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 晏池池池池 他们是大江大河里匆匆一面的游鱼 七秒记忆后 初见或为生离 温柔狼狗攻x成熟精英受 宋郁 x 季安和 楔子 高楼林立,霓虹十色。 装点在城市各处的灯光,照亮了黯然的夜色,将有些深埋在夜里的私情曝于条条光路下,也将有些见于风月的靡艳混杂在身后的光怪陆离里。 “这边,哥。” 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微醺的人,脚步蹒跚地从饭店走出来。 那人比身边的年轻人要显得成熟许多,眉宇间也比身边的年轻人要多点倦意。但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它正因为醉意醺然而觑着,狭长的醉眼正好被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框眼镜给藏住了,只是那眼镜并没藏住他眼里的疲惫。 年轻人把他送进后座后,才跟着坐进来。那人见有人坐进来,往左边挪了挪,顺势支肘撑在左门扶手上。 他整个人往左靠着车门,手扶着昏沉的额头,食指勾着的是金丝镜框的镜架一角,低声含糊道:“季同,扬总说好给我们抽的点儿,明天记得让人去确认一下。” “季安和!”坐进车里的人看向了身边酒气浓重的人,没什么好气。 “嗯?”那人的睫毛微颤了颤,眼里带着更浓重的疲倦。 季同见这模样,再没好气也在这眉头堆积的疲倦前偃旗息鼓。 “哥,你真的没事?从大理回来以后,你就见天连轴转……”季同看着他,不确定道,“就像着了魔。” 季安和的指腹在镜架上摩挲徘徊着,好一会儿才开摇了摇头,嘴边噙着无可奈何又略带苦涩的笑。 “你不懂的。我……”季安和顿了顿,“也不懂。” 两兄弟的对话在那人带着逐渐浓重的自嘲意味的笑里渐入尾声,车里的气氛也在这二人之间渐渐冷却。 季安和撑着额头的手拿着镜架放下来,他转眼看向窗外,看着倒退的树影,听着车上电台里放着的一首老歌。 季安和的目光仍然流连着窗外飞逝过的景物,眉头不自觉地在这首歌里舒展开。 但那一种熟悉的感觉却突然蔓延上心口,像被人掐着喉,像叫人封住口。 才下了眉头,却又上了心头。 季安和断续地跟着轻声哼唱起了最后那在心头刻着的一句。 “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 ——“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 一个低沉的嗓音也跟着在他那被酒精蚕食到情难自控的脑海里哼唱起来。 直到“低头”两个字唱完后,那个低沉的嗓音还在他的脑海深处,在那个春夜里,在他的耳畔盘旋。 ——“季安和。” ——“我没在别人面前唱过这首粤语歌。唱得不好,但还是唱给你听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季安和努力地眨了眨眼,但有些东西却在酒精作用和在不断放大的七情六欲里,像骇浪一般,汹涌而来,打在了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打在投进车里来的光路上。 光路在季安和的眼里模糊了起来。 一时间季安和也分不清到底是窗外的光影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还是他模糊的视野看不清窗外的光景。 一如现在的他不太分得清他现在嘴边这句话,到底是问的脑海里那个低沉的嗓音,还是刚刚他和季同的那一句。 “是我不懂吗?” 他抿了抿唇,手将镜架握得更紧了点。 作者有话说: 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这是出自《下流》 原歌词是 他们住高楼 我们淌洪流 不为日子皱一皱眉头 答应你 只为吻你才低头 之前写在文案的。 第一章 鱼汛 半年前,大理。 下关的新风吻过上关的春枝,清了洱海,青了苍山。 古城东门是古城离洱海最近的门,大小客栈林立在东门玉洱门的内外。不过这些客栈民宿大多入乡随俗了,都爱取个和“风花雪月”这四字沾边的名字。 古城里倒是有那么一间客栈与众不同,它叫做鱼。 听说老板是原来在北上广做音乐的,就平时还时不时地去酒吧当歌手,“鱼”的好多住客都是从酒吧来的,所以左右开店的人里说他闲话的不少。 不过这家老板在古城的原住民那儿倒是很混得开,大概是因为他能喝酒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话说回来,“鱼”是开在城门内的人民街街角的,还有个不太醒目的招牌。说白了就是个不怎么有叔叔阿姨辈的来旅游会下榻的客栈,生意惨淡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到了旺季,就是地理位置不算特别好的鱼的住宿也都是爆满。而且它这里的住客大多是通过旅游网站提前预定了住宿寻来的年轻人和一些原来来过的年轻人。 用老板的话说,年轻人更爱这种看起来文艺的东西。 当然,他也是。 - 春天才来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春节前后,正是鱼一年两度爆满的时候。 这天前台当班的女生好不容易从忙里偷了点闲,她趴在台上,看着院子里影壁前花架下,坐在秋千上吃着鲜花饼的年轻人,故意唉声叹气:“哎哟,猴子啊,我们这儿可真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我这不是才闲下来?我今天都去机场接两趟人了,梁好姐姐。”他把手里放在鲜花饼的盘子往外递了递,“吃吗?” “不吃,我嗓子都快说哑了,才不吃你这种干的。”说完梁好自顾自斟了杯茶,小嘬了口,眨了眨眼八卦道,“对了,你下午接回来的那位季先生,就是老板的那位朋友啊……” “嗯,怎么了?” “长得可真帅啊!”梁好说着就把茶杯随手放下,兴奋地往秋千那里走过去,“戴个金丝边眼镜,穿着衬衣,要是外面再套个西装外套,我我我都看硬了!好想他就住我对门,这样我就能天天看了。” 猴子冷笑了两声,对她“硬了”这个用词不置可否:“老板一开始就让你把他安排在三楼老板房间隔壁,还是省省吧,再说他不是要住两三个月?往好处想,就是你还可以看两三个月呢。” “还有别的好处能让我想想吗?”梁好顺手拿起了鲜花饼,往嘴里塞,“唉……” “也……”猴子瞥了她一眼,“不是没有…姐姐你还是可以做做其他梦的。” “什么梦,比如?” “比如那个季先生之前问起了老板,正好老板今天在酒吧帮忙,你要不主动点请他……我们去酒吧喝杯酒?” “那你快去,帮我主动问问啊?他要去,我也不是不能请客,为好看的男……叔叔花钱,我还是愿意的。”梁好纠结了一下钱的问题,觉得不挽留自己荷包里的钱的时候,眼里突然一亮,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她赶紧推着那叫猴子的人进了楼,“快去快去。” 猴子叹了口气,无奈地上了三楼,替她主动地往尽头那间屋子走去。 - 尽头那间房间里,金丝边眼镜被归置在了床头柜上,而眼镜的主人正在房间的窗户前,接着电话,他声线温和地回应着电话那头的人:“季同,我到了。这里挺好的。” “那哥你遇到宋哥了吗,就是那个老板?”季同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还没,说是去酒吧帮忙了。” “哦对,我看看……今天周末,宋哥他应该在他姐姐的酒吧帮忙。那你也可以去听听,他唱歌特别好听,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能让人感到……放松?” “嗯。” “我之前和我女朋友住那儿的时候,他还挺照顾我们的……” “我知道了。”季安和赶紧接过话头,他这弟弟在他没出发以前,不知道在他耳边念叨了多少句——“临走之前他还请我们去他姐姐酒吧喝了两杯,还送了伴手礼给我们,不过当时我醉了,没来得及谢谢他。” “还有,那个……”季同顿了顿,才小声地打听道,“哥,你之后要怎么办?” “等我再看看吧,”季安和抬手揉了揉自己才洗完还湿漉漉的头发,“原来还在那儿工作的时候,想挖角的就不少,这会儿走了,抛橄榄枝的应该也挺多,等我晚点回来接触接触再说吧。而且我看在这里应该住不了多久,最多一两个月。” “难得给自己放假,哥不多玩会儿?” “不用了。”季安和之前微微扬起的嘴角在这时平下去了。 他还记得之前在他腾出空闲专门回家看母亲的时候,他母亲头都不抬一下地和他提起的那个要求——“正好你弟弟也要大四了,你到时候就带他一年。” 他一如既往温和地回答着季同道:“不是还答应了在你毕业前,带你一年?” “我不……”季同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季安和这边敲门声骤然打断了对话的两人。 “来了,”季安和应了一声后,又向自己弟弟说道,“有人敲门,晚点和你聊?” “好,哥,你一定记得替我谢谢宋哥。” “嗯,”季安和往门边走去,“挂了。” 他挂了电话,开了门,看到了门外站着的猴子,笑着问道:“是你啊,是……有事吗?” 猴子看到开门的人,忍不住愣了愣。 季安和的头发湿漉漉的,刘海也耷拉在额前,眼如果不是那件衬衣还是原来的模样,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敲错门了。 毕竟眼前眉眼微弯像个邻家哥哥的人和之前那个金丝眼镜,自带气场的男人比起来,完全不是同一种气质。 季安和看了眼眼前愣神的人,故意轻轻敲了敲手边的门框,提醒眼前人。 猴子回神,说道:“季先生,那个之前不是和你说,我们老板今天去酒吧帮忙了,您之前不是说要见他,要不跟我们一起,正好喝一杯?” “大概什么时候?”季安和的眉毛挑了挑,“你们是……还有谁吗?” “还有刚刚的前台。” “哦,那我请你们喝吧。不过你得等我收拾一下了。” “不急,要去也是太阳落山以后。对了,您看,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还是您想单独吃了,我们在院子里等您?” “其实我还不太了解这边有什么吃的。”季安和委婉说着。 猴子也帮着接待了几年的客人,见状机灵接话:“那正好,等一会儿我们换班了,带您去尝尝本地特色?” “那好,麻烦你了。” “不客气,您一会儿收拾好了下楼?” “好。”季安和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同一时间 我们再见! 第二章 游鱼 落日坠到青山后,城门上的霓虹点亮了半个古城。 城墙根边,梁好和猴子领着尝过了当地美食的季安和走往他们今晚的目的地。 “老板的姐姐那家店就开在那前面,那家叫游鱼的。是用柚姐和老板的名字取的。”梁好给季安和介绍着 季安和一边听着,一边四处打量着,他的目光在城墙根那边扯了扎染布摆的摊位上匆匆瞥了一眼。 梁好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搭话:“这边是古城的夜市,太阳落山后会有一些小姐姐来摆摊,卖些手工艺品。怎么,季先生有兴趣?” 之前季同和他女朋友从这里旅游回去的时候,给了他们母亲带过这样一条扎染。季安和记得,那时他回家,他母亲笑得特别开心,还冲他夸了好几句他那弟弟孝顺的话。 季安和无奈地笑了笑,抽回目光。他嘴角仍然扬着,却显得莫名苦涩:“我母亲好像比较喜欢这类东西。” “那可以走之前再给阿姨带,城里有上好的手艺人,这夜市里的东西,质量,”梁好顿了顿,委婉道,“不是特别好。要是老人家看重这些的话……” “哦……那我到时候去城里看看。” 其实一直以来季安和在家陪母亲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在讨欢心这件事上,他也确实不如季同。何况他今年还添了个新身份——让家里一个年都过不安生的人。 “看什么?”刚买完一个小玻璃杯的猴子跑回来,搭话道,“可以让老板带您去,他认识可多人了。” 季安和点了点头,顺势看了看猴子手上普通的玻璃杯,不解地皱皱眉头。 猴子是这里的人,没必要走一趟夜市买这样一个平凡的杯子,或者说,他买这样一个日常用的杯子,不至于到这个地方来花冤枉钱。不过季安和也就想想,并没问出口。 同行的梁好倒是很快给了答案:“猴子,你又去照顾小周姐姐生意了?” “嗯。我跟她说晚点等她收摊,就去找她,你……”猴子冲梁好使了使眼色,怂恿道,“一起嘛。” “我不去,”梁好视而不见,一边义正辞严,一边往夜市尽头那个挂着“游鱼”招牌的酒吧走去,“才不给你打掩护。” “那你之前还让我帮你问季先生呢!”猴子连忙跟上,理直气壮地威胁道。 “你!”梁好被猴子突然抖出来的这句话气得原地跺脚,身后却传来“噗嗤”一声笑。 她回头看去,季安和那眼镜后面的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像她早年坐在洱海船上看到过的水中倒映着的苍山上弦月。 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可跟着水中月漾开来的水波却又无一不在警惕她,他们之间的距离。 即便是这样,她到嘴边的气急败坏,也在这笑里烟消云散了。 季安和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反应,或者说这几年的商海沉浮已经让他更擅长于收放自己的这点优势。他收敛自己的笑容,走上去一脸正常地问着。 “问我什么?” “问你……”梁好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难得小女生一般红着脸,声音渐小。 没停步的猴子适时回头插话:“欸!别问了,快来,老板要唱歌了!” “来了来了,”梁好赶紧应道,应完她看向已走到自己身边的人,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季先生,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谢。” 季安和礼貌地点点头,站在酒吧门口,绅士地等待着身边这位夸过他的这位女士先进屋。 - “游鱼”招牌下昏黄的灯光打在季安和的肩头,也打在他脚下的门廊上。 而当他跨过昏黄之后,眼前是另一番景象,一番不同于那些大城市手舞足蹈的酒吧景象。 屋里挨着摆了几张原木桌子,一直向外延伸到了窗外吊脚台上。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聚于几张桌前,对着半生故事谈笑风生的旅人;当然也有单人占了一方小桌的,听梁好说,那多半是故意在这风花雪月地等一场艳遇的外地人。 季安和被梁好他们领上了临窗的一个桌前,大概是一早就留好的好位置。 不得不说这个位置确实风景独好。既可以眺望窗外,独享古城夜里的孤寂;也可以看进屋里,共享着酒吧里这样一份虚虚度日的悠闲。 “季先生,坐?”梁好理了自己的长裙落座后,向着屋子正中央的方向招了招手。 那屋子正中央是一个圆台,是游鱼准备给当晚驻唱的歌手和远道来的嘉宾的。 圆台设计地很别致,下面是一圈暖色光捧着的,而头顶是一束光散漫开来,落在台上人的发梢肩头。那人在唱着季安和不知名的民谣,声音沉而缓。 “……在我身畔/你客居一段/夜车星繁/寂寥闪烁/时而晦黯……” 坐下来的季安和循声看了过去,正看着那人冲梁好点了点头,就低头继续拨着自己面前挂着的吉他。 梁好依旧热忱:“季先生第一次来这里吧,觉得怎么样?” “嗯。”季安和抽回目光,答道,“觉得……这个位置,挺好。” “那不能不好,这是老板给朋友选的位置,人再多也会空给老板的。”猴子端了一杯调好的酒递给梁好,又将一份酒单递到了季安和面前,“来,您先点着,我刚问了,老板说今天上半场这一首唱完歇会儿,下半场再唱一首,唱完就过来。” “这一首,”季安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向台中间看了一眼,“那台上的人就是你们老板?” 暖黄的光捧着座上的人,那人及肩的发利落地绑在脑后,右手手臂上盘踞着一个季安和没有见过的妖兽纹身,手腕上似乎挂着串珠,串珠的流苏穂跟着按着吉他弦的手轻轻晃动着,让季安和的心莫名地跟着缓下来。 昏黄的室内,一人歌声远。 季安和觑着眸看着那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那台上的人在看着他。他的目光向上移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接。 流风骤停,喧嚣弥散。 四目相抵,彼此眸中都起了变化,像冬来惊雪的山风,像乍暖时冰破的湖面,像春来时次第而放的桃夭。那人的目光渐渐变得灼人,沿着季安和的视线,直直地往季安和的眼里撞过来,撞进了眼里,如才谢的春红落在了心头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目光乱了,他眼前的昏黄也乱了。 季安和轻轻地皱了眉头,撤开目光,整理了情绪后习惯性地勾了嘴角,含着笑冲那看着他的人点了点头。 那台上的歌声,也在他点头微笑的动作后戛然而止,停滞在了“只在”这半句歌词上。 作者有话说: 在我身畔/你客居一段/夜车星繁/寂寥闪烁/时而晦黯 出自《你只是经过》陈鸿宇 第三章 余温 歌声停滞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游鱼的真正的老板宋柚。 宋柚,宋郁的姐姐,这古城的四方十里街公认的一朵金花。 当然这不只是因为她媚眼如酥的容貌上,还有她与这地方莫名相合的气质上,她的眼神里是让人难以看懂的意味,像笼了雾的深潭水面;但眼尾微挑,举手投足间又多给了人一种风尘辗转中惹人亲近烟火气。她穿着一袭红色长裙,打着卷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左手撑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楼堂中圆台上的人。 那台上的人似乎是愣了神,但转瞬又回了神。只是手指没有继续拨弦,目光仍追着窗边的人。宋柚的目光也好奇地跟着她那弟弟的目光看了过去,被那坐在宋郁往日位置上的人吸引住了目光。眸光流转间,好像这样一个人,让宋郁停了音乐追逐而去,又成了情理之中。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像苍山深处藏着的大猫一样的男人。看着像有锋利的爪牙,但当他展露笑容时,又诱着人靠近。 只是这样的男人,她这些年在这个古城里遇见过许多了,季安和这样的甚至算不上特别。 “怎么了这是,怎么不唱了?”屋内座上人的询问声三三两两闯进宋柚耳里。她撤开目光,不以为意地挑了眉头,扬声调笑道:“我们宋郁今天是弹了吉他,就忘了词?” 宋郁听到了楼上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往那二楼看去,看到楼上的宋柚冲他手上的吉他意有所指地努努嘴。 他不好意思地冲自己姐姐笑了笑,才顺着宋柚给的台阶下。他将手边的吉他放下,给大家鞠了躬,说了抱歉,末了还说了句玩笑话活跃了一下气氛,才带着吉他下场,结束了这个半场。 而楼上宋柚的目光仍落在自家弟弟宋郁的身上,直到看着宋郁带着他那把木吉他去了吧台,拿出了一个在游鱼里不常见的玻璃杯后,她才收回目光,提裙往楼下走去。 - 另一边提前撤开目光的季安和皱着眉头装作认真地看着之前猴子带回来的那份酒单,掩饰着心里骤然升腾起的一阵情绪,一阵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他眼里在这一刻看不进什么东西,他的目光始终停在酒单中间那页。 猴子见季安和一直没翻页,以为他是选好了,便伸了脖子往季安和那里瞥了一眼。单就这么匆匆一瞥瞥到酒杯图案,他就以为自己知道季安和停在这一页的原因,跟着劝道:“鱼吻这种酒,在游鱼里,点不到的。要不您换一种?” 猴子看着季安和眉宇间有他意料之中的疑惑,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它是挺好看的,之前到店里的每位客人都想点,但是都没点到过。” “为什么?” 梁好听着猴子说起了鱼吻,突然来了兴致,凑过来说道:“没有价格啊!你看,谁敢点。而且我听说在游鱼尝过这杯酒的就一个人,他是柚姐很早以前的男朋友。不过可惜是个渣男,浪费了一杯好酒。” “浪费了什么酒?”骤然一个温柔女声响在了季安和身后,打断了梁好的咬牙切齿。 这个声音季安和是听过的,就在刚刚,她替那个圆台上唱歌的人解了围。 “柚姐。”梁好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地称呼着走过来站定的人。她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说别人闲话,还有这么凑巧的时候,想着她就低了头,准备洗心革面,谨慎做人。 季安和起身将凳子往里挪了挪,才侧目打量了眼前红裙裹身的女人,她并没有浓妆艳抹,却有让人记忆深刻的红唇与剪水眸。这一眼看下来,季安和唯一能想到的四个字就是——风情万种。 宋柚应了梁好,又向季安和点点头,将手中端着玻璃杯无意地压在了桌上平摊开的酒单一角上,目光轻轻瞥过酒单上绘着的鱼吻酒,莞尔问道:“怎么,新来的客人也想点鱼吻?” 季安和抬眼和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对视了一眼,才缓慢道:“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宋柚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在酒单上叩了叩,“模样、味道,还是别的什么?” “好奇……”季安和的目光落在了她手指压着的那段英文上,挑眉问道,“它为什么叫‘Residual Temperature?” 宋柚的目光在季安和的问题结束后,回到了那酒单上,她在那杯绘出来的鱼吻上逡巡了一阵后,才挑了挑眉,叹了口气解答道:“字面意思。” “余温?”季安和皱着眉头,不确定地说。 宋柚听完,但笑不语地看了季安和一眼:“不理解?” 季安和以为宋柚是故意卖关子,他往后靠了靠,正想跟着答一句“愿闻其详”。但话才到嘴边,就被宋柚拦了下来,宋柚回头看着服务生从吧台端来的那杯酒,笑说道:“那就自己尝尝。不过酒钱要记得补上。” “这………”季安和略显尴尬地看着那杯突然端到眼前的鱼吻。 “这酒钱,”宋柚接话向那投来羡慕目光的猴子吩咐道,“你们老板那份也得补,让他别忘了。” 宋柚吩咐完,手在季安和肩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而一旁吞着口水的猴子直到宋柚走了,才反应过来宋柚吩咐了什么。 他抽回探究季安和面前的那杯酒的目光,嘬嘬嘴怂恿起来:“您,快尝尝?” 问完久久没得到回应的猴子抬头才发现季安和回头看向那个吧台的人。那人挑了挑眉,向季安和举起了一个模样差不多的玻璃杯,轻轻晃了晃。 猴子跟着看了两眼那人,还顺便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正谨慎做人的梁好,说道。 “那边那个是老板吧。” “哪儿呢?”梁好伸长脖子看过去。 猴子扬扬下巴,看着季安和对着吧台举起的玻璃酒杯,低声对梁好说:“季先生现在对着的那个,吧台那儿。” “是…吧。” 第四章 缠花 宋郁在与季安和远远对杯低头抿了口酒之后,就直接回到了台上。 等他唱完第二首歌再看过来的时候,梁好已经被猴子叫去城墙根那儿打掩护了。而宋郁爱坐的那个位置上,只剩下了新来的那个人。那个人面前那盛过鱼吻的玻璃酒杯空了,眼前的座位也空了。 宋郁背着木吉他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这样一幕——那个一直吸引着他目光的人,一手拿着空杯,一手支肘撑着额头,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愁些什么。 他放缓脚步走过来,看着桌上的空杯,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一直没有出声,但当人影落在桌案上时,那人还是回了神。 季安和衬衫上的前两颗扣子因为酒气太过于暖身而解开来,他的脸颊也因为鱼吻这种不算低度的鸡尾酒而泛起了酡红,只是他不自知。 他微微仰头,眉间聚着的愁云在这时候被眼里莫名的愉悦掩盖了。他这点莫名也在目光一送间感染到了宋郁的嘴边。宋郁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季安和认真地仰头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之前这人为了弹奏方便而被绑在脑后的头发这会儿解开来了,就散在肩头;之前这人露出来的右臂的纹身,这会儿被套上的一件浅蓝色衬衫挡住了;还有之前这人的那种让他溃退的灼热目光,这会儿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大概是和那句“各自”后的歌词一样,消失不见了。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了。 游鱼的民谣还在灯光昏黄的室内被驻唱的歌手哼唱着。 季安和向着背光而站的宋郁伸出手,简洁地自我介绍着。 “季安和。” “宋郁。” 宋郁看向季安和伸出来的那只手,失笑了一声,才跟着伸出手,只是他不是为了握手而来。 他潇洒地在季安和的掌心一拍。 季安和因为宋郁突如其来不按套路的动作愣了愣,转瞬也咧嘴笑着收回手,问:“要回去了?” 与此同时,宋郁问道:“还喝吗?” 季安和冲宋郁摇了摇头,站起来说:“那我先去买单。” 宋郁看着站起来手上拿着钱夹的季安和,直截了当地跨开一步,挡在季安和面前,朝游鱼的大门努努嘴,插兜说道:“直接走吧。” 季安和疑惑地看向宋郁,宋郁对上季安和的目光,冲桌上的空杯扬了扬下巴,挑眉解释着:“当是我这个地主请客吧,不行么?” 话说到这份上了,季安和也没有坚持买单的理由了。他点了点头,将拿到手上的钱夹收回去,道了声谢。 - 夜深星繁时,宋郁和季安和沿着来时的路,往城墙脚下走。 沿着城墙根摆开来的夜市到这会儿都休市了,整条街比季安和来时清净了不少。 在大城市的快节奏里挣扎了十年的季安和不自觉地在这夜风习习虫声才起的城外小道上放慢了脚步。宋郁也跟着放慢了步调,并肩走着。 “我听猴子说,你有事找我?”他偏头问。 季安和说:“嗯,我弟弟他托我当面向你道谢。” “季同?”宋郁回忆道。 “嗯。”季安和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抱着花坐在路牙子边的小孩儿身上。 “哦……他是个挺可爱的人。”宋郁说着,没注意季安和的目光,自顾自说着,“对了,我还听他说起过你。” “是吗?说我什么?”季安和搭腔,脚步却停下来了。 “说……”宋郁见状也停下脚步。 抱着花的小姑娘扎着两个辫,等她发现眼前有人停下脚步后,她立刻条件反射地起身问道:“老板,买花吗?最后两朵了。” “……”宋郁在这里生活久了,是见惯了这种卖花的小孩子的。一般时候他不会把客人往特别商业的地方带,但不会拦着这些孩子赚钱。 其实说他们能赚钱,也确实赚不到能养家那么多,赚的那点无非是过往旅客的善心。 季安和就是这些过往旅客中的一员。 他蹲下来,指着眼前小姑娘的两支玫瑰花问道:“多少钱?” “老板,不贵,五块一朵。”小姑娘边说边向季安和晃了晃手掌。 季安和点了点头要掏钱。宋郁的目光落在那两支要蔫未蔫的玫瑰上,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他走过去抬手捏了捏季安和的肩,在季安和的目光注视下稍微弯腰,他指着小姑娘手上的两朵花,商量起来。 “你这最后两朵都要谢了,不如买一朵,你搭一朵给我。” 小姑娘皱着眉头为难地看了看宋郁,又看了看季安和,目光在两人和自己的花之间走了几个来回,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给你。”宋郁将身上揣着的零钱给了小姑娘,才睇了一眼季安和,示意小姑娘把花给季安和。 “那个……”小姑娘顺着宋郁的目光提示,把两支一早剪了刺的玫瑰递到季安和眼前。 “嗯?给我?”季安和抬头看了眼那个背着吉他的人,皱眉问道。 “你要买花的,”宋郁顿了顿,又冲着那蹲着的人挑挑眉,强词夺理,“不是你的花?” 季安和看了眼那始终背光站着的人,嘴边露了点无可奈何的,但眉仍是高扬着的,似乎心情很不错地接过花后,站起来又冲宋郁低声道了句谢。 - 宋郁站在原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再三向他道谢的人。 他可以确定,季安和这个人和那些宋郁见过的客人不大一样。 有的本来是为了度假来的客人,一般会来回来路上和宋郁说起他们一路旅游过来的奇闻异事,或者是抱怨一两下自己过去的生活,毕竟这就是个交浅言深的地方,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一些自己原来不敢不会说的事,尤其是喝了点酒之后。 但季安和不同,他这一路走回来再没和宋郁搭过腔了。 宋郁不禁多留意了他几眼。不知道为什么,宋郁总觉得他是不一样的,至少现在看来,和那些游人旅客比起来,他是不一样的。 宋郁先一步开了民宿的门,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见门后青石小路延伸到的庭中花园里传来梁好的声音。 “欸,老板,你们回来了!” “嗯。”宋郁径自往梁好那儿走去。 “正好,煮好的茶刚给你盛好了,我就先回屋啦!”梁好绕过茶桌前的小石台,看着后面进门拿着两支玫瑰的季安和,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那我也先上去了?”季安和听了他俩之间的对话,礼貌地说了一句。 “季先生,”梁好站在原地,想着自己最拿手的就是煮得这杯茶,难得地想表现一下,她劝了句道,“也喝一杯?” 季安和停了脚步,看了眼梁好,犹豫着。 宋郁将吉他靠在小石台边,也跟着劝了一句:“鱼吻那酒后劲是挺大的,季先生,喝一杯解解酒?” 季安和看了看那个坐回桌前取了新瓷杯分茶的人,看到他分杯茶给自己之后,不得不点点头,往宋郁那摆着茶的木桌前走过去。 “那你们喝,我回屋了。要是季先生你喜欢喝,可以明天……也下来喝。”梁好略带着娇羞地建议着。 季安和面不改色地拒绝了这份娇羞:“那倒不用了,我不爱喝茶,麻烦了。” 说着他将自己手上拿着的玫瑰花放在木桌上,端起了茶杯,礼节性地贴唇一抿。 相比起来,宋郁喝茶就要比他讲究得多了。宋郁将茶杯轻轻晃了晃,在自己鼻尖嗅了嗅,才低头呷茶。 “刚刚……”季安和将茶杯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宋郁反应了一下,才调笑道,“哦,刚刚是说到你弟弟来着吧,他和我说起过你。” “嗯。” “他说,”宋郁觑了觑眸,季安和却不自觉地感到了一阵危险。接着他听着宋郁那沉沉的一声打在心头:“你是个特别迷人的人。” 宋郁说完后,这话就像落进了下关的风里一样,没有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等到宋郁都要想新的笑话来缓和这个气氛的时候,季安和抬手拦住了宋郁给他添茶的手,等到宋郁的目光看过来,他无可奈何地勾了嘴角,一贯地礼貌而疏离:“假象而已。谢谢你的茶。” “不用谢,”宋郁将茶壶放回原位,跟着无奈地强调道,“你这话,说第三遍了。” 他请季安和喝那杯鱼吻的时候,季安和和他说了谢谢;他送季安和两枝花的时候,季安和和他说了谢谢;他给季安和添茶的时候,季安和和他说了谢谢。 这一个晚上,他听了这个人说了三遍“谢谢”。 或许他觉得季安和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因为这样礼貌得过分,过分到让宋郁以为这个人可能是不想沾惹上这里的一点味道。 宋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转眼看着喝完茶要回楼上的人,余光扫过木桌,他顿了顿,还是出声提醒道: “季先生,这花,不收下吗?。” 季安和上楼前听到宋郁的问话,跟着瞥了那木桌上的两支花,勾了勾嘴角,反问道:“那不是我的花吗?” “是啊。”宋郁偏了偏头。 “嗯,那好,我收回第三句‘谢谢’,”他努了努嘴,又说道,“不是还欠了份茶钱,就用那花抵了。” 宋郁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冲他笑了笑后就转身上楼的人消失在眼前,难以置信地喃了句:“抵了?” 不过回应他的只剩满园风声。 等他喝完手中茶,起身收茶杯时,看到茶杯边的花枝愣了愣,构思了一下后,他最终将花枝拿起来别在了身后的花架上。 是时,月光入庭,花枝缠架。 人懒,语轻:“那就抵了。” 作者有话说: 我我我 这本写得慢 所以一周更五天行吗 就星期二 星期三休息一下 下次更新 17号 给老哥们磕头 第五章 鱼生 “老板,张家阿伯说让你今天记得去取鱼。” 一早上工的梁好在前台翻着今天的日程项提醒道。 “知道了。”宋郁刚在庭中花园里放下了一盆春花,一边盯着花架,一边嘱咐着:“梁好,二楼住的那几对情侣的屋外记得给他们别几支花。” 梁好拿着笔划掉日程项:“没忘呢,一会儿就去。” “老板,你在看什么啊?”猴子坐在前台的高脚椅上,悠闲地转着椅子,打探着这几天老往花园花架下钻的宋郁。 宋郁挑挑眉,欲盖弥彰:“没什么。这花架上缠的玫瑰呢?” “啊……”梁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讪讪道,“是、是您缠的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住客手贱……呸,一时兴起呢。我就拿去楼顶花园跟着那些花瓣一起晒了。那个……您还要吗?” 宋郁听着楼顶花园的花瓣时,带着笑的嘴瞬间抿紧了。 他是知道那些花瓣的用途,大多是给这个假精致女孩梁好来拿泡澡用了的。 他眯着眼,看着梁好低头一脸乖巧的模样:“你还要啊,那我……” 宋郁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你留着泡澡吧。” “谢、谢谢老板。” 一脸乖巧的人受宠若惊,另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猴子故意问道:“不过老板你怎么突然买了玫瑰回来?” “别人给的。”宋郁一边敷衍着,一边打听着,“对了,那个季先生,你们最近见着他出门了吗?” “没……你这一么说起来,我也觉得他好像是跟在屋里生根了一样?不过他就住你隔壁,你没见过?” 确实是从那天之后宋郁就没怎么见过季安和下楼了。不像那些来大理度假的旅客,即便是住得久的,也会先在周遭走上一圈之后,才渐渐足不出户的。 而像季安和一开始就在他那间屋子落地生了根一样的客人,确实也是少见的。 就宋郁来说,自从那晚喝了茶以后就几乎没再和这个与他一墙之隔的人打过照面了。不过宋郁这种一周七天几乎天天都不待在民宿的老板没怎么撞见季安和还是情有可原。 可是连梁好这样守在民宿的人都跟着摇了摇头,说“他好像不怎么出门”的时候,宋郁抬头看向三楼窗户的眼神变得深了点。 但季安和也不是足不出户的,其实只要在饭点,还是能看见他下楼觅食。比如现在,宋郁前脚和猴子出门,生活规律早睡早起的某人后脚下了楼。 “季先生,去吃早饭?”梁好问。 “嗯。” “有需要我推荐的吗?” “哦,不用了,对面那家摊的豆浆挺好的。”季安和从楼梯上走下来。 “您这么不挑剔的吗?不过我听老板昨天说转角那家的面挺好吃的,你可以尝尝?”梁好站在门边,看着季安和走过来的时候,她特地将宋郁暂时放在路中的盆花挪了挪。 “习惯了。”季安和冲她笑了笑,目光落在梁好挪过的那盆花上,不经心地夸了句,“这花挺好看的。” “老板喜欢,特地买回来的。季先生喜欢可以到时候剪一枝给您。” 季安和的脚步停在了门边,他回头看着这个姑娘,苍色的天里,青瓦白墙间,有个挺好的姑娘,明明是一个恰好的情景,可惜遇见的是他这样的人。他的性向就注定了他们两之间没有结果。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梁好,要是不是梁好,或者是随便一个男人,他可能都会有动心的可能吧。 如果是宋郁…… 季安和打断了自己心里陡生的这个想法,言简意赅地回绝:“不用麻烦了。” - 出了民宿门的季安和沿着青石墙根一路走下来,不知不觉间,他看到了之前梁好提起的转角那家面馆。 跟着他进店点了一碗面,不得不说,是挺好吃的,之前比他之前在他自己公司附近吃的早餐好吃很多。 “欸?季先生,真巧啊。” 季安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他嗦完了嘴里的面,抬头看过去,对上这老套的搭讪。 他没想到的是这几天都没怎么在民宿里见到的老板会出现在这个面馆里。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宋郁的手在季安和的桌案上轻轻叩了叩,语气里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点期待地问起来:“好吃吗?” 季安和继续吃着面,待他把嘴里的东西细嚼慢咽完,才冲那个并没有执着地等他答案,而是转去买单的人,多此一举地回答:“挺好。” 宋郁显然是因为季安和的评价而心情明朗,他勾了嘴角,挑了挑眉:“老板,他的那碗面,和这两碗,一起收了吧。” “不用。” 季安和立刻放下筷子,擦了嘴,说着就要站起来。 猴子见状,凑过来按在季安和的肩上,一边冲季安和使了眼色,一边劝到:“季先生,难得老板要拔毛了。” 季安和一时间拒绝的话还在喉头哽咽着,倒是被一旁结账的人先抢了话头:“哦,对了。” “嗯?”季安和被宋郁这一打断,就顺着他的话头问道。 “季先生,喜欢吃鱼吗?” 季安和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还行。” 宋郁收下店家找的零钱,对季安和点头说好:“行,走吧,猴子。” “欸,好。季先生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季安和点头示意,宋郁在他目送他们走的时候冲他回头笑了笑。 古城里徘徊着的风,将宋郁略长的头发轻轻撩开来,他嘴边的笑意跟着风一起迷了面店里某人的眼。 那人恍然间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大概是几秒前,他还评价过“挺好”的这碗面的滋味。 第六章 提鱼 清白的日光洒在白族三坊的青瓦上;那照壁的白墙边伫立着的樱花树下,是三两嬉闹的白族小孩。 在这难嫌岁月久的地方,看到这不知愁的场景,季安和的心情也跟着莫名好了起来,甚至生出了一点要是将来老了,便落脚在这儿,和春光同老也未尝不可。 吃完早饭的季安和绕着城墙根走了一转,才踩着清晨树叶的簌簌声,慢慢晃了回去。从年后就一直沉郁的心情不可名状地变好了很多,连和季同的视频里,他的脸上都带上了久违的笑容。 “哥,这么开心?”季同看着屏幕这边带着笑的人,“大理好玩吗?” “挺好的。”季安和坐在电脑面前,瞥了眼视频里的人。 “是去哪儿玩了?”季同的语气也跟着轻快了起来,“蝴蝶泉、洱海还是苍山?” 季安和从到这里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去玩过,季同这么一问倒是真的把他问住了,他顿了顿才答:“没。” 季同听出了季安和话里的冷淡,以为是他敷衍自己:“你在忙什么,哥?” “在看邮件。”季安和答。 “哦,那你看吧,我们下次……” “那个……”季安和打断了季同的话,犹豫了一阵问,“妈最近还好吗?” “挺好呀,之前还问我你去哪儿了。”季同听到季安和的问话,瞬间热络起来,解释着“大概她气消了,你等等啊,哥。” 说着季安和就听见一阵拖鞋趿拉着走过去的声音,季同在视频那头高举着手机,远远说着“妈,妈,哥的视频。说两句”的话。 季安和放下了手头的邮件,略显紧张地拿起了手机,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而那边画面宛如静止了一般,画面中的妇人依旧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嘴边是不饶人的凌厉:“说什么说,我和他没什么说的。” “妈,你不是昨天还问起哥去哪儿了?”季同跟着坐到沙发上,把手机凑到妇人眼前。 “爱去哪儿去哪儿,”妇人抬手要打开季同的手机,“他要真敢去给我找个男的回来,他就最好别回来了。” “妈!”季同没想到好好的一通视频电话,最后被他闹成这样,他尴尬地看向画面里没了笑容的人,“哥,那个……妈就是刀子嘴,你知道的,再等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没事的,”季安和的声音沉了沉,“这几天那边应该温差大,你看着点儿她,叮嘱着老人家,别感冒了。” “嗯。我看着呢,你别担心了好好玩,妈肯定过几天就消气了。” “她要能消气,大概早就消了。” 说着季安和叹了口气,要是那天在饭桌上,他同意了相亲这件事,或者不说出柜的话,可能他们还能过一个还算安生的年吧。 季同还在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安慰话,才挂了视频电话。而这边的季安和并没有听进去几句,甚至连早上才收获的好心情都在这通电话后烟消云散了。略显烦躁地季安和把手机丢在了桌上,邮件看了几眼都没看进去。 他无奈地回身去推开窗换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玻璃窗被人从里向外微微推开,楼下园子里的喧闹跟着钻了进来。 季安和伸出脑袋往下看了看,是一楼中庭花园临街那一边的大门大开着,两辆摩托车陆续停进来。从摩托车上下来的猴子和宋郁一人提溜了两个桶穿过了园子往那几株果树后藏着的厨房里去。 “哇。这次给了几条啊。”梁好从屋里蹿出来,边走边问。 “八'九条吧。”宋郁走在前面应着。 “我们这次拿的都是大的,阿伯那儿还有好几条小的呢。”猴子把桶放在了厨房门口,就开始挽袖子,摆出大有一种要现场表演杀鱼的架势,“想着吃不完,老板说不带回来了,就先养着吧。” “哦,行。那明年……”梁好刚笑着凑过去,就听到厨房里的宋郁出声道:“梁好啊。” “诶。来了。”梁好后脚跟进了厨房。 楼上站在窗前偷听着的人皱了皱眉,风声凑在他耳边,将厨房里的声音都给盖过去了。 听了一阵无果的季安和自讨无趣地看回了自己电脑上收到的工作邀请。他的手在键盘上动了动,正在邮件回复栏上打着字,没打几个,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 “季先生。”门外的梁好偏头看向了屋里开门的人。 “嗯?”季安和将门推开来,礼貌地问道,“有事?要进来坐吗?” “不了不了,”梁好摆了摆手,将宋郁的吩咐带上来,“老板让您一会儿记得下去吃鱼。猴子他烧鱼可好吃了。” “我……”季安和下意识地拒绝着,“不太喜欢吃烧的鱼,还是不麻烦了。” “啊……那水煮的,油炸的,烟烤的呢?”梁好努力地争取着,甚至重新拾起了耍赖一把好手的饭碗,“老板烟烤的鱼也很好吃的。要不就吃烤的?好了,就这么决定吧。” “不用了。”季安和没感受过这边这么淳朴的民风,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好已经冲下去了,他后知后觉地对着空气“欸”了一声,无奈地将门大开着,想着要是一会儿要是遇着人上来,再让人带话。 他走回窗边的桌前,回了几封邮件后,抬头晃眼看到有人站在了他门前。 那人穿着一件浅蓝牛仔布的衬衫,背对着他站在那扇挂着“旅客止步”门前,手上的钥匙串发出和金属门碰撞的轻响。 “咔嚓”的一声开锁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季安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宋郁。” “嗯?”宋郁推开了眼前的门,才回头看向了屋里的人,“听说你要吃烤鱼?” 季安和在宋郁的注视下从屋里走到自己房门边,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宋郁身后,他到嘴边的话都忍不住在嘴边多打了几个转:“不是……” “哦,那也吃点?反正我们吃不完。”宋郁低头收起钥匙,跨进门里侧身冲季安和邀请了一句。 “上来坐坐?” 第七章 醉深 远处天边的云伴着苍山巅头的雪色,近处风棚花架上的藤蔓缠绕着楼顶花园的在整个花园蔓延开来。 花架被人精心布置在花园小门后,它对着的是人为隔出来的一方天地,左右是书架与cd架,正中放了几块木板平铺开来。一块扎染布盖在木板上,又随意地放了几个枕头,这才让季安和看出来那该是一方榻。 季安和的目光围着那铺在架上榻上的玫瑰花瓣走了一遭,不懂这什么情趣地皱皱眉头,目光却被矮架上藏在玫瑰花瓣下的一本书吸引了目光。 他绕过小榻边缘,走到小书架前。低头抬手拈花,将花瓣一一拾掇进掌中,花瓣下的那本书才展现在他眼前。 是一本英文原版书。 季安和翻开这本因为经常被翻动而页脚泛黄的书,浏览了一眼,就抽开了目光,显然比起这本原版书有更让他惊讶的事吗 他回头看向那边空地上蹲着搭烤架的客栈老板。季安和从来没有想到宋郁这个人会是经常翻看着本英文原著的那种人。他的目光带着自己的质疑又将宋郁打量了一遍。 宋郁蹲在门进门左手边的空地上搭着烤架,立好柴火,顺着风棚那边投来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还没对上,那站在棚下的人就先躲开目光了。 宋郁的目光跟着望过去落在季安和指缝间露出来的玫瑰花瓣上,他突然扬声:“欸!” “嗯?”季安和因为打量宋郁被逮了个正着而略显拘谨。 “季先生,这是要把你抵在我这里的茶钱偷回去?” 季安和低头看了看刚刚拾掇进掌心的花瓣,不知道为什么这花瓣突然变得烫手起来,他紧抿了唇,连忙将花瓣潦草地放回了原处。 宋郁见季安和不仅把他的话当真了,还难得地在季安和脸上看到别的表情,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想到这里他就不自觉地咧嘴笑出了声。 宋郁开怀笑起来和季安和这三十年来见过的不太一样,他的眼睛弯得和月牙一样,莫名地亲和得多。 季安和被宋郁这样一笑,本来想气急败坏睨过去的目光都跟撞进了棉花里一样,让他也不自觉地被感染上了,勾起了嘴角。 刹那间宋郁也像被什么晃了眼,他愣了愣神。 “你……” “什么?” “你弟弟这个人不太好。”宋郁啧了一声,轻声低语,“他原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笑起来,这么好看。” “他……应该没怎么见过。” 季安和话音刚落进风里传到花架下,却还没等传到宋郁耳朵里,就被门外传来的哒哒哒的脚步声打断了。 季安和立刻轻咳两声,匆忙地收敛了笑容。 “这个猴子怎么一到干活又不在了。”梁好人未到声却先到了。 宋郁抽开目光,看回自己的烤架。 “季……季先生。”梁好前脚刚迈进楼顶花园就看见了风棚里故作悠闲的季安和与季安和手里还捏着的一片花瓣,她风风火火地将手上装着鱼的小竹篓子放到了门边,就冲那风棚跑去,大呼,“呀,我的花。” 季安和连忙向后退开,给她让位。 “不是不是,”梁好一边拿了篮子要收花瓣,一边问,“是不是挡着您了?” “梁好。”被梁好自动忽略掉的宋郁插话。 “欸,老板!” “你还想拿那花泡澡的话,就别用你那沾着鱼腥的手去碰。”宋郁提醒道。 “啊!我去洗手!马上去。”梁好拾花的手赶紧往回收。 “那我来吧。是都要收起来吗?”季安和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梁好,询问道。 “可以吗?”梁好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季安和,在季安和点头后,还是毅然地把篮子托付到了季安和手上。 “谢谢您,季先生。您先收着,我洗了手就回来。”梁好说完就匆忙地下楼去洗手。 宋郁回身将梁好送上来的那一小筐鱼放到自己面前的空地上处理起来,边弄边瞥了眼收花的季安和,眼里多了分温柔,像春光入眼。 “怎么这么好心?” “吃人嘴短。”季安和言简意赅。 季安和专注地低头将花瓣捧进梁好递给他的篮子里。宋郁轻轻笑了一下后,也低头专注地做起事来。等季安和敛完花后,才腾出工夫。 烤鱼的香味也在这时被清风送了过来,季安和嗅了嗅,目光看回到宋郁那儿去。 跟着风势蔓生起来的火边是那个低着头认真看着架上食物的人,眉眼轮廓并不锋利,笑起来时,更是温柔得多。 那第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的齐肩长发被清风撩开来。那人腾出了手,将挡眼的一缕发顺势别在耳后。 风棚书架前的人不知不觉中勾起了嘴角。 清风拂过了花架上的绿藤青蔓,拂走了季安和心头一开始笼罩着的烦闷。 它转而徘徊在风棚下,撩起了竹篮里玫瑰的一两瓣,也撩拨起了季安和心头不知名的情愫。 季安和想,要是有一天他真的就待在这儿不回去了,留在像这样一个男人身边……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转瞬之间他抿抿嘴,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个男人举起了手里的烤鱼,问道:“这次季先生拿什么抵?” 季安和眯了眯眼,冲着眼前格外嘚瑟的人扬了扬下巴:“宋老板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季先生给什么吗?” “等价交换。”季安和冲宋郁走了过去,“一份烤鱼,如果宋老板要我去摘个星星来换,那我岂不是亏了。” 宋郁故意垂头哀叹一声:“唉,那看来我应该要不到了。这鱼只好白送了。” “那……谢谢宋老板了?” “季先生太客气了。”宋郁把手里的烤鱼竹签递过去,“喏,尝尝。趁他们还没上来,赶紧着。” 季安和接过那被烤得两面黄的鱼,斯文地吃了起来,看得宋郁动作也跟着慢下来。直到梁好后来和猴子结伴上来的时候,画面才陡然回归了正常,人手一串鱼不说,架上还一直烤着鱼。 后来宋郁还从书架下翻了瓶他藏着的酒来共享,梁好不怎么能喝酒,喝了两三杯后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和老板拼酒,猴子说着举杯要帮宋郁挡酒。 这一番折腾下来,猴子是被梁好稀里糊涂地灌了半瓶酒下肚,宋郁和季安和合力把他两放到了棚里的那张榻上。 季安和拍了拍手看向了双眼微醺的宋郁。 宋郁当时也被梁好灌了不少,不过他酒量应该挺好,所以人还是清醒的。 “你也回去歇会儿?晚上醒了再说?”宋郁说。 “嗯,”季安和点着头往门边走,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欸。” “嗯?”宋郁坐下后挑眉看过去。 “你刚刚想要什么?” 宋郁手上拈起竹篮里的花瓣,舔了舔自己的犬牙,眼里带着点狡黠,笑说:“要人。” 季安和听了蔑他一眼:“宋老板也醉了。” “是啊。” 醉了。 宋郁的指腹搓弄着花瓣,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低头将手中的花瓣吹开来,轻声喃了句:“该醉深点的。” 第八章 别花 宋郁那句“是啊”还是在季安和转身离开时传到了季安和的耳朵里。 季安和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他脚步未停,对着门外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了房间的他倒在自己床上,望着天花板思考起了之前陡生的那个念头。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季同一定要让他来这里的度假的原因。 这个地方,真的让人放松,比他待过的任何地方,都还要令他感到舒适。 他翻身抿了抿嘴,回味起了中午这顿烤鱼和美酒。 这一顿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他在自己的城市里吃的任何一顿都还要令他记忆深刻。 他唇微动了动,合上了眼,渐入梦乡。 - 落日熔金,霞光落在窗口。从午觉里醒来的季安和拉开了屋里的窗帘,照旧将玻璃窗向外推开,霞光趁势钻了进来,慢慢在整个屋子铺陈开来。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适时响起来。 他走上前开门,看到门外冲他招了招手打招呼的人,笑道:“宋老板,酒醒了?” “醒了。”宋郁放下手,“那天我在花园那里说的话……” 季安和打断他:“是说了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宋郁挑挑眉,领了季安和的情:“是吗,我也不太记得了,”他将那本原版书递了出来,顺水推舟,“但依稀记得季先生好像看上了这本书?” “嗯?”季安和的目光在那本书上徘徊了一阵,看着那泛黄的页脚,没有拆穿宋郁略显拙劣的谎话,再者他也是想看那一本的,但在没确定宋郁的真实意图之前,他没有伸手去接那本书。 “我之前买来就放那儿了,留着也是落灰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翻翻?”宋郁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本书上,他夹了一把开楼顶花园这道门的钥匙在书里,钥匙留了个头,像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书签,“书架上还放了几本别的,就是不是小说了,可能都已经放得发霉了。要是季先生闲了——嗯,要不就当作是我的……” 宋郁的眉拧了拧,似乎在找一个好的说辞。他刚刚才说了自己不记得了,又说赔礼,好像不太好。 “赔礼道歉?”季安和听懂了他没表达出来的那句话,目光微动,又重申了一遍,“其实不用这样,我说过我忘了。不过,只是晒晒书的话,也算等价交换了。毕竟喝了你的酒,也吃了你的烤鱼。” “那……季先生这是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了?”宋郁笑着扬扬下巴,递了递书。 “宋老板交朋友的方式真还挺别致的。”季安和跟着噗嗤一笑,抬手接过了书。 宋郁的手指点了点露出书边的钥匙,笑道:“那要看跟谁,我大概也只和季先生这么别致过。” 季安和翻开书,将钥匙拿在手上,目光不自觉往门边别花的小蓝上瞟了一眼,见前几天都别了花的篮子现在空空如也。 他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才低声应了句:“知道了。” 宋郁目送着季安和回房间关了门,才瞥了眼那个空空如也的篮子,转而撇撇嘴。 但他的心情仍旧很好,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的那种愉悦。路过二楼楼梯转角处的那个花瓶摆设时,他还难得地抬手将歪了的花枝扶正了,才往楼下走去。 梁好在花园里指导着猴子去搬花架顶上放着的那几盆花,回头看见下楼的是宋郁,赶紧跑了过去,忽略了在花架边问“这盆也要搬下来吗”的猴子,殷勤而狗腿地对宋郁笑了笑。 宋郁漫不经心问道:“什么事啊?” “老板,明天我想请假!” 宋郁迈出屋子,替梁好回答了猴子:“搬下来吧。”才回头看向梁好:“嗯?” “明后天不是朝花节嘛,我和朋友约好了,去上关看花。” 朝花节是白族人原为百花仙而设的百花会,现在家家养花的习俗一直传了下来,这朝花节也被保留了下来。 每年上关下关那几个花海都会联合办些活动,宋郁是知道的。不说梁好,就是宋柚在这里生活了二三十年了,还是每年都会转上一圈。这些花,看不腻的。 “去吧,”宋郁将猴子搬下来的花挪了位,又交代道,“但是,老规矩,得把工作做完。” “好的,老板。” “要去玩两天吗?”宋郁拿过花园木桌上的一把剪刀。 “嗯。所以后天的工作……”梁好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猴子,猴子立马转开目光,装作看不到。 宋郁看着眼前两人眼神一追一避的,笑了一下,站出来说到:“那明早把上次那几间房,别上新花枝了再走。后天的事,我自己来。你个女孩子,记得晚上早点回来就行。” “好的!谢谢老板!”梁好一听更乐了,立马报恩似的上前接过宋郁的活儿,表现道,“我来我来。” “哦,对了,三楼明天也别忘了别几枝花。”宋郁把手上的剪刀交给梁好,拍拍手,通知着,“今天你忘了。” “可是往年怎么没见着三楼要别花枝啊?”梁好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还一别别一周。” “今年花好,适合。”宋郁看着梁好剪下来的花骨朵,嘴边噙着笑。 “什么适合?”梁好跟着看向手上的花枝。 枝上一点殷红夺目,骨朵含羞待放。 明明像极了某个人,细看却又不那么的像。 宋郁的笑容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他适合。” “它适合?”梁好把花枝举起来,左看右瞧也没瞧出什么分别,“我觉得它和往年没区别啊,就是今年开得早点?” “话多。明天记得别完再走。”宋郁瞥了一眼那花,往厨房走去。 “哦。”梁好冲着宋郁背影瘪了瘪嘴。 第二天天亮得早,大概天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天气分外晴朗,连楼顶的风也应景得变得柔和了许多。 季安和一向起的很早,他按部就班在楼下对门的小摊吃完早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了楼顶花园,履行他的承诺,替宋郁晒晒书。 他从书架上取了两三本,放在面前那与其说是榻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块木板搭起来的板上。 他又一一翻看了下这些在宋郁口中要发霉的书。其实不然。每本书原先都有被翻过的痕迹,并不新,也自然不会到发霉的地步。 只是宋郁这人对他说话半假半真的,季安和不知道他到底哪句是揶揄,哪句又是真话,就不自觉地想靠近探究一下,想看看他到底哪里是真,哪里又是假。 季安和正回想着这半个多月他接触宋郁的几次,忽然“哒哒哒”的上楼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了。 是有人上三楼来了。季安和这样想着。 他拿着手上的书,站起来向着门边走过去,往走廊里探了一眼。 这一眼,正看见一个人站在他门前的。 他不禁皱了皱眉,推了推眼镜,往那人身后走去。 第九章 月光 “梁好?” 季安和冲那个站在他房间门前,特地化过妆的女孩子唤了一下, “季、季先生。”梁好别花的手一抖,大概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叫她,她手被吓得一抖。可这一个被惊到的动作看在了季安和眼里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何况他之前已经委婉地拒绝过了眼前人。 他眉头拧了拧,目光向着花篮里新别的花枝:“这几天的花,是你别的?” “嗯。”梁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看了看那花又看了看季安和,笑眯眯道:“它……适合、适合您,所以就拿上来了,这花都是前一天晚上剪下来的骨朵,今天正好开着。” “不适合,”季安和果断地出声,又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我……”他顿了顿,换了口气,才语重心长地近似坦白道,“那个……梁好,你很好,你的心思,也很好。就是我天生对女人不会有那么多的……”季安和轻咳了一声,“所以下次还是……” “不不不,”梁好连忙打断,可真轮到她说了,她又有些语无伦次了,“这花——我只是……” “我很抱歉。”季安和背在身后握着书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上的书,这是他第二次向别人坦白自己的性向。第一次坦白的经历,可以说并不太愉快;现在,似乎也没有那么的轻松,他略显忐忑地看着眼前人。 “梁好姐,还走不走啊?”猴子不耐烦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送完你,我还有事啊!” “走!走走,我来了我来了。”梁好朝楼梯间吼了一声,才回过头来,看着仍站在门口背着手的人,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把自己刚刚组织好的语言解释出来。“季先生,这花儿不是我的心思。之前你就拒绝过我了,我知道,也没有想死缠烂打。但是这花儿是老板说适合,所以让我带上三楼。就是昨天我忘了,还被他说了呢。” 季安和被梁好解释的话打得一愣,梁好却没时间等他慢慢反应了,说了声抱歉就先下楼了。 剩下季安和在走廊尽头站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拈花蓝里的花枝,手指在空中徘徊了一阵落在了花瓣上,轻轻捋了捋花瓣上盛着的露珠,莫名显得对这花枝格外爱惜起来。 他的眼里映着新花,像是染上了新花的温柔,又像是感染了那送花的人存得那点温柔心思。良久,走廊里才响起了一声叹息。 “宋郁……”他从花上扯下了一瓣花,漫不经心地在手指间打了个转,眉头跟着皱在了一处,他低头将花瓣夹在了另一只手握着的书页里。 书页合拢,人声渐轻。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啊?” 月光叩开了季安和的窗,季安和站在窗口,少见地点了支烟,等烟都燃尽了,他才回味过来今天的客栈里有什么不一样。 今天出其地静,之前夜里在庭院里的人声仿佛都消失了,只有虫声窸窣着,让这一轮月色也变得寂寥了。 距离上一次他感觉这么寂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但算起来,也没多久,也就半个月左右。那时他还在家里,在家里的那扇落地窗前。 抬头也是这样的月光,没有温度,也孤零零的。 但现在,他低头往一楼的中庭里望去,月光落在了院里花丛中,照亮里花里忙碌着的浅色身影。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合上了窗,趿拉着拖鞋,要下楼,走了几步又回头将门边花篮上别着的花枝拿在了手上,才下楼。 “你下来了?”宋郁听着楼梯那里传来的脚步声,放了手上的活,从一盆花后露了头。半长的发微微垂着。 季安和停下脚步:“嗯,他们人呢?” 宋郁听着季安和的问话,面上少了几分兴致,目光看回了自己的花枝:“哦,上关的花开了,梁好看花去了。猴子,大概去找他的小周姐姐了。” “这花……” 宋郁问着瞥了眼季安和,正看到他手上拿的花枝:“是要谢了吧,你随便找个地方放吧,明天会别上新的。” “不是,”季安和转了转自己手上的花枝,“我想说,挺好看的。” “哎——”季安和的话音刚落,藏在那盆花后的宋郁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季安和凑过去道。 “没事,一分心,就剪短了。”宋郁手上的花枝留的过于短了,看起来是没法插在花篮里的了,他转瞬将花别在了耳后,抬头不以为意地同季安和笑道,“今年的天气好,这花开的好,那些花海里的花,应该开得更好。” “嗯。” 季安和看着眼前人,人面与花面相映着。 是时风动了,花影动了,心动了。 月光如练,洒落在那人的发梢头、别花着的耳畔和微弯的眉眼上。举手投足间,季安和被月光迷了眼,让他的回应都来得慢了半拍。 甚至有那么一瞬,季安和想伸手将那人耳后的新花偷来,换掉自己手上将谢的残花,再把它藏起来,藏进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只他独有。 “季先生?” “嗯?” “要明天去看看吗?我看你也挺喜欢花的。”宋郁的目光落在季安和想着心事时,正漫无目的地转着花枝的手上。 “我……” “我看你这些天也没怎么出去,不怕发霉吗?正好明天我要去苍山一趟,西坡杜鹃可以去瞧瞧的,一起吗?”宋郁眼里还盛着月光,他仰首望向季安和的时候,季安和要拒绝的话在嘴边徘徊了一阵被突然传来的推门声打断了。 两人的目光一齐往门边看过去。 “阿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提着裙角往门内的庭院里走来。女人绕过花径,脚步顿了顿,打量了一眼庭中站着的季安和:“看来我打扰你和客人聊天了?” “阿姐?”宋郁将手中的剪刀的放下,起身取下了耳边别着的摇摇欲坠的花,才看回来人,“你怎么过来了?要喝茶吗?” “我自己来吧,”宋柚径自走向了庭中的木桌前,取了木匙舀了几勺茶叶铺在壶底,熟稔地装水上炉,又冲一旁拿着一枝残花的人问,“这位先生也一起喝一杯?” “不用了,还是你们聊吧。”季安和推辞道。 “坐会儿吧,我姐煮的茶比梁好煮的香。”宋郁将身旁剪好的花枝抱了过去。 宋柚伸手接过宋郁递来的花枝,听着宋郁的夸奖,还是颇为受用地勾了勾嘴角:“梁好那小丫头去看花了吧。” “嗯。说是去玩两天,她平常也没什么假,就让她去了。”宋郁拿起了花枝,将外层残了的花瓣剥了几瓣下来。 “我就说她该是走了,这屋里没个人,就说来看看。没想到你还挺自在?”宋柚看着宋郁将花枝理好,才倾壶添茶,把杯盏递了过去,又看向了宋郁挨过去坐的季安和身边,目光打量着他,笑问道,“这位先生……” 宋郁接过杯盏,介绍道:“这是季安和,这是我姐,宋柚。” “嗯,我们见过的。”宋柚嘴角勾着笑。 季安和跟着在宋郁疑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跟着宋郁喊了声:“柚姐。” 宋柚点着头,又聊了些在游鱼里听来的故事,不过在宋郁的搭腔下,季安和也没有之前那么不近人,时不时还要搭上两句,不过大多是宋柚在说,看起来是心情甚佳的模样。 到后来就是宋郁也抑不住好奇地问了句:“阿姐今天心情很好?” 宋柚闻言,指尖在瓷杯杯沿上下意识地摩挲了一转,人声顿了顿,才莞尔敷衍道:“是啊,朝花节嘛。” 季安和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宋郁正低头用新枝换季安和手边的旧枝,也没注意到,只是搭腔:“那明天要去花海吗?” “不去了,今天去了。明天得去游鱼守着了。你明天要去?” “嗯,明天去苍山。和猴子说了他明天早点来守客栈来着。” 宋柚点了点头,将最后一口茶饮尽,讨了宋郁一枝花,才离开。 宋郁送了宋柚几步,回来时看着那还在庭中等着他的人,嘴角瞬间漫上了笑意,叮嘱道。 “季先生,明天上午九点以前,你要是愿意去,记得下楼?” 月光下的那人似乎抿嘴笑了笑,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什么都没做,就拿着那枝被宋郁偷换的新枝往楼上走了。 第十章 桃花源 屋檐下来早的黄莺叽喳地唱着迎花神的歌谣,可太阳却像害羞了一样,被笼在云翳里迟迟没探头。 宋郁起了个大早,在自己的屋里等着隔壁出门,可是约好的时间都临近了,他还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响。 他在屋里看着时针走到九的时候,那心情也跟着今天的阳光一样,被云翳笼了一层。 那人大概是不会去看花的了。宋郁一边挣扎着,一边认清眼前的事实。 宋郁慢慢挪下楼,往车库那边走去,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拿出钥匙解了车锁,眼里带着失望,叹了口气。 “宋老板大早上的叹什么气啊?” 车头朝向的大路上,站了个穿着一身休闲装的人。 “你……”宋郁循声看过去时人愣了愣,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明明还是熟悉的面容,却又显得不那么熟悉了。 今天的季安和没有戴他眼镜,看起来比之前要年轻许多;那嘴角还噙着笑,和之前宋郁看到的礼貌的笑不太一样,今天连那一双狭长的眼笑眯了起来,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季安和松开了自己背在身后的手,开着玩笑走过来:“宋老板,迟到了。” 宋郁眉宇间的阴翳瞬间散开了。他笑了笑,抬手拿下腕上的皮筋,用手将头发往后梳了梳,扎了个小辫,扬了扬头,才打开车门道:“上车吧?” 季安和坐进来,听宋郁嘟囔:“刚刚还以为你不去了呢。” “难得出来度假,我也怕自己真的在屋里发霉了。”季安和把昨天宋郁揶揄他的话还了回来。 “季先生,我觉得你弟弟还少说了一点,”宋郁转头,看着一脸疑惑却没问出来的人。大概是不肯上当了。宋郁想着,却自顾自地说:“你还是个记仇的人。” 坐在副驾的季安和撤开目光,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漫不经心应道:“宋老板说是,就是吧。” 话音刚落,正副驾中间的后视镜正好照到扶着方向盘的某人得意地挑了挑眉。 - 四月仲春时,山花正烂漫。 苍山的西坡杜鹃正是芳华时候,大树是沿着山坡走势而植。乍眼看去,嫣红似火,烧去了整个山坡。 早前这里就有络绎不绝的游人,现在又是朝花节的档口,慕名而来的游客更是将这里填充得满满当当。季安和看着那边弯曲的山路上排队等着上山停靠的车辆和山坡上摩肩接踵的游人,不禁皱紧眉头,显然他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那边……” 宋郁将车停好,他下车后,扶着车门,顺着季安和的目光瞥过去一眼,继而转身关了车门:“我们看花,不走那边。” “那走哪儿?”季安和跟着宋郁转身向下走去的步伐。 “带你去桃花源。”宋郁回头等着季安和走上来,嘴角上扬着,眼里带着点得意,或者说是神气,像个要献宝的孩子。 “桃花源,”季安和轻轻地念了这三个字,目光不自觉温柔了几分,纵容着这个满是孩子气的人,连自己也跟着沾染了几分孩子气,较真地问,“桃花源是真的吗?” “真还是假,重要吗?”宋郁看着身边的人,“如果是假的,是梦,季先生……” “是梦,就该……”季安和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回答,“更放纵一些?” “那季先生就当是梦,成全我的桃花源?” 这句成全,是宋郁早就埋好的伏笔,也是季安和从答应今天和他出门开始,就避不开的。 或者他也没打算避开。 他抿抿嘴,接受了这个提议,渐渐地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宋郁带着季安和往林子里走,瀑布的轰隆声和风声在整个林子里交相回荡着。季安和抬头,看着走在深林里的人的背影,踩着他的脚步走下去。 恍惚间时光在这个深林里渐渐地变得漫长,他眼里也渐渐地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个人蓦地停下脚步,季安和也跟着站定挑眉,问他怎么不走了。 宋郁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闭上眼,季安和仍然不解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这个要求的意图。 宋郁解释道:“桃花源,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季先生,入乡随个俗吧” 季安和在宋郁的手伸过来蒙眼前,听话地闭上了眼。 “我领着你。”宋郁的手半路改了道,在季安和的手和腕上徘徊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或许你牵住我会更好走些。”季安和脑袋微偏,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因为这么一句话,宋郁的眼里瞬间亮堂了不少。 “我会牵住你的。” 一语双关。 他的手从季安和的手腕落到了季安和的掌心,两手交握着。 宋郁放慢了脚步,领着季安和往小路前面走,提醒着他左转或右转,季安和也放任自己闭上眼,只听着宋郁的导向。 在闭眼之后,仲春时节的蝉鸣鸟唱都尽数传进了季安和的耳朵里;和他们一道传来的,还有季安和自己的愈渐加快的心跳。 宋郁停下了脚步,冲他眼里的这个出其平静的人,小声而忐忑地说:“到了。” 季安和睁开了眼,眼里是满山的黄花。 不同于之前的那个人山人海的山坡,这里的观景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同于之前的林花铺地,这里的黄牡丹却是三两一簇,点缀在漫山青色里,依山而生,向阳而长。 明明不是那么地让人惊艳的,却让人不可忽视。 季安和的目光微微一动,侧头看向了斜前方站在灌木里的那个让他不可忽视的人:“这是……” “我的桃花源。”宋郁笑眯眯道。 季安和点着头,看着灌木里的人——远山云烟为他的背景,黄花装点在他身侧,一时间,竟让人有点分不清是在看景还是在看人了。 “美吗?”那景中的人扬了扬眉,冲着那观景台上过分安静的人问道。 “美。”那安静的人微动了动,似乎是笑了笑,咧嘴补充道,“我是说,你,很美。” 他用一句话成全了宋郁的桃花源。 宋郁眼里映着春光,笑容愈渐温柔起来,像染了身边黄杜鹃的气息。 他还了同样的话,成全这场或真或假的梦。 “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是宋郁的桃花源 也是季安和的桃花源 嘿嘿嘿 今天的我想求一下海星和收藏呜呜呜呜 第十一章 苍山雪 季安和他们在黄杜鹃的观景台上并没待多久,两人走了一条不同于来时的路下山。 之前那条是穿林的羊**,周遭都是些苔藓绿植,让季安和不自觉地慢下脚步;而现在,他跟着宋郁绕了几丛灌木绕到了游人栈道上,他的步伐就跟了上来。 “还有哪里想去看看吗?”宋郁冲身边并肩走着的人问道。 季安和摇了摇头:“不用了。” “季先生,”宋郁停下步子,将眼前人认真地审视了一遍,“你来这里,真的是度假吗?” “嗯。”季安和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边走边答,“ 我不爱出门。累。平常工作已经很累了,就是那种朝九,晚就不知道要晚到几点的工作,很累。”季安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栈道,“所以放假了,就喜欢待在屋里。” “不会无聊吗?”宋郁跟上去。 “还好,”季安和回头瞥了一眼走过来的人,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近到自己眼前站定。季安和蓦地抬头,眉头舒展开来,直截了当地问:“你会觉得在你生活惯了的地方待着无聊吗?” 宋郁却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越过了季安和往栈道尽头望去,过了一会儿,他仍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的目的地好像到了。”宋郁扬了扬眉,指了指栈道尽头草甸上伫立着一排木屋,邀请道,“季先生,一起去吗?” 季安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默然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过去。 栈道尽头是苍山脚下的高原草甸,当时在黄杜鹃那儿为宋郁做衬的远山,此时也就在眼前。 绵延的几座青山捧出了这一处的青草甸,山溪淌在草甸边缘,穿过栈道,潺潺流向远方。 草甸上伫立着一排不算大的木屋,像是专门提供给守山人的。 宋郁钻进木屋里,拿出了几张防潮垫,在草甸上铺开来,还从屋里搬了一个纸箱子出来,压在防潮垫的一角。 “这个屋子是一个老伯的,他年纪大了,不常上来,就让我没事的时候上来帮他看看。我没事的时间还是挺多的,就经常上来,东西也全。今天要不想下去的话,还可以住这儿。” 他熟稔地布置好了一切,悠哉地倒在了上面,冲那个一直站着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躺下来。 一开始季安和还是不为所动的,只是在一边看着。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躺下去,大概是为了之前宋郁那句“入乡随俗”吧,又可能是因为宋郁这个人吧。 而当他躺下,学宋郁以手做枕垫着头时,才明白宋郁一直坚持的理由。 仰头看时,天色蔚蓝,快速游走在天幕里的云落在高耸的主峰巅上,像忘了归途的人,连走时都还依依不舍,要在山头留下一片白。 地上的人看得入迷,渐渐忘了那白该是山头雪,也渐渐忘了自己到底看得是什么。 _ 金乌西坠,霞光落在山野四合。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季安和被突然飘来的一股香味馋醒了。 “醒了?” 宋郁从溪边端过来了一盆烤肉——像是兔子肉,他把盛肉的碗放到了季安和面前。 “吃点儿?” “野的?” “现在哪儿还有野的啊,就是有,我也不会打啊。”宋郁越过季安和,从他身后把之前放在防潮垫上的那个纸箱子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一瓶黑啤递到季安和面前,“喝吗?” “嗯。” “是前几天带上来的兔子,好吃吗?” “挺好,”季安和看了眼宋郁,有一说一,“没鱼好吃。” 宋郁听完,突然忍笑起来,他头低着,没让季安和看见他的笑容,但肩头的抖动俨然已经暴露了。 “笑什么?”季安和不明所以。 宋郁忍住笑抬头揶揄:“没我好吃?” 季安和没想到宋郁会这么问,他抿了抿嘴,不置可否。 宋郁也没有继续停留在这句玩笑里,他转头开了自己的那瓶易拉罐,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我在这里才生活了十多年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生活挺无聊的,那时候就想出去闯。” 季安和开易拉罐的手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宋郁在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会觉得在你生活惯了的地方待着无聊吗?” “嗯。”季安和接话,做起了宋郁的听众。 “我父母走得早,是姐姐养得我,那时候,我姐姐问我,‘想出去看看吗’。我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宋郁苦涩地笑了一下,“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还挺混账的。” 季安和大概不太喜欢“混账”这个词,他皱了眉头:“宋柚?” “对,她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那时候她刚开一家客栈,什么都没办好,就想着让我出去看看。我就拿着她的钱和我的吉他,去了北上广,还跟她说等我闯出来了,就带上她一起去外面看看。”宋郁嘬了口酒,“其实这种话,我姐姐也就听听,她也没奢望什么,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跟我说别饿着自己就行了……” 夜幕渐渐压了下来,压在了草甸上两个人的心头。 “怎么想对我说这些?”季安和看着宋郁将手中的空瓶捏扁,放回脚边,和那几个空瓶堆在了一起,才收回目光。 “大概……交浅言深?”宋郁顺手将自己被山风吹起的几缕头发从额前往后抓了抓,他的目光和季安和对上了,“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想说了。” 季安和仓皇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表,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太喜欢说我自己……” “没事,这些都是我愿意说的。”宋郁朝前倾了倾,手学着季安和搭在自己膝盖上,“不用等价交换。” “嗯。谢谢。” “那个……哥,再拿瓶酒给我吧。” “啊?”季安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拿瓶酒。我喝完了。” “好。” 季安和回头从纸箱里拿了一瓶易拉罐出来,递给了宋郁。 “这酒不太好喝?”宋郁接过来,目光瞥过季安和手上的酒,问道,“我记得那天你把那杯鱼吻都喝光了。” 季安和看了看自己面前还摆着一瓶没怎么动的酒,讪讪道:“还行,但也确实是不如那杯鱼吻。” “那下次再请你喝?或者你想学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宋郁凑近了些,趁着月光认真地打量着眼前人。 季安和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人,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你喝多了,宋郁。” “学吗?”宋郁不为所动。 季安和的目光和宋郁的目光相接。 他第一次觉得宋郁的眼睛这么漂亮,是盛进了满杯月光,又似映着苍山巅头的一点白,明亮而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季安和听着自己不由自主的那声回应:“学。” 眼前人笑容粲然:“好。下次去游鱼就教你。” 第十二章 醒时 繁星散落在天幕,夜风徘徊在山谷。 云贵高原的夜里的温差和白天比起来还是差很大,宋郁和与季安和也没在外面待上太久,就回了小木屋。 屋里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东西,连摆在客厅里意思意思的电视机都还是十几年前的老电视机。 宋郁给季安和腾出了一间房间,和在客栈里一样,就在宋郁隔壁。 “你…”季安和跟在宋郁身后,兀自喃了句,“是真的醉了吗?” 夜深山静,这句话正好落在了宋郁耳朵里,他回头挑眉时,眼里没有微醺的感觉:“你说呢?” 四目相对,季安和先勾了嘴角。 “又因为是我,所以想装醉?” 宋郁收回目光,回身看门,语气轻飘飘的,仿佛错过了这一句就是真错过了一样:“不是装,是想醉。”他说完,也没自讨没趣地等待季安和的回应,直接换了话题,“明天上山吗?” 季安和看着推开门的宋郁,点了点头,进屋子前听到身后传来的叮嘱。 “那你早点睡,明天我们早点走,还能赶个日出?” “好。” 季安和话音落下时,门被人带上了。 他回头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看了好一阵,心里莫名惆怅着,眉头也渐渐拧在了一起。 夜色渐深,他坐到了床边,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思考了好一阵才点亮了手机屏幕,发送了一条消息: 【季同,我晚两周再回来了。】 季安和发完消息仰倒在了床上,看着打在窗棂上的月光,突然没了睡意,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今天在那桃花源的情景,也不自禁地憧憬起明天的行程。 但后来季安和的憧憬还是被打散了。他们两第二天并没有上苍山。因为半夜宋郁的电话响了起来,把隔壁好不容易才睡过去的季安和也吵醒了。 精神不济的季安和浑浑噩噩地跟着宋郁沿着栈道走回了不远处停了他们来时那辆车的大道上。他半夜三更跟着宋郁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赶回了古城。 等宋郁把车停回了客栈楼下那个车库时,一路上一直昏沉着的季安和才勉勉强强挣脱出来,强撑着睡意看了一眼连车钥匙都没来得及拔就下车往外走的人。 季安和迷糊出声:“宋郁,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宋郁匆匆离开的步伐为这句话顿了顿。他回头看着那还睡眼朦胧的人,不禁主动地往回走了两步:“有。” “什么?” “帮我收着车钥匙吧,等早上你醒了,再还给我。” 说着他的目光朝亮着灯的驾驶室瞟了瞟。 “好。”季安和不多问,直接应了句,就回车上去拿车钥匙。 宋郁看着季安和的身影,还是顺嘴跟他交代了句:“别担心,只是我姐姐那里有点事。我去看看就回来。” “嗯。” “夜里冷,你早点上去。” 拔完钥匙的季安和跟着茫然地点点头,一边反应着宋郁的话,一边看着宋郁草草地扎了辫,目送着宋郁匆匆离开。 脚步深远了,季安和才独自挪回三楼自己的那间房。他把钥匙随手丢在了床头柜上,躺回自己那张床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可是困意缠绕过来,让他还没思考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就已经陷入深眠。 晨光熹微,风轻云淡。 季安和凌晨睡的时候忘了拉上窗帘,早上天色大亮时,他自然被刺眼的天光晃醒了。 他抬起手臂遮在眼前,缓了好一会儿,像想起了什么,他猛然从床上弹坐起来,目光将周遭打量了一遍,确定了自己是回到客栈来了这件事。 他的目光顿时茫然起来,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连带着那一点点亲近和那心照不宣的情感,仿佛都成了梦境。 是梦吧,季安和突然泄气地想。 那漫山的黄杜鹃,都是梦吧。那些他以为的成全了宋郁的桃花源,竟然真的是宋郁在他的梦里成全他?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目光却瞥到了床头被他随手放下的那一串车钥匙。 昨晚他睡意浓重时的记忆才被这把钥匙打开来。他起身一边换了衣服,一边回忆起了夜里宋郁送他回来的事。 - 脚步声从楼梯那儿传过来,站在庭中指使着今天送菜的工人搬货的梁好听声回头道:“季先生,早呀。” 梁好匆忙打了招呼,又转头看向搬货的工人们。 季安和在前台站定,跟梁好道了句早,目光绕着这庭中花园走了一圈,才问道:“宋郁呢?他还没回来吗?” “啊?不知道啊,”梁好从手上捧着的货单里抽开目光,抬头看向季安和,试探地问道,“不是……您和老板一起出去玩吗?你们没一起回来?” 季安和认真地又回想了一遍,宋郁回来时跟他说话的情景,突然反应过来他睡前觉得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 宋郁那时说不是大事,但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又何必夜半从苍山脚下驱车回来? 季安和顿了顿,才说道:“是一起出去的,后来他说有事得回来,夜里匆匆回来以后,又先走了。” “要紧事?能有什么要紧事啊?”梁好点完货把单子签了递还回去,才不以为意地问。 “好像是他姐姐的事?” “啊?”梁好走过来的步子顿了顿,转而眼里写着吃惊,整个人只差在季安和面前跳脚了。她几步走过来,确认道:“是真的说是柚姐的事?那坏了,坏了!一定是出事了。” 季安和不明所以地看着梁好。 梁好和季安和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拿着手机在庭中拨着电话:“我打去店里问问。” 季安和看着庭中一脸着急上火的人,心里也有点着急起来。 他看着手机里一早就存着的宋郁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阵,还是拨了过去。 那边接电话的速度并不快,可以说是在季安和准备挂断前才接起来的。 “喂,季先生?”宋郁的声音带着疲惫,让季安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不过想着可能是夜里没睡一直处理事情的缘故,季安和皱起的眉头又舒开了一点。 “嗯。”他应道。 “你醒了?” “嗯。” “抱歉啊,今天是没法上山了,我还没处理完……” “没事。”季安和听着嘈杂的背景里宋郁那刻意轻松起来的语气,开口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不过不用担心。” “那好。” “哦对了,梁好今天上班了吧?”宋郁说着,背景里却传来一句“头儿,隔壁那屋还说要伤情鉴定呢”。 “嗯。”季安和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他下意识地皱了眉头,试探道,“你这是在哪儿?” 宋郁那边明显顿了顿:“派出所。” “你怎么……” 宋郁没等季安和问完,就直接回答了:“没什么,别担心,就是……我把人打了。”宋郁难为情地顿了顿,几个呼吸后,他才小声询问道,“季先生,能麻烦你帮忙叫梁好过来一下吗?我想她把我姐先带回去。” 宋郁问完,听着那边的呼吸声,忐忑地等着,感觉等了好久,他终于等来了一句。 “好。” 季安和应完,挂了电话,握着车钥匙的手却紧了紧。 “卧槽!卧槽!我问完了!”梁好挂了电话,跑过来,将她听来的话言简意赅地复述道,“说是柚姐和那个她一直喜欢的渣男昨天晚上出去了,一直到酒吧打烊都没回来,店员不放心就给老板打电话了。老板肯定是去找她了。” “嗯。还把人打了。”季安和握着钥匙的手稍微放松了,他冷声说道,“在派出所。” “嗯?”梁好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一脸震惊地看着季安和,不知道到底是在震惊季安和知道了宋郁在哪,还是在震惊宋郁打了人在派出所。 “他说他把人给打了,在派出所。”季安和又重复了一遍,“让你去一趟,把他姐先领走。” “我就说坏事了!,那个渣男,每次都选老板不在的时候来,”梁好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她转口问道,“欸,等等,先把柚姐领走,那他呢?” 季安和冲她摇了摇头,才说道:“先去看看吧。” “季、季先生,要一起去?”梁好看着那个手上拿着自家老板车钥匙的人,不确定地问道。 季安和倒是被她这句提醒了,他停下脚步,看了眼手上的车钥匙,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叫我今天醒了把车钥匙还他来着,走吧。” “找他还钥匙?”梁好在后面琢磨起了这个颇为荒诞的理由,但是没琢磨两步,她突然又抬头问道,“季先生!” “嗯?”季安和回头看见了阳光下紧张到有点发抖的人,他拉开车门,说了那个人电话里对他说的最多的那句话,“别担心。他会回来的。” 梁好跟着点了点头,才发现说着话的那个人,眉头皱得比她还要紧。 或许他也有那么一点担心? 他和老板的交情这么好了? …… 梁好越想问题越多了。 第十三章 索饵 去派出所的路并不远,只是在古城里能走车的路确实不多,这大概也是宋郁晚上放弃开车而是走路出门的原因。 季安和顺着梁好指的路开过去,也在路上听梁好匆匆交代了一下宋柚的事。 宋柚,就像他从宋郁那里听来的那样,一个人撑起了宋郁年少时的整片天。父母过世后,她拉扯着宋郁长大。宋郁现在这间客栈原来也是她的。后来宋郁出去了,她也通过客栈和其他的一些兼职攒了些钱,准备拿这些钱开家酒吧。 而那个梁好口中的渣男,就是宋柚这时候遇上的。渣男姓李,本来是一个旅行杂志的摄影师,来大理工作出差,遇见了宋柚。 之后就是这个古城里大家听惯了的艳遇故事。 眉来眼去,你情我愿。 宋柚和渣男相爱,渣男选择留在大理,帮宋柚打理新开的酒吧。没过多久,渣男又走了,说是工作调职,但左邻右舍都知道是渣男卷了酒吧的钱跑了。宋柚是始终不肯把酒吧关掉,日子过得比原来要苦。宋郁当时也是因为这事儿才回来的。不过这些事都是梁好道听途说的。 她来客栈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只知道那个渣男是这几年又回来的,他一身落魄地出现,宋柚就心软了…… 而那个男人在女人面前说着花言巧语,无非是为了找她要钱挥霍。用梁好的话说就是,他就不是个好东西,说到底也不可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季安和静默着听完了这段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他把车安稳停在了路边停车处,才和梁好进了派出所大厅。 - 宋郁被暂时关在一间逼仄的小屋内,小屋的窗户上装了铁栅栏,活像个拘留室。他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冲着那通通话记录看了半天,嘴边还噙着笑,看起来是挺优哉游哉的模样。 “人在这里,你先和他聊聊,然后我们再看怎么办?”这里的片警本着这种民事小纠纷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的原则,给门口的人解释了一句,推开了门,放人进来,“要是能和解就和解,也不是多大的事,你说是吧。” 那人冲片警微笑着点了下头,道了声谢才进屋。 宋郁从片警的声音响起时,就忍不住往门外看,但直到那人进来,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金丝边眼镜、冷峻的气质和礼貌的微笑,无一不在告诉宋郁,站在他眼前的人是谁。 “怎么了?”季安和问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人,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宋郁没有季安和想象中那么狼狈,相反还给人一种挺适应这里的错觉。 “你……你怎么来了?”宋郁摇摇头,仓皇地收回目光,问,“梁好?没来?” “来还钥匙。”季安和摇了摇手上的车钥匙,又答,“梁好来了。别看了,她在和你姐说话,一会儿过来。” “哦,那就好。”宋郁一边应着,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手捞了捞自己的头发,妄图遮住额头上那道口子。 “你下手重吗?”季安和正问着,被宋郁的动作吸引了过去,他微微仰头看过去,皱了皱眉头,脸色冷了一点,说道,“看来下手应该不轻,你这头上的伤……” “不重。没事,不疼了。”宋郁回得果断,还怕季安和不信,故意抬头咧嘴笑着,但在看到季安和仍皱起的眉头时候,他更果断地推进话题,“我没下重手,也就是打给我姐看的,不然她下次还要这样,偏信了外人。” 季安和将他全身都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太明显的伤,才低声应了“……嗯,知道了,我一会儿回来。” “你、你去哪儿?”宋郁冲着那脸色不太好,转身就要走的人问道。 “我去看看那个外人。”季安和回头对背后的人交代了一句,才带上了门,和片警交谈了两句,去了隔壁另一个小间。 小间里一个衣衫凌乱的人靠着墙角狼狈地坐着,鼻青眼肿的模样,倒是和他凌乱的衣衫相辅相成——确实是被打了。 季安和的步子停在门边,他手轻推将门半掩着,这一连串动作做完了,他才向那角落里的人瞥了一眼,沉声正色:“你好,请问你就是李先生吗?” “你是谁?”那人略带茫然的目光闪了闪,又突然变得戒备起来。 季安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才朝前迈了几步,目光瞥到那人手不停抓着衣服的小动作,突然咧嘴笑了一下:“您不需要害怕,这里是派出所,我总不会像宋……”季安和顿了顿,“我朋友一样,对您随便出手。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 “你是她的朋友?”那人也打量起季安和。 “对,我是他的朋友,我听说您受了伤要求伤害鉴定?” 那人在季安和的话音落了之后,突然扬了扬头,理直气壮起来:“你是来和解的?那也不是不行,让宋柚来跟我说话,或者让宋郁来道歉。” “嗯,您还需要什么?”季安和的笑容趋于冰冷,“一点医药费,一点精神损失费,可能还不够,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你……”那人大概没想到季安和会把他自己心里的那点肮脏心思说出来,他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瘀青,怒目圆睁起来,“宋郁把我打成这样了,我要点钱不应该?那就别和解了。” 季安和走到他面前的桌椅前,将横放的椅子拉开来。他坐着认真地欣赏着他的表演,还跟着点了点头:“是应该要点,毕竟过了这一次,就没下次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这次都撕破脸了,还可能……有下一次吗?或者你认为,宋柚下次还会偷偷给你送钱?” “给我送钱?那是我想要的吗?那是她硬要塞给我的。” “嗯。献爱心,我懂。”季安和顺着他的话说。 那人却突然察觉出不对味来,他警惕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您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季安和身体前倾着,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十指相合,他略带压迫地看向那人,“我想您与我们和解,我这里呢,也可以给您献点爱心。但是您要不愿意呢,就继续申请伤情鉴定,同理,宋郁额头上的那道口子,也不太好说,”季安和眄他一眼,那眼里明明是带着笑意,却莫名凌厉着,令那人直冒冷汗,“您,懂我意思了吗?” “你……”那人的唇紧抿着,一脸愤然的情绪无处宣泄。 季安和的手指在另一只手背上敲了两下,才站了起来,从钱夹里拿出了一张卡,左右翻看了一眼,才放到了他座位面前的桌案上,手压在卡上:“这里面呢,有点小钱,不算多,就权当医药费,如何?” 那人的眼里骤然一亮,被压下去的气势又自己抬了上来,他啧了一声:“一点小钱?你最好是够数,可别当打发叫花子,否则……” “否则?嗬,你还有机会找宋柚吗?”季安和觑了觑眸,嘴边多了点玩味的笑,“我劝您,最好还是拿着这点儿。否则……” 季安和站起身,正准备拍拍裤管,想起今天不是在工作,也没穿正装,手半路转道,往腰后背了背,才补充道:“否则,得不偿失,那您这顿打可就白挨了。” 那人看着季安和站起身,要往门边走,立马起身,将那张放在桌案上的卡收入囊中,又扬声道:“喂,你到底是宋柚什么人,我怎么没听她说过你?” “我是她什么人重要吗?”季安和的手落在半掩的门缘上,他侧目瞥到桌案上消失的卡片,嘴角撇了撇,拉开了门,对着外面的片警说了结果。 “我们达成和解。” 片警听完明显松了口气,他在和季安和交谈完,直接进房间去再次确认了屋里人的意见,领着人办了些手续,等那人一一签了字,才那人放出了房间。 季安和看着那人先行离开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拇指指甲抵着食指指腹轻轻一划,他的声音更轻地嘟囔了一句:“我打发乞丐的钱,还是应该会比这个多。” 片警看着站在门外的季安和,指了指隔壁房间紧闭的门,说道:“你可以带走他了。” 季安和冲他点了点头,抬手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才推门看过去。 第十四章 熏神 “老板,我……”梁好推开门,一看见宋郁额头上的那道口子,整个人跟着一愣,跟着眼里满是心疼,瘪了瘪嘴,“你……怎么破相了?” “梁好?来来来,你来得正好,”宋郁看着门口变了脸色的小姑娘,招了招手,脸上还是带着笑的。等梁好关了门,凑过来的时候,宋郁突然小声发作,恼火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把季先生带来了?” “我我我我没有!”梁好忙着自证清白,手下意识地举了举报,“是季先生说,他跟我一起来,”她对着宋郁怀疑的眼神继续补充,声音却越发小了,“说他要还钥匙来着,然后开着车就来了。” “他,还说了什么吗?”宋郁垂下目光问道。 “就……”梁好回想着,“稍微说了一下柚姐的事,他问我我就说了。啊,他还问了是不是对方肯和解,这事就算完了。” “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又不知道,我又没进过局子啊。可能就是要交点保释啥的?” “嗯。” “然后他就下车,上了个楼,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那个您头上的伤……”梁好凑近了才看清楚宋郁额头上的口子,血痂凝着看不出深浅,而且只有一半露了出来,另一半被垂下的头发遮了。 宋郁打断了梁好,问道:“他上楼干嘛?” “那谁知道,反正不会是保你呗。”梁好抬手去拨宋郁垂下来的发,“萍水相逢还给你保释,季先生是来做慈善,还是扶贫啊?” “万一真是扶我呢?”宋郁故作轻松在梁好面前开着玩笑,头顺势向后仰了仰,“没事,我这儿又不疼了,你别跟我姐说。” “滚。”梁好的手指在他仰首前,先撩开了他的头发,匆匆瞥见了延伸进去的口子,她眉头皱的更紧了,“您头上这伤,到时候得去看看才行。” “知道了。”宋郁拿着手机屏幕照了照,想着之前变了脸色的某人,“留着也成,收买人心呢。” 梁好啧了一声,不以为然:“还收买人心?柚姐不用你这道口子收买也不敢去找那渣男了,你这……得处理处理的。” “不是她。”宋郁小声嘟囔着。 “啊?”梁好没太听清楚。 宋郁看了她一眼,直接嘱咐道:“我说,我知道了,会去看看的,你快带阿姐回去睡会儿,她也跟着熬了半宿。阿姐的车应该也在外面,别让她开,你开回去。” “哦,好嘛。” 宋郁目送着梁好离开后,原地坐了下去,咬着唇琢磨着季安和这个人。 开始在游鱼见到那个笑容时,宋郁以为他该是仲春的清风,一拂,春晓。 后来在客栈缠着那枝玫瑰时,宋郁以为他该是初春的新风,乍暖,还寒。 昨天在桃花源成全的言语,宋郁又以为他该是盛夏的热风,熏神,误人。 现在,宋郁也不太看得清了,或者说宋郁一直没看清,就这么盲目而单纯地被吸引,靠近。 季安和叩门进来后,看到的就是席地而坐低头似乎正沉思着什么的宋郁。宋郁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后,才缓缓抬头,望向他。 他轻轻靠着门,眉目一改方才的凌厉,温和着说道:“宋老板,走吗?” “解决了?”宋郁慢悠悠地站起来。 “嗯,给了点医药费。”季安和看着他衣袖上沾着的那点血,皱了眉头。 “给了多少?” 季安和低头从裤兜里将车钥匙摸出来:“不重要。” “就他那样,给一分都多,”宋郁注视着他的动作,小声囔了句,“你是慈善家吗?” 季安和手指勾住掌中的那串钥匙,蔑他一眼,笑问:“我像吗?” “不像。” 季安和把钥匙提溜起来,递给宋郁:“你也不像会打人的。走吧。” 宋郁接过钥匙,将衣袖往上捞了捞,臂膀上纹身露了出来,他又抬手给自己扎了个小辫,和之前早上他打人的模样差不多,额角的血痂也完全露了出来。 “现在像了吗?”宋郁的背微微驮下来,勾了勾嘴角。 季安和将眼前人上下都打量一遍,目光停留在宋郁的纹身上,他多瞥了两眼,之后摇了摇头,冷声嘱咐道:“把袖子放下去再走。” 季安和嘱咐完就先转身走了,宋郁放下挽上去衣袖,出了门,向路过的片警道了声辛苦,才跟上来,冲着那个背影喊道。 “季安和。” “嗯?”季安和回头,“怎么了?” “谢谢。”宋郁的这声谢,声音不大,却让季安和听得分外清楚,“今天我确实打了人,你也确实……” “做了慈善。”季安和抢在宋郁给他下定义以前回答道。他认为以宋郁的情商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至于宋郁,他确实明白了。在季安和看向他的时候,他勾住嘴角,咀嚼了一遍“慈善”两个字,才抿嘴一笑:“真的,谢谢季先生。” “嗯。”季安和承了这声感谢,“你能开车吗?” 显然,宋郁不能,也不想。他抬手将车钥匙又给到季安和手上。 “你开吧。梁好跟着我姐回去了,我们也直接回去?” 季安和接过钥匙,上了驾驶室,跟着点开了导航。 宋郁坐上来,就看着他的动作,侧头凑过去问他:“怎么开导航了?不原路回去?” 季安和的手在屏幕上输入“医院”才抬头,目光在对方近在咫尺的下巴和微动的喉结间顿了顿,心跳骤然加速。季安和微微往后退了退,轻咳了两声:“找个医院,你头上有伤。” 宋郁一开始的辫子扎得松散,这会儿垮了一部分下来,将头上的伤痕虚掩着。宋郁规矩坐回自己位置,对着头顶遮光板里的镜子照了照,笑说道:“不深,也不太疼了。而且……” “嗯?”季安和搭腔。 “又没人赔医药费,不去看了。回去叫阿姐给我包扎包扎就好了。” 季安和拉手刹的手顿了顿,他觑眸揣测了一遍宋郁的意思,突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笑:“要我赔你?” “要是慈善家愿意把你赔我,”宋郁牵过安全带,歪头看着季安和揶揄道,“倒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事。” “那你考虑着吧。”季安和踩了油门,又觉得这话有点歧义,他补充道,“我是说,我开去医院,你也只有跟着去医院。拒绝不了。” “是。拒绝不了。”宋郁点了点头,藏了小心思的地重复着,却更像在强调什么。 具体是什么,车上的两人都心照不宣。 第十五章 明媚 “嘶——”宋郁倒吸了一口冷气。 “知道疼了?”季安和手上捏着交费单刚走进诊室时就听到了宋郁的轻嘶,他笑着揶揄了一句。 宋郁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护士替他处理额上伤口的人,他咬着唇忍过了一阵疼,才提议道:“要不你……出去站会儿?” 季安和疑惑地看着宋郁。 宋郁收回了目光,眉尾蔫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地重申着:“本来不疼的。” 季安和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收费单,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拆穿宋郁的强词夺理,只说了声好,就转身往外走去。。 他并没有走多远,只是站在屋外对着的窗边,背对着诊室的门。一旁给伤口进行处理的护士手上动作跟着放轻了些,等季安和出去了,她小声才地问道:“那各似你哥?(那是你哥吗?)” “不是。”宋郁用普通话回答着,“是我喜欢的人。” 护士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大方地夸道:“长得真好看啊,和你一样好看。你们,还挺配的。” “配不上的。”宋郁努努嘴,看着门外那人的背影,自嘲地解释了句,“我就要不好看了,这伤在额头上呢。” 门外的人面对着窗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高原的云在天幕疾走,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云是最不适合大理的风景。 所有的东西都在留住他,除了这云,来去匆匆。 他从身上摸出了半盒烟,他低头往手上掸了一根的,就夹在手指间,一直没有点燃。 宋郁等护士打完了破伤风针,才压着棉签走出来。 季安和听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消失,才回头问道:“完了?” “你在抽烟?”宋郁低头看向季安和手间夹着一根烟,顺嘴问道,“还有吗?” “你就这么……消消毒?”季安和在宋郁低头看过来的时候,注视着他额头上那浅浅的一道血痂。 “嗯,说了没事的。我还想一会儿回去洗澡呢,就让她别包起来。”宋郁一边伸手去要季安和手上的烟,一边解释,“主要打那人的时候,混了一身泥。” 季安和将手往后撤了撤,把烟随手丢了,目光瞟过宋郁衣袖上的血迹,皱着眉头,说了句“胡闹”,又瞥了宋郁两眼。 宋郁被他突如其来的不知道算不算发脾气的动作,吓得愣了愣,他赶紧赔上笑脸,小心翼翼地说:“季先生,真的,不严重。” 大概是这句称呼的缘故,点醒了某人。季安和突然发现自己刚刚太过关切了,是越界了。 他气息变了变,冷冷应了声:“嗯,走吧。” Y、X、Z、L。 “要不一会儿喝两杯吧?”宋郁赶着跟上季安和的脚步,讨好道,“喝鱼吻也可以?” 季安和的脚步停了一下,他回头看着宋郁,宋郁讪讪地笑着。 “你额头有伤。”季安和言简意赅。 “哦。”宋郁的笑容僵硬起来,心里却仍跟食了蜜一样。 季安和坐上驾驶室,看着宋郁挪过来,坐上副驾,那眉尾仍然耷拉着,意兴寥寥。 季安和的手搭在手刹上,迟迟没有启动车。宋郁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直到他牵了安全带,低头给自己扣上的时候,才发现。 他不以为意地问道:“怎么了?” “我看看。”季安和朝他这边偏了偏,手撩起宋郁那掩着血痂的头发,认真地确认着端详着。 宋郁握在安全带上的手有点不知所措起来,甚至连胸腔里跳动的那个心脏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了。 只要他目光微抬就能看到季安和鼻尖与薄唇,想到这里,他不自禁地喉头动了动。 “季先生,再这样,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别的意思了。” 季安和的手在他的话音落下时,像被烫了一下。他快速地收回手来,做贼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拉下手刹,打着方向盘,一气呵成地把车开了出去,才说:“回去喝茶吧。” “嗯?” 季安和妥协了?宋郁想道。 “就去楼顶花园喝,可以吗?”季安和温声征求着主人的意见。 “季先生喜欢那儿?” 宋郁坐起来,紧盯季安和的脸,想挖掘出什么季安和的小心思,但那人除了脸颊上有点不知道是不是不太适应高原的红以外,就好像和平日好像没看出什么分别。 “嗯。”季安和匆匆地瞥了宋郁一眼,话却说得格外郑重,“我喜欢。” 这是宋郁第一次听到季安和说喜欢,虽然对象不是他,但他的眼睛还是不可控制地亮了亮,那是比车窗外道路边盛开着的樱花更耀眼的眼睛。 可惜季安和没有看到。 “好。”宋郁答。 - 清风入庭,鸟鸣蝉唱。 当季安和把宋郁的车停进车库的时候,猴子从庭中秋千里坐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鲜花饼对半掰开,看着下车的两个人,包着嘴,含糊道:“老板,茶具什么的,我放上去了。那个柚姐让我给你单独备一盆洗头的水,我也放花园了。” “嗯。”宋郁脸上的笑容在下车的时候收敛了,他对猴子点了点头,接过季安和递来的车钥匙,顺嘴问道,“梁好在阿姐那儿?” “应该是吧。她说她晚点回来来着。”猴子咽下了嘴里的半个酥饼,“我晚点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嗯。要是晚了就让她明天再回来,女孩子夜里不安全。”宋郁嘱咐完,才跟着季安和上楼。 宋郁上楼后,是在自己的房门前暂时和季安和分道的,季安和听他说了要先去洗澡的事,也只是叮嘱了一句“伤口不要碰水”,就自己先去了楼顶花园。 等宋郁洗完澡,推门上楼顶的时候,他听到了花架后的一声轻叹。 “这大白天叹什么气啊?”宋郁绕过花架,就看到那坐在他的风棚下,拿了本书翻在扉页,但也确实因为他的声音,浑身抖了抖,显然是被吓到了。 “在想什么?”宋郁走过去,道,“书都不翻页了?” 季安和看着从花架边走过来的人,他穿了极休闲的一身,是棉麻的布料,清灰色,和这个古城倒是有点相得益彰。他的衣衫跟着他那半长的发一起,为阳台上的风鼓动着。 “在想你的那盆水,该凉了。” “应该没有吧。我去看看。”宋郁搬了门边排着的竹制小矮凳到另一边摆着盆的空地上,他伸手探了探尚温热的水,抬头回复道,“还行。如果季先生肯帮我一下,就更好了。” 他抬头时,才发现季安和就站在他的身后。 “你额头的伤口不能沾水。”这是季安和不知道第几遍提这句话了。 宋郁看了看他,满意地笑笑,大概是为季安和故意找的借口,他会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递出了自己手上的小木杯。 季安和顿了顿,看着宋郁自觉地蹲坐在矮凳上,他蹲下来,接过小木杯放进盆里舀水。 宋郁顺从地偏了偏脑袋,凑到盆边。 季安和看着背对自己侧头的人,生疏地确认着:“你这小杯直接舀了,淋上去就行了吗?” “嗯。” 宋郁应了一声,偏着目光去看那个伸手来挡着他额头伤口,又轻轻地舀水来给他洗头的人。 蓝天为衬,水声为伴,这下他的眼里,是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个人的眉头轻皱,睫毛微微颤动,嘴抿着,小心翼翼且有点蹑手蹑脚地用水淋湿宋郁的头发,像在对待他莫名宝贝的东西一样。 宋郁不由自主地勾了嘴角。 “你在看什么?”季安和随口问道,“怎么笑了?” “看天呢。”宋郁神神秘秘地说了两个字,又补充道,“季先生,你觉不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其实今天,无关天气,只有关于你。宋郁暗暗想到。 “嗯。”季安和的手贴上宋郁的额头,提醒道,“闭眼,一会儿水该溅进去了。” “哦,好。” 第十六章 下关风 葳蕤的藤蔓跟着花架向外延伸,遇风摇曳着。 宋郁这两天上楼顶花园都被这藤蔓拦了拦,今天他上来寻人前,想起了这茬,索性拿了庭中木桌上的剪子,给它修了修。 季安和看了眼自己手机上的短信,抬头就看着梁好将煮好的那碗茶摆在了留给宋郁的位置上,冲那站在花架前的人问道:“你伤口好了?” 宋郁回头,额头的血痂还安然地挂在那里:“没呢。” 季安和抬手阻止了梁好添茶的动作,将留给宋郁的那杯拿到了自己面前,顶着宋郁的目光。若无其事道:“宋老板,还是喝白水吧。茶,解药性。” “有道理啊,老板。”梁好跟着点头。 宋郁见状,剪花的动作都慢了两拍,只差苦了脸:“梁好,我喝几天白水了。” “那不喝白水的话,柚姐之前有拿干果什么的来,我可以给您泡?” 宋郁看了一眼季安和,又看了一眼梁好,回头一剪子剪断了多余的藤蔓,才打发梁好去找他阿姐给的干果。 宋郁站在花架边,目送着梁好下楼,等她脚步声渐远了,他才放下剪子,挨着季安和坐下,将刚刚剪下来的花枝随手插瓶里,问道:“慈善家。” “嗯?” “你什么时候收买的梁好?她怎么今天跟你站一伙了?” “嗯?”季安和不紧不慢地将茶碗放下,“她不是为你好吗?” “那你呢?”宋郁偏头看他。 “我……什么?”季安和疑惑道。 “你那天为什么会来?” 季安和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他目光闪烁着,敷衍道:“没有为什么。” “哦,我还以为是你想做慈善了。” 季安和的手松开茶碗,嘴抿成了一条线,认真道:“你和我做朋友,难道有为什么?” 宋郁没有回答季安和有还是没有,而是在向他的茶碗里添上茶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止想做朋友。” 这话就落在季安和耳边,季安和抬头看着宋郁。宋郁跟着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时,季安和眼里的东西,就在宋郁的心头像他今天才剪下来的藤蔓般杂乱地蔓延开,一点一点地引诱他凑近。 宋郁的睫毛轻颤着,泄露着他靠近时的紧张,季安和却戛然抽身。 他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了自己和宋郁的距离,过分冷静而清醒地出声道:“宋郁。” “嗯?” “我不属于这里。”他提醒道。 宋郁看着这段距离,目光里的情愫却执拗着。季安和过分理智带来的沉默,也让宋郁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打破。 “季安和。” “嗯?” “你说,在这里谈感情的人,有几个是属于这里的?” 季安和看着眼前人,收回去握着的手不自禁地握得更紧了,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坚持,好像都在为这句话动摇。 宋郁却没有更进一步,或者说他一直都不着急,一点点暗示,一点点靠近,像温水煮青蛙,煮得季安和差点把心遗落在这青山绿水花架风棚间。 “季先生,你有没有特别情不自禁的时候?” 宋郁问完,季安和的沉默延续着。宋郁却突然勾了嘴角,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又好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答案,他低头给自己的茶碗里注了一碗白水,又抿了一口,自问自答道。 “我有。” 这两字落下时,季安和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那如擂鼓的心跳,怦怦作响。宋郁端着茶碗,看着茶碗里因为动作而带起的涟漪,说:“刚刚有,现在……” 季安和看着宋郁抬头,看着宋郁越凑越近。宋郁偏了偏头,他沾着白水濡湿的唇轻轻地贴在季安和柔软的唇瓣上,单纯地靠近,单纯地试探,不单纯地补充道:“现在,也是。” 季安和还愣着原地,听着裹挟在风声里的这句也是,感受着心底里那清风也拂不去的一份燥热。 他第一次觉得,这从下关吹来的风这么的要人性命。 脚步声却渐渐传来,宋郁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端坐回自己的位置,拿着自己手上那个空了的茶碗,悄声唤了一句:“季先生?” 季安和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宋郁的话,他的手在身后打着颤,心下的悸动久久不曾平复。 他这三十年没经历过什么特别心动的时候,更没有什么情不自禁的时候,一定要说有,就是那夜月光下耳后别花的人的时候。所以他沉默了。 但他没想到,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情不自禁,不自禁地想在两唇分开时,追上去,但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亮,每一步都像敲在他快要迷失其间的那根弦上。 一时间情愫和理智都拉扯着他,让他拒绝不了,却也给不了宋郁想要的答案。 流风过花架,风棚下的两人默契地同时将目光移向了花架。有那么些或涟漪泛泛或波澜壮阔的情感都被埋没在这清风走后留下的一阵静谧里。 - “老板,你是要杏子、柿子,还是什么,还有桂圆好像……”梁好提着一个大盒子上来,一层一层地取开盒子,铺在桌上。 宋郁纠结了之后,啧了一声:“我还是喝白水吧。” 梁好的脸色瞬间变了变:“老板,你什么意思啊!”说完她就差要拍桌了,大概是因为季安和在场,她才忍着脾气,望了季安和一眼。 看着季安和耳根微红,目光闪烁着,不禁又好奇起来:“季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个……我还有邮件没处理完,你们喝。”说完季安和就站起来,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回去。 “季先生,明天你有时间吗?”宋郁跟着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跟上去,在三楼走廊叫住了那个近似落荒而逃的人。 宋郁这个问题问得霸道,为的是试探季安和的一个态度。如果季安和不想,他或许就会坚决的说没时间,可这度假期间,哪里会没时间呢,只有不想,或不愿而已。 但如果季安和有那么一瞬的动摇,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回头看着那个扶着门的人,问道:“宋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宋郁的眉眼瞬间弯作月牙模样:“明天周末,该去游鱼了。” “嗯。”季安和点了点头,再没其他表示。 宋郁又补了句:“之前答应了教你鱼吻。” 季安和回身放在门栓上的手握紧了点,他故作平静地应道:“知道了。” “那……明天见。” 宋郁冲门后的人挥了挥手。 第十七章 闻茶 夜幕落下的时候,游客三两归来,凑在庭中和梁好说笑了几句。宋郁没多久也搬了张凳子坐在庭中花架下,和他们搭着腔,还时不时仰头往三楼望了望。 猴子将一罐蜂蜜带回来放到石桌上,宋郁才注意到他回来了,随口问了句蜂蜜来历。猴子交代说是他喜欢的小周姑娘送来的。 宋郁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猴子才跟着宋郁刚才的目光往上看去,问道:“老板你在看什么呢?是又有燕子在檐下筑窝了?这夜里也不怎么看得见啊?” 宋郁收回目光,抬脚轻轻踢向猴子小腿:“筑什么窝,你这蜂蜜拿来干嘛的?” 猴子说:“哦,小姐姐说梁好煮的柚子茶好喝。正好您不是受伤了,她那儿也没什么别的,就这蜂蜜拿来让梁好好生给你煮碗茶呢。” 梁好瞥了一眼,接过蜂蜜罐子,埋汰道:“有了小周姐姐,我就是梁好,没有你那小周姐姐的时候,我还是小姐姐呢。还有,季先生说了这茶喝不得,解药性。往后要是留疤了,我们老板就完蛋了。” “啊对,”说起留疤,倒提醒了猴子,他从兜里掏了一包东西,往宋郁怀里丢,“还有一包珍珠粉,说是能美白,不知道能不能除疤,但有比没有好,对吧,老板。” 宋郁将将接住猴子抛过来的东西,就听见猴子这句让他啼笑皆非的话,他连忙把手中的山芋转给了梁好:“这东西还是给梁好吧。我用不着。还有,那个茶煮一碗吧,正好尝尝人小周妹妹的心意。” “你这样,能喝吗?还心意呢。” “老板叫你煮,你还不去,煮了老板不喝我喝还不行嘛。”猴子推着梁好去屋里找茶具。 “嗯,我不喝,但是分一碗给我。” “分给你干嘛啊?”梁好从门后探了脑袋问道,“留着闻吗?” “反正有人喝。” 说着宋郁抬头继续看向了三楼那个透着昏黄光的窗户。 而窗户后的人才处理完了邮箱里的邮件。 这几天抛来橄榄枝的,他大多看过了开出来的薪资条件,左右几家公司,都没有他原来公司开出来的高。而且原来公司的老总就是他一起在慕尼黑留学的同学。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到手机上他这同学问他延期回城的原因。季安和取下自己眼镜,捏捏鼻梁,才回道。 【ji】:累了,想在这边多歇会儿 回复完的季安和将手机随手扔到了桌上,他站起来,看着窗外的繁星,抬手将窗户向外推开了些。 楼下的人声顺着窗缝传了进来,他扶着窗棂往下看去,正看得庭中花架边坐着一位手中拿着花的人也在仰头望着他。 不用细看,季安和也知道他是谁。 屋里昏黄的光影偷摸着往外漏出去,和皎然的月光交汇,又倾泻到那庭中,落在宋郁眼中。 而宋郁大概也没想到季安和会在这时候推开窗户,让他被逮个正着。他看着那窗后逆着光的一道身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不自觉地勾了嘴角。 风留于花间,情流于眼前。 那个之前在夜里看他别花的人,还在看着他,而今夜,宋郁竟忘了手中花。 只记得,像那晚一样,眉眼带着笑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又张了张嘴。 “真巧啊。” 季安和没有看清宋郁的口型,只以为是自己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了,生了错觉。 他匆忙地收回目光,合上了窗,坐回原位,心不在焉地摆弄了着手中攒着的笔。 是什么在心头怦怦作响,他还无暇顾及,就先有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走到门边。 “宋老板?” “季先生,梁好煮了茶,可我不能喝。”宋郁乖巧地将手中的茶杯端了起来,向季安和示意。 季安和看着不大的茶杯,盛着一口都能喝完的茶,目光又落在了宋郁的眉眼上。 宋郁挑了挑眉,季安和退了半步:“进来坐吧” “谢谢。” “不是说明天见吗?”季安和打开了屋里的大灯,白光一下盖过了之前的昏黄,照亮了屋内的大小角落。 “这茶等不到明天。”宋郁将茶杯放在了电脑旁边,目光也顺势落在了电脑后的窗户上——刚刚他在楼下望着的那扇窗。 季安和看着宋郁站的位置,也跟过去将桌上胡乱铺开的纸笔收在一处。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宋郁靠着桌子问道。 “看邮件。”季安和说。 “你不是度假?怎么还有工作?”宋郁随口问道。 “不是工作,我辞职了才来的。”季安和拿起刚刚他摆弄过的那支笔,顿了顿,才放进笔筒里。 “那是……”宋郁措辞,“橄榄枝?等着你选好了……” 季安和接话:“等我选好了,就可以准备回去了。” “怪不得。” 怪不得你说你不属于这里。 宋郁的手指轻轻地划着桌面,他试探着:“那你选好了吗?” 季安和摇了摇头,伸手去端宋郁送上来的那杯茶,他抿了一口,才道:“暂时还没。今晚这茶挺甜的。” “嗯,我知道。”宋郁的目光从窗前挪回到季安和身上,应道。 “你知道?你尝了?”季安和皱了皱眉头。 宋郁的手撑着桌子,他向对面站着的季安和凑过去,在他端着的茶杯嗅了嗅,半假半真道:“我可以闻。” “你闻到什么了?”季安和好笑地看着他。 “闻到,”宋郁勾了嘴角,低声道,“你和茶的一个滋味。” 季安和低笑一声,反驳道:“那宋老板该是嗅觉失灵了。” “或许是吧,”宋郁附和道,“怪这茶太甜了,让我走哪儿闻着都是甜的。” 连你,也是。 第十八章 Bad monkey “梁好,花我放秋千上了,你弄完记得去阿姐那儿看看。” “知道了,老板再见。”梁好从二楼匆忙下来,手还在颈边编着两股小辫。 她用皮筋扎住了小辫,才去庭中的花架后的秋千上拿花枝,然后按部就班地将每个客房门口的旧枝取下,插上新枝。 等她一层层弄完,走上三楼时,看着尽头她要去别花的那间开着门,她缓步走过去,跟屋里的人打了招呼。 季安和正举着手机,似乎在和谁视频着,就听见了脚步声,他同梁好点头,等梁好将新枝放下,脚步远了才打断视频里的人,走到了门口,将花枝取进来。 视频里的人看着这一幕,问道:“哥,你喜欢花?” 季安和看了看手上的新枝,笑着答道:“喜欢这里的花。对了,妈……” “啊!就是妈叫我给你打电话,说让你别感冒了。” “嗯?”季安和带着疑惑地听着,毕竟上次视频时,他妈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地令人愉快。 “大概是真的气过了,昨天还在说你最好就别让她看见,免得看见瘦了,还要担心。”说着季同在那边笑了起来,“我就说妈是刀子嘴。” 季安和将花枝别在窗户的栓孔处,嘴边的笑更甚了,连声音都要温和许多:“知道了。” “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季同看着视频里季安和的表情,是他少有看见的模样,温柔得像渐染春花的新风。 “还行,怎么了?” “看你的表情像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一样。” 季安和听着季同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确实莫名的心情很好:“喜事没有,但是今天要出门。” “出去玩吗?” “不是,晚上去听别人唱歌。” “是宋哥吗?他唱歌可好听了,你听他唱过吗?” “嗯。”季安和的目光又添了三分柔,想着那日在游鱼听到那句“客居一段”时,遇上的那个目光。 那个人好像,真的在他身畔,客居一段了。 “好了,说说你,你的三方协议还不发给我吗?”季安和回神后转移话题道。 “暂时不用,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因为不知道offer什么时候下来,所以就没跟你和妈说。”季同在那边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大概是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不好意思了。 “嗯。现在怎么又和我说了?”季安和看着视频里的人,想着之前他母亲就是怕这小儿子吃苦,还计划着让他把自己这弟弟带在身边,带一段时间,再放出去。 现在季同说给他听,大概也是怕母亲那里生气。 季安和无可奈何地笑着,还一边鼓励道:“自己想好了,就去吧。出去见见没什么不好。但是外面也没说的那么好,要是苦了累了,或是想家了,我可都帮不了你。母亲那里,等我回去和她说吧。若是她生气,你就去我那儿住几天。” “谢谢哥!”季同点头抬眼,感激地看着季安和,大概他也没想着自己这个哥哥今天这么好说话,他壮着胆子问,“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 “嗯?哪里变了?”季安和抿了抿唇,回问。 “我形容不出来,反正是变了。当然如果你能再给我点零花钱就好了。我想趁着现在没课去趟香港。” “去看你那女朋友?”季同这话,季安和也只是听了听,毕竟他和季同差了十多岁,或许季同原来也只看到了他的那一面,所以觉得他变了。 他低头看了看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故意吊了吊季同,才说道:“行,一会儿打给你。” 季安和又听季同揶揄了几句,才挂掉视频。 - 天色不早的时候,季安和拢了件外套,正准备出门,就听见脚步声停在了隔壁,他拿上钥匙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隔壁的门也同时打开了。 “真巧。”宋郁看着门外的人说道。 季安和看着他背着他那把吉他走出来时,问道:“宋老板还在这里?” 宋郁周末一贯是很早就去游鱼帮忙的,也不怪季安和惊讶,他回身关了门,交代道:“回来拿吉他。” 宋郁把钥匙揣进牛仔裤的裤兜里,回头问道:“季先生,一起走吗?” “嗯。”季安和点头跟上。 两人绕过了一条街,季安和看着周遭越来越不熟悉的路,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一开始他以为是宋郁带他走近路,也就没有多问。 但在走到一条叫洋人街的地方吃了晚饭出来后,宋郁又带他绕回了人民路的时候,季安和就是再相信宋郁,也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 “我们不去游鱼?” 宋郁说:“不去。” 季安和问:“那去哪里?” “一个新地方,”宋郁的脚步停下来,给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家喧闹的酒吧,介绍道,“这家bad monkey,听说是英国人的店,是除游鱼之外,我喜欢的地方。” 季安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但宋郁知道,他进去,季安和也会跟进来,所以他先一步领了路。 - 坏猴子这个酒吧和游鱼不大一样,或者说和大多大理古城的酒吧不太一样,却和季安和之前所处的那些城市酒吧差不多,纷扰而喧闹。 酒吧老板特邀的乐队在舞台上酣畅淋漓,缤纷的光线笼罩在舞台周围,照出几分光怪陆离的意味。周遭年轻的人聚在一处,兴奋地扬声笑来。 埋在古城静谧里的这一份喧嚣,在夜色到来的时候,木……木……整……理……才展现出了它魅力的一隅。 门口风姿绰约的女服务员领着宋郁和季安和来了舞台边的卡座位,宋郁的手在服务员送来的那杯盛着自酿啤酒的杯沿上打着转,他突然在这喧嚣里,凑近季安和道。 “带我……”他停下来,重新措辞打趣道,“我的朋友来这里,就像避开了家长视线的,”又一字一顿地揶揄着,“偷、情?” 季安和还在咀嚼着宋郁的最后两个字,就见宋郁推杯过来:“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没有鱼吻给你尝。” 季安和将那杯自酿啤酒放在手边,又将手收回来,目光看向了宋郁刚才坐下就放在手边的吉他,道:“没事。那你的吉他,岂不是浪费了?” “不会。”宋郁答到,他听着乐队的这首歌渐入尾声,才起身道,“你等我一下。” 季安和抱着手,目送着宋郁离开卡座,走到了舞台边站着的一个外国人身边。那个外国人长得很和蔼,宋郁扎起了他那半长的发,和那外国人笑谈了一会儿,才走回来。 老板上了舞台和乐队主唱交流了一会儿,对宋郁招了招示意,而宋郁在那之后,直接走回了季安和坐着的卡座,他拿上靠着桌子的吉他,对季安和扬了半边眉梢。 “我只能唱这一首歌,季先生,可不能走神。” 季安和笑着点头,郑重道:“我会认真听。” 作者有话说: 之前看到评论有小姐妹是大理的 应该也知道 坏猴子这家酒吧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宋郁和季安和是纸片人 所以 希望小姐妹们 以后有机会去旅游想去打卡的话 就都还是理智一点 当然 如果没有打卡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嘻嘻嘻 顺便说下有的酒水也不便宜 旅游什么的开心就好 第十九章 城墙根 流光聚拢在舞台中央,照着高台上的人。 喧嚣从他跟后面的乐队交谈好上台的那刻开始就渐渐消散。静默中,众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高台。宋郁背着他那把吉他,转过身去向着给他腾了一首歌时间的乐队致谢。 昏黄的光如旧洒在他的肩头,就好像在游鱼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束光,落在他的发梢,他的吉他和他之前拨弦的那双手上。 季安和仍然记得,那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轻轻地拨弄着琴弦,也轻轻地挑起他心头的那根弦。而今天的这双拨弦的手正扶着那人面前摆着的麦克风。 宋郁以清唱做引,在将众人的目光都吸纳到自己这里后,他冲身后的乐队招手示意,轻勾着嘴角向季安和这边瞥了过来。 季安和坐在这个灯光时明时灭的地方,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跟着节奏振臂打着节拍的人。 音乐声骤起,昏黄的光四散开来,被缤纷的色彩代替。电音和鼓声混杂在跟着旋律而动的人群间,喧嚷与沸腾在这里一触即发。 乐声愈渐强烈,和这个纯美式的酒吧莫名地契合。宋郁的辫子小揪扎在脑后,他将衣袖向上挽起,手臂上的繁杂的文身也在这样迷乱的光影下带着不羁放纵的意味,应和着这首歌。 明明还是那个折过花枝的人,明明还是那个牵着季安和入桃源的人,明明还是那个目光温柔如苍山巅头雪的人…… 现在却带着一腔热情,站在高台之上,纵情而歌。 他的眉眼里带着几分张狂;声音也不再像唱民谣时那样带着故事沧桑的缓而沉,而是变得像一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高亢而兴奋。 那是永远为年少轻狂而澎湃着的气势,是另一种让季安和心动的气质。 ——是他出去闯荡时的样子,是连他阿姐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他故意挑在这个没有他阿姐的地方,这个别具一格藏着喧嚣的地方,展现给那个人,那个特别的听众。 “他们住在高楼 我们淌在洪流 不为日子皱眉头 答应你 只为吻你才低头 ” 这是一首很酣畅淋漓的歌,但字字句句却是宋郁要唱给季安和听的最应景的。 不过碍于这家酒吧的音响效果,季安和皱着眉头,半听半猜着,手无意识地在自己的腿上打着节奏。 宋郁的目光在歌曲渐入尾声时,再次看向了季安和坐着的地方,最后落在了季安和的双眼里。 他惯例地舔了舔自己犬牙,嘴角上扬着,眼里多出来的那份狂妄而恣意的味道在整个酒吧里蔓延开来。 歌曲余韵犹在,宋郁却在像大家鞠躬道谢后,跳下了中央的高台。他穿过明暗交替的地方,将头发散开来,又将衣袖拉回来,回到那个属于大理的他的模样。 他朝着季安和慢慢地走过来,季安和略显紧张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宋郁带着全场的哄闹与欢呼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他眼前的人身上仍背着那把吉他,眼里收敛了刚才在台上唱那首歌时的情绪,仿佛刚才季安和所见的那个人都成错觉。至于现在眼前的这个,应该还是那个会将花枝别于耳后,会是将煮好的新茶递予他,会一点点靠近试探他的那个温柔男人。 “走吗?”宋郁凑身过来问。 “要回去了?”季安和搭着扶手问道,“还是要去游鱼一趟?” 宋郁抬手将季安和剩下的那杯啤酒端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找到了季安和抿过的位置,他毫不犹豫的贴上去,将季安和剩下的半杯喝完了。 “不能浪费,”宋郁一本正经地找了借口,接着回答,“要去阿姐那儿看看,不是还要给你补个鱼吻?” “好。”季安和将自己交叠翘着的腿放下,在宋郁退开的时候,站起来跺了跺脚,才往外走。 - 老城墙的石头被岁月雕刻得上斑驳的印记,偌大的一座古城陷入了夜的静谧。 宋郁带着季安和沿着旧路走过城门,季安和的目光绕着树藤爬过的城墙根走了一遭。因为夜深,四周空荡荡的,连之前季安和见过的那个夜市和卖花的姑娘都没了踪影。 他们两沿着石板路缓缓地走着,缓缓地,走下去。 “我听梁好说,你想买扎染。”宋郁问。 “是想,”季安和答,“我母亲好像挺喜欢。” “行,到时候带你去一家店。”宋郁步子迈大了些,好让他回头看着季安和,“之前无聊的时候,去有家扎染店做了会儿工,她们说下次给我打折。” “做工?”季安和半信半疑。 宋郁说:“就是帮帮小忙而已。” “那今天那家酒吧,你也做过工?” “那没有,是我跟他说,我有首歌想唱给一个我喜欢……”宋郁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一个跟我来的朋友听,然后他就让了。” 季安和点了点头,没有将他改口的话拆穿,只是笑着看着他。 “那首歌,季先生听懂了吗?”宋郁脱口问出来,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感觉当时的音有点杂?” “我……”季安和不太好意思说他确实没听清这件事,话开了头,却欲言又止。 “那我,只唱给你听。”宋郁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游鱼,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是一首粤语歌,我之前没对别人唱过,所以唱得不好。” 季安和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那个慢慢向前挪着脚步的人的背影,看着老城墙下不算明亮的路灯把那人的影子拖长,时间好像在流转着,又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他们住在高楼/我们淌在洪流/不为日子皱眉头/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 宋郁是从副歌开始唱的,只有短短几句,让季安和听得真切,也看得真切,他看着宋郁回头向他走来,看着宋郁那被春风化了雪的那双眼,看着那股子春风从宋郁那双眼里吹到了他心头,萦绕其间,久久未离。 宋郁在季安和的面前站定,他微微低头,越凑越近,贴在季安和的耳边,用他那沉下来让人莫名心安的声音,低声重复着那句只唱给他听的歌词:“只为吻你,才低头。 季安和的目光和宋郁一错,像受了蛊惑一般。他合上了自己的眼,仰头微微偏过去和宋郁的唇贴在一处。 这个吻不同于在楼顶花园宋郁偷尝的那个禁果。宋郁抬手扣住季安和的后脑勺,用舌去叩开了季安和的齿关,几分安然的味道被他带到季安和的世界。 季安和贪婪地吮着,他搂过宋郁,渴求着这三十年的城市生活里从没体会过的这点心安。 吻过情浓时,宋郁钳住季安和的下巴,听着他喘息,低头在那唇上意犹未尽地啄吻了一下,拇指才稍微上移沿着季安和的唇,将上面沾惹的唾液拭去。 “你……”宋郁开口。 “我听到了,”季安和的舌头探出来,撩拨过停留在自己的嘴角的拇指,才说道,“也听懂了。” 宋郁的拇指顿在了季安和的嘴边,他的目光变得热切,灼灼地烧向眼前人。 季安和看着那双熠熠然的眼睛,意有所指地道:“今天的鱼吻,很甜。” 宋郁听着他的一语双关,眼里带着宠溺的笑意争先恐后的展露出来。 “你也,很甜。”宋郁回道。 季安和抬手替宋郁将他那被风吹起来的发别在耳后,他轻轻哼着宋郁刚刚唱的那几句,手落下来环过宋郁的脖颈。 宋郁的耳边回旋着那句“只为吻你才低头”,心头怦然着。这是季安和还给他“!山!与!氵!夕!”的歌。 季安和是“住在高楼”,宋郁是“淌在洪流”,但在这样的夜里,洪流涌向高楼,高楼倾塌入了洪流,说不清到底是谁先低了头。 城墙根下,夜色深处,两人一吻。 作者有话说: “他们住在高楼 我们淌在洪流不为日子皱眉头 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 ”——《下流》周耀辉说一下 这首歌 原本不是粤语歌 是国语的 就是写楔子那会儿忘了 写成粤语了 现在就将错就错了 如果有喜欢这首歌的小姐妹 我先说一声对不起辽 【鞠躬】最后 这个吻希望可以当成大家的新年礼物 携宋老板和季先生 祝大家新年快乐 我们过年也放个假?初四或者初五再更新? 第二十章 逆流 月过树梢头,人声渐起。 游鱼不同于大理其他酒吧的,它每天只开傍晚到深夜的那几个小时,这是宋柚一早就定下的规矩,所以游鱼不会开到凌晨四五点,每天开到十二点左右,歌手唱完歌,游鱼就打烊了。 每当游鱼里的歌声渐消时,就是这城墙根下人声渐起的时候。这样的夜里轰然而起的人声难免惊扰到城墙垒石下昏黄落满身的两个人。 他们唇齿相离时,宋郁看着季安和那双闭着的眼,睫毛轻轻翕动着,像在宋郁的心头轻挠了一下,宋郁的喉头微动,匆忙撤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那群从游鱼里鱼贯而出的客人。 但他宠溺的笑容在这样的故作正经里悄然泄露着他的心思,他牵过刚刚在亲吻中和季安和十指相扣的手,舔了舔嘴角,俨然一副餍足的姿态。 季安和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嘴唇仍然是殷红的,正悄然地昭示着刚才两人的情浓。 他看着自己被宋郁牵过去的手,也不自觉地像宋郁一样勾了嘴角,冲着昏黄灯光里的那个酒吧问道:“还去吗?” “现在就走吗?”宋郁听着季安和的问话,看着点头的季安和,提醒着,“那我可要牵牢你了。” 说完宋郁半边眉梢扬了扬,得意地牵着季安和迎着散开来的人流走上去。 而季安和跟在宋郁身后走入人群后,才明白宋郁话里的意思。 人流熙攘,那个人带着他走在其中,逆流而去。季安和的脚步慢下来,看着人流里那个逆着光影勾勒出来的那个背影,他不禁晃了神。 这不是季安和第一次看宋郁的背影,确是他看得最安心的一次。 就好像这条逆流里,再不是他一人踽踽独行。 就好像这场纷扰里,再不是他形单影只。 但又好像…… 茫茫人海里,只有这么一个。 宋郁察觉到季安和慢了下来,他那握着季安和的手又握紧了些,像是怕季安和会被人流冲开一般。 季安和立刻回握着他,看着那个在沸反盈天里回头看他的人,他勾起的嘴角洋溢着更深的笑容。 宋郁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季安和。 街灯下,那人目光熠熠,笑眼比夜色还要温柔八分。 宋郁好像也在这样的夜里终于看清了他的季安和不是化雪的风,也不是误人的风,而是绊他脚步,牵他心神的那个人。 是人潮涌动里,最留他目光的那个人。 - 宋郁牵着季安和的手一直走到游鱼门前,他们才彼此默契地放开来。 季安和径自坐回了他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宋郁经过吧台,直接上二楼,找宋柚打招呼。收拾着吧台的酒保冲掠过去的人打了招呼:“宋哥,你来了?” “嗯,柚姐呢?”宋郁双手搭在二楼的铁栏上往下望着那个坐在他座位上的人,随口问道。 “老板娘说要回家,先走了。”酒保答。 宋郁立马皱起眉头:“回家,回哪个家?” 酒保推测:“应该是双廊那间房子吧。老板娘六点过就走了,说还要去赶晚饭,应该不是回古城。” “她双廊的那间不是租给别人了吗?”宋郁不安地拿出手机,一边拨着号码,一边走回楼下。 但还没到一楼,宋郁就听见了听筒里传来女声客服的那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她还说了什么吗?”宋郁走向吧台,想着那天夜里那人渣的事,火气突然就蹿了上来。他的阿姐是耳根子软的人,指不定那人渣再说两句好话,自己的阿姐就又凑上去了。 想到这里宋郁连盘问着酒保的语气都变得凌厉起来:“今天阿姐打什么电话吗?见了什么人吗?之前不是说有不对劲要跟我说一声?” 酒保被宋郁接踵而来的问题问得发蒙,他怔愣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答道:“今天老板娘没有什么不对劲,宋哥。” 季安和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着急的宋郁。他看着吧台边站着的宋郁眉头紧拧着,手上还在不断地拨着宋柚的电话,那个“正在通话中”的女声也一直在听筒里重复着。 宋郁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狠狠地敲了下吧台,低骂了一句:“妈的。” “宋郁!”季安和冷声。 “嗯?”宋郁无暇顾及季安和的话,只敷衍地回应着,“你先坐会儿。” 季安和却起身走过来,一手搭在宋郁肩头,一手覆在宋郁紧握着的手机上,他贴在宋郁的头顶,低声劝道:“冷静一点,也不一定和那个人有关。” 宋郁的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满心的着急也被季安和的声音压了下来。 季安和看着身前沉默的人,手捏了捏宋郁的肩膀,才抬头对站在吧台里蹑手蹑脚的酒保问道:“是该下班的时间了?” “你先回去吧。”宋郁显然是被季安和的话提醒了,整个人的火气消歇了一部分,但声音仍然很冷,“我来关门。” 酒保离开的脚步声渐消的同时,宋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宋郁立马接起了电话,连来电人信息的都没顾得上看。 “喂?阿姐?” “老板?是我,不是柚姐啊。”梁好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她顿了顿,试探地问道:“老板,您是喝醉了?” “没有。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要给留门吗?”梁好问。 “哦。给你季先生把门留着吧,他可能要回来,”宋郁吩咐完了才抬眼装模作样地征询了一下季安和的意见,“我还说不准。阿姐不在游鱼,我一时半会儿应该不回来。” “柚姐?”梁好说,“她不是去双廊了吗?她说今天那个租民宿的游客退房了,她过去看看。” “她过去看看?”宋郁对这说辞半信半疑,“那她晚上睡哪儿?那间民宿?” “哦,她说晚上就住小周姐姐她们家来着。今天猴子也去双廊了,说明天上午回来,刚刚还和柚姐一起给我打了电话来着。”梁好一五一十地交代着。 宋郁的眉头在梁好答话间,渐渐舒开来:“嗯,好。” “那你一会儿也要一起回来?”梁好问。 宋郁答:“嗯,晚点一起回来。” “那我把锁留门边空花盆那儿了。”梁好交代完门锁的事后,安心地挂了电话。 季安和收回了搭在宋郁肩膀上的手,往吧台外挪了两步坐在吧台外的高脚凳上。 放下电话的宋郁显然也安心不少,他的目光落在坐在他对面的季安和身上,两人对视一眼,是宋郁先笑了起来,他给自己找好了一个台阶。 “关心则乱。”他说。 季安和听完他的这个藉口,不置可否地跟着笑起来,至于他到底在笑什么,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笑过之后,季安和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看着吧台里站着的那个人,目光微动。 “那……现在教我鱼吻吗?” 第二十一章 说鱼 “那……现在教我鱼吻吗?”-季安和问。 宋郁嘴边带着狡黠的笑意:“季先生刚才不是学会了?” 季安和瞥了宋郁一眼,指尖轻敲着,不疾不徐地。 宋郁揶揄的目光在季安和这不动声色地一来一往间败阵了,他挑挑眉,老实地回身,抬手从酒柜上拿酒:“教。” - 蓝色的酒液随着瓶身微倾,倒入调酒器里,宋郁换手,几种从酒柜上取下来的酒紧跟其后。合上杯盖,酒液随着宋郁的动作在器皿内碰撞交融着。 像两人刚才斡旋着的目光,看似无波无澜,却越发焦灼而热烈。 暧昧朦胧,心照不宣。 “笑什么呢?”季安和看到宋郁微弯的眉眼。 宋郁扬了扬下巴,目光越过季安和,看向了远处,说:“上次,我也是站在这里,一边调酒,一边看着你。只是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季安和一脸平静地说着,还故意补了一句,“也知道那杯酒是谁调的。” “季先生原来早就知道了?”宋郁把酒倒进了杯子里,悄悄地瞥了季安和一眼,才试探道,“那天晚上的玫瑰也是故意的?” “这酒名与你有关吗?”季安和没有顺着宋郁的问题答下来,反而回问着宋郁。 “原本是和我无关的,但是因为你……”宋郁手上拿着一根玻璃细管,他一边将玻璃细管伸向酒杯里盛着的酒液,一边说道,“现在就与我有关了。” 季安和往前凑了些,面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宋郁用玻璃细管的动作,嘴上的声却低沉下去,带着几分郑重:“我也是。” 宋郁的动作在季安和的话音落下的时候,顿了顿。他迟迟没有将细管伸进蓝色的液体,仿佛是在思考季安和这出乎他意料的一句话。 ——“我也是。” 言外之意,无非是那玫瑰本不是故意的,但因为对象是宋郁,所以现在季安和他愿意认作是故意的。 宋郁抿了抿嘴角,将要压不住的笑意竭力地收敛回来,他故作镇定地低头,将鱼吻这杯酒的最后一道工序做完,才问道:“季先生,这么会撩人?” 季安和看着玻璃细管的前端带着点红,那玻璃细管在宋郁的掌控下向前伸去轻轻地触及液体表面,在一片深蓝里落下一点红。 那点红在深蓝的酒液里显得莫名渺小,甚至只浮于表面,让季安和总觉得这点红是误入了这处深海里,迷失了方向的一尾游鱼。 “试试吗?”宋郁将玻璃细管递给了季安和,要季安和学着他的动作在那处深海放生了另一尾鱼。 季安和怕坏了这杯酒,连忙摆了摆手。宋郁也没强求,他拿回玻璃细管匆匆地在蓝色的液体表面点了一下。 两点殷红缀在一片深蓝里。渐渐地,殷红蔓延开来,边缘互相渗透着,吻在了一处。 季安和觑了觑眸,看着吧台灯光照射下那杯鱼吻:“没有你的酒撩人。” “尝尝?” 宋郁将酒杯推给季安和。 季安和接过这杯鱼吻,却迟迟没有动作,宋郁收拾了桌面回来,随口问道:“怎么了?” 季安和看着宋郁问道:“既然之前和你无关,那它是为什么叫鱼吻的?” 宋郁撑着吧台上,凑近了季安和,学着季安和之前的问话,将话题绕回了他更想确认的地方。 “那季先生又是为什么要送玫瑰的呢?” “抵酒钱。”季安和对上了宋郁越发深情的目光,故作冷淡地说着,喉头却不安地动了动,让这点冷淡的语气也显得欲盖弥彰了,“我说过的。该你了。” “鱼吻,是我阿姐取的。她之前说,鱼有七秒记忆,这七秒就应该留给最美好的时候,而她在这里见识过的情爱最美的时候都是两人相吻时,等到吻过了,或许就该各归江河。”灯光下的宋郁眼里的温柔突然变了味道,让季安和不自禁地抬手去覆上宋郁那双好看的眼。 掩耳盗铃的小把戏,两人却都深为受用。 宋郁任由季安和的手挡在他眼前,他不挣扎着退开,也并不逾越着想要看出来。他只是抬手覆住季安和的手,勾了嘴角继续问道:“是不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嗯。极尽浪漫,也……” “极尽悲伤?”宋郁将季安和的手握住,牵了下来,十指扣住,还顺着季安和的话接道,“不过这里的情爱大多是这样的。情浓时,醉生梦死,情浅时,天涯各自。是挺应景的一杯酒,要是当初卖的话,应该会很多人点吧。” “可这杯酒不是没有价格?” “嗯,是送的。”宋郁牵了把椅子坐在季安和身边,“游鱼开业至今,总共就送出了两杯。一杯是我阿姐调的。那是游鱼的第一杯酒,送给渣男喝了。她说一生大概只遇得上一次,这么地想讨一个人的好,所以无价。” “还有一杯呢?”季安和问,“给了我?” “嗯。你就是我能遇上的这么一次。”宋郁半开玩笑道。 季安和的手在宋郁手里虚挣了挣,揶揄地笑说:“你这张嘴,以后还怕讨不到什么人的好?” 宋郁放开了季安和的手,凑近歪头,目光一矮,笑答:“我现在就还在讨这个人,还没讨到呢。” 季安和从右手边的杯架上取过空杯,放到自己面前,将自己杯中的鱼吻,分半杯。 “喏,现在你讨到了。”季安和将半杯酒递过去,自己举杯轻摇了一转,在与宋郁面前那杯酒相碰后,他低头喝了一口。 宋郁等季安和手中的玻璃杯离开了唇,倾身往季安和的眼前凑过去,他出其不意地偏头吻过去,唇抵着季安和的唇,舌尖从他未合上的嘴里讨回了一点酒味。 薄唇轻轻碾磨,宋郁贪心地吮了一口,偷了香,才放开来,眯眼成月牙,:“这样才算讨到了。” 季安和怔愣地看了他两秒,眉头将皱未皱的时候撞见了那弯月牙,愁云转瞬便散了,无可奈何地笑意带着几分宠溺意味爬上嘴角, “你啊。”季安和嗔了半句后,戛然而止。 是啊,他能拿宋郁的无赖行径怎么办呢? - 宋郁适可而止地端回了自己的那半杯酒,凑到嘴边抿了一下,问道: “这杯鱼吻,甜吗?” 季安和刚刚尝到的味道都被宋郁的那个讨酒动作给偷没了,他跟着又尝了一口,品味道:“有点涩。” “这是Residual Temperature的味道。” “原来鱼吻和Residual Temperature,是两杯不同味道?”季安和问。 “嗯。”宋郁答,“一直是有两杯的,只是没有人尝到第二杯,那个人也没尝过,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不过阿姐好像更喜欢这一杯的味道,毕竟第一杯是甜的。” 季安和轻轻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确实,但是同一杯酒为什么要调不同的味道?” “阿姐说等我哪天送出了这第二杯酒的时候,就知道了。”宋郁看着季安和那儿跟着酒杯摇晃而颠簸的液体,答得也随意。 “那……你知道了?”季安和的目光抽回来看向了宋郁。 宋郁对上了季安和的目光,却又转瞬逃开了,他打着哈哈,眼里展露给季安和的仍是那份让季安和留恋的笑意:“大概这种味道比之前好喝,会记忆深刻吧。” “或许是吧。” 季安和眼里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昏黄而变得更温和了些,他带着几分留恋地看回了手中的鱼吻 他想他大概懂了这杯鱼吻的意思。 而宋郁,应该也是懂得。 “我应该还要在这里待些日子,下次再来,还是喝第一杯吧。”季安和不忍心,开口道,“我喜欢。” 宋郁的目光闪了闪,他低着头,掩饰着心里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点了点头。 “好。” 既是应了前半句,也是应了后半句。 作者有话说: 我会努力日更的!对不起 过年实在是没有时间码字orz 第二十二章 剪枝 季安和跟宋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季安和早早地上楼回了屋,宋郁一个人在后面拿了梁好留在花坛里的那把锁,将门锁上了才回三楼。宋郁的脚步在自己房门前顿了顿,掏出了手机,翻找了好半天,翻出了季安和的电话。 他皱了皱眉头,站在门外发了条短信才进门。 季安和放在桌上的手机振了振,他解锁看到了一条消息。 宋老板:没有你的微信 只有这样了 宋老板:晚安,季先生。 季安和:好梦,宋老板。 季安和听见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将手机放回了桌上,一头扎回自己的床。 一夜好梦。 - 第二天清早,季安和的生物钟将他唤醒。他照旧推开窗,往庭中望了望,出门时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那门边空空如也的花篮,撇了撇嘴走到屋顶花园坐了会儿,他还是趿着一双鞋下了楼。 梁好站在庭中花间,听见脚步声探了头出来,手里拿着花剪,和季安和打了下招呼。 季安和看着今天剪花枝的人换了,他问:“怎么今天是你在剪纸,宋老板……” “出去了。”梁好一脸故意愤愤道,“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还把猴子叫去给他开车,哈欠连天的还不忘吩咐我记得把花枝剪了。” “出去了?”季安和走过去,“我来帮你?不过你得告诉我剪哪几枝。” “那……”梁好的动作停下来,她偏头看向了身边向她摊手要花剪的人,“那您要小心,这两株玫瑰扎手。” “嗯,”季安和接过花剪,跟着她指点的地方下剪子,边剪边问,“他们大早上的,是去哪儿?” “不知道,”梁好理着花枝,答,“不过老板说了他中午就回来。这儿,这枝从这儿剪,小心花刺。” 季安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下手。 梁好理着理着花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匆忙抬头问道:“季先生你这会儿下来,是准备吃早餐吗?这、这花枝是不是耽误您了?” “不吃,不太想吃。”季安和说。 “哦,那您是找老板有事吗?” 季安和的动作顿了顿,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找宋郁有什么事,只是莫名想见到他而已。 “嘶——”季安和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怎么了?”梁好绕过来问道。 “没事,被花刺扎了,”季安和轻轻晃了晃手,便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剪着花枝,“对了梁好。” “嗯?” “有软垫吗?我想拿上……”季安和的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算了,有被子吗?” “啊,被子吗?好的,我把花枝插完,就给您送上去?” “谢谢你。”剪够了花枝的季安和将花剪放下,递了花枝给梁好。 “我该谢谢您。”梁好草草理了一下,抱着花枝跟着季安和上楼的脚步往上走。 - 近午时分,日头正盛。 把车上东西搬完的宋郁蹲在庭边引了水道的青石台前洗手,和一旁的小厨房里掌勺的梁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是剪了两株玫瑰?” “是呀。”梁好应着。 宋郁随口关心道:“没扎着手吧?” “没有,倒是季先生。” “季先生,怎么了?”宋郁皱了眉头,人两步凑到了小厨房门口,比之之前的语气关切了许多。 “啊,他今天给剪了花,”梁好被宋郁的举动吓得愣了愣,“好像被扎了下。” “那、那严重吗?”宋郁的眉头紧拧着,转身就穿过花园往楼里走。“算了,还是我上去看看。” “老板,一会儿中午记得下来吃饭。”梁好冲着离开的那人叮嘱道,“不下来,就别吃了!我不会上来叫你的!” 然而先走的宋郁没有听到梁好的话,他也没有回应梁好。 他径直上了楼,正走向季安和的门,就看见他对面花园的门半掩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绕过花架,看见风棚下搭着的那张木板床上,季安和靠坐着木板。 那木板上似乎还垫着一层什么,宋郁没有看得太清。他只看清季安和手上拿着一本不算厚的书。风吹花枝摇曳的时候,那季安和手中的书也跟着摇了摇,双眼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大概是昨晚真的回来太晚了。宋郁这么想着,朝季安和走过去。 他站在季安和身前,看着被他脚步声打扰而睡眼惺忪的人。 他俯身凑近了落吻在那一双眼上。 季安和仍然合着眼,任由眼前人吻过后,才迷糊地开口。 “回来了?” 宋郁明显怔了怔,声音也亲了许多,像怕惊扰到季安和一样:“回来了。” “坐会儿?”季安和点着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被子,给宋郁挪位置。 宋郁跟着他一样坐在被子上才问道:“怎么把被子拿来了,不热吗?” “热。”季安和解释道,“木板太硬了,所以要了一床来垫着。” 宋郁跟着往季安和那儿靠了靠,手越过他在架子上摸了把蒲扇出来,说:“我记得楼下库房有棕垫的,等我歇会儿,就去找找。” “没事。”季安和看着眉目泛着困意的人,手接过他的蒲扇,轻轻扇着。 “季先生,”宋郁循着清风来的方向凑过去,歪头倚靠在季安和肩头,小声地商量着,“我就靠一会儿。” 季安和扑扇的动作优哉游哉起来,他声音也轻了下去,像风声贴着宋郁的耳朵,卷进了宋郁心头。 他说:“好。” 宋郁抵在季安和的肩头,云卷云舒间,他眼里的倦意更重了,他半眯着眼,手下的小动作却未停:“我听梁好说你今天下去找我?怎么了?” 季安和知道宋郁想听什么,他想听的,无非是季安和承认一句,想见他。 但季安和没有答这话,只是看着宋郁伸过来要与他相扣的手,他大方地摊开手,等着宋郁掌心贴来的时候,先一步与他十指相扣。 “我也听梁好说,你很早就出去了。”季安和勾了嘴角。 “是啊。朝花节过了,花价降了,我就叫猴子陪我去买几盆那种会牵藤的花回来。晚几天我就把它们搬上来,想着……”宋郁回握了一下,目光却渐渐地不知道该看向何处,他吞吐了一阵,才说,“想着要是你要住到夏天,这会牵藤的花放在那花架附近,也能遮些阳,就没那么热了。” 宋郁的话音落时,不知是哪里的早蝉鸣了第一声,回荡在这个越发安静风棚下,宋郁牵过季安和的手,低头阖眸吻住季安和的手背,带着他从未有过的虔诚。 “季先生。” “嗯?” “你会留到夏天吧。”他眼里盛着笑。 宋郁在沉默里等了好久,等到风都好像走了。 他还是没听到季安和开口,他放下了自己吻住的手,又靠回了季安和的肩头,听着那未竭的蝉声,嘴角的笑意跟着匆忙落幕。 季安和沉默了一会儿,肩头压着的重量渐渐传来。那个在等答案的人也仍然握着他的手,他到嘴边的话,硬是徘徊着徘徊着就变了。 季安和看着眼前的花架,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 可能过几天,这花架上就会摆满宋郁特意早起去为他买回来的那些花,像宋郁袒露到他眼前的那点真诚一样。 可能过几周,这花架上就会爬满花藤,像他心底里正在滋长的那点情谊一样。 可能过几个月,这花架上的花都萎了,只剩下那牵开的枯藤,像他们曾山興经存在过的这场情爱一样。 但尽管如此,季安和还是不忍心。 他笑着:“会吧。” - ——“季先生,你会留到夏天吧。” ——“会吧。” 季安和答了,宋郁却没有像他想象里那样的兴奋。他疑惑地想要侧头看看宋郁。 宋郁的脑袋却在他的肩头摇摇欲坠,没几秒,这摇摇欲坠的,也坠了下来,恍惚入睡的宋郁也跟着睁了睁眼。 季安和看着打瞌睡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手搂过宋郁,轻声地跟宋郁商量道:“宋郁,躺下来睡吧。” “嗯?”宋郁迷糊地跟着季安和的指令躺了下去,季安和挪了位置,让宋郁枕在了他的腿上,他轻轻拍了两下,安抚道:“睡吧。” 枕在季安和腿上的宋郁在季安和腿上蹭了蹭,又拉了季安和的手放在他额前替他挡着天光,才安稳地睡去了。 季安和的手仍放在他的额前,他看着面前呼吸渐渐均匀的人,确定宋郁睡着了,才小声地嗔了句。 “你啊,可真贪心。”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 没赶上 我的时间 气气 第二十三章 吻指 云走风闲,这古城午后的时光都染上了几分慵懒。 季安和的目光在周围找了几遍,才在不远的地上看到他睡着前手里拿的那本书,它正安静地躺在那儿。 他怕扰着枕在他自己腿上的那个人,索性从手边的架上拿了本新书,打开了扉页之后,才发现是一本乐理书。 是他看不懂的那种。但他想,大概是宋郁比较喜欢的,所以放在了这手边的书架上。 想到这里的季安和,不自觉地看向宋郁,他遮光的手慢慢地向后移开。 日光透过头顶的风棚照了下来,季安和伸出手,替他捋了捋额角被风吹动的发,像之前从派出所出来上车以后那样,他的视线落在了宋郁之前打架留在额角的那道口子上。 那上面的血痂已然褪去,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不细看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了。 他的手指从宋郁的发慢慢地挪向了他的额角,沿着这道口一路向下,滑到了宋郁的眉心,季安和的手顿了顿。 宋郁的眉心并没舒开,轻轻地拧着,渐渐地,也传染到了季安和的眉间,他皱着眉头,小声道:“不是答应过了,会留到夏天吗?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梦里的人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那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惊了自言自语的季安和,他匆忙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看回了手上那本乐理书。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行字,他的目光又转回了该在的地方,从宋郁的鼻尖跃下,被那殷红的唇牵绊住了。 宋郁生得白,也总映得这唇特别红,红到让季安和的手指流连往返。他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沿着宋郁的唇走,勾勒着他唇的轮廓。 指腹在从唇角缓慢移向唇瓣中央的时候,被那突然微张的唇一口吮住了。 “你……” 被逮了现行的季安和完全愣住了,而宋郁仍然装蒜闭着眼,只是唇微张开,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被他吮住的那根指头的指腹。 直到季安和反应过来,仓皇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闪烁的目光藏在了那本书后。宋郁慢悠悠地睁开那双早就藏不住笑的眼,爽朗地笑了两声,仰头就看见视线内出现了一本自己的乐理书。 他将脑袋向外挪了一点,枕在季安和的膝头,伸手将地上那本季安和遗落的书捞起来,懒洋洋地建议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换本书吧,季先生?” “你醒了?”季安和在书后的目光因为宋郁这句话而变得讪讪起来,他慌忙转移了话题。 “你手上的是本乐理书。”宋郁解释道,“不一定能看懂,拿这本,会好点。” 至少会装样子装得更像一些。宋郁看着面前季安和翻过来朝向自己那页的页脚还标着1,勾着嘴笑着,没有戳破季安和的幌子。 季安和将那本乐理书又合上放回了书架,面色也由起初被的讪讪变得正常了。宋郁才收回了视线,仰躺着曲起了腿,才回应季安和之前那句话。 “嗯,我醒了,还醒了有一会儿了,还……”宋郁故意顿了顿,吊季安和味道。在他看着季安和的耳根子都有些泛红的时候,他终于满意道:“还听到季先生问我在担心什么,那季先生,现在想听我说,我在担心什么吗?” 季安和挑了挑眉,盘算着就算宋郁再提一次要他留到夏天,他也可以再答应一次。 而且,这次不需要思考那么久了。 但宋郁却总是不按套路,他抬手去牵季安和的手,凑到眼前,问道:“我听说你也被那楼下的玫瑰给扎了手,是哪一只,我瞧瞧。” “宋郁。”季安和沉声地唤了他一下,大概是以为宋郁是故意在和自己打哈哈。 宋郁抓着季安和的手:“我认真的,我担心给你扎严重了,疼。” “喏。”季安和无奈地撇撇嘴,不以为然地伸了左手食指到仰躺着的宋郁面前,大概是想宋郁自己看看只是被花刺扎了一下,会不会严重。 宋郁本来是认真地打量着,打量着打量着,就将季安和的手指牵着抵到唇边,他故技重施地吻住季安和的手指,唇瓣微分,他比刚才更恣意地含住了那根食指。 柔软的舌尖轻柔地舔舐着指腹,湿濡带着点情‘色的滋味渐渐从指尖蔓延开来,直抵心头。宋郁舌尖这点或轻或重的撩拨像在季安和的心头挠了挠,搔了搔,让季安和心痒地想顺从着自己的想法在宋郁的嘴里轻轻逗弄舌尖。 四目相对时,宋郁眼里的柔软,又像是将头顶的云摘了下来,要让季安和的心头铺开一样,让季安和不自觉地有点飘飘然。 宋郁更进一步用牙齿磕着他的指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两人相似的想法在空中相接,惹得季安和耳根更加红了,他悻悻地向后抽了抽手。 宋郁感受到了季安和抽手的动作,也笑着点到为止,松开了嘴。 季安和收回手,轻咳了两声,目光闲散地逡巡着,找了个话题来掩盖那点眼底写满**的欲望:“那个……加个微信吧。” “嗯?”宋郁问。 “昨天不是说……没有我的微信吗?” “喏。”宋郁扭了扭仰躺着的身体,从压着的衣服下摸出了手机,解锁打开微信,递给季安和之前,他瞟了眼时间,说,“都两点了,你吃午饭了吗?” “没有。”季安和接过他的手机扫码后,确认【鱼】成为了【ji】的好友后,才又递还给宋郁。 宋郁没有抬手接过手机,反而是翻身坐了起来:“先放你那儿,我下楼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穿鞋,“也不知道梁好有没有给我们留饭。” “宋郁。”季安和却突然开口叫住了那个要下楼的身影。 “嗯?” “出去吃吧。”季安和站起来缓了缓有点麻的腿。 季安和难得提议什么事情,宋郁更是不假思索地就应下了:“有什么想吃的吗?要吃白族菜吗?” 季安和向他走近了,嘴角勾着笑:“什么都好,不挑。” 宋郁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质疑道:“季先生,什么都不挑?” “嗯。”季安和没深想,直接点了点头。 “那……先尝个开胃菜吧。”宋郁垮下了楼顶花园那道门,回身堵在了门口,微微仰头看着季安和。 季安和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无可奈何地撇撇嘴,手搭在宋郁的肩头,倾身吻了一下宋郁。 吻只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季安和推了推眼前堵门人的肩头,提醒着:“尝完了。宋老板,走吧。” 宋郁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才牵过季安和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离开了客栈。 第二十四章 讨吻 客栈外的那条路一边对着的是东门玉洱,另一边则通向古城最繁华的那条复兴路。 复兴路上开着各种小店,游人如织,商品更是琳琅满目,不少美食小店或特色小摊也错落其间。 宋郁领着季安和挑了些他的那些外地客人能接受的白族小吃来吃。 季安和大概从来没试过这样的生活,他看着宋郁在喧嚣与油烟里穿行着,左右手上都端着纸碗,回头将纸碗递到了季安和眼前,问他尝不尝。 等着季安和把手里那双才夹过一碗小吃的筷子拿起来,尝完一口,他才向季安和张了张嘴。 “我也尝尝?” 季安和抿了抿嘴,顺着他的意愿,用筷子夹了纸碗里的饵块,喂到了宋郁张开的嘴里。 等他把嘴里的咀嚼完了才问道:“好吃吗?” “嗯。”季安和轻轻地应了一声,跟着宋郁一人端着一个纸碗,一路往前走。 这条路上的小吃大多是卖给游人的,分量算不上多,对于两个男人来说,一两份小吃也就是吃个新鲜,不管饱的,但宋郁还是选择了这里,他说:“这里人多,吃着热闹。” 季安和看着前面忙碌于觅食的宋郁,突然好像在这片热闹里找到了一个要来这里的理由。 他的宋郁在这里,像是沾惹了烟火,像是有了那个在Bad Monkey唱歌的人的影子,更像是那个宋郁了。 但他没发现的是,宋郁是在他面前时,才更像那个自己了。 自在,不羁,随性。 是越来越吸引他的那种人。 季安和停在原地注视着那个人,端着纸碗的手不小心被走过来的游客碰了一下,掌心里放着纸碗瞬间落地。 不过好在碗里的东西早在刚才被他和宋郁一人一口分完了,所以也无伤大雅。 分神的季安和被这个小插曲唤回了神,他冲那个一脸歉意的游客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才跟着追上了宋郁的脚步。 宋郁看着他手上的碗和筷子都没了,好奇地问了句。 “你把东西丢了?” “嗯,随手丢了。”季安和没把小插曲说给宋郁听,只是问道,“你又买了什么?” “卷粉,漾濞卷粉。”宋郁转身跟老板娘要了一双筷子,然后献宝似的递上去,“尝尝?” 季安和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又夹了另外一块要喂给宋郁,但宋郁的目光却投向人流旁边的那个小巷,没有注意到他递过来的这块吃食。 季安和跟着看过去,视线里是一个看着比较简陋的招牌,招牌上写着:烤乳扇 这个名字,他们一路走过来,季安和见了不少,但宋郁的目光都没有停留过。只有这一个小摊不太一样。 季安和把手上的卷粉还给了宋郁:“你等等。” “嗯?要去哪儿?”宋郁看着那个从中截断了人流,走进小巷的季安和,他的那颗心不知道怎么地竟然变了节奏,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笑意。 他跟着刚才季安和的步伐,横穿过去,走到那家招牌下。老板看见了来人,笑着跟宋郁寒暄了两句,问他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宋郁的目光眄向季安和,意有所指。 “因为喜欢的人叫我出来吃。” 季安和为宋郁递过来的眼神皱了皱眉头,宋郁可以这样大方的表露,但他却做不到。 他睨了一眼宋郁,宋郁眼里却多了几分得意。 老板低头翻转着手下的凝固的乳制品,没有注意到两人交流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问道:“那她能吃的惯这东西吗?我看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爱吃了,觉得腥。” “那就得看他了,他要不喜欢,我可以吃。”宋郁等老板将烤好的乳扇装进纸袋里,一边拿了零钱出来,指了指季安和,说,“收我的钱,刚够。来,给他拿着吧。” 老板看了看季安和,不好意思地抬手接过了宋郁的钱。季安和无奈地将手上的整钱放回了钱包,收好钱包接过了那份烤乳扇。 宋郁又端回那个纸碗,和季安和走回人群里,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家乳扇店开了挺久的了,我小时候皮,爱在他们家凑热闹,就是那个烤乳扇的网格,之前都烫了我好多次。” 说着宋郁抬手翻腕给季安和看他右手手腕上的一道伤疤。 季安和对他这个举动挑了眉头,打趣道:“宋老板,要我给你吹吹?” 宋郁疑惑地看着季安和。 季安和低头轻轻地向那旧疤吹了吹,又好笑地解释道:“吹吹就不疼了。” 宋郁被季安和这句好气又好笑的话给哽住了,他附到耳季安和耳边心情颇好地小声揶揄道:“我还以为季先生,突然想给我吹吹……” 宋郁的目光别有深意地往下移了些,季安和听完,神色明显僵了僵,抬手推了宋郁一下,推得宋郁配合地退了半步,他才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纸袋,说:“就该让你多烫几个疤,长长记性。” 他气闷地咬了一口在纸袋里装着露出半截来的乳扇,乳香在嘴里化开来,但转瞬一股牛奶的腥味在他鼻间徘徊起来,他的眉拧在了一处。 但在发现宋郁的眼睛仍然盯着他的时候,他眉头才稍微舒开了一点。 宋郁问:“好吃吗?” 季安和细嚼慢咽完,将乳扇递到了他嘴边,诚实地说:“不太好吃。” 宋郁凑头沿着季安和刚刚咬过的地方咬下去,和他之前吃的没什么变化,但好像多了一点大概是错觉的回甜,毕竟这是季安和要买给他吃的。 “外面的人不太吃的来这个,”宋郁接话道,“季先生怎么想买这个?” 季安和抬手想接过那个宋郁给他买的合他口味的卷粉:“我以为,你喜欢吃。” 宋郁不放手里的,也不接季安和的,他只摇了摇头:“回来之后,就不太喜欢了,总觉得有点腥。” “那……”季安和提议道,“别吃了,丢了吧。” “季先生,你掰一点下来,”宋郁是肯定舍不得丢的,他叫住了拿着乳扇要收手的季安和,等着季安和掰下一小块乳白色,往他嘴里递来,他眼里的笑都透着坏,低头张嘴将乳扇和季安和的手一与×希×独×家。起含进了嘴里。 季安和不好意思地迅速抽手,听着宋郁含糊地品评道:“这样吃起来,还是挺好吃的。” 而季安和却对这话充耳不闻,敷衍应了声“嗯”,就将乳扇整个推给了宋郁。 宋郁讪讪地凑近了些,将卷粉递给季安和:“这个还吃吗?” 季安和接过卷粉,却迟迟动筷,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宋郁皱着眉头将那带着很重的奶腥味的乳扇吃完。 他那心里的一点愧疚好像也起了作用,他问道:“你还有想吃的吗?” 宋郁想了想:“有。” “什么?”季安和问,“去哪儿买啊?” “买不到,我想……”宋郁顶着季安和的目光,做了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道,“吃、你。” 宋郁没想到的事,他这话并没引来季安和什么太大的反应,连耳朵根都没红一下。 季安和把碗里的卷粉吃完了,才答:“哦。” “季先生的‘哦’是什么意思?”宋郁将乳扇的纸袋连着季安和手里的纸碗一起丢掉了,回头问道。 季安和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宋郁,平静地说道:“你想吧。” 宋郁听完眉毛微耷,耸了耸肩,小声嘀咕了句:“不是昨天还说我讨到了?今天手都没牵一下。” 季安和把宋郁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听得真切,他停下了脚步,和宋郁突然委屈的目光对峙了两秒,然后伸手牵住了宋郁。 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现在,你讨到了。” 季安和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句宋郁在游鱼里向他讨吻时说的话。 宋郁也重复了那晚的动作,他们藏匿在拥挤的人流中,双唇轻轻相贴,宛如偷香,而后宋郁道。 “这才算,讨到了。” 季安和嘴角微微上扬着,笑过之后同时沉默的两个人将牵住的手彼此握得更紧了些,往人流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不会甜的腻吧 QWQ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啊 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十五章 摇铃 “铃铃铃——” 清风走过青石巷子,清脆的风铃声被这巷子里的风裹挟着渐渐地在斜斜落下的日光里散漫开来。 季安和的目光因为这传来的风铃声而变得恍惚,但眨眼间又多了点急切。他急切地探寻着声音的源头,目光最后锁定在了巷口的一家装修古朴的店门口。 他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买水的宋郁,这时的宋郁还在和店面老板搭着话,并没有回头往季安和这边看来。 季安和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Ji】:我去巷口看看。 在确定了消息转出去以后,他才径直往那风铃轻响的铺子走去。 他本想走进店里,但步子却停在了店门的门槛前。屋里顶上挂着样式不一的风铃,流苏垂得长短不一。 季安和怕走进去,头会碰着那些流苏,便就站在门口,仰头逡巡过那些风铃。 一位女店员大概是看到来了客人,从店里往外走来,她个子不高,但过来时特意伸手拂过那些风铃流苏,展示着店里的风铃。 但这一串高低不一的清脆铃响,把季安和特意要寻找的铃声盖过了。 店员友好地问道:“先生,您,找什么?” 季安和却不太友好,他只是足够客气地回应:“没什么。” 在逡巡了不知道几遍后,终于等自讨没趣的店员回到了店里,而那被店员带起的铃声都消散了,那道风铃独有的脆响又传回到季安和耳边。 他逡巡的目光才终于定下来,定在门边特意开的那扇窗的窗口。 窗框上方的墙里大概是钉了一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串老式风铃,风铃长长的流苏坠下来,正好露在窗口。 季安和站在窗口,微微仰头看着这串风铃。 风动,铃响。 听铃儿的人目光也愈渐远了。 - 记忆里一个模糊人影冲他招了招手。 “小季,过来。” “老季!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不给我过生日了。” 记忆里的孩子奔到了那人怀里撒娇。 “不会的,我还给你带了生日礼物。打开看看?” “铃铃铃——” …… “铃铃铃——” 季安和抬手伸向了那窗前挂着的风铃坠儿,像寻回了一份遗失的礼物一般,迫不及待地靠近又小心翼翼地触摸。 但季安和的手并没碰上那风铃,他只是不自觉地伸了手,手却悬在了空中,迫切中又带着几分犹豫。 “怎么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季安和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刚刚过来前还特意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了那人一声。 季安和堪堪收回手,抿了抿嘴,眼底里的那点恍惚也还缱绻着。他微微侧头,看向宋郁:“没事。这风铃是个老物件了?” “或许是吧。”宋郁将手上水的瓶盖拧开了,递给季安和,“这家风铃店开了十多年了吧。我记得是在我出去以前开的。这风铃之前就挂着了,应该也有十多年了。” 季安和接过水瓶,心不在焉地听着宋郁说话,手在没有瓶盖的瓶口拧了半天,才发现宋郁替他开了瓶盖。 他抬眼瞟了一眼宋郁,见宋郁没有在意他这个动作,才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 “季先生喜欢这风铃?”宋郁替季安和伸了这个手,他抬手碰了风铃上坠着的那几根引线,清脆的声音一时更甚。 “没有,”季安和却抽开目光转身迈了脚往巷外走,边走边说,“我们……” 季安和说着话,蓦地发现宋郁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着那个人还站在那个窗口,细细地打量着那串风铃,好像要将那风铃看穿了一样。 “走吗?”季安和又往回走两步,唤着宋郁。 “等等。”宋郁又轻轻摇了一下那风铃,才笑着冲季安和走过来,他脚步轻快,两三步凑到了季安和面前,吞吞吐吐,“那风铃……” 季安和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宋郁的下半句,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宋郁想了想,最后还是开着玩笑,问道:“那风铃刚刚是不是要了你的魂?” 季安和睨了他一眼,解释着:“它和我小时候家里的一串风铃很像。不过后来……后来我家里的那串不在了。” “很重要吗?”宋郁插兜跟着季安和沿着青石板路走下去,“我是说那串不在了的风铃。” “不是很重要,只是一份生日礼物而已。”季安和低了头,看着脚下自己走过的青石板,末了,还补了句,“我父亲送的。后来他去世了,那东西也跟着不在了。” 宋郁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向了季安和,他伸手轻轻地牵过季安和的手,在季安和因为他的小动作抬头看他的时候,他紧追上了季安和的眼睛。 那双眼里多了点哀,也多了点愤。 但这些情绪在撞进宋郁那双眼里时,都像落进了深潭的小石子,渐渐地沉了底,没了踪影。 “我知道。”宋郁守着那双眼,轻轻地回应,回应着季安和,回应着季安和藏在眼底里没说出来的话。 “你知道什么?”季安和不以为然,苦笑着问道。 “没什么。”宋郁笑起来,眼睛弯作一处,慢慢地感染着身边那个心情微沉的人。他仍然一手紧握着那个人,又牵着那个人往巷外走去:“对了,带你去个地方。” 季安和点了点头,没问去哪儿,只是跟着宋郁走到了一幢楼下。 “这原来是我小时候和我姐一起住的地方。之前在这里学自行车,我那时候野得很,不好好骑,还摔过不少跟头呢。”宋郁开着楼下那道门,还回头看了不远处的那块空地,给季安和指了指。 季安和站在那儿,回头看了眼宋郁指的那块空地,好像听着他说着童年,好像每个男孩子都有过那个疯野不知愁的年纪。 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回来了,他又退了两步,仰头看向了这幢不高的楼。 古城没有高楼。 所以他的目光在天空与这矮楼间徘徊着,而一排飞鸟骤然闯入了他的眼。它们匆匆而来,又匆匆地往楼后的天空飞离。 就像这些年岁里,在他的成长与忙碌中,偷偷流失掉的记忆。 “这自行车是我们俩的,季先生……” 宋郁从这楼下门内的楼梯边陆续推着自行车出来,摆开在季安和面前,他看着季安和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什么,他也跟着抬了头,却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天幕。 “嗯?”季安和收回目光,看着宋郁推出来的两辆自行车。 “季先生会骑吗?”宋郁拍了拍其中一辆自行车的前座,问道。 季安和觑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跨上了另一辆自行车,脚踩着踏板,说着:“走吧。” 宋郁点了点头,骑了自行车走在季安和前面,他照顾着季安和的速度,骑得并不快,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着季安和,问道:“季先生不问我去哪儿?” “反正是和你一起,哪儿……”季安和说,“都一样。” “哪儿都一样?”宋郁慢下来,等着季安和和他并行,反问道,“不应该是‘哪儿都好’吗?” 季安和沉默了一阵,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侧目看着宋郁,点头:“临初嗯。” 反正是和你一起, 哪儿,都好。 第二十六章 近海 潮推沙起,云堆霞生。 青苍绵延的远山下是一泓碧波微漾的高原海子,像点缀在青山里的一粒翡玉,又像倒映着云端的眼眸。 它默然于此,看着月落日升,观着云卷云舒,阅着人世百态,听着岸边情人的絮絮低语。 宋郁从自行车的车兜里拎着刚才在来路上买的啤酒和烧烤,他们是从玉洱门出来,沿着路一直骑到了才村,穿过村庄里的白族屋檐,一路到了这儿。 “坐吧。”宋郁说完,就在这个金乌西坠而给岸边沙地铺上的一层金垫上席地坐下来。 “这就是,”季安和仍站在沙地上,潮声起落,他的话语也夹杂其间,“洱海?” “嗯。”宋郁跟着那站着的人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水平面,他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的洱海,在今天却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风将吹得夕阳里的洱海波光粼粼;也吹得宋郁那半长的发纷乱起来,更将蓦然回首的有些人心头的那潭平湖,吹得起了涟漪。 “宋郁。” “嗯?”宋郁抬手将自己被风撩起的碎发别在耳后,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自顾自地开了一罐啤酒。 季安和看着那个低头忙碌的人,突然有感而发起来,眼里是宋郁突然抬头看过去时理解不了的羡慕:“也只有这里,才能养出这样的你。” 宋郁有些疑惑地看了两眼季安和,但他没多问,只是晃了晃手腕,示意走过来的季安和直接拿自己手上的啤酒。 季安和走过来坐在了宋郁的左手边,一样的方向,看着霞光垂暮,看着青山下的村落升起了炊烟袅袅,又转眼看回了身边的人。 宋郁重新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拿了一罐啤酒,他闷声喝下了一口,才开头。 “季先生,也只有这里,才能让我遇见你。” 季安和对着这样的话,眼里起不了什么波澜。哪怕他明知宋郁说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真心实意。 只是他三十岁了,没有那种对情爱热烈的心境,就像这一面平湖一样,可以因为风里的情话涟漪泛泛,却到底掀不起波澜。 他可以大方地承认他对某些时刻的宋郁动了心,却也只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大概也是当初宋郁可以对他交浅言深,而他做不到对宋郁交浅言深的原因吧。 宋郁将易拉罐放在手边,看着远山云烟,看了好一阵,突然开口,却问得轻飘飘:“它……不是不在了吧?” “嗯?”季安和仰头饮酒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再侧目时,对上了一双不算明亮却别有深意的眼,只那一瞬间,他像是已经被那双眼钉在了木板上一样,甚至忘了动弹。 宋郁答:“那串风铃。” “你既然知都知道了,”季安和苦笑着,“又问什么呢?” 宋郁倏尔将膝盖放平,手往后撑在沙地上,表情惬意,让了人一种他不过是当睡前故事听听醒来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的错觉。 他懒懒地说:“只是想听季先生说。” 季安和却叹了口气,回望着宋郁,仍然坚持着什么:“要听我说,那就是没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 宋郁点了点头,他没逼问下去。 “那我说吧,其实我真的,有时候很羡慕季同。”宋郁的眼光也瞥向了别处,“他离你这么近。” 还被你护着宠着…… 宋郁的笑容添了点苦:“而且他之前也在今天那个巷口听到了那个风铃声。” - 那时正值季夏,道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遮了半个巷子的天光。 路过巷口的季同回头望了一眼,没听清这风铃声到底来自何处,就转身牵着自己的女朋友追上前面领路的宋郁,略显兴奋地说。 “这里竟然有一家风铃店。” “嗯,开了十多年了。”宋郁答话。 季同随口说道:“我家里之前也有一串风铃,跟刚刚巷口的风铃声挺像的。你不知道,那串风铃原来是我哥的,什么模样的我都不太记得了,就记得我哥挺喜欢在窗口摇那风铃。” “嗯,是之前说的那个季安和吗?” “对,我哥。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就他喜欢什么,我也就跟着喜欢什么,后来可能我妈也看出来我想要那风铃,就帮我跟我哥说了。” 季同仍然说的不以为意:“我哥那时候还挺不舍得的,眼泪都跟着掉,我就不敢要了。但后来他还是送我了,不过也可能是我妈跟他要来的。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串风铃给放哪儿了,大概我哥也忘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时的宋郁和现在一样抿了抿嘴,目光冰冷。 但突然间他眼前那跟着冰冷下去的一川烟水,都被一手遮了去。 是季安和没来得及犹豫,便先抬了手挡在宋郁冰冷的一双眼前,像那天在风棚下给他遮天光一样,遮去了他眼底里的某些该称之为愤懑的情绪。 “与季同无关。”季安和平和地解释道,“我也不怨什么。” 宋郁合了眼,听着季安和最后那句过于平淡的话,心头却因这过分的温柔萌生了悸动。 “你一定很爱你父亲吧。”宋郁改了刚才的冰冷,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手覆上季安和的手,他拙劣地换了话题 “怎么这么说?”季安和问。 “因为那一个声音,你还会回头去找那个风铃。而且不是说是父亲送你的吗?” “是,但我也只记得声音了,我现在都已经快忘了我父亲的模样了。”季安和自嘲地笑了笑,他举起了酒罐,邀着宋郁和那初升的月同饮,“他在季同才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这样算算都快十多年了。” 月光的的霜白色替代了方才的金色,洒了下来,洒在了季安和没什么笑意的微笑上。 季安和的话语仍然是一贯的温和:“我现在对小时候的事也记得很模糊了,就记得那时候我们家也有个屋顶花园,我父亲就把风铃挂在那花园里,他是爱在上面看书的人,我经常会上去烦他,每次一上去,风铃就会响,响久了就记得了。” “所以你之前说喜欢我那屋顶的花园,也是……” “也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吧。”季安和补道,“之前我母亲还说,我挺像他的,就骨子里的那点东西,很像他。他大概也是……” 宋郁借着月光凑近了季安和,他的目光将他的眉宇,眼神,嘴唇和全身都打量了一遍,接话。 “他大概也是个温柔的人。” 只有温柔的人,才会养出一个这么温柔的季安和。 月下的一双眼微弯,盛满了月色一般的温柔,轻声答道: “或许是吧。” 潮落沙走,有些坚持着的东西也在这洱海月下慢慢改变了。 第二十七章 云翳 洱海碧波倒映着山巅的弦月。 “我们这会儿回去?”季安和站起来将衣裤上的沙砾抖了抖,顺嘴问着。 “不回去,”宋郁将垃圾装回前兜,推着自行车,跟季安和交代,“今晚住朋友那里,她们在才村这里开了家青旅。是不对外的,我下午出来的时候跟她们说了一下。” “不对外?”季安和疑惑道。 “就是只开给朋友的。” 季安和推着车和宋郁并排走着:“那你朋友倒是和你一样,有趣。” 宋郁听了季安和这句话,就变得沉默了,他敷衍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季安和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渐冷,他故意凑近了一点,借着几口酒气,有点忘形地揶揄着:“怕我被吸引走?” “那倒不会。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百合。”宋郁话说得笃定,眼里却填满了不确定。 他有话是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他怕的是,季安和离开了之后,会被下一个和他一样有趣的人吸引走。 他抬头的时候,目光正好和季安和打量过来的目光相撞,季安和的目光仍旧明亮,宋郁怀着的小心思似乎也在这一瞬被那眼里的光穿透。 宋郁匆忙地移开目光,将自己不小心透露出去的不确信藏起来。余光却瞥见季安和的眉头拧了拧,似乎是察觉了什么,但季安和始终没问出什么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慢慢地推车走在前面的宋郁。 - 宋郁朋友的那家青旅是开在村子里最靠近洱海的地方的。那院子里有一棵树,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树叶葳蕤如盖,遮了半院月色。 季安和的目光在和宋郁推车进院后就落在这棵树上,旅舍室内的光透过来和不太明亮的月光一起点缀在树梢上,依稀可辩这树上挂着东西,至于是什么,季安和没看太清。 “宋哥,来啦!”一个穿着T恤趿着拖鞋的女生从树后钻出来,“我还以为你今天诓我呢。” “今天的洱海太美了,看着看着就给忘了时间。”宋郁领着季安和把自行车放在了照壁边,才走过去,给季安和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小白,”他又指了指季安和,“这是我……” 那女生接话道:“男朋楚霖友嘛,我知道,你微信里说了。你好,我是小白。” 季安和打量着眼前人,马尾辫,小酒窝,她是个长得很甜美的姑娘。他对她伸出了手,不冷不热:“你好,季安和。” 小白看着季安和伸出的手,为他在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正经挑了挑眉头,她没有伸手去握,只是随性地拍了一下季安和的掌心,又继续若无其事道:“听起来就是个温柔的名字,怪不得宋哥会喜欢。” 季安和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宋郁,宋郁摸摸鼻尖,解释道:“可能我给她的印象是喜欢温柔的。” “小白,人来了?”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季安和循声看到了树后屋子里的那一扇矮窗窗台上坐着一个长发女生。 屋里这扇窗户开得极大,倒更像是将原本的飘窗玻璃取了,就单纯做个小阳台了。女生将怀里抱着猫放了下去,猫又将台子上的拖鞋丢了出来,而那猫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立马跟着跳了下去。 “来了。”小白回道。 “行,那你带他们上去,我去锁门。”那女生从台上跳下来,带着她刚刚抱过的那只灰毛猫往照壁后的大门走去。 小白点了点头,带人从旁边的正门走进屋里,边上楼边说道:“昨天没什么人来,没想到今天人都来了。我给陈妍说晚了,所以只留出了一间房,你们看看行不行?” “不行能怎么样啊?”宋郁让季安和先进去,自己倚在门框上问道。 “那也得行,反正只有这么一间,要洗漱什么的,卫生间就在你们跟隔壁,这层楼就这么间屋子,随便用。有什么需要的再下来找我。”小白把该交代的交代外,又指着宋郁的鼻子,提醒道:“还有,宋哥你不可以再揉我们家猫了,她都怕你了。” “知道了,不碰她。”宋郁举起双手,一脸真诚地保证,目送着小白下楼,又突然跟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小白,你家那猫上次下的崽呢?给我匀一只嘛,梁好一直念着让我从你这儿抱一只回去给她养在客栈那儿。” “还有两只在楼下养着呢,你下次叫梁好小姐姐来拎一只回去?”小白仰着头看着楼上的人。 “行。” - 宋郁洗漱完站在门口看着季安和心安理得地靠着床头坐在船上,翻动着手机,不一会儿手指开始翻飞,大概是在回复着什么。直到回复完,季安和才抬起头看着那个靠在门边看他的人。 “洗完了?” “嗯。我们……”宋郁的话恰到好处地停下来,季安和却不解风情起来,他们倆大眼瞪小眼,相互瞪了一阵,把宋郁眼里的风情都瞪没了,宋郁意兴寥寥地走回床前,拖着枕头自己的枕头说:“我出去睡吧。” 季安和问:“你出去睡哪儿?” 宋郁脚步顿了顿:“楼下应该有地方睡吧。” “你……”季安和犹豫着,到底还是开了口,“楼下不是有两个女生吗,就睡屋里吧。” “真的?” “嗯。” 宋郁听到这声答应刹那间喜上眉梢,他赶紧把枕头放在床尾,整个人扑到床上,朝着季安和坐着的方向仰头认真地看过去,一手托腮,眯了眯眼,狐狸一般把有些话说得极为真诚道:“季先生,我可不是好人。” 季安和放下手机,坐起来,他用手撑着床,朝着宋郁的方向倾了倾,跟着觑了眸,声音压了下去,意味深长:“但是人总会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当个好人的。” 小狐狸的坏心思在一句话里被老狐狸一口拆了个干净。 宋郁惆怅地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身坐起来,将枕头放回原位,挨着季安和那边的枕头。 他脱了衣物拱进被窝里,安分地躺在自己这边,瘪了瘪嘴:“季先生可真是伶牙俐齿啊。” “那不然怎么能当慈善家呢?”季安和也脱了上衣,跟着缩进被窝里,打趣道。 季安和躺了下来,宋郁却因为他这句话,笑容僵了僵。 “我关灯了。”季安和视而不见,回头关了灯。 黑暗里宋郁的手悄悄沿着被窝滑过去,握住了季安和的手。 季安和没有拒绝,放纵着宋郁的这点心思,却也同样没有允许他更近一步,他连回握的动作都没有给他。 宋郁却仍然满足于此,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谢你,慈善家。” 谢谢你,成全了我。 季安和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不用谢。” 但“慈善家”三个字却让他如鲠在喉。 他让本该是一场好好的声色犬马的游戏,变成了一段施舍? 季安和一边思考着,一边翻了个身,背对着宋郁,侧身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着看着,月光暗了。 月亮被走过的浓云蒙住了,光线变得晦暗不明。 “季先生,”他背后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翻过身回来开了口,“我喜欢你。” 回应他的是季安和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宋郁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根本不想听那句不用谢。” 独自嘟囔完的宋郁又翻回去,将季安和的手也往他那边托了托抱在怀里睡过去。 而黑暗里另一双早就合上的眼睛却睁开来,眼里还带着几分清明,他听着宋郁的那句嘟囔消歇,听着那头的响动平复了,也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搏动得越来越大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宋郁的呼吸都绵长了,他那因为宋郁说的四个字而波澜壮阔的心情才慢慢平复。 他轻轻地翻过身,微蜷着身子,在心头说道: 也谢谢你,宋郁。 不止谢那单纯而赤裸的喜欢,还谢他这些天里赐给他的那不同于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 季安和的头自然地抵上宋郁的背,手落在宋郁怀中。 两心相安,一夜梦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更 (づ ̄3 ̄)づ╭?~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鸭 第二十八章 树下 清晨的翠鸟莺啼,将季安和从熟睡里唤醒,手边的位置空出来,昨晚抓着他手不肯放的宋郁不知道去了哪里。 季安和穿好衣服走下来,脚步在门上挂着的风铃前停下来。他的目光却没停留在风铃上,而是越过了风铃,去了昨晚见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那树上挂着许多让红线串着的纸条,而树下倚着一个人。 正是那个人抢走了本该落在风铃上的目光。 那人与平时无异,头发半长,眉眼温柔,手臂上佶屈聱牙的文身仍然还是可怖的模样,但又和平时不尽相同。 他斜倚着树干,一边手里端着个纸杯,而另一边指间夹了根烟,烟雾慢慢攀升到彼此眉间凝成了愁云,各自徘徊。 这是季安和第一次见宋郁抽烟。 风铃声清脆而适时地打断了那个抽烟的人,也打断了那个在门廊下看着那人的人。 宋郁的目光在触及了门廊下那人微皱的眉头后,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一般,他下意识地将烟掐了冲季安和讪讪地笑着。 “你醒了?”宋郁问。 “嗯,你……”季安和走过去,嘴边的话打了转,换了个问法,“在想什么?” 宋郁不假思索地说:“想你。” “我和你只是屋里到屋外这几步路的距离,想我?”季安和不以为然,却还是按着宋郁的说法,问:“想我做什么? “想……”宋郁吞吐了一下,才忐忑地说道,“在想你会不会同意和我一起写点东西挂这树上,就像之前站在这树下的那些情侣一样。” “怕我不答应?”季安和走到宋郁面前。在这近处他能感受到了宋郁的忐忑,他抬手将他耳边别着的另一根没点燃的烟取了下来。 宋郁解释道:“刚刚小白家的那位发的,不接不好。” “嗯。”季安和把烟没收后才淡淡地应了,没纠结在这一根烟上,“是怕我不答应?” “不,是怕你觉得我矫情。” 季安和从树后他昨晚见过的那个窗台上拿了备在那儿的纸笔,和宋郁换了他手上那装着烟灰的纸杯。 “不矫情。” 宋郁将不长的一张白纸放在掌心,笔还没落下,就先抬了头问道:“你还会回来看吗?” 你还会回来看吗? 你,还会回来吗? 季安和明知宋郁想问的是什么,但他这一次还是迎着宋郁那明如星辰的目光,说了最现实的三个字。 “或许吧。” 宋郁的目光里的星子霎时陨落,或许是他早有这样的准备,所以这次的他没有怔愣,而是像是落荒的野兔仓皇地低了头,勉强地勾着嘴角,话语说得轻松:“那我也写了。是写给你看的,你得记得回来看。” 宋郁低着头,落笔的手微微发着颤,将他藏在心头的话写在了纸上。 【我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季安和在宋郁落笔时,就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不要去探究他究竟写了什么。但目光在这院子里游移了一阵,最后还是免不了地回到那个人那儿,他不动声色地瞥过了宋郁的那排字,眼里不禁藏了笑意。 他情不自禁地答道:“好。” 宋郁停笔后听到了他的这个字,笑容瞬间绽放在眼角。 哄也好,真心也好,反正是应了。宋郁这么安慰着自己。 季安和接过宋郁还回来的纸笔,看着宋郁给纸条上了塑封,才伸手往高处挂上去了,他才收回目光将白纸捧在手心,思考了很久,才落笔,他写得飞快而潦草。 匆匆几笔,托了心思。 季安和接过宋郁给的塑封,自己抬手想挂在宋郁的纸条旁边,但他的手伸上去离那树枝好像还差点。 宋郁顺势抬手,从后覆住他的手,领着他的手在稍矮的树枝上挂了那个纸条,又从上一段的树枝上取下了自己的纸条,和季安和的纸条挂在了一起。 季安和看着宋郁挂过来的纸条,眼里噙着笑,一瞬间好像连眉眼里的愁云是什么时候散的都忘了。 宋郁没注意到季安和的笑眼,只是仰着头,窥看着那季安和的纸条:“季先生,你写了什么?” “之后再来看吧。”季安和伸手去挡宋郁的眼睛。 宋郁看着季安和这个已经做得熟稔的遮眼动作,他也熟稔地抓住了季安和的手,牵到自己唇前,他落吻在季安和的掌心。 季安和眼里透着点慌张,不知是因为宋郁要窥看那个纸条,还是因为宋郁吻了他的掌心。他匆忙的收回手,悄悄地握着拳,像是将宋郁之前的那个吻攒住了一般。 宋郁又一次抬起头,故意逗季安和道:“反正早晚都会被我看到的。” 季安和眼见宋郁要抬头,他连忙叫住他。 “宋郁。” “嗯?”宋郁低了目光,看向眼前人。 他看着季安和迈了半步,看着季安和的面孔越来越近,他合上了双眼,微张了唇。 直到季安和的唇贴上了他的唇,他的眼尾也跟着上扬。 季安和的攻势比不上宋郁,就和他本人的气质差不多,温文尔雅,不疾不徐。他的舌尖轻轻地叩开宋郁的齿关,拭过他口腔,像东风一般轻悄悄地席卷着宋郁嘴里的那点烟味,也在渐渐瓦解了宋郁的一点君子神志。 他勾着宋郁的舌尖,时快时慢地划过宋郁的上颚,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般,带着几分生涩,缓缓地撩拨着宋郁。 宋郁的舌领着他的舌纠缠起来,他反而不耐起来,手拥过宋郁的腰身,唇瓣迎了上去,他想学着宋郁原来的动作,轻佻地一吮,却在倏忽间失了城池。 宋郁的耐性不太好,季安和的轻佻动作对他来说,无异于一根落入秋日枯草甸的火柴,让他被季安和点燃。他的热烈瞬间席卷了季安和那一股春风。他反勾着季安和的舌,吮了一口。刚刚开始的克制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一手揽过季安和,一手覆上季安和的后脑勺,柔软的舌长驱直入游走在他的齿与颚间,又在湿濡而温暖的口腔里强取豪夺,搜刮走了季安和刚刚从他嘴里偷走的那点烟味。 他仍不满足,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想将季安和整个人都拆吃入腹,好让季安和体会到这些他所能交付给季安和的情感是多么地折磨人。 季安和的亲近,让宋郁放纵地吻着。 直到季安和的呼吸变得太过于缭乱的时候,他才放过季安和。 “等我走了,再来看。”季安和的喘息未平,却抬手替宋郁将额前遮了眼的发别到他耳后。 季安和的声音明显比他的吻更蛊惑人。宋郁抓住那替他别发的手,他低头吻了一下那只手,轻轻地答了声:“好。” 又落吻在季安和的眉心,慢慢地答了一声:“好。” 最后回到季安和的唇齿间,这次的唇齿纠缠里,宋郁好像忘了答“好”。 但温存的拥吻,彼此合上的双目和这悬着情愫的枝叶,都让这场情爱变得更动人。 作者有话说: 开学有丶忙 不知道下次更新是多久了orz 尽量在存够一万五之前更新一下 QwQ 对不起各位老哥 第二十九章 枯木 “我们回去了?” 季安和走到照壁边停车的地方,问着和陈妍打完招呼回来的宋郁。宋郁推着自行车和季安和一起离开,他边走边说:“想看看洱海吗?要是想看的话就暂时不回去,我们去码头坐船。” 季安和突然想起了之前季同跟他提过,洱海船上会有的什么风情表演,这让一贯不爱热闹的季安和皱着眉头问。 “游轮?” “小船。”宋郁纠正道,“船夫捣桨的那种。就是今天天气不太好,也不一定能出船。” 季安和抬头看着今天的天空,阴翳笼罩着整个天穹,太阳在云后不知所踪。 确实不是个适合出船的日子。 才村码头的艄公也在后来给了宋郁同样的答案。 一阵阵浪波涌来,拍打着岸边的卵石。坐在舢板上的艄公冲着岸边站着的宋郁撇了撇嘴,又摆了摆手,指着天上那朵格外夺目的云,一板一眼地解释着:“望夫云咧,这时候入海要被撕碎的咧。”YZ, XL。 季安和站得有点远,也不太听得清那艄公和宋郁说了什么。只知道等宋郁和艄公聊完了,宋郁是带着一脸的闷闷不乐回来的。 “船家说什么了吗?”季安和担忧着。 “他说出不了海。”宋郁走回来,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许多,“还说,这云不太吉利。” 季安和站到了宋郁身边,眼里是整个宋郁的侧颜,宋郁的面部线条不是特别硬朗的那种,也不是第一眼就能惊艳人的那种。 但是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月牙,季安和就会不自禁地心动,这是季安和不得不承认的。 不过宋郁今天好像并没有那么笑过,相反,他的眼里更多的是像今天的天空一样密布着愁云。 季安和叹了口气,他悄悄地朝宋郁的手边伸出手探过去,他的手指勾住了宋郁的一根手指。宋郁有所觉地侧头看向季安和,疑惑的神情里又难免透着点惊喜。 大概他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季安和主动的时候。但今天又确实一直是季安和在主动靠近他。 “你不开心,”季安和的掌心慢慢贴来,握住宋郁的手,笃定说道,“不只是因为坐不了船。” “总觉得……连天都不太看好我啊。”宋郁回握了季安和,故作轻松。他微微仰头,看着峰峦中凝着的一片浓云,面色凝重地说:“艄公借口说,是望夫云,不出船。” “望夫云?”季安和的心也跟着紧了,光听名字,确实就有些让人喜欢不起来。 “之前这里有个传说,是说公主的爱人被那山上寺里的和尚设计,死在洱海里,公主就在那山上望着洱海,等着那人,等到身死以后化作了那片云,每当那云出现过不了多久就会起风下雨。但这云都是寒冬腊月才会有的,偏偏却在今天……” “那今天……”季安和抬头,目光深远了些,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征求着宋郁的意见,“就让我带宋老板去玩?” 宋郁怔愣了一下,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季安和摇了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陡然露了笑:“不去吗?我以为我的意愿在宋老板这里应该比天的想法重要?” 宋郁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究竟是季安和的意愿与他来说让他兴奋,还是季安和这句话本身就让他情难自制。 他的目光有些失措,他像先乱了阵脚的毛头小子。 季安和紧紧握着宋郁的手,这话说的过于娇气了,但也无疑是他唯一能说给宋郁听的最赤裸的情话。 而这话的底气是宋郁昨晚那四个字给他的。 在天不看好的时候,他松了口;且还不止于松了口。 缓了一会儿的宋郁回味着这句带着点要他娇宠的话,原先高涨的情绪因为季安和这句话而找了回来。 “好。”宋郁宠溺地勾了嘴角,将季安和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季安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开着导航带着宋郁骑车环着洱海骑着。最后停在了洱海边上的一处枯木那儿。 枯木孑然伫立于碧波之上,细浪轻轻冲刷着它展露在水面之上的躯干。枯木后水天一线的地方阴云汇聚着,倒给这景致平添了几分风雨欲来樯倾楫摧的悲凉。 宋郁看着走近那枯木的人问:“怎么来这里了?” “之前季同和我提过这里。” “可季先生不像会逛风景的人啊。”宋郁凑近了一点,“你弟弟说话真管用。” 季安和总觉得宋郁这话说的有点吃味,但没太往心上放,只是解释了一句:“他之前说必须得和女朋友来这里。我以为……有什么讲究,就带你来了。” 宋郁的脸色却在这句话里时好时坏,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欣然接受了女朋友这个位置。 “哦。” “拍一张,”季安和打开了手机里相机,递给宋郁,特意强调道,“就你和我的。” “好。”宋郁举起手机,重复道,“就你和我” “嗯。”季安和看着镜头勾了嘴角。 照片上的两人脑袋凑得极近,又扬眉同时笑着。季安和拿回手机,看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身后的枯木入镜的枝头发了一点嫩芽,而这点枯木嫩芽让他们眼前的欢喜和身后那阴云密布的景致不突兀地融在了一处。 季安和将这张照片存了下来,还特意备份到了存着他以前重要的工作资料的app里。 “季安和!”宋郁突然出声。 季安和回头:“嗯?” “咔嚓——” 宋郁按下了他的快门,忘了关掉的手机快门声音在这时候不间断的响着。 画面从季安和一开始懵懂而疑惑的表情,慢慢地变成了那个让宋郁心动的笑容。 他认真地看着定格画面,是一个浅浅的小梨涡落在季安和的嘴角,这是宋郁今天才发现的。 季安和不知道宋郁到底拍了多少张自己,他走过去,宋郁却把手机收进裤兜用手护着,脸上带着讪讪的笑容。 “我这……留下私藏,不给别人看。” 季安和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看着眼前人的笑眼,想着手机上存着的那张照片,他开口学着宋郁。 “宋郁。” “怎么了?”宋郁怕季安和要算计自己,连忙退了半步, 季安和跟着凑近半步,踮起脚尖,在宋郁嘴边轻轻一吻。没留恋太久,便分开了。 宋郁却好像没有放他走的意愿,他环过季安和的腰,挡住了季安和的退路。 “季先生,在做什么?”宋郁明知故问。 “我也,留下私藏。”季安和装得漫不经心,品评了句,“难得烟味儿散了。” “你不喜欢?”宋郁抿了抿嘴,“那下次不抽了。” “以后也不要抽了,”季安和要求道,“我走了以后也不要抽。” “嗯?” “答应我。” 宋郁撞上季安和无比真诚的一双眼,他喉头微动了动,他低头在季安和的唇上啄了一下。 “答应了,这个吻为证。” “酒也不能喝太多,宋老板记住了吗?” “季先生,你的要求太多了,宋老板觉得,一个吻可不够了。” 季安和睨了他一眼,心情颇好地揶揄着。“那喝吧,最好喝死了,免得害了别人。” “不会害别人。”宋郁这次换了地方,他轻轻在季安和的脖颈间蹭了蹭,季安和没有推拒,他更放肆地凑到季安和的耳边,哑声道。 “我只想祸害你。” 作者有话说: 3.5 入V三更鸭 希望小姐妹们可以继续支持 【鞠躬 第三十章 檐雨 宋郁他们没在枯木那儿待上多久,浓云就压到了头顶,水上的风声呼啸着,告诉着过往游人大雨将行。 他们两骑着车沿着来时的环湖路往回骑,刚骑出才村,大雨就倾盆而来。雨顺着檐顶青瓦滑成了一串珠打在青石板上,大珠小珠落入水凼,溅到了檐下来往躲雨人的裤腿脚踝上。 和宋郁一起在檐下躲雨的季安和向里走了一点靠着白墙,看着眼前拦路的雨帘,目光不由得被朦胧的雨线拉远了。 他身边突然间响起了衣料窸窣声,侧头望过去是宋郁正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他的外套并不厚,但季安和发现他出门的时候总会穿上这么一件外套或者长袖,热了就将袖子挽到手肘。 宋郁之前跟他说,在这种近夏时候仍然穿着外套,是为了挡他那手臂上的文身。至于为什么,季安和没有多嘴去问。 无非是掩盖着什么,或许是他的年少轻狂,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你?”季安和看着宋郁脱下外套,宋郁也同样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件被陡然而来的大雨淋湿了一部分的白色T恤。 宋郁将手上的外套抛给了季安和:“季先生穿吧。” “不用。只是淋湿了一点。”季安和把外套递还回去。 宋郁看了眼季安和肩头浸开的雨渍,没有和季安和辩,更没有从季安和手里接过他那件外套。宋郁这难得地态度分明,让季安和只能尴尬地把外套抱回来,对折搭在自己手臂上。 季安和抱回外套,两个人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沉默,雨声淅沥地穿插在两人之间,季安和的目光却又投向了檐外。 大雨进了村庄,就变了样,渐渐地细密。它密密地落在青石板上,密密地打在对院探出墙的花枝上,打得枝叶簌簌作响,也密密地敲在季安和的心头。 他的目光偷偷地挪回来,看着宋郁那修长的睫毛像是被随着细雨而来的小风吹得轻轻颤动着,他不自觉地盯了好一会儿,那轻微的颤动传染一般,传到了他的心头。 他仓皇地移开目光,将这莫名的心动掩埋进了烟雨里。 宋郁百无聊赖间发现季安和看着雨幕的目光变得闪烁,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些什么。 直到有风来撩起他的衣角——宋郁动了。 他往季安和身边靠了靠,背对着风口站着。季安和突然间抬眼,问着靠近来的人:“怎么了?” “没事,就想站过来。”宋郁替他挡着风,答道,半真半假“离你近点。” 季安和显然是不相信宋郁这话的,但又矛盾地想要相信。最后他笑了起来,笑里带着格外分明的宠溺,只是季安和自己没有意识到。 - 最后宋郁和季安和还是没有等到雨停。 宋郁在季安和打下喷嚏后改变了等雨停的主意。他凑过去和季安和商量了,才决定不回古城里,直接改道往回去小白那儿避雨,总好过在这四面透风的屋檐下受风吹。 宋郁推着自己的那辆车,拍了拍后座,示意季安和坐过来。季安和瞥了眼后座的位置,不太好意思,他转身要去推自己那辆。 宋郁一把拉住了他:“我带你走,会走得快点。” 季安和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那后座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他在城里工作的时候,都是开自己的车。上次骑车,大概还是他二十岁出头去国外留学的时候。他这几年都没骑过自行车了,所以第一天骑还好,没什么感觉;但睡了一觉起来,他的整条腿都在酸疼。 而且早上骑环湖路过来的时候,季安和的速度就不快。宋郁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说出来。当时他还特意慢慢骑着跟在季安和后面不远的位置,等着季安和带路。 到了刚刚,他也没明说,只是往季安和腿那儿瞥了一眼。季安和会意后,坐上他后座。 宋郁俯身要回了季安和手里抱着的外套,又转手将外套兜在了季安和头顶,确定替他挡了雨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转身跨上自行车,两脚一蹬。 季安和还没反应过来,宋郁就载着他骑着那车走了。 本来季安和还执拗着,但外套兜头一罩,他手连放哪儿都成了问题,更别说要将外套还给宋郁。 坐在前面的宋郁向后伸了手,探进自己的外套,抓着季安和的手往自己腰上放,还极其严肃地提醒道:“季先生,你不扶好我,一会儿该摔了。” 季安和被他领到腰上的手踌躇了一阵,还是在宋郁加速之后一把抓住了他腰上的衣服,而另一手越过头顶撑着外套,是生怕宋郁的外套会被风吹走的模样。 有着头顶外套的遮盖,别说雨,连风声都小了许多。宋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都是闷闷的:“季先生,你离我近些,不然雨都灌我背上了。” 季安和听了这话,撑着衣服的那只手往前抵着宋郁的肩头,外套松垮地挂在宋郁的肩头。季安和大概是真的怕细雨从灌进他的后背,整个人还朝前贴了贴。 他的头不自觉地宋郁往回走下坡路的时候抵上了宋郁的后背。季安和的鼻息打在宋郁的后背,又透过后背传递过来。 温柔而撩人。 前座的宋郁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他抬头的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藏在云翳后的日光。 - “叮铃——” 青旅浴室外靠墙放着的凳子上放着的一个被人随手放着手机,不一会儿季安和趿着宋郁找给他的拖鞋,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走到凳子前。 “宋郁,你手机响了。” “啊?”宋郁的声音从不太远的一个房间传来,“那应该是小白,没有密码锁,你帮我看看说什么了?” 季安和弯腰凑到那手机面前,伸手指滑了滑屏幕,目光在屏幕上顿了顿,才点开那条消息:“小白说她们带着猫还在隔壁那家玩,一会儿会和过来住的朋友们一起回来。家里有热水,要是淋了雨,可以先洗洗。还有……” “还有什么?”宋郁从屋里探了脑袋。 “她说你的衣服还放在之前的柜子里。”季安和皱着眉头,读出来。 “那季先生你快去洗洗。穿我的可以吧,应该大不了多少。”宋郁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张帕子把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草草地擦了擦,又拿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给季安和,顺便解释道,“我原来没事又不想去游鱼的时候,就会来躲到她们这里住,所以留了几件衣服在这儿。” “我……”季安和想推辞,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是该先推辞,还是先说明他没有多想。 宋郁在季安和吞吞吐吐琢磨着怎么说话的时候,已经将人到浴室门前。 “快去吧。 你头发短洗得快,我给你守着。一会儿他们接了人就该回来了。” 青旅的二楼只有这么一间浴室,是他们昨天就知道的,也不是一定要人守,只是另外两位都是女孩子,确实也容易有不太方便的时候。 季安和没有跟宋郁争,他径直拉开了浴室的门走进去。 宋郁等着季安和进了浴室,水声自浴室内响起,他才暂时离开,去了刚才的屋里给自己找了一套换洗衣物出来。 人才在那浴室边的凳子那儿坐下,解了锁看着屏幕中的那个站在枯木前冲他勾唇眯眼笑着的人,眼里就不自觉染上几分温柔。 这几分温柔在后来浴室门被打开有人从水汽氤氲的浴室内走出来的时候变了味道,变得深邃了许多。 几滴没被擦干的水珠沿着季安和的鬓发滑Y、X、Z、L。落,滑过下颔,落在了肩窝,又顺着攒在锁骨之上,加上有点大的T恤松垮地挂在季安和身上,这更让宋郁不自觉地就想凑过去替季安和舔了那水珠。 不过他的动作还没实施,就被季安和打破了。季安和将他脖颈间挂着的帕子收过来,顺势还要没收了他的手机。 然后他侧身让位给这个还是一身湿的人,嘴边还不停催促着他快去洗,免得感冒。 等宋郁洗完出来,季安和一手拿着宋郁的手机,一手拿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吹风,对宋郁招了招手。 宋郁看着他朝自己递来的吹风和手机,他接过了自己的手机,又抬手抓着帕子随意擦了擦自己半长的发,犯懒地说:“不用吹,擦擦就干了。” 话音才落,季安和就伸手拉住宋郁的手腕。宋郁低头看着季安和伸来拦住自己的手,眼里的惊讶更多了些。 季安和却不以为意地放开了宋郁的手,带着商量的口吻:“吹会儿?” 宋郁赶紧点了头,应下来。 季安和睨了他一眼,才回身给吹风通了电,让宋郁将浴室门边的凳子拖过来。宋郁坐在他面前的凳子上,他牵过吹风交代道:“刚才用你手机问了问吹风在哪儿。如果你介意的话,我……” 宋郁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但是听声音不像是生气:“不介意。” 季安和这才打开了吹风,一点点地帮他吹着湿透的头发,洗发露的味道顺着落在头顶的燥热的风萦燎在两个人的鼻尖。 一时间分不清是季安和的手染的那份香,还是宋郁发顶带的那份香,就像一时间宋郁分不清这是季安和故意而为,还是无意施为一样。 第三十一章 雨霁 云销雨霁,天色渐晴。 小白领着她们的朋友在一楼安排了房间,才循着吹风的声音上楼。 她的脑袋偷偷地从楼梯那儿探出来,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直到季安和将宋郁的头发吹干了,回身收着吹风的时候,她才啧啧了两声。 “宋哥!你可真享受啊。” 宋郁看着背着手朝自己走过来的小白,他一直没来得及合上的嘴角趁机咧得更开了。 “还行。” 季安和站在一旁轻轻咳了咳,将缠好电线收好的吹风递给了小白,跟着道了声谢。 小白没有抬手接过:“季先生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放一下吗?” “小白,我帮你吧。”宋郁跟着小白的脚步走过去,抢着揽活道。 “不,阿妍在楼下等你,她说有话要问你。” 宋郁和季安和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了一秒后,季安和安然地错开目光,他转身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接话道:“那我们去放吹风吧,我还真忘了从哪儿找来的。” “那你们一会儿放好了下来,正好雨停了,我们把梁好的猫抱回去。” 宋郁叮嘱完了,看着季安和对他抿了嘴角,才下楼。 “走吧。”宋郁的身影消失了,季安和才回身和小白往屋里走,他习惯性地回头确定了一眼房门还开着。 “季先生。”先进屋的小白要走了季安和手里的吹风,将吹风归置到原位,直截了当地问道:“您喜欢宋郁吗?” 问题回荡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将屋里的人问得怔愣。那人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像回到了他工作时的模样:“小白认为呢?” “我认为?”小白瞟了眼眼前人,将他脸上的变化收在眼底,才挑了眉,微微一跳,撑坐到背后的桌案上,“我之前认为是不太喜欢的,可刚才我上楼看着你拿着吹风的时候,我又觉得……” 小白的话音微微一顿,转了话锋:“这么说吧,我跟宋哥认识也就这四五年的时间,我没有陈妍了解他,但我觉得宋哥肯定是认定了你的,所以我说这话有点多余,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得到一份平等的爱,至少在爱意多少上应该平等。” 季安和往屋里走了两步,他在一张沙发前坐下来,顺势翘着腿,他抬眼觑着那个坐在桌上荡着脚的人,又笑着提醒道:“既然知道多余,这话其实就不应该说了。” “你……”小白大概没想到季安和会这么开口。 季安和反客为主地看着那小姑娘问道:“小白,你多大?” “什么?”小白没明白季安和突然这么问的意思,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安和又重复着:“你多大了?” “二十三。” “宋郁多大了?” “二十八。”小白皱着眉头,看着季安和,“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是问题,”季安和不疾不徐,“他不是你,也不是你现在的这个年纪,他到底该做什么,怎么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些所有,他应该比你还清楚。” 季安和一边说着,就一边忍不住地想起那个问他会留到夏天,会再回来的贪心的人。 “所以?”小白问。 他不自禁地勾了嘴角,眼底里的温柔也因此尽现:“所以等我走了,记得多拉着他出去玩玩吧。你总比我了解他,也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吧。” “你怎么知道……”小白找了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宋哥给你说的?” “不用他说。”季安和冷静说着。 他会情愿去一个孤寂如苍山脚下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会情愿将自己的文身掩盖住也不洗掉,会情愿带季安和去别的酒吧唱属于自己的歌,会在遇见季安和之后就泥足深陷…… 这桩桩件件看在季安和眼里,无一不在说着之前的那个宋郁并不是真正的那个他,而在季安和面前的宋郁,才是真正的。 是掩盖在那温柔模样下的骨子里的野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季安和的语气依旧平淡,眼底却波澜乍现。 “那你呢?”小白问。 “我?” 我大概只算得上他这个成熟年纪里头疼脑热没想清楚的一个意外而已。 “季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就得问宋郁了。”季安和勾着嘴角,将问题推回去,又划了甜头出来,“他现在,好像比我更了解我。” 另一边的宋郁下了楼,看到了还在昨晚那个老位置——门边那个极大的窗台上坐着抱着灰猫的陈妍。 陈妍听见脚步在自己身后消失的时候回了头:“下来了?” “嗯。”宋郁蹲在了陈妍身边,“小白说你有话要说?” 陈妍把灰猫放开来,跟着蹲在了宋郁旁边,递了烟给宋郁:“抽一根?” “之前那根都被没收了,不抽了。”宋郁摆摆手,末了还补上一句,“答应了人的。” 陈妍睨了他一眼,看不得他摇尾巴的模样:“还真是当个宝贝了?爱上了?” 宋郁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不都带来给你见了?” 陈妍见宋郁不是开玩笑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兀自给自己点燃了烟,抽了两口才说道:“宋郁,你玩真的?” “是啊,玩真的。”宋郁蹲在窗台上,目光却投在了那树上挂着他们纸条的地方,话里带着点无力感,“快把我玩进去了。” 陈妍不以为意地轻呵一声:“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我是什么样的?” “不该掏心掏肺的时候,瞎捧心呗,还能是怎么的?” “我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陈妍打断了他,又低头掐着烟,随手丢在窗台下,“你心里门儿清,之前那些乐队的人,你解决了吗?眼看着就四月了。” 宋郁抬眼看着那个跳下窗台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人,突然被问得哑口。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确实也是我先说要散这个话的。” “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可未必把你当朋友”陈妍的脚碾了两下自己丢下的烟头,才转身要往别的地方走,“反正这话我也说过无数遍了,你当耳旁风也当几年了,我说也是白说。” “陈妍。”宋郁叫住了要走的人。 陈妍回头看着他。 “季安和跟他们不一样。”宋郁眼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笃定,“我知道,他不一样。” 陈妍将在院子里野的灰毛猫抱起来,她没有把话说得太僵,只是仍不太热情:“随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我知道。” 树上的纸条在雨后的世界里带着点飘摇的意味,宋郁的那张纸条挂在避风的枝头,成了这飘摇里意外的坚定。 第三十二章 灰毛 “别忘了你上次说的烤鱼,小白跟我馋好久了……”陈妍带着宋郁来看猫,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小白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扶着门框,嗔道:“哪有!我可没有馋啊!宋哥不要听她的。” 陈妍走上前去,她身高要比小白高一点,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话里升了温,宠溺呼之欲出:“是,你没有馋。” 宋郁跟在陈妍身后走进屋,陈妍指向正对着门的那个大高柜上趴着的田园黄毛猫介绍道:“屋里就两只,这只温顺点儿,抱过去比较好养。你们要不就抱这只?” “另外一只呢?”宋郁问。 小白的手小心翼翼地往转角后的阳台上指了指。 “另外一只是灰毛的,跟你很像,都野得很,又不近生人。”陈妍看着小白的反应有点疑惑地带着宋郁往阳台走去,她的脚步顿在了阳台边,而跟在她身后的宋郁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显眼睛亮了亮。禹西。 他没去打破,也没出声,只是往一边挪了挪,靠在墙角,双手插兜看着阳台。 阳台上靠边摆着猫爬架,猫爬架边摆着一套桌椅,是她们俩平时用来待客的。 而季安和正坐在那椅子上,阳台外的绿植做衬,阳台内那本该在猫爬架上的灰毛猫眼下正趴在季安和的腿上,季安和的手轻轻地捏着她的后颈。 小灰毛更得寸进尺,微眯着眼,一脸惬意地窝在季安和的膝头,占据着宋郁曾经也枕过的那个位置。 季安和看向了靠着墙角的来人,他微微收手,那灰毛跟着就黏了上来,他迫不得已继续给小灰毛捏着后颈。 “它还挺黏季先生的?” 宋郁笑说着,跟陈妍要了这只猫。 宋郁下午趁着天晴,和季安和离开了青旅。 本来两人是说好去之前停车躲雨那儿把车骑回去,但这小粘人精不离开季安和的怀抱,两个束手无策的人跟这小灰毛大眼瞪了一阵,最后还是只有让季安和坐在宋郁的后座上,让宋郁载回去。 宋郁载着季安和,这自行车还没停进院子,梁好就冲了出来。 “呀!我的小可爱回来了?在哪儿呢?” “喏。”宋郁在门口将季安和放下,自己把车往车库里骑,目光朝身后瞟了瞟。 梁好跟着宋郁的车轱辘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猫影子,一脸诧异地问道:“哪儿呢?” “季先生那儿呢。”宋郁说。 梁好这才发现了门口走过来的季先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物,怀里正有个赖着不走小心地探头探脑,正四处打量着的灰毛猫。 小灰毛的耳朵在梁好走近之后竖了起来,警惕性极高地看着梁好。季安和的手在小灰毛头顶轻轻地揉了揉,那竖起来的耳朵尖又放松地耷拉了下去。 梁好脸上没藏住那点惊异的表情:“她怎么这么听话啊?我上次听小白说这小灰毛不太听话,让我拿小黄回来养来着。” 季安和不以为然地笑着,这个现在表现得温顺的小灰毛,刚刚在才村可不是这样的。 又是撒着娇,又是小声叫唤的,总之就是黏上了,怎么都不肯放开他,倒是和宋郁有点像。 “小灰毛粘人,好养。要是实在养不了,就让季先生养。”宋郁刚好停完自行车走出来,正看着梁好一脸惊奇地看着季安和怀里过分温顺而黏人的小东西,“季先生,你要不把小灰毛给梁好抱会儿吧。” 季安和没有来得及反驳宋郁,就听到宋郁抛给自己一颗糖,他会意地勾起嘴角,将怀里不轻的小家伙移交给梁好。 “我我我抱不住啊,这个小宝贝怎么一直往下拱啊?” 双手终于被解放出来的季安和抬手摸了摸那小灰毛,宋郁跟着也摸了摸小灰毛,叮嘱了一声:“你跟着你梁好姐姐,乖。” 季安和回屋换了自己的衣服,正准备将宋郁的那套换洗衣服拿去洗了的时候,被宋郁拦了下来。 宋郁将衣服收回了自己的衣柜,说改日和那些衣服一起洗了就行。 季安和也没多想,转眼上了他楼顶花园,那木板上铺上了一层棕垫之后,让他更加对这个地方爱不释手了。 宋郁端着一盘水果走了上来,看着因为之前的风雨而落一地的花瓣,他特意跨了几步,将水果递过去,才回身收拾起落花来。 “要我帮忙吗?”季安和放下手上的书。 “不用,人多了反而踩着烦,我弄就好了。”宋郁将碎花扫在一处,听季安和突然开口问道:“晚点要抱那小灰毛上来吗?” “才这么会儿,季先生就想她了?那以后把带回去养?”宋郁揶揄了句,又正经补了句,“还是一会儿收拾完再抱她上来?这会儿上来,她肯定要把自己蹭脏。” 季安和直截了当地答了宋郁的前话:“不养。” 大概是季安和的回答太过干脆,让宋郁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季安和倒是自己接了话:“我养不了。我工作太忙了。就是不加班,回家都得七八点;要是遇上加班或者有别的应酬,就不一定得多久回家了。” “这我知道。”宋郁又补了一句,“听季同说的。季先生,帮我拿下书架上的剪刀吧。” “嗯,所以养个这种小东西,只会在家里挨饿,就还是算了吧。” 季安和将书放回了书架,又拿上书架顶上的剪刀,给宋郁递过去。 宋郁接过剪刀修着花枝继续说道:“那就养我这儿,你想来看,就来看。”他剪了一枝花瓣里还裹着雨珠的玫瑰递给季安和,“也顺便看看我?” 季安和好笑地看着眼前幼稚的人,他接过玫瑰,无奈地抿着嘴角的笑意,想了许久的话,到了嘴边,都带着点嗔:“宋老板啊。” 宋郁装愣:“怎么了?” “没什么。”季安和抬手捏了捏半蹲着剪枝的人的后颈,像刚刚捏着小灰毛一样,眼里透着宠溺,“只是突然觉得你和那小灰毛一样。” 明明粘人得很,却又让人烦不了。 宋郁笑了笑,牵住捏着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引到自己唇前,亲了一口:“陈妍也这么说,说这灰毛像我。那么,我能像小灰毛一样在季先生怀里窝着吗?” “不能。”季安和睨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宋郁故意颓然地叹了口气:“人不如猫啊。” 唉声之后,转瞬之间,两人都没绷住笑开来。 第三十三章 风花 夜里等宋郁收拾完了花园里的一地残红,才跟在楼下园子里坐着的梁好说要把小灰毛抱上去。 在一边跟猴子分着鲜花饼的季安和阻止了他,直说楼顶夜里风大。 梁好也是不愿意放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奶猫,撇了撇嘴,说小灰毛也就两三个月大,风大了会把小灰毛吹消失,这让宋郁的嘴角都跟着抽了抽。 梁好为了安抚自己老板那抽搐的嘴角,特地煮了碗茶孝敬过去。宋郁喝了茶,大手一挥发了善心同意了那小灰毛跟着她睡的请求。 季安和坐在花园花架下的秋千上,看着屋内昏黄的光落在园子里,替代了本该铺进花园的月色,茶桌前的人儿,或煮茶,或尝茶……他面上的神情都像被这屋内的光柔化了一般。 季安和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画面—— 人声笑闹,人间烟火。 而那个烟火里的人蓦然回首看向了秋千架下的季安和,季安和的目光滞了滞,那人便带着他那一身烟火气,来到了他身旁。 还没等季安和伸手去留,那烟火气好像就都消散了。季安和不禁皱了皱眉头。 宋郁不知道为什么季安和突然皱了眉头,只有拇指贴着季安和的眉头轻轻地替他展眉。 指腹摩挲着眉毛,他的眉毛也随着宋郁拇指展开来,他的嘴里却仍是不饶人。 “太幼稚了,宋郁。”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无所谓幼稚不幼稚。” 宋郁突然这么说,让季安和有些疑惑:“嗯?” “小白说,你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怕你认识得不太到位,正在补充说明。”宋郁故作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面前人。 季安和在和宋郁对视了几秒后,抬手屈指在宋郁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用自以为自己足够幼稚的行为配合着回应了宋郁。 “知道了。” 夜里宋郁跟季安和上楼,宋郁叫住了要推门进去的季安和。 “怎么了?” “我这几天去才村,把小灰毛的东西拿回来,你中午跟着梁好她们吃饭?” “好。” “那你……”宋郁的肩膀靠在自己房间门与季安和房间门相连的那面墙上,一脸总算切入正题地兴奋表情正暗示着站在房门前的季安和。 季安和疑惑地看了他几秒,手放开了门把手,朝他迈了两步,微微仰头给等待着的宋郁递了个吻。 宋郁满足于这个浅尝辄止却非常主动的吻。 季安和却不止于此,他压着声线,用着那过于低沉的嗓音,轻声地对着宋郁说。 “晚安,宋老板。” 宋郁等到季安和都进屋合上了门,才堪堪反应过来,他跟着有些心猿意马地回道:“晚安,季先生。” - 云南十八怪,东边雨来西边晒。 东边天空的阴云仍然密布着,而季安和头顶的这一隅却是蔚蓝的天幕里空无一云。 午后的阳光倾泻在花架上,那些仍立在花枝上熬过了昨天那真疾风骤雨的花儿好像都因这日光开得更艳了些。 季安和跟梁好他们吃完午饭之后就抱着小灰毛上来晒太阳。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小灰毛,那突然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季安和的眉头皱了皱,很显然,他不想收到这条消息,或者该说,不太想看到这个发消息的人。 【河下】:季安和,你还没在外面玩够吗? 【ji】:嗯。 【河下】:那我再等两周 【ji】:其实再等几周,结果都是一样的,没必要。辞职信我一早就交了 【ji】:还有 你放在我这里的那张卡,可以收回去了。 【河下】:季安和,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明哲保身了?你他妈搞我呢? 【ji】: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ji】:但我只是不想这么累了。季同也要毕业了。 【河下】:所以你觉得季同毕业了,你就解脱了? 【ji】:不 我只是觉得这里挺好。 季安和这条消息发出去那边久久没有回音,他叹了口气,看着那窝在他脚边懒洋洋的小灰毛正昏昏欲睡的模样。 渐渐地,他好像也染上了这份慵懒。他索性从屋里抱了一床薄被到花园里,整个人赖到风棚下的这张简易的床榻上午憩。 宋郁上楼来的时候,正看着躺着陷入浅眠的人。之前在季安和脚边窝着的小灰毛,也不知道怎么趴到了季安和的胸口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 宋郁将小灰毛的玩具轻手轻脚地放到了风棚下的一个柜子边,才回身将盘踞在季安和胸口的小灰毛弄了下来,他不客气地提着小灰毛的后颈,轻声地威胁道:“不许趴他胸口,记住了吗,小东西?我都没趴过呢,再趴就把你弃养了!” 小灰毛多半是没听懂的,只是看着宋郁的脸色太过于凶巴巴,她的眼角瞬间耷拉下来,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但等宋郁刚把她放回自己的猫爬架,她就陡然大声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告状一般。宋郁怕她把睡梦中的人吵醒,立马又提溜着她的后颈,凶了她两句,把她关在了三楼走廊。 关了花园的那道门,宋郁回身从之前拿猫爬架上来的那个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个报纸包的玩意儿。 他蹲在花架后,将报纸一层一层拆开来,从里面取出一串风铃,和之前季安和在巷口看得那个风铃一模一样。 他将风铃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将风铃提起来挂在了花架的铁网上。 “叮铃铃——” 风铃在提起来的那刻跟着楼顶的风轻响。熟悉的风铃清脆睡将那午憩的人从梦里唤醒。 他睁开惺忪而蒙眬的睡眼,听着过分熟悉的风铃声,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童年的梦境还是他所处的现实。 风铃声仍然在不远处徘徊着,他陡然惊惶地坐起来,看着入眼的不是梦里那个高大的身影,而是那艳丽的花架和花架下伸手挂着风铃的宋郁。 他不禁觑了觑眸,以为是梦境换了内容。他挪了挪位,又鬼使神差地横躺回这个简易的床上,脚悬在窗外,却固执地侧着头,看那人挂好了风铃,朝他走过来。 他连眼都不敢眨,像是在怕这梦境就跟他之前那些童年的梦境一样散了一般。 宋郁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眸里,他不自禁地朝宋郁伸了手。 宋郁握住他伸来的手,蹲了下来,蹲在了他头顶的床边,冲着这个睡眼蒙眬的人问:“醒了?” 季安和迷糊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直到感受到宋郁掌心的温度,才恢复了一点清明,和宋郁确认道:“你回来了?” “嗯。” “你刚刚,在干什么?”季安和握紧了宋郁的手。 “在挂风铃。” “挂风铃?” “嗯。你听。”宋郁说着低头吻住了季安和,他轻轻地含住季安和的唇瓣。季安和合了眼,他的心就情不自禁地跟着风铃声走,连和宋郁的这个吻都接得有点心不在焉。 宋郁轻轻地放开了季安和,季安和坐起来,看着宋郁,他听着有些发颤的声音:“为什么买风铃回来?” 宋郁站起来俯**,过于深情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季安和的肩头。 他的双手扶在季安和微微发颤的肩头,又倾身吻在季安和的眉心,轻声道。 “我想季先生记得一件事。” 季安和因为宋郁的动作而耷下来的眼睫微微地颤了颤:“什么事?” “我曾在有风和花的地方,吻过你。” 宋郁的唇缓缓滑了下来,从他的眉心到鼻尖,到他那殷红的唇上。宋郁的唇贴上那份柔软,并没有立即缠上去,只是单纯地贴着。 他在等待,等待着季安和与他的情感。 显然他等到了,季安和先启了唇,轻巧的舌尖像东风一般点在了宋郁的唇瓣上,宋郁在眨眼之间留住了这东风,又溯着东风的源头追了上去,归往一段温润如春的境地。 一吻落下的光景,如被东风卷入云端,又如林花迷了双眼。 风铃仍在叮铃作响,这场唇齿的纠缠也仍绵长不已。 “不要忘了,季先生。” 变哑的嗓音将贴耳的情话变得格外动人。 季安和说:“不会忘的。” 不会忘的。 他们曾在这个有风和花的地方,吻过彼此。 风生,铃响,花放。 彼时,情长。 作者有话说: 我我我 今天开始恢复正常~就 每周四更到下周一 周二周三休息 可以吗~谢谢订阅了的小姐妹 给你们比心?( ′???` ) 第三十四章 斯人 “怎么买了风铃回来?” 季安和将门外锲而不舍扒门的小灰毛接了回来,人站在花架边,抬手轻轻地拨着风铃,又问了一遍。 “你之前不是在洱海边说,你只记得风铃声了吗?”宋郁重新布置着小灰毛的猫爬架,“我就想,要是你以后也忘了我的模样,或许可以听着风铃声想起我吻过你?” 季安和瞥了一眼宋郁,将小灰毛送到宋郁身边的猫爬架上,笑着批评道:“你这算无赖吧。” 季安和的话音才落,小灰毛也跟着这微妙的气氛狐假虎威起来,站在猫爬架上对着宋郁呲牙竖毛,季安和以为这小家伙记仇了,哭笑不得地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 小灰毛顺势倒了下来,往季安和的掌心里凑。 宋郁瞪了一眼小灰毛,将季安和给她挠下巴的手牵回自己掌心,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承认着:“我是无赖啊,季先生才知道?” 季安和轻咳了两声,换了话题。 “你去才村看了纸条?”他捏了捏宋郁的手,问道。 宋郁今天回来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也可以说眼里的情感或许比之前更深了许多。 宋郁不置可否,只是握紧了季安和的手,轻轻地念道。 “遇上方知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这是他本来打算写在纸条上的话。但最后他只写了前半句。 这也是他能回应宋郁的唯一一句。 在宋郁那里,他是高楼,宋郁是洪流,他们之间,是他这高楼倾塌,随波入了洪流。 是总有一方先低了头,才有了之后。 而在他这里,无论高楼,或洪流,都是世人千万种,只是因为宋郁如彩虹,变了他曾经的世界。 是有了宋郁,就有了之后。 这纸条上的话成了他未诉之于口的情衷,也衬着宋郁心照不宣的钟情。 - 季安和跟着宋郁坐回风棚下,宋郁的手机却在这时振了几下,铃声跟着响了起来。 他眼角没压抑住的喜色却在他掏出手机看到号码的时候散了。 他松开了扣着季安和的手,指了指手机,才起身在花园的另一边接着电话。 季安和看着他到一边接起电话,才掏出手机,回着睡着后收到的几条消息。 【河下】:卡留在你那儿,实在用不着再还我 没多少钱,当我聘请你来帮我的一点彩头。 【ji】:等我两周后回来再说吧 …… 【季同】:哥 还不回来吗?乐不思蜀了? 【ji】:嗯。 【ji】:这边天气不好,不好订机票 【季同】:哦 那你注意不要感冒 【ji】:好。 季安和回完季同的消息,宋郁也挂了电话走回来。 他的神色间不如刚才,但也没有季安和以为的那么不好。眉宇间更多地也不是烦,不是愁,而是疲惫。 季安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开口:“要和我说说吗?” 宋郁敷衍:“几个朋友,来找我玩。” 季安和试探地问:“以前的朋友?” “怎么这么问?” “看你不太开心,又好像没有那么不开心。”季安和解释道,“所以随便猜的。不过你提到这边的人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是什么样的?” “眼里的情绪很杂,不像这里的宋老板。”季安和实事求是地说。 “这里的宋老板又是什么样?”宋郁凑近了问道。 季安和思考了一下,才给了眼前要吻下来的人一个答案:“是刚才吻我的模样。” 宋郁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往后退开了些。 他向后靠着自己的书架,手肘向后撑着自己,面容上带着几分懒散,他目光低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碾了碾飘到脚边的花瓣。 季安和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宋郁开了口。 “我之前有组过乐队,打电话的就是当时乐队的朋友,我们一共五个人,吉他手,贝斯手,架子鼓……都有,陈妍,你见过的,她就是我们乐队的贝斯手。我们在酒吧跑场,一开始都是籍籍无名的,后来跑得多了,就攒了些人气。” 后来就有小公司要签宋郁他们乐队。 那时候宋郁心气高,眼大,不肯签,说要等个大公司。 等他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大公司,本来条件都要谈好了。他却因为宋柚的事,回了大理。 “那时候要走之前,我们和那个大公司谈好了条件,意思是我的朋友们仍然签约,而我不签约,每年写首歌,以他们的名义发,就当作是我一个人违约。” “嗯。”季安和低低地应了声,眉头却皱了起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然后我就回来了,而他们每年四月左右都会来找我,名义上是来找我喝酒,实际上……” “找你拿歌?” “嗯。”宋郁抬手抹了把脸,“其实我也不知道大家之间还算不算是朋友,有的时候理想和金钱混为一坛了之后,好像有的关系就跟着变了味道。”宋郁顿了顿,“但也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是觉得挺累的。看见他们,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很累。” 季安和没有答话,径直走到了宋郁的面前,他牵过宋郁抵着额头的手,又将他往自己肩上拉了拉,让宋郁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头。 这个姿势让个高于季安和的宋郁不得不弓着背,但尽管不是很舒服,宋郁还是紧紧地靠着季安和,好像这一刻季安和成了他溺水时能抓住的那缕浮萍。 只有一点点希望,却依旧让他毫不犹豫地靠近。 宋郁轻轻地唤着:“季安和。” 但显然季安和不只是一缕浮萍,他让宋郁靠着,他的手轻轻地在宋郁背上轻拍了两下,他的气息落在宋郁的耳边,他的坚定也传到了宋郁的耳边。 他说:“我在。” “季安和。”宋郁又唤一声。 “嗯?” “季安和。” “……”季安和终于反应过来,后面的这两声是这个幼稚的人故意而为的。他在宋郁的背上用力地拍了拍,说道:“去见你的朋友,别在这儿赖着了。” “我再靠会儿。”宋郁揽过季安和的腰,自己贴过去靠着季安和的肩,下巴磨着季安和的肩头,嘟囔道,“这里,原来压了太多东西。再压一个我,也不算多?” “嗯。”季安和纵容着宋郁这近乎无理的要求。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宋郁一语双关地问。 “宋郁。” “嗯?”宋郁抬头对上季安和的眼。 季安和的语气仍然不温不火,却没有直接回答宋郁之前抛来的问题:“你什么样,我都接受。好的,坏的,自私的……” “那我是该理解为季先生对我的特殊优待,”宋郁揽过季安和腰的手微微收紧,他们鼻尖相抵,宋郁质问道,“还是该理解为季先生对我的态度太随便,所以都可以接受?” “特殊优待。”季安和挑了眉梢,言简意赅。 “那今晚我要是喝多了,可以有特殊优待吗?” 季安和认真地理解了一遍宋郁这带着歧义的话,他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拒绝:“不能。” “哦。”宋郁那兴奋的脸色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瞬间垮了。 季安和抬手环过宋郁的脖颈,给了颗糖。 “不过车钥匙可以留下。要是喝多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季安和补了一句,“如果你还能拨通我电话的话。” “那肯定能。” 宋郁的眼睛又明亮起来,嘴角勾着笑。 作者有话说: 斯人若彩虹 遇上方知有——《怦然心动》 第三十五章 叙旧 华灯初上,古城里的小巷深处,一方白族院子。 白墙青瓦,外间的装修是极为古朴的,廊上高悬着几盏贴着“酒”字的灯笼,灯笼下是一字摆开来的露天小桌,桌上摆着几盘花生毛豆的下酒菜,桌边围坐着端杯吃酒的本地客人。 这是古城的小酒馆,雅致又喧嚣。 宋郁每年都和那几个远道而来的朋友约在这酒馆里。大概因为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又或许是因为宋郁每次来了都要换个小间的举动太过特别,所以这几年不用宋郁说老板都给宋郁他们留了个小间。 今天的宋郁特地等到夜幕降临,才背着他的吉他姗姗来迟。进门前他还将自己半长的发抓了一半一山興起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才推门进去。 他脱了一贯的外套,穿回短袖,露出了手臂上青面獠牙的文身,带上了他之前的那身行头,好像什么都没变一样。 他插着兜,目光扫过座上,面孔好像都变了。左右坐着的是两个陌生年轻人,容颜姣好,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是现下吃香的小鲜肉脸。而宋郁唯一认识的只有最中间坐着那人。他进门就跟里面三个人中坐在正中位置的人打了招呼。 “老高。” 那人蓄着络腮胡,身型微胖,坐在那儿慈眉善目,俨然是一个老大哥的形象。 老高原来是乐队里的吉他手,和宋郁一样,会写歌,会唱歌,但他们并不是一个路线,那时宋郁唱的是一腔孤勇,那时他唱的是半生沧桑。 他是在宋郁才开始打拼的时候对宋郁也照顾颇多,又一直爱惜宋郁的才华,所以这个乐队最开始组成的提议就是他提出的。 老高给自己满了杯,才拉了拉身边空给宋郁的那张凳子。他看了眼宋郁背后再没人进门,才问道:“那两人都退了,说不来了。怎么,今年陈妍也不来了?” 陈妍是今天早上才跟他发了消息,说要和小白去给那只黄毛打疫苗。 宋郁点了点头,回道:“嗯。她不来,忙着养猫呢。” 说着他把背上的吉他取下,挨着老高坐过来。他看了一眼老高,才像以往一样——喝酒谈正事。 他把吉他盒拉开,手拨了下弦,他的眉头因为弦声不正而皱紧了一点。 他身边的老高也跟着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惊奇:“忘了调弦?” “嗯。”宋郁挑了挑眉,想起他昨晚忘了调弦好像是和季安和一起逗灰毛,逗到天黑忘了时间,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分享出来的打算。 但老高感到惊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之前的宋郁总会在来之前就把这些事做好。 而且那时候宋郁会一来就利落地把要上交的曲子先弹上一遍,然后问意见,没意见了就把之前录好的给出来,再喝两杯酒意思意思,放下杯他的戏份就该到此结束了。 之后就是按部就班地叙叙旧说说音乐上的事,比如哪个乐队的新歌比较好听。 每年一场的聚会说平平无奇,却又有那么三分意义,说有意义,宋郁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但这样的聚会,宋郁拒绝不了。 有的时候,人情就是这样。 - 宋郁调好弦,才礼貌地冲左右的两个陌生的年轻小子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 但这两人初出茅庐,和宋郁才出来一样,眼高于顶,自傲不羁。他们看着老高给自己满了杯中的酒,又听着宋郁便有样学样。相较于左边那个五官长得更偏媚,还要给宋郁添酒的小男孩来说,右边这个寸头小子显然更不好相处。 寸头小子兀自斟满自己杯中的酒后,觑了宋郁一眼,叫了一声“宋哥”。 老高看着那人的动作也明显地皱了皱眉,他警告了那人一眼,才开口介绍道:“这两位是新人,准备年中成团上场子的。” 老高先指了右手边那位寸头小子:“这是周行,小周。” 又指了指左手边的那位:“这是小年。上面说你这几年的歌挺适合他们,所以这次正好叫来,给你瞧瞧。你要有这种心思,就回去给当当指导老师也行。” 老高话音才落,周行就不满于老高“瞧瞧”的这个措辞,他轻哼了一声;另一个倒是要沉得住气一些,他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刘海才瞥了宋郁一下,眼里也带了点不相信的轻蔑。 宋郁对他们过于气傲的动作倒是不甚在意。年轻人心气高,他也有过,可以理解,那时的他还干过更荒唐的。 所以他敛了笑容,回身抬手将自己的吉他盒盖上了。 “我哪里会瞧什么?” 宋郁笑着拿了老高手边的啤酒给自己满杯,他知道老高这句瞧瞧也就是个场面话,重点是要宋郁回去,再说指点的事。 但宋郁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见人说人话:“我都退这么多年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流行不流行啊。现在还能写两首歌,也是那位老板高看我,给我条路子而已。” 周行的目光在听了宋郁妄自菲薄的话后松了两分,信以为真。只是那一直显得沉稳的人反而斜乜着的眼,变得更轻蔑了。 “倒是辛苦老高了,”宋郁对那个眼神视而不见,回身将吉他盒扣上,闷响回荡在这个气氛一直不热烈的小间内,“又要带话回去了。歌,我还是写的,别的,就还是到此为止吧。” 老高见宋郁关了他那吉他盒,心里也有了个数,他给了。他举杯和宋郁对了杯,笑充着和事佬:“行,不说不说。我们今个儿,只是喝酒。” “那喝吧,说起来是有很久没喝酒了,可惜这次小喆他们都没来。”宋郁啧了一声,顺着老高给的略显拙劣的台阶往下走,谈起了那些未到场的乐队成员。 宋郁知道一旦说起过去,每次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会在人与人之间被缓和许多。 他和老高先是不停地对杯喝着今天点的一台酒,后来老高还是在有意无意地为这两个小孩搭桥,宋郁也睁只眼闭只眼,和这两个小孩喝了两杯,还顺带着说了几句祝他们以后前程似锦的吉利话,而那两个小孩也跟着豪气地干了两杯。 宋郁看着两人见底的酒杯,抿嘴笑了笑。 他是在游鱼那个酒吧里浸淫了几年的,酒量在这几年还是见长了的,这到底是那两个小孩比不了的。尤其是那个寸头小子。 几杯进肚,周行就喝得脸色泛起酡红。 宋郁在他又敬酒来的时候,就拒绝了,谎称是自己要醉了,不喝了。周行的脸色却阴郁了些,但宋郁没在意他的脸色,低头正看着手上屏幕突然亮起来的手机,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ji】:还清醒吗? 【鱼】:快醉了 【鱼】:季先生,来接我? 【鱼】:[ 发送当前位置 ] 【ji】:来了 宋郁看着季安和回过来的那句话,他眼里的笑意都有些藏不住了。 他悄悄在心里算着时间,算着季安和要来的时候,起身借口上厕所。 刚起身,宋郁就被周行回身抓住了一小截头发。 “欸,你去哪儿?”周行有点上头地问道。 宋郁之前就松垮扎着的头发因为周行的这个动作散了下来,这让宋郁顿住了脚步。周行的眼睛觑过去,对上被散下来的半长的发遮了一半的眼。 一双容纳了春风的眼,让人瞧着像是被一阵春风卷了上去,入了云端,飘飘然。 但转瞬,那眼里的喜色骤然消失了,换上凌厉如寒风的味道刮过来。 宋郁剜了一眼那眸色渐深的人,弯腰将自己扎头发的皮筋捡了起来,声音清冷:“看来这个小孩子也醉了?要不我们今天就早点散伙吧。” “那行。”老高站起来,一边说着今天自己买单的话,一边推着宋郁一起出了小间的门。 刚出门的老高就将宋郁拉到了一旁,语重心长地替那两人说了两句好话:“宋郁,这两个小子也是才出来,不懂什么规矩,没有我们原来那种要尊重前辈的意识,而且心气又高,没沉淀过……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也别和他们生气。” “没生气,我这几年前就走了的人算不上什么前辈,我有几斤几两自己也知道。”宋郁刚才眼里的凌厉这时候也收敛了,他看着一脸愁容的老高,抬手在老高肩头拍了拍,。 “你……” 宋郁说:“我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真的不想掺和了,我想和陈妍、小喆他们一样,单纯地过自己的生活,只是这样。所以还是让那位老板别放心思在我身上了,我现在挺好的。而且……” 老高叹了口气,给自己点了根烟,又递烟给宋郁:“而且什么?” 宋郁看着老高送过来的那根烟,他不自禁地想起枯木边的那个吻,他抿了抿嘴,拒绝了老高递过来的那根烟。 “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现在好像也挺喜欢我的。” 宋郁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是可以想见的愉悦,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新消息。 【ji】:我到了。 【鱼】:等我在厕所吐会儿就出来。 【ji】:你喝了多少? 【鱼】:不多 【ji】:开位置共享 我来找你 【鱼】:开了 等你 宋郁告别了老高,往卫生间走,眼底里的笑意霎时盛满了。老高看着眼里堆满了笑的人,怔愣了一阵。 他很多年没见宋郁这么开心过了。 上一次还是他们被告知准备出乐队专辑的时候…… 第三十六章 越界 【鱼】:季先生,这么想见我? 【ji】:看来是喝了挺多 宋老板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鱼】:不记得了 【鱼】:就只记得季先生。 季安和笑着将宋郁发过来的消息看完,锁了屏幕迈步走进老板指的卫生间,冲着三个小隔间里的唯一一间半掩着的门走过去。 他轻轻叩了叩门,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 “看来宋老板还记得自己应该来男厕所?” 一声低低的笑声从门内传了出来。 季安和以为自己敲错了门,正尴尬地拿出手机要问宋郁去哪儿了。 门里的人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季安和的手腕,将季安和拉进了隔间。那手又背到身后,悄悄地锁上了门。 - 外间的喧嚣被隔绝在一门之外,酒气充斥在这个因为站了两个男人而显得格外逼仄的小间内。 季安和皱了眉头,看着凑到他眼前的这个人。 这人觑了觑眼在打量着他,眸色渐渐加深,一种危险的信号慢慢传递到季安和的脑海。 他贴着季安和的耳轻轻地呵了口气,沉声说道:“还不止。我还记得季先生的耳下,贴近脖子的地方有颗小痣。” 说着他微微低首,轻轻落吻在那颗小痣上,声音更轻:“就在这里。” 季安和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脑袋向后仰了仰,又抬手钳住了那人的下颔,阻止了那人的动作。 “宋郁。”季安和看着眼前满是酒气的人。 “嗯?”宋郁闻着季安和身上那沾了茶香的味道,想着季安和出门以前说不定在屋顶花园泡了杯醒酒茶给他。 宋郁心猿意马,却仍佯装着微醺的模样。 “你……”季安和看着那醉眼朦胧的人,突然犹豫了,大概是觉得没法和这个喝了几杯酒的人讲道理。 宋郁得寸进尺地往季安和微微分开的****挤进半步,声音微哑地商量。 “我想越界了,季先生。” 明明是打着商量的语气,季安和却好像拒绝不了了。他仍捏着宋郁的下颔,他看着宋郁那浓而鸦青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让他的心也跟着悸动。 “宋老板,你这可不算越界,”季安和定义着,“这……该算流氓了。” “那我就是流氓了。” 宋郁眼神轻佻,深以为然地说道。 季安和被宋郁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他索性闭上了眼,薄唇不自禁地贴上了宋郁的唇,温热的气息在彼此之间交替传递,自己心底的那个叫嚣着的声音也在闭上眼时,被听得更清楚。 他顺应着,低声回应了一个字。 “好。” 宋郁伸手将季安和拥入怀里,手臂上箍着人的力气猛然收紧,像是怕放开那人就会后悔一般,他的舌探过去,探往另一方湿濡温热的唇齿间。两唇互相碾磨着,轻吮着,酒气在两唇辗转间,被宋郁渡到了季安和的口腔里。 惹了酒气的季安和顿时也像是醉了一般,他抬手环过宋郁的脖颈,让两人贴近了许多,宋郁那起了反应的地方贴上了季安和的小腹。 季安和的手缓缓滑下来,沿着宋郁的腰际,往他身前走去。宋郁挑了半边眉梢,满足地放任着季安和往下探去的动作,而唇齿间更是纠缠不清,彼此都加深了这个吻,体会着彼此为宣之于口的热烈与深情。 - “这个宋郁,呵!” 门外骤然响起来的人声惊了隔间里情浓的两个人。季安和往宋郁身下覆去的动作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周行,你喝多了。”一个男声响了起来。 宋郁放开了季安和,目光因为“周行”这两个字,找回了一点清明。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当时坐在左边的长得有点媚的男生,他也更记得这个叫周行的人。 “我没喝醉。怎么,这个宋郁都走了,还不让我说两句?” 季安和探看了一眼宋郁的脸色,宋郁给季安和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显然是想听个后面。季安和也跟着听起了墙脚。 放水声跟着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他是什么东西啊?还要我看他脸色?” “你别气了,我听说之前就是他带火了他们那个乐队。老板让老高带我们来见他,也是为我们好啊。”那个人劝着。 “他带火了那个乐队?能有多火?要是没有我小叔叔的支持,他那乐队能走到签约公司的地步?而且当初就是他先走的!要是他不走,他乐队的那几个现在还不混得更高?他们还厉害啊,每年都来找他叙旧。背地里还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呢。” “嗯……你好了吗,周行?” “催什么催?”周行拉上裤链,从隔间里走出来。隔间门被狠狠地甩上了,谩骂却没有停:“你看看那个老高,现在还在为他擦屁股呢。就他这种忘恩负义的,还能写出什么好东西,还让我们唱他的歌?嗬,你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火吗?” “为什么?” “我原来也不知道,今天算是知道了,”周行“啧”了一声,看着镜中自己酡红的双颊,双眼眯了眯,蒙着点**。 他在回味,回味着那半长的发散下来的人的模样。 “你看他长相了吗?真还不错啊。就他这样,可能活好得不行,还让我小叔叔惦记着呢,不然怎么会不让他赔违约,就只用每年给公司写歌?”周行酒精上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啊?” “啊什么啊,还听不懂?”周行不耐烦地甩甩手,“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卖屁股的。也不知道他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啊。” 季安和的眉头因为这句话拧在了一处,宋郁看见了,就凑过来想吻开季安和皱紧的眉头,动作却被季安和眼里骤然下降的温度冻得僵住了。 季安和微微踮了脚,往宋郁的嘴边亲了一下,引着宋郁和自己换了半步,趁此机会开了被宋郁锁上的门,才回头交代道:“等我一下。” “嗯。”宋郁应了一声,抱臂站在隔间内。 - 季安和迈步出去,走到了洗手池边,挨着周行站定,他微微侧目,过于阴郁的目光压到了眼前寸头小子的身上:“周行?” “你认识我?”周行诧异地看着从隔间出来的人,却恍然看到了镜子里那个站在季安和出来的隔间里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 他旁边的那个在看到抱着手臂安分地站在隔间里的宋郁的时候,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又在宋郁冲他礼貌地点头笑了笑之后,他浑身起了个寒颤。 就在他正想拖着周行走的时候,季安和开了口。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但你刚刚那句话,让我不得不跟你认识一下。”季安和又勾起了没有温度的笑容,“我刚刚在那面听得不是很清楚,不确定我听得对不对,所以我现在复述一遍,你来听听?” 周行确实还在酒精上头的阶段,被季安和这略带挑衅的一句话一激,眼底里的猖狂一瞬间席卷了他,让他话语里都带着点嚣张:“怎么,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遍也可以。” 站在门内的宋郁皱了皱眉头,他看着那个过于狂妄的人心里甚至有一点点担忧起季安和。他悄悄地将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做好了冲出去“镇压”的准备。 但“镇压”的后果有个唯一一个不好,就是季安和这次说不定要和他一起进局子喝茶,然后他俩一起在局子里等待梁好来捞。 - 季安和微微偏头,听着那人一字一顿的挑衅:“我说我想想尝尝宋郁屁股的滋……” 周行挑衅的话被季安和突如其来的挥拳的动作打断了。 “你!”周行气急败坏。 周行身边的那个人看着季安和的动作,眼里的神色由不安变成了惊惧,而被照在镜子的人也在季安和出手冲周行挥拳后有了动作,他猛然站到了季安和身前,去牵过季安和的手。 季安和挪了半步,仍由宋郁握住他的手,那皱着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开,阴郁的目光也紧追着那个捂着嘴角的周行,一声冷哼从喉间传出。 “那你最好是,”季安和的眼睛微觑,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行,警告道,“想都别想。” 第三十七章 臆想 周行下意识地捂上自己被季安和那突如其来挥起的一拳打得发疼的嘴角。 他仰头看着季安和,眼里仍然掺杂着盎然的醉意。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打我?”他愤懑地问。 宋郁刚检查完,确定季安和的这一拳挥出去并没有受伤,又低头吻了吻季安和的手背,吻过他手背上仍暴怒着叫嚣着的青筋,自己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哦?” 宋郁把周行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话听在耳里,他回头看着那个被人扶起来的寸头小子,漫不经心地接话道:“他还就打你了,怎么了?允许你这小孩子在我背后恶意揣测,不允许我男朋友替我出头?”宋郁放开了季安和的手,正面迎着周行,“什么东西?我还想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你看我跟你说……”周行听着宋郁承认“男朋友”这三个字,正想跟自己身边人嘚瑟嘚瑟,但转眼在听到了宋郁的后话后变了脸色。 他说到底还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少爷,出来出道还走了小叔叔的公司,心气傲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他不堪宋郁这么一激,直发狠地盯着宋郁,抬手握拳恶狠狠地说:“我是个什么东西,嗬!老子今天就告诉你,让你知道谁是你爷……” “爷什么?”宋郁对上周行扬手要挥来的拳头,伸手快准狠地扼住了周行的腕口,嘴角勾着的笑意太过胜券在握,狡黠都跟着透了出来,“你宋哥没输过几场架,你打不赢的。” 宋郁一脸玩味地跟季安和展示着自己的“一技之长”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却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季安和,看着他过于熟稔的举手抓腕不禁皱了皱眉头,但季安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宋郁突然冲着那挣扎着要脱手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想要打谁?” “宋…宋哥,周行他喝多了。” 扶着周行的那人从宋郁手中把周行的手解脱出来,又试图给周行找个退路,偏偏周行不要。 “我要打……”周行一把推开了扶着自己的那个人,他踉跄了几步在脚跟站稳之后,目光钉死在了宋郁身后的季安和身上,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渍,才抬手指向宋郁身后,眼里的轻蔑更浓了。他的手指晃了晃,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想起来了,你刚刚说这就是你那姘头啊,我记着了。” 他凑近了两步,目光越过宋郁的肩头,低声诱问:“宋哥这种,睡着舒服吧,是不是……很爽?” “……”季安和错开目光,沉默着。 周行见他这态度,更加蹬鼻子上脸:“怎么不回答,还是你尝都没尝过,那看来宋哥是……还不够爱你啊,又或者你根本不知道,宋哥肯在别人身下……” 滚你妈的。 宋郁在心头爆粗,怒火一股子蹿了上来。他的手握成拳,蠢蠢欲动着。 就在他准备挥拳出去之前,一只手悄悄地覆上来,握住了他的拳,那温热的掌心包裹了他的一腔怒火,他侧头时看见了身边的季安和,这一腔怒火就在这一刻偃旗息鼓了。 季安和冲他摇了摇头,眼底过于温柔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宋郁不值得。宋郁同样严肃地看着季安和,他们你来我往交谈了一阵。宋郁将季安和覆上来的手拂开,挪步上前,看着眼前酩酊大醉的人,他换了另一种方式,讽刺地回答着。 “舒服,爽。能草.我,怎么会不舒服呢?你那小叔叔就没跟你分享过睡我的滋味?嗯?你也想草.我?那要不要我现在就……” “宋郁!”季安和听着宋郁的话,不愉悦的情绪溢于言表,他厉声打断了宋郁,“你喝多了。” “我知道。” 宋郁冲季安和笑了笑,这一笑带着些苦涩,但却让宋郁嘴角一直若隐若现的小梨涡露了出来,甚至让季安和想捧住他的脸,从他的梨涡开始吻过他这些苦涩。 宋郁转手挥拳,但他和季安和不同,季安和挥拳,是抬手的事,他挥拳是故意避开脸的,他冲着周行的腹部抡了一拳,竭尽全力,带着他这几年没有宣泄出来的情绪。 “我其实挺想知道你小叔叔觉得**该是个什么滋味。”宋郁跟着又补了一拳,不以为意地谈起那些旧事,“我之前说过的话,你小叔叔恐怕没有记住,那你就接着替我把货带回去。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圈子了。这是从我决定离开这个圈子的那天起就确定了的。这和我喜欢谁,爱跟谁在一起没有关系,也不是因为我知道他对我有了别的想法,把我绑在过他的床上,帮我撸了一发这种事我就一定要逃。” “宋郁,够了。”季安和的声音更冷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宋郁有故事,只是宋郁每次避重就轻,不说这些事,他也就不问;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不够。早晚得说清楚的。”宋郁背对着季安和,季安和看不到他眼里的想法,“而且,季先生不想知道吗?” “不想。”季安和斩钉截铁。 现在,他一点关于宋郁的过去都不想知道。 也不敢想。 “那我还是得说,他们得帮我带话回去。来,小孩子,你记得跟你小叔叔说,他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在我这里一直都是无足轻重的。”宋郁继续说,“有的路不走,就是不走了。你可以说我是忘恩负义,但别他妈往我爱的人身上扯,我什么样,都与他无关,记住了吗,这句话?” 周行被宋郁打得支吾,半句话都抖了半天还没抖出来。宋郁的目光又转向了一边瑟瑟发抖的那个人。 “你叫……” “小、小年,我叫小年。” “哦,小年,你记住了吗?”宋郁看着眼前战栗着不停点头的人,嘴角的笑里突然多了点无奈。 反正恶人都做了,那就做吧。 宋郁这么想着,又往周行那儿啐了一口唾沫,还不解气地想要踢上一脚。 - “好了宋郁。解气了吗?”一脸阴郁的季安和看着宋郁又开始做小孩子举动了,他在这时连忙拉住了那要补上一脚的人,不温不火地命令着,“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解气了,”宋郁插话问,“季先生这样是又要做慈善家了?” “人是我先打的,宋老板有异议?” “没有。”宋郁觍着脸,“季先生说什么是什么。” 季安和睨了宋郁一眼,走上前在小年面“!山!与!氵!夕!”前站定。他伸手摸出了钱包,从钱包最显眼的位置摸出了一张卡。他来回翻了翻手上的这张卡,叹了口气,才神情复杂地回头看着收脚乖巧地站在原地等他的宋郁。 眼里复杂的神色在撞上宋郁有点傻愣的笑容时涣散开,他跟着勾了嘴角,是宋郁爱的那种温柔又过于礼貌的笑容。 宋郁不错时机地冲他抛了个媚眼,但这个举动让季安和匆忙地收回了目光。 季安和冷声冲着那瑟瑟发抖的青年问道:“小年是吧。” 小年冲他点了点头,目光里仍然充满着警惕,他对刚才季安和突然发难的动作仍然心有余悸。 季安和却视若无睹地将银行卡放在了他掌心:“宋郁的歌,你们以后唱或者不唱,都随便你们。至于其他的 ,我希望都到此为止。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季安和的目光特意挪到了周行那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知道。”小年看了眼被打伤的周行,补充道,“周哥是自己喝多了,不小心摔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听见什么。” “嗯。还有……”季安和满意地点点头。又靠近周行,特意低声说道:“说起来,我还没和宋郁做过,不过你既然想知道,等我有机会和他做了,一定会告诉你到底有多舒服。至少会比你那臆想着宋郁的小叔叔说得真实很多,你觉得呢?” 周行怒目圆睁,盯着季安和。 他没想过宋郁真的会把这种事放到面上来说,也没想过季安和敢笃定宋郁说的那句绑在床上撸一发的话就一定是真的,还认定他小叔叔就是臆想的。 他不忿地看着这两个人离去的身影,气得发颤。 但周行不知道这原本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最稀疏平常的模式。 一人说,一人信。 - 周行也不知道,宋郁有多喜欢季安和。 就像他也不知道,季安和有多喜欢宋郁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星期二星期三休息 星期四再更新啦! 第三十八章 Wolf & Rose “季先生。” 沿着矮楼的白墙铺开来的一串串灯笼照亮了走出来的两人的身影。 夜风轻轻拂来,拂走季安和之前听来的腌臜事,他回头看着那个插着兜走在他身后的人。 月光落在了宋郁那不知道担了多少东西的肩头。 季安和皱着眉头看着身后的人,他想起了前几天这个人还赖在他肩头说的那几句话。 ——“这里,原来压了太多东西。压我一个……” 压我一个也不多吧,原来这句话不只是宋郁要说给他听的。 宋郁的肩头原来也压了太多,但要压上一个季安和,好像一样也不算太多,所以…… 季安和看着那个同样看着他的人,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月光从宋郁的肩头蔓延到了周遭白族民居的白墙青瓦上,月光和灯光下的院柳树枝横斜在脚下的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留下一段斑驳。 季安和回身踩着这斑驳的光影走回到宋郁身边。 “嗯。”他回应着宋郁,手却先一步伸到了宋郁面前摊开来,提前要求道,“牵住我。” 这话让宋郁到嘴边就要问出来的那句“刚刚你和那个小年说了什么”的话在瞬间咽了回去。 他的眼睛不可掩藏地亮了起来,但那本该毫不犹豫握上去的手却在身后踌躇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季安和摊开的手掌心里停留了两秒才略带着郑重而疑惑地问:“季先生?” “不牵吗?是怕牵不住我?”季安和开起了玩笑 “怕你要牵的不是宋老板,而是刚才的我……”宋郁却一本正经而执拗地区分着,他不希望季安和现在的要求是因为同情。 季安和在听了这话后,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没有。都是你。” “嗯?” “我的所有情感,愤怒也好,心疼也好,都是因为你。”季安和顿了顿,才多嘴劝了一句,“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也不用把以前和现在分得那么清,以前再不愉悦的经历,其实都……” 季安和“都过去了”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宋郁突然握来的手打断了,宋郁眼里透着一股他没见过的坚定:“我没有特意的想要分清,也没后悔过所做的这些。”宋郁补充着,“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这些所有,我都没后悔过。可是很多事情是有的人能接受,却不一定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就拿这个文身来说,它是我之前的那个乐队W&R的logo,陈妍画的。”宋郁特意晃了晃手臂,给季安和展示,话语里是故作轻松,“是一匹叼着玫瑰的狼,没看出来吧。就是这匹狼,把之前我们吃面那家人的小儿子吓哭了,那家老板说他还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差点都不让我去他们家买面了。” 季安和跟着宋郁的目光看向了他臂上的文身。 其实他曾问过宋郁这是纹的什么,那时的宋郁和他还不算亲近,所以宋郁慌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潦草地把文身遮住了。 当时在两相尴尬的气氛里,宋郁又似乎觉得该说点什么,于是他才自嘲了一句:“是我的年少轻狂。” 今天的季安和却勾了勾嘴角,他低头凑首,落吻在那宋郁的“年少轻狂”上。 季安和合上了眼,他的吻虔诚地落在了这一张佶屈聱牙的脸上他以为的最像叼着玫瑰的地方。 “W是Wolf,R是Rose?”季安和突然问道。 “嗯。狼和玫瑰。”宋郁的笑意更甚了些,他抬了另一只手向后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模仿着原来介绍自己时的低沉嗓音,“I'm Rose。” “我喜欢它。”季安和嘴角噙着欣赏的笑容,映着文身的眼里带着宠溺,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却不明言这个它到底是玫瑰,还是这个文身,又或许都不是。 “但喜欢的也不只是它。”季安和又特意故作平静地强调着。 还有你的所有,我都喜欢。 “嗯。”宋郁轻轻地应了声,握紧了季安和的手,“我也一样。” 你的所有,我都喜欢。 我的所有情感,都只为你。 话音落时,光影斑驳处,形影成双。 - 夜深时候,整个古城沉浸在虫声窸窣的静谧里。 季安和握着方向盘,安静地开着夜路。坐在副驾上的宋郁就这么看着季安和的侧脸,目光从他的鼻尖到了他的唇角,然后滑过了那被他亲吻时,含过的喉结,最后落在他微开的领口前徘徊。 要是没有后来那个插曲的话,说不定……宋郁的脑子里跟着滑过了什么不受控制的画面。折让他瞬间像之前喝的酒突然起了后劲一般,脸上泛起了酡红。 他欲盖弥彰地打开了车窗,让寒凉的夜风来散热。 “热了?”季安和注意到宋郁的动作,随口问。 宋郁点了点头,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季先生,这次给了多少?” 季安和直截了当:“不少。” “哦?”宋郁有点惊异于季安和的回答,按照他以为的季安和的脾气,季安和应该回答地是“不多”。 “怎么?” “只是感觉我身价还挺高。” 季安和被宋郁这句话逗笑了,他笑着回答道:“不高。” “不高?”宋郁撑着头,“那是多少?” “100万。” “这么多吗?” “这么多吗?”季安和的眉头皱了皱,他的笑变得苦涩了起来,“一个彩头而已。” 他学着那条微信的口吻,故意霸道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全的,宋郁不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彩头,一个邀请他的季安和回去‘卖命’的彩头。 季安和侧目看见那个眉毛微挑起正为自己这话而得意的人,跟着抿了抿嘴。 好像回去卖命这件事也变得没有那么让他抗拒了,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宋郁说起这件事。 又或许直接不说会更好?季安和这么思量着。 毕竟他们的这场情爱,始于大理,终于大理,就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 “宋老板。” 季安和刚唤了声,放在手刹边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然后在黑暗里亮了起来。 是一条新消息。 “怎么了?”宋郁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往季安和那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瞟了 季安和到嘴边的话没说出来,索性成全了他:“我手机亮了,帮我看一眼?” 宋郁拿起手机,问:“季先生,锁屏密码?” “你的指纹能解锁。”季安和答。 “什么时候录的指纹?” 季安和叹了口气:“前天不是你拿了两瓶酒回来?” “哦!”宋郁恍然大悟。 前天他拿了两瓶老黄酒上楼顶花园,是之前那个帮他养鱼的老伯送的,因为陈妍之前让他帮忙选两条鱼。他就回去取那辆自行车以前特地去了老伯那里给她抓了两尾送多去。 就顺手提了两坛老黄酒,后劲大,在陈妍那儿打开尝了点鲜,骑着车回来又和季安和分尝了两杯,就忘了德行,抓着季安和撒酒疯。 “想起来了?”季安和反问,“指纹不是你那时候抓着我要录的?” 宋郁吃瘪地噤了声,目光移回了眼前的手机屏幕上,他解锁屏幕,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河下】:你想好了? 季安临初和瞥到宋郁低头看着屏幕,一边开着车一边顺嘴问了句:“是谁?” “叫河下的,问你想好了?” 季安和明显愣了一下,恍惚间踩了急刹,带着安全带的宋郁还是惯性地向前冲了冲,才听着季安和说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两小孩子可真心急啊。” “什么东西?怎么了?”宋郁担忧地问道。 “没、没什么。”季安和敷衍着,“刚刚蹿出了一只野猫。帮我回他一下,还是按之前说好的,三年。” 【ji】:还是按之前说好的三年 【河下】:好 【河下】:我等你 季安和又听到了手机来消息时的振动,他问道:“他又说什么了?” “说等你呢。”宋郁把手机放回了原位,凑过去问,“他是谁?我的情敌吗?” 季安和无奈地笑了笑:“一个朋友。他父亲是公司董事长,现在要退了,在找总经理。他想坐上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所以找我去给他打工……” 宋郁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难道子承父业,不是理所应当?” “他们家不只他一个,他弟弟们还在虎视眈眈。他父亲的意思就是他自己做出绩效来,不然就只能退位让贤。” “哦。”宋郁闷闷应了声。 宋郁喝了酒之后,脾气都有点小孩子,季安和这两天摸索出来以后,和他对话也会跟温柔一点,他疑惑地问着宋郁:“怎么了这是?” 问完又多解释了一句:“我和他只是同学。不是你情敌。” 但季安和解释的话并没有答道点子上,宋郁依旧闷闷地说着:“季先生,你不想去吧。” “嗯?” “你不想去的。我知道。”宋郁看着那个慢慢开着车带他绕路的人,笃定着。 季安和犹豫了一阵,才开口:“我……之前和他是一起在慕尼黑留学的同学,回来之后就在他那做风投分析,后来父亲因为这件事找过我问话。那之后挺多人以为他父亲是属意我的。可我这个外人……”季安和摇着头,笑声带着自己都觉得嘲讽的意味,“我不想淌这浑水,所以就辞职了。所以……” “……”季安和的声音落下,宋郁那边回应他的是一段寂静。 他侧头匆忙地看了眼宋郁,就看着那个头抵在半开的窗户玻璃上,陷入睡眠的人。 他收回目光,唤了一句:“宋郁?睡了?” 回答他的仍然是寂静夜里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暮春初夏时候还不算聒噪的虫声。 “你这酒量可真不太好。不过反正也听不见,我就多说点。”季安和眼睛看回了自己面前的路。 “后来我辞职了,他来找过我,我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听了什么话,以为我回去了,就能帮他做出他父亲想要看到的效益。他说他希望我回去,还走我的母亲那儿给我送了东西,包括刚刚那张卡。我其实挺讨厌……”季安和顿了顿,换了措辞,“不太喜欢这样。” 季安和一个人絮絮叨叨着,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靠着玻璃窗的人眼睫轻轻地颤动着。 “其实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跟你一起,很舒服,舒服到……”让人舍不得,但这最后几个字都落进了季安和的一声无奈叹息里。 他慢慢地把车开回了那个客栈,那个原本离得不远但因为他故意避开直线路程选择去绕路了而一直没有到达的终点。 第三十九章 吻疤 车内的灯骤然亮在夜色里,宋郁本来是在听季安和说话的,后来季安和叹了口气没说了,他也就恍惚着醉过去了。 直到车停进了车库里从醉梦里醒来。 他睁开眼就看着季安和倾身过来从他手里慢慢地抽走自己的手机。宋郁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他瞥着季安和拿过手机,神色依旧郁郁地回复着那个人。 【河下】:后天能回来吗? 【ji】:很着急?还是下下周吧 【河下】:着急,下下周周五有个竞标,你先回来帮我看看? 【ji】:今天周日了,给我一周时间吧。 【河下】:那张卡,真是你用的? 【ji】:何厦,管好你自己。下下周周一,我会回来的。 【河下】:你不想回答? 【ji】:不想。 【河下】:哦。我会叫你之前的那位秘书帮你订周六的飞机票,周日回来休息一天,周一来入职。 【ji】:不用,周日的飞机晚上到,我周一可以直接来。 季安和强硬地答复完,转瞬锁了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叩了叩。 他早在拿出那张银行卡的时候,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只是他没想到结果会来得这么快。 或者说他没想到那两个小孩会这么早就用了那张卡。 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敲了最后一下,他收回心思,看向了身后那个亦步亦趋跟他上楼的宋郁。 两人一如既往地在各自的房门前停下来,宋郁依旧靠着那堵隔着两道房门的墙,眼里还带着点惺忪,那一头半长的发也被回来时的夜风吹得乱糟糟。 宋郁站在季安和眼前,下意识地抬手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季安和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回去睡吧。” 宋郁捋头发的手顿了顿,他眼里带着十分不满的情绪看着季安和,但话到嘴边却忸怩着忸变了。 “季先生,”宋郁问,“忘了我的醒酒茶?” “哦。”被宋郁这么一提,季安和反应过来,但想着茶放在楼顶这么久,早该凉了,再煮一壶又未免麻烦得很,索性利落地撒了个谎,“忘了煮,明早叫梁好给你补一杯?” 宋郁听着季安和的话,更闷闷不乐起来,他站直了回身去开自己的房门,嘴里不依不饶:“季先生明明煮了,来的时候还带了那一身茶味儿来熏我。” “你倒是狗鼻子啊。”季安和嗔他。 “嗯,那可不。汪汪汪。”宋郁顺势学了两声狗叫才走回屋。 季安和无奈地笑了笑,但手却从开自己房门的门把手上撤下来,他冲着宋郁进门的背影说:“宋老板别锁门,晚点儿我煮好了再端给你。” 宋郁的那扇门在被宋郁手快关上了,又在听到季安和的交代后打开来,半掩着。 - 但等季安和端着一碗将将煮好的热茶推开宋郁的房门的时候,宋郁已经整个人趴伏在自己那张大床上,陷入了沉梦。 嘴边还呓着什么话,不过季安和都凑到他嘴边了,也没听太清他含糊说着的话。季安和把茶留在了他的床头,把人翻过来,替他掖了被角,又多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人眼睛仍然微微弯着,嘴角也勾着,应该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季安和无奈的语气把自己都听笑了。他也就跟着勾了嘴角。 “高兴就高兴吧。等我走了……”季安和喃喃自语的话音突然顿了顿。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希望了,又希望等自己走了之后,宋郁不要太难过。 又希望等自己走了之后,宋郁会为了他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不说像季安和现在心里这样浓重的不舍,起码有十分之一也好。 季安和抬手捋了捋宋郁额前的乱发,看着他第一次做慈善家把宋郁捞出来时宋郁头上的那道疤。 他俯身端详着宋郁的这道疤,像是要把宋郁这道疤的模样都记住一般。他那含着温柔的双目阖上了,吻悄然地落在了宋郁额角的疤上。 这是他第二次吻在宋郁的身上,这道疤,才是他心里以为的和宋郁的开始,所以他的吻在这道疤上停留了一阵,才慢慢地滑下去。 他的唇划过宋郁的鼻尖,而后双唇轻轻一触,悄无声息地,他把心头那点没有说出来的爱意都托付在了这一个晚安吻上。 而后他虔诚地希冀着。 “接下来得做个好梦了,宋老板。” 然后季安和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宋郁的床,离开的时候顺手替他将扔了一地的衣服拾起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退出来时,合上了宋郁房间的门。 - 初夏的风缓了许多。楼顶花园挂着的那串风铃清脆的铃音也轻了许多。 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也从酣睡里渐渐醒转。 宋郁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不记得昨天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自己原本是趴着等着季安和的那杯醒酒茶的。 但醒来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那杯醒酒茶,嘴角勾了勾,独自揣度起来:“故意把茶摆在床头,让我看见?” 宋郁翻身下床,捧着这杯他以为的是故意摆在这儿的茶出门。 另一边季安和坐在风棚下收拾着宋郁书架下摆着酒的那个柜子。 手机被支在一旁,对着自己,话音从手机视频里传了出来。 “哥!你是买了那串风铃?” “没。宋老板买的。”季安和把宋郁那几天陆续开了封口的老黄酒放在了一处。 “哦。那你这是在楼顶那个小花园?”视频那边的人继续问道。 “嗯。对了,季同,我这周周末回来。” “啊?”季同记得前几天季安和才说要晚点走,没想到这次又说要回来了,他惊讶了一下,又问,“买票了?多久的飞机啊?” “有人买。”季安和眼皮都没抬,“我星期一入楚霖职,大概星期天就得走。” “啊,这么着急?那还有……” 季同还在算剩几天,季安和先回答道:“六天,还有六天……” “季先生!”宋郁突然的一声,打断了季安和的话。 季安和回头看着话音刚落的人从花架后走出来。季安和跟着皱了眉头,他突然不确定宋郁有没有站在花架后面偷听,又听到了多少。 他的惴惴难安让他握着酒瓶的手都打着颤。 相反宋郁却稳稳地端着那杯早就凉了的醒酒茶,那眉眼里好像还带着笑,只是笑意不深。 “我……”季安和先开了口,却不知道到底该和眼前人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我憋完了 明天也可能要晚点更 我卡了QWQ 第四十章 避谈 宋郁的目光从犹豫着没有说话的季安和身上挪到了他身后。 季安和身后的柜子上架着季安和自己的手机,那里还连接着一千多公里外的季同。 季安和见状转身拿了手机,让宋郁跟视频里的季同打了个招呼以后,才挂了和季同的视频通话。 “你……”宋郁的目光微偏,看回了之前还在季安和手上握着,因为挂电话才被季安和放下的酒瓶子。他眯着眼,笑着改口问道,“在偷我的酒喝?” 季安和看了眼自己刚刚放下的酒瓶。他喉头微动,之前准备好的那句如鲠在喉的解释在这时候被他悄然咽下。 他勉强扯了嘴角,扯出一个笑,配合着彼此之间故作轻松的气氛:“嗯。所以宋老板让我偷吗?” 宋郁将冷掉的茶顺手倒进了花盆里,也挤着坐到风棚下。他把茶杯放在木桌上,才不以为意地答:“让啊,我这里多得都让季先生偷走了,还会吝啬这么两坛酒吗?” “我偷了你什么?”季安和一脸疑惑地凑过去问。 “季先生明知故问啊。”宋郁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笑容停留在嘴角。 四目相对,情愫应运而生,牵连着两双眼的主人彼此靠近。 季安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我真不知道我偷了宋老板什么。” “偷了……”宋郁熟稔地偏头,啄吻了季安和一下。而后宋郁有意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深情地陈述:“偷了我,季先生。” 季安和被他这话逗笑了,他宠溺地勾起嘴角,一语双关:“你,我真的能偷走吗?” 问的话响在风棚下,明明字字清晰,宋郁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见了。像一阵嗡鸣续在了耳边,让他雀跃,也让他左右为难。 季安和想问的,不止于表面的偷走,还想问的是他肯不肯跟季安和走。 然而答案明显到两个人都只能把这话当个玩笑而已。 “我开玩笑的,”季安和看着陡然沉默的宋郁,提前解围,“宋老板,不用这么当真。” 沉默了好一阵的宋郁,也在这时候开了口,他半开着玩笑道:“或许能呢。” 季安和听完摇了摇头,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宋郁,更接受的都应该是他们之间没有这个或许。 它,始于大理,终于大理;说是情爱,却终该归于艳遇。 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这么定义的。 不需要季安和始终属于这里,也不需要宋郁属于他。他不会因为宋郁这个人停留,而宋郁也不可能为他走出自己现在生活的地方。 其实如果宋郁有那么一星半点要离开的想法,他可能早几年就该为他那年少轻狂时的梦想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个云淡风轻、岁月安好的地方,遇见季安和。 “那还是没有这个或许更好。”季安和往后退了退,他语重心长地陈述着,“在这里的才是你。” “并不,”宋郁突然伸手,手指戳在季安和胸口偏左下的位置,那是季安和的心头。他郑重却也贪婪地重复着季安和之前的那句话:“在这里的,才是我。” 在你心上的那个人,才是我。 我,也只想做你心上的那个人。 季安和抿了抿嘴,像是默认了宋郁的这句话,又挑了半边眉梢,回复了一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音节,又好像藏着另一番心思:“嗯。” - 季安和继续收拾着宋郁的酒柜,说着要送宋郁几瓶酒把这小酒柜填满的事,宋郁一边应着,一边洗着自己的茶杯,说起了再过一两周明前雨后的时候,该要买新茶的事。 宋郁问季安和要要吗,等他走了,他可以寄给季安和。 季安和却像是只顾着收拾酒柜,对宋郁的问题充耳不闻,也不置可否。宋郁在悠然的风声里讨了个没趣。 他低着头将茶杯里新注入的热水倒了出去,又努力在没趣里找了新话题。 “对了,今天星期一?”宋郁将茶杯清洗干净了归于原位,“季先生,我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季安和这次听见了,他问。 “染坊。”宋郁站起来回答。 “染坊?”季安和问。 宋郁解释:“之前不是说要买扎染,季先生在这里玩久了,把这事给忘了?要是之后要走……” 季安和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宋郁,对上了宋郁的眼,宋郁的眼睛却闪烁着躲开来。 季安和也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跟着移开了目光,简洁地回答着:“好。” 流风在两人之间攒动,风铃声久久未绝,两人却保持着同样的缄默,都对要离开的事闭口不谈。 宋郁大概先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季安和以后,说了声“走吧”,就直接迈开步子,往楼下走去。 - 季安和走下来的时候宋郁正站在庭中花架后靠着的自行车前。 鱼这家客栈因为建在古城街角,格局没法像那些传统的白族房子一样有“三方一照壁”,宋郁也就多把自行车停在花架后。 他抬手把座上细碎的殷红花瓣拂开,把自行车推给了季安和。 季安和没有说话,他看着宋郁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去,才把宋郁推给他的那辆紧挨着花架对着的白墙停放着,自己空手走了出去。 宋郁看着他没推车出来,还故意回头望了望那辆被季安和安排妥当了的自行车。转眼季安和自觉坐上了他的后座:“司机,走吗?” “不骑自己的吗?”宋郁多嘴问了句。 “不想。” “好。”宋郁跨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拉着身后季安和的手环过自己的腰,叮嘱道:“那你抓好了。” “嗯。” 季安和点了点头,看着宋郁猛踩了一脚脚踏,载着他向前。 他从宋郁身后,松松地搂过宋郁腰身,没有像之前下雨那样在外套下紧紧地贴着宋郁,只是看着宋郁的背影,看着看着,那种宋郁带着的彷徨就像在他眼前要蔓延开来一样,这让他不敢继续看了。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周遭景致。 宋郁带他骑过河上曲桥,又绕过滨河小道,滑进人群熙熙攘攘的主街,又从人潮涌动的深处急转脱离开来,最后停在了深巷的一端。 季安和突然满足了,或许他心里一直艳羡的爱情,就该是这种的模样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日子,总让他感到满足而愉快。 宋郁停了车,才对季安和说道:“季先生,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季安和带着满心的愉快点了点头,看着宋郁进了扎染店。 这家扎染店的店面不算大,但店里却满是三两结对的人站在垂挂着的蓝白扎染布前评头论足,目光却停留在一旁解释名牌上,那牌子上最先映于季安和眼帘的四个大字就是“独一无二”。 大理的扎染是一种传统工艺,它是用线把需要染色的织物打绞成结后再染。浸染的程度不同,会导致扎结成的每种花,染出不相同的模样。 所以每一块扎染布出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季安和目光微动,看向了他心头那独一无二的人。 只是看了一下,季安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那人站在店里的柜台前,和那柜台前站着的一个小男生说笑着。 那个小男生长得很清秀,大概要比宋郁小一点岁数,浓眉大眼的,笑起来也很好看。 季安和不知道宋郁到底跟他在攀谈些什么,说的高兴了还比画起来,季安和的目光称了称,他满心欢快的情绪突然因为这一幕变得低沉了。 而一旁站在店门口的导购小姑娘看见了一直在门外站着却不进门的季安和,她热情地走上去,问道:“先生,你要进来看看吗?” “没事。”季安和言简意赅,只是目光仍锁在柜台前有说有笑的两人身上,他在大理这一两个月里,除了陈妍和小白她们,他好像真没看过宋郁还对谁这么笑过。 季安和咬了咬唇,缄默着。 那小姑娘顺着季安和的方向看过去。她以为季安和也和那些慕名而来要围观传统工艺传承人的游客一样,也就顺势指着那柜台前站着的年轻人,一脸骄傲地给季安和介绍起来。 “那柜台前的帅哥,就是我们的老板。他也是去年才被评为扎染技艺的传承人的那位,之前也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女游客是因为他的颜值,对了,您要进去和他聊聊吗?” “不用。”季安和更加不满地看了一眼店里的两个人,才转身背对着宋郁,把目光投向身后人来人往的街道。 而店里的宋郁笑着跟这位扎染店的小老板点了点头:“可这么说好了啊。” “行了,知道了,带宋哥你的朋友进去看看吧。他要有看上喜欢的,可以给他现做,不过要等几天。” “没事,反正你要来我这儿拿花,到时候给送我那儿,不就行了?”宋郁得寸进尺地要求着,那位小老板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妥协了:“知道了宋哥。” 宋郁这才走出去,他一把牵住了那个背对着他等待着他的季安和。 季安和少有地挣脱了宋郁的手,不温不火却没了往日温柔:“知道了。在外面呢,别这样。” 宋郁偏头过去,看了眼季安和的脸色,然后跟看不明白季安和的不开心一样,他一把捉住季安和的腕,拖着季安和进去,嘴里是不以为然:“在外面,更要这样,免得我的季先生迷了别人的眼。” “……” 第四十一章 浸染 宋郁牵着季安和穿过外面的店面,沿着块块青石铺就的小路往店后走去。 这店后的路就是通往这扎染小老板家里染坊的路。 扎染的染坊按照传统都是家庭作坊,开在自己家里的。而小老板家里的染坊和一般白族的屋院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三坊一照壁的格局。院子口摆了两口大缸,缸里盛的是熬制好的板蓝根染料。 院中分开摆着好几排木杆搭的架子,一边的架子上搭着没浸染过的白布,而另一边的架子上专门展示着浸染成形后的布料。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这院内庭周的花木扶疏。一般白族人的庭院里都是古树新芳,等春来时,就成了到处皆是青红相映,人面桃花的景象。 而这染坊的院前屋后栽种的都是板蓝根。沿着白墙而栽的板蓝根枝叶葳蕤,翠绿欲滴,偶有一两株枝桠里还点缀着着两三朵粉蕊的小花,倒让整个庭院都素雅很多。 宋郁领着季安和绕过院前,季安和的目光环顾了四周后,因为没怎么见过板蓝根,就只能感受到这样的庭院和他之前在才村见的不太相同,和宋郁他们的院子也不太一样,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季安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在看什么?”宋郁问道。 季安和的步子慢下来,他睨了宋郁一眼,语气仍旧是暖不起来的模样。 “没什么。” 宋郁难得见季安和闹别扭的模样,或者说他几乎没见过季安和这种对他忽冷忽热的模样。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打量着季安和。 “你什么眼神?”季安和跟着宋郁走到那挂着染好了的扎染布布架前,问着宋郁。 “啊?”宋郁收回目光,想着转移话题,又故作正经地说,“对了,刚才老板说季先生你可以在这里选一个你想要带回去的,如果实在没选中的话,也可以给他说,他给你现做,不过就是要等几天才能给送客栈去。” “嗯。”季安和听着宋郁说那个小老板,眼神就更变了味儿,轻蔑有之。 后来他还实在没忍住冷哼了一声,挑开第一个架上的扎染布,钻到下一排架子下面去。 宋郁这才觉察出了季安和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可能是关于这个小老板的。 他跟着掀了布的一角,钻到季安和身边。 “我和那老板,是从小长到大的。我们没……”宋郁的话在季安和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陡然变小了,宋郁还缩了缩脖子,带着点怂地偷偷打量着季安和,“没什么关系。” 季安和回头,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宋郁立马抓住时机冲季安和眨了眨眼,传递了一下他自认为十分委屈的情绪。 “季先生?你要说什么?”宋郁试探着,试探着现在萦绕鼻尖的到底是不是醋的酸味。 季安和皱了皱眉头,抬手指了指宋郁,嘴边的话憋了半天,最后都败在了宋郁委屈的眼神下。 他抬起来的手指又落了下去,转身正要表示自己不深究的想法,宋郁就不知死活地赶上来:“我和他,真的只是一起长大……后来他子承父业了。” 季安和又转回来,手指又回到了宋郁眼前,他幼稚地气愤着:“不许再提他。” 宋郁明显愣在了原地,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嘴边下意识地跟着回应:“哦,好。” 大概是觉得自己也被宋郁传染了幼稚,整个人的脸色更冷了几分,他不满地睨了一眼宋郁,收回了手,逃似的往后面几排架子走去,像是要把自己藏在这些蓝青花布里一样。 等宋郁反应过来季安和的这个要求的时候,季安和早不知藏在了哪排架子下。 - 阳光洒在蓝青的染布上,中间特定的花纹因为被扎结起来而未被染料与×希×独×家。浸染,花纹的边界却有不少的晕染开来的纹路。 细细看来,染布上的那些晕纹多是薄如烟雾,轻若蝉翅的,而整体来恍然一眼,染布上的花纹又是青里带翠,凝重素雅的。 季安和的手顺着一块块垂下来的布滑过,他抚过架下的扎染布,抚过那些晕纹,最后停在了一块扎染布后。 他微微掀开了那布的一角,看到了布后那光影下背对他站着的宋郁。 宋郁也在像他一般探看着自己面前那块布后的景致,只是宋郁更急迫一些,倒更像是在隔着染布找着什么。 到底是找什么呢?季安和还没想透,宋郁倒先跟后背有了感应一样,回眸看着自己身后窥视着的那个人。 宋郁的眼里的急切在这里消失了,反而还更明亮了些,比季安和头顶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 他那半长的发遮了他半张脸上的笑容,但季安和仍然在这他回眸这一眼带笑里怔愣了会儿。 “季先生。”宋郁立马凑了过来,眼里的光芒灼灼,“你原来在这里?” “宋老板。”季安和回了神,略带着尴尬地看着宋郁,宋郁却搂过了季安和,没给他怎么尴尬的机会,唇就凑过来了。 季安和向后仰了仰,拒绝了宋郁的突然亲近。 宋郁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季安和也回以同样疑惑的眼神:“你做什么?” 宋郁却突然笑了起来,边凑近,边打趣道:“我做流氓。流氓要在染坊里找我的先生偷情,先生偷吗?” 季安和横了他一眼,宋郁却视若无睹。他自顾自地含住了季安和的唇,他吮着季安和的唇,一下,两下…… 他在每次将离时,又吮吻回去,他引着季安和迎合上他的唇,引着季安和在他的攻势下泥足深陷,引着季安和和他共同沉沦…… 季安和的眼里掺进了些软绵绵的情意,他在这片软绵绵里轻飘飘里,听到了宋郁附在他耳边的轻语:“幸好你没走,季先生。” “我……”季安和的话音顿住了,他想说一句“不走”,却是连自己都骗不过。 “我怕……”宋郁舔着季安和的耳垂,“怕掀开了所有的扎染布,都看不见你,季先生。” 也怕,怕你就此消失在我的视野。 这是宋郁没有说给季安和听的话。 是他没有立场,说给季安和听的话。 “宋郁。”季安和被宋郁吻得殷红的唇微张,他问,“你,早上听见了多少?” 宋郁的神色僵住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多。该听的,都听了。” “我们……”季安和话音带着颤,其实他也没想好之后要怎么办,甚至也不知道要怎么抉择。 但宋郁却提前帮季安和做好了抉择。 他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在这个染布深处,将季安和搂地更紧,嘴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我们,还有六天,不是吗?” “嗯。”季安和难得乐观地附和着,“还有六天。” “第一天,就在这儿了。”宋郁的鼻尖抵着季安和的鼻尖,他合上了自己的一双眼,做了一副最深情的模样,话却说得最轻佻,“季先生,他们说染坊这里历来是定情最好的地方,因为旁人都看不见。而情人们在这里也只看得到彼此” “掩耳盗铃。”季安和不以为然。 宋郁睁开眼,噗嗤笑了一声,说:“嗯,掩耳了。” 接着他抬手捂住季安和的耳,捧过季安和的脸,吻落在季安和的眉心。 “以后,季先生也要少皱眉头。”说着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过季安和的眉尾,像之前他为季安和舒开未展的眉一般,轻缓而小心翼翼。 尽管他掩了季安和的耳朵,季安和还是听见了。 “嗯。”季安和轻轻地应着,那心头的酸楚却骤然而生,他感觉到了眼底里涌出来的湿热,下意识地微仰着头。 他的吻向右滑下,吻在季安和突然攒出了一点晶莹的眼角,他把那点晶莹吻进了唇间,又说道:“以后,季先生可不能让别人这样做了。太苦了,但苦里还是有点甜,不过别人应该不喜欢尝这样的味道。” “嗯。” 季安和合上了双眼,声音开始打着颤。 宋郁的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落在季安和温软的薄唇上,那是他刚才吻过的地方。 “以后,季先生得记着我之前说的话。” “什么?” “我在这里,在有风和花的地方,在古城的城墙根下……”宋郁也跟着哽咽起来,他的声音也轻了许多,像要飘散进风花里了一样:“在很多地方,都吻过你。” “嗯。”季安和回吻了一下宋郁。 “季先生,我们把话说在开头,后面就不需要再……”宋郁没把后话说出来。他是真的不想,也不愿意在季安和走的那天,再说这些话。 他怕自己舍不得,舍不得放开他的季先生。 “好。”YZ, XL。 季安和一一应了下来,也一一地记在心头,不露声色。 其实他不用开口,就在被宋郁吻走的那滴眼泪的一刻,他现在的所有心境都被宋郁尝到了。 是太苦了。 但遇着宋郁,就总还是有点甜。 就像现在,那人贴着他耳畔,沉声问道: “季先生,昨晚的一百万还没有兑现呢,那今晚可以和我回家吗?” 季安和抿了抿唇,尝着这苦里的一点甜。 风绕布翻飞,宋郁问道:“不好吗?” 风走布落,架下人声轻。 “好。” 作者有话说: 扎染染坊参考了部分旅游图片,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orz 如果不是的话,先给各位本地人磕个头了QWQ 第四十二章 雪月 近夏时候,枝叶爬过矮墙黛瓦,向着临山的窄巷延伸开来。 挑着篾竹编的担子的居民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和这伸出来的枝叶堪堪擦了个肩;跟在挑担子的人身后一辆三轮小货车上载着的儿童顽皮地伸手折了那枝上的一片叶放在嘴边吹了一声。 大概是这叶子并没给他带来预料中的一声响,又被他嫌弃地随手丢去,丢到了被宋郁匆忙拉着走来的季安和的脚边。 季安和没注意到脚边落下的叶子,那一双眼只顾着追着宋郁走。 宋郁后来等他在染坊定好了花样,就带他开着车来了这洱海边的一座叫双廊的渔村。 车停在村里山上的位置,宋郁说是之前跟别人买的车位,因为不想停在洱海边和游人们的车打挤,所以之前就买好了别人小二楼楼下的一个车位。 然后他牵着季安和从山上沿着临山的小道走下来,路也由大路变成了窄巷,眼前的风景也由青砖黛瓦的白族小屋,变成了辽阔无垠的水面。 季安和跟着宋郁绕着堤走,踩过岸边的小道,在临湖的一家客栈边停了脚步,客栈的墙边是一对推着小车卖着卤菜的夫妇。 季安和看着宋郁跟那对夫妇买了点下酒的,又转进了客栈,跟那儿打了半斤自酿的山间梅子酒才出来。 宋郁一手提着那半斤酒,一手又牵回了站在客栈临湖的栈道上眺望着湖景的季安和。 “你在看什么?”宋郁问道。 “在看……这洱海。”季安和蓦然捏了捏宋郁的手,问道,“你说,今晚能看到洱海的月亮吗?” “嗯?”宋郁有点疑惑,他不太明白季安和突然这么问的用意。 “风花雪月,前三个我好像都见过了,”季安和顿了顿特意补了一句,“还挺记忆深刻的。” “季先生,其实,我原本打算带你去船上的。” “夜里去船上,游湖?” 宋郁突然停下步子,季安和后脚跟着停了下来。 “不是,”宋郁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又凑到了季安和耳边,轻声说道,“本来想的是,在洱海上、在苍山下、在雪月里,和你做.爱。” 季安和喉头微动了动,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还记得之前宋郁的要求,现在听到这句话时,他又要如何忘得掉这个人呢。 他听着这耳边最动听而赤裸的情话慢慢地变作了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他看着宋郁的目光也渐渐由之前不舍变回了情深时的温柔。 好像唯有这样,他才能配得上宋郁的一点情衷。 宋郁这个人啊…… 总是只用那么一两句话,就让他丢兵卸甲。 让他明知荒唐,却仍不得不与之疯狂。 宋郁还在一旁不以为意地继续说着“夜里不行船”的遗憾,季安和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还沉浸在宋郁那赤诚以待的心思里。 他不禁抿了抿唇,将这份心思悄然地妥帖收在自己的心头。 他想,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他都会记得。 记得这座大理古城,记得这个叫宋郁的人。 记得这个人曾许给他的两句浪漫。 —— 在风花里,和你拥吻。 在雪月里,和你做.爱。 - 宋郁带着季安和走上滨湖的栈道,顺着栈道到了尽头。 季安和看到一家用青砖砌起来的拱门,拱门连接着白墙。宋郁的步子在这里停下来,季安和顺手接过了他的酒,他掏出钥匙开锁,领着季安和进门。 “这是……”季安和打量起了四周。 这是一个标准的白族院落,入眼的小照壁将院子里的风景遮了大半。 宋郁回身关门,声音微扬,说道:“我家。走吧,进去。” 季安和点了点头,似乎对宋郁在双廊这里有个这样的小院并没有感到多意外,他往里走,看着花栽满了庭院,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又顺嘴多问了句。 “你阿姐之前租的那个是这个?” 宋郁被季安和这么一提,才记起之前他带着季安和去游鱼尝鱼吻的时候,因为阿姐回了这边还让他着急上火了一通的那次。 “你把酒放在院里桌子上就行,我去拿酒杯。”宋郁摇头嘱咐了一句,才跟着绕过照壁往里走,接了季安和刚才的问话,“她租出去的那间,在我们刚刚走过来的岸边上。我当时抽身从乐队回来的时候,带了点钱回来,正好这边整顿,就买了间院子,后来地价上来了,我和阿姐卖了那间,选了靠着岸边比较偏的两间院子。不过去年阿姐把她那院子卖了,买了那旁边的屋子。” “你呢,你这院子不卖?”季安和看着宋郁从屋里拿了酒杯出来,又端了铁罐子和空盘子出来。 “不卖,”宋郁把洗干净的酒杯递给季安和,“我是个长情的人。当初选了,就不会再换掉了。” 季安和听着宋郁的一语双关,目光不知道该投向什么地方才对,最后他觑了觑眸,不置一词。他接过宋郁递来的杯子,替他分了这半斤酒。 宋郁挨着季安和坐下来,两人分了酒杯。宋郁端着酒杯在和季安和碰了杯后,抿了口酒,悠闲说道:“再说真要换了地方,这一院子花还不知道要往哪儿放呢。” 季安和放下酒杯,看着宋郁从手边的花枝上摘了一枝季安和不太认识的将绽的红花递了过来,他接过来,认真的看了看了眼手中这枝含苞待放的红花,又看了眼一边正盛放着型如玫瑰又似海棠的红花。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学那夜宋郁簪花入鬓的动作,替他将花枝别入耳后。 可宋郁却先他一步挑了朵盛放的小白花,别在自己耳后,嘴上仍然是和那夜一样让季安和心动的笑意,双眼弯似月牙,感染着季安和。 “哪儿,都好。”季安和一边回道,一边不由自主地凑近,落吻在宋郁嘴角他前不久才发现的那道小梨涡上。 宋郁怔愣了一下,听着季安和突然开口问道。 “这花,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瞧它将开,随手摘来配季先生的,”宋郁移开目光,多此一举地补了句,“你想多了。” “宋老板。”季安和叫住了宋郁,主动迈进了一步,他沿用着老套而真挚的方法,一个吻换一个答案。 这是宋郁拒绝不了的那种等价交换,他心知肚明。 “我想多了?” 宋郁那染了酒香的唇跟着要追上去,但却被季安和突然横过来的花枝挡住了。 “好好说话。”季安和故作正经地威胁着。 宋郁不以为意地挑了半边眉梢。 然后他张开唇,咬过了那个横亘在前的花枝,他的牙齿叼着花枝,微微摆了头。 他腾出手将嘴里叼着的花枝拿住,又微微向后扯了扯,将后半截花枝从季安和手中取了下来。 他给自己后来越界的动作提前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今天这酒,可真醉人。” 话音未落,他的手扣在了季安和的后脑勺上,唇贴在季安和的唇角,而后游移到季安和的耳边,故意地冲季安和耳后敏感的地方呼了口气,才附耳轻声私语。 “是丽格海棠,说的是……”宋郁吻在季安和的耳根上,那里有一簇绯红升了起来,他的一声低笑悄悄地传进季安和的耳畔。 “是什么?”季安和也像是信了这酒醉人的借口跟着醉了进去一般。他抬手环过宋郁的腰,宋郁满足于他这个主动的动作,才笑说道:“说的是,苦恋。” 季安和整个人的动作都因为这两个字明显地僵了僵、 不一会儿,宋郁的手掌滑下来,贴上他的背,语气仍旧是轻松的自嘲模样,目光却迟迟不敢对上季安和:“说起来还挺应景的,不是吗?” 季安和的手抽回来捧住宋郁的脸,他的目光追着宋郁而去。宋郁的目光在这样的穷追不舍下再避不开来。 他们四目相对来,宋郁一时忘了动作,手里那含苞待放的花枝委地,落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和那些零落下来的花瓣混于一处。 季安和的目光却在这一瞬鲜少地起了波澜,他也鲜少地抬了手,障了宋郁的目,遮了宋郁的眼。 他的唇落在宋郁微动的喉结上,他含住了那个一开始就暴露了宋郁心思的喉结,又顺着宋郁的脖颈一路向上,吮舐着,亲吻着。 他微哑的声音陡然落进了宋郁的耳畔:“不是苦恋。” 宋郁微微向后仰起脖颈,拒绝了季安和最后要落在他唇上吻。 他的手上没了花枝,反而空了出来。 他用自己空出来的手钳住了季安和的下巴,目光却不肯落在季安和那里,只是嘴角携着苦涩的笑意,追问道。 “季先生说,不是苦恋,那是什么?” 宋郁脸上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或者该说是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散开。 季安和迈了半步,被宋郁钳住下颔而仰看着他的那双眼里多了点什么,那点东西与季安和眼里一贯的温柔和宠溺不同。 之前那些神情看在宋郁眼里不会叫他有别的想法。今天的这点深情的眼神却像是要将宋郁钉死在他的骨血里一般。 “是……”季安和似乎也没在脑海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宋郁,是他贫瘠生命里陡然出现的沃土。 而他和他的那点感情,就像一粒种,渐渐地生根,发芽……却又在要扎根时,撞进了沃土外贫瘠的土地里。 季安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待这嫩芽浅根,倒是宋郁给了他一条明路。 也是宋郁一早安慰自己的退路。 “是艳遇?”宋郁替季安和回答自己,他低头看着季安和,看着季安和攀附到他手上的手,看着自己在季安和手的牵引下,放开了钳住他下颔的力道。 季安和却猛然揽过宋郁的脖颈,唇抵在宋郁的唇上,吻也一改往日的浅尝轻啄,变成了毫无章法的进攻,倒更像透露着几分迫切与猴急。 但要说是猴急,又不如说是讨好。 他张着嘴,吮吻着宋郁的唇,即便是灵巧的舌尖也只是在探开了宋郁的唇后,就再无动作。 宋郁这时垂下来的手却蓦地在握紧成拳和松开来交替着。 他也在矛盾着。 他想拥有这份艳遇,又不甘于只算作是艳遇。 他贪婪却想做得洒脱,他自私却想劝服自己…… 他不是只想简单地拥有季安和。 - 他还想求个朝朝暮暮,月月年年。 他还想与季安和一起,风轻云淡,岁月安好。 …… 但这些想法直到季安和的手扶上宋郁的脑勺,直到季安和的吻从宋郁的唇角滑到了宋郁的耳根,直到季安和低哑的声线再次响起,直到那两个字瓦解了宋郁的最后一点矛盾的那一刻,都荡然无存了。 季安和埋首在他肩颈间,哑声唤他:“宋老板。” “嗯?”宋郁一手捧着季安和的脸,一手在季安和的腰间徘徊。 季安和的手却突然覆在了宋郁的手背上,他引着他的手背一路往下,落到自己的大腿间。季安和用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低哑的嗓音再次蛊惑着宋郁。 “cao我。” 季安和言简意赅的邀请让宋郁灵魂深处藏着的那点念头像被突然点燃的干柴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季先生。”宋郁的声音也跟被传染了一样,他哑着嗓子确认道,“你……” “我在邀请你,宋老板。” 季安和含住宋郁的耳垂,湿濡声里掺杂进了季安和含糊的邀请,他再次重申着,话音却不如他之前的那般温润。 这话里带着颤,他也在忐忑不安。他在宋郁陡然的沉默里,皱起了眉头,声音在宋郁耳畔听着轻飘飘的。 “操..我,宋郁。” 这四个字对宋郁来说,不言而喻,就是致命的。 宋郁的眼里升腾起来的欲望压过了院外的潮涨潮落。他一把搂住了那个向他发出盛情邀请的男人。 吻难以抑制地从唇落到了耳根又从耳根滑到了脖颈。酒杯被宋郁忘情的动作翻到了桌下,梅酒浇了花红,酒气蔓延到了花间,醉了花木,醉了蝉虫,醉了这方院落。 作者有话说: 写车对于我来说 也是致命的QWQ车 在微博@又延迟辽 收获吧 第四十三章 交尾 澄净的海,蔚蓝的天,偶有两三作伴的家禽嬉戏在这片天地里。 游船被离开双廊回程船夫撑向了靠近东升的月亮的另一边河岸,鸥鸟和粼粼的波光又将月光送回了双廊。 它们扑扇着翅膀落在小院的绿植上,落在院里吊脚楼的屋檐上,落在二楼的落地窗外。 宋郁给身边累坏了的人捻了被角。 季安和自从那天和他回了这方小院,他们就再没离开过。两人一连几天浑噩而颓靡的日子——饿了就吃,吃完就做,做累了就睡。 两人都不提要分开的事,他们只提做.爱。 他们在院子里的花下做过,在一楼的扎染布上做过,在楼梯上做过,在二楼的大床上做过,在浴室里做过,甚至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在餐桌上都做过…… 宋郁看着沉浸在睡梦里的人因为月光照进屋里打过来晃眼而微微皱起来的眉头,他抬手遮在季安和的眼前,像许多天前季安和给枕在他腿上的自己遮光一般。 他顺势吻在季安和的眉心。 “季先生,好梦啊。” 最好是一场关于他们俩的好梦,就像今天这样一样。 - 宋郁翻身下了床,走到了落地窗前,抬手想将两边的窗帘合拢来。浑身赤裸着的他脖子上那点吻痕和后背的抓痕都叫月光镀上了一层浪漫的滋味,更显出了几分暧昧。 “宋……咳咳。”季安和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起来。 宋郁刚拉了半边窗帘,正站在窗帘后,听见动静回头看过去。 “醒了?” 季安和点了点头,撑着床边,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宋郁凑到床边去扶了一把,看着那半边月光落在因为被子滑下去而显露出来的胸膛上的青紫痕迹,他咽了咽唾沫,移开了目光,没话找话地问。 “要喝水吗?” “嗯。” “要吃点什么吗?”宋郁突然忙碌起来,他走到窗前的矮几上弯腰,又殷勤地把水给季安和端过来,看着季安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盯着他目不转睛的模样,疑惑起来,“是我,有什么不一样了?” 季安和喝了水,将水杯还给了宋郁,说道:“没有……又有。” “嗯?” 明明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可他总觉得宋郁好像哪儿都不一样了。就像他看着宋郁身上他留下的那些痕迹,明明该是两心相贴了,他却莫名觉得是在渐行渐远了。 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就掀开了被角下床,双脚在落地之后,失力地打了个颤,让季安和趔趄了一下。宋郁连忙一手抓住了季安和的腕,一手绕过季安和的腰撑住了那人。 “你……要不在床上坐会儿?要什么,我可以去拿。” “你去把衣服穿上。”季安和轻轻推了推宋郁,目光往下瞟了瞟,意有所指。 宋郁努了努嘴,无奈地表达了一下这是一个正常男人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就情不自禁的正常反应。 季安和睨了眼前耍滑的人,才给自己找了一条浴巾围在腰间,然后踩着他们之前造就的这一片狼藉往放纵过的地方走去,宋郁从一边捞了条浴巾草草地围住了那隐隐抬头暴露欲望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你找什么呢?”宋郁问道。 季安和扶着二楼楼边的扶手,迈步下了一层阶梯。大概因为吊脚楼的楼梯比一般的楼梯要高些,季安和没防备地下了一层牵扯到了身下后面因为宋郁猴急惹出的伤口,他猝不及防地动作过大被牵扯出一声。 “嘶——” 宋郁连忙走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就要将人打横抱起来,人蹲下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季安和抵在他的肩头的手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他抬头看着季安和不太好看的脸色,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我没事,宋老板。”季安和坚持着。 宋郁从季安和眼里得到了执拗的答案,他起身拍了拍手,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你在找什么,季先生?” “我的外套。”季安和的目光仍旧四处搜索着。 “你的外套?”宋郁沿着楼梯走下去,目光扫过楼梯下他的牛仔裤,一楼地毯上季安和的T恤……最后在院子里的碎酒杯上找到了那件在兴致来时被遗忘的外套。 他带着那件外套出现在季安和的面前:“是这件吧。” “嗯。” 季安和应着,从宋郁手中接过外套,从外套的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玩意,他摊开手,掌心的小玩意呈现在宋郁的眼里。 ——一粒刻着东西的红色的豆子。 “这……” “之前去酒馆接你那天,在夜市看到了这个小玩意。那个小姑娘说上面刻着苍洱之间的山头雪和海中月,就买了。”季安和去牵宋郁的手,将这豆子硬塞到了宋郁的手上,“你不是送了我风铃?我想总该还你点什么。既然之前你说……” 季安和想,既然宋郁说说没法上船,没法许他一场雪月情事,那就由他—— 来许宋郁一个雪月,一场情事。 来成就彼此之间的一场风花雪月。 “算我还你的。”季安和补充,“你也得记得。” 记得我在有雪和月的地方爱过你。 宋郁将掌心的这粒豆子捻在手中,他借着月光看了看,眼尾突然扬了扬,他将这粒豆子抛向了空中,又将落下来的豆子稳稳地抓在掌心。 “风花……雪月……”宋郁咀嚼着这两个被他们两个拆开来的词,也同样体会着这两个词背后他们互相说给对方的那句话。 ——“我曾在有风和花的地方吻过你。” ——“我也在有雪和月的地方爱过你。” 季安和看着站在楼梯下的宋郁,但宋郁将情绪掩藏得很好,甚至让季安和都有些惴惴不安了,但他的动作却还是泄露了他那要喷涌而出的爱意。 他两步并做一步跨木……木……整……理……上了楼梯,将季安和抱了起来,他的手自然地托着季安和的臀部,季安和从脚离地开始,就下意识地搂紧了宋郁的脖颈。 宋郁抱着他回到了二楼的落地窗前,他将季安和放下来,就将季安和禁锢在这半面没拉上窗帘的落地窗前,迫着季安和看出去。 宋郁的吊脚楼就建在洱海边,他为了那醒时见海的风光特意安了落地窗。 月光映在远处山巅头的雪色莹白里,也笼在洱海的烟波里,最后洒进了季安和的眼里。 宋郁贴着季安和的颈项舔舐着,慢慢回到了季安和的耳根,轻声说道:“季先生说的雪,”他的手指停在落地窗的上方,指着远山峦的雪,点了点,又指着洱海烟波里高出山巅升上夜空的月的倒影,“与月,都在这里,而我,也在这里啊。” “宋郁……”季安和的目光陡然深邃,宋郁话里有话地邀请他听得清楚,宋郁贴在他身后的那处的变化,他也感受得一清二楚。 “季安和。”宋郁又一次改了称谓,他的轻唤也渐渐由热烈变得绵长,就像这些天他对季安和的感情一样。 “嗯。” “季安和……” “季安和……” 初见时热烈,钟情时绵长。 - “季安和。” “嗯。”背对着宋郁的人一身赤裸地站在落地窗前。 “可不可以……” “宋郁。”宋郁那半句始终没有问出来,季安和打断了他,他的十指被宋郁从后覆上来扣住,牢牢地抵在了落地窗的玻璃后。 宋郁顺势扣紧了季安和的十指,吮吻的力道渐渐加重,在季安和身下来回的次数也猛然加快了起来。 他站在季安和身后,他侧着头一口从侧面的肩颈那儿咬住了季安和,带着或愤怒或悲伤或有些歇斯底里的力道咬住了季安和。 季安和眼前的雾气也渐渐加重起来,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眼里的水汽,还是因为落地窗前的水汽。 他唯一能分清的,好像就只有窗外那模糊的月光、模糊的雪色和身后扣着他双手,想问他可不可以留下的那个宋郁。 “宋郁。” “嗯。”宋郁应道。 “还记得你阿姐说的鱼吻吗?让我讨一个鱼吻吧。”季安和提醒道。 宋郁扣着季安和的手僵了一阵后松开来,跟着他埋在季安和体内的东西也退了出来,他转身进了厕所,将厕所的门用力地摔上了。 季安和看着那道为他关上的门,目光骤然变得苦涩起来,他失力地向后靠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 他眼角的水汽更重了,嘴唇跟着打了两下颤。 “宋郁……”他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 季安和念得漫不经心,可这两个字却是他心头最割舍不去的。 夜深人静,虫声窸窣,月光被洱海里沉沉的夜色吸了过去。 暧昧少了,不具名的凄清却多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宋郁解释过 姐姐诠释的鱼吻 最后宋郁生气那里看不懂又等不及的小姐妹 可以回头看看 指路 说鱼那一章如果愿意等 下一章会写哈 第四十四章 惶惑 ——“鱼吻,是我阿姐取的。她之前说,鱼有七秒记忆,这七秒就应该留给最美好的时候,而她在这里见识过的情爱最美的时候都是两人相吻时,等到吻过了,或许就该各归江河。” 记忆中的那些他和季安和才开始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他说给季安和听的这句鱼吻,也还犹言在耳。 他将门摔上走进来时,匆忙瞥了眼镜子前那个浑身赤裸的自己,那些脖颈间的吻痕,那个仍然在兴头上的东西,无一不是在嘲笑着宋郁突然而然的贪心,也无一不在提醒着宋郁季安和说给他的那句话。 “还记得你阿姐说的鱼吻吗?让我讨一个鱼吻吧。” 宋郁的嘴角嗫嚅着,把季安和的这句话复述出来,嘴边却跟了声苦笑:“阿姐的鱼吻,是一个吻后,各归江湖。季安和啊……” 这就是季安和给他的答案。 是他左右不了的答案。 他站在花洒下,冷水汩汩地从花洒里流出,他被冷水浇头,那处的热烈被浇回平静了,他的嘴唇却不停打着颤,渐渐地,这颤动从嘴角传染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肩膀跟着颤了颤。 “季安和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着某些呼之欲出的难过,他仰起了头,仍花洒里的冷水将自己的哭腔压下,将泪水混杂。 -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突然停了下来。宋郁回到了镜子前,这次他注视起了镜子里的自己,遍布全身的吻痕将这几日的靡乱夸大,肩头浅浅的牙印将宋郁和季安和那点情侣间的荒唐曝于眼前。 宋郁的手指指腹摸上了肩头浅浅的牙印,嘴上弥漫着宠溺的笑意。 那是他今天上午跟季安和讨来的。 “宋郁,别咬我,你属狗吗?”那时季安和推了下埋在自己肩颈张嘴咬在肩头的宋郁。 宋郁微微偏头,躲过季安和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行。万一季先生把我忘了,我要咬深一点,留个印子在你肩上,让你一直记得你肩上还担了个我,汪汪汪。” “……” “你不说话,就算默认了。不然,我让你也咬一下。” 宋郁假意递了肩膀过去,他没想到一言不发的季安和竟然真的张了嘴,咬过去。 “你还真咬呀,季先生。” “嗯。”季安和当时是应了一声。 他是真的咬在了宋郁肩头,只是力道不大。或许只是想意思意思,又或许是心疼了。 宋郁不知道季安和当时到底是什么想法,但他的想法就像他说给季安和听的一样,幼稚却诚实。 他就想季安和记得他,记得这里,记得鱼吻,记得属于他们的风花雪月。 而那想季安和留下来的贪心反而好像被刚刚浇头而来冰冷的水冲刷掉了。 他重新拉开了厕所的门,那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却在门开之后一落千丈。 那本该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的人不见了。 他的目光紧了紧,心头忐忑着。 他匆忙地拢好了衣服,踩着之前的狼藉下了楼,眉头却越来越紧。 之前打在扶手上的、落在地毯上的那些季安和的衣物,都不见了。 他开始慌了,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接着他扫过了不可能藏人的院子,看着那仍然靠着影壁的两辆自行车,他好像松了口气。 那没被季安和骑走的自行车,让宋郁以为季安和还在屋里。他回身推开了这座吊脚楼里的几间房门,挨个挨个地找了一遍,但他推门的手却开始慢慢地不停地打着颤。 房间里,空无一人。 “季安和!”他无力的情绪跟着声音发泄出来,“季安和?” “季安和……” 他无计可施地唤着那个消失的人,无计可施地奔出院子。 “季安和!”他在这个深夜里沿着他带季安和来的路找回去。他的声嘶力竭在这些个寂寥的巷子里回荡开来。 回应他的也只有那让人心惶然的湖边夜风,这夜风冰凉到让宋郁眼里的温度都尽数消失了。 最后宋郁无计可施地回到了两人刚刚还温存着的二楼,床榻上,扎染布上,落地窗上都还留着一点季安和的痕迹。 值得宋郁庆幸的是,这些痕迹还在,还在提醒着他这几天颓靡而荒唐的日夜不是他的一梦黄粱。 - 湖边的风将挂在落地窗两边的窗帘掀得上下翻飞,月光仍如白练铺开在这座吊脚楼里。 白练铺开,慢慢缠绕到了宋郁的颈项上来,叫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月光和窗帘的阴影将墙一分为二,一半白,一半黑。 宋郁坐在黑白交界的地方,一只眼睛直面着惨淡的月光,一只眼睛又笼罩在寂寥的黑暗里。 他搭在曲起膝盖上的手一直紧握着,他始终不肯承认的无力蔓延在了心头,逼迫着他不得不认清。 他的季安和不见了。 就在他贪得无厌的时候,就在他得寸进尺的时候,就在他“恃宠而骄”的时候,他的季安和走了。 可他却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一个人影也没瞧见,就让他的季安和归了江河。 “季安和啊……” 宋郁的头突然无力埋了下去,他的额头抵着自己曲起的膝盖。他的手捧在自己那张早就满是泪水的脸上。 那些捂不住的眼泪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他明明想过千百种分别的方式,却始终没想过是这一种,是这样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就自己溜走掉的一种。 宋郁的肩轻轻地抖.动着,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感也根本像藏不住了一般让他失声痛哭起来。 “你明明,明明还……” 明明还那么喜欢我。 这话被宋郁送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下去。 好像这么多天里,季安和说过他喜欢楼顶的花园,喜欢风铃,喜欢那花儿,喜欢那歌,喜欢好多与宋郁有关的东西,却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宋郁”。 突然的这点认知,让宋郁的抽噎在胸腔里来回徘徊着,他的喘息变得更艰难了。 就好像自己刚才的声嘶力竭,之前的两相厮磨,情难自制,都成了一场他自作多情的笑话。 “原来……只有我,在喜欢你啊,季先生。” 宋郁哑然地笑着。 但嘴巴微撇,他又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承认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而季安和只是成全他,给了他一个桃花源。 “季先生。”他嘴里仍然念着这个人,眼里满是泪水。 他第一次感觉这不是被扼住了喉,而是被要去了半条命。 作者有话说: 报告 季先生还没走 !下章就见季先生! 第四十五章 漫长 渐深的夜色将湖面上的波光点点都吞噬尽了。 在宋郁院子隔壁的那家客栈二楼的一间房里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看向了遥遥相对的那座巅头带雪的山,注视着那越过山顶高升的一轮圆月。 在这之前,它们都还是以一种带了深情,染了色‘欲的模样停在他的眼里。 “嗡——” 放在床头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缓慢地皱着眉头迈了步子往床头挪过去,声音沙哑地对着电话:“喂。” “哥!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怎么嗓子哑了?”季同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屋的沉寂。 “嗯。没事,玩疯了,着凉了。我前几天没看手机。”季安和眼睛都不眨地跟季同撒谎,“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问你是不是后天回来,几点到?今天星期五了。” “我知道。大后天凌晨回来。” “这么晚?那我到时候机场等你?”季同说完,转念一想又问,“可是大后天你不是要入职,凌晨才回来……” “不用接我了,我到时候打车回市里,不回妈那里了。你过几天空了再来我那儿找我?”季安和避重就轻。 “好的!”季同应完,继续追问道,“哥,你这么晚才回来,是舍不得大理了?” 季安和低头看着自己捧在掌心的月光,沉默了好一阵,直到季同又问一次,他才叹了口气,跟着承认。 “舍不得。” 季同听到季安和语气里的不舍与无可奈何,却不疑有他,只当季安和是真的舍不得大理这座古城,还跟着安慰道。 “我当时也挺沉迷那儿的。节奏比我们这儿慢好多,真的很舒服。” “嗯。”季安和抿了抿唇,眼里透着温柔,“很舒服。不早了,我挂了。” 季同听完和季安和道了晚安,季安和把手机丢开来。他从刚刚放着手机的床头上将过来的时候买上来的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顺手点燃。 季安和的眉头在抽了第一口的时候皱了皱,他的目光紧盯着这根烟烟头的火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烟掐了。 他倒回了床上,任那落在枕头上的月光照着眼睛,这次没有人替他遮去这点光芒,也没有人咬着他的脖颈顶;弄着他,要听他一句呻吟。 他是第一次觉得这里的夜,还可以这样的漫长。 漫长如冬夜。 - 第二天天还没亮,季安和就退了旁边客栈的房。 退房时老板多嘴问了季安和要去哪儿,季安和说了要回古城,客栈老板大概看在他是宋郁的朋友的份上,还特意关照了一下季安和。他找了个要去古城的人让季安和搭着顺风车回古城。 季安和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雾蒙蒙地,他进了自己那间屋草草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收拾着收拾着,人又连忙钻进了宋郁的楼顶花园,连梁好上来插新枝时跟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应。 他趁着亮起来的天光将宋郁挂在花架上的风铃偷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行李里,藏到叠好的几件衣服中间。 他将收拾好的箱子合上,提起来往门边靠墙的地方放过去,目光正好看到了门外偷窥着他动作的人。 “梁好?”他出声,声音因为前几天过于激烈的情事仍然沙哑着。 “季先生,”梁好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花枝插在季安和的门边,就听见季安和叫她,她只能尴尬地从门后走出来,“你回来啦……你这是要走了?” “嗯。明天晚上的飞机。” “那要叫老板送你吗?”梁好好心地问道,“猴子他眼神不好,晚上不开夜车,不过老板可以。” “不、不用了。”季安和拒绝道,“对了,如果你一会儿空了的话,就给你老板打个电话吧。说我回客栈了,如果可以,你再帮我问下他晚上还愿不愿意,和我去游鱼喝一杯。” “啊?好!”梁好愣了愣答应下来。 而季安和已经在她冷神的时候跨进了楼顶花园,将宋郁摆在酒柜里最后剩下的两坛酒拿了出来。 他提着着酒离开了“鱼”,出了玉洱门。 玉洱门边的城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目光停滞在这门外的城墙根下。这里的那句唱给他听的一句“只为吻你才低头”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宋郁在那个夜里牵着他在人山興流里穿梭的情景好像还恍若昨日。 而现在,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在这里踽踽独行了。 “小哥哥!小哥哥!” 还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抱着一束玫瑰,大概是才从花枝上剪下来拔除了花刺没多久的。 它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 “您看花美吗?”小姑娘把花捧到了脸前,遮住了脸,“要买花吗?” 季安和下意识地想往身边望,想问问那个一贯走在他身侧的男人要不要一枝花。 那个男人大概会从裤兜里摸出五块钱,说一句“买一枝”的话,然后把花枝塞到季安和的手里,笑说:“季先生,这花配你。” 季安和勾了勾嘴角,眼里充溢着比这玫瑰还温柔的味道。 卖花的小姑娘见季安和还沉默着,最后挣扎了一次,她抓了季安和外套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小心翼翼地问。 “先生?” “买。都买。但你可以帮我送到门内拐角的那个客栈吗?” “啊?是真的吗?”小姑娘还在惊异于季安和这句都买的话,她激动地说道,“好呀。要送给谁?” “送给那家客栈的老板。” “那要带话吗?!”小姑娘的眼睛生得很大,问起问题来,可爱里还透着点机灵。 “跟他说……”季安和突然顿了顿,他想了很久,才从“喜欢你”和不说了这两个选项里找到了一个有偏颇的解决方法。 “跟他说,这花配他,我喜欢。” “好的,先生。” “去吧。”季安和仍然带着笑,目送着提着花篮往门里跑的小姑娘。 等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门的人群里,他在往外走去打了辆出租车,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城墙根,才拉开出租车车门。 “师傅,去才村。” 第四十六章 鱼歌 春末的雨下得绵密,淅沥沥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才村往里的路,出租车就进不去了。季安和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宋郁那儿拿的酒,往檐下跑去躲雨。他掸了掸肩头的雨珠,目光却停留在了檐外骤然飘洒下来的雨。 这雨就好像那天他们要从才村离开时的那场雨。 只是那天的雨是绵绵密密往季安和心头那贫瘠的土地上洒的,而今天的雨却更像是在冲刷过着那点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肯离去的最后一点春意。 “季先生?”一个女声从这檐屋的转角传来,“你过来了?” 季安和循声看过去,小白撑着一把透明的伞,提着一袋花朝他走过来。 “嗯。”他换手提了酒坛,自然地从小白手上接过伞,帮她撑着,“你,知道我要过来?” “不知道。”小白仰头冲季安和笑了笑,“不过宋哥知道。宋哥给陈妍打了电话,问陈妍看到了你人吗?陈妍接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听到了。” 季安和的目光移往两边的白墙黛瓦上,故作淡定地听着小白说着宋郁。 “你和宋哥吵架了?”小白探究道,“你不肯接宋哥电话?” “没有。”季安和不假思索地否定着,“他没有给我打电话。” “啊?”小白疑惑道。 季安和抿了抿嘴,眼里的神色依旧是不温不火,语气里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没事。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他气你什么?”小白被季安和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宋哥脾气那么好,还会生你的气?” “嗯,生呢。那天气得自己一个人去冷静了。”季安和徐徐道,“那天我说我要回去了……” “你!”小白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她回身打断了季安和收伞的动作,“你!你真的要回去了?” “嗯。”季安和晃了晃手上的酒,“所以来告个别。” “用宋郁的酒,来告别?”门骤然打开,陈妍站在门后,问道。 季安和和门后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对视了一眼,她眼里的颜色是沉沉的,像是把那几年的疯狂都沉淀在了她眼里一样。 “不是。这是我偷来藏着的。不用来告别。”他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了陈妍。 小白听着季安和的回答听得愣头愣脑的,陈妍却和他相视一笑,将门大开来,放他进门。 “季先生,你是怕宋哥在你走了以后偷喝酒?”小白问道。 季安和挑了挑眉头,被小白这句话扎实地逗笑了。 “算是吧。” 走在前面的陈妍回头睨了季安和一眼,伸手将小白牵回身边,给小白耳语了两句,大概是在解释季安和的来意。 季安和没一直看着她两,也没多注意听她和小白解释了什么,只是抬头注视着院子里那株挂着他和宋郁写的纸条的那株老树。 “啊,季先生是想藏……”等陈妍跟小白解释完了,小白正想回头取笑季安和,出口的话却刹那间顿住了。 她们俩回头,都看见了那个站在雨里撑着一把伞,目光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家院子里树的季安和。她让小白先进屋去,自己顺着季安和的目光走到那株树下,在一根低枝上抬手取了挂在上面的两张纸笺,她把这两张纸笺翻来看了一眼,才笑着说。 “宋郁这个……人啊,说这东西得挂低点,这样等你以后来了,才能第一眼就让你看到,要是你看不到就一定让我取给你看。”她将手上的纸笺递给季安和,“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多重要的话,能让他那天来拿猫爬架的时候,还特意到这树下来换的。” 季安和接过那两张纸笺。 纸笺一开始的两句话: “我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斯人若彩虹。” 现在被季安和握在手里,这手上的纸笺有一张却变了样。 那张“初初见你”的字条不在了,被新的一张写了“宋郁”两个字的纸条代替。 季安和的指腹摩挲过那两个字,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笑意,眼底里也像浸了春雨一般的温柔。 陈妍靠在树下,抱臂看着季安和拿起了写着宋郁名字的那张字条,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下来的模样,才侃侃而谈起来:“宋郁那天说……” 季安和打断了陈妍,他举手摇了摇宋郁的这张纸条,抢先问:“他肯定说,这样我看到这个纸条的第一眼,眼里就只剩他了,是吗?” 陈妍惊讶地看了季安和一眼,不得不承认道:“差不多吧。他说这样,你的第一眼就是‘宋郁’。” “是他。” 季安和回应着,不知道这算是附和着宋郁的这句话,还是该算是肯定宋郁才说得出的话。 季安和将那张写着宋郁的纸条挂了回去。红绳勾着枝桠,他松开的手又犹豫了。 最后他将自己那张“斯人若彩虹”挂回了原处,将写着“宋郁”的这张纸笺叠了起来。 他的手指沿着对折的边缘按压,郑重地叠着这张纸笺,像是将宋郁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私语情话软玉温香都一一叠上,而后放进了他的钱夹里,代替了之前放在夹层上的两张信用卡。 “陈妍。”季安和将一切收好后,才看向那个树下手里夹着一根烟的女人。 “宋郁说你闻不惯烟味。”陈妍扬了扬手中没点燃的这根烟。 “借口而已。他少抽点,没什么不好。”季安和解释着,从自己兜里摸出了昨晚买的火机,递给陈妍,“他还说了什么?” 陈妍接过火机,仍然没有点烟,只是领着季安和上了楼,边走边说道:“还有东西在上面。” 季安和跟着陈妍上了楼,两人穿过了季安和之前和宋郁住的那间房,那间宋郁嘴上说着“我不是好人”,却和季安和纯睡觉的房,然后他们到了一间影音室前。 - 影音室不大,但入门后的三面墙都摆着三个大架子,架子上依次摆放着磁带,黑胶唱片,和CD盘。 陈妍将烟随手放在里门后茶几上,径直往CD架走去,她指着倒数第二层:“这是我们之前那个乐队,和宋郁这些年写的歌。” 季安和跟着凑过去,看着陈妍从最边缘取出了最新的那张CD盘,走到不远处架上的CD播放器前,播放着这张盘。 “他今年新写的歌,好像就叫游鱼。我还没听过,或许可以一起听听。”陈妍按下了播放键。 舒缓的前奏徐徐而来,像屋顶花园里拂花的清风,和着吉他弦而缓缓扣着的鼓点,像那人渐渐靠近的步伐,开始温而沉的嗓音,像季安和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听到的一样。 是那个宋郁,那个让季安和喜欢的宋郁。 “…… 暖风吹过初夏, 书页夹着干花, 藤下沏着新茶, 讨吻的鱼儿啊, 洄游归家。” 歌声在“归家”两个字后戛然而止了。 “不听了?”陈妍向身边人问。 她看着这首歌只放完半首,季安和就走了过来。 他按下了暂停键,手贴在那暂停键上迟迟没有动弹,嘴唇翕合了几下,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呢,季安和心里想。 好像说什么都是他比不上宋郁的这个真诚。 他不像宋郁一样,爱得赤诚而热烈。 他的那点含蓄的浪漫,大概也比不上宋郁给他的千分之一。 就像这首歌。 根本不是宋郁要唱给他听的,而是宋郁唱的就是他。 风里有他,书里有他,茶里有他,讨吻有他,要归家的,还是他。 整首歌里,都是他。 宋郁把他写在了歌里,又把歌唱给了所有人听,就好像是所有人都见证了他们一般。 这是他给不了宋郁的浪漫,却是宋郁给了他的。 作者有话说: 歌词 写的好的那几句是冥古光子太太搞的 写的不好的那几句就是我搞的 先给光子太太鞠躬 第四十七章 生离 季安和没在陈妍那里待多久,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还专门走到了那树下,抬手弄了弄老树的枝叶。 陈妍和小白抱着猫坐在那方宽大的窗台上,看着树下孑然而立的人,不知道是谁的目光先到了,季安和冲她们勾了勾唇。 “麻烦你们了。”季安和微微躬身。 陈妍沉默着,看着季安和离开了,才抱着猫进屋,跟小白叮嘱道。 “过几天我得去宋郁那儿住几天,你自己夜里记得锁好门。” “啊,好。”小白闷闷地点点头,回头锁门,“他们就真的这样了?那宋哥得多难过啊。” “那还不是他自己招惹的。”陈妍轻笑了一声,撸猫的动作顿了顿,“始于大理,终于大理,这种艳遇,可能吗?” 可不可能,小白是打不上来的。 宋郁,又或是季安和,他们任中一个,也都答不上来。 - 季安和离开才村时,太阳还没落山,他在古城转悠到了夜幕降临,才在回客栈放了东西之后姗姗来迟。 等他又一次回到了游鱼门口昏黄的灯光下,脚步也不禁缓慢下来。 他第一次见宋郁的那个夜好像还是昨天。 他抬手掀了门帘往里走,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今天的游鱼却安静得可怕,夜里本该出现在这里的客人们都不在,偌大的一间酒吧里,只剩下满场的空桌椅。 之前宋郁唱歌的那个高台上,仍然有一束昏沉的光打着,吉他就靠在那高台旁,但原本该在上面唱歌的人却没了踪影。 季安和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后,他慢慢地朝那把桐木吉他走去。 “季先生。” 宋郁的声音在季安和靠近了那把吉他的时候响了起来。 季安和回身,目光找过去,找到的是那个靠着窗边坐着的宋郁。 季安和的心头跟着一颤,听着那个坐在他之前坐过的那个位置上的宋郁说:“你来得太晚了,我等了好久。” “我、我来晚了。”季安和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久违地将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带了回来。 宋郁举了举自己早就调好的一杯鱼吻,看着那个戴上眼镜,显得更清冷的人,低头抿了一口酒。 “季先生今天,真好看。”他觑了眼,轻佻更甚。 季安和似乎对宋郁这样调情的方式免疫了,他向后退了两步,抵着身后的台子,问道:“你怎么坐在那里?” “坐在这里,才好看见季先生当时眼里的我。”宋郁起身端着鱼吻走过去,“也想让季先生看到当时的我看到的场景。” 宋郁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只有季先生一个人而已。” “宋郁。”季安和看着走过来的人,他伸手想接过宋郁手里的酒杯,“你没必要……我的眼里,当时也只有你一个。” “现在呢?”宋郁拒绝了季安和的好意。 “现在也是。” “将来呢?”宋郁执拗地将高脚杯递到了季安和的唇边,自问自答,“没有将来了。” 季安和张开嘴,就着宋郁贴上来的酒杯,抿了一口。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宋郁端回了酒杯,寒暄起来。 “季先生白天去哪儿了?” “很多地方。” “比如?” “刚刚去了Bad Monkey,买了几瓶酒,放回楼顶了。” “嗯?还我的?”宋郁勾起嘴角,仍然像之前一样亲昵,“季先生偷了我两坛酒,我知道。” “嗯,补你的。”季安和也跟着宋郁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还去了那个巷子买了乳扇。” “不是吃不来吗?又给丢了?” “是没吃几口,丢了。”季安和不以为意。 “然后呢?不是还去了陈妍那儿?” “她这么快就和你说了。”季安和反问。 “那倒没有,我有卧底。卧底说的。” “也就小白单纯。” “季先生,可真聪明呢。” “行了。都不知道你这算夸还是骂。” 宋郁一说卧底两个字,季安和不用猜都能知道是谁。她们俩里面也只有小白这一个选项。 “好,那说回来,去了才村。” “听了首歌,叫……”季安和一字一顿地念着那两个早就镌刻在他心头的字,“游鱼。” 宋郁的身体明显一僵,他隔了好几秒,才出声问道:“好听吗?” “好听。”季安和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间叫“游鱼”的酒吧里,心也莫名地跟着一沉。 他还记得宋郁之前给他解释的意思。 当然宋郁也记得清清楚楚。 ——来这里的人们都是来自大江大河里的鱼。 鱼只有七秒记忆,所以…… 初见即生离。 “宋郁,再教我一次鱼吻吧。”季安和在两厢沉默里陡然开口。 “嗯?” “我想,”季安和瞥了眼宋郁手上端着的杯子,“调一杯给你。” “我这杯鱼吻不好喝?”宋郁凑近了问道。 “你这,太苦了。”季安和捉住宋郁的手腕,从他手上将酒杯接过来,放在了身后的台子上,“甜得发苦了。” “是吗?”宋郁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我尝不出来,还怕不够甜。我……” “宋郁。”季安和打断了他,又自然地牵过宋郁的手,掌心相贴时,十指扣紧了,宋郁才看向了季安和。 目光久违地重逢,让宋郁的心头那蠢蠢欲动的情绪哽在喉头,只差一个节点,一个让他汹涌而来的节点。 季安和给了他。 季安和说:“宋郁,我明天晚上走,再教我一次‘鱼吻’?” 宋郁低头避开了季安和炙热的目光,他逃避起来,以为有些事,自己好像只要避过了就不会发生一样。 宋郁的沉默在整个游鱼里延伸开来,寂静在这样的夜里铺开来。 季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游说,“距离明天晚上,我们还有一天一夜。” 宋郁垂下来的手渐渐握紧。 季安和的话萦绕在他耳畔,这是比之前那燎原的星火更炽热的一簇火焰,直直地往宋郁的神魂深处烧去。 宋郁哑声问道:“季安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天晚上,你还欠我一场呢,宋老板。”眼镜下季安和的目光染了一点轻佻,他眉梢微动,无疑是在试图打破宋郁伪装出的那一份风平浪静,“你不想吗?” “我想。”宋郁抬手将人搂进怀里。 “想什么?” “想替季先生摘下眼镜,替季先生解开衣扣,”宋郁将怀里的人搂紧了,贴着他的耳畔,色欲盎然,“想拥有他,想和他醉生梦死,想要他夜以继日,想让他含着我的,叫我‘慢一点儿,宋郁’,想让他精疲力竭躺在我怀里喘息……季先生,也想吗?” 光线昏暗里,季安和的目光清亮,他的声音坚定而郑重。 “想。” 人影相近,唇齿相依,四目相对,缠绵悱恻。 第四十八章 浮头 月光从窗口斜斜地落下,照在宋郁和季安和都曾坐过的那个位置。 曾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儿们纠缠在屋子正中的那个高台上,从上面倾泻下来的一束光笼罩着台上难舍难分的两个人,也笼罩着台下无处可依的木吉他,和被遗忘了翻倒在吉他边的那半杯鱼吻。 吉他的弦贯穿了那泼洒开来蓝色的鱼吻,而蓝色的鱼吻也浸染着吉他的弦。 鱼吻在吉他弦边蔓延开来,慢慢地滴落在地。 直至情事终了—— 宋郁将季安和搂进怀里,喘息重叠着:“季先生。” “嗯。” “季安和。”宋郁又唤道。 “嗯。”季安和不厌其烦地跟着应了两三声。 宋郁将人搂紧了些,又唤:“季安和。” “你想就这么叫我,叫完后半夜?”季安和压下了喘息,话问得正经。 “你明天要上飞机,后天不是要直接去公司?”宋郁更委屈地说,“我不敢做狠了,怕你后面吃不消。” 季安和对上了身边宋郁的眼,他撞上了宋郁眼里的真诚,他本来想问宋郁是怎么知道的,又想着自己的手机从来没避着宋郁,宋郁要知道,也是轻而易举。 宋郁以为季安和的沉默是季安和不信他的话,还特意为此诚恳地补了一句:“就这样,是不够的,怎么做都不够的。季先生应该知道,我恨不得把你就拴在我身上,锁进我骨子里,这样就不会……” 季安和吻了过去,将宋郁没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说出口的结局封缄住了。 尽管这是两个人都接受、也都做好了直面准备的结局,但他还是不想听宋郁说出来。 反正他一直都是这样——掩耳盗铃。 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掩耳盗铃了,他自嘲地想着。 “换个话题吧。一场爱,尽兴而已。”季安和故作洒脱,这是当初宋郁说给他的道理。 一场艳遇,没必要因为分离,而让它变得沉重。 尽兴,而已。 宋郁会意地苦笑着换了话题:“我回客栈的时候,听一个小姑娘说季先生给我留了花?” “嗯。在城墙根,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就买了。” “就只是这样?”宋郁侧身支肘撑着自己,看着身边的季安和,“我明明还听那小姑娘说‘你喜欢’的话?” “嗯,我说了。”季安和大方承认。 “那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花?”宋郁跟着诱骗道。 他仍然记得季安和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他的话这件事。 季安和沉默了一阵,才认真答道:“都喜欢。” “什、什么?”宋郁追问。 “我是喜欢花,也喜欢你。”季安和微微仰头看着那个撑着脑袋看着他的人突然怔愣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宋郁。之前,我好像没有说过这句话,现在说了,我……” 季安和这句话实在让宋郁情难自禁。 宋郁毫不犹豫地俯身吻着季安和,吻着他温软的薄唇,又熟稔地一吮,吮尽季安和嘴里的鱼吻。 突然之间他好像知道了第二杯鱼吻为什么叫余温。 这甜到发苦的味道,无疑是季安和给他留下的这场情爱的余温。 “我也喜欢。喜欢你,季先生。”宋郁哽咽了一声,“也不只喜欢。” 是对他胜过了喜欢的感觉。 是深爱着。 深爱着他的季安和。 - 只是再深爱的事,在现实面前,也是徒劳。 第二天夜里,季安和还是走了。 他还把宋郁挂在屋顶花园里花架上的风铃和宋郁的那两坛老黄酒偷偷换走了。 开始的那几天陈妍来陪宋郁喝了几天的酒,后来宋郁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是白天到处跑,夜里就去游鱼他阿姐那里唱歌。 第一年还好,就是梁好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第二年,宋郁就经常一个人独自坐在他那屋顶花园,看着季安和换给他的一柜子自酿酒,听着季安和特地给他挪到门边挂着的新风铃叮铃铃的声音,不住地勾着嘴角低笑。 这个屋顶花园到处都是季安和的痕迹,到处都是他说过“我喜欢”的地方,那些玫瑰,那些酒,那串风铃,那只不识眼色要往宋郁怀里拱的灰毛…… 明明季安和走了很久,但这些宋郁不曾动过的生活痕迹,又总让宋郁觉得季安和好像还没走,可能下一秒就会打开屋顶花园的门,将扑入怀的灰毛抱起,又大方而亲昵和宋郁亲吻一下。 然而现在夏日骤来的雷雨轰隆地响在楼顶的天空,闷雷将独自沉湎的宋郁惊了一个寒颤,反应过来的宋郁还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手摸上灰毛的小脑袋,将灰毛放上了书架边的猫爬架,转身去酒柜里拿酒。 提着要见底的酒瓶子的人看着猫爬架上都长到三岁了的灰毛,目光微觑了觑,开口问道。 “小东西,你说,酒要是喝完了……” 但这话说到一半,不知道宋郁想了什么,又突然把拿起来的酒瓶放下去,改了口:“算了,不喝了。万一喝完了他还没回来……今天不喝,明天不喝,总还能拖个几天。” 而远在千里外的人却在觥筹交错里展露着他一惯礼貌地笑容,一杯接一杯地豪饮下对面敬来的酒。 “季副总还是这么好酒量啊。”一个身宽体胖的老总穿着一件略显紧身的西装端着一个酒杯看过来和季安和碰了碰杯。 “没有,王总客气了。” 季安和推了推他的金丝边眼镜,举起了高脚杯,眼眉的笑意仍旧是礼貌而冰冷的:“王总是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的,现在这酒也喝够了,不如我们就打开天窗,说说话儿?” “欸,不急。”这位叫王总的男人同季安和摆了摆手,“我之前听说季副总回来是因为当初为了美人一掷千金借了何总的钱,才又回了他们何家?” “王总,这……好像与我们今天的事,无关?”季安和转瞬敛了笑容,眼里的目光凌厉了些。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得我们季副总的青睐。这不,我那小女儿,托我一定要替她来问问。” 季安和微微低头,抿了杯中酒,婉拒着:“王小姐聪颖可爱,喜欢她的人必不在少数,没必要多我这一个吧。至于我喜欢临初的那个人……他比令媛是不如,但也独一无二。而且,三年前我喜欢,三年了,”季安和叹了口气,眼里的笑意陡生,带着点他在这座城市里少有展现的温柔,“我……” 还是喜欢着的,季安和的话却突然哽在了喉头。 他踌躇了一阵,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在这场应酬里不自觉地多喝了两杯,直到下班时就被他放回家的季同开着车来接他,他如鲠在喉的这句话,都还徘徊萦绕在他的脑海心头,久久未去。 作者有话说: 顺便说一下 理了一下大纲哈 应该也没剩几章就要完结了 嗯 虐也不会再怎么虐了 应该就再一两章就甜了 嗯 第四十九章 洪流 日光落在苍山巅头,似在雪上洒金,引人入胜;但日光落进宋郁躺着的那间屋里,却又在这冰凉的地方显得乏力。 宋郁从睡梦中醒来,照旧抬手遮去晃眼的日光。 他醒了一会儿神,才翻身坐起来,看着床下狼藉四散的酒瓶子,便想起了昨夜客栈没人,他就在季安和之前住的这间屋里多喝了两杯,睡时还忘了带上窗帘的事。 “第三个春天,第四个夏天,第四个秋天,第四个冬天……唉。” 他的一声叹息仍然回响在这间小屋子里,回应他的却只有整座楼的寂静。 年关将近,梁好和猴子还是按以前的规矩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他放回了家去休息,等着这年关时候再回来和他一起迎接年后的人潮,连灰毛都被宋郁放了假,让梁好先领回去养着。 偌大的一座楼里,只剩下他自己,这也让他这半个月都浑浑噩噩地混了过来。 他呆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的雪满苍山顶的情景,目光却突然远了。 他还记得那人在落地窗前眼里映着苍山雪色和洱海月色的那副模样。 那时宋郁还以为,世间风花雪月,就是他的季安和。 现在想来,好像风花雪月,都比不上那一个人。 可是都三年了,说不定,还在怀念的人,只有宋郁一个了;说不定那风铃早被季安和遗忘在行李箱里了;也说不定季安和早就忘了他了。 也就只有他还在痴心着。宋郁自嘲地想着,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里并没有一点快乐的意思。 他起身从地上捡起了轻轻振动的手机,站在了季安和曾经推开过的那扇窗前,低头向下望着庭中花园里空无一人的秋千,和秋千旁花架上都萎败了几盆花,他神色郁郁。 “喂。”宋郁接通了电话。 “宋哥!”小白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陈妍叫你今天过来抱花,我们去花市买了年花,知道你没心思去,就多帮你捎了两盆。” “今天下午要去喜洲走一趟,过几天来。”宋郁将屋里这扇窗户推开来,让凛冽的冬风灌进屋里,吹散了酒气,又回身将散落在地的酒瓶收拾起来,没喝空的几瓶又被他一一堆进了楼顶花园的酒柜里。 自从夏天他发现酒柜里的酒要喝完了以后,他就不停的往这酒柜里放酒,把季安和留下来的那瓶藏在酒柜深处。 他执拗的动作都让梁好来试探着询问了好几次,不过都无果。 其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害怕自己真的喝完了,那个人却没回来;也可能是不舍得喝完那人留给他的那点酒。 但归根结底,都还是因为那个人。 他抹了把脸,将酒柜的柜门合上,回身扎好了辫子,看了两眼手机App里提醒的新订单,又给休假的梁好发了短信,叫她一会儿收假回来等个客人,自己则离开了客栈,按照惯例去之前帮他养鱼的老伯家里走动走动。 老伯待他一直像亲生子,见到他来了,更是留了他在喜洲洱海边冬钓。 冬天的水冷,鱼是钓不上来几条的。老伯或许也没奢望宋郁能钓上几条,不过是托他一起打发时间而已。 “阿郁,你不开心啊?” 老伯点着他的那根才卷好的叶子烟,坐在洱海边上,看着长杆。 “没有。”宋郁低头给鱼钩挂上蚯蚓做饵。 老伯轻蔑地嗬了一声:“你就骗我啰。你开不开心,我还看不出来?” “嗯。您老了,看走眼也是常事。”宋郁难得地开着玩笑,引得老伯抓了地上的一把小石子,往他那处砸了两颗,砸完了老伯又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喜欢的人还没回来?” 宋郁听着老伯的发问,上饵的动作停了下来。 湖边的风撩起他的碎发,眼睛不经意地眨了几下,他才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他……应该不回来了。” “你问过了?” “没有。”宋郁站起来躲了躲脚,又一手抓杆一手利落地将手中的鱼钩和渔线向远处湖中抛去,“我,和他没联系了。怕……他回归原来的生活,我这样就太打扰他了。” “一点联系都没有了哦?” “也不是。过年还是会发个祝福短信,我是特意编辑过的,他的……大概是群发吧,我也不知道,也不好问。” 老伯静静地吸了口他的叶子烟,再没问话,也没说上一句好还是不好,只是在后来宋郁的鱼咬钩,他帮宋郁收渔线起杆的时候,开口说道:“我那老婆子喜欢吃鱼,我就去小河沟给她摸,后来忙得很,没得时间给她摸,等好不容易有时间能给她摸鱼了,她又去了天上,不用我给她捉鱼了。宋郁啊,趁着都还活着,该努力……就努努力,免得后来就真莫得机会了。” “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了,始于大理,终于大理。”宋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老伯噘嘴摇头,深不以为然。 “这种事情,哪里还谈什么君子哦。约什么可不一定要做什么,都是跟着自己这里,”老伯抬手指了指宋郁的心的位置,继续说道,“就是跟着这里走的,晓得不?” 宋郁并没有点头,也没有立马摇头,他的眼里满是挣扎,挣扎着想要做出抉择。 他到最后,提着老伯给他的鱼去才村找小白抱花的路上都还没有在脑海里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而等宋郁从才村那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那时他从才村蹭了陈妍朋友的车回来,陈妍朋友还特地将那两盆年花给他卸下了车,放在门边才走。 宋郁接着推开门,沿着庭中花园的小径往里走,刚准备将怀里的花放下,就看见了花架下坐着个人。那人面前放着一壶花酿。 花酿的度数一直不高,也不醉人,他一般都不怎么尝,就之前和季安和装作附庸风雅的时候,喝了一两次。 宋郁抿了抿嘴,以为这庭中的新客人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也就由着他没有说别的,只是在将花搬近的时候,看清了那人一脸的郁郁色,倒和自己之前有段日子的表现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他倒是想起了,梁好昨天还跟他提过这个人叫程霁。 也是和宋郁两年半前一样,每日过得浑浑噩噩的。大概是他这样的惺惺相惜,宋郁将一盆年花摆在了程霁面前,开起玩笑。 “这位先生,您挡着我的花架了,您要不考虑挪个窝?” 程霁旁的话没说,直接让了位儿,宋郁则迈步靠近了花架,将萎败的那几盆花一一挪下来,又将年花置上架。 左右看了眼,又觉得这花架过于空旷了,将来要是在季安和那间屋里看过来,应当会少了风味。 于是又从径边归置的开得好的花簇里填了几盆进花架,将花架填得满当了,才抬头看向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被他推开来的那扇窗户仍然还开着,只是每次他回头仰望是那个会站在窗后看着他的人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宋郁仓皇地收回目光,也把他那份过于矫情的心思压在心底。 接着他听见程霁抱怨着“怎么就喝个烂醉这么难”,他抿了抿唇,带着程霁去了那个能让他一醉的楼顶花园。 这还是三年里,宋郁第一次带别的人上这里,还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这个陌生人却和别人不大一样,他一来就看到了那个新的季安和留给宋郁的风铃。 程霁问:“这风铃挺漂亮,怎么挂这儿?” 宋郁回头,看着门庭里挂着那串风铃,他眼里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季安和为什么把风铃挂在这里,或许是想他每次在走廊上就能听见这风铃叮铃铃,又或许是想他一开门就能见到这串风铃。 “他挂的。”宋郁笑着答道。 而后宋郁从柜子里拿出了季安和留给他的最后一瓶酒,那瓶高度数的自酿酒。 对宋郁来说,这酒苦得很,却也醉人得很。 他给程霁倒了半杯递过去,等程霁尝了半口才提醒了句:“我这儿的酒就可不好喝。”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多半是季安和故意的,就和那门口的风铃一样,都是季安和刻意的。 给他这样嗜甜的人留下苦酒,又给他这样送风铃的人与×希×独×家。留下风铃……这桩桩件件都是要宋郁镌刻于心的架势。 就好像比起宋郁怕他忘了,他更怕被宋郁忘了一般。 只是宋郁过了三年,才在程霁这里悄然发现季安和这样藏匿着的小心思。 作者有话说: 程霁 是奶口卡《强制驯养》里的受 之前就说和她联动 她的第三十章 里有他和宋郁喝酒的完整对话。欢迎大家收藏一下。顺便说下 真的快完结了 真的是短篇 没了。 第五十章 高楼 宋郁把酒放在桌边,时不时地给程霁和自己满酒,桌上的鲜花饼和油酥花生是梁好每天上午给宋郁准备好,夜里下酒的。 程霁的酒量确实没有宋郁想象的那么好。 一杯以前,还是坐着问宋郁:“你这上面还有床啊,一会儿我要是醉了,就跟那儿睡行吗?” 宋郁摇头说那也是季安和布置的,程霁就会意地没有再要求着睡那儿了。 但是一杯以后,程霁就没那么善解人意了,他捧着脸把自己的故事说完。 他的故事,倒是和宋郁差不多。 都是飞蛾扑火,都是把那一腔孤勇枉送在浪漫中。 最后浪漫至死,一人孤独。 “该你了。”程霁举杯要听宋郁的故事。 宋郁摇了摇头:“没什么要说的。” “就说‘他’吧,我要听。”程霁支肘撑着下巴,坐着一个听者的动作,认真地期待着。 “我和他,始于这座古城。我一开始在酒吧里见他,他坐在我的位置上,我望过去,他看过来,还带着微笑,很好看,像……一株兰花。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又哪里都很特别。”宋郁的目光变得深远,嘴角也因为谈论的这个人噙起了笑,笑如冬日里的暖阳,不热烈,却也不寒冷,温温柔柔地裹着人。 “后来,就和大多数在这里艳遇的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喜欢他,他恰好也喜欢我。我们在这座古城里的许多地方都接过吻……”宋郁微微仰着头,眼里的甜蜜骤然溢出来,连笑都压不住了,他笑呵了一声,给程霁添了酒,“我现在走哪儿,都感觉有他的影子。” “那他为什么还要走?” “他啊。”宋郁的笑僵住了,仰头将苦酒饮下,“肩上不只有我,也不可能只有我。我知道。他在这里,这里!”宋郁说着站了起来,几步蹲在了酒柜前,像季安和那天给他整理酒柜的时候一样,蹲了下来,看向程霁,“就在这里和他的弟弟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他父亲走了。他就得担这个担子,把他弟弟养大。你知道吧,他是出国留学过的,但早早地就回国了。” “哦,是他还有家人,所以?”程霁搭话。 宋郁努嘴,跟着摇摇头:“那不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是我留不住的。他或许是怕自己陷太深,这也难说……不然他为什么来当这个慈善家呢?他是想早早地让自己抽身;他是想走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高度酒的酒劲在这个过于悲伤的话题里慢慢侵袭来了…… 程霁整个人晕乎乎的,不太能分清宋郁现在说的话。他不可抑制地摇晃着,脸上是之前天边的夕阳染过来的一阵酡红。 “所以……”他话起了头,没了尾。 “所以?”宋郁等着程霁的下文。 “所以……我忘了,我说到哪里了?啊!”程霁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他的手悬在空中虚晃了晃,突然义愤填膺,“我要说!姓季的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宋郁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听着他的这句话,那杯中的酒都跟着洒了点出来。 宋郁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程霁说的大概是之前故事里程霁自己喜欢的那个叫季清安的男人。 宋郁笑了笑才接话,声音沉沉的,却又有点无可奈何。 “是呀。没心没肺的。”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惦着、念着。 “那不行,我得问问他!你把手机借我,我的没话费了。” 宋郁看了这个微醺的人一眼,质疑道:“还记得电话号码吗?” “记得!忘不了的。”程霁这话说的很小声。 宋郁在他小声的这句话里似乎找到了什么惺惺相惜的地方。 他好像也一直记得季安和的手机号。 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下来的,这会儿就忘不掉了。 每次喝多了就控制不住地想打过去,问问聊聊,哪怕一句也好。 每次还没打过去,宋郁就先清醒了。 他不敢。 他怕季安和问他,在干什么。 他怕回答季安和的是:喝酒。 他在洱海边答应过季安和:不抽烟,少喝酒,他不敢告诉季安和,自从季安和走了,他每天都在喝,每天都在醉梦里寻那个叫季安和的人。 - 程霁的眼睛微觑,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了下,才按了语音通话。 微信电话的铃声在整个楼顶花园里回荡着。 宋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酒精麻痹着神经,让他始终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电话接通,扬声器将电话那头的人声传来。 “喂?” 宋郁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条件反射地要去拿手机,程霁趁着酒劲,转身挣脱开来。程霁皱着眉头,高举着手机,冲手机那头的人问道:“你是谁,我找姓季的让他接电话。” 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宋郁也跟着沉默了。 他收回了手,看着程霁扬了扬头,不可一世地指责模样,宋郁想,那个叫季清安大概真的很宠程霁吧。 大概和之前的季安和一样。 大概他们相爱如宋季二人。 但宋季二人只有之前可以相爱如他们。 - 夕阳给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金披,细雪给城市里的大树枯枝银妆。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路上的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季安和踩着将要落下的夜幕回了家。照旧换鞋脱衣打开电台。 听电台的这个习惯大概是两年半前一个因缘巧合——那时他回到这里半年了,也是他离开大理半年了。 他替何厦去谈项目,和那位张总多喝了两杯,叫还没出国,跟在自己手下攒经验的季同叫了代驾回去。 当时代驾将打开了电台,电台里就放着那首歌,那首宋郁唱给他听的歌。 “答应你,只为吻你而低头……” 他自始至终都忘不掉的这句歌词,和宋郁这个人,和这个人送的那串风铃一起,一起困着他。 他不像宋郁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回忆,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曾爱得热烈这件事。 他只有那一串换回来的风铃,和没法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首歌而已。 他靠风铃来记着那句“吻于风花深处”,他靠那首歌,来记着那雪月下的人。 他也只有这一点东西了。 只有这一点东西,提醒着之前的深情。 季安和将西装外套挂在衣柜里,回身走到窗前。 窗户大开着,夕阳坦荡荡地落在风铃上,一切还是旧模样,一切却又变了样。 风铃哑了。 坠着的敲铃石似乎被从窗户外刮来的风给吞没了。 季安和皱紧了眉头,他连衬衣都没来得及换下来,低头查看着这串再不会出声的风铃。 他神色严肃地检查了一遍风铃,又跟着趴在地板上寻找着那个敲铃石。 地板,床上,床下,门前门后,衣柜内外……所有能让他寻找的地方,他都一一检查了,而眉头却在这过程中锁得更深了。 夜色更深了,头顶的灯孤单地亮着。 季安和颓唐地坐在地上,倚靠着床,他嘴里念念有词,念的却不是他一直找的那个敲铃石。 “宋郁……” 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害怕这个人或者该说是他和这个人的记忆会跟着风铃声一样,一起被风吞噬殆尽。 桌上的手机不知道第几次振动起来,季安和最后大概是烦了,他撑着床沿,去够桌上的手机。 手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他开口。 “喂?” 第五十一章 破冰 “喂?” “哥。”季同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你这声音……是不开心?” “没有,”季安和移开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林立的高楼,楼里点亮着的万家灯火都将季安和的心事埋没了。他不温不火地问:“你有事?” “哦,就是想问你,真的不准备这次和妈一起移民?” 季安和不假思索:“不了。我不出国了。” “那……”季同顿了顿,又小心地说道,“那今年过年要回妈这边吗?” 季安和抿了抿唇,那声“好”却哽在喉头。 三年过去了,他和母亲的关系仍旧僵硬。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母亲的气大概是消了,但还是不太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这件事。 而季安和也仍然不敢去见他的母亲。 他的性子一贯是温和的,却只对这么一件事特别执拗。 他是怕自己带着的这根反骨会给自己母亲那旧伤未愈的心头,又添新伤。 不过幸好,他们母子之间还有个季同肯从中斡旋,让两个人之间一直不远不近的,都还剩着点联系。 “今年回来吃个饭吧,明年也不一定能再见着了,哥。”季同商量道。 “好。”季安和看着窗外被城市的灯火照亮的半边天幕。 “对了,你上次托我带给妈的那块扎染布,前些天太阳大的时候,她又拿出来晒了。”季同闲聊起来。 季安和却在听了这话以后,没了和季同闲聊的兴致。 他的目光深深锁在对面高楼昏黄一道光线里。 就好像看到了三年前要走的那个夜里,宋郁把扎染布递到他手上的场景。 那时宋郁还跟他邀功说,是自己催着那老板赶出来的。 赶在季安和走之前,送给他。 “当给伯母的见面礼。”那时的宋郁故作轻松地跟季安和开着玩笑。 “我母亲可未必认。”季安和也半真半假地回应着。 “要是不认,我就将你偷回来。我们天高皇帝远,怕不着她。”宋郁这话,硬生生将一场再难相见的离别,说成是一场小别。 或许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希冀着一场胜新婚的重逢。 季安和无奈地撇了撇嘴,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季同挂掉了通话的手机放回了桌上。 手机刚挨着桌面,又振了起来。 这次却不是电话了。 是一个语音通话的邀请。 季安和看着那个屏幕正中的头像,和头像下方的备注的“宋老板”,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手机,生怕一个不稳当,丢失的就不只是一个手机了一样。 他的眉宇里,是慌张,是惶然,但转瞬又变了,变得和最开始的想法大相径庭。 他的心跟着压抑不住地向外蹦跶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形容为兴奋,还是雀跃,又或是怦怦然。 他的手颤抖着,挪到了屏幕下方,按下绿色的接通键。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情绪,显得分外低沉:“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清亮,语气可爱,带着点嗔怒的意味。 季安和听来,以为这人该是个不知道愁滋味的少年。 这个人开口却问着季安和“你是谁”,还叫嚣着要找一个姓季的,这让季安和那雀跃欢呼的心一下落入了悬崖。 他沉默着,看着窗外的光怪陆离,突然觉得这手机让他握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冷冷地开口,开口第一句,就忽略了这个问他是谁的人,直指这个语音通话的主人。 “宋老板。” 那边收回手枯坐的宋郁在一阵凛冽的风声里听到了这一声称谓,他从昏昏沉沉的程霁手中将手机要了回来。 程霁不认得季安和的声音,只认得季清安的声音,听了这话,还是乖乖地交出了手机,趴回了桌上,嘴里不停念着那个叫季清安的人。 宋郁则握着手机,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开口带着颤:“季、季先生,打扰你了。” 季安和没想到宋郁会这么客套,他那被夜风灌的冰凉的心,在这一刻仿若落入冰窖。 “嗯。”季安和冷冷地应了一句,“还好。” 宋郁在季安和冰凉的语气里皱着眉头,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在彼此的夜风里静听了彼此的一段呼吸。 “你,过得好吗?” 宋郁先开了头,但他在把这句老套的问候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嘴角挂着苦笑,正准备换个寒暄的说辞,季安和却在电话那头深呼吸了一下,回道。 “不好。” 这两个字就像季安和的那双眼一样,一下扼住了宋郁的喉咙。 他的苦笑僵住了,笑被他慢慢地收敛起来,但那份苦却沿着他的四肢百骸散开来。 “你……”宋郁的话到嘴边,好像要问的这一句为什么,又在这两人之间显得多余。 季安和回头,看着屋里挂着的那串再不出声音的风铃,不等宋郁问出来,提前解释道。 “风铃哑了。” 宋郁的心跳因为这句话慢了一拍,目光仓皇地游走在季安和留给他的这片天地里,他其实挺害怕自己会错了意,怕季安和的下一句就是到此为止,所以突然不敢搭话了。 “宋郁。”季安和没有听见宋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送我的风铃,坏了。” “是、是吗?”宋郁试探着。 “我……”季安和的语气了却不自觉地染上了委屈,“我今天没关窗,风把它吹坏了。风铃声,没了。” 宋郁却突然起身,走到了楼顶花园的门边,那里挂着季安和留给他的一串风铃。 “在的。你听。” 宋郁拨弄着风铃下坠着的敲铃石,风铃叮铃铃地脆响从宋郁的手机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季安和耳边。 “都在的。我在,风在,花在。季先生你听见了吗?” 宋郁的手还在拨弄着风铃,这一语双关的话却像石沉大海了一般,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季先生?”宋郁试探着。 “宋郁。”季安和唤他的那声很轻,轻飘飘地像春寒时落下来的细雪,覆在宋郁温热的心头,然后渐渐融化。 “季安和,前几天的苍山下雪了,今天的月亮也圆了。” 宋郁温柔地说道,温柔地说给季安和听,温柔地传达着: 我和我许下的风花,一直都在。 而季安和的雪月都来了,季安和却不在。 “我想你,季先生。”宋郁咬着唇,艰难地吐露着心头的那份累积了三年,也愈演愈烈的情衷,“每天都在想你。风里,花下,洱海边,哪里都是你。我…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人声渐落,风声此消彼长,呼啸起来。 乍暖还寒的风都是过于凛冽的,硬将凌寒的花都吹落了两瓣。花瓣零落,最后飘摇着落在被宋郁遗忘的那瓶酒边。 酒意熏着花红,酒气却隔着电话熏染到了季安和那里。 季安和回应的那三个字,却回还来,散入了大理的风声里,萦绕在宋郁耳边。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开头的“喂?”多占了四个字符哈 主要是怕不连贯 才加上的。对不起老哥们 但是应该不影响订阅玉佩 还是先说一声。嘻嘻嘻 见面就快了哈! 第五十二章 旧信 那天夜里,宋郁和季安和断断续续地聊到了夜深。到最后两个人都忘了挂掉语音通话,就这么听着彼此的呼吸,进入了梦里。 但这梦没让宋郁做多久,他就被上楼顶花园来的梁好,给摇醒了。 大概也就是五六点的样子,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睡在楼下的梁好被敲门声叫醒,那时门外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男人的神色显然不太好。 梁好只能上来找宋郁做主,宋郁跟那男人聊了没两句,就带他上了楼顶花园,将那个昏睡在风棚下的床上的程霁打横抱起来带走了。 宋郁目送着那个自称是季清安的人抱走了程霁,才匆忙的在桌上寻找着自己的手机。 匆忙间,桌边摇摇欲坠的酒瓶被他失手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清脆的响声将才走下一层的梁好又匆匆地给叫回了楼顶来。 “宋哥,怎么了?” “没事。快来帮我找找我手机。” 梁好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宋郁,宋郁有些不耐地又一次说:“我手机怎么不在了?” 梁好抬手指了指宋郁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宋哥……手机不是就在你手边吗?” 宋郁被梁好一指,才发现那就在手边没电关机的手机。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又脚步匆忙地从梁好身边走过,走进季安和住过的那间屋里去找充电器。 他给手机充上电,梁好还在门外,不紧不慢地问道:“您,又想季先生了?” 宋郁听着她的问话,猛然回头:“你……知道了?” 梁好靠在门边抱着臂,她借着走廊的白炽灯的灯光打量着屋里暗处的人:“知道。这几年你喝醉了,抱着手机,念的都是他的名字。昨天晚上,应该也念了吧。” “昨天……我好像做了个梦,”宋郁的手机仍然在充着电,他不太敢确定的口吻,将他心里的那点害怕都透露出来,“我梦到了,他说他的风铃坏了。” 宋郁说了这话之后,被自己脑海里仍然过于清晰的记忆给吓住了,他怔愣了一下,才说道:“他……说他也想我来着。难道这也又是梦?” “宋哥。”梁好看着黑暗里那个话音渐轻,少了底气的人,她抿了抿唇,犹豫再三,才开了口,“那个,季先生,其实是留了东西给你的。” 宋郁盯着屏幕的那双眼瞬间看向了梁好。 这是这三年,梁好第一次看着宋郁的眼睛这么明亮,亮得连她都不太敢直视了。 “季先生说,那东西他收在了楼顶花园的书架上。”她咬了咬牙,盯着宋郁压过来的目光解释道,“是、是季先生说,如果有一天,觉得你真的过得不太好了,我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 宋郁没等梁好解释完,扔下手机迈开步子冲到了风棚下的书架上。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架上的书,只有最顶上的一本英文原版页脚微微泛黄。他拿起这本书,轻轻吹了吹扉页上落下的灰,看着书页中还夹着一瓣干花花瓣做书签。 那花瓣露了半截出来,宋郁循着花瓣书签翻开了这几年他一直不忍心碰的这本书。 夹着干花花瓣的这页书里还夹着一张信纸。 信纸上是季安和写下的几笔凌厉。 宋郁: 你找到这封信了吧,是梁好告诉你的这封信吧? 我是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 可我也不想你过得不好,所以才写了这封信。就当是你的一点慰藉吧。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有太多想说的。 一开始,要走之前,我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更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跟你提这个“结束”。木……木……整……理…… 现在想想,哪里开始,和哪里结束,或许都不重要了。 本来,我们这场相遇,就是恰逢其时,所以显得过于美好了。对你,对我,都过于美好。 其实你那天在花架后听到了吧。 我要走的事,我也没想瞒你。很抱歉,这句话一直要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补给你。 但我们也不是一定就到此为止了,只是终于大理。 给我三年,或者给我们三年。 如果三年后的春天,我们还能有这样的恰逢其时的时候…… 我会回到大理。我想,这样我还是遵守了约定。 始于大理,终于大理。 宋郁握着这封信,一点一点的晶莹却从眼角滑下来,打在信纸上,将薄纸浸湿。 季安和的这封信,就真如他所说,是个慰藉而已。 他连时间都选好了,选在宋郁过得不太好的时候,给宋郁一点惦念。 他是个多么残忍的人,又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啊。 他和宋郁说的还是那句—— 始于大理,终于大理。 他应承给宋郁的,却不止于此。 他是说: 始于大理,终老于大理。 宋郁怎么会不懂呢,这是季安和在拿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句“终老于此”,来哄自己。 宋郁咬着唇,仰头将这点眼泪咽下。 破晓的日光破开了黑暗一隅,那将升的太阳将它的一点殷红,分到了宋郁的眼眶。 宋郁哽咽了两下,起身握着这封信,回到了之前的那间屋里。 他打开了手机,对着那个有通话时长记录的对话框打了两排字。 他的手在发送键外徘徊了几次,最后又改成了一句。 【鱼】:季先生,现在,算恰逢其时了吗? 【ji】:春天还没到呢,宋老板。 【鱼】:你记得可真清楚啊,季先生 【ji】:我还记得,始于大理,终于大理。 【鱼】:我也记得。 季安和看了宋郁最后回复的这句话,勾着嘴角将手机锁屏,他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抽屉里抽出了一张信封。 又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只笔,在信封的封面上写下了两字。 辞呈。 然后他将文件夹里一早写好的东西打了出来,又看了几遍,塞进了信封里。 他拿着信封走到了电梯间等着电梯。 等着电梯门打开时,他看到了电梯里唯一的一个人——何厦。何厦瞥了眼季安和手上的信封,不在意地问了句。 “季副总,这是去哪儿啊?” “去你那儿。”季安和言简意赅。 “你手上拿的什么?”何厦按了关门键,又问。 季安和回看了何厦一眼,抬手把信封拿给他看:“辞呈。” 何厦明显没想到季安和会给他这样的答案,他等电梯门合上了,才慢吞吞地试探道:“你要走了?” “嗯。”季安和不温不火地答了句。 这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话,等到了十七楼总裁办公室的楼层,电梯门打开,季安和跟着何厦一前一后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 三年前,他也是这样跟着何厦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这里。 那时何厦还在这里问他:“季安和,你拿着我的钱去挥霍啊,一周一百万啊。” 当时的季安和只是皱了眉头,没有解释下去。 毕竟他也没想到那个周行会这样挥霍。 “你这是为了美人一掷千金呢?”那时的何厦还热衷于自己这个好友的八卦,继续追问道。 季安和冷声:“算是吧。” 何厦啧了一声问道:“什么叫算是?” 季安和却懒得解释前因后果,直说卡不在自己这里,之前自己打了人,那卡拿去当医药费送了。 何厦显然不信季安和这套说辞,且不说是不是充作医药费,就是季安和打人在何厦这里都是存疑的。 所以这谣传久而久之就真给传成了季安和为了美人一掷千金。 不过季安和似乎并没有太反对这样的说辞,所以公司上下,都默认了这件事。 - 何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站在他办公桌前的人。 “现在是为了那个美人,那个让你心心念念了三年的美人?” 季安和将信封放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手就顺势压在信封上,手指轻轻地叩了两下桌面,他就将辞呈信封往何厦那里推了推,认道:“是,但我们不止三年。” 至少,未来不止三年。 作者有话说: 下章差不多了哈 番外应该还有点哈 顺便想求个评论嘻嘻嘻 也先提前感谢姐妹们看下来。恰逢其时那句 有化用。愿世间所有美好,都是恰逢其时。 不记得是哪里看来的,但是就记得这句话了。 第五十三章 布花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落在了苍山之上,半山的雪笼在青松上,朝升的日光落在雾凇上,又折散在洱海的碧波上。 开年前的最后一场花市就摆在这粼粼的波光后,本地的人将这一小段洱海边围的水泄不通。 大理人爱花,历来都是家家种花的,看这来来往往的买年花的人,就可以映证了。 而洱海的另一边,也被人围住了。 这是早起在洱海边看日出的游人们。他们裹着冬衣,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湖边。 一辆云L的车载着花的车从他们身后的环湖路上开过,缓缓地驶回古城。 宋郁将车停回了车库里,才回身挪着这一车新买回来的花。 之前那几盆将枯的花被他搬回了双廊。双廊那院子有他请的一位婆婆帮忙照顾着,那花总会被养得好些。 而他这几天倒是新买了不少的花,都一一被他填上了找人新做的花架上,连白色矮墙下,也移栽了两株新棠。 宋郁看了两眼这庭中花园被布满的花,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要把自己这一车花安置在哪里了。他又从园子里挑选了几盆长势好的,搬上楼顶。 这才把那车里的花在园子里空出来的位置上安置下了。 - “宋哥!你怎么又搬花回来了。” 梁好是听到了屋外宋郁的动静,才从懒梦中醒来。他将一件大衣拢在薄衫外,匆忙扎好辫子,走出去,看着独自在园子里忙碌的人,顺嘴问道:“你又只穿那么两件?太阳还没出来,别感冒了。” 依着往年的惯例,这临春的头上总是要寒一阵,这几天正是春寒的时候,别说梁好,就是从古城里随便拎一个都还是要比宋郁穿得厚实得多。 “嗯?”宋郁从花丛里扬了头,敷衍地应着,“知道了。” 梁好大概是不满宋郁这态度的。她走过去,站在花丛里,拎了旁边萎黄的几片叶子,冲宋郁砸过去:“季先生说,你该多穿一件!” “知道了。我这就去,还不行吗?”宋郁放下了花盆,拍了两下手,跨步上了台阶。 梁好看着宋郁上楼的的背影,跟着扬了扬眉。 “‘季先生’,百试百灵啊。” “梁好!”梁好还没怎么得意一下,就听见宋郁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诶——”梁好扬声冲上面的人喊道,“怎么了?” “你把灰毛给看好了,别叫她又把我的花骨朵给踩没了!” “啊?哦,好。”梁好应了宋郁,这才想起了那只灰毛猫,说起来是有半天没见着她了。 “灰毛?”梁好跟着在园子里轻声唤着,“灰毛?你去哪儿了,快出来啊,免得一会儿你又要被你宋爸爸遗弃了。” 梁好的目光瞥过周遭,最后在花架的秋千后面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 “原来你躲在这儿啊。”她凑过去,伸手把那灰毛抱回自己的怀里,“你宋爸爸心情时好时坏,病情反复,你别去踩他的花,记得了吗?” 梁好点了点灰毛的小鼻子,和她讲着道理,灰毛不以为然地眨眨眼睛,追着梁好的手指头就要咬过去。 “不记得,你也没办法。”梁好拍了拍她蓬松而柔软的头,顺手给她挠了挠下巴,“梁阿姨罩不住你,你只有等你亲爹季先生回来了,你再告状哈,听见没有?” “喵——” “那就是听见了。”梁好跟着坐在了秋千上,又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一边捋着灰毛身上发灰的毛发,一边说道,“也不知道你爹多久回来。别最后给宋哥一场空欢喜啊……” 梁好跟着叹了口气。 - 同样是除夕的早晨,季安和从梦里醒来。 下了一整晚的雪给这座城带来一片白皑,却没压下去除夕这天的喧嚣。 季安和拉开窗帘,看着细雪翩飞,落在楼下那些打着雪仗的孩子们的帽顶,落在绊倒了孩子的几枝红梅枝上。 红梅是小区之前为了绿化而植的,放眼整个小区,也没几株。季安和楼下就植着这么一株。 风起花落,红梅白雪。 季安和的嘴角勾了勾,他从床上拿起手机,将这一景致照了下来。 然后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编辑了一条和往年差不多的消息,发了出去。 【ji】:梅花落了,除夕快乐。 【鱼】:除夕快乐,季先生,今天不是群发的 【ji】:我也不是群发的。 【鱼】:去年我也没群发 【ji】:去年我也没有。 季安和笑着回复。 短短几句,甜蜜就滴落在心头了。 原来这几年,宋郁如他,他如宋郁。 所以两个人都恰到好处地停下了后面的话,也都恰好地转开了话题。 【ji】:今年怎么过? 【鱼】:今天阿姐要来跟我一起跨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做吉他的。她说一家人,得聚一次,大概是要让我帮她看看我姐夫了。对了,我买了年花,是阿姐喜欢的那种,emmmmm……我还买了一枝玫瑰,是你喜欢的那种。 【鱼】:季先生,等大理过完年了,那就是春天了。 季安和看着宋郁这句藏了心思的话,眉毛里的愉悦都藏不住了。 宋郁在提醒他,该回去了。 他故意逗了逗宋郁。 【ji】:嗯。 回复完,就看着宋郁问来句“只是这样”,他笑了笑,刚要打字,手机却有了新来电,振动起来。 “喂。”季安和接通电话。 “哥,今天是要回来的吧?妈说,让我再问问你,确认一下。” 季安和的目光又看回了那缀在白雪上的红梅,想起了宋郁刚刚发来的话,他勾了勾嘴角,肯定地回答道。 “回来。” - 宋郁看着自己这句话发过去后,就再没了回音。 这让宋郁今天的兴致没那么高了。他努了努嘴,起身轻轻撩了撩花园门后的风铃,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收到季安和的新回复,才下楼去给自己找了点别的事做,或许忙碌起来,就不会抱有这么大的希冀了。 宋郁的阿姐宋柚是在下午才姗姗来迟的。她仍旧是一袭长裙,长发飘逸的模样,眉眼微弯,是和宋郁一样温柔的笑眼。 她等着开着自己车的那个男人把车停进来,才从车上取出了一把新的木吉他来。 “上次听你说,那把吉他浸了酒,音不准了。这是他特意做给你的,你试试?”她递着木吉他,冲在车库里站着等她的宋郁说道。 宋郁看着宋柚手里的那把木吉他愣了愣,手却迟迟没有伸过去。 那和宋柚一起来的男人真诚地解释道:“可能这把是比不上你之前那把,但……” “比得上,”宋郁没等那男人把话说完,先笑着接过那把吉他,“只是我那把,意义更重。不过既然是阿姐和您的好意,那我怎么也得收下是吧。” 宋柚睨了眼眼前卖乖的宋郁,也不客气地警告:“知道就好。” 宋郁扬了眉:“那正好,试试音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吉他走出去,坐到了花架旁的秋千上。 风正清,花才放。 宋郁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弦,悠悠的乐声倾泻在这座庭中下院里。 他轻声而歌,寥寥的弦音也轻轻地来和。 “…… 冬风缠着花架, 书页夹着干花, 藤下沏着新茶, 讨吻的鱼儿啊……” 宋郁的声音唱到这里却突然颤抖起来,他的手下拨弦错了音。 歌声和弦音顺势戛然而止。 他眼角挂上了一点晶莹,晶莹迅速地顺着眼角滑落,而后几不可见。 他抿了抿唇,低头想道。 那曾经跟他讨吻的鱼儿啊,怎么还不归家? 作者有话说: 晏·废话太多·池下周!肯定完结! 我歇两天 第五十四章 鱼约 飘摇来的细雪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停了一会儿。夕阳昏黄的光在铺地的冰面里反射到了贴着窗花的窗户上,照到了楼上的人家,融进了阖家团圆的笑声里。 家家户户被这昏黄包裹着,在降临的夜里彼此照映着,给这样的街道冷清的夜里添了几分温暖。 厨房里的人将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端上了桌,厨房外的人忙碌地摆着碗筷。 “叮铃——”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摆着碗筷的人交代了声,两步走到门前,冲着门外抱着一束花的人说道,“哥,你来了。” “嗯。我……”季安和往门里看了一眼,看着那个在不远处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在他目光对过去就逃避开来的女人,他扯了扯嘴角,瞥了眼自己手上拿的这一束鸢尾搭着情人草的花束,“我带了一束妈喜欢的花,她……” “她在呢,她肯定喜欢,你先进来。”说着季同接过季安和的花,捧到了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两兄弟摆着筷子的女人面前,献宝似的:“妈,快看,哥带了花来。” 那女人抬头看向花时的目光明显一滞,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眼里湿润:“好……好看。” 这话说完,她就接过那束花,走到厨房后的阳台,把摆在柜“!山!与!氵!夕!”子里落了灰的花瓶翻出来,安置着这一束花。 季安和换好鞋进了厨房洗手,他站在流理台前,手匆忙地过了水,才偏头看着阳台上端详着那束花,而目光深远的人。 像是怕惊扰了那沉浸在回忆里的人,他的声音轻而缓。 “知道您要跟季同离开了,就没买什么带不走的。这个……是父亲原来和我说过您喜欢,他说,要是他进了手术室,没出来,让我过年节的时候一定替他买束花送你。本来我都忘了……”季安和说着低头向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指相互纠结着,像他犹豫的心一样。 “他啊,就是这么个人,”那女人轻嗤,“明明喜欢,却就是不肯说,明明什么都在意,却都不愿意表露;尤其是那几年,明明自己很难受,却又不露声色,还安慰我说没事,说他会好,你看看,你看看他,”女人嘴角仍然挂着笑,眼里却含着泪,“这个糟老头子……多坏。走了十多年了,今天一看,好像又跟没走一样。” “十多年了……” “是啊,没想到,我还记着呢,他当初还说,可能过几年,我就该把他忘了,没想到……”季母将沾满眼泪的纸团捏在手里,深吸了口气,才说道:“还有,你也是,好不容易回来,还带什么东西啊,就这点,你倒是和他一样,都坏透了。” “是是是。”季安和勾着嘴角,从流理台上扯了纸,递给了阳台上泪早已流满面的女人,“擦擦?这花可见不得眼泪。” “对了,你怎么想起了送这花?”女人从他手里接过纸,还打了打他伸来的手,才草草地擦了自己落下来的泪,“是不是糟老头子给你托梦了?” “没有。”季安和尴尬地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是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懂花,那天想起他,就想起了这件事。” “那种朋友吗?”季母看着季安和,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季安和沉默了一阵,答得郑重:“嗯,他,人很好。” 季母理着花的手顿了顿,又问道:“三年前认识的那个?” 季安和疑惑地看着自己母亲,季母的手掐着蔫掉的那几片叶,不在意的解释又显出了一点缓和的意味:“听季同说的,说你从大理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你是我的孩子,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 季安和伸手替季母理去那片蔫了的叶子,回答着:“是。我和他三年前认识的。” “后来呢,没联系了?”季母稀疏平常地发问。 季安和却不能当闲话家常一样地答,他有点惊异地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妥协。 季母却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嗯”了一声,等着季安和的回答。 “前几天联系了,他希望我回去。可是我手上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还走不掉。可我又怕再让他等等,会太久了。”季安和兀自挣扎着。 “三年长吗?”季母的目光落在情人草围着蓝色鸢尾里。 季安和沉默地听着季母给他的回答。 “不长,十年,也不长。只要还记着,这十年,就和昨天一样。” 唯有不相忘,可抵岁月长。 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只是季安和现在才明白。 季母挑了一支开得好鸢尾掐了下来,熟稔地别在上衣的第二颗扣子边,叹了口气,提议道:“但如果真的惦念,暂时放下手里的去看看,也不是不行。只要他这个人值得你这样。” “嗯。”季安和低声地应着。 “对了,那扎染很好看,我很喜欢。”季母笑了笑,话语却变得生疏而礼貌,“如果,你要去见他,替我谢谢人家。” 季安和的眉头皱了皱,他母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不得不对自己儿子退让,却还是不太愿意接受。 这句‘人家’就把他和自己的界限划得再清楚不过了。 而教养大概都是遗传自父母的,季母这次给他留了余地,他自然也不会再要求自己的母亲更多。 他点了点头,将这份母子之间的体面保存下来:“好,我会跟他说的。” 季母补充道:“是如果你要去见他的话,不去就没必要了。” 我会去见他的。没有如果。 季安和在心底无声地回答着,但这话最后还是藏在了他心底。他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吃饭吧,我猜再站会儿,才该凉了。” 说着他抬手抵着季母的背,推着她往厨房外走。 季同看着重归于好的两个人从厨房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他热忱地招呼着两人入席。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一场团圆饭,等季安和陪季母和季同收拾完了闲下来看手机的时候,才看到了宋郁回他的消息。 【鱼】:只是这样? 季安和露出了宠溺的一抹笑容,眼里是无边的温柔。 他站在窗口,看着高悬着的月亮,月色和他目光一样温柔的。 他将电话拨了回去。 “季先生?”那边喧闹的背景音也没盖住宋郁语气里的兴奋。 季安和眼里的笑容更甚:“嗯。” “我们这里在看烟花呢,你,”宋郁拙劣地没话找话,“你怎么还没睡?” “我吗,不想睡。”季安和看着眼前突然飘落的小雪,顿了顿,说道,“刚刚月亮出来了,这会儿,又下雪了,我……” 我想你了。 季安和不知道这句话要怎么说出口,他的声音在那个“我”字那里戛然而止。 宋郁却和他异口同声,把他哽在喉头的这句话,说给了他听。 “我想你了,季先生。” “嗯。”季安和握着手机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特别想。” “嗯。” “非常想。想吻你。想拥抱你。” “嗯。” “你想我吗,季先生?” “想。” “我今天喝了酒,季先生。要是你明天不想我了,就不要告诉我了,我就当今天的这话,是我喝醉了,胡思乱想的。” “我想你的,宋老板。”季安和情急道。 “嗯?” “我说,我想你,宋郁。特别想,非常想,还想吻你,想拥抱你。” “那我还想!还想和季先生在风里花下,在屋里的落地窗前,一边做‘’爱,一边看着苍山的雪和洱海的月,还想很多,想……” 宋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概是真的喝了酒,起了酒劲。到最后,到季安和嘴边,能回应的只剩下了一个字。 “好。”季安和的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氤氲了水汽,他看着眼前朦胧的月色,嘴角却不自觉地扬得更高了。 宋郁大概是真的醉了,呼吸声过于均匀地响起来。 城里禁了烟火,这座繁华的城市显得过于安静了,而季安和就是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把宋郁的安稳听在了耳里。 他冲着这个沉浸在醉梦里的人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也是他当时从大理走之前在游鱼酒吧里,在宋郁耳边说过的话。 “宋郁,等我。” 第五十五章 洄游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大理的MU1314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机场广播的声音回荡在人满为患的机场大厅里,季安和原以为机场应该不属于春运的行列,却没想到,春节时候的归人还在把这里占据得满满当当。 他跟着广播指示拖着自己的箱子前往指定登机口,登机。 手机在关机前,来了新消息。 【鱼】:初一礼佛。季先生初一不上班吧。 【ji】:上。刚开完会。一会儿还有个会, 【鱼】:给加班工资吗? 【ji】:不知道。走了。晚点见。 【鱼】:你认真开会,晚点微信见。 季安和看着宋郁回过来的话,脸上噙着的是没压住的笑,那句“傻”到了嘴边又被咽回去了。 他推推自己的眼镜,拢了拢昨天穿到母亲家里的西装,在座位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等待着和宋郁的“晚点见”。 - 背靠苍山,面朝洱海的凤阳邑古村里坐落着一间古寺,名叫法真。法真寺是大理当地最灵验的寺 宋郁更是一早就开着阿姐宋柚的车将宋柚和她的男朋友带到了这里。 按理说是初一礼佛的,但大多外地人都会选择大理出名的崇圣三塔。那三塔下多得是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法真寺这里相比起来则要清净许多。大概是只有本地人会踩着石头城里的石头搭出来的老路上山,去法真寺里礼佛吧。 临开春的时候,大理的雪都是攒在苍山顶,落不下来的,所以这石头路在这种开春前草木衰败的时候,会显得更好走。 宋郁跟在宋柚的身后,踩着宋柚走过的路,压着萦绕在半山的钟磬声慢慢上了山。 木鱼被宝殿里团坐着的小沙弥缓缓敲着,善男信女双手合十,俯身而拜。或有所求,或感其恩,世态万千,都融进了这三拜三叩里。 宋郁也跟着屈膝在蒲团上跪下来,他合十双手,虔诚而拜。 门边的老僧在宋郁拜下时,叩向了手边的古铜铃。 铜铃一响,宋郁问佛,何时春可来? 铜铃再响,宋郁求佛,请许春早来。 铜铃终响,宋郁拜佛,春日,当来。 _ 日头正当空的时候,宋郁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迈出了正中大雄宝殿的门,走到一边结花骨朵的矮株小树边,接通电话。 梁好气愤地问道:“宋哥!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宋郁皱了眉头问道。 梁好却支支吾吾起来:“那个……灰毛!她!她那个什么……从昨晚叫到了现在,你快把她带去解决一下!” “发情?”宋郁笑着问道。 灰毛是只母猫,前两年长大了,也要这样,叫的人心烦,宋郁那时没心情管这小东西,等她发情了,就按网上教的方法,用棉签给她试了试。但这方法,梁好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 那之后他们俩就跟无声地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样——只要灰毛发情,梁好就把这小母猫丢给宋郁。 不过昨晚灰毛发情的时候宋郁已经睡了,梁好不好打扰;等被猫叫折磨了一夜的梁好又被猫叫醒了,宋郁却早都已经出门了。 灰毛就这么可怜巴巴地难受了一晚上,整只猫都有点恹恹的。再遇上梁好的起床气,一下就给吓到了门边的门槛后,她索性就撅着屁股窝在那里,不满地叫了几声。 但猫叫声还没停,整只猫就被门外拖着行李箱的人一手抱了起来。 那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眼里带着灰毛觉得亲切且熟悉的温柔,揉了揉灰毛的下巴,温和地问道:“小灰毛,都长大了?” 说着他把不停往怀里蹭的小东西放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自己连箱带猫一起提进了门。 他穿过熟悉却又看起来像是大变样了花径,踩着满花径的落花,听着前台梁好大咧咧地叫着电话那头“宋哥”,他笑着走到了前台。 梁好看着来人,说话的声音明显一滞。她那一脸惊讶险些隔着话筒传递给宋郁。 季安和连忙竖起手指,嘘声。 梁好匆匆敷衍了电话那头的宋郁,挂了电话。 季安和抢先开口,直奔主题:“宋老板,去哪里礼佛了?” 梁好大概没想到季安和会跳过“宋郁不在”“宋郁干什么去了”这样的问题,直接到了“宋郁去哪里礼佛”上。 “法、法真,求姻缘的。” “姻缘?求和谁的?”季安和看着灰毛从行李箱上跃上了前台的桌面,他手指跟着敲了敲桌面,半开玩笑地打探道,“求那个之前来店里跟你们喝酒的人的?” 梁好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季安和说的这个人。但好像才睡醒了正从楼上下来的猴子记得更清楚一点。 “那个叫程霁的人?”他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解释,“之前不是只有他跟着宋哥上楼了?” “啊!好像是哦。”梁好被他这么一提醒,一惊一乍起来,“可是他不是被他们家总裁绑回去了?哇,他们家总裁也好帅哦。听说也姓季,季先生,是您兄弟吗?” 季安和轻嗤了下,揉了一把手边小声哼唧的灰毛:“我只有一个弟弟,你们都见过,他叫季同。” 说完,季安和突然注意到灰毛越来越反常地凑过来,那哼哼唧唧的模样让季安和把手从灰毛那儿抽了回来,他认真询问了一番,才知道灰毛发情的事。 他跟猴子搬了行李上楼后,才问梁好要了根棉签,替宋郁照顾了一下他的小女儿。 等忙完这些,也才将过午后。 他正说着要抱灰毛去楼顶花园晒太阳,用宋郁很早之前留给他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楼顶花园的门。 门后的风铃迎风而响,季安和目光随之沉了沉。 那一股思念如花架上牵起来的藤蔓,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那天夜里,他的风铃哑了的那天夜里,宋郁就是站在这里,听他说过得不好的话,也就是站在这里,摇响这串他留给宋郁的风铃,告诉他。 ——“在的,你听。” 那风铃声清脆,那些话也记忆犹新。 他站在风铃前愣神,沉浸在之前在这楼顶花园发生的一幕幕里,沉浸在宋郁和他的这一方小天地里。 直到梁好拿着宋郁的车钥匙上来,“季先生”三个字打断了季安和。 季安和回头看着站在楼梯那儿的梁好,挑眉问道:“怎么了?” “您要去法真寺看看吗?”梁好摇了摇手上的车钥匙,“我想去凤阳邑,所以……让我蹭个车?” 季安和觑眸反应了一阵,在看到梁好意味深长的笑容后,才忽然挑眉头,答应道:“好,走吧。” 他走上前,从梁好手里接过那把宋郁的车钥匙。 - 寺里苦行,食素修善。 宋郁和宋柚在寺里吃完素斋,还陪着宋柚那男朋友一起往寺旁的南诏古城遗址转过去。 丛生的荒草,荒凉的黄石,将那些年月的文明遮掩过去。 宋郁这一天并不高涨的情绪也在这和心里的境地近乎一样的荒野里跌落到底。 他沉默地踩着脚下石基,沉默地看着茫茫四合,沉默地期待着春风吹生的新草能快些长来,给这荒芜地感染一点生机,一点春色。 静谧在这四合里蔓延开来,虫儿挥翅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明显。他看着那两个牵着手渐行渐远的人,眼角吊了一天的笑意刹那烟消云散。 他比谁都清楚,季安和不在的每一天,与他来说都如同今天眼见的这片荒芜。 他踽踽独行在这里,手上握着的手机却再次振动起来,打破了这场荒芜地的静谧。 宋郁看着来电人里那栏“梁好”,有些不耐烦起来。 “又怎么了?灰毛还发情呢?你给她弄……” “喂。”电话那头禹西响起来的却不是梁好的声音,宋郁握着手机的手僵了僵,嘴角突然发起了颤。 这声音于他是过分熟稔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也是他久久不敢认的。 他颤抖着询问:“季、季先生?” “是我。”季安和的声音如旧温柔,话语里甚至带着笑意,他开着玩笑说,“我想,今天应该不只是灰毛发情了,宋老板。” 宋郁心头一震,体会着季安和的暗示。 “所以我的宋老板什么时候下山呢?” “你在哪儿,季先生?” “我在凤阳邑村口,”季安和不以为意,“车只能开到这里。我的手机没有信号,只有用梁好的,不过她要走了,最好,你可以快点下山。” “嗯。”宋郁的眼里骤然一亮,他好像在一瞬间,在这茫茫四合里找到了春光一般,他蹒跚的脚步变得匆忙起来。 他踩过衰草,跳下黄石,风声低啸在耳边,他追逐着春光的脚步而去,飞快地跑到了村口,他看到了那个倚靠在自己车的车门上,穿着西装的男人。 他从来没见过季安和穿西装的模样,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认真地辨认着眼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人,他好像快认不出来了,快认不出来那个他的季先生了。 季安和看着那远远停了脚步的人,他先收了手机,抱臂看着宋郁,扬声问道:“宋老板,还不过来吗?” 宋郁应声,快步走到了自己的车前,离季安和还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季安和迈了两步,走到宋郁面前,他摘掉了自己的眼镜,抬眼看着面前紧张得双唇打着颤的宋郁,他蓦地笑了起来,搂过眼前人的腰,让话音就落在宋郁耳边。 “我听说,春节之后,就入春了。”季安和不疾不徐说着宋郁之前说给他听话。 “嗯。” “所以……”季安和吻在宋郁的颈侧,郑重而温柔地宣布。 “春天来了,宋郁。” 这是宋郁的春。 这是那个叫季安和的人,来了。 刹那间如春风入耳,春雨如酥,落在宋郁心头。 这三年荒芜汲汲的地方,在这一刻似被星火燎原,烧尽了衰黄的气息,又似一瞬之间东风卷来,蔓草丛生,翠绿葳蕤。 宋郁感受怀里的温热,他越来越情难自禁。 他一下搂紧了怀里的人,将人锁禁在自己的怀抱里,手落在那人的脖颈后托着。 他轻轻低头啄吻,眼里尽是情深。 “季先生……” 他的千言万语都混杂于眼底情衷的旋涡里,无声地将孑然而来的季安和吞没。 “宋老板。” 四目相对,情愫蔓生。 双唇渐贴,唇齿纠缠。 作者有话说: 车是没有车了哈 完结也完结了哈!番外后面再写哈!爱你们(づ ̄3 ̄)づ╭?~感谢一路追过来的小姐妹~ 第五十六章 番外1 人间 春节头上的初几天到正月十五的日子里总是大理古城每年人满为患的时候。游人们摩肩接踵,更不要说崇圣三塔和蝴蝶泉,那多是连景区大门都挤不进的。 而每周都要去游鱼那儿坐坐的小宋老板宋郁却头一回消失了一周多。别说那些从社交平台上为宋郁的颜值和宋郁唱的那首未名的歌远道而来的小姑娘们,就是宋郁的亲阿姐宋柚也觉得奇怪。 宋柚连着两天都打了宋郁的电话都没打通,才头一遭觉得宋郁可能是真的消失了。但宋郁那么大个人,会往哪儿跑,她也确实猜不到。 她去了宋郁的那间客栈,去了宋郁在双廊的家,也问了梁好,问了陈妍,甚至连宋郁爱去钓鱼的那老伯那儿都去问了,也没找着宋郁的人。 最后她是在喜洲的集市上碰到了牵着一个男人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的宋郁。 那个男人,她见过,也认识,更在揣测宋郁那些日子酗酒的原因时,考虑过那人。 那人也显然看见了她,那特地告诉了宋郁。宋郁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 “阿姐。”宋郁笑着的时候,宋柚也被感染了,她好像第一次见宋郁这么高兴,至少是这几年里,第一次见。 “你也来喜洲了?我还当你要抛下阿姐消失了呢。” 宋郁被宋柚这话怼得哑口,他讪讪地赔笑,冠冕堂皇:“喜洲热闹,本来是准备来逛逛,买点东西去看阿姐。” 喜洲集市是喜洲千年延续下来的,热闹是当然的。 但宋郁来这里的原因,却和嘴里说的大相径庭。 他带季安和来这里的原因无非是那天……思念紧了,突然遇着了真人,就放纵地没了轻重,做得狠了,害得季安和脸白了两天。 那之后他不敢再肆意妄为的时候,季安和却为了让他不那么内疚地看着自己,直说休息好了,想出来走走看看,想见见人气。 宋郁就带他来了这最是繁扰却又不像游客满街的古镇。他跟着宋郁出来,仍然和之前一样,正经赶集是不可能赶的了,什么喜洲粑粑这样的吃食零嘴倒是一路尝了不少。 每样东西都是宋郁捧到他眼前,让他尝尝,好吃便由着季安和他继续吃,不好吃或者季安和吃着皱了皱眉,宋郁就又端回自己的手里,吃完它。 这不两人刚从市场里的一家小摊吃完,宋郁刚牵稳了季安和的手,就被季安和的手捏了捏,说他看见宋柚了。 宋郁顺势握紧了季安和的手,领着他大大方方地往前走到宋柚的面前。 不过幸好的是宋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量了季安和一眼,客气地冲季安和打了招呼:“季先生,你又回来了?” 季安和也同样地勾了嘴角,点头应道:“是的,柚姐。” “这次留多久?”宋柚问道,“下次来游鱼喝一杯?” “这次……”季安和皱了皱眉头,“还不知道。” 两人的对话也就止于此,宋柚转头嘱咐了宋郁几句来串门别带东西的话,就放心地走了。 宋郁的心思却落在了季安和那句“还不知道”的话上,他凑到季安和身边,拉了拉季安和的手:“季……先生,还要回去?” 季安和注视着宋郁的目光,眼里温柔而深沉。 如果说喜洲是大理古镇里的明珠,那宋郁对于季安和,也大抵是这样的。 那是一种对待明珠才会有的,被斑驳年岁沉淀过的温柔。 这次还没等季安和开口,在隔绝了鼎沸人声的暧昧中,宋郁低头,凑到季安和的嘴边,要求道:“季先生,不能这样看我。” 季安和应声抽开目光,轻咳两声,缓了缓这暧昧的气氛,才说道。 “宋老板,之前不也是这么看得我?” “有吗?”宋郁装懵。 “有。”季安和答得一本正经,“在我走的那晚。” 宋郁压着被人点破心思的那点讪然,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季先生,知道的,可真多啊。” “嗯。我还知道宋老板在我不在的时候,在游鱼唱了首歌呢。我们公司喜欢民谣的实习生都知道呢。”季安和追了上去,明知故问,“那天打电话找我的人,也是听了你的歌,认识的?” “什么人?”宋郁没防的季安和突然跳到了这个频道,他皱了皱眉,避重就轻,“你喜欢那歌吗?要喜欢我下次就只唱给你听。” 季安和睨了他一眼,没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故作平淡地说着前话:“那个上了我小花园的人。” “季先生的小花园?”宋郁咬耳朵,“在哪儿呢?” 季安和甩了甩宋郁牵过来的手,以牙还牙,故作冷淡道:“哦,宋老板的意思是不在这里,那算了,怪我自作多情。” 宋郁见状,哪还敢再讨便宜,只好直接卖乖,老实交代:“那是他要酒,我带他上楼倒了杯酒,就这样。” “嗯。”季安和仍旧冷淡。 “季先生,这是……什么反应啊?” “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这杯酒倒得好,叫他那醉鬼拿了你的手机。” “这问题,我那天在床上可就交代了,季先生,又拿出来说……是嫌我没交代好,还是那天太尽兴,让季先生忘了。” “……” “季先生怎么不说话了?” “季先生只牵我可没用哦。” “季先生还是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宋郁的声音在来往的人群里渐渐消散开。 商贩的吆喝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沿路摆开的家禽乱鸣声,孩童的嬉笑怒骂声都混杂在了这一条绵延下去的集市上。 这些热闹的人气让这个青石搭就的小镇显得莫名的繁华。 “人间”二字,不外如是。 - 人间下,青石巷深处,情话仍绵长。 “季先生,这回留多久?” “这回……大概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再写两个番外? 虽然还不知道写什么 先计划着 哈哈哈 第五十七章 番外2 夏花 最近宋郁收了个学种花的新徒弟,新徒弟是个才满五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有个好听的小名叫做小鱼儿,母亲是叫宋柚的人。所以她除了是宋郁的小徒弟,还和宋郁沾亲带了点故 “小鱼儿!”季安和端了一锅绿豆汤从屋里走到了院中的小秋千的绿荫下,冲在院子里揪花瓣的小丫头唤道,“过来,别站那儿。” 小鱼儿兜着一裙子花瓣在卵石小径上磕磕绊绊地跑到了季安和那儿去,两眼一弯,软软糯糯地说:“小舅妈!” 季安和正给她盛着绿豆汤,听着她这么叫握着勺的手停滞了一瞬,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怎么不叫叔叔了?”季安和把盛了豆汤的碗放到一边,又牵着小鱼儿到小秋千前,从秋千下取出一个宋郁的那个老伯给他的花篮。 花篮是篾竹做的,玲珑可爱,是小鱼儿最喜欢的一个。 他领着小鱼儿将兜了一裙子的花瓣抖落在花篮里,听着小鱼儿认真地说:“小舅舅说,不可以叫你叔叔,要叫小舅妈,不然以后叔……小舅妈就不给小鱼儿喂饭了。” 季安和哭笑不得地听着小鱼儿这番话。喂饭这事,小鱼儿在她母亲宋柚那里,是不可能有的,只有来舅舅这里住,那位和小舅舅一起住的叔叔在她撒撒娇之后,就会端着碗,吹了两口以后喂给她。 宋郁和季安和私下说过这件事,说这小孩子惯不得的,季安和总是表面点点头,等下次小鱼儿掉两颗金珠子,他还是会端着碗凑到小鱼儿面前喂她。 宋郁见大人是没办法说通了,就只有做小鱼儿的工作。他每次都等着季安和短暂离开大理,回他的城里去解决必须要他这个副总参与的事情的时候,就换着法儿的跟眼前的小机灵鬼打商量,让她不许冲季安和撒娇。 但小鱼儿这种小机灵鬼表面点着头,遇着回来的季安和,一下就扑上去,跟季安和告状。 一开始季安和见小鱼儿这副模样,还以为真是宋郁欺负了他这小侄女,还会皱皱眉头,横眼宋郁,把小鱼儿往房间里抱去哄,晚上当着要睡觉的小鱼儿把宋郁关在门外,意思意思。 后来小鱼儿老是故技重施,两个大人都心领神会地演了起来,依旧是季安和皱皱眉头,看着宋郁,宋郁委屈地耸耸肩,这是就算揭过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宋郁换了个新法子。 季安和替她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碎花花瓣,将小鱼儿领到了桌前,在青石上给她垫了软垫,把盛了绿豆汤的碗推到了小鱼儿面前:“别听你小舅舅乱教,你妈妈那天说了,不能再给你喂饭了,所以今天你也得自己吃了。” 小鱼儿看看绿豆汤,又抬头噘着嘴看着季安和,挣扎了一下,可怜巴巴地说:“小舅妈。” “乖,”季安和坐到小鱼儿身旁的位置,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小鱼儿的发顶,“你小舅舅今天特地给你熬的,自己尝尝?” “小舅妈之前都喂小鱼儿的。”小鱼儿执拗地和季安和讲道理。 “可是小鱼儿不是小孩子了,”季安和将一把摔不坏的塑料勺子递给小鱼儿,“只有小孩子才要人喂的。” “那小鱼儿现在就是小孩子!”这个道理讲着讲着突然讲成了歪理。 季安和在这个歪理里沉默了,他觉得他对小鱼儿这样被当成小半个女儿的人真的讲不了道理。这小半个女儿要是真指了天上的星星说要要,他说不定要拉着宋郁一起去摘。 宋郁靠着屋里的木门前看着院子里的一大一小,嘴角不自觉地勾着。 清风入藤下,木叶簌簌响。 一大一下并排而做,日光落在两人的发梢,静好的岁月仿佛在这一瞬定格。 或许这就是时光会变得漫长的原因吧。 因为风刚好,因为花刚好,因为景致刚好。 因为这一大一小,因为这夏日午后,也因为太过于安稳。 - 宋郁看着他的季先生和那小鱼儿正一人一句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小鱼儿的眼里委屈的意味浓重起来,而季安和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其实他不用想都知道,两个多半是在为喂不喂饭而对峙着。 宋郁看着季安和沉默了一阵后,叹了口气,要去端碗,想来是季安和在小鱼儿面前认输了。 他连忙走出去,出声跟着小鱼儿的称呼戏谑:“季小舅妈,你在干什么呢?” 季安和睨了宋郁一眼,对着宋郁皮笑肉不笑的:“宋小舅舅的厨房打扫完了?” “打扫完了,”宋郁大方地凑过来,从季安和手上接过那碗绿豆汤,重新摆回了小鱼儿面前,“幸好打扫得快,不然就又让这小机灵鬼得逞了。喏,自己喝了,小舅妈连小舅舅都没时间喂,还喂你,你今天的花瓣收完了吗?晚上还想不想去踩水?” 小鱼儿本来想反抗,听着宋郁后面的问话,她声音又弱下来了:“没有,可是小鱼儿想去踩水。” “那就快喝了,然后叫你小舅妈跟你和小舅舅一起把那些坏了的花瓣掐了。” 小鱼儿听着宋郁这话,高高扬起的眉毛都转瞬耷拉下去了。 “下午太阳大,别中暑了,小鱼儿还是一会儿上去睡会儿?”季安和见状替她说话。 “嗯嗯。”小鱼儿点头附和。 “嗯什么嗯。小东西十点才醒,她上去哪会睡觉啊。”宋郁伸手戳了戳小鱼儿的眉心。 季安和无奈地看了小鱼儿,表示他也束手无策了。 一大一小目光越过中间的宋郁无声地往来传递了半天,宋郁最后也只好撇撇嘴,妥协地叮嘱了句:“那一会儿上去得睡午觉,别一会儿又下楼来喝水,一会儿又下楼来,也不许和灰毛玩儿,听到了吗?” 小鱼儿在心里埋怨了一句小舅舅凶,才要点头答应,但是头刚点了点,小鱼儿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恍然说:“那不行!我不睡午觉Y、X、Z、L。了!不可以睡午觉的!” “嗯?”别说宋郁一脸疑惑,就是季安和也没理解到这个小姑娘的脑回路。季安和给宋郁也盛了一碗绿豆汤,低声问:“小鱼儿为什么不可以睡午觉?” “因为、因为……”小鱼儿特意看了一眼毫无愧疚的宋郁,才气愤地说,“因为小舅舅要欺负小舅妈!小鱼儿不可以睡觉,小鱼儿要帮妈妈盯着小舅舅!” 宋郁突然被小鱼儿这突然叩来的名头说得一愣。 “你这小东西,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小舅妈了?” “有的!”小鱼儿站起来,小小的人儿学着大人模样叉着腰,平视着宋郁,斩钉截铁,“就是有!你那天把小舅妈按在花园里了,你还偷小舅妈嘴里的花花!我看到了,灰毛也看到了!你这就是欺负小舅妈!” 宋郁被小鱼儿说得仔细回想了一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禽兽不如还偷了季安和的花,但显然重点不在这里。听到了重点的季安和轻轻咳了两声,用手肘怼了怼宋郁,才跟小鱼儿讲道理:“那不是小舅舅在欺负小舅妈。小鱼儿不用担心,也不要生气,好吗?” “那、那是什么?”小孩子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她们满脑子的“为什么”常常让季安和和宋郁都面露难色。 现在仍然露着难色的两个人都在心下思考着要怎么给这个小孩子解释她看到的宋郁趁着孩子睡了和季安和卿卿我我的那一幕。 “嗯……是、是小舅舅在和小舅妈玩游戏,他把那有香味的花花藏起来了,而小舅舅必须要闻着香味自己找到,没办法,才会那样。” “那小舅妈是把香香的花花藏嘴里了吗?”小鱼儿天真问道。 “算、算是吧。”季安和一边舀了绿豆沙进碗里,一边忐忑地回应。 “是呀,怪你小舅妈太顽皮了。”宋郁尴尬地和季安和异口同声,没想到这话让气氛更尴尬了。 幸好小鱼儿感受不到。 小鱼儿看着季安和舀了绿豆沙来吃,也跟着把碗里的绿豆沙舀来吃了:“那下次小舅妈再把香香的花花藏嘴里的时候,小鱼儿可不可以来找呀?小鱼儿也想要香香的花花。” 宋郁没等听完小鱼儿的后话,就站起来,皱着眉头把小丫头一把抱了起来,认真且不容辩驳地回答:“不可以。” “可是小鱼儿都没闻过香香的花花。” “咳——”季安和因为小鱼儿童言无忌而呛着了,刚缓过来就听见小鱼儿那不明所以还是委屈巴巴地话音,连忙接话道,“小鱼儿啊。” 宋郁回头带着不满的眼神看着季安和,大有一种季安和敢同意,他就立马把这小丫头送回她母亲那里的架势。 “那个……小舅妈把香香的花放进你的梦里了,你乖乖睡觉,就能找到了,不用等小舅妈把花花藏到嘴里,知道了吗?” “真的吗?”小鱼儿拿着手上的勺,兴奋地摇了摇。 “真的。”宋郁一边语气冷冷的,一边把她手上的勺抽出来,递给了季安和,才转身抱着她上楼。 季安和看着抱着小鱼儿快步上楼的宋郁,那背影好像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看着看着季安和蓦地宠溺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他才将小鱼儿那剩下的一碗绿豆沙端过来,自己吃了。 彼时屋内的宋郁轻拍着床上小丫头的背,正哄着人入睡;屋外的人收着小丫头剩下的东西,又为她藏着香花。 夏风醺人眠,夏花藏满院。 作者有话说: 前一篇算春天吧,这一篇算夏天,还有一个番外 写秋天吧 开始思考冬天的写不写。这种太日常了是不是看起有点没意思啊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八章 番外3 落叶 日暮西垂,秋风一折,黄花堆地。宋郁的那一院子的花都陆陆续续地落了,只留下矮墙边的一树金黄。 被宋柚留在这儿的小鱼儿吃完晚饭,就冲到了旁边客栈去避蚊子,留下两个不怕喂蚊子的人进屋给那小公主搭起蚊帐。 宋郁将支架固定好,等着季安和抱来蚊帐的粉色细纱。这蚊帐是两个人今天大清早特地开车去大理市区给小鱼儿买的,颜色是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小姑娘都喜欢粉色,所以选的。 “给我。”宋郁从季安和怀里接过纱网一头,牵开来,他突然眼里一阵促狭的笑意,“小舅妈。” “嗯?”季安和牵着粉纱的两头,漫不经心地看着宋郁。 宋郁将他手上攒着的粉纱也要了过来,而后使劲向着季安和的头顶上一抛,又趁着粉纱落下来,顺势钻进纱下,凑到季安和眼前,动作一气呵成。 他呵气轻声:“小舅妈。” 逼仄的空间将这点暧昧的围拢裹住,变作没宣扬来的眼底情深,像少女藏着的心事一样,藏在粉色的细纱下。 季安和喉头微动:“嗯。” 宋郁凑上去吻在了季安和的温软的唇瓣上,他辗转着,吮着,舔舐着……霎时深情如春日相逢时。 季安和一心两用地一边和宋郁接着吻,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最近因为小鱼儿在,他和宋郁都相继收敛了许多。 连每次季安和从外面出差回来这样小别胜新婚的日子,两个人都只能等小鱼儿睡熟了,才瞧瞧地回房间偷两口腥。 就是之前两人早上习惯的季安和做早餐,宋郁蹭上来顶顶,再顺势接个吻这样的亲昵都是避着小鱼儿的。 一旦小鱼儿的动静响了起来,季安和就会推开宋郁。一如现在,院外那个房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季安和抵在宋郁的胸口使了力道,推了推眼前人。 “小鱼儿回来了。”季安和故作冷静地压下不均匀的呼吸。 “明儿就把这小丫头送走。”宋郁赌气,“打扰我们交流感情,还要我们给她做苦力。” 季安和笑着睨了眼宋郁,往后退了两步,想抓住纱网两角,给小公主当苦力,宋郁却猛然伸手,揽住季安和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一带,凑唇补了一个啄吻,才罢休。 季安和不明所以,直截了当地问:“发情了?” “没有。”宋郁否定了,眼里的情深却没因为之前这个吻散开半分,“是刚刚那一秒,想娶你,当我的新郎,小舅妈。” 季安和的眼睛几不可见地跳了跳。 一句话落,两人心头怦然而动。 一人为纱网下的情人。 一人为纱网下的情话。 “我这话是不是太草率了,季先生。”宋郁在季安和沉默后,突然皱了眉头,补问道。 季安和看了他一阵,又蓦地移开目光,回身离开了细纱网,下,往门边走去。 宋郁疑惑地看着季安和的动作,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季先……” 宋郁的话才开了头,就被季安和走过去锁上了门锁的动作弄得蒙了。 季安和锁了门锁,又回到了宋郁面前,他蹲下去攒住盖住宋郁脑袋的细纱相邻两角,猛然抬手,像掀开盖头一般,他迈步,人渐近,送吻于前。 “不草率。”季安和抬手环过宋郁脖颈,评价道,“情真意切,我喜欢。” 宋郁扣住季安和的后脑勺,这一吻往情更深的地方漫溯过去。缱绻在两人心中小半年的情谊,在这个吻里交换着…… 直到门被玩累了的小鱼儿敲响,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在门外问道:“小舅舅,小舅妈,你们为什么锁门呀!小舅妈!快出来,看小鱼儿带了……” 门骤然被匆忙收拾过了的宋郁打开,他一脸不太高兴地看着小鱼儿:“带了什么?” “带了黄色的西瓜。”小鱼儿一边回答,一边往屋里探头探脑,“你是不是又欺负小舅妈了?” “没有。”季安和替宋郁辩解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宋郁回身看着季安和抖了抖之前接吻时滑落在地的细纱,又从他手上接过细纱的另一头,跟他一人一头分担地将细纱套在了床上的支架上,“我们在帮你弄蚊帐,你别进来,灰大,一会儿你那小西瓜沾上了就吃不了了。” 小鱼儿刚要跟着宋郁进屋的脚步顿时被季安和这话劝退了,但大概是想给季安和看她第一次见的黄色小西瓜,她一直守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季安和拉着宋郁把小鱼儿的蚊帐弄完,还特地让宋郁往那蚊帐外喷了点驱蚊水。 他走出来看着还举着一牙西瓜等他的小鱼儿,心底里不知是那一处的柔软像是被触碰到了。 他蹲下来,眼底里尽是温柔神色,他指着那一牙黄瓤的西瓜,问道:“好吃吗?” 小鱼儿猛然点头:“好吃!” “要给小舅妈吃吗?”季安和顺势问道。 但他好像理解错了小鱼儿的意思,小鱼儿看了看黄瓤西瓜,又看了看季安和。大概是在心里好好地比较了两者,最后她选择了季安和。 她忍痛割爱地将黄瓤西瓜递到了季安和眼前。 季安和刚笑着咬了一口,夸了句“好吃”,宋郁就出现在他身后,撑着季安和的减半,俯**来,问道:“小舅舅呢?没有西瓜?” 小鱼儿看了西瓜,又看了看季安和,反正是没看宋郁——最后撇着嘴将西瓜向上举递到了俯身下来的宋郁面前,认真地叮嘱道: “要给小鱼儿留一点哦,小鱼儿也想吃。” 宋郁捏了捏季安和的肩,放弃了开小孩子的玩笑,说到:“小鱼儿吃吧,小舅舅吃舅妈的。” “舅妈也可以分给小舅舅吃吗?”小孩子天真地问。 “嗯。”宋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往楼下秋千那儿去坐会儿,小舅妈就会悄悄分给小舅舅的。” “真的吗?” “嗯。”季安和附和地发出了一声“嗯”之后,猛然点了点头。 宋郁在小鱼儿那儿是一直没有什么相信度的,但季安和就不一样,季安和一旦点头,那就证明不是宋郁开玩笑,她深信不疑地往下走到秋千架那儿喂蚊子。 没想到小丫头前脚走,宋郁后脚就吻了下来,他顺势还将季安和嘴里西瓜的甜味都勾走了去,要不是季安和之前咽得快,可能宋郁连吻带瓜都要一起尝了。 但两人的吻还是没有延续太久。 季安和吻得心不在焉,宋郁也就没强求了。 他放开了季安和,故作不满地埋怨:“季先生心里现在只有那个小情敌了。” 季安和起身,回屋给小鱼儿拿了件夜里抵寒的外套,又无可奈何地弯了眼睛笑了下:“你和小孩子争什么?” “那怎么能不争呢,那小丫头这几天可都拉着你睡。明儿你又要回C城去一周,又是我……” “独守空房了?”季安和接话道。 “是啊,我独守空房呢。”宋郁理直气壮。他跟着季安和下楼,往院子里走。 “宋老板的意思是,今晚要给你暖暖房?”季安和的脚步在院门前停顿了一下,回头开玩笑。 “是这个意思。”宋郁无赖地肯定着,“最好再多暖几天,暖到明年?” 季安和睨了身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一眼,又一前一后地踩着院里小径上的落叶往秋千架走去。 秋千架上灰毛懒洋洋地赖在秋千座上,小鱼儿趴在秋千架前,拿着块黄瓤小西瓜逗着灰毛这只老猫,还时不时地伸手试探着摸着灰毛头顶的毛。 灰毛会在她手落在自己发顶的时候支一眼,看着是小鱼儿,又懒洋洋地闭上眼,打着盹。 宋郁看着摸了猫毛的小鱼儿打了个哈欠以后,抬手就要揉自己有些困倦的眼睛,似乎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吃这小丫头的醋,转眼就上前挡住了她的手,又弯腰将小鱼儿抱进了怀里,低声问:“玩累了?困了?” 小鱼儿跟着点了点头,季安和从她手上接下那块不给宋郁却给老猫的黄瓤西瓜。 不过宋郁好像没有在意这块小西瓜,只是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摸了猫的手,不可以揉眼睛,知道吗?” 小鱼儿闷声点了头,瞬间像是做了错事一样,把脸埋进宋郁肩头。 季安和把手上那件外套搭在小鱼儿背上,宋郁腾了手将小鱼儿背上的外套给她牵了牵,披好才抱着往回屋。 季安和把那一小块西瓜丢在了院子青石案旁边的小桶里,才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宋郁将小鱼儿送上去,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笑。 而宋郁肩头上趴着的小鱼儿微微抬眼,她的小舅妈抱着老实的老猫跟在她后面。 彼时月光入庭,矮墙叶落 金秋时候,三人一院带一猫。 作者有话说: 那个打个广告微博@又延迟辽 有完结抽奖哈 如果有想转运的,或者拥有风铃的……可以考虑转发一下哈 第五十九章 番外4 共此一生 大理的雨季每年落到十月,大概就算到头了。入冬的时候,下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来,总是绵延不到多久的。 阴云连绵着,季安和的飞机穿过了乌云,落地在大理机场。这天是季安和提前从C城回来了,在出了机场后,他给宋郁打了电话过去,想问问宋郁,今天中午的午饭有没有他的份。 他以为的宋郁大概会愣了之后,问他“季先生想吃什么”“季先生这么早就回来了吗”“季先生提前回来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诸如此类的话。 但事实是今天他连打了三通电话,宋郁那头的女声都没有感情地不断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季安和突然不安地皱起眉头,他匆匆打了个出租车,报了古城的地址,就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梁好那里。 梁好接起电话时的语气并不太欢快,甚至算不上好:“喂,季先生?你回来啦?你快来看看小鱼儿吧,柚姐说明天周末不用上学,所以又把她送过来了。” “你宋哥呢?”季安和直截了当地问道。 “还说呢,大清早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大概是去找陈妍姐了吧,这几天宋哥说他有事,想去散散心。那个……”说着说着梁好突然顿了顿,“你们没吵架吧,季先生。” 季安和明显被梁好的发问问住了,他和宋郁一直以来好好的,每次不是他退一步,就是宋郁退一步,谁都不可能为了彼此强硬地坚持什么,他们俩拿什么吵架啊? 唯一有争执的时候,也多是在小鱼儿这上面,宋郁嫌他太过溺爱小鱼儿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啊。 “没有。”季安和声音里原本的沉稳与坚定却有些动摇了,“他还说了什么吗?就这几天,或者做了什么吗?” “之前那个叫程霁的先生前几天来过一次,和他们家的那位一起来的……后来宋哥和他们喝了几瓶,回来就直接上了楼顶花园,大概是吹了一晚上的风,有点发烧,烧了两天,这几天好了些,然后小鱼儿来了他也不理,没多久就出门了。”梁好将这几天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季安和“嗯”了一声,嘱托她去把灰毛抱来安慰一下小鱼儿,又说了两句话之后挂了电话。 梁好将电话放下,看着一边泪眼朦胧的小鱼儿,她冲楼梯上唤了两声灰毛,而后抱着灰毛去了小鱼儿面前。 小鱼儿把从宋郁那儿受的小委屈发了出来,推开了灰毛。 “不要不要,不要灰毛,不要小舅舅!小舅舅坏!小舅舅欺负小舅妈,还要欺负小鱼儿!” “没有没有,你小舅妈刚刚说了,他马上回来了,我们不哭了,好吗?” “骗子!”小鱼儿横了梁好一眼,不以为然,“小舅妈说了他下周才会回来!” “他刚刚说了的,让小鱼儿站到门口,打开门就能看见他了。” “真的吗?”小鱼儿的大眼睛闪烁起来,她一下跳下座位,往门边小跑去。 季安和的出租车停在城墙外的,他拖着箱子走过城门,转角进了城墙边的小径,小径头上的第一道门开了个小缝,一个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 陡生的欣喜像是越过了声音:“小舅妈!” 季安和努力舒开了眉头,他嘴角勾着笑,放开了身边的行李箱,对门边的那个小脑袋招了招手:“小鱼儿。” 小鱼儿瞬间拉开院门,兴冲冲地扑到季安和的怀里,季安和被她扑得的踉跄了两步,他搂过小鱼儿,在她的背上拍了拍:“我的小鱼儿,我听说有人把你惹哭了?来,让我瞧瞧?” 小鱼儿往季安和的怀里蹭了蹭,撅起嘴,冲季安和理直气壮地告状:“是小舅舅!就怪小舅舅!小舅舅不要小鱼儿了。” 小孩子的气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就和大理冬季的雨一样,维持不了多久。 她跟季安和告完状之后,又不可避免地害怕起来,她跟着季安和上楼放行李箱,在季安和给宋郁再次打了个电话没接通之后,强压下烦躁脱下西装的时候,抓住了季安和的衣角,瓮声瓮气地问道。 “小舅妈,小舅舅会不会不要小舅妈和小鱼儿了,会不会也不要我们了?我,我想找小舅舅……呜呜呜——” 说着这小姑娘的眼泪便又往外流,季安和的拇指擦了小鱼儿的眼泪,将人整个抱了起来,温柔地说道:“不哭了,小舅妈带你去找小舅舅,乖。” 季安和回身从门后拿了宋郁那辆车的车钥匙,才伸手带上门,开着车直奔才村去了。 - 大理机场笼罩着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到了才村头顶,笼罩着这个湖边小镇。 天色被乌云压下来,刮来的大风将陈妍屋里的那棵上吹得哗哗作响,树上挂着的祈愿条被风弄得似群魔乱舞一般。 宋郁站在一楼的窗后,不为所动地看着那株老树,目光落在那老树挂着的纸条上,一动不动。 季安和那次走得时候特意回来了,回来把自己的那张留了下来,又把写着宋郁名字的那张字条偷走了。 宋郁在他走后的那天就回来过这里,也发现了这件事,其实是很明显的,熟悉的位置只剩下了孤零零一张纸条。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张字条好像又补了回来,宋郁一直没注意,直到今天,他才注意,注意到之前那张孤零零纸条边又变得不孤单了。 “宋郁,今天不回去了?”陈妍一直没问宋郁为什么来,就连刚刚季安和打电话来,她也没多问一句什么,只是说了宋郁在这里。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不会多闻多问。这也是宋郁躲来她这里的原因。 “不回去,那人不在,没意思。” “你这是怎么了?”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以后我们都老了,他比我先走,我该怎么办?有时候我又想,要是我先走,他那样的性子,会不会很难受,又不说啊……最近我又在想,说不定我们根本都撑不到白发苍苍的那个年纪——不瞒你说,我和他都七年了,要是我们有一天,都没那么喜欢彼此了,你说……” “要我说,”陈妍突然笑了笑,“我其实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宋郁觑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那树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字条?” 陈妍走到了宋郁身边,双手撑着了飘窗的大理石上,她的目光跟着宋郁的目光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儿,到宋郁偏头来看她的时候,她才开口。 “不久之前,季先生来挂的。说他七年前把这纸条偷走了,现在,完璧归……在这儿了。”陈妍的语速不快,目光落在了宋郁的心头,一语双关。 宋郁的目光僵住了,陈妍的话音却没落:“或许,你该去看看,他还回来的东西。” 宋郁听完后,知道陈妍话里话外是在暗示着他什么,他回身迎着大风冲到了那株树下,微微一跃将那裹了塑料纸不怕雨淋的纸条攒在手里。 他将那纸条展开在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手心里,一字一字地将这半大的纸条看完,仿佛是个老眼昏花的老人一般,他看了许久,才将那字条上被划去的四个字和那又重添的八个小字读完。 陈妍的声音在屋里响了起来。 “宋郁,你的季先生,在过来的路上,他叫你在这里等他,他有话给你说。” 宋郁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他嘴里嗫嚅:“等不及了。” 等不及要见到那个人了,他的季先生。 那个永远都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 大雨在宋郁骑车没走上一段距离的时候倾盆而下,才村小路的檐下站满了躲雨的行人,大概是大家都知道这雨下不长,所以连等雨停这件事都显得悠闲起来。 宋郁却没有心情等这个雨停,他放弃了小路,绕着才村的公路想快速离开才村回到古城去见季安和,又怕回去的路上会错过,他特意选了公路。 他在雨里抹了抹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目光却突然停顿在了环湖路上那辆在自己眼前调头,停在右前的车上。 那是他的车,他不会不认识。 他站在自己的自行车边,扶着自行车把手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自行车的握把,他忐忑地看着那个从驾驶室里开门的人,那人举伞,走下来,朝宋郁一步步走进,近到那伞为宋郁遮去了倾盆而落的大雨,近到眼里只有彼此的时候。 那人开口了,是熟稔的带着责问语气的一连串亲昵:“怎么不打伞?感冒好了吗?万一又发烧呢?你这人怎么回事?” 宋郁却在一瞬间放开了自己的自行车把手,一只手覆在了季安和举伞的手上,一只手将季安和一揽,他将人牢牢地抱进怀里。 季安和耳边是久违的宋郁带着害怕的颤音:“季、季先生。” 季安和空出来的那只手犹豫了一阵,还是攀上了宋郁的背,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沉稳而坚定地唤了声:“宋郁。” “季先生,”宋郁第一次把自己埋在了季安和的肩头,他向季安和示弱的姿态让季安和有点不知所措,“季先生……” 季安和微微侧头,在宋郁的眼角亲昵地吻了一下,才开口:“我听说,你去才村了。看到了,我还给你东西了吗?” 宋郁站正时咬了咬唇,季安和却先仰头,冲着他道:“我当时还回去的时候,一直告诉自己,不会发生的,所以我在写的时候,特意画了个叉,又换了新的。陈妍跟我说,这老树很灵验的。我想,大概是真的?” 宋郁安静地听着季安和说完,他捧起了季安和的脸,唇落在了季安和的眉心,落在了季安和的鼻尖,落在了季安和的唇上;就像这淅沥的雨,打在了青山头,打在了平湖上,打在了大理的烟水里。 深情裹挟着两人的温柔也融进了大理的烟水里。 “是真的。”宋郁肯定着,“那株老树,很灵验的。” “嗯。”季安和嘴角漫着笑意,手指扣住了宋郁的手指,两手牵在一处,“回去吗?” “回去。”宋郁暂时放开了季安和的手,和他把自行车搬进了后备箱,季安和替宋郁撑着伞,看着宋郁把自行车绑稳。 “宋郁!”季安和开口道,“那你上车可要好好跟小公主道歉了,不然……” “不然不让我回去吗?”宋郁看了看自己兜里摸出来的那张字条,漫不经心地接话。 “嗯,小公主今晚气不消,你就只有自己睡了。”季安和故意开玩笑道。 宋郁一听急了:“那不行,她长大了,你哪能一直守着她啊,她自己亲爸亲妈都没这么惯着她呢!” “哦。” “季先生!” “知道了……” 话音在和越发小的雨声一起散落在了洱海的环湖路上,只留下刚刚被宋郁攒在手里的纸条静静地躺在潮湿的路上。 字条上写着被一个大叉划去的四个字: ——七年之痒。 而这四个字旁边又添着八个字: ——风花雪月,共此一生。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番外也写完了哈!是之前答应了要写一个下雨小舅妈去接小舅舅的番外爱你们!这是真的没了!宋老板和季先生大概只有等下次节日小剧场的时候,我们微博再见哈!感谢各位订阅了的评论了的送了海星的姐妹们 感谢我的金主鹤与舟!再次给大家磕头哐哐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