,“居然只有大爷和七爷在,五姐姐家的那个呢?该不是又去马场赌马被人打的下不了床吧。” “你个贱人!”赛红姑这句话可是捅了五姨太的心窝子,激的她猛然起身,拍的桌子哐哐作响,眼神闪过沈七爷又盯着赛红姑咬着牙冷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沈七爷听这话难得的看了眼面前争吵的女人,面色却无变化,依旧站在沈夫人身边,风轻云淡的模样。 “够了!成何体统!”沈夫人见两人闹的过火,又编排到沈七爷身上,这才冷声开口,“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看样九姨太的事还是没给你们长记性。” 沈夫人落了话,厅里静的骇人。 九姨太死了。 被林大帅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马鞭活活打死的。原因难以启齿,大家私下也是心知肚明。 老子还没死,就爬到儿子床上,搁哪个时代都是一桩丑闻。 林大帅当初纳九姨太的时候,就看上她长得水灵,连抢带逼的把人带回了府,早些年还颇受宠爱,给大帅添了个千金,但是好景不长,林大帅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一来二去的也就把她抛到了脑后。 二十几岁的女子,谁不希望有人疼有人爱,五少爷就这么走进了九姨太的视线,女人呐,一旦身子给了男人,心也就送出去了。可惜恩爱了没两个月就被人捅到林大帅那里去。 儿子和小老婆,这还了得,气的大帅回府就抽了马鞭冲去后院,当着姨太少爷的面活生生的把人给打死。 五少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这雷霆的手段同时也带给了后院另一个意思:虎毒不食子,我不舍得打死儿子,还不舍得打死你们么! 从此,九姨太成了府中姨太太们心口的一个疤。 而沈七爷,他虽然不是大帅最器重的儿子,却是他顶喜欢的。 赛红姑一向生动的表情难得僵在脸上,五姨太默默咽了口水又小心翼翼的坐了回去。 真是一场好戏。 沈七爷心里忍不住的叹,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沈夫人喝茶时上扬的嘴角。 “多谢夫人给儿子解围。”沈培远笑的越来越温柔,他俯下身子声音带了些感激,小声道,“过几日穆参军来保宁城,我提前通过信,只是二哥那里要快一些。” 听沈培远提到沈二,沈夫人难得流出一丝慈爱的表情,“你二哥那边来稍来消息,金水码头的生意拿下了,这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说着又拍了拍沈培远的手背,“听说穆参军喜爱美人?” “夫人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你母亲走的早。”沈夫人提到三姨太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也是个可怜的,不枉我替她疼了你一场。” “我省得,是夫人救了我。”沈培远说的诚意,面上带了些许的感激。 这模样要是被谢阮玉看了,定会惧怕不已。前世沈培远活了半辈子,他感激过谁?他那些口口声声感激的人,结果都被他一个接一个的给弄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居然没有更?是我的错233333 ☆、摊牌留下 这晚沈七爷没回来,谢阮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沈七爷和帅府纠缠的恩怨谢阮玉不清楚,但她清楚的知道,沈七爷极其憎恨那个地方,不然也不会大帅前脚离世,连头七都没过完,沈培远就血洗了大帅府。 这么想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鸡鸣也没能睡着,只好起身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冬天的水冰的透彻,激的谢阮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原本就没有睡意的她更加的清明,胡乱吃点东西就去了绣楼。 谢阮玉见到江娉婷的时候她正倚靠在栏杆上对着窗外发呆,谢阮玉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沈七爷的院子。 空空如也,仅有几个下人再修剪花草。 所以,这个女人是爱他的!这个认知在谢阮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就这么怀揣着对沈七爷的爱意待在他身边十几年,看着不同的女人们在沈七爷的生活中来来去去?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不会嫉妒么? “娉婷。” 谢阮玉的出声吓了江娉婷一跳,她似乎没想过绣楼里会出现别人,收回的目光碰上谢阮玉的眼睛显得有些慌乱。 “你怎么在这?” “七爷让我来给夫人绣佛经。” 谢阮玉明显的发现江娉婷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连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谢阮玉忽然就懂了,自己上辈子没看明白的事,江娉婷早看明白了,所以,她选择了一条甜蜜而苦痛的路。 甜蜜是因为陪伴。 苦痛是因为江娉婷知道,她注定爱而不得。 沈七爷上辈子不会爱人,这辈子,也不会。 谢阮玉再次见到沈七爷的时候是十五,这晚沈府很热闹,声音穿过了半座宅子传到后院的绣楼里,前厅的丫鬟不够,不得已只得借了绣楼的人手。 偶尔回来一两个也是来去匆匆,谢阮玉知道穆参军这会应该在前厅喝的酩酊大醉,甚至在调戏后院的女人。 谢阮玉怕穆度年怕到骨子里,他是个话很少的男人,平日里正正经经,但在房事上却变态的吓人,醉了酒更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敢用,穆家的后山上不知埋了多少被折腾死的女人。 “参军,这不能进!”绣娘焦急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滚开!” 熟悉的声音,自大中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谢阮玉一愣,本能的颤抖,若不是她飞快的捂了嘴,必然会吓得尖叫出声,江娉婷去了厨房当忙,这会整座绣楼上除了几个半老的绣娘,就只剩下自己了。 穆度年怎么会摸到这里来,绣楼与前厅,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而且谢阮玉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上辈子,穆度年一步都没有离开前厅!那一晚,她被她抱在怀里抱了一夜! 是有人引他来的!是谁!? 谢阮玉使劲的捂着嘴巴,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紫,脑海中江娉婷和沈七爷的脸轮流浮现。 嗒、嗒、嗒。 上楼的声音。 箩筐内,剪刀安静的放在丝线上,谢阮玉鬼使神差的摸了起来,手指碰到边缘的瞬间被刀刃割破了小小的一条口子,渗出殷红的血珠。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烛光之下,谢阮玉逐渐安静,一瞬不瞬的盯着楼梯,穆度年这会应该喝了许多酒,她还有机会,只要他扑过来,就杀了他。 “哈哈哈哈!果然藏了个美人!” 鹰钩鼻细长眼,穆度年算得上健壮,只是脸颊有些消瘦,他平日里性子阴沉,但只要碰了酒便是换了一副模样。 谢阮玉手中的剪刀被握狠了,划过去的瞬间带上了皮肤的温热。 咚! 身体倒在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只是谢阮玉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扣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快速的夺了她的剪刀,沈七爷的声音听上去阴冷至极,“你要杀他!” “我还没杀!”谢阮玉这会回了神,见沈七爷忽然出现,哪还能想不通,当下又怒又气活像个带刺的刺猬,“人可是七爷打昏的!” 沈七爷对谢阮玉充满了狐疑,自从穆度年入府,谢阮玉就躲在了绣楼的房间里,一步都不肯迈出来,私下江娉婷也曾唤她去厨房帮忙看顾些许,竟是被谢阮玉一口回绝。 仿佛,她早知道他的计划,知道穆度年,她在躲。 “想来是我平日里脾气太好,竟惯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沈七爷扣着她脖子的手指渐渐收紧,没了往日的温柔,“你到底是谁。” 谢阮玉拼命拉住沈培远的手指,“我是谁七爷不清楚么,七爷不清楚敢让我进您的院子么!” 听着她的话,沈七爷怒极反笑。 谢阮玉耳畔传来他轻轻的呼吸声,话语冷的却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既然不想说,那就死了吧。” 手上力气巨增,谢阮玉明显呼吸不顺,沈七爷这次是真的要杀了她! “金…水…码头…”谢阮玉脑海中闪过这几个字,她得活下去,不管有没有用。扣着她喉咙的手臂力量稍微一滞,谢阮玉好似看到了希望,连忙补充到,“林家…林家要从金水…码头走一批军火。” 这是上辈子增城被破,穆度年弃城叛逃后孟儒景查穆府,从小书房的密室里查出来的。 就在沈家接了金水码头之后。 片刻的寂静,谢阮玉身子被转了过来,她拼命的咳嗽,还没喘口气,沈七爷就抬了手肘飞快的抵上她的下巴,迫使谢阮玉抬头与他对视,碰上那双阴狠的眼睛,谢阮玉差点被他的眼神冻成冰渣。 是了,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沈七爷。 “你到底是谁。” 她能是谁,她是如假包换的谢阮玉啊! 不过这显然不能满足沈七爷的好奇心,谢阮玉默了片刻,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小心翼翼的开口,“七爷可信前世今生。” 当然不信。 见沈培远盯着她不出声,谢阮玉约莫着他是不信的。叹口气继续,“那七爷可信梦境的预警?” 谢阮玉不敢说的太真实,只把上辈子穆度年的事借着做梦的缘由,真真假假的讲给他听,中间隐去了和孟儒景的那段情以及一些更重要的信息。 她又不傻,借尸还魂太过惊世骇俗,万一她都说了,沈七爷真当她是异类一刀宰了,她跟谁诉苦去! “你说我血洗了大帅府?” “是。”她觉得这个消息沈七爷应该会喜欢听。 “她们都死了嚒?” 谢阮玉抬眼看着他没吭声,用脚底板想也知道,沈七爷下手,谁能活下去? “都死了就好,真好。”沈七爷弯着腰笑的开怀,绣楼早被宁安清空,整栋楼里就剩他俩以及一个早已昏死过去的穆度年,等沈七爷笑够了,才抬头看她,“你不怕我?” 怕啊!谢阮玉怎么可能不怕他。只是…谢阮玉苦涩的开口,“可梦境中更凄凉,能在七爷身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离了他,谢阮玉过的更不好,她每一天都不想活下去,可是她又不能死。 开始是不敢,后来是不甘。 “真是个可怜虫。”沈七爷凑过头去吻了吻谢阮玉的嘴角,有点苦,他眼神微微的眯起,很温柔,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可卿卿知道这么多,我怎么舍得让你活下去呢?” 谢阮玉一怔,接着苦笑出声,“原来我死了,七爷才能活。” 所以这辈子又要结束了么,谢阮玉想了想,有些认命的闭上眼睛,决定不把自己知道最重要的信息告诉他,就算死,她也不能让沈七爷这辈子太如意。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活。 谢阮玉这副恹恹的模样让沈培远不由想起了那个女人,女人的面容他已经记不太清,可这句话却像个梦魇缠绕了他十几年。 沈七爷隐约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可她死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决绝。 那么的,可怜。 想象中的窒息没有来临。 谢阮玉小心的睁开眼睛,却见沈七爷目光复杂的盯着她,似乎在考虑什么。 她被禁锢在沈七爷的怀里,入耳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忽然抵在她喉咙的手一松,大量的空气涌入胸腔,谢阮玉本能的弓下腰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沈七爷的声音幽幽的从面前响起,“既然梦中过得这么惨,现实里就跟着我好好活下去吧。” 他这是在可怜她,谢阮玉眼眶一红,刚要开口。 就听见沈七爷如释重负的补充道,“终于有个不成天想着睡我的女人了。” “…” 这晚,成了沈七爷和谢阮玉的秘密。 第二天,穆度年离开的时候果然如前世般带走了沈府后院一大批美人,谢阮玉和江娉婷安静的坐在绣楼里绣着屏风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倒是沈七爷,穆参军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出门了,谢阮玉知道他是去打探金水码头这事的虚实。 枪火,鸦片。 当下华原大地上最赚钱的两样生意。 窗户没有掩实,露了小小的缝隙,新鲜的空气呼啸着从空隙中钻进来。绣楼里很安静,江娉婷脸色发白,纵然她经历过几次,可还是第一次见沈七爷送出去这么多美人,眼都不眨一下。 谢阮玉没有心思想那些女子的未来,针线在她指尖飞快的穿梭,按照上辈子的发展,在不久以后,何家屯就要出事了。沈家两位少爷将会奉命去剿叛匪,结果在叛匪手里死了一个。 至于死了谁,谢阮玉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说出来泥萌可能不信,这篇故事灵感来自我曾做的一个梦!!当然,我不是女主,我是上帝视角~呦吼吼吼吼~ ☆、羧北战事 “爷,东西让鹏子去探了。”丁志说话向来直接,“是啥不知道,但断然不会是水果。” 冬季的水果价值千金,护送的人也就难免多而小心,生怕磕着,用来做掩饰倒是个好主意。 用着沈家的码头在沈家眼皮子底下做不要命的买卖,他倒是小看了穆度年的胃口,还真不怕撑死自个。 “去吧。”沈七爷开了口,他背对着门,逆光中丁志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再多说,弯腰告退。 手中的小檀香串珠被沈培远捏在手里,缓缓的转动,每一粒上都刻了蝇头小字。金水码头是沈二少从贺老六那里拿下的,原本是个私运码头,暗地里也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生意。只是他没想到码头都入了沈家的口袋,还有人敢倒腾军火。 林家。 沈七爷指尖一紧,手中的珠子忽然断了线,木珠敲落在地板上,弹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弧度。 阳光下,沈七爷面无表情。 有了沈七爷插手,金水码头的军火终究没能运出去。这件事办的很小心,中间借了不少道上的人手,沈七爷手上的赚钱的买卖少,杀人越货的买卖倒是多的很。 这也多亏了沈夫人一门心思的扑在沈二少身上,她怕脏了自个儿子的手,又舍不得丢下这些个腌脏的买卖,沈七爷自小养在沈夫人身边,生的文弱,又是个没娘的,好拿捏,这才引着沈七爷明里暗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帮衬着沈二。 他做事干净利落,沈夫人很满意。她越满意,沈七爷就越敢放开手做。 时间一长,有些事也就不受控制,后宅妇人的手,伸的再长又能长到哪里去? 沈七爷手中里拿着新送来的电报,壶里煮着现磨的咖啡,香气充满了整间屋子,他端的住,左右没花自个的钱还白得了几船的军火,便是对方不来消息,他也是赚了的。 既然他不急,那么对方就该急了。他手里握着筹码,自然不会处了下风,最后拉锯许久,才定了一个度。 林家付的起,他也不至于太吃亏。 谢阮玉打量着沈七爷,自从那晚以后,沈七爷就开始在她面前露出来了微笑温柔的另一面——无表情。饶是谢阮玉有心观察,也感知不到一丁点他的情绪。 许久沈七爷才给了她一个眼神,谢阮玉连忙起身迈着小碎步上前去给沈七爷倒咖啡。 不加糖,也不要牛乳。 谢阮玉尝试过沈七爷的喝法,从嘴巴苦到心坎,吃了满嘴的果脯都压不下去。 而沈培远似乎很喜欢她苦不堪言的模样。 为沈七爷倒了满满一杯,看了眼隔壁的空杯子,又抬头看了眼沈七爷,只见他下巴一点,眉角微挑了下。谢阮玉几乎认命般的执着小壶给自己的杯子倒去。 嗯,很好,只剩了一点,谢阮玉有点开心。她一开心,沈七爷就不乐意了。 谢阮玉还没来得及端起杯子,眼前突然出现两根手指,随即而来的还有杯满满的咖啡。沈七爷的手骨节分明,长得很好看,可这双好看的手却点点她手边的咖啡,然后敲敲桌子,示意交换。 瞬间,谢阮玉就不开心了,然后,沈七爷就舒坦了。 “喝吧。”沈七爷尝了一口,见谢阮玉傻呆呆的捧着咖啡,黑色的液体衬着她的皮肤如雪似玉,眼睛一眯幽幽的好心补充,“你用的可是爷的杯子。” 千万不要摔了。谢阮玉身子一抖,这才抿了一下。 苦。又酸又苦。 沈七爷果然没有跟她说起电报上的事情,谢阮玉觉得就算他说了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沈七爷倒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卿卿曾说梦里梦到过羧北。” “嗯。”谢阮玉捧着满当当的杯子有些迟疑的看他,“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谢阮玉没瞒他,她是真的不清楚。 “这般的话…”沈七爷踱步到谢阮玉身侧,笑眯眯的低头对上她的眼睛,“你觉得七爷去如何?” 手中的杯子没端稳,谢阮玉手一抖,咖啡便撒在了身上,水红的百褶长裙瞬即染上了一大块污迹,看向沈培远的眼神也带了些惊恐。 沈七爷看了眼裙子,又看了眼谢阮玉的表情,笑的有些古怪。他接过谢阮玉手中的杯子,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往前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卿卿知道的果然很多。” “七爷要去么?” “当然不去。”沈七爷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轻轻的吻了上去,辗转碾磨,咖啡的香气在两人的呼吸间萦绕,他的吻向来停留在唇上,从不深入,“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我这心就欢愉的很。” 谢阮玉有些迷茫,沈七爷伸手抹了她嘴角的水渍,看着谢阮玉逐渐睁大点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去了,大帅岂不是两个儿子都得活着回来。” 嘴唇抖了抖,谢阮玉决定沉默。 “你不问我死的是谁么?” “不问!不问!”谢阮玉飞快捂住耳朵使劲的摇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七爷是谁,他是个你要往东,他就非让你往西,你说不要,他就非要塞给你的奇葩。 “是沈二爷。”沈七爷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拉住谢阮玉掩着耳朵的双手,捏的她手腕生疼,铁了心要让她听进去,“你绣的佛经是我提前送给老虔婆超度亲子的礼物!”。 “七爷…” “我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他终于要死了。”沈培远打断她的话,眼神穿过谢阮玉,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东西,迷茫中又带着解脱,“他们也有今天。” “您…您…。”谢阮玉语塞,他说这么多该不会要杀她吧。 似乎感了谢阮玉的不安,沈培远收回了情绪,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只要我在一天,定会让你安稳的活着,替她看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让他们亲自下去给她谢罪。 今夜谢阮玉留在了沈七爷的屋子里,他的床很大,四面垂着帘缎,把床铺挡的严严实实,沈七爷下巴靠着谢阮玉的肩膀,呼吸洒在她的锁骨上,有点痒。 沈七爷今年多大了?二十?二十一?谢阮玉没有睡意,听着身边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忍不住轻轻移了下身子。 “睡不着?”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他睡眠一向浅,谢阮玉一动他就睁了眼。 “嗯。”谢阮玉点点头,想到他也看不见,挠挠头继续道,“在想事情。” “想什么?” 一阵沉默,就在沈七爷以为她不在开口时,谢阮玉才吱唔出声,“我在想七爷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沈七爷倒是没有瞒她,“这些年时间过的着实太快。” “您比我足足大了七岁。” “唔。”沈七爷不懂她为何说这个,帘缎隔绝了外面是有的光线,一片漆黑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身边的人儿忽然娇俏的笑出声,“原来,我还这么年轻。” “…” 谢阮玉忽然觉得很满足,她才十六岁,如花般美好的十六岁,顺手拍了拍沈七爷的肩膀,“七爷快睡吧。” 真是,蹬鼻子上脸。 沈七爷如是想。 这个冬天很漫长,随着谢阮玉记忆中时刻的到来,沈七爷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二月,寒冬还没过,地方的电报就传到了保宁。 江城护军使白鹭海杀镇守使李赫诚于凌县,握住了半个羧北的军政大权,帮办张巡密电大帅请求援助。 沈七爷为着这事已有三天没回府,比起愁容满面的江娉婷,谢阮玉显然要淡定的多,此刻她正眯着眼躺在小塌上吃果脯,入口酸甜,很是开胃。 “卿卿这般悠闲,简直羡煞旁人。”推开门,沈七爷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七爷!”寒风突然钻进室内,冻的谢阮玉打了个颤,她顺手丢下手中的果脯,一路小跑的去给沈七爷关门抱衣服,还不忘了扭头吩咐翡翠,“去把炉上煮的茶汤给七爷倒杯来。” 谢阮玉上辈子当过姨娘,自然知道怎么把人服侍的妥帖,直引着沈七爷进内屋换了衣衫,去去寒气。 她手上动作飞快,安静的扣着盘扣。 “这次沈二和沈五会去羧北。”他覆上谢阮玉在他胸前活动的手指,低着头把玩。 翡翠端着茶盏站在门口,本能的没有上前,她恍惚的看着相顾不语的两人,阳光透过玻璃照入室内,地上印着一对长长的影子。 二月中旬,何家屯失手,白鹭海亲□□决了知事林和,羧北各地的电报应接不暇,人心惶惶,气的沈大帅当场砸了桌子。 沈培安和沈培栋不敢久留,立刻率13师一部前往羧北,13师是沈大帅手上的王牌军,跟着他一起打过天下,军力和部队作风都是一等一的好。 沈大帅这次有意磨练儿子,沈培安是他最得意的儿子,这个时候自然得用上,至于另一个,他原本意属老三沈培华,沈夫人却明里暗里的阻挠,再加上心腹高泽认为三爷和二爷太像,都是个有主意的,到时出现分歧难免会伤了感情,他才有些动摇。 部队北上很顺利,中途转往江城,与督军魏正品手下的29师汇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网,再与羧北内部奋力抵抗的张巡部队里应外合,这场仗打得意外的顺利。 沈大帅很满意,沈夫人也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瘦了两斤!!来自幸福的碎碎念~ ☆、嘴在念经 天气晴的甚好。 原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的谢阮玉却被沈七爷派人强行揪出了府,拖着带来了新百门。白日的舞厅死气沉沉毫无纸醉金迷的奢靡。新百门是沈培安的生意,来的都是乡绅权贵,沈夫人信不过旁人,便借着沈七爷看顾了一段日子,既让他碰不到买卖的核心,又不得不来走个过场。 谢阮玉这回正立在背后给他揉着肩,看沈七爷眯眼假寐,捷报频传,他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七爷!”门外传来丁安的敲门声,然后一阵沉默。 谢阮玉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几十年还能没这点眼色,连忙收了手,“不捏了不捏了,累死了,难得出趟门也不能出去逛逛。” 她今日穿了件杏红色的长袍,绣着银色的花边,腰身修的极细,袖口微微收起,抬手间将将露出素白的手腕,戴了一串豌豆大小的珍珠手链。 白的晃眼。 “去吧。”沈七爷笑着拉她十指紧扣,“这珠子未免太小家子气,呆会你让丁志陪你出去逛逛,看有没喜欢的首饰。” “好啊。”丁志是沈七爷的心腹,跟着她多少有些监视的意思。谢阮玉又不傻她当然知道,可她还是开心的紧。花着沈七爷的钱,用着沈七爷的人,她甚至能鼻孔朝天的在保宁城横着走,还有比这狐假虎威更快活的事了吗?没有! 谢阮玉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愉快的给沈七爷一个眉飞色舞的笑脸,就差没仰天大笑,欢愉的模样有些感染到了沈七爷。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沈七爷手上拿着电报,镜片下的眼睛弯弯的好看极了,指尖抚过一行文字: 香烟顺利入港。 看上去普通无比。 千里之外的羧北一片血雨腥风。 “少帅,我们被包围了!”他们小分队还没出文县,就中了弹,十有八九是被困死在了这座空城里。 沈培安的肩膀处染了大片的猩红,被不知颜色的布料粗粗的包扎起,疼痛让他俊美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求救信号发出去了?” “发了,但是没有接到我方的回信。”咬咬牙,眼前的士兵继续补充道,“我们抵抗不了多久了。” “还剩多少人?” “不到三百。” 被困死文县是沈培安怎么也没想到的,原本战事顺利的出奇,白鹭海被他们的军队打的节节败退,最后在横山一带搞起了游击战。 横山一带错综复杂亦不适合大范围的火拼,于是他提议分散作战,以雾弹为信号,采取包围的形式困住白鹭海的残余武装,一举歼灭叛军。 可是,信号接二连三的发出,却久久没有回应。 沈培安脸部的肌肉微颤,咬牙切齿的如同一头困兽,胸口的起伏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有人要借着白鹭海的手杀他! 若是他被俘了,沈培安眼色阴暗不定,嘴巴紧紧的抿成线。 大帅,怕是会亲手毙了他。 一个被俘的少帅,不仅让大帅蒙羞,让13师蒙羞,更会让整个直系蒙羞。 时间渐渐流失,外面枪声不绝于耳,声声都透着绝望,眼前怎么看是一条绝路。 沈培安小心的拭擦着手中的□□,这是他二十岁生日时大帅送给他的礼物,大帅说,自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砰!” 一声枪响。 沈七爷这会早已处理完公事,如往常般在佛堂里颂佛,似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开。 他身边的炉火烧得正旺,火苗高高的窜起,手中的血龙木佛珠被他不停地转动,沾染了些许的体温。 珠子上的经文因为长年累月的摩挲,有些已经看不清,沈七爷不舍似的又转了两圈,这才抬手直接扔到了炉火中,火苗得了木头,更是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光映在沈七爷脸上,他难得的有些失神。 待圆润的念珠一点点被烧成污白的灰烬,沈七爷这才收了落在炉火上的视线,双手合十的向着面前的拜下去。 佛主拈花一笑,普度众生。沈七爷就这么跪在蒲团上,双眼微闭,嘴角扬着微小的弧度,显得虔诚无比。 “母亲,儿子定会一个个的送他们去见你。” 嘴在念经,手在杀戮。 谢阮玉说得对,沈七爷从来就不是个信佛的。 沈七爷独自在小佛堂里呆了一晚上。 半夜,大帅府里就闹翻了天,沈培安的死讯是随着歼灭叛匪的捷报一起传来的保宁城。大悲大喜,沈大帅看着电报久久反应不过来,倒是沈夫人,刚得了消息就两眼一黑,在楼上昏死过去。 大帅府彻夜灯火未熄。 沈二爷死了,沈五爷的心也随着他的死坠入冰窟。大帅因着九姨太的事对他有了心结,他也知道这次大帅和夫人让他随沈培安讨伐叛军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成功了他给二爷做个陪衬,出了事端也能帮着沈二爷背锅。 可是,万万没想到,沈培安死了,困死县城饮弹自杀。而他,却带着大获全胜的荣耀归来。 这不是功勋,这是催命符! 当时白鹭海被他们逼得乱窜,最后逃到羧北的西部,羧北不是魏正品的地盘,他的江系军队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入羧北一路向西,便停在了两省交汇的边界上。他们便与张巡的部队拆成几支,以雾弹为号,兵分六路围剿白鹭海。 可是,中途却出了岔子,雾弹频起,沈培栋连扑了两场,救下的皆是羧北的本地军,纵然13师再英勇无敌,连着奔波身体也吃不消。最后精疲力尽的遇上了白鹭海的主部队,接着他又看到了高升的雾弹,确实有心无力,只得祈祷张巡的援军赶去。 等沈培栋击毙白鹭海赶过去的时候,张巡的部队正与叛军的残留部队激战,而沈培安和他带的这只小分队早已全军覆灭。 就这样,沈培安死了,他击毙了白鹭海,清扫了叛军,还救下了张巡。 步步为营,合情合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他天生就是个英雄,幸运的连沈培栋自己都不信。 不光他不信,沈大帅也不信。 沈大帅最得意的儿子死了,死在了凯旋的前一刻,甚至连跟在他身边的部队都死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天微亮,沈七爷就得了沈夫人传来的消息,匆忙去了大帅府。帅府越发安静,丫鬟们脚步匆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主子。 他没有去见大帅,脚步微停,径直去了沈夫人的院子,二层的小洋楼,地上铺着洁白的地毯,入眼的是半面墙的白凤图。里边隐隐传来沈夫人气急败坏的怒骂,“你个贱蹄子!我定要剥了你的皮为我儿报仇!” 楼上,四姨太梨花带雨的跪在沈夫人床边,额头被砸出了血道子,鲜血滴滴的落在地毯上,她不停地磕着头,嘴里反反复复的呜咽,“夫人,真的不是栋儿,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伤了二爷啊。” “不敢?他连大帅的女人都敢睡,他还有什么不敢的?”沈夫人气的口不择言,摘了手上的镯子发狠的向四姨太的面门扔去,生生砸在她的颧骨上,疼的四姨太身子一偏,又赶紧跪了回来。 “夫人。”沈七爷眼神转到沈夫人身上,适时的开口,眼里带了几分哀痛,看的沈夫人又是一阵落泪。 沈夫人这会脸上没了脂粉,发丝凌乱,眼角的皱纹□□裸的露在空气中,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我的安儿,我的安儿。” 撕心裂肺哭喊声回荡在大帅府,四姨娘头埋的更低了,指尖因害怕而抖的不像话。 沈培安的死,有人悲更有人喜。 西边的院子里,房门紧闭,五姨太屏退了下人,拉着沈三少的手,眼睛里的兴奋遮都遮不住,“真的死了?” “母亲。”沈培华摇摇头,示意她收敛。 “活该!作恶多端得报应了吧!”五姨太难得心里这么畅快,人贱自有天收,这会屋里就母子二人,她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不该说,“那母子俩没一个好东西,幸好沈二死了,要他真继承了大帅府,就真没咱们娘几个的活路了。” “莫忘了夫人身边还有沈七。” “提起沈七,还真是个可怜的。”五姨太眼睛骨碌路的转了半响,最后掩着唇笑道,“我要是老虔婆,早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哪还敢养在自个身边。” “母亲!”沈培华猛然一拍桌子,难得动怒,飞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话不当说!” “你这孩子,吓死我了!”五姨太被他骇了一跳,说着伸手拍了拍胸脯,不满道,“左右又没有外人,别到头来我没被老虔婆整死,到让你给吓死了。” 五姨太话音刚落,就听见小丫鬟的声音远远的从院子里传来,“奶奶,七爷到了,说来请三爷商讨接棺木的事。” “好了。”沈培华知道五姨太的性子,道,“我待会和沈七出去一趟。等过几日老二的尸体回府,您就算心里再快活,当着大帅的面也得哭出一副慈母心来。” “去吧,我省得。”五姨太嘴上答应的利落,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权利洗牌 沈培安的尸体被运回保宁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尸身有些微微的腐烂,沈夫人扒着棺木“我的儿,我的儿”的哭个不停,最后还是沈大帅让人给拖了起来。 棺木内,沈培安双目微闭,沈大帅难得的落了泪,最后竟是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沈二爷死了,日子还要继续。悲伤几天帅府也就恢复了正常,只有沈五爷,被大帅手一挥赶去了还翔县,一个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 原本在帅府子女间流动的暗潮,因为沈培安的死,堂而皇之的被摆到了明面上。 码头,赌场,妓院,舞厅,工会,所有握在沈二爷手下的产业开始面临着一场大洗牌。 沈夫人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这会终究是撑不住病倒了。 谢阮玉唏嘘的看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同情沈夫人,她跟沈七爷说了以后,换来了沈七爷嫌弃的白眼和一句“妇人之仁。” 这些天沈七爷没闲着,谢阮玉也没闲着,她带着丁志四处闲逛,衣裳首饰收了一大堆。等沈七爷闲下来了,才献宝一样的展示给沈七爷看。 “爷每天累得半死不活,卿卿倒是潇洒的紧。”沈七爷闭着眼,谢阮玉的小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非常舒服。 “您马上就要赚大钱了,还在乎我这一点。” 手被沈七爷紧紧握住,一个使劲,谢阮玉就陷入了他怀里,好闻的檀香沾染了酒精的味道。 “你觉得码头好,还是赌场好。”工会和粮店沈培远想都不想,这么敞亮的生意,老三势在必得。至于舞厅和妓院,沈七爷皱了眉,想来想去,能到他手里的无非只有码头或者赌场,毕竟太赚钱的买卖不能独吞,贪多嚼不烂。 “都好。”谢阮玉勾着沈七爷的脖子,把脑袋枕在他胸口,想了又想,“赌场?” “为什么?”沈七爷眼里闪着光,声音有些亢奋还有些期待。 谢阮玉想到自己遇上孟儒景之前的那段时日,道,“缺钱又贪钱的总归比一般人胆子大些。” 哈哈哈哈哈! “卿卿所想便是我所想。”沈七爷怀里抱着谢阮玉,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颊,白皙的皮肤被他捏的有些泛红,“码头固然赚的比赌场多些,钱也干净些。但是卿卿,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缺钱的流氓更好控制的了,你可以用钱在他们那换来一切,消息,声势,良知甚至人命。” 相比他们,反而是那些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盗的人,才真的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生意场上的权利交替直到两个月后才正式结束,沈夫人痛失爱子,病情反复无常,沈培远既要伺候汤药,又要整顿手上的保宁城赌场,分身乏术,干脆接了城里有名的医生入府看顾。 由于他之前一直做着私下放利给沈培安贴补明上面子的事,如今得了赌场更是如鱼得水,沈七爷不图钱,他要的是人脉。再加上他惯会做人,凡事讲究留三分情面,一来二去真得了不少人的青眼。 保宁城的人都在看,沈二爷走了以后,沈大帅究竟意属哪个儿子。就在这种情况下,沈三爷,沈六爷和沈七爷走入了大众的视线,三足鼎立,却又相互制衡。 沈大帅已经不敢再赌,他年纪大了,十个儿子除了老幺还懵懂,剩下的九个良莠不齐。之前他把所有的期许都寄托在了沈培安身上,生意、军队都让他试着接触,沈培安也着实不辜负他的期望,私下大家唤沈二一声少帅,他也当没听见,算是默许。只是沈大帅没想到,他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培安死了以后,沈大帅派人整理他的那些产业时才幡然,这些年自己给他的着实太多了,多到让人眼红,让人生妒。 兄弟阋墙。沈大帅不能忍。 于是这次,他把鸡蛋放在了几个结实的篮子里。 沈七爷不贪钱不好色,不吸不赌,完美的有些无懈可击。 不少人在他身上碰了一鼻子灰,转眼就把目光投向了沈七爷的后院。 这个时候,沈七爷已经不怎么收美人了,偶尔遇见特别喜欢的才会虚假的推辞一番再领到后院里,等不顺心了再想个法子转手送出去。 来去几次,谢阮玉和江娉婷俨然成了众人眼中沈七爷后院最受宠的女子。谢阮玉对此表示无语,她特别想摇着众美人的肩膀高呼:只要你们不想睡他!你们也可以很受宠!! 沈七爷如今有了权势,谢阮玉便又多了另一个爱好:持势凌人。府里的一切都交给江娉婷处理,她每天就带着丁志和一群鼻孔看人的下人们四处闲逛,花钱如流水的同时也不忘了惹点原则内的小麻烦。 沈七爷不能有破绽,那么只有让她变成破绽。 谢阮玉手上戴着刚八宝阁里买来的翡翠玉镯,不由得感叹:既要飞扬跋扈仗人势又不能过分得罪人,这么花钱也是一项技术活。 “听说你在八宝阁抢了刘督理家小姐看上的镯子?”院子里,沈七爷靠在摇椅上,手中的文玩核桃被他转的咕噜作响,翡翠蹲在一侧小心的敲着他搭在几凳上的腿,一侧站着江娉婷和新进府的几个美娇娘。 谢阮玉心里不停的翻着白眼,这都第几次了!这都第几次了!每次都是她前脚被训斥的体无完肤,后脚他更多的钱票就送了上来! “我为着你可是落了不少脸面。”沈七爷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无奈,“晚上我约了刘督理,你跟着一块去,顺便给刘小姐陪个不是。” “是。”谢阮玉嘟着嘴不情愿的抬头,正巧与沈七爷的眼神撞到一起。然后看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幸灾乐祸。 就着谢阮玉给刘小姐赔礼道歉的由头,沈七爷正大光明的请刘督理去了味膳酒楼。谢阮玉装模作样的表达了歉意,刘小姐也假惺惺的声称无碍,这件事就揭过去了,倒是沈七爷和刘督理天南地北聊的投机。 刘小姐中途找了个理由跑了,谢阮玉也想跑,可是她不敢。干脆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三葱焗鲍鱼上。 洋葱、大葱、小葱被煎的酥香,厚厚的铺在小锅的底部,借着热气和香气焗到鲍鱼肉里,咬一口爽脆鲜甜,葱香四溢。谢阮玉吃的欢实,鲍鱼的鲜美在舌尖流蹿。 忽然,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谢阮玉嘴里还咬着一块洋葱,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的看着沈七爷。 他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用手帕轻拭去了她香腮上的一块油渍,“慢些吃,脸都弄脏了。” 谢阮玉当场懵住,这又是唱哪一出?敢不敢让她提前准备下? 刘督理看了眼呆滞的谢阮玉,笑道,“难怪七爷喜欢,果然生的娇憨可人。” 娇憨…谢阮玉觉得这个词配上自己现在这个傻兮兮模样,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赞美。 “她性子单纯。”沈七爷眯着眼像只大尾巴狼,揉了揉谢阮玉的脑袋,“我难免要多疼她些。” “这还不简单,七爷早些成婚,收了她做姨太太便是。” 刘督理的话让谢阮玉一愣。 七爷的年纪,也该成婚了。她和江娉婷这些日子占尽了话题,保宁城里谁不知沈七爷身边有两位宠到骨子里的红颜。倒是绝了不少名门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心思,沈七爷方才那一举动,被有心人看去,免不了又是一阵八卦。 刘小姐作为刘家的独女,沈七爷怕她嫁,刘督理怕他娶,将将一场戏,既做给外人看,又打消了刘督理的狐疑,反倒让人相信这就是一场单纯的晚餐。 直到回了沈府,谢阮玉的眉头还在皱着,她在想别的事情,比如:沈七夫人。 谢阮玉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位夫人太多的信息,大家提到沈培远身边的女人,说的也多是江姨太,他的正房夫人仿佛被人遗忘在角落。待后来沈七爷掌了权,江娉婷和沈七夫人相继染病过世,他也就彻底绝了情爱,沉迷于战场烽烟。 一生无子。 客死他乡。 谢阮玉想不通,沈七爷这么一个野心勃勃之人,要抱最美的姑娘,要争最大的权势,怎么会允许自己落的这么一个孤寡无依的下场。 灯光下,谢阮玉拉了他的衣袖,洁白的指尖在昏黄中泛着柔和的珠光,翡翠是个眼皮子活的,见状连忙弯腰,带上门躲了出去。 “七爷。”对上沈七爷疑惑的眉眼,谢阮玉忍不住开口,“七爷可要成婚?” 四周沉默的掉根针都能听,谢阮玉就这么拉着沈七爷,带着满心的疑惑。 “当然。”沈七爷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需要一位正房太太,看谢阮玉欲言又止,沈七爷拉了她坐在身侧,正色道,“卿卿可知我娶的是谁?” 不知,谢阮玉摇摇头。既然没有印象,想来不是什么军政权贵家的女儿。 沈七爷扭头看她眉眼低垂的正坐着,手指还扯着他的衣袖,惴惴不安的像只兔子,他忽然笑出声,如冰裂后的清泉,“左右不过是个女人,好好的养着便是。” 他眉眼舒展,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谢阮玉看着他,一颗心荡啊荡啊,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上辈子的江娉婷,她果真是染病死的吗?在外边沈七爷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展现着他的善意,温和的如玉似水。可后来呢,当他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人,当他可以不用在仰人鼻息以后,阴狠的让人惧怕。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大纲写完了!!!! ☆、风波再起 谢阮玉很不安。 她知道真实的沈七爷,于是捧着他,顺着他,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而沈七爷的阴暗需要一个发泄口,所以明知谢阮玉是个不确定因素,他还是愿意把她养在身边,他压抑的太久,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释放真实的情绪。知道一切却不得不留在他身边的谢阮玉便成了他暂时的止痛药。 沈七爷喜欢舒坦,谢阮玉让他焦灼的心很舒坦。 谢阮玉想要富贵安稳的活着,沈七爷是她最大的□□。 彼此却心知肚明。 沈培远圆滑,为人处世称得上无懈可击,唯一让沈大帅不满的就是他后院的女人,谢阮玉随着沈七爷在大帅心里的砝码增加,整个人表现的越发肆无忌惮。 阳光穿过翠绿的枝叶,天正晴,沈府内一片祥和。 江娉婷穿着暗花纱的掐腰长袍,手里抱着沈培远送给她的京巴狗,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温香楼。 立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巧瞧见谢阮玉和沈七爷,这会谢阮玉正撸着袖子,头发随意的盘起来就佩了一朵珠花,脚上踩着赤色的小皮靴,跑起路来哒哒作响,指使着丁志他们把刚买的水银镜往温香楼里抬。 等身高的水银镜在阳光下琉璃灿烂,谢阮玉却还不太满意,扯着沈七爷的手臂抱怨,声音随着风飘到了远处。 “这镜子也太素净了,我想让那师傅在框上镶一圈宝石,他居然不乐意!” 一圈宝石,这该多少钱啊!立春听的在心里咋舌。 “汪!汪汪!”江娉婷怀中的京巴忽然开始狂叫,立春狐疑的看了它一眼,只见江娉婷正温柔的安抚着它。 “江姐姐!”谢阮玉他们也听到了狗叫,顺着声音寻去,正看见江娉婷含着笑与爱犬逗乐,身后的花枝开的正盛,朵朵簇拥下,她美的勾人。 谢阮玉知道江娉婷好看,但是没想到她会越来越好看。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沈七爷,又忍不住的唏嘘,白瞎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七爷,阮玉。”江娉婷招了招手,这才抱着狗向温香楼走去,温香楼是沈七爷专门拆了老楼给谢阮玉建的,用的都是顶好的石料,黑色的大理石铺满了地面,与雪白的墙壁激烈的碰撞着,各种奇工巧玩都被谢阮玉跟不要钱似的往楼里买。 “雪团子越长越可爱了。”谢阮玉伸手揪揪小京巴的耳朵,软绵绵的着实可爱。 “你若喜欢,也让七爷送你一只。”看谢阮玉喜欢雪团,江娉婷抬起它的爪子搭在谢阮玉的手心,似乎在握手一般,引的谢阮玉又是一阵咯咯笑。 沈七爷见谢阮玉这会玩的开心,也伸手揉了揉雪团的脑袋,笑道,“她可养不好这些有灵性的玩意。”她只需要会花钱就够了,有生命的东西不可控因素太多。挠了,咬了。都可能是个问题。 谢阮玉只好悻悻然收了手,想到前些日子沈七爷收了块半米大小的玉石,好像是长丰银行的钱老板送的,于是鼻孔一抬,“那七爷把书房的那块玉石头给我,我让人雕个假的搁厅里。” 话音一落,院子里就静了下来,立春小心的看了眼江娉婷,只见她轻抚着雪团不吭声,翡翠倒是心急的不得了,这么些时日她也算看明白了,自己的主子就是个小惹祸精,以往在外边跋扈爱花钱就算了,这会竟敢冲七爷要东西,还要的这么的理直气壮。 沈七爷看着院中人的各色表情,谢阮玉倒是笃定了他会给,下巴扬的高高的,一副被宠坏的模样,只可惜,这么张扬的表情,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立刻就变成了小心的讨好。 沈培远伸了手,在谢阮玉疑惑的眼神中蜷起指头,然后飞快的在她额上“嘣”的敲了个栗子。 毫无防备!沈七爷这一下用了力气,敲得谢阮玉生疼,连忙退后一步,抱着脑袋泪汪汪的看着他,眼神写满了控诉:你这行为怎么不按脚本来啊! 说好的轻抚呢?说好的颔首微笑呢?大骗子! 江娉婷看着俩人旁若无人的调闹,脸上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嘴角僵扯着,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 “汪!汪!汪!” 雪团吃疼,大声的吠了几声,江娉婷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的拍了拍雪团的脑袋,向着沈培远问道,“七爷晚饭要在家里吃么?” “不了,晚上约了新游报社的王先生一起吃饭。”然后又看了眼谢阮玉,对身后的丁安道,“待会去书房把那块玉抬了送过来。” 竟是允了。 晚上沈七爷又没有回来,谢阮玉琢磨着他□□有事忙,他不说,她自然也不问,直接拉了灯。 倒是江娉婷的院子,灯火通明。她穿着睡袍,脸洗的干干净净,正坐在床上发呆。 立春只好硬着头皮去唤她,“姑娘,该睡了。” “七爷回来了么?” “没有。”想了想,立春接着补充道,“隔壁楼的已经睡下了。”您也快些睡吧,这一句立春没敢说。 “立春,你觉得七爷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一位。”江娉婷直勾勾的盯着立春的眼睛,看的她直发毛。 “我觉得您二位都是爷极喜欢的。”立春实在说不出来沈七爷更喜欢谁,但凡谢阮玉有的江娉婷都有,给江娉婷的谢阮玉那边必然也要差人送去一份。不偏不倚,端着半斤八两。 “对啊,七爷从来不曾偏心。”可就是因为沈培远的不偏心,江娉婷才愈发的难安,她自认比谢阮玉乖巧贴心,偏偏争不出沈七爷哪怕多一丁点的喜欢。 江娉婷不明白,谢阮玉究竟哪里好。比起丈夫,江娉婷觉得沈七爷更像谢阮玉的银行,她拼了命的提着钱票,沈七爷不知给她收了多少烂摊子,偶尔自己抱怨两句,沈七爷也是笑着揭过去,毫不在意的模样。 就这样的女人,在沈七爷眼里偏偏与她一般地位,不分高低。 江娉婷所思所想,沈七爷倒是不在意,如今的他正忙着与军队政要,大儒学者,商场巨贾打好关系。沈四爷的手越深越长,暗地里俩人别过不少苗头,便是明面上也有些兜不住了。 沈培远知道沈夫人手里握着一些至关重要的人脉,她是陈家的小姐,而陈家原来也是住帅府的。日积月累沈夫人手中的东西,有些不是他和沈四这种等级能够碰得着的。 沈七爷在等,沈四爷也在等。 直到沈培远在沈夫人的阁楼上遇到了一位女子,亭亭玉立,模样倒与沈夫人有几分相似。 沈七爷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沈夫人,那女人依旧高高在上的模样,拍着他的手,又拉了旁边的女子,“近章年纪也不小了,这是我幺弟家的女儿,排行第四,唤芸娘。”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芸娘的皮肤上,她睫毛微颤,迅速的抬眼,待看清沈七爷的模样后又把眼角垂下,很是娇羞。 跟女子的羞涩比起来,沈培远要冷静的多,袖中的食指摩挲着指根处的翡翠扳指,无数念头在心间打了个滚,咽在了肚子里。 大帅一向信奉建功立业是男人的事,靠着女人上位那都是娘炮,因此对几个儿子的媳妇也不太关注,沈夫人前两日专门派人去请了大帅商量沈七爷的婚事,大帅觉得沈七年龄已到,是该取个漂亮媳妇纳几房姨太太好好过日子了。沈夫人一开口他立刻应下,千叮咛万嘱咐找个学问好点的,也好跟沈七有点共同语言,不然以后俩人呆在一块大眼瞪小眼也挺吓人的。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芸娘读过几年书,与你是再合适不过。”这话算是说绝了,沈夫人原本也没打算听他的意见,这会叫他过来也不外乎交代声。 见他半垂着头不吭声,沈夫人眉头皱起,“近章可是不喜?” “夫人多虑了。”沈七爷弯腰告罪,看着芸娘笑道,“儿子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听说你院里还有两个跟了你几年的伺候人?” “是。” “嗯。”沈夫人细细的打量着沈培远,开口道,“这么一直没名分的跟着你也不是办法,等芸娘进了们,就纳个姨太吧。” “原本就是儿子家的事,倒是劳烦夫人费心了。”沈七爷说的诚恳,沈夫人愣是在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满。 她又想到了沈四来见她的一席话:“老七可是披着羊皮的狼,夫人莫要被他那层羊皮骗了。”沈培华望着她,句句戳到她的心尖上,窗外大雨磅礴,雨滴凶狠的像极了十几年那天。 沈夫人指甲掐入手心,她回过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沈七爷,那日,他究竟看到了没有。 沈七爷回府以后直接去了小佛堂,翡翠传消息给谢阮玉说七爷因为拜佛没时间见她的时候,她知道定:出事了。中途绞着帕子去寻了他好几次,每每都被丁安拦在佛堂外。 直到用晚饭沈七爷才出来,派人请了谢阮玉好江娉婷一起晚餐。谢阮玉一直在等信,前院的消息前脚送进来,她后脚就带着翡翠急匆匆的出了门,难得比江娉婷快上一步。 “食不言寝不语。”还未出声,沈七爷就摆了手,示意她安静。 江娉婷进来的时候就是这种安静异常的画面,她给谢阮玉送了个眼色,带着不明的询问。谢阮玉只好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时间漫长煎熬,沈七爷慢条斯理的夹菜。灯光下的食物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平常定嗅的谢阮玉食指大动,可是今天,她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我过几日就要成婚了。”平地一声雷,沈七爷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要吓死人的节奏。 “啪”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谢阮玉飞快的咽下口中的丸子看了眼江娉婷,她双目微圆,见谢阮玉望过来连忙低下头去捡筷子,掩住了脸上的情绪。 不仅谢阮玉觉得讶异,身后伺候的丫环也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吃完饭,谢阮玉憋着一肚子的话跟沈七爷回了院子。 沈七爷一抬手,翡翠立刻心领神会,把睡衣递给谢阮玉,转身带门出去。 平日里做习惯了,谢阮玉对于换衣服这事越发的上手,等她给沈七爷解了衣衫换上件舒适的衣服,才问,“怎么会如此突然。”继而一愣,想到前几日沈七爷的态度,摘耳环的手微顿,“您早就知道?” 沈七爷点头,伸手帮她把耳环取下来。她的耳垂白嫩嫩的,染了些许的粉红,看着就想让人捏一把,他这么想着,手指便捏了上去,,“我只知沈夫人看不惯我娶个家世好些的女子,平日里也就尽量躲着这事,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算计我。” 陈老四家的芸娘,是二房太太生的,那太太的亲弟跟沈四颇为熟络,女儿也送了一个入沈四的府里当姨太。 至于陈芸娘,沈七爷已经让丁安去打听了。 丁安消息来得慢了点,主要是早些日子陈家远卖了一批丫环,芸娘身边的也被换了不少,丁安废了好些功夫,才从隔壁宁县的地主家找到一个。丁安帮她赎了身,又给了二十块大洋,才把那丫环的嘴撬开:“小姐曾钟情过一位少爷,可惜人家少爷已有妻室。” 再多的,那丫头也不清楚,但是对沈七爷而言,这就够了。 “在我和沈四之间,沈夫人选了他。”沈七爷见她耳朵被捏的有些红肿,便松手转而拿起碟子里的蜜橘,小心的剥着皮,橘皮有些薄,沈七爷看上去剥的很专心,最后摘了橘络,掰下一瓣送到谢阮玉唇边。 她朱唇微张,轻咬了下去,现下不是吃橘子的季节,入口微酸,沈七爷见她咽下,又掰下一瓣送了过去。 待喂了阮玉大半个,沈七爷才自己吃了一口,汁水酸涩,他眉毛皱成一团,看了眼平静的谢阮玉,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以往柔和的模样,目光温和如玉,自带三分笑意。顺手把橘子扔到盘中,“明知难入口,买的时候却存了几分侥幸,果然不该啊!” 谢阮玉认同点头,“那就都扔了吧。” 沈七爷目光如炬,“卿卿倒是比我看得开。” ☆、风雨欲来 谢阮玉没吱声,沈七爷不是看不开,他只是暂时迷茫了,沈夫人对他的态度不可能改变,沈七爷的性子也不可能改变,眼前偶尔的失态不过是他最后的一点挣扎,挣扎过后,他还是要做回那个面热心冷的沈七爷的。 这场婚事就这么被沈七爷认下了,逢人见面先粘着几分喜气。保宁城许久不见喜事,故而沈七爷的婚礼办得颇为盛大。整个城内都红红火火,帅府摆了流水席,人来人往的图个吉利。 新夫人过门,府里的下人们也忙里忙外,唯有谢阮玉乖乖的呆在屋子里,托着下巴看江娉婷编络子。这个日子是七爷和七奶奶的,跟江娉婷的不甘心不同,谢阮玉是懒得出门。 婚礼热闹的不得了,饶是沈七爷酒量再好,也难免被惯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让人抬回了新房,众人又借着这个机会闹了洞房看沈七爷喝了交杯酒,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半夜,谢阮玉睡的迷迷糊糊,转身间忽然觉得有个影子坐在床边,心头猛的一惊,瞌睡瞬间丢了一半,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男人的手掌紧紧的捂住。 沈七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呼吸间带着清冽的酒香,“是我。” “七爷吓死我了。”谢阮玉拉下他的手掌,在沈七爷肩上使劲锤了下,没好气道,“大半夜的你不在新房,到我这…” 谢阮玉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看着似笑非笑的沈七爷咽了口口水。 沈七爷这会出现在新房,才是个问题!她眼珠一转,“那洞房怎们办?” “卿卿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沈七爷欺身上前,嘴唇印上谢阮玉的唇瓣,“就跟我当初对你一样。” 谢阮玉身子一抖,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沈七爷却容不得她躲,手臂一紧,就把她压在了床上,他吻的有些用力,咬着她的锁骨道,“太脏了。” 这话一出口,谢阮玉看沈七爷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古怪,看的沈七爷直皱眉,翻身躺在谢阮玉身边,伸手拉了下她的胳膊,动作如往常一样。谢阮玉憋着笑到底没敢笑出声,她似乎,看到了沈七爷脑袋上的绿帽子。 沈培远有些后悔说给她听,但说出的话又收不回去,干脆闭了眼睛。夜凉如水,俩人安静的在床上并排躺着,与往常无恙。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谢阮玉和江娉婷也在沈七夫人眼皮子底下抬了姨太太。知道沈七爷不待见新夫人,谢阮玉也就不太与她交好,看上去更像不把新夫人放在眼里。 为此沈培远倒是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过她几次,当然之后暗地里安慰她这个背锅侠的礼物也少不了,谢阮玉是个没大出息的人,一股脑的把物件都收到了匣子里,钱票则让丁志去银行以她的名义开了个户头,倒还真存了不少。 翡翠暗地里有意无意的提醒过谢阮玉许多次,怕她这么下去早晚会惹怒沈七爷,结果都被她敷衍着挡过去,前一晚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依旧不改如初。 渐渐沈七爷来温香楼的次数少了,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沈七夫人那,倒真像厌倦了谢阮玉的跋扈。直到她不小心摔了沈七夫人心爱的的笔洗,因着沈七夫人梨花带雨的哭诉,沈七爷彻底禁了谢阮玉的足。 每每看到在房里摆弄首饰的阮玉,翡翠总会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唉声叹气,惹得她也不好意继续露出“有钱真好”的表情,只得扮望夫石,立在门口等着不会过来的沈七爷。 谢阮玉死过一次,本能的嗅到了不同寻常,沈七爷对新夫人好的有些过分。 这几日谢阮玉没见过沈七爷,倒是江娉婷,隔三差五的来温香楼与她说话,言语中免不了提到沈七夫人,颇有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谢阮玉倒是也想顺着江娉婷的话说下去,毕竟整天都闷在小楼里着实难熬。可是她真的对沈七夫人没什么想法,多说多错,沈七爷前世把她留了近十年,这辈子想来也不会出多大的篓子。 说得多错的多,谢阮玉嗯嗯的点着头,嘴巴也不闲着,后来见江娉婷不认同的皱眉,这才拿了帕子擦擦嘴,眼睛不由得瞄向眼前的果匣,想了想,又伸手抓了一把干果子塞到江娉婷掌心,“我偷偷让人去买来的。” “我来这与你讲了这么些,不是图你这点吃食的。”见谢阮玉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江娉婷面上染了一圈红粉,平日里温和的人儿发起火来眉角上挑,倒是真有几分凌厉。 谢阮玉心里那个苦啊!沈七爷摆明了让她老实呆着,他不来寻她,她难不成还敢往他面前蹦哒? 只好拉拉江娉婷的衣角,道,“人家明媒正娶,我一做姨太的,哪来的资格去与夫人争抢?过去就当是我被迷了眼罢了。” 谢阮玉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十分在理,直接性的表明了她闭门反思的优秀成果。 “啪!” 干果被江娉婷狠狠的扔在桌子上,“我好心来看你,你何苦明里暗里讽刺我!” 说着一推桌子,竟是头也不回,留下呆滞的谢阮玉,她狐疑的看了眼翡翠,“我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嚒?” “没有!”翡翠见她开了窍,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您要早些看清,如今何苦憋在院里,七爷当初多喜欢您啊!” “对啊,对啊,是我的错。”瞅了眼快要吃完的干果,谢阮玉又想到了宝记点心铺的猪油核桃酥,她上辈子也没这么能吃啊!谢阮玉摸了下圆润的下巴,难不成是死的时候太饿,重活一回把这股饿劲一并带来过来? “丁志!”谢阮玉冲着门口唤道,门口闪过一个人影,青色的丝绸长褂扎在西装料的长裤里,外边套着褐黄色的马甲,皮鞋擦的铮亮,倒真是个利落的,只可惜给了她,谢阮玉有些不好意思,“你呆会去七里街那边帮我包两包点心来吧,核桃酥和撒糖金丝卷多一些。” “好。”见怪不怪,丁志做事雷厉风行,这会答应了,就立刻着手去办。 谢阮玉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多好的儿郎啊,可惜只能替我跑腿买点心。” “您要是觉得对不住人家,平日里就少吃些吧。”看你现在胖的,翡翠瞅了瞅谢阮玉日渐丰盈的脸颊,白皙圆润,倒是健康的紧,不过自然也就少了点弱柳扶风的味道。 “那可不行。”谢阮玉把匣子扣上推给翡翠,“收着吧,等丁志买来点心,再抱出来。” 谢阮玉吃饱喝足,又上床眯了一会。 可惜,她没有等来热气腾腾的点心,倒是等来了一场大变故。 丁志回来的时候走了后门,满身是血的蹿进温香楼把谢阮玉和翡翠吓了一跳。 “七爷出事了!” 谢阮玉一惊,飞快的看了眼门外,翡翠得了眼色连忙出去张望了一圈,这才背过门在外边守着,许多事即便主子敢说,她也不敢听。 “怎么回事!”谢阮玉见他衣袖上染着血迹,鲜血顺着袖口滴到地面,该是受了重伤。 “我来取七爷的印子,马上走,家里就交给姨太您了。” 谢阮玉倒是没想到沈七爷会瞒着她,把自个的私印藏在温香楼,这会见丁志寻了印子要走,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拦了他。 动私部这可是大事,帅府里是瞒不了的! “七爷让你来的?”谢阮玉不相信沈七爷会做的这么张扬。 丁志咬了咬牙,七爷也说过,私部能不动则不动,若是实在做不来,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私部过去把人杀了斩草除根,可是中途却出了点岔子,“七爷本意是让我找批不惹事的流氓…但是…” 谢阮玉观察着丁志的神色,见他面上有些犹豫,便知道动用私部这不是个好方法。只恨她上辈子人在增城,努力的在穆度年手下求生存,只知道沈培远当年经历过一场刺杀,最后不了了之,除此之外关于保宁城的信息竟是少的不能再少。 那场刺杀,大概就是这次吧。 谢阮玉眼神一闪,“你等等!”说着转身取了钥匙,在柜子里取了八万大洋的钱票,“你现在就去按七爷说的办,钱不是问题,多找些胆大底子不太干净的。” 丁志心里天人交战,他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是这条路终究难走了些。 “我和你一起去。”谢阮玉见他挣扎,只好用了杀手锏,“这事得瞒着大帅,不然七爷收拾起来太麻烦。” “姨太!”丁志顿了顿,想要阻止她,觉得这些事情牵扯着女人怎么想都不太体面,转而又想到七爷曾交代要是出了事就听谢阮玉的,后边的话也就咽到肚子里,最后还是点了头。 “不过你得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谢阮玉随意套了件外衣,想了想,又把妆台上的素簪子别在了头发上,这也许是对沈七爷表忠心的最好时机。 ☆、美人心计 丁志讲话言简意赅,半道上谢阮玉就捋的差不多了。 “你是说沈四勾结总工会委员长何静烈暗杀七爷?” “七爷早有防备,都怪我哥那边出了点岔子。”丁安的子弹被换了,而能换子弹的地方只有一个——床上!能动手的也除了沈七夫人无二了,这话丁志当然不会说给谢阮玉听,只捡了重要的,“七爷这会沿着之前的路撤退,倒是保宁工会那边,就怕还有后手。” “七爷从哪里出来的?” “新世界大舞厅,沈培安和何静烈也在那。” 车停在阴森的巷子里,这地方是帮会流氓的聚集地,谢阮玉拉了丁志,“你从这帮我弄点东西过来。” 说着贴在丁志的耳旁与他详细的说着自己的计划,这一路谢阮玉想了许多,她多来的那辈子也不是白活的,起码孟儒景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丁志眼睛逐渐放大,心里说不出来的震惊,最后一点头,“那您小心!”片刻又补充道,“我便是拼了命也会护姨太周全。” 新世界大舞厅是保宁城有名的快活场,谢阮玉这会穿着紧身长袄,白净净的倒是与这酥撩的快活地格格不入。 她兴奋的东瞧西顾,眼角却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一袭黑灰赤纹的洋服映入眼帘。 找到了! 何静烈!孟儒景夫人的亲兄! 谢阮玉不留痕迹的转过视线,他旁边的那个清瘦的男子,估摸着就是沈四了,别看沈大帅长得一般,儿子的皮相倒是个比个的好。 至于何静烈,谢阮玉跟他并不熟悉,唯独是知道他有个不可说的癖好:喜□□。这点还是因为上辈子他睡了黔军护军使卢泰未的小老婆闹出来的,何静烈甚至被人当街动了枪,后来又牵扯出了其他人家的姨太夫人,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闹的那叫一个大,谢阮玉想不知道都难,到最后这事还是孟儒景给他摆平的。 谢阮玉自认模样过的去,这身装扮本身在这种地方就够惹眼,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的那些举动,她不信何静烈不知道她是谁。 依着他的性子,别说她长得不错,就是在丑点,知道她是沈七爷喜欢的女人,何静烈多少也得对她产生兴趣。 谢阮玉挑了位子坐下,点了两瓶洋酒,顺手扔给服务小哥一个大洋当小费,兴奋的盯着舞台,眼角的余光却偶尔扫过南边的贵宾席。自从她坐下,何静烈打量的视线就不停的传过来,沈四中途还拦了他说些什么,可是何静烈是什么人呐,胆子大的敢上天。不一会就传来一阵骚动。 谢阮玉笑的灿烂,素手执杯,透明的玻璃杯里荡着淡色的酒水,绚烂的灯火衬的她好看极了。 “您一个人?”哒哒的走路声停下,一双白色的皮鞋落入谢阮玉的眼帘,她抬起头,正对上何静烈的笑脸。 看了他一眼,谢阮玉没吭声,眼神依旧兴致颇高的看着舞台中妖娆歌唱的女子。 “您是沈七爷府上的?”何静烈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会谢阮玉倒是开了口,脸上一阵迷茫,“你是谁?” “我与七爷相识多年,自然是认识您的。”说着,何静烈自来熟的拿起谢阮玉桌上的酒瓶,打量了一番,笑到,“这可是从外边进来的,整个河东也没有几家舞厅有,您倒是会挑。” 唔。谢阮玉胡乱的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入口清甜,甚是好喝,当然,谢阮玉也知道这酒烈的很。 何静烈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冲身后的亲信抬手示意他们走远一点。谢阮玉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喝到大半瓶,人也熟络了起来,对何静烈也不再爱答不理。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何静烈环顾了四周,倒也不是不怀疑。 顺手拿了个新杯子,谢阮玉恋恋不舍的给他倒了一杯,抱怨道,“还不是前些日子得罪我家夫人,被七爷关在屋子里闷了大半个月。我又不是个呆的住的,最近七爷不常回府,我实在憋不住了,干脆跑出来玩。” 谢阮玉觉得依她在保宁城人性跋扈的表现,这么任性的事情确实像她会做的。 “哦?”何静烈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你不喝么?这酒好喝的紧。”说着谢阮玉又饮了一口,她抬着下巴,领口开的有些低,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何静烈看了眼几步外的亲信,那人点头示意酒水没做手脚,他这才笑着把被子放到唇边。 谢阮玉饮酒嘴角微微上扬着,心里忍不住的冷笑。 她比常人多活过一辈子,又跟着孟儒景走过许多地方,见闻自然要比同年龄的夫人小姐多点。她倒也没说些惊世骇俗的,单挑了各地的吃食游记与何静烈说道,她有意炒热气氛,又捧何静烈的场,没过多久俩人就饮着小酒聊的热火朝天。 直到谢阮玉觉得差不多了,她挑的酒后劲很大,起身的时候头晕目眩没站稳,幸好何静烈扶了她一把。 她身上喷了花露混着酒味十分勾人,何静烈趁机抱着她,有意的摸着她的手,细滑白嫩的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此刻,谢阮玉身上脱了劲,瘫在何静烈怀里,言语有些跳脱,一看就是醉了。 何静烈冲远处的沈四挑了下眉,然后低头对怀中的人儿耳语,“我带你去休息吧。” “不要…休息…”脑袋摇成拨浪鼓,谢阮玉指着桌上的还剩了大半的酒瓶道,“我要继续喝。” “不能再喝了。”何静烈的手掌滑到她的臀部,把她往怀里按了按,立刻感觉到了她胸前的柔软。 谢阮玉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眼神依旧保持着迷茫,指着酒摇头,“我就要它。” 美人在怀,何静烈觉得一瓶酒也无碍,顺手按上她刚才一直拿在手里当玩意玩的瓶塞,递到她手中,然后一个横抱把她抱在怀里,快步向着二楼走去。 谢阮玉躺在他怀里,任由何静烈抱着她奔向房间,她把迷药染在了手上,聊天的时候便有意无意的捏着瓶塞,这会只需小心的晃动着酒瓶,让酒液大范围的与瓶塞接触。 进门之前,一双手在她身上摸了一圈,确定她没有带伤害性的武器,才开了门。 转眼就跌入柔软的床铺,门被人带上,房间里只剩她和何静烈。 身子压了下来,谢阮玉立刻开始挣扎。 “你乖,让爷亲一下。”厚重的呼吸声在谢阮玉耳旁响起,她伸手捂住何静烈的嘴巴,然后手掌感觉到了一阵湿热,他竟是用舌头在□□她的掌心。 手上的东西无色无味,谢阮玉自然不怕他发现,只是还不够,她的药量不足以放倒一个精壮的男子,谢阮玉要的是他放松警惕,只要他的反应慢下来,她就有机会,谢阮玉抱着酒瓶打了个滚,“咱们把这酒喝了,我再给你亲!” 说着拔下瓶塞,自己先抬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递给他,何静烈之前已经喝了不少,先前抱她的时候就有的脚步虚浮。 但是谢阮玉的举动倒是让他觉得非喝不可了,他接过酒瓶,看着她殷红的嘴唇,舔了口瓶嘴,这才喝了起来。 迷药是丁志找来的,专门用来治风月场上不听话的姑娘,药性霸道的很,混着酒精更是让人晕的睁不开眼睛,谢阮玉死死的咬着舌尖,咸腥味在口腔里乱窜,疼痛让她的意识难得的清明。 她快速的观察着何静烈,见他侧腰部鼓出一块,谢阮玉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酒瓶已空,男人又欺身压了上来,这回谢阮玉没有拒绝,她手指不停的解着何静烈的衣扣,嘴巴却抿的紧紧的,里面有血。 机会只有一次,她得在何静烈起疑之前拿到。 何静烈似乎不满意她唇齿的躲避,干脆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 舌头进入的一瞬,谢阮玉摸到了那块冰凉,两人几乎是一起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谢阮玉被狠狠的推了出去,她也趁机握住了枪柄拽出,然后反手拉下擎锤扣上扳机。 “你…”何静烈因着脑子不太清醒,反应慢了半拍,再反应过来,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 话音未落,房内就传出一声枪响。谢阮玉枪法很好,这点要感谢孟儒景。 他说,这个世道,女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开枪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她信了,却没想到最后把她送上绝路的竟是她最相信的男人。 谢阮玉举着枪,子弹穿过皮肤,镶在了何静烈的喉咙里,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衫。 剩下的,就全交给丁志了。 突如其来的枪响骇到了整个新世界,一声刚落,又是几声枪声响起。 谢阮玉死死的盯着门外,果然,门微动了一下,外边的人还没闯进来,枪声就传了过来。眼皮越来越重,谢阮玉知道她不能睡,一会还有一场戏要演。 她心一狠,直接拔了头上的银钗向大腿刺去。 疼,专心的疼。 ☆、过命交情 新世界的枪声不绝于耳,保宁城维和的部队被堵在了必经的几条道上,谢阮玉这回下了血本,给的价又高,装装样子堵上几条路每人就有五十块大洋,何况一群流氓当街斗殴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只是,这阵枪战持续的有些太久了,谢阮玉逐渐变得有些不安,她只是想帮沈七爷除了何静烈,重创保宁总工会,她知道沈七爷一直不信她,这次算是拿出十足的诚意与他示好。 谢阮玉敢动手,自然也想好了退路,她的诚意是折了沈四的臂膀,她要沈七爷给的诚意是奋力保她。这个买卖怎么想都很划算。 所以她之前让丁志找了几个枪法好信得过的,趁乱闹一场,然后再把堵在不远处的维和部队引过来,反正何静烈和门口的亲信都死了,谁能证明人是她杀的?她只要装做无辜被卷入这场事件的女子就好。至于收尾,她觉得可以全权交给沈七爷。 忽然,门被人大力的踹开,谢阮玉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她衣衫凌乱,眼圈唰的一下就红了,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救…”命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堵在了嗓子眼,谢阮玉震惊的看着门口,警备司督察,维和部队司长,以及沈七爷,她话音一转,立刻改了脚本,泪眼婆娑的哭道,“七爷。” 如杜鹃泣血,语气听的让人心碎。 “夫人,你可还好?”沈七爷大步迈了进来,眉头皱成一团,顺手拉下床纱,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夫人?谢阮玉一愣,转念就知道沈七爷想什么,连忙把脑袋埋在双臂中,不让人看到她的容貌,蜷着身子哭成一团。 沈七爷把谢阮玉拉在怀里,顺手帮她理了衣衫,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沈四想杀他,他早知道,所以他明面上愿意宠着芸娘,纵容着她和沈四的人暗中来往,推波助澜的提供一些线索机会。唯一的意外就是丁安的子弹被陈芸娘给换了,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做掉一个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只是没想到,他准备放弃的计划谢阮玉却替他做了。虽然不算干净,甚至有些漏洞百出,但她却时给了他一个一举除掉沈四和何静烈的机会。 沈七爷是个聪明人,他脑子动的极快,昌兴路一堵,沈七爷就发觉了猫腻,混在流氓中的线人也给他递了消息,形容的男子与丁志相似,至于线口中的神秘女子,沈七爷猜想十有八九是谢阮玉。略微忖度立刻改变了原计划。他没有去寻丁志,而是换了套普通洋服低调的进了新世界,估摸着时间再让丁安去警备司报案,自己和之前留下的人则按兵不动。 安排的合情合理,直到楼上枪声响起。似乎得了什么指示,第一声枪响刚落,第二声枪响就传了出来,沈七爷的指令和丁志他们的枪响几乎是同一时间。 兵分两路,下手干净利落。 等警备司和维和部队赶到的时候,沈七爷刚一枪解决了沈培华。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沈四死了。”沈七爷抱着谢阮玉,拍了拍她的后背。 唉…谢阮玉心里忍不住的叹,果然是沈七爷,她只布了一个局,他就把这个局发挥到了极致,让自己处在最有力的情况中。 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模样,谢阮玉有点纠结,也怕他误会,连忙换了个动作贴着沈培远的耳朵,用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道,“衣服是我自己扯开的,他还没碰我就被我打死了。” 拍着后背的手一怔,沈七爷小心的揽了她的肩膀,眼角滑过她锁骨处的吻痕,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知道。” “七爷…” “嗯?” “我现在怕是不能走了。”谢阮玉动了一下,疼的直吸气,沈培远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大腿外侧一片血红。 “他伤了你?”声音似乎结着冰渣,沈七爷表情不算好。 “没有。”打了个哈欠,谢阮玉把头抵在沈七爷怀里,眼皮越来越重,“是我自己弄的,方才不知道你也在,怕睡过去误了大事…” 话没说完竟没了声音,沈七爷垂头看了眼陷入沉睡的谢阮玉,顺手扯下一块床纱遮住她的脸,然后轻轻的抱起她冲门外的几个政要颔首,没有一点要送她去做报备的打算。 宋督察自然不敢拦他,当他们听见沈七爷喊她夫人的一瞬间,几个人就知道这事不好办,这种场景,任是瞎子也能猜到之前屋里发生过什么,干脆掩了耳和眼,装聋作哑。 随着保宁总工会委员长和沈四爷被杀,总工会十万会员群龙无首。 沈大帅则是接连失去沈培安沈培华两个儿子,备受打击。 沈七夫人也病倒了,这点倒是省了沈七爷的功夫,直接拨了一小队私部在她楼外守着,把小楼围的严严实实,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外边流言四起,沈七夫人和前总工会何委员长私下被传的沸沸扬扬,消息不胫而走里面自是有着沈七爷的手笔。 翡翠说起这事的时候,眼神里透着古怪。这件事情谢阮玉打算烂在肚子里,翡翠是个聪慧的姑娘,沈七爷出事的那天,她胆子都快吓破了,多少也猜到了里边的猫腻。 谢阮玉想了许久也不明白,沈七爷何苦给自己扣上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越活在污泥里的人,越看不得别人过得舒坦,这是人性的劣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死在了底层民众的流言蜚语里。 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沈七夫人注定是沈七爷身上洗不掉的污点。 这几日沈七爷处在风口浪尖上,他手下握着三家大赌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他有意让消息流出去,几乎是一夜间,就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嚼舌根,但不代表没人敢当着沈大帅的面说。 “大帅,现在城内都传遍了,压都压不下去。”高泽站在沈大帅书桌前,一脸凝重。 “啪” 杯子落地的声音,沈大帅气的有些手抖,“人呢!查出来是什么人了么!” 摇摇头,高泽道,“不清楚,七爷也是因着先前被暗杀,才让人去警备司寻了警力,人赶过去的时候四爷已经没了,属下觉得是场有预谋的刺杀。” “所以呢?老子不想知道这些!老子只想知道是谁干的!”沈大帅不傻,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又有几个傻的,他怀疑很多人,包括他的儿子,当下心里的无名火蹿的老高,“一群废物!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沈大帅知道,他年纪大了,暮年的老虎镇不住饥饿的豺狼,手上的权力越集中越是引得祸事不断,他已经没了两个儿子。 恹恹的坐在圈椅上,身上的军装压的沈大帅心头沉重,似想了很多,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声音带着疲倦,“让老七准备准备去津北吧。” “大帅。” 挥手示意高泽不用再说,沈大帅前所未有的疲惫,“刘畅年龄大了,保宁也该派人接替他,近章脾气虽好,为人却骄傲的紧,这些日子是是非非我都听到了不少何况他,与其在保宁呆着不舒坦,不如就让他先去津北过上几年吧。” 谢阮玉知道这消息还是沈七爷亲自带给她的,自从经过前些日子的暗杀,沈七爷明显对她好了很多了很多,毕竟是过了命的交情,许多事也就不太瞒她。 “要去津北!?”谢阮玉嘴巴里叼着桂花酥,眼睛瞪的堪比铜铃。 “大帅下的命令,报告已经发到了津北樊城,咱们过两日就该动身北上了。”顺手拿下她口中咬了一半的桂花酥,沈七爷眯着眼笑的颇为真心。 等等,什么樊城,什么北上? 谢阮玉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不记得上辈子沈七爷去过津北!沈七爷之后应该是在保宁城翻云覆雨才对。 至于兵权,那是大帅死后才真正触碰到的,再然后就是多年的浴血征战,在舆图上开辟了新的领土,也间接的导致了四大军阀在华原大地上的大洗牌。 “你好像很吃惊?”难得看谢阮玉漏出一副天地崩塌的模样,沈七爷眉眼微抬,“没梦到过?” “没有。”如果说保宁工会的刺杀她还有印象,那么沈七爷北上就彻底是新历史了,谢阮玉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好像,改变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嘴上只好诺诺道,“梦境本来就不是完全可信的嘛。” 抬手揉了揉谢阮玉的脑袋,沈七爷轻笑出声,“莫非你做那梦就是为了留在我身边?” 多大脸!谢阮玉瞠目结舌的看着笑意盈盈的沈七爷,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你待会把家里的东西整理下,那些不值得带的玩意千万别带。” 沈七爷怕麻烦,比如:收拾家当。 认命的应了声,谢阮玉忽然想到了沈七爷的小佛堂,“佛堂的东西还带么。” “不用带了。”沈七爷沉默了片刻,腕上的金楠木手串泛着柔和的光,他伸手抚过每一颗珠子,难得的有些正经,“活着走不了,死了再走又有什么用。” 在谢阮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咱们还会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沈七爷虽然看起来变态,但他真的不是变态人设啊喂!!! ☆、陈年往事 日子过得很快,她跟着沈七爷离开保宁城的这天,晴了许久的天难得的下了场瓢泼大雨。 老人们都说出行遇风雨,代表风调雨顺,是吉兆。 雨帘落在眼前,水汽笼罩了整座城。谢阮玉乖巧的坐在沈七爷身边,不停的转头看着逐渐消失在风雨中的保宁城,而沈七爷,却一次头都没回过。 此刻他正闭着眼睛,金丝镜框架在鼻梁上,薄唇微抿,墨色的长缎外衫衬的他十分好看,温文尔雅,一如之前。 只有谢阮玉知道,他最是不耐烦这个打扮,把自己拘束在温和的外壳里,明明他才是最张扬桀骜的那个。 津北樊城,谢阮玉重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她死的时候离那里很近很近,听说那里的桃子特别好吃,桃花特别的美,有人说过要带她一起去,然后她就死了。死的时候没有桃花,只有遍地的枯草。 困意袭来,谢阮玉不愿意再想,掩着唇角看了保宁城最后一眼。她又离开了,这次不再是带着满腔的愤恨。 脑袋轻靠上沈七爷的肩膀,谢阮玉昨天忙到半夜,这会只觉得眼皮子沉,干脆靠在沈七爷身上寻了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去。 睫毛微动,沈七爷感到肩上一沉,却依旧保持着假寐,只稍微移动了下身体。 谢阮玉觉得这一觉睡的十分舒服。 北国的风光与南方不同,连风吹都像个粗粝的汉子,带着一股子直接,不温柔却很霸气。 路途遥远,谢阮玉专心咬着点心趴在车窗上看风景,这次出门她带了许多吃食,都是走之前列了单子让丁志去七里街收罗来的。 甜甜糯糯,好吃的很。谢阮玉抱着点心匣子独自吃的香甜,满意的模样像只偷腥的猫。惹得沈七爷也忍不住捏了一块,只是将入口就被甜腻的皱起眉,手中的半块说什么也吃不下去,刚扬起手想丢了却又想到了什么,半道改了方向,直接扭过谢阮玉的脸,眯着眼笑的她。 谢阮玉被他笑的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沈七爷咬了一半的点心就被塞到了谢阮玉嘴里。 她含着点心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绯红瞬间从脸庞刷到脖子根,她虽然励志想当菟丝花,可那也要当有尊严的菟丝花,比如不吃别人剩的点心! 谢阮玉气的直哼哼,一张嘴就想吐出来,耳畔传来沈七爷阴森森的威胁,“嗯?你吐个试试。” 哼!鼻子发出一声浓浓的不满,谢阮玉不高兴了可身体却很诚实,嘴巴一鼓一鼓使劲的咬着点心,中途还不忘了恶狠狠的瞪两眼沈七爷。 当然是偷偷的。 谢阮玉的声如其人,温软中透着甜脆,江娉婷听着前方的打闹声,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股绳,勒进了皮肉。立春看了连忙伸手去抢她的手帕,“奶奶,您快松手,不然该破皮了。” 心里忍不住的叹气,奶奶对谢姨太的敌意越来越明显了。 那天晚上谢阮玉前脚偷跑出去,后脚江娉婷就得了消息,愣是要点着灯看她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七爷抱着昏过去的谢阮玉回来时,江娉婷才会第一时间赶去了温香楼,她的伤是怎么来的沈七爷没说,江娉婷也没问,只是脖子下的吻痕怎么也瞒不了,江娉婷只划过一眼,眼神就移动到了其它地方。 痕迹不是沈七爷的,沈七爷的吻轻的像羽毛,他不允许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也从来不在女人身上留下。 那一夜沈七爷没睡,江娉婷也没睡,沈府的灯光难得的亮到天明。 立春却知道,江娉婷心底是多么的欢喜,从踏回房间起,她就收了脸上的忧心,笑意掩都掩不住,直到沈七夫人的事情传到府内。 她关了门像发疯似的砸了一整套汝瓷杯子,她双目赤红,“明明谢阮玉都让别人碰了,他为什么还能对她这么好?为什么?”立春被她抓的生疼,又听见她不甘心说,“其实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帮七爷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立春回过神,把刚刚抢下的手帕叠成一小块,塞到了怀里。 沈七爷入城的时候改骑了马,灰色的军官礼服外扣了一件大衣,黑色的武装带束着腰身更显的他身姿挺拔,军刀佩在身体的左侧,黑色的长筒马靴和黑皮手套泛着油亮的光泽。 他收敛了以往的温和面孔,不笑的时候自带几分凌厉,再配上这身军装,周身的气势竟有些压迫的人抬不起头来。 军印交接的很顺利,刘畅年龄大了,许多事看的开人也看的准,竟是一点都未难为他。 津北地处交界处,往东是林家的地盘,往西接壤着盛帅的和城。谢阮玉搞清楚以后还感叹着暗暗抨击沈七爷,“听说齐朝的时候,只有那些不受宠的皇子们才被打包到这种地方的。” 大齐,华原地界上最后一个朝代。盛是大齐的国姓,据说盛帅往上数两辈,是实打实的皇家血统。至于真假,谢阮玉自然也不清楚。 “那你有没有听过盛和道?”沈七爷继续翻着书,无视耳边谢阮玉嗑瓜子的声音。 谢阮玉被他一塞,顿时有些哑口无言,盛和道,起兵称帝的典型,还是一代明君。 手中的书卷被合上,沈七爷招招手,谢阮玉本能的凑到他身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狐疑的看着他。对于她的举动,沈七爷很满意,俯身在她腮上香了下,“我给你挑了几个人,以后你出门尽量带着他们。 嗯? “表面祥和,凶潮暗涌。”八个字,概括当下,沈七爷继续,“我初来咋到,不可能时时护着你,你出门多带几个人准没错。” 谢阮玉难得放下手中的瓜子,郑重的点头。就听见沈七爷继续补充道,“等再过段时日,定让你在樊城横着走。” 横着走!多么霸气!多么掷地有声的三个大字!谢阮玉内心咆哮着,翻滚着深处澎湃的小激动。沈七爷不是个善人,但是对谢阮玉而言,只要她不奢求太多,这个世上恐怕没有比沈七爷对她更好的人了。 安稳荣华权势地位,只要沈七爷不倒,这些她都唾手可得。谢阮玉眼里闪着星星的光,亮的有些耀眼。 沈七爷满意的捏捏她的脸颊,入手一片嫩滑,谢阮玉比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丰腴了不少,整个人被养的得白白嫩嫩,褪去了几分小家子气,说起话来神采飞扬。 比起沉稳的性子,沈培远倒是更喜欢这样的女子。他身边的女人,理应是张扬的跋扈的,别人就该顺着敬着,而不是行一知三,活的战战兢兢。 “你且记得,以后只有让别人憋屈的份,断没有自个委屈的道理,万事有我在。”他堂堂一男子,若是连个骄纵的女人都护不住何谈其他。 当然前提是不触及他的底线。 谢阮玉胡乱的点着头,心底却隐隐冒出一丝心酸,沈七爷看似难伺候,可是他真正从你身上要的却很少,给予的确极多。 即便是上辈子被她视作良人的孟儒景,也会让她柔顺知礼,恪守本分,既要她变得温婉又贪恋她的热烈,他把自己放的极高,连给予她的丁点爱宠也是用上位者的姿态。孟儒景理所当然的索取,谢阮玉则有求必应,俩人之间本就不对等,她的爱太卑微。 “想什么呢?”这个女人又发呆,沈七爷抬手敲了她的脑壳。这个动作几乎都快成了习惯,再不改,他真怕有一天谢阮玉被他敲傻了。 谢阮玉被他这一下敲回了神,手自觉的攀上了沈七爷的肩膀,娇俏的摇晃着,笑到,“再想七爷对我这么好,阮玉真是个有大福气的。” 指如葱根,白生生的扣在沈七爷的黑色衣服上,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放在手心把玩。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他从来就不是个压抑自己的人,大手包裹着小手有些心安。 沈七爷从来都不排斥女人,他也喜欢搂着温香软玉,亲吻拥抱。只是,每当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往事就像开闸的洪水,如猛兽般把他吞噬。一碗碗乌黑的药汁,不停游动的双手,他从来不知道,那些看上去楚楚动人柔弱到可以一手被拧断脖子的女人,内心深处会这么恶心。 以至于后来每当他动情地时候,埋在心底的愤恨暴戾就像被浇灌了水的种子,疯狂肆意的攀长。直到他真的动手掐死过一个爬床的女人后,才开始正视自己内心的扭曲,之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愈来愈重的变本加厉。 “七爷?您怎么了?”眼前的人偏着头,目光越来越冷,锋利的如同淬毒的匕首,眼底一片嗜杀。谢阮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这幅模样着实太骇人,连忙摇了摇他的手臂。 眼神微闪,沈七爷扭过头看着谢阮玉,面前的女子如同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神渐渐回温,沈七爷有些不自在的拍拍她的手,“没事,想到了我的处境而已。” 一语双关。说的却只有自己明白。 ☆、一山二虎 津北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难怪刘畅要隐退,怕是再过两年,手中的权力都被冯熏给收入囊中了。 想到冯熏,沈七爷摘下眼镜,仔细的拭擦,眼神却透过镜片看着地面,冯熏手中有津北最引以为傲的二十八师,二十八师的兵权不拿下,津北的军政就无法统一。 沈七爷细细的想着,忽然,紧抿的唇角闪过一丝微笑,片刻又恢复如初。 这天以后,谢阮玉再也没见过沈七爷,她也不担心,整日里围着院中的鱼塘打转,里面养了一群肥硕的鲤鱼,游起来摇摇晃晃的,谢阮玉干脆让丁志给她做了个鱼竿,每天都与群鱼的较劲。 虽然沈七爷拨给她了几个利落的人手,但是樊城不是保宁,沈培远尚且如履薄冰,她就更没有乱闹的资本,索性闭门不出。 “不是说他娇宠的姨太是个惹事生非的性子嚒?我的人守了进小十天了,她连个门都没出过!”林道尹给冯熏满了一杯,这才夹了花生米丢到口中。 “毕竟是大帅的儿子,面上还是要过的去才行。”冯熏倒是不在意,“你们可别因为做小动作被抓了把柄。” “天高。”王参领指了指南方,皇帝远。 林道尹嘿的一声笑出来,“就是,大齐都亡了几十年了。还搞什么父子兵,依我看能者居之才是。” “我看沈七不是个好相处的,保宁那边不说他是个温和的嚒,你看他来这的行事作风,哪里像个好说话的。” “这消息传来传去,谁知道真假。就像咱这,刘畅那个老匹夫不也要让咱冯统制三分,可笑保宁那边还当他握着军政。”提到刘畅,林道尹来了兴致,“那老匹夫也是个顽固的,要是跟咱…” “隔墙有耳。”冯熏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了他,“现在咱们这可有保宁的。” “怕什么,要是真出了问题…”一不做二不休,王参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冯熏摇摇头,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沈培远手中只剩下一个师四个旅,刘畅那老狐狸,直接甩了个烂摊子给他,人数倒是不少,可大多都是这几年新编入的,比起冯熏的精锐,战力就太不够看了。 冯熏知道沈培远的底牌,却依旧愿意与他维持和谐,做出一副下级的样子。沈培远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忌惮沈大帅。 “既然他把军权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那么咱们就从别的地方下手。”沈七爷听完丁安的报告,点了点桌子,“你去提二十万大洋,跟这的帮会打好关系,尤其是樊城周边的小帮会,城的咱们意思一下即可,周边县城的赌场妓院最好能有些自己的眼睛嘴巴…另外发电报给戴元,让他取十万给高泽送过去,说他伺候大帅辛苦了,顺便请他帮忙照看着点我保宁的“生意”,切记让戴元盯着他。” “七爷不信他?” “信,可离得太远,就难免让人多想。”他人虽然不在保宁,但他的眼睛得在。他在保宁明里暗里安插了这么多眼线,不能因为他在津北几年就出大乱子。 丁安办事利落,他挑的人,花起钱来大方人又能说会道,倒还真有不少入了一些小帮会的青眼。 沈七爷动作不大,却瞒不了冯熏。 “他这是打算敛财?”王参领听着递上来的消息,不明的问冯熏,“还是他有其他的意思?” 他该不会以为从帮会入手就能撼动冯熏的地位吧。 “樊城也有?” “不多,好似就几个。”眼前的人粗布衣衫,十分的不显眼,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透出几分精明。 “你继续盯着。”冯熏一挥手,那人连忙应下,躬身告退。 “统制,要不我派人去把他们做了!”王参领绿林出身,向来不耐烦里边的弯弯道道,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尸体更让人心安了。 冯熏充耳未闻,手指缓缓敲着桌面,房内的落地钟发出哒——哒声。沈七爷并未插手他的军务,当下的这些动作看似低调,却没想过瞒着他。 何况樊城不似保宁,沈大帅草莽出身,最认黄白之物,保宁但凡赚钱的,都要握在手心里。可樊城不一样,这虽地处交界,但百年前文豪辈出,百姓身上依旧残留着些迂腐气节,极重名声。所以即便如冯熏他们,虽有功勋但也甚少敢正大光明的触碰赌场妓院这些所谓的脏生意。 沈培远这举动在冯熏看来,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他连这点空间都不给,摆明了就是把沈七爷当成傀儡。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沈七还不是兔子。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咱们仔细盯着就成,要真和他的人在明面上动了手,沈七只要往保宁发封电报,咱们就该腾位子了。” “那又怎样!大不了反了!”王参领冷哼出声。 “然后呢?自立为王还是叛投林、盛?保宁虽远,但是云省呢?何顺洲的部队可是近的很。” “何顺洲忙着跟孙兴聪内斗,哪还有功夫管咱这。何况…”王参领看了眼紧闭的的大门,小声道,“盛帅都应了把边城给您,到时候您可是两省督军,一人之下,何苦留在这受这份窝囊气。” “斗是因为一山难容二虎,可津北真出了差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敢保证大帅到时候不会以津北军政为砝码?”冯熏眼色一沉,“后边这事,我自有计较。至于沈七好好看着他便是,不要打草惊蛇,真到了鱼死网破的那天,擒贼先擒王,一击毙命。” 沈七爷等了几天,见冯熏那边没动静,知道他是默认了。 “他消息倒还挺灵通。”沈七笑道。 谢阮玉被叫进书房的时候还有些迷惑,没想到竟是沈七爷让她一起听丁安带来的消息。心里激动万分,她现在对沈七爷而言不仅仅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了,他对她表现出了信任!即便丁志还在跟着她。 这个认知让谢阮玉心生雀跃,自觉的要去煮咖啡,现在她学的聪明也不怕麻烦,每次都照着一杯的量来煮,就怕自己被迫喝那酸苦的味道。 沈七爷看到她立在身侧安静的磨着咖啡豆,耳朵却支的老高,很感兴趣的模样。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那人叫孙昀呈,在城内的西北胡同开了家烟馆,也卖些鸦片膏之类的,平日里也是个大赌场的常客。”这个人还是丁安顺藤摸瓜摸到的,“他和林道尹的人联系的颇多,但究竟是不是冯熏…” “说重点。”沈七爷打断了丁安的回话,也打断了谢阮玉津津有味的倾听。 这难道不是重点么?谢阮玉手下动作微怔,抬头狐疑的看着沈七爷。这会他已经收了笑意,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冰与暖的结合,好看的有些过分。 “他有四子二女,三房姨太,其中二姨太最为得宠,发妻和其生的长子被送回潞城老家了,据说是因为他夫人善妒脾气不好不得他心的缘故。”丁安见沈七爷不出声,继续道,“他母亲因为年岁大了,被接来樊城养老,三个儿子唯独二姨太生的最为聪慧,颇得孙昀呈喜欢。” “你觉得他对发妻如何。” “一年只有祭祖的时候才回去看看,只管给足了钱财,其余事一概不管,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老家的儿子如何?”沈七爷抬起头,缓缓开口。 “虽在学堂读书,但各方面都平平。”丁安想起传来的消息,孙其骏没什么本事,属于扔到人堆里就被淹没的存在,也就性子不错,道,“只能称得上孝顺纯善,是个省心的。” “哦?”沈七爷听上去似乎很满意,“把俩人安静的带来,不要让邻人起疑。” “是!”丁安对沈七爷的任何决定都见怪不怪,领了命令便去着手办理。 室内归于了平静,沈七爷揉揉额头,这才发现谢阮玉端着咖啡呆呆的望着他。双眼一眯,笑着接过咖啡放桌上,转手把她拉进怀里,头抵着她的脖颈,缓缓的闭了眼,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丁安去潞城?” “嗯。”谢阮玉动动身子,点了点头,“他妻儿听上去也太普通了。” 无本事,不受宠。 “就因为太普通了。”沈七爷喜欢谢阮玉一头乌黑的秀发,直接拔了钗子,让秀发倾泻而下垂在肩头,他伸出手指搅动着她的发尾,“若是你,家有千财,父亲却对你视若无睹,把你打发回老家,且上有失宠母亲,下有出息兄弟,你该如何?” 谢阮玉眉头拧成小疙瘩,手里不停的和沈七爷抢着自个的头发,道,“自然要奋发图强,让父亲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雨下的好大!!!感觉要被迫学会游泳了… ☆、正大光明 “你一女子尚且如此觉得,何况孙家那小儿还是长子长孙。”沈七爷松了手,揽着谢阮玉的腰身笑的温和,“一般人要么卖命的苦读争口气,要么破罐破摔,可是他呢?平凡无奇不过孝顺纯善而已?孤儿寡母的,他即没被养废,又没有出息,我是不信的。这种人若不是刻意敛了锋芒,就是真傻。” 在谢阮玉了然的眼神中,沈七爷补充道,“反倒是樊城这几个,命都被别人拿捏着,便是再聪慧又能如何?” 孙昀呈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点血脉,甚至不惜接来生母迷惑冯熏,世人重孝,他倒是个聪明又心狠的。 沈七爷忽然对孙昀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七爷倒是惯会看人。”他究竟是怎么养成了这种爱探究别人的性子啊,谢阮玉好奇的问,“您对所有人都要思量一番么?” 沈培远倒是没想到谢阮玉会问这个,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一时有些犹豫,“大概吧?” 似乎是这个样子,从丁安、戴元到远在羧北的张巡,沈七爷敢放心的用他们,无非是他摸透了他们的性子。有的人爱财,有的人重情,亦有的不过是想在这个乱世给家人求一份安稳。 他只要看清他们的弱点,予以他们所想,甚少出差错。至于得了好处还妄图背叛他的,沈七爷觉得,这种贪心之人亦无需活在世上。 潞城离樊城甚远,靠近云省,倒是个容易逃跑的好地方。丁安为了不动声色的拿下孙其骏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孙家母子是个乐于助人的,邻里乡间关系处得极好,经常人来人往的串门,丁安不敢贸然下手。 索性趁着夜间在水缸里撒了迷药,等人昏过去,第二天一早干脆正大光明的驾着马车,众目睽睽之下敲响了孙家的大门。 中途也遇上了几个爱凑热闹的婆子打听,统称是老夫人想长孙,孙老爷派他们来接人,理直气壮的让人想怀疑都不行。 大家也知道孙老爷在樊城做了大生意,丁安他们又把得势的小厮演的活灵活现,众人倒还真没多想,他们甚至没发觉打丁安一行人出现,孙家母子竟从来不曾露过面。 车辆悠悠的驶出潞城,与留在城外的另一批顺利汇合。 “人带出来了?”戴冒叼着狗尾巴草,远远就看见丁安的车,等他到了眼前才从树上跳下来。 “有人出去嚒?”丁安没回答他。 真是个闷葫芦,撇撇嘴,戴冒才兴致缺缺的回,“要真有什么,这会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呢。” “我先带人走,你们几个就继续留这,多注意点孙家那边的动静。” “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给爷办事,利落着呢!” 丁安和戴冒在车外谈着话,周围全是自己人,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话音穿过车身,传到孙其骏耳朵里。 刚出潞城没多久他就醒了,只是在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前,他选择了沉默,眯着眼假寐,耳朵却听着外面的动静。车厢里就他和司机两人,母亲没和他在一起,显然对方有备而来。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孙其骏隐约觉得不好,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穿着丝绸短褂的女子就闯进来一把把他拉到怀里,见孙其骏还眯着眼,恨声道,“你们把我儿怎么了!” “也许迷药喝多了,过会就能醒。”丁安把眼神移到孙其骏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移开道,“夫人见了人了,这回可以安心的跟我走了吧。” 孙夫人见孙其骏果然无碍,睡的面色红润,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尖锐的声音也柔和下来,“不知先生要带我们母子去何处?” 孙昀呈把她们母子安排的极好,只要他那边出了问题稍个信过来,她们就可以立刻离开津北。这次事出突然,她们没有得到消息,想来孙昀呈也不知道。转念又想到每晚都要插在屋门内的桃枝,这回没有来的及取下来,不知道那人看到没有。 “夫人不用担心,我们家爷不过是想跟孙老板做个生意,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丁安板着一张脸,敛了所有情绪,“您请随我去下一辆车。” 孙夫人见了孙其骏,知道他没事,便也不再多留,转身跟着丁安下了车。 车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他可以逃,可是母亲呢?车子缓缓开动,孙其骏睫毛轻颤两下,终究还是睁开了眼。 这一路,他都安静的和司机坐着,他知道丁安没有让他见孙夫人打算,也就自觉的不开口。 到达樊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丁志的车已经等了很久,见到他们连忙耳语了几声,丁安点头,立刻把孙其骏和孙夫人塞到了丁志的车里,看着孙其骏难得说了句重话,“我家老爷并无恶意,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我劝少爷安静的进城。” 谢阮玉这会已经包了城外的酒楼,她现在的身份是和沈七爷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姨太太,见丁志他们的车来了,立刻又折腾起来,店家不敢赶人,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她又砸了一套杯子。 翡翠连忙塞了几个大钱给店家,指着远处的丁志他们,“我家爷派人来接了。” 偷梁换柱。 丁志的车是晚上正大光明从城内开出去的,这会也要正大光明的开进来。谢阮玉坐在车内,旁边坐着孙夫人,她打上车开始就没消停过,折腾了一路。 进城是要查车的,谢阮玉一听,立刻又闹了起来,“说好没人欺负我呢,连个看城门的也欺负我,我…我不要回家了!”说着就要下车,又趁机把手臂塞到孙夫人怀里,看上去竟像孙夫人死死的拉着她。 孙夫人被谢阮玉的举动惊的回不过神,就见谢阮玉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呜呜,你别拉我,七爷他看上了那只狐狸精,府里那还有我容身的地方。” 谢阮玉的声音很大,说的又都是家事,查车的士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沈七爷为了找他这个闹脾气的姨太,差点没把樊城给翻过来,派车出城的时候也是签了字的。查车的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来回打量了几眼,拉了拉旁边人的胳膊,“是这两辆车。”车是用来载人的,装不了多少东西。 几人交换了眼神,在前边的丁志耳语道,“我们也不容易,你这大晚上进进出出的,传出去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麻烦大伙了,我家姨太就这么个性子。”说着伸手握了握那人的手。 手心一沉,那士兵当下便有了计较,转身让路,“您辛苦了,请进。” 谢阮玉还在哭哭啼啼的,直至进了督军府。 沈七爷已经在在房间等着了。谢阮玉连忙乖巧的立在一侧,眼眶还有些泛红,好奇的打量着孙家母子。孙其骏也在打量着他们,他见过孙昀呈身边许多人,沈七爷却是第一次。 茶水泛着白色的热气,沈七爷没开口,细细的品着手中的银泉山毫,一杯茶下肚,这才抬起头来。 孙其骏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被沈七爷的眼神看的心虚,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心里做好了各种各样的打算。 “阮玉。” “嗯?”没想到沈七爷会忽然开口唤她,连忙弯下腰把耳朵凑过去。 沈七爷无视眼前的母子,伸手捏了捏她洁白的耳垂,看着它泛上一抹粉红,才眯着眼笑的像只老狐狸,“你又要被禁足了。” 谢阮玉眼立刻瞪成了铜铃,那模样让沈七爷莫名的有些愉快,“我拨批人,把你这围起来,你看好不好?” 不好!当然不好! “为什么?”谢阮玉有些愤恨。 “我想来想去,还是把她俩放你这最安心。”沈七爷收回目光,笑道,“何况你与我闹别扭离家出走,折腾的城内人仰马翻,总该受罚吧。” 多么理直气壮!谢阮玉心里气的吐血三升。明明是他的主意,虽然她也补充了点细节,可是这厮也太不要脸了,这算不算甩锅!! “您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说着从他手中拉回了自己的耳朵。 指尖一空,沈七爷眉毛一挑,看了眼没好气的谢阮玉,“呵呵,也不算问你,就是通知你一声。” 全程,竟是把孙家母子当空气,也绝口不提孙昀呈的事。 “先生什么意思!”看沈七爷要走,孙其骏实在忍不住开口,他不相信他只是把扔在这毫无所图。 先生?沈七爷皱眉,“不要叫我先生。” 孙其骏不吭声,死死的盯着他。 “我又不知道你们的价值,何苦先送上门去让别人杀价。”沈七爷就是这样的男人,利益为上,便是利用你,也要知道你的价值几何。若是孙昀呈有心救相救,必会先来找他,他沉的住气,若是不来,他觉得孙其骏也算个不错的,为他所用也挺好。 沈七爷想的不错,孙昀呈果然得了消息,戴冒说他们前脚刚走,后边就有人潜进了孙家,又慌忙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我家孟儒景…然而他还不该出来…手动再见~ ☆、为我所用 这几日,孙昀呈脾气很不好,连一向得宠的二姨太太都觉得有些碍眼。开始消息传过来,他以为是冯熏的人动的手脚,后来见王参领旧那副模样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么,能做这事的就沈七爷了。 孙昀呈等了几天,督军府那边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越等越着急,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还是暗地里接触了沈七爷埋在赌场里的眼线,才有机会见到沈七爷。 室内喷了劣质的花露,闻上去有些刺鼻,桌椅上的漆因为时间的流逝布满斑驳。沈七爷安静的坐在桌前,金蟾子手串隐隐被盖在妥帖的灰色洋服下,除此之外竟再无一点点缀。至于谢阮玉,她是被当成幌子带出来的,这会没她的事,便安静的坐在一边拿着小锤敲核桃吃。 “七爷什么意思?”孙昀呈也懒得周旋,开门见山。 青布粗衣,若不是有那双精明的眼睛,他现在的打扮低调的让人过目及忘。 “跟孙老板做个生意罢了。” “您这可不像要做生意的样子。”孙昀呈垂着的头忽然抬起,“您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他是真的被沈七爷逼红了眼,反倒是沈七爷,平静的仿佛这一切皆与他无关,“孙老板这话我就不愿意听了,尊夫人和令公子在我这好吃好喝,怎的就被逼上绝路了?” 呵,孙昀呈是个生意人,自知事到如今他不出个价,沈七爷说什么也不会松口,咬咬牙十分不甘,“您想如何。” 谁先开口谁先输。 沈七爷不说话,伸手点了茶水在桌面写道: 盛。 苍劲有力,如同一把刻刀刻进了孙昀呈的眼里,“不可能!”孙昀呈大骇,声音带颤的狂摇头,“我一个烟馆的老板,便是有心也无力。”又想到妻儿,孙昀呈闭了眼,狠心告辞,“这生意我着实做不了。” “慢着!”沈七爷见他转身,这才开口,顺手抓过桌上的核桃仁,丢了一颗在嘴里咀嚼,“我既然能让他们母子到我手里,自然也能让他们到别人手里。”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沈七爷有些嫌弃,反手又把核桃推到了谢阮玉眼前,引得谢阮玉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冯熏多疑,到时候孙老板该如何交待?怕是一条血脉也保不住吧。” “七爷!”猛然转身,孙昀呈快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撑着桌面,手背因愤怒和不安而青筋暴露,他死死盯着沈七爷的眼睛,“您何苦作这么绝!” “你若不关注我的人,我怎么会查到你。”沈七爷回看孙昀呈,“有些事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敢担。”只幻想疯狂的汲取,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沈七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少有温度,平静的如同深冬里永不结冰的死水,诡异而阴冷。孙昀呈曾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心思最为敏感,不由得有些惧怕,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眼神。 沈七爷惯性的别开眼,“我在明,他在暗,我当然知道你碰不到这些消息,我只要冯熏所有眼线的名单。” 看出孙昀呈眼中的挣扎,沈七爷指尖滚着小核桃,果壳磨过桌漆发出规律的咕噜声,“我的消息你尽管继续告诉冯熏,我只要名单,所有你知道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您。”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要结果。” 啪——谢阮玉一直一心二用的听着俩人对话,直到听见这句,手中的小锤不小心敲歪,圆滚滚的核桃咕噜噜的滚下桌子。 真是厚脸皮啊!!她心里忍不住的腹议。 送走了孙昀呈,沈七爷心情很好,颇有兴致的陪谢阮玉逛了几家首饰行,看看沈七爷春风拂面,再想想孙老板锅底般的脸色,谢阮玉拍马屁似的的感叹道,“七爷真是让阮玉拍马不及啊!” 言语之间,毫无诚意。 沈七爷叹气摇头,顺手拿了块珐琅掐花银表带到她的皓腕上,这女人,胆子被他养的着实大了些。 “好看?”谢阮玉眯着眼喜滋滋。 “丑。” “那你还给我戴!” 首饰行老板黑着脸,看俩人当面把他店里的镇店之宝批的一文不值。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讨厌的人! 孙昀呈的名单是四天后送过来的,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两页,沈七爷看着名单出神,半响才收回视线,不管有没有漏网之鱼,这些足够了! 张巡,是时候来他身边了。 几日后,沈七爷身边的赵副官因着在妓院喝多了,从楼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沈七爷直言北方的副官用着不顺手,直接打了电报发去保宁,保宁自然不可能真的调个副官过去的。 高泽干脆的向沈大帅提了张巡。因着他之前在羧北误打误撞立了功勋升了官,却着实不是个当武将的。这回沈七爷要人,羧北地处中间,张巡去沈七爷那做副官也算是明升,只不过手中的枪要变成笔罢了。 回到家,高夫人掩了门,从抽屉中抱出个小匣子,然后当着高泽的面拉开,“那人送过来的。”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匣子中的东西黄澄澄十分闪眼,二十条小黄鱼安稳的卧着。高泽脑海中闪过大帅的儿子们,最后定格在沈七爷脸上,当沈七爷向他提到要张巡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了当年羧北发生的事。 人是他有意无意的引着大帅定下的,高泽本以为是沈七爷想要给沈二找个陪衬才选了五爷,现在才了然,他当时就存了杀掉沈二的心思。而他,却一无所知的被拖上了贼船,时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成了同谋。 什么兄弟情深,什么血浓于水。 高泽浑身打了个冷颤,愣在了当下。 或许,当年的事,沈七爷都知道,所以他才会这么恨。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下去了么?高泽又想到了沈培华被杀,想到了之前保宁城的流言蜚语,都说沈七爷是被逼走的,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津北。天高皇帝远,还有一支所向披靡的二十八师。只要,只要他握住了津北的军政。手中的小黄鱼变的烫手异常,高泽连忙关上匣子,心有余悸。幸好,当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巡的事因着高泽的帮忙变得异常顺利,冯熏还在纠结着副官人选的时候,张巡来上任的电报已经发了过来。 “他妈的!保宁那边也管的忒宽了!”王参领拿着电报爆了粗口。 “人是羧北来的,原是个武官,可惜不太会打仗。保宁算是寻了由头,正大光明的把他的军权给捋了。”林道尹想了想打探来的消息。 “白鹭海那事?” “对,据说当时整个队护着他,要不是沈五爷及时赶过去,他十有八九是要投降的。” “我这心里还是不安。”冯熏觉得这些事不会那么简单,“到时候你们派人盯着他。“ 张巡果然不负众望,来到樊城第一件事就是眼巴巴的携礼来见沈七爷和冯熏,冯熏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油嘴滑舌滔滔不绝,初来乍到就把自己全部交代,就差和小妾的房事没拿出来与他们细说。 到后边冯熏一拍桌子,实在听不下去。倒是吓得张巡一愣,磕磕巴巴的解释,“冯统制若是不喜欢,我…我再说些别的?” “够了!”冯熏被吵得头疼,“你既然是沈督军的副官,便与他多熟悉些吧。” 说着竟是拂袖离开,留下王参领和林道尹面面相觑,冯熏能走,他们却不能。 这顿饭,吃的几乎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张巡一个人在无人捧场的情况下绘声绘色说了两个多小时。王参领离开的时候,还满脑子都是张巡的声音。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沈七爷才起身,张巡连忙拉开椅子送他,声音低的只有两人听到,“七爷,许久不见。”声音清冽,丝毫不见之前的呱噪。 “以后跟着我好好做事。”伸手拍了拍张巡的肩膀,沈七爷语气波澜不惊,眼角却含着丝喜悦。 “不敢不敢!”张巡提高了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受宠若惊慌忙点头,“您以后多照顾多照顾。”暗地里却冲他眨了眼。 张巡这个人,谢阮玉还是知道的,沈七爷的心腹。当年大家都在传,若是沈七爷真后继无人,十有八九会过继张巡的儿子当少帅。只是后来沈七爷死了,张巡也死在了战场。所以乍听见他的名字,谢阮玉就来了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个所谓的谋士。 只可惜这件事一拖再拖,沈七爷面上要和张巡保持着上下级的关系,自然不会把他往家里带。而且,谢阮玉发现,自从张巡来了,沈七爷的行事作风就变的凌厉了许多,和冯熏他们明里暗里的摩擦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种情况持续到第二年的开春。 这两年谢阮玉被沈七爷养的跟朵花似的,每天的任务就是听听戏钓钓鱼,以及不停的吃。这日她正十分愉悦的啃着酥皮玫瑰,空中就传来几声枪响,惊起了满院子的鸟。丁志的反应比她快得多,谢阮玉一个眼神过去,他就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要愉快的去看综艺?乛?乛?嘿嘿 ☆、尘埃落定 屋内只剩下翡翠和谢阮玉大眼瞪小眼,翡翠觉得自从跟了谢阮玉,她把之前十几年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都经历了,要不是还活着,她真的怀疑谢阮玉是阎王派来跟她索命的。 “姨太。” “没事。”谢阮玉把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拿帕子拭去手上的渣屑,沈七爷没告诉她,丁志也不知道,那么枪响十有八九就是沈七爷故意为之。 丁志的速度很快,从他出去到回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王参领持枪闯进了督军府。” 卧槽!大事件啊!谢阮玉眼睛瞪的滴圆,沈七爷是怎么做到的!她猜过很多种情况,但万万没想到沈七爷会逼着王参领在督军府开枪! 这不就是要反么! “七爷如何?” “受了点伤。”丁志说的有些古怪。 “怎么会受伤?”谢阮玉一愣,忽略丁志的表情,声音有些焦急,眉头皱成了一团,“是不是出了什么差池?”说着就要起身往门外冲。 丁志这会当然不能让她出去,之后还有重头戏要演,何况七爷交代了让她呆在屋里,周围都是七爷的私部,最安全不过。连忙让翡翠拦了她,不自在的挠挠头,“那枪是张副官打的,他说'王参领都死了,您也不好意思一点没伤到啊'就开枪了。” “他怎么不往自己身上开枪啊!”谢阮玉听的有些无语,她俯小做低顺着的人,张巡说打就打了?难免有些心塞,“会不会很严重?” 丁志没吭声,沈七爷默认的事,他有什么资格吭声。 “阿嚏!阿嚏!”张巡揉揉鼻子,嘟囔道,“是不是有人在想我?” “我猜有人在骂你才对。”沈七爷胳膊上被子弹擦破了一点皮,透出了些许殷红,倒是让丁安给他包的像整条胳膊都废了一样。 “疼么?”说着,张巡坏心眼的按了下。 惹的沈七爷皱眉,“有点?” “这就对了!真伤和假伤还是有区别的,你只管照着十倍的疼演就是。” 沈七爷看着嬉皮笑脸的张巡,幽幽开口,“你怎么不打自己一枪。” “我这不怕疼么。”张巡倒是不遮掩,后来觉得说的太过坦白,又顶着沈七爷的不满的眼神苦兮兮的找借口,“再说,我受伤顶什么用,您就不一样了,您是大帅的儿子,又是督军,他要杀您那可就是要造反啊!” “下次你反手给自己一枪便是,我绝对演的像你舍身救我。”沈七爷不再跟他开玩笑,“都准备好了?” “消息早就放出去了,这会怕是都传开了。”张巡顺手把枪扔给他,“冯熏这会估计该赶回来了,咱们得赶紧去。” 沈七爷一身深灰军装,黑色的帽檐压着额头,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便左肩被缠着绷带,身姿在城楼上依旧显得异常挺拔。 这是冯熏得了消息赶回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沈培远登了城楼,那他城里的部队呢,冯熏有些愕然。 沈七爷当然控制不了城里的军力,可是,他拿出的证据让城内的百姓心寒——冯统制要投诚盛帅。 消息是在冯熏出城的时候放出去的,他前脚出城,沈七爷后脚就掐了城内所有的线路,电报算是废了。城外也已经安排了几批人手在必经路上,一层又一层的筛选百姓和暗探,只要有人出去传递消息,一律射杀。 沈七爷动作大却没影响到城中百姓,只把樊城却被困成了座死城,军方的消息,里面出不去外边进不来。这才逼的王参领怒闯督军府,结果被抓了尾巴。 沈七爷手段向来不是这么正大光明,他布局布了几个月,专挑了冯熏出城的时候收网。眼线、间谍,沈七爷速度快且不论死活,先把人拿下,真真假假的做足了证据。 他早就重金买通的冯熏身边的几个士官,身边人的说辞,再加上之前他安在下边县城的人,赌场妓院酒楼消息传得一向快,没几日就街头巷尾闹的沸沸扬扬。 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沈七爷不指望他们能全信,索性与城内的将领约定要与冯熏在城楼上对质。城门隔绝了冯熏的视线,城门之后是持枪的军队,张巡毫不怀疑,只要冯熏能在这场角逐中翻牌,沈七爷就会立刻被城下的枪弹打成血窟窿。 乱世之中,讨伐征战。原本城池易主很正常,可是津北不一样,樊城不一样,当年盛帅樊城失利,离城前下令屠城,还是卫督军带着二十八师赶到,即便救了不少百姓依旧死伤惨重。 二十八师从此驻守樊城,成了樊城的守护神,这期间有不少人在城内娶妻生子,二十八师随着时间流逝也换了许多新鲜的血液。 可是人员的替换不代表他们会忘记之前的历史,若是冯熏带着他们投诚,那么他们这些年的守护算什么,笑话吗? 沈七爷说的掷地有声,证据一件又一件的拿出来,还有那些临阵反水的士官,更是火上浇油真真假假说的有鼻子有眼。 冯熏心里恨的要死,连身后一向规矩森严的部队也渐渐有些吵杂。 “王参领是统制的左膀右臂,带枪闯入督军府在先,刺杀我在后,我本想与统制好好谈谈,倒是想不到统制仗着手握重兵,竟想至我于死地。” “你血口喷人!”冯熏简直快气疯了,王参领又是哪一出! 沈七爷眼神微闪,不怕人说话,就怕人不说,王参领强闯督军府有目共睹。只要有一点破绽,不信的种子就会滋长,何况沈七爷卡住了樊城百姓军人的七寸,他只要戳个口子,自然有人能够脑补出许多。 证据这种东西,向来三分真七分假,可那真的三分若被证实了,剩下的七分也就自然而的成了真。 再比如,沈七爷派人“请”来了前督军刘畅的家人来他家做客,刘畅是继卫督军之后樊城的第二任督军,虽然后来被夺了权但多少还有些威望。 “我活着他们就活着,我死了,他们就随我一起去吧。”沈七爷是个不喜欢做无用功的人,这次索性也就把话说绝了。 刘畅被抓了尾巴,冯熏这事着实又有几分真,一场戏果然演的声泪涕下,直言自己无能对不起津北的百姓,不得已才请辞让保宁派来新的统帅,话里话外把自己塑造成有志难伸的受害者。 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将领最怕的便是军心动摇。 沈七爷冷眼看着城下乌压压的一片灰,他在等也在赌,直到冯熏队伍中爆发出一句怒吼,枪响从部队中间传来,“你是谁?你不是我们二十八师的!” 来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十八师出现了一张新面孔。这是孙昀呈亲自告诉沈七爷的,他心细善记,只要一眼就会记得。至于那人到底是谁,就是沈培远该操心的事。 盛帅不信冯熏,要求在二十八师里插人,冯熏拒绝过多次,若不是近来沈培远与他快要撕破脸,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部队有盛帅的人。 君子爱财,军人也爱财,沈七爷觉得只要肯砸钱,不怕收买不到几个兵卒,他出手大方的令人乍舌,要求却很简单,让他们在部队偷偷的盯着一个人。 几个兵卒开始还不以为然,结果越看越觉得那人有问题,再配合今天发生的事,他们才惊觉,原来真的是二十八师出了奸细。 内心气愤难安,沈七爷花钱收买他们的事也被自觉的理解成不愿打草惊蛇。 平地惊雷,仗还没打冯熏就垮在了真真假假的投诚事件里。 张巡看着骑在战马上的冯熏,明明身后有着千骑万乘,却依旧像独身一人,孤立无援。他小声道,“作为军人,被自己的部队所唾弃,恐怕是最屈辱的结局罢。”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沈七爷低头看着骨节分明的手掌,“枪支弹药,这是莽夫才醉心的东西。” 我要的,是把他们的心都握在手里。 握不住的,毁掉就好。 1857年春,冯熏因与盛家来往过密,被剥夺二十八师兵权,押送回保宁城,沈七爷正式统一津北军政。 倒了杯茶,谢阮玉轻轻的给他捏着肩膀,屋内燃着清淡的百合香,“七爷当时可有把握?” 事情她听丁志说了,沈七爷虽然说的轻巧,可是城下对着他的是一管管黑色的枪眼。 “没有。”沈七爷饮了口茶,指尖转着念珠,珠子是新制的,一百零八颗殷红的串成一圈,他闭上眼睛继续享受,“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还敢做!”谢阮玉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模样,气的推了他一下,当时她在府里都揪心的很,这事情可不比其他,万一有点闪失就是万劫不复! “我都准备好了。” “你准备好什么了你准备好了!”这事是一句准备好就完事的么!谢阮玉干脆掐腰站到他面前,气鼓鼓的竖目怒视,耳垂上挂着的小珍珠一晃一晃,灯光下摇的沈七爷想要伸手去捉,“万一呢,万一出了问题呢!” 他怎么办?站在城墙上被打成血窟窿吗!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以为自己今天更过了∠( ? 」∠)_ ☆、最喜欢你 “我不是把私部和丁志留在府里了么?他们送你出城还是轻而易举的。”沈七爷奇怪的抬头看她,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生气,他已经给她留了最好的退路,万一他出了意外,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谢阮玉原本还气的要死,听完他的话却有些怔住,她和沈七爷好像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吧。 谢阮玉盯着一脸狐疑的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影子,打量了半响才哑哑开口,“那你呢。” “我?我敢上去,就没打算灰溜溜的下来。”沈七爷不怕死,可是他知道谢阮玉怕,她不光怕死她还怕疼,伸手轻弹了下她垂在耳侧的珍珠,笑道,“我又不是你,我…” 向来不怕死。 沈七爷话还没说完,一个柔软的身子就扑进他怀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怀里的人儿眼泪唰唰的往下落,伴着细微的啜泣止都止不住,惹的沈七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这是? “七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什么都不会,又没有什么用,连重…连梦境的预示也没有了。”谢阮玉带着浓浓的鼻音,越说越心酸。 原来是为着这个,沈七爷拍拍她的头,不以为然,“你也是帮了许多忙的。” “真的?”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谢阮玉一脸'你不要骗我'的表情看着他。 “你帮我杀了何静烈,也替我引开了许多麻烦。”沈七爷真心觉得谢阮玉是他见过最省心的女人,进退有度,不会刻意的窥探他,不会把他当个怪物,亦知道什么时候该张扬什么时候改收敛。 “我以为是要跟着七爷同生共死的。” “为什么要跟着我共死?”沈七爷揉揉她的脑袋,发丝柔软的划过手心,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迷茫与不解,“没有人是想死的,我便是真死了,也会给你给娉婷留下生机。” 沈七爷提到江娉婷,谢阮玉呼吸一滞,这才想起自从来到樊城,就一直很安静的江姨太,她好似一直在刻意的避开她,心里的疑惑让谢阮玉有些不适,喃喃道,“那我和娉婷在七爷心里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沈七爷略微思考,顺手把念珠扔到平滑的桌面上,捧着谢阮玉的脸与他对视,又忍不住捏了把她的香腮,“我更喜欢你多一些。” “噢。”谢阮玉垂下眼帘,空着的手摸了摸桌面的佛珠,入手不平,似刻了字,“那我是七爷最喜欢的人吗。” … “不是。” “那我是七爷最喜欢女人吗?” “不是。” “那您最喜欢谁!”其实这是谢阮玉最想问的,他到底喜欢谁,他可有喜欢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前世谢阮玉以为沈七爷喜欢的是江娉婷,至少喜欢过。后来她重生了,跟在沈七爷身边,越久就越觉得他孤单,他好像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沈七爷喜欢江娉婷是因为她漂亮懂事,沉默的像个影子,他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顺从鲜活胆子大且识时务。她和江娉婷一样,享受着沈七爷带来的一切,金钱地位尊敬以及安稳,沈七爷似乎把能给的都给她们了,情爱这种东西,他没有,他也给不了。 做人不能太贪婪,不能什么都想要。沈七爷明白,谢阮玉明白,江娉婷也明白,所以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我最喜欢的人都死了。”沈七爷的手还放在她的脸上,手心的温度渐渐低了下去,语气波澜不惊的仿佛在谈论一件很正常的事。 沈七爷这辈子说过无数的谎,只有这件事,他从未骗过谁,他喜欢的人的确都死了,他的母亲,他的舅舅,还有巧儿。 谢阮玉与他对视,试图寻找到他眼中的其他情绪,没有!一点也没有,她心里一声叹息,拉开沈七爷的手又从新扑进他怀里。 “那以后活着的人中,您最喜欢我好不好。”谢阮玉伸手抱着沈七爷的腰身,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小心的蹭了蹭,乖巧的像只兔子,心跳声规律的传入她的耳膜,“我也保证,这个世上最喜欢您。” 下巴被轻轻的挑起,沈七爷偏头在她嘴角吻了下,像根羽毛,飘进了谢阮玉心里。她听见沈七爷在她耳边笑道: 好啊。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沈七爷果然如他承诺的一般,让谢阮玉在樊城横着走。谢阮玉是个自觉的,不敢拿着羽毛当令箭,之前在保宁,是沈大帅的地盘,但是樊城不一样,这可是沈七爷的地盘。自从她知道沈七爷对她是真好以后,但凡沈七爷的东西,都宝贝的很。 “阿阮,过来!”谢阮玉悠闲地躺在葡萄藤下乘凉,沈七爷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沈七爷不再唤她“卿卿”,她为此还好奇了许久。最后沈七爷被她缠的没办法了,才笑着坦白,“原先身边人多怕叫错了,索性都叫卿卿。”说着还露出一副'我是不是很棒,快来夸我的模样'。 谢阮玉拎着裙摆一溜小跑,蹦跶到了沈七爷面前,好奇的看了眼他旁边站着位笑眯眯的男子。 “张巡。”沈七爷开口。 张巡听他介绍自己,连忙颔首笑道,“在下张巡,沈督军的副官。” “我知道你啊。”谢阮玉在他讶异的目光下,下巴一抬一字一句道,“我第一次听见张副官的名字,就是您打了我家七爷一枪。” “呵…呵…”张巡有点不安,瞅了眼旁边看笑话的沈七爷,“意外!这都是意外!” “七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谢阮玉不再理他,伸手攀了沈七爷的胳膊,拉着她往葡萄藤下走去。 “政事听乏了来看看你,在干什么?”沈七爷侧身看了眼葡萄藤下的茶几,上面摆满了瓜果点心。 张巡顺着沈七爷的眼光望去,叹道,“真羡慕姨太这滋润的小日子。”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谢阮玉觉得张巡话中透着古怪。 看了眼张巡,沈七爷觉得没什么好瞒着谢阮玉的,径直坐在椅凳上,顺手把她拉入怀中,“我打算扩充津军。” 谢阮玉自然之道扩军意味着什么,倒也不好奇原因,只攀着沈七爷的脖子开口道,“可是中间出了问题?” “令县下个月有一批军火要运往保宁。” 眼神一亮,谢阮玉自然接口,“您想抢?” “我家阿阮真聪明。”沈七爷敲敲她的鼻尖,满意的点头。 谢阮玉的接受速度看的张巡目瞪口呆,他悻悻道,“我与七爷方才就在想这事,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抢东西还有什么好想的?谢阮玉低头拽着沈七爷的衣袖,眼中闪着光亮,“让押送军火的部队路过津北就是,毕竟这条路最快,而且有津军帮忙照看,令县一定同意。到时候再找一队人马扮成土匪,直接抢了,您在装模作样的找一番,最后说找不到直接把他们打发出去。” 真是简单粗暴,跟沈七爷想的一模一样。张巡觉得,沈培远喜欢养着谢阮玉不是没道理的,万一有一天他们落魄了,还能组团去当土匪。 沈七爷把消息传到令县,对方果然立刻同意,再说军火是运给保宁的沈大帅,沈七爷又是大帅的儿子,归根结底是自家的东西对这批军火上点心也是好事。 军火浩浩荡荡的运进了津北,因着有津军一起看守,难免就松懈了许多。路过山林路的时候几乎是被当地的土匪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的目标准确,直指军火。 令县的部队没太多准备,他们不是第一次往保宁运东西,却是第一次遭劫!张巡带着津军四处和稀泥,不是带错路就是绕圈,弄的他们手忙脚乱头晕眼花。 土匪训练有素,军火到手也不恋战,立刻分批撤离,林外又有大部队接应,当令县的部队赶过去的时候,土匪和军火早已不见踪影。 这件事传到沈七爷耳里,惹得他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只是这一查就查了小半个月,期间张巡倒也没闲着,带着令县的部队横扫了几个山头,山匪倒是打了不少,偏偏大批的军火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得也找不到。 令县的仲参谋不满意了,他们不是来当白工剿匪的。 沈七爷也不满意了,我好心帮你寻军火,你反倒倒打一耙。干脆让张巡收了兵,随他们去。 沈七爷这举动无疑是往人脸上扇巴掌。事情一时半会僵持不下,沈七爷倒也没硬赶人,只让张巡给保宁去了封电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巡深得沈七爷信任,除了早年的情分,他自身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沈七爷极其喜欢的。 一封电报,写的那叫凄风苦雨,什么樊城军务刚接手磨合困难,什么清理军队中的眼线内奸很费神,什么山匪横行军力不够请求扩军,什么令县一直带兵驻扎在城内于情于理不和,什么沈七爷誓死要重树二十八师。 任谁看了都认为沈七爷是一种孤立无援的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忘了更新了,是我的错(/ω·\*)捂脸 ☆、梦魇重现 军火终究还是没有被寻回,保宁连发三封电报斥责仲参谋办事不利,最后一封甚至有点暗暗指责他给津北留下隐患的意思。 高泽纠结了那么久,这回也想通了,他与沈七爷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大权总要易主,与其到时手忙脚乱,不如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能在沈大帅手下稳稳地呆这么些年,也是个有手段的,再加上他有意帮衬沈七爷,几乎没多久事件就被盖章。 仲参谋算是对沈七爷心里有了疙瘩,离开前扬言再也不入津北! 沈七爷权当没听见安静的坐在桌案前,桌角点着檀香,笔尖着沾饱满的墨划过洁白的纸张,四个大字跃然纸上:愚蠢至极。 “保宁拒绝让咱扩军。”张巡瞅了眼,没空搭理仲参谋这事,“还做么?” “现在那边情况如何?”沈七爷停下笔仔细端详。 想了想,张巡缓缓开口,“据说八爷如今混的不错,六爷前些日子在部队里折腾的那一番,怕是让大帅厌烦了。” “老八?”沈七爷倒是很少见到这个兄弟,想来如果沈三还活着,五姨太也不会把宝压到他身上,大帅虽有十三个姨太太,可十六个子女中,却有三子两女为五姨太所出,长年盛宠不衰,也难怪沈夫人拿她当眼中钉肉中刺。“那女人到是有本事。” “七爷!”张巡直接打断了他,声音染上了莫名的怒气,“不过是个戏子罢了。” □□无情,戏子无义。 “收了你现在的表情。”沈七爷神色淡然,手中的宣纸被轻轻握成一团,未干的墨迹沾染了手心,“只是可怜了六妹妹。” “六小姐会明白您的。” “她不会明白,毕竟那些才是她的同胞兄弟。”沈七爷闭上眼,又想到了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拉着他的衣角祈求:七哥,你不要怪他们好不好。 可是他怎么能不怪呢?他愿意把她当妹妹,可是她的母亲她的兄姐又岂把他当过亲人,又岂给过他活路。 他死不了,他们就别想活。 “七爷。” “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沈七爷打断他的话,忽然想起谢阮玉曾说过的一个小插曲,梦中,他血洗了整个帅府。他当时听到那句话,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之前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靠着这个信念活下去,亦会挣扎会不安,直到遇见谢阮玉,她的那句话让沈七爷觉得自己有了盼头。 “不是!七爷无论怎么做,在我心里永远如当年一般。”张巡认识沈七爷二十多年,他仍记得俩人初次见面,那时候沈七爷还是个孩子,咬着窝丝糖趴在三姨太怀里,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幼时的沈七爷向来温和又心软,哪怕命运对他好一点点,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一阵的沉默。 许久之后,沈七爷没头没脑的来了句,“谢阮玉说她这个世上最喜欢我。”张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沈七爷喃喃道,“太傻了,连我自己都…” 自我厌恶。 收回心神,沈七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带着决绝,“扩军,勿报。” 1858年,沈七爷自唱双簧,派张巡上演官兵土匪把戏,于津北截获令县运往保宁城的军火扩充津军,扩军计划的实施使沈七爷正式亮了手腕,开始清扫残留的顽固势力,林道尹因为冯熏的垮台加紧了尾巴,甚至主动交了城内的主事权。沈七爷雷厉风行彻底控制津北省。同年,沈六因为军中淫乐被大帅捋了职务,保宁城沈八爷一人独大。 快要变天了。 谢阮玉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这些天沈七爷动作越来越大,扩津军,起筑墙,擅划乡部,私自改军费,条条拉出来都是重罪。 “七爷!”忽然翡翠戳戳她,轻唤出声,谢阮玉这才回神,丢了手中的扒片。 沈七爷牵着她的手,有些凉,“翡翠,去煮碗姜茶。” “是。” 翡翠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顺手掩上了房门。 沈七爷对翡翠很满意,他喜欢伶俐的丫头,这才扭头对谢阮玉笑道,“这几日天忽冷忽热怪的很,你喝点姜茶去去寒气。” “嗯。”谢阮玉扶着他坐到软榻上,心里倒是憋了一肚子话,“七爷,这事咱们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谢阮玉怕沈七爷多想,连忙道,“我怕动作太大,那边收到消息会对七爷不利。”那边,自然指的是保宁。 他的阿阮还是太年轻,沈七爷把谢阮玉拉到怀里,让她在他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才道,“夜长梦多。无论我多小心,消息终有一日会传过去。与其慢慢耗着,不如速战速决,等我都打理好了,保宁再想插手就晚了。” “哪怕您离了津北?” “哪怕我离了津北。” 何况他怎么可能离开津北呢,再回保宁,便是他愿意,五姨太也会想尽办法阻止吧。他的手段,想来五姨太也是知道,哪怕沈三的事情她心里有了计较,也不会当面与他撕破脸。 “七爷真厉害。”谢阮玉一点就通,沈七爷的心思她虽不能把握,但也能猜透一二,“就像…” 沈七爷好奇的看着她,只见谢阮玉嘴角微挑笑的像只猫,就知道她多半没好话。 “就像只老狐狸!”说着,谢阮玉起身就要逃。 沈七爷哪能真让她逃了,反手一拉,谢阮玉刚逃开的身子又被带了回去。 “阿阮胆子越来越大了。”沈七爷眯着眼佯装成一副生气的表情,眼角却带着笑。 谢阮玉也不怕他,咯咯笑的开怀,手指不停戳着他的手臂,“就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伸手点了几下下谢阮玉腰间的软肉,痒的她笑弯了腰,不停的笑着挣扎,“就你,就你。 屋里俩人闹腾的开心,翡翠端着姜茶在门口徘徊了半响,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又退回了楼梯口。 软榻上,沈七爷索性扣住谢阮玉的手腕,把她禁锢在怀中。俩人身离得很近,沈七爷的唇有意无意扫过她的耳朵,她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带着些许的蛊惑,“我要是老狐狸,那你呢?你是什么?” 口干舌燥,谢阮玉舔了舔唇瓣,殷红的小舌划过洁白的贝齿,看的沈七爷眼神一暗,她笑眯眯的靠在他耳边,嬉笑软糯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我?我是七爷的温香软玉。” 话音刚落,后脑就被一只大手扣住。谢阮玉一愣,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的唇相互触碰,沈七爷觉得怀中的人儿软的像水一样,引的他原本轻浅的吻渐渐加深。直到舌尖相碰的一瞬间,谢阮玉才一个激灵,立刻从这片旖旎中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谢阮玉忽然的清醒让她的亲吻明显不在状态,倒是惹得沈七爷有些不悦,干脆揽了她的腰压向了自己胸前,胸前的柔软让沈七爷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用力,身上某个部位逐渐有了变化,他好像——动情了! 沈七爷的吻技很好,便是谢阮玉这种前世经过人事的女子也被他亲的越来越迷糊,本能的往他身上靠,手臂不由得攀住他的脖子。 她此刻跨坐在沈七爷腿上,被吻的七荤八素,一只手掌从她腰上伸入衣衫。 谢阮玉的皮肤保养的极好,入手一片滑嫩,衣衫半退,谢阮玉这会失了神,脑子乱成一锅浆糊,连沈七爷的喜好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眯着眼任由他摆布,忽然,他不安分的手指抚上她的胸前。 “嗯…”谢阮玉忍不住轻哼出声,里面带着些许的□□。 只是这一声却迅速的打断了沈七爷的动作,几乎是本能的起身推开她。沈七爷没有收力气,谢阮玉整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就被推倒地上。 她迷茫的抬头,此刻沈七爷的眼神还没收回去,带着无限的厌恶与嫌弃。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撞的谢阮玉瞬间清醒,之后扑面而来的是无尽的屈辱。 谢阮玉此刻衣衫凌乱的跌坐在地上,肩头还有亲吻的痕迹,她没有去掩,只咬着唇瓣倔强的抬头盯着沈七爷。 她需要要一个解释! 明明是他要来调戏她,却做出这样一种表情。仿佛,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谁知道你之前有个几个男人。” “你别碰我,脏。” 谢阮玉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了,孟家的事她不断的让在遗忘,可是今晚,沈七爷这个眼神,浇了她满身的冷水,从头发冻到脚趾尖。 自打来到这个世上,谢阮玉就一直在反复的安慰自己,她这辈子干干净净,问心无愧,可沈七爷的眼神,却好似望到了她的灵魂。 让她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无处可藏。 她死了,被人挖了眼睛,先奸后杀。 时间慢慢流逝,沈培远的意识也开始回笼,当明白现下的情况又渐渐有些手足无措。 谢阮玉的那声甜腻,让他压抑了多年的噩梦喷涌而出,那是他这辈子最想隐藏的屈辱,眼前的人脸与那人的容貌逐渐重合,他只听见脑海中的自己在疯狂的冲他喊叫:杀了她!杀了她! 本能先了思想一步,回过神,就已成了这个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沈七爷精分之路逐渐揭晓~他尊的不是天生变态人设~他小时候可萌辣!认真脸!ヘ( ̄ω ̄ヘ) ☆、世有恶鬼 这几日,督军府陷入了诡异的沉寂,沈七爷这种有空没空都爱往后院跑的性子忽然转了,平日里在外边交际,回府了就一头扎进书房。连江娉婷那边都觉到了古怪,借着立春送吃食来打探些消息,偏偏沈七爷行事一如既往,愣是打探不出什么。 那晚发生的事情,统共只有他俩人与翡翠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翡翠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池鱼。 她当时听到屋内穿出东西摔落得动静,习惯性的开门踏了进来,这一进门不要紧,就看见谢阮玉倒在地上,露着雪白的肩膀,上面布满了吻痕,满面的羞愤与怒火。沈七爷冷眼伫立在她面前,衣袖下的手指还有些微颤。 看到翡翠的瞬间,眼神冷的像刀。那一刻,翡翠就知道,自己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丁志没有出现,丁安也没有出现,她为何这么积极。 翡翠扶起了谢阮玉,沈七爷冷着脸未留片言踏出了房门,翡翠望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像,落荒而逃。 再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阮玉因着这事低靡了许久,翡翠不知道原本好好的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该问,也不能问。 沈七爷因着和谢阮玉之间的别扭,原本就有些阴沉的性子更变本加厉,古怪的厉害,越发的吹毛求疵,严重的影响到了张巡的做事效率。 “差不多就行了。”张巡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得体的长衫外套了一件青花纹刺的外褂,精致的怀表被他攥在掌心把玩,“您这会子跟他们甩脸色又什么用。” 沈培远何尝不知,只是心里头不舒坦,总要找个宣泄口,说话的时候难免语气重了些。 “消息怕是要压不住了,七爷您动的太深。”挡了别人发财的道。 “让高泽想办法再压上几天,找机会一起透给大帅。”沈七爷觉得保宁早晚会知道,不如一股脑的倒出来。 “这可太冒险了!”张巡不赞同,“这么多的事一起冒出来,大帅一定会起疑,若是真招您回去…” “那我就回去。”沈七爷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们越怕什么,我就要越给他们看什么。” 沈七爷这边一头扎到政务之中,谢阮玉那边也不好过,她把自个关在房里好几天,除了翡翠谁也不见。 沈七爷的念珠还留在她房里,十四颗串成一串,带着微微的木香,谢阮玉攥了许久,终究没有扔出去。这串念珠是新制的,珠体上的文字还很清晰,谢阮玉这两年受沈培远的影响,多少读了点经书。 她把念珠仍在桌上,手指拨着一颗颗数数,数着数着就不动了,眼睛却盯着手中的珠子越睁越大。 念珠为善,十四颗则代表了十四无畏,都道念久了可获无畏功德。 可是,沈七爷这串念珠上却不是佛经。 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见沈七爷,他腕上的血龙木,好似沈二爷死在羧北之后,她就再也未见过。还有她曾摸过的小紫檀,他去新世界救她的时候还戴着的。 世有恶鬼,名为罗刹,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沈七爷何止不信佛,谢阮玉觉得他简直是憎恶极了这些东西。疑云布满心头,谢阮玉呆呆的看着桌上泛着柔光的佛珠,在沈七爷心里,帅府的人皆是罗刹恶鬼么。 沈七爷喜欢美人,亦会为着她的身体动情,这是男子的本能。谢阮玉又想起了他的那个眼神,当她开始正视他那晚的厌恶时,才发现了当中的古怪。当时,他的眼睛好似看不到她,那表情仿佛是陷入了梦魇之中,一场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梦魇。 无数个念头在谢阮玉脑海飘过,记忆串成一串。 沈七爷上辈子仿佛一直在做一件事,谢阮玉曾以为帅府不过是权利争夺下的牺牲品,现在想来绝不是这么简单。谢阮玉第一次觉得,沈七爷当年的死,或许只是因为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甘心,放不下,等成功之后,也就解脱了。 沈七爷想的没错,津北的事情一捅出来,保宁城的质问和斥责的电报扑面而来。高泽也趁机给他带来了消息,五姨太为了阻止他回保宁,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可是这次,他的动作太大了,几乎是在挑衅沈大帅的权威。依着沈七爷对大帅的了解,他绝对不允许有儿子从他手里夺去一丁点东西,他可以给,但是你绝不能抢。 真是任性啊,明明最像土匪的是他才对。 张巡捏着电报,撇嘴道,“看样不回不行了。” “那就回吧。”沈七爷无视他的表情,推开了眼前的窗户,风夹着落叶落下,有些萧瑟,“你留下。” “好。” 片刻,沈七爷又道,“你帮我看着津北,还有,阮玉。” 张巡一愣,转而怒道,“不行,你把她留这保宁回起疑心的!” 何况身边有个女子,也能免了他人许多心思。 “我带娉婷一起回去,她也是个聪慧的。”沈七爷看着窗外,手指轻敲着窗框,“阮玉是个聪明人,真有什么事情你们俩一起拿主意。” 张巡知道沈七爷决定的事情一向难改,叹道,“你光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沈七爷一滞,转身背光看他,张巡眯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个机会是谢阮玉送上来的,她闹了这么久的别扭,沈七爷也没有要哄她的意思,虽然心里不开心,但还是扭捏着拎了食篮去寻了沈七爷。 “阿阮来了。”沈七爷抬抬眼镜,伸手点了下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若不是沈七爷一直躲着她,谢阮玉真怀疑从始自终都是她一个人在纠结。 “我是来道歉的。”谢阮玉随手把食篮塞到丁安怀里,瘪着嘴无事他的动作,一屁股坐到了沈七爷身边。 丁安一看这情况,也不等沈七爷开口,连忙抱着小篮子飞快退下。 “你无错,无需道歉。”俩人好多天没有共处一室,这会沈七爷倒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他善于掩藏,谢阮玉一时半会倒也没发现。 “我没有错,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谢阮玉说的理直气壮,原本就不是她的错,这会肯买个面子,跟沈七爷一个台阶下已经够懂事体贴的了。 “我没躲着你,进来军务繁忙。” 借口!谢阮玉看着他面色平和,明知他是嘴硬,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又有些委屈,但凡女子,遇到这种事哪有不委屈的,想着,眼眶就有些红。 沈七爷原本也不是故意的,他虽擅长哄女人,可这次不只怎么,该说的话总是说不出口,不该说的却脱口而出。只好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却被谢阮玉一掌拍开,她这一巴掌使了力气,震的手心都疼。 沈七爷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看了眼谢阮玉,她依旧绷着一张脸,袖子下的小手却因为疼而小心摩挲了两下。 这模样哪里像来道歉的,摆明了是来报仇的。沈七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镜弯成一条线,如同雨后的晴天,他又拉了谢阮玉的手放在手心,这回他用了力气没让她挣开,小心的揉着她的掌心,笑道,“不疼吗?” 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她都要疼死了。 她是个姑娘啊!沈七爷就这么把她晾在一旁那么多天。委屈极了,嘴一咧,金豆豆就这么砸了下来,边哭边抱怨,“明明是你做错了,你躲着我干嘛。”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躲你便是。”沈七爷倒是也没计较这些,再说即便他不躲她,她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啊。 等她哭够了,顺手掏出怀里的手帕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真的很忙吗?” “对。”沈七爷点点头,还是决定提前告诉她,“过段时间,我就要回保宁了。” “知道了,我东西没有多少,稍微归拢一下就可以。”言里言外颇有要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你不能走。”沈七爷当场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我这次只带娉婷回去。” 什么叫只带江娉婷回去,那她呢?手指使劲的绞着手帕,不安感越来越大,是不是她太任性,所以沈七爷才要留下她? 沈培远一看谢阮玉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知道她又想歪了,怎生了个这么敏感的性子,开口道,“我需要你和张巡呆在津本,我在保宁,有些事情做不了,张巡聪明有余,做事却多少有些优柔寡断,到时候还需要你推他一把。” “那你为什么要带上聘婷。”刚问出口,谢阮玉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沈七爷此次回保宁若是一个都不带,那才叫有鬼,可况谢阮玉是女人,她知道带个女人在身边的重要性。她聪明,江娉婷也不傻,她能容下谢阮玉,不代表她还能容下别的女人,她懂沈七爷的心思,也懂如何去帮他挡下那些麻烦。 谢阮玉最终还是点了头,他们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可惜,这时的沈七爷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一场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宝们喜欢我…的文~_~ ☆、蛇打七寸 年底,保宁传来消息,沈大帅病了,因着想念沈七爷,催他回保宁。期间五姨太从中拦了多次,最后免不了沈大帅的一番斥责,倒也算帮沈培远争取了不少时日。 他这次回保宁轻装简阵,把大批人手都留在了樊城,亲近的只带了丁安和戴冒,一行人中途未作耽搁,等沈七爷到保宁的时候,正巧赶上过年。 长衫礼帽,金丝镜框下的眼睛盛着温和的笑意,沈七爷温润如常。 沈夫人橘彩雷枝短袄下着了条墨色的金丝马面裙,头发盘成髻,插着枚古早的素簪,两年未见,竟是苍老了许多,隐隐看的到发中藏匿的银丝。 沈七爷携着江娉婷越过众人给沈夫人问安,他垂着头,“许久未见夫人,儿子甚是想念。” 言语诚恳的仿佛自己是沈夫人的亲子一般。 手中的茶有些烫人,沈夫人放到唇边吹了吹,轻抿了口,硕大的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着碧绿的光。 她不开口,屋里就这么安静着。 沈七爷依然伫在厅内,面容恭敬,连旁边的江娉婷也是一副任尔风雨吾不移的模样。 “怎得带她来了,芸娘呢?” “她身体不好,这一路车马劳累的,怕她再病着,就留在樊城,让谢姨太照料着。”沈七爷信口拈来,不似作假。 “哟沈七夫人这身体也真够弱的,好歹明媒正娶怎这般不懂礼数,连七爷回家过年,都跟不得了。”五姨太得了空就要刺他两句,这两年小八争气,连着她都被大帅高看了两眼,可若不是老三走的早,她何至于把小八拖入这趟浑水中。 五姨太对沈三爷的死如鲠在喉,她不相信这中间没有沈培远什么事。 “姨太太想差了,这可真不是咱们夫人不来。”沈夫人是正经婆婆,江娉婷不敢在她手下造次,但她还怕了五姨太不成,“自从之前那事受了惊吓,咱们夫人的身子就一日差过一日,却还念叨着姨太的好,说只是打理不当才让匪贼专了空子,夫人心善,都不与姨太计较这些,若不是身子骨实在不好,又怎会不愿意回家呢。” 新世界,原就是沈三爷的地方。江娉婷这番话说的引人遐想,对沈七夫人的名声着实不太好,但是却真真切切的恶心到了五姨太,儿子死了还要背拉出来说道,言语间把陈芸娘体弱的原因一股脑的甩在了沈三爷身上。 “牙尖嘴利的东西!”五姨太眼神划过沈七爷,冷笑着盯住江娉婷,“也不看看自个是个什么身份。” “姨太教训的是,我也不过是七爷的姨太而已。”我是姨太,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贱人!你敢讽刺我!”桌子被拍的声响,五姨太指尖的嫣红差点指到江娉婷的鼻子尖。 沈七爷这才拉着江娉婷退后了一步,“不该在夫人面前如此放肆。” “七爷教训的是。”说着转身跪在沈夫人面前,“是妾逾越了,夫人莫要动气。” 言语间竟是没把五姨太放在眼里。 沈七爷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娉婷,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她是个狠心的女子,蛇打七寸,她最擅长的就是掐住别人的七寸。这么些年的观察,沈七爷觉得,其实比起谢阮玉,江娉婷更要像他。 她能忍,亦会为了达到目的,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只是未免有些太像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算什么东西!”五姨太盯着温润的沈七爷,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谁不知道谁,装什么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 “姨太慎言!”沈夫人难得的开了口。 “慎言?我说错什么了?”自从沈夫人死了儿子,她就再也没怕过她,就算她手里有她的把柄又如何,大帅已经没有多少儿子了。比起她的小八,沈七爷才是沈夫人最大的心头刺。 “大帅来了!”赛红姑身边的小丫头急急忙忙从前院跑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内的几人安静下来。 片刻,沈大帅的军靴就出现了客厅,他声音响亮,倒是一点不介意沈七爷知道他生病是个幌子,“说什么呢?” “这不,老七回来了,大家伙都没去过津北,这会问问那地的趣事。”沈夫人起身搀了大帅走到主位坐下。 津北。沈大帅咧着嘴,眼神却看着桌面,似不经意问,“近章,津北可好?” 甚好,沈七爷知道沈大帅想听什么,也没瞒着他,从头到尾粗略的说了遍,越听,沈大帅眉头皱的越紧,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沈七爷可不管他怎么想,想要换权,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把他的人都给拔了。 沈大帅开始的确有这个想法,才借了生病的由头把他招来保宁,等着过些时日,在从新任命督军。只是沈七方才的一番话,让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即便只是粗粗一言,他就知道沈七把津北打理的滴水不漏,即便安派新的人手,也不过是送去一个傀儡。 只好皮笑肉不笑道,“难得回来,就多住些时日吧。” “好。”沈七爷一口应下,在沈大帅诧异的目光中补充道,“只是我这次来的匆忙,手头不太宽裕。” 这是□□裸的要钱了。 沈七爷如今在保宁没有私产,缺钱不奇怪,沈大帅点头,“届时你去高泽那,让他给你去取。” 沈七爷得了好,也不再多言,赛红姑惯会讨巧,气氛被她炒的热闹了许多,一家人倒是安稳的吃了顿晚饭。 “你说你要多少?”高泽掏掏耳朵,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七爷。 “三十万大洋。” “您要这么多钱干吗?”说着探身与沈七爷耳语,“现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 丁安最看不得别人的磨蹭样,咳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要的又不是你的钱。” 沈七爷笑着不说话,翘着腿靠在圈椅上,高泽见拧不过他,后来一想反正是沈家的钱,他管得着人家怎么花么,当下便写了条子盖章,随后取了钱票交给沈七爷。 沈七爷会赚银子,也会花,当即让人去金铺铸了四面小金佛,沈七信佛,保宁城人尽皆知。 没两天,他又无聊了,带着戴冒四处闲逛,顺便把百安胡同、胭脂巷、石家胡同里的一等妓院全包了下来。大摇大摆的带着江娉婷去饮茶听戏,这种一等的又被称为清馆,并不是只做皮肉生意,里面的女子不仅色相娇好,而且能歌善琴。 只可惜,江娉婷不是谢阮玉,作为女子被带到这种地方,难免如坐针毡。 沈七爷也不强求,他又想到了当年第一次带谢阮玉去逛秦楼,她眼睛都看直了,若不是他拦着,他真怀疑谢阮玉会把青楼给翻过来。在众人眼中似乎缺了点廉耻心,但沈七爷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好奇就去看,不喜欢就丢掉,无需委屈自己。 他花钱如流水,不够了,立刻让人去高泽那里取。每次批条上的数字都让高泽觉得肉疼,不是自己的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电报发回了樊城,谢阮玉和张巡看的大眼瞪小眼。 “他该不会过的乐不思蜀了吧。”谢阮玉指着电报问。 “看样是被大帅给扣下了。”张巡试探道,“要不咱干点什么?” “听说最近接壤云省的交界不太平?” “一点点,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眼睛骨碌一转,张巡又道,“当然,也可以变成大事。” 用沈七爷的话来说,张巡一肚子坏水,谢阮玉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俩人谋划了几天,愣是谋划出了一场大事。 津北和云省中间出了一批悍匪,张巡便组了一小支部队去剿匪,原本计划的好好的,悍匪洗劫边界的村庄,然后被他们逼到云省之内,借机制造混乱,加剧省边矛盾。 谁料悍匪凶狠,张巡他们逼的急了,劫持了一队过路的商人,最后虽无大碍,但是商队被杀了多人,活下来的多少也受了伤,商队里珍宝众多,为首的老板更是昏迷不醒,底下的只知道被雇佣押送货物,至于商人的身份,倒还真是一头雾水。 张巡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先把他们先送到樊城安置。 “笨手笨脚!”谢阮玉看着张巡一起差人送来的的信件,抱怨道,“也不问清楚什么人,就敢往我这里带,万一是江洋大盗通缉水贼怎么办?” “姨太,您想太多了吧。”翡翠陪着谢阮玉向偏院走去。 “一队商人,身分不明,手中珍宝无数,这能是一般人么。”来到偏院,谢阮玉皱眉对丁志道,“多加派点人手,小心提防,现在七爷不在,津北乱不得。”说着一脚踏了进去。 屋内没有燃香,地龙烧的滚烫,空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床上的人一直没有醒,翡翠小声道,“看过大夫了,伤得颇重,子弹在偏一寸,这人就没了。” 床帘被拉开,冬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黄木洒入室内,床上的男人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 剑眉星目。 谢阮玉感觉脑子哄的一声,似有什么倒塌。 “姨太,姨太,您怎么了…”眼前的面容开始模糊,翡翠的声音忽近忽远。 她终于,还是遇到了这辈子最不想遇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任何东西可阻碍我去吃火锅。。包括胖T_T。。 ☆、陈家芸娘 院里一片素裹,津北的冬天比保宁冷太多,谢阮玉穿着烟粉色夹袄穿梭在后院。沈七夫人受了寒,高烧持续不退,她不愿意吃药,身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衰弱下去。 沈七爷让随她去,但是谢阮玉却于心不忍,未过双十年华的女子,比她还要小上些许,她病了以后,谢阮玉才想到督军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儿。 来津北两年的时间里,她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 “姨太,您就别去劝她了。”翡翠捧着食盒,里面的药是小厨房刚熬好的,她冷眼旁观这么久,看透了沈七爷对七夫人的态度,就这么任由她自生自灭,世间女子这么熬法怎么能活的下去。 谢阮玉何尝不清楚,只是她忘不了陈芸娘的眼神,就这么空洞洞的躺在床上,原本娇嫩的容颜也如衰败的花朵。 “我走错了一步,就再也没了选择的余地。” 她不知道陈芸娘经历过什么,依着沈七爷的眦睚必报性子,他能容忍陈芸娘活到现在,已然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若真想死,咱们谁也拦不了。”谢阮玉步履匆匆,她不会执意让她活下去,也不忍她死的不甘不愿,“张巡呢?不是说下午要到府里来么?” “又去偏院了。”翡翠努努嘴,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点响亮,“也不知俩人有什么好嘀咕的。” 自从那人醒来,张巡去探了场病,俩人就说到了一起,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谢阮玉并不奇怪,他原本就是个极优秀的男人。 “拐个弯就能听见有人说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巡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谢阮玉刚停下脚步,两人就从长廊的一侧走了出来。 偏院一别,这是谢阮玉第一次见他,长眉入鬓,染了红润的脸庞棱角分别,他跟在张巡身侧,冲着谢阮玉礼貌的微笑。 “先生看起来身体好了许多,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樊城。”谢阮玉颔首行了个礼,开门见山,她不想和他再有哪怕一点点的牵扯。 似乎没想到谢阮玉这么直接,他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过两日便走。” 张巡还当谢阮玉为着他先前的决定给人脸色看,这会也陪上了笑脸,“远道而来便是客,何况人家身体还没好呢。”转身拉过他对谢阮玉介绍,“孟儒景,湖泽人。”然后伸手请了个礼,“这是我们督军府的谢姨太太。” “先前不知姨太如何称呼,多有得罪。”孟儒景倒是个好脾气的,连忙抱手行礼,动作却行云流水显得不卑不亢。 无视他的动作,谢阮玉径直越过他俩,指着翡翠怀中的食盒道,“我还要去看望夫人,不便多做寒喧,现下七爷不在,我一姨娘凡事做不得主,先生有什么事与张参谋说便是。” 言罢,直带着翡翠往陈芸娘的住处走去,钗上的坠珠摇出一条弧线,谢阮玉头也没回。 张巡对谢阮玉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未细想,只顺着她的话头笑着与孟儒景道,“如今夫人染病不担事,你若缺什么可与我直说。” “好。”孟儒景点头一笑,眼神却不经意间扫过谢阮玉离开的地方,她方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谢阮玉第一次进偏院他就知道,只是当时身子弱对自身的处境又不清楚,才装作昏迷的样子。当时她就这么站在他床边,打量的目光即便他闭着眼,也让人感到不安,导致孟儒景一度怀疑谢阮玉察觉出了自己的异样。 最后她离开的时候,那话孟儒景听的清楚。 “一会告诉丁志,里里外外千万要围严实了,他要有什么异动直接毙了。” 她身边的小丫头惊讶出声,“那张参谋问起来怎么说?” “就说没救活。” 又过了片刻,脚步声响起,接着是房门关闭的声音。孟儒景这才松了口气睁开眼,望着紧闭的梨木雕花门,他没看到女子的长相,但他本能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敌意。 张巡的声音适时的在耳边响起,“你不介意就好,哎,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事…” “姨太,您不喜欢那人?”何止是不喜欢,翡翠快步的跟在谢阮玉身后,自家姨太简直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讨厌啊! 步子逐渐慢了下来,谢阮玉望了眼方才的地方,“不知道那里来的,看模样就不是什么好人。” 翡翠回想了孟儒景的长相,性子似乎也不错的样子,“我觉得挺好的啊。” 看着翡翠一脸茫然,谢阮玉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还透着温热,叹道,“你不懂,有些人,看着比谁都好,却有着最硬的心肠。” 话音刚落,房门被从里往外的推开,秋叶端着铜盆,见到谢阮玉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又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才缓过神来,“姨太,夫人她刚醒。” “去忙吧,我到屋里呆一会。”说着伸手推了门,带着翡翠踏了进去。 屋内冷冷清清,沈七爷不见陈芸娘,她也不求着沈七爷,屋内的摆设都是一些陈旧的物件,倒还真配不上她督军夫人的身份。 “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陈芸娘靠在垫子上,头发披在身后,脸颊有些微凹,更衬的一双眼睛大的吓人。 “吃药吧。”谢阮玉把汤药端出来,还冒着热气,屋内瞬间染上苦气,“吃了才能早点好起来。” “好起来?”陈芸娘似笑非笑的看着谢阮玉,翡翠连忙往前挪了两步,好离谢阮玉更近些,“沈培远是想要活生生的耗死我,你知道吗?”似在自言自语,她的表情变的有些古怪,“你当然不知道,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翡翠看着陷入魔怔的沈七夫人,小心翼翼的拉了谢阮玉的衣角,“姨娘,咱们出去吧,这太瘆人了。” 黑漆漆的房间,神经兮兮的女人。 “他不放过我,我还活着做什么,我死了大家都顺心了。” 谢阮玉听着陈芸娘神叨,轻拍了下翡翠的手背,示意自己自有分寸,“你怎知他不会放过你?”说着碰了碰汤药,递到她唇边,还是温的,“七爷从未亏待过你。” “没亏待过我?他把我困在这个院子里,周围都是他的人,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踏出这座院子了么?两年,整整两年。自从来到津北,我就再也没见过外面的街道河边的柳!”陈芸娘猛然抓住谢阮玉的手臂,晃的她手里的药洒了大半在衣裙上。 翡翠刚要去拉就被谢阮玉抬手制止。 “你当然不懂,沈七把你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你又怎会知道我的绝望。”说着双手紧紧的捂住脸,眼泪透过指缝,流的汹涌。 “你本就不是真心待七爷,又何必怪七爷不真心待你。”谢阮玉放下药碗,小心的拿着帕子拭着裙摆,她的神色平静,“你当初嫁给七爷就该知道,他眼里揉不得沙子。” 陈芸娘一怔,就见谢阮玉拉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耳侧,“未进门就与别人私通,甚至帮那人至七爷于危难之中,当时你怎么不觉得委屈?”说着谢阮玉顺手把手帕扔在窗边的矮几上,“可七爷呢,他留下了你这条命,甚至把你带离来了樊城。若是他有心杀你,何苦这么麻烦,只需把你留在保宁,或随便编个理由让你染病去世,何必这两年来让你占着正妻的名份,碍着自个的眼。” 陈芸娘不瞬的看着谢阮玉,翡翠也听的有些迷糊。 “七爷是想让你自己开口离开。”谢阮玉盯着她的眼睛,冷笑道,“可是夫人却太贪心了,宁愿躲着也不愿意张嘴,您凭什么以为经历了这么些事,七爷还会拿真心待你。” “你…”陈芸娘刚要开口,就被谢阮玉打断。 “七爷如今这么喜欢我,也是拜夫人所赐。”谢阮玉打心眼里为沈七爷感到不值,“我拿着自个的命去给七爷表忠心,才换来的现在,你凭什么跟我比?” 药已经凉了,秋叶端着热水进屋的时候,房里一片寂静,寒风吹的窗户吱吱作响。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铜盆,跑过去紧了紧窗栓,没有丝毫的怠慢。 谢阮玉看着秋叶伶俐的模样,眼神愈暗,即便是丫头,沈七爷也是挑了好的给她,只是,芸娘想要的太多了。 连所谓的一心求死都带了点对赌的意味,沈七爷看的清,所以他才会说“随她去”,算是最后的仁至义尽。 他就是这样,把善意埋在心底最难寻的角落,脸上却戴着名为恶的面具。 屋外的寒风吹的枯枝唰唰带响,谢阮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翡翠连忙给她扣上了件披风,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姨太,咱们走吧。”翡翠搀着她的手臂,“夫人那您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 “翡翠。” “嗯?” “你以后找夫君,一定要找个把心思都说给你的。”谢阮玉就着翡翠的手走下楼梯,脚步印在雪地里,吱扭作响。凡事都憋在心里,太苦了。 “好。”翡翠一口应下,又好奇的问道,“出门前夫人那句话什么意思?凡事小心。她让您小心什么?” 谢阮玉想了想,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颗颗颗颗~孟儒景出来了~ ☆、命运轮回 两省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张巡怕他们应付不来,索性又回去坐镇,把伤势未愈的孟儒景一股脑的丢给了谢阮玉。 张巡看中了孟儒景的才华,行事自有他的考量,这举动倒是气的谢阮玉不轻。孟家是湖泽首屈一指的商贾,孟儒景当年借着何静烈的东风搭上军方,后又破了增城,才坐稳湖泽七营统带的位子,步步为营的往上爬。 如今何静烈死了,穆度年因着金水码头被沈七爷钻了空子,这会也在增城老老实实的呆着。孟家手握巨富而无实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依孟儒景这种性子,又怎会甘做乱世下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为人处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几天下来,督军府除了谢阮玉,谁提到孟先生不多夸几句。 沈七爷的消息自打津北和云省摩擦以来就断了,倒是丁安时不时的给丁志带来只言片语。谢阮玉知他是为了避嫌,既未开口谈两省之事,想来是默认了,也就放开了手让张巡折腾。 陈芸娘那边秋叶递来了信,说是开始用药,身子也有了起色,谢阮玉觉得如今一切都步入正轨。除了孟儒景。 “姨太在干什么?”孟儒景看着她好奇的问道。 此刻谢阮玉正披着玉色狐裘,指挥着下人开凿湖冰,她嘴巴刁,这些天冷的厉害,街上活别说鱼活虾,连新鲜的猪肉也少了许多,谢阮玉吃腻了腊味,就想吃口鲜鱼,既然买不到,索性带人去凿了院里的池塘。 “夫人这些天胃口不好,弄点新鲜的给夫人开开胃。”谢阮玉不明白这大冷的天,他怎么就这么闲的四处乱逛,顺口就胡编了几句谎话搪塞他。 孟儒景知道谢阮玉不愿搭理他,倒也不生气,只走到谢阮玉身侧,与她隔将将了几步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也不唐突,把握的恰到好处,“姨太心善,只是久病之人还是少食些荤腥之物为好。” 他的声音沉稳透着担忧,到还真显的诚恳无比。 看着谢阮玉僵硬的动作,孟儒景不由得有些奇怪。张巡走了以后,他就有意无意的在院中蹓跶,偶尔也会撞见谢阮玉,只是不等他打招呼,那人就像没看见他一样,转身绕道而行,倒像躲着他一般。 此刻孟儒景难得离谢阮玉这么得近,玉色的狐裘披在她身上,水红色的长袄绣着金丝草纹,领子做的极高,遮住了小巧的下巴,眉不画而黛微微蹙起,一双杏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冰面,洁白的耳垂上挂着晶莹的翠玉,衬的她皮肤越发的白嫩。 孟儒景看的心头一颤,连忙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前面的人群,翡翠和丁志忙着指挥人群离得有些远,周围倒是没有人关注他俩,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我们湖泽有道菜名为鸳鸯锦,由两种不同做法的鲤鱼烹做而成,鲜美的很,姨太要是喜欢,不如我把方子写下来,让厨房做盘试试。” 谢阮玉偏过头看他,一双眼睛闪着盈盈的水光,明亮的像天上的星,孟儒景微笑着与她对视。 “不用了。”朱唇微启,谢阮玉垂下眼,转而又盯着冰面,“不过是馋口鱼罢了,不必这么费功夫。” 孟儒景面上的笑依然挂着,只是眼神有些冷,他依旧语调平和,“姨太说的是。” 鸳鸯锦,双鲤而成,分红烧清蒸糖醋干煸四味,做法复杂,味味盘绕,端着烟浓共拂芭蕉雨,浪细双游菡萏风的寓意,故称为鸳鸯。 谢阮玉上辈子爱的不得了。 冰面被砸穿,丁志连忙在里面塞入鱼网,谢阮玉也寻了理由,远远的离开孟儒景身边,探着脑袋往里边瞧去,翡翠可不敢让她靠这么近,只用了力气拉着她的手臂。 一尾尾的小鱼钻入网中,惹得谢阮玉直惊讶不已,软糯的声音冲进孟儒景的耳中,就像入了水的鱼儿,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提起一抹笑意,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之后,谢阮玉依旧在院中碰上他,只是这几次未等她转身,孟儒景就高声打了招呼,偶尔也与她谈论一些乡俗趣事。饶是谢阮玉再不满,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只得敷衍着与他聊几句。 时间一久,谢阮玉就感觉到不对了。她上辈子跟过孟儒景那么些年,费劲了心思去琢磨他的一举一动,谢阮玉知道孟儒景喜欢她,很喜欢,只可惜这份喜欢在他的前途下显得的一文不值。 如今他的这幅模样,像极了他把她从穆度年手里救回来的那段时候,她敏感胆小像个小刺猬,他就像现在一样,这么一点点的打开了她的心房,再然后,他止步不前,她义无反顾。 谢阮玉生怕在走了老路,索性闭门不出的等张巡回来。 直到后院走水。 火势是从沈七夫人的院子蔓延起来的,因着督军府的建筑都是老木居多,不及保宁的洋楼,火势来的迅速,根本来不及扑灭。督军府乱成了一团,中间夹杂着劈里啪啦屋梁倒塌的声音,烈火燃烧发出爆裂的声音,呼呼的风声穿过火红疯狂的带起大束的火苗,呼喊声和抢救东西的声音夹杂着泼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阮玉跑过来的时候只披着一件披风,白色的睡褂在火光的照射下变了颜色。“夫人呢!” “火太大了,根本进不去。”沈七爷留给谢阮玉的都是心腹,丁志不敢让谢阮玉久留,指着身边的虎头虎脑的男子急声道,“火势太大了,姨太您先随着他们离开。” “好。”翡翠身子不停的抖动,谢阮玉拍拍她的肩膀,想到了什么,这会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反手拉住了丁志,她的眼神透着坚定,“你好好查查,这火来的有古怪。” 点点头,丁志让孟飞他们护着谢阮玉先走,至于孟儒景,他的人一直盯着,大火刚烧起来就被转移了出去。 督军府的动静惊动了樊城的百姓,浓烈火影把整条街照得通红,谢阮玉即便被人护着,人群之中也免不了被推搡。 忽然,人群中爆发了两声枪响,原本围观的人群立刻如惊弓之鸟,谢阮玉被孟飞他们护在圈里,可是枪声持续响起,百姓开始陷入恐慌,不停的冲撞着人群。 “姨太!”翡翠见谢阮玉要被冲开连忙伸手去拉,手指刚碰到谢阮玉的衣角,一颗子弹就准确的打在翡翠的肩膀上,引的她立刻痛呼。 谢阮玉顺着子弹的方向望去,还未看清,前方的人群又拥了过来,这次来的更急,谢阮玉的人被百姓冲开,之有四个人将将护着她被慌乱的人群倒逼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里安静的谢阮玉浑身发颤,越是平静的地方越危险! “我们出去。”只有几个人,太明显了,还不如隐身在人群中,说着谢阮玉扭头,腿刚迈开。 身后就响起几声枪响,只可惜在救火声和人群声中显得毫不突兀。黑色的枪管抵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姨太不要怪我。” “你是七爷的人?”谢阮玉试探道。 “是。”身后的人毫不犹豫。 “七爷让你杀我?” 片刻,身后的声音透着坚定,“没错。” 谢阮玉心头一震,脖子后面的冰冷告诉她,七爷的内部,出问题了! 身后的呼吸声加粗,最后狠狠的吐了一口气,冰冷的枪口贴上了她的皮肤,谢阮玉认命的闭上眼睛。 枪声响起,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巨大的身子压住了她的后背,然后脱力向着旁边倒去,鲜血顺着男人的身子染到了她的手臂上,一片温热。 她看着被血液染红的衣袖,僵硬的扭头,阴影下,孟儒景举着枪,对着这边。枪声持续响起,打在早已瘫倒在地的男人身上。 等那人连挣扎都没有后,才把黑管收在怀里,快步走到谢阮玉身边,月光交织着火光映在他的脸上,谢阮玉呆呆着望着他。 他说,“你没事吧。” 那一天也是这样,增城战火纷飞,他清理穆府,在枯井中找到了躲藏的她。她抬着脸,他低着头,光洒在他的脸庞。 他说,“你没事吧。” 命运似乎永远绕不过这个坎。 谢阮玉眼泪唰唰的往下落,她刚要抬手去擦,就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充满鼻腔。 孟儒景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怀里的人开始挣扎,可他就是不愿松手,他知道她是沈七爷的女人,他碰不得,可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劝说自己,他本就该这么做。 谢阮玉被他禁锢在怀里,胳膊被他扣的紧紧的,下一秒下巴就被人抬起,亲吻毫无章法的印了上来。 往事一幕幕在谢阮玉脑海上演,何倩倩,宋薇婉,红袖,她不停的遇到这些女人,连累着她的囡囡,命运变得愈来愈悲惨。 啪!手臂挣脱禁锢,巴掌声在早已变的寂静的小巷中响起,孟儒景被谢阮玉这巴掌打的回了神,偏着脸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没有存稿的宝宝,我每天都很方"(??? ·? ???) ☆、白玉微瑕 “姨太!姨太!您在哪儿啊!”翡翠呼喊声中带着抽泣。丁志的声音染着怒火远远的传来,“一群废物!让你们护着姨太,人呢!?还不快找!” “翡翠!”冷眼看着孟儒景,谢阮玉高呼出声,“我在这!” 声音传过悠长的小巷,翡翠喜极而泣的甜脆响起,“是姨太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小巷里面道路很多,翡翠找到谢阮玉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哭断气了,手臂留着血发丝凌乱的扑了上来。 “姨太,您,您吓死翡翠了!”翡翠瘫在地上,抱着谢阮玉的裙摆哭的伤心,一抬眼,正好看到不远处死掉的男人,三魂瞬间吓掉了一魂,“啊!!!死人!!!” 丁志连忙蹿过去,一脚踢开踢开地上的尸体,待看清脸,他双眼瞪的微圆,锐利的看向隐藏在阴影下的孟儒景,手指不经意的摸到腰间的枪。 “他要杀我。”谢阮玉虽不想与孟儒景又牵扯,可她太了解他,他能甩开丁志安到他身边的眼线,又救了她,就一定是有备而来,连忙开口,“孟先生救了我。” “多谢先生。”丁志手掌划过腰身,装样抱拳行了个躬礼。 孟儒景袖下的指尖也松开板机,道,“姨太和张参谋救我于危难,此番也是我该做的。” “不知道,跟着先生的人去了哪里?”丁志问的直白。 孟儒景无奈的笑道,“原本想看看火势如何,结果却被人群给冲散了。” 谢阮玉不愿过多的谈论这事,跨到丁志身边,点点地上的尸体小声对他道,“他说七爷要杀我。” 丁志一愣,连忙开口争辩,“不可能。”他虽然不参与后院的事,但是沈七爷对谢阮玉如何,他还是清楚的。 “我当然知道。”谢阮玉倒是毫不怀疑沈七爷,先不说杀她对沈七爷有什么好处,就是真想杀她,直接动手就是,何必玩这么多把戏,“我怀疑有人生了二心。” “七爷的人?” “嗯。”谢阮玉接着又补充道,“留在樊城的。”要是跟在七爷身边,早被除了,也就她和张巡,对留下的这批太放心了,没有丝毫的戒备,这才被人钻了空子,“你待会给七爷送个信,最好过大帅那边的路子,明着报上去。” “好。” “对了。”谢阮玉喉咙又些干,“夫人呢?” “火太大了,没救出来。” “秋叶呢?” “跟着一起去了。” 谢阮玉又想到了秋叶的圆圆脸,带着笑开心的对她说夫人肯吃药了,身子有了起色。谢阮玉觉得,她该是想通了,“人祸?” 语气中带着笃定。 “没错。”丁志眉头拧成疙瘩,“周围被泼了松油。” 好个一石二鸟,环环紧扣,竟是算的天衣无缝,如若不是没料到孟儒景这个意外,她怕是早死于非命了。不知怎么,谢阮玉想起那日陈芸娘的一番话“你凡事小心”她想让她小心什么? “统统报给七爷。” “姨太。” “就说夫人去了,督军府被恶意纵火,樊城的部队没有七爷的命令,不敢私自行动。”谢阮玉手指握拳,指甲印入掌心,“安保部那边已经全面搜查。还有,把张巡那边的情况一起报上去!事情越乱越好,部队一定要注明只听七爷的命令,不能让大帅觉得有机可乘。让七爷速归!” 天空微亮,火后的督军府被烧成了灰褐色,孤零零地矗立在樊城的朝色里,谢阮玉望着它,如同望着一块巨大的墓碑。 孟儒景的影子落在谢阮玉的绣鞋上,她决定卖他个人情,还了这份救命之恩,“孟先生该走了。” 孟儒景目视前方,余光中,谢阮玉往他身边靠了两步,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道,“您再不回去,宋督军该起疑心了。” 眼光像利剑一样刺下,谢阮玉平静的抬头与孟儒景对视,他的眼里写满的探究,还有隐隐的异动。 这点看来还是没变,他还是遇上了宋薇婉。 谢阮玉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之前还把她拥在怀里的男人,在她知道他心底的秘密时,居然动了杀心。她伸手挡住孟儒景的目光,隔断了两人的视线,也忽略了他的情绪,“夜长梦多,先生好自为之。” 沈大帅坐拥的十二省,在如今的谢阮玉看来,简直一盘散沙。 孟儒景走的时候张巡还在赶来的路上,谢阮玉没有去送他,桌上还放着孟儒景差人送来的道别礼物,羊脂白玉的球体上雕满了朵朵的桃花,呈着微微的通透栩栩如生。兜兜转转,跨过前世今生,这物件还是到了她手中。 那世他曾说:面若桃花,阿玉人如其名,最配这件白玉。 只可惜,白玉向来多微瑕。谢阮玉觉得自己和孟儒景的缘分,从头到尾都是一段孽缘。 津北的电报一封接一封,内容越来越严重,直到丁志的这份电报送上来。 沈七爷坐在小佛堂内,半人高的佛像前燃着一把香柱,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沈七爷的表情。手中的电报被卷成一卷,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半响,轻笑声从他口中溢出,如同冬日的冰,冷的彻骨,“倒是我大意了。” 当晚沈七爷跪地请辞,樊城早已乱成一锅粥,沈大帅不好再留,无奈只得放沈培远回津北。 沈七爷毫不耽搁,大帅前脚点头,他后脚就出了保宁,竟是连帅府都未回。 “咱们马上就要进城了。”江娉婷担忧的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也不知道如今府里变成什么样。” 沈七爷缓缓的睁开眼,看了眼江娉婷,“无事,依着阮玉的手段,该做的怕是都做好了。” “她毕竟是个女子。”江娉婷有些不认同,“七爷莫要压给她这么重的担子。” 清新的百合花露在车内飘散,沈七爷没吭声,手指不停的转着手中的念珠,他思考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江娉婷也不再开口,别过脸看着车外的风景,白雪皑皑,银妆素裹,津北这场雪下的真大啊。 等他们的车马刚入樊城,谢阮玉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督军府被她带着安保的人里里外外彻查了一遍,除了陈芸娘的住处,厨房通往谢阮玉房间的路上也寻到了桐油的痕迹,不过因着这条路实在太明显,而被中途掩盖。这就是有预谋的了,谢阮玉带着翡翠站在大门口,看着沈七爷的车马由漆黑的小点变得越来越大,越走越近,直到停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沈七爷下车的一瞬间,谢阮玉焦灼不安的心忽然变的平静下来。 眼前的男子没有车劳的倦容,也没有不满的情绪,他就这么立在车边,脸上带着笑,向她伸出手臂,“我回来了。” 谢阮玉眼眶微红,就着沈七爷的胳膊,双臂一伸,扑进了他的怀里。这俩月,她不是没怕过的,她怕沈七爷出事她不在身边,也怕津北出了事沈七爷鞭长莫及,她和张巡制造边省矛盾,她遇到了孟儒景,督军府失火,陈芸娘死了尸体就停在偏厅,亦有人蓄谋已久想杀她。 没有沈七爷在身边,她仿佛就是孤身一人,又害怕又迷茫,脑袋埋在沈七爷怀里,谢阮玉闷着声音,带着讨好的撒娇和不安,“七爷以后去哪都带上我好不好。” “吓到了?”看着怀中的小脑袋点了点,沈培远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好。” 应笑豪家鹦鹉伴,年年徒被锁金笼。谢阮玉觉得如果对方是沈七爷,她愿意呆在他铸就的笼子里。 她再活一次,原本就想做朵娇弱的菟丝花,依附而生。 沈七爷回来了。 督军府被从头到尾的规整了一遍,私部都是沈七爷的人,跟了他少说也有小十年了,如今出了纵火刺杀事件引的人人自危,几番筛下来,倒是只有死掉的那人可疑。 至于谢阮玉所说的那群刻意冲散她的流民,沈七爷直接交给孙昀呈去查,得到的结果是收了钱,但是更多的也就说不出来。 “做的倒是干净。”沈七爷心里压着一把火。 “他们连是男是女都不知,只晓得收了钱办事。”孙昀呈事无巨细,“要是早知道闹这么大,就是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不敢?明知是督军府都敢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沈七爷生平最讨厌别人算计他,把他当傻子,冷笑道,“丁安,你随孙老板走一趟,老板心善,大概不知怎么抽丝剥茧。” “是。”丁安伸手,“孙老板带我去吧。” 丁安跟了沈七爷这么些年,行事作风都带了些沈七爷的影子,他只要结果,至于之间的过程,那就不重要了。丁安下手狠,摆明了不在意他们的命。原先还有些侥幸的流民,见丁安的态度,就知道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鞭子抽的条条带血,孙昀呈立在墙根,看着丁安他们审人,大气也不敢喘,这两天他算是深刻的体会到沈七爷抽丝剥茧那句话的意思了。 要么说实话,要么就再也别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孟儒景的番外应该蛮好看的…我猜…?( ˉ?? ˉ?) ☆、势均力敌 “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军爷放过我吧。”哭喊声响彻了整座牢狱,带头的男人背上鲜血淋淋,“他们给了三万大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钱,这才动了歪心思。” “他们是谁?”丁安敏感的捕捉到话语中的字眼,他们,那么就是不止一个。 “这我真的不知道啊。”男人恨不得立刻把钱都给吐出来,“车里那人一直没现身,还是…”边说边指着地上被孟儒景打成筛子的尸体,“还是他对车里人说“咱走吧”,我才知道车里还有一人,剩下的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说着两眼一闭,竟是疼晕了过去。 “真是没用。”丁安把手中的马鞭顺手扔在地上,鞭上血迹斑斑难免沾了些在皮肤上,下边的人连忙递上长帕让他擦手。 丁安边擦手边对孙昀呈道,“孙老板以后若还有什么问不出的,大可找我代劳,我保证让实话实说。” “不敢不敢。”孙昀呈拭着额上的汗珠,明明是寒冬他却流了满背的汗。 “我现在去报给七爷,孙老板要随我一起吗?” “不用了,您去办事就好,我帮您把这地收拾下。” 眉毛一挑,丁安点头离开,“也好。”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孙昀呈这才瘫坐在地上,不忍的看了眼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男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当时他选了冯熏,后果简直不敢想。 “同谋?”沈七爷吃着橘子,眉头微皱,扭头看向谢阮玉,“你可是得罪过谁?” 不像是奔着他来的,而像是奔着谢阮玉。 “没有啊。”谢阮玉脑袋摇成拨浪鼓,“您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来了樊城,我做事都收着,不可能得罪人的。不过…”念头一闪,谢阮玉补充道,“夫人曾让我小心一些。” “陈氏?”沈七爷问道。 “对,可是她话只说一半。”谢阮玉绞尽脑汁也不懂她让自己小心什么。 “这事就这么算了。”沈七爷忽然开口,似乎怕谢阮玉不乐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事已至此,再查下去也没用。” 谢阮玉自然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多半是查不出什么了,只是沈七爷开口,让她这个想法更笃定了而已,既然他说不查那就不查好了。顺手塞了颗橘瓣在沈七爷口中,谢阮玉托着腮看他,小模样显得楚楚可怜。 沈培远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阿阮最乖了,我保证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 “芸娘怎么办?”谢阮玉想到了偏厅里的尸体。 “葬了吧。”沈七爷很平静,“就以夫人的名义。” “七爷不去看看?”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的。”说着把脑袋靠在谢阮玉肩上,“你看着办,无需问我。” 眼睛微微眯起,竟是有些困乏。 “嗯。”谢阮玉摇了摇他的肩膀,“去床上睡,在这呆会要受寒的。” 蔓帘把床榻围的严严实实,谢阮玉缩在沈七爷怀里大了个哈欠,周身暖融融的,不会眼皮就开始打架,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稳的躺在沈七爷怀里,甜甜的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像只偷觉的猫。 夜色中,沈七爷闭着的眼缓缓睁开,推了推谢阮玉,见她没有动静,这才披了衣裳推门而出。 “七爷。”丁安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接着是簌簌的穿衣声。 “你不用出来,我交代两句话就走。” “您说。”屋内的动作未停。 沈七爷叹了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时间流逝,等的丁安忍不住疑问,“七爷?” “你挑几个身手好点的,帮我盯着娉婷。” “江姨太?”门被拉开,丁安已然穿戴整齐。 沈七爷不想怀疑她,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疑。他瞒着谢阮玉,何尝不是他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错了呢,“别让她发现了。”顿了顿,又道,“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让她看到。” 自打沈七爷回来,樊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督军府的老屋是不能再住干脆让人重新翻盖了一遍。 最高兴的莫过于谢阮玉,她不喜欢古色古香的建筑,这回沈七爷不拘着风格,干脆亲自监工,指挥着工人筑起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房。待到四月春暖,督军府早已修葺一新。 府里挑了好日子,热热闹闹的办了场庆祝,江娉婷因为前几日不小心落水受了寒,这会在房里修养没参加,其余人皆是满面喜色。 “江姨太那边没什么异常。”丁安的人跟了她许久,实在觉得没什么疑点,“她每日就看看书逛逛院子而已。” “继续盯着。” “那下次姨太有了危险…”他们是救还不救,这次江姨太落水,他们谨遵沈七爷的命令没有动,要不是下人们及时赶到,江姨太怕是连命都没了,这一病就是小半个月。 “不用管。”沈七爷摇头,他原先不关注,后来用了点心就发现,她实在是太安静了。 谢阮玉虽然聪慧但缺点也不少,偶尔背着他折腾一番沈七爷也权当看不见,她喜欢他亦有所图,人性如此,他很认可。 可是江娉婷不一样,她似乎无所图,进退有礼,既不争宠争权,也不爱财喜物,可依着沈七爷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一个超脱的女子。 随着大帅年纪渐增,沈八爷逐渐掌权,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沈培远也开始把目光放向不远处的云省。 云省内部的权利争夺一直就没停过,以何顺洲为首的旧派和以孙兴聪领导的新派势均力敌,沈七爷当然也没闲着,放了一群鱼进了云省,把里面的水搅得更浑。内部斗争达到了白热化阶段,点火就着。 夫水堡会议争执爆发,何顺洲车站遇袭,预示着两派正式撕破脸,事情一度闹到了保宁,沈大帅亲自派人调停。同年,沈培远也以维护边界的名义派亲信张巡急赴云省,拉拢双方,以便为顺利□□做好铺垫。 何顺洲与张巡是旧相识,师承同门,相见高兴之余把云省的事一股脑儿全给他兜了底。 “我也不是容不下他们,新派旧派归根结底咱们都是给大帅办事。”何顺洲桌子拍的声响,“可那姓孙的,摆明了是要压我一头,老子当年打土匪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呆着呢!” 张巡带着任务来的,当下便顺着何顺洲的意思说下去。 这事既然大帅插手了,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都得给面子的消停一阵。张巡此番的任务,就是来给他们送台阶! 他舌若莲花,是个能说会道的,这次有意哄着两人,一来二去,双方倒还真愿意卖个面子。至于这面子是卖给沈七爷的还是沈大帅的,都不重要。 事情告一段落,来人立刻致电大帅。云省派别化的明确不能用,让沈七爷挂个虚衔,倒是个很好的办法,可惜沈大帅对他起了戒心,更是不可能让他挂个巡阅使的名号。 思来想去,索性从保宁调了人过去。 “阿阮可知大帅选的谁?”沈七爷手执黑子,飞快的落在棋盘上。 谢阮玉被沈七爷连杀三盘,眼见着一盘又要兵败,心情也就称不上多好,厌厌道,“我连黑白棋都不知七爷下一步走什么,哪能知道云省大帅派谁去。” 这是怪他不让子了?沈七爷看着棋盘里一面倒的局势,暗叹谢阮玉真的没有下棋的天分,他都明里暗里让了她多少个子了,这个小白眼狼,竟是看都看不出来。 谢阮玉的白子刚落,沈七爷的黑子就落在了隔壁,也不打算让她,直接给了个痛快,“阿阮输了。” “不玩了,不玩了。”推开棋盘,谢阮玉扭扭身子靠在沈七爷身边,“咱们聊正经事。” 小表情还挺严肃,如果眼里没有输急了的懊恼就更好了。 沈七爷笑着把她揽在怀里,“大帅派了胡先贵过来,云省督军的任命书都下发了。” “七爷的人?” “不是。”沈七爷捏着谢阮玉的手心,“他是我大姐的夫君。” “七爷貌似很满意这个结果?” 满意啊,他当然满意,“前沈夫人是大帅的原配,原本就是个猎户家的女儿,后来大帅建功立业她自然也跟着尊贵起来,只可惜没等她成为大帅夫人,人就去了,只留下了我大哥大姐一对儿女。” 沈七爷甚少给谢阮玉说自己的家事,这会难得开口,“沈夫人不待见他俩,偏偏他俩胆子小还不值得拿捏,这才跟透明人一样活到现在。” 可是胆子小不代表不记仇,前夫人死的时候媛姐已经懂事,胡先贵也是前夫人死前给她订下的,端着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不招眼也不太差,就怕自己走了,女儿在亲事上受委屈。 沈府藏污纳垢,里边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沈七爷觉得相对不念结发夫妻情谊的大帅,毒辣阴狠的沈夫人。他是媛姐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勉强称得上姐弟。何况胡先贵远调云省,他能力有限且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事保宁鞭长莫及,有他帮衬是最好不过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大概20W字左右吧!我猜!本宝宝是不会弃文的!! ☆、手中之物 果然,没几日,胡先贵那边就先给沈七爷打了招呼。沈七爷不是个端着的人,对方表达了善意,他也乐于与之交好,隔空打过几次交道,彼此也就有些熟悉。 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外来的和尚也得站队,于是这第一把火自然是烧到了孙兴聪头上。孙兴聪在云省军界也称的上是个兴风作浪的危险人物。何顺洲恨他恨的牙痒痒,这回胡先贵想动他,自己自然万分乐意。 沈培远和胡先贵私下经过多次协商,明面上又有着何顺洲的帮衬,一唱一和,假大帅之手将孙兴聪及其所部骑兵六营、步兵四营调往津北,隶属到了沈培远麾下。 再别人看来,胡先贵是踢给了沈七爷一块烫手的山芋,但是沈七爷可不这么认为,孙兴聪失掉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到了他手下自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成功地帮他踢开了夺取云省政权的第一块绊脚石。 孙兴聪走后,云省情况大逆转。沈七爷这会倒也不急了,升米恩斗米仇,他不必上赶着去找事干,每天得了闲就陪着谢阮玉游湖逛街,倒也乐得逍遥。 何顺洲现在在云省没了对手,转而对胡先贵开始了逼迫,他要的是名副其实的权势,多次煽动云省军界反对,并以无事地方军队武力威吓胡先贵,云省形势重新变得动荡不安。 沈七爷那边沉的住,胡先贵这边可沉不住。 “老七这是在逼我们做决定。”沈媛看着下边越来越多的电报,拉着胡先贵的袖口道,“你想清楚了么?” 保宁,或者沈七,二选其一。 选了保宁,下边闹的这么厉害,他们十有□□会被大帅招回去,重新派人前来接管,这对沈七爷并没有什么坏处,不管是谁,云省乱成这样子,想要站稳脚跟,都需要外援的,而最好的选择就是沈七爷。可是对他们却不一样了,回去,就意味着没有权势没有地位,甚至连胡先贵的能力也要遭到质疑。 “七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谢阮玉吃着刚洗出来的果子,听着张巡报上来的云省近况。 别人帮忙,和你求着别人帮忙,可是两个概念。 “阿阮又淘气了。”顺手点了谢阮玉的鼻尖,“你会如何选择?” 塞了颗晶莹的果子在口中,谢阮玉想都没想回道,“当然是选七爷,即便是做傀儡,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一…”谢阮玉扑在沈七爷耳边道,“有天七爷大事已成,也称得上是从龙之功呐。” “你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沈七爷眼里闪着光。 “我也就给您说,别人我还不稀罕呢。”说着嘟起嘴吧,一副娇憨的模样。 引得沈七爷低头轻啄,张巡如今已经习惯了他俩的交流方式,全当没看见,咳道,“等会,我还没说完呢!” 胡先贵和沈媛的沉默没有多久,权衡利弊后,二人决定密电沈培安,请求援助,这算是明显的站队。 “七爷!咱们动手吧!”张巡把急报拍到桌子上“万事俱备!” “二十九师训的怎么样了?” “尚可。”回着话,张巡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沈培远的意思。 几日后,接到急报沈培远以剿匪的名义,命令张巡率二十九师一部北上云省。二十九师是新编军,此次一役,沈七爷生了锻炼他们的心思,而能否战的漂亮,也标志着二十九师之后的荣耀。 随后,胡先贵给保宁递了电报,罪状罗列了满满一页,并点名情况危急下不得不请了津北的军队支援,请求沈大帅以挟制长官、吞没公款等罪名,免去何顺洲的职务。 沈七爷乐意助他,上下打点一通,保宁倒还真没有多少反对的。随着战况日益吃紧,在保宁施压和张巡部军队的枪口下,何顺洲只得乖乖交出兵权。 云省军界的骚乱得以彻底平息,胡先贵的地位得到巩固。 沈七爷当然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的蠢人,干脆留下了张巡及其部队驻守,间接地把云省攫为己有。 谢阮玉坐在府内,听着丁安给沈七爷汇报云省的状况,沈七爷颇懂制衡之数,他把张巡留在那,握着云省的军队,其它政务上的事皆不插手。 眼见天渐渐的暖起来,沈七爷又了了一桩心思,这些时日谢阮玉过的十分舒坦。她被沈七爷养的娇,没了前世日日紧绷的神经,整个人愈发的懒洋洋。 屏东湖的荷花开始露出点角,谢阮玉喜欢的不行,隔三差五的缠着沈七爷游湖。 湖水微荡,阳光明媚,铺了一片金碎在湖面上。 谢阮玉穿着一身碧水色的小洋装,裙摆裹了一圈精致的蕾丝花边,秀发被编成了麻花辫盘在脑后,偶尔有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侧,挠的脸颊微痒。其实比起西洋式的打扮,谢阮玉更喜欢盘髻,穿马面裙,她之所以变成这样,沈七爷功不可没。 沈七爷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剪头。堂堂一个富家少爷,不会也正常,错就错在他嫌谢阮玉头发太长,天暖了,睡觉的时候抱着热,非要亲自动手截下一段。 然后就成了这副鬼样子,连最喜欢的坠马髻都盘不了,只好勉强编成辫子盘在脑后。 “江南可采莲,荷叶何田田。”虽然知道津北离江南甚远,谢阮玉看到满湖的水芙蓉还是心生欢喜。 “阿阮喜欢芙蕖?”沈七爷饮茶看着在船头独自兴奋的谢阮玉。 “当然!”甜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戴着女子特有的娇俏,谢阮玉弯腰钻进了小小的船仓。沈七爷为着她能入荷花群,专门差人给她打了艘小船,细长而轻便,不知比外面的渔船强多少。 她抱着沈七爷的手臂,眼睛闪着盈盈的光,“我最喜芙蕖。” 可惜北方的芙蕖虽美却终不及南方。 沈七爷伸手捏着谢阮玉的洁白的耳瓣,听她絮絮叨叨的讲着,突然就开了口,“听说湖泽的芙蕖开的甚美,阿阮想看吗?” 笑容僵在脸上,谢阮玉心头一惊,只见沈七爷面色平静的望着她,仿佛再与她说家常。 “不看。”谢阮玉转身去够身旁的荷花,躲开沈七爷的目光,“太远了。” 成自己的就不远了。这话沈七爷没有说出来。 他的野心太大了。 一向好胃口的谢阮玉今晚难得的没了胃口,在翡翠担心的目光下,拿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失神。 七爷怎么会莫名的提到湖泽。 孟儒景这事,张巡十有□□不会瞒着他,可此刻的孟儒景在沈七爷眼里怕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她又一向与那人保持着距离,该是没出什么纰漏才对。 前世沈七爷夺到实权,孟儒景也靠着宋薇婉上了位,谢阮玉也曾跟在孟儒景身后再见过他,俩人关系就是普普通通的君上臣下,只是那时候沈七爷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如今她扰乱了沈七爷的命数,让他过早的崭露锋芒。亦扰乱了孟儒景的,让他的青云路愈发坎坷。 然而,许多事情开始了,没有结果便不会结束。 同年,沈培远手握云省和津北二省,想要扩军湖泽,受到了谢阮玉强烈的反对。 “物极必反。”谢阮玉不得不提醒他,她不敢直接告诉沈七爷,再忍两年,两年后大帅病逝,坐在帅位上的迟早是你,不必铤而走险。 可谢阮玉怕她说的太多了,沈七爷会起疑,梦境这种说辞,可一不可二。她若是能再度言中大帅的死,她就不是人,而是妖了。通天命而改天数不是没有可能,她会立刻由聪慧的女子升级成威胁沈七爷权位的女子,再精明的算计也敌不过先知,到时候沈七爷怕是对她的存在又要思量一番。 谢阮玉再世为人,难免有些自私自利,为自己的谋划要多上许多,所思所想也自然不是沈七爷能够了解的。 “你该信我的。”难掩目中失望神色,沈七爷摇头,“我敢做就必然有把握。” 她当然知道他有把握,可是他在有异动,就是表明了要瓜分大帅的权势,虎毒不食子,可是至高的权力对每个男人都是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人到暮年,“我是怕之后七爷难办。” “我就是要告诉保宁,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又能奈我何?”竟是要挑明了。 沈七爷能对帅府的其他人下得去狠手,可不代表他能对大帅下得去狠手,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即便,谢阮玉私下从未听沈七爷唤过那人一声父亲。 “大帅年纪大了。”谢阮玉想尽办法暗示他,等等,再等等。 然而谢阮玉不知道,沈七爷从保宁回来的时候,沈大帅还强健的不得了,沈七爷皱眉开口,“阿阮,这不像你。” 谢阮玉心里清楚,如果不知道大帅没两年好活,沈七爷的做法显然没错,仅仅是另一种选择罢了。 可她还是怕他后悔,现在离大帅去世的时间太接近了,她怕沈七爷终有一天会把大帅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 谢阮玉再次意识到,有时候,即便她知道未来,也如此的无力。 ☆、狼子野心 “就这些?”沈七爷面色不虞,垂头看着手中的念珠,心里转过很多个念头。 丁志此刻也惴惴不安,不知道沈七爷怎么会再次问起孟儒景。 “你说阮玉对他颇为冷淡?”语气听不出喜怒。 “确实如此。”沈七爷不在的这段日子,丁志一直跟着谢阮玉,从她一开始的态度,谢阮玉对孟儒景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有敌意,“姨太对他多有防备。” 人是张巡带来的,谢阮玉能在他身边呆这么久,早被他查的干干净净,两人必然不会又什么交集。 沈七爷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着桌面,“怎么走的这么早?我倒是想见见他。” 他有什么可见的?丁志好奇的冲丁安发去疑问的眼神,丁安小幅度的摇摇头,他只好再度开口,“姨太觉得他身分不明,巴不得他早些离开。” 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多,沈七爷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都出去吧,顺便让戴冒去查一下姓孟的,事无巨细。” 孟儒景是谢阮玉唯一跟湖泽有联系的地方。沈七爷不信谢阮玉对他有二心,她最是识时务,这点他最清楚不过。只是,她对孟儒景的态度太古怪了,救命之恩都不足以打消她的防备,可见她对这人偏见到了极点。 沈七爷脑海中浮现出他初次对谢阮玉动了杀心的时候,她说了什么,她说她做了一场梦,然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金水码头她为自己换来了一线生机,羧北她一点就通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她从不与大帅府的任何人交好,直到刺杀何静烈,她用自己的性命为筹码获取自己的信任。她知道他的野心,也摸清了他容忍女人底线。 一场梦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让她深信不疑?沈七爷原先仗着他对谢阮玉知无不晓而没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他上了心,思索下来,竟是疑点满满。 手中的念珠缓缓的转动,室内空旷无人,沈七爷闭上眼睛。 谢阮玉,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七爷的温香软玉啊!沈七爷脑海中又想起那个娇俏的声音,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就像,一颗上好的窝丝糖。 沈七爷这边因为孟儒景起了疑,谢阮玉那边也纠结到不行,她该怎么在不让沈七爷疑心的情况下,打消他扩军湖泽的念头。 直说的话,他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妖怪?谢阮玉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她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小了。 “七爷。”门口响起翡翠的声音,谢阮玉一愣,连忙从床上蹦下来,胡乱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趿着绣鞋就去给他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就把她拥在了怀里,带着她进了屋,反手推上了门。 翡翠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关在了门外,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跑下楼去。这里应该又没她什么事了吧。 “七爷怎么了?”谢阮玉乖乖的趴在他怀里,用手指小心的戳戳他的肩膀,心里有些不安。 “没事。”沈七爷的声音闷闷的,有点不高兴。抱了她半响,才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开口道,“要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你大可告诉我。” 这算是暗示了,虽然驴唇不对马嘴。 谢阮玉更是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有沈七爷罩着她,谁能给她委屈受?当下只好一手环着他的腰身,一手拍拍他的后背,“没人让我受委屈。” “阿阮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沈七爷显然不满意。 这是,再给她闹别扭?谢阮玉挣扎着与沈七爷拉开距离,想要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可惜还没等对上他的眼睛,就又被沈七爷扣在了怀里,她只好认命的把脑袋靠在他胸口上,听着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 一个想让对方主动开口,一个却怎么都不敢说。 戴冒的消息来的很快,他虽然不及丁安办事妥帖,但是混在三教九流里打听消息的本事却是沈七爷身边独一份。 倒还真是个人才,沈七爷喜欢聪明人。只是…沈七爷看着名单上一连串的女子,就是上位上的不太光彩,虽然这对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毛病。 原配何倩倩是何静烈的胞妹,婚后,借着其兄长的帮衬为他打通了南部的商路,孟儒景对她也是敬爱的很,凡事都与她有商有量,如果不是后边又娶了平妻,沈七爷觉得这也算得上举案齐眉的典范了。 至于他这位平妻,那可是大有来头,宋督军的独女,湖泽的宋督军有六个儿子,直到年近四十才得一女,平日里宠爱的很。也不知孟儒景有多大能耐,迷的宋小姐非君不嫁。宋督军在湖泽有头有脸,孟儒景又有正房太太,当然不允,宋小姐也是个任性的,直接在闺房里投缳自尽,要不是被丫鬟即使发现,这会该是一柸黄土了。 戴冒经常混在戏院教坊里,连送的电报都跟画本一样,剧情跌宕起伏,看的沈七爷眼角直抽抽。 “七爷?”看着沈七爷按了额头,丁安有些忐忑。 沈七爷觉得是他平日里太纵着戴冒了,丁安和戴元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性子沉稳做事利落果断。丁志自从跟了谢阮玉,沈七爷就很少让他碰脏生意,这几年他跟着谢阮玉多少有些潜移默化,跳脱了不少但还是稳得住的。唯独戴冒,他年龄小,沈七爷又有意敛去他的特质,养的他成日里跟皮猴一样。 “没事。”沈七爷点着戴冒发来的东西,推给丁安看,语重心长的对道,“你下次让他说重点,不要老讲故事。” 孟夫人心中大怒,当下红了眼眶…丁安一抬眼,就看到这句话,眼角跟沈七爷一样,立刻抽抽起来,“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他。” “去把谢姨太请到我这来,我有话与她说。” “是。” 谢阮玉踏进沈七爷的书房就看到桌面上摊着几张纸,沈七爷没收,想来也不介意她看,当场就好奇的探头看了几眼。 沈七爷也不制止她,只抬了眼,“湖泽那边传来的。” 唔。谢阮玉看到宋薇婉就知道了。 她跟过孟儒景,对他的生平再清楚不过,瞥了两眼,就没了兴趣,顺势坐到沈七爷对面,托着腮看他,“七爷找我?” “我想拿下湖泽。”沈七爷因着谢阮玉方才的动作,绕在心底的阴霾开始消逝。 “七爷想清楚了?”谢阮玉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她的手很小,白嫩嫩的,阳光下看着晃眼。 嗯,沈七爷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软软的,带着固有的温热。 湖泽不似云省,没有内斗,沈七爷只好从外部出发,张巡借着巡视云省边界的名义在周围布了兵力,沈七爷也派了二十八师三部驻守津北与湖泽的交界处。 湖泽北靠津北,接壤云省,再往西就是林家与沈家划的交界线,沈七爷不强取,单单截取进入湖泽的物资,几次以后,便甚少有商人的商队进入湖泽。 宋督军为这事气愤难耐,多次去电保宁。沈七爷的回话更简单,土匪而已,甚至反问保宁需不需要自己带兵入湖泽帮宋督军剿匪。 沈大帅知道沈七爷的手段,当场就拒绝了,拨了大批物资押运去湖泽,大批的物资价值万金,沈七爷自然不会放过,直接抢了充入自个的军库。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得到消息,宋在气的砸了杯子,“我早就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会倒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惊的一屋子人鸦雀无声,连来家里看望父母的宋薇婉也做鹌鹑状。 孟儒景出身商贾,感觉自然比一般人敏锐,晚上宋薇婉刚告诉他府里发生的事,他就反应过来了,环着宋薇婉的手臂紧了紧,“父亲怎么说?” “父亲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怎么说。” “婉婉。”孟儒景稍微树立下思路,心下有了计较,组织下语言,“父亲有没有可能与沈培远和解。” 沈培远断了运输路线,并没有做别的,显然是在给湖泽施压,仅此而已。 “父亲做主做惯了,哪里能容的下别人在他地盘上撒野。”宋薇婉摇摇头,想起宋在的样子,明显是被气红了眼。 她的父亲她太清楚了,顽固的紧,断没有给小辈卑躬的意思。 “可是,外面的东西进不来,衣服首饰之类的就罢了,粮食怎么办?湖泽盛产水物,米粮却是缺乏的。”宋薇婉也读过书,许多事情孟儒景一点就透。 到时候物价被恶意哄抬,民不聊生,更是罪过。 “我明日去劝下父亲,但不一定有效。”宋薇婉咬咬牙,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若父亲一意孤行,到头来倒霉的还是湖泽的百姓,而且孟儒景难的开口与她说这些,所言所语皆是为她好,为宋家好。 “婉婉心善,若是百姓得知,心里定会感激婉婉。” “我才不要他们感激。”宋薇婉扑在孟儒景怀里,嘴角上翘,痴痴的与他对视,“我只要夫君的喜爱。” 作者有话要说:这天热的…我已经是颗废桃了… ☆、风起云涌 宋督军油盐不进,任凭孟儒景和几个儿女如何相劝。 宋在铁了心要和沈七爷耗下去,可是他耗的起,湖泽耗不起,一时间民怨四起。宋在索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孟儒景,万般无奈之下,孟儒景只得提出发行纸币的办法,扩军备战,以对付沈培远。 发行纸币自然是弊大于利,孟儒景尽量拿捏着中间的平衡。 “督军说让在多印点钱票。” “不行。”孟儒景一口否决,“这已然是极限,再印下去,外面的军队还没打进来,湖泽的经济就先垮了!” 他的说辞显然没有打动宋在,纸币开始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印,结果弄的当地钱法紊乱,人心惶惶。 沈培远原本听说孟儒景卡纸钞卡的紧的时候,还暗自担心了一把,岂料被宋在一口否决,有时候人逼急了,就不会太冷静。 送上门的把柄不用白不用,当下就以波及津北的名义,给保宁城去了电报,指责湖泽财政方面处理失当,滥用军费,坐观胡匪滋扰,请求处理。 顺便唆使当地的反宋势力控告其纵兵秧民,沈七爷向来不走阳春白雪的路子,但凡有用的,管他什么手段,何况他最是明白,愚民最容易煽动,越是底层的百姓,越容易成为反宋的主要力量,为着眼前的利益他们不会考虑太多,这是人类的本性,也是人性的劣根。 反倒是那些读书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他们的思想你无法左右。这种时候,钱和权,就是最大的诱惑。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沈七爷就是读书人,沈七爷知道他们的弱点,这种人可用而不能重用,而那些不畏权贵折腰的学者、大儒,才是沈七爷真正想诚心以待,奉为上宾的。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孙昀呈眼睛毒,挑了一群读过学堂在当地小有才名的“才子”带头折腾,并派代表赴保宁请愿,要求把宋在撤职查办。 宋在自认没负过湖泽的百姓,他之所以这样也是被逼无奈,连番向沈大帅申辩,指出这是沈培远搞的阴谋。沈七爷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一边向保宁自白:“我与他毫无私怨,不过是将地方的意见转达而已。”一边再次表示革除他的决心。 湖泽闹得沸沸扬扬,沈大帅听的头疼,干脆搞了个折衷,把胡先贵调任湖泽,然后把张巡正式安排到云省。 此举显然激怒了宋在,“我辛辛苦苦为他守着湖泽,这么些年来不曾出过乱子,如今我被他儿子欺负到头上,他就这般对我?” 革职命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在决心拒不接受,当场嘣了大帅派来劝说的黄伟涛,把军队全部配置于两省交界处的各个战略要地。 如此一来,恰恰随了沈七爷的愿,给他以武力插手湖泽创造了机会。他边请求大帅下达讨伐的命令,边调集大军,兵分四路,准备将其一举歼灭。 孟儒景能混成现在这样,绝对不只是个绣花枕头,他不及沈七爷善于操控人心,如果不是他的荣辱与宋督军绑在一起,此刻俩人绝对不会再战场上兵戎相见。商人逐利,军人也爱财,孟儒景的方法很简单,这场战役,赢得的东西全部归军队,上头分文不取。 双方杀红了眼,两军刀枪相对僵持不下。 张巡每每提到孟儒景,都会捂着胸口哀嚎,“这是人才啊!人才啊!”然后明里暗里指责谢阮玉目不识珠放走能人。 沈七爷坐镇津北,现在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前线,好在总有消息从前方传来,久攻不下。 谢阮玉偶尔来沈七爷房里陪他下棋,无意间看到张巡的电报,立刻横眉冷对,“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张巡这脑子我看也不好使!” “阿阮觉得孟将军是什么人?”沈七爷不留痕迹的接过她手里的热茶。 “走裙带关系的人。”谢阮玉没说完,她认识的孟儒景,野心太大,也太狂妄。这种人,只适合招降,不适合招揽。 沈七爷实在好奇,她怎么就对孟儒景如此偏见。电报平摊在桌面上,沈七爷不自觉的扫过上面的名字。 说实话,这种人,沈七爷是想收为羽翼的。 当年金水码头的军火一事,林家少帅还欠着他一个人情,现在,也该是时候还了。 沈七爷拉了谢阮玉坐在怀里,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没想到,要用到这上头。” “什么?”谢阮玉好奇。 “别人欠我的人情。”林家当年那批军火过的沈七爷的路子,要的急切,也就给了沈七爷讨价还价的余地,比如:林家的举手之劳。 林家与湖泽的摩擦来的太快,说到底就是林家的巡防军队与湖泽一列驻守军队言语不和发生殴斗,继而在边境处发生了小范围的混战。 林家的莫名加入,导致战事持续扩大,打破了沈、孟之间的军事制衡态势。消息传到保宁,原本想坐山观虎斗的沈大帅也忍不了了,内斗可以,可是一旦涉及到其他军阀,就不仅仅是两省之间的争权夺势这么简单了。 下了死命令要平息战事,宋在背受敌,怒极攻心,一个没缓过来,人就去了,留下了整个烂摊子。 宋在前脚刚走,孟儒景就收到了宋薇婉的消息。大势已去,尚可自保,率先一步罢兵求和。 七日后,宋大少爷含泪把督军大印交给了胡先贵。 经此一役,沈七爷手握了小半个河东,正式与保宁进入到拉锯战时期。 要变天了。 高泽手里捏着湖泽发来的捷报,再次为自己捏把汗,沈大帅心情沉重,具体的说应该是整个帅府都有些死气沉沉。 保宁城有眼色的权贵想方设法的与沈七爷搭上关系,沈七爷睚眦必报,生性记仇,每每看到一些名字总是忍不住发出鄙夷的嗤笑。 孟儒景被留在了湖泽,沈七爷重编了云省的师部给他带,似要重用却又不完全放心。 谢阮玉懒得再关心那边的消息,只是每次想起孟儒景救她时候的那个吻,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件事是她和孟儒景的秘密,没人知道。 沈七爷年岁渐增,谢阮玉从开始跟着他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了小六年,二十二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可惜,在不少人眼里,沈七爷的院子里就养了两朵牡丹,只开花,不结果,人心一定下来,不安分的念头也就起来了。 之前围观看戏的时候不吭声,等沈七爷前途已明,这会倒是都蹦了出来,什么张家的小姐,王家的姑娘,谢阮玉倒还不知道,这樊城之内还有这么些个待字闺中的适婚小姐。 谢阮玉执着小银勺,挖了一口冰碎放入口中,冰碎上撒了牛乳和蜂蜜,吃起来凉爽可口。眼神再一次定在沈七爷身上,沈七爷如今没有正房太太,膝下也未有儿女,年纪轻轻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这条件确实抢手的很。 被人来回的打量,绕是沈七爷也坐不住了,顺手抽出谢阮玉含在口中的银勺,把牛乳拨到一边,只舀了冰渣放入口中,“你再看下去,我都要被你盯出俩洞了。” 他开口就好办了,谢阮玉顺着他的话题探身过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像两颗葡萄,“七爷,外边好多人都想把闺女嫁到督军府来呢。” “你这几日就关注这事呢?”沈七爷手里的动作不停,想了想又多舀了点蜂蜜,谢阮玉最爱食甜,勺子送到她唇边,谢阮玉一张嘴就含了进去,大眼睛却依旧忽闪着光亮看他。 沈七爷未回她,指尖轻按着勺柄,银白色的勺子被她含在嘴里,他每动一下,她的唇就被微微撬开。 似入了迷,沈七爷玩的不亦乐乎。 微风拂面,俩人就这么坐在亭中,旁边的茶水早已冰凉。谢阮玉一开始还不觉得,等她反应过来,就发觉沈七爷这个动作太挑逗了。当下就把勺子吐了出来,“七…” 话音未落,唇瓣就被人含住,辗转碾磨,沈七爷不爱烟酒,方才又吃了冰,这会自带清爽的凉意。 沈七爷喜欢吻她,特别喜欢,谢阮玉这两年越发的感觉到,如果说早些年只是浅吻及止,那么如今已然发展到谢阮玉必须回应,直到沈七爷满意为止。 却又每每在她意乱情迷之时戛然而止,谢阮玉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不过这次折磨却没来的及到来,就被人打破了。 “七爷。”江娉婷站在不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中拿着一封信件。 谢阮玉连忙推开沈七爷,起身去给江娉婷倒茶,“江姐姐怎么过来了?” “帅府里来了封私件。”江娉婷看谢阮玉动作一滞,转而看向沈七爷,“丁安不在,丁志又出去了,那人等的急,我便做主给拿进来了。” 没有发电报,而是用了人力,可见不想让别人知道。 江娉婷也不待沈七爷开口,先一步踏上了台阶,素手一伸,“我未拆过。” 沈七爷认得这种纸,泛着点点翠绿,这是他第一次给高泽写密信时候用的纸张,这么看来,信应该是高泽偷偷派人送来的。沈七爷不做停留的把信展开,只有凌乱的四个大字:风起云涌。 ☆、辛秘往事 戴元他们身在保宁,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沈七爷的脸色严肃起来,盘算着戴元最后一次给他发消息是什么时候。他不相信戴元会背叛他,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出事了! “七爷?”江娉婷观察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 “没事。”沈七爷一挥手,示意无碍。 时间过去的太久,谢阮玉有些把握不准,难不成,现在大帅就病了? 谢阮玉的猜测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验证,沈大帅患急的电报向长了翅膀,飞到了个个省份,沈七爷自然也有。 回保宁变成铁板钉钉。 “你们又在干什么?”刚踏入谢阮玉的小楼,沈七爷就见翡翠指挥着几个丫环归拢箱子。 “准备收拾东西回保宁啊!”房门被打开,谢阮玉从中探出一颗脑袋,额上香汗淋漓,衣领微开,露出雪白的脖颈。 阳光下雪白的如瓷,沈七爷觉得似乎少些什么,手臂一伸,谢阮玉就习惯性的跑了出来,扎到沈七爷怀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抬头望他。 谢阮玉的举动,沈七爷很受用,垂头在她锁骨上方吻了口,他的吻用了点力气,嘴唇离开的瞬间皮肤上印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殷红。 沈七爷手指点了点自个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如同皑皑白雪覆盖下的一朵红梅,笑道,“我方才路过宝盛商铺,顺手买了件红宝石的项链,现在想想倒是很配阿阮,等会让丁志给你送过来,回保宁的时候佩上吧。” “顺手?”谢阮玉摇着沈七爷的手臂娇嗔道,“你明明是专门为我买的。”说着笑盈盈的把下巴靠在沈七爷的肩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看破不说破。”沈七爷在她鼻尖轻点,并不因为谢阮玉的拆穿而不自在,“怎么老想着回去?这不好?” 世上哪里还有比樊城更好的地方,谢阮玉心想。 沈七爷在津北活的像个土皇帝,她作为沈七爷的姨太太,而且还是没有正房夫人压着的姨太太,她说东,只要沈七爷不说西,就没人敢往西,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么! 当下就撅嘴嗔道,“我哪有老想着回去,不过是怕夜长梦多而已。” “就他们?”沈七爷冷笑出声,“他们也配做梦?” 谢阮玉挠挠头,心想,连梦都不能做也太惨了,趁着能做,还是做做吧… 沈七爷心里有了计较,这次回去计划的周密。他挂着督军的身份回保宁,自然可以带上不少的兵马同行,丁安则被留下与范守山一起看守樊城,与远在云省的张巡相互照应。 “人快到了?”沈夫人坐在堂屋,隔壁传来浓重的中药味,女人一旦上了四十,苍老的速度就快了许多,谢阮玉离开的时候沈夫人还有几分女儿姿色,如今,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也不爱那红红绿绿的,反倒习惯了藏色的衣裳,只端的稳重贤良。 王婆子弯腰道,“快了,先前来信说出了霞崎,估摸着下午就能进城。” “八爷呢?”沈夫人抬手松了松肩膀。 王婆子有眼色的上前伺候,帮她捶肩,“陪五姨太说话呢。”边捶边观察沈夫人的表情,见她并无不满,才继续,“五姨太方才又闹了一场,刚被八爷关到后院。” “跳梁小丑。”嘴角微挑,沈夫人闭眼,“老八为了他这母亲也是操碎了心。” “可不是。”王婆子连忙附和,“贪心不足蛇吞象。” 内室传来咳嗽声,带着低沉的压抑。沈夫人摇头,眼神依旧清明,“人还能活多久?” “最长也就撑到七爷回来。”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沈夫人暗恨,“早知道他这个性子,我当初就不该留他。”转念又想到了沈二爷,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培安倒是个好的,可惜去的太早。” “二爷与您最是亲近。”王婆环视了眼四周,见没有人,这才抹着泪低声道,“跟亲母子似的,也不枉夫人这么些年还惦记着他。” “毕竟是打小在我怀里长大的。”沈夫人叹气,“比其他的玩意不知道强了多少。” 提到沈二爷小时候,王婆子没敢吭声,她捏背的力量适中,沈夫人很是舒坦。 与沈夫人的高高挂起不同,沈八爷如今心里火烧火燎的没底,他万万没想到母亲会给大帅下毒,还漏洞百出。要不是沈夫人暗中帮了他一把,这回他早就成了枪下亡魂。 “母亲怎么这么糊涂!”沈八爷听着屋内摔东西的动静,遣退了丫环小厮,恨铁不成钢。 “我还不是为了你。”屋内的女人声音歇斯底里,“你是不知道大帅在想什么!要不是当年那事他多少有些疑惑,除去老二,你们剩下的几个兄弟,谁在大帅心里能比的上沈七!” “可他毕竟是我父亲!”沈八爷对当年的事多少知道些,越发的不耐烦。 “事到如今,别傻了,你难道不知道大帅已经开始着手查当年那事了。”五姨太声音撕心裂肺,“我要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也不会到这一步!” 沈八爷头疼欲裂,按着额头怒道,“这事就是被查出来,也是夫人顶着,她都没动,你何苦给人把柄!” “您好好想想吧,这事,就按夫人的主意办。”沈八爷怕吓到五姨太,语气也软了下来,“母亲且安心的在这呆上段时日,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在把您接出来。” 把五姨太关在后院是沈夫人的意思,现在大帅成这个样子,即便他们花了大力气帮大帅去毒,也不能保证别人一点看不出来。万一败漏,五姨太到时候就可以装疯卖傻,当作疯子被推出来。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沈八爷只有两条路选择,一:救活大帅,让他发落了五姨太一家子。二:将错就错。 许是沈八爷疑问太盛,五姨太没有吭声,室内一片寂静。 她怎么告诉儿子,自己身上不只有这一个秘密。事情查下去,会先查到她身上,然后才是沈夫人,所以沈夫人笃定她会先动手,才这么有恃无恐!那个毒妇! 下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阴了上来,厚厚的乌云压在保宁城上,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 沈七爷下车的时候只撑了一把油纸伞,他脚步匆匆,谢阮玉和江娉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雨水打湿了沈七爷的袍脚,原本就泛黑的衣袍更显的漆黑无比。 她们名义上是个妾,自然不能跟着沈七爷一起去看望沈大帅,只好随着大帅府里的其他姨太一起在客厅等着。 沈七爷见到沈大帅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身上烧的滚烫。赛红姑是被沈夫人钦点过来伺候大帅的,抹着眼泪对沈七爷哭到,“这病来的急,都这样烧了小半个月了,大夫说…呜呜呜…大夫说,怕是不行了。” 伸手握住沈大帅的胳膊,早已没了坚硬的肌肉,这个向来强壮的男子如今骨瘦如柴,背脊也不再直挺,眼睛没了往日的压迫,就像个垂暮的老人。 “大帅,我回来了。”沈七爷看着床上的男人,他嘴巴一开一合,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周围是他的一群儿女。 一刻钟后,赛红姑的哭声从内屋传到厅堂当中,代表着什么,想必也不用多说,谢阮玉跟着众人一起跪在地上,哭泣声游荡在整个帅府。 谢阮玉头颅低垂,她也有些难过,可却哭不出来。 人皆爱从众,悲伤的情绪可以相互传染,可是过去之后,还不是照样喜怒肆意,其中的这点背痛远不及生活的缤纷,尤其是对谢阮玉而言,无法感同身受。 “三天后,下葬吧。”沈八爷红着眼,忍住哭声。 大帅病的这段时间,帅府都是沈八爷掌家,入土为安,大家自热没有异议,啜泣着点头。 “慢着。”沈七爷忽然开口,“大帅到底患的何病?似乎还没有人告诉我。”面容依旧冷静,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听不见满室的哭声。 “不知道。”赛红姑抢先开口,鼻尖通红,她拿着帕子掩去眼角的泪水,“来来回回,换了好些个大夫了,都说看不出来。” “这就有意思了。”沈七爷环顾着身边的众人,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活了小半辈子,没听过人死的不明不白就要下葬的。” “近章!”沈夫人严厉开口,“话不能乱说!” “我只是疑惑而已,夫人不必如此。”话题一转,沈七爷看着沈八道,“不如把之前入府的大夫全唤来,说不定还能研究出个结果。” “自然。”不等沈八爷张嘴,沈夫人就开口,“可当下不是冬天,近章便是再想知道什么,也得让大帅入棺不是。”看着沈七爷俊美的面容,沈夫人越看越觉得他像那死去的女人,面上却依旧挂着笑意,“误了时辰,可就太不孝了。大帅活着的时候,七爷就有自个的想法,如今人去了,七爷好歹也要做个面不是。” 这是生生再往沈七爷心口插刀子。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有事没更…抱歉… ☆、破晓时分 “夫人说的极是,是近章想的不够周到。”沈七爷看了眼平躺在床上的沈大帅。 沈七爷愿意退让,八爷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出来打圆场,“七哥刚回来,先好好的休息休息,母亲照顾了父亲这么久,也累了,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谈。” “好。”沈七爷点头,抱拳冲沈夫人告辞,换来了沈夫人一个和善的笑意。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沈七爷执意要回自个的府邸,帅府的管家也不敢拦他,只把明天的事交代了又交代,莫要误了来的时辰。 “真是啰嗦。” 沈七爷听的不耐烦,倒是江娉婷,待人接物颇有心得,“管家放心,您说的这些都记下了。”说着伸手搀住沈七爷的胳膊,顺势站在他身侧。 一黑一白,背影倒是登对的很。 谢阮玉没见过这么主动的江娉婷,一时半会倒有些狐疑,见沈七爷不吭声,想来他们平日里也是这般相处吧。 心里泛起了点点的酸泡泡,只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谢阮玉惊恐的压了下去。 有些事情,想都不要想。 车辆行驶过四物街,商铺都因暴雨关了门,道路上安安静静,没有行人,更没有记忆中走街串巷的吆喝声。 谢阮玉摇下窗户,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滴,雨水调皮的很,偶尔夹杂着细风吹入车窗。 沈七爷看着前边的谢阮玉,她好似没有被沈大帅的死影响到,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屑于做,徒自玩水玩的开心。 江娉婷靠在沈七爷肩膀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双素白的小手伸在窗外,雨水落在她的手心,掬满了就倒掉,这么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沈七爷胸口起伏平稳,不似生气。指甲在手心掐出几条印痕,江娉婷稳稳思绪,才软软开口,带着江南女子惯有的温柔,“好歹是大帅的丧日,阮玉这举动要是被有心人看去怕是不妥。” “你多虑了。”沈七爷收回视线,拍拍她的肩膀,丝毫没有责备谢阮玉的意思。沈大帅对谢阮玉而言,比之陌生人差不了多少。子媳尽孝,几个兄弟家的妻妾哭的泪眼婆娑,离开时竟是站也站不稳。可是沈七爷心里明白,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家业固产的切割,才是她们最想要知道的。 何苦做出那凄苦的表情,恶心着别人也恶心着自己。 “这是保宁,不是樊城。”江娉婷不瞬的盯着前面的车辆,那是沈七爷买给后院的,话虽如此,她甚少乘车出门,可不就是给谢阮玉的么,原本依着她的身份,理应跟在沈七爷车后,可是七爷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让谢阮玉的车先行。 江娉婷随着沈七爷一起,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前面的她。他把谢阮玉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自己,却默默的在背后看着。 八年,江娉婷跟了沈七爷整整八年,她见过他许多女人,闭月羞花的有之,冰雪聪明的有之,蕙质兰心温婉动人的亦有之。知道沈七爷习惯的不只她们俩,可是真正能留下的却只有她们两人。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们之间平等的地位就变了,沈七爷的目光越来越留恋那个女人,江娉婷不明白,明明她也不差,为什么只有谢阮玉入了沈七爷的眼,被他如珠似宝的护着。 “你这丫头,就是想的太多。”沈七爷笑道,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她既然不难过,我又何苦逼着她做悲痛状。” “七爷,多保宁少眼睛盯着咱们,这个节骨眼上,您不能太纵着她。” 片刻沉默,沈七爷摇下车窗,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穿着雨披的年轻士兵跑过去,等他离近了,才缓缓开口,“去提醒下前边的谢姨太,让她注意些。” “是!”士兵接了任务,一路小跑追上了前边缓行的车辆,比划着把沈七爷的话带到。 只见谢阮玉搭在外面的手飞快的摇了摇,手上的翠玉镯子画出优美的弧线,似在给沈七爷回应,然后飞快的缩进车窗里。 真是可爱。沈七爷嘴角上扬,笑意爬上眼角,那个小女人,从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会误解他的每个举动。仿佛在她心里,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江娉婷指尖叩在沈七爷藏色的衣袖上,指尖染着猩红的凤仙花汁液,红的刺眼。她垂着头,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保宁的夜,因为大雨的洗礼而越发的通透,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云如细烟,像立在眼前,唾手可得。戴元的尸体是在五里外的的山林里找到的,尸体被高高的挂在树杈上,皮肤已经腐烂不堪,身上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镶在大腿处的藏珠,他曾说过,他们身份特殊,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暗杀了,到时候总得有个证明身份的东西。 人是戴冒亲手接回来的,那个向来跳脱的男人几乎哭死过去,他们和丁家兄弟一样,都是孤儿,打小就被沈七爷带在身边养着。戴元稳重,沈七爷也最喜欢他,所以才能安心的把保宁交给他看着。只是没想到,这一别,再次相见竟是天人两隔。 沈七爷得了消息,刚踏进偏厅,匆忙的脚步便被人制止,戴冒哭的伤心,死死的拉住他的衣角跪在他面前,“七爷,我要为哥哥报仇。”说着砰砰叩了两个响头。 “是我疏忽了。”沈七爷伸手扶起戴冒,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到他胸口的孩子,“对不起。” 沈七爷第一次给他道歉,戴冒怎么敢接受,没有沈七爷,他们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脑袋拼命的摇,“不是七爷的错。” “戴冒,你跟了我多久了?”沈七爷忽然开口。 “从十岁到现在,十四年了。”戴冒抹了把眼泪,怔怔的看着沈七爷。 十四年,时间过的真快。沈七爷碾着手中的佛珠,珠子上刻的文字印在他的指上,留下浅浅的印痕,“你去理一下戴元的东西,他手头上的东西你全部接手。” “七爷。”戴冒知道哥哥备受重用,手上的东西都是七爷蛰伏多年积累下的心血,这次却一股脑的都交到了他手上。 “切记做事不要急躁。”沈七爷似乎觉得并无不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像多年前对那个孩子一样,“等你了了心事,我再把你安排到明面上,给你个体面的身份,娶妻生子。” “谢七爷。”戴冒知道,自己冲动又有些任性,这已经是七爷最大的让步了,“万一…” “无论是谁,我都不插手。”沈七爷一锤定音。 “谢七爷成全。” 额头碰地,发出咚咚地声响,沈七爷看着地上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丝疲惫。 踱步在院内,沈七爷习惯性的向小佛堂走去。 “七爷。”红烛微闪,谢阮玉坐在凉亭内等着他,消息是丁志有意告知的,他们与戴元是一起被沈七爷养大的,戴元的死他们难过,沈七爷心里也不好受。 他也不知道告诉谢阮玉究竟是对是错,只是七爷难得有了个可心的人,他不想沈七爷一直一个人,他背负着太多,孤孤单单走了二十几年,太可怜。 “你怎么在这?”沈七爷一愣,她没有带翡翠,头发有些微微的湿润,显然是在细雨中等了他许久。 “我专门来找七爷的。”没有借口。 谢阮玉端了烛笼,一手撑伞,快步走到沈七爷身边,把油纸伞撑在他头上,眼睛里映着烛火,闪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不怕我生气。”沈七爷没动。 谢阮玉干脆把烛笼塞到他手中,解了帕子给他拭额上的雨水,“我来寻自个的相公,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还没嫌弃你呢,这么大的人了,怎得还淋雨,万一病了怎么…” 话还没说完,沈七爷就一把把谢阮玉拥在怀里,烛笼摔在地下,火苗碰到了地上的积水,周围立刻陷入黑暗。 谢阮玉看不清沈七爷脸上的表情,只任由他抱着,许久才松了手,“阿阮要陪我去佛堂嚒?” “好。”手中的伞被沈七爷接了过去,谢阮玉习惯的靠在沈七爷身边。 佛堂是沈府的重地,没有七爷的命令谁也不敢进。室内因为常年未入住,桌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室内的蜡烛被点燃,一百零八只,生生的把屋内照成了白昼。佛祖安然微笑,沈七爷让谢阮玉上了完香又叩了三个头,才伸手扶她起来。 “阿阮信佛嚒?”沈七爷问的突然。 摇摇头,谢阮玉开口,“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轮回。” 因为她就是轮回之人。 “阿阮真不可爱。”沈七爷拂过香案,看着燃烧的香柱道,“阿阮说信才能讨我欢心呐。” “可您真的信佛吗?纵然您念珠不离手,佛偈挂嘴边,您又真的相信吗?”谢阮玉观察着沈七爷,他的表情随着谢阮玉的话而变得渐渐冷洌。 低沉的笑声从沈七爷口中发出,似在压抑,“阿阮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久之前。”对上沈七爷的眼睛,谢阮玉不想再瞒他,“我胆子小,不敢问七爷。” “现在胆子倒是大了。”沈七爷身子离的越发的近,直到谢阮玉的睫毛刷过他的下巴才停下,清冷出声,“阿阮仔细瞧瞧,我供奉的佛与其他的有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看看大概能写多少字,顺便试试自个的逻辑怎么样,等宝宝写够13W字,开古言~ ☆、只欠东风 听着沈七爷的话,谢阮玉抬头,目光顺着烛火望去。佛主万像,各有不同,可是沈七爷这座,不像佛,好似,好似个女子。 一阵阴凉从脚底升到头皮,看的谢阮玉惊恐不已。 沈七爷的声音适时在她耳侧响起,“害怕了?” “七爷,这到底是什么?”谢阮玉掩了唇,转身看着沈七爷,眼里刻满了惶恐。 “这是我的过往。”在谢阮玉的疑惑中,沈七爷飞速的掏出枪,对准佛像的胸口。 砰—— 枪声响起,惊了满院的飞鸟,佛像薄薄地一层,应声而碎,里面将将放着三枚白色的玉盒。 谢阮玉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沈七爷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这才是我的家人。”手指指着白色的玉盒,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我的母亲、舅舅,还有胞妹,他们都在这里。” 这哪里是佛堂,这是□□裸的灵堂! “害怕了?”沈七爷没有不满,他抬手拂去玉盒上的碎片,仿若珍宝。 “为何…为何…”为何把骨灰放在佛像之中,世人不都讲究入土为安吗?震惊过后谢阮玉快速恢复了平静。 “对啊,我为什么呢。”沈七爷眼神透着温柔,话语却透着浓浓的思念,“大概是想让他们亲眼看着那些人的下场吧。” 那些人…是帅府的人!? 谢阮玉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回忆的碎片和现实相互交织,她想到了前世沈大帅过世后,沈七爷毫不手软的血洗帅府,怕是对他而言,那些不是他的亲人,而是凶手才对。 “七爷…” “我的母亲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沈七爷把一切都摊在了谢阮玉眼前。 大帅走了,他也终于可以毫无牵挂。 此刻的谢阮玉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宣泄口,好多话,他压了二十几年,再也压不住了,“她又聪明又漂亮,可是,她似乎不是很喜欢父亲。” 这是个很长很久远的故事,沈七爷却记得异常清楚,母亲在的那段时间,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几年。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游走,他记得母亲的好,也记得母亲的眼泪,他还记得有天母亲笑的特别开心,她说,不出几日他要见到小舅舅了。沈培远也很开心,他从来没见过舅舅,母亲说,他的舅舅是个英雄,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他等啊盼啊,终于盼到了母亲口中的那个人,一身戎装,只是与父亲的灰色军装不同,那是一种蓝,一种蓝到墨色的蓝。他把他抱在怀里,笑的开怀。 再然后,一切都变了。 枪声不绝的萦绕在耳畔,他被强行抱离了母亲身边,等他挣扎着从后院的柴房逃出来时,正看见沈夫人把白色的绫带绕上母亲的脖子,当时妹妹还小,被沈夫人单手抱在怀里。 然后她俯首与母亲说了什么,一向不会弯腰的母亲弓下了笔直的脊梁,认命的放弃挣扎。 那时候他还小,却也知道她们要杀了母亲。身子刚冲出去,就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抱住捂住了嘴巴,四姨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惧怕,“去不得,去了就没命了。” 那一天,他没了母亲也没了舅舅,尸体被一把火烧的干净,他半夜偷偷的去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是谁的。之后妹妹被养在沈夫人身边,他则被五姨太抱了回去,至于救他的那个女人,则安稳的站在人群中,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妹妹呢。”谢阮玉坚难开口。 “死了。”沈七爷想到那个原本可爱的女孩,她才两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沈夫人说她自己乱跑,丫环没看住,掉池塘里淹死了。” 这个借口拙劣的不行,竟是连编都不愿意编。 谢阮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伸手抱着他的背,沈七爷也不是无所不能,也不是生来就坚强的男子,“因为你舅舅?” “不。”沈七爷靠在她肩头,眼睛压在她的衣裳上,谢阮玉感到了肩上的温热,“因为姓氏,我母亲姓林。” 姓林,军装,枪杀,还有二十年前那场长达数年的征战,那一战,让沈大帅扬名立万,他用了多年从底层百姓踏着皑皑白骨登上了帅位,那片片的鲜血中,又何尝没有无辜之人。 谢阮玉突然想到了前世,沈七爷离开河东,一个人孤独的死在了林家的地盘上。 “舅舅是林家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沈七爷自嘲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怎会真的看上大帅,不过是他使了手段掳来的。” 原本他的母亲应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嫁给那个她倾心多年的男子,而不是被困在帅府,当一辈子的棋子,陪上了兄长,陪上了子女,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这晚的沈七爷异常脆弱,谢阮玉陪在他身边,听他讲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烛火燃尽,天色渐明。 窗户被打开,天空如被洗涤,湛蓝万里。 “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了。”沈七爷眼里布满了血丝,顺手带上眼镜,镜片多少遮盖了些疲惫。 他就这么站在窗前,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昨夜种种皆是梦。 谢阮玉踱到沈七爷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脸颊靠在他的后背上,小声道,“佛像碎了。” “碎就碎了吧。”沈七爷任由她靠着,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萧瑟的小院,“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 谢阮玉知道,他说的出口,却看不开。 沈大帅的葬礼办的相当隆重,银子跟不要命似的往外撒。 保宁城一片缟素。 “都准备好了?”沈夫人轻声对沈八爷道。 “夫人。”沈八爷有些迟疑,“会不会太…” “糊涂!妇人之仁!”似有些恨铁不成钢,沈夫人心底动了怒,眼神扫过远处的沈七爷,“一击毙命的机会就这一次!” 她虽然不是沈培远的生母,可是,她知道他的弱点。 “外边都安排好了。”沈八爷咬咬牙,“只欠东风。” “那就等。” 沈夫人动作快,沈七爷也得了消息,按兵不动,想看看沈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帅走了,沈家的少帅未定,保宁公认沈八爷,可是八爷能不能降住手握三省兵权的沈培远还是个未知数。高泽现在一心围着大帅的丧事转,对于帅府内的暗涌睁一眼闭一眼,全当不知。 大帅的头七还没过完,帅府里的五姨太就疯了,甩开丫环小厮砸了沈家的祠堂,一茬接一茬,街头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帅府闹鬼,传的有鼻子有眼。 “母亲,你这是何必!”沈八爷看着被绑在床上的五姨太,他只是给她透漏了夫人的计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闹的这么大。 “不行,千万不能这么做。”五姨太手脚动不了,只能在床上狂流眼泪,止都止不住。 “儿子想过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沈八爷帮她擦着眼泪安慰,“母亲该知道七哥的性子,他若是知道真相,容不下我的。” 五姨太拼命的摇着头,嘴里不停的咒骂。 沈八爷听的烦躁,干脆摔了帕子,“所以母亲当时为什么要下毒!这是儿子的错吗?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在保你我的性命。” 话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五姨太咬着唇瓣,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外王婆子跟丫环们说话的声音,“我们夫人要进去看看姨太。” 沈八爷望着五姨太,征求她的意见。床上的女子点头,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门被打开,沈夫人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由王婆子在门口守着。 屋内视线不好,五姨太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沈夫人就这么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如同看一只蝼蚁。 “何苦呢。”沈夫人坐在她的床畔,红色的绣鞋上坠着大颗的珍珠,她伸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这动作看到五姨太太眼里,却又别有一番含义。 “你都知道。”这是肯定。 “你以为能有什么事瞒得过我的眼睛。”沈夫人停了动作,嘴角扬起诡异的笑,“也就你蠢,我才会容你锦衣玉食的活到现在。” 五姨太开始拼命的挣扎,恨不得当场掐死她,“是你!当年是你阴了我!是你对不对!你这个老虔婆!不得好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当年不过是暗地里帮了你一把。”沈夫人说着轻拍了下床沿,“我忘了,朝姐这两日就该到了,这雨下的,辛苦咱们朝姐了。” 听沈夫人提到女儿,五姨太才安静下来,眼中的光越来越暗,“你到底图什么,你何苦把朝姐拉下水。” “有些事情,老八不做,咱们就一起死,我这不是提前把你们一家子聚在一起么。” “你就这么有把握?”五姨太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罗帐,眼神空洞。 “有一点的可能,我都要赌一把。”沈夫人捡起沈八爷丢在床边的帕子,折成小小一块放在五姨太枕旁。 “所以,你就拿我的孩子做筹码,输了就跟你一起陪葬?”五姨太偏头看她,眼前端庄的女子与多年前那个温和的身影重叠,明明是个面容清秀的人儿,怎会生了这么副歹毒心肠。“陈碧秀,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沈夫人笑的慈眉善目,“怕啊,不过不是还有你们陪着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惨的尚未到来。 ☆、爆发前夕 “你大可不必这么看我。”夜色中,沈夫人的语气幽幽想起,面前的女子用披风罩头,看不清表情,“我帮过你,如今是不是该还了。” “夫人真是大的一手好算盘。”女子的声音美若黄鹂,头上的兜帽被缓缓拿下,看上去并不惊讶。 “江姨太,你要人,我要权,咱们互惠互利,很公平。”沈夫人无视她的讥讽,“老七什么样你也清楚,只要他高高在上,你注定得不到他。不然,你当初也不会和我联手,过河拆桥的事可做不得。” “呵。”江娉婷轻哼出声,“可夫人没渡我过去。” “这也要怪我?”沈夫人靠在圈椅上,不缓不慢道,“是你不信我,非要自己人动手,才让谢阮玉钻了空子,不然她早就死在督军府的大火之中了。” 沈夫人最看不惯优柔寡断的人,江娉婷就是思虑太多,有时候想太多,就容易失去最好的时机,“姨太害我损失了几枚棋子,这笔账我都没跟你算。” “他们不死也会被沈七爷揪出来。”想到了小巷里被打死的几人,江娉婷并未觉得自己有做错,“到时候七爷的手段使出来,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难保不会供出夫人,我这也算为夫人除了隐患呐。” 这明明是趁机帮着沈培远除掉她的钉子,沈夫人心中暗恨,她把他们安在沈培远身边这么些年,废了多大的功夫才让他们入了沈培远的私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被逼到绝境,说不定还有机会博取一线生机,结果生生因为江娉婷给折了。 沈二死在羧北的事给沈夫人敲响了警钟,老三她收不了,便任由沈七爷把他毁了,沈八爷较之温和心思浅,才是沈夫人最满意的继承人。至于江娉婷,要不是她还有用,沈夫人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容忍她活到现在。 压下心头的怒火,沈夫人脸上笑意不改,“不说这些伤感情的,之前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夫人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江娉婷也不怕她,当初她能在沈七爷手中洗脱嫌疑,就表示她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然还轮的到沈夫人在她面前跟她谈条件。 “女子在世,想要的无非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沈夫人对沈培远身边的女人都用了心思,以在沈七爷心中的地位谢阮玉其实更适合,可惜那个女人太贪心亦太不贪心,钱财名利她皆有所图,偏偏不奢求情爱。 沈七爷不碰女人,亦讨厌别人碰他的,沈夫人心知肚明,所以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留不住,难得留下来的,沈夫人都费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江娉婷求的是人,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女人一旦陷入爱河,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疯子,沈七爷的母亲如此,为了爱人的性命抛弃了一双子女,五姨太如此,沦落到被她拿捏身不由己。 “只要他还是沈七爷,你就不可能留住他。” “可他若不是沈七爷,夫人还能容下他不成。”江娉婷截住了她的话头。 “你该知道,我最爱看着当初伤我辱我的人苟延残喘。”沈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当初我留下他是掉以轻心了,再来一次断然不会,我会让他好好的活着,却什么都得不到。” 只有沈七爷不开心,沈夫人才会高兴。脑海中又想起了死去的女人,还有那个挺拔俊秀的男子。要是没有那个姓林的,自己怎么会嫁给沈大帅这么个携妻带子的匹夫,她为什么不能恨?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凭什么她喜欢的男人喜欢她。 她嫁不得的人,谁也别想嫁! 她不快活了,就谁也别想快活! “他喜欢的我一样也不会给,他不喜欢的我统统都要塞给他。”沈夫人看着江娉婷的眼光有些奇怪。 “讨厌的,夫人也知道我做了会让他厌恶。”江娉婷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他讨厌我。” “那他也不会喜欢你,扪心自问,你赶得上谢阮玉在他心里的地位?”沈夫人挑拨人心固有一套,眼里带着讥讽,也不知道是在说江娉婷还是说当年的自己,“他就是真碰了别人,那人也不会是你,你就只配安稳的躲在角落,当个配角!” 一颗指甲大小如珍珠一样的物件被沈夫人托在掌心,“东西给你,你爱用不用。” 江娉婷回到房间的时候,立春正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她踢踢床被,立春连忙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滚下,声音打颤,“姨太,您回来了。” “七爷来了没?”江娉婷解着衣服问。 立春顺手接过,答道,“没…没有…” 一张钱票忽然被塞在手里,立春就着眼前洁白的指尖望去,正巧撞上江娉婷的眼睛,“听说你弟弟书读的不错,你母亲身体又不好,拿去用吧。” “姨太。”立春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我弟弟他还小。” “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出钱供他读书了么。”江娉婷笑意盈盈,“你知道七爷去哪了么?” “跟谢姨太太去买烟花去了。”立春还跪在地上,抹了把鼻子,声音低如蚊蝇,“谢姨太说想明天在后院里放烟火。” 大帅刚死,少帅未定,谢阮玉就玩开了,沈培远怎么能这么纵容她!洁白的珠子被紧紧握在掌心,皮肉周围被指甲印入了深深的掐痕。 “唉!”车厢内谢阮玉看着脚边堆成小山高的烟花,往沈七爷旁边靠了靠,继续叹气。 “怎么了?”沈七爷好奇的捏捏她的脸颊。 能怎么了?谢阮玉白了他两眼,不满道,“你是没看见那老板的表情,看着我活脱脱的跟看红颜祸水一样。” “阿阮。”沈七爷捧过她的脸,左右打量了一番,“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 走开!走开!顺手打掉沈七爷的手,谢阮玉嘴巴嘟的老高,这是摆明了说她配不上“红颜祸水”啊! “你自己想放烟花,干嘛带着我!”谢阮玉踢了踢脚边的东西,“我原本在保宁的名声就不好,这样一来,我还要不要逆转了!” “可是我名声还不赖啊,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守孝期间,我这个做儿子的想看烟花吧。”沈七爷拍拍谢阮玉的肩膀,一副'反正你名声不咋滴,你就在多担着点'的模样。 说的好有道理!谢阮玉听的简直想吐血,她发觉自从知道了沈七爷小佛堂的秘密,沈七爷就变了,虽然他原来也会堵她的话,但是从来不会像这几日一样这么毒舌不要脸的!! 丁志在前头开车,听着俩人的对话眼皮直跳,这无论是谁想看烟火,看在别人眼中都是七爷府不孝好么! “不过,你为什么想要看烟花啊?”言归正传,谢阮玉觉得沈七爷不是那么不上道的人。 “想要告诉某些人,不要妄图用孝道拴住我,也做实一下某人心中所想。”既然这么好奇,那他就证明给她看好了。 “一定要放?” “一定要放。” 谢阮玉满脸疑惑,沈七爷也不点透,轻轻在她脸颊上啄了口,快了,一切就快结束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小鬼横行,双方动作越来越大,高泽称病闭门不出,安保队的张队长在红楼闹事跌下来摔折了腿,经济部副部长家中失火请假整理。 戴冒收集了大量的情报,保宁城内的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情况对咱们不利。”戴冒皱着眉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不知道沈夫人手头有这么多难啃的骨头。” “她谋划了多少年,咱们才多少年。”沈七爷敲着桌面。 “今个还去帅府嚒?丁志说谢姨太已经派人把烟花都搬到后院去了。” “去啊。”帅府里的人,见一面,少一面。 “要带上谢姨太么?” “她在干嘛?” 沈七爷问的戴冒一愣,他又不在府里,怎么可能清楚,挠挠头,回想着丁志的话,“好像说要用烟花排个什么花样子,具体属下也不清楚。” “那就随她去吧。”反正她也不喜欢帅府,不必次次勉强她。 “那江姨太…” “我自己去,现在的帅府就是狼窝虎穴,不必带她去冒险。”沈七爷想到江娉婷,补充道,“听说前两日又病了,给她再换个好点的大夫。” “是!” 沈七爷的车缓缓的开出沈府,江娉婷立刻得了消息,手中是沈夫人让大夫传来的字条:最后时机。 字条被握在手中,笔墨因染了手汗而有些化开,“谢阮玉呢?” “在后院弄烟火。” “我去看看。”江娉婷咬着唇瓣,贝齿微陷,直到口中尝到了铁锈味才松开。 未踏入园内,江娉婷就听见谢阮玉甜糯的声音,“左边,左边,咱们七爷就喜欢好看的玩意,别弄的乱七八糟。” “阮玉。”江娉婷笑着开口。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谢阮玉微怔,又想到她这几日身体不好,连忙让翡翠去倒了杯热茶,“江姐姐怎么来了。” “在屋里憋了好些日子,闷的慌。”好奇的看着被码的整整齐齐的盒子,江娉婷道,“要放烟花吗?” “对啊,我想看,就缠着七爷买了些。”有些事情七爷不想说,谢阮玉也只能揽到自个身上。 ☆、东风已至 话听在江娉婷耳朵里就变了意思,袖中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面色不改,笑道,“看这天,晚上怕是有雨,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说七爷去了帅府,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姐姐放心,七爷肯定会回来的。”谢阮玉眯眼看了看天空,是快要下雨了。 听的江娉婷心中冰凉,努力的克制住心中的酸楚,轻描淡写道,“我这几天老憋在屋里,连衣裳都染了药味,一会乘车去远安街买几件衣服,阮玉要一起去嚒?” 她想去啊!可是关键时刻府里不能没有人,只好摇头,“算了,我还是在府里等着七爷回来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江娉婷帮她理理耳边的碎发,“若是你能陪我就好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帅去了,沈七爷也不会等太久,日后可不是有的是机会,想了想江娉婷的身体,谢阮玉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到是你,身子得好好养养。” “好。”言罢,江娉婷便带着立春离开。 身后谢阮玉的声音依旧娇俏,带着不知愁滋味的欢愉。 “姨太,您要去哪儿?”开车的是府里的老人。 “帅府。”江娉婷拍着立春的手,眼睛盯着窗外的人群,许是这些日子雨下怕了,这回天刚阴上来,就有不少菜农收拾摊位准备回家。 “您去哪干什么?”车速慢下来。 江娉婷笑道,“还不是阮玉,非要今晚放什么烟火,这会天阴的很,我怕七爷来迟了,她又要闹腾。” 唔…想想谢阮玉的性子,这倒还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心里也就释然,“七爷和您对谢姨太真是好。” “应该的。”江娉婷把目光转回车内,“一会到了帅府,你先进去喝杯茶,等我通知到七爷,咱们买点东西再回去。” “好嘞,都听姨太的。” 帅府离的并不算远,江娉婷来帅府的消息还是守门的小厮报上来的。 “这怎么还分批来啊。”沈夫人坐在上首,饮着春季收上来的新茶,“难不成还怕帅府怠慢了七爷不成。” “让她进来。”沈七爷也有些疑惑。 白色的裙摆划过眼角,江娉婷生的温婉,一身素白更衬的她楚楚可怜。 方入门便唤了一声七爷,尔后才弯腰向沈夫人问安。 “还好,姨太眼里还能看得到我这个做夫人的。”沈夫人也不让她起身,只管饮茶。 “聘婷来着坐。”沈七爷招招手,也不管沈夫人的意思,等她坐到身边,才悄声道,“你怎么来了。” 说不好奇不可能。 江娉婷侧了身子,用手帕掩着嘴角,道,“阮玉一直在后院鼓捣烟火,非要今晚放,我见天色不好,又不忍让她失望,这才跟她知会了声,过来寻你,顺便散散心。” “阿阮知道?” “我本想让她一起来的,她怕府里没人,就没出来。” 少来一个是一个。沈七爷觉得待会出了事他护住一个江娉婷的能力还是有的,“司机呢?” “在外边,我没让他进来。”说着小心搅动手帕,“我本想一会就走的。” “没事,他不进来也好。”沈七爷拍拍她的手背,似在安慰她。 “行了。”沈夫人明白众人心不在焉,“都先散了吧,先回屋歇息下在出来用晚膳,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夫人言重了,我们做小辈的,只要夫人不嫌叨扰,我们哪有不来的道理。”八爷说着跪到了沈夫人面前。 沈八爷这一跪,倒是整蒙了不少人,陆陆续续又有人跪下。 沈夫人冷眼看着沈七爷笑道,“言重不重你们自个心里有数,都下去吧。” “夫人什么意思?”沈七爷不打算留,江娉婷只好小步的跟在他身后。 “没事,万事有我在。”沈七爷放缓了步子,让江娉婷尽量跟上他。 一黑一白向着后院走去,背影羡煞旁人,沈夫人垂下眼帘继续饮茶,嘴角不由的翘起诡异的弧度。 东风已至,鹿死谁手仍可期。 “咱们一会吃完饭,早些回去。”刚进屋,江娉婷就开口抱怨。 “怎么了?”沈七爷习惯性的推开窗子,坐到旁边的软塌上。 “这天色也不早了,不说好要放烟花的嚒。”江娉婷坐在他身边替他捏着肩膀,“我看沈夫人今天怪怪的。” “你太小心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江娉婷憋憋嘴,“七爷我口有些渴。”然后指着室内的茶具,“里面的水可以喝吗?” “当然…不可以。” “七爷真小心。” “不是娉婷说的嚒,小心使得万年船。”说着沈七爷敲敲窗框,“阿荣。” 不一会,精巧的紫砂茶壶就被送了进来。水还烫,冒着热气。 江娉婷似真渴了,茶叶还未泡开就小口小口吹着气饮了一杯,“七爷要喝么?” “茶叶泡开了?”沈七爷不喜欢喝白水,浓茶咖啡都是极好的。 “还没有。”茶盖被打开了一条口子,江娉婷背对着他,叹道,“还得等上片刻。 藏在手中的珠药顺势划入茶水中,珠壳洁白,入水而化。 沈夫人把宝押在了江娉婷身上,五姨太却是茶饭不思,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只要事情败露,他们就全完了。 沈朝看着走来走去的母亲,眼睛直晕,“娘,您别再转了!看的女儿眼花。” “你懂什么!”五姨太嘴里不停的阿弥陀佛。 瓜子被磕了小半匣,沈朝叭叭嘴,边吃边道,“我知道您舍不得老七,可是…” 话还没落音,一巴掌就狠狠的扇在了沈朝的脸上,五姨太掌心火辣,也顾不得别的,直扯了沈朝的胳膊,掐的她生疼。脸上印着五根指印,五姨太也不管她疼不疼,“都说了要烂在肚子里。” “八弟…”沈朝还未开口就被五姨太打断。 “他不知道。”语气中说不出的厌恶,五姨太面容扭曲,“老虔婆这次要出了意外,咱们就一点活路都没了。” 云越压越低,风卷着树叶呼啸而过,谢阮玉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丁志,你让人去远安街寻江姐姐,她身子不好,这会风吹的太大了。 “江姨太不在远安街吧。”丁志拿着狗尾巴草逗着水缸里的金鱼,“我先才在张叔那买点心的时候看到车往北边去了。” “北边?”谢阮玉不记得北边有裁缝铺,“北边新开了商铺?” “没有啊。”丁志忽然反应过来,“江姨太不是去帅府了么?您又不是不知道,张叔的铺子开的算偏了,再往北就是官邸商会。” “她去哪儿干嘛?”谢阮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去买几身衣服么?“你怎么也不早说!” “她用的后院的车,必定知会过您了,我以为您知道啊!”丁志忽然发现,整座府里似乎没有人知道江姨太去了帅府,“是不是有问题。” “她要是去帅府,没有理由瞒着我啊。”谢阮玉搅着垂在胸前的发丝,等等,她好像疏忽了什么,前世大帅府出事没多久江娉婷就去世了,她一直以为是江娉婷身体不好,今生好好养着说不定能过去这个坎,可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比如:沈七爷容不下她了。 能让沈七爷容不下的事就绝对不会是小事,鸡皮疙瘩爬上胳膊,眼睛越瞪越大,谢阮玉差点尖叫失声,“快!让戴冒密切关注帅府,万一出了什么事,直接动手。” “那七爷那里。” “丁志,你跟七爷的时间长,私部的情况相比你更清楚,如今丁安不在,快挑批人,你去。” “好。”丁志刚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对上谢阮玉的眼睛,有些不忍,“姨太这里,我也会尽量安排好。” “七爷?”江娉婷摇了摇休憩中的沈七爷,小心的用茶盖刮了两下,“喝口茶,咱们该去用晚膳了。” “年纪大了,精神跟十七八岁的时候差太多。”沈七爷是个谨慎的人,吃的喝的都要过了自己人的手,而江娉婷也是自己人。茶盏入手温热,显然是刚倒好的,请吹了面上的茶叶,便饮了下去,入口清香,只是这味道,沈七爷眉头微皱,好似在哪里尝过。 砰砰—— 枪声在院内响起,沈七爷也顾不得想太多,直拉了江娉婷的胳膊从后门绕了出去,跟自己人汇合。 “怎么会这么快?”沈七爷疑惑道。 不光沈七爷,他们也很疑惑,“不知道,突然之间。” “擒贼先擒王,沈夫人留不得。”江娉婷飞快的补充,“七爷不能在这逗留太久,敌在明我在暗才是上策。” “聘婷倒是懂我。”沈七爷微微一笑,“沈陈氏我要活的!” “若是她胡说八道污蔑七爷,先割了舌头!”江娉婷也不含糊。 沈七爷不疑有他,从旁边人身上抽了一杆枪塞到江娉婷怀中,“会开枪吗?” “不会。”江娉婷咬牙摇头。 “不会就先拿着,一会我教你。”说着沈七爷拍拍众人的肩膀,“兵分两路。” 沈七爷的枪法极好,帅府的地形更是闭着眼都能画出来,不过他带着江娉婷,首要的自然是先把她安排在隐蔽的地方。 ☆、无耻败类 只是,身子有些越来越不对劲,这个感觉…沈七爷忽然停下脚步,暗巷狭窄,旁边女子的体香肆意的往鼻孔里钻。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江娉婷,女子的身体有些瘦弱,这会正无辜且不安的看着他。 “七爷,您怎么了。”江娉婷骇了一跳,伸手要去扶他。 ”滚开!别碰我!”沈七爷难得说了重话,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难怪他觉得那味道,熟悉的很。 “是你。”那壶水,她也喝了,如今却好好的站在这,沈七爷坚决中透着一丝迷茫,“为什么。” 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么? “什么为什么?七爷您怎么了,您别吓我。”说着江娉婷伸手攀住了他的胳膊,手臂碰到她胸口,带着女性特有的柔软,沈七爷只觉得呼吸一滞,记忆的匣子被打开,所有的记忆奔涌而出。 耻辱,不堪。 仿佛又把他拉到了多年前,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挣扎绝望,无人救赎。 柔软的唇轻轻地印上他的下巴,最后落在他的唇上,带着沁人的清香。沈七爷铸造了多年的心防全线倒塌,他从未有一刻这么厌恶眼前的女子。温柔的试探,轻柔的辗转,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入心脏,挑出了早已化脓的伤口。 沈七爷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反应让江娉婷有些迷醉,纤臂自动攀上他的腰侧,紧紧扣在一起,他的身体热的吓人。 “砰——”枪声在狭窄的暗道中响起。 江娉婷的思绪被快速拉回,抱了满手的血,满脸震惊。只见沈七爷举着枪,左肩被自己亲手打穿,献血染红了胳膊,他眼里一片赤红,剧烈的疼痛让他濒临崩溃的理智瞬间归位。 “你疯了?”江娉婷不可思议的看着沈七爷,眼神中写满了心碎还有隐隐的疯狂,“七爷何苦这么伤害自己。”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这次从未疑心过你。”沈七爷把枪口对准江娉婷,往后退了几步,跌靠在墙壁上,动作拉扯到伤口,痛的他差点晕过去,“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啊,我怕你,我也怕沈夫人,所以,我找了个平衡点。”江娉婷扭头站在他面前,素白染上了鲜血,如同开遍地狱的彼岸花,她笑的一脸无辜,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沈夫人活着,我也不会让你死。” 沈七爷从未觉得,跟了他近十年的温婉女子,骨子里却这般的面目可憎。 “我会让七爷安心的修养,不被别人打扰。至于政务,我保证帮您整理的妥妥当当,到时候咱们再生个孩子,一家三口没有其他人,多好。”似乎陷入了一场臆想,黑色的枪枝被江娉婷从怀中掏出拿在手中把玩,保险被轻轻的拉下,慢慢向沈七爷去,“我不想伤你,你听话好不好。” “你疯了!”视线来越模糊,沈七爷恍惚中看着女人离他越来越近,明明恨不得一枪打死她,如今却只想抱上去。 身体开始遵循本能,俩人的呼吸缠绕,枪支抵在他的腹部,冰凉的铁管与他越来越高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愤恨羞耻如洪水猛兽般扑面而来,让沈七爷无地自容。 杀了她,要不杀了自己。 手中的枪飞快的抵在了江娉婷身上,她眼神一暗,几乎是同时间,两人一起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 沈七爷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血液沿着腰部潺潺流下,染红了地面。 他开了枪,江娉婷也开了枪。 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只想要他,无论死活。 江娉婷没有吭声,身体因为疼痛发出轻微的颤抖,睫毛在苍白的脸孔上更显的乌黑。沈七爷费尽力气才把她推到一边,跌撞的起身,连补枪的力气都没有。 原本干净的衣衫上血迹混着污泥,脏乱不堪,他记忆中的路线已经有些模糊,暗巷偏僻而长,沈七爷也不知道能不能走的出去,如今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 他的意志在求生,他还不想死,他的仇还没有报。 大雨浇透了保宁城,帅府被照的灯火通明。戴冒的带兵把帅府围的水泄不通,与外围的保宁军队对峙,门外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尸体。丁志则带着私部潜进了帅府,府内枪声四起。 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戴冒一心向着沈培远,他敢赌,保宁的部将不敢赌,大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是要活命的,只得干站在外边耗着。若是沈七爷活着出来,他们缴械投降;若是死了,他们再拼个你死我活,卖个英勇无畏的形象。 “九爷,差不多了。” 谢阮玉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投给了沈七爷,留在沈府的就少之又少,丁志也算用了心,从戴冒那里挑了几个颇为得意的人手留给她。 沈夫人想的倒是够长远,斩草除根,沈七爷的身边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沈九爷性子歹毒,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交给他最是放心。 温香楼被围成圈,周围的下人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沈培鑫一手撑伞一手执枪,枪响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回荡在温香楼外,“小嫂嫂,我劝您自个出来,不然这人可都要死光了。” 二楼烛火微闪,发出柔弱的光,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就不怕七爷杀了你,你看帅府的情况也该知道,七爷那里人手不少,你现在滚蛋还来的及。” 这话沈培鑫左耳进右耳出,他跟帅府绑在一起,如今走到这步,他已经无路可选,掏掏耳朵,沈培鑫继续瞄准跪在地上的下人,扳机微叩,子弹变打在那人的肩膀上,下人吃不了痛,叫的歇斯底里,他吹了吹枪管,觉得有些无趣,“既然您不出来,那我可就进去了!开门!” “是!”楼下传来阵阵踹门声,伴随着木头劈裂的声音。 “姨太。”翡翠听的害怕,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没事,你到时候就按我说的做。”谢阮玉反握住她的手,“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没等谢阮玉说完,翡翠就跪到地上狠狠的磕了两个响头,在起身时,额头上红了一片,“我两个弟弟都在邹县,要是…要是我死了,望姨太可以照顾他们一二。” “好。”谢阮玉不敢保证,飞快的把翡翠从地上拉起,机会只有一次,只要能把他单独留在屋里,一切皆有可能。 咣当——门被踹开,凌乱的脚步声踏入屋内。 谢阮玉飞快的躲入衣橱内,留下穿着她衣服的翡翠和另一个瘦弱的丫环。 翡翠生的不丑,如今被谢阮玉画了妆面更显的惊艳动人,门被一脚踹开,她就这么梨花带雨的看着门口,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沈培鑫因为大帅的丧事见过谢阮玉几次,不过每次她都是垂着头唯唯诺诺的跟在沈培远身后,他也就没有细看,再然后就是几年前,音容相貌早已模糊,如今再见,烛灯昏暗,竟是有些认不清。 他身子略微一偏,茶杯便划过脸颊,碎在门框上,“我知礼唤你一声嫂嫂,莫要给脸不要脸。” “无耻败类!”翡翠想着谢阮玉教她的,声音又怕又怯,却佯装强势,“七爷不会放过你的。” “还想着老七呢?”沈培鑫呵呵出声,“说不定已经死了。” “要是死了,保宁早因为抓乱党闹起来了。”翡翠跟了谢阮玉这几年,神态学的十成十,下巴高抬,眼神微眯,说不出的蔑视,“你们这回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她说的这些,沈培鑫心知肚明,现在静成这样子,确实蹊跷,可是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一条道走到底。 “那又如何,你不还在我手里。”枪口对准翡翠,沈培鑫道,“我还可以杀了你啊。” “姨太。”身边的小丫环尖叫出声,怯生生的拉住翡翠的手。 “怕什么!”翡翠袖中的手指抖个不停,面上却不显,“他也就只能杀了我而已,七爷念我与他的旧情,自会好好安葬于我,不像某些人,死了,怕是都没个收尸的。” 谢阮玉咬着舌尖躲在衣柜中一声不吭,翡翠正按照她教的方法激怒他。神九爷狠毒脾气大,现在一脚踏在死亡线上,最是激不得。 果不其然,沈培鑫立刻变了脸上,枪支抵上翡翠的喉咙,咬牙切齿,“你在说一遍。” “你要杀便杀!我怕你不成!”翡翠冷笑出生,带着浓浓的嘲笑,她的衣领微张,露出洁白的锁骨。 沈培鑫眼神渐渐下滑,毫不客气的盯着她的脖颈,枪管渐渐下滑。 翡翠一惊,连忙伸手护住胸口,“混蛋!登徒子!不要脸。” “不要脸?我就是不要脸。”沈培鑫敲敲桌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吃不过饺子,好玩…” “滚开!不要碰我家姨太。”旁边的小丫环伸手就要去推他,沈培鑫好歹是大帅的儿子,反应还是在的,反手一枪打了过去,小丫环吃不了痛到在地下,“拉出去。” 身后的人得了命令,立刻上前去拉她,翡翠不干了,伸手推搡了起来,衣领微开,胸前若隐若现,看的沈培鑫有些口舌干燥,索性一把拽过她,吩咐道,“都出去。” 边说边把翡翠往床上拽,他力气大,翡翠又是哭闹又是挣扎。 小丫环染着鲜血被人拖了出去,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谢阮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wuli娉婷两辈子犯了同一个错误… ☆、告一段落 翡翠被沈培鑫狠狠地压在床上,他的力气很大,翡翠用尽了力气也挣脱不开,双手被紧紧的扣在床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你不说我只能杀了你么。”沈培鑫的呼吸喷洒在翡翠的耳侧,笑的阴森,“我还可以要了你。” 吻落在翡翠的脖颈,身下的人哭的声音嘶哑,她拼了命的挣扎,分了沈培鑫的心神,也给谢阮玉提供了机会。 谢阮玉的动作很轻,翡翠的举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她微弱的声音。 “往左偏三寸,一击毙命。”孟儒景的声音在谢阮玉脑海中响起。他教过她许多东西,比如子弹穿过哪里,可以让人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可惜她那时候以为他会给他遮风挡雨,偏偏没用心。 忽然床上的人影微顿,那是嗅到危险的本能。 “姨…”翡翠的声音还未冲出口,谢阮玉就迅速扣下了扳机,她技术不好,可是她下手狠,这种时候,不是他死就是己亡,谢阮玉枪枪打在沈培鑫身上。 原本在门外角落哭哭啼啼的小丫环听到枪响,一改之前的柔弱模样,迅速的从下摆掏出准备好的枪管,她身上有伤,不过先前沈培鑫打她的时候她侧了身子,看起来严重却并不碍事。 原先不动声色躲在温香楼内的人手也从暗处蹿了出来,打了门外一个措手不及。 枪声打斗声贯穿着温香楼,雪白的墙壁被染的鲜血淋漓。 沈培鑫手中还握着枪,眼睛瞪的巨大,一动不动的压在翡翠身上,他背后穿了七八个血窟窿,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到翡翠身上,带着温热。 翡翠就这么呆愣愣的,连推开的勇气都没有,人死了,留着血活生生的死在了她眼前。她以为谢阮玉只是说说而已,她从来没想过,平日里这么一个贪嘴懒惰的人儿,下起手来如此坚决果断。 “姨太。”翡翠声音带着哭腔,“他死了。” “死了就好。”谢阮玉快速走到床边,翡翠几乎是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浑身抖的像个筛子。她费劲的扳过沈培鑫,想了想,枪口抵在他的心口,又补了一枪。 这才松了口气,冲着门外高呼,“沈培鑫死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用,枪声四起的门外逐渐安静下来。谢阮玉顺手拿过沈培鑫的枪对准门外。 片刻,外边一条好听的男声响起,小丫环的脸庞随后出现,“姨太,都搞定了。” 举着枪管的手臂这才垂下,谢阮玉攥的紧紧的心终于松快了些,“辛苦了。” “不敢,姨太您可有受伤。”小丫环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有些麦色的皮肤,美娇娘原是少年郎。 “我没给他这个机会。”说着冲旁边点点下巴,少年顺着谢阮玉的视线望去,原先还不可一世的沈九爷,如今早已变成了血人,旁边坐着早已吓傻的翡翠,这该是挨了多少枪啊。 按照戴冒他们的计划,原本是要护着谢阮玉离开的,结果刚说了意思就被谢阮玉一口否决。 人手已经派了出去,周围的眼线相比也得了消息,她已经暴露,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逮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温香楼是她的地盘,她清楚的知道每一处的死角及最佳藏匿地点。 贴身丫鬟一定要伸手敏捷,必要时刻挨的住枪子,她挑来挑去,才定下了眼前的少年。翡翠是所有人里最没有战斗力却也是最了解她的,索性当个替身。 而谢阮玉,她更不能走,她得掌控着大局。 所以她费劲心思的设了这个局,用上她作为女人的所有有力武器。这件事谢阮玉瞒住了府里所有的下人,她深知,她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只能尽她所力罢了。 穿着裙装的少年眨眨眼,觉得有必要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戴二爷,“您还要出去看看吗?” “好。”刚迈了两步,谢阮玉又想到了翡翠,她还在抱膝而坐,显然被吓的不轻,“你先留在这陪她。” 言罢才快步踏了出去,留下无法拒绝她的少年。 楼道被打的全是窟窿,碎掉的瓷器,踩烂的名画,一片狼藉。楼下将将站着一屋子生脸,谢阮玉站在楼梯口,一身朱红看不出上边是血迹还是水渍。 “今天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谢阮玉一开口,就引起了楼下纷纷议论,却也没人敢当面说些什么,谢阮玉知道发生这么大事,自己开口保他的举动,自然会惹来质疑,只好继续道,“事情发生到现在,想必大家心里也明白,九爷他们谋的事不是那么顺利。” 谢阮玉的声音不大,却生生的印在了听者的耳中,“如今九爷没了,你们所作所为也就没了意义。”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留下我们。”下边有人回问。 有疑问就好,有疑问就代表有商量,谢阮玉觉得自己在算计别人这方面越来越像沈七爷,“当然不是,九爷什么样的人你们心知肚明,毒辣心狠罔顾人命,可我们七爷不一样,七爷心善仁慈,若不是被逼到极限,断然不会反抗如此。我今日敢放你们一码,自然是深知七爷为人。” 这就完了?戴冒的人听的云里雾里。上辈子因为帅府的事,七爷几乎名声扫地,他自己也不在乎,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不能让世人把所有的脏水泼到沈七爷身上。 谢阮玉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更偏心弱者,毫无理由,或许人本性里就天真的认为弱者该被同情。 可是,这次不行,沈七爷那么好的人,谢阮玉怎么能容忍他再次被世人所误解。她的举动或许不妥,可是却也实际证明了,七爷从不为难无辜。 谢阮玉不喜欢耗费时间,话说完也不多呆,直让人叫了车辆赶去帅府。 雨中的街道空空荡荡,安静异常,百姓对于权力争夺相当敏感,这种时刻,谁也不愿意出门找不安。谢阮玉坐在车内,估摸着帅府大势已去。 果不其然,等她赶过去,戴冒的人马正在正大光明的进驻帅府。 “姨太!”丁志眼尖,见到谢阮玉远远走来先是一喜,接着就拉了她的衣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雨披北风吹的呼呼作响,“出事了。” 心中一慌,谢阮玉连忙稳住心神,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江姨太那边…” “您可千万别在提她。”丁志急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们找到沈七爷的时候,差点没把他们吓死,身中两枪,几乎是靠着意志在行走。 刚碰见他们就一头栽了过去,事后丁志派人顺着血迹,找到了疼晕在暗巷里的江娉婷。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唯独倒下了沈七爷。 “七爷中枪,子弹刚让咱们的人取出来,还好没伤到要害。”丁志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医生已经派人去请了,还要过会才到,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丁队!不好了!”远处带着灰帽的军人跌撞着跑过来,气喘吁吁,“七爷醒了!” “呸呸呸!醒了哪有什么不好的!”丁志呸了他一口,相当不满。 “不是,七爷,七爷把人全赶出去了。”那人看了眼谢阮玉,拉着丁志就要往里边赶,“连戴二爷都给砸出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跟你一起去!”谢阮玉不待丁志开口,便迈了出去,“带路。” 啪——还没到门口就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 戴冒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急的团团转,看到丁志和谢阮玉就跟看见救星一样,慌忙的迎过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连问了三次才停下。 “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刚醒来就这样了。”戴冒面色透着古怪,他毕竟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了许多年,方才沈七爷刚醒,他就觉出来了猫腻,无论是脸色还是体温,都不太正常,只好磕巴道,“七爷,好像…中招了。” 丁志张张嘴,半天没找到语言,他们都知道,这是七爷的死穴。 “我去看看吧。”谢阮玉看着房门,摔砸声不停的传来,“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屋里。” “可是…” “可是什么呀!”丁志想要开口制止,就被戴冒迅速打断,“我觉得姨太说的很有道理!”边说边推开门,“您请,有什么事叫我们。” 谢阮玉看了眼戴冒,默默点头,“好。” 门再次被带上,丁志忍不住朝他脑袋一巴掌,他跟了谢阮玉这么久,多少生了些恻隐之心,现在这种情况,她进去着实太危险,“你疯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哎呀,死马当活马医嘛,不然能怎么办?”戴冒揉着脑袋,“何况我怕出问题,老早就把七爷的抢给收了。” 屋内瓷片碎了满地,谢阮玉踏着马靴,靴底很软,带着轻柔的哒哒声,床上没有人,唯一能藏人的,只有后边的隔间。 “七爷,您在吗?”谢阮玉看着晃动的青布帘,小心道,“是我,我是阿阮。” ☆、真相大白 “出去!”一串念珠从布帘后砸了出来,将将落在谢阮玉脚边,没有丝毫伤她的意思。 布帘被轻轻撩开,昏暗的隔间内,沈七爷一袭白色的里衫格外显眼,他背着光缩在小小的角落,头发碎碎的垂在眼前。 在谢阮玉的认知中,沈七爷足够强大,无论是早年他在保宁城运筹帷幄,还是后来他在边省翻云覆雨,谢阮玉都不曾见过他这般狼狈。 下巴轻轻抵胸口,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七爷。”谢阮玉捡了念珠,弯腰蹲在他身侧,刚碰到他的手背,他就像被火灼般猛然收了手臂,他脑袋垂的更低了,睫毛飞快的扇了两下,嘴巴抿成一条线,面上依旧是不正常的红晕。 “大夫马上就到了。”谢阮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见到的沈七爷都是冷静的骄傲的,何曾像现在一样,眼神迷茫,似被丢弃的孩子。 “没用的。”沈七爷的声音有些暗哑,继而把头埋到手臂中,“你出去,过段时间就好。” 室内昏昏暗暗,窗外的雨淅沥沥下个不停,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呼吸开始变的沉重,谢阮玉身上的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引的他口干舌燥。 他不停的调整呼吸压制身体的本能,熟练的仿佛做过百遍千遍的样子。男人精虫上脑向来不管不顾,尤其是沈七爷还被下了药,他能自制到这种程度,要是谢阮玉再不清楚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她这两辈子就算白活了。 “当初是谁?”心病还需心药医,谢阮玉明白,这块肉早已连着血腐烂在了沈七爷心里,不挖出来,永远也不会痊愈。 “出去!” “七爷!” “我让你滚出去。”沈七爷发了怒,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谢阮玉被他猛的推倒在地上。 这是第二次了,同样的表情,他眼睛赤红,里面染着的依旧是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呼吸越来越重,谢阮玉还没反应过来,沈七爷就吻了上来,狂风暴雨席卷着谢阮玉的唇舌,他紧紧的扣着她的身子,浓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沈七爷的动作来的迅速,谢阮玉脑海中的碎片飞快的浮现,如火的夕阳,交织的身影,以及胸口的那把匕首。这又何尝不是谢阮玉的噩梦,她死死的攥住沈七爷的衣袖,身体不停的抖动。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眼前的人是沈培远,不要怕,不要怕。”她睁着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忽然,谢阮玉觉得脸上一片冰凉,连亲吻中都混着化不开的咸涩,她伸手摸了摸脸颊,入手湿濡,不知到底是她的,还是他的。 身上的人不再动,只生生的把脸埋在了谢阮玉的脖颈处,半响才缓缓开口,“是五姨太。” 谢阮玉反手抱着他,沈七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不出的厌恶,“那些脏药参了上瘾的东西,有时候发作起来,我真的忍得特别辛苦,每当那时,她就会出现,端着药。” 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有了解释,大帅府藏污纳垢,沈七爷心里亦埋了太多的伤口,有的碰也碰不得,可事实就是这么残忍,这些东西,他不正视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沈七爷撑起身子,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谢阮玉,眼里碎着的全是忧伤,“人人都说那女人长得美,像画里的菩萨,可在我眼里,她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丑陋不堪。” “都过去了。”谢阮玉伸手摸着他的脸庞,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那个曾经的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后来沈夫人救了我,她握着我的把柄,亦握着那女人的把柄。”沈七爷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微红的把脑袋靠在谢阮玉肩上,“明明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偏偏变的如此多余,如此不堪。” 父母健在,平顺安康。他一生所求不过尔尔。 可是结果呢,他一步步被周围的人逼着走向进绝境,变的越来越不像自己,多少次,他都觉得自己几近崩溃,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把他们通通踩在脚下,用她们的头颅来祭奠自己的亲人胞妹,一度成为支撑他全部的力量。 “不是的。”谢阮玉收紧手臂,眼泪落在沈七爷的发角,“七爷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七爷更好了。” 谢阮玉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她眼神无比的虔诚,“七爷没有多余,七爷就是阿阮的全部。” 话音刚落,沈七爷的吻又落了下来,她的唇很软,带着特有的清甜,睫毛划过他脸颊的一瞬间,像根羽毛,轻轻的落在心里,温柔的他想哭。 吻越来越深,昏暗中,谢阮玉看不清他的脸,她攀着他的脖子,轻柔的回吻,唇与唇辗转缠绵,过去种种的不安愤恨,都被温柔抚平,好似初夏的池塘,微风吹过水面荡起层层的涟漪。 谢阮玉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咬着唇,细碎的□□断断续续而出,身体的律动让人忘了思考,只想本能的抱住彼此,紧些,再紧些。 他与她的心跳声交织在耳畔,缱绻相依,抵死缠绵。 “我还需要在这么?”屋外,被强行绑来的大夫捏着山羊胡,有些尴尬的问道。 “大概…不用了吧…”戴冒挠挠脑袋,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大夫,又瞅了瞅脸红成柿子的丁志,正色道,“天色呀不早了,咱们都撤吧。” 夜,出奇的安静,唯有沈七爷的房间传出不适宜的声响。 清晨,阳光洒入室内,窗外的鹂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谢阮玉缩在沈七爷怀里伸了个懒腰,身体有些微微的疼痛,肩上胸口布满了欢愉后的痕迹。 谢阮玉抬着头,手指轻轻戳着沈七爷的下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他与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然后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手指沿着下巴划动,刚落到喉头,就被一只大手捉住。 “阿阮,别闹。”说着谢阮玉就被揽入到温暖的环抱中,沈七爷闭着眼睛蹭蹭她的发丝,然后弯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 谢阮玉被他看的满脸通红,一抹霞色飞到耳侧,她连忙闭上眼往沈七爷怀里扎。只是沈七爷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双手捧着谢阮玉的脸,迫使她抬头看他。 他笑的真好看,温柔的让人心安。 谢阮玉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他,眼里写满了爱慕,晶亮的像盛满了阳光。 沈七爷忍不住又吻了上去,早上醒来时的那点不安,此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笑什么。”唇瓣碾磨,沈七爷的好心情感染到了谢阮玉,她口齿不清的问。 “那你又笑什么。”沈七爷不回她,只蹭着她的鼻尖,弄的她忍不住抓痒。 “是我先问的。”谢阮玉抱着他的腰往后躲了躲,捂着嘴巴笑的像只小狐狸,“你不说就不给亲。” “我以为自己养了只伪装成兔子的小野猫。”手被沈七爷拉开,他轻啄着她的唇瓣,“没想到捕到的是一只小狐狸。” “那你喜欢小狐狸吗?” “我喜欢你。” “唔…”谢阮玉还未开口,沈七爷就俯身上前,以吻封缄。 是的,我只喜欢你。 长长的一吻结束,谢阮玉伏在沈七爷怀中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的举动换来了沈七爷的轻笑。 “该收网了。”片刻,沈七爷长舒了口气,“有些事总要有个结果。” “好。”谢阮玉抬头吻吻他的下巴,“我陪七爷一起。”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要事得做。” “什么?”谢阮玉严肃的问道。 “我觉得我的伤口又崩裂了。”沈七爷掀开被子,肩膀上的绷带已经印出了点点猩红。 谢阮玉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也趁机起了身,贝齿轻咬唇瓣,有些羞赫,“我,我去叫大夫,昨个请了大夫的,想必还没走。” 肌肤如玉,□□的手臂上布满了吻痕,沈七爷眼神微闪,还未开口,就被谢阮玉堵了回去,“别这么看着我,你的伤还没好呢。”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夫果然被戴冒他们留在了府里“作客”,等上了药又开了方子,把沈七爷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才放出府去。 谢阮玉派人去买了药,自己则伺候沈七爷吃早饭,边盛粥边把医生的话重新交代给沈七爷,“这几日少食些辛辣的,这粥味道虽淡了些,但是身体却是极好的。” 舀了匙粥送到沈七爷嘴边,谢阮玉继续补充道,“今晚,我搬去其他屋去。” “为什么?”沈七爷不乐意了,拒绝吃粥。 谢阮玉羞着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汤匙塞到他口中,“大夫说了,少行房事。” 沈七爷闷闷不乐的咽下去,幽怨不已。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口,没事叫什么大夫呐!原本只是想让谢阮玉多心疼他一点,没想到他居然失算了!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作者有话要说:已尽力QAQ…我是个不会写船戏的girl…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写完这一章,堪比大脑脱离身体独自跑了一千米… ☆、过往云烟 疼…江娉婷的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带着痛楚,因失血过多唇瓣略显苍白。她带着伤又淋了不小的雨,整个身子都像在火中滚过似的,热的骇人。 “醒了?”沈夫人的声音伴随着周围歇斯底里的谩骂传入江娉婷的耳内,她随意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命真大啊。” “彼此彼此。”江娉婷抬了抬手,沈夫人适时的把盛着水的粗瓷杯子往她那踢了两下,江娉婷饮了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舒缓了许多,只是说起话来还略微沙哑,“谢谢。” “都是将死之人,何谈一个谢字。”沈夫人随意整着衣衫,即便身陷牢笼,依旧端着沉稳。 “陈碧秀,你个挨千刀的!都是你!都是你!”隔壁传来五姨太歇斯底里的怒骂,“你个老虔婆!你死后定会下阿鼻地狱!刀锯石磨永不超生。” “母亲!” “滚开!一切都是这个贱人,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进帅府,怎会落得这个地步。” 沈夫人充耳不闻,倒是江娉婷忍不住笑道,“看样夫人得罪的人不少啊,如今落的这地步真是可惜啊” “人就是这样,当事情对他有利的时候恨不得为你当牛做马,一旦走入了绝境,过往种种过错都会归咎在你的头上,仿佛这样才能显得他是多么的无辜,帅府里何来无辜之人,不过是各怀心思,各凭本事罢了。”沈夫人蹲下身子,目光依旧高高在上,“我赢了近三十年,才输一回,没什么好可惜的。倒是你,从没赢,就输的一败涂地。” “夫人不会是为了讽刺我吧。”江娉婷笑着开口,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脸上的笑顿时变的有些扭曲。 无视她的表情,沈夫人手指轻轻挑起江娉婷的下巴,“你知道近章的弱点是什么么。” 江娉婷眼神微闪,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沈夫人这是在给她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可是,自己先前那般对她,沈夫人为何要再助她?她不是个慈善的女人,这点江娉婷早就知道。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沈夫人骤然提高了声音。 牢房隔音效果极差,她方开口,隔壁五姨太的咆哮声就钻入了耳孔,“你这个贱人!你闭嘴!!” 说不上来的惊恐,沈夫人可不吃这一套,徒自讲下去。 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候前朝刚亡了几十年,各方混战,盛家打着复辟君王制的旗号,得了不少前朝后人的支持,百姓流离战争频发。 陈碧秀自小跟苏府的小少爷青梅竹马,谁料最后竹马变心,爱上了另外的女人,俩人联手铸就了她后半生的噩梦,流言蜚语积毁销骨,她不得不嫁给携妻带子还在拼功勋的沈北新。 爱人背叛,父母误解,世人唾弃,陈碧秀百口莫辩,骄傲如她,怎么能让害她的人神仙眷侣,于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沈北新掳来那个女人,陈碧秀每天看着她以泪洗面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再然后她给沈北新生了儿女,可是那个男人还是爱她,甚至愿意教养她的儿女。 沈夫人讲到这声音没了笑意,她看着江娉婷,“他们把我害到这步田地,毁我名节,辱我家族的颜面,还有脸求我放过他们,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所以你把他们杀了?” “杀了。”沈夫人理所当然道,“我劝过苏志邹,只要他杀了林萧笑,我可以放他一马,可是他不听,非要一起死,我有什么办法。” 呵呵!五姨太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浓浓的嘲讽,“人都死了当然全凭你一张嘴!姓苏的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别做梦了!你自己非缠着人家,设计林萧笑,结果报应到自己身上,你怪谁!” “胡说!”沈夫人捡起地上的粗瓷碗狠狠地砸向五姨太,粗瓷碰上牢壁碎在地上,染了一地的水渍。 “我胡说,你们当年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看在姐妹一场的面上好心帮你,结果呢,就因为姓沈的一句话,你他妈就算计我,你还是人吗!”五姨太恨不得现在就过来亲手掐死陈碧秀。 “我不是人?我再不是人也没对孩子动过手。”沈夫人笑的阴森,“沈近章至今都觉得是我杀了他妹妹,这口黑锅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替你背了好多年了。” 五姨太瞬间一滞,手指不停的抖动,沈夫人缓缓开口,“再说我也没给十四岁的孩子下过脏药,把人家往自个床上拖。” “你够了!”五姨太看着沈八爷越来越震惊的眼神,飞快打断沈夫人的话,“药是你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给你而已,谁知道你要用在沈七那半大的孩子身上,何况他是大帅的儿子,又自幼养在你身边,我怎么知道你生了这么多龌龊的心思。”沈夫人看着蹲在墙角不吭声的沈朝,好心的提醒道,“这事朝姐最清楚不过了,你说对么?” 沈朝背对着众人,一声不吭。明明离冬天还好远,空气中却布满了透骨的寒冷。 “所以夫人是在算计我了?”江娉婷冷眼旁观着地牢中的修罗场,难怪,沈七爷宁愿往自己身上打窟窿也不愿碰她。 “明明是你不信我,才落的如此下场。”沈夫人缓了口气,细声悄语,“近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软,早晚得吃亏。” “你真是个疯子。”江娉婷总算知道了沈夫人讲这段往事的意思,她想让她利用沈七爷的心结换取一线生机。沈夫人知道她的弱点,她不会放弃沈七爷,他这是她的执念。 “我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别人活的快活。”沈夫人看着她,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当然,你也可以跟我一起死啊,我又不拦着你。” 江娉婷指尖敲着沈夫人的手背,温和道,“死?我才不会死。” 门外脚步声响起,牢内的人自觉停了话头。 “沈夫人,江姨太,七爷要见您二位。”说着,戴冒让人开了门,牢里的光线不太好,他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请吧。” “我动不了。”江娉婷向来不是个硬撑的性子。 “把架子抬上来,扶江姨太上去。”戴冒扭头看向沈夫人,“您能动的了吧。” “当然。”沈夫人跨出牢门,还不忘了回头,“我哪有江姨太太的福气。” 不是直接让人拖过去,而是请了担架,沈七爷直到现在,对她都是留有一丝余地的。江娉婷被抱到了担架上,阳光透过树叶,印在江娉婷的脸上,架子抬的很稳,她面容平静,脑海中划过一个又一个的可能。 沈七爷并不是很想看到江娉婷,只是,她的反水是他心头的一块石头,沈七爷解不开这个心结。 “七爷,人到了。”谢阮玉推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回神。 熟悉的面容,只是少了往日的柔顺,此刻的江娉婷浑身充满着绝望。 谢阮玉使了个眼神,丁志跟了她这么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就带着人退了出去,原本略为拥挤的厅堂瞬间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三人。 “为什么。”这是沈七爷问的第三遍。 江娉婷心里觉得好笑,什么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不过是爱慕七爷而已。”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慕是用伤害来表示。”沈七爷点点身上的伤口。 “可是我打偏了,这么近的距离。”江娉婷相信沈七爷清楚,这么近的距离,要不是她有意放过他,他真的会死在她的枪下。 “所以我才愿意见你。”沈七爷踱步到她身侧,“我自认待你不薄。” “可那又怎么样,我是七爷的,可是,七爷缺不是我的。”江娉婷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看谢阮玉的眼神都雾蒙蒙一片,“你就心甘情愿么。” 谢阮玉没想到江娉婷会问到自己身上,昨天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沈七爷的气息仿佛还笼罩在她身上,瞬间脸就飞上了红霞,吱唔了半天。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她是沈七爷的,沈七爷也是她的了啊。 她的犹豫引起了江娉婷的狐疑,只多看几眼,她脖子上的吻痕就刺痛了江娉婷的眼睛,心里像扎了千万根刺,唯有飞速的低下头去掩盖严重的嫉恨。 “我身边容不下你了。”沈七爷平淡道。 “那便杀了我吧。”江娉婷垂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这么孤单单的杵在那里,“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爱了你这么多年,我也撑不下去了。” 沈七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娉婷,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跟着重病的父亲在茶馆门口唱曲,渐渐的由两个人变成她一个人来,茶馆的伙计说老头得了重病怕是没几天好活。 沈七爷念她可怜,每每都多给点钱,她也不推辞。直到有一天,江娉婷披麻戴孝的出现在茶馆,把剩下的钱一股脑的还给了他,跪着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那一天,江娉婷成了孤儿。 他问她,“以后怎么办。” 她说,“城南的贾老板说要买我做小老婆,我答应了。” 她就跪在那里,头上挂着白色的绢花,认命而倔强,像极了自己。 沈七爷至今还记得她那时的模样,而如今的江娉婷,他却是怎么都看不清。 也许一切都是他的错,这些年,他没勇气正视自己的过去,也没有教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我龙队奥运会乒乓球夺金~圆梦大满贯!!爱你么么哒~ ☆、烟花易冷 “你走吧。”沈七爷有些心累。江娉婷他留不得,可是真要让他下手,多少有些迟疑,往日的情分仍在,他愿意放她一马,“华原这么大,不想呆在河东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出了这道门,要生要死都随你。” “你不要我了。”江娉婷很平静,脸色苍白的让人于心不忍。 “不要了。”沈七爷不再看她,熟练的摸上手腕,却没碰到熟悉的串珠,干脆整整衣袖,“做人不要太贪心。” “贪心?”江娉婷冷笑出声,强行撑起身子,她的伤口只被随便包扎了下,起身的动作撕裂了伤口,屋内顿时染上了股血腥味,“我不图荣华不要富贵,我就只想要你多看看我罢,我一直没变,变的是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七爷的视线在谢阮玉身上停留的越来越长,她知道谢阮玉救过沈七爷,开始她也以为是七爷是在念着谢阮玉的好,所以对她多宠点。 沈七爷养女人就像养宠物,漂亮的听话的就愿意多抱抱,多哄哄。江娉婷自认自己在沈七爷的眼中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她是沈七爷带回家的,只有她和他的故事,开始的顺理成章。 但是渐渐的,沈七爷就变了,他在跟她聊天的时候谢阮玉的名字越来越多,她得了什么好玩的物件,闹了什么笑话,都会被沈七爷笑着与她提及。 樊城出事的时候,她也心急如焚,可是沈七爷从城楼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去了谢阮玉的院子,她呢,她就不重要么。 江娉婷不懂,像谢阮玉这种把沈七爷当成摇钱树,把所图所想写在脸上,恨不得钻到钱眼里的女人,凭什么入了沈七爷的眼。 她在沈七爷眼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谢阮玉院里传来的每一阵笑声都像一根针,戳在她的心头,心里的窟窿密密麻麻,多到她怎么也忍不下去,“你明明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说过的。” 沈七爷看着这样的江娉婷,她的每一句指责都让他心凉,顿时也没了再与她争辩的心力。 谢阮玉静坐在一旁,江娉婷的事她插不进手,只呆呆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她多少能够了解沈七爷的心思。江娉婷只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好,却没在意沈七爷暗地里对她做了多少。 她很聪明,江娉婷也很聪明,可是沈七爷唯独把她推到了众人的目光中,谢阮玉的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帮忙刺杀何静烈的是她,嚣张跋扈转移众人视线的是她,在后院里充当宠妾四处拉仇恨的也是她。江娉婷呢,她只要乖乖的呆着,就能被沈七爷护在羽翼之下,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干,沈七爷就给了她足够多的信任。 沈七爷对她的信任,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如今到了江娉婷嘴里,这些似乎统统都可以被忽略被抹去。 “够了!”沈七爷的声音打断了谢阮玉的思绪,看也不看江娉婷,可见他是真寒了心,“戴冒!” “七爷。”戴冒一直在外边支着耳朵关注屋里的动静,一听见沈七爷叫他,立刻冲了进来,“您吩咐。” 沈七爷伸手点点江娉婷,“把她弄出府去。” “是。”戴冒连忙应下,伸手拉她。 “滚开!别碰我!”江娉婷身上带着伤,力气算不上大,怎么也推不开戴冒。 要是丁志说不定还会犹豫片刻,可偏偏江娉婷遇上的是戴冒,戴冒不是个守规矩的,既然赶出府,那就不再是七爷的人了,当下也就不在客气,索性抗在肩上扛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看的谢阮玉目瞪口呆。 “收收你的下巴。”沈七爷伸手拉着她,顺便把她手上戴的佛珠套在了自己手腕上,“你这个小贼。” “是你昨天自个扔给我的,如今却倒打一耙说我是小贼。” 沈七爷难得露了抹笑,顺手把她拉起来坐到自个腿上,“你会不会怪我对你不够好?” 方才江娉婷的指责让他忽然没了自信,他发现他似乎对谢阮玉更不算友好的样子。 “不会啊,七爷待我好极了。”谢阮玉抬头蹭了蹭沈七爷的下巴,伸手环着他的脖颈,尽量躲开他肩上的伤口,“其实七爷待江姐姐也是极好的,您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自己都看不见,我说了又有什么用。”沈七爷垂头吻上谢阮玉的唇,轻轻吮吸,“不是每个人都像阿阮。” 唔…谢阮玉被他抱在怀里,许久才喘着粗气被放开,脸上透着粉嫩如同三月的桃花。 沈七爷看着她晶莹红润的唇瓣,眼神一黯刚要再次吻上去,就被谢阮玉挡住,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烟花还没放呢!” “还能放么?” “家里的那批淋了雨,估摸着不能了,不过可以买新的。” “那一会再去买。”说着拉开她的胳膊,单手扣住,沈七爷嘴角微挑,又低头吻了下去。 “沈夫人…还在外…”话还没说完,谢阮玉声音就被沈七爷吞在口中。 “等会再说。” 这个吻激烈而绵长,从厅内一路吻到床榻,还是后来谢阮玉猛然记起大夫的话,才挣扎出一片小天地。 只是沈七爷的纱布,又要换新的了。 下午,谢阮玉先是被沈七爷强行带出去买烟火,又陪着他吃了晚饭,等到天色擦黑才被沈七爷特赦离开。 “谢姨太,许久不见啊。”刚出门,谢阮玉就碰上了从容而来的沈夫人。 谢阮玉客气的行个礼,“夫人许久不见。” “是好久,今个怕是最后一次吧。”沈夫人脸上如同戴着假面,绕是谢阮玉见过这么些人,也辨别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等沈夫人进了屋子,谢阮玉才转身,月亮朦胧的挂在半空中,傍晚的晚霞才刚刚退下,虫声在草丛内不绝响起,她叹了口气,这么些年,终于要结束了。 室内点着檀香,茶被煮的香气四溢,沈七爷点点椅子,示意沈夫人坐下。 “都到这份上了,近章该不会是要请我喝茶吧。”沈夫人倒也没客气,伸手端了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笑道,“茶是好茶,就是煮茶的功夫差了许多。” “阿阮的手艺自然不能和夫人比。”沈七爷也抿了抿,“不过我喜欢。” “是么。”沈夫人放下杯子,可惜道,“真是个有用的,该早点杀了的。” “夫人竟是恨我恨到这份上。”恨不得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谁让你摊上姓林的那贱人做母亲,再说,谁知道你到底是哪里冒来的杂种。”沈夫人神色晦暗不定,说出的话倒是依旧恶毒,“怀胎九月就生出来,到底是不是沈北新的种都不一定。” “我要不是大帅的儿子,那我是谁的?”沈七爷丢了杯子,起身踱到窗前,窗户被推开,清新的晚风带着夜的味道闯入室内。 忽然,天空绽放起一团团的烟花,沈七爷就这么背靠着窗户,冲沈夫人笑的欢愉。 沈夫人诧异的看着灿烂的天空,眼中的震惊渐渐被憎恨所替代,她伸手端了茶壶冲沈七爷砸去,壶里的的水滚烫,落在沈夫人身上,她竟没有丝毫的感觉。 眸子中是掩盖不住的疯狂,她疯了似的向沈七爷撞去,嘴里不停的咒骂,“你这个贱种,我要杀了你!” 沈七爷那能这么容易被她伤到,身子微转,抬手便掐住了沈夫人的脖子,手指骨节分明,生生的扣着她的喉咙,声音说不出的畅快,“你杀啊!像你这种人,活该我父亲看不上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丑陋不堪。” “你胡说!你胡说!他最喜欢的是我!”拼命的拉扯着沈七爷的胳膊,她双眼赤红,“要不是林萧笑那个不要脸的,我早就是苏家的媳妇了。” “你也配跟我母亲比。”沈七爷厌恶的反手一推,沈夫人当场踉跄几步摔倒在了地上,“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孩子么。” 沈夫人抱着脖子,咳嗽声骤停。 “我父亲怕你生了孩子就彻底容不下我了。”沈七爷的话如同一把刀,狠狠地剜在她的心上,“所以,无论是苏家的,还是沈家的,你都怀不上。” “你…” “我怎么了?”沈七爷看着地上的沈夫人,笑的分外开怀,“如今,整个河东都是我的,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配。” “你个杂种,杂种!”沈夫人整个陷入了癫狂,往事在她眼前一幕幕游走。母亲的无可奈何的恳求,苏志邹离开的决绝,沈老太太死前憎恨的眼神,还有被她逼死的前夫人,亲手杀了的林萧笑,水中哭着挣扎的小女孩。 “等咱们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在晚上看烟花。”当初苏志邹为了林萧笑,说了多少假话哄她,虽然他俩还是死了,死在了她手里,她把苏志邹的尸体埋的远远的,至死都不让他们有任何瓜葛。 她怀疑过沈七爷的身份,却怎么也不敢往苏志邹身上想,结果居然是真的,她抢了她的爱人,她的儿子抢了她的权势。他们才是一家三口。漫天的烟火下,她陈碧秀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沈夫人疯了似的挣扎起身,向着沈七爷的方向狠狠地撞去,用了全身的力气。 砰——脑袋撞上旁边的柱子,鲜血喷涌而出,沈夫人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漫天的烟火在眼中闪现,她听见沈七爷的声音,“真可怜,到死都是一个人。”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死死的瞪着声音的源头,疼的无与伦比。 沈七爷冷眼睥睨,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不停地抽搐,最后渐渐没了挣扎,一双眼睛还狠狠地瞪着,死不瞑目。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停地升起,照的夜空璀璨绚烂。他又想到了许多年前,一名高大俊秀的男子摸着他的脑袋,声音说不出的没落,“你要是我的儿子多好。” 真可惜啊,他不是。沈七爷看着窗外,手指敲着窗檐,发出哒哒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nili娉婷:我不会轻易的狗带!!沈夫人:那我先走一步~~ 顺便,我发现我文章内部的节奏有点问题QAQ我下部一定会注意这点… ☆、人死债结 沈夫人撞死在沈七爷面前的事情就像插了翅膀,五姨太得到消息竟是站都站不稳,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结果,又仿佛这一辈子拼拼抢抢,到头来却又什么都没得到。 “母亲!”沈朝哭的泪流满面,拉着五姨太的裙角哭道,“咱们去求求老七吧,他念在手足的情分上或许会放咱们一马呢。” 五姨太看着扑在地上泪流不止的女儿,精致的妆容已花,红通通一片糊在脸上。沈八爷自从昨个就没发过只言片语,想来她这个母亲在他眼里是极其失败的。 手掌拂过沈朝的头顶,她第一次认了命,“我们与他有什么情分可言。” “母亲,咱们去求他,去求他啊!”沈朝疯狂的摇头,拼命的拉扯着五姨太的衣裙,“我夫君还在家里等着,还有泽儿和瑶瑶,我不想死。” “他要真想放过你就不会把你关进来了。”五姨太伸手拭擦着她的眼泪,打断了她所有的希望,“你看,同样是我肚子里蹦出来的,他偏偏没有动你六妹。” 次日五姨太三口吊死在牢里的消息就传入了帅府,六姑娘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帅府里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小厨房熬着药,味道飘入室内,带上了满室的苦味。沈七爷和谢阮玉守在外厅,事到如今,府里再也没人敢触沈七爷的霉头,连一向爱往他身旁凑的赛红姑也恨不得理他远远的。 唯独四姨太,她当年占了个救他的恩情,这会才敢在他身边安稳的坐着,“我想过两天离开保宁去找老五。” 她那个因为羧北一役,被打发去了别地的儿子。 “委屈五哥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沈七爷也不例外,当初他设局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从九姨太的□□到沈培安死在羧北这两件事,沈五确实被他坑惨了,“您别怪我。” “远离保宁又何尝不是件好事,你看看呆在城内的这几个孩子,除了老十小,不懂事,剩下的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死的死,伤的伤。”四姨太太了解她那个儿子,“他不是个野心大的,平平安安才是福气。” “您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吧。”四姨太太摸着手下的桌面,黄花梨木的茶几光滑如初,只是有些人已经不在,“这些年,做梦都想着离开。” 沈七爷点点头,刚要开口,就见一个小丫环慌慌忙忙的奔了出来,屈身行礼,“爷,姨太,小姐醒了。” “去吧。”四姨太起身,拍拍沈七爷的肩膀,“毕竟是她母亲,这会估计六丫头心里也不舒服。” 今日一别,怕是没有几次可见了,从此以后,各自安好罢。沈七爷背影挺拔,早就没了儿时的模样,四姨太收回视线,舒了口气,笑容难得的爬上眼角,窗外阳光暖人,又是新的开始。 沈七爷和谢阮玉并没有成功的安慰到沈六小姐,正如同沈七爷多年前跟张巡说的一样,她可以理解他,却绝对不会原谅他。 沈六小姐投缳的时候是在下半夜,等早上春儿唤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的尸体,乌黑的木桌上只留了张雪白的字条,被压在茶杯下:最是欢喜稚儿时。 “七爷。”谢阮玉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什么都没说,连表情都未变,谢阮玉却徒自忧心了起来。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她偶尔也能摸清沈七爷在想什么。 上一世沈七爷可谓是众叛亲离,被逼着走了绝路,人在极度的恐惧下最先选择的便是自保,新仇旧恨,孤立无援,种种叠加在一起,他几乎是毫无理智的清空了整座帅府。 而现在,谢阮玉还留在他身边,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承载着他最后的信任。 “人死债结,何尝不是解脱,您平日里看的那般通透,这会怎么钻上了牛角尖。”谢阮玉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把所有的视线集中在自个身上,“过去种种都结束了,好的不好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她是个好姑娘,不该死的。”沈七爷愣了愣,垂眼道。 “也许有时候活着更痛苦。她有她选择的自由,这不能怪您。” 谢阮玉说的一本正经,只是手指的力度还是透露了她心里的忧虑,沈七爷低低应了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小女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怯生生讨好他的模样,长成了足以安慰他的存在。 沈七爷果真没有为难其他人,只定了每年的钱票数量交给高泽,让他按时送去帅府,剩下的一概不管,沈七爷不待见他们,当初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这会自然也不敢露头,向来热闹的帅府一时变的有些萧条。 沈七爷不愿意住在帅府,所幸把这些日子积压的政务全搬到了原来的沈七爷府,还是高泽觉得不妥,找人连夜打了块新扁挂了上去。沈七爷连少帅都没当,直接坐上了大帅的位子,倒也是第一人。 “翡翠姐姐,这是大帅给姨太的。”庄严拎着一只画眉鸟,笑的一脸讨好。说来也怪,自从前几日陪着翡翠在温香楼坐了一晚,庄严不知怎么就上了心,隔三差五的往翡翠身边凑。据丁志说他是求了戴冒好久,才得了这个传话筒的差事。 谢阮玉托腮嗑着瓜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往翡翠那边瞄,等庄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翡翠才撅着嘴蹭到谢阮玉身边,“您老看我干啥!” 随手把瓜子扔桌上,谢阮玉拍拍手心,神秘道,“我觉得庄严还不错,之前扮小丫环看不出来,现在换了衣服倒也算仪表堂堂了。” 见翡翠没吭声,谢阮玉挠挠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也不好老挡着你,你要是有看上眼的,只管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翡翠踢着脚,垂头盯着地面,再说她说了又有什么用,那人压根不喜欢她。 谢阮玉毕竟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看翡翠这模样,就知道有问题,心下计量了一番,东想想西看看,怎么也猜不出那人是谁,只好试探道,“丁志,人确实不错,你要是喜欢,我去跟七爷说一声。” “不是他!”翡翠一听丁志的名字,当场绿了脸,她是怕了他了,每次他对她说“保护好姨太”,下一秒,她不是被枪打就是被枪口指着,她觉得丁志八成克她。 嗯~谢阮玉捻起颗瓜子,随着洁白的牙齿咯嘣一声,翡翠的心也跟着蹦了两下。 翡翠最后实在抵不过谢阮玉火热的眼神,这才小声交代,“我觉得戴冒挺好的,您觉得呢?” 说完,就羞涩的满脸通红,抬着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看着谢阮玉。 看的谢阮玉那叫一个尴尬,眼前又跳出戴冒那副轻佻的模样,磕巴道,“你确定?” “嗯。”说着一跺脚,翡翠捂着脸就奔了出去,“我给您换壶新茶。” 中途恰好撞上来看谢阮玉的沈七爷,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谢阮玉的时间太长了,翡翠再见沈七爷也没有当年那么害怕,只矮了身子行礼。 沈七爷莫名的看了眼远处笑的开怀的谢阮玉,再见翡翠这羞答答的小模样,越发的好奇。 “她干嘛去了?”沈七爷一挥手,翡翠就阵风似的吹了出去,他看着谢阮玉疑惑道。 “换茶。”谢阮玉起身倒了杯银山雪尖给沈七爷。 “壶还在这她拿什么换茶。”沈七爷看都没看眼前的茶水,一伸手就把谢阮玉揽了个满怀。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双眸含笑,这会她解了头发,如绸缎般的青丝就这么滑在她身上,更衬的小脸白皙如玉,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往后就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沈七爷抱着她腰的手臂渐渐收紧,红润的小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张一合,看的他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先前翡翠的事也就被他抛到脑后,下巴微垂,就这么轻轻的吻了上去。 谢阮玉方才正与他说着翡翠的事,他突然凑上来倒把她吓了一跳。在看他这模样,多半是没把自己刚刚才的话听进去。 谢阮玉往后倾了身子,打算与他好好谈谈,谁料正如了沈七爷的心思,索性把她身子微抬,正好平放在跟前的八仙桌上。 茶杯被碰到地下,溅起朵朵水花,沈七爷欺身把她压到身下,单掌把她的手压到头顶,沿着下巴一路往下吻去。 “等等。”谢阮玉有些不知所措,弓着腰挣扎了两下。 她一动,沈七爷的呼吸忽然就乱了,一只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慢慢伸了进去,入手细滑,暖如温玉。 “不想等。”他的手掌热的吓人,沿着谢阮玉的腰腹一路向上,最后停在柔软之上。此刻谢阮玉就这么躺在沈七爷身下,衣襟大开,肌肤似雪,眼里含着盈盈春水。 沈七爷低头含上了她胸前的一点红梅,引的她咛哼出声,他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果然,唯有阿阮才配称温香阮玉。” 沈七爷上次果然是伤的重,等他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谢阮玉才觉得,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我怒看了两篇小黄文,依旧没有找到感觉…我觉得我所有的脑细胞都死在了船了QAQ悲壮~ ☆、金水码头 云雨过后,谢阮玉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沈七爷把她圈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发丝,“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 敢情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我说翡翠也不小了,你那有没有合适的?” “丁志不错啊,他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了解。”沈七爷不爱操心这档子事,但是谢阮玉开口了,他还是愿意想想,“顾鸢,白敬品也不错,可能你不认得,但也跟了我许久,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沈七爷随后又点了几个人名,谢阮玉大都没听过,“没了?” “这些还不行啊?还是…”沈七爷伸手捏着她的鼻尖,“那丫头有看上的人了?” 点点头,谢阮玉往他怀里拱了拱,“有一个,你没提到。” 他没提到的,沈七爷摩挲着她的秀发,入手光滑如同上好的丝缎,“我没提到的要么不合适,要么已经有了夫人。” 他觉得那些未婚又身处官位的新秀,依着谢阮玉的脑子,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不会与他提及。 谢阮玉当然不傻,直切重点,“你身边那个戴冒怎么样?” “为人机敏,做事利落。”沈七爷见谢阮玉眼睛唰的亮了起来,好笑的摇头,继续道,“如果是他,我劝你让翡翠放弃。” “怎么?他娶妻了?”看上去不像啊。 “是人都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戴冒各方面都好,唯独贪玩不收心。”沈七爷说的直白,“翡翠要是能拢住他,尽管去。” “是不是男人都贪鲜。”谢阮玉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大多吧。”沈七爷还在想着戴冒的问题。 这话听到谢阮玉耳里就不舒服了,之前沈七爷有心结都敢往府里整这么多莺莺燕燕,如今他心结解了,府里既没正经婆婆又没正房夫人,他还不得翻天呐! 她靠在沈七爷胸口,肩上的伤结了疤,周围的皮肤略微有些红肿,谢阮玉轻轻戳着,没用丝毫力气,“那您呢?” 不是再说翡翠么,这是怎么转到他身上来的? “阿阮觉得呢?”沈七爷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阿阮想要一个人,还是想要一群人。” 她要是喜欢一个人,那他就陪着她一起过下去,她要是觉得寂寞想要找人作伴,让他挑几个乖巧的搁府里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别再弄的像大帅府一样乌烟瘴气就好。 沈七爷问的认真,谢阮玉心里默默的吐槽,这都是什么烂问题,“都听我的?” “嗯。”沈七爷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只印着她的身影。 她当然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谢阮玉摸摸肚子,上辈子她只得了囡囡这么个女儿就再也没了动静,大夫说她身子不好,子嗣艰难,能怀上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眼见谢阮玉的表情越来越不好,沈七爷垂下眼,“怎么了?” “七爷。” “嗯?” “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怎么办?”以往沈七爷不碰她,她也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却成了她的心病。 话音刚落,沈七爷就噗嗤笑出声,看着谢阮玉严肃的小脸,清清喉咙,手掌伸进她内衣中,上下揉着她的小腹,“你身子这么健康怎么会生不出呢。” “万一呢!万一呢!”谢阮玉急了,又往他身边拱了拱。 “那也不怕。”沈七爷掌心的温度渐渐升高,他低头凑到她耳侧,轻吻着她的脖颈,“张巡的老婆多,让他多生几个就是,到时候咱们挑个最聪明的抱来养。” “真的?”谢阮玉推开他的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 手掌越滑越往上,沈七爷翻身把谢阮玉压到身下,轻啄着她的下巴,吻的有些认真,“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以往的经验告诉谢阮玉,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可信,可是沈七爷,谢阮玉不知怎么,就是想相信他。 他的吻越来越激烈,谢阮玉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连忙推他,“不行了,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七爷拉入了缠绵缱绻中。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七爷已经不在了,谢阮玉知道他这些日子忙,也就不太缠着他。 直到翡翠帮谢阮玉梳头的时候,她还有些犯困,原本也不想起这么早,无奈心里老惦记着昨个沈七爷跟她说的话。 当下就先把戴冒的事跟翡翠说了声,不外乎,他人仗义也机灵,就是不好收心,给翡翠警个醒。 “我晓得了。”翡翠帮她扫着胭脂。 谢阮玉怕伤了她难得萌动的春心,止不住的安慰道,“世上男儿千千万,实在不行在换一个便是,七爷身边那么多人,总能碰见一个可心的不是。” 翡翠没吭声,谢阮玉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华原虽大,但河东的消息依旧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各处。林、盛两家与河东接壤,对于沈家易主的事最为敏感。 林老夫人跪在佛堂,连磕了三个响头,何妈妈才连忙伸手扶她起来。 “希望佛祖保佑我那可怜的外孙。”老夫人年岁大了,满头的银丝,走起路来少不了人搀扶。 “他福大命大,您就放心吧。”何妈妈扶着她,小声的安慰道。 “笑儿是个苦命的,连带着两个孩子命也苦。”林老夫人提起幺女免不了又要落泪,年轻的时候她常说,女儿名字起的好,定会一生会笑口常开,偏偏走的比谁都早,“宁德的事也不能全怪笑儿,我那个儿子我太清楚,他非要去看妹妹谁能拦得住他。” 结果女儿死了,儿子也没回来,数年的边境战乱更是彻底冷了林老太爷的心,更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了林萧笑身上。这么些年,哪怕他稍微伸手帮沈培远一把,也不至于让他过的这般辛苦。 “都过去了。”何妈妈搀着她出了佛堂,“熬出头,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不说这些了,治儿呢?” “又被老太爷打发回军营去了。”何妈妈见四周无人,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寿字的羊脂白玉,周身泛白,雕着百鸟朝凤图,一看就知道花了心思。 林老夫人端在手心瞅了又瞅,难得露出笑意,“我这孙儿啊,当时我就那么随口一提,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少帅心疼老夫人,这不,走之前还让老太爷骂了一顿。” “你说老头子老骂他干什么。”林老夫人心疼的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成天的不是挨骂就是挨打,他可真不心疼。” “您也别怪老太爷,咱们府如今能拿的出去的也就三少爷了。”说着何妈妈点了点西边的院子,“您看西苑的那几个,没个成气候的。” 何妈妈跟了沈老夫人五十余载,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西苑的虽然名义上也算她的孙子,可着实没法跟林君治比。 “越老越糊涂,这些浑话以后莫要说了。” “是,小姐。” “你呀!”林老夫人失笑,在何妈妈手背上轻拍了几下。 “少帅,河东易主这事您怎么看?”八水开着车,忍不住问道。 “管我什么事。”林君治单手撑在车窗上。 “金水码头他毕竟帮过您。”八水有些犹豫,“听说那两家都送了大礼。” “情分我没还吗?当初湖泽的事被你吃了啊!你爷我差点没被老太爷给打死,还想怎样?”林君治不耐烦道,“我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愿意与他计较,我父亲的死都没清算,还想让我给他们沈家送贺礼?” “少帅,我觉得…” “你敢再说一句话就滚下车,该上哪上哪去。”林君治敲敲车窗,示意他闭嘴。 林老夫人老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对沈培远也带上了些许愧疚,可是他不一样,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没有任何好感,要不是他父亲死在了沈家,他也不至于从小就被林老太爷养在身边,几个庶出的叔伯眼红,明里暗里没少做小动作。 金水码头他砸了大价钱,购入大批的军火就是为了丰盈羽翼,用来牵制几个叔伯,结果莫名的被沈培远给截了,不是万不得已,他决计不会跟他做交易。 他若是安安稳稳,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是敢像他父亲一样动什么歪心思,也就别怪他这个做表弟的不留情面。 “少帅!” “你怎么这么多话?快放!”林君治从来没觉得八水话这么多,真想把他的舌头给剪了。 “明安城的新军编排好了,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八水见他面无表情,继续补充道,“老太爷的意思。” “专门针对湖泽的?” “没错。”八水连忙附和,“当初咱不是和孟儒景的兵打过么,虽然没吃亏,但也没沾光。” 没吃亏是因为孟儒景还同时在应对沈培远的部队,没沾光就代表他们林家的这支队伍不行,林老太爷打他那次,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老爷子都发话了我敢不去么。”林君治翘着腿,黑色皮靴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光亮,藏蓝色的军服被他垮垮的套在身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八水跟了他许多年,忍不住提醒道,“您先整理整理衣服,不然到时候又有人告状。” 被老太爷知道,是要挨家法的。这一句,八水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金水码头终于把林三少给串出来了~ ☆、惴惴不安 林家的动作做的极大,张巡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扯着孟儒景在吃酒。 “林家此举有些过分啊。”孟儒景搭眼看了下,身边的女子涂的香膏略微刺鼻,他习惯性的皱眉。 张巡叼着酒杯,仰头把杯中的佳酿灌了进去,“不用管他们,七爷心里有数。” “我说这话您或许不爱听,但是当下这个环境里,断然没有安稳度日一说。”孟儒景不清楚沈七爷与林家的恩怨,但多少也能嗅出点什么不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张巡笑道,“你倒是会替七爷着想。” “当初也是身不由己。”孟儒景面色如常。 和他呆了这么些日子,张巡觉得孟儒景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屈居在他之下着实有些可惜,这次沈七爷了了桩大心事,林家又有些动作,他十有八九是要来湖泽的,而他,自然要去保宁帮他镇着那群老狐狸。 “放心好了,七爷不日就要来湖泽。” “当真?” “自然,等着上边来电吧。”张巡伸手摸了摸旁边舞娘的小手,可惜道,“等我去了保宁,怕是没法像现在这么自在了。” 张巡的猜想没几日就得到了证实。 “去湖泽?”谢阮玉手一抖,刚夹在筷中的五花肉直接掉在盘子里,“去那干什么?” “边境不□□稳,我想去看看。”沈七爷执筷挑了块肥瘦相间好入口的放在她碗里,“你要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保宁?” “您要去多久?”谢阮玉戳着碗中的米饭问道。 “不确定。”沈七爷摇摇头,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去的,现在离开保宁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或许是幼时母亲对母亲口中那一片天地的向往。他有时候也在想,有没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去看看那个不一样的地方,去看看那些不是亲人的亲人。 谢阮玉垂着头,睫毛微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自从知道了沈七爷的母亲姓林,谢阮玉对沈七爷的死就有了心结。 她可以说服沈七爷不四处开疆扩土,可是他阻止不了沈七爷对那份飘渺亲情的渴望,更或许沈七爷后半生的杀伐都是再为自己找一个借口,他孤单的太久也太厉害,哪怕有那么丁点的可能,都想奋力一搏,最后终究是认了命,有些东西他永远也得不到。 无论亲情还是爱情,缘分寡淡。 “怎么了?”沈七爷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一听见去湖泽就闷闷不乐的。” “我在思考要不要跟您一起去。”谢阮玉夹了棵青菜塞到嘴巴里,努力挤出笑容。 “这还要思考啊。”沈七爷指尖抬着她的下巴,不让她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想要时时刻刻看着她,无论生气还是开心,表情都灵动可爱,让他怎么也看不够。 “每次我离开七爷,都没有安心的日子可以过。”谢阮玉扒拉着他的手指细细数道。 笑容僵在了嘴角,沈七爷抬手揉揉她的脑袋,跟着他,她却时受了很多苦,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忍不住的心疼,“以后不会了。” “所以,我要跟着您一起去。”谢阮玉眨着眼睛,“七爷仪表堂堂,万一被别人看上了,我岂不是很亏。” “淘气。” 沈七爷的声音说不出的宠溺,谢阮玉索性抱着碗坐到了沈七爷身边坐,“那也只对您一个人淘。” 翡翠耷着眼默默退开两步,心里默念我看不见我看不见,这么些天了,俩人还能好好吃顿饭嚒!? 晚上,谢阮玉缩在沈七爷怀里,怎么也睡不着。 她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孟儒景,火烧督军府那晚的吻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沈七爷上辈子有多看重孟儒景,从他上位后,孟儒景一路平步青云就能窥探二三。 后来沈七爷去世,河东陷入了多年未见的大混乱,马贼频出流民四起,各方军阀为了河东的这块土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混战。 结局什么样,谢阮玉就不清楚了,她很不幸的没有活到那时候。想来孟儒景吃不了大亏,他一向是个不安平凡的人,当初不是,现在不是,未来更不是。 聪明且擅于审时度势是他最大的优点,恰恰沈七爷很喜欢他这一点。 如果没有那个吻,她或许还能睁一眼闭一眼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谢阮玉抚了下唇瓣,孟儒景分明是对她动过心思,在明知她是沈七爷女人的情况下。 “睡不着?”沈七爷抱着她,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他向来觉轻,谢阮玉又一直跟个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嗯。”反手抱住沈七爷的腰,谢阮玉又往他怀里靠的更深了些,“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还好。”夜色下,沈七爷看不清她的表情,“阿阮有心事?” “七爷你喜欢我么。”谢阮玉额头抵着沈培远的下巴,有时候她也觉得有些茫然,沈七爷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好像忽然之间,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呵呵,沈七爷轻笑出声,“这么愚蠢的问题,我必须要回答么?” 什么叫愚蠢的问题?谢阮玉不高兴,弯着身子就从沈七爷怀里退了出来。怀中一空,沈七爷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阮玉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听上去有些生气,“既然愚蠢,我以后再也不问了就是。” 室内又陷入了寂静中,谢阮玉支着耳朵,半天没见沈七爷来哄她,心里越想越委屈,干脆转身背对着他,谁料她刚动,身子就被一双大手拉入了怀里,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 “你要去哪?” 我哪也不要去,我转个身也不行么!谢阮玉心里这么想,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道,“不要你管。” “你是我的人,我不管你管谁。”沈七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谢阮玉躲不过去,被他轻轻的捏了两下,心里更气了,“你都不喜欢我,又碰我做什么。” 有时候沈七爷真的搞不懂女人的逻辑,他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变成不喜欢她了呢? “谁说我不喜欢你?” “你说的,你还说是个蠢问题。”谢阮玉指责道,她心里明知沈七爷不是这意思,可就是忍不住任性。 女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总是爱无理取闹,这仿佛是女人的天性。亦或是她认定了沈七爷不会负她,毕竟上辈子,她从来不敢在孟儒景跟前使这种小性子。 “我是怕我回答出更蠢的答案。”沈七爷捧着她的脸,黑暗中,他知道谢阮玉在看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呢,她总是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出现,就像一束光,突然闯入了他的世界,大刀阔斧的劈开了眼前的黑暗。她让他觉得,这个世上,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有这么一个人,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拉他一把。 “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没有遇到你,如今我怕是另一番模样吧。”沈七爷额头抵在她的额前,“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果然是好愚蠢的回答。”谢阮玉吸吸鼻子,生生把眼中的泪花憋了回去。 “你看,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沈七爷笑着吻吻她的发丝。 “七爷。” “嗯?” 谢阮玉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圈,“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那我是不是要提前谢谢你?” “当然。”谢阮玉说的理直气壮,尔后声音又小了下来,“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一定要去找我。” “还说你是狐狸,我看你就是只傻猫,有我在,你怎么会不见呢。” “这不是提醒你么,反正我是不会自个跑的。”谢阮玉靠在他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 她真的是太怕了,所有看似偏移的命运,都再绕了一大圈后以另一种方式出现。 该离开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该出现的人也一个不少的出现。她不想沈七爷与林家又什么牵扯,可是那是他的心结,他必须得解开,除了他自己谁也帮不了他。她不想再跟孟儒景有丝毫的瓜葛,可是命运有时候偏偏就是这么可笑,想躲的东西怎么也躲不掉。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一定要去找我。 这句话,她上辈子也说过,危机四伏的后院把她变得异常敏感,可是至死都没有人去寻她,她只记得那天,残阳如血。 “好。”沈七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隐隐的笑意,“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 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炎热,屋里屋外生机盎然,花树繁茂,张巡聪明,学什么都上手很快,沈七爷便只捡了重要的交代。 依着沈七爷这几日的所做所为,谢阮玉深刻的觉得湖泽一去,时间势必不会太短。 东西收拾的很快,沈七爷人还没到,谢阮玉便让人先装了东西,张巡难得有机会与她交谈,半响,才小声道,“孟儒景之才不可多得,您莫要太针对他。” 命运的□□不停地转动,孟儒景这个名字的再度出现让谢阮玉有些惴惴不安。 ☆、有生之年 “这个月第三封了。”谢阮玉故意把电报摊到沈七爷面前,“你再不回去,张巡该疯了。” “他不做的挺好么。”金丝镜框架在鼻梁上,沈七爷招招手,谢阮玉听话的靠了过去,翘着脚坐在他旁边。 “都快仨月了,咱们不好总呆在这。”谢阮玉倒不是讨厌湖泽,只是这个地方不愿意回忆的东西太多。 “是呆的时间不短了,不过你这几个月老闷在家里不无趣么。”沈七爷悄悄换了话题,“我见你都很少出去。” “不喜欢这。”谢阮玉心里叹口气,“毕竟不是自个家,住的心里别扭。”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孟家的老宅,原本孟儒景想让他们去新府住的,被谢阮玉一口回绝,沈七爷也觉得他们来湖泽不知道几日才走,也不好在主人家住着,最后定了城北孟家的老房子。 “要不我给你盖栋新的?” “别。”谢阮玉连忙开口,她完全相信,只要她愿意沈七爷铁定给她划块地盖个院子,“这要是传出去,我不得被人拼命的戳脊梁骨啊。” 沈七爷失笑,觉得她年纪越大反而越发的小心了,想想又道,“明日孟府的小子百天宴,阿阮要去么。” 谢阮玉托着腮,指头戳着电报,“不想去也得去啊。” 摆在明面上的事,谢阮玉向来不含糊,这点面子,她还是得给的。身体轻轻被带到沈七爷怀里,她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他肩上。 沈七爷眯着眼轻拍她的肩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来湖泽后谢阮玉第二次见到孟儒景,他跟沈七爷介绍着府中的构筑,谢阮玉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沈七爷,有一耳没一耳的听着,跟前世差不多,多半是按着宋薇婉的喜好改的。 “孩子起名了吗?” “排行第二,便直接取了仲麟。” 男人的对话传入耳内,谢阮玉忍不住替何倩倩唏嘘,这辈子何静烈死的太早,缺少了兄长的庇护,她在和宋薇婉的角逐中输的一塌糊涂,居然连原本的两个儿子都没保住。 “阿阮?”许是想的太入神,沈七爷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沈七爷。 倒显得有几分娇憨可爱,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沈七爷才点着站在孟儒景身边的小丫环,“你先随她去后院看看孩子。” 这是有应酬了,谢阮玉点点头,这丫环叫水秀,是宋薇婉身边最讨巧的,仅一眼她就认得出来。 “您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孟儒景含笑望着谢阮玉,三月前的匆匆一瞥,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烟红色的小褂衬的她皮肤越发的白皙,几年未见,她身上的少女气逐渐淡了下去,多少染上了妇人的韵味。 伸手挠挠鼻梁,孟儒景继续道,“内子性情温和,您无需担心。” “好。”谢阮玉眼光淡淡的划过他,又扯着沈七爷说了几句,才把目光落在水秀的身上,“带路吧,我也想看看小少爷。” “是。”水秀的脑袋垂的更低。 宋薇婉喜欢红,连衣裳都红的浓烈而刺眼。 方一入内,谢阮玉的目光就被主座上的女人所吸引,好似朵盛放的海棠花,任性张扬,她实在无法与孟儒景口中那个性情温和的女子联系到一起。 宋薇婉从来就不是个温和的人,尤其在她们面前。 “太太请坐。”刚见到她,宋薇婉微微一愣,接着带出了一抹笑意,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她们叫她太太,很模糊的称呼。 谢阮玉应下,顺势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动作熟练的如同做过千次百次。 她自认不是个宽厚的人,上辈子死的屈辱,虽说今生宋薇婉未对她做过什么,理该人死债结,可谢阮玉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都想恶心她一把,“怎么未见大夫人?” “姐姐身体不好。” “原本听孟副官说何夫人性情温和,还想着这会能够见上一见呢。”谢阮玉饮了口茶,上好的碧水青山,唇齿留香。 水秀飞快的看了眼宋薇婉,还没等她摇头,就听见谢阮玉的声音,“这位是?” “奴家名唤红袖。” “青梅煮酒,红袖添香。”谢阮玉似乎很感兴趣,“倒是个好名字。” 当然是个好名字,红袖添香夜读书,温香软玉抱满怀。红袖的名当年就是衬着她起的,没想到这辈子还叫这个。 谢阮玉看着宋薇婉的笑意越来越僵,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她生的貌美偏偏比不得何倩倩,她熟读诗书却又不及红袖,好在这回孟儒景身边没有她,宋薇婉收收性子,说不定还可以走个贴心娇娇的路子,可她偏是个爱拈酸吃醋。 孩子在奶娘怀中睡的安稳,不吵不闹安静的像颗白团子,谁又能想到几年后会成了个霸王的脾气。谢阮玉上辈子见多了,明显对宋薇婉的儿子没兴趣,象征性的送了把长命金锁,周围刻了圈栩栩如生的麒麟。 之后人陆陆续续的来,其中大部分都是谢阮玉的老熟人,喜欢的讨厌的,她把她们的脾性记得一清二楚,周旋起来如鱼得水,生生抢了宋薇婉的风头。 也许是她们声音太大,原本还熟睡的孩子被吵了觉,哼哼几声哭了出来,声音洪亮。 各家夫人又说了几句吉利话,宋薇婉才笑着把孩子抱去内屋,水秀连忙跟着闪了过去。 谢阮玉垂垂眼,听见任夫人的声音才抬头,见她手腕上挂着对水头足的翠玉镯子,才笑着附和,“夫人这镯子好看的紧,这般好看的玉可不多见啊。” 投其所好,太简单,谢阮玉笑着想,然后装作吃惊的摸摸任夫人手上的镯子。 “夫人。”水秀挥挥手,奶娘识趣的把孩子抱了进去,小声的哄着。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宋薇婉被伺候着换了件衣服,“看她周旋在各家夫人中的手段,难怪到现在沈七爷院里就她一个。” “她过她的,您过您的,井水不犯河水,她再有手段也是用在沈家的院里。”水秀脑海中忽然闪过孟儒景摸鼻梁的动作,不知到底该不该告诉宋薇婉。 孟儒景这个动作,是她偶然间发现的,因为他很少做,只有遇见及喜欢的东西,才下意识的摸摸鼻梁。 “你觉不觉得她和红袖有点像?”宋薇婉扣着盘扣,脑海里又默默出现谢阮玉的脸。 水秀一惊,又想了片刻,摇头,“红袖容长脸杏眼,谢姨太圆脸眼镜也长些,并不像啊。” “倒不是长相,而是感觉太相似了。”宋薇婉想到了几年前孟儒景曾在樊城呆过一段时间,心里多少有些疑惑,女人在这方面天生就有着敏锐的直觉。 水秀没吭声,默默的给她整着裙?。她是做丫鬟的,最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谢阮玉不是孟府的姨娘,有些浑水她不想趟也趟不得,心里暗暗决定把之前的所见所猜烂到肚子里。 至于红袖,孤身一人,便是再厉害,在宋薇婉手里也翻不出花样。 “夫人,咱们该出去了。”水秀帮她扯好衣裙,起身道。 毕竟让客人等久了太过失礼,结果宋薇婉脚还没踏进外厅,就听见院里传来了何倩倩的声音,“哎呀,是我来晚了。” 任夫人是个爱八卦的,当下就用手肘顶了顶谢阮玉的胳膊,“好戏要登场了。” “这位是?”谢阮玉小声对任夫人道,初来乍到,她又没见何倩倩,总要做出初见的模样。 “孟家的大奶奶。”任夫人侧着身子窃窃道,“平日里都是二奶奶出去应酬,可回了孟府就不一样了。” 至于那不一样,谢阮玉问都不用问,何倩倩年近三十,却依旧长得如花似玉,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看上去不过二十露头的年数,光凭长相,就足够撩的孟儒景宠爱不已,不然也不会没有一儿半女还能稳稳地坐在大夫人的位置上。 “姐姐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过来了。”宋薇婉伸手扶她进来,眯着眼笑意盈盈,心里却恨不得挠花她的脸。 “麟儿百日,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过来看看啊。”何倩倩在踩她痛脚这方面一向不会手下留情,即便是平妻,也有个先来后到,因此她始终压宋薇婉一头,即便是宋薇婉的儿子,到头来也要叫她一声母亲。 “您能来是麟儿的福气。”宋薇婉表情未变。谢阮玉知道,她心里怕是早已怒火滔天了。 何倩倩笑着环顾了四周,眼神刚扫过她,便笑着开了口,“这位是帅府的谢姨太太么?” 这是谢阮玉来到湖泽第一次听人叫她谢姨太,以往她出门,大家都模糊着称她太太,沈七爷究竟会不会把她扶正,谁也说不准,也就不愿意在称呼上提前得罪她。 谢阮玉太熟悉何倩倩这个人,万事都要踩你一头,心里也不气,点头笑到,“正是,说来这还是我初次见孟大奶奶。” “你要是喜欢,大可常来。”主位只有两个,谢阮玉坐在一边,何倩倩自然的踱过去,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另一侧。 瞬间,屋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宋薇婉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点忙,宝宝们久等辣~ ☆、人生初见 宴会几乎是在宋薇婉的强颜欢笑下完成的,何倩倩是摆明了不给她脸面,但凡能踩她一脚的事都不会放过。 直到谢阮玉跟着沈七爷上了车,宴会上的幕幕还停留在脑海挥之不去,真是眼熟无比。 车辆缓缓而行,孟儒景目送着它行出巷口才收回视线。 身后的小厮连忙开口向前,“二奶奶请您去一趟。” “又闹起来了?”孟儒景皱眉。 宋薇婉的性子不用说他也知道,最是受不得气。有点小性子虽好,但是过了就有些惹人厌烦。 二层的小洋楼灯光璀璨,孟儒景刚踏进屋子,就被宋薇婉扑了个满怀。 她这会早就哭红了眼眶,抽泣道,“您得为我做主啊。” 灯光下,宋薇婉一袭水红色的睡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皓白,翠色的镯子松松套在手腕上,整个人就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孟儒景笑着揽了她的肩膀,“怎么,又和倩倩闹别扭了?” “倩倩,倩倩,你就知道倩倩!”宋薇婉不乐意的推了他一把,委屈的不得了,“你知不知道她方才怎么对我的,我在各家夫人面前一点颜面都没了。” “哦?”孟儒景目光微闪,拉着她坐在桌前。有些话,就算他不问,宋薇婉也会告诉他。 当下就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其中自然不会落下谢阮玉对她的态度,“一个姨太太,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大帅的正头夫人呢,也亏得夫人走的早,不然还轮得到她这么不可一世。” 身边的女子在耳旁絮絮叨叨,孟儒景的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那个第一次见他,就能脱口而出毙了的女子确实有些张扬。与何倩倩跟宋薇婉不同,她张扬且防备,像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可是她在沈七爷面前却又乖巧懂事,这种顺从仿佛是刻在骨子里,洗都洗不掉。 有时候,很多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孟儒景摸摸鼻梁,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谢阮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喜欢她,很喜欢,喜欢的莫名其妙,毫无来由。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他不吭声,宋薇婉晃了晃他的手臂。 “这些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孟儒景收回心神,轻轻在她发间印下一吻,“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说着便起身要走,宋薇婉一惊,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摆,诧异道,“你不在这休息?” “麟儿还小,最是离不得母亲,我这几日又有军务要处理,等过两天闲下来,我在好好陪你说说话。” 这是嫌她们吵了。宋薇婉袖中指尖微颤,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挤出一丝笑意,“那你去忙吧。” 踏出房间没多久,里面就传来摔砸的声音,孟儒景嘴角微挑,摇摇头,对身后的小厮道,“明日铺子里会入一批新货,让水秀带着二奶奶去挑挑,看有没她合心的。” 她的动静有些大,隔壁熟睡的孩子被她吵醒,放声大哭,一时间里里外外闹成一团。 “哭什么哭,奶娘呢!”宋薇婉闹够了,才想起儿子,越发的头疼。 “奶娘已经在哄小少爷了。”水秀推门而入,小心的立在她身侧。 “他去哪里?”声音带着浓浓的怒火。 水秀眨眨眼,小声道,“姨太那。” 孟府姨太不少,但是值得上心的不多,宋薇婉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红袖。 “我就知道是那只狐狸精。”宋薇婉眼前又浮现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在孟儒景眼前装的弱不经风,平日里却是个心气比天还高主,“早晚有一天,我得把她发卖了。” “夫人。”水秀飞快的看了眼四周,“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是妻,她是妾,我就是真把她卖了,又能怎样。” “爷是不能把您怎样,可您也不能忘他心尖上插刀子啊。”夫妻间也是要讲究个情分的。这句话水秀没说。 红袖琴弹的极好,这夜,孟儒景就这么把她圈在怀里,听她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她气的摔了杯盏,才笑着熄了灯。他喜欢红袖生气的样子,眉头微皱,五官都灵动了起来,容颜未变,神情却像极了谢阮玉。 夏荷秋菊。 湖泽的陶菊很有名气,每年九月中,都有一场盛大的赏花会,热热闹闹的开上几天几夜,其中不乏其他地方前来的看客。 “少…爷。”八水帅字刚要脱口就被死死的吞了回去,“我觉得这样太不妥了。” 堂堂少帅,偷偷的潜到湖泽来玩耍,要是真出了事,老太爷还不得一枪嘣了他啊! “小时候没觉得,你怎么长大了这么啰嗦。”林君治一身深色的合体的洋服,只在袖口费了心思,看上去甚是低调,唯独识货的能辨别一二。 “咱们可就带了六个人,忒危险了点。”八水忽略他的问题,继续自说自话。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带着兵进湖泽?”林君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都打理好了,要是真在湖泽出了事,谁都跑不了。” 您这是何苦啊!八水风中凌乱,林三少这性子真是像极了他父亲,但凡做决定,谁说都不听。 “磨剪子嘞,锉白刀。” “卖馍了嘿,又白又大的馍。” 小贩的声音在路边不断的响起,林君治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只冲着热闹的地方走。 “买定离手!”清脆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远远的看不清面貌,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林君治好奇的紧,点点那堆人,冲八水道,“去看看。” “我的爷,您就别去了,一看就是在聚赌,有什么好看的。” “啰嗦,我这不是还没见过女人嗜赌的么。”说着一溜烟就钻了进去,八水只好跟着一起挤进去。 玩的很简单,茶杯倒扣在盘上,摇二个骰子猜点数单双,二边随便押。 “不抽水,押多少赔多少,每人最高限押十个大洋,摇出单一个骰子一点一个骰子两点,出双一个骰子两点一个骼子四点时,押中了拿回本金,庄家不赔只吃押错的一方,其它点数都赔。”女子说的轻巧,仅不抽水这点就引了不少人押注。 林君治略微一算,心里就有了底,看似赔本赚吆喝,实际却黑的很,二十一种两个回本,每把相当于抽了百分之五,难怪不进赌场,而是玩这种露天的。 果然,那女子收摊前赢钱赢的手软,林君治一把不押,就这么看她把一众人耍的团团转。 “谢过先生了。”她笑着摸出三块大洋塞到林君治手中,“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你不怕我拆穿你?”手中一沉,林君治也没客气,收下了大洋。 女子摇摇头,看了眼远处,等她收回了视线,林君治就明白了,原来是有人撑腰,当下就有些失笑,“原来如此,幸亏我没多管闲事。” “可不。”女子收了包袱,拍拍里面的圆滚,“等以后再遇到先生,我请先生吃酒。” “好啊。”林君治对男女之防一向不看重,何况对方又是个跑江湖的,“在下姓林。” “我姓江,'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的江。” 林君治略有诧异,“姑娘读过书?” “原先跟着夫家学过些许,如今孤身一人,这个世道满腹诗书却是最无用。”她黯然一笑,道,“时候不早了,日后有缘再见。” 说着扭头向着远处的小巷跑去,中途还朝他挥了挥手,然后隐了进去。 “少爷,走吧。”八水看了眼消失的身影,小声道。 “走,去前边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林君治的声音越飘越远。 许久后,小巷中传来男人的声音,“是他?” “八九不离十。”女人把包袱扔到陈叔怀里,“拿去分了吧。” “娉婷,你确定这事能成么?”陈叔有些担忧,“咱们可经不起折腾了。” “不成也得成。”陈柏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 沈夫人在牢里对她说的那段话,直到她被戴冒扔到后山自生自灭才明白。陈碧秀知道自己在沈七爷手里活不下去,便真的安排好一切救了她一命。 想也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可她实在太不甘心了,不甘心死,更不甘心看他们好好的活着。 她为了活下来,用尽了力气,当时被送去医馆的时候,伤口早已溃烂不堪,高烧不退,连大夫都说可能活不下来,治疗伤口的时候下手也就重了些,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也许是天不亡她,江娉婷昏了几天后奇迹的清醒了,可惜伤口太深,愈合的慢,养了近两个月才敢下床。 “可是…” “陈叔。”江娉婷打断他的话,“您想想夫人,她不就指着咱们给她报仇了么。” 提到沈夫人,陈柏垂下头,即便她做错了再多,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几十年起用一口粮食把他从地狱里拽回来的恩人,“好,事情我来安排,你凡事小心些。” 嗯,江娉婷点点头,不再吭声,她觉得沈七爷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活的好好的来到湖泽。 作者有话要说:nili娉婷又回来了,我说过,她不会轻易地狗带~~科科~~ ☆、途中□□ 九月十七,遍地金黄。 “少爷,咱们出来好多天了,回吧。”人海之中,八水紧紧的跟在林君治身边。 时间越长,他就越不安心。 顺手丢了颗花生到嘴里,林君治在湖泽闲逛了这么些日子,也玩腻了,“成,明个走。” 可算是答应了,八水松了口气,“那咱今晚去哪?” “你说临走前,爷要不要去赢点大洋。”古味的红楼,西洋的舞厅,林君治逛过几次就没了兴趣。 “那种地方您怎么能去,要是被老太爷知道了…” “你们不说,我也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林君治看了眼忧心忡忡的八水,他打小被养在林老太爷身边,老太爷为人严肃古板,对他的教养也是下了苦功夫,或许是天性使然,这好奇的性子却是从小都掰不回来,“我这不是好奇么。” 八水知道拧不过他,只好叹气答应,“那您可要收敛着点,这可不比咱那边。” 打个响指示意自个听到,林君治随便选了个方向,八水见他要走,连忙带着众人跟了上去,要是少帅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等着吃枪子吧。 “进了老四的场子?”陈柏听下边的人回报完,飞快的看向江娉婷。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江娉婷正染着凤仙花,指甲蹭了汁液,入目嫣红,“把路上的人收了吧,今晚咱们去赵家的赌场看看。” “路上都布置好了。”陈柏有些犹豫,这事策划了几日,现在收手真的合适吗? “赵家的场子比什么都合适,到时候出了事,顺藤摸瓜往上一查…呵呵…”江娉婷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看上去娇娇媚媚,像个无忧的少女,“而且赌场三教九流混迹其中,又好下手。” “你有什么想法。” 江娉婷眼球骨碌一转,冲他招招手,陈柏附身侧耳,眼睛由开始的微眯变的越来越大。 “这可太冒险了。”陈柏心里波涛汹涌,“出丁点差池咱们就全完了。” “有时候,人就该学着放手一搏。”江娉婷吹着未干的指尖,“我倒也没白跟着沈七爷这么些年。” “开了!”“买定离手!”出场内人声鼎沸,林君治托腮坐在赌桌前,八水他们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周围的赌徒隔开。 “先生不像本地人啊。” “外地来的。”林君治不愿意与他们多说。 他衣衫整洁,又带着人,想来是外商人家的公子哥,赌台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笑容堆了满脸,“远到都是客,先生玩的开心。” “爷,小心他们出老千啊。”八水小声在他耳旁道。 “瞧你那点出息,就凭他们?”林君治笑到,“我倒是有钱下,就是不知道你们赌场赔不赔得起。” “我们赵爷什么人物,就没有我们赌场赔不起的,先生尽管玩。” 林君治赌牌就像他练军,讲究个快准稳狠,赢了立刻收手,输了反而翻倍的压。 正玩到高兴的时候,人群中出现了一阵惊呼,“哟,这不是江娘子么。” 林君治刚输掉手上的这把,闻声扭头望去。 女子垂着头,一身翠色的粗布衣裳,看上去过的颇为清贫。 “常客?” 庄家刚赢了几盘,脸上喜洋洋的,对林君治的问题也乐意多回上两句,“先生可能不知道,想在这北四街靠赌赚钱的,无论大大小小,都得过咱们赵爷这一关,江娘子只要开了场,都会孝敬点银子的。” 说着做了个搓钱币的动作,“小娘子,这边。” 江娉婷站在厅中迷茫了片刻,听见有人叫她才回了神,快步向林君治这桌走来。 林君治看着她小心翼翼倒出几块大洋放在男人的手心,“今日开的短,就这些。” “江娘子真是好生厉害。”男人在赌场呆了这么些年,也极少看每天都有银钱入帐的。 “又见面了。”林君治见她完全没看到自己的模样,率先开口。 江娉婷怔了怔,似乎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笑到,“原来是林先生。”看着桌上的钱银,摇摇头,“先生赌技不佳啊。” “江娘子,你这话说的就不…”男人一看,怕她说动了豪客,丢了肥羊,连忙开口阻止。 林君治到没生气,“那我再玩一局给娘子看看。” “好啊。”说着江娉婷就坐在了一侧,与林君治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又是连输几把,庄家快笑成了一朵花,最后他直接压了六百大洋的钱票,江娉婷眼神微闪。 这把多少是要赢的,林君治难的露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赌场内就传来了连续的枪声。 “少爷!”八水一惊,连忙把林君治护到身后。 “什么情况?”里屋内蹿出一名执着烟杆的男子。 “不知道,莫不是寻仇的。”男人趁机跑到赵四身边。 “朗朗乾坤之下,谁敢来我北四街闹事。”赵四收了烟袋,打量着赌场内慌乱的人群,能在他场子里开枪的,十有八九是上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了咱们这地方。” “没…”话音未落,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个有钱的生脸,听口音不像咱这的。” 说着往堵桌上指去,却发现桌前空无一人。 “从这条小道过去就是警局,赶在张督察眼皮子底下动枪,简直不想活了。”江娉婷熟悉赌场的道路,枪声刚响起,就拉着林君治从堵场的后门趁乱蹿了出来。 “等等。”林君治停下步子,“你说前边就是警局。” “对啊。”江娉婷看着八水他们的表情变了又变,心里忍不住想笑,面上却不显。 “少帅,咱们不能去。”八水快速的开口。 忽然一颗子弹毫无预兆的划过墙边落在地面,几人心里当下就有了定论,这是冲他们来的。 “少帅?”江娉婷喃喃开口,脸上瞬间染上了惊恐,转身就要跑。 只是林君治要快她一步,飞快的扣住她的脖子把她压在墙上,“你要去哪?” “我…我只是回家。”江娉婷靠在墙上瑟瑟发抖,“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爷!”八水冲他使个眼色,“我们垫后。” “那真不好意思,我恐怕要和江娘子一起走了。”林君治把她从墙边拽出来,“要么,你就陪我一起挨枪子吧。” 电光火石之间,江娉婷一咬牙,“你跟我走。” 身后枪声响起,江娉婷带着林君治穿过了几条小巷,她面容苍白,唇瓣偶尔划过丝笑意,也是转瞬即逝。 “到了。”刚停在座破旧的院子,还没等江娉婷转身,林君治就压了上来,她本能的扶住他的肩膀,眼睛顺势看向他的腿部,一片鲜红,带着浓重的虚血腥味,“你受伤了?” “你跑这么慢,我跟在你后边,挨枪子在所难免。”黑漆漆的枪管抵在江娉婷腰间。 她搀着林君治,用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架回屋里,刚要转身,又被一双大手拽了回来,“你要去哪?” “请大夫啊。”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大腿,江娉婷有些为难,“不然你的伤怎么办?” “不许去。”林君治警惕的大量了眼四周。 “我一个人住。”江娉婷叹了口气,“我只有一点伤药,还是切破手指的时候去街口的医馆买的,你能用吗?” “能,就它吧。” “我去找找。”漆黑的枪眼还在对着她,江娉婷背对着林君治,药膏安稳的呆在柜子里,她小心的把瓶子放在手心,陈柏的枪法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只要能拖住他的几个手下,她就有办法让林君治十天半个月不露面。 到时候消息传出河东,林家怎么想怎么查,结果都显而易见。 出事了。 除了八水逃了,剩下的人几乎都被打成筛子抬进了警署,张督察只就着他们的配枪看了几眼,鸡皮疙瘩就爬了满身,“快!快去通知七爷和孟副官!” 消息传的很快,何倩倩刚哭着跟孟儒景说了赵家赌场的事,沈七爷那边就来了消息。 谢阮玉知道的时候,正腻着沈七爷酿花酒,“哪个赵家?” “何大夫人的表哥。”丁志觉得这事可大可小,关键是人不能出事,“这事糟就糟在林少帅不知道去哪了,还有那个逃了的士官。” “你说是枪战?”沈七爷眉头微皱,食指轻点着桌面。 “对,赵家那边是一点都不知情。” “何止不知情,怕是怀疑是上边要抓人,还装聋作哑了一番吧。”沈七爷想的不差,荒天化日之下,就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在北四街开枪,丁志没吭声,沈七爷继续道,“你说,如果连赵家都这么想,别人会怎么想?” 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场有组织的谋杀。 “七爷。”谢阮玉理了理思路,顿时了然。 “阿阮真聪明。”沈七爷声音听不出喜怒,“能被林君治带在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如果林少帅失踪了,你猜侥幸逃脱的那个士兵会怎么说。稍微一查便知,赵家的赌场,那可是跟孟儒景攀着亲戚的。” 林家这代能拿的出手的子孙就林君治一个,他若是死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林家定会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你说,谁这么恨我。”沈七爷抬眼,“知道我与林家这段历史的,可都死的差不多了。” ☆、真实谎言 “我家就只有这个了。”江娉婷把药膏塞到林君治怀里,瓶塞将拔开,药香就往鼻孔里钻,有些刺鼻,“你也别嫌弃,我说了要给你去请大夫的,是你不让。” “凑合着用吧。”林君治动了动腿,刺骨的疼痛,好在是贯穿伤,子弹打了出来,不然就真麻烦了。 “你自己上药吧。”江娉婷眨眨眼,指着隔壁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林君治转着枪筒,“我不饿。” “我饿!”说着头也不回的掀开帘子钻了进去,帘幕落下的一瞬,她看到林君治收了枪。 家里没有什么吃的,房子是陈柏给她的,她嫌地方偏很少来,如今入眼的只有新鲜的土豆和带水的白菜,还是早上陈柏送来的,看上去倒还真是一贫如洗的模样。 江娉婷边动作边听着外面的声响,除了开始的闷哼声,后面倒是安静的紧,她小心的从怀里掏出包磨成细细的白色粉末,小心的撒在了水缸里,等到融化的差不多了,才洗菜煮饭。 药和水都下了药,可以让人全身乏力,昏昏欲睡,林君治想要好起来怕是要费番功夫。 饭菜端出去的时候,林君治早已收拾妥当,坐在桌侧单手撑着额头。 “吃饭了。”江娉婷推推林君治,放下三只粗瓷碗,醋溜土豆丝,老厨白菜,还有份葱炒鸡蛋。 “我是伤员。”林君治拿筷子随意拨了两下,“就给我吃这个?” “我家里只有这些。”江娉婷盛了米饭放他面前,“你又不让我出去。” “我怕你出去,就回不来了。”夹了筷土豆丝放在面前,林君治推推碗,“你先吃。”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娉婷飞快的夹了塞到口中,她到还真有做厨子的天赋。 等她每道菜都尝过了,林君治才开始吃饭,黑色的枪管就放在手边,灯光下闪着寒光。 两人没什么话好说,这顿饭吃的异常安静。 之后江娉婷便把他一个人撂在屋内,自己去院里刷碗,屋门大开,月亮挂在半空中,院内昏昏暗暗,林君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听着院内哗哗的水声,不知怎么忽然产生了浓浓的倦意。 “你刷完了没?” “完了,完了。”院内传来倒水声,片刻江娉婷就拎着碗进了屋子。 刚踏进房门就看到一管漆黑对着她,“去给我拿条麻绳。” “我家没…有…麻绳。” “我劝你最好有。”林君治笑着拉下了保险。 江娉婷装作恍然大悟,“对了,家里还有捆白菜的绳子。” 说着飞快的奔到厨房,不一会手中便多了一根麻绳。 “关门,然后过来。” 江娉婷似乎被吓坏了,怯生生的栓上门,又小步小步的踱到林君治身边。 当兵的好像都很擅长绑人,只几个动作就把江娉婷和他绑在了一起,他困了,可是他不敢放江娉婷离得太远,只好绑着她,然后靠着她的肩膀进了里屋。 等他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危险,才身子一躺,睡了过去。 夜色中,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到他的脸上,带上抹柔和的光晕。东西她也吃了,这回也困乏的紧,靠着床沿睡了过去。 “娉婷。”陈柏拍拍她的脸,“醒醒。” “什么时候了。” “早着呢,先别睡了。”陈柏把染了迷香的帕子扣到林君治脸上,片刻才拿下。 “外面怎么样?”江娉婷见陈柏要给她解开绳子连忙道,“别动,他这绑法暗有乾坤。” “人都死了,听你的放走了一个。”陈柏收了手,看看一侧的林君治道,“他活着始终是个心思,不如杀了。” “不,我留着他还有用。”江娉婷摇摇头,“关键时候可以作笔交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叔,麻烦你把他背出去。”江娉婷看着身边睡得安稳的男人,“他得病一场才好。” 夜凉如水,江娉婷裹着毛毯,配林君治在屋外呆了整整一夜,天将将亮,才又把他背回床上。 这一觉林君治睡的很沉,只是身上忽冷忽热。 当他睁眼时,正看见江娉婷担忧的晃着他的胳膊,见他醒来才松了口气,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道,“你有些发烧,要不要我去找大夫来看看。” “水。” “哦。”江娉婷刚起身就被绳子给拽了回来,“你还绑着我呢。” 可是林君治实在没有解开的力气,眼前一暗又睡了过去。 江娉婷推推他的肩膀,见他没了反应,才收了脸上的表情,手指碰着他滚烫的额头:你可不能好这么快啊。 湖泽大小城镇纷纷戒严,出出进进都要层层筛查,陈柏的人都是跟了他好些年的,事情一毕,就遁匿在百姓中不在露面。 沈七爷饮着茶听孟儒景带来的消息,谢阮玉难得没有躲着,因为林少帅的失踪,室内莫名的压抑。 “他一定是老早就被人盯上了。”沈七爷刮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茶香回荡,“敢在赌场动手必然熟悉里面的环境。” “从赌场开始查?”孟儒景眼神微荡,“要不是有人指引,赵家的场子构筑复杂,他不会这么快出去。” 谢阮玉又为他们到了杯茶,补充道,“尤其是当时谁在他身边,他不会随意跟着别人离开。” 当时谁接待的他,他那桌有谁,怎么认识的,这些统统都是疑点。 “怕是得请赵老板来我这一趟了。”沈七爷端着茶杯。 “我这就让他们过来。”孟儒景倒也不拖沓,直接告辞,“这事越快越好。” “慢着。”谢阮玉似想到什么,“把当时在场的伙计一并请过来,不怕疑点多,就怕消息少。” “好。”孟儒景挠挠鼻梁,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才退下。 “阿阮倒是挺着急啊。”沈七爷招招手,顺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不是我急,我猜过不了两日林家也差不多该得到消息了。”她可不觉得林少帅身边的人都死了,逃走的那个会孤身一人寻找失踪的少帅,何况,他还怀疑这事是七爷做的,于情于理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林家,决计不会顾身犯险带着秘密把自个给赔进去。 “漏洞百出。”沈七爷冷哼出声,“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本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亮刀子。” 赵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沈七爷面对面,他就这么垂着头,像只弓着腰的鹌鹑。 谢阮玉就这么伫立在沈七爷身后,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影,背后凉风阵阵。 “七爷。”赵四声音刚出口,就惊的谢阮玉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茶水滚烫的洒在身上。 沈七爷连忙拉过她,白皙的手背被茶水烫的通红,看的沈七爷有些心疼,轻轻吹了两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忽然,两滴眼泪狠狠的砸在了沈七爷手背上,他微愣,然后抬头看她,她就这么怔怔的盯着地面。 “阿阮?”沈七爷有些狐疑,又扭头从头到尾打量着赵四。 他的眼神向来如冰,这会更像把锋利的利刃,赵四更是一头雾水,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是小的错,惊到太太了,是我该死。”言罢还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七爷。”谢阮玉缓缓开口,沈七爷被她唤的回了神,担忧的看着她,谢阮玉嘴巴一瘪,又落下了几颗金豆豆,“疼。” “知道疼还这么不小心。”沈七爷轻点下她的额头,“让翡翠陪你去敷药。” “嗯。”谢阮玉闷闷的应着,吸吸鼻子,就转身扭进了内屋,脚步有些蹒跚。 沈七爷眼神微暗,看赵四的目光又冷了三分,“赵老板这性子着实太着急了些。” “是小人的错,小人平日里声音大习惯了,一时没有收住,大帅和太太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吧。”赵四心里有苦难言,他怎么知道这沈家的姨太太这么不经吓,声音大点就骇到了。 “太太要是疼,您就吭声。”屋内,翡翠小心翼翼的捧着谢阮玉烫伤的手,小心的给她上着药,药膏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很是好闻。 谢阮玉这会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这个男人的身影声音太熟悉,熟悉的她想忘都忘不掉,刀子插入男人脖颈的触感仿佛就在昨天。 赵家。何大夫人的表哥。 谢阮玉突然觉得有些荒唐,上辈子这辈子她把自己的死都归到了宋薇婉头上,到头来,却发现连自己究竟是被谁杀的都不知道。 “真是荒唐。” “太太?”翡翠好奇的抬头,眼中写满了莫名。 有些事情,你以为的永远不是你以为的,那些所看、所听、所想,统统都有着两张面孔,一面是真实一面写满了欺骗。 沈七爷盯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字字问的清楚,“你再说一遍,那女子姓什么?” “姓江。”伙计碰碰磕了两个响头,“我们也不知道那女子的来历,您知道,混到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不说我们也不好多问。” 姓江。沈七爷重重跌坐在圈椅上,忍不住苦笑。 ☆、一步将军 “七爷。”谢阮玉出来见地上齐刷刷的跪了一片,再看沈七爷的表情,多半是问完了,“你们下去吧,今个的问的东西全烂在自个肚子里。” 赵四见沈七爷没吭声,连忙叩了几个响头,看谢阮玉的眼神犹如见活菩萨,“多谢七爷,多谢太太。” 室内静了下来,翡翠跟着他们时间久了,自然知道这会有话要说,碎步迈出去,从外面带上了屋门。 “是我待她太仁慈。”沈七爷静静开口,觉得他真是小看了江娉婷,那个曾经一脸倔强,怯生生需要他庇护的女子。丧父丧母,孤苦无依,像极了幼时自己,那些年他尽量把她护在羽翼之下,没想到最后养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沈夫人。 “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才是沈培远的作风,可是对于江娉婷,谢阮玉真不知该如何评说,她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日益强大的沈七爷对弱者的同情,也让沈七爷对她的感情无法像对自己一样纯粹。 “当初真该杀了她。”沈七爷指尖沿着杯壁,轻轻的敲着,“她这些年,她倒还真瞒着我学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林家,沈七爷的心病。江娉婷回击的这一刀可谓刺的又准又狠。 他的唇角依然挂着笑意,可是眼底的温度越来越低,他真的气很了就是这副模样。谢阮玉看了眼自己裹的严实的手掌,轻轻晃到沈七爷眼前,带着点点的药香味。 果然,沈七爷被拉回了思绪,眼神停留在她手上,然后小心的握在掌心,“还疼么。” “疼。”谢阮玉嘟着嘴,声音软软糯糯,像刚出炉的甜糕。 沈七爷习惯性的把她圈在怀里,头靠在她的肩颈处,连责备都透着温柔,“下次不准再碰那些个,端茶递水这事让翡翠她们来做。” “我哪有这么娇气。”谢阮玉偏头碰了下他的头发,笑的像只猫。 沈七爷的眼神逐渐回温,点着她的鼻尖,“你啊…” 谢阮玉见他心情好转,戾气散的差不多了,才再度开口,“林少帅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至今没有消息,要么死了要么伤了,无论哪条,他都出不了城,地毯式的查,总能查出来。”沈七爷边说边往谢阮玉唇边递了一块好入口的糕点,等她吞下去才继续,“只是林家那边要亲自知会一声,就怕人家不领情。” 沈七爷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八水果然没在边界多待,林少帅在湖泽遇刺失踪的事瞬间传遍了林府,林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了过去,林老太爷更是气的浑身打哆嗦。 “妈的!他们沈家欺人太甚!”瓷器砸在地面,碎裂的声音不停的冲入耳膜,林家的子孙消息也灵通的紧,陆续赶到林老太爷的院子。 有人悲有人喜,林老太爷把他们的表情统统收入眼底,面上更是冷色。 “父亲,消消气。”林植刚踏了两步就被林老太爷一个巴掌打了个趔趄。 “我让你盯着他,你就是这么盯着的?” “父亲。”林植顿时委屈涌上心头,他如今在军中空有名份,军政全权把持在林老太爷手里,众所周知,林君治是被当林家的接班人培养的,他现在无非是给他占个位子。可林君治毕竟不是他儿子,他这个做二伯的也不好管的太宽吧,“他那个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管的了他。” 林老太爷又看了眼地上的八水,身上染着大片的血迹,怎么看怎么刺眼,“滚回去,换件衣服。” “父亲…” 林老太爷挥手打断了林植的话,“我倒要看看,沈家这回又打算怎么交代。” 他们林家是军人,最不怕的就是上战场,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还不还手,他们怎么对得起身上的这袭军装。 消息是早上传来的,沈培远说的直接,看到最后林老太爷都快气笑了,林植偷偷瞄了几眼,倒吸了口冷气。 “十日之内,若寻少帅不得,近章愿割边界三省赔予林老先生。” “边界三省怎比的上侄儿。” 林老太爷反复琢磨着沈培远的意思,最后抬头,“把第七师,十二师安排到边界去,我就给他十天的时间。” “他真的会给?” 烂泥扶不上墙。林老太爷打心眼里觉得林植蠢笨,“只要治儿出事,无论他给不给,这一仗再所难免。” 沈培远的信盖了私戳,就是承认了林少帅在他的地方失踪,而后又许了承诺,届时真两方交恶,他林家也是占据了有利的舆论。 这封信,算是沈培远亲手奉上证据,换他几日宽限。 湖泽开始全面戒严,城内几乎被围困成了铁桶,不进不出,街道上军队来了一批又一批。 沈七爷这回是破釜沉舟,也不管江娉婷究竟打的什么注意。 “戒严?”江娉婷难的有些慌乱,“林家那边就这么过去了不成?” “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依着现在的情况,就算外头出点什么动静,咱在里边怕也听不到了。”陈柏也有些差异,林少帅生死未卜,林家就这么沉的住气,“该不会这个是假的吧?” “不可能,要是假的,沈培远也不必为了找人下这么大功夫。”江娉婷原想着等战争爆发后,她在用林君治当筹码。 没想到,这会失了先机。 “那咱们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江娉婷平复下心绪,“毕竟,人还在我手里。” “咳咳…”屋内穿出一阵咳嗽声。 “你先走吧。”江娉婷说着端了碗盘,“有什么话找时间再说。” “好。” 等人影消失不见,江娉婷才踏入室内,“醒了?吃点东西吧。” “你为什么不跑。”林君治这几日病的不轻,有时连拿枪的力气都没有,“我要是你绝不会呆在这儿。”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跑?”江娉婷把药放在桌上,药碗还带着温热,冒着丝丝苦气,“喝完药再吃饭。” 林君治皱眉,她熬的药实在太苦了,和她做的饭菜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这手艺,去做厨娘也是好的,为什么要干这一行?”说着他顺手做了个摇骰子的动作。 “哪有为什么,无非是来钱快些。”江娉婷炖了蒸蛋,上面撒了细细的一层白糖,入口即化,“再说,也是不想再进达官显贵人家的院子了。” “你是逃出来的?”识文断字,再配上她方才的说辞,林君治也知道她是普通人家的娘子。 “被赶出来的。”江娉婷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管着盛饭,“人心总是会偏的。” “真可惜。”她说的含糊,林君治也能猜出个大概,再问下去,就只能徒增尴尬,“你夫君是个目不识珠的。” 江娉婷眼神晦暗不定,半响,林君治才继续补充道,“等我有机会离开这鬼地方,定会报你的恩情。或者你跟着我一起回去,有我撑腰,凭娘子这品行,在我们那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迎娶呢。” “借先生吉言。”江娉婷生平最讨厌这种人,说的好像别人愿意娶她就愿意嫁一样,那些人,那些人怎么能和沈七爷比。左手在袖口中早已握了拳,指甲微微陷入皮肉里。 林君治自然不清楚江娉婷的心思,在他看来,眼前的女子温和有礼,又有副好心肠已是难得,对她也就多了几份善意,偶尔江娉婷在巷口买个菜什么的,他也不再制止。 “毫无进展。”谢阮玉觉得这事简直是撞了邪,搜了五六天丁点进展也没有。 “将军。”象棋落下,谢阮玉被沈七爷的声音惊回了神,“下棋不要太过分心。” “你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着急啊,可是急也没用。”沈七爷点点头,谢阮玉自觉的在棋盘上码上象棋,“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拼的就是定力,她们现在的处境,可比我难多了。” 生理心理的双重压力。 “阿阮,你猜林少帅还活着么?” “活着。”这点,谢阮玉倒是可以肯定,要是死了,早就把尸体扔出来激怒林家了,说不定还能趁乱逃了,何必到现在还躲躲藏藏,“你觉得呢?” “我跟阿阮心有灵犀。”沈七爷推了步棋,忍了这么多天,何等的煎熬,就算江娉婷能忍下去,别人也不一定能忍下去了。 嗒嗒…屋外传来敲门声,丁志的声音响起,“七爷,有消息了。” “进来。”沈七爷敲敲谢阮玉刚被吞掉的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阿阮这步棋走岔了。” “七爷,太太,。”丁志来的匆忙,呼吸都有些不顺,“七爷说的对,狗急跳墙,刚才咱们的人就在城西的河谷巷子碰上了一只跳墙的狗。” “都说了?” “算是,套出来了不少。”说着从怀中掏出素白的纸张,白纸黑字,写的那叫一个详细清楚,“里面提到了江姨…娉婷,可是不管怎么问,他都说不住来住址,看来是真不知道。” “那就先把知道的请回来。”沈七爷眼神落在棋盘上,“不要总想着一步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nili娉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BT人设吧。沈七爷开始确实喜欢江娉婷多过谢阮玉呐,毕竟一个是自己带回来养在身边的,一个是别人送进来的。他对江娉婷肯定有感情,但纯粹不到爱情。有种沈七爷本来想把她养成软萌小白莲,结果她却突变成了大型食人花的感觉。看了看食人花的花语,居然是:不能得到,就要毁灭233333333对了,之前说好的13W字以后开新文的,就在隔壁,《重生之双序曲》重生文,对架空古言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呦吼吼吼~ ☆、有备而来 陈柏已经两天没来,江娉婷轻轻搅动着汤匙,把药粉均匀的拌在鸡汤中,砂锅里的鸡汤咕噜噜的炖着,放了玉米粒和萝卜,香气扑鼻。 鸡是她今天在巷口买的,顺便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下城里的事,警署抓人的事闹的挺大,瞒都瞒不住,多半是被一窝端了。 “好香啊!”身后传来林君治的声音。 江娉婷连忙把锅盖盖上,转身去橱子那拿了碗筷,“病刚有点起色就不要乱跑。” “吃了几天的清汤寡水,这会闻着肉香就过来了。”林君治接过她手中的碗筷,“不过我也呆不了多久了。” “你要回去?” “我这几日越想越觉得事情古怪。”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在在这呆下去,这种两眼摸黑如坠局中的感觉很不好。 两副碗筷被摆上桌,林君治又抢着帮她端了饭菜。 江娉婷站在背后细细的打量着他,皮肤因为这几日的伤病而显得有些苍白,细碎的头发遮住了耳根。 陈柏说的对,只要杀了他,沈七爷就是再有能耐也回天无力。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他呢,她想杀的从来就不是他啊。 江娉婷的视线过于锐利,林君治明显感到她的打量,刚转身,就见江娉婷笑眯眯的踏了进来。 “既然你要走,那么今日就当我提前给先生践行吧。”说着她神秘一笑,“厨房里还酿了酒,要喝嚒?” 林君治想了想,点头。 酒是陈柏酿了送她的,入口绵柔,可是几杯下去,饶是酒量再好也得睡个天昏地暗。 江娉婷暂时不会让他死,更不会让他走,既然如此,迷药配烈酒,那便安稳的睡过去吧。 一锅鸡汤几乎全部落入了林君治的肚子,江娉婷的那碗一碰没碰,上面漂浮着层冷却后的油花。 “你不爱喝汤?”林君治好奇,酒气上头,脸上染了抹红晕。 “我吃素。”江娉婷随口道,其实自打陈柏失了联系,江娉婷便没碰过放了迷药的吃食,她得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你多吃些。” 说着又帮他倒了杯酒。 林君治看着她白皙的手指环着粗粝的杯碗,酒香扑鼻而来,他打小就被林老太爷扔在军营里,酒量练的很好,可此刻还是醉了,恍惚中便开了口,“你想离开河东吗?” 动作一滞,江娉婷笑道,“不想。” 碗碟摔落得声音响起,林君治整个人都栽到了桌面上,江娉婷推推他的手臂,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才继续,“走不了,也不想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妈的。”监狱内,灯光昏暗,丁志看着又昏死过去的陈柏暗暗咒骂,“真是个硬骨头。” 两天了,他一个字都不说,沈七爷倒是沉的住气,可是丁志却烦躁的紧。 “头,外边有人送来了这个。”丁志刚踏出牢门,就有人递上了字条。 字体娟秀,一看便知道出自女子之手,不是江娉婷还有有谁,“送信的人呢!” “是个小孩。”难不成这信里真有乾坤。 “一会把里边那个弄醒,我先去见七爷。”手中的字条被紧紧握在掌心,丁志觉得事不宜迟。 “邀谢姨太家中一叙。” 沈七爷把字条递给谢阮玉。 “七爷要我去么?”谢阮玉略微一瞥便知道江娉婷的意思。 “不用,她对你一向没什么善意。”沈七爷立刻回绝,江娉婷既然敢提出见面,就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爱恨相伴滋生,江娉婷对沈七爷有多少爱,就对她有多少恨,“我若是不去,林少帅怎么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七爷抬眼,谢阮玉此刻正一脸严肃的望着他,摇摇头,沈七爷拉她坐在怀里,手指卷着她的头发,笑道,“我想了想,你比林少帅重要多了,这个交易不划算。” “可是就要到约定的日子了。”谢阮玉略微皱眉,“她现在就如同站在万丈悬崖边,已经没什么怕的了,万一她真动了手…” 新仇旧恨,林家连续折了两个继承人在河东,再忍气吞声的人也得被惹急了,届时这场战事就是铁板钉钉。沈家和林家一乱,其他两家难免不会想要渔翁得利,战火一起,到时候河东怎么办?边界的百姓怎么办? 沈七爷话说的轻巧,可是他清楚,江娉婷清楚,谢阮玉也清楚,这根本不是她和林少帅谁更重要的问题。那个女人,是个疯子,她在拿数万百姓的姓命,来赌沈七爷的决定。 “七爷三思!”丁志抱拳道,“这机会难得,我等会尽量保护太太的安全” 万一江娉婷再反悔了,得不偿失。 你看,她就知道。谢阮玉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怪丁志这么想,换谁都会这么做吧,跟万千百姓相比她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可是心里还是免不了的委屈。 “没什么可三思的。”沈七爷捏捏谢阮玉的脸颊,入手光滑,他对她一向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我凭什么要拿珍宝去交换自个不喜欢的东西。” 沈七爷活了这些年,权势地位都不是他所图,他费尽心思想要爬上最顶点,也不过是为了把伤害他的人踩在脚下,然后好好的活着。如今他有了谢阮玉,那个每当他陷入绝境她都会出现,然后笑着伸出手,拉着他走出绝望的女人。 他想要的,他一直很清楚。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渐渐忘了。他孤单的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拥有了一片温暖,凭什么让他拿仅有的温暖去交换高处不胜寒。 “七爷!” “滚!” 丁志被他骂的一颤,最后只好欲言又止的扭头离开。 门被带上,室内又剩了沈七爷和谢阮玉两人,他把头靠在她肩上,淡淡的清香入鼻,安抚着他有些暴躁的情绪。 “你不想跟林家修好了?”谢阮玉平静开口,她知道这是沈七爷的愿望,不然也不会在湖泽呆这么长时间。 “想啊,做梦都想。” “可是。”谢阮玉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林少帅要是真出了事,你就一辈子没机会踏入林家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说了,阿阮比什么都重要。”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沈七爷轻吻着她的指尖。 他这一辈子,失去的极多,拥有的极少。以前发生的事情他无法重来,可是现在他不想她去冒险,一点也不行。 谢阮玉轻轻的把脑袋靠在他肩膀,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忽然有些想哭。 多少次了,记忆中的她总是人被送来送去,何曾有人对她这么好。明明是相互试探,她费尽心思讨好的开始,结局却像上天有意弥补她前世的苦难,最后竟被沈七爷当成了心尖尖。 她也想自私一把,可是,真的能拿别人的命来做交换么。 小我还是大义,这是个很艰难的选择。 时间点点流逝,江娉婷敞着大门坐在屋里绣着帕子,枪支管壁漆黑,透着丝丝寒意,被随意的放在手边。 林君治就这么安稳的睡在她身侧,甚至不需要她转身,就能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太阳穴。 “我还是觉得太危险。”谢阮玉刚到巷口,沈七爷就喊了停。 “我当年杀何静烈的时候可比现在危急的多。”谢阮玉摇晃着他的胳膊,“你就让我去吧。”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前者是你运气好,但这次她是有备而来。”沈七爷越想越不妥,“回去。” “我不。”谢阮玉一开始是瞒着沈七爷来的,谁料中途被沈七爷追到,丁志为着这事差点没挨枪子。 她来了,她和林少帅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她不去,就凶多吉少了。左右都是后悔路,不如索性选个符合这个时代的。 “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可林少帅出事了你又怎么办?开战不是儿戏,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你会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到死的,我也一样。”谢阮玉握着他的手掌,她怎么能让他像上辈子一样,至死都背负着骂名。明明,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那你小心。”沈七爷眼神复杂的盯着谢阮玉,这个曾信誓旦旦说要做菟丝花,依附他而生的女子,本质里却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有韧性,努力的向着阳光生长,他决定的事别人无法更改,她又何尝不是,车门刚开,沈七爷就一把拽住了她,“我不需要他活着,我只要你好好的。” “好!”谢阮玉跳下了车,临了还不忘了冲他挥挥手。 背影越走越远,最后一个拐弯,消失在小巷拐角处,沈七爷脸色不怎么好看,“丁志,派人护好她,万不得已,我只要她活着。阮玉要是出了事,你和丁安就都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七爷,您去哪?”见他要随后要过去,丁志连忙拦住他。 “阮玉开了头,我自然要帮她收尾。”沈七爷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至于你,无论发生什么都按我交代的做。这些年你出了多少差池你自个心里清楚,阮玉愿意护着你,我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但是你跟了我这么久,该知道,我最不喜自作主张的。” ☆、何必当初 小院内有些空旷,干净的柴火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边。 “好久不见。”江娉婷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我以为七爷不会放你过来的。” 她身边的应该就是林君治了,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个名字一直存在谢阮玉的耳中,这回第一次见他,真是不太美好的初见。 “七爷是个胸怀大业的人。”谢阮玉停在小院中,不再靠近,“你约我来不是叙旧的吧。” “叙旧?我跟你有何旧可续?” “那我倒是不懂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针对我!” 针对你?江娉婷冷哼出声,“你敢说你当年没针对过我?院子里争宠夺势你哪个没做过,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针对你了?” “你好不可理喻。”谢阮玉真心搞不懂江娉婷在想些什么,那个时候,沈七爷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她想好好的活下去,自然要讨了沈七爷的喜欢,后院里哪个女子不是如此,她只不过借着先知少走了些冤枉路罢了,“我既没在你那里抢过人,也未成背后嚼过舌根,怎的到你嘴里就变了意思。” “没抢过人?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七爷怎么会从我的生日宴上离开,要不是你七爷怎么会把答应送我的紫水晶抬到你屋里,要不是你整日里招摇惹事我怎么会被要求少出门走动,要不是你七爷怎么会渐渐疏离了我!” “你要是有不满大可与我直说,你憋着藏着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谢阮玉心理也有些恼火,沈七爷当初愿意护着江娉婷,所以他把她推了出去。 江娉婷生日那次,是她跟沈三爷的小姨太太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沈七爷和沈三当时正为着舞厅分红的事,暗里相互别着劲,最后她逼得那姨太太当街下了狠手,活生生被枪口指着挨了几耳光,她当时的身份是沈七爷后院第一人,而那小姨太太也是沈三爷顶顶喜欢的。 要是沈三夫人打就打了,可连她一个小小的姨太太都敢当街拿枪指她,就是摆明了不给七爷脸面。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沈七爷另有安排,只一心想着稳固她在沈七爷心中的位置,这个方法虽然帮不太光彩却十分有效。 第二天,沈三爷就差人送来了道歉函,自然也愿意让一步,他手上的资源多,舞厅少点银钱并非不可接受,当然他的小姨太太是别想动了,这算是和解。 她当时脸都肿成了包子,满心欢喜自己的成功,完全不记得那天是江娉婷的生日,而沈七爷就在她生日的时候陪了自己整整两天。 沈七爷说,他讨厌自作主张的人,因为他有更好的办法。 沈七爷说,他的人怎么可以在外边被别人欺负。 谢阮玉知道她在沈七爷心中的地位不及江娉婷,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次又一次的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的重要性。她做事自有分寸,除了沈七爷,更是不惧怕得罪所有人。渐渐的,沈七爷为了防止她出事,才多了更深层次的交流。 信任。这种江娉婷唾手可得的东西,她经过多久的努力才得到。 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最后却都怪在了她的头上。谢阮玉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的跳着,“你苦痛是因为你无能,你挣扎是你为你胆怯,你烦恼是因为你不满足。你千方百计的在别人身上寻找错误,然后拼命自我安慰,认为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难道药是我逼你下的?枪是我逼你开的?不是,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闭嘴!”江娉婷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眶赤红,仿佛有什么她一直坚信的东西被戳破了,她难得没了往日的温和,表情狰狞,目光淬毒,“就是你,要是你当初死了就好了。” 她的喃喃着,似陷入了疯魔,“穆度年那事是我太心软,我不该告诉七爷的。” 穆度年,谢阮玉眉头紧皱。他闯入绣楼的事又重回脑海,那一天,江娉婷不在。导致她一直以为是沈七爷引来试探她的,一点都没往江娉婷身上想,现在想想,怕是江娉婷动的手脚,那时候她还会犹豫会胆怯,怕是最后忍不住又告诉了沈七爷。 醉酒跨越了半个院子的穆度年,有备而来的沈七爷,以及全然不知情的自己。因为江娉婷最后的不安,这才导致了那晚他们三人诡异的见面。 沈七爷隐在暗处,眼神晦暗不定,桌上的枪支安静的躺在桌上,沈七爷看都未看一眼,反而不瞬的盯着她的袖口。他养了江娉婷十余年,她的一举一动都带了他的影子,再熟悉不过。 她如今的呆的地方遮挡物太多,无法一击毙命,看来是费了心思,不要把最大的筹码让敌人看见。沈七爷有些无奈,这是他教的。 “娉婷,我劝你一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谢阮玉依然站在院子里,不进不退,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会收手嚒?”江娉婷笑出声响,弯弯的眉眼却没有丝毫笑意,“你能进来,就表示我活不了,做到这一步,七爷肯定容不下我。” “那你又何必当初。” “呵呵,我知道你不敢进来,我也绝对不会出去,你和他…”江娉婷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林君治,“总得有一个陪我一起死。” 门忽然被关上,屋内传来两声枪响,丁志他们被枪声乱了阵脚,难不成她还真杀了林君治? 谢阮玉听的浑身一寒,她又想到了江娉婷刚刚口中的一起死,心里瞬间没了底,习惯性的往前跑了两步。 “阿阮,停下!”沈七爷的声音猛然想起,江娉婷没有机会练枪,所以枪法并不好,离她远了才有翻盘的机会。 屋门猛然被人拉开,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枪声响起,谢阮玉身子微侧,忽然感觉一疼。 就这么与江娉婷面对面,她额头中点着个漆黑的弹孔,一枪致命,没有给她开第二枪的机会。 江娉婷透过谢阮玉,看着她身后执枪的男人,明明只有几个月没见,可她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她耳中只听的到风声,眼里只看得到他的慌乱。 是因为她吗?是吧。 江娉婷安慰着自己,在他冲过来的那瞬间阂上了眼,她嘴角含着笑,温柔的一如初见。 她这些年过的一点都不快活。 “阿阮!你怎么了。”沈七爷枪法极好,可这次手还是抖到不行。 “我侧身了。”谢阮玉被沈七爷圈在怀里,鲜血染红了衣衫,她虽然受过不少伤,可是没有一次有这么疼,她有些委屈,“可还是好疼。” “阿阮最乖了。”沈七爷吻着她的额头,眼里止不住的心疼,他开始就不该听她的。 林君治还活着,江娉婷没打算杀他,两枪都打在了房梁上,最后被丁志的两桶冷水给泼醒。 谢阮玉受了伤,被沈七爷彻底锢在了家里,几乎把湖泽有名的医生全请进了府,西药和中医两派更是闹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沈七爷阴森道,“我不管中的还是洋的,她要是在喊一声疼,你们的医院医馆就一起关门吧。” 江娉婷死了,谢阮玉伤了,沈林两家差点兵戎相见,林君治作为整件事的核心人物,之后免不了被沈七爷冷嘲热讽。 谢阮玉被裹的严严实实,这些天她伤口出现炎症反应,高烧反复不退,面上依旧没有多少血色。之后她求了沈七爷好半天,他才答应偶尔让翡翠带她去花园里走动走动。 “那是林少帅么?”谢阮玉眼尖的看到湖边的一条人影,“他在那干什么?” “可能想投湖吧,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想不开也很正常。”沈七爷不喜欢林君治,连带着翡翠也不喜欢他,不是个刻薄的,可是涉及到林君治,开口就是挤兑。 “翡翠,他毕竟是客人。”谢阮玉拉摇摇头,带着翡翠向林君治走去,快到他身边了,才打招呼,“林少帅。” 林君治正在想事情,冷不丁的被谢阮玉的声音骇了一跳,见沈七爷难得没陪在她身边,就知道多半是林家来人了。 “太太的身子好些了么?”林君治抱歉道,“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好多了,倒是少帅,原本好好的赏花之旅被搞成这样子。” “事情我也知道了些。”林君治又想到了江娉婷,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接受,他确实有过些挣扎,怎么也无法把那个柔弱的女子跟他们口中阴狠毒辣的女人结合在一起。言语中说不上是可惜还是无奈,自嘲道,“是我看走眼了,可是不管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她真的没想过要杀我。” 信啊,谢阮玉点点头,她所有的举动,都围绕着沈七爷。她一直在逼他,可到最后,连江娉婷自己都不知道要逼他做什么。所以最后关头她放弃了,她不想拖着沈七爷一起死,只想在他生命里留个疤,无论好坏。 既然沈七爷当年亲手给了她新生,那么多年后她就让他亲手毁了。 谢阮玉摇摇头,江娉婷用死来赌沈七爷的午夜梦回,太傻了,一个把他的信任踩到尘埃里的人,依他的性格,又怎会容忍这种感情充斥在记忆里。 十余年的情分早已被她耗的丁点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我之前卡文了!!QAQ ☆、归心似箭 林家没有在河东停留太久,林老夫人原本想跟着一块来,奈何她年龄大了,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只好作罢,让人带来了副雕龙挂凤的镯子。 镯子通体翠绿,雕刻栩栩如生,据说曾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原本是要归到箱笼内随她一起出嫁的,最后终究是成了一场空,徒留一对玉镯。 这场心结,整整折磨了两代人,谢阮玉不知道究竟解没解开,她无法用自己的思想去猜测这段染满了血泪和怨恨的过往,她现在期盼的极少,沈七爷好好活着,她好好活着,就是当下所求。 “喜欢吗?”沈七爷伸出手,谢阮玉习惯顺着他的手臂望去,掌心托着一对玉镯,他笑的温和。 “喜欢呀,母亲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谢阮玉没动,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小心磕着,收起来吧。” 话音未落,她的手被拉到沈七爷面前,腕上一沉,雪白的皓腕上就多了抹翠绿,更衬的她肌肤似雪,看着谢阮玉惊诧的神情,沈七爷抬手揉了揉她的秀发,软软的,带着缕缕清香,“很衬阿阮。” “可是,这太贵重了。” “我心里只有阿阮是最贵重的。”沈七爷把谢阮玉揽在怀里,指头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个世上,只有她才是他的相依为命,“等你身体再好些,咱们成婚吧。” “你要娶我?”谢阮玉猛的抬头,正巧撞上他的下巴,疼的瞬间红了眼眶。 沈七爷又好笑又好气,只好小心的给她揉着额头,“怎么?你不想嫁我。” 她想啊,谢阮玉心里拼命的点头,可是,她的出身实在有些太低了,于他的政途毫无助益。 “你啊,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沈七爷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多了,当场圈起食指,在她撞疼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谢阮玉连忙护住脑袋,小声嘀咕,“疼。” “疼就对了,当姨太太还上瘾了不成。”沈七爷又把她扣在怀里,轻吻了下他当当碰到的地方,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做的倒是熟练。 “你想清楚了。” “嗯。” “我没有背景没有权势,好多事情我都帮不了你的。”谢阮玉越说越不自信,又想到上辈子她子嗣艰难,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胸口,“何况我还不一定能生出儿子。” “那能怎么办?”沈七爷挑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娶你,想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以妻子的身份。” 室内涌荡着淡淡的花露香,沈七爷的脸越靠越近,最后唇瓣相碰,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 谢阮玉辨别了半天也没听清,手肘撑的两人之间,推开小小的距离,迷茫道,“你说什么?” “我说…”沈七爷轻咬上她的下巴,调笑道,“既然你担心,那么咱们就先试试,看能不能生出儿子。” 眼波流转,谢阮玉面上一片桃红,像染了胭脂,美的醉人,沈七爷的吻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气息的交融。 我说,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云雨过后,谢阮玉散着头发靠在沈七爷胸口,累的动也不想动。 “阿阮。”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犹豫。 “怎么了?” “你想不想见你父亲。”这是沈七爷第一次提到谢阮玉的父亲,而她也重来不提。 怀里的女子沉默了好久,久到沈七爷有些心疼,她父亲是什么人,怕是她比自己更要清楚。 “不想。”谢阮玉没有撒谎,她一点也不想。上辈子她已经栽过一次,摔得遍体鳞伤,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至于她印象中已面容模糊的母亲,如今早就成了一柸黄土,就在她被父亲卖给赵军佐没多久以后。 她重活一世,可她还是回来的晚了。 “这些年,多谢七爷关照他。”谢阮玉鼻子有些酸,“以后也就这样吧。” “好。” 沈七爷要把谢阮玉扶正的消息如同一颗春雷,连远在保宁的张巡都被炸来了消息。 “喏,张先生又来信了。”谢阮玉玉指轻点,“让您早日回保宁。” “偷得浮生半日闲。”沈七爷躺在藤椅上,顺手拈了块糕点放在嘴里,甜的他又些皱眉,“真不想回去啊。” “你这可不是半日闲,这都快小半年了。”张巡那种呆不住性子,这会估摸着早就闷的抓狂了,谢阮玉递了杯茶给他,“该回去了。” “也是,亲事还是得在保宁办才妥帖。”沈七爷饮着茶,“只是孟家这会忙的很,怕是要缓上几日。” 孟家?谢阮玉平日里不爱打听孟府的事,这会听沈七爷开口,倒是有些奇怪。 “儒景的家事。”沈七爷想了想,觉得院子里女人多了真是防不胜防,摇头道,“丢了个姨太。” 谢阮玉心底咯噔一下,试探道,“红袖?” 恐怕也只有她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七爷眼睛半眯,掩了心思,又捻颗点心放到口中。 想到前些日子见的赵四,谢阮玉越发觉得可能。只是这辈子没了她,便换成红袖了么,她又怎么得罪了何倩倩?默了片刻,谢阮玉最终开口,也不知道是为了拉红袖一把,还是为了前世枉死的自己出口恶气,“偷人家的姨太,这种事情可真是三教九流才干的出来的。” “阿阮觉得是谁?” “孟家二奶奶出身名门,最重名声,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断然不会让这事传出去,要是说被害了还说不准,可是人既然没找到,多半是活着的。” 沈七爷敲着扶手,看谢阮玉推理的头头是道,“我倒觉得那姨太与阿阮有几分相似。” 沈七爷的突然开口打断了谢阮玉的思路,她想也没想立刻反驳道,“我可没她这么目中无人。”接着摸摸自己圆乎乎的脸盘,又想想红袖那弱不经风的病西施模样,“明明一点也不像。” 似在眉宇间的三分神态而非容貌。 沈七爷继续眯着眼,他初见那女子就上心了三分,感觉熟悉的很,等事后回忆起来,才有些了然。谢阮玉这些话,红袖失踪不久后,他就与孟儒景提起过,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舒坦。 “人贵在自知。”这是沈七爷对孟儒景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许是在说何倩倩,也许是在说他,就看孟儒景怎么理解了。 只是,那日以后,孟儒景就极少出现在他眼前。 “七爷!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谢阮玉见他晃神,使劲摇了摇他的胳膊。 “你说什么?” 果然没听!谢阮玉嘟着嘴哼哼了两声,“我说咱们留下也没用,不如先动身回保宁,这样孟大人也好腾出手来寻人。” “阿阮这么想回去?”沈七爷抛开脑中的种种想法,眼前的人心里、眼里全是他,最宝贝的在他身边,他又何必为了赝品感到不舒服呢。 “嗯!想回去!”谢阮玉眼睛亮晶晶的,她归心似箭! “那就明天。”沈七爷起身按着她的脑袋揉了揉,“咱们回家。” ☆、归心似箭 林家没有在河东停留太久,林老夫人原本想跟着一块来,奈何她年龄大了,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只好作罢,让人带来了副雕龙挂凤的镯子。 镯子通体翠绿,雕刻栩栩如生,据说曾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原本是要归到箱笼内随她一起出嫁的,最后终究是成了一场空,徒留一对玉镯。 这场心结,整整折磨了两代人,谢阮玉不知道究竟解没解开,她无法用自己的思想去猜测这段染满了血泪和怨恨的过往,她现在期盼的极少,沈七爷好好活着,她好好活着,就是当下所求。 “喜欢吗?”沈七爷伸出手,谢阮玉习惯顺着他的手臂望去,掌心托着一对玉镯,他笑的温和。 “喜欢呀,母亲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谢阮玉没动,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小心磕着,收起来吧。” 话音未落,她的手被拉到沈七爷面前,腕上一沉,雪白的皓腕上就多了抹翠绿,更衬的她肌肤似雪,看着谢阮玉惊诧的神情,沈七爷抬手揉了揉她的秀发,软软的,带着缕缕清香,“很衬阿阮。” “可是,这太贵重了。” “我心里只有阿阮是最贵重的。”沈七爷把谢阮玉揽在怀里,指头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个世上,只有她才是他的相依为命,“等你身体再好些,咱们成婚吧。” “你要娶我?”谢阮玉猛的抬头,正巧撞上他的下巴,疼的瞬间红了眼眶。 沈七爷又好笑又好气,只好小心的给她揉着额头,“怎么?你不想嫁我。” 她想啊,谢阮玉心里拼命的点头,可是,她的出身实在有些太低了,于他的政途毫无助益。 “你啊,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沈七爷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多了,当场圈起食指,在她撞疼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谢阮玉连忙护住脑袋,小声嘀咕,“疼。” “疼就对了,当姨太太还上瘾了不成。”沈七爷又把她扣在怀里,轻吻了下他当当碰到的地方,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做的倒是熟练。 “你想清楚了。” “嗯。” “我没有背景没有权势,好多事情我都帮不了你的。”谢阮玉越说越不自信,又想到上辈子她子嗣艰难,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胸口,“何况我还不一定能生出儿子。” “那能怎么办?”沈七爷挑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娶你,想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以妻子的身份。” 室内涌荡着淡淡的花露香,沈七爷的脸越靠越近,最后唇瓣相碰,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 谢阮玉辨别了半天也没听清,手肘撑的两人之间,推开小小的距离,迷茫道,“你说什么?” “我说…”沈七爷轻咬上她的下巴,调笑道,“既然你担心,那么咱们就先试试,看能不能生出儿子。” 眼波流转,谢阮玉面上一片桃红,像染了胭脂,美的醉人,沈七爷的吻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气息的交融。 我说,除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云雨过后,谢阮玉散着头发靠在沈七爷胸口,累的动也不想动。 “阿阮。”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犹豫。 “怎么了?” “你想不想见你父亲。”这是沈七爷第一次提到谢阮玉的父亲,而她也重来不提。 怀里的女子沉默了好久,久到沈七爷有些心疼,她父亲是什么人,怕是她比自己更要清楚。 “不想。”谢阮玉没有撒谎,她一点也不想。上辈子她已经栽过一次,摔得遍体鳞伤,那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至于她印象中已面容模糊的母亲,如今早就成了一柸黄土,就在她被父亲卖给赵军佐没多久以后。 她重活一世,可她还是回来的晚了。 “这些年,多谢七爷关照他。”谢阮玉鼻子有些酸,“以后也就这样吧。” “好。” 沈七爷要把谢阮玉扶正的消息如同一颗春雷,连远在保宁的张巡都被炸来了消息。 “喏,张先生又来信了。”谢阮玉玉指轻点,“让您早日回保宁。” “偷得浮生半日闲。”沈七爷躺在藤椅上,顺手拈了块糕点放在嘴里,甜的他又些皱眉,“真不想回去啊。” “你这可不是半日闲,这都快小半年了。”张巡那种呆不住性子,这会估摸着早就闷的抓狂了,谢阮玉递了杯茶给他,“该回去了。” “也是,亲事还是得在保宁办才妥帖。”沈七爷饮着茶,“只是孟家这会忙的很,怕是要缓上几日。” 孟家?谢阮玉平日里不爱打听孟府的事,这会听沈七爷开口,倒是有些奇怪。 “儒景的家事。”沈七爷想了想,觉得院子里女人多了真是防不胜防,摇头道,“丢了个姨太。” 谢阮玉心底咯噔一下,试探道,“红袖?” 恐怕也只有她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七爷眼睛半眯,掩了心思,又捻颗点心放到口中。 想到前些日子见的赵四,谢阮玉越发觉得可能。只是这辈子没了她,便换成红袖了么,她又怎么得罪了何倩倩?默了片刻,谢阮玉最终开口,也不知道是为了拉红袖一把,还是为了前世枉死的自己出口恶气,“偷人家的姨太,这种事情可真是三教九流才干的出来的。” “阿阮觉得是谁?” “孟家二奶奶出身名门,最重名声,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断然不会让这事传出去,要是说被害了还说不准,可是人既然没找到,多半是活着的。” 沈七爷敲着扶手,看谢阮玉推理的头头是道,“我倒觉得那姨太与阿阮有几分相似。” 沈七爷的突然开口打断了谢阮玉的思路,她想也没想立刻反驳道,“我可没她这么目中无人。”接着摸摸自己圆乎乎的脸盘,又想想红袖那弱不经风的病西施模样,“明明一点也不像。” 似在眉宇间的三分神态而非容貌。 沈七爷继续眯着眼,他初见那女子就上心了三分,感觉熟悉的很,等事后回忆起来,才有些了然。谢阮玉这些话,红袖失踪不久后,他就与孟儒景提起过,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舒坦。 “人贵在自知。”这是沈七爷对孟儒景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许是在说何倩倩,也许是在说他,就看孟儒景怎么理解了。 只是,那日以后,孟儒景就极少出现在他眼前。 “七爷!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谢阮玉见他晃神,使劲摇了摇他的胳膊。 “你说什么?” 果然没听!谢阮玉嘟着嘴哼哼了两声,“我说咱们留下也没用,不如先动身回保宁,这样孟大人也好腾出手来寻人。” “阿阮这么想回去?”沈七爷抛开脑中的种种想法,眼前的人心里、眼里全是他,最宝贝的在他身边,他又何必为了赝品感到不舒服呢。 “嗯!想回去!”谢阮玉眼睛亮晶晶的,她归心似箭! “那就明天。”沈七爷起身按着她的脑袋揉了揉,“咱们回家。” ☆、重回保宁 孟儒景得到红袖的消息是在两天后,果然是何大奶奶动的手脚,连手法都与前世差不多,宋薇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孟家一时间鸡飞狗跳,沈七爷的践行宴也就没大办。 众人便约了沈七爷去小满楼吃酒,算是践行。谢阮玉也没闲着,携着翡翠和丁志在城内四处逛,把湖泽有趣的东西搬搬捡捡,塞了满满一车。 “夫人,听说红珍宝家的点心特好吃,咱们进去尝尝吧。”谢阮玉不是个严肃的人,翡翠也被她带的很是活泼,指着不远处的西洋铺子笑道。 “净瞎喊,也不怕别人听的笑话。”对于谢阮玉的称呼,沈七爷向来睁一眼闭一眼,直到某天翡翠不知抽了什么风,当着七爷的面唤了她一声夫人,她自然不敢答应,气氛骤降,吓得翡翠忐忑了半天。结果晚上沈七爷的打赏就到了,一件镶着红宝石的镂空金镯子,一件雕花的包金翡翠吊坠,说是她照顾谢姨太这么些年的辛苦费。打那晚起,翡翠就改了口,不管什么场合,都要唤她一声夫人。 “谁敢笑话您,我去撕了她的嘴。”翡翠拎着谢阮玉的小皮包,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去饮茶吧。” 红珍宝是二层小楼,一层是琳琅满目的西式点心,二楼则是分成了若干单间,谢阮玉挑了个靠窗的,轻纱打下,微微遮住了刺眼的太阳。 孟儒景坐在车内,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子,半透明的纱遮挡了她半个脸,更显的唇瓣红润,像初夏的樱桃。 “副官,七爷他们还在小满楼呢,咱们已经迟了。”司机扭头看着眼神有些迷茫的孟儒景,刚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就听“啪”的一声,车门被孟儒景飞快打开,“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就这些吧,多了也吃不完。”谢阮玉数了数,将将八样,觉得差不多了才合了单子,“一会走的时候,再给七爷带两份回去尝尝。” 沈七爷不爱吃甜食,众所周知。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是带给她自个的。这也不能怪谢阮玉,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苦吃多了,她这辈子爱极了甜甜腻腻的吃食,只是这些东西吃多了,难免对身体不好,沈七爷也就越发的控着她。后来谢阮玉就学会了这一招,打着给沈七爷买零口的幌子,再次正大光明的把这些搬到府里去,弄的沈七爷哭笑不得。 嗒嗒—— 外边传来敲门声。 谢阮玉和丁志相视一望,他点点头,开口道,“谁?” “下官孟儒景。”清朗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入谢阮玉的耳中,引得她眉头微皱:他怎么来了? 似明白了谢阮玉的心思,门外的男声继续响起,带着丝笑意,“今日本该去小满楼陪七爷吃酒,奈何府里实在有事去不得。此番回保宁路途遥远,下官也备了些东西,正巧看到您,就想着把东西交给您也是一样的。”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谢阮玉示意翡翠去开门,“孟先生请进。” 微风轻拂,谢阮玉秀发被轻轻挽起,又留了一半披在身后,枣红色的长衣腰身掐的极细,更衬的她曲线玲珑,四目相对,她就这么落落大方的看着他。 离得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孟儒景低头笑了笑,然后把礼物双手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谢阮玉好奇,有些东西不用沈七爷提醒,她也知道是不能收的。 “您打开看看便是。”孟儒景往她面前轻推,“不是什么贵重的。” 他说的温和,谢阮玉也不好收了礼物就把人赶出去,何况屋内还有翡翠和丁志,谢阮玉觉得充满了底气,“先生若是不嫌弃便请坐。” 孟儒景点头,刚落座,谢阮玉点的糕点就被端了上来,浆果的香甜伴随着咖啡的苦涩,浓郁的味道充满了整间屋子。 谢阮玉礼貌性的给孟儒景倒了杯咖啡,才小心的打开了礼物。 方方正正码着两排翠色的糕点,带着浓厚的薄荷气息。谢阮玉手一僵,连忙用笑声掩掉了面上的尴尬,“这是?” “府里的厨子做的,加了薄荷,最是清脑,若是路上晕车没什么胃口,这种电心最好不过了。”孟儒景端起咖啡,饮了两口,便要起身离开,“我府中有要事,不好多做耽搁,还请夫人见谅。” 待谢阮玉点头,他才笑着转身告退,身后的门被轻轻的掩上,孟儒景挂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他深深的回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最后头也不回的决然离开。 “哪有人送礼送点心的。”翡翠看着有些嫌弃。 “翡翠,不要乱说。”丁志不认同的严肃道,“这可是孟副官的一片心意。” “他这心意也太小了点…” 耳边翡翠和丁志絮絮说个不停,谢阮玉看着稳稳躺在匣盒中的点心,最终还是合上了盖子。 上辈子,她坐车老是晕车,吃不下东西,惹的孟儒景很是嫌弃,但还是拿了点心哄她,薄荷清脑,一口咬下去浑身都透着股舒爽劲,她很是喜欢。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孟儒景为着她学了这道点心,入了自己口的,总有那么几次出自他的手。 那都是多少年前了,应该好久好久了吧。 谢阮玉推开匣子,拿起小勺随意挖了份吃食,果肉伴着冰渣,入口微凉。 这一生,孟儒景与她之间没有丝毫的缘分,她一开始就选择了沈七爷,强行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而孟儒景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做了同样的事情,有着同样的心思,只可惜,这次却没了她的配合。 这辈子,她已经不会再晕车了。 沈七爷回府的时候月亮已经稳稳挂到了高空,他身上染了淡淡的酒香。 谢阮玉佯装嫌弃的皱眉,“明天就要走了,还喝这么多,你是不是不想离开湖泽?” “想啊。”沈七爷张着手臂任由她帮他换了衣衫,等胸口的盘扣刚被系上,他就双臂一揽,把谢阮玉扣在了怀里,低着头,嘴唇轻轻划过她纤细的脖颈,“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痒死了,别闹。”谢阮玉使劲推了推他,沈七爷却扣的更紧。 手掌游移,越来越往下,沈七爷的声音带着点点蛊惑,“阿阮今天去哪了?” “唔…去红珍宝吃了点心…”有些心虚,谢阮玉快速的补充道,“我还给七爷带了一份。” “然后呢?”沈七爷手上动作不停,谢阮玉上衣被他解开了几颗纽扣,白皙的胸口露在空气中,沈七爷嘴角一挑,埋头又吻了上去。 “还遇见了孟副官。”谢阮玉脑子被沈七爷的动作弄的有点懵,丝毫没注意他的瞬间的微怔。 谢阮玉下巴被沈七爷挑起,他与她四目相对。沈七爷温柔的时候,整个瞳孔都映着你的影子,三分疼宠七分笑,简直要人命。 谢阮玉就这么在他的眸子里沉沦,那是一份不见底的深渊。 云雨过后,谢阮玉软趴趴的蜷在沈七爷怀里,迷迷糊糊的刚想要睡去,就听见沈七爷暗哑的声音,“他见你干什么?” “他?谁?”谢阮玉脑子有些短路,片刻后才明白他问的是孟儒景,“送了盒点心,我见不是什么烫手的,就收了。” “你喜欢?”沈七爷低头,把她往胳膊上提了提。 “还好吧,我还是更喜欢保宁的猪油豆沙酥。”真的好喜欢,谢阮玉提到豆沙酥,忽然就有些嘴巴馋,“到时候七爷陪我一起去吃好不好。” “好。”沈七爷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落到了豆沙酥上,只要她心里没有其他就好,几块点心,她想吃便让她吃吧… 只是…他还是有点饿… 细细的吻又落在了她身上,谢阮玉刚要开口,唇就被封住,沈七爷又起身覆了上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谢阮玉就被翡翠拖起来穿衣打扮,沈七爷早就准备出发的事去了。谢阮玉眯着眼,任凭翡翠鼓捣,边打哈欠边想:沈七爷也活动了一晚上,他怎么就不累呢? 沈七爷离开湖泽是件大事,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都聚集在府邸门口与他辞行。 孟儒景远远的站在众人身后,看着沈七爷与谢阮玉,黑色的汽车就停在他们身侧,谢阮玉上车前正巧与他的眼神撞上,她微微一笑,礼貌的冲他点点头。这大概是谢阮玉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对他,也大概是最后一次。 车辆被军队护送,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远处… 这次沈七爷准备的充足,带着谢阮玉一路上游山玩水,回到保宁的时间比预计的整整迟了半个月。 人刚入保宁城,就看到了张巡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站在城门口。 谢阮玉看着瘦了一圈的张巡,忍不住打笑沈七爷,“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张先生急的就差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49章重复了,然而愚蠢如我并不知道怎么删除QAQ感到了世界对我深深的恶意。。宝宝们,隔壁《双序曲》今天停更一天,我知道你们懂我的…手速…笔芯么么哒~ ☆、春光正好 “淘气。”沈七爷捏捏谢阮玉的脸颊,“以后怕是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四处玩耍了。” “谁说的。”谢阮玉抱着沈七爷的胳膊摇啊摇啊,眼睛闪着狡黠的小光芒,“不是还有张先生嚒。” 张巡这几个月连轴转,林家的事传到保宁,人云亦云早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他既要控制舆论又要给各方官员周旋,忙到心力交瘁。 车辆刚停到城门口,张巡就一路小跑,他穿了军装,武装带一扎更衬的腰板笔挺,“欢迎大帅回城!” “欢迎大帅!” 身后声音震天,沈七爷牵着谢阮玉下了车,保宁城三个大字有力的刻在城门之上,他眯着拍拍张巡的肩,“辛苦了。” “谢大帅!” 张巡话还没落,就听沈七爷补充道,“过些日子还要在麻烦你了。” 张巡好奇,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身后的谢阮玉羞红了脸,当下就明白了沈七爷的意思,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这是喜事啊,到时候让高泽接手,咱们一定办他个热热闹闹,是吧。”说着没正经的冲谢阮玉眨眨眼。 各大世家还没来得及为沈七爷回保宁的消息开心,沈七爷要把谢姨太扶正的风声就传到各家耳朵里。虽说不是没有扶正的前例,可是谢姨太的出身有点太低了。 只可惜这个说法刚传起来,就被沈七爷一句话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于本帅有救命之恩,吾视若珍宝,甚喜之。” 说白了就是:她救过我的命,我还特喜欢她,没人比的上,你们别逼逼了。 沈七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位置是怎么得来的,但凡保宁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他这话一说,也就没人敢推荐自己闺女去碍他的眼。 “七爷真这么说啊?”谢阮玉摆弄着手里的两颗文玩核桃,这是沈七爷昨晚落下的。 “这还能有假,先前还有人有意无意的在七爷耳边提这家小姐,那家名媛的,七爷那话一说,连音都没了。”翡翠帮她换了身葱绿色的旗袍,边上滚着各式的花朵,又挑拣着给她配了条珍珠项链,“夫人这身好看极了。” 谢阮玉笑眯眯的回望着镜中的自己,下巴有些微微的圆润,烟眉横扫,嘴角含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柔和。 她还记得她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样子,警戒机敏,活脱脱像个刺猬,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被沈七爷养的变了模样,由内而外的带着一股子明媚。 谢阮玉的婚礼被高泽一手包办,沈家是旧式家庭,自然延续了祖上的凤冠霞披,大红色的马面裙上绣了一整幅百鸟朝凤图,滚着细细的金边,那叫一个光彩夺目。 沈七爷不是第一次大婚,可是却搞的异常隆重。谢阮玉是从西街口的大宅子里出嫁的,四进的院落,沈七爷眼都没眨就让人签了地契送到谢阮玉手上,西街口的大院实打实的成了谢阮玉的私产。 嫁妆也是她这些年积累下的,沈七爷索性全让她带了出来。珍珠玛瑙,玉石碧玺,象牙珐琅自是不必说,还有等人高的玉雕红珊瑚,十二生肖的兽首金像,但凡那见过没见过的,全被一股脑的展示了出来,富贵的让人乍舌,实打实的昭告了谢阮玉在沈七爷心里的分量。 这次婚礼来了不少百姓和报社的记者,围的整条路水泄不通,极是热闹,沈家派了军队来迎亲,靠着车子和军人才开辟出了条道路。 这条路,谢阮玉走过千遍万遍,却从未有过一次像现在这般,心脏因为喜悦快速的跳动,声音大到连她自己都听的见。六两车子在中间,前后分别有四辆军车护着,前护后拥直到停在帅府门口。 她盖着喜帕,除了心跳声和周围的嬉闹声,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忽然,一双温热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耳边传来沈七爷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调笑,“别紧张。” “我才不紧张。”谢阮玉盖在喜帕下的脸羞的通红,毫无底气的反驳道。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无数的起哄声中,她被沈七爷轻轻抱起,她靠在他怀中,眼睛看不见,触觉就异常敏感,沈七爷身体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传了过来,让她的心和身体一起变得温热。 等紧了帅府的大门,沈七爷才把她放下,亲手拿了红绸放在她的手心,“牵了我的红绸,便是我的姻缘。” 厅堂内,一片红火,沈七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揭了谢阮玉的红帕,三月桃花面,堪比夏芙蓉。 谢阮玉娇俏的抬头与他对视,不偏不躲,双眸闪着星星点点的璀璨。沈七爷原本微扬的嘴角被谢阮玉喜悦的情绪所感染,忽然笑开了,他唇薄,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眉眼像被点亮了一般,清朗透彻到不似以往的沈七爷。 沈家没有老人,也就没什么古礼可依,沈七爷也不甚在意他人的看法,干脆留谢阮玉与他一起入席。 谢阮玉也不推脱,跟着翡翠去换了身合体的旗袍,腕上单带了一串黄豆大小的珍珠,低调而得体。 帅府内开了整整二十桌席面,门外更是摆了近百桌流水席,于城内的百姓分享喜气,这场婚事办的极其盛大,成了这么些年保宁城最轰动的一件喜事。 热热闹闹直到下半夜,人才陆陆续续走光,谢阮玉笑的脸都僵了,可心里高兴的紧,嘴角怎么都放不下来。 “还笑,笑了一天了,不累啊。”沈七爷揉揉她的脸颊,眼神微微下移,就能看见她露出来的半截脖子,什么首饰也未带,干干净净的如同刚出窑的白瓷。 他飞快的低头啄了一下,到把周围收拾东西的丫鬟小厮吓了个不轻。 “别闹。”谢阮玉被他众目睽睽下亲了一口,当场就红了脸,捂住脖子,“还有人呢。” “那就去个没人的地方。”低沉的响在耳边,还没等谢阮玉反应过来,手就被人捉住,牵着出了前厅。 翡翠眼观鼻鼻观心,淡定的指挥屋里的下人继续干活。 丁志摸摸脑袋,“你不去啊伺候啊?” “你怎么不去。”翡翠看着渐渐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扭头给了丁志两个白眼,“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再跟过去不是讨嫌嚒。” “我要先洗澡。”刚进屋,沈七爷就把从后面拦腰抱住,谢阮玉染了一身的酒味,连忙推他。 “那就一起洗。”沈七爷吻了下她的耳朵。 “不要,太害羞了。” 谢阮玉还没说完,沈七爷就反手拦腰一抱,天旋地转间谢阮玉瞬间腾空,酒气喷洒在她的耳侧,酥□□痒,“人都是我的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温热的水轻轻没过身体,谢阮玉羞的蜷在水底不出来,只闭着眼露了脑袋在外边。 室内一片安静,谢阮玉等了许久不见沈七爷说活,这才好奇的睁了眼,眼神正巧撞到沈七爷眸中,四目相对,未等她反应,沈七爷就笑着吻了上来,灼人的热不停的游走在她的肌肤上,谢阮玉被他吻的迷迷糊糊,身子一软,手臂就环住了他的肩膀。 谢阮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她醒来天早已大亮,床纱被微风吹起,光线透过窗子斑驳的洒入室内,屋里染着淡淡的香薰,她轻轻转过了头,沈七爷眉宇舒展,似还在沉睡。 他长得可真好看。 谢阮玉没出声,小心的往他怀里拱了拱,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等她摸够了手指又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滑,七爷的鼻梁又高又挺,她喜欢的紧,嘴唇,下巴,没有一处她不喜欢。 指尖刚划过他的喉结,还没等她继续,就被沈七爷一把捉住,“好摸嚒?” “你装睡?”谢阮玉想要抽回手指,才发现她指头被沈七爷扣的死死的。 “原本是在睡的。”沈七爷低头蹭着她的额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结果被猫儿挠醒了。” “哼。”谢阮玉皱皱鼻子,打算起身换衣服。 刚坐起来,人就立刻被抱到了熟悉的怀抱里,接着被沈七爷一个转身压在身下,“时间还早的很,咱们再睡会。” “不要,不要睡了,放开~你轻点~” 翡翠端着早茶立在门口,听到里边的动静,原本想敲门的手又立刻收了回来,眨眨眼装做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带着几个小丫鬟往远处挪了挪。 风轻柔的抚过树梢,这一日,阳光正好。 六年后。 “小姐!您荡低点!”翡翠看着站在秋千上的沈宝儿,心都跳到了喉咙口,“小姐,别玩了,太高了! 周围围了一圈人,都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小面团子,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跌下来,万一磕了碰了,沈七爷还不得扒他们一层皮。 “翠姨,您就别叫了,我这不好好的么。”说着又死劲晃了一下身子,伴随着她的咯咯声,秋千冲的更高了。 真是个混世魔王!翡翠欲哭无泪,她不明白,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长成了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小姐,小姐,快!快下来!”珊瑚跟沈宝儿年岁相当,迈着小步子匆匆往院里跑,边跑边喊,“夫人,夫人来了!” 听到谢阮玉,沈宝儿一个哆嗦,眼睛看着下边骨碌碌的转了两圈,等她看准丁志的方向,才开口,“丁叔,接住我!” 说着双手一伸,整个人就从高荡的秋千上跌了下来。她也不怕,睁着眼睛笑眯眯的,刚落在丁志怀里就咯咯的笑个不停,“丁叔叔好厉害。” “你丁叔叔又这怎么厉害了?”谢阮玉和沈七爷刚踏进院子,就看见沈宝儿趴在丁志肩膀上,秋千还在不停的摇啊摇。心里叹口气,谢阮玉冲她招了招手,“老远就听见珊瑚给你报信。” “阿妈,阿爸。”沈宝儿声音很好听,清脆的像颗银铃铛,她从丁志怀里蹦出来,边跑边道,“我们在看秋千能荡多高。” 刚冲到沈七爷身边,就被沈七爷顺势抱起。还没等谢阮玉开口训她,沈七爷就跟变戏法似的,手掌一转,一枚汤圆大小的白玉兔子就卧在了掌心,还用宝石镶了红眼睛,“宝儿喜欢么?” “喜欢!”宝儿眼睛晶晶亮,摸着小兔耳朵,“阿爸对我最好了!” “孩子都让你给宠坏了!”谢阮玉最看不惯沈七爷这溺爱法,把这小丫头片子养的无法无天,素手一伸,就揪住了沈宝儿的小耳朵。 “阿妈,阿妈,疼,疼,疼…”宝儿偏着脑袋尽量往谢阮玉那边靠,边靠边可怜巴巴的瞅着沈七爷,“阿爸…” 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沈七爷看着都心疼,心都快化了,连忙劝道,“阿阮你轻点,宝儿知道错了,对不对宝儿。” “对对对,阿爸说的对,我知道错了。”父女俩一唱一和,还没等谢阮玉开口,就先把错认下了。 弄的谢阮玉哭笑不得,他们父女俩这是要上天啊!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三分,“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了。”沈宝儿手里攥着沈七爷送她的小兔子,瘪着嘴摇摇头一副态度良好的模样。谢阮玉心里清楚,小丫头现在说的好听,转个脸她就给忘了。 沈七爷敏锐的察觉到了谢阮玉的忧心,把宝儿往地上一放,“去玩吧。” 小面团子得了小兔子又得了父亲的特赦令,胖手一挥,就缠着要翡翠带她去编花环去。 “怎么了?”沈七爷牵了谢阮玉的手。 “宝儿这性子,现在小觉得不碍事,等大了怎么办。”谢阮玉忧心忡忡,看着不远处玩闹的宝儿。这些年,她和沈七爷就得沈宝儿一个女儿,要事有个哥哥弟弟还能帮衬着她,偏偏肚子就是不争气,或许就像她认为的那样,她得了太多不该的得的,不能奢望上天再给她更多了。 可是一想到以后偌大的帅府都要压到女儿身上,她就忍不住的心疼。 “到时候给她挑个好夫君便是。”沈七爷倒是看的开,轻轻揽了谢阮玉的肩膀,有妻有女,搁到十年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如今这般,已是苍天的厚爱,“张巡家那几个儿子我看都不错,张督察家的也不错,况且河东这么多人家,我就不信挑不出个好的。” “可是…”这样沈家的根就断了啊,谢阮玉看着他,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活一辈子,能对得起自己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世事无常,哪有能永远守得住的东西,我只想咱们的孩子可以快活无忧,即使拿整个河东换,我也是愿意的。” 小花坛内,翡翠看了眼远处的沈七爷和谢阮玉,又望了眼面前的小人儿,边编边道,“不知道以后小姐嫁给谁家的小少爷,老爷夫人一定舍不得。” “经常来府里陪我玩的那几个都挺好的。”沈宝儿眨着大眼睛托腮看翡翠给她编花环,白玉的小兔子被她握在手心,“阿爸阿妈给我的,一定是最好的。” 花环将将编成,沈宝儿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拿着花环蹦蹦跳跳的向着谢阮玉跑去。 暖风袭人,沈宝儿拉着谢阮玉的衣角笑咯咯的笑着,地上映着一家三口细长的身影,小小的玉兔在宝儿手中泛着柔和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预计20W左右,结果写着写着就提前了…其实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每个人的人设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缺,中间一度在BE和HE中挣扎,其实我有一个方向是写死沈七爷的,码了将近八千字,后来觉得这么写,沈七爷这两辈子实在太可怜,索性推翻了重写。所以林君治这条线废了一半,孟儒景的线后期也没展开。原本打算的结局是:沈七爷命运未改,谢阮玉悲喜皆空,孟儒景求而不得(不过即使这个走向,我也会给沈七爷和阮玉安排个宝宝当念想~) 人活一辈子,能对得起自己已是极大的不易。希望每个人都可以不被外界左右,遵循内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未来的日子平安喜乐,健康顺遂。这本书~完结了~撒花~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