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岛屿 作者: 抹茶梨 简介: 年少时,林以宜骄纵顽劣,玩世不恭,向来不把感情当回事。 直到她遇见了岑清许, 他清隽矜贵,安静少言,是他人眼中高不可攀远山积雪的存在。 而林以宜最会的就是,将高岭之花拽下神坛,让他变成小狗,变成魔鬼。 - 多年后的重逢,林以宜加了岑清许的vx,发现他的签名是:“已有女友。” 头像是高中时她坐在桌前的侧脸照。 她惊愕抬头。 岑清许语调无波澜:“不想别人打扰,擅自写了你的名字。” 在分开的日日夜夜里,他主动把自己禁锢,等她来解救。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她低下头颅。” 【神明跌落人间,少年永远奔向你】 -骄纵任性x干净温柔 *破镜重圆 *甜无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以宜,岑清许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是天上星,我永远仰望 立意:自由,信仰,青春 ​ 第1章 、重逢 《漂亮岛屿》 文/抹茶梨 三月中旬,绵长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多,终于在二十五日这天停歇,天空放晴。 湛蓝的天,阳光温和。 明亮的光线从深巷交织的瓦檐缝隙间穿过,给岛屿巷带来一丝久违的光亮。 两旁的屋檐滴滴答答地掉落积了好些天的雨水,“啪”地一声声,砸在布满青苔的青石板上,清脆响亮。 林以宜收拾完,把钥匙放进包里,握着门把手用力地拉了下门,大门“碰”地一声关上,又拧了拧门把,确定打不开。 她租在三楼,尽管这里破旧不堪很少有人租在这儿,但岛屿巷作为城市里的“贫民窟”,治安并不好,这里住的又大多数是羸弱的老年人,导致盗贼们更加猖狂。 最近有好起入室盗窃、抢劫的事发生。 林以宜也不得不提防些。 楼梯狭隘背着光,声控灯坏了不知多少年,已然是个摆设。 林以宜小心下楼,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静寂阴暗的楼梯间,显得突兀,也有几分惊悚。 她粗喘了口气,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那端就传来同事杨川川的声音:“以宜,你出门了没?罗文韬……也就是给你介绍的那男的,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我刚出门。”林以宜走下楼,踏上青石路,低头一瞬,发现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间,冒出了嫩绿的小草芽。 “你打扮了没呀?要好好化个妆啊!我和你讲,罗文韬条件很好的,是我认识为数不多的优质男了。” 林以宜嘴角弧度微弯:“嗯。” 她今天画了个淡妆,穿了件修身的浅色针织裙,只是她长相美艳大方,再淡的妆也掩盖不住她身上举手投足间的冷艳亮眼。 来到餐厅,她看到相亲对象眼里明显的惊艳。 罗文韬刷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边伸出手:“你就是杨川川介绍的林小姐吧?” 林以宜回握,很快松开:“林以宜。” “杨川川跟我说过你的名字。淡妆浓抹总相宜,好名字。”罗文韬脸上挂着近乎讨好的笑,“我叫罗文韬,目前是在青宜科技工作,担任市场经理的职务。” 说完,他才意识到两人还站着,于是连忙示意:“光顾着说话了,林小姐请坐。” 林以宜轻点头,坐在他对面。 这时,服务员有眼力见,过来递菜单。 罗文韬翻开菜单,豪气地点了几道价格昂贵的特色菜,头也不偏地扬手递给服务员。 他眼睛几乎粘在林以宜身上,双手交握抵在下巴处,笑问:“林小姐本地人吗?” “嗯。” “住哪啊?” 林以宜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前租房子住。” 听到这话,罗文韬脸上神情一变,前倾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后,坐直了打量着她:“不应该啊,本地人还没有房子吗。” “有。”林以宜没给他什么眼神,淡声说,“被查封了。” 罗文韬一听,神色更加精彩。他双手抱胸,抬起下巴,眼皮子耷拉睥睨着她:“家里出事了?” 他语气不太和善,带着盛气凌人的语调,林以宜已经不太想搭理他,闻言并未吭声,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未读消息。 这时,服务员已经端菜上来。 罗文韬看了眼,扭头对服务员说:“那道迷迭香脆皮牛肋做了没?没做就退了吧。” 服务员应道:“好的,我去看看。” “吃菜。”罗文韬拿起筷子招呼了声,此时此刻摆出架子来,“这家的菜挺好吃,林小姐应该没吃过,尝尝看。” 林以宜没太在意他的话,自然夹起一块笋,放进嘴里品尝。 罗文韬吃了两口,心思在脑海里翻转好几轮。一方面他不满林以宜的家世,然而他又贪图她的美色。左右权衡之下,他轻咳两声,语气傲慢:“林小姐,想必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公司,我们青宜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不说在A市,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气和地位。” 油焖笋吃起来口感有些重,林以宜放下筷子,耐着性子听他讲话。 “我虽然是在分公司,但坐上经理的位置,待遇方面也不会差。而且,我在A市有房有车,另外家里在C城还有两个店面,我爸妈都是公务员,有退休金。这个条件,按理来说,不说很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以宜听着,见他停了下来,很好心地说:“你继续。” 罗文韬身体又往前倾,直勾勾地盯着林以宜,眼神露-骨,慢悠悠说:“林小姐,这个条件,配你,应该绰绰有余吧。” 他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口吻。 很自信。 林以宜没忍住,笑了声。 罗文韬神情收敛:“你笑什么?” 或许是林以宜长相太过标志美艳,与生俱来带着一股攻击性。她这一笑,就像是猎人架起了□□,让罗文韬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满心防备。 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猎人并没有□□,反而很和善地叫他继续。 “……” 罗文韬轻咳声掩饰尴尬,定了定心神,接起刚才的话茬:“实话和你说,林小姐你长得很美,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可否认,我确实被你的美吸引了,所以我也不在意你的家世,你如果跟了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正巧这时,服务员过来,俯身说:“先生,菜还没做,我给您退了?” 罗文韬看看服务员,又看看林以宜,手抵着唇咳嗽声:“算了,不用退。” 服务员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微点头:“好的。” 林以宜喊住他:“还是退了,吃不下。” 罗文韬眼珠子转了转,故作大方道:“行吧,那就听她的。” 服务员一走,罗文韬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林小姐你觉得怎样?” “嗯?什么怎样。” 罗文韬简直无语:“和我在一起啊!” 林以宜这才舍得抬起眼,简单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哦,我对你不感兴趣。” 罗文韬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法接受除了长相哪哪都比不过自己的居然这么轻飘飘的拒绝了他。 他手上青筋暴起,却强撑着挤出温和的假笑:“能问问原因吗?” 林以宜刚想开口,想着还是不要闹得太难堪,免得让杨川川难做人。 她正斟酌着,却见对面罗文韬咻地一下站起来,脸上表情变化之快,摆着讨好的笑容:“岑总,好巧,在这里碰到您。” 林以宜不免好奇,循声扭头望去。 男人一身挺括的黑西装,身形修长挺拔,高眉骨下是一双漆黑的桃花眼。 他站在那儿,矜贵带着冷感,薄薄的眼皮轻敛,视线垂下,恰巧和林以宜探过来的目光对上。 林以宜神情一怔。 她有些没缓过来。 岑清许先移开目光,淡淡看向罗文韬,罗文韬忙介绍自己:“我叫罗文韬,是分公司的市场经理。岑总,您来这吃饭啊?” “嗯。” 岑清许颌首。须臾,他漫不经心:“女朋友?” 罗文韬摸了摸后脑勺,咧嘴干笑几声:“不是,相亲对象。” 岑清许目光淡淡掠过她的脸,见她呆站在那儿,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平和,而后说:“嗯,账记我名上。” 罗文韬一喜:“谢谢岑总!” 林以宜的目光跟着岑清许的身影,看着他进了内屋的包厢。她扯了扯嘴角,坐了下来。 罗文韬碰到岑清许,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还念叨着:“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他,真是没白来。” 林以宜单手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菜。 罗文韬这才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注视她许久,她愣是一个眼神都没递来。他脸色变得难看,说话语气也变得尖酸:“怎么,看入迷了?” 林以宜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讲话,顿了下:“什么?” 罗文韬盛气凌人地拿鼻孔看她,阴阳怪气道:“你就看看得了,他哪里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林以宜这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岑清许。 她不免嗤笑声。 什么叫看看就得了。 她还亲过,摸过。 看一眼算什么。 罗文韬又警铃大响:“你又在笑什么?” 林以宜挑起一边眉毛:“咋,还不让笑啊?” 罗文韬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林以宜比他矮不了多少,她个子估摸着也有一米七,尽管男生体型力气比女生有优势,但林以宜气场太强,看着就不像好惹的,他又不了解她的性格底线,心底不由有些发憷。 “我没这个意思。”罗文韬遇强则弱,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以宜收起笑,微抬起下巴,指了指包厢那个方向,“他,你们公司的?岑总……哪个总?” 罗文韬一脸防备:“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你好奇这个干什么?”罗文韬更加警惕,语气带着一丝鄙夷,“想钓他?” 没想,林以宜竟坦然承认了:“嗯。” 罗文韬:“……” 他气急败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不是我,你能看得到他?” “嗯?”林以宜微微歪头,眼神无辜:“我追回我前男友,碍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悄悄开文~ 有存稿(二十章ing) 喜欢可以收藏收藏=3= 第2章 、亲吻 很显然, 这次相亲不欢而散。 尽管已经是春天,但三月底的晚风,还夹着丝丝刺骨的冷。 街灯四起,投下一团炽白的光影。车水马龙,远处立交桥上的车流蜿蜒相连,汇成一条条摇曳的灯河。 餐厅沿江岸建立,夜色下的江水倒映着城市的绚烂霓虹亮光。 林以宜坐在餐厅外藤椅上,她低垂着眼,低声和杨川川通话,解释自己和这个相亲对象没有眼缘。 杨川川并未多说什么,表示理解。闲聊两句,两人挂了电话。 林以宜放下手机,双手交叉摩挲了下胳膊肘,冷风穿过薄薄的针织刺到骨肉里。她视线再一次地望向餐厅门口。 冷死了。 怎么还不出来。 她又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耐烦。 正当她想要放弃,站起身时,门口忽然有了动静,有人走出来。她一顿,循声看去。 岑清许和一个女生并肩出来。 女生长发披肩,大眼睛,鹅蛋脸,有些眼熟。 几秒钟的时间,林以宜在大脑里搜刮着,终于想起—— 吴曦。 那个总是跟在岑清许身后的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八竿子打不住一点关系的妹妹。 林以宜还在回想,那端吴曦立刻注意到她。 外边没几多少人,林以宜身姿高挑,一头长卷发被懒懒束在脑后,脖子白皙修长,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很难不注意到。 看到她的一瞬,吴曦马上就想起她是谁。 她的脸色骤变,下意识拉住岑清许,妄图阻止他望过去:“阿许,我们走那边——” 却不料,已经晚了一步。 岑清许已经看到了她。 他没应,径直往前走。 吴曦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头皮都在发麻。 旁人都知,更别提她。 林以宜就是个“吃人的妖精”,专门祸害岑清许。 吴曦脑子嗡嗡作响,耳畔似乎回响着那些关于他们的传闻声儿: …… “你听说了没?岑清许被甩了……据说,据说啊……他还哀求林以宜不要分呢——” “天啊,我们学神怎么变成这样了。林以宜真是把他吃得死死的啊。” “岑清许这样堕落都是林以宜害的,把人拉下神坛,又让他变成魔鬼。” …… 不行。 必须阻止她接近阿许。 吴曦警惕地绕到岑清许右边,佯装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以自己的身体,拉开他和林以宜的距离。 然而下一秒,岑清许手上用了几分力,扯开她的手。 他在林以宜面前站定。 林以宜甚至还没开口,他漆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开口时嗓音竟有几分沙哑:“等人?” 林以宜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话,一瞬间的愣怔后,迅速回过神,轻轻点头:“在等你。” 岑清许偏头,对吴曦说:“你先回去。” 吴曦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奇怪异常的氛围,她下意识拒绝:“我不——” “王彬文就在路上。”岑清许打断话。 王彬文是她的男朋友,说了要来接她 。吴曦紧紧咬着唇,想留下但又没有理由:“可是……” 岑清许垂眸,看她一眼。眼神不冷不淡,带了几分威压。 吴曦默默地咽回肚子里的话,不情不愿地答应:“好吧。” 林以宜看着吴曦离开,再回头看向岑清许时,仿佛这中间多年的时光不存在,语调稀疏平常:“吴曦漂亮了许多,以前像个假小子。” 岑清许淡声:“嗯。” 林以宜知道他本是孤僻寡言的人,她有些没话找话:“有对象了吗?” 岑清许低问:“谁?” “吴曦啊。” “有。” “哦。” 林以宜说完,又陷入沉默。 半晌,她又开口,对岑清许笑了下,“我不用问你。” 她声音有些轻,被夜风一吹,她的气息一搅,岑清许并未听清。 他微微弯下身体,以聆听的姿势:“嗯?”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头顶偏前方的街灯投下的光,往她身上压下一片暗影。沉沉的,包裹着她的脸颊。 林以宜闻到他身上清新干净的气息,很淡的像是夏日气味的洗衣粉香气,也有些熟悉。 好像高中的时候,她有问过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衣粉,很好闻。 好像是同一种气味。 她记不太清了。 “我说。”林以宜悄悄踮脚,凑到他耳边,轻而缓地在他耳畔呢喃,字咬在唇齿间,极其魅惑,“去我家吗?” 犹如炸雷在耳边轰鸣,岑清许身体微僵。 半晌,他冷着脸,“嗯。” 林以宜坐上他的车,自觉坐到副驾上,打开上方的镜子,拿出粉饼补妆,边漫不经心地说:“岛屿巷三栋301。” 话音落下,岑清许启动引擎的手顿了顿,他无声地看向她,目光意味不明。 “啪”地一下短促声,粉饼合上。林以宜对上他的视线,弯起唇角:“熟吗,你以前的家。” - 晚上八点左右,岛屿巷子漆黑一片。 这里大多住的都是老人,他们睡得早,也为节省电费。此时,没有一户窗口是亮着灯,只有一盏路灯发着微弱的光。 巷子太窄,车辆开不进去。 岑清许沿着马路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在这儿,跟着林以宜一起踏进黑沉沉的深巷。 脚步声在静谧的黑夜里分外清晰。 林以宜甚至能听到身旁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浅浅的,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温柔。 她开口:“我很少这么晚回家。太黑了,有点怕。” 说完,她看向岑清许,眉眼勾人隐在黑暗中,“你以前下晚自习回来,会不会害怕?” 岑清许一本正经的:“不会。” 林以宜“哦”了声,岔开话题:“你好久没来过这儿了吧。” “嗯。” 林以宜有些好奇:“有多少年了?” 岑清许直视着前方,背脊挺得笔直:“爷爷去世后就没回来过。” 林以宜一顿。 好一会儿,她轻咳一声,生硬地避开这件事:“这儿一点都没变。” 楼道一盏灯都没有,比外面更暗。楼梯又窄又陡,只能站一个人。 林以宜走在前面,拿手机灯照着,岑清许在她身后,莫名觉得不自在,她不自觉步伐加快,幸好只是三楼,很快到了。 她拿出钥匙开门,在玄关处按了灯的开关。 一瞬间,屋子里灯火通明。 房子重新装潢了,破旧泛黄的墙面被刷了白漆,显得干净平整许多。过去的老家具已经不复存在,全都换成了新的,原木柜上放着一束郁金香。 林以宜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递给岑清许。 这拖鞋是她特意备着的,独居女性,总要多备一些男人的物品,她阳台上还晒着一件男士衬衫,佯装房子里有男性的存在。 林以宜说:“这个码数可能小了,你将就穿。” 岑清许的视线往下,落在她手里这双黑色拖鞋上。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对整个房子的欣赏以及被邀请过来的心情荡然无存,他一声不吭地接过鞋。 林以宜丝毫都没察觉到他周身气压的变化,自顾自地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精致的瓷杯内里嵌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细长的热气袅袅冒出来。 她把水递给岑清许,见他环视着四周,清了清嗓子解释:“这房子租给我的时候,那些老家具就不在了,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 岑清许淡淡地应了声,他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对了,”林以宜想起一件事,颇为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腕,“有个地方我没动,你看看。” 岑清许垂眼看着被她拉着的手,温热的掌心熨帖着他的手腕,那温度仿佛透过薄薄的皮肤,穿过血管融进血液里。 他眸色渐深,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进了卧室。 走进来才发现,里面有一面墙与旁边洁白的墙壁格格不入。那面墙大块大块地掉着墙皮,露出内里粗糙的水泥,墙上依然张贴着陈旧的奖状,一张一张,从高到低,几乎快贴了一面墙。 很奇怪,墙皮都掉了许多。奖状却贴得牢牢的。 林以宜颇为得意地抬起下巴,打量着这面墙,语气却似乎在邀功:“我特意没叫师傅粉刷这面墙,就留在这儿。” 岑清许盯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嗓音格外低哑:“为什么?” 林以宜却不说,摇摇头,又弯唇笑了。 她一笑,整个人明艳动人,即便现在落魄了,但公主依然是公主,依然扬着高傲的头颅。 岑清许错开眼,克制着自己。 林以宜朝他眨眨眼睛,纤细白净的肩胛骨在灯光下几近透明,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勾-引他。她轻轻地开口:“你还不亲我吗?” 说话间,温热带着雨后玫瑰香的气息,朝他涌来。 “当作奖励。” 她又开始引-诱,像只蛊惑人心的狐狸,“我好不容易做件好事。” “阿许。” 轻轻柔柔的称呼,像是被她捧在掌心,亲昵万分。 林以宜还未来得及反应,脸颊被宽厚的大手紧贴,下秒,柔软的唇贴了过来,气息炙热,犹如一片被星火点燃的原野,骤然间,火势迅猛,无力可挡。 双唇被他用力地启开,险些碰到牙齿,身体也被他禁锢住,有力的臂膀将她彻底地拥进怀里。 林以宜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个吻,被他抵到墙上,冰凉的墙壁贴着后背,这感觉并不好受。 她呜咽两声,用手推了下岑清许,示意他松开。 半晌,嘴唇被他不舍地轻咬了下,他松开唇舌,手仍然贴着她的脸,微弯着身体,漆黑不见底的眼睛对上她的。 林以宜差点被他的眼神吓到。 这眼神太可怖,就像是被猛兽盯上,动手前的隐忍。 她不自然地别开脸,岑清许的手落下。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平复着情绪,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等她撤开半步,干净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整个包围。她被岑清许压在墙上,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不由分说的,低头吻住她的唇: “林一一。” “我要留下。” 作者有话说: 收藏一下不迷路,球收=33 第3章 、盛夏 漆黑的岛屿深巷,只有一户窗口亮着光。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薄薄的光穿过缝隙透出来。孤寂中的暖光,格外显眼。 林以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卷翘的眼睫也不停地轻颤。 实话说,她在害怕。 时隔多年,人都会成长。她已经有些摸不准岑清许接下来的举动。 她就像站在老虎面前,连颤抖不太敢,生怕一个动作就会惹恼猛兽。 林以宜随性惯了。 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做事随性、不考虑后果的脾性。 叫岑清许来这儿,是为了让他知道,她住在他以前的家里。 让他吻她,也是一时起意。 她完全没想后果。 也忘了,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十七岁沉默寡言的岑清许,而是一个成年,具有攻击性的男人。 十七岁的岑清许,会安静地迁就她所有的任性。哪怕她故意做出一些激怒他的行为,在他的底线上疯狂蹦迪,他也只隐忍地接受,丝毫不会出格,也从未发过脾气。 她抬起眼,慢慢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他和年少时的变化并不大,只是棱角褪去了青涩,骨骼清晰强硬,眉骨下的那双漆黑的眼睛,更是深不见底,让人窥不到一丝一毫内里的情绪。 在她的注视下,岑清许垂下眼,大手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颈间喉结上下滚动。 林以宜打了个激灵,血液全往大脑冲。她险些呼吸不畅,条件反射地躲开他,含糊不清地说:“我去收拾客房。” 她的背影有些慌乱,岑清许静静地看着。半晌,他抬手,定定地看着掌心上还残留的温度,没有情绪起伏的黑眸,缓慢地漫开一丝笑意。 他跟着出去,一言不发地站在客房门口。 这儿以前是爷爷的房间,如今装潢布置也截然不同。 林以宜在换新被套,可惜大小姐这方面不太擅长,手脚笨得厉害,整个人跪在床上,半个身体都钻进了被子里。 挺好笑的画面。 岑清许无声地弯了下唇,径直走过去,俯身,握住她露在床外边纤细的脚腕。 哪料这一动作直接吓得林以宜失声尖叫,身体迅速往后缩,挣脱他的桎梏,反身看着他,一脸慌张失措:“你干嘛!” 岑清许还没意识到,林以宜已经把他当成了图谋不轨的“狼”,也不知道她在套被单的时候十分懊悔自己引狼入室,导致现在胆战心惊惶惶恐恐。 他眼神纯净得像孩童:“我来帮忙。” 林以宜才不信这个鬼借口:“那你干嘛抓我的脚!” “把你拖出来。” “……” “我谢谢您。”林以宜抽了抽嘴角。 岑清许:“不用。” 生气归生气,但被单她确实不怎么会套。她很识趣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侧身让位:“您请。” 岑清许小时候生活不好,和爷爷相依为命。他什么家务都会做,套被子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被单很快套了上去,岑清许再回头,却没看见林以宜的身影。 他皱眉,快步走出房间。 当看见林以宜拿着水杯从厨房出来,他的心轻轻沉下,呼吸也平顺。 “套好了?”林以宜问。 “嗯。” 林以宜敷衍地道谢:“辛苦。” 她端着水过来,犹豫几秒,再次确认:“你今晚真的要住这儿?” 岑清许点头。 “那行,我可以允许你暂住一晚。”林以宜试探着,“你睡客房。” “嗯。” 见他现在行为端正,刚才要“吃人”般的气氛消失,林以宜松了口气,刚才紧张恐惧的心情也不复存在。 她把水喝完,匆匆道:“我去卸妆,你等我洗完再去洗。” 岑清许点头,黑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林以宜在浴室磨了很长时间,卸妆、洗澡、护肤和吹头发都在里面进行,等她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岑清许坐在沙发上,没看电视,也没看手机,他在安静地等她。 听到声响,他回头。 林以宜把吹干的头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和线条优雅流畅的下颌骨,锁骨精致小巧,被睡衣半遮不掩。 整张脸,素面朝天,皮肤吹弹可破。 像十七岁的林以宜。 岑清许眼神更沉,他起身朝她走来。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场太过慑人,林以宜后退一步,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去洗吧。” 岑清许桃花眼轻敛,嗓音有几分嘶哑:“没衣服。” 林以宜这才想起来,她尴尬地笑了下,随后去阳台把那件挂了很久的衬衫拿下来,递给他:“还有裤子,我找找看,之前收起来了。” 衬衫是男款的,宽大,布料有些硬。 岑清许错开眼,脸上平和淡然的神情消退,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却很冷,毫无温度:“谁的?” 鞋子,衬衫,是谁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林以宜刚想走去卧室的脚步顿住,回头疑惑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啧了声:“拼多多买的,六十块钱一整套,买来防身用。” 半晌,岑清许明白了。 林以宜拿来裤子,没好气地甩他身上。 岑清许接过,裤子也很硬,布料又薄。 他打量一眼,收回视线,低头时,一边唇角轻弯,几秒间,又恢复平时冷淡的弧度。 衣服质量不太行,但尺码却恰巧合适。 岑清许从浴室出来,林以宜已经不在客厅。他呼吸一沉,走去她房间门口,曲指敲门,里面传来她的声音:“睡了!” 闻言,他轻笑声,对着门,低声说:“一一,晚安。” 他去阳台,把自己的衣服,晾在上面。 价格不菲的衬衫长裤,就挂在角落里,和旁边柔软的衣物格格不入。笔挺,坚硬,像骑士,安静地守护着她。 做完这些,他把灯关了。 整个深巷一片黑暗。 林以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她没心没肺,即使是多年后的重逢,也挡不住浓浓的睡意。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盛夏,九月份的天气,空气里的水分都被炙烤得蒸发殆尽,教学楼后面大树蝉鸣声聒噪干涩,一天格外漫长。 那是她转到明德中学的第一天。 她从沉闷无味的市一中退学,和朋友在海边玩了一整个暑期,在九月开学后的第二周,被父亲的助理请到学校报道。 明德是一所私立学校,这儿的学生大多都是家世优越,都是不差钱的,因此学风也很自由开放,各类标新立异的人儿都能看到。 林以宜烫的栗棕色卷发,小吊带黑色短裙,在学生群中并不显得特立独行。 校长和她的父亲相识,他亲自把她带到高二一班的班主任面前,笑呵呵地说:“这位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师。以宜,以后你就在一班就读。” 一班是明德每个年级里最好的班,和其他乌烟瘴气的班级相比,这儿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片净土。 校长是特意照顾她,把她安排到最好的班。 王老师是名女教师,看着三四十岁的模样,盘着头发,笑容和蔼。 她带林以宜走上楼梯,去教室。对于林以宜的穿着打扮,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一路上,会轻声询问她一些情况。 教学楼是U形的,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两边走廊的班级格外喧闹,走廊上也有好些男生结伙打打闹闹,见到王老师,倒也乖乖地喊了声“老师”。 高二一班在走廊的尽头。 一路穿过,不少的少男少女对林以宜侧目,在背后光明正大地议论着: “新转来的?哪个班的?” “霍!这妹子可真白!” “我咋瞧着是往一班方向去的。” “靠!真的假的,便宜那帮四眼仔了!” 他们的话清晰传入林以宜的耳边,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小吊带后背上蝴蝶骨清晰脆弱,明晃晃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王老师也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叮嘱她:“以后尽量少和别班的一起玩。” 林以宜咬着口香糖,没搭腔。 一班的氛围和走廊上其他教室完全不同,不清楚的来到这儿,还以为是上课时间,教室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王老师轻咳一声,领着林以宜上讲台,双手拍了下示意学生们看过来:“今天我们班来了位转校生,林以宜,你做下自我介绍。” 林以宜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转身,目光扫视一圈台下的同学,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转身问王老师:“老师,我坐哪?” 老师看了眼教室,林以宜瞅见靠窗最后一排有空位,主动说:“我坐那吧。” “那座位有人了。”王老师说。 “人在哪?” 王老师皱了皱眉,问:“岑清许呢?” “报告。” 一声低沉、好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以宜循着声儿,视线越过王老师,朝门口看去。 少年穿着白色校服黑长裤,身体高大清瘦,敛着的一双桃花眼,漂亮得有些过分,在清俊的脸上并不突兀。 他抱着一沓试卷,手臂上的线条流利有力。 林以宜突然很想吹口哨。 像街上那些地痞流氓那样,看到漂亮人儿,流里流气地吹口哨,表达赞美以及调戏。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显露赤-裸,岑清许注意到她的目光,对上一秒,他冷漠地移开眼。 作者有话说: 林以宜:高岭之花就是带感(吹口哨~) 岑清许:。 文太冷清了555小天使们你们何时能过来quq 第4章 、分手 少年太过冷淡,林以宜不觉有什么,耸了耸肩,又转回头。 她看见岑清许把试卷发下去,身型高大清瘦,白色校服像灌着一股风。 “你暂时先坐那吧。”王老师指了指中间第二组的空位。 林以宜看过去,“行。” 岑清许一言不发地发试卷,头未抬一下。 这时,预备铃响起,马上就要上课,王老师匆匆道:“等下大课间班长带新同学去至善楼领下书本和校服。” 她是在对班长说,林以宜望了望,不知道哪个是班长。 下一秒,发试卷的人一顿,扭头,点了下:“好。” 大课间休息有二十五分钟,明德全体学生都要去田径场跑操。 去至善楼要绕过田径场,隔着围栏网,看见清一色的校服一队跟着一队在跑操,激昂青春的运动曲响彻半空。 林以宜撑着遮阳伞,慢悠悠地走在身后,视线从田径场移开,落在前方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岑清许身上,啧了声:“班长,你走太快了。” 岑清许听到她的声音,轻轻顿步,等她跟上。 “要撑伞吗?”林以宜不急不缓地走来,漫不经心地问。 “不用。” 林以宜“哦”了声,也乐得自在,依然保持着平常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以至于最后她落后一大截。 岑清许站在至善楼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等她。 等她踏上台阶,他一声不吭地进去,去一楼领了校服,又去教材科领书本。数好本数,一叠书本放在台上。 林以宜没动。 岑清许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你的书。” 林以宜脸色不改,“我拿不了。” 她的语气甚至有些理直气壮,细白的手上拿着一把遮阳伞,右手抱着校服。岑清许沉默片刻,帮她把书搬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教室。 岑清许把书本放到她桌上,林以宜还懂礼貌,对他说:“谢谢。” 他却像没听到般,沉默地回到自己座位。 跑操的人早就回到教室,还有五分钟上课。一班的课间休和课上一样安静,几乎没人在聊天闲玩。 林以宜有一种,自己从一中退学,来到明德的“小一中”的错觉。 她烦闷地把书扔进桌洞里,随意束了束长发,扎了个低马尾就出教室。 - 没多久,林以宜就认识了挺多其他班的朋友。 每节课间,她都跑出去,走廊上她聊天说笑的声音传到教室,清晰入耳。有时候,别班的人会来教室,围在她座位旁,玩着三国杀。 林以宜的出现,就像是一块石子,投进了平静无波的一班,不断漾开层层波澜。 她的特立独行和满不在乎,引起班上很多人注目,也成为一些人闲余时间的话题。 有人说,她交了个男朋友,九班的,长得挺帅,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然而不到一周的时间,就传出她和那个九班的富二代分手了。 富二代还挺伤心,三番两次都求复合,还专门来一班堵她,恰巧有男生出教室,连忙喊住:“喂,帮我叫下林以宜。” 岑清许停步,眉心轻皱。他偏头,问第一排的人:“谁是林以宜?” “……” 第一排同学瞠目结舌。他压根没想到岑清许居然还不认识班上的话题女王,但想想这人可是岑清许,好像,也说得通。 同学回头往林以宜的座位瞄了瞄,说:“她没来。” “逃课了?”富二代一脸郁结。 同学点点头:“应该是。” 他说完,想和岑清许说话,一抬头,却没见岑清许的身影,他早就出了教室。 林以宜睡到第二节 课才醒,等她慢悠悠地收拾一番,来到学校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课上正在放英语听力,突然门口一声清晰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学生们的聆听与沉思:“报告。” 王老师忙按了暂停,把收音机放到一边,不悦地问:“怎么才来?” 林以宜眼神无辜:“睡过头了。” “没定闹钟?”王老师面色更加不虞。 林以宜:“忘了。” 王老师按了按额角,几次忍住要发火的冲动,按捺着脾性,沉声说:“进来吧。” 林以宜回到座位上,看了看同桌的桌面,跟着从书包里翻出英语周报,摊开翻到听力部分。 一段小插曲过后,王老师接着按了收音机按钮,“都专心点,接着听啊。” 听力原文缓缓流入,王老师背手站在讲台上,目光瞥向在做题的林以宜,心底忍不住叹气。 摊上这么个问题学生,班上的平均分不知道要掉多少。 学生之间的八卦,并没有围墙之隔,都悉数传到了老师办公室这儿。 对于林以宜来明德两周,就搞出早恋、玩牌、逃课以及早退等违纪行为,她头疼得厉害,但也说不得。校长特意私下叮嘱她要多关照林以宜,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英语听力报完,王老师叫课代表把答案写在黑板上,站在一边说:“开学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下周就要迎来我们分文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大家好好准备,争取考个好成绩。” 林以宜垂眼漫不经心地画着勾儿,听到同桌低不可闻的叹气声,许是对月考的到来感到压力。 她转了转笔,黑笔在纤长的指间转了圈,又被握在手上,她并没有说什么。 讲完一张周报,下课铃恰好响起。 王老师把试卷收拢,头也不抬地说:“下课吧。” 她一出教室,就看见一个男生守在门口走廊,见到她,还嬉皮笑脸地喊了声:“王老师好啊。” 王老师一眼就认出这是九班的那男孩,她眉头皱得更深,不耐烦地挥手:“站这干嘛,赶紧去吃饭!” “我等人呢老师。”富二代依然笑嘻嘻的,“等到了就去吃饭。” 一班的学生陆续从教室出来,到教室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仍没见林以宜出来。富二代啧了声,干脆走进教室。 林以宜吃了饭才来学校的,她一点儿也不饿,从书包里翻出一盘磁带,走去讲台摆弄着收音机。 瞥见有人进来,她侧了侧眸,又继续低下头调动按钮。 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发尾蓬松,鬓角处有一缕卷曲的碎发,低头时在脸颊上轻晃了下。 “怎么不理我啊?”富二代厚着脸皮迎上去。 林以宜眼皮都懒得抬起,她很快调好,音乐声透过收音机的扬声器传出,动感的节奏引得教室里几人抬头。 只有岑清许保持着计算书写的姿势,把周遭的杂音都屏蔽,恍若未闻。 林以宜放好音乐,就重新回到座位上。 富二代赶紧跟上,腆着脸求和:“你别闹了,我们和好行不行?” 林以宜没搭腔,一边听着歌儿,一边翻出昨晚没写完的数学题。 “行行行,”见她无动于衷,富二代妥协道,“我以后吃饭不吧唧嘴行了吧。” 教室里留了四五人,除岑清许,其他两位同学都忍不住侧耳偷听,心思都没落在书上。 这是什么八卦。 因为吧唧嘴就分手吗? 林以宜无语,她掀了掀眼帘,看向富二代,一时迟疑竟想不起他的名字,她咽了口气,“……非要我说直白是吧,我烦你了,滚。” 她说得冷酷又无情。 富二代的脸顷刻间一阵青一阵红,他平生没这么跌面过,恼羞成怒上头,指着她骂:“你他妈别蹬鼻子上眼,以为老子稀罕你?” ——要不是还没亲上,他妈连一垒都没有就分了,他肯这么低三下气? “那正好,赶快滚。”林以宜面色如常,声音无波无澜,“别耽误我做题。” “林以宜!” 偷听的两位同学立即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背脊直发凉,生怕后面打起来。 教室里除了流淌的音乐声,格外安静。 忽然,在一首音乐播完的空隙,最后一排传来椅子往后移的动静,回头却看见岑清许站起来。 他仿佛没察觉到教室此刻的剑拔弩张的氛围,拿着水杯去饮水机旁接水,接完水回到座位上,一边看题,咬了口面包,就着水咽下。 林以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落片刻,复又转回头,语气夹杂着不耐烦,对富二代说:“行了,别缠着我了。” 富二代指着她的鼻子,暴跳如雷,气得牙痒痒:“林以宜,你得庆幸我不打女人,要不然你现在不落个残疾我跟你姓!” 说完,富二代愤愤离开,走出教室时,想起什么,扭头唬着一张脸威胁:“你们谁敢把这件事说出去试试看!” 两位同学噤声,忙埋头写作业。 和富二代分手后,林以宜安分了好几天,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周二,月考如约而至。 考试只用两天,第一天考语数,第二天上午考英语,下午连着考三门——物理、生物和化学。 林以宜被安排在多媒体教室,她就拿了两支笔,一身轻松地去考场。 两天的考试很快过去。或许因为是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老师们都想知道学生的成绩,因此,试卷批改得很快,在周五这天,成绩和排名已经全部出来。 王老师拿着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表踏进教室,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晦暗不明的同时眉眼间隐隐夹杂着丝丝喜悦:“月考成绩出来了啊,我把单子贴这儿,你们等会儿过来看。” 等王老师一走,学生纷纷涌上前,好奇自己的成绩。 岑清许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天!林以宜居然是第一名?!” 话落。 岑清许抬起头,直直地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数据不太好。。这期又太修罗场,上不了榜… 所以暂定先不日更了(等上榜了恢复日更)小伙伴们助我一臂之力吧55 第5章 、恋爱 在明德中学,岑清许是出了名的学神。 他在市一中读的初中,是2007年A市的中考状元。 这成绩是可以直升一中的高中部,然而明德半路拦截,向他投下橄榄枝,保证高中三年他的学杂费可以全免,岑清许这才选择在明德就读。 从高一以来,年级第一名从来都是岑清许。 其他同学早已见怪不怪。 谁知道,这次竟然冒出个林以宜,一举夺走了他的第一名。 关键是! 这个第一名今天还没来学校! 高二一班的学生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这个看着不学无术、生活散漫的转校生,成绩居然这么好。 林以宜周五这天请了假,她来例假了,身体不太舒服,在床上躺了一天。 等她周一来到学校,穿过走道的时候,敏锐地发现,其他同学投来的目光都有些变化。 她把书包一放,问同桌:“咋了,都这么看我。” “考试成绩出来了。”同桌压低声音,语气里透露着发自内心的佩服,“你考了第一。” “哦。”林以宜拉开书包拉链,没什么多大反应。 她越云淡风轻,同桌越五体投地,声音放得更轻:“没想到,你居然超过了岑清许,还比他高了五分!” “岑清许?”林以宜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漫不经心,“谁啊。” 同桌:“……” “后面那个啊!”同桌急了,回头指了指靠窗位置上的人。 林以宜也跟着回头,看见少年垂着眉眼,校服上的两粒纽扣一丝不苟地扣上,露出的一截脖颈喉结清晰。 “哦,班长啊。”林以宜认得他,这个班上长得最好看的人。她现在才知道他叫岑清许,“哪个qing,哪个xu?” 同桌道:“问渠那得清如许,清许。” “哦。”林以宜有些心不在焉,“他成绩很好?” “非常好!”三周了,同桌小姑娘第一次和林以宜说这么多话,以前总觉得她气场太强,看着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模样,不敢和她搭话,“我们都没想到,你夺走了他的第一名。” 林以宜翻开英语书,眼皮未抬:“淡定,又不是夺了他的第一次。” 同桌:“……” 妈、妈呀,这人讲话怎么这么开放! 月考成绩公布后,包括老师在内的其他人都对林以宜有了改观。 尤其是王老师,像是捡到宝一样,对于她的一些出格行为,更是纵容,只是偶尔提一句,叫她不要影响了学习,也要保护好自己。 林以宜俨然成为了整个高二年级的话题中心,甚至高一、高三的学生都有所耳闻。 零八年的时候,大家对于优等生的印象,无一例外都是戴着眼镜、满脑子只有学习的书呆子。 而林以宜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们对优等生的刻板印象。 对于大家的议论和八卦,林以宜丝毫没有在意,依然我行我素,该学习的时候学,该玩的时候就玩。 国庆过后,年级里又有传闻,说林以宜在周边学校都出了名,隔壁职校的校草在追她,平时被女生们捧着的校草这次追得可勤,偏偏林以宜一个好脸色都不给。 傍晚时分,天边橘黄色的晚霞晕染了半边天,漫天的云霞橘光穿过教学楼,洒在冗长的走廊上。 岑清许从办公室回来,手上拿着已批改好的物理练习册。 他低着眼,黑发垂下,衣服干净无尘。 一群男生半移半靠地在走廊上聊天: “那种有什么好稀罕的,就长得漂亮而已,性格傲得很,不把人放在眼里。” “你看九班那个男的,被甩得多难看,面子里子都丢没了。” 经过时,岑清许侧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是隔壁六班的男生。 有个男生也注意到他,也认得他是一班的岑清许,用手肘捅了下说话人的胳膊,压着声音:“小声点,一班的。” 说话的男生许是被岑清许冷到极点的气压所震慑,立即收回了音,可下一秒又意识到不对劲,嚷嚷:“不是,我怕他干啥——” 回到教室,岑清许把练习册放到讲台,随后穿过走道,回到座位上。他往中间组看了眼,座位空着,桌面上没有书。 他收拾好书本,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明德中学有晚自习,但秉着自愿原则,除高三以外,都可选择是否要上。 岑清许没去,他找了几份兼职,周末给初三生补课,平日晚上就在巷子里刘婆婆儿媳开的大排档帮忙。 从明德到店里,骑自行车需要半小时。 大排档在夜市一条街,狭长的一条街被各类小吃摊围拥得有些拥挤。一到晚上,这儿就分外热闹。 岑清许把自行车停在门口,弯身锁上车。 他进店,坐在收银台的李姐就看到他,笑眯眯地问:“清许,吃饭了没呀?” 岑清许点头。 “现在店里没什么生意,你先写会儿作业,等有人再来帮忙。”李姐说。 “好。” 岑清许坐在里面的一张桌子旁,低头写着老师布置的练习。 忽然,一声浑厚、低沉的摩托轰鸣声由远及近,像阵风呼啸而来,李姐在收银台旁看着电视,被声音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哎呀,吓死我了。” 轰鸣声在店门口戛然而止。 接着,有两人走进店里,李姐立刻堆上笑:“两位啊?快进来坐。” 听到来客人,岑清许垂眸把书本合上,放进椅上的书包里。站起身时,他抬眼,却看见林以宜,和一个男的。 已经是十月中旬,林以宜穿了件薄款针织上衣,下面是修身的牛仔裤,衣服较短,露出一小截曼妙的细腰。 她也看到岑清许,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挑起,扬了扬唇:“班长?” 她旁边的男生长得高瘦帅气,他痞里痞气地看过来,一扬头:“你同学?” 林以宜冷淡“嗯”了声,她眼睛在灯光下黑亮透澈,直勾勾地看着岑清许:“这是你家开的店啊?” 岑清许偏开眼,嗓音淡淡:“不是。” 旁边李姐听见他们的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迎上前:“是清许的同学吧?快坐快坐,这是菜单,看看想吃什么。” 林以宜找了中间位置坐下,那男的坐他对面,抽了纸巾细心地从林以宜这边的桌面擦过来。 岑清许站在旁边,身形颀长,挡住头顶上的光,在菜单上投下一片暗影。 林以宜也没计较,随意浏览了下菜单,扬起头,眼睛里夹着意味不明的笑,“班长,有什么推荐的?” 岑清许目光沉静:“吃辣吗?” “不吃。”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下,指在塑封的菜单上,轻划过几个,头顶传来他干净无情绪的声音:“这些。” 林以宜光顾着看他手去了,他指了什么菜,她压根没注意到。 偏偏面不改色,镇定地说:“那就这些。” 岑清许:“嗯。” 林以宜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啧了一声。 职高校草把纸巾拢好,扔进桌下的垃圾篓里,问:“等会儿去酒吧?” “不去。” 校草皱眉:“还这么早,就回家啊?” 林以宜一脸兴致缺缺:“嗯,回去写作业。” “……” 校草长得帅,一般都是女生倒追他。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居然为了写作业拒绝和他约会。 他眉毛皱得更深,没忍住吐槽:“我的魅力还没作业大是吧。” 林以宜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 大排档上菜快,岑清许端了第一道菜过来。 林以宜眼睑微敛,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整个人呈现一种懒懒的疲态,看着无精打采,又像是打不起精神,对什么缺少兴趣。 眼前的光再一次被挡住,她抬起眼,仰头看着岑清许。 他漂亮的眉眼,以及线条利落的下颌线,明明是多情的桃花眼,却透着清冷疏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林以宜突然来了兴致,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所想的那样,大喇喇地看着他,吹了声口哨。 岑清许:“?” 校草:“……” 林以宜从下往上仰视着他,茶色的瞳仁倒映着他的面容,眼睫长翘而浓密,眼尾轻翘勾人而缱绻。 注意到他神情上的轻微变化,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裂开一道口子。这个发现,让林以宜觉得新奇,随即,她弯起眉眼,笑得动人而明媚。 校草的脸面彻底挂不住,整张脸难看到极点:“……你当着我的面,调戏其他男的?” 林以宜似乎没觉得不妥,抬着下巴“啊”了声,并没解释什么。 岑清许敛神,语气平淡得让人察觉不出喜怒:“慢用。” 他转身进后厨,等他再出来,只剩林以宜一人,在慢条斯理地吃着藕丁。 岑清许把菜端上桌,林以宜没看他,淡声说:“还有几个菜,没做就退了吧。” 他没多问,点头,“好。” 林以宜却开口:“我被骂了。” 岑清许没动,也没说话。 他一声不吭,林以宜却得寸进尺,倒打一耙,看他的眼睛格外问心无愧:“都怪你。” “……” 见他还没反应,林以宜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双手揉搓了下脸颊,声音闷在手心里,“真无聊。” “要不我们谈个恋爱吧?”她纤薄的身躯缓缓贴近,嫩白的胳膊轻放在桌沿,亮着一双眼就这么抬头直直地看他,眼神勾人心魂,又夹杂着一丝晦涩不明的玩味。 第6章 、围攻 她语气轻佻,眼尾上翘蕴着笑。 下一秒,她耸了耸肩,改口:“开玩笑的。” 岑清许一言不发,进后厨和厨师说客人吃不完,不用再炒菜。 再出来,林以宜已经不见了踪影。 仿佛没来过。 桌上剩了两盘菜,都没动几口,拆开的筷子搁在碗沿上。 店内悬挂着的电视播放着一档爱情剧,声音从上面传出。李姐仰头看着剧,不经意注意到岑清许的目光,分心解释:“哦,你同学结账走了。” 岑清许没搭腔,半晌,点点头。 他又坐回到原位,从书包里拿出刚才在写的练习册。 数字和公式落在草稿纸上。 他的眼前,却浮现她那双动人明艳的眼。 岑清许一顿,伸手按了按额角,心思烦闷而躁动。随即,他低垂了眉眼,把注意力放在题上。 - 林以宜沿着夜市,穿过人群,慢悠悠地晃荡。 周遭热闹非凡,小摊前围着一群人,脸上神情生动丰富,食物的香气交织,在夜色下极具生活气息。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往北走,这边街道就显得暗淡安静许多,两边开着的店铺亮着光,声音稀疏。 她走进一家便利店,拿了瓶冰镇果汁,结账离开。 出门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半阖着眼坐在后桌,车窗前错落的光影掠过她精致姣好的脸,她脸上的倦态一览无遗。 出租车在市中心别墅区门口停下,林以宜付账下车,右手晃着果汁儿,借着月光回到家里。 偌大的复式别墅,屋内没有一丝光亮,漆黑隐在夜色里,只有院子两边的灯亮着光。 良久,客厅落地窗亮起灯。 林以宜把自己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拿出手机向上滑解锁,给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那端很快接通,通过细微电流传来的声音却是助理:“林小姐。” 林以宜顿时没了劲,她没意识到自己的眉毛几乎快皱成“川”字,说话时声音冷得像冰:“林成良呢?” 助理的回答依旧礼貌得体,“林总在陪小少爷。” 林以宜“哦”了声,指尖缠绕着发丝,垂眸盯着,漫不经心地问:“他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助理滴水不漏道:“林总不慎把手机落在公司。” “你还在公司?” “是。” “这么累。”林以宜嗤笑一声,“辞了吧。” 助理轻笑,“林小姐说笑了。” 她把电话挂了,手机扔在地上。 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上晃眼的水晶灯,半晌,她用手背挡住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隔天凌晨四点左右,林以宜被冻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水晶灯还亮着光,照在眼睛上刺得疼。 这下,困意全没了。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临近六点的时候,楼下木门被推动时笨重的声音在静谧的别墅显得格外清晰。 林以宜知道,是阿姨过来做早饭。 自从妈妈去世后,林成良就很少回来,都是在他另一个家里,陪着他的宝贝小儿子。别墅里能见到的人,只有一直照顾她的阿姨。 只是阿姨也有自己的家,她的儿媳生了孩子,要腾出时间照顾他们,于是就没再住在别墅里,只是每天早晚过来,做做饭收拾家务。 这么大的房子,冷清得像是没人在住。 林以宜没下楼,安静地看着书。 半个小时后,木门又传来推动的声音。 阿姨出去了。 林以宜放下笔,潦草收拾了番课本,通通塞进书包里。她背着书包下楼,路过餐桌的时候,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出门。 林以宜在学校附近下了车,明德对面的街道上开了早餐店,她去买了块三明治和瓶牛奶。 此刻还没到七点,六点四十五分,天已经大亮。 学校门口很安静,稀稀疏疏的只看到几个学生。林以宜咬着吸管穿过斑马线,正要进校门时,侧边同时走进人。 林以宜无意识地往旁边看,见到清瘦颀长的少年,眉毛一挑:“早啊,班长。” 岑清许穿着干净的校服,黑色书包背在身后,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喉结轻凸。他偏头,目光沉静:“早。” 林以宜并肩走在他身侧,一起去教学楼。她有些没话找话,问:“你平时也来这么早?” “嗯。” “吃饭了没?” “嗯。” “又是面包?” 岑清许顿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林以宜。 林以宜丝毫不惧,甚至还无辜地回视:“我上次看到你,没去食堂吃饭。” 岑清许偏开眼,嗓音淡淡:“不用你管。” 他继续往前走,林以宜加快步伐跟上,书包拉链上挂着的熊猫小挂件晃荡,“生气了?” 岑清许语气平淡得没有喜怒可言,“没。” “你是美人鱼吗?”林以宜问。 岑清许:“?”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 林以宜却笑了,从昨天就萦绕的阴霾终于消散,她拖腔带调,充满兴味:“别的小美人鱼换的腿,走两步就像刀割一样疼。你嘛,伤的是嗓子,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命。” “……” 岑清许无言。他没再理林以宜,神色冷淡,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场。 林以宜也无所谓,她和岑清许一前一后地进教室。 把书包放下,她也没看书,走出教室,在校园里闲逛起来。 听到声响,岑清许抬头,恰巧看见她离开教室的背影。 他复又低头,眉眼如深海般沉邃。 中午时候,林以宜出学校,准备去外面吃饭。 她做完了老师布置在黑板上的练习再出去的,然而直到她出教室,她看见岑清许还坐在后排,垂着眼睑,在安静地看书。 她顿了顿,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直接离开教室。 学校附近一条街都是各类餐饮小吃。 林以宜随便进了家面店,简单解决了午饭。 她没什么胃口,面也没吃完,正拿出钱包要结账的时候,目光一顿,迟疑片刻,她说:“老板,再打包一份鸡丝面。” 面馆老板动作很速度,很快就打包好一份面食。 林以宜拎着打包盒,转身要回学校,忽然她面前闯来三个女生,把她拦在巷子里,怒不可遏地瞪着她:“林以宜,是吧?” 三女生染着粉黄蓝的发色,身上衣服也颇为奇特,不像是附近高中的学校。 林以宜上下扫视她们一眼,语气淡淡:“我是。” 粉头发一听,更怒了,双眼几乎要喷火:“你认识兰凯吧?” 林以宜摇头,诚实道:“不认识。” “怎么可能!”蓝头发攥着拳头,气汹汹的,“我们职校的校草,兰凯!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昨天都看到你们一起!” 林以宜恍然大悟:“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啊。” “……”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三个女生本身就替校草打抱不平,要给林以宜一个教训,现在得知对方居然连校草的名字都不知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拳头捏得直痒痒,恨不得往她脸上挥。 “你当我们学校的人好欺负是吧?!” 粉头发的女生嗓门很大,冲过来几乎是在她耳边咆哮。 林以宜身体往旁边斜,及时躲开了她的拳头。 她垂眸看了眼打包盒,见面汤没有洒出来,稍微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黄头发又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你他妈谁啊?看什么看!” 林以宜把打包盒放地上,循声回头,看见一个长得蛮乖的女生,也穿着明德的校服。 她抿了抿唇,刚想说不要涉及到无关人员,粉头发就抢先开口了:“哟,明德的?林以宜,你还搬救兵?” 林以宜不清楚粉头发到底是怎么得出“搬救兵”这个结论的。她啧了声,格外无语:“我不认识她。” 谁知道,这个看着柔弱乖巧的女生竟不愿离开,护着她几个来回,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副“上面有人”般英勇姿态:“别碰我!你们认识傅耀年吗?” 粉黄蓝当然认识,她们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变得警觉:“你是谁?” “我,傅耀年的妹妹,傅耀莲。” “……” 林以宜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后来,这个救兵明显有效,当粉黄蓝听到傅耀年的声音,彼此互看一眼,很识时务为俊杰地跑了。 小巷子里只剩下林以宜和这个女生,吵闹恢复平静。 林以宜忍着笑,双手抱胸:“谢了。” 见女生豪气摆手,她突然有了个冲动,颇为耐心地告诉女生:“对了。” “傅耀年没有妹妹,他只有一个姐姐。” “并且不姓傅。” “……” 女生彻底石化,看着还有些社死。 看她这反应,林以宜再也没忍住,漂亮的眼睛漾开笑意,眼尾上翘,明媚且勾人。她主动介绍自己:“我叫林以宜,高二一班的。” 女生闻言懵了懵,随即双眼一亮:“一班的?那你认识岑清许吗?” 林以宜弯腰拎起用塑料袋装起的打包盒,闻言动作略一停顿。 岑清许, 他很出名? 她站直身体,手上拎着给岑清许打包的面食,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算是吧,不熟。” 作者有话说: 这片段梦幻联动《偷吻水蜜桃》 我的宝贝念予过来串个场 第7章 、过火 林以宜回到学校。 教室里空荡荡的,摊开的书页随风吹起,只有岑清许一人。 窗外阳光正盛,细碎的光线穿过绿荫,与透明的窗口,在堆着书的桌上投下一片光影。 窗户大开,有徐徐微风灌进来,吹动少年洁净的衣角。 林以宜推开教室门,她今天穿了双有点儿跟度的鞋子,踩在光滑的地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清响有节奏的声音。 岑清许垂着的眼眸,循着声音,掀起眼帘看过去。 看到来人,只一眼,他脸上没什么神情,视线又落在书上。 林以宜径直过去,把手上提着的面放在他桌上。 视线内突然多了一份食物,岑清许指尖轻顿,他抬头。 林以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接。 女生长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茶色的瞳仁,眼睫浓密纤长,眼尾的睫毛顺着弧度轻轻上扬。 此刻,她脸上神情很淡,没有多少情绪,却透着倨傲与骄恣。 “给你的。”她微抬下巴。 “不用。”岑清许的目光在塑料袋上停留一瞬,语气疏离,“谢谢。” 林以宜没想过他会拒绝,委实愣了两秒,又补充句,“面馆搞活动,买一送一。” 岑清许没再出声,垂下眸看书。虽没说话,却用行动拒绝。 林以宜无言以对。她被粉黄蓝围攻都在护着的面,对方居然不领情。她皱了皱眉,开始有些不耐烦:“不要我扔了。” 说完,她伸手去拎起打包盒,嫩白细长的手指刚勾住塑料袋结,手腕却被人攥住,无声地制止她的行为。 掌心肌肤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 林以宜侧头,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见他还不说话,林以宜眉毛挑得更高,兴味极浓:“好吃吗?” “?” 他不解。 林以宜玩心大发,她微微俯下身,精致小巧的脸凑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问:“我说,我的豆腐好吃吗?” 她的话几乎刚落地,岑清许就松开了她的手。 他的反应都落在林以宜的眼底,并且明显愉悦到她。 林以宜没有忍,当着他的面笑了一声。 这两天,她心情一直比较低落沉闷,有劲儿没处使,胸口处冒着股火也没地方发。不过,逗了下班长,竟让她心绪舒展不少。 林以宜的笑意直达眼底,她适可而止,没再说什么,丢下一句“你慢慢吃”就离开教室。 快上课的时间,她才不紧不慢地回教室。 坐到座位上,才发现她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十元纸币。 她一怔,问同桌:“谁的钱?” 同桌摇头,她也不知道:“不清楚,我一过来就看到你桌子上有钱了。” 林以宜拿起这钱币,放在眼前沉思几秒,而后,回头看向后排靠窗的位置。 岑清许一个人坐着,他没有同桌,孤僻又安静。 他背脊笔直,像棵立在悬崖处野蛮生长却沉默不语的青松,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像是画外人,风吹不动。 沉寂,肃静。 好一会儿,林以宜的思绪才被上课铃声拽了回来。她把视线收回,崭新的钱币攥在手中,有了一丝折痕。 随着老师进教室,她把这钱放进钱包里。 - 接下来的日子,林以宜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连迟到都不曾有。 她仿佛适应了在一班的生活,安分守己,沉着淡然,像名品学兼优的优等生。 期中考试安排在十月底。 高二所有班级的座位号全部打乱,不再按照成绩排名来安排考场,而是随机分配考场。 林以宜被分到十四考场,考场上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但是,他们却认得林以宜。 这个考场有成绩普通中等的,也有成绩不怎样的。 三三两两的男生连支笔都不拿,大摇大摆地走进考场,当他们目光瞥到坐在右边第三排的林以宜时,原本飞扬跋扈的神情顿变,互看一眼,眼睛都亮了:“一班的啊?” 林以宜看着窗外,没注意到这边。 男生们咽咽唾沫,心想这次考试好像有了点儿希望的曙光。他们摸了摸口袋,却发现一支笔也没带,便立刻问其他同学借笔。 林以宜被他们的动静吸引,目光从窗外静立的树移开,朝他们看过来。 直到他们三个来到她身边,她下意识地就摊开手心,很诚实地说:“我就带了一支笔。” “……” 男生干笑一声,搓搓手心:“我们不是跟你借笔的。” 林以宜“哦”了声,头又转了过去。 “我们认得你,你是一班的林以宜,”男生厚着脸皮,笑问,“等下考试,能帮个忙吗?” 林以宜没看他们:“不能。” “……” 这么干脆地拒绝。 男生们早就听说这个一班的转校生,虽然成绩好,但为人高傲骄横,脾气不咋样,更是不怎么好惹。 他们吃了瘪,但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坐回自己位置上。 期中考三天,时间以“一场”为单位来计算,过得比以往还要快。 考完就迎来了周末。 林以宜不愿意在家里呆着,从开学到现在,林成良一次都没回来过,这个家很空,她呆着也很不爽。 她约了周依,一起去找林成良算账。 周依是她的发小,原本都是住在这片别墅区,但为了照顾周依,也为了更方便她读书,一家人在去年都搬去她高中附近的学区房。 周依得知林成良这么久都没回来看一眼,在车上替林以宜愤愤不平,怒道:“他算个屁父亲!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整天就顾着那个小儿子。好像没儿子就会断了香火,就没人继承他的皇位似的,我去他的……” 林以宜垂着眼,漫不经心听着周依的吐槽。她编辑完一条短信,想也不想地发给林成良。 算是菩萨心肠、大发慈悲,给他的高能预警—— “亲爱的爸爸,我来看你了。” 她发完短信,把手机盖滑上,扔进包里。 周依对林以宜家里的情况非常清楚,包括她爸年轻时是如何靠着一张小白脸吃软饭入赘到顾家的,在顾家做小伏低十多年,费尽心思在集团立下根基站稳脚,并争取到女儿的冠姓权。 顾阿姨去世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地抛下虚伪的伪装,急急忙忙地建立了另一个家,并搬了过去,把亲生女儿弃之不管。 周依还在念个不停,林以宜啧了声,截断她的话:“行啦,别生气了。” “我就是气不过……”周依愤愤道。 林以宜扬眉笑着看她,开玩笑道:“要不你改名叫林以宜算了。我没这么生气,感觉都不够格当林成良的女儿。” “……” 车子快到林成良小家的地方,林以宜接了个电话,她张了张嘴,拖长了音:“对……就在那等我。我马上到。” 周依疑惑问:“谁啊?” 林以宜深深看了她一眼,勾起一边唇角:“助人为乐的。” 这儿高档小区安保严格,没有业主陪同是没法进去,更别提林以宜身后还跟着三个穿西装的高壮男人。 安保人员眼神警惕,提防着他们。 林以宜只好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从包里拿出早已备好的户口本,言辞诚恳:“叔叔,我真是林成良的女儿,不信你看户口本。” 安保人员接过户口本,将信将疑地翻了翻,又看了眼林以宜,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没有业主允许——” “这样,”林以宜拿手机出来,“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行吧。” 安保稍稍松了口气,“好。” 林以宜拨了过去,按了免提,果不其然,没人接。 她拿着手机,一脸无辜:“可能爸爸不在家吧,叔叔,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我都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安保犹豫再三,见她实在诚恳,终于点点头。 林以宜向他鞠了个躬,走进小区时,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丝弧度。 去的路上,周依也渐渐明白林以宜的用意,她有些迟疑,先前一副要杀了林成良的气势消失殆尽,拉了拉林以宜的衣服,小声问:“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 林以宜不置可否。 她没搭腔,待到了林成良小家门口,她转头,露出明媚动人的笑:“踢吧。” 黑衣男人力气很大,一脚就把门踢开。 屋里的女人被吓一跳,小孩哇哇直哭。林成良也在家里,见到来人,立即把他们母子护在身后,“你们想干吗?” 林以宜从黑衣男子身后出来,站在林成良面前,笑得乖巧:“爸爸,好久不见哦。” 林成良额角突突地疼,他深知这个女儿不好对付,从小被家里惯得任性骄纵,做事又像极了她妈,狠厉又眦睚必报。 他不得不放缓语气,耐着性子和她好好说话:“以宜,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爸爸都不知道。” 林以宜轻笑了下。 她的笑,让林成良背后的女人顿觉毛骨悚然。 下一秒,林以宜偏头,对黑衣男人们轻声说:“给我砸。” 她说完,对上林成良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更弯,却是在对黑衣男说:“什么值钱砸什么。” 第8章 、班长 从小区出来,林以宜心情大好。 她给了黑衣男人们一笔丰厚的报酬,笑眼弯弯地对他们说:“今天谢谢你们了。” 女生长相精致明艳,虽然不施粉黛,且年龄尚小,但也难掩眉眼间的招摇与夺目,甚至美得有几分攻击性,这长相和她的处事风格倒也契合。 黑衣男人们刚才目睹了女生的果敢和狠厉,现在见她神情平和,甚至看着有些平易近人,他们不免有些恍神,几秒后才应声接过报酬。 周依还在后怕,坐上车的时候,都没回过神。 林以宜看她一眼,和司机报了地址:“去夜市。” 主干道车水马龙,车窗外霓虹闪耀,两边的路灯点亮,宛若星河。 浸着寒意的晚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吹散了林以宜的卷发。 此刻,一缕头发被风挽起,吹到眼睫处,微微挡住视线。 她却不以为然。 尽管最后被匆忙赶来的安保和物业人员赶走,但是,一想到林成良隐忍到面色成猪肝色、额角突突的神情,以及他那个小老婆花容失色的模样,林以宜心中数日里憋着的闷气终于找到泄口,尽数发泄出来。 司机开车的速度比较快,碰到十字路口红灯恰巧亮起,他急速刹车。 由于惯性,周依身体往前倾,意识这才终于回笼。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道歉道:“不好意思啊。” 周依却没搭理他,而是转头瞪向林以宜,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林以宜,你胆子够大的啊!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敢冲进人家里砸东西,难道你不怕他们报警吗?” 一想到刚才私闯民宅猛砸的事,玻璃、陶瓷被棍子砸落发出的清脆响亮的声音仿佛就萦绕在耳边,以及小孩的哭声和女人尖细的叫声,混成一团,充斥着耳膜,极其刺耳。 林以宜没什么反应,依然看着车窗外,手指绕上眼帘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淡然说:“我既然敢砸,就料定了他们不敢报警。” 说完,她看向周依,秀气的眉毛挑衅地扬起,“这事如果闹大了,要是传到公司去,丢脸的是我,还是他?” 周依怔了怔,恍然大悟,讪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一时冲动。” 林以宜啧了声,有些无言:“我看着像是冲动无脑的人吗?” 周依哑然,笑了两声没说话。 她和林以宜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摸透了她是怎样的性格。 林以宜长得比较像林成良,但性格却和顾阿姨如出一辙,从小聪颖灵秀,虽然平日比较骄纵,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个绝对的理智派,她几乎没见过林以宜有意气用事、冲动负气的时候。 她看了眼车窗外,见来到一片闹市区,好奇问:“这是去哪?” 林以宜:“请你吃饭。” 当车子在一家看着有些破旧的大排档店门前停下,周依下车,盯着面前的小店,有些一言难尽:“你就请我在这儿吃?” 林以宜付了帐,把钱包放进包里,一边眼也不抬地说:“这儿干净。”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这家店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但里面的桌椅、墙面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天花板下的白炽灯发出亮光,大厅明亮几净,悬挂在墙上的老式电视放着晚八档狗血剧。 还没到吃夜宵的点,店里暂时没什么客人。 林以宜目光的尽头,是少年低头写作业的模样。 尽管是周末,他还是穿着干净的校服,衣领整洁无尘,修剪整齐的黑发下一截白皙脖颈。 周依显然也注意到少年,刚想拉林以宜,示意她去看。却见她径直过去,莹白纤嫩的手指拿起他桌上的书:“班长,在写什么呢?” 岑清许轻皱起眉头,视线顺着她的手往上。见到她的一瞬,目光一顿,而后接过书,嗓音平淡:“作业。” 周依眼睛亮了亮:“认识啊?” 林以宜一只手撑着干净的桌面,侧着身体,面对着对周依说:“岑清许,我们班长。” 她拖长了尾音,纤薄的身躯轻轻低下,一双蕴着笑的眼眸,意料不及地,几乎凑到岑清许的眼前,含着笑直直地看着他:“学霸。” “……” 她身上浅淡的雨后橙花般气息几欲要扑到面前。岑清许推开椅背,站起身,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眉眼冷淡,连声音也没什么温度:“你们吃饭?” 林以宜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她直起身体,微抬起下巴:“有什么推荐的?” 和上次如出一辙的话。 待她们入座,岑清许没再问她是否会吃辣,拿过菜单,修长的手指在薄薄的单子上点了几下:“这些。” 林以宜凝眸看去,下一秒却笑了:“这么糊弄我啊,当我不记得这和上次你推荐的一样吗?” 周依看戏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 岑清许没搭腔,嗓音依然如水般平淡:“你们想吃什么?” 林以宜单手托着腮,佯装沉思片刻,终于艰难做下决定:“就按你推荐的来。” 岑清许轻点头,拿起菜单离开。 过了一会儿,他拿来两份塑封好的餐具以及一壶热水,一言不发地放到她们面前。 周依看着他的背影,到这会儿,她也明白林以宜请她吃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便挤眉弄眼,小声问:“看上啦?” 林以宜用筷子直直地捅破碗杯上的塑料,眼皮子也懒得掀起:“没。” “长挺帅啊。”周依接过碗筷,倒上热水洗净,“有点像那个谁……啊对,景韫。下半张脸有些像。” 她说的是以前附中的同学,他们学校的校草。 林以宜闻言极不赞同,甚至对周依的想法有些无言以对:“瞎扯,他比景韫帅多了。” 周依回想起校草的模样,笑着收回刚才的话:“也是,景韫知道自己帅,以前整天耍帅有点儿油腻,还是你们班长气质干净。” “我都怀疑他有没有谈过恋爱哦。”周依把两个碗里的水倒进桌旁的垃圾篓里,一边接着说。 林以宜左手撑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猜测:“没吧。” 看起来,他的世界似乎只有学习,对其他都漠不关心。 这样孤僻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心思放在恋爱上。 “真假,现在还有这么纯的男生吗?”周依把洗净的碗递给林以宜,恰巧这时,岑清许从后厨出来,把做好的菜端到她们桌上,淡声说,“慢用。” 这时,李姐从外面买完调味品回来,拎着袋子要进后厨,眼尖注意到坐在旁边的林以宜,一眼就认出她,笑呵呵道:“这不是清许的同学吗?过来吃饭呀!” 林以宜露出一个笑容,也打招呼:“姐姐好。” 她一声“姐姐”让李姐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叫姐姐啊。等下给你们优惠啊!” 周依好奇,问林以宜:“这是你们班长的妈妈?” “不是。”林以宜说。虽然她没问,但他们之间的氛围,看着就不像是一家人。这个店,也不是岑清许家里的。 她在明德这两个月,也有所耳闻。 知道岑清许家境贫寒,好像是没有父母,又有说是单亲家庭,但总归家里情况不怎么样。 她看着前边,李姐在和岑清许聊天。 少年礼貌而疏离。灯光照在他身上,高大的身躯却显得清瘦。 也是。 有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在高中繁忙学业之余出来工作呢。 周依了然地“哦”了声,“我就说,两个人长得完全不像嘛。” 大厅又陆续进来些客人,岑清许也变得忙起来,他放在最后一桌的书本与练习也早已被他收好,悉数放进书包里。 林以宜心不在焉地吃着菜,她口味清淡,而大排档里的菜或多或少都有些油烟味,油盐和调料的存在也极强,她吃不太惯。 周依也没什么胃口,她吃了几口,话题又绕到岑清许身上,故意道:“你真的不想吗?”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林以宜没跟上她的节奏,歪了歪头,看向周依:“嗯?想什么?” “追他啊。”周依扬了扬眉毛,说。 林以宜闻声,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屑地嗤笑:“我,林以宜?去追别人?你脑袋短路了吧。” 周依听到她自大的口吻,毫不留情地翻了个大白眼:“是是是,林大小姐魅力无边,一般都是别人腆着脸追你。” 林以宜冷哼声。 周依眼睛往旁边瞟,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那你敢打个赌吗?” “嗯?” 周依眉飞色舞,看着特别感兴趣:“赌他会不会喜欢你。” 第9章 、偶遇 对于岑清许会不会喜欢她,林以宜没太在意,也不甚关心。 周依这句话,她听过,也就顺着耳朵风儿过去了。 但她完全肯定的是, 岑清许会追上她。 不是男女之情的追。 林以宜站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缓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讥诮、好笑的神情。 明德中学期中考试的试卷在周一前就已全部批改完成,登分和排名也弄好。此时前一百名的人员以及分数正张贴在公告栏前。 一群学生围在这儿,挨挨挤挤地争着要看排名。 林以宜被不知道谁的力气,推搡得她不断往前,她觉得气闷,干脆退出人群,径直绕过教学楼,去学校的超市。 耳后传来一声满足的感叹:“学霸终于又夺回第一名的宝座了!” “但林以宜的分数和他咬得很紧啊,指不定下次又超过了,别高兴得太早。” 林以宜恍若未闻,仿佛同学嘴里讨论的不是她。 去超市要穿过一片绿荫小道,铺着不规则鹅卵石的小路两边都栽了香樟树,树冠茂密夹杂着些黄叶,空气里隐隐有树的清香。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 林以宜拿出手机,戴上耳机,音乐声在敲打着耳膜。她心不在焉地垂着眼睑,忽然,鬼使神差一般,她抬起眼。 就看见了迎面过来的岑清许。 或许是本性孤僻,也可能是不屑,林以宜从未见他有和朋友勾肩搭背的时候。现在,他也是一个人,颀长的身躯将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 他应该是很爱干净的人,校服总是一尘不染,干净服帖。黑发垂下,眉眼漆黑精致,像青春剧里如高山积雪般纯洁的校园少年。 林以宜看着他。 两人迎面经过,擦肩而过时,岑清许掀起眼帘,目光缓缓掠过她的脸。 一声招呼也没有打。 生疏得仿佛从来没说过话。 林以宜收回视线,脑海却浮现起刚才岑清许的眼神。 漆黑的瞳仁倒映过她的面容,黑沉如深渊,却格外冷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浮动,平静得就像一棵树,没有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 心底突然腾起一丝兴趣,林以宜摘掉一边耳机,放在手上拿着,转身对着那个高瘦的身影,扬长声音喊了声:“岑清许。” 岑清许脚步一顿,他回头,眼神漆黑,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林以宜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几步,尽管被他冷淡地注视着,她的神态、语调都颇为自然,甚至还透着几分熟稔:“你去哪?” 很奇怪的一句问话。奇怪的不是话本身,而是两人的熟悉程度,还不足以像聊家常一样聊天,以至于这样的气场很奇怪。 岑清许却没什么反应,视线往下垂,没再看她,淡声说:“图书馆。” 林以宜扬了扬眉毛,声音如玉珠滚落,清脆掷地:“巧了,我也刚好要去。” 她去的明明是相反的方向。岑清许沉默一瞬,没搭腔,也没反驳。 林以宜意识到话里的漏洞,忙不迭找补:“本来想去超市买瓶水,再去图书馆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咱们一起去吧。” 她边说着,几步走到岑清许身边。 偏头,对他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温顺、可爱的笑容。 林以宜从来都不是乖巧听话的人,她骨子里的叛逆、执拗,旁的人都能窥得一两分。 然而这明艳精致的长相,浮现出不同于本身气质的可爱神态,这种反差感,反而更容易让人失神,乃至沦陷。 - 明德中学一直以来都很注重校园文化氛围的建设,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两边立着不少中外名人的雕塑。 校图书馆更是学校的标志性特色,藏书众多,因此,学生在休息、自习的时候也乐意过来。 刷卡进图书馆,林以宜环视了眼明亮宽敞的大厅。 恰巧岑清许注意到她的举动,他把校园卡放进书包旁侧,淡声问:“第一次来?” 林以宜没否认,也没觉得尴尬,笑了声:“是啊,还挺大。” “嗯。” 岑清许径直去常去的阅览室,林以宜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瞥见他要走,连忙跟上。 他在最后一排靠里边的座位停下,把书包放在一边椅上,从里面拿出几本书,整齐地叠放在桌上。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阅览室的人并不多。 林以宜拉开岑清许对面的椅子,理所当然地坐在他对面。环顾一圈周围后,她百无聊赖,一只手撑着脸颊,瞥着他手上的卷子:“这是物理卷?” 岑清许的目光在书页上缓慢移动,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低头写着题。 听到她的声音,他仍旧没抬眼,只无声地点头。 林以宜把声音放得很轻,又找话:“在哪买的?” 岑清许皱了皱眉。 尽管这间阅览室,除了他们,就只剩下一个正趴在桌上睡午觉的学生。但岑清许还是秉持着“馆内禁止喧哗”的原则,从草稿本上撕下一页纸,垂眼在上面写上一行字。 林以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下一秒,那张薄纸被他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捏着,递到她眼前。 林以宜眉毛挑得很高,右手接过纸条,看见一行清隽郁勃、力透纸背的字迹:新华书店。 这字,这么张扬肆意。 倒是不像他。 林以宜觉得挺好玩,她伸手,无声地张嘴,对他说:“给我笔。” 岑清许:“?” 对上他的眼,林以宜有一瞬的无语,随即直接伸长手,夺过他手中的笔,低头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一行字:下次给我带一本。 岑清许接过纸张,看了几秒,旋即从纸上移开视线,对她点了点头。 林以宜翘起嘴角,心情颇好。 她没打招呼,直接起身去找本书来打发时间。 岑清许看了眼她的背影,复又低头写题。 等他做完一面题目,林以宜已经回到座位上,手上还捧着一本书,封面被她压在桌上,她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林以宜像是有所感应,从书中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 “看我干嘛?”她很直接地问。 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 岑清许安静几秒,这次没在纸条上写,而是低着声音,清润干净的嗓音压得很沉,在安静的阅览室,有一种蕴着少年感的低沉悦耳。 他在问:“你在看什么书?” 林以宜不可避免地耳朵一酥,她轻咳一声,很快恢复淡然从容的神情,佯装翻开封面看了眼,很是平常的语气:“哦,风流道长俏和尚。” “?” 看到岑清许的神情,林以宜再也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顾及到还有人在睡觉,她硬生生把笑声憋了回去,只是纤薄的肩膀在颤动,笑眼弯弯,卧蚕勾勒得明显。 “开玩笑的。”见他神情有几分认真,林以宜生怕他会当真,笑完赶紧说,“我其实在看《总裁的一周情人》。” “……” 饶是再不懂,也能明白林以宜是在满嘴跑火车。 岑清许皱了皱眉头,原是不想再搭理她,没料到林以宜居然直接亮出书的封面,推到他面前,“你看。” 书封上的花字赫然写着:总裁的一周情人。 “……” 还真有这种书。 林以宜一脸理直气壮,“我就说我这次没骗你吧。” “也不知道是谁拿进来的,”林以宜又拿回小说,侧着书看了眼书脊,“连个标签都没有。” 她接着说:“不过还挺好看。” 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她也没等岑清许出声,又埋下头兴致勃勃地看小说。 一直到午休时间结束,林以宜才看了一小半,她把书放回原位,走出图书馆时,对岑清许说,“下次过来我要把它全部看完。” “对了。”突然想起岑清许的正经和秉持着原则的态度,宁愿写纸条也不要出声说话。林以宜嘱咐道,“班长,你千万不要把这本书告诉管理员啊。” 岑清许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林以宜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一副不听到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听到没。” 岑清许语气没什么温度,算是拒绝:“没。” 林以宜也不恼,反而很有耐心,“那我再说一遍。” “?” 岑清许有些头疼地压了压眉心,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总是语出惊人。 “你要是告发管理员,这本书被没收了的话,”林以宜叮嘱完竟开始公然威胁起来,“我就让你把接下来的故事讲给我听。” “……” 林以宜一字一句的,语气狠狠:“就算不会、不知道,瞎编也要编完。” 第10章 、孑然 尽管排名被岑清许超了,但林以宜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今天的心情还不错,下午放学后,哼着歌儿回家。 她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刚打开大门,就注意到玄关处的异常。 鞋柜旁放着一双皮鞋,这儿一只,那儿一只,并没有规矩地摆放。 林以宜眼底的笑意微褪,朝一楼客厅望过去。 林成良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品着茶。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扭头看了过来,放下茶杯,露出一个笑容。 林以宜没有换鞋子,径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终于舍得回来了?” 或许是被女儿低头看着,让林成良觉得不舒服。他站起身,脸上笑意不减:“以宜,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没接话,反而转移话题。林以宜没恼,顺着他的话,冷笑一声:“挺好,没爹没妈的孤儿生活挺自由的。” 林成良额角突突地疼,他隐忍着没发火,继续笑着说:“吃饭了没?我在嘉里订了座,你杨阿姨和弟弟现在就在那等着我们……” “吃过了。”林以宜打断他的话。 林成良一怔,旋即干笑两声,“在学校吃的吗?都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林以宜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你提前告诉我也没用。” 她这时才记起还背着书包,把书包放下来,扔在沙发上,便下逐客令:“还有事吗?” “以宜。”林成良实在是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要不是顾佩立下遗嘱,把她手上的股份和资产转给了她,他也不用顾忌这么多——老子还管不了一个小丫头?他放低了姿态,“我是想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你杨阿姨也很想见你。” 林以宜笑了:“咋,上周六还没见够啊?” “以宜!” 林以宜软硬不吃,从书包里翻出钱包和手机,懒得和他废话,“你不走我走。” 林成良左腿一跨,就要拽住她的胳膊。 林以宜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放手!”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充满恨意,眼眶却隐约泛着红,倔强而执拗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 林成良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张了张嘴,哑然:“以宜……” 林以宜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碰到一辆出租车,便伸手拦下,坐在后座低着头,嗓音低闷:“去夜市。” 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各类摊贩卖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细长的烟雾袅袅升起,寒夜里漂浮着食物的香气。 她在一个摊位停下,买了两份关东煮,拎着踏进李姐的大排档。 李姐看到她,就拿着菜单笑呵呵地迎上来:“清许同学,又来吃饭啦。” 林以宜应了声,目光在店内环视一圈,没发现岑清许的身影。她一愣,扭头问:“岑清许呢?” “他有点事,说是晚点来。”李姐招呼她坐下,把菜单递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林以宜随便点了两个菜。 她把关东煮放在桌上,用手心碰了碰盒身,还是温热的。 等她的菜端上来,陆续有客人进来,是附近厂里的工人,一群人过来聚餐。店内一下热闹起来。 林以宜没怎么动筷,看着李姐大厅后厨忙来忙去,正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岑清许回来了。 他把书包放在收银台那儿,见店里坐满了人,迈着长腿往后厨走。 经过林以宜的身边,他脚步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走进后厨。 林以宜鲜少有这么耐心,就坐在这儿等,期间觉得无聊,仰着脑袋看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 店内酒香四溢,男人们划拳的声音高亢嘹亮,兴致高涨,遮盖了电视的声音。 林以宜去收银台找到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大,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电视。 忽然,有身影在她身侧停下。 林以宜眼角余光感觉到投在她身旁的影子,于是目光从电视剧上移开,抬头看向岑清许,笑眼弯弯地问:“忙完了?” 岑清许点头。 “我给你买了关东煮。”林以宜拿起一个装有关东煮的杯子,盒身的温度传至手心,她叹了声,“可惜冷掉了。” 岑清许没接,语气却很礼貌,“我不饿。” 林以宜“哦”了声,没有强求,把关东煮又放回桌上。 岑清许沉默一瞬,他一声不吭地离开,林以宜扭头看着他,见他在收银台那儿,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书。 随后,又走过来。 她扬了扬眉毛,还没看到书,就已经猜到是什么。 果不其然,岑清许把手上的书给她,“物理卷。” 林以宜没动,眼眸在灯光下似乎藏着光。她也很礼貌:“我不用。” 岑清许一怔,很快意识到,她是在模仿他刚才拒绝的口吻。 他抿了下唇,无声地去拿桌上的关东煮。 林以宜唇角勾勒着上翘的弧度,一只手接过他的物理卷。 两人的“谢谢”同时说出口。 “……” 林以宜看着岑清许,没忍住,笑出了声。 岑清许向来平淡的表情也有些松动。 林以宜翻开试卷看了眼,复又问:“多少钱?” 岑清许没收,淡声说:“不用。” “别啊,上次我就多收了你的钱。”林以宜眨了下眼睛,提醒他,“上次的面,用不着十块钱。” 她知道岑清许家里条件不怎样,也不会占他的便宜,即便他没要,她也趁他进后厨,偷偷塞到他书包里。 等他出来,林以宜已经不在店内。 岑清许看向门口,黑眸沉沉,仿佛与身后觥筹交错、热闹混沌的场景隔开,孑然一身。 他坐在角落的位置,打开袋子,把冷掉的关东煮拿出来,放进嘴里无声地咀嚼。 灯光炽热,店内喧闹。 少年安静地吃完了所有的关东煮。 林以宜在外面闲晃了会儿。 等她回去,屋内空无一人,林成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她呼出一口气,把校服外套脱下,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用嘴咬开笔帽,埋头写着作业。 写完,她就关掉一楼的灯,摸着黑上楼,回到房间洗漱睡觉。 十一月的天气早就转凉,晚上窗外更是寒风阵阵,拍打着窗户的声音在寂寥的房间格外清晰,且孤独。 林以宜睡得很不踏实,她梦到好久没见的妈妈,非要拉着她去见林成良的新家人,还说那个年轻女人是她的新妈妈。 她当下就被惊醒。 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分清梦境和现实。 额角沁着细细密密的热汗,她伸手用手背擦去汗珠,侧身打开小夜灯,坐了起来,就这么清醒着,熬着等天亮。 第二天,她精神不济,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也没胃口吃早餐,路过餐桌时没看一眼,背上书包去学校。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地面湿滑,空气里的温度很低,秋风呼啸着,被湿气裹挟的落叶蔫儿吧唧地躺在树根旁。 很丧气的风景。 林以宜折回房里,从玄关处拿了把长柄雨伞,撑着伞慢慢走出别墅区,去外面打车去学校。 周二的上午,各科老师都在讲期中考的试卷。 林以宜看着黑板,黑板上的粉笔字逐渐变得模糊,慢慢成了浑浊的一团,她半阖着眼睛,渐渐撑不住,手臂压着试卷昏睡过去。 在半梦半醒间,耳边隐约响起同桌温柔却惊得尖细的声音:“她额头温度好高!” 接着,身体仿佛被人横抱起。 轻飘飘的,像是悬在半空,又像是浮在绵软云层间,怀抱温暖,让人感觉到久违的舒适。 林以宜费劲地睁开厚重的眼皮,在模糊成雾的视线内,她看见,线条漂亮的下颌线。以及,闻到他身上很淡的像是夏日气味的洗衣粉香气。 干干净净,温温柔柔。 第11章 、同桌 梦境悬浮,虚虚实实。 仿佛置身于满是玻璃花纸的世界,在漆黑里闪着五彩的光。 在梦里,林以宜也能感受到浑身沁出来的热汗,后背被汗湿,薄薄的衣料潮湿黏稠,很不舒服的触感。 半梦半醒间,她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洁的白色,差点让她以为进了天堂。脑袋往旁边侧过,房间内的办公桌、柜子和病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点滴在细长的透明软管里缓缓地滴落。 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务室。 周边一个人也没有,校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以宜看了眼扎着吊针的左手,另一只手撑着床,支撑着半坐在床上。 脑海里还存留着晕乎之前仰头看到的下颌线,和干净的气息。 隐隐有点熟悉。 岑清许? 林以宜沉思着。这时,校医从外面进来,高跟鞋踩到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随即传来她的声音:“同学,醒啦?” 林以宜点点头。 校医走过来,看了眼挂着的吊瓶,估摸着:“还有几分钟就能打完,你先躺着休息会儿。” 林以宜应了声,想想问道:“老师,是谁送我来的啊?” 校医在给她配药,闻声分了心神,回答道:“你们班长送来的。” 林以宜猜对了,确实是岑清许。 她定了定心神,垂眸看向洁白的被单,又问:“老师你认识他?” 她的话仿佛是句笑话,校医突然笑出声,亲切地笑看了她一眼:“在我们学校,谁会不认识他啊。” 林以宜突然想起之前念予问她认不认识岑清许的事,她一顿,唇角也勾勒着浅浅的弧度:“他很出名吗?” 校医姐姐把配好的药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绑了个活结,走过来递给她:“你是新转过来的学生吧?还不知道你们班长是我们学校高考状元预备役啊。这个药,一次两颗,一日三次。” 林以宜接过,“哦”了声,低头看药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他上次月考的时候,分数不是被别人超了吗。” “是吗?”校医对学生的考试成绩排名不太了解,随口问,“被谁超了?” 林以宜的语气比她还随意平淡:“我。” “……” 恰巧,医务室门口传来动静,有人进来。 林以宜和校医姐姐都朝门口望去,看见岑清许神情冷淡地走进来。 他一身干净无尘的校服,没穿外套,漆黑的眉眼半敛,薄唇轻抿,清净自性的少年气。 显然,刚才她和校医姐姐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但林以宜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甚至非常淡定从容,主动对岑清许扬起笑容,眼角上翘张扬,犹如骄傲的白孔雀:“班长,谢谢啊。” “嗯。”岑清许点头。 他站在一边,身躯颀长,沉静无声地等着。 校医姐姐看了眼吊瓶,见点滴已经渐没,便拔掉林以宜手上的吊针,一边嘱咐道:“这几天饮食尽量清淡点,多穿点衣服,回去叫父母给你煲个汤,喝点暖暖身体。” 林以宜只是因为天气降温导致有些低烧,再加上昨晚做的噩梦没睡好,精神波动也比较大,才在课上昏睡过去。 没什么大问题。 打了两瓶吊瓶,感觉身体好了许多。 她也不太在意,摆摆手:“知道了。” 从医务室出来,便看见寂凉的雨幕。 雨还在下,没完没了。 林以宜在门口站定,没几秒,身侧的人递给她一把伞,她扭头,反应过来:“你特意过来给我送伞?” 岑清许兀自撑开一把伞,黑伞白衣,画面倒也很养眼。 他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林以宜也撑开伞,走进雨幕里。她这才想起来:“你抱我过来的时候,也在下雨吗?” “嗯。” “那你怎么……”她说着,话忽然咽回肚子里。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单薄的一件衣服,话题被转移,“你校服外套呢?” 岑清许语调平淡:“淋湿了。” 林以宜摸摸长发,头发干燥,衣服有被汗浸湿后又变干的皱巴巴触感,而裤子还有些温湿。她张了张嘴,有些迟疑:“所以,你把你的校服盖我……身上了?” 岑清许:“脸上。” 林以宜懵了下:“什么?” 岑清许侧眸,面无表情地订正她的话:“盖你脸上。” “……” 她抽了抽嘴角,有点儿无语:“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 林以宜没话说了。刚才从心底稍稍腾起的触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和岑清许一起回教室,一路无话。 医务室离教学楼也不算远,很快就到了楼下。 林以宜抖去伞面上的雨水,雨滴润湿了一小片地面,她收起伞,终于开了口:“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岑清许右手拿着收好的长伞,面色如常:“不用。” 看着他拾阶而上,林以宜站在原地,半晌不是滋味地啧了声。 这人,不会真的没有喜怒哀乐吧?! 林以宜就没在他脸上见过任何一个生动的神情。 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 甚至!都没见他笑过。 不会是面瘫吧? 林以宜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喂,岑清许。” 岑清许站在台阶上,回头,居高临下地无声看着她。 林以宜还真不信了,问:“你有对象没?” 岑清许:“?” “没有的话,我就追你了啊。”林以宜神情很坦然。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岑清许的神情并没有一点松动,而是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上走。 “……” 我操? 林以宜鲜少这么的气急败坏,她深吸一口气,在背后喊了句:“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 岑清许连步伐都未停一下。 林以宜忽然想起周依的话,按照岑清许这不似凡人的性格,如果真的和周依打赌,她还真没有底气保证会赢。 回到教室,林以宜喊了声报告。 这节是王老师的英语课,她刚讲完试卷,正进行总结,瞥了眼教室门口,“进来,身体好点没。” 林以宜点点头。 她回到座位上,同桌小声地对她说:“你没事吧?刚才可吓死我了。” “没事。”林以宜说。 下一秒,她举起手,打断王老师的话:“老师,什么时候换位置?” 同桌:“……” 我是被嫌弃了吗… 王老师顿了顿,旋即象征性地假笑一声,顺着林以宜的话:“期中考试已经结束,是要调个座位。”她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点时间,这样吧,就现在换个位置。还是按照惯例,按成绩排名来选。” 林以宜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面容明丽张扬。 按成绩来选座,正合她意。 “岑清许。”王老师喊了声。少年却没动,淡声说:“我就坐这。” 王老师也习惯了岑清许孤僻不合群的性格,没说什么,而是对着成绩排名单,叫下一个人选位置:“林以宜。” 林以宜站起身,少女还是没穿校服,黑色针织衫更衬肌肤雪白,长卷发高高扎起,漂亮又高傲。 她没说话,双手拉着桌沿,企图把桌子拉过去。然而扯了一下,却发现桌子有点儿重,她一顿,低头对小同桌说:“帮我抬下。” 王老师以为她是新生,不了解,提醒道:“不用搬桌子,直接收拾好书本坐过去就行。” 林以宜闻声,回头光明正大地看了眼,再转过来时,目光有些无辜:“那没桌子啊。” 这时,同桌对上林以宜的目光,忙不迭起身,扶着课桌的另一边。 在众人的视线下,两人合力移着课桌,穿过走廊,绕过教室后面,仿佛穿过千山万水,终于在岑清许座位旁停下。 同桌小姑娘看了看位置,又看了眼人,这才反应过来:“……你要和班长一起坐啊?” “是啊。”林以宜站在桌侧,双手扶着桌子用力一推。 顷刻间,两张课桌碰在一起,发出一下响声。 笔尖在干净的书页上划出一道歪扭的斜线。岑清许停下笔,抬起头。 林以宜垂眼,对上他的视线,勾起嘴角:“你好啊,新同桌。” 第12章 、藤蔓 王老师看着他们,愣了好一会儿,她有些不太能接受:“……林以宜,你要和岑清许坐一起?” 林以宜扬起小巧的下巴,理所当然道:“对啊。” 开学到现在,王老师不是不知道林以宜的性子。她虽然成绩挺好,但顽劣狂妄,天生反骨,常常目无尊长,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平时她也很少见到林以宜和岑清许有过什么接触和交谈,不知道她为何选择和岑清许做同桌。 王老师隐隐有些担忧。但自己立下的规矩,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悔,只好干笑两声,让下一位同学来选座位。 身旁,岑清许低着头,专心看书。 仿佛周围的事物都与他无关。 对于林以宜的突然闯入,他没拒绝,也没说什么,任她为之。 窗外雨声淅沥,天色阴沉,密布沉甸甸的乌云,秋色萧凉。 林以宜去把凳子和书包拿来,她坐下时,一阵淡淡的橙花气息萦绕。 岑清许的目光在书页上停落几秒,半晌,目光随着文字缓缓滑动。 林以宜也没说话,在忙着整理桌洞。 她把所有的书拿出来,摆在桌面上。桌上凌乱,书本乱叠,还有皱巴巴的试卷、小镜子和几只口红,甚至还从里面拿出两根棒棒糖。 她低头看了眼,想起好像是上星期买的。拿起一根棒棒糖,她转身问岑清许,“吃糖吗?” 岑清许眼皮未掀,淡声拒绝:“不用。” 话落,他听到少女一声意味不明的啧声,随后,糖果就呈抛物状准确无误地掉落在他摊开的书上。 伴随着林以宜的声音: “吃。” 岑清许压了压眉心,放下手中的笔,修长的手上手背青筋明显,随意半曲着放在桌上。他侧头,无声地看着林以宜。 林以宜毫不害怕地对上他的眼,秀气的眉毛嚣张地挑起,“给新同桌的礼物,你不能不要。” 岑清许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他沉默半晌,兀自平复情绪,安静地收回视线,把那根棒棒糖拿起,放到靠墙的一边,随后便置之不理。 全班同学换完座位,下课铃声也正好响起。 林以宜把课本合上,转身说:“班长。” 岑清许没搭腔。 林以宜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岑清许。”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看着德智体美全能的优等生,实际上就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她也不管岑清许有无回应,直接问:“去吃饭吗?我请你。” “不去。” 林以宜耐心耗尽,站起身:“那我走了。” 她走出教室,正好碰到隔壁班的女生,两人结伴一起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她端着餐盘送去洗刷区,犹豫了好一会儿,对身边女生说:“你先走吧,我再打一份饭。” 女生惊讶:“你没吃饱吗?” “不是。”林以宜没多说,“给别人带的。” “哦,没事,我陪你一起。”女生说。 林以宜又重新打了份饭,特意叫阿姨多打点荤菜,打包盒满满鼓鼓的,都快要合不上。 女生目瞪口呆:“你同学食量这么大啊?” “对。”林以宜轻哼一声,“撑不死他。” 明德中学的学生分为两批:住校生和走读生。中午休息的时候,住校生都会回宿舍午睡会儿,而走读生可以回家吃饭午休,也可以留在教室里趴一会儿。 林以宜不愿意回家,中午有时候会在学校吃,大部分时间都会去外面晃荡,消磨掉时间,等下午要上课了才回来。 和隔壁班女生告别,林以宜径直进教室。 果不其然,教室里只剩下岑清许一人,他手上拿着一块面包,黑色的保温杯,瓶口打开。 林以宜走近了瞧,看见他在看书,是教室图书架上摆放的课外书,好像是语文老师前几天推荐要看的名著。 林以宜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到他桌边,用下巴示意:“喏。” 岑清许掀起眼帘,只一眼,便面无表情地敛下眼,淡淡拒绝:“不用,谢谢。” 林以宜觉得好笑,她坐在自己座位上,身体侧对着看向他,又无奈又气恼:“岑清许,你有数过,你今天对我说了多少次不用吗。” “我主要是想感谢你送我去医务室。”林以宜第一次觉得自己脾气居然这么好,道,“你不接受的话,我就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她在耳边念着,岑清许沉思半晌,一声不吭地接过饭盒,低声:“谢谢。” 林以宜从心底长舒了口气,突然觉得岑清许也没那么固执。她心情好了些,想了想,问他:“你每天中午都不去食堂吃饭吗?” “不是。” 岑清许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林以宜也有些习惯了,接着说:“再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岑清许听着她的话,打开盒子,眉心微蹙:“这么多。” 林以宜这次倒没说什么“撑死你”的这类话,而是笑眯眯地单手支着脸颊:“多吃点嘛。” 岑清许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却又没说什么。 林以宜没走,就坐在这儿,把他看的书拿过来,感兴趣地翻了翻目录,看完第一页就对这晦涩的行文没兴趣了,把它还给岑清许。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岑清许吃饭。 慢条斯理,无声无息的。 仍旧像棵沉寂的树。 旁人都觉草木无趣无味,可林以宜却觉得,这平静清和的背后有着许多不与旁人述说的神秘。 - 隔天,林以宜起得挺早,路过餐桌时本想直接走了,可抬起脚没走两步,她又折回,去厨房找来饭盒,把桌上的早餐都装进饭盒里。 两个饭盒,用小帆布袋装着。 她拎着去学校。 教室里已经坐了一些同学。一班的人聪颖又刻苦,他们坐在位置上,已经开始早读,压低的声音密密轻轻的,像是蜜蜂嗡嗡叮咛。 林以宜径直坐到座位上,先把帆布袋放在桌上,再把书包挂在侧边。她才打开袋子,还没拿出饭盒,想起什么,从桌洞里翻出一叠便利贴和笔,撕下一面在上面写字。 随后,贴在饭盒上。 上面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 爱心早餐。 林以宜神色无异,拿出饭盒颇为自然地递给岑清许。 岑清许顿下动作,待看清楚物什后,脸上神情有几分意味不明。 对于林以宜屡次的投喂行为,他委实有些头疼。 然而对方却是个执拗的人,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没办法。 “不用诧异。”林以宜气定神闲,以为他对“爱心早餐”四个字不解,轻描淡写道,“我在追你呢。” “我吃过饭了。” 岑清许言简意赅。 林以宜“哦”了声,又把饭盒收回,“那你明天别吃,我接着送。” 岑清许额角隐隐作疼,他把书合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林以宜。” 林以宜还是第一次从岑清许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一开始竟觉得有些陌生。 他的嗓音清润干净,很有质感。微微压着声儿念她的名字,透着几分低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林以宜挑起唇角:“生气啦?” 岑清许黑眸阴沉,半晌,他平复呼吸,却仍是皱着眉:“你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 林以宜语气散漫:“不能。” 她懒洋洋瞟了岑清许一眼,傲慢又恣意:“学习多简单,用不着花多少心思。” “欸,班长,”她凑近了些,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透着玩闹的兴味,“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意识到和她沟通无果,岑清许沉默几秒,没回应她的话,把书打开,目光重新落在课本上。 林以宜耸耸肩膀,一脸无所谓。 知道树最怕什么吗。 最怕缠人的藤蔓。 而她,就是那根野蛮生长的藤蔓。 第13章 、小巷 从来,林以宜都是被别人追求。 她都没追过人。 因此,追人的技巧和方法,她也不太懂。所以,她只能从那些追求者身上获取一些经验。 虽然方式都很老套,但聊胜于无,总比没有好。 这次她突发奇想的送爱心早餐,就像是开了个头。 这一送就是一个多星期。 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阿姨做好后装进饭盒里,她出门记得拿就行。而且,能看到岑清许收到早餐后的反应,她感觉也挺好玩。 尽管这些早餐,岑清许都没动。 林以宜也无所谓,见他不要,转手就送给前桌的男生,甚至当着全班的人面问谁没吃早饭,便直接给别人。 她的追求,没有一丝一毫的真诚可言。 吊儿郎当的,就像是闹着玩似的。 - 周日的时候,林成良又来找她。 经过之前那一闹,他似乎意识到此前躲避的行为不太好,铁了心要当润滑油,想让双方的关系缓和些。 “你妈妈离开也有两年了,该放下了。”林成良语言诚恳,一副慈父的模样看着她,“而且你年纪还小,也需要人照顾。” 林以宜低头玩着指甲,当没听见。 林成良也知道女儿的性格,她没出声反驳就是在听,他依然苦口婆心地接着劝道:“你杨阿姨挺喜欢你的,也愿意——” 闻声,林以宜掀起眼皮,懒洋洋地开口:“怎么,她想当我妈啊?” 心底的想法被这么直白地戳穿,林成良面色露出一丝尴尬,他干笑两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比我大多少岁啊,五岁对吧。”林以宜啧了声,“我叫她声姨,都怕把她年纪叫大了。” 林成良沉沉地叹了一声,向前走一步:“一一。” 话落,茶几上的玻璃花瓶被狠狠砸过来,伴随着林以宜强压着怒火的声音:“你他妈别这么叫我!” 花瓶离他的头堪堪只有两三厘米,几乎是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去,砸在地面上,玻璃碎了一地。 林成良脸色骤变,他的脸一下黑了,声音抬高,怒不可遏:“林以宜!” 林以宜仿佛没看见父亲动怒后阴沉的脸色,依然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与他对峙,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只有我妈能这样叫。” 林成良怒气冲天,直接摔门离开:“你没救了!” 林以宜几步冲过去,把他拿来的礼物扔出去:“滚!” 说完,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林以宜后背倚着大门,沉默着不动,她眼圈逐渐泛了红,擦了擦湿润的眼尾,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联系换锁师傅,把大门的门锁都换了。 晚上阿姨过来的时候,林以宜给了她一把备用钥匙。 阿姨惊讶:“怎么突然换锁了?” 林以宜没搭腔,而是转移话题,“阿姨你回去吧,晚饭不用做了,我出去吃。” 林以宜又去了夜市。 李姐看到她,早就见怪不怪,笑着问:“过来吃饭呀?” 林以宜环视一圈,没看到人,她问:“姐姐,岑清许呢?” “哦,他没来。”李姐说,“今天休息。” 林以宜想了想,抬眼问李姐:“姐你知道他家在哪吗?我去找他。” “这个……”李姐有些犹豫,“你找他什么事啊妹妹?” 林以宜说:“我有张试卷在他那儿,不写的话,明天老师会骂的。” 李姐笑了笑,解释道:“姐我也不是不想给,主要是大晚上的,巷子里太黑了,你一个小姑娘过去我担心。哎,他家也没个电话,不然我就直接打电话叫清许送过来。” 林以宜弯了弯唇:“没事,你直接告诉我地址就行。” 李姐报了地址:“岛屿巷3栋301。” 林以宜在马路边打了辆出租车过去,然而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被司机告知,巷子里太窄了,车进不去。 林以宜犹疑地看了眼前面漆黑的巷口,她拿出钱包付了车钱,便从车上下来。 她没来过这一片,周围就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旁边的房屋破旧不堪,看着像是历经风雨的危房。 巷子口那儿有一个小卖部,还亮着灯,门打开着。 林以宜走过去,看清楚店的招牌:小吴超市。 她略一沉吟,便信步进去。 店里只摆有两三个货架,摆放着零食、调料以及生活用品。天花板上的电灯炽热明亮,有个年纪相仿的短发女生正坐在收银台那儿玩电脑。 女生的眼角余光注意到林以宜站在门口打量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新奇。见她什么也没买,女生开口问:“要买点什么吗?” 林以宜回过神,扭头看向女生:“我不买东西,想问个路。” 电脑Q上的消息提示音响起,突然响了几下男人的咳嗽声,吴曦回复完好友的消息,才慢悠悠地说:“哪里?” 林以宜说:“就旁边那个巷子,三栋301。直走就行,还是需要拐弯?” 小巷子黑沉沉的,她走进去的话,肯定是找不到人问路,干脆就先问好路线,再进去,免得迷路。 吴曦闻言先是一怔,下一秒变得警惕:“你去那干嘛?” 林以宜皱了皱眉,敷衍道:“找人。” 面前的女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尽管素面朝天,却难掩精致明艳的面容。她很眼生,穿着打扮也讲究,不像是住在这片儿的人。 吴曦更加戒备:“那是我家,你要找谁?” 林以宜有些惊诧:“你家?” “对。” 吴曦对上她的视线,理直气壮地点头。 林以宜啧了声,对这样盘问式的提问有些不耐烦,干脆道:“我找岑清许。” 吴曦毫无防备,脸色一变:“你找阿许?” 阿许? 还挺好听。 林以宜沉思的时候,瞥见女生越发警觉的眼神,顿时没了兴致,“算了不问了,我自己去找。” 吴曦追了出来,在身后急切地追问道:“你和阿许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大晚上找他?” 林以宜简直要烦透了,本就心情不太好,问路问不到,还被人警察似的盘问。她压根没理会身后吴曦的话,在巷口处犹豫一瞬,还是硬着头皮踏进这片黑暗。 吴曦想追上去,但不能丢了店不管。只好在门口跺跺脚,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急躁又无奈。 天色阴沉,没有月亮和星星,光线更加暗淡。 小巷漆黑无光,四周也静悄悄的,林以宜能听到自己鞋子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声音被无限放大。 她咽了咽口水,恐惧涌上心头。 慌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一束光打在地面上,稍稍看清了路,她的心跳声才逐渐平稳,惧意慢慢消失。 所幸周围很安静,一路无阻,没有听到什么突然的狗叫声。 不然她估计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小巷子只有一笔直狭窄的路,房屋沿两边而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还是很好找。 林以宜找到三栋,楼下有一道铁门,但没锁,甚至还是敞开着的。 她径直上去,跺了下脚企图唤醒声控灯,然而无用,楼道还是很漆黑,没有一丝灯光。 “灯坏了?”林以宜喃喃。 她啧了声,又把手机电筒打开,踏上楼阶。 楼梯陡又窄,水泥铺成,只能容纳一个人。她扶着墙,一只手拿着手机灯照亮,小心翼翼地上楼。 终于到了三楼。 她敲了敲门,咚咚咚三声—— “岑清许。” 门很快被打开,岑清许手扶着门,低头看到林以宜时,漆黑的眼眸浮起一丝明显的讶异。 林以宜朝他露出笑容,举起手小幅度地挥了挥:“嗨,阿许。” 见到来人的诧异很快消散,岑清许皱起眉,“你怎么过来了?” “我问的李姐,你家的地址。”林以宜老实说,又眨了下眼睛,“不让我进去吗?” 岑清许沉默半晌,侧过身让她进屋。 “有事?”他问。 林以宜好奇地环视一圈屋内。 房内只亮了一盏台灯,灯光昏暗,只照亮桌前一小片,目光所及之处,即便看不太清楚,也看见,布置都很简陋,但胜在干净。 “要换鞋吗?”她不答反问。 岑清许:“不用。”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打扰他人休息。 林以宜立刻心领意会,“有人在睡觉吗?” “嗯。” 林以宜也放轻了声音,小声说:“我去店里找你,李姐说你今天休息,我就过来了。你这还挺偏,晚上连个灯都没有。” 岑清许面无表情:“有事?” 少年冷冷淡淡的语气,林以宜却笑了笑,明眸弯起,在昏暗的夜里隐隐亮着光,“想见你啊。” 里屋清晰传来老人醒来翻身的声音,伴随着咳嗽两声,随即传来爷爷的话:“阿许,你还在看书啊?” 岑清许敛眉:“嗯。” 爷爷不放心地叮嘱道:“别看得太晚,早点休息啊。” “好。” 里屋又陷入安静。 林以宜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 岑清许看向林以宜,漂亮的眼意味不明。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嗓音压得低低的:“跟我出来。” 第14章 、共餐 下楼的脚步声,在乌黑的岛屿巷显得急促杂乱。 周遭分外安静。 林以宜几乎能听清自己因为下楼快而微喘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她在楼下停了脚步,微微弯着腰深呼一口气,直到喘匀了呼吸,才抬起身体,顾盼生辉的一双眼蕴着笑意,看向岑清许。 她一直以为,岑清许是整个明德中学最遵守校规的人,她甚至很少看过他没穿校服的模样。 十一月中旬,天气温度越来越低。 岑清许穿了件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外套,内里露出白色的T恤,黑色长裤更衬一双腿笔直修长。明明是很简单休闲的穿着,配合这张看似不近人情、冷淡到极点的脸,竟有种奇异的帅感。 林以宜面露欣赏,手摸着下巴打量着:“这身比校服好看多了。” “?” “你穿校服我都快看腻了。”林以宜直言不讳。 岑清许眉头又皱了起来,“有什么事?” 林以宜仰着一张小脸,盯着他的眼,“找你吃饭。” 岑清许语气格外平淡,让人察觉不出喜怒:“我吃过了。” 林以宜耸耸肩,故作不在意:“我还没吃。” 岑清许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钟指向八点。他抿了抿唇,思索半晌,复又掀起眼帘,“去哪?” 林以宜扬起眉毛,立刻笑了起来。她自然而然地拉起岑清许的手腕,一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岑清许伸手,神情寡淡地把她的手拉开。 林以宜停下步伐,无语了:“你牵我就可以,我牵你就不行是吧。” 她总是这样语出惊人,岑清许表情有些精彩,半晌,沉着声音,耐着性子和她解释:“那不是牵。” 林以宜哼了声,尾音拖到最后,嚣张地上扬:“那就是耍流氓。” “……” 瞥见他欲言又止的反应,林以宜觉得好玩,忍俊不禁,虽然还是唬着一张脸,但笑意还是从弯着的双眸里透露出来。 有人陪着,林以宜在巷子里走就不怎么怕了。 轻轻松松走出岛屿巷,不经意瞥见右侧的小吴超市,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那是你家开的超市吗?” 岑清许嗓音冷淡:“不是。” 林以宜“啊”了声,有些疑惑,指了指店门口,问道:“那为啥店里那个女生说301是她家?” 岑清许没说话,只淡淡看了店门口一眼。 见他没说,林以宜也没再追问。 这儿比较偏僻,很少有出租车会在这儿等待着载客,两人沿着马路走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辆车。 林以宜坐上后座,车门还敞开着,等岑清许上车。 然而,副驾的车门被打开,岑清许径直坐上去,扣上安全带。 “……” 林以宜按捺着想要吐槽的冲动,抽了抽嘴角忍下来没说什么。她跟司机报了地方,顺带把后座车门合上。 她来的餐厅,是以前妈妈经常带她来吃的一家。这儿藏着很多回忆,害怕触景生情,自从妈妈去世后,她就没再来过。 餐厅沿江而建,装潢精致华丽,每道菜价格不菲。门口站着两名侍从。 即便好久没来,餐厅经理还是认出了她,微笑着迎上来,礼貌客气道:“好久不见啊。” 已经有两年多了,里面的布置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林以宜收回打量的目光,偏头问道:“还有位置吗?” “有。”餐厅经理笑道,“老位置给您留着。” 林以宜却拒绝:“不用,换个桌吧。” 经理一怔,随即笑着答应下来,带着他们穿过过道,引到一处卡座处,把菜单递给他们,便双手交叉站在一旁。 林以宜翻了翻菜单,问对面的少年:“你想吃什么?” 岑清许垂着眼,淡声说:“我不饿。” 林以宜“哦”了声,目光重新落在菜单上,点了几个以前常点的菜。 她把菜单还给经理,弯唇笑了下:“麻烦了。” 等餐厅经理离开,她敛住笑容,视线往下落,看着干净的桌面愣怔了好一会儿。 两人一时无话。 岑清许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他沉默寡言,如果林以宜也不开口说话,那怕是要沉默着吃完整顿饭。 最后还是林以宜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她调整好表情,抬起眼对岑清许说,“你怎么愿意出来陪我吃饭?” 她问完,不等岑清许的开口,纤薄的身体轻轻往上凑,贴着冰凉的桌沿,却是笑眯眯的:“是不是对我有点好感了?” 岑清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渐渐觉得不太自在,他才不急不缓地出声,口吻却笃定:“你心情不好。” 林以宜立刻笑出声,坦荡地承认:“是啊,我心情糟糕透了。” “发生了什么?”他问。 林以宜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明艳张扬的面容覆着一层冰冷的霜,“我想我妈了。” 岑清许沉眸,“她出去了?” 林以宜点了点头,语气疏常:“对,她出去旅游了。” 岑清许没再说什么。 林以宜心想,他或许在心里觉得她矫情,不过是出去玩几天,还这么舍不得妈妈。她也没解释,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漫不经心地问:“你有Q.Q吗?我加你。” 岑清许微怔,“没有。” 他的神情都落在她的眼底,立刻了然,抱胸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Q.Q吧?” 岑清许没否认:“嗯。” “不是,”林以宜对他好奇越来越浓厚,她甚至想去他脑袋里一探究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的世界不会除了学习就什么都没有了吧。” 这句话明显带着一丝调侃,甚至没有多少善意。 岑清许掀起眼皮,漆黑的瞳仁倒映着她的脸,目光沉静:“林以宜。” 林以宜“啊”了声,单手托着腮,神情懒洋洋。 “我没时间玩。”岑清许嗓音低低沉沉,“你如果无聊,就去找别人。” 林以宜听见这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格外真诚地说:“我觉得你是不是把自己绷太紧了?你这样压力不会很大吗。” 岑清许没出声。 恰巧这时,菜端了上来,服务员鞠了个躬:“请慢用。” 被服务员一打岔,刚才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林以宜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岑清许,“陪我吃点,好吗?” 她鲜少露出这么乖巧的表情,在灯光下,分外蛊惑人心。 岑清许沉默片刻,接过筷子。 林以宜吃着菜。菜的口味和之前相差无几,但她还是食之无味,总是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餐厅经理瞥见他们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脸上神情当即变得担忧:“是菜不合胃口吗?” 林以宜摇摇头,“还行。” 她拿了钱包,结账离开。 江水倒映着城市的夜景,这儿是A市最繁华的一片区域,霓虹灯绚烂,无数的色彩光影落在江面上。 江风吹在脸上,刺骨寒冷。 林以宜抱着双手,有些瑟抖。她偏头问岑清许:“你冷吗?” 岑清许对上她的目光,见她抱着身体瑟瑟发抖,微微一怔,而后沉思几秒,手搭上外套拉链。 林以宜马上制止,出声阻止:“我们回去吧。” 她又一次来到岛屿巷,巷子漆黑安静,巷口的小超市还亮着灯。 “谢谢你今天陪我。”林以宜由衷地感谢。 岑清许:“不用。” 林以宜笑了声:“明天见。” 岑清许看了她一眼,黑眸沉沉,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岛屿巷。 “等等!” 林以宜几步走到岑清许面前,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他手上,“里面太黑了,你拿着照光。明天到学校再给我。” 白色的滑盖手机,小巧的屏幕亮着,屏保是她自己设置的照片。照片里,她穿着附中的校服,梳着马尾辫,额头饱满光洁,乖巧的眉欢眼笑。 一样的长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作者有话说: 手握40章存稿的我好想告诉大家接下来的剧情…但我要忍住! 第15章 、扣扣 岑清许站在原地,目送着林以宜搭上刚才坐过来的那辆车。 直到车辆消失在视野内,他才敛目。视线不经意一转,注意到身旁还亮着灯的小吴超市。 他略一沉吟,信步走过去。 吴曦正和网友聊得起劲,键盘声噼里啪啦。忽然听到透明门帘被掀开以及脚步走动的声音,她抬起眼,却看见岑清许。 她“咻”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无措,慌乱不已:“阿、阿许……你怎么来了?” 女生满脸都是惊措,显然很吃惊岑清许竟然会来超市这儿。 岑清许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对面的台式电脑上停落片刻,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什么是Q.Q吗?” 吴曦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变得更加手忙脚乱,转身去摸电脑,又想起什么回过身看向岑清许,开口时舌头差点打结:“……扣扣啊。” 对上岑清许求知的目光,吴曦掩拳轻咳一声,努力克制着激动,解释道:“就是一种网上聊天的……呃,工具。” 岑清许略一点头。他又问:“怎样才能获得?” 吴曦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为岑清许答疑解惑,她又欣喜又兴奋,忙说:“申请扣扣号就可以!” 她自告奋勇,坐上椅子,对着电脑为岑清许申请账号,一番操作后,扭头问:“你想设置什么密码?” 她说完,突然觉得不太好,又侧身让开:“还是你来输入吧。” 岑清许点头,没坐下,俯身在键盘上输入一串数字。 吴曦又帮他操作完,把申请的号码告诉他,又找来一个烟盒纸片,把号码写在上面,扬起笑脸说:“好了!” 岑清许颌首:“谢谢。” 吴曦难免好奇,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为什么突然想要申请扣扣啊?” 岑清许脸上没什么神情,语气也淡:“没什么。” “那……”吴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鼓足勇气问,“我能加你好友吗?” 岑清许侧眸:“嗯?” “……” “我们加个好友。”吴曦以为他不懂,便说,“加了好友才能聊天。” 岑清许沉默须臾,面无表情地拒绝:“不了。” 吴曦脸色一变,受挫后立马满脸涨红,难堪又羞耻,恨不得马上钻进地里,她尴尬找补:“……我、我就是顺口一提。” “嗯。” 岑清许看了眼纸片上的号码,记在心里,复又抬起眼:“谢谢,我走了。” 看着岑清许离去的背影,吴曦暗自懊恼,刚才为什么要提那个要求。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么晚了,阿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凌晨时分,又下起一场大雨。 雨声伴着风声,在空荡的街道呼啸而过。大雨滂沱,稀里哗啦地下了一整夜。 隔天,气温骤降,秋风萧瑟,整座城市看起来像是被霜打了一般萧条、荒凉。 林以宜睡觉不太老实,以前踢被子总会有人给她盖上,现在没人管,碰上这种急降温的天气,免不了会受凉。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嘴唇泛白没有多少血色。她也懒得收拾,随便扎了个低丸子头,套上宽松的黑色卫衣,以及黑裤子,十分随意的穿搭将她纤瘦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下楼时,她去翻医药箱,想找包感冒灵,结果翻了半天,发现都已经过期了。 她啧了声,把药物随手扔了,合上箱子,就这么出门。 坐车去学校,恰巧透过车窗发现一家药店,她下车去买了两盒感冒灵,胡乱装进书包里。 因为下雨,天气不太行,周一的升旗仪式取消。 林以宜起得比较晚,到教室的时候,教室已经坐满了,全部人都在早读。 她径直穿过讲台和过道,走到自己座位上,随口对岑清许说了声“早”,便把书包放下,从旁侧拿出保温杯,去接了杯热水,冲泡感冒灵。 注意到她说话时带着厚重的鼻音,岑清许投以注视,见她小口喝着药,顿了几秒:“感冒了?” 林以宜吹了吹杯口的热气,漫不经心地回答:“嗯,公主太娇弱了,一变天就生病。” 岑清许安静几秒,见她被烫得直皱眉,说:“要用温水冲泡。” 林以宜顿了顿,瞥他一眼,“你不早说。” 岑清许:“你放凉,等会喝。” “行。”林以宜把保温杯放在一边,杯盖打开,让它变凉些。 这时,前桌男生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停下早读,回头问:“林以宜你感冒啦?” 因为赠送早餐,前桌男生和林以宜关系变得挺好,经常会插科打诨几句。 “嗯。”林以宜精神不济,说话也冷冷淡淡。 男生笑笑:“记得多喝热水。” 他说完,瞥见林以宜拿出书,愣了会儿:“今天没带早餐啊?” 林以宜抬起眼,也愣住了。 她着实是忘记了,今早忙着翻找药物,便忘了早餐这一茬。 她看向岑清许,竟隐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不好意思,今天起得晚,忘记给你带爱心早餐了。” 不等岑清许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不过你也不吃,不带也没关系。” “……” 前桌男生急了,嚷嚷道:“我吃啊!我今天都没吃早饭呢,现在肚子饿得叫个不停。” 林以宜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骂道:“想吃自己买去,没长手还是没长嘴?” 男生悻悻,又不敢顶嘴,只好默默回过头。 “你看,都是你不接受,”林以宜转身看向岑清许,看似告状,却在埋怨,“别人蹭吃蹭喝还成习惯了。” 对于这类话题,岑清许一概不理会。 他把注意力放在课本上,忽然想起件事,伸手从桌洞里拿出她的手机,上面附着一张写了号码的纸条,面无表情地放到她的桌上。 林以宜好奇地拿起纸条,见上面是一串数字,“这是什么?” “Q.Q。” 林以宜挑眉,好笑道:“你的啊?” 岑清许神色泰然:“嗯。” 林以宜拿起手机,低头搜索这一串数字,见网名就是他的名字,直接添加。她扬扬手机,说:“我加了啊。” “嗯。” 周遭读书声不断,林以宜却连书都没拿出来。 她侧着身体,单手懒洋洋撑着脸颊,面对着岑清许。尽管面色苍白脆弱,但一双黑亮的眼依然漂亮得有些过分,蒙着一层水雾却熠熠发光:“我说,阿许。” “你不会特意为了我申请的账号吧?” 她说话腔调散漫,慢悠悠的,拖长了音,带着轻笑和挪揄。 叛逆、轻佻,一点儿也不像普通的高中生。 岑清许恍若未闻,目光依然凝着课本上的文字。 所幸林以宜并没有追问,她把变凉了些的感冒灵一口气喝完,收拾了下,才翻开英语书,开始读书。 她不知道的是,随口一提的加Q.Q,在漫长的岁月里,因为岑清许很少登陆,直至被盗号,他的账号里一直只有她一个好友。 第16章 、风波 这场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 秋雨刺骨且绵长,气温降得人们早早裹上了羽绒服。整日雨下个不停,天色灰蒙蒙,城市一片萧凉,如同压抑着暴怒。 病来如山倒,再加上这鬼天气。林以宜也不太会照顾自己,她的病一直没怎么好,喉间干痒总是忍不住咳嗽,拖久了便演变成没有预兆的干呕,总要猛灌几口水才会止住。 时间一长,高二年级不知道从谁传出来的,说林以宜怀孕了。荒诞的话却传得绘声绘色,无人不知。 她平日里的行为举止就顽劣、不羁,结合她的性格,其他人听到这个传闻,也将信将疑。 岑清许把一班所有学生的个人信息表收集好,走去办公室交给王老师。 回来时,路过高二九班的教室后门。 后门敞开着,一群男生围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声音洪亮。 “她肚子里不会是你的种吧老大?你不是和林以宜交往过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得猥琐,夹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富二代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去你妈!老子傻啊,睡她还不带套?” 几个男生心领意会,互相看了眼,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戴眼镜的男生背对着门口,揽住富二代的肩膀,忍不住幻想:“老大,滋味咋样啊?爽——” 话还没说完,后背被人猛踢了一脚,用出了全力。他身体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往前倒,下巴磕在前面桌沿上,血腥味立刻在口腔里蔓延。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其他男生都懵了几秒。富二代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恶狠狠地看向门口的人,“你他妈谁——” 待看清来人,他又是一怔。 岑清许。 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级第一。 站在门口的少年,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他们,神情冷肃,眉眼冷得像北极冰雪:“你们嘴巴放干净点。” 戴眼镜的男生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血水,脸色狰狞地冲过来一把拽住岑清许的衣领,挥着拳头就要落下去,却被富二代喊住:“别打了。” 眼镜男不可思议地回头,富二代脸色难看,咬牙道:“一班的,算了。” 富二代走出教室,把其他几人拦在身后,压低声音和岑清许商量道:“哥们,我可以不打你,你能保证这事不和林以宜说吗?” 岑清许无声地侧眸,看着他。 富二代面色讪讪,他造黄谣这事要是被林以宜知道,万一她跟别人澄清,别人不都知道了他和林以宜交往一个多星期,连只小手都没摸到。 ——那他面子里子不全都丢完了。 “行不?”富二代拉下脸皮,又问了遍。 对方口吻充满诚意,岑清许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收回视线,“你去澄清。” 富二代显然不习惯岑清许惜字如金的性格,闻言愣了几秒,才回过神:“这又不是我传出来的,我也是顺口调侃了句,关我屁事啊。” “而且,她有没有怀,咱谁也说不准啊。” 岑清许淡淡瞥了他一眼,富二代把剩下的话憋回肚子里,认怂道:“行吧,我等会儿就去。” “你听谁说的?”岑清许没什么情绪问。 富二代性子也直,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想了想便说:“好像是六班传的。” 岑清许敛眉,看了眼靠近楼梯处的教室。他一言不发地离开。 富二代渐渐意识到不太对劲,对着他的身影喊了声:“喂,你不会在和林以宜谈吧?” 岑清许步伐未顿一下,身影修长挺拔。 回到教室,恰巧林以宜出来,岑清许侧头,问:“去哪?” 林以宜面色不改,“去生孩子。” 话落,原本有轻声交谈的教室,立刻变得噤声。 一班的学生面面相觑,没人再发出声音。教室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岑清许不自觉皱紧眉头,林以宜却越过他,径直走出教室。 她去办公室找王老师请假。 王老师什么也没问,很干脆地给她批假条,一边写一边道:“终于肯去医院看看了?你看看你,咳得老师都心疼了。” 林以宜微微一笑,因为不停咳嗽,她的嗓子沙哑而粗重:“谢谢王老师。” 王老师作为班主任,也知道林以宜的家庭情况,知道她妈妈去世了,没人照顾她。她长叹一口气,把请假条收起来,“明天就周五,你正好别来学校了,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周末作业和笔记我叫个学生送给你。” 林以宜点头,“好。” 请完假,林以宜折返回教室,一声不吭地收拾课本,拉上书包拉链,背上包就要走。 她一句话也没说,岑清许抬起眼,看了下她的背影。 林以宜不太想去医院,以前妈妈生病的时候,她每日都闻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干净也令人反胃,后来妈妈去世,她更加排斥医院。 现在嗓子越来越难受,忍着干呕,在课上也不太好。她没办法,只好去挂了个号,去看医生。 医生简直要被气到:“都病成这样了才来看医生?你爸妈呢?” 林以宜神色淡淡:“死了。” 医生噎住,脸色变了又变,叹了声,拿出单子开药,“拿着去领药。” 林以宜排队领了药就离开医院,她打了辆车回家,给阿姨发消息,叫她晚上过来的时候,煲个汤,随便什么汤都行,只要是热乎的就可以。 她回到家就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隔天,她都待在家里,一日三餐老老实实地吃,待得无聊了就看看书。 时间很快转到周末,上午九点左右,林以宜还在睡觉,隐隐听到了楼下门铃声。她意识逐渐清醒,坐在床上听了会儿,确定是门铃才起床。 一开门,看到来人。林以宜面色一顿,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岑清许目光下落,黑眸映着她的脸,淡淡地看她:“信息表上填了地址。” 他本就是干净清冽的长相,此刻神情寡淡,眸光内敛,看着清冷矜贵。 林以宜“哦”了声,侧身让他进屋,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岑清许目光偏开,落在不知名的某一处。 她起初还没回过神,顺势低头看了眼,瞥到自己睡衣领口,立刻涨红了脸,把拖鞋丢在地上,“你自己穿。” 丢下这句话,她忙上楼,穿上内衣,换好衣服,刷牙洗脸。 下楼时她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岑清许,“随便坐。” 岑清许接过,放在茶几上。他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以及周五发的要完成的试卷和英语周报,“作业。” 林以宜的目光在上面掠过,饶有兴致:“你的笔记吗?” “嗯。” 林以宜挑了挑眉,莹白的手指抽出一本,翻开随意浏览一圈,“记这么全啊。” 注意到她的声音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嘶哑,脸色看着也红润。岑清许定了定心神,低声问:“病好了?” “差不多了。”林以宜翻着笔记,漫不经心地回。 她看了会儿,把笔记本放下,问道:“王老师叫你来的吗?” 岑清许:“嗯。” 林以宜见怪不怪,“也是,班长嘛,就要关爱同学。” 岑清许闻声未作答。他微抬起视线,这栋房子室内大而宽敞,然而看着冷清空荡,好像没人住一般,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就你在家?”他问。 林以宜点头,毫不在意:“是啊。” 岑清许略一沉吟,“吃早饭了?” “没呢。”林以宜回头看了眼餐桌上摆放着的早餐,都还在保温着,她撇开目光,“又是面包牛奶,不想吃。” 岑清许安静一瞬,抿了抿唇,声音压低:“想吃什么?” 林以宜乐了,好笑地凑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开玩笑道:“咋,想做给我吃啊?” 谁知,岑清许竟承认下来:“嗯。” 林以宜委实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岑清许,一声不吭。 “不用。”她找到自己的声音,淡淡拒绝了他的好意,“我等会出去吃。” 岑清许脸上平常,嗓音也无波无澜:“好。” 他站起身,礼貌而疏离:“我先走了。” “等下,”林以宜也起身,心思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语气却晦涩不明,“我生病了,你能抱我一下吗?阿许。” 第17章 、告发 周末转眼而逝,又迎来了周一。天色灰蒙,光线晦暗,好在终于没有再下雨。 时隔半个多月,明德中学的周一升旗仪式如常举行。 王老师对林以宜是否穿校服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规定她周一这天务必要穿校服过来,以免校学生会检查时会扣除班级的操行分。 林以宜穿上宽松肥大的校服,先去把书包放进教室里。 教室里还坐着几人,看到林以宜的模样,眼神里皆都闪过惊讶的神色。 林以宜却视若无睹,她把书包放下就下楼去班级队伍里排队。 一班的队伍是高二年级里最靠边的一支,林以宜面无表情地沿着班队往后走,她个子比较高,站在女生队伍的最后一个。 经过的地方,有女生交头接耳,从背后传来窃窃私语。就连王老师看到她的模样,也是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把头发拉直了?” 林以宜停住脚步,点了点头。 她周日去了趟理发店,把烫染的长发拉直,并重新染回成黑色。刘海下一张小脸精致小巧,即便未施粉黛,肌肤依然雪白干净,唇色粉润。 ——这个黑长直的新发型,倒是冲淡了她五官及气场的攻击性。 更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青涩和美好,整个人更像是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挺好。”王老师满意地笑了笑。 林以宜也弯了下唇,走到最后面,站好。 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男生队伍,却没发现岑清许的身影。 周一升旗冗长而枯燥,林以宜的眼皮直打架,即便休息了三天,可大病一场的精神还未全恢复,她浑身懒洋洋的,半阖着眼,无精打采。 高一年级的学生代表发言结束,话筒里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各位同学,有件事要通报一下,高二六班的——” 林以宜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抬起眼。 台上,一名男生慢慢走上去,手上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张,眼睛不敢看向台下同学们,对着话筒犹豫几秒,在教导主任的怒视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我是高二六班的张绍奇,今天我怀着愧疚和懊悔写下这份检讨书,向高二一班的林以宜同学表达我深深的歉意——” 林以宜怔仲一瞬,眉毛无意识地皱起。 她还没明白什么事,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生为什么突然要对她道歉。 恰巧这时,她瞥见一抹修长清瘦的身影。少年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拉链拉到最上端。他垂着眼,神情寡淡,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内敛,没有任何情绪。 他似乎从主席台那边走来,沉默寡言,不急不缓。经过林以宜的身侧,他目光对上她的眼神,没两秒,就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站在自己位置上。 林以宜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台上的男生逐渐说到了重点:“……我不该造谣,自己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就随意诋毁林以宜同学——” 闻言,林以宜挑起眉毛。 她明白了。敢情这男的是说她怀孕了的始作俑者。 她啧了声,一声不吭地从位置上离开,信步走向主席台,当她恰好踏上台时,男生最后的检讨结尾从话筒里传出来:“——再次向林以宜同学道歉,以后我坚决谨言慎行,绝对不会再说没有任何根据的话。” 林以宜嗤笑声,几步走到男生面前,抢过话筒,表情冷淡,眼神却含着讥讽和嘲弄:“我不接受道歉。” 说完,她不顾教导主任的惊诧,以及检讨书男生立刻的束手无措,面无表情地离开主席台。 全场哗然。 操场上顿时爆发阵阵私语声,场面混乱。 在当时,道歉就要接受。从来没有过拒绝道歉的行为,否则别人就会说你不知好歹,不给人台阶下。 所以当林以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很震惊,就连台上的老师也有几秒时间不知道怎么打圆场。 足足有半分钟,教导主任才夺过话筒,含糊其辞地说:“嗯……这个,高二六班的张绍奇同学随意诋毁其他同学,对该同学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按照我们明德的校规,对张绍奇同学进行通报处分,高二六班扣操行分5分。” 操场上慢慢变得安静。 林以宜重新回到位置上,还没一会儿,教导主任忙叫解散。 一群学生作鸟兽散,纷纷朝教室走去。 林以宜站在原地没动,她微微侧眸,眼角余光瞥见少年一尘不染的校服,她出声:“岑清许。” 岑清许止住步伐,“什么?” 林以宜扯着嘴角轻笑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走到岑清许身边,和他一起去教室,快到教学楼楼梯处,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你吧。” 她的话没头没尾,突如其来。 岑清许:“嗯?” 林以宜也没和他迂回,直截了当地说:“是你找出造谣我的人是吧。” 她语气笃定,从她没看见岑清许的身影,直到那个男生上台做检讨,岑清许才出现在视野里,她心里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 对于这个荒诞的谣言,她其实没怎么在意,甚至能公然调侃自己去生孩子。 他人背后的话语和议论,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人云亦云,会暴露对方的阴暗和无知。 她虽然无所谓,但是,如果有人替她出头。 这种感觉,也还挺好的。 她看向岑清许,漂亮的眸子漾开笑意,真诚且坦率:“谢谢你。” 岑清许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信步踏上台阶,语调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不用。” 林以宜追上去,在他身侧,追问道:“你是怎么揪出那个人的?” 岑清许一言不发,似乎没打算回答。 林以宜不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但她有时候也拿岑清许没辙。见他缄默不语,她啧了声,“那我直接去问那个张……”说着卡壳了,想不起那个男生的名字,她停了下,改口,“……那个男的。” 岑清许还是没搭腔。 林以宜想象了下当时的场景,把自己想的说出口:“你是不是冲到六班的教室里,一个个拽着他们的衣领,逼问是谁先说的,不说就揍他们对不对。” 说完,她又觉得这种行为不太符合岑清许的性格。他这么沉闷,又是品行皆优的好学生,怎么会做拽衣领、揍人这么“离经叛道”不符合他性子的事情。 穿过漫长的走廊,她还在耳边念叨个没完,岑清许终是耐心不足,转过身,神情寡淡地说:“我找了他们班主任。” 林以宜“啊”了声,在他的目光下眨了眨眼睛,失望的心思神情毫不掩藏,全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无聊。” 岑清许也没有生气,点了下头:“嗯。” 他转身进教室,林以宜紧随其后,在他身后喊:“中午一起吃饭吧。” 他们来得晚,一班教室全都坐满了学生。 听到林以宜的话,同学们都愣住了,教室莫名的安静了几秒,全部视线都投向门口。 有女生和同桌咬耳朵,压着声音不敢想象:“不会吧,林以宜不会盯上了岑清许吧。” 同桌早就看出来了:“你才知道啊?上次换座位,林以宜非要坐在岑清许旁边,我就隐约感觉到了。” 女生担忧道:“岑清许应该会不为所动吧,上次不是那个崔轻轻,高一的级花,追岑清许,他不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吗。” 同桌赞同:“岑清许肯定不会答应,他心里只有学习,家里条件又那么不好,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好的出路啊。” 女生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俯在同桌耳边:“我听高一的说,岑清许那个爷爷好像不是他的亲爷爷,他是被抱来养的,据说啊,他的亲生父母都不要他了。” “谁说的啊?可不可靠?”同桌一脸震惊。 “他们说是岑清许爷爷的亲孙女说的,好像叫吴曦,他们家的情况她在清楚不过了,这应该假不了吧。” 女生回头看了眼后排靠窗的座位,林以宜侧着身体,懒洋洋地撑着脸颊,在和岑清许说些什么。想到岑清许的情况,她不免更加担心:“希望林以宜玩两天就没兴趣了,别再祸害岑清许了。” 见他还不说话,林以宜伸手,拿起他桌上的笔,放在手上把玩,笔在指间转动。她声音更散漫,也没恼怒,漫不经心地又问了遍:“同桌儿,给个准话啊,别不吭声。” 岑清许垂眼,又拿出一支笔。 林以宜支着脑袋,勾起唇角嗤笑了声,想也没想地用笔帽的那一头,轻轻去戳他的手背。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背,宽大的手,手背白皙,青筋明显,曲起握笔的手指修长有力。 是双很男人的手,宽厚有力,也不乏少年感。 林以宜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是个手控,她的视线凝在上面,不知道这双手,是温热干燥,还是如他的性格一样冰凉。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岑清许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 今天激情码文,码的那章好甜!!嘿嘿嘻嘻斯哈斯哈!!详情指路第43章(。 第18章 、别怕 上午最后一节课打完下课铃,班上同学纷纷收好课本,出教室朝食堂走去。 林以宜坐在座位上,埋头把自习课上没写完的题写完。 等她做完最后一道题,伸了个懒腰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岑清许站在她的桌侧,神色冷淡,目光并未往她的桌上投来。 她一怔:“你站这干嘛?” 岑清许目光沉静,轻描淡写:“等你。” 一上午的时间,林以宜早就记不得缘由,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她也没说什么,把练习册放进桌洞里,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一起去吃饭吗?” 没想正好对上了话。岑清许“嗯”了声。 林以宜站起身,和他一起出教室。 看见岑清许沉默寡言的模样,她犹豫几番,还是没忍住,开口打破沉默:“改天我要数一数。” “嗯?”岑清许偏头。 林以宜看向他,漂亮的茶色眼眸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故意当着他的面调侃他:“数你一天会说几个字。” 她甚至精确地用准了单位,没说“几句话”,而是“几个字”。 调笑意味不言而喻。 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岑清许的好脾气,永远冷淡,没有喜怒哀乐可言。一棵沉默的青松,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也正是如此,才毫不顾忌地逗他玩,开他的玩笑。 如她所料,她从岑清许的脸上并未发现一丝一毫动怒的神情,情绪上依然毫无波动可言。 林以宜瞅着他,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不是滋味地说:“这都十二月了,我来一班也有四个月了,一次都没见你笑过。” 岑清许走下楼梯,步子不疾不徐。他目光直视前方,不苟言笑的模样,有些不近人情:“笑只是一种表情。你想看,可以多看你的前桌。” 林以宜愣了愣。 她的前桌是个男生,挺幽默风趣。因为爱心早餐混熟了就经常在课间回头找她聊天,插科打诨,笑点也极低,好几次话没说完,被自己乐得捧腹大笑。 他算是枯燥无味的一班里比较特殊的风景线,人缘蛮好,林以宜也挺乐意和他瞎聊,打发时间。 “他有什么好看的,看他干嘛。”林以宜回过神,撇了撇嘴,嘟囔道,“你不一样,你好看啊。” 岑清许的视线始终没落在她身上,平静自持。 又一次,对于这类暧昧、超过同学之间警戒线的话,置若罔闻。 他们去的比较晚,食堂里已经快坐满了人,窗口处排起了长队。人挤着人,声音吵闹混杂,一眼望去就觉得压抑窒息。 林以宜无意识皱眉:“这么多人,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岑清许没说话,目光在餐桌区掠过,发现一个空位,他微抬起下巴,言简意赅:“有位子。” 林以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耸耸肩:“好吧。” 所幸食堂阿姨们手脚都利索,排了一会儿队伍很快就到了他们,林以宜摸出饭卡,点了几道菜,刷完卡,她端着餐盘,对岑清许说:“我去位置上等你。” 岑清许点了点头。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林以宜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没等岑清许过来,她就先吃起来。 眼前身影一低,挡住了视线。 林以宜抬起头,看了眼岑清许,下一秒目光又落在餐盘上的菜上,啧了声刚要说话,突然王老师带着一个女生闯进食堂,扯着嗓子喊了声:“岑清许!” 林以宜循声望去,瞥见王老师身侧的女生很眼熟,好像是那个小吴超市的女生。她也在找人,神色慌张:“阿许!”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吸引了一大群人的注意,岑清许也听到了,他回头,起身站起来:“我在这。” 吴曦看到岑清许,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忙疾步跑过来,弯腰扶着腰,喘着大气说:“快点,爷爷出车祸了!” 王老师也跑过来,脸色凝重:“岑清许,你快去医院,我给你批好请假条了。” 林以宜坐在位置上,抬眼看着他们。听到他们的话,她嘴里的饭都差点没咽下去,委实呆愣住。 紧接着,她看见岑清许神情一变,什么话也没说,漆黑的眉眼严肃沉厚,一言不发地走出食堂。 他很高,长腿迈得很大,也很急,几乎是几步就出了食堂。 吴曦是从三中跑来的,特意来叫岑清许。她紧跟在他身后,步伐同样匆忙急促。 林以宜第一次在岑清许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缓了缓神,放下筷子,快速跟过去,却被王老师喊住:“林以宜,你去哪?” “我也去。”林以宜并未多说,丢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 出了食堂,她很快看到岑清许和吴曦的身影,又加快步子终于追上他们。 岑清许此时没心情顾上她,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朝她这边偏移一厘米,始终是神色凝重,清俊的眉毛紧紧皱着。 吴曦倒是看到林以宜,即便她换了发型,她还是一眼认出她是那天晚上出现在超市说要去301的漂亮女生。 吴曦心里略有不快,但也不好发作,现在停下来问她为什么要跟着,也是在耽误时间。 虽然她和爷爷没怎么相处过,和他也没什么感情。但爷爷毕竟是将岑清许抚养长大,如果他有点意外,那阿许……他该怎么办。 吴曦完全不敢想。 出了校门,岑清许拦了辆出租车,他坐上副驾,听到后车门合上的声音,略一侧头:“哪个医院?” 吴曦忙道:“市人民医院!” 或许他们脸上神色太过庄重,岑清许浑身气压更是低得吓人。出租车司机踩油门一路加速开往人民医院。 手术室前,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正在打电话,嗓门很大。 吴曦喊了声:“爸。” 岑清许脸色冷冰冰的,语气也毫无温度:“爷爷现在怎么样?” 中年男人看了眼岑清许,又收回视线,继续和电话那端的人聊:“哎呀雄哥你放心,烟酒我们一定会准时准点送到,不会耽误的……” 林以宜看了看中年男人,又看了眼岑清许。她有点摸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 男人打完电话,才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包烟刚想要抽出一根,想起这儿禁止吸烟,又把烟塞了回去。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怎么知道,还没做手术呢。” 这时,一位护士走过来,脸色颇为不耐烦:“吴祥贤的家属,到底要不要去缴费?再等老人什么情况可保不准了啊!” 中年男抖了抖腿,一脸无所谓:“我没钱,别问我。” 吴曦看见自己父亲这般模样,又羞又恼,跺跺脚:“爸!”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然后,她看见岑清许走过去,沉声说:“我来交。” 护士连忙带着他去一楼缴费,林以宜想了想,也跟了过去,她跟在岑清许身后,拿出手机给林成良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喂,李助。我没带卡,你赶紧来人民医院,快点,情况紧急。” 来到缴费窗口,岑清许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嗓音有些沙哑:“看够吗。” 岑清许按了密码,窗口那端的人刷了卡,摇摇头:“还差点。” “您先全刷了,不够我来凑。”岑清许看着护士,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嗓音哑得厉害,“能先做手术吗?” 护士小姐大概也摸清了状况,中年男不管事,连钱都不愿意出。全都落在这个少年身上,她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说话,少年身侧的女生忽然开口:“手术费我会交齐,送钱的人还在路上,你们先去安排手术吧,不要再拖着了,我保证会交齐费用的。” 话落,岑清许侧眸,无声地看向林以宜。 林以宜倒是没什么表情,又催促了遍,护士小姐咬咬牙:“行吧!” 她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神情终于没那么凝重了,她看了眼岑清许,对他笑了下:“放心吧。你先上去,我在这守着。” 岑清许眼眸蕴着晦涩不明的情绪,他朝她点了点头,低哑道:“谢谢。” 林以宜等了好一会儿,林成良的助理才匆匆赶来医院。 “带卡没?”她问。 助理把卡递给她,一边问:“谁生病了?” 林以宜拿去缴完剩下的手术费,压根没回答助理的话。她把卡还给助理,说:“谢谢,这笔钱,我回家转给你。你别和林成良说。” 助理沉默几秒,说:“林总已经知道了。您打电话来的时候,林总就在旁边。” “……” 林以宜翻了个白眼,“算了,随便他。” 她说完,就乘电梯上去,见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才稍稍放下心。 岑清许坐在长椅上,低垂着眉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那个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只有吴曦还陪在身侧,紧张地在手术室门口踱步。 林以宜收回视线,坐到岑清许的身侧,语气平常地说:“手术费交齐了。” 听到她的声音,岑清许似乎才像活了一般,缓缓回头,对她说:“谢谢。钱我会还给你的。” 林以宜不在意,耸耸肩:“没事。” 岑清许又陷入沉默。 他整个人气压很低,比这冗长肃静的走廊还要安静,温度更凉。 林以宜叹了声,伸手握住他交叠的大手,温热的掌心轻轻包裹着他冰凉的肌肤。她的声音又轻又柔:“阿许,别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0 20:17:51~2022-05-26 17:0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i玺无期、抓住月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coco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手术 手术时间漫长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还没打开,有两名警察以及肇事司机来到医院。 警察见到他们仨个,愣了几秒,环视一圈周围,问:“你们家长呢?” 吴曦回过神,连忙道:“我爸有事出去了,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岑清许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您和我说吧。” 警察却觉得他们还是小孩子,没说什么,而是等他们家长过来,一同协商后续的善后问题。 吴曦的爸爸就在不远处的足浴店,在电话里听到警察来了,便匆匆赶来医院。他一见到警察,脸上就堆着笑,“警察同志,是赔偿结果出来了吗?” 警察找护士找来吴爷爷的临床诊断报告,护士小姐一本正经地说:“老人右侧4、5、6肋骨骨折,以及左侧第2肋骨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擦伤,下颌部软组织裂伤,总体情况不太良好。” “好的。”警察同志放下诊断报告,转身对吴曦的爸爸说:“是这样的,今天中午11:35分,你们家老人骑着三轮车,抢道和一辆小汽车发生碰撞。按照交规,主要责任其实是在你家老人身上,但这位同志本着人道主义呢,也是看老人家年纪大了,想着给点赔偿私了,他负责老人的手术费用以及后续的住院费。” 吴曦爸爸听完,脸上一喜,顿时像看恩人一般双手握住小车车主的手:“那真是太感谢您了。说实在,这个手术费我们家也确实负担不起,您正好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您别这样。”司机也有点招架不住,抽出自己的手,从包里拿出几叠钱币和一份承诺书,递到吴曦爸爸手里,“这是赔偿,五万块钱,咱们就私了啊。警察同志也看着的啊,后续有什么问题都和我没关系了哈。” 吴曦爸爸笑意更浓,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睛里全是钱,他双手接过钱,麻利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好嘞!” 他这副令人作呕的姿态全都落在林以宜眼底,林以宜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偏头看向岑清许,却见他没什么情绪,冷冷地看着他们。 处理好问题,两名警察和肇事司机就离开医院了。 吴曦的爸爸把这几叠钱揣进夹在胳肢窝的皮包里,笑意盎然的一双眼不经意扫过岑清许他们,笑容一收,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又露出笑哼着曲儿,满意地离开医院。 连亲女儿吴曦都看不下去了,皱着张脸喊住他:“爸!是阿许垫的手术费,你要把手术费用还给他啊!” 她爸听到这句话,回头瞪了她一眼,怒骂道:“还什么还!他在我家住了这么多年,现在不正是他报答的时候吗!他妈的!我没催他还钱就不错了!” 吴曦咬着唇,敢怒不敢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爸骂完就哼着曲儿,扬长而走。 林以宜听着他们的话,联想起之前去他家,房间里传出年迈老人的声音,她大概理清了点。 岑清许和吴曦一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寄人篱下,吴爷爷的儿子是个见钱眼开的废物,吴曦是吴爷爷的亲孙女。 难怪,之前吴曦会说那是她家。 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以宜也听同学偶尔提过,说岑清许家里条件不好,她原以为只是穷而已,没想到家里情况还挺复杂。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岑清许起身几步走过去,嗓音嘶哑:“医生,情况怎么样?” “手术成功,去办住院手续吧。”医生摘下口罩,一边说。 吴曦跟在身后,听到医生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沉落下。 林以宜也放松了些,下一秒,她看见岑清许清瘦高大的身影,轻晃了下,随后传来他的声音:“谢谢你们。” 这次声线没有那么紧绷。 吴爷爷从手术室出来,被推到病房里去。 他还在昏迷,麻醉还没退。 林以宜第一次看他,老人苍老的面容上有多处擦伤,嘴角处也有撞伤痕迹,血迹还没擦去,整个人看着瘦削脆弱。 她偏开眼,不忍心去看第二遍。 岑清许坐在床侧,安静无声,等着爷爷苏醒。 林以宜忽的想起他中午一口饭都没吃,到现在已经五点左右,她想了想,出医院去买了两份饭。 吴曦看到手术成功,陪了一会儿就去学校了。 病房里只有岑清许一人。 林以宜站在他身旁,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待他回头,把手上的盒饭递给他,微扬起下巴:“吃点。” 岑清许目光无波无澜,淡声说:“我不饿。” 林以宜啧了声,毫不客气地下命令:“吃。” 一如之前的给棒棒糖。 岑清许安静一瞬,接过盒饭。林以宜目光下移,这才注意到他唇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可言,一双黑眸深沉肃静,脸色却实在不佳。 林以宜怔了怔:“你怎么了?” 岑清许没搭腔,他把饭盒放在床边柜上,眼前又泛起一阵眩晕,他手撑着床沿,嗓音很低:“低血糖。” 林以宜“啊”了声,忙摸外套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块因为例假而备着的巧克力:“正好我带了巧克力,给你。” 岑清许接过,撕开包装放进嘴里:“谢谢。”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岑清许皱了皱眉,还是忍耐下来。慢慢的,眩晕逐渐消失,他的脸色也好了一些。 林以宜松了口气,盯着他半晌,还是没忍住,啧道:“低血糖就要多备着点糖,你这样就是对自己不负责,知道吗。” 岑清许垂着眼,低低地“嗯”了声。 林以宜感觉自己老妈子上身,不自觉念叨了好几句:“饭也要吃的,你就是经常不吃饭才导致的低血糖是吧。” 她说完,拿起柜子上的盒饭,打开盒子,掰开筷子,递到他手上,语气恶狠狠地命令道:“给我吃。” 漂亮明艳的脸上扮着凶巴巴的表情。 岑清许低眸看了眼手上的盒饭,缓慢地,唇角弯了弯。 林以宜中午也没怎么吃,焦急等待了一下午,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坐在椅子上吃饭,完全没察觉到岑清许嘴角漾开的笑意。 他们吃完饭,吴爷爷终于醒过来。 除颈部以上,他浑身不能动。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吐出的字音细若蚊蝇:“阿、阿许……” 岑清许背对着病床,在收拾饭盒。 听到虚弱的声音,他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一步迈到床边,“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以宜也走过来,安静地站在床侧,没有打扰他们。 吴爷爷艰难地点点头,又扯着受了伤的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羸弱的笑,似乎是在叫他放宽心,不用担心他,又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极为困难地吐出来:“没事……” 他眼珠子缓慢地转动,注意到岑清许身侧的女生,见她很面生。林以宜对上他的目光,弯起唇笑了声,主动介绍自己:“爷爷,我是岑清许的同学,我叫林以宜。” 见吴爷爷醒来,林以宜也没有过多叨扰。她把装饭盒的袋子拎起,和岑清许他们告别:“阿许,我回去了。” 岑清许回头,对她点了点头。 林以宜走出医院,冬日里的夜黑得很快,天色彻底黑了,路边的街灯皆都亮起,在黑夜里亮着光。 晚上温度有点低,她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双手抱胸赶紧在门口招了辆出租车,打车回家。 隔天,林以宜去学校,没看见岑清许的身影。 问了王老师,才知道他今天还在请假,一整天都没来学校。 一天旁边桌儿都没人,林以宜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按了按太阳穴,把这种莫名难喻的情绪统称为“担忧”,并压到心底最深处,置之不理。 然而等下午放学,她的脚步仿佛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去了夜市大排档。 然而,意料之内,岑清许也不在这儿。 林以宜暗想:也是,爷爷都住院了,课都不来上,怎么会顾上兼职。他应该一整天都在医院。 李姐看到林以宜,招呼她上座吃饭。 林以宜随便点了几个菜,看着李姐热情的笑脸,犹豫几秒,问道:“姐,岑清许在你们这工作,一个月多少钱啊?” 她昨天看见岑清许递了张卡,里面应该是他全部的积蓄,应该都是兼职赚来的。 李姐没什么心眼,想也不想地说:“一个月八百。咋啦妹妹?” 林以宜说:“他爷爷昨天出车祸住院了。” 李姐也知道这件事,岑清许和她请假说明了原因。她哎了声,一只手搭在桌沿上,顺势坐下:“哎,吴老头子也是命苦哦,儿子不要他,压根不管他的死活。他捡来岑清许,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看到孩子有点成绩,未来能够出人头地,结果又碰上这种事。” “……这人一老就不能磕磕碰碰的啊,骨折简直就是要了半条命。”李姐缓缓摇头,同情道:“怕是好了也要坐轮椅过日子了。只是苦了阿许,这明年下半年就要高三了,还要照顾老人,哪里吃得消。” 第20章 、借条 岑清许请了两天假。 他不在学校的这两天,课桌上堆了好几张试卷。课代表发下去,胡乱放着,卷子一角落在桌沿边上,轻飘飘的。 林以宜实在看不下去,替他把试卷整理,叠好,塞进桌洞里。 等到周四这天,岑清许终于回来了。 林以宜很早就起床,拎着阿姨早就装好的早餐,坐车去学校。 明德中学七点开始早读,林以宜这天六点半就到校了。 她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处,低头补写试卷的岑清许。 寒冬的天黑得早,亮得晚。 教室里亮着灯光,略显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更衬他轮廓干净利落。 从来,干净、少年感似乎都是和白衬衫相匹配,但岑清许只是穿普通的校服,安静地坐在那儿,就让人感觉,干净的一尘不染,神圣不能亵渎。 林以宜心脏突然狂跳了下。 她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待对方听到声响循声望来,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轻描淡写道:“早。” 岑清许停下笔,说:“早。” 林以宜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饭盒,放到他面前,挑起一边眉毛,语气张扬恣意:“时隔不知道多少天,011爱心早餐继续。” 岑清许垂眸,定定地看向森绿色的饭盒。他沉默须臾,伸手接过,修长的手指扶着盒身,内里食物温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饭盒传到他的指尖。 “谢谢。” 岑清许说完。他转眸,目光沉静:“你垫付的费用,我会还给你的。” “不着急。”林以宜想起他一个月八百的兼职工资,自己也不缺这点钱花,她无所谓道,“你二十年后还都可以。” 她拉长了音,不做赔本买卖:“不过……你得写个借条。” 岑清许无声地点头。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上欠条,最后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 林以宜接过,仔细地看了看。她脑海里冒出个念头,伸手问岑清许要来笔,埋头在上面刷刷附加了一行字。 兹因手术费用不足,向林以宜借3000元人民币。借款日期:2008年12月05日 还款日期:2009年3月1日 借款人:岑清许 身份证号:115100199201152817 联系地址:岛屿巷三栋301 下面有一行秀丽清隽的字迹: “如逾期还款,岑清许要答应成为我男朋友!” 她写完,正大光明地给岑清许看,却不让纸条落在他手上,很快就收起来,折叠好放进钱包里的内层,看向岑清许时眼尾上扬,漂亮得有些过分:“你签字了啊,说话要算话。” 她纯粹是在胡闹,然而岑清许也没有生气,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林以宜心想,或许他相信自己能在三月之前赚足三千块,才没有说什么。 她上次看了医院的缴费单,手术费用共两万元,他单单靠在李姐那工作,是很难攒到这么多钱,应该还有别的兼职。 所以,三千块对于他而言,应该没多少难度。 尽管如此,林以宜还是把这张借条妥善保管好。 教室里陆续进来人,有走读生带着早饭进来,浓浓的肉包子咸腻的气味充斥着整间教室。 林以宜有些闻不得这个味,手曲起抵在鼻息间,皱着眉头。下一秒,他们这边的窗户被打开,露出一条细长的缝。冷风伴随着空气灌进来,慢慢冲淡了教室里的肉味。 她下意识看向岑清许。 岑清许打开窗户后,目光又落在试卷上,安静无声。 林以宜勾了勾唇角。 虚假。 - 下午放学,林以宜收好书包,却坐着没动,偏头问岑清许:“你等会儿是去医院,还是工作?” 岑清许把布置的作业放进书包里,低垂着漆黑的眉眼,语气平淡毫无波动:“先去医院。” 林以宜挑眉:“去完医院再去大排档?” “嗯。” 林以宜想也没想,“我和你一起去。” 她口吻坚定,不容拒绝。岑清许闻声,停下动作看向她,看到她眉眼间的认真,把话咽了回去,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医院病房里只有吴爷爷一人,这几天,吴曦的爸爸一次都没来看过,倒是吴曦,跑了好几趟,还偷偷从家里带了些妈妈煲的排骨汤。 林以宜过来的时候,吴曦正在给吴爷爷剥橘子,小小的沙糖桔,一口一个很甜。看到亲孙女这么听话懂事,吴爷爷干瘪的唇也始终合不拢。 岑清许站在门口,没打扰他们。直到吴曦注意到他,喊了声“阿许”,他才走进病房,把书包放在椅子上,低声问:“今天感觉怎样?” 每次他问类似的话,吴爷爷只有一个回答——“很好、没事”。尽管如此,岑清许还是会去问。 林以宜也跟进来,对他们打了声招呼:“爷爷好。”她转眸,却不知道吴曦的名字,只点了下头,“阿许妹妹。” 吴曦脸上的笑意微褪,“我叫吴曦。” 林以宜“哦”了声,没太在意她脸色的变化。她走到床边,俯低身,尽可能放柔了声音,“爷爷,我是林以宜,您还记得我吗?” 林以宜没见过自己的爷爷,林成良年少时父母双亡,家境贫寒,靠着一张帅脸和油腔滑调的嘴入赘到顾家。 林以宜一直都是把自己的外公外婆叫作“爷爷奶奶”,只是妈妈去世后,他们看到独生女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模样,忍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思女心切,也接连离世。 她的“爷爷”和吴爷爷很不像,吴爷爷一张苍老的脸饱经风霜,虽然才七十岁左右,双鬓早已花白,岁月带给他的苦楚都清晰且深深地刻在脸上。 而她爷爷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健康而硬朗,如果不是妈妈、妻子接连去世带给他沉痛的打击,他现在应该还活着,每天品品茶、溜溜鸟,好不自在。 虽然两人并不像,但两人同样的年纪,总会让林以宜想到自己的爷爷。她一改嚣张跋扈的性格,一如从前在爷爷奶奶面前一般乖巧、讨人喜欢。 在病房里待了快有一个小时,几乎都是林以宜在搭话。岑清许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话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氛围全靠林以宜在活跃。 从病房离开,吴曦跟在身后,欲言又止,直到下了电梯,才鼓足勇气说:“阿许,你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 她生怕岑清许拒绝,忙道:“我和我妈妈说了的!她也同意了!” 林以宜从善如流,第一个从电梯出来。 她听到背后岑清许干净中依然透有几分沙哑的声音,“谢谢,我还有事。” 吴曦脸上失望的神情暴露得很明显,但她也不能强求,只扯了扯干涩的嘴唇:“好吧。” 林以宜回头,对吴曦说,声音不高不低,清楚地传到她的耳边:“他要去工作,还我的钱。” 吴曦一听,立刻就想到了前几天林以宜帮垫付的手术费,然而车主给的赔偿却全被她爸吞了。一想到这件事,吴曦脸色就挂不住,低下眼,嗫喏道:“对不起,都是我爸的错……” 突然想到什么,她立刻抬起眼:“我也可以还的!我还有些零花钱!” “不用。”岑清许语调平常,侧眸看向吴曦,“你先回家。” 吴曦咬咬唇,把肚子里的话忍了下来。她默默地走去公交站,却是和岑清许他们不同路的公交车。 吴曦的公交车先到了,看着她上车,穿过车厢坐到最后的车座上。待乘客全部上车,车辆缓慢开动,林以宜收回视线,嘟囔一句:“公交车咋还没到,饿死我了。” 公交站台不远处,有一个小摊在卖糖炒栗子、烤红薯和烤玉米等,岑清许视线掠过那边,对林以宜说,“等我一下。” 他长腿一迈,走向那边的摊位。 林以宜望过去,看见他伫立的笔挺身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糖炒栗子甜腻的香气,她弯唇,眼底浮起压不住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7 21:55:32~2022-05-28 23:2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下雪 此后一段时间,林以宜放学后有事没事都往医院跑。 尽管她不喜欢医院,医院带给她的回忆太过沉重负面,但这儿有吴爷爷,还有岑清许。 有人陪着的温馨,似乎冲淡了些许她对医院的排斥感。 和空荡荡的家相比,那种从喧嚣热闹中沉入静寂落寞的巨大落差感,更加让她不爽。 一周后,吴爷爷出院了,在家里卧床休养。 岑清许也变得更忙,在保证学业、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爷爷,毕竟他在床上动弹不了,很多事情就变得非常不方便。 尽管事情堆在一起,几乎让人没有喘气的时候,但岑清许的成绩依然保持得很稳定,不管是月考,还是随堂考,都是保持着第一名的宝座。 只有一次失误,掉到了年级第二名,也仅仅只有一次。 而林以宜也被前桌男生戏称为“万年老二”,所幸她对成绩排名也不怎么在意,依然还是我行我素、随心而为。 她借林成良助理三千块钱的事情,一直过了两个星期,林成良似乎才得了空,打电话来盘问。 林以宜爱答不理的,把通话放了免提,一边背单词,心思压根没放在林成良的话上。 林成良听到通话那端传来细细轻轻的嘟囔声,话语停了下来,不悦道;“你在和谁说话?” 林以宜懒洋洋的:“背单词呢。” “我在和你打电话,你背单词?” 林以宜懒得和他废话,啧道:“有事快说,不说我挂了。” 林成良忍了忍,没再迂回,直接问:“你借钱给谁做手术?” “同学。” “一中的还是明德的?” 林以宜没什么语气,“钱我早就还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对方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林成良以前也隐忍惯了,此时也没有发作,转移话题又问:“你把家里门锁换了?” 林以宜笑了:“你才知道啊,爸爸。” 她的笑声中讥讽、嘲笑不言而喻。 “还有,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换不换门锁你管不着。以后有事没事都别来,这不欢迎你。”她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完再补充句,“再来是狗。” 林成良额角突突作疼,被她的话气到怒从中来,眉毛竖起,丢下一句“你简直和你妈一模一样”就狠狠挂断电话。 听到通话那端“嘟嘟”的回音,林以宜无所谓地放下手机,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英语单词上。 此后,林成良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仿佛真的在证明自己不是狗,一次也没来过。 林以宜就当他死了。 一月初的时候,A市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慢悠悠地在半空中飘扬,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地下了一晚上。一夜之间,积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地面铺着白雪晶莹剔透,在明亮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隔天早晨,林以宜被冻醒,再一次发现厚厚的被子被她睡横了,一双细白纤长的腿露在被子外面,不知道有多久,脚在空气中冷得毫无温度可言。 她忙弄好被子,把冰凉的双脚放进暖和的被子里,直到感觉不冷了,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 一下雪,温度就降得更厉害。尽管白雪皑皑的雪景很漂亮,尤其是小花园里草木上的晶莹积雪,更是美得相映相衬,但林以宜无心去看雪景,找了件厚的羽绒服,裹上就去学校。 天空还在飘着雪,不过雪花小了很多,飘下来的是细碎的小雪花伴随着雪子,纷纷落在身上、头发和睫毛上。 林以宜没撑伞,双手插兜,对长睫上透白的雪花视若无睹,也无视视野内上方的小白点,慢腾腾地穿过偌大的校园,不紧不慢走到教学楼里。 旁边女生们撑着伞,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脚滑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 林以宜瞥了她们一眼,收回视线时,头顶忽然一暗,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见一顶漆黑的伞,为她挡住了纷纷的雪花。 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围绕着她。是充溢着夏日气息的洗衣粉香气。 她仰头,看见岑清许冷硬利落的下颌线。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眼垂下来,对上她的眼。 林以宜弯起唇:“早啊。” 看见她长睫上的雪花,岑清许安静一瞬,无声地伸手,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将她落在睫毛上的雪拂去。 “有雪。”他淡声解释。 林以宜“哦”了声,没什么多大的反应:“我知道,但我不想从口袋里伸出手,就没去弄。” 她懒得理所当然,也理所当然地让岑清许帮她撑伞。走动时,身体与身体之间没有碰触,他刻意保持着友好的距离。 岑清许手握着伞柄,抬眸看了眼伞面,悄无声息地将伞往她那边倾斜。 雪花落在他宽阔的肩上,和校服的白融为一体。 干净,纯洁。 到了教学楼,岑清许把伞面上的雪抖落,随即收好伞,一丝不苟。 林以宜站旁边等他,一起上楼梯,漫不经心地问:“爷爷最近好点没?” 岑清许:“嗯。” “累吗?”林以宜侧眸看向他。 岑清许语气很淡:“还行。”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林以宜问:“你会做饭吗?” 闻声,岑清许看她一眼,目光有几分不明,让林以宜心中疑惑,他沉默几秒,点头:“嗯。” 林以宜有话直接问:“你刚那样看我干吗。” 到了楼层,岑清许走进走廊,不急不缓:“我以前和你说过。” 林以宜“啊”了声,回想了下没什么印象,她轻声嘟嚷:“有吗。”没两秒,她又开口,这次音量放大了些,“我还想如果你不会做饭的话,我叫阿姨给爷爷煲些补汤。” “不用。” 林以宜饶有兴致地扬眉:“你好像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 岑清许没看她,淡淡应了一声。 这让林以宜更感兴趣了,她忙追上去,眉眼都亮起来:“那下次我去你家尝尝你的手艺。” 岑清许回头,目光认真,低问:“什么时候?” 林以宜一愣,想了想,说:“就今天吧。” 岑清许:“好。” 稀里糊涂的就要去岑清许的家里。自从吴爷爷出院,林以宜就没再打扰他们,她也没再去过岛屿巷子。 忽然想起什么,她问岑清许:“你今天不要工作吗?” “我要先回趟家。” “哦。”林以宜明白了,她更加感觉岑清许好辛苦。 早晨只下了会儿雪,到了上午,太阳冲破厚厚的云层,缕缕金光穿过云雾,温暖的光线洒向大地。 到了下午,地面上堆积的雪被脚印覆盖,加上阳光的照耀,大多已经融化成一滩雪水。 下午五点半放学,铃声响起,教学楼登时变得热闹。 林以宜跟在岑清许身边,隐隐听到路过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回头瞥了眼,正在说悄悄话八卦的女生立刻噤声,尴尬地偏开视线。 她对于这些毫不在乎,甚至压根没放在心上。 走出教学楼,来到车棚下面,林以宜看见岑清许找到车,低身解了锁。 他骑的是一辆很普通的自行车,车把和车座连着一条横杠,因为个子高,车座被他调得很高。 林以宜沉默了,定定地站在原处。 她还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童年时期,林成良忙着吞噬顾家的公司,几乎以公司为家,根本没时间也没耐心,陪她学骑自行车。 岑清许坐上车,长腿支在地面,无声地回头看向林以宜,示意她过来。 林以宜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走过来,问:“我坐前面还是后面?” 岑清许一顿,似乎没想过她会这么问。他眸光内敛,“后座。” 林以宜应了声。她今天穿的长款羽绒服,双腿迈不开,于是便选择侧坐在一边,双手下意识抱住岑清许的腰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以宜清晰地感受到岑清许的身躯一僵,她笑出声,忍不住调笑道:“这么纯洁啊?”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柔软的手心触感几乎能透过衣服布料清晰传来,岑清许别开眼,从嗓子眼里闷出一个字音:“没。” 他说完,忽略腰上的一双小手,踩上踏板。 林以宜忽然想起之前和周依聊的天,于是想也不想地又问了一遍:“喂,班长。” 岑清许清冽的声音低低传来:“嗯。” 林以宜问得随意:“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这次岑清许没像上次一样置若罔闻,目光落在前方不知名的一处,低了嗓音,回道:“没。” 这回答在林以宜意料之内,她又追问:“那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没。” 林以宜啧了声,这也在她意料之内,就猜到他的世界里只有学习。她语气不明地说:“我猜到了。” “可惜啊,”她长叹一声,“长这么帅,都没谈过恋爱。” 岑清许不解:“这两者有联系?” 林以宜笑出声,贴着岑清许的后背,轻轻地拖长了音,在他耳边轻而缓地说:“我是替其他女生可惜。” 第22章 、岛屿 校门大开,门口人群熙攘,结伴而行的、骑自行车、小电驴的。保卫大叔揣着双手,在校门口维持着秩序。 林以宜能明显感觉到,他们骑车出去时,经过的人无一例外投目注视的目光,充满着好奇和探究。 她来明德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尽管之前因为各种藐视校规等行为却在第一次月考一战成名在高二年级里名声大噪,但在整个明德,她的知名度远远还没到让各个年级目光停驻的程度。 所以,一切都归咎于—— 林以宜抬起眼皮,深深看了眼岑清许笔挺的背影。 这个明德中学的高考希望。 岑清许。 明德中学在A市的名声算不得好,和附中、一中相比,它简直是被它们秒成渣渣。去年,高二全市联考,将市里所有高二学生的成绩进行排名,明德的第一名,在全市排名两千开外,被附中、一中按在地上摩擦。 尽管明德中学因为财大气粗,学校集聚各类有钱公子哥儿,在A市颇有名气。然而论成绩、实力,还是被各校所鄙夷的。 教书人之间的清高和傲气,连学校创始人江董都领略一二。 满身铜臭味的江董原本不太在意学校的成绩排名,但每次全市各校领导聚集开会,他校言行间的轻视、以及自视清高的傲慢,江董在会上没有话语权,久而久之,都感觉自己抬不起头。 于是在07年中考结束,明德将目光对准了A市中考状元——岑清许。在得知他家境贫寒,家里只有一名监护人,还是名年迈的老人后,于是学校便果断向他抛出橄榄枝——三年学费全免,伙食费和学杂费全包,三年后倘若考上清北,奖金二十万。 明德没想到的是,这位出身贫寒、沉默寡言的少年,几乎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答应了。 岑清许来明德就读,是A市一中老师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但事已成定局,只能宽慰自己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 一家欢喜一家愁。明德这边江董笑颜逐开,在各校组织开会时,腰杆子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人也变得硬气,在会上都能慷慨激情地发言几句。 尽管学校没直接说明,但没多久,全明德上下所有学生几乎都知道——岑清许,这名种子选手,关乎着明德中学近几年的名声,以及江董的腰杆子和脸面。 果不其然,在高一年级第一次组织的考试里,岑清许让全明德的人知道了,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他足足比年级第二名高了两百多分。 高一还没分科,全部学科加起来有九门,除了语文,他几乎每门都满分。 同年级的学生都看呆了,这还是人吗。标准答案给他们,照抄他们也考不出这么多分。 从此,岑清许声名鹊起。 直到现在高二分了文理科,同年级的学生才渐渐习惯了岑清许的成绩。 但在整个明德,岑清许的每一次战绩还是学生之间津津乐道的传说。 当看到明德中学的希望、2010年市高考状元预备役、学神级人物,车上载着个漂亮女生,其他学生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不会吧,学神谈恋爱了? 那江董的腰杆子和脸面可怎么办? 当时,早恋和学习是水火不容,不仅仅是学校领导、老师和家长,学生之间也会认为早恋是影响学习的罪魁祸首。 当林以宜注意到其他人投向她的目光不太友好时,她无意识地啧了声,拍了拍岑清许的后背,手心感受到他清瘦的脊背,骨骼感强烈,她一顿,接着说:“岑清许。” 岑清许的声音,伴随着风,从前边传过来:“嗯。” 林以宜说:“你信不信明天王老师就会找我谈话。” 她的话太过跳跃,岑清许以为她做了什么事,他骑车离开校园,一边低声问:“为什么?” 林以宜没什么语气地说:“我早恋啊。” 话落,车把被猛然拧紧,轮圈霍地停下,在柏油地面上硬生生拖出一条细长的痕。 岑清许停下车,手握着车把,单腿支地,回头:“早恋?” 他突然急刹车,林以宜身体往前倾,上半身几乎贴在他背上。她的身体条件反射地退后,定了定才说:“对啊,你看大家都看着我们,明天指不定会怎么传呢。” 自从她上次喉咙不舒服,时不时地干呕,被传成怀孕。她已经见识了流言蜚语的厉害。 这次看她坐岑清许车上,指不定会说她和岑清许同居了。 岑清许沉默,他收回目光,神情又变得寡淡:“不会。” 林以宜笑了:“你这么肯定?” “嗯。” 林以宜“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岛屿巷子离明德中学有一定的距离,一路骑车过去,沿途是琳琅满目的商铺,街道花坛树常青,热闹而繁华。一路向北,慢慢的,街道风景逐渐变得凋零萧凉,人影也渐无,显得寂静冷清。 林以宜抓了抓岑清许的衣服,扬长了声音开口:“岑清许。” “嗯。” “你以后想干什么?”她没话找话。这儿太安静了,像在她家里。 岑清许沉吟片刻,嗓音低而缓,却透着思考过后的认真:“医生。” “哦。”林以宜应了声,即便他没问,她还是自顾自地说起自己,“我想子承父业,当个平平无奇的小林总。” 她语气嚣张而张扬,尽管傲慢听在耳边却有几分坦率的可爱。 岑清许唇角一弯,对她说:“加油。” 林以宜莫名由想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漂亮的眉眼盈着发自内心的笑意:“岑医生你也加油。” 尽管冷风萧瑟,周边环境并不好。她坐在硬车后座,硌得疼。 但不可否认,她现在心情很好。 自行车穿过狭窄逼仄的巷子,在三栋楼下停好。林以宜跟着岑清许一起上楼,开了门,房间里的光线昏暗,窗户紧闭,倒没外面那么冷。 林以宜上次过来是晚上,客厅只亮着一盏小灯。这次白天过来,才发现这房子朝向问题导致光线并不太好。 啪嗒一声。 岑清许按了开关,客厅的灯亮起。 里屋传来吴爷爷苍老而浑浊的声音:“阿许,你回来了?” 岑清许应道:“嗯。” 他走向里屋,林以宜也跟过去,走进一间昏暗的房间,向床上的吴爷爷打招呼:“爷爷好。” 吴爷爷现在只能一天到晚地躺在床上,岑清许白天要去上学,顾不上他。所幸这边住的都是老年人,关系也比较亲,他嘱托楼上的刘婆婆一家帮忙照看下。 “以宜来了?”吴爷爷脸上挂上和善的笑,林以宜找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岑清许没有多留,平淡道:“我去做饭。” 林以宜陪吴爷爷聊了会儿天,便出去找岑清许。 这间房子比较小,厨房更是矮小,面积也小,林以宜看见岑清许微微低着身体,感觉一直起身,脑袋就会碰上天花板。 林以宜没走进去,怕厨房容纳不了两个人,一转身就会碰到。她就倚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姿势散漫:“阿许。” 岑清许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无声地看向她。 林以宜却没立刻说话,看着他笑,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好久没这种感觉了。” 她的话又没头没尾。岑清许:“嗯?” 林以宜笑着摇摇头,说:“你做饭吧。” 她说完,离开厨房,转到客厅,打量了圈。 或许是岑清许无暇顾及,和上次来相比,这次家里明显要乱了些,没之前那么整洁干净。 林以宜把沙发上的薄被往旁边堆了堆,拍了下沙发表面,才坐下来。她抬起眼,看着桌上的杂物。 中老年奶粉,杯子,中午没洗的碗筷,以及剩菜。 都堆在上面。 她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毛,把视线挪向一边,又去看别处。 直到狭小的客厅都被她看了个遍,她才起身,路过吴爷爷的房间,在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门口停下,没有任何犹豫,她握着门把手轻轻拧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奖状,柜子上还摆着一排奖杯。 林以宜“霍”了声,有些被惊到。 视线往旁边落,这间房间也很简陋朴素,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面柜子。但因为房间比较小,虽然家具少倒也不显得空荡。 这儿相比外面,就整洁干净许多。 床单被子一丝不苟地折叠,书桌上面的物什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林以宜朝门外喊了声:“阿许,我进你房间看看啊。” 房子太小,她能确定岑清许能听见。没几秒,她听见岑清许清冽的声音:“嗯。” 她这才走了进去,来到书桌旁,好奇地打量桌上的东西。 很简单的物品。 闹钟、日历、一本词典和两本习题册。 林以宜拿起厚厚的词典,随便翻开两页,又合上把它放回原位。 枯燥,严谨,认真。 连房间都和他人一模一样。 林以宜暗暗在心底评价。 就是这面墙。 看着满满的奖状,贴得整整齐齐。 这一定不是岑清许的主意。 林以宜想完,突然猛地意识到。 之前觉得神秘、封闭不可靠近的人,她现在竟有些懂了他的性格。 作者有话说: 都看到这儿了!!球评论球收藏-3-让我眼熟眼熟你们~ 第23章 、梦境 岑清许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他先给吴爷爷盛了饭菜,端到房间里,没一会儿又折回到客厅,从厨房里拿出干净的碗筷,盛了饭,递给林以宜。 从回家到现在,他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 屋内温度足,他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袖子利落地挽起至手肘处,手臂肌肤白皙,蜿蜒的青筋在上面极其明显,线条冷硬有力量感。 他在林以宜对面坐下。 林以宜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片青菜,放在嘴里,细细地品尝。 或许是因为家里有老人,也可能是他本身口味就比较淡。 这些菜都很清淡,少油少盐。 很健康。 林以宜默默点评。但不可否认,挺对她胃口。 “好吃。”林以宜仰起脸。 岑清许目光下落,对上她的眼,无声地点了头。 他的神情甚至没有多少变化,林以宜啧了声,不假思索地将心里话说出口:“我夸你你不高兴吗?” 话刚说完,脑海里就浮现刚才那一面墙的奖状,骤然间就明白过来——看那奖状、奖杯,这人怕是被夸习惯了,恐怕早就无动于衷了。 她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纤薄的身体向下前倾,锁骨处贴着桌沿,看向他的眼神狡黠调笑:“你房间那面奖状……是你贴的吗?” 岑清许语气没多大起伏,淡淡:“嗯。” 林以宜挑起眉,不太相信:“你主动的?” “不是。” 果不其然,就被她猜准了。 岑清许怎么可能会这么高调。 她笑出声,明丽张扬的眉眼弯起:“我刚才一打开门就被震惊到,这也太夸张了。我看都有你小学时候的奖状。” 岑清许没说话。他吃饭的速度比较快,像是在赶时间。 林以宜知道他等下还要去兼职,晚上回来还要写作业,一天时间被安排得很满。 她也没耽误,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林以宜本着礼貌的原则,主动要去洗碗,却被岑清许制止。他看了眼客厅的时钟,淡声说:“快到时间了,碗留在这里我回来洗。” 窗外天色已经全黑,外面黑漆漆的一边。 林以宜见识过黑夜里的岛屿巷有多么沉寂漆黑。她“哦”了声,没再坚持,抓起书包和岑清许一起出去。 岑清许没拿书包。 以往他过去大排档,时间都比较早,店里没什么生意,他有时间写会儿作业。可现在这个点过去,那边已经陆续有客人过来,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看书、写作业。 都是等下班回家,收拾好碗筷。在客厅按亮台灯,安静无声地补完作业。 从吴爷爷车祸卧床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在一点之前睡下。 林以宜坐在车后座,纤长瘦弱的双手环住他的腰,感受比傍晚更刺骨的冷风打在脸上,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把半张脸埋进羽绒服里。 穿过岛屿巷这一边,到了别的街道就不需要照灯了。 林以宜叫岑清许停车,在路边跳下车。她一双眼在漆黑的夜里熠熠生辉,璀璨如钻石:“我不去李姐那了,从这搭车回去。” 岑清许的目光从她眼睛处移开,沉默地点头。 林以宜站在原地,小幅度地挥手:“明天见。” “嗯。” 看了眼岑清许骑车离开的背影,即使忙碌匆忙,少年骑车的背脊依然挺直。 她收回目光,看见出租车便拦下,坐车回家。 她写完作业,又看了会儿书,才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一看时间,十一点半。 这个时间点…… 岑清许应该还在忙吧? 林以宜不由地想起岑清许。 也许是今天去了他家,又尝过他做的菜。晚上睡觉,林以宜竟然梦到了岑清许和他家。 只是这个梦,不太美好。 虚幻缥缈的梦境里,浓烟滚滚,蔓延的火苗贪婪地吞噬着房子,古旧的家具被燃烧,伴随着噼啪的声响,木头沉沉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一团浓又黑的雾快速爬升,浓烟呛人刺鼻,浓雾挡住人的面孔,几乎要将人吞没,林以宜却清晰地听见他人喊叫混乱的声音。 忽然,天花板掉落下一块巨大的东西,她仰头看着,就要砸在她身上—— 她被吓得立刻从睡梦中挣扎醒来,从床上坐起身,睁着双眼,目光呆滞。良久,看着四周安静的环境,她慢慢地从梦境中抽身,才意识到是在做梦。 一直慌乱跳动的心这才镇定下来,可回想起这个梦,心里还是直发毛。 抬手摸了摸额头,一脑门的热汗,后背也被浸湿。梦境太过逼真,就像是真实存在一般,正是因为它的真实,就像是亲身经历过,莫名有种未来的预示感。 翌日。林以宜见到岑清许,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她并没说梦里的过程,只是叫他注意防火防电,出门要把插座电源拔掉,拧紧煤气之类。 大清早,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叮嘱他注意防火。 见她神色认真,语气格外郑重,岑清许沉吟片刻,低声问:“做噩梦了?” “……” 林以宜有些尴尬:“你怎么猜那么准。” 岑清许黑眸认真盯着她,“你看上去很害怕。” “……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担心。”林以宜纠正他的话,解释道,“主要是那个梦太逼真了,都感觉老天是在提醒我。” “嗯,我会注意。”岑清许温声说。他手里还拿着笔,底下摊开一本数学同步题组。昨天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有点多,吴爷爷在房间里陪着他一直熬着没睡,他不忍心老人家熬夜,便匆匆收了课本去休息。 一班的老师都是青年教师,很拼也很有激情。除了上课,布置的作业也比较多,每天各科上课老师的作业堆积在一起,委实是不少的量,通常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 林以宜经常看到,岑清许在课上低头写练习。往往是他听懂了,而老师要考虑全部学生的接受度还在讲课,他便拿出习题册,先一步完成作业。 尽管时间被他充分调度和利用,但还是不太够用。 从他眼下的青黑,以及午休时安静趴在桌上的模样,林以宜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累和辛苦。 她有些看不下去,从旁边书包里抽出数学同步,手拿着放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说:“这题太简单了,没必要花时间做,你抄我的吧。” 她的书上贴了张标签,上面就写了串数字:011 她懒得连自己名字都不愿意写。岑清许在她每本书上都看见这串数字,是她名字的简化。 似乎没觉得不妥,她还晃了晃手,抬起下巴示意岑清许接。 岑清许避开她的视线,继续垂眼做题:“不用。” 林以宜不能理解:“你怎么这么犟呢,这完全是在给自己增加任务量。” 她苦口婆心,以为岑清许心思直,认死理,不会变通。 岑清许置若罔闻,把剩下的题目都做完。 林以宜:“……” 他做题速度快,思路也清晰。把作业补完,恰好早读铃声响起。 几乎是没有喘气的时间,又投入到书上。 林以宜憋着一口气,无法纾解。她看了看岑清许,见他目光沉静,沉浸在书中,心中那股子火儿冒得更盛。 死脑筋、不知变通的书呆子! 早读课过后,王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里。 她径直走上讲台,把批改过的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叫课代表发下来。随即目光往台下移,几秒后,“林以宜,跟我去下办公室。” 林以宜刚接了水,保温杯盖子倒扣,让水放凉些。 听到王老师的话,她“哦”了声,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 办公室离一班教室有些距离,要穿过长长的走道,路过一间间教室。 林以宜跟在王老师身后,一路无话。瞥着王老师严肃的脸色,感觉她此时此刻心情不太好。 到了办公室,王老师坐在椅子上,从桌子上端起保温杯,小口抿了下,才不急不缓地抬眼看向林以宜。 林以宜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王老师也没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昨天你坐岑清许的车去哪了?” 林以宜这才恍然。她今天一直想着梦里火灾的事,一时没想到这事。她很快笑了,“老师你就听说了?” 女生眼底的嘲讽和不在意很明显,王老师不悦地皱眉,把保温杯重重一放:“我是亲眼看见了!” 昨天她下班开车回家,穿过街道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身躯似乎贴得很近。等经过他们,才发现还真的是她的学生。 林以宜“哦”了声,说:“搭个便车,怎么了。” 王老师眉毛皱得更紧,尽管她一直都知道林以宜不是常规的好学生,她顽劣,乖戾,甚至有时候有些离经叛道。但她也一直认为,林以宜本性不坏,看见她这段时间本分了许多,她也挺欣慰的。 然而现在,女生浑身上下的戾气清晰可见,就像是弓着腰炸毛的猫,张开浑身刺的刺猬,眼神充满防备和警惕。 王老师还是第一次见林以宜这副模样,她想了想,还是放缓了语气,选择下次再找合适的时机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算了,你先回去吧。” 林以宜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她脸色很差,沉着张脸。本来就是气场极强、具有侵略性的长相气质,现在黑着脸,一路上别人都不敢靠近。 进教室的一刻,全班都抬头看了过来。 林以宜视若无睹,穿过走道到自己座位上。 刚坐下,便看见,保温杯的盖子被人盖上拧紧了。 她偏头,看向岑清许。 第24章 、跑圈 林以宜收回视线,随手把放下来的作业本放进桌洞里。 前桌男生随即转过身,手搭在她桌子边上,关切地问道:“老班叫你去办公室干啥呢。” 虽说王老师经常在空闲时间找学生谈心,了解他们的学习、生活和心理情况,但几乎没有过,在早读课后就把人叫去办公室的情况。 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虽然王老师最后见她脸色不好把话咽进肚子里,但林以宜怎么不知道她明里暗里的意思——叫她不要影响岑清许呗。 林以宜把书扔在桌上,力道有些重。厚厚的书砸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人拿化学书的动作一顿,纷纷回头,她却毫不在意,半阖着眼,语气淡淡:“教我做人。” “哈?”前桌愣住了,见她脸色实在差,犹豫了几秒,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没。” 林以宜不愿多讲,她推了下前桌的肩膀,示意他转回去,“看你的书去吧。” 见她没有透露的意思,前桌只好讪讪转回去。 林以宜看了岑清许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她不是滋味地啧了声,双手撑着桌子起身,一言不发地去厕所。 等她回来,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岑清许一人。 他坐在那儿,安静无声。伴随着上课预备铃,听见脚步走动的声响,岑清许掀起眼,定定地看了过来。 林以宜甩了甩手,问:“人呢?” “在实验室。”岑清许说。 林以宜这才想起第一节 是化学课,要去做实验。 她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岑清许:“所以你怎么还在这?” 岑清许:“等你。” 林以宜有一瞬的意外,很快便恢复平静。她“哦”了声,扬起唇角,“怕我找不到组织啊?” “嗯。” 他还是惜字如金,孤僻少言。林以宜早就习惯了,拿出化学书和笔记,抱在怀里,回头瞥了他一眼:“走吧。” 实验楼离教学楼没多少距离,就在隔壁的楼。下楼梯,走几步就到了。 林以宜兀自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快,也没有和岑清许说话。 到了教学楼下,岑清许沉默地走到她旁边,目光在她脸上停落几秒,似是在沉吟,须臾干净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王老师找你——” 林以宜扯起嘴角,闻言想也没想地截断他的话:“叫我不要带坏你。” 岑清许眉头不自觉皱起。 她的话语很犀利,藏着明显的戾气,很不好听,也毫不留情。 “我就不明白了,”林以宜停住脚步,双手抱胸,定定地打量着他,“我总分比你差不了多少,为什么她不找你,叫你不要接近林以宜,不要影响她的学习。我是有多坏,为什么大家都要提防着我。” 他们的眼神和议论。 王老师的欲言又止。 林成良。 他的小老婆。 …… 看着她的眼神,就像面对凶恶残忍的老虎,警惕又小心。 像防着什么一样躲着她,对她充满戒备和警觉。 岑清许半敛着眉眼,静静地听着,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林以宜突然觉得没趣,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这么隐秘藏在心底的话,竟然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的思考,就这么说了出来。她放下手,转身要走:“上课去了。” 她刚迈了一步,岑清许开口,嗓音低沉却坚定:“翘课吧。” 林以宜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回头:“去哪?” 岑清许沉默。他思索片刻,说:“图书馆。” 林以宜:“……” 没忍住,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你还真是优等生。”她笑得肆意,先前笼罩在浑身的阴霾竟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她一点头,“好啊,就去图书馆。” 上午第一节 课,除了管理员,图书馆馆内一个人也没有。 空荡荡的,看着空旷又寂静。 刷了校园卡进馆,登记好信息。林以宜径直走去书架旁,找上次没看完的那本《总裁的一周情人》。哪知在老位置上翻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那本书。 确定这本小说被人拿走,林以宜没再找,回到桌椅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岑清许,“书不见了。” 岑清许从书中抬头,没跟上她的节奏:“嗯?” 林以宜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总裁的一周情人。” 思绪在脑海里搜索片刻,岑清许想起这个略为耳熟的书名,他一顿,淡声说:“我没举报。” “知道。”林以宜勾勾唇,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纤长白嫩的手臂放在桌边,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但是之前都说好了,如果这本书不见了,你要把接下来的故事讲给我听。” 岑清许:“?” 这是什么刁钻的要求。 并且并未获得他本人的同意。 仗着图书馆里没人,林以宜说话的音量毫不顾忌,脸上表情也神采飞扬,带着挪揄:“我记得我看到……” 她右手支着下巴,眼睛望着天花板,格外认真地回想。 岑清许看向她,等她把话说完。 见他如此认真,林以宜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她终于卖完关子了,挑起一边眉毛笑盈盈地看向岑清许:“小情人喝醉了,总裁送她回家,两人天雷勾地火,滚在了一起。” “……” 林以宜小巧精致的下巴轻轻抬起,把舞台让给他:“讲吧。” 她好整以暇,懒洋洋地抬着下巴,注视着岑清许。他所有的反应和变化都落在她眼底,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神情,沉默又沉默,似乎有话想说,但还是忍下没说出声。 林以宜眼底的笑意已然浮起,再也憋不住,愉悦从她的眉梢眼角流露出,嘴角也愉快地弯起,“编啊。” 岑清许沉了沉呼吸,心平气和:“不会。” 林以宜第一次发现,调戏他竟这么好玩。 高中男生都爱开黄腔,荤段子不离口,甚至只是挑起个字音,他们便能意会贼兮兮地笑起来。 可岑清许是个例外,他生活的环境,他的内心世界,都干净无尘。 林以宜竟体会到那些臭男生们调侃女生的乐趣。 她再也没抑制自己,肆意张扬地笑出声,笑完身体往前倾,把声音放得很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要不我来编。” “林以宜!” 一声怒喝打断她的话。 林以宜转头,循着声儿望过去,却在阅览室门口看见匆匆赶来的王老师和教导主任。 两人见到他们,怒气冲冲地走来,身后仿佛带着一团火。 林以宜嘴角的笑容敛住,没一会儿彻底褪去。她又恢复刚才那般冷淡、顽劣的模样,低着头,曲起手指,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王老师和主任几步迈到他们面前,在他们身上转了又转,见林以宜神色漠然,王老师抿了抿唇,决定先问岑清许:“你们不上课跑这来干什么?” 林以宜懒洋洋地回:“看书啊。” 见她散漫的姿态,教导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上课呢!你们赵老师左等右等都不见你们来,全班都在等你们,你们还有工夫跑来看闲书!” “哦。”林以宜半阖着眼,视线从修剪平整的指甲处往上移,滑过教导主任的脸,“那我们现在去。” 教导主任没想到林以宜这么好说话,他只是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这个女生家里挺有钱,学习成绩也蛮好,就是性格比较叛逆。 原本做好了大训一顿的准备,可女生这么一说,他满肚子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只是沉着脸说:“快去。” 林以宜站起身,慢悠悠走着。快走出阅览室的时候,王老师刻意压得很轻的声音传入她耳边:“她不听话,你也跟着胡闹。” 她一顿,回头看了王老师一眼。 王老师噤声,神色有几分被人识破后的尴尬。 下一秒,林以宜清晰听见岑清许干净清冽的嗓音,不卑不亢,掷地有声:“没。是我提议的。” 王老师和教导主任皆是一怔。 显然完全没意料到岑清许会这么说。 “逃课是我提出的。”岑清许敛下眼,又重复一遍。 林以宜看戏一样看着他们,秀气的眉毛兴味盎然地挑起。 王老师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她主观性的先入为主认为是林以宜带着岑清许逃课,没想到,岑清许竟这样说,她不禁拧紧眉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教导主任彻底动怒,羞恼和愤怒交织,迸发出巨大的怒吼:“你们俩!都给我跑圈去!” 运动场上有一群体育特长生来练习。 宽广平坦的跑道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奔跑,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看着并不青春阳光的画面。 林以宜看向身边和她一同跑圈的少年,跑了几圈有些热,他把校服外套脱下,只穿了件白色的卫衣,袖子被平整折到手肘,小臂白皙有力。 他目光沉静,一路无话。 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就连被惩罚跑步,也认真而专注。 察觉到她的注视,岑清许偏眸,无声地询问。 林以宜一双眸子灿若星河,笑起来卧蚕小巧,精致而明艳:“岑清许,我们谈恋爱吧。”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呀大朋友们 第25章 、爱妃 不等岑清许回答, 她又笑出声,兀自说道:“开玩笑的。” 她声音很轻,被冷风裹挟,听在耳边不太清晰。 岑清许跑步的步伐逐渐变慢, 沉默不语地看向前方跑圈的女生。 为了跑步方便, 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发尾随着节奏飘扬,纤长的脖颈白得晃眼。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边跑着边回头, 眉眼漂亮张扬:“吓傻了?跟上啊,还有两圈呢。” 岑清许抿了抿唇, 无声地加快步子。 跑完圈,林以宜累得气喘吁吁。她站定原地,弓腰弯着身体, 双手撑在膝盖处, 累得直喘粗气。 待喘匀了呼吸,她抬头, 才注意到身旁神色泰然、一点事也没有,甚至连呼吸都依然平稳均匀的男生,他垂着眉眼,淡淡对上她的目光。 林以宜服气,缓缓朝他竖起大拇指:“您身体素养可真好。” 岑清许在等她缓过劲,“好了?” 林以宜慢慢直起身体,啧道:“走吧,回教室。” 第二节 课早就开始了, 走廊寂静空旷。 物理老师正在上课, 嗓门洪亮, 激情饱满,远远就能听见他的大嗓门。 林以宜站定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地说:“报告。” 他们俩上节化学课一同逃课不见人影,现在又一起出现在门口,引得班上全部同学纷纷侧目,物理老师也停下讲课,课间高二组办公室就在讨论这事,他也没讲什么,朝内挥了下手示意他们进教室。 林以宜无视其他同学投在她身上的目光,神色自若地穿过走道,坐到自己座位上。 这件事后,林以宜似乎又变回了九月份的时候。 甚至比之前更加狂妄,目中无人,经常性迟到、早退,不打招呼的请假。随堂考也有两次成绩都不太理想,也不是不会,故意空了两面不做。 王老师委实头疼不已,她深知林以宜天生反骨,顺着她倒还好,一切都风平浪静,她有时心情好还会主动地改改自己这个性子,但要是忤逆或者误会她,她绝对会睚眦必报,不给好果子吃。 眼见她又一次的突然“失踪”,王老师实在忍无可忍,找来她爸的联系方式,直接拨打过去。 拨了两个电话,对方才接通。 王老师深吸一口气,介绍完自己便开始说:“林爸爸你好,我是林以宜的班主任,她今天没来学校,请问——” 里面却传来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声音轻柔,却隐隐透着憎恶和防备:“别问我们,不知道。” 话落,电话被那端挂断。 听到通话彼端的嘟声,王老师愣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再拨过去,可这次通话却显示关机。 她放下手机,头疼地揉了揉后脖颈。深深地长叹一声,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转而进教室,来到岑清许座位旁,轻声问:“岑清许,你有林以宜的联系方式吗?” 岑清许眉眼漆黑,黑眸沉沉如漩涡,他偏开眼,没什么情绪地摇头。 王老师呼吸沉了沉,她离开教室,按照学生个人信息表上填的家庭住址,直接开车去找她。 林以宜家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别墅区,王老师早就知道她家境优渥,但来到这儿还是有些吃惊。 和门口安保自报身份,并说明来访情况,磨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她很快来到一幢独栋复式别墅门前,按了门铃,站在原地等。可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她犹豫几秒,试着推了下院前的大门,却发现大门竟没锁,一推便打开了。 王老师顿了顿,抬步走进去。 她在门口站定,又敲了敲门。这次,倒有了声响,里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猫眼被打开,里面的人瞄了眼,随即开门。 林以宜穿着睡衣,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目光冰冷。 “林以宜。”王老师清了清嗓子,刻意放柔了声音,“怎么不去学校?” 林以宜还抵着门,不让进。她别开眼,懒洋洋地说:“太冷了,懒得去。” 王老师抿唇,看着女生的眼慢慢说:“上次那件事,老师要和你道歉。” 林以宜吊儿郎当地看着自己的拖鞋。 “老师不该怀疑你。”王老师深吸口气,接着说,“老师只是担心,你们俩都是我们班的佼佼者,怕会影响了你们的学习,所以一时情急也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事,确实是我的不对。” 林以宜仍然漫不经心地垂着眼,扶着门框挡住王老师进来的手却是慢慢松开,她微微侧身,语调散漫:“进来吧。” 王老师稍稍松了口气。 室内面积大,视线越过宽阔干净的玄关,便是一尘不染的客厅,地板光滑几乎能当镜子照,物品摆放整洁,唯一比较凌乱的便是桌子上……摊开的一堆书。 一支笔放在书页上,草稿本还有演算的痕迹。 王老师心头一软,默默看向眼前这个骄傲散漫的少女。 即使是翘课,也没有出去闲逛,而是在家里看书写题。 林以宜去接了水烧开,觉得烧水时间太慢,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王老师。 王老师还站在桌边,接过她的水,笑吟吟地问:“在做题啊?” 林以宜没什么语气:“在家闲得无聊,写会儿练习。” “无聊就去上课吧。”彼此之间的嫌隙和芥蒂仿佛被消除,王老师看她的眼底笑意更浓,“我载你回去。” 林以宜沉思几秒,把桌上的书本收起:“行。” 看着女生动作利落地把书本装进书包里,王老师对她的了解隐隐又多了几分:尽管有脾气会甩脸色,但也好哄。 只要哄哄她,就行。 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生。 王老师亲自把林以宜送到班上,注意到学生们注视的目光,挥挥手:“别看了,看书去。” 而后,她对林以宜说:“你中午把那张卷子重新做一遍,再交给我批改。” 她指的是林以宜故意空了几面没写的试卷。 林以宜点了点头,答应道:“好。” 王老师笑了笑,满意地离开教室。 前桌男生等王老师一走,便回头小声问:“王老师专门去你家接你啦?” 林以宜心情挺好,哼着歌儿把书一本本地拿出来,微抬起下巴,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嗯。” 前桌男生察言观色,也笑了:“心情挺好啊?” “可不是。” 林以宜在书包里又翻出一块巧克力,她随手把巧克力给前桌男生,“给你咯。” “谢主隆恩!”前桌夸张地双手作辑,耍贫道。 林以宜被他逗笑,弯起唇角笑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隐隐发现身边的气压好像不太对。 她转头,看向岑清许,眉毛一挑:“你在干嘛?” 岑清许的目光落在书上,语气寡淡,没有喜怒可言:“看书。” 林以宜眼眸一转,很快会意。直截了当地问:“你也想吃巧克力?” “没。” 还是无波无澜的语调。 林以宜见状轻轻啧了声,又在书包里翻找,终于被她在内侧找到一块大白兔奶糖,不容分说地抓过他的手,温热的手心熨帖着他的,把糖放在他掌心上:“来,朕雨露均沾,岑贵妃不要吃醋了。” “……” 她给了奶糖,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他的手。 岑清许目光下落,他的手背隐隐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纤柔,温热,像春日里微燥的风。 “我没吃醋。”岑清许淡声反驳。 林以宜却不以为意,那句“吃醋”不过是她口头一说,她摆摆手,敷衍道:“哎,贵妃别口是心非了,朕懂。” 说罢,她又开始两周一次的整理课桌。 她课桌上下都堆着不少书、本子和试卷,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时间一长就会变得杂乱,她每次都是等到找东西找不到,才会去收拾。 忙活了一会儿,课桌上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她满意地拍了拍手,扭头问:“看我收纳得多么整洁。” 岑清许闻声看了眼,点头:“嗯。” 林以宜一时兴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岑清许,“帮我拍张照。” 岑清许眸光内敛,看着手中的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咋了?”林以宜已经摆好姿势,见他没动,有些疑惑地问。 说完没几秒,她猛然意识过来,夺过手机,滑盖,按键按到相机的功能,随后按开边说:“你按这儿就能拍。” 岑清许低眸看了眼,轻轻点头。 “手机是个稀罕玩意儿,你不会用也正常。”林以宜状似不在意地说,很快转了话题,“帮我多拍几张。” 岑清许“嗯”了声。 林以宜摆好侧着身体看向黑板的姿势,岑清许沉眸拍了张。 他拍了好几张照片,林以宜都挺满意的,一边低头把这些照片都传到空间和博客上,一边夸赞道:“爱妃拍照技术不错呀。” 岑清许沉默一瞬,“你别这么叫我。” 林以宜哈哈笑出声。 她今天心情可真好。像是雨过天晴,愉悦至极。 她不知道的是,多年后她自己都忘记了的博客和Q.Q,被人费尽心思找到,视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早已无人问津的照片妥帖保存。 作者有话说: 三更!点击就看下一更! 这章评论有红包包~ 第26章 、生日 生活好像又回到正轨上。 天气越来越冷, 但林以宜没再迟到过,每天都拎着两份011爱心早餐早早地来到教室。 周五这天,岑清许递给她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一叠钱, 林以宜数了下, 共计1000元。 林以宜眉毛一挑, 委实有些惊讶:“你就攒到一千了?” 岑清许:“嗯。” “挺厉害。”林以宜把钱收起来,放回到信封里,嘴上不着调地说, “按照你这速度,估计我的愿望就要破灭了。” “什么?”岑清许没太理解。 林以宜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 慢悠悠地拖长音,却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音量:“你逾期不还做我男朋友啊。” 似是没意料到又是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岑清许一怔, 很快反应过来, 想起借条上林以宜附加的话,他抿唇, 没搭腔。 林以宜漫不经心地拿着信封,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感叹道:“可惜啊可惜。” 前桌男生听到她的感叹,回过头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林以宜啧了声,意有所指:“可惜铁树不开花。” “铁树不开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开花才是奇迹咧。”前桌嘀咕一声,看见林以宜煞有其事的模样,灵光一闪猛地意识到, “你在打什么哑谜?” 林以宜用余光打量岑清许, 见他毫无反应, 复杂不明地勾了勾唇,把信封收进书包里,又从夹层里抽出那张借条,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前桌男生:“不关你事,赶紧写作业去。” “得嘞!奴才遵旨。”前桌男生佯装太监领旨,哈腰弯背退了回去。 林以宜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乐不可支地拿出笔,看了眼借条,刚想在上面写上“已还一千元整”,余光不经意瞥到岑清许的身份证号。 她嘴角旁的笑微微僵住,看了眼课桌上摆放的小台历。 今天是2009年1月16日。 她敛了笑,一脸惊愕地扭头看向岑清许:“昨天是你生日?” 岑清许低头写题,淡声回:“嗯。” “……” 见他一副心平静气的模样,似乎没把这当回事。林以宜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由惊讶慢慢转变为气愤,一把夺过他的笔:“过生日怎么不和我说声?” 突然被抢了笔,岑清许右手曲着半握,低头看了眼草稿纸上的演算,安静几秒,低声说:“我没过。” 林以宜“啊”了声,眨巴眼睛:“没吃蛋糕?” “嗯。” “长寿面呢?”她不死心。 “没。” “……” 林以宜有些无言。她想起,昨天上课老师布置的作业量比较多,岑清许中午没去食堂,而是留在教室里。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昨中午肯定又是随便解决的午餐。 吴爷爷又躺在床上,没人给他过生日,哪怕是煮碗面。 林以宜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她把笔还给岑清许,抬起下巴道:“正好明天星期六,我给你补过生日。” 岑清许接过笔,垂眸继续把演算过程写完,语气没什么情绪:“不用,我不过生日。” “哪那行!”林以宜又想去抢笔阻止他做题,他像是意料到她的行为,用手臂挡住她的手,眼睛都没往她这边瞟一眼。她放下手,理直气壮地盯着他,“从现在起,你遇到我,就要开始过生日。” 岑清许充耳不闻,把答案写上去,无声地看下一道题目。 “你明天上午来我家。”管他是否在听,林以宜自顾自地说,“我等你。” 下午放学,林以宜上Q联系周依,约上她吃晚饭,然后一起去商场挑礼物。 周依听到她是在给岑清许选礼物,满脸不可思议:“你俩啥时候关系那么好了?不是一开始挺看不起他的吗?” 林以宜不自觉皱眉,觉得这话挺难听刺耳:“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他了?” 周依差点被气笑,双手抱胸一字一句地说:“我,林以宜?去追别人?你脑袋短路了吧。” 她绘声绘色地模仿当日林以宜盛气凌人、睥睨一切的神情。 林以宜翻了个白眼,推搡她的手臂:“你别学我。” 周依哈哈笑,似乎来了兴致,双手抱胸又开始模仿林以宜之前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上啦?没。” “……”林以宜额角抽了抽,有些无语,“闭嘴吧你。” 周依笑了半天,眼见林以宜的脸色在她的笑声中越来越难看,她很识趣地止住笑,转移话题问道:“不过,你想送他什么礼物?” 林以宜看着她,格外真诚地说:“我想先送你离开。” “别啊,我可是给你出谋划策的金牌军师,你舍得让我走啊?” 林以宜毫不留情地呵笑了声:“想呆着就闭嘴。” 周依立刻噤声。 林以宜叫周依过来,确实是想让她帮忙出主意。她很少给男生买礼物,从小到大,好像就给林成良买过几件父亲节礼物,但对于送给十七八岁男生的礼物,她确实没什么想法。 来到服饰区二楼,周依提议道:“要不送衣服吧?” “别。”林以宜想也不想地否决,“岑清许一年四季都是穿校服,送衣服没什么用。” “那就鞋子?” “我不知道他的鞋码。” 周依道:“去问他啊。” 林以宜不同意:“那不是没有惊喜感了?而且他那么聪明,肯定会知道我要送礼物,估计都不会说。” “那换个别的。”周依摸着下巴思索,“送围巾咋样?” “太俗。” 周依提出的被她全盘否决,她也有些不爽了,挑衅道:“你自己织条围巾给他,不俗,也有意义。” 林以宜嗤笑:“做梦,我哪里有这时间,也没工夫学织毛线。” “……” 周依深吸口气,决定暂时放下个人情绪,又提了个想法:“送钱包吧,咋样?” 林以宜噎了下:“……他又没钱。” “……” 两人看着彼此,皆是沉默。 周依彻底疲了累了,生无可恋地说:“要不你送个祝福就算了。” 林以宜:“好主意。” …… 玩闹过后,林以宜又开始头疼,她不是觉得这个太平常,就是觉得那个没什么用途,挑来挑去,整个商场都快逛遍了,也没选到合适的礼物。 周依陪她逛来逛去,脚都走酸了。见她还是两手空空,无奈地长叹一声:“要不还是送围巾吧,正好这个季节用。” 林以宜:“……行吧。” 再纠结下去也没用,她破罐子破摔,决定听从周依的建议,选了条保暖的灰蓝色围巾。 礼物挑选好,她松了口气:“累死了。” 周依白了她一眼,“你要是早听我的买围巾,就不用浪费这一个多小时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不管,你这周必须要帮我分担三张卷子。” 林以宜扬起下巴,没多考虑:“行。” 半夜又纷纷扬下起雪,雪花飘落无声,静悄悄地覆盖整座城市。 这场雪比月初的那场要大很多,早晨醒来,林以宜拉开窗帘看见小花园里都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雪,晶莹美好,还没有被踩上脚印。 天空还飘着飞雪,雪花在半空中盘旋缓缓落下。 看着这天气,林以宜有些担心,她怕岑清许不会来。 吃了早餐在客厅写了会儿作业,她再一次看向落地窗外的风景,雪还在下,地上的积雪好像又堆厚了些。 她把笔放下,起身走向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雪景沉思。 忽然—— 视野里闯入一个人:白茫茫的雪景里,少年一身干净无尘的校服,撑着伞缓步朝门口走过来。 林以宜顿了顿,看清楚是岑清许后,一股莫名由的欣喜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转身几步跑上楼,换好衣服急匆匆地下楼,刚碰上大门,门铃声就应声响起。 “吱呀——”厚重沉闷的一声。 林以宜把门推开,一只手撑着门框,看着来人露出笑容:“你来了啊。” 岑清许拿着伞,那把黑伞上还残留着没有抖干净的白雪。 他把伞放在门口,“嗯”了声,走进来。 林以宜拿出拖鞋,“先穿这双。” “谢谢。” 她家和上次来一样,冷清清的。加上外面白皑皑的积雪,更显空旷寂凉,没有一点儿生活气息。 岑清许偏开眼,接过林以宜递来的热茶,低声问:“你家人呢?” 林以宜动作顿了顿,随即仰着脸笑了笑:“他们不在,正好就我们俩,给你过生日。” “不用。” 岑清许说完,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几本书和习题册,漫不经心地问:“一起写作业?” 林以宜:“……写什么作业!” 她差点一口气哽在喉咙上,没给她憋死:“你坐这别动!我给你煮长寿面!” 她不容分说地抢走岑清许的书和练习,抱着它们跑去放在柜子里,折回时瞪了他一眼:“老实待着,等着吃面。” 她完全是不容商量的口吻,岑清许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没坐下,而是跟着来到厨房,高大的身躯站在她旁边,几乎要将她拢在怀里。他低下头,轻声问:“你会煮面?” 林以宜虽然没做过饭,但煮面这么简单的事情,对她而言不过是洒洒水。她不屑地哼了声,根本不放在眼里:“这有什么难的。” 岑清许没说话,点了点头。 林以宜昨晚问了阿姨怎么煮面,并且把所有步骤都记了下来。她撸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臂,一把拿起锅柄,两秒后又放下,去点火。 看见她的动作,岑清许有些不太放心,站在一旁,看着她。 火苗蹭蹭地冒出来,手臂感受到火的温度。林以宜突然有一瞬的空白,过了几秒才想起放油。 锅烧得很热,油一放下去就嗞嗞响。这声音听着有点儿恐怖。 饶是林以宜再厨房小白,也是知道等下水倒进锅里的后果,但是阿姨就是这么教她的,先放油再放水,还叮嘱她切记不要为了图方便先放水后放油。 看着锅里嗞嗞响的热油,林以宜头皮直发麻,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水一股脑倒进来,伴随着他巨大的“兹拉”一声,林以宜吓得水壶都丢了,闭着眼睛转身往后退,却一头撞进温暖的怀抱里。 第27章 、上心 她闷头撞进怀里, 岑清许有些始料不及,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完全是出于本能, 抱着她转了个身, 替她挡住溅起来的水珠。 他很快松开手。 垂眸看了眼被吓得惊慌失措的林以宜, 又回头,看见灶台上一小片水迹,斑斑驳驳的水滴落在流理台上, 火还在燃烧着,锅里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儿。 “没事。”他低声说, “睁开眼。” 林以宜委实被那声儿、那水花吓到了,都隐约感觉热油溅到自己手上。 岑清许不咸不淡的声音,仿佛一剂强力镇定剂, 她定了定心神, 睁开眼,撞上他漆黑的眼, 她尴尬地咳了声,踮起脚探头,目光越过他的身躯去看那边的状况。 灶台、流理台那儿一片狼藉。看着狼狈极了。 她掩拳又咳了声,强行挽尊:“这声儿有点吓人。” 岑清许沉默着,弯身把地上的水壶捡起,又将灶台上的火关小点,再有条不紊地拿起抹布垂眸将水渍擦干净。 他动作一气呵成,林以宜站在原地, 直到他回头叮嘱了声:“水开了, 放面。” 她才如梦初醒, “哦”了声转身去拿面条,又想起面条早就拿出来放在流理台上,她折回跑过去,抓了一把面,低声问岑清许:“这些够吗?” “多了。”岑清许看了眼,“拿掉一些。” “哦。” 林以宜拿掉一小撮面条,又抬起眼:“够?” “差不多。” 林以宜脸上的神情顿时又变得生动,将面条散放进沸腾的水里,看见它们变软,逐渐窝成一团,软绵绵的在锅底。 “蛮简单。”林以宜满意地点头,脑海霍地想起阿姨的话,她又去柜子里拿平底锅,自言自语般,“对了,还要煎蛋。” 平底锅放油敲开蛋放进去,倒没有那么恐怖,只是火候把控不住,鸡蛋煎得过于熟了,边沿都变成焦黑焦黑的。 林以宜扭头问岑清许:“能吃吗?” 岑清许点头,“嗯。” 她这才把蛋盛起来,放在盘子里,又去折腾面条,严格按照阿姨的吩咐,放青菜、放盐。 最后一碗长寿面端出来,厨房像打了场战一样,变得乱七八糟、杂乱不堪。没洗的锅碗随处放着,流理台脏兮兮的,地面也有水渍。 岑清许一言不发地过去,把袖子捋到手肘处,耐心地把厨房整理干净。 林以宜端着面,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你干嘛啊?不用你打扫,等中午阿姨过来了她会弄干净的。” “没事。”岑清许语气淡淡。 林以宜瞅了半天,语气不明:“你可真勤快。” 她把面碗放一边,双手抱胸看着岑清许清洗锅碗、拖干净厨房地面,这一系列花了不到五分钟,很快厨房就焕然一新,又变得干净整洁。 他站在水池边,微微俯下身,把手洗干净。 见他终于弄好走出厨房,林以宜啧了声,从碗柜里拿了双筷子,递给他,“你尝尝看。” 岑清许接过,低声说:“谢谢。” 林以宜虽然没尝味道,但她自己也大概知道,这碗面的味道好不到哪里去,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这比她等成绩还紧张。 见他尝了面,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岑清许面色不变,“挺好。” “真的假的?”林以宜不太相信,可他没有流露出丝毫难以下咽的神情,又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嗯。” 林以宜打量他几眼,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她干脆接过岑清许的筷子,也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刚入嘴就被咸得差点吐出来,这味道又咸又苦的——“我去,好难吃啊。” 林以宜把筷子随手搁在碗上,立刻冲到装厨余垃圾那儿,把嘴里的面条全吐了出来,又灌了水漱口。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岑清许:“大哥你是没味觉吗?” 岑清许垂眸盯着那双筷子,动了动唇,语气平淡:“没。” “别吃了,早知道就让阿姨做了。”林以宜懊悔不已。她原本想的是围巾她不会织,但面条多简单的一件事,然而没想到还是被她搞砸了。 她想接过那碗面倒掉,不料岑清许却挡住她的手,“没事。” 林以宜震惊了:“你还吃得下?” “嗯。” “吃坏肚子可不关我事啊。”林以宜服了他。 “嗯。” 林以宜坐在椅子上,去摸手机:“那随便你。” 她给蛋糕店打了个电话,叫他们等会儿把蛋糕送过来。挂断电话,见岑清许安静地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啧了声:“就尝个味算了,我订了蛋糕,等会儿就送过来。” 岑清许闻声抬起眼,眼眸漆黑无波,低低地问她:“长寿面没吃完能长寿?” “……” 林以宜噎住。她煮的这碗面哪里是长寿面,简直就是折寿面,吃完半条命都要没了。 相处这么久,她也大概知道岑清许的性格,虽然安静寡言,但委实不听劝。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紧不慢把面条吃完,又喝了一杯水。 他拿起碗,进厨房洗干净。 林以宜叹了声,更加后悔自己煮面的这个决定,让寿星吃了顿“折寿面”。但岑清许并未说什么,甚至还对她说谢谢。 她顿时有些好奇,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搁在椅背上,盯着岑清许:“你以前都没过过生日吗?” “嗯。” “吴爷爷连碗面都不给你煮吗?” 岑清许沉默一瞬,没有隐瞒什么,神色寡淡:“他不太会做饭。” 林以宜一怔,很快意识到什么,愣了愣:“所以一直是你煮饭?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岑清许:“八岁。” “……” “我都快十八了还不会。”林以宜嘀咕了声。 岑清许垂下眼,似有若无地低笑了声,“你不用会这些。” 这次他的笑没有逃过林以宜的双眼,她睁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笑了?我不会看错了吧。” 她的语气太过吃惊夸张,岑清许几乎是立即敛住笑,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眼更显清冷疏离。 他掀起眼帘,眉头微蹙。不太能理解她为何这般大惊小怪,像是看见什么奇观似的。 他收起笑,林以宜失望地撇撇嘴。她单手支着脸颊,看向他时眼尾上扬,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明丽勾人:“你就应该多笑笑,别整天板着张脸,看着都不太敢靠近。” “嗯?” “你看班上,有几个敢问你问题的,他们宁愿去问老师,也不敢问你。”林以宜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当然,他们也不敢问我问题。” 林以宜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兀自笑出声,一张脸更加显得生动精致:“别说,咱们这是雌雄双煞啊。” “……” 没一会儿,门铃声响了。 林以宜去开门,接过蛋糕。她把蛋糕盒子放在桌面上,打开盒子,一边插蜡烛,一边说:“虽然长寿面不尽人意,但这个蛋糕肯定是完美的。我想着你应该不太喜欢吃巧克力,就订了水果的,看着还不错吧。” 岑清许站在一边,认真地听她说话。 老板赠送了蜡烛和火柴,林以宜划亮火柴,一根根点燃蜡烛,“我以前过生日,我妈都会给我插上相应岁数的蜡烛。欸,这一打岔我都忘了多少根了,我数数插了多少根了。” 岑清许兀自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数。 她数完确定了,点燃好蜡烛,兴致勃勃地拉住岑清许的手臂,声音尾音上扬:“快闭眼许愿吹蜡烛!” 岑清许一顿。 林以宜怕蜡烛烧灭了,啧了声踮起脚,从背后伸手盖住他的眼,清亮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响起,“在心里许愿哈。” 视线陷入黑暗,周边是橙花清新的气息。 岑清许眼睫动了动,他放轻了呼吸,将注意力全然放在许愿上。沉下心思,无声地在内心对老天说: 爷爷健康顺遂。 林以宜感受到睫毛颤动在手心上微妙的触感,让她觉得有点儿奇怪。她很快松开手,站直了身体,轻咳一声:“许好了吗?” 岑清许点头:“嗯。” “吹蜡烛啊。”林以宜说。 岑清许沉默几秒,把蜡烛吹灭了。 林以宜拿出放在电视柜上的礼物,递给岑清许,扬着唇笑:“生日快乐呀,阿许。” “谢谢。”岑清许接过。是条围巾,他侧眸无声地看向林以宜。 林以宜耸耸肩,无奈道:“我昨晚逛了好久,都挑不出一件满意的礼物。周依,哦,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去大排档的那个女生,她就建议我送围巾,我就买了,看着还可以吗?” 岑清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围巾,触感软绵暖柔。他没意料到林以宜会送他礼物,也没想到她如此上心。 难言的情绪在盘旋,他眸光内敛,避开她的视线:“谢谢。” “谢什么。”林以宜啧道,丝毫没有意识到氛围和情绪的异常,摆摆手无所谓地说,“朋友嘛,都这样。” 第28章 、寒假 岑清许生日没多久, 就迎来了期末考试。这学期将要结束。 今年过年比较早,1月25号是除夕。 这一年特殊情况,江董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要向附中学习, 还要搞什么一视同仁。学校所有年级包括高三党都是1月20号考完放假。 寒假放得比较晚, 看着别的学校的学生早早躺家里吃香的喝辣的, 明德的学生们都颇有怨言,暗地里把江董狠狠骂了一顿。 期末考试两天考完,最后一场结束回教室开班会, 班主任讲了一些假期安全注意事项,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王老师看学生们归心似箭的模样, 也没有多说什么,最后丢下一句:“期末成绩学校会发短信通知你们家长。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话落, 学生原本兴奋激动的心顿时被浇灭了, 瞬间哀声四起,无精打采。 “回去吧。”王老师视若无睹, 笑着说,“记得要完成作业啊。” “……” 学生更加没心情了。 林以宜倒没所谓,林成良不会对她的成绩感兴趣,哪怕她考了倒数第一,他估计也没什么反应。 在他心里,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只要听话乖巧就行。按照他以前说的一句话,女孩子读书越多就越叛逆, 越不好管。 可惜, 事与愿违, 他的女儿不仅不听话,学习还挺好。 她慢吞吞地收拾着课桌,和身边急匆匆收东西赶回家的同学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一点儿也不想放假,把小镜子放进书包里,一边心不在焉地问:“班长,你寒假有什么安排?” 岑清许垂着眼,把发下来的作业和试卷分门别类地放好,不急不缓地说:“做家教。” “哦。”林以宜兴致缺缺。 她把桌洞里一些不要的东西扔进垃圾箱,又一件一件、一本一本地放进书包里,尽管她刻意的动作慢,但就那么大的课桌,没多久还是收拾好了。 她背起书包站起来,侧身低头看了眼岑清许,说了句:“年后见。” 岑清许抬眸,漆黑的眼倒映着她的面容,他点点头,“再见。” 林以宜背着书包慢腾腾地回去,路上一直在计划这段时间要去哪里,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家里,太无聊。 想着,她干脆给周依打了个电话,对方接通后直接问:“小周,去旅游吗?” 通话那端传来周依有气无力的声音:“旅什么游啊,我妈给我报了三个培训班呢,哪里有时间旅游。” 林以宜:“哦。” 周依也知道她的情况,本是团圆热闹的新年,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过。犹豫几秒,周依压低声音,对着听筒那端轻声问:“以宜,要不你来我家吧?” “别了。”林以宜啧了声,“等下你妈看到我又要不高兴。” 以前,周依就住在她家里隔壁没多远,两家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普普通通的邻居关系。大人虽然处得不怎样,但小孩不知怎么的玩到一起了。 周依妈妈一开始倒没说什么,还想着林以宜成绩好能带带周依。直到顾佩去世,林以宜性情大变,她爸又很快找了个新老婆。看见隔壁这么复杂的家庭情况,周依妈妈生怕女儿学坏,暗暗禁止周依和林以宜来往,等到周依上高中,一家都搬了出去。 周依想到每次妈妈看到林以宜就冷着脸甩脸色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就那样,我都拿她没办法。” “没事。”林以宜扯了下嘴角,“我找别人去。” 林以宜回到家,又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然而寒假不比暑假,假期时间短,又面临着过年,他们只能接受出去玩几天,而且还有五天就到除夕了,都说要过完年再去玩。 林以宜挂断电话,躺在沙发上,拿了个抱枕盖住脸。 烦死了。 假期第一天,林以宜熬了夜,睡到下午三点才醒。 醒来人还是迷糊的,只觉得四周格外安静,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让人不自觉陷入巨大的精神空虚中。 林以宜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沉默良久,才从萎靡灰暗的情绪中抽身。她揉了揉脸,掀开被子起身,准备出去觅食。 阿姨中午做的饭还在厨房热着,但林以宜一点也不想吃。她简单收拾一番,涂了口红掩盖没有血色的唇,拿起钱包出门。 离过年只有几天,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商铺传来的歌都洋溢着欢乐,特别喜庆。 林以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仿佛置身事外。 出租车在夜市入口停下,林以宜付了钱就径直往大排档走,然而迎接她的却是紧闭的铁门。 她站在门口愣怔好一会儿。 旁边还在营业的小摊贩看见她,好心提醒道:“关门啦!回家过年去了!” 林以宜回头,看了眼摊主,“哦”了一声,又冲他很浅地弯了下唇:“没事。” 她说完,转身离开。 假期第二天,她写了一天的作业。 这一天过得倒也充实,无暇去想有的没的。 第三天的时候,阿姨过来看她孤零零的实在可怜,恻隐之心下,柔声问:“以宜,要不要去阿姨家过年?” 林以宜迟疑片刻,想起阿姨也是和儿媳妇一起住,家里还有婴儿,总归是不太方便的。她摇摇头,笑着拒绝:“不用,我到时候去朋友家。” 阿姨见她语气坚定,无奈地叹了一声,“好吧。” 林以宜感觉这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在家太过寂静冷清,出去又一片热热闹闹、悬灯结彩的欢庆场景。 她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着时间快点过去。 除夕前一天,林以宜彻底忍不了。她来到了岛屿巷。 之前岑清许说他寒假要去做家教,她也不确定,过去能不能见到他。 站在巷子口,看到内里狭窄逼仄的青石板路,低矮破陋的屋檐还在滴着融化的雪水,很破旧的巷子,却莫名有种闲适宁静的感觉。 小吴超市里,吴曦走出来倒凉掉的水,刚出来一眼就看见巷子口熟悉的漂亮身影。她怔了怔,扬起声音说:“阿许不在家。” 林以宜听到声儿,回头看了过来。 “我说,阿许不在家,出去了。”吴曦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林以宜点了点头,说:“知道。” 吴曦攥着保温杯,努努嘴却把话憋了回去,她转身进超市,刚坐在椅子上,就看见林以宜进来了:“我在这等他。” 吴曦:“……” 她脸色不太好,说话语气也很冲:“店比较小,你要买东西就买,不买就出去。” 林以宜却像没听见一样,走进店里。她身上还带着冬日里的寒气,把手插进口袋里,一边问:“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吴曦硬梆梆道:“不知道。” 林以宜“哦”了声,瞥见收银台上摊开的教材,她扬起眉毛:“你在读高一啊?” 吴曦立刻把书本合起来,警惕地瞪她一眼。 然而对方却像是好不容易逮着人能说话一样,丝毫没在意她的敌对态度,而是接着话题问:“在哪读呢?” 吴曦冷着张脸,不情不愿地说:“三中。” “成绩咋样?”林以宜漫不经心问。 她看着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问问题,饶是吴曦再迟钝,也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吴曦沉默几秒,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明天就除夕了,你过来干嘛?” 林以宜笑了下,嘴角的笑意很淡,眼睛里没有任何的笑:“玩啊。” “真羡慕你,还有时间玩。”吴曦脸上没什么表情,话里的嘲讽却意味十足,“我都要每天看店。” 林以宜闻声,眉毛一挑:“那我帮你看店,你出去玩?” 吴曦一怔,显然没意料到她会这样说。 “放心,钱我不会动你们的,你们到时候可以对账。”林以宜努力说服她,“我免费帮忙看店,怎样?” 吴曦:“……” 有病。 她还没见过主动要求帮忙看店的人,真是闲的。 虽然心里骂着,但还是忍不住动摇。想起放假前朋友约她去逛街,她因为要看店只能拒绝,现在—— 吴曦抬起眼看向林以宜。 林以宜对上她的目光,眼神坦荡。 “行。”吴曦说。 林以宜笑了起来,这次笑意直达眼底。 吴曦收拾书本,从抽屉里翻出两张钱,一边说:“我尽可能六点前回来。” “嗯。” 吴曦攥着手机要出门,几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下,回头对林以宜说:“你想喝饮料尽管喝。” 林以宜点了点头。 吴曦出去了。 林以宜坐在收银台内,摸着手机玩了会儿俄罗斯方块,又觉得没劲,转身去摆弄旁边的电脑,登上Q,想了想给岑清许的Q发了条消息:【我在小吴超市。】 虽然知道他没手机,也不会登陆,但还是鬼使神差般,发送了过去。 下一秒,小吴超市厚重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伴随着干净清冽的声音: “吴曦,爷爷叫你——” 看到店内的人,那好听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以宜抬头看向岑清许,惊诧过后,缓缓露出一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笑容。 第29章 、除夕 林以宜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好巧。” 岑清许眼神毫不掩藏的意外, 他抿了抿唇,似乎还没理解为什么会变成林以宜坐在这儿,“你怎么在这。” “我和吴曦换了班。”林以宜坦荡荡地说,“正巧我没看过店, 也挺新奇的。” 岑清许几步走进来, 低声说:“现在没什么客人。” “知道, 我坐了这么半天除了你就没看见一个人影。”林以宜声音都变得轻快,“你找吴曦什么事?” 岑清许沉默着,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 看着挺薄:“爷爷给她的红包。” 林以宜无意识地点了下头,收回视线:“她六点前就会回来。” “嗯。” “要不等会儿?”林以宜问。 “嗯。” 小吴超市店内面积很小, 岑清许高大的个子站在那儿,那天花板仿佛看着都低矮了几分。 这时,电脑传来咳嗽声, 是好友发的消息。 林以宜转身, 手按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声音很响, 她回复完消息,才扭头说:“我刚给你发了消息。” 岑清许看过来:“嗯?” “我说,我一个人好无聊,限你三秒内过来。”林以宜盯着他的眼睛,光明正大地胡说八道。 “……” 瞥见他似有不解的眼神,林以宜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加大,眼角眉梢也弯成好看的弧度,“结果你一秒就到。” “?” “所以我说, 好巧啊。”林以宜不紧不慢地说。 岑清许丝毫没有理解她的这种心理, 他大概明白了, 只不过她刚发完消息他就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解释:“只是碰巧。” 林以宜也没有坐着,微微弓着身体,双手手臂交叠放在收银台透明的玻璃柜上,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你经常来这?” “没。” “你今天还去家教了?” “嗯。” “刚回来吗?” “嗯。” 林以宜淡淡勾了勾唇,低声呢喃了声:“哪家的小孩,学习这么刻苦。” 她不过只是一句吐槽,没想到岑清许竟认真回答:“初三学生,明年想考进一中。” 林以宜啧了声,语气不明地说:“这么沉闷的地方,还有人想考进去?” 她说完,想起岑清许初中也是在一中读的,满是兴味地瞥了他一眼,调侃道:“怪不得你也这么闷,原来是校风影响的啊。” 岑清许没在意她话里的嘲弄,而是问:“你以前也在一中?” “嗯,不过我们恰好错开了,”林以宜说,“我高一在一中,就是觉得太闷太拘束了,就转学了。” 林以宜想起什么,突然又开口:“对了,我在一中,还听老师说过你呢。” 岑清许一顿,漆黑的眼神闪过一瞬的意外。他抬起眼皮,嗓音却低了下来,显得浓稠不明:“说了什么?” 林以宜压根是在胡扯瞎掰,她那会儿完全不认识岑清许,就算从老师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当一个成绩挺好的陌生人,听听就过去了。 然而看到岑清许颇为认真的神情,在他的视线里,她一句打哈哈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别开眼没对上他的眼,缓声说:“说你挺好的,挺舍不得你来明德的。” 她完全是在胡说,没想到却歪打正着,正好说中了。 岑清许眸光轻敛,垂下的视线落在不知名的某处,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看着有些落寞。 落寞? 林以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岑清许这么热爱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会落寞? 除了之前听到爷爷车祸要做手术,林以宜在他脸上看到焦急、紧张的情绪,其他时候他平静得就像一棵树,没有任何人的情绪。 而此刻,她似乎又不小心窥探了他内心深处的世界,感受到他很难纾解、很难与他人诉说的心绪。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打量他的眼神也默默地收了回去。 她在明德这个学期,也不是没有听说。知道岑清许是江董花大价钱从一中挖过来的,她原以为像岑清许这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不在意所处的环境,只要能学能读就行。 她弯了弯唇,第一次感觉他是如此真实。 “在哪学不是学。”她缓缓开口,打破了片刻的沉默,抬起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岑清许,“我觉得明德也挺好的,王老师是个负责的好老师。” 岑清许轻轻点头。 “她有一点像我妈。”林以宜神色自若,不急不缓地补充,“我说的是性格,都是那种很认真负责的人。” 岑清许隐隐想起,之前吃饭时她提过一句,她妈出去旅游了。他一顿,低声问:“她旅游回来了?” “没呢。”林以宜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岑清许不自觉皱了下眉,想到明天就是除夕,他刻意放缓了语气,温和下来:“那你明天除夕……” 林以宜摇摇头:“不知道。” 岑清许刚要开口,她抢先开口,口吻轻飘飘的像是在开玩笑:“要不我和你们一起过算了。” 她几乎是话音刚落地,便看见岑清许点头:“嗯。” 林以宜着实愣住了,呆了半晌才眨巴了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真的假的?” “嗯。”岑清许耐心又重复一遍,“真的。” 林以宜正愁明天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咋办。看见岑清许答应,她眼底的惊喜和激动清晰可见,一把抓住他的手,“太好了!” 她丝毫没觉得行为的亲密,眼神坦荡而单纯,满眼溢着欢喜。 岑清许目光闪烁了下,垂下的视线从她的手上挪开,一言不发,任由她握着手。 “那我明天要带什么菜吗?”林以宜边问着,无意识地松开手,一双漂亮的眸子弯如月牙。 岑清许低眸又看了眼,眸光有些意味不明。 “不用。”他说。 尽管岑清许不用她带菜,但隔天林以宜过来的时候,还是将阿姨备好的年夜饭的食材都拿了过来,拎着上楼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她累得差点直不起腰,呼吸也微喘,“快点帮我拿下,累死——” “死”的另外半截音还没说完,就看见岑清许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上,低“嘘”了声,制止住她接下来的话。 林以宜神情一怔,以为屋内有其他客人,默默把话憋了回去,探过头去瞄了眼屋内。 “过年不要说这字,不吉利。”岑清许接过食材,淡声说。 林以宜:“……” 下一秒,她爆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花枝乱颤还不忘吐槽:“我发现,你还挺可爱。” 岑清许:“?” 林以宜径直进屋,眼角眉梢还带着笑,“谁教你的啊?” “爷爷。” 林以宜心情挺好,说:“我先去和吴爷爷打个招呼。” 吴爷爷还在卧床休息,他帮不上什么忙。林以宜特意挑了些阿姨做好的半成品过来,还有一些易简便操作的菜,这样也能节约时间,不用那么累。 林以宜和吴爷爷聊了几句就出来,帮忙打下手。她一边削着土豆,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吴曦他们会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吗?” “不会。”岑清许说。 “那只有我们三个了?” “嗯。” 林以宜动作笨拙地削皮,半块土豆都被她削没了,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将剩下的削好的土豆递给岑清许,“往年都是你和爷爷两个人过?” “嗯。”岑清许接过土豆,看着这奇形怪状、少了半边的土豆,不自觉蹙眉。 林以宜不能理解,她又拿起一个土豆:“吴曦他爸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把老爷子接过去一起住。” 岑清许力道很轻地拿过她手里的土豆,低声说:“削皮刀给我。” 林以宜:“?” 她眼神一下就斜了过来,不服气地说:“怎么,嫌弃我削的土豆啊?” 没想,岑清许竟真的承认:“嗯。” “……” “太浪费。”他不紧不慢说。 林以宜把削皮刀给他,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服气,啧了声:“土豆又不值几个钱。” 岑清许语气无波无澜:“浪费不是用钱来当作评判标准。” “算了算了,”林以宜懒得和他计较,“我去洗菜,这样总不浪费了吧。” 岑清许点头:“好。” “你让开点,太挤了。”林以宜要去水池边。 岑清许闻声,轻轻侧身让她过去,她经过时,柔软的发尖轻轻擦过他的身躯,清新的雨后橙花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要将这个小厨房填满。 他身体微僵,站在原地。 林以宜背对着他,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几乎没做过家务,现在自己洗菜,也是一片一片认真地清洗,好半天才将一盆青菜洗干净。 她直起腰,轻捶了下后腰,喃喃一声:“累死——” 这次没有岑清许的提醒,“死”的后半截被她自觉地憋了回去,意识到自己身体本能下意识的反应,她神色古怪地瞥了眼在低头切东西的岑清许,小声嘀咕了句:“见了鬼了。” 第30章 、烟花 临近六点, 年夜饭终于做好。 窗外天色已黑,远处燃放的烟花照亮了天边。 林以宜被这绚丽漂亮的烟花吸引,几步跑到窗边,扶着窗沿仰头看向远方盛放的烟花。 岑清许洗干净手, 去房间床边推出轮椅, 将爷爷抱到轮椅上, 推出来。 林以宜听到动静,还站在窗边,回头满眼笑意地说:“爷爷, 你快来看,好漂亮的烟花啊。” 岑清许把爷爷推到窗边, 林以宜侧身让了些位置,站在一边,仰着头的侧脸在光亮下漂亮而精致。 “是挺好看的。”吴爷爷笑呵呵地说。 林以宜还在直勾勾地看着烟花, 一边说:“我家那边都禁燃烟花, 我都好久没看到了。” 三个人站在窗边,欣赏着窗外正燃的烟花。 岑清许无声地侧眸, 看向她。 她仰着脸,嘴角弧度加深,看上去很激动,也很开心。 岑清许黑眸里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直到烟花放完了,林以宜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推着爷爷回到座位上,一边问:“等下我们也会放烟花吗?” 以往过年他们都没放过烟花爆竹,主要就两人, 不热闹, 也就觉得没那个必要。听到林以宜的话, 吴爷爷干笑一声,说:“我们不放这些。” “好吧,没事儿。”林以宜说。能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她已经很满足了。 岑清许望向她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他沉默着把碗筷摆好。 吃饭途中,吴爷爷从外套内衬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岑清许,另一个递给林以宜,脸上挂着慈祥和善的笑容:“给你们的压岁钱。” 林以宜只是过来一起吃年夜饭,完全没想到吴爷爷会给红包。她一瞬间有些惶恐,下意识地拒绝:“不用,爷爷……” 边说着,边求救似的瞥向岑清许。 岑清许语气偏淡,对她说:“拿着吧。” 林以宜沉吟几秒,接过红包,一边说:“谢谢爷爷。” 年夜饭过后,岑清许打开电视,按了按遥控器,调到春晚节目。他俯身低声对吴爷爷说:“我们出去玩会儿,您在家看电视。” “你们注意安全,别玩太晚啊。”吴爷爷叮嘱道。 岑清许点头:“嗯。” 林以宜刚才没帮上什么忙,她正把收拾好的碗筷放进厨房水池,刚挽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肩膀就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下,力道不轻不重。 她回头,看见岑清许,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出去吧。”岑清许言简意赅。 林以宜一怔,呢喃道:“我还没洗碗呢。” 岑清许:“不用。” 林以宜一边把衣袖放下来,嘴上却道:“你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啊,一点忙都没帮上,就会蹭吃蹭喝。” 她虽然嘴上说着客套的话,行动上却很直接干脆,跟着岑清许走出厨房,穿上外套一起出门,和吴爷爷打了声招呼:“爷爷我们出去啦!” 吴爷爷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笑呵呵地说:“玩开心点。” 林以宜不清楚岑清许要带她去哪里,穿过昏暗逼仄的小巷子,忽然——头顶上响起巨大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天绽放的烟花。 应该是巷子里谁家在楼顶上放的烟花。 距离实在太近,壮观美丽仿佛近在咫尺,那燃放过的烟花星子似乎要直直地落在她头上。 林以宜仰着脸,近距离地感受天上盛放的烟花。就像是在看一场盛大的烟花盛宴。 漫天华彩,美不胜收。 她看得有些痴,半天才想起拿出手机去拍照。 岑清许停下步伐,安静地等她看完。 林以宜仰着头,脖子都有些酸胀了,烟花终于放完,岛屿巷又恢复沉寂,只是今天与往常不同,大抵是家里小辈都回来过团圆年,每家每户窗口透出来的光,都洋溢着喜气欢乐。 “走吧。”她揉了揉脖子。 “嗯。” 岛屿巷就只有巷口一家小吴超市,再近的超市小店就要走过一条街。 超市门口支了个低矮的台面儿,上面杂七杂八放着一些摔炮、窜天猴、仙女棒和大黄蜂等烟花爆竹。 旁边围着一群穿新衣的小孩儿,叽叽喳喳地在挑选着玩意儿。 吴曦生无可恋地坐在前边小板凳上,守着这个摊。 当眼神不经意掠过,看见岑清许时,她的眼睛立刻亮了,咻地站起身,“阿许,新年好啊。” 话音刚落,那嘴角的笑还在咧着,就瞥见岑清许身边的林以宜,顷刻间,笑容一僵,随即收起了笑。 林以宜压根没注意到吴曦神情的变化,她满眼都是摊子上的烟花小玩意,几步疾跑过去,蹲下身拿起一根仙女棒看了看,又扭头问岑清许:“你是带我来买烟花的对吧?” 岑清许信步走来,淡淡“嗯”了声。 他在摊前站定,平静地对吴曦说:“新年快乐。” 吴曦咬咬唇,有些不能理解:“她怎么在这?” “我在他家吃的年夜饭啊。”林以宜挑着仙女棒,漫不经心地替岑清许回答。 吴曦一听心里更加百感交集,拳头都无意识捏紧,说话也几乎没有进行思考:“你为什么要在别人家过年,你自己没有家吗?” 岑清许嗓音冷下来:“吴曦。” 话落,吴曦看见林以宜的动作彻底停下。她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只看后脑勺,也能感觉到她浑身气压的低沉。 吴曦呼吸一窒,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心底一阵发虚。就当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补救的时候,她听到林以宜清亮而显得轻描淡写的声音:“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吉利吗?” 欸? 听这语气好像没生气,吴曦暗暗松了口气,她也知道刚才的话不太妥当,抿了抿唇,小声嘟嚷一声:“不好意思。” 林以宜没吭声,挑好了玩意儿起身,把这些递给吴曦:“多少钱?” 吴曦低头看了眼,这些小玩意并不值多少钱,轻声说:“不用给钱,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 林以宜坦然接受:“行,谢了。” 吴曦拿了塑料袋,把这些都装进去,递给她。 林以宜对她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吴曦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林以宜拎着袋子转身,瞥见街道对面摆着卖糖炒栗子的摊,她扭头对岑清许说:“我去买点栗子。” 岑清许点头。 他还站在原地,林以宜一走,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垂着眼,低声问:“一共多少钱?” 吴曦惊讶地抬起头,“啊”了声。 岑清许语气没什么起伏:“吴叔会对账,我知道。不用你自掏腰包。” 他语气认真,不容拒绝的坚定,也很见外。吴曦嘴唇被她咬得泛白,盯着岑清许的一双眼复杂不明而藏着难受,她不知所措良久,见他依然坚持,几不可闻地说:“二十五。” “谢谢。”岑清许把钱给她,低声说:“再给我一个打火机。” 吴曦接过纸币,钱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愣愣地看着岑清许不紧不慢地走去林以宜那儿。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堵塞在心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从心底深处,慢慢腾出一股无力感。 林以宜买了两包糖炒栗子,瞥见身侧有暗影站定,她侧头,从纸袋里拿出一粒开了口的栗子,“尝尝看。” 岑清许接过,轻易剥开,放入嘴中。 “是不是挺好吃的?” “嗯。” 林以宜笑了声。她来到吴曦面前,把一包栗子递给她,“给你的。” 吴曦下意识拒绝:“不用……” “拿着吧。”林以宜把栗子放在她怀里,“我们先走了啊。” 他们走进岛屿巷,林以宜的声音被冷风卷到耳边:“我们去哪里放烟花?” 吴曦敛下眼,心里难以纾解的苦涩更甚。 岑清许带林以宜来到楼顶。 岛屿巷的房子楼层并不太高,只有七层,超过八层就要建电梯。 楼顶上很荒凉,低低矮矮的护栏,石头缝里夹着枯草,水泥地面上有一些细碎的石块。 林以宜第一次来这儿,站在楼顶,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矗立的高楼大厦,亮着灯光,明亮而极具现代化,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别开眼,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反而是袋子里这些摔炮、仙女棒更吸引她。 找了块平坦的空地蹲下身,林以宜从袋子里拿出几根仙女棒,刚要点燃突然发现没买打火机,她心中咯噔一声,抬起头望向岑清许:“你有打火机吗?” 岑清许:“没。” “……”林以宜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恐怕要下楼折回一趟去买,她心情都不好了,“我忘记买了。” “嗯。” 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林以宜一口气哽在喉咙间,憋了半天,打算推卸责任:“你去买。” 岑清许神情始终保持平静,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你先闭眼。” “?我闭眼你就能变出打火机来吗?”林以宜第一次这么对他无语。 岑清许坦然承认:“嗯。” “……” 林以宜顿时了然,朝他伸手:“我知道你买了,快点给我。” 岑清许敛眸含笑,倒没有再逗她,把口袋里的火机递给她,淡声说:“看见你没拿,我就买了一个。” “算你细心。”林以宜接过打火机,兴致勃勃的点燃仙女棒,一手拿着一根,站起身放在眼前挥舞,“好漂亮。” 岑清许站在她面前,安静地看着她玩。 他的身影几乎隐在黑暗中,林以宜心念一动,挥着仙女棒蹦到他面前,想要吓他一跳,大笑下牙齿洁白整齐:“喔噢!” 哪料脚步没踩稳,一个趔趄往他的身上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九点! 以后固定好更新时间哈,统一在晚九点更新噢。 感谢在2022-06-05 00:00:00~2022-06-06 0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uhi77 10瓶;井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开学 一切来得措手不及。 来不及思考, 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岑清许用了几分力道,有力的小臂扶住她纤瘦的腰身,她的身体也随之往前倾, 贴到他的胸膛上, 柔软的唇浅浅擦过他凸起的喉结。 岑清许喉结一滚。 他垂下眼, 看见林以宜慌张将手中的仙女棒挪到半空中,扬着眼角,难掩急切, 一双眸子在黑夜中波光潋滟。 她似乎没察觉到唇的轨迹,一心注意手拿的仙女棒不要烫伤人。 待她站稳, 岑清许一言不发地松开她。他往后退一步,薄薄的眼皮半阖,喉结上温度灼热。 没摔倒, 没烫到人。林以宜眉眼舒展, 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岑清许, 笑了笑自嘲道:“我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仙女棒已经燃尽,她侧头看了眼,把它们扔在一边,等会儿再收拾捡走,又弯下腰去拿了两只,一边仰头问:“你要玩吗?” 岑清许低垂着眼,那滚烫的触感难以忽视。他沉默一瞬,修长的手指轻蜷, 目光落在地面上, 从嗓子里闷出一声短促的音:“不用。” 林以宜“哦”了声, 打火机“啪嗒”声,摇曳的火花照亮她茶色的眸,长睫密而翘,仙女棒被点燃,她不容分说地递给岑清许,小巧的下巴轻扬:“拿着。” 又是不容商榷的口吻。 “我一个人玩多无聊,”她理直气壮地说,“你得陪我。” 她没意识到,刚才的举动给纯情男孩儿带来多大的冲击,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作为,满心满眼就想着拉他一起玩。 岑清许接过,她又点燃了两只,拿在手上,挥舞中一团小小的烟花被转成一个发着光的圈儿,划破了黑夜。 岑清许安静地看着她。 她下巴始终轻翘着,扬着笑脸,笑得开心。高傲恣意的眉眼也染上柔和,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她此时的模样,大抵是明德所有的同学,看到都会惊掉下巴的程度。 - 春节过后,林以宜一个人去了趟海城,在那儿玩了十多天,等开学才不紧不慢地买机票飞回来。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大家都在忙着打扫卫生。 放了一个月的课桌椅子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女生们抽出纸巾,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 王老师进来教室,叫几个高个子男生去搬书,一摞摞课本堆在讲台上,等大家全都收拾好,才一个一个地叫上去领书。 林以宜飞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再加上收拾行李、洗澡洗头,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凌晨一两点,第二天开学,她不出意外的迟到了。 来到教室,王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话,“……拿了学费过来的中午去至善楼招生办缴费,还没准备的这周必须要交齐——” 林以宜懒散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 王老师停止说话,转头看向门口的林以宜,眉毛不悦地皱起:“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 林以宜耸耸肩,语气有些无辜:“睡晚了。” 新学期第一天,王老师也不想和她计较,眉毛又皱了皱:“进来吧。” 林以宜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踏上讲台穿过走道,径直走到最后一排。 她桌上书堆放得整齐,桌椅也干净。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看向岑清许,眼尾扬起:“谢了。” 十多天没见,岑清许没什么变化,高眉骨下一双眼依然漆黑沉默。 他点头,说:“不用。” 林以宜把书包挂在一边,也没管桌上堆着的书,漫不经心坐在椅子上,王老师还在台上喋喋不休地开着班会,她听了半分钟就有点儿腻了,拿出手机回复Q消息。 在海城这快半个月,林以宜认识了个挺有趣的本地人,叫张夏生,这段时间他带她在海城逛了个遍。 他在Q上问她有没有到家,昨天太晚了她就没回,按着键盘慢悠悠地回复:【到了。】 张夏生回得很快,就好像守在手机旁:【在上课呢?】 【嗯。】 林以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天儿,偶尔半抬起眼皮,扫了眼讲台。 她坐姿散漫,一只脚懒洋洋地搭在桌杠上,身体的重心都靠在椅背上,手机就搁在桌洞边沿,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按着笨拙的按键。 像是在和谁聊天,一直在敲键。 岑清许眸光一沉,目光缓慢移开,落在讲台上。 瞥到王老师终于结束念叨,林以宜擅自结束话题:【不聊了。】 没看对方回复,便把手机扔进桌子里。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后脖颈,昨晚没睡好,脖子有点儿疼,好像有些落枕,刚才低头玩手机,这酸涩劲儿更甚。 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岑清许,她动作一顿,终于想起什么,身体凑过去,刻意放轻了声音:“阿许,你有收到我寄的明信片吗?” 岑清许眼神未动,淡应了声:“嗯。” “喜欢吗?”她问。 岑清许没搭腔。 林以宜不自觉想笑,拿笔帽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声音微扬:“说话啊,我特意在景区买的,是不是很好看,有海的气息。” 岑清许一言不发,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初七这天,他收到一张从海城寄来、署名为林一一的明信片。 幽蓝海水白浪花,细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汹涌而柔软。 背面只有一句话: “想你了。” 这张明信片被他放在抽屉的最下面,四角平整,干净无尘。 林以宜啧了声,刚要说话,见王老师要开始上课,她努努嘴,把话憋了回去,把桌上的新课本分门别类地放进书包和桌洞里,只留下英语书在桌上。 新学期第一天很平淡的过去,各科老师来上课的时候,也就随便问两句假期的事,便进入到课堂教学上。 从冗长悠闲的假期过渡到严肃认真的学习氛围中,没有一丝的缓冲。 一部分学生还没适应,课间休息的时候忍不住小声抱怨,想着昨天自己这时候还躺在床上睡懒觉,现在却要每天早起上课,不免心中愁闷,难以适应。 而林以宜的心境与他们截然相反,她由衷地感觉,生活终于又回到正轨上。 整个假期,林成良都没有联系她,尽管知道她独自一人去海城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通过助理,给她卡上打了一笔钱,算是给她的压岁钱。 她转而就把这钱捐给慈善机构了。 仿佛这钱在卡上多呆一秒,就会脏了这张卡。 临近开学的时候,是助理打电话过来,通知她要收收心,该从海城回来了。 按照以前,林以宜铁定不把他这话当回事,肯定要再玩一段时间,呆到不想玩了再慢悠悠地回去。 可这次,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她竟隐隐有些期待开学,听到要上课的消息,心下委实一松,好像有了期待,立刻从安静的清吧撤离,回酒店收拾行李。 看到熟悉的教室,听见大家畅聊假期的事,她的心里终于像装了些东西,沉了下来,变得不再轻飘空荡。 很奇怪的感觉,但也觉得踏实。 中午时候,林以宜和隔壁班的女生出学校去吃饭。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又是张夏生发的消息。 她拿出手机点开Q去看,隔壁班女生便凑过来,看了眼屏幕上的聊天页面,好奇问道:“谁啊?” 林以宜漫不经心地回着消息,轻描淡写道:“刚认识的一男的。” 见男生发消息发得勤,几乎林以宜还没回,他的消息就几句几句蹦出来。隔壁女生闻声促狭地扬起眉毛:“追你的啊?” 林以宜垂着眼,语气轻飘飘:“差不多吧。” 女生更加好奇,问:“长得咋样?有照片吗?” 林以宜兴致缺缺,没什么情绪地说:“还行吧。” “我看看他空间有没有照片。”女生兴冲冲去抢手机,林以宜也随便她,懒懒打了个呵欠,把手机递给她。 张夏生空间里只有一张照片,眼眸狭长,黑卫衣黑裤子。女生仔细观摩许久,点点头道:“挺帅啊,长得痞里痞气的,不过看着挺花心。” “嗯。”林以宜撑着下巴,没什么兴致。 女生把手机还给她,啧啧两声,羡慕道:“老实说,我真有点佩服你。那么多追你的,而且你还把我们学校的高岭之花泡到手了。” “嗯?”林以宜视线从手机移开,瞥向她,“高岭之花?” 女生急道:“岑清许啊!你们班的。” 林以宜觉得这名字挺好玩,也挺符合他的。她在唇齿间轻轻呢喃,眉眼间带上几分笑意,“别说,挺贴切。” “不过,我可没泡到他。”她一本正经地澄清。 女生却不信:“差不多好嘛。我都听说了,学神载你回家,你们还一起吃饭,这离泡到手不是临门一脚的距离嘛。” 林以宜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 女生来了劲儿,轻轻用身体碰了碰她的肩膀,一脸玩味的笑:“和我说实话,这个男的,和岑清许,你选哪个?” 林以宜笑了,睨她一眼:“你当我选妃呢?” “说说嘛,好奇。” 林以宜竟认真想了想,说:“岑清许吧。” 第32章 、换座 下午, 明德中学在大礼堂组织了开学典礼。 岑清许作为全校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江董讲话枯燥又冗长,拉长着音儿就像是一首效果甚好的催眠曲,台下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 而当岑清许上台, 台下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躁动, 互相拍醒在打瞌睡的同学, 小声附耳议论着:“快看台上,岑清许!” 一时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席台。 林以宜都快要睡着了, 被旁边女生不小的声音吵醒,耳畔隐约听见“帅”、“学习”等字眼, 她迷瞪着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投向台上时逐渐变得清晰。 台上的少年身姿挺拔,一身无尘的校服, 黑发下是低敛着漆黑的眼。 林以宜怔仲片刻, 困顿倦意全然消散,慢半拍地意识到台上的人是岑清许。 不管是明德的初中部, 还是高中部,都听说过岑清许这个名字,也知道他是被老师捧在手心里的优等生,更是寄托了江董挺直腰杆子希望的状元预备役。 但一部分学生只是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他的模样。 他平日里也低调行事,很少参与学校的活动。不像其他风云人物,张扬又高调,总是能在学校各个角落发现他们的身影。 今下一见, 不免有些躁动。 座位是打乱顺序坐的, 林以宜旁边坐的女生不知道哪个班的, 两人正兴奋地讨论着,语气难掩激动,因而没控制好音量,话语都清晰传到她这边。 “没想到长得还蛮帅的啊!我还以为学霸都是戴眼镜小平头呢。这么帅,成绩又好,个子也高,简直完美……” 旁边女生泼冷水道:“我听说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啊?”女生的脸堆上失落的神情,“真的假的?” 旁边女生挥挥手:“我只是听说啦,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们的话全都钻入林以宜的耳中,她侧眸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什么,复又抬眼看向台上的人。 岑清许嗓音干净清冽,说话时不紧不慢,偶尔瞥了眼台下的同学,目光冷淡疏离。 旁边江董慈眉善目地笑着,看向台上,眼底欣慰而爱惜,如同看着珍宝。 他从台上下来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林以宜看见旁边两个女生都把手掌拍红了。 岑清许下台,往第一排走,他被安排坐在江董座位旁边。 接下来初中部的学生代表上台,直到快到放学的时间,开学典礼才算结束。 高中部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对大家喊了声:“放学了,都直接回去啊!” 人群按秩序离开大礼堂,外面冷风阵阵,林以宜把外套紧了紧,径直回教室拿书包回家。 隔天,林以宜来到教室,刚坐下就发现桌洞里塞了张粉色的信封。 她一愣,拿起来夹在纤长的手指间,扫了眼信封上娟秀的字,不自觉念出来:“岑同学……” 话语一顿,她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岑清许,和他对视一眼,把最后一个字念完:“……收。给你的。” 她手指夹着信封,手腕一扬,递到岑清许面前,啧道:“真行,送个情书都能送错地方。” 岑清许一言不发地接过,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前桌男生听到林以宜的话,转头笑嘻嘻说:“这有啥,上学期有个女生给我们学霸写情书,连自己名字都写错了,好像写成了什么……哦对,念矛。” 林以宜嗤笑一声,懒洋洋支着下巴:“太紧张了吧。” “鬼知道。”前桌男生也学着林以宜啧了声,想到什么又深深地叹气,“什么时候我也能收到情书啊。” “快了,下辈子。”林以宜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也就七八十年。” “……” 前桌男生愤愤转回身。 见他这模样,林以宜总算有了些笑意。她目光掠过被岑清许放在一边的粉色信封,微抬起下巴:“你不看看啊?” 岑清许没搭腔,垂着眼皮,视线始终落在书页上。 “人家这么用心的准备,真不看啊?”林以宜把情书拿起,轻飘飘捏在手里,晃了下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好像是被人刻意喷在信封上的香味。 “嗯。”岑清许嗓音很淡。 林以宜也没有拆别人信封、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闻言也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把情书还了回去。 早读课上,王老师拿着张纸进来,和坐在台上写教案的语文老师低头附耳几句,语文老师便合上教案,离开教室。 王老师拍了下双手,示意大家先暂停读书。 “新学期新风貌啊,我昨晚把座位排了下,现在换一下座位。”王老师低头看了眼纸上的座位分布图,不疾不徐地说。 闻言,林以宜秀气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 王老师边叫着名字,指定人坐在新座位上。 “林以宜。” 她喊着名字,抬眼看了下,又很快把目光放在纸上,“你坐第一组第五排靠墙那儿。” 林以宜脸上没什么表情,简单收拾了下课本,拎着书包过去。 教室里又响起王老师的声音:“孟梦,你坐林以宜旁边。” …… 很快,座位分好,学生都坐在新位置上。 林以宜侧头,看了眼岑清许的座位。 他在第四组,还是老位置。 与她隔着两组,墙与窗的距离。看过去,目光要越过一个个脑袋。 林以宜眼眸一压,复杂不明地嗤笑了声。 “好了,座位已经排好。”王老师收起那张纸,背着手说,“这学期先这么坐,如果有度数加深看不清黑板的,去办公室找我调下座位。” “继续早读吧。”她说完,就离开教室。 语文老师随即进来,戴着老花镜抬起眼皮扫了眼教室座位的变动,没说什么,继续坐在讲桌前写教案。 身旁新同桌的气压极低,仿佛周身的温度都降了又降,都堪比室外的温度,冷得让人心里发毛。 孟梦头皮直发麻,余光都不敢往旁边瞟一下,小声读书时又忍不住埋怨,班主任为什么要让她和林以宜坐在一起,压力也太大了吧…… 早读课结束,她稍稍松了口气,就听见头顶上林以宜平淡无波的声音:“让一下。” 她连忙把椅子往前移,腾出一些空位让林以宜出去,然后便看见她径直走向第四组最后一排,岑清许那…… 孟梦愣了愣。 难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他俩真谈恋爱了,所以王老师才很刻意地把他们座位分开? 林以宜座位搬走,岑清许又是一个人坐。 她曲指轻敲了下他的桌面,见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说:“老同桌,周末有没有空。” 对于她的新称呼,岑清许沉默一瞬,说:“有。” “那我去找你吧。”林以宜神色自若,“我去看看吴爷爷。” “嗯。” 林以宜双手抱胸,盯着他好一会儿,抿唇琢磨半天,见他越发不明的眼神,有些烦闷地啧了声:“我现在莫名有一种被拆散的感觉……啧,怎么看你还挺适应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语气有点闷,又透着浮躁。看起来心情不太爽。 岑清许目光下落,语气平淡得让人察觉不出喜怒:“没。” “……” 林以宜不想和他说话了。她有些无语,也没说话,转身就回自己座位上。 岑清许侧眸,淡淡看了眼她的座位。 第一节 课结束,是大课间休息,全体学生要去跑操。 林以宜跑操回来又去了趟厕所,回教室的时候,恰巧看见对面走廊上熟悉的身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的方向的好像是……王老师的办公室。 林以宜顿了顿,以为找她收作业,也没多想,挪回目光就回教室。 办公室内很热闹。 开学第二天,就有几个班的男生违纪,在校外聚众打架。他们被拎到办公室,站成一排,谁也不服气谁。他们班主任气得单手扶着腰,批评教育学生的嗓门特别大。 岑清许曲起手指,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王老师正拿着保温杯,在劝同事消消气别动怒,听到敲门声循声望去,见是岑清许,神情一怔:“进来。” 岑清许面无表情地走去,经过一排吊儿郎当罚站的男生,目不斜视。他在王老师办公桌旁站定,目光平静:“老师,我申请换座。” 王老师从高一教他以来,他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坐在后排,也不要同桌。 以前她本着要多关注学生心理情况的原则,不想他这么孤僻,主动给他安排了个性格挺大方的男生当他同桌,然而不到两天,岑清许觉得吵,一言不发地将座位移至最后。 后来她也没辙,就这么任由他独自一人坐。 上学期林以宜搬去他桌旁,和他做同桌,她还挺惊讶,讶异的不是林以宜的行为,而是,岑清许没有排斥。 尽管内心有些不好的猜想,王老师还是耐着性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才温声问:“你想和谁换座位?” “孟梦。”少年掷地有声。 话落,王老师拿着保温杯的手一顿,眼神充满愕然。 作者有话说: 孟梦:你清高,你厉害,你们谈恋爱了不起。让我一个人坐最后 第33章 、坚持 喧闹的办公室似乎因为他的话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几个不学无术的男生探头看了过来。 像是在看热闹。 这人看着眼熟。 半晌, 恍然想起——这不昨天的优秀代表么。 他们班主任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里卷着教案啪啪往他们身上砸,怒吼道:“都给我反省去!” 几个男生没心思再想,顿时抱头鼠窜、龇牙咧嘴。 岑清许仿佛没听见身后热闹甚至有些吵闹的声响, 他依然平静地站在那, 目光一瞬不瞬, 等着答复。 王老师静默良久,甚至连手上还拿着保温杯都忘却。不知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眼, 一脸严肃地看向这个沉默寡言却拔萃出类的学生,极其缓慢且郑重地问:“你是认真的?” “嗯。”少年神色沉静。 “你……”王老师倒吸一口气, 伸出手又收回,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看了眼对面的人群,见那边没有注意到这。她直直地盯着岑清许的眼, 把声音压得很低, 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下半年就高三了……你也要对自己负责。” 她说得欲言又止,话里带话。 岑清许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他点头。 “虽然你成绩挺好,但山外有山,”王老师只觉心中郁结,烦闷极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拐着弯儿劝道,“这一年半是关键时期,不能分心啊。” 她劝说着, 话外仍没有松口。 岑清许敛起眼, 沉默地听她说完。她话完, 再掀起眼帘时,眸光冷淡中透着一丝坚持,“我知道。” 尽管王老师深知,岑清许虽然还年轻,但性子沉稳自持,按照规划好的轨迹一步步前行,就像疾驰的列车,永不脱离规则之外。 但是,她摸不准林以宜,这女生漂亮张扬,在班上就是亮眼的存在,谁都会被她吸引。她说不准,而为了避免这不知概率的可能性,她坚决杜绝,擅自结束谈话——“座位的事,先这么排着,没有特殊情况不能换座。” 说完,她喝了口水,心口的大石终是缓缓沉下,“快上课了,你先回教室。” 岑清许站着没动,黑发下一双眼沉沉。 执拗,倔强。 “你这孩子!”王老师见他没动,没有妥协的模样,气急攻心,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怎么就不听劝呢!” 岑清许没出声,背脊宽阔而挺拔。 上课预备铃响了,那几个罚站的男生被赶回教室。 办公室变得空荡,冷风从窗口吹起窗帘。 室内寒寂,空气夹杂冷意。 “王老师。”岑清许语调清静,眸光不慌不忙抬起,“林以宜和我只是朋友。我心里有数,您不必多想。” 王老师哑然。 她很少听到岑清许说这么长的话,偏偏字字戳中她的真实想法。她动了动唇,深呼吸两下,还是觉得心头烦乱,焦躁地摆摆手,管不动也不想管了:“算了算了,随你。你自己把控好就行。” 岑清许点头:“谢谢。” 他没想那么多。 只是看见林以宜很失望的神情。 他不想让她失落。 再踏进教室,恰好打了上课铃。 老师已经在教室,正准备讲课,听见声响见是岑清许,便什么也没说,便放他进教室。 岑清许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 林以宜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心中暗暗纳闷,也没见他手里拿着作业,在办公室聊这么久,聊什么呢。 很快下课她就知道了答案。 她去饮水机旁接水回来,一眼就看见岑清许站在桌旁,在和孟梦说着什么。孟梦一边听着,一边犹疑地看了眼最后边的座位,迟疑地点了点头。 走近时,她听见岑清许说:“谢谢。” 她拿着水杯摸不着头脑,看了眼他们,问道:“怎么了?” 孟梦已经在收拾东西,小声说:“老师让我们换位置。” 林以宜扬起眉毛,诧异神情显然易见。 她很快反应过来,看向岑清许:“你去办公室就为这事?” 岑清许不清楚她怎么知道他去了办公室,但没否认,“嗯。” 林以宜瞅着他,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孟梦很快收拾好书包,端着多余的书本换了座位。 这时,王老师恰好进教室,又叫孟梦和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换座位。 现在的局面变成,林以宜又和岑清许成为同桌。孟梦也换了个和善温柔的同桌,人高马大一个人乐得坐最后。 皆大欢喜,除了王老师。 王老师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换好座位,掩拳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语气也不怎么好:“座位先这么坐,后面视情况再调动,以后没有正当理由不要找我调座位。” 她的话意有所指。 林以宜下意识看向岑清许,放轻声音小声问:“你得罪她了?” “没。”岑清许语气淡淡。 “我咋觉得最后一句话是冲你说的。”林以宜直言不讳。 岑清许也听出来,他点头,没否认:“嗯。” “其实没必要,”林以宜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滋滋乐,嘴上却道,“我们还在同一个班,只是不坐一起而已,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调座位,还惹老师生气。” 岑清许闻言,沉吟着看过来。 他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以及和刚分座的情绪哪个才是真的,眼眸中的探究明显。 他眼眸干净澄澈,黑色的瞳仁清晰照映她的脸,像是一眼看过去,便能看见他纯净的灵魂。 林以宜从未看过这么干净的一双眼。 因而,在说谎话时,被这双眼盯着,不免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拒绝与他对视。 “你别这么盯着我。”林大小姐难得有丝羞臊。 岑清许收回眼,没再看她。 他看清楚了。 她眼中的欢笑。话是假的,她的情绪是真的。 王老师说完就冷着张脸离开了。 教室响起不小的躁动声,有人悄悄往后排看,他们刚换了座位,又坐在一起了。王老师刚才那番话实则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其实班上也有听说,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班长和林以宜在一起了。 他们原本不信,别的班不了解,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岑清许的性子。他这样只顾读书的人,怎么可能会谈恋爱。 可是见此情此景,难免有些怀疑。 莫非这两人真的有点摸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高二一班是理科重点,班上大部分学生在高一时都是同班,从重点班分文理后升上来的。因此,也和岑清许同窗了快两年。 岑清许天之骄子,成绩好,长得也出众,顶着“市状元”的称号一到明德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大家都想看看传说中的状元郎长什么书呆子模样。 可当看清楚他的样子,不由地愣住。这和他们印象中传统意义上的学霸有着天壤之别。 于是,高一开学那会儿,岑清许无疑是大家口中热议的对象。班上的同学也见识到了课桌里塞满情书和礼物的壮观画面。 这现象在重点班,几乎没出现过。他们也亲眼看着,岑清许冷淡疏离地拒绝了不少示好者。 他们逐渐也司空见惯,渐渐摸清了岑清许就是个清心寡欲、自律克制的人,他眼中除了学习,再无其他。 可是现在—— 转念一想,对方是林以宜,好像又有些能理解。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 为什么短呢 因为我卡文了- - 第34章 、约会 开学第一周没什么琐事, 课没上多少,也没有大小随堂考,班级里的学习氛围还是比较轻松的。 时间很快过去。 周六这天下午,林以宜再一次来到岛屿巷。 距离上一次来这, 已经有二十天。春节过去, 巷子里的家家户户只有门口贴着的春联还透着喜庆的气息, 其余已恢复往日的萧凉。 天气很好,冬日里的太阳久违地冒出来。 温暖的光线穿过廊檐之间的缝隙,洒在布满青苔湿漉漉的地面上。 巷子青石板两边坐了一群老人, 正晒着太阳闲聊。 林以宜走过去时,老人们的眼神随之移动, 她刚走开,老人闲闲八卦的声音便毫不避讳地在她背后响起,压根没想控制音量, 尽数传到林以宜的耳朵里。 “这谁家的孙女啊?长得真标致。” “从来没看过啊, 看着眼生,不是我们这的人吧?” “咱们巷子里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好像就老吴家那个孙女吧……说起来, 老吴病那么久了,他儿子一次也没来看过吧,真是白眼狼,哎!” “他儿子气性大啊,就因为那么小的事情,就把老吴赶出家门。这说实在的,咱们做父母的,不管什么决定, 都是为孩子们考虑。你看我家儿子, 每个月给我寄补品, 我吃都吃不完……” “你儿子今年过年回来了吗?”有人拆台。 “他忙嘛!做生意的就年关忙!” …… 老人们聊天的声音渐远。 林以宜心中感觉到他们口中提起的“老吴”就是吴爷爷,但听得模糊,竖起耳朵偷听好一会儿,都没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 走进楼道时,她才后知后觉—— 不是,我干嘛要管别人家的事。 把这些抛之脑后,林以宜上了三楼,敲门没一会儿,岑清许过来,开门侧身让她进屋。 家里为了方便老人行动,没有脱鞋,不过地板每天都会拖,也干净。 林以宜径直进屋,把营养品和一些水果牛奶放在桌上,环视一圈四周:“你做完家教回来啦?” “嗯。”岑清许手上还拿着抹布。 他正在打扫卫生,客厅干干净净,物品也摆放整齐,看着整洁焕新。 和岑清许认识这么久,林以宜每一次见他,都是干净自律的模样,大概是有轻微的洁癖,不管是他的课桌,还是这间房子,都被他收拾得整洁利落。 “我先去看爷爷了。”尽管林以宜觉得已经很干净了,也没阻止他清扫,“您接着忙。” 吴爷爷卧床躺了两个多月,岑清许把他照顾得很好。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只能拄着拐杖,也不能走太久。 今天出太阳,岑清许把他放到阳台上晒太阳,身上盖着毯子,旁边放着台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 林以宜推开阳台的门,看了眼正闭着眼的吴爷爷,压着声音试探性地喊了声:“爷爷?” 吴爷爷半梦半醒间听到声儿,松垮的眼皮抖了抖,缓慢睁开便看见林以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而来的便是惊喜,苍老的声音响起:“以宜你来了啊。” 林以宜在轮椅旁蹲下身,手扶在轮椅扶手上,扬起脸,笑着问:“您刚是睡着了吗?” “呵呵,听着曲就不小心睡过去了。”吴爷爷脸上挂着慈祥的笑,侧身伸长手把收音机关掉。 “这太阳晒得好舒服是不。”林以宜笑意更浓,忽然听到阳台门打开的声音,她停住声音回头看过去,便看见岑清许拿着一个小木凳过来,弯下腰,轻轻放在她身后。 林以宜拉着凳子往前一挪,坐了上去:“谢谢。” 岑清许无声地点头,目光落到吴爷爷身上,低声问:“您渴了么,要喝水吗?” “不渴,”吴爷爷说完,视线不经意掠过林以宜,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你怎么不给以宜倒杯水?” 林以宜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都来了这么多次,就不用把我当客人了。” 岑清许“嗯”了声,他又折回,林以宜透过阳台玻璃门看见,他低身将桌上的杂物归置好,继续在整理,唇角微抿,神情认真专注。 好像特意过来……只是给她送凳子? “阿许这人啊,别的挺好,就是不爱讲话,从小话就不多。”吴爷爷注意到她在看着岑清许,笑呵呵地开口。 林以宜回过头,有一瞬的意外:“小时候话也这么少吗?” “是啊,那时候他五岁,第一次住这儿,不说话,也不哭,就站在那儿,”吴爷爷挪动着轮椅,转了个身,颤着手指,指向笨重老旧的橱柜那里,“安安静静地站了一晚上。” 林以宜有些哑然,她虽然知道岑清许和吴爷爷没有血缘关系,是寄人篱下,但对背后的事一概不知。 五岁…… 那么小的孩子,就被抛弃了? 她想到自己五岁的时候,上幼儿园中班,每天去幼儿园的时候都又哭又闹,舍不得妈妈。 “他爸爸妈妈呢?”林以宜嗓子有点儿干。 吴爷爷缓缓摇摇头,沉沉地叹了一声:“不要他了。” - 在这儿吃过晚饭,出来时已经七点了。 外面天色全黑,巷子路上乌漆嘛黑,这儿住的老人们大多舍不得点灯,窗户也没透出光。 岑清许手上拿着电筒,一束光打在前方,照亮地面。 林以宜慢慢走着,也没开口。 尽管还是二月份,但过完年,便从心底感觉天气没年前那么寒冷。 夜风吹拂着脸颊,柔中带着丝凉。 快走出巷子时,林以宜斟酌着出声,偏头看向岑清许:“你今天要去李姐那吗?” “不用。”岑清许说。李姐早上特意过来,笑着和他说,他们今天休息一晚,过节去。 “哦……”林以宜拖长了音,半晌又问,“那你能陪我走走吗?” 岑清许没有太久的考虑,沉默着点头。 到了市中心闹区,街上变得热闹,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出来逛的人。林以宜觉得好奇,望了好几眼:“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话落,一个小女生抱着一筐玫瑰花小跑到他们面前,扬起脸直勾勾地看向岑清许,用稚嫩的声音说:“哥哥,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吧。” 林以宜怔了怔,才发觉,出来的大多是情侣。 今天是几号来着? 她赶紧拿出手机看,两眼一黑——2月14号,情人节。 眼角余光瞥见岑清许的手放进外套口袋,要拿出钱来买花,她想也不想地,直接出声制止:“——不用了小妹妹。” 说罢,她拉着岑清许往前走,一边压着声音小声对他说:“我说今天咋这么多人呢,原来今天是情人节。” 岑清许没她这么大反应,“嗯”了声,“知道。” 他今天上午家教时,那个初三女生和他说的。 情人节。还一脸八卦、挤眉弄眼地问他,今晚有什么活动没。 “你怎么知道?”林以宜有些诧异,按照他的性子,会关注这些就是见了鬼,太阳打南边出来。 岑清许语气淡淡:“别人说的。” 又有女大学生创业抱着几束装扮精致的花过来推销:“帅哥,你女朋友长这么漂亮,给你女朋友买束花呗。” 林以宜“不用”还没说出口,岑清许侧眸低声问她:“你喜欢哪个?” “……” 林以宜啧了声:“我都不喜欢。” “不买后面还会有人来问。”岑清许语气没有情绪起伏,低下头对她说。一本正经,宛若在谈正事。 他看了眼花束,选了粉郁金香的一束,安静地付钱。 “好嘞!”女大学生眉开眼笑,由衷地感叹,“你们真般配!” 岑清许想把花给林以宜,伸出手的一瞬间又沉默,低着嗓音以商量的口吻:“你想拿着吗?如果不想,我拿——” 林以宜没等他说完,一把夺过花,抱在怀里,还瞪了他一眼:“哪有男生捧着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送花给你呢。” 岑清许有几秒的怔仲,须臾,似有若无地弯起嘴角。 “谢谢。”林以宜清了清嗓子,看着前方,却是在对他说,“破费了。” “不会。” 越往前走,越是热闹。 这边商场在搞情人节活动,一堆情侣涌上前,周边店铺都张贴着和情人节相关的海报,在做各类促销活动。 林以宜一路闻着郁金香的香气,见活动台旁已经围了好多人,歌声飘扬。她好奇,便拉了拉岑清许,“去看看。” 然而,刚走两步便停下脚步。 林以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退,冷着一张脸看向前方正走过来洋溢着幸福气息的一家三口。 他们夫妻俩推着个婴儿车,有说有笑的。在看到林以宜时,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林成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林以宜,他先反应过来,扯着嘴角干笑两声,“以宜,你怎么在这?” 林以宜一声不吭,仍然直直地盯着他们。 见她没说话,林成良的小老婆也笑呵呵地开口,打破僵局:“以宜好久不见,这是你的弟弟,还没正式介绍呢,他叫林天恩。” 林以宜视线往下落,在婴儿车里躺着的男婴身上停落几秒,勾起一边嘴角嗤笑一声:“弟弟?你搞错了吧。” “这个小杂种配做我弟弟?”她啧道。 她的话刚说完,林成良直接一巴掌呼了过来,下手力道极重带着疾风,岑清许不及思考,拉住林以宜的手腕,转身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那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后脖颈。 无名指上戒指锋利的边角,划破他薄薄的皮肤,拉出一道血痕。 第35章 、采访 林以宜清楚地听见, 巴掌带着风打过时重重的声响,以及……头顶上低闷哼声。 岑清许下巴抵在她肩上,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一股恶气涌上心头,胸口不停地起伏。她从岑清许怀里挣脱开, 却发现他的后脖颈上有一道划痕, 沁着细密的血珠, 在他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心脏猛地一紧,再看向林成良时,眼眸溢着满腔的恨意。她狠狠把手里的花砸向林成良的脸上, 伴随着愤怒到极致的声音:“你他妈凭什么动手!” 林成良躲闪不及,花束狠狠砸在他身上, 花瓣散开落了一地。 他小老婆脸色惨白,旁边婴儿车里的小孩被吓到,哇哇大哭。 这儿乱成一团, 周围有人望了过来。 林以宜的理智完全被愤怒所代替, 刚要冲过去便被身后的人揽住腰,无声地制止她的行为, 她无暇顾及,把手里的包也扔了过去—— 明明不是朝她这个方向砸,年轻女人却立马护住婴儿车,全身张开双臂俯在婴儿车前,仰着后背。 “不要脸!你们一家都不要脸!”林以宜骂着,眼圈却逐渐红了,眼前的人影变得雾蒙蒙,声音也不争气地哽咽。 旁边围着的人指指点点, 脸上似乎还带着点看热闹的笑。 岑清许不禁皱眉, 一言不发地把她揽进怀里, 将她的脸埋在他胸膛,阻挡他人的注视。 怀里的人无声地抽泣,纤瘦的身体轻轻地颤动。 他抿了抿唇,大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似是安抚般拍了拍。 他抬起眼皮,沉静地看向对面的夫妻。 中年男人似乎是丢不起这个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便略显狼狈地拉着老婆孩子匆匆离开,婴儿的啼哭声逐渐离远。 他敛下眉眼,手力道极轻地拍拍她的后背,自己都没意识到安慰的嗓音温柔至极:“他们走了。不哭了。” 没有回应。 怀里的女生肩膀不停地抖动。 半晌,从怀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反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哭。” “嗯。”岑清许依着她。 林以宜的脸还闷在他胸膛处,即使没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丑爆了。她吸了吸鼻子,下达命令:“你松开,然后转过身去。” 岑清许温声答应:“好。” 他放开林以宜,顺从地背过身,没看她一眼。 他刚转过身,林以宜便对上围观人群好奇的眼神,她脸一沉,尽管眼睛红通通,脸上也布着未干的泪痕,但她依然高傲地挺直背脊,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们,话语中夹杂着讥讽,冷声问:“你们看什么呢?” 刚见识了她的暴躁脾气,人群很识趣地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林以宜抿紧嘴唇,走过去拎起自己的包,把飞出来的钥匙扣、小镜子装回包里,又看见散落在地上的花束,已经不成样子,啧了声,觉得可惜。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擦净脸上的泪痕,转身看向岑清许,才注意到他脖颈上的血珠已经染红了一处衣领,她眉心皱起来,直直走来:“跟我走。” 林以宜找了家药店买了碘伏、棉签和创口贴,两人坐在便利店里,她把手机放桌上,拆开棉签包装,轻声说:“你低下头,我给你处理一下。” 岑清许低低应了声,敛声屏息,垂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脖颈。 林以宜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擦了擦他的伤口,精致明丽的小脸快皱成一团,一边问:“痛吗?” 岑清许说:“不痛。” “你说你也真是,为什么要替我拦着呢。”林以宜动作极其小心,眼睛几乎落在伤口处,“你这样,我都有点内疚。” “不用。”岑清许手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 “什么?”林以宜撕开创口贴,漫不经心问。 岑清许:“不用内疚。” 林以宜不由笑出声,这人讲话这么惜字如金,突然觉得也挺可爱。她直起身体,说:“弄好了。” 岑清许听见,转回身,对她说:“谢谢。” “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林以宜把桌上的棉签和创口贴纸扔进垃圾篓里,脸上神情坦荡无异,“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没。”岑清许看着她的眼。 林以宜抿了抿唇,茶色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水光明艳,她低下眼睑,想说什么又啧了啧,犹豫半晌才说:“其实我之前骗了你,我妈没去旅游,她去世了。” “刚才那个女人,是他的小老婆。我妈去世没半个月,他们就结婚怀孕了。”林以宜盯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刻意让口吻变得平静,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现在他们成了幸福的一家人,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林以宜原本心里堵着一大堆的话,却没想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就说完了,她自己都有些惊讶,末了扬起自嘲的笑:“这么一讲,好像也没多大点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他们男人三大幸事嘛。” 她下意识将岑清许排除在外。 岑清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光沉沉。看见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想安慰却不擅长,喉结轻滚,从嗓子里闷出一声:“你——” 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岑清许敛眉,望过去。 林以宜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接通:“喂,张夏生。什么事?” 这是岑清许第一次听到张夏生的名字。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视线掠到一边,看着玻璃外走动的人群。 “约会呢。”林以宜心不在焉地玩着指甲,丝毫没顾忌岑清许在场,当着他面光明正大地接电话,“和大帅哥啊。” “行啊,你想过来就来呗。”林以宜没什么耐心跟他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先这样,陪帅哥去了。” 她把通话挂断,手机盖被滑上,又被放在一边。 刚才的话题被打断,也没必要再接上。林以宜心中不明的情绪也消散了些,她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我有点累了,回去吗?” 岑清许沉默片刻,别开眼:“嗯。” 林以宜打车回去,岑清许在公交站台等了会,目光在对面亮着广告牌的手机店停留良久。 他要搭的公交车姗姗来迟,他却没上去,而是穿过人行道,走进那家手机店。 - 周末过去,又迎来新学期的第二周。 星期一这天中午,林以宜从自习室回来想要休息会儿,刚进教室,便看见两个女生在她座位旁,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坐在她椅子上,一个坐在她前桌。 两人眉欢眼笑,脸上带着少女的青涩和羞意,正围着岑清许,在聊些什么。 岑清许一如既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说话也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可尽管如此冷淡,两个女生却还是笑得很欢。 林以宜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神情立刻垮下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座位旁,走近才发现高马尾女生手里拿着一叠稿子。 她抿了抿唇,居高临下地说:“你坐我位置了。” 盛渔一听,抱歉地笑了笑,起身让开座位,又坐到岑清许前边座位上,转身对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接着说:“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我们广播站策划的这个节目还是吸引了很多听众的,他们都想听你的采访。” 林以宜听见,没多想直接插话问道:“什么节目?” 盛渔怔了怔,很快便恢复笑脸,语气温柔地说:“同学,是我们广播站新策划的节目,叫校园人物漫谈。前几天我们在贴吧搞了投票,大家都很想节目首期让岑同学参与。” “漫谈?”林以宜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谈些什么?” 坐她对面的女生开口解释:“其实主要还是聊聊天,不过为了避免听众觉得平淡无趣,除了学业问题,还会涉及到一些兴趣爱好和私人问题。” 林以宜“哦”了声,一边点点头。 她沉默了。 而被她这么一打岔,盛渔有点儿找不到刚才的话头,扯着嘴角讪笑一声,漂亮的脸蛋很快恢复从容淡然,又把目光投向岑清许,“其实就是个小采访,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大家这么热情,主要是开学典礼上,你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大家想多了解你,想小小地窥探一下学霸的世界。” 她说的得体又俏皮。 旁边广播站的女生也连声附和,“同学你如果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采访,问题我们都准备好了。” 林以宜单手撑着下巴,觉得挺好玩,用手肘碰了碰岑清许的手臂,对上他的视线,扬起下巴示意道:“答应吧,挺好玩的感觉。” 岑清许一顿,轻轻点头:“嗯。” 盛渔有片刻的错愕,刚才她们费了那么久的嘴皮子,岑清许的反应都过于冷淡,这女生轻飘飘一句话……就同意了? 林以宜懒洋洋掀起眼帘,问:“我可以在旁边听吗?” 盛渔被声音扯回心神,对上林以宜的脸,温和笑了笑:“当然可以。” 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看了眼上面列举的问题,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么就开始了啊。岑清许同学,请问你是如何平衡学习和生活的?” 旁边女生提笔记录他的回答。 林以宜饶有兴致地在旁边听着,可一连几个问题,都是围绕着学习显得无聊规矩,她皱了皱眉,耐心没剩多少:“不是说还有私人问题吗?” “你怎么不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林以宜撑着下巴,散漫问出口。 第36章 、例假 隔天中午, 广播站“校园人物漫谈”准时上线。 林以宜和隔壁班的女生在食堂吃了饭回来,刚绕到教学楼附近,就听见广播里熟悉的名字,她觉得好奇, 就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耐心倾听。 播报稿子的女生声音很好听, 温柔中带着甜美,是盛渔的声音。旁边和她搭档的倒不是昨天那个记录的女生。 “对于学习如何保持专注力,岑清许同学是这样说的——思考, 执行。” 旁边搭档干笑两声,打圆场道:“学霸果然和传闻一样高冷啊, 这篇采访稿子通篇回答都比较精简。” 隔壁女生听了一会儿,表情有些惊讶:“你们班长居然答应了?我看学校贴吧那个帖子,下面都一堆唱衰的, 都说岑清许不会搭理这种事。” 林以宜边听, 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哦,我叫他参与的。” 隔壁女生:“……” 她掩唇偷笑, 肩膀碰了碰林以宜,轻声八卦:“你们不会真有一腿吧?” 恰巧这时,盛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接下来终于到大家感兴趣的话题了,岑清许同学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她故意拖长了音,卖关子。 隔壁女生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也好奇地聆听。 “哎,盛渔你就别吊大家胃口了,”她的搭档和她一唱一和, 配合着, “快告诉大家。” 广播里传出盛渔清嗓子的声音, 下一秒她刻意压着声、故弄玄虚的话语从广播里清晰地传入耳边,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说:“学,习,好,的。” “……” 林以宜听到周围在听广播的女生一阵唏嘘声。 连隔壁班的女生都忍不住吐槽:“这话说的,是不是大家想追他谈个恋爱,还要努努力把成绩提一提。” 盛渔的搭档没忍住笑出声,笑了两下又开始圆场:“所以大家还是要好好学习啊,毕竟学霸的对象,怎么可能会是笨蛋呢。” 漫谈节目结束,校园广播传出悠扬的歌声。 林以宜进教室的时候,嘴角仍残留着一丝浅笑。她坐在座位上,侧过身体面对着岑清许,饶有兴致地问:“你猜我刚才在干嘛。” 岑清许在做上午老师布置的练习,闻声眼也不抬,语调寡淡:“吃饭?” 林以宜也没和他计较,反而被他逗笑了,“我刚才在听广播。” 岑清许始终没递过一个眼神,淡淡点头,无声地表示听到了。 “你的采访。”林以宜捅捅他的手臂,不厌其烦地干扰他,挑起一边眉毛,“你在教室没听见吗?” 笔尖险些一划,岑清许停住笔,细长的笔拿在手里。他偏过头,一双眸子清冷如夜色,“你喜欢听广播?” 话锋陡然一转,林以宜怔了几秒,指了指自己:“我?还行。” 岑清许沉吟片刻,又点头,拿起笔继续写完练习。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林以宜在运动场上动了半天,突然觉得身体有点儿不太对劲,她匆匆和体育老师请了假,回教学楼去厕所看看。 篮球场上男生在打篮球,热血激情,青春洋溢,旁边围着女生在喊加油。 岑清许安静坐在花坛上,长腿微曲,手上拿着瓶矿泉水。 他看着林以宜跑进教学楼,步履匆忙。 沉默半晌,他起身,要往教学楼走。却被小跑过来的盛渔喊住。 盛渔刚从宿舍过来,远远就看见岑清许,原本是想走过去和他聊,但见他站起身,便急忙小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着粗气:“岑同学。” 岑清许垂眸,无声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我是广播站的盛渔,还记得我吗。”盛渔笑眼晏晏,落落大方地站在他面前,“你听了今天的广播嘛?” 岑清许没回答,开口时嗓音没什么温度:“有事?” 盛渔愣了愣,忽视他过于冷淡的面容,又弯起嘴角挂上笑容,接着说:“这期反响挺不错的,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广播站呀?” 岑清许没有思索,淡声拒绝:“抱歉。” 他转身要走,盛渔眼疾手快地拦住他的步伐,脸上仍然挂着永不言败的笑容,“别拒绝得这么快啊,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广播站还是有点人气的,大家中午吃完饭都会听会儿广播……” 岑清许偏眸,看了过来。 看见他终于舍得给个眼神,盛渔暗暗觉得有戏,于是便接着劝说:“而且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每周只需值班一天——” 岑清许垂眼沉吟几秒,径直打断她的话:“好。” 他答应得太干脆,态度转变又快,盛渔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他的反应,又呆了几秒才欣喜地点头:“那就说好了!你明天中午来广播站填下信息,我联系站长给你安排值班表。” “嗯。” 岑清许应声,偏眸看了她一眼,“还有事?” 尽管他的表现不冷不淡,但盛渔的声音都是飘起来的:“没有,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岑清许点头,往教学楼走去。 刚到楼层,就迎面碰上从厕所出来的林以宜,她脸色不太好,手按着肚子,好像很不舒服。 看见岑清许,林以宜像见到救兵一样,几步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进教室,看着他以商量的口吻:“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岑清许对上她的眼,视线往下滑,低低“嗯”了声。 林以宜没有丝毫的害羞,从书包里翻出钱包递到他手上:“帮我去小超市买包卫生巾,我忘记带了。” 岑清许一怔。 “随便什么牌子。”林以宜又按了按肚子,又不敢坐下来,不由催促道,“快点,我在教室等你。” 岑清许被她的声音唤回神,他低眼看了看手上的钱包,又看向唇色惨白的林以宜,耳廓隐隐发烫,一言不发地点头。 明德中学财大气粗,学校里的小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岑清许走到生活用品区,在一栏栏花花绿绿的卫生巾旁沉默了。 半晌。 他伸手,从货架上拿起一包粉蓝色的卫生巾,目光专注地看包装上的说明。 极薄,透气。 太薄了是不是不好? 岑清许眉心不自觉蹙起。他把它放回去,又拿起一包放在眼前仔细看。 正在整理货架商品的阿姨不禁频频侧目,她有些看不下去就走过来,笑呵呵说:“同学,帮女生买呢?” 岑清许的视线从上面移开,对阿姨点头。 “你们男生不懂这个,”阿姨赶紧推销,拿起一包价格实惠的卫生巾,“拿这包,这个卖得最好了。” 岑清许接过,像是解题一般,认真阅读上面的说明文字。 超市阿姨就没见过这么认真的人,叹了一声,在旁边念叨着:“这个好哦,便宜也好用!我们学校的女生都用这个,放心没错的啊。” 岑清许沉默着,对比之下,他拿过刚才拿的那包,把阿姨推销的放了回去,对阿姨说:“谢谢。” 他过去结账,走去教学楼时步伐刻意加快。 林以宜站在桌子旁,腰部重力倚着桌沿,抱着胳膊,身体微微佝偻着。听到动静,她抬起眼,脸色白得吓人。 岑清许把手里的卫生巾递给她,她接过赶紧去厕所,好半天也不见出来。 下课铃声欢快地响起,班上同学都有说有笑地涌进教室,拿书包回家的回家,结伴去吃饭的吃饭。 岑清许拿起林以宜的保温杯,拧开杯盖,看见里面没什么水,便起身给他装了热水,拧紧盖子放在她桌边。 有同学从后门出去,经过时问了句:“班长不回去啊?” 岑清许调整下表情,低声说:“等会。” “那我先走了啊。” “嗯。” 到了放学时间,教室很快就空了,只有岑清许还在里面。 林以宜从厕所出来,看见岑清许还留在教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撑着腰走到座位前,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还在?” “等你。”岑清许抬起眼。 林以宜把卫生巾放进书包里,又把要写的作业放了进去,一边倒吸着气,脸上没有血色:“我没多大事,回去睡一觉应该就会好。” 岑清许拿起书包,说:“我送你。” 外面无风,但二月份的天还比较冷。 岑清许把外套披在林以宜身上,他只穿了件连帽卫衣,肌肤在黑色衣料下更衬白皙。 林以宜没什么力气地环住他的腰,出了校门,侧脸也贴在他温厚的后背上,半阖着眼一路上都没吭声。 岑清许记得她家的方向和路线。 把她送到家,放在沙发上,见她顺势蜷缩在上面,一顿,低声问:“你需要吃止疼药吗?” 林以宜费力地摇摇头,“都过期了……” 岑清许抿了抿唇,支起身体:“我去趟药店。” 所幸这片小区位于市中心,周边商业配套齐全,他找到一家药店,问店员要了治经痛的止疼药。 店员阿姨把布洛芬放在柜台上,一边热心肠地说:“这是药三分毒啊,还是叫你女朋友少吃点止疼药。经痛主要还是因为体寒,平时应该要多调理下身体,吃点固元膏啊,多喝热水啊,这些都是有帮助的。” “嗯?”岑清许沉沉掀起眼帘。 第37章 、广播 林以宜有痛经的毛病。 她向来不懂照顾自己, 来例假也不会忌口,尤其是夏天,每天都要吃冰淇淋。久而久之,从一开始来例假没有任何不适感, 逐渐演变成月经期经常生不如死。 打电话跟王老师请了假, 她在家休息了一天。 熬过了头两天, 身体的疼痛感就会减缓,也没那么难受,她回到学校, 一上午都没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 中午,隔壁班的女生来教室找她一起去吃饭, 看她还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样,关切问道:“咋了,来姨妈啦?” “嗯。”林以宜没什么精气神, 只抬起眼皮看了她一下, “这两天都没睡好。” “那你呆着休息吧,要我给你带饭不?”隔壁女生问, “想吃什么?” 林以宜没什么胃口,“带碗粥就行。” “行。” 教室里除了她,空无一人,都去吃饭了。 岑清许一下课也走了。此时此刻,教室里只有上方喇叭放出的广播音乐声陪伴着她。 林以宜右脸颊枕着胳膊,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翻岑清许的笔记,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便合起来放回他桌上。 她闭了闭眼, 想眯一会儿。忽然, 广播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伴随着一声轻浅的呼吸声,干净清冽的少年声从扬声器处传出: “我是岑清许。” 林以宜倏地睁开眼,眼底闪过吃惊。 她坐直了身体,抬眼看向教室上的喇叭。 然而接下来却又传出盛渔的声音,和前天林以宜听到的广播相比,她的声音更温柔,漾着柔柔的笑意,似乎可以掐出水,“各位听众,在我们广播站的盛情邀约下,岑清许同学成为我们广播站一员,负责每周四的投稿信件诵读。” 林以宜站了起来,手微微握拳抵在桌上。 搞什么。 不是采访而已么,怎么突然跑广播站去了。 还嫌自己不够忙的? 林以宜太阳穴突突地响,脸色实在不虞。要不是她身体不适,她就直奔广播站抓人了。 扬声器安静了会儿,似乎两人在交涉,没多久,岑清许的声音再度响起,“接下来要读的信件是写给小月的——” 他的声线干净,冷淡,毫无感情而言。 偏偏大家都听着迷了,林以宜看见后门匆匆跑过几个同学,伴随着吆喝声:“快听广播!有惊喜!” “……” 真是。林以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沉沉呼吸一下,又坐了下来,板着张脸听广播,一点睡意也没了。 隔壁班女生帮她打包好一份粥回来,一只脚刚踏进教室就兴冲冲地说:“你们班岑清许居然去广播站了啊。” “知道。”林以宜的语气察觉不出喜怒,“正在听呢。” 女生把粥放她桌上,又坐在岑清许座位上,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感叹道:“我刚走过来看见每间教室里几乎都有人在听广播,估计下周广播站的投稿就会多起来了。” 林以宜没胃口吃,侧头和女生对视,半晌冷笑一声:“你也想投稿?” “那必须的啊。”女生大方承认,“谁不想让岑清许读自己写的信。” “……” 林以宜抿了抿唇,把已然到了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岑清许是在一点广播结束才回的教室。 已经到了午睡时间,班上有一些走读生正趴在桌上睡午觉。 教室里分外安静。 林以宜从厕所回来,一眼就看见岑清许坐在桌前,她敛下眉眼,面无表情地过去,对他说:“让开。” 她的声音很冷,从语气里就能听出她心情不怎么好。 她从早上来学校,一直都情绪不佳,话也说得少,总是趴在桌上捂着小腹。岑清许没有多想,椅子往前倾,腾出地儿让她进座。 哪料,直到放学,林以宜都没和他说一个字,拎着书包直接出教室。 岑清许没动,清俊的眉毛不自觉蹙起。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并未找到一丝异常,也找不出她生气的缘由。 岑清许安静坐了许久,喉咙有些发干。 直到天色晚霞光透过窗户染黄了教室内的桌椅,他才有了动静,把作业装进书包里,沉默着走出教室。 吴爷爷已经能拄着拐杖行动了,他不用放学后特意再回家一趟,骑着车从学校去夜市。 一直到十点半结束,他披着凉而透的夜色骑车回家。 老人家熬不了夜,都睡得早,吴爷爷早早就睡下。他只点亮客厅的一盏台灯,刻意放轻动作,走去厨房。 阿胶已经静置浸泡了一天,修长的手指端起容器,放在眼前观察片刻,闻到浓厚的黄酒香气,确定没问题才拿去准备熬制。 厨房面积小,天花板低矮,他个子高,站在那儿不得不低着身体,眼睫也往下,神情专注而认真。 固元膏制作起来简单,却耗时间。 夜色渐深,整个岛屿巷子只有厨房的窗户透出光。 少年极有耐心,目光沉静如水,一边边控制着力道搅拌,轮廓隐在半明半暗中,没有一丝怨言。 凌晨两点,岑清许沉了沉呼吸,撑着流理台直起身体,将做好的固元膏放入冰箱冷却定型。 第二天,他很早起床,将一整块固元膏切成一片片,一片又一片的密封好,放进盒子里,带去学校。 林以宜踩着早读课铃声进教室,她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懒洋洋地伸手从桌洞里拿书出来读,手指却碰到盒子一角。 她一顿,抽出盒子,看到黑色像糕点的物什,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 岑清许:“固元膏。” 林以宜偏眸,一眼就注意到他眼下明显的青黑,精神也不济,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白得有些病态,她下意识转了话题:“你怎么了?” 岑清许嗓音淡:“没睡好。” 林以宜一听他的话,立马就想起他加入广播站的事,昨天憋着的火气差点又要冒出:“又熬夜了是吧?你说你平时就那么多事,为什么还有工夫去什么广播站,时间海绵里的水都快被你挤完了吧。” 岑清许有些意外。 他眼眸一压,长睫遮住瞳仁里的不明情绪,意味不明地问:“你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 林以宜深吸一口气,矢口否认:“我没生气。” 防止他再问些有的没的,林以宜视线重新落在盒子上,硬邦邦地转移话题:“这是干什么用的?” “补血养气。”岑清许顺着她的话。 林以宜:“……哦。” 岑清许想起药店阿姨的叮嘱,低声说:“这几天不能吃,等结束。” “……” 林以宜耳朵有点儿红:“哦。” 岑清许点头,目光移到书页上。 下一秒,他听到旁边女生隐隐有些别扭的声音:“谢谢。” “不用。”他说。 林以宜把盒子放回桌洞里,耳朵几欲快烧起来。 身体上的反应完全控制不了,她暗自唾弃自己,明明可以光明磊落地叫岑清许帮忙买卫生巾,对月经习以为常没有丝毫的羞耻,但不知道为何,从岑清许口中听到这类话,就觉得……别扭,不自在。 - 周一又是下雨,升旗仪式取消。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寒风刺骨。二月份的天,一下雨,温度就直降。 教室前后的门都紧紧关着,只是课间休息的时候,苦了坐在前后的同学,每一个人进来都要扯着嗓子喊一声,叫他们随手带上门。 林以宜去装了热水,教室前门被人推开,露出一张清秀而熟悉的脸:“同学,帮我喊下岑清许。” 林以宜拿着保温杯,循声望去。是盛渔。 坐在前排的同学扭头喊了声:“岑清许,有人找你。” 林以宜看见岑清许抬眸,看见来人后起身走出教室,前门被带上,阻挡了一切外面视野。 林以宜莫名由地啧了声,拿着杯子回座位上。 她坐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前门再打开,便有些沉不住气,佯装去上厕所。 刚出教室,就看见盛渔站在走廊上,巧笑倩兮地和岑清许轻柔说话,她眼皮上亮亮的,画了个淡妆。 林以宜目不斜视,慢悠悠地经过他们,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稿件、筛选、期待之类的字眼。 应该又是广播站的事。 她也从隔壁班女生口中得知,周四的广播反响超好,不管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往广播站投稿的人数比往常多了两倍。 林以宜莫名有些不爽。 她去厕所就洗了个手,回来远远看见他们还在谈些什么,她啧了一声,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垂着眼懒洋洋道:“让一下。” 盛渔看了看她身后还有很大的空间:“……” 岑清许脚步往后退了两步,侧身让林以宜过去。 林以宜推开门走进教室,反手“砰”地一下合上门,前门因为重力弹了一下,门没有关紧。 前排的女生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了一跳,拍着胸膛呼出一口气,回头看看林以宜,小声和同桌吐槽:“吃枪-药了吧她,吓死我了。” 下一刻,修长有力的手从外面扶住门框,像是在给她收拾烂摊子,不疾不徐地将门合上。 第38章 、醋劲 走廊上。 雨声淅沥, 寒风卷起雨水,栏杆已经全湿。 盛渔看着眼前冷淡疏离的少年,眼底的失落情绪毫不掩饰,脸上强撑着笑容, 笑得温柔又无辜:“怎么才去了一次就想要退出广播站?” 她过来本想和岑清许说下上次广播的反响, 没想到还没高兴多久, 岑清许就突然提出退出广播站。 岑清许语气平淡:“不想去了,抱歉。” “那我不好和站长交差呀……”盛渔始终温温柔柔的,“而且无缘故退站, 大家应该都会失望的。” 她放低姿态,和他商量着:“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一个月后再退,行吗?” 一墙之隔的教室格外安静,被他合上的门再没打开过, 他收回视线, 沉默着点了下头。 盛渔如释重负,舒心一笑:“谢谢。” 岑清许走进教室, 林以宜正拿着保温杯,小口喝着水。见他过来,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就不冷不淡地偏开脸。 眼角余光瞥见他坐下,她没说话,故作轻描淡写将杯盖旋紧,刚要放在一旁,就听见岑清许干净清润的声音响起: “我和盛渔提了要退出广播站。” 林以宜心底漾起一些意外, 眉毛无意识挑起又被她轻轻压了下来, 佯装不在意, 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音:“哦。” “她让我一个月后再退。”岑清许说。 林以宜一听立马淡定不了,猛地看过来,“为什么?” 岑清许言简意赅:“不好交代。” 林以宜没搭腔,却无意识皱起眉毛。 诚然,岑清许只去一次就退出,站在盛渔的角度,她确实没办法和其他人交代。她抿了抿唇,轻问:“你答应了?” 岑清许:“嗯。” “好吧。”林以宜说,“反正一个月就去四次,你这段时间就辛苦一点。” “嗯。” 林以宜从书堆里翻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拿着书的一瞬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 岑清许无声看过来。 林以宜对他笑,眉眼漂亮恣意:“固元膏很好吃。” 岑清许定了定心神,唇角扯起弧度慢慢加深,主动的,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露出一个稍显僵硬不自然、却发自内心的笑。 - 周三这天,岑清许再次还款一千五。 “还差五百。”林以宜看了眼桌上的小日历,挑起眉毛,意味不明地说,“马上就到期限了,要不你干脆别还了,逾期算了。” 岑清许没搭腔,转回头。 林以宜盯了他半晌,莫名觉得好笑,自顾自地弯了弯唇。 下午放学,林以宜原本是想和岑清许一起去岛屿巷,但刚出学校就接到张夏生的电话,刚接通便传来懒洋洋含着笑意的声音:“猜猜我在哪。” 林以宜坐在车后座,懒得搭理他:“地球。” “……”张夏生低低笑出声,末了止住笑,慢条斯理地说,“傻子,回头。” 林以宜皱了皱眉,心中腾起一个不好的想法,她扭头看向身后。 不远处,张夏生一身夹克长裤,脸上漾着灿烂的笑容,在注意到她的目光,举起手机在半空中晃了晃。 “……” 林以宜额角隐隐作疼,她轻扯了下岑清许的衣料,“停下车。” 岑清许不明所以地停下,一只长腿支在地面上。他回头,却看见林以宜下车径直往前方走,她面前的男生也不疾不徐地往这儿走来。 岑清许眼眸一压,安静地看着他们。 张夏生双手插在外套兜里,一副散漫慵懒的模样,慢悠悠在她面前站定:“好久不见啊。” 林以宜皱着眉:“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 “我和你说了啊。”张夏生无辜地耷拉着眉眼,“难道你忘记了?” “……” 林以宜懒得和他掰扯,啧了声问:“你来A市干什么?” “玩。” “……”林以宜有点儿无语,都高三了,再过两三个月就要高考,还想着玩。她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折回,对岑清许说:“今天我就不去看爷爷了,改天吧,你先回去。” 岑清许沉默。良久,他闷闷地挤出一个字音:“好。” 林以宜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刚说完就转身,凶巴巴地对张夏生说:“你给我过来。” 张夏生轻笑一声,懒洋洋走来,手依然插在兜里,“咋了?” “岑清许。”林以宜右手向上指了指岑清许,又转向他,给他介绍张夏生的名字,“张夏生。” 张夏生看向面前穿着校服的少年,微抬起下巴,眼还带着笑意,示意性地点了下头,就当打了招呼。 岑清许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眼眸却黑沉得吓人,他语气平淡,喜怒不形于色,“我先走了。” 林以宜“哦”了声,见岑清许骑车离开,她走去马路旁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去嘉里。” 张夏生打开后座车门,坐她旁边,瞅着她一脸笑吟吟。 “你什么时候到的?”林以宜丝毫不理睬他含情的眼眸,生硬地问。 “刚到。”张夏生懒散笑,“去酒店放下行李就来找你了。” 林以宜没什么表情应了声,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张夏生脸上的笑一怔,很快唇角的弧度加深,拖腔带调地问:“我刚来你就要赶我回去啊?” 林以宜才不会配合他,在他的目光下点头承认,语调没什么温度,“这儿没什么好玩的,你还不如趁早回去,争取考个三本。” 张夏生没忍住笑出声,丝毫没有生气:“这么瞧不起我?我虽然成绩不怎样,但本科线还是稳的。” 林以宜双手抱胸,嗤笑了声。 “反正我也请了长假,那不然这样,”张夏生直勾勾地看着她,看似和她在讨论,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学习好,你辅导我。” 林以宜差点要翻白眼:“你要不要脸,要我一个高二的教你高三的?” “嗯。”张夏生脸上没有丝毫的廉耻,反而厚着脸皮,依然面带笑容,“怎么样,考虑一下?” 林以宜一个白眼翻过来,毫不留情地拒绝:“没空。” 来到嘉里,林以宜作为东道主,请张夏生吃饭。 张夏生是海城人,口味也比较清淡。两人吃完饭,林以宜带他在附近逛了会儿,她没什么精神,一路上都爱答不理的。 还是张夏生打破了沉默,话题突然扯到岑清许身上,“下午那个男生……你班上同学?” “嗯。”林以宜揉了揉酸涩的眼。 “长得不赖嘛。”张夏生说。 林以宜瞥了他一眼,“你看上了?” “……” 张夏生“扑哧”笑出声,话语直白地说:“你明知道我看上谁了。” 林以宜瞥了他一眼,没再搭腔。 她往前走,忽然之间,霍然意识到岑清许的感受。 她这么直白露-骨地调戏岑清许,也难怪他不回应。 因为,是真的油! 林以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突然也能理解岑清许了。 隔天,林以宜迟到了。 她昨天回来得晚,写完作业已经凌晨,再磨蹭了会儿,很晚才睡着,早上没有意外地爬不起来。 她在第一节 课才来到学校,语文老师早就对她见惯不怪,什么也没说,就让她进教室。 林以宜坐上座位,看了眼黑板,从书包里拿出语文练习册,不清楚老师讲到哪里,她轻声问岑清许:“讲到哪页了?” 岑清许目光落在前方,没有一丝偏移。 林以宜以为他没听见,用手肘碰了碰他,依然压着声音说;“问你话呢,老师讲到第几页了?” 岑清许偏眸,一言不发地把摊开的练习册往她那边移动一寸,林以宜看到页数,翻到讲的那一页。 一上午,岑清许都沉默不语,林以宜和他说话,他也只是一两个字回复,比以往更加疏远淡漠。 林以宜觉得莫名其妙,见他神情寡淡,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 中午,他去广播站值班。 林以宜去食堂打包了饭菜回教室。一阵音乐声过后,终于传来岑清许的声音。 他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加冷淡,没有温度可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是个人,从他的声音里也能窥得一二。 他今天心情估计不太好。 林以宜小口吃着饭,听他用几乎可以称得上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地读投稿的信件。 或许是心思不在这儿,他读到最后,才注意到信件的内容,话语蓦然停了下来: “……我喜欢你,岑。” 广播戛然而止,陷入沉默。 林以宜抬起眼,一头雾水地看向扬声器,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后,传来盛渔解围救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好意思,信件审批出现了纰漏。下面给大家带来的是署名为莹莹写的信。” 接下来便是盛渔来读稿件。 林以宜耸了耸肩,顿时没什么兴趣,埋头吃了几口饭,还是觉得没多少食欲,她灌了好几口水,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岑清许再度开口。 “这封是写给高二一班林以宜的。” 他语气无波无澜。 林以宜委实愣住了,眼神闪过一丝错愕。 这时,隔壁班女生急匆匆跑进来,笑嘻嘻地说:“快听!我写给你的情诗!” “……” 林以宜听着岑清许毫无感情地念着信稿,脸瞬间就黑了:“你干嘛要写给我,我不搞拉拉。” “我不知道给谁写信嘛,又想投稿,听岑清许念我的稿子。”隔壁班女生一脸无辜,“想来想去,就干脆写给你好了” 林以宜:“……” 真是服了。 “你又把静的雾辉笼遍了林涧,我灵魂也再一回融解个完全——”岑清许目光落在稿件上,清俊的眉心不自觉蹙紧。 他眉眼冷了几分,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最后几个字:“你心吾乡,念你万遍。” 作者有话说: ——情诗摘自歌德的《对月吟》 第39章 、冷战 林以宜把冷掉的饭菜扔进垃圾桶。 教室里已经陆续来了很多人。 门窗关闭着, 窗帘也拉了起来,有人趴在课桌上睡午觉。 林以宜觉得气闷,她摆弄了会儿手机,还是无趣, 便把手机扔进桌洞里, 拉开椅子起身出教室。 刚从教室里出来, 一抬眼便远远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 一点钟,刚下播。 两人并肩从广播站回来。 林以宜定了几秒,毫不犹豫地转身, 从另一边楼梯下去。 盛渔兀自说着她高一刚加入广播站闹出的糗事,脸上洋溢着柔和而温软的笑容, 忽然她余光一扫,注意到前方走去楼梯处的纤细背影,话语一顿:“那是你们班上的……林以宜吗?” 岑清许抬眸, 远远地望去。 林以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那儿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盛渔也是高二的, 不过她是播音艺术生,在艺体班读。 艺体班消息灵通,开学没多久,她就从同学口中得知,高二来了个转学生,长得特漂亮,那睥睨一切、盛气凌人的气质加上漂亮的脸蛋别提多带感了,可惜去了一班, 看着骄纵顽劣, 成绩居然还蛮好。 再次听到“林以宜”这个名字, 是不知谁传出来的,说年级里有个女生怀孕了,讲得绘声绘色,仿佛真的亲眼看见了。捕风捉影、含含糊糊地传了两天,就有人直接道出林以宜的名字。 这件事闹得轰轰烈烈,结束得也很“壮观”。但盛渔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直到上周才看到林以宜的真面目。 确实很漂亮。 和传闻一样,嚣张恣意,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好像没有心一样。 “我听说……”盛渔悄悄看了少年一眼,嗫喏着,“你们班的林以宜好像很有个性。” 岑清许闻声侧眸,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犹如实质般无声地打在她脸上,盛渔心底那些小心思一瞬间消失殆尽,忙不迭找补:“只是听别人说,我也不清楚,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谁说的?”岑清许语气很淡,让人摸不清情绪。 盛渔扯着嘴角讪笑一声,“不清楚,只是我们年级里有这个说法,她在高二很出名。听说蛮多人追她的,今天不就有个人给她写情诗,写得还挺文艺。” 岑清许没搭腔,目光看向前方,侧脸下颌线条紧绷,利落分明。 “真厉害,”盛渔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羡慕,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成绩还那么好,还是理科。而我,文化课怎么都跟不上,愁死我了。” 她话里藏着一丝暗戳戳的期待。 说完后,她黑睫闪动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去看岑清许。 却见他一言不发地走进一班教室。 盛渔一愣,面上愕然过后的失落显而易见。 林以宜在校外逛了好一会儿,买了不少文具小玩意儿,才踩着下午第一节 课的预备铃声回教室。 她手上拎着纸袋,走到桌旁看了眼岑清许后桌的人,啧道;“往后退点,那么挤做什么。” 后座男生心里憋屈得不行,本来孟梦坐他前面,他不用费劲儿看黑板。但是岑清许是和孟梦换的座位,他个子高,一过来直接挡住他半个头,每次上课都得探出脑袋去看课件板书。 本就委屈巴巴,莫名其妙又被林以宜指责,后座男生敢怒不敢言,双手扒着桌子猛地往后退。 林以宜走进去,坐下座位把纸袋里的文具拿出来,随手拿了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本,转身给后座男生,扬起下巴漫不经心道:“送你了。” 没看男生惊诧的神情,林以宜自顾自转回身,把文具整理了下,再把纸袋放进桌洞里。从始至终,眼神都没往岑清许这儿瞥一眼。 她不和他说话,岑清许又是沉默寡言的人,也不会主动开口。 时间稍微一长,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很僵硬奇怪。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烦闷、燥热在心头萦绕不散,就像是外面阴沉沉的天色,闷得慌。林以宜抓了抓隐隐发痒的脸颊,拎起书包就走。 张夏生又在校门口等她。 林以宜心里烦躁得不行,开口也咄咄逼人,迁怒道:“你是我爸吗?整天在这等我。” 少女脸色不善,气压极低,明显心情非常不好。张夏生一怔,旋即笑出声,双手插在兜里:“咋了这是,谁惹你了?” “不关你事。”林以宜径直往前走,水润的唇抿得很紧。 张夏生几步跟上去,仍然好脾气地笑着,“走,哥带你喝酒去。” 林以宜软硬不吃,硬邦邦拒绝:“不去。” 张夏生也没恼,笑吟吟问:“那你想去哪?” 林以宜抿着唇没说话。 她没坐车,闷头走在马路上,旁边车辆疾驰,行道树旁的路灯接连亮起,一团光在墨蓝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模糊不清。 张夏生慢悠悠陪着她压马路,一路上也没吭声,怕叨扰了她,只默默地等她自己消气。 不知怎么走的路线,林以宜闷闷走了好一会儿,听到喧闹的声儿,抬起眼才蓦然发现来到了夜市。 夜市一如既往的热闹,人声鼎沸,小摊摆在街道两边,夜色下食物腾起的缕缕细长白气诱人浓郁。 周边的店铺大多是餐饮类的,也有不少服饰类商铺。 店内人流量都比较大。 林以宜脚步停了下来,听见商铺喇叭传来的吆喝声,神色在黑夜里显得晦涩不明。 张夏生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走到她身边,温声笑着:“饿了?” 林以宜没吭声,也没看张夏生一眼。她动了动唇,视线落在前方不知名的一处,抬脚信步往前走。 张夏生在后面看了她半晌,末了没忍住,低头一笑。 他跟了上来,站在她身侧。 路过李姐大排档的时候,林以宜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往那边看过去。 店内灯火通明,时间还早,只有一两桌顾客。 墙上的电视依然在播放着狗血剧,音量很大,隔着一条街都能隐约听到声儿。 桌椅的尽头,岑清许低着头,安静又专注地看书。 头顶白炽灯散发的光芒,将他的脸照得更加清俊分明。 林以宜蓦地收回视线,冷嗤一声。 他倒像个没事人。 “我回家了。”林以宜终于开口。 张夏生没反应过来:“不吃饭啊?” “不了。” “那么早回家做什么?”张夏生有点儿惋惜。 “回家写作业。”林以宜面无表情。 之后,接连几天,林以宜和岑清许都没说一句话,心里像憋着一股闷气,好不容易气消了些,看见盛渔又跑来找他,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那股子气又噌噌地往上涨。 简直是,不受控制。 班会课上,林以宜心思完全不在教室里,单手撑着脸,半阖着眼,胡思乱想了好半天。 王老师在讲下周春游的事,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说:“到时候除了我,还会安排一个带教老师,一同负责这次春游出行。” 台下学生响起一片欢呼。 林以宜被班上欢呼声拉回思绪,看了眼四周,见大家都挺高兴的模样,她皱了皱眉,拍了下前桌的肩膀,疑惑问道:“都在高兴什么?” 前桌女生回头刚要回答,岑清许不冷不淡地开口:“春游。” 林以宜神色一顿,眼角余光瞥了过去。 女生笑了笑,说:“是啊,老师在说下周春游的事呢。” 林以宜点点头,表示了解:“哦。” 她敛下眼,拿起笔,又觉得不自在,放下笔往讲台上望去,打起精神去听老师的话。 王老师说了些春游的注意事项,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叫她出去和她说事。 她一走,教室里顿时热火朝天地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春游该带些什么。 林以宜听见前桌女生兴致勃勃地和她的同桌说:“我们去东篱花海啊,要不要多带点吃的去野餐。” “可以啊!我叫我妈多做些曲奇小蛋糕,到时候带来一起吃。”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余光掠过好几眼旁边的人,迟疑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打破僵局,清了清嗓子,目光慢悠悠地投到他脸上,“喂。” 岑清许闻声,转眸安静地看过来。 林以宜有一瞬的呆滞。从氛围变得生硬僵化,她都没正眼看过岑清许。时隔多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她心脏猛地狂跳了下。 少年清隽疏离,眉目漆黑。 如青松,挺拔沉静。 林以宜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盯着他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自然地别开眼,讷讷问道:“你有什么安排?” 岑清许垂下眼:“没。” “哦。”林以宜声线绷紧。 好像……更奇怪了。 烦躁又涌上心头,林以宜烦得不行。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蛮淡定洒脱的人,有什么不快当场就会发泄出来,坚决不会给自己后悔、懊恼的时候。 她哪里有过这样被负面小情绪缠身的时候,都无法给这鬼情绪命名,就是烦,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浮躁。 更别提这种情绪找不到发泄口,全然堵成一团。 让她说都说不出口。觉得特别憋闷、闹心。 烦死了! 林以宜捏着拳头,重重地砸在课桌上。 第40章 、春游 明德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去春游, 名曰学习之余也要好好放松。 时间一般都是在三月的第一周,整整五天,安排除高三党外的各个年级分批出行,时间为一天。 尽管特意错开时间, 但各个年级去玩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 今年是去郊区那儿的东篱花海生态旅游区, 东篱花海是市委、市政府旅游产业规划布局的重要景点, 这两年才开始对外开放。 同学们都蛮期待的,毕竟春天百花争艳,据说东篱那儿有个万亩花海景区, 花的种类繁多,肯定美不胜收。 大巴车上, 学生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王老师和带教老师扶着一旁座背站在走道上,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车窗敞开着,大巴车行驶带动的风卷入车厢内, 空气流通, 人声喧嚣,倒也挺美好。 只是林以宜的状态不太好, 她昨晚做噩梦压根没睡好,此刻昏昏欲睡的,眼皮子像磁石被吸铁石吸住般,挣扎了几秒直接闭了眼。 她几乎是一秒进入梦乡,然而还没睡一会儿,被周边的惊呼声吵醒。她下意识皱起眉,吃力地睁开眼皮,视线模模糊糊半晌才清醒, 便看见好些同学趴在车窗前, 兴冲冲地看窗外, 嘴上还惊呼着。 “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真拉风!” “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一直跟着我们的车。” 林以宜皱眉听着,下意识往车窗外看。 这一看不得了,直接把她的瞌睡虫给惊跑了。 大巴车侧边,跟着一辆张扬的明黄色敞篷超跑,车内放着动感的音乐,声音极大,透过敞开的车窗都传到大巴车里。 而坐在车里的人,戴着黑色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似有若无地噙着一丝懒散的笑意。 很熟悉的面孔。 可不就是那个招摇显摆的张夏生吗。 林以宜的脸一下就黑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咬着牙,按键盘的手指都似乎带着怒气:【你跟来做什么!】 发完Q消息,才猛然意识到他正在开车。林以宜深吸一口气,拉着车窗直接干脆地将窗户合上。 超跑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学生本就因为出去玩兴奋到极点,八卦的声音也没控制好音量,车厢内吵闹无比。 王老师哪里想到这班乖乖仔出来玩就跟放飞自我一样,一个个都像是不受控,她嗓子都快喊哑了,带教老师也拿着大喇叭,不停地提醒学生乖乖坐在座位上不要乱动。 岑清许在前排坐着,耳机里放着英语原文。他安安静静的,和后遭的喧哗就像是两个世界。 一抬眼,看见王老师和带教老师焦头烂额的模样,岑清许摘下一边耳机,沉思几秒,解开安全带,沉默着站起身。 身边男同学见状有些讶异:“班长你去哪?” 岑清许和带教老师低语两句,便接过她手上的喇叭,调了调音量,一手拿着喇叭放在嘴边,往车厢后边走,“坐好了。” 他的声音干净低沉,不冷不淡。没有像老师一样扯着嗓子吼,平平静静的一句话,透过喇叭带着细微的电流传出来,却奇异般让周遭安静了几秒。 众人投来目光。 岑清许眉眼疏远,没有任何喜怒起伏,低声提醒:“系上安全带。” 经过之处,同学都老实坐好,扣上安全带,没再吵闹。 一班的学生能这么配合,主要是服他。服从的前提就是佩服。 这也是王老师让他当班长的原因。 岑清许神情寡淡,不紧不慢走到车厢后边,目光不经意一瞥,看见林以宜靠在车窗边,没什么精神地半阖着眼。 视线往外,在紧跟在旁侧的黄色超跑停留一瞬。 车上的人很眼熟,上次见过。 张夏生。 他微怔,步伐停下。 定定地看着窗外,眼眸里藏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后脖的血痕已经结痂,褐色的痂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显眼,伤口在发痒,微微麻麻的痒意,存在感却极强。 岑清许偏开眼,侧脸在明媚的春光里显得极冷。 东篱花海距离比较远,大巴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景区门口。 景区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几辆大巴车,都是同一年级别班的学生。 林以宜在车上睡了一觉,下车时感觉精神好多了。从车里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和惬意,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刚放下手,就注意到那辆黄色超跑也开了过来,在露天停车场缓缓停下。 张夏生攥着钥匙下车,他看到人,摘下墨镜微笑着走到林以宜面前,“我才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 林以宜:“……” 她转过身,不愿搭理他。 王老师拿着名单正在数人,叫一声到划去他的名字,叫到林以宜时,她目光投了过来,略带着深究:“林以宜。那个是谁?” 林以宜懒洋洋喊了声“到”,听到王老师的问话,散漫侧眸看了眼,摇摇头:“不认识。” 张夏生:“……” 嘿。 确定好班上人员全部到齐,花海景区负责人便道:“你们班四十二名学生,坐这两辆观光车,待会儿导游会带着你们逛遍整个园区,路上也会停下让大家近距离感受下花海的魅力。” 景区观光车是没有车窗的,能承载23人。 林以宜跟随大部队,在一辆观光车后边坐下,张夏生神色自若地上车,径直坐在她身边。 林以宜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又不是我班上的,坐上来干嘛。” 张夏生笑:“我也买了票好么。” “你从哪听到我们要来东篱的消息?”林以宜啧了声,觉得费解,“还有你那车,租的吧,有驾照没?” 她语气不太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冲。但张夏生依然好脾气地浅笑着,不急不恼地依次回答:“在你们学校贴吧看到的。嗯,租的。有驾照,我满十八了。” 他回答得一本正经、有条不紊,倒叫林以宜觉得无言以对,她别开眼,兀自吐槽一声,“无语。” 前座有人坐下,林以宜下意识抬头,看见岑清许笔挺的背脊和干净的衣领,在她前面坐了下来。 “……” 林以宜的表情登时有些精彩,秀气的眉毛轻挑。 她都有点怀疑,岑清许是故意坐这儿的。 观光车上配有一名司机和一位导游。导游大哥脖子间别着小蜜蜂,沿着平坦的水泥走道一路介绍各个园区的花朵种类。 今天天公作美,天气挺好,三月的天,阳光也不会太炙热,光线柔和,微风阵阵。 林以宜吹着风儿,一路欣赏着风景,漫不经心地听着导游大哥的话。 车上的同学都自顾自地看风景,只有张夏生像个积极分子,一路配合附和导游的话,和他一唱一和的,倒没有让场面太过冷场。 林以宜啧了声,有点受不了他:“你也太聒噪了吧。” 张夏生扬眉笑了声:“总不能让导游大哥尴尬不是。” 林以宜轻嗤一声,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头继续看风景。 一直到了一片灌丛那儿,周边杂草丛生,石子泥路蜿蜿蜒蜒。导游大哥分给每个人一塑料盒,笑着说:“这儿长了野生树莓,又叫野草莓,比草莓要小要更甜,应该有很多人没尝过吧,大家可以下去采摘。” 林以宜眯着眼,再仔细看了眼,果不其然在杂草植株枝干上发现一团团红红的果实。 她没吃过树莓,觉得新奇便跟着下车去采摘。 野生树莓一般生长在山路边灌木丛旁,枝干上长有倒钩刺,让人看着不敢下手,有女生担心道:“会不会有蛇啊?” 东篱花海是在山区进行开发,附近挖了人工湖,还没有被开发的山林生活着很多野生动物,蛇在这儿很正常。 导游大哥诚实道:“有蛇,不过它们白天不会在,大家放心,只要不脱离组织就行。” 林以宜倒无所谓,她一手拿着塑料盒,一脚踩了下去,俯身摘了上面一颗树莓,放入盒子里。 导游大哥提醒道:“摘了可以直接吃,树莓很容易烂。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看到林以宜摘了树莓,其他同学也纷纷动手,一时间采摘得不亦乐乎。 林以宜嫌这儿人多,树莓一下就被摘得差不多,她拿着盒子往前走了走,发现前边灌木丛也有树莓,便看也不看草丛,径直踏下去。 没想到,这次直接踩了个空。 脚一歪,整个人就要往灌木丛里栽。 她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看到植株枝干上细细的倒刺,想到刚才摘树莓时手背被刺刮到的痛感,心想完了,要毁容了。 就当她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忽然,腰间一暖,有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用了几分力道,她的身躯往后靠在他的胸膛,用力将她拽了回来。 林以宜被迫地脚步往后退,重心彻底不稳,直接倒了下去,压在他身上。 她听见身下的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确定人没事后,如释重负的舒气,手还扣在她腰上,指尖泛着白。 林以宜心思沉了沉,侧过脸。 看见岑清许。 第41章 、淤青 塑料盒里的树莓散落一地, 果肉倏地砸在地面上,烂熟嫩红的汁水染红了下面的泥土。 王老师和其他同学听到动静纷纷过来,导游大哥的惊呼声随之响起:“怎么还摔倒了?没事吧你们?” 林以宜的目光从掉落的果实上移开,挣扎着从岑清许身上爬起来, 口中还带着几分可惜:“没事。” 她身下有“人-肉垫子”, 倒没受什么伤。刚站起来她就蹲下去, 去找地上还完好的树莓。 岑清许也站了起来,洁净的校服后背被泥土弄脏,肩胛骨隐隐作疼。他垂下眼, 看向林以宜,唇角平直,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见他们没事的模样,同学也就散开,又兴致勃勃地去摘树莓。 林以宜拿起没有被摔坏的树莓, 视线不经意往前一掠, 注意到那儿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块。 这个石头的位置…… 她怔住,拿着树莓的手停在半空, 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岑清许。 岑清许站在不远处,王老师在和他说话,他低垂着头,神色隐在额前黑发下,看不太清楚。 林以宜攥紧塑料盒子边沿,也没心情管树莓了。她等王老师说完,直接过去, 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岑清许看见她过来, 有一瞬的讶然。晃神几秒, 他淡声否认:“没。” “我都看到那里有块石头,你这样摔下去……”林以宜眉心紧锁,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担忧,没心思多问,直接道,“磕到哪里了?” “没。”他表情还是很淡。 和他认识这么久,林以宜怎么不知道他性子安静中带有的执拗。固执,倔强,认死理。她心里一瞬间百感交集,瞅着他神色泰然的样子,差点要骂人:“你是不是傻?这万一磕到后脑勺——” 她倒吸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火气噌噌往上涨,越想越生气,如果真磕到后脑勺或者哪儿脆弱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她抿了抿唇,又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说完,她直接走人。 接下来的游玩,直到回学校,林以宜没有主动和岑清许说过一句话。 回到学校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大家收拾了书包,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林以宜的手按着书包,也没看岑清许,语气疏常地说:“你等会儿。” 岑清许侧眸,无声地看她,动作停下来。 今天玩了一天,大家由一开始的兴致盎然,到回来时的疲倦乏力,早已饥肠辘辘,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去。 教室很快就空荡荡的,薄薄的窗帘被晚风吹起,放在课桌上的书页翻动,绚丽的晚霞布满整个天际,学校广播放着柔和抒情的歌。 林以宜抿了抿唇,手搭在桌上微微侧过上半身,一本正经地面对着岑清许,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音:“脱衣服。” 岑清许:“?” 林以宜没什么耐心,唇角轻启,命令道:“快点。” 她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漂亮的脸蛋看着攻击性十足。 “不要逼我动手啊。”她从牙关里硬邦邦地挤出话,眼神里满是威胁和恐吓,“我可是很粗鲁的。” 岑清许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地抬手将顶端的拉链拉下,将校服脱了下来。 林以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抬起下巴:“里面的也脱掉。” “……” 岑清许黑眸沉沉,抬眸看向她。他没说话,修长有力的手交叠抓住卫衣的一角,刚要往上掀,就被林以宜语气古怪地喊住:“等下!” 岑清许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她。 林以宜别扭地错开眼,含糊不清地嘟嚷:“你背对我,再脱。” 岑清许低“嗯”了声,转过身将卫衣脱了下来。 林以宜慢慢挪动脑袋,目光落在他宽厚瘦削的背上,刚才那股忸怩和奇怪顿时荡然无存。 他肩胛骨上,有明显的淤青。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始作俑者是那块小石头。 “还说没受伤?!”林以宜压低声音,暗骂一声,“都青了!” 岑清许依然背对着她,长睫低低垂下,手放在腿上,他微抿唇角,语气不明:“没事。” 下一秒,后背肩胛骨忽然碰触到温暖柔软的手,指腹轻而柔地在那团淤青上摩挲。岑清许身躯一凛,神色变了变,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握紧。 “岑清许。”林以宜指腹贴着淤青,喊他的名字。 岑清许喉结微滚,呼吸声微微加重。他侧眸,回视她。 “五号了,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或许是觉得底下肌肤滚烫,林以宜收回手,强撑着镇定地说,“你逾期了。” 被他盯着,林以宜总觉得哪哪不自在,她别开眼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依然佯装镇静:“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橘色闯进教室。 少女直勾勾盯着他,眼睛藏着星辰般亮闪,耳廓染上绯红。 - 零九年的时候,一年四季气候分明,三月已经开始转暖,夜也来得晚,六点半左右才会慢慢天黑。 他们出校的时候,校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保卫大叔抱着饭盒,正坐在保卫室内吃饭。伸缩门已经合上,只留下保卫室旁边的一扇小门。 林以宜坐在车后座,听见身后教学楼上的广播声,盛渔的声音徐徐传出,在播报着今日稿件。 她轻扯了下岑清许的衣服,不咸不淡地开口:“岑清许。” “嗯。” “我现在想明白了。”林以宜神色如常,像是在讲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前几天我为什么心情不好,不想和你说话。” 岑清许刹车停下,回头,等她接着说完。 林以宜:“……” 她恼怒,拍了他一下,“你继续骑啊,停在大门口干什么。” 岑清许目光下落:“等你说完。” “那也得先出学校吧。”林以宜注意到窗口门卫大叔投来注视的目光,差点要翻白眼,气闷道:“停这顺便说给门卫大叔听是吧。” “……” 岑清许没说话,将车骑出学校。 林以宜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神色,她轻咳一声,手继续环着他的腰,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漫不经心地接着说:“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和盛渔待在一起。” “我看见你们一起走路聊天,就忍不住迁怒到你身上。”林以宜平静地剖析自己的心理,“这是我自身的问题,我确实会迁怒于他人。” 岑清许一边骑车,一边认真听她讲话。 林以宜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看了眼消失在天际只剩下一道橘红暗线的晚霞,动了动唇,看向天际,随口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要和她保持距离。” 岑清许低低出声:“嗯。” 林以宜口中的“她”意有所指。 叫他和盛渔保持距离,少说话,少接触。 而在以后彼此不再见的岁月里,岑清许记着这句话,擅自将这个“她”扩大了范围,指向除林以宜以外的所有女性。 林以宜在李姐那儿吃了晚饭,吃完饭也没走,留在这儿写作业,等他下班一起回去。 夜色加浓,夜市热闹无比。 大排档的生意一向很好,林以宜看见一桌接着一桌,酒气、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在春天夜晚里形成独特而奇妙的感觉。 桌子很快坐满,林以宜也没占着座儿,把书本练习放进书包里,单肩背着包,走到拿着点餐单的岑清许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 岑清许停下笔,无声地转头,下意识弯下身体,凑近听她说话。 店内喧嚣嘈杂,林以宜怕他听不清,伸长了脖子附在他耳边,和他耳语,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耳边:“我出去逛会儿。” 她打了声招呼,就出去在夜市闲逛。 这桌男顾客久不见少年的动静,啧啧出声,拍了下桌子,“再来一个爆炒花甲,喂,听到没啊?” 岑清许被声音拉回神,他敛下眼,低低应了声,在单子上记了下来。 折回去厨房的时候,他伸手摸了下隐隐发烫的左耳,指腹似乎被她残留在耳边的气息灼烧。 雨后橙花气息萦绕,永不消散。 第42章 、嘻嘻 夜市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 林以宜从头到尾逛了遍,她走得慢,东看一眼,西看一下, 看着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 林以宜看了眼来电显示, 接通:“张夏生。” 张夏生问:“你在干嘛呢, 要不要出来唱歌?” 林以宜淡淡拒绝:“不了,我要陪男朋友。” 张夏生笑了,显然不相信, 以为她满口胡话:“你啥时候有的男朋友?我在你旁边待一天了,咋不知道你谈恋爱了。” 林以宜闻声挑眉, 轻描淡写道:“巧了,就是你不在的时候谈的。” 张夏生笑容收敛了些,还是不太敢相信:“真假?别骗我啊。” “真的。”林以宜看了眼墙上挂满气球的摊位, 一只手拿出钱包, 付钱接过玩具枪,微眯起眼, “你也认识他,岑清许。” “不说了,我玩游戏了。”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入口袋里,双手握着枪举起,枪尾抵在肩膀处,眯着眼,沉着冷静地击出一发子弹。 “嘭”地一声。 气球被射中, 发出短促的清脆音。 林以宜买了二十发, 一排一排地射过去, 几乎是百发百中。摊位老板的脸色到后面明显不太好了,去拿奖品一边缓缓摇头,“我还是第一次碰到玩这么厉害的女生,是不是练过啊?” “没。”林以宜放下玩具枪,扫了眼挂着的奖品,一堆花花绿绿的玩偶,她看着不太感兴趣,“奖品我就不要了,玩玩就行。” 老板面上一喜,“不要奖品啊?那你再玩会儿?” “不了。”林以宜拒绝。 她逛完夜市,什么也没买,刚吃饱那些食物小吃也吸引不了她。 回到大排档,店内生意还很热闹,桌桌都满座。 林以宜站在门口,愣怔了片刻。岑清许余光不经意掠过,注意到她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纸和笔,径直朝她走来,拉起她的手,带她去员工休息室。 纤细的手腕被温热干燥的掌心轻扣,薄薄肌肤下的血液流动,有点儿酥麻,腾起丝丝的痒意。 林以宜长睫低垂,盯着那只白皙、骨骼感极强的大手。 直到休息室的小门被合上,她才移开目光,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撞进岑清许的眼底,勾着唇狡黠又机灵的笑,“你不怕李姐看见,告诉爷爷我们谈对象啊。” 岑清许低声说:“不怕。” 休息室比较小,刷了白漆的墙面年久斑驳,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布置也很简陋。 不知道是岑清许太高,还是房间天花板本来就低矮,林以宜看着他,总觉得他如果稍稍抬头,就会撞到晃荡的电灯。 “胆子够大的啊。”林以宜笑着,坐在椅子上,朝他勾勾手指头,“过来,我和你说件事。” 岑清许走到她身前,俯下身,低头对上她的眼,刚想问“什么事”,林以宜上半身前倾,小巧的下巴抬起,吻了下他的唇。 柔软的唇畔碰触到他的,只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地撤离。 她笑的得意又张扬,眉眼间皆是鲜活,“我要说的是——” 看着岑清许,她挑起眉毛,拖长了声音:“我胆子比你还大。” 接下来,岑清许总是不禁分心,清俊的面容常陷入沉思。 李姐拿本子轻拍了下他的肩,嗔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岑清许意识回笼,淡声否认:“没。” “以宜还在里面呢?”李姐用下巴指了指休息室,“她咋一直留在这儿,等你一起回去吗?” “嗯。”岑清许颌首。 店里刚走了一拨客人,稍稍得了空闲,李姐也有心情唠嗑:“等下太晚了,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你先送她回去哈。” “嗯。” 李姐瞅了瞅他,思索片刻,突然改口道:“现在也不怎么忙了,要不你们先回去吧?别叫人等太久了。” 岑清许抬眼,点点头:“谢谢。” 他再次进入休息室,林以宜趴在桌上已然快睡着,她本就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又玩了一天,稍微闲下来一个人独处,瞌睡虫就爬了上来,眼皮直打架,没支撑半分钟,脑袋已经栽了下去。 小姑娘双手枕在脑袋下,侧着脸闭着眼,纤薄的身体微微弓起,背脊单薄而柔软。往近了看,浓密纤长的黑睫如鸦羽阖上,红润的唇微张。 长得明丽动人,睡相倒挺可爱,看着人畜无害。 岑清许目光下落,在她轻启的唇上留了半晌,心思混杂不受控,嘴唇温度和气息残留。他抬手,碰了碰唇瓣,指腹似乎也感受到留在上面的温热。 意识到脑中的杂念更加猖狂不羁,岑清许垂下手,喉结滚动,让理智回归。他走近,刻意放轻了力度,拍了拍林以宜清瘦的肩,声音压得极低:“醒醒。” 林以宜半梦半醒的,听到耳边熟悉的嗓音,费力地睁开厚重的眼皮,嗓音嘟哝像夜色化不开,“你下班了吗?” “嗯。”岑清许应着。 林以宜脑袋从胳膊处抬起,身体慢慢坐直了,随口问:“几点了?” 岑清许看了眼表,“九点半。” “哦。”林以宜也没意识到还没到下班时间,揉了揉惺忪的眼,打起几分精神,“那走吧,我们回家。” 清醒只维持了几分钟,当坐上后座,抱着岑清许的腰,感受着夜风吹拂脸颊,她还是没忍住,脸颊贴在他后背,又阖上眼昏昏欲睡。 久不见她动静,沉寂的夜听见彼此平稳均匀的呼吸,岑清许担心她睡着摔下去,动了动唇,喊她的名字:“林以宜。” 林以宜含糊地应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别睡着。”岑清许说。 林以宜脸颊贴着他的背,睁了睁眼,又觉得麻烦,干脆闭着,小声嘟囔着:“那你给我唱首歌。” “……” 岑清许难得无措,“我不会。” 林以宜改变主意,又道:“那你讲故事,让我清醒。”她想了想,想起现在还不知踪迹的《总裁的一周情人》,慢吞吞说,“还是讲那个总裁的……总裁喝醉了,小情人把他送到床上,天雷勾地火滚到一起了——你接着讲吧。” 她口吻不像是意识迷糊的人,倒像又在打趣。 岑清许抿了抿唇,这次没再无视她的调侃,而是顺从着她,不咸不淡地讲接下来的故事发展:“然后,他们摔下了床。” “……” 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神转折的话,林以宜着实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轻轻碰了碰岑清许的背,无话可说:“干嘛啊你。” 这样一打岔,林以宜被逗笑,意识回笼许多。 岑清许送她回家,在院子门口停下车。 周边幢幢房子都亮着灯,只有面前的一栋陷入漆黑中,没有一丝光亮。 岑清许不禁蹙眉,盯着黑漆漆的房子。 林以宜倒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跳下车,在他面前站定,和他道别:“我到了,你回家小心点啊。” 岑清许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路灯照耀下,她的脸小巧而精致,盈着点点笑意,收敛了几分侵略性,是他独独看到的温柔甜美。 “嗯。”岑清许嗓子有点儿发干。 林以宜转身进院子里,过了大概一分钟,岑清许看见房子里亮起了灯,他沉了沉呼吸,转身回去。 林以宜回家洗了个澡,就抵不过瞌睡虫,沉沉睡过去。 隔天醒来,她看见手机里一堆扣扣消息,其中有几条是张夏生发的,或许是发展得太快,早上彼此还不说话,到晚上就谈上了,速度快得让人错愕,让人不敢置信。被她挂了电话,他过来确定,见她没回,又发了两条消息。 林以宜一向光明坦荡,什么事也不藏着掖着,直白而清醒地回复他:【真的。别问了,问一千遍也是真的。】 她回完消息就起床,心情大好,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哼着歌儿,眉眼间都是恣意明媚。 收拾了下,林以宜背着书包出门,刚出院子,就看见岑清许站在门口,手放在车把手上,听到声响,和她对上视线。 林以宜愣住了,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转的,一下没反应过来:“……你不会一晚上没回去吧?” 岑清许:“?” “我早上过来的。”岑清许轻咳一声,解释。 林以宜“哦”了声,也没觉得稀奇,一边走过来,一边问:“你来多久了?” 岑清许把早餐递给她,淡声说:“没多久。” 林以宜才不信他这鬼话,昨天不是还说没受伤么。谎话连篇。她啧了声,一声不吭地接过早餐,顺势抓过他的手,手背肌肤冰凉,黑发似乎也带着晨光熹微中的寒气。 一看就不是刚来没一会儿。 她没忍住皱了皱眉,边坐上车,直言不讳道:“我谈恋爱不需要人接送,你没必要大早上过来,而且你家离我这儿也蛮远的。” 她本意是关心,不希望他太忙太累,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知怎么的变了味。 岑清许:“没事。” 作者有话说: 进度条1.5倍速加载中… 第43章 、嘿嘿 昨天春游, 今天只用上一天课,隔天又是周末休息。 这一周,对于学生而言,无疑是快乐的一星期。 然而科任老师似乎看不得学生这么轻松, 今天一上午, 四节课随堂考了三次, 最后一节课,王老师看他们一副如霜打茄子蔫了吧唧的模样,一时心软, 也没讲新课,让他们自习。 一班学生委实松了口气, 看书的看书,写练习的写练习。课堂格外安静,窗外飞鸟鸣叫, 在教室里清晰无比。 林以宜单手撑着脸颊, 看着黑板发了会儿呆。她无事可做,既不想看书动笔, 也不想摸手机玩。 就这样放空了良久,她支着脸,漂亮的眼睛却往身边的人斜睨过去,岑清许脊背笔挺,低头垂着眼,专注而认真地做题。 班上同学连着考了三张试卷,看到卷子就头疼。他却像是没事人,依然全神贯注地写题。 林以宜眉毛一挑, 起了玩心, 故意伸手去捏他的笔头, 掌心下的肌肤碰触到他的手指。 岑清许侧眸无声地看过来。 林以宜眉眼生动,鲜活而轻狂:“手给我。” 岑清许一顿,放下笔,把右手递过来。宽厚的大手,骨骼感分明的手指,根根修长有力,掌心朝上,纹路清晰平整。 林以宜抓过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另一只手托住他的手,放在眼前仔细地看,半是认真半是玩味,“让我看看你的手相。” 岑清许闻声,身躯侧过,对向林以宜这边。漆黑的眼往下,十分配合地听她胡诌八扯的鬼话。 林以宜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莹白白嫩的指尖慢慢滑过他掌心细长的纹路,一边故作严肃地瞎掰:“嗯……你生命线很长,是个长寿的人,能活到九十九。” “……” 岑清许语调温和,藏着笑:“谢谢。” 她视线往上抬,自顾自地低喃一声:“再看看你的爱情线。” 岑清许敛眸,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耐心安静地,任凭她胡闹。 “我去。”林以宜发出一声惊呼,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复杂不明,“少年不得了啊,桃花这么多。你看看这么多分叉的,一条两条……十八条,你会谈十八次恋爱啊。” 岑清许眼底的笑意微褪,林以宜突然毫无预兆地凑了过来,紧盯着他的眼,距离极近,彼此之间的呼吸交融,“说,你以前到底有没有谈过。” 岑清许喉结微动,否认:“没。” “那就是我之后的十八次恋爱了?”林以宜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道。 “……” 岑清许低下眼,对上她的视线,嗓音蓦地变得有几分低哑:“不会。” 他一双桃花眼本就多情,天生蛊惑人心,此时不知是氛围原因,还是姿势太过暧昧,这双眼漆黑却如同藏着沉邃无边的沼泽深渊,内里心绪滚动,旖旎、滚烫又缠人。 林以宜看着他,连忙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让理智回归:“好吧,相信你了,这个手相也有可能不准。” 她说完,蓦地想起什么,心底有些后悔。 准确来说,她没怎么谈过恋爱。 高一的时候在一中,学风沉闷,学校也管得严,她对这方面一点心思也没有。 后来逃离一中来到明德,有挺多人追她的,她觉得生活蛮无聊,就想找点乐子玩玩,就挑了个长得挺帅的富二代,来调剂下枯燥无味的生活。 谁知道一点儿也不好玩,她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提分手了。 这场恋爱无疑是胡闹、打发时间,没有一丝认真的意味在,甚至连手都没牵过。 所以林以宜现在还挺懊悔的。 她定了定心神,轻启唇瓣,意味不明地说:“你要说到做到啊。” 岑清许:“嗯。” - 中午去吃饭,林以宜并没有招摇,依然和隔壁班的女生出去吃,这个消息也没有告诉她。 吃饭时话题莫名其妙地就谈到岑清许身上,隔壁班女生咬着筷子,神神秘秘地对她说:“我们昨天不是去了东篱嘛,昨天玩的时候,我和八班的一个女生聊天,才知道,原来池雪凌也和岑清许表白过。” “池雪凌?”林以宜没听过这个名字,“谁?” “江董的亲外甥女!”隔壁女生急道,“就是长得特古典特清冷的那个,周一升旗仪式,她主持的。” 池雪凌也是高二的,她长相清冷孤傲,和林以宜的骄纵明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林以宜“哦”了声,不太感兴趣。 “我还以为她那样清高的人,看不上我们凡人呢。”隔壁女生啧啧摇头,颇为感慨,“谁想到啊,居然喜欢岑清许,居然还被拒了。” 林以宜睨她:“我怎么听出了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 女生哈哈笑出声,很是直接坦率:“对啊,我就是看不惯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性子。” 看来她们有点恩怨。林以宜没吱声,低头吃了口面条,又听见女生接着感叹:“仇归仇,怨归怨,不过说实在的,池雪凌那样的都入不了岑清许的眼,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啊。” “成绩好的。”林以宜不咸不淡地附和。 “那池雪凌成绩也不差啊,每次都前十呢。”隔壁女生支着脑袋,兀自咀嚼着他们的名字,突然一个激灵,“岑清许,池雪凌。别说,他们的名字还挺搭的。” “哪搭了。”林以宜放下筷子搁在碗上,啧了声,“别乱点鸳鸯谱。” 隔壁女生不解:“你怎么急了?” 林以宜没什么情绪,淡淡道:“我这是维护我同桌的清白。” 三月的天,多雨又善变。 她们吃完饭,就看见又下着小雨,所幸雨并不大,稀稀疏疏的。她们也没在校外逛,直接回学校了。 路过图书馆,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 林以宜懒得再跑,对隔壁女生说:“我去图书馆,你先回去吧。” 女生不愿在图书馆呆着,便应声点头,独自一人跑回教学楼底下。 林以宜刷了校园卡进馆,去到平时呆着的阅览室,一进去,便看见几张长桌往后,熟悉清隽的身影。 她并没有和他约好中午来图书馆,看到岑清许,还有点儿开心,登记完信息径直过去,曲指敲了敲桌面,“同学。” 岑清许抬起眼,目光从书页往上移,撞进她的眼底。 “怎么不打招呼跑这来了,害我好找。”林以宜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你说你都没有手机,想联系你,都联系不上。” 岑清许压低声音:“我有。” 林以宜没反应过来:“啊?你什么时候有手机了?” 岑清许没多说:“之前买的。” “手机带身上了吗?”林以宜伸手。岑清许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机,林以宜接过,打开通讯录,想要添加自己的手机号进去,却发现—— 通讯录上赫然有她的号码。 她愕然抬头:“你怎么就存了我的手机号?” 尽管阅览室内没几个人,岑清许依然秉持着“图书室内不准大声喧哗”的原则,嗓音压得低,声线仍然清晰干净,“之前填信息表看过。” “……” 林以宜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她才镇定下来,看向岑清许,故意问道:“那你既然有手机,有我的号码,为什么不打电话不发信息给我?” 岑清许沉吟片刻:“不知道说什么。” 好几次拿起手机,却不知起什么话题,思索良久,只能放弃。 “想啊,问别人啊。”林以宜耐耐着性子教他,“男生要主动点,知道吗?” 岑清许垂眸思索,须臾后点头:“嗯。” 林以宜满意了,把手机还给他,拉开椅子起身去书架找书,“我去找本书看。” 岑清许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略一迟疑,修长的手指撑着光滑的桌面,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林以宜走到小说文学类别的书架旁,边走边看面前书架一栏摆放的书籍,瞄准一本,她抬起手去摸。 忽然,身后光线一暗,一只手越过她,手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捏,径直拿起她要的那本书。 林以宜下意识回头,拿着书籍的手从善如流地往下,挡住他吻过来的唇。 我?我操??! 林以宜快吓呆了,眼睛瞪圆,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幸好的是,这位少年也没什么经验,只是浅尝辄止,柔软的唇瓣磨挲了下,便直起身躯退离。 林以宜呆呆地看着他。 岑清许垂下眼,看见她的神情,微抿了抿唇角,用指腹碰了碰微凉的唇瓣,用几乎无波无澜的语气,对她说:“你说,要主动些。” 他想亲她。 这次没有犹豫。 “……” 你要不要这么听话啊?! 林以宜简直无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哽在喉咙里,“……关于这个,还是要提前打好招呼,不能让人一惊一乍的。” 岑清许目光带着探究,认真倾听。 他是在课堂上专注认真听讲的优等生,听她的话也格外凝神,沉思片刻,优等生提出问题,和她打好招呼:“我可以再亲一下吗?” 林以宜:“………………” 感情是一张白纸的男生真的好难招架!!! 第44章 、买书 林以宜深吸口气, 刻意板着一张脸,无情地拒绝:“不可以。” 岑清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漆黑干净的瞳仁倒映着她的面容,小巧精致的脸上故意不苟言笑。 林以宜第一次知道桃花眼的杀伤力这么大。明明什么都没说, 黑黑沉沉的眼, 宛如令人眩晕的漩涡, 稍不留神就要陷进去。 她眼神飘忽,瞥开视线,佯装去找书, 语气分外坚定:“看我也没用。” 岑清许沉默一瞬,将手里拿着的书递给她, 林以宜只是简单瞥了一眼,脑海想到刚才的事,像是避什么似的, 立刻拒绝:“我才不看这本。” 她努力让彼此之间的氛围变得正常, 转过身扫了眼书架上的书,自言自语地转移话题:“那本总裁去哪了, 找这么久都没找到。” 岑清许听她说过两次,略一沉吟,低问:“你很想看?” “废话。”林以宜啧道,“我不想看我会一直找它么,正看到精彩情节呢,就这么找不到了,早知道之前就看完那段再放回去。” 岑清许闻言,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伸手拿起那本书, 手指抵着平整的书脊轻轻一推, 将书放回原位。 下午放学,林以宜独自一人出校。 她课间看到张夏生发来的消息,说今晚的飞机飞回海城。 林以宜也没挽留他,但想着他来A市是特意来找她,他回去,不去送送也有点儿说不过去。这点人情世故,还是要做的。 她没有和岑清许说,只是说有点事先回去了。 出校门,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看了眼时间,给张夏生打电话。 “你在哪?” “去机场路上呢。”张夏生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嗓音里依然带着几分笑意,“怎么,来送我啊?” 林以宜“嗯”了声。 张夏生:“你那新男朋友知道不会吃醋啊?” 林以宜看了眼车窗外成群结队的明德学生,行道树旁有几个骑车的男生,她收回视线,淡淡地回答:“他不是那种人。” 张夏生笑了:“呵,气量够大啊。” 林以宜没多说,“先这样,挂了。” 机场离市中心有点儿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机场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机场大厅灯火通明,她很快和张夏生碰面,在这儿待了会儿,等他安检上飞机,才坐车回家。 另一边。 岑清许放学没有去夜市,和李姐请了假。他去了新华书店,书店各类书籍琳琅满目,分门别类摆放齐全。他找里面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本小说。 他一顿,抬手按了按眉心,起身去前台收银处,压着声音低问:“你好,能帮我找本书吗?” 正对着电脑的店助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岑清许的一瞬,眼神闪过一丝惊色,她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你想找什么书?我帮你查查。” 岑清许语气无波无澜:“总裁的一周情人。” “……” 店助姐姐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总裁的一周情人。”岑清许说,“您帮我查一下。” 他神情寡淡,眉眼黑沉,没多少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店助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确定他是认真的,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不好:“我们书店没有这种书。” 岑清许敛眸,轻点头:“谢谢。” 他走出新华书店,在附近找寻了一圈,最后在三中旁边一家破旧窄小的书屋门前站定。 书屋很破很小,里面只有两个书架,摆放了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的书籍,绝大部分都是言情、玄幻修真类的小说。 店长翘着二郎腿,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津津有味地看,听到脚步声,他眼也不抬地问:“租书卡。” 岑清许一顿,“什么?” “租书卡啊!”店长不耐烦地抬起眼,扫了他一眼,顿时了然,“第一次来?” 岑清许颌首:“嗯。” “那办张卡,十块钱。”店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卡片,随手扔到桌上,“一个月的期限,只要你看得完,过来随便借什么书。” “我不借书。”岑清许面无表情地问,“你这可以找书吗,找到我直接买下来。” 店长“哦”了声,把卡收了回来:“你找吧。” 岑清许敛声屏气,走进这间小书屋,看到花花绿绿的美女封面,不自觉皱了皱眉。这一栏大部分都是台偶,五颜六色的封面,他记得那本小说封面的颜色是粉色,便低下身体,专注而认真地寻找。 找了许久,看到一本书脊上的书名,岑清许眼皮一跳,抿了抿唇,手指按着书,将它抽了出来。 他走过去结账。 店长大哥笑了声:“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嗯。” “给我看看价格。”店长伸手接过书,扫了眼书名,脸上神情登时变得分外精彩,抬头看了看岑清许,又看了看书名,语气古怪又耐人寻味:“少年你品味挺独特的啊。” “……” “二十哈。”店长叼着烟,又变成一副看惯大场面的模样,见怪不怪道,“买书要比租书贵的啊。” 岑清许付了钱,接过书。 外面天色已全黑,晚风吹过街道,塑料袋被卷起飘在半空中。路灯昏黄,少年独自一人骑着车,校服被风吹得鼓起,下颌线清瘦利落。 车子在一幢漆黑的别墅门口停下。 里面没有人,黑漆漆,分外寂静。 岑清许把车子停好,在院门口站定,借着路灯投下的光,看了看提在手上的小说,小说的封面和书屋里那些书差不多的格式,花花绿绿的颜色配上一个古典美女画像。 他沉眸,把书放在车座上,站在路灯下耐心等待。 只是等了良久,只有几辆车闪着光驶来,在自家院子停下,没有看到林以宜的身影。 他抿紧唇角,无声地踱步,徘徊了好一会儿,目光不经意落在车座的小说上,他拿起,半倚着路灯杆,翻开封面。 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时间,一本书已然被他看了快过半,也看到了林以宜所期待的那个情节,恶俗浪荡的描写,让他越看眉心皱得越深。 他把书一合,实在看不下去。 别墅区这儿比较安静,不远处传来钢琴的声音,许是谁家在练琴,弹得很好,曲声悠扬,倒是给这寂寥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陪伴。 岑清许低垂着眼,看着地面上的黑影,安静良久,他伸出手,揉了揉隐隐酸疼的后颈,上面的痂已经掉落,细肉摸上去微痒。 看了眼浓重的夜色,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终是给她打电话过去,那端接通,伴随着浓浓的鼻音,像是睡醒刚被吵醒:“谁啊?” 岑清许没说话,气息微屏。 通话沉默了好几秒,林以宜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阿许?” 岑清许:“嗯。” 林以宜还在出租车上,不小心睡过去了,她看了眼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商铺霓虹灯,问:“怎么了?” 岑清许的嗓音听得不太真切,察觉不出他的喜怒,“你在哪里?” 林以宜下意识说:“家里啊。” 岑清许转眸看了眼黑漆漆的房子,神情有一丝恍然,以为她睡着了便没开灯,“我就在你家门口,看见没开灯,以为你没回来。” 林以宜:“……” 她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你在我家门口?” 岑清许:“嗯。” 林以宜心里一阵发慌,捂住听筒问了声司机还有多久,又把手机贴到耳边,问:“你来我家干嘛?” 岑清许垂眸,淡淡看了眼车座上的小说,嗓音在夜色里有几分柔和:“我找到了那本书。” 林以宜莫名心虚,压根没跟上他的节奏:“什么?” “你想看的那本小说。”岑清许说。 林以宜慢半拍,“哦”了声,她咬咬唇,见真的瞒不下去,厚着脸皮改口:“对不起,我刚才骗你了,我没在家,我还在车上,十分钟!十分钟就到家!” 岑清许一怔,他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向数字十,已经很晚了。 左手攥着手机冰凉的机身,他低低出声:“没事,我等你。” 出租车到达小区门口,林以宜飞快地将手心里攥得发热的钱递给司机,丢下一句“不用找了”就一路跑回家。 转了个弯,远远就看见路灯下修长清瘦的身影,林以宜喘着粗气,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胸口剧烈地起伏,因为疾跑额间沁出热汗。 “你等多久了?”她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 岑清许说:“没多久。” 林以宜盯着他,呼吸还有点儿粗重,说话也带着些鼻音:“又骗人。” 岑清许把书递给她,林以宜接过,心情有些复杂:“你为什么不明天送过来,明天周末,或者你发消息给我,我去找你啊。” “你说很想看。”岑清许没觉得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是错误的决定,只要送到她手上就可以。他看见她鬓角被汗湿的黑发,沉默半晌,轻声问,“你去哪了?” 林以宜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张夏生今晚的飞机回去,我去送他了。” 她神情坦荡,语气也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吃了什么般平常。 岑清许黑眸沉沉地看着她,良久,喉咙有些发干:“哦。” 第45章 、过往 夜幕低垂, 月朗星稀。 周边万籁俱寂,幢幢房屋窗口透出的光在夜色中流淌。已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城市这端住宅区变得沉寂。 “我没告诉你,”林以宜隐隐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和压抑, 她字斟句酌半晌, 还是决定跟他说清楚原因, “是因为,担心你会多想。” 岑清许低眸安静地看着她,他一声不吭, 让林以宜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完全是硬着头皮站在他面前。 她第一次感觉到岑清许无形之中给人的压迫感, 透明的、却犹如看不到边的天空都往她身上沉沉地塌下来。 在她忍不住眼神飘忽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嗓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清冽。 “是我没提前和你说。” 他没和她说要过来,是因为他顾虑找不到书, 或者要找很久, 不想给她的希望又落空。 在这站了许久,以为她有事要忙, 没有打电话,没有催促她。 一心只想给她惊喜。 岑清许轻轻弯了弯唇角,语气刻意放缓,变得温和:“我的原因,你不要自责。” “……” 他这样一说,更让林以宜觉得过意不去。 岑清许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笔挺清瘦的背脊直起来,嗓音淡得如同如水的月色, “我先回去了。” 林以宜下意识地问:“不进去坐坐吗?” “不用, 太晚了。”岑清许握住车把手, “你早点休息。” 林以宜看着他离开,身影和自行车渐渐消失在浓郁墨黑的夜色中。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转身推门进去。 时钟转到零点的时候,岑清许才到岛屿巷。轻微的动作在黑夜里都显得格外响亮,住宅房传来几声狗叫,他一言不发,把自行车停在楼道下面,上好锁,才上楼回家。 他把动作放得很轻,钥匙插在门锁里“吱呀”一声,摸着黑进去,把书包放下,点亮客厅一盏台灯。 里屋传来吴爷爷苍老的声音:“阿许,你回来了?” 岑清许有些意外,走过去:“您还没睡?” 吴爷爷手撑着床边坐起身,上半身倚着床头,边摩挲着找墙上的灯开关,“啪嗒”一声房间变得明亮。 他看向岑清许,眉目慈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你梅姨说你今天没去她那儿。” 岑清许没有说谎,语气无波无澜:“给林以宜送书,等了一会。” “哦。”吴爷爷也不懂学习上的事。 老人家一般都睡得比较早,吴爷爷平常都是八点到九点的样子就会睡觉。今天这么反常,凌晨了,面容眼睛还是清醒的。 岑清许沉吟片刻,问:“您在等我?” 吴爷爷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今天……” 他话哽在喉咙里,看着岑清许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久久吐不出一个字音。岑清许颇有耐性,身躯俯下,蹲在床边,神情平和地听他接着说:“什么?” “你妈妈来了。”吴爷爷长叹一声,认命道。 岑清许神情一怔。 几乎是反应后的下一秒,温和彻底褪去,他又恢复成以往冷淡漠然的样子,浑身拒人之千里之外的气场,现在更是有过之而不及,眉眼冰冷,藏着化不开的冰雪。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暗处,看不太清神色。 吴爷爷深深地叹气,他看着发黄的墙壁,半天才不是滋味地开口:“她过得很不好……生病了。” 岑清许没搭腔,他沉默着,立在那儿,像悬崖处的青松,风过悬崖,也屹立不动。 吴爷爷看着他这个样子,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岑清许是岑雅的儿子。岑雅年轻时是这一片出了名的美人,虽然家境不怎样,但父母还是从小把她宠到大,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养成她眼高手低、心比天高的性格。 岑雅在卫校读了几年书,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实习,没多久巷子里就有人传出,岑家的女儿频繁和一位香港富商出去游玩。 九零年代初期,风气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更别提一辈子呆在这儿、没什么文化的居民,思想保守,又爱在背后嚼舌根。 岑家被人指指点点,父母出去都抬不起头。然而岑雅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豪车常常在巷子口停下,她踩着高跟鞋,摇曳着曼妙的身姿,公然穿过坐在两边闲聊的人,目不斜视,也不会他们顷刻间响起的议论声。 很快,岑雅辞去了护士的工作,每天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拎着回来。 富商似乎被她迷得鬼迷心窍。岛屿巷子的居民看见岑雅每天这么高调,拎着一堆礼物。风向渐渐变了,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都在羡慕岑家好福气,女儿长得这么漂亮,还找了个好人家。 就在岑雅也这么认为,想要用孩子来要挟,让富商开口求婚。她故意戳破了套子,成功怀了孕,然而男人的反应却让她始料不及,直接变了脸色,压根不认这个孩子,后面干脆拒之不见。 岑雅有点慌,但多年来因为美貌被人捧着的自信,没有让她往坏处想,只是以为富商暂时接受不了,等后面就会慢慢好转。 可是当她生下孩子,富商在A市的工作结束,无声无息地回了香港,音信全无。 未婚生子在当时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岑父和岑母恨铁不成钢,每天面上都愁云密布。岑雅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做完月子就化着妆每天出去,把孩子丢给父母,自己无事一身轻,觉得有没有小孩都影响不大。 孩子一岁多的时候,还没有名字。 尽管这是他的外孙,但岑父看着这小孩就碍眼,更别提给他取名了。岑母实在看不下去,催促着女儿赶紧给孩子起个名字。 岑雅在镜子前刷着眼睫毛,脑海里莫名响起今天回来巷子里的小学生在摇头晃脑吟诵的诗句,便想也不想地说:“叫岑清许吧。” 岑母想着事已成定局,一家人这么过下去也好。她摇晃着小孩的手,眉目带笑地哄着他:“清许,清许哎……” 只是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岑父和岑母所在的工厂发生爆炸,工厂里的人几乎全部去世,成了当时轰动全国的爆炸性新闻。 岑雅没了父母,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重担全落在自己肩上,这下才觉得不轻松,每天都被烦死,这个孩子禁锢住她不能出去,想做事也没办法。 孩子渐渐长大,岑雅却早已没了耐心,认为是这个拖油瓶束缚了自己,害自己不能出人头地。 慢慢地,她将目光瞄准了三栋的老头,都是知根知底的街坊邻居,她知道吴老头是被儿子赶出家门,现在一个人吃住。 在冬季的一个下雪天,气温极其寒冷,她牵着岑清许的手,来到吴老头家门口,双手抱胸睥睨着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儿子不养你吧,我给你送个孩子,以后他给你养老送终,要不?” 时间过去了十多年,吴爷爷甚至还记得她当时的语气,轻飘飘的,稀疏平常,就像是在完成物品交易。 从思绪中抽出身,吴爷爷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再次看向岑清许,慢慢蠕动着干瘪的唇:“……你要见见她吗?” 岑清许沉默良久,什么话也没说,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留下吴爷爷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有心事压在心里,吴爷爷不到六点就早早起床了,然而岑清许的房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客厅、厨房也没有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去了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吴爷爷把拐杖放在沙发旁,撑着沙发边坐下,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挺不好受,重重地叹气。 - 昨晚,林以宜回到家,就不那么困了。她洗完澡回房间,看见放在桌上的小说,茶色的眼眸情绪暗涌,她抿了抿唇,拿起书坐在桌边看。 她翻了翻,翻到上次看到的情节,密密麻麻的文字旁边,被人用黑色水性笔写上一句话:“少儿不宜。” 这字迹遒劲有力,是岑清许写的。 林以宜忍俊不禁,脑袋登时浮现出他看这本小说时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样子,估计是忍了许久,才在旁边写上这句话。 她捧着书看起来,因为明天是周末,时间上就比较放肆,看到三四点才撑不住睡着了,隔天快十点多才起来。 阿姨早就做好了早餐,放在厨房保温。 她洗漱完下楼去吃饭,端着盘子来到餐桌,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桌上玻璃花瓶下压着一张纸条。 是阿姨留的言,字迹歪扭生硬,却是在提醒她小心点。 【院门口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一直待在那儿,以宜你小心点。】 林以宜拿着纸条读完,神色一怔,下意识捏着纸条走去落地窗旁,从这儿能看到小花园、院墙和大门。 外面很安静,偶尔有鸟鸣声。 林以宜心下一沉,放下纸条出去,却看见院门口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第46章 、一一 尽管没看到人, 但林以宜看着“年纪差不多”这几个字,莫名觉得阿姨见到的男生就是岑清许,可是她明明亲眼看见他骑车离开了的。 难道他大早上的又过来了? 林以宜啧了声,回屋拿起手机, 给岑清许打了个电话, 然而却没人接。 她想了想, 应该是在忙,他周末上午都要家教。她干脆编辑了条短信,发给他:【你今天来找我了吗?】 岑清许在辅导学生功课, 一直到中午吃过饭,才看到消息。 他沉眸, 一言不发地回复:【嗯。】 几乎是短信刚发出去,屏幕跃然出现来电显示,是林以宜打来的。 岑清许嗓子微干, 沉默着接通。 那端传来少女清丽悦耳的声音, 稍稍上扬的语调,和她的人一样骄矜, “你找我什么事啊?” “没。”他走出学生家,看了眼长长的街道,两边的树木冒出嫩绿的叶芽,街上初春气息宛如新生一般清新干净,“想看看你。” 这是林以宜听到他说的第一句情话,只是语调依然没什么波澜,反而话语之下隐隐压着一丝冰凉。 林以宜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并且昨晚才见过, 而阿姨通常是六点过来做早餐, 只相隔了短短几个小时, 她不觉得岑清许是这么按捺不住冲动的恋爱脑。 事出反常必有妖,应该是有什么事。 她无意识地点了下头,轻声对着手机说:“那你来我这儿吧,我下午在家。” 阿姨周末的时候中午都会过来做饭,她看见林以宜,想起早上的情景,忍不住问道:“以宜,你有看到阿姨写的纸条吗?” “嗯。” “你小心点啊,最近新闻上违法犯罪的人太多了。”阿姨再一次叮嘱,“我今早过来,就看到那个男生站在门口,虽然没看清脸,但给人的气质太吓人了,阴沉沉的,我问他一句话也不说。” 林以宜不自觉笑了声,觉得阿姨太夸大其词了,她宽慰道:“阿姨没事,他是我朋友。” “朋友?”阿姨将信将疑,“朋友也不能五点多就蹲这儿吧?” 五点多? 林以宜笑意微褪,眉毛无意识皱起,没吱声陷入沉思。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在这守了一夜吧?她在二楼房间熬夜看小说的时候,他就来了? 这个念头在看见岑清许时得到证实,他精神明显不太好,黑睫低垂掩住眼里的倦色,然而眼睑下薄薄的肌肤泛着明显的青黑,困倦、疲态而……脆弱。 林以宜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感觉到脆弱,明明是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是拒人千里的高岭之花,是老师学生公认的优等生,这样的人,怎么会和“脆弱”搭边。 她压下心底的想法,盯着他的眼,轻声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岑清许淡声应着。 “怎么了?”林以宜给他倒了杯温水,想起什么又问,“你吃饭了没?我还留了饭菜。” 岑清许嗓音有点儿低哑,神情倒看不出异常,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的。他抿了口温水,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润和舒缓。 “吃了。”他没回上个问题。 林以宜坐在他旁边,侧身直勾勾地打量着他,她不说话,他也没出声,客厅一时陷入安静中。 她啧了声,伸手从茶几上摸来遥控器,把电视打开,里面电视台正在播放偶像剧。她从善如流地看着,眼角余光都没往他身上瞥一眼。 然而她算是低估了岑清许的耐性,本来就讷口少言,让他开口不是件易事。 心思百转千回,注意力就没再放在电视剧上。林以宜抿了抿唇角,挪动身体往旁边移,腾出一定的距离,而后纤细笔直的双腿微微曲起,放上沙发,上半身也躺了下来,理所当然地枕着他的大腿。 “……” 她躺在他腿上,微微侧着身,一双明亮的眸子睁开,抬起直直地看向他。 “你怎么了?”她仰视着他。 岑清许垂眸,喉结无意识地滚动,这动作有一种充斥着少年感的性感,两者看似矛盾,融合在一起,却迷人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以宜鲜少这么有耐心,心想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天使附身了,用一种温柔到近乎诱哄的语气,轻柔地说:“和姐姐说说,姐姐帮你排忧解难。” “林以宜。”岑清许终是开口,嗓子却哑得吓人。 林以宜将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抓起,放在手心上漫不经心地把玩,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不要,叫我林一一。” 岑清许一顿,哑着声音照做:“林一一。” 林以宜轻轻捏他的手指,一边教他:“一一。” 岑清许念她的名字:“一一。” “这是我小名,我妈就这么叫我的。”林以宜轻挑了下唇,姿态放松而自然,“幼儿园的时候我特不愿意写自己的名字,觉得笔画太多了,写起来很麻烦,我那时候写字又丑,就全部写上一一。现在更简化了,有时候懒得写名字,就写数字011,是不是很方便。” 岑清许认真听着她的话,无声地哂笑了下。 她没再问岑清许怎么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没强求。而是转移话题,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手怎么这么好看啊?”林以宜抓着他的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看,手指修长,骨骼感分明,指甲修剪平整,白皙却不失力量感。她又张开右手,贴过去与他十指交握,温热的掌心熨帖,彼此的温度交融。 十指连心,心脏也跟着快一拍地跳动。 两人距离太近,唯恐胸腔处剧烈的心跳声被他听到,林以宜轻咳一声,刚想要松开交缠的手,她的手却被用力攥住,抵着压在柔软的沙发上。 而后,他俯下身,低头吻她。 林以宜有一瞬的惊慌失措,完全是始料不及,可当熟悉的气息进入口腔,感受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味,不由自主地放松,下巴微微抬起,眼睛也缓缓闭上。 …… 林以宜舔了舔湿润的嘴角,一双眼像被水洗过黑亮澄澈,眼底带着浓厚的笑意,眼角也弯起,如天边的新月,皎洁让人挪不开眼。 她盯着他的唇,意味不明地开口:“我发现,你嘴唇也挺好看。” 岑清许的唇色很淡,此刻唇瓣泛着浅浅的水光,唇变得有些红,有点儿欲。 是一张看着就很好亲的唇。 岑清许眸色渐深,眼底全是她。他动了动手指,手指蜷起,放在沙发上,低哑道:“抱歉。” 林以宜“啊”了声,从他身上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傻,哪有人强吻完就道歉的?” 她故意板着一张脸,可盯着岑清许没两秒,瞬间破功,自己先笑场了,纤瘦的肩膀随着胸腔内笑声的震动而小幅度地轻颤。 岑清许看着她眉梢眼角的笑容,不自觉也弯了下唇。 沉郁了快一天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小说看完了吗?”他敛起几分笑,低声问。 林以宜下意识说:“还没呢,那么厚的书,我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睡着了——” 她话语戛然而止,想到什么,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我就猜到,你肯定待了一晚上。你昨晚没回去吗?” 岑清许说:“回了。” “回家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这儿来?”林以宜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有点儿荒谬。 岑清许语气平淡得没有喜怒可言:“睡不着。” “睡不着你打电话给我啊。”林以宜用食指点他的额头,力道也不重,语重心长地说,“我不也没睡,你打电话给我,我就下楼,陪着你啊。”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额间的肌肤,却带来一阵灼热。 岑清许呼吸有些发烫,垂下眼睑,声音更加低哑:“心情不好,怕吓到你。” 二楼房间的光从窗口厚重的窗帘缝隙间隐隐透出。 他站在黑暗里,看着这丝光。 想见她,又有所顾虑。 不想她被他的情绪影响,只默默地盯着这缕光,暗自纾解着那些阴暗、挫败和不堪的情绪。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昨晚的事情,她纠结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去送了张夏生吗?” “嗯?”岑清许侧眸。 林以宜屏住呼吸,内心却在自我否定。应该不可能,不过是送行而已,他气量应该没这么小,但是……不会真的因为这事又折回在她家楼下待了一晚吧? 她的心思都直白地写在脸上,岑清许看向她,很容易就察觉到她内心的忐忑和纠结,他低了声音:“不是。” 林以宜稍稍松了口气,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昨晚让岑清许等了好几个小时的罪恶感减少了些。 她呼吸又顺畅起来,人也放松:“那是因为什么?” 岑清许对上她澄亮的眼睛,有一瞬间,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他轻轻压下已然到了喉咙间的话,后背挺拔笔直,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低声说:“没什么。” 第47章 、牵手 周一, 林以宜和王老师请假,翘掉了升旗仪式。 她没生病,单纯不想起那么早,还要在台下傻站着听长篇大论。 她在早读课之后才来的学校。 一走近教学楼底下, 就看见好几个工作人员在摆弄着摄像设备, 旁边还站了一两个学生, 看着像是在等待着,神色有些焦灼和紧张。 林以宜不免多看了两眼,便从旁边的楼梯上去。 正是课间休息的时间, 教室里空了几个座位,大抵是上厕所去了。岑清许的座位也空着, 她坐下把书包放在腿上,瞥了眼他的桌面,上面还放着还没合上的课本书页平整干净。 她刚坐下没多久, 预备铃就响了。 然而一直到老师进教室, 还没看见岑清许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角,趁着老师在翻教材的空隙, 伸手碰了下前桌女生的肩膀,压低声音问:“岑清许呢?” 前桌女生回头,手拢起放在嘴边,小声说:“你不知道吗?电视台来采访了,叫了几个好学生拍摄去了。” 林以宜眨了下眼睛,她刚才在楼下没看到他啊,倒是有两个人,胡子拉碴, 没怎么打扮, 看模样好像是高三的。 一堂课, 林以宜心思不定,眼神飘忽,注意力早就跑到教室外去了。 当下课铃声一响,听见老师说下课,她把课本往桌洞里一塞,直接从后门出去。 楼梯上有不少学生下楼,好像都是要去看热闹的。 林以宜跟着大部队下楼,教学楼下的人和设备都不见了,她跟着他们绕过运动场,穿过校园超市和食堂,来到了至善楼。 至善楼围着不少学生,在那好奇地张望。 一楼台阶上,并排站着三名学生,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当属岑清许。 林以宜第一次见他穿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在最顶端,额前的碎发垂下,高眉骨下眼眸漆黑而冷淡。 曾经她以为岑清许是个只穿校服就让人觉得纤尘不染的少年,可今天看到他这模样,不由地有一瞬的失神。 穿着白衬衫的岑清许,矜贵清隽,不止干干净净,更有种不能亵玩的气质。 他就站在那儿,冷冷淡淡,万众瞩目。 林以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视线往下移,落在他淡色的唇上。 优等生的唇,她昨天就亲过。 旁边江董笑得合不拢嘴,腰杆子挺得笔直,他身后还站着几位主任领导,王老师也在旁边,脸上也是沾了光的笑意。 电视台工作人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给他们三位少年拍了几张合照,校领导们也过去,站在他们身后,又来了几张合影。 结束后,江董满脸笑容地和女记者握手,嘴上客套着说些什么,教导主任走过来,对他们摆摆手:“行了,都回去吧,快上课了。” 围观学生们悻悻离开,林以宜看了看至善楼下的一行人,很快移开视线,转身在人群里跟着回去。 走了几步,她心下一动,按捺不住冲动,回头视线往上抬,越过黑黑的脑袋,目光寻了过去。 在半空中,她的视线和岑清许交汇。 林以宜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过去时,却真真切切地看见—— 他在看着人群里的自己。 林以宜轻挑了下唇,伸出食指在眼角处,使了几分力往下扒拉。眼睑被扒拉下垂,看着挺像无辜的狗狗眼。明明是在做鬼脸,依然不失精致。 看见她的模样,岑清许无声地哂笑。 她进教室恰巧听见前面同学的八卦,男生扬长着声音,声调提高,丝毫没有掩饰嫉妒到眼红的情绪:“听说,电视台是江董叫来的,专门来采访高三那两个竞赛得了奖的,但是江董特意把岑清许叫上,啧啧……我都怀疑班长是不是江董的亲儿子。” “有可能,也许是私生子。”同桌和他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偷笑,“江董对他也太好了,完全宠得跟宝一样。我都怀疑谁要是欺负了岑清许,江董会第一个冲出去跟他拼命。” 林以宜面色一沉,径直走过去,曲指敲了敲他们的桌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打断他们的话:“说完了没?” 她脸色不算好,盛气凌人的气场更加突出,让人有一些不寒而栗。 班上的人都不太敢招惹林以宜,一来隐约听说她是走关系进来的,家里也有钱,二来她这人脾气算不得好,谁惹了她,都是当场发作,从来不会隐忍,有仇必定立即报,不会拖延一秒。 她眼眸凉凉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立即噤声,头埋了下去,默默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咽回肚子里。 “下次再让我逮到你们背后说岑清许,”林以宜双手抱胸,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们,“别怪我不客气。” 她离开,两个男生互看一眼,交换了下眼神,见她坐到座位上,才压低声音,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关系可真好。” 她回教室没多久,岑清许也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衬衫,只是外面套上了校服,身躯高大挺拔,有一种独有内敛的少年感。 林以宜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末了轻飘飘地轻启嘴唇,轻而缓地吐出两个字音:“熊猫。” 岑清许在整理桌上的书,闻声侧眸:“嗯?” “国宝啊。”林以宜挑起眼角,一脸玩味,“你就是我们明德的国宝。” 她纯粹是在调侃,说话间漂亮的眼眸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光彩迷人。岑清许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她的目光幽深而沉,一语未发。 “盯着我看干嘛。”林以宜用手虚虚挡住他的眼,一边转移话题,说,“下午我想去看看爷爷,上次说去看他,一直没去成。” 岑清许看着她掌心清晰的纹路,颌首:“嗯。” 林以宜才松开遮住他眼睛的手,对他笑了笑。 下午放学,林以宜坐岑清许车上,先回了趟岛屿巷。 春季多雨,周日下的一场雨,巷子里地面还是湿的,并不好走。岑清许把车子停放在巷子口,和林以宜走进巷子。 两人并肩走着,身体靠的距离很近,走路时随之小幅度晃动的手不小心擦碰到。 林以宜起初是没多大感觉,只小心注意着底下的路,怕一脚踩进水洼,溅了一鞋子的泥水。然而几次手背随着走动轻轻擦过,饶是她再神经大条,也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骤变。 她轻咳一声,抬起眼,目不斜视,一点余光都没往旁边人身上瞥,脸上掩饰得很好,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神情。 明明离单元楼只有一段距离,路途却显得漫长,步伐也挪动得很慢,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电影以慢速度一帧一帧地呈现。 手再次碰触,轻轻的触感,似有若无,让人心悸。 下一刻。 岑清许握住她的手。 少年的青涩和羞意,在牵上手的一瞬,变得鲜活而明亮。 林以宜收敛起已经到了唇边的笑意,他不说话,她也不吭声,任由他牵着,一言不发地走,视线却低垂,第一次竟然因为牵手而心跳加速,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狂跳,真奇怪。 察觉到交缠的手心慢慢沁出热汗,他也没有松开,漆黑的眼底漾开一丝压不住的浅淡笑意。快走到单元楼,他目光不经意往上抬,看见三楼阳台上站着的女人。 尽管十二年未见,还是一眼认出她。 女人和记忆中一样,留着长长的卷发,妩媚动人。只是面容惨白,看着脸色并不好,看起来没有什么精力打扮,美丽中增添了几分憔悴感。 她的视线往下,直勾勾地和他的目光撞上。 岑清许眼底的笑一瞬冷住,在看见女人缓缓朝他露出一个僵硬到略显诡异的笑容时,步伐几乎是同一时刻顿住,停了下来。 见他突然不走了,林以宜不明所以,下意识扭头去看他。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用了些力牵扯着,整个人拥入到他怀中,下巴抵上他的肩膀,随之而来,他的大手轻轻护住她的后脑勺,低低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别去了。” 林以宜一顿,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突如其来的不同。 他不对劲。 干净的嗓音中隐隐带着一丝异常,也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冰凉。 就像是如坠冰窟,整个人体温骤降,变得失衡,冰冷而不受控。 林以宜讶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被他紧紧地按在怀里,她试着挣脱了下,想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突然这样,却难逃桎梏,他的手像块冰凉的铁,禁锢着她,无法离开,无法转身。 “怎么了?”她问。 岑清许抬眼,女人正在楼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他几乎是立即垂下视线,握着她手腕的手更紧,嗓音变得低哑:“别去了,好吗。” 尽管林以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思索一番,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绕过他的身侧,安抚似的,轻轻缓缓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答应:“好,听你的。” “我改天来看爷爷。”她下巴抵在他肩上,轻柔地说。 第48章 、救赎 初春的时节, 晚霞铺满天际,夕阳的光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江上吹来的风柔和而舒适。 晚风不解风情,吹鼓起少年的衬衫。 他背脊笔挺, 修剪平整的黑发下一截后脖颈白得几近病态。 这是从岛屿巷通往她家的一条路, 路途却陌生遥远。 林以宜没问岑清许, 为什么特意绕远了路回去。 她轻轻环着岑清许的腰,侧着脸,看着远处的江水与城市。 穿过跨江大桥, 两边矗立着的路灯接连亮起,高高地立在桥边, 光芒橘黄而模糊。身边是疾驰而过的车辆,天际余晖慢慢散去,在天边逐渐压缩成一条橘中带紫的光线。 林以宜深吸一口气, 突然觉得现在这风景迷人得让人移不开眼。 落日大道晚风车灯你我。 她扯了扯岑清许的衬衫, 看着夕阳柔和橘色的光洒在他的衣服上,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阿许。” 前边的微风传来他低低的嗓音, 在晚风里低缓悦耳:“嗯?” “你看一眼旁边。”林以宜说。 岑清许一顿,目光从前方的路况移开,浅浅掠过旁边的江景和将尽的晚霞,他重新看向前边,淡声说:“挺好看。”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也没有情绪的起伏,就像是单纯在点评一处风景。 林以宜听他这个语气,一下就明白了, 他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 她啧了一声, 也不搞什么迂回战术, 还是按着自己往常的性情,直截了当地问:“你突然不让我去你家,是看到了什么……”她斟酌几秒,换了个措词,“……不该看的吗?” 岑清许沉默。良久,他颌首,嗓音低又沉:“嗯,不想让你看见。” 他不想让岑雅接触林以宜。 极度抗拒。 “怎么?”林以宜察觉到他情绪上的消沉,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甚至还轻笑了声,“怕污染了我的眼睛啊。” 岑清许声音微冷,“林以宜。” 林以宜瞬间就变了脸。 “抱歉。”他语气暂缓,温和下来,“我不想谈论这件事。” 林以宜没搭腔,抱着他腰的手放了下来,改去抓车后座前端。接下来的一路,她一声不吭,冷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推院门进去。 她的喜怒都清晰地摆在言行举止上,旁人轻而易举地就能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和异常。 岑清许在门口站定,停了好一会儿。 夜幕降临,天色全黑。他沉了沉呼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电话和李姐请一天假,语气没什么起伏,听不出破绽。 他骑车回去。 岑雅还在家里,坐在沙发上和吴爷爷聊天,走近了看,才看见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来遮掩苍白到没血色的脸。 吴爷爷看见他回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堆上笑,“阿许你回来了啊。” 岑清许只看了岑雅一眼,便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走去房间,经过岑雅时,她轻声喊住他,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阿许。” 岑清许侧眸,他第一次听她喊他的名字,从记事以来,她都是以“喂”、“那个谁”、“小畜生”来称呼。 过去那个趾高气昂,总是一言不合就抽出衣架抽打的人,如今身上的气焰弱化了许多,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忐忑和唯唯诺诺。 仿佛彼此的身份对换,她变成了弱者,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她的情绪,如同十二年前一样。 岑清许敛下眉眼,一句话也没说,仿佛就当她是透明人,沉默着迈起脚步往房间走。吴爷爷见他无动于衷,一时着急,在身后喊了声:“你妈妈得了胃癌!” 他说得有些急,气喘不过来,刚喊完就急促地咳嗽,咳去嗓子里的郁气。 岑清许脚步顿了顿,他没回头,见吴爷爷止了咳,下一秒,径直走进房间,不轻不重地关上房门,声音在极其寂静的房子里显得尤为清晰。 岑雅的视线从紧闭的房门移开,看向吴爷爷,嘴角挤出一丝惨笑,声音和她的体重一样轻:“没事……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他就是一时想不开,”吴爷爷心地仁厚,还去宽慰她,“过段时间他想明白了,就会来看你。” “嗯,但愿吧。”上腹部疼痛不适,岑雅忍着腹痛,另一只手撑着沙发边缓缓站起来,“今天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吴爷爷迟疑几秒,也跟着拄拐杖晃悠悠起身,问道:“你现在住哪?你家那房子不是早卖了吗。” “暂时住在招待所里。”岑雅苦笑一声,“能找的亲戚都找了个遍,都不愿意看到我了。” 吴爷爷搓了搓裤腿边沿,有些局促,环视一圈四周:“我这地方小,也没有多余的房间……” 岑雅冲他笑了下,“没事,谢谢你,吴叔。” 吴爷爷看着她佝偻着背离开,心里无不感慨。这人一生病,身体薄得就像纸一样,再没年轻时那股子心高气傲的气势,倒变得客气平和很多。 听到门关上的声响,岑清许低垂的眼皮缓缓往上抬,他看着紧紧合上的房门,眸底的情绪晦涩不明,黑沉如悬崖,如万丈深渊。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良久。 手机在口袋里,轻微地震动了下,贴着他的肌肤,连通四肢百骸,像是一股拧紧的粗绳子,在昏暗无光、了无希望的时候,伸下悬崖深渊,停落在他面前。 是一条短信。 林以宜:【我生气了你知道吗?因为你叫我林以宜,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叫我一一!】 他凝眸看着短信。 短短的一行字,却像是给他急速沉溺的灵魂注入一股强而有力的强心剂。 又一条短信送了过来。 林以宜:【别人想这么叫我,我都不让!你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殊荣!气死我了!绝交五分钟!】 她刻意地软化了语气,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温度攀升,掌心似乎又有了直觉。岑清许抬手揉了揉额头,按到通讯录那儿,从善如流地,把林以宜的手机备注改成“林一一”。 操作完这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手机页面。 长翘的眼睫低垂,眸光内敛,唇角平直,平淡得让人摸不清情绪。 当时间滑过,过了五分钟。 他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终于有了变化,心中的不郁如晨雾消散,他稳稳抓住深渊旁的绳子,很配合地给她回短信: 【时间到了。】 林以宜发完短信,就接到周依的电话,她俩好久没见面了,她约她明天下午一起吃饭。 和周依乱七八糟地煲了好一会儿电话粥,挂断电话看到收件箱里那条短信时,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时间到了? 一看短信发送过来的时间,是二十五分钟前。她才想起自己发的短信内容,抿了抿唇,思索半晌,她直接回复:【算了,本小姐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原谅你了。下次不准再犯啊。】 岑清许回得很快,像是在等她的回复:【好。】 林以宜看着短信,弯唇笑了声,她满足地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去洗澡。 隔天下午,林以宜出学校直接打车去和周依约好的餐厅。 周依从开学到现在都很忙,附中学习压力大,活动也一堆,她这段时间完全腾不出时间来找林以宜聊天,甚至在Q上都很少聊。 周依用叉子挖了一小口蛋糕,放进嘴里,诉苦完后,含糊不清地问:“你呢?你最近在明德咋样。” “我啊。”林以宜撑着脸颊,轻描淡写地说,“还行,没你那么忙。不过,谈了个恋爱。” 周依睁圆了双眼,震惊道:“谁啊?”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林以宜说她谈恋爱了,以前在附中的时候,多少男生追她,她都不感兴趣,这去明德还不到一年,就谈上了? 林以宜语气轻飘飘的,“你认识。” 周依大脑飞速地转动,很快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她身体凑了过来,屏住呼吸小声问:“不会是……” 林以宜微抬起下巴,自信地打断她的话:“对。” 周依看着她,后半截话转了个音:“……景韫吧?” “……” 林以宜手指抵着她的额头一推,无语:“景你个大头鬼。” 周依立刻哈哈大笑,林以宜脸都要黑了,盯着她的脸,语气笃定地说:“你就是故意的。” 周依乐不可支,笑了半天才正儿八经地问:“你真把岑清许泡到手啦?” “嗯。” “厉害啊。”周依朝她竖起大拇指,“我上次才知道,岑清许居然是我们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啊,你还记得当时分数出来的时候,我们班上那几个不甘心的样子嘛,还嚷着要找到他,跟他干一架。” 林以宜摇头,“不记得了。” 周依顿了顿,猛然想起中考那段时间,恰巧是林以宜的妈妈去世,她当时整天魂不守舍,中考成绩惨遭滑铁卢,连附中的高中部分数线都没上。 她哪里顾得上去留意其他人没夺到状元不服气的模样。 “没啥,不记得也正常,都是过客。”周依打哈哈道,“现在他们几个还在实验班呢,有一个就是那个张泽,他都没有选择竞赛保送,说是要冲一下高考状元。” 林以宜不太感兴趣,“哦”了一声。 周依没吭声了,看了她好几眼,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犹疑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开心啊?” 林以宜疑惑地看她:“没呢。” “我还以为……”周依没忍住,幽幽地叹了一声,“你还蛮想回到附中的,毕竟明德的学风……呃,不是特别好。” 林以宜勾起一边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但是自由啊。” “以宜,都过去两年了。”周依绞着手指,犹疑地将心里话说出口,“林成良那个儿子都要一周岁了,事情已成定局,你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林以宜的重点却跑偏,脸上神色不明:“一周岁了?” “是啊,不是说这周要办周岁礼吗?”周依没多想,顺着她的话题说。 林以宜身体坐直,双手环在胸口,唇边挑起一丝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冷毫无温度:“我怎么不知道。” 第49章 、宴会 林成良对他儿子的周岁宴很上心。 宴会定在3月13日周五晚上新罗酒店, 宴请了许多生意上有来往的合作伙伴,连生活上有过一段交集的人也邀请了,甚至连周依他们一家,也收到了请柬。 雨夜, 新罗酒店。 城市的霓虹灯影在漫天雨丝里晃动, 夜色掺杂着淅沥的雨声, 春天的雨夜寂寥而苍凉。 酒店前的欧式小喷池,在逐渐见大的雨势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雨水卷着风倾斜打来,酒店一楼的地面被打湿。 林以宜往旁边站, 借着头顶明亮的灯光,看着手上这张精致用心的请柬, 红色的亚麻纸卡上印有“林家添丁”四个字,内里是手写的邀请函,和一张宝宝的照片。 她冷着脸, 看了眼邀请函, 是林成良的亲笔: 2009年3月13日是幼子一周岁纪念,谨于3月13日晚8时在新罗酒店特备小酌为庆, 特邀请届时光临助兴! 林成良谨启 2009年3月5日 见雨势越来越大,细密的雨珠斜斜打在手臂上,冰冰凉凉,周依忍不住去拉林以宜的手臂,小声说:“别看了,我们进去吧。” 周依一家收到请柬,但她父母并没有打算来,尤其是她妈妈, 非常反感林成良。周依按照林以宜的意思, 从家里顺出请柬, 陪着她一同来到新罗酒店。 她们在楼下待了好一会儿,路过的客人纷纷侧目。外面下着雨,气温也低,裸-露的肌肤上被冷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叫人受不住。 林以宜终是有了反应,缓慢地收起请柬,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周依,答应道:“走吧。” 她们乘电梯上了楼层,宴会入口门框上挂着系有六根小葱的红绳子,林以宜看了眼,眼神有些疑惑,不清楚为什么要在门口挂着葱。 负责宾客入场的侍者接过她们的请柬,低头检查,边解释说:“这是小孩周岁礼的传统,挂了葱寓意着宝宝聪聪明明。” 林以宜不冷不淡地“哦”了声。 旁边周依倒是很紧张,捏着拳头,手心沁出热汗,眼神飘忽不定。 侍者检查过请柬,对她们微微鞠躬:“请进。” 林以宜一走进去,就看见对面挂着一面墙大小的海报,上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林成良和她小老婆并肩站着,小老婆手里抱着孩子,林成良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 看着挺幸福、挺圆满的一张全家福。 她们来得比较晚,大部分的来宾都到了,不少和她家有过来往的人,看到她的到来,脸色都有些讶然,随后都变得有些复杂不明,附耳低头议论着。 林以宜视若无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她们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面“嗒嗒”的声音,林成良满脸笑容地抱着他的小儿子走过门,去敲锣三下,旁边人边说着祝福话。 “锣一敲,智慧打开;锣二敲,及第登科……” 林以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们穿过一桌桌宾客,来到台上,林成良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小老婆怀里,才接过话筒,心情颇好笑呵呵地致开场词:“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能参加我家孩子的周岁礼……” 林以宜拿起面前的高脚杯,上面倒了香槟,她垂眸看了眼,便端着喝了口,眼神始终落在台上满面春风的人身上。 周依时刻注意着她,下意识阻止:“以宜,这是酒——”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林以宜喝了下去。 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心里有点儿懊悔答应带林以宜过来,怕她又会做出像上次一样闯进家里砸东西的壮举,尤其是她现在两口就喝完了一杯香槟,虽然这酒偏甜,酒精度数不高,但更容易喝醉。 她想都不敢想,林以宜如果喝醉了,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当林以宜拿过她面前的香槟,她立刻出手制止,压低声音劝道:‘别喝了。’ 林以宜眼神冰凉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收回了手。 说完开场词,他们夫妻抱着小孩,挨个来到桌边和来宾敬酒寒暄,来到林以宜这一桌时,林成良原本笑容满面看到她,立刻变了脸色,笑容僵在嘴边,一时没开口。 林以宜端起周依的酒杯站起身,看向他们一家,嘴角勾起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笑,嘴上却是在说着:“恭喜啊。” 林成良的小老婆自从经历过砸家、情人节砸花那件事,显然是有些招架不住林以宜,她眼底的恐慌很明显,这种恐惧转化到对孩子的保护上,抱着他的力道加重,也不知道是哪不小心弄疼了他,小孩哇哇大哭。 一时间,来宾都被小孩的哭声吸引,纷纷看了过来。 林以宜淡淡看了眼女人怀里的小男孩,又嫌恶似的,立刻收回了目光。 林成良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故意用一种亲切柔和的慈父般声音,温声问:“以宜你怎么来了?晚上没有晚自习吗?” 他压根连她上不上晚自习都不知道。林以宜弯了弯唇,笑意不达眼底,轻飘飘地说:“有啊,这不是为了庆祝你儿子的周岁礼嘛,我翘了。” 林成良笑容又僵了几分,“你有心了。” “客气。”林以宜语气也生疏,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香槟。 为避免事端,林成良很快离开了这桌,临走前还特意看了周依一眼,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周依心底一阵发毛。 她不禁悄悄拽了拽林以宜的衣袖,小声说:“看都看到了,要不我们回去吧?我回家晚了,我爸妈会说的。” 林以宜瞥了她一眼,白皙的脸此刻染上几分绯红,“那你先回去。” 周依:“……” 她怎么会丢林以宜一个人在这里?! 她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坐在这儿,只能在心底祈祷着宴会赶紧结束。 林成良刻意忽略这个小插曲,按照周岁宴的流程,叫去工作人员给孩子换上吉服,整理衣冠,只是顾忌林以宜在场,脸上的笑容收敛很多。 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一直到抓周礼,刚摆好抓周的摆件,突然有酒店工作人员进来,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抓周台上,径直走到林以宜身边,以不轻不重的声音,对她们说:“不好意思,请你们离开。” 周依一顿,下意识问:“为什么?” 工作人员也是收到了上面的指示,闻声只重复一遍:“请你们配合,谢谢。” 前边红布上的抓周摆件样式很多,都有吉利的寓意。林成良小老婆抱着小孩放在红布上,满眼柔和笑意地看着孩子去摸摆件。林以宜此时特别想笑,她双手抱胸,目光淡淡:“如果我们不配合呢?” “凭什么赶人?!我们也是收到请柬的!”周依愤愤道。 “请配合。”工作人员沉声说,僵持之下,他伸手去拽林以宜的胳膊,林以宜几乎是立刻甩开他的手,冷声说:“你敢碰我试试?” 她站起身,看向前边刺眼的合照,冷冰冰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林成良,你在心虚什么?不请我就算了,现在还要赶我走?” 她的话顿时打断了抓周其乐融融的氛围,其他来宾,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清楚缘由的,都纷纷投来目光。 林成良脸色一变,小老婆瞬间也慌了,她只是害怕林以宜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便联系酒店高层,叫人悄悄把人请出去。她没想到,林以宜会毫不顾忌地直接在宴会上隔空质问。 全场哗然,交头接耳不断。 眼看抓周礼进行不下去,林成良强忍着一口气,走下来和林以宜交涉,按捺住怒气,压低声音和她说:“我没有赶你走,你别闹小孩子脾气,这么多人,你也是大姑娘了,注意点形象给自己留点颜面。” “你说我啊?”林以宜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顿时笑了,笑容轻蔑又鄙夷,“该注意颜面的是你吧,你还好意思办周岁礼啊?你不怕别人推算下时间啊,发现你和那个女的在我妈去世的当月就睡一起了——” “啪——” 林成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白嫩的脸颊瞬间浮现出清晰且深红的手指印,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连着嘴角、牙齿都被打到,口腔内溢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周依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全场安静极了,彼此的呼吸声都嫌太重。 林以宜捂着痛到发麻的脸,恶狠狠地瞪向林成良,眼神仿佛要吃人,要不是她年纪还小,身上的青涩和稚嫩未退,别人肯定会被她身上的乖戾、狠厉惊到。 她瞪着林成良,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水雾逐渐模糊了视线,她咬咬唇,转身跑了出去。 周依仿佛如梦初醒,也连忙跟出去,然而刚好电梯下去,她等了一会儿,再出酒店只看见模糊冰冷的雨幕,林以宜完全不见踪影。 她跺跺脚,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急忙摸出手机给她电话,然而那端一直没有接听。 周依怕她出事,可又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人一起帮忙找,看着巨大的雨幕咬咬牙,冲进雨中,招了辆出租车:“去夜市。” 第50章 、狠戾 雨越下越大。 夜市这条街小摊贩全部撤离, 街上空无一人,也没有顾客,冷清又沉寂,两边的商铺还亮着光, 光影照亮细密如针的雨丝。 因为下雨, 店里没有顾客, 悬挂在墙上的电视依然放着晚八点档的狗血剧,音量巨大,李姐半倚在收银台那儿, 看得津津有味。 店内明亮的灯光下,岑清许在写题, 头低垂着,背挺得笔直。他一丝不苟,目光落在题目上, 尽管雨声混杂着电视的声音, 嘈杂呼噪,但丝毫没有干扰到他的思绪。 电视放到一半, 又进入广告。 李姐把手里的瓜子壳扔进垃圾桶里,目光不经意掠过前边桌前的少年,她开口道:“清许,今天下雨客人比较少,要不你等雨小点,就回家吧。” 岑清许抬起眼皮,无声地哂笑一声,淡声拒绝:“不用, 谢谢。” 广告还在放, 李姐又抓了把瓜子, 放入嘴里嗑了一颗,看着岑清许欲言又止,又忍不住好奇的八卦心理,干脆抓着瓜子坐过去,“我听说,你妈妈回来了?” 岑清许笔尖停下来,他依然垂着眼,却沉默着没搭腔。 见他这反应,李姐尴尬地笑了笑,连声找补道:“嗐,你别放在心上,姐就是顺口一问。咱们巷子里谁不知道她是什么德性的人啊,这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要是叫你做什么,比如叫你给她钱啊,千万别给啊,你赚几个钱多不容易。听姐的,可千万别着了道啊。” 岑清许还是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干净的书页上,头顶的白炽灯照下,阴影笼过一小片书页,上面的文字、公式数字模糊不清,每一个字都虚幻出蒙眬含混的幻影。 李姐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出声,她讪笑一声,悻悻离开。 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也知道,他从小就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长大后,还是这样内敛含蓄的性格,只是,或许是因为个子的高瘦,亦或者是气质上的疏离,让人觉得不好靠近,仿佛身上天生就带着一股距离感。 和他说话都要暗自思考会儿,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这莫名的压迫感啊…… 李姐感慨似的兀自摇摇头,再长大些,也不知道会成为怎样的人。 门外忽然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低闷笨重的嘶声,在雨水砸在地面的声响里显得尤为突兀。 李姐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往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女生冒雨急匆匆地跑进来,刚在门口站定,看见里面的人,就急切大声地喊了句:“岑清许!以宜不见了!” 她说得太急,话语挤成一团,在雨声的混杂下,声音含糊听不太清楚。 岑清许动作一顿,抬眸看来。眼前的女生看着眼生,应该没见过,她神情焦躁,湿漉漉的黑发粘在脸颊上却顾不得拨开,火急火燎地走进来,又重复了一遍:“林以宜不见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岑清许猛然起身,几步走过来:“怎么回事?” “她和她爸爸吵架了,她被打了就跑走了,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周依像倒豆子般一股脑急促又飞快地说,“你知道吗,她会去哪?” 几句话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在耳边炸开,每一个字眼都是爆炸性的信息。 林以宜和她爸爸的关系很不好。 上次情人节,她爸就要打她,不过被他挡住了。 这次,没人站在她面前,坚定地护住她。 岑清许不自觉拧眉,什么也没说,脚步径直往前迈,李姐在后面连声喊住他:“清许,伞!拿伞!” 岑清许置若罔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给林以宜拨去电话,那端“嘟”了好久,响起“暂时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 周依接过李姐递来的雨伞,撑着伞小跑过去,“车就在前面,我们先上车。” 岑清许坐上车,周依在副驾坐下,扣上安全带,脑海里突然冒出个想法,一边问:“她会回家吗?” 岑清许又拨打一遍,还是无人接听。他敛声屏息,脸色难看得吓人,“不会。” 那个家,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避风港。 她不会去。 周依心慌意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该上哪找啊?” 岑清许克制着情绪,沉了沉呼吸,使自己沉静,他思索几秒,嗓音低哑道:“去半岛。” 半岛餐厅是她上次心情不好想妈妈了,带他来的餐厅。餐厅沿江而建,那儿的侍者也认得她,她是常客。 “半岛?不是吃饭的地方吗?”周依不太理解,问道,“她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吃饭啊。” 岑清许没搭腔,垂着眼睫,盯着车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安静无声。 周依自讨没趣,见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闭口不语,抿了抿唇也没再开口了。 出租车在半岛门口停下,岑清许撑了伞下车,周依怕下雨天很难叫到车,就再一次麻烦司机在这等待片刻。 装潢精致的餐厅,灯光明亮,店内放着舒缓悠扬的音乐。 侍者迎上来,微笑问道:“请问有预约吗?” 岑清许开口时,声音很哑:“我找人。” 周依连忙说:“你有见到一个穿黑色针织衫白色长裙的,长头发,大眼睛长得挺漂亮的女生吗?” 侍者对她说的这个人有印象,她过来时浑身都湿透了,脸上、眼睫上都挂着雨滴,脸颊有明显的巴掌印,红通通的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很狼狈、失魂落魄的一个客人。 她进了包厢,点了一些菜就没有动静,包厢门紧闭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侍者点点头,见他们神色焦灼,也担忧客人会出什么事,于是便指了指包厢:“她在那呢。” 岑清许呼吸一沉,信步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周依紧跟其后,心里着实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里的大石头终于沉沉落地。 在包厢门口站定,岑清许反而止住了动作,没立即推门进去。 周依不解,歪头皱着眉,一边问一边就要上手推开门:“怎么不进去?” 岑清许淡淡看了她一眼,那无波无澜的眼神,莫名有一种威压感,无声地制止她的行为。 周依头皮发麻,讪讪地把半空中的手收回,便看见岑清许曲起手指,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敲了敲门,刻意放缓的嗓音低沉沙哑,却透着平和温柔:“林一一,你在里面吗。” 他特意给了她时间,怕她尴尬,怕她不喜欢别人看见她的难堪。再焦急也留足了时间,让她有时间缓冲,平复情绪,收拾下自己。 良久。 周依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神色一变,意识到这通电话可能不太妙,她攥着手机还没接通,轻声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周依走了没多久,包厢的门打开了。 林以宜浑身湿漉漉的,针织衫吸了水,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着身体的曲线。粘湿的发尖在滴着水,刘海一绺绺地粘着光滑的额头,脸颊上红印明显。 岑清许眸光一沉,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放轻了几分力,披在她身上。他微微俯下身,和她对视,将浸湿的刘海捋到一边,盯着她泛红的眼睛,心下一阵发凉。 他低低叹息,将她拥入怀里,大手覆上她的后脑勺,像安慰小朋友似的轻轻拍了拍她,低声:“还好吗?” 他不太会安慰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如此贫瘠。 林以宜脸埋在他肩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摇头,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从心底腾起的恨意,“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她憎恨,恨林成良辜负了妈妈,恨他在妈妈去世后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恨妈妈的一腔爱意全都喂了狗。 她怨恨,恨自己这个年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没办法回击。 她每次看到林成良和他的小老婆恩爱的模样,就会想到长眠于世的妈妈,她用没日没夜的工作应酬、长期以往的饮食生活不规律得了胃癌换来的好生活,全都替他人做嫁衣。 一天好日子没过,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所有的成果,全都给了别人。 他们凭什么幸福! 他们凭什么得到大家的祝福! 他们凭什么大肆炫耀! 而她妈妈呢? 又会得到谁的哀叹? 她怎么会甘心。 她恨不得撕裂他们的嘴脸。 暴戾、残忍的情绪在心底不停滋生,不受控地四处蔓延,迅速延伸到四肢百骸,她满腔的恨意,像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几乎要将她吞噬。 一想到这些,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心脏像是被堵塞,呼吸也顺不上来,一股郁气堵在那儿,更加叫她难以忍受。 忽然,温热干燥的大手覆上她冰凉的后脖颈,掌心的温度熨帖,耳边响起他一如既往干净清冽的声音,轻而缓的带着无限的柔和暖意,“想哭不要忍着,我陪着你。” 第51章 、雨夜 周依被她妈妈一通电话叫回去了。 林成良怒不可遏, 直接给周依的父母打电话,怒斥她带人来砸场子。 周依妈妈面子挂不住,通话时语气显然可见的不太好。周依悻悻挂了电话,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就老老实实地先行回家了。 今晚的雨水量似乎格外充足, 大雨哗啦下个没完, 一直不见消停。 排水系统不太好的地面已经积了不少水,车辆疾驰,轮胎碾压过去, 溅起的水花有一米多高,纷纷扬扬飞起又落下。 风雨交加的夜, 大街上空荡,街灯在雨幕中摇晃。 林以宜身上还披着岑清许的外套,属于他的干净清新的气息温暖而轻柔地包裹着她。 她坐在后座, 红肿的眼睛轻轻闭着, 眼皮厚重而发麻,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 整个晚上的情绪又属于爆发状态,她现在从身到心的很疲倦,困顿无力,一上车没多久就累得眼皮直打架。 雨下的太大,车子不敢开太快,平稳地在马路上行驶,所幸雨天车辆不算多,一路畅通无阻。 到达别墅区, 已经深夜十一点左右。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岑清许付了钱, 身体微侧,低声叫醒林以宜,他从另一边下车,撑开伞,绕过车身,从外面打开这边车门,伞面抵着车顶,微微俯下身叫她下车。 伞面太过倾斜,雨水浸湿了他的肩膀。 林以宜揉了揉惺忪的眼,脑子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挪动身体下来。 她躲进了岑清许的伞下。 回头看了看要走的出租车,意识稍稍回笼,蓦然转身拍了拍车玻璃,叫司机稍微等一下,才对岑清许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又是下雨,我怕你等下不好打车。” 岑清许垂眸,俯视着她的眼,淡声拒绝:“不用,我先送你进去。” “那你等下打不到车啊,你难道想徒步走回去啊?”林以宜说完,突然注意到他的目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想法,倒吸一口气,不可思议道,“你还真想从这走回巷子啊。” 林以宜才不会同意,她啧了声,伸手推搡着岑清许的身体,一边打开车门,接过他手中的伞柄,要把他推上车,“伞就先借我啦,你回去巷子口,去超市那儿借把伞啊。” 她说完,“砰”地一声,利落地将车门关上,便撑着伞走进小区。 小区绿化设施很好,雨水落进树木枝桠里,声响沙沙而清响。每隔一小段路,就伫立着路灯杆,路灯一团光亮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雨滴砸在光滑的伞面上,沿着向下的弧度往下滴落。 林以宜困得眼皮直耷拉,只想着快点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就睡觉。她快走到家院门口时,从光亮照不到的黑暗处突然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站在她面前。 林以宜脚步一顿,抬眼看去。 男人问:“林以宜是吧?等你好久了。” 林以宜往后退了一步:“不是。” 他们互看一眼,不确定地拿出照片对了眼,确定她就是照片上的人后,冷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一脚把她踢倒,蹲下身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小丫头片子,还挺会骗人啊。” 为首的男人脸上一块刀疤,衣领露出的胸口上一小片肌肤纹着大面积的纹身,一看就是社会上的混混。 雨水迎面砸在她脸上,她眼睛有些睁不开,长睫贴着眼睑,雨水模糊了视线。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她努力使自己冷静,自己并不认识这些地痞流氓,到底是谁支使他们的。 “谁叫你们来的?”林以宜尽可能稳定情绪,用镇定平静的口吻问,“我给你们双倍的价钱,放了我。” 纹身男一听,顿时笑了。手始终拽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脸:“这是钱的事吗妹妹,我们走江湖的只讲义气。你欺负了我家妹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啊。” 说完,他站直了身体,朝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那人点了点头,便抡起手中的棍子砸向她的身体。 粗重的棍子扬起时卷着风雨,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林以宜反应不及,下意识闭紧了眼。 棍子并没有意料之中地落在身上。她被身后的一阵力带倒,紧随而来的是棍子打在骨头上的响声,身上的人从喉咙里闷出一声沉沉的闷哼。 林以宜心下莫名一慌,她明明亲手把岑清许推上车的,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车里吗。 ……那此刻,替她挡下这一棍的人是谁。 鼻息间是他身上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可她不敢回头看,在听到身上人低哑的声音询问她有没有事,她彻底绷不住,眼圈顷刻间红了。 “哟?英雄救美啊。”混混的讥笑声在头顶响起,“那就让你好好救个够。给我接着打!” 地痞流氓打人完全没有章法可言,都是用尽了狠力往死里打,闻到血腥味更加兴奋残暴,下手的力度更加凶残。 这些拳脚乱棍都没落在她身上,岑清许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身下,严严实实,没人碰到她一根手指。 从一开始,他将她推倒,替她挡下那棍子,就没机会,也没时间起身。 溢满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砸在地面上,和地上的雨水融为一体。 这个傻子。 为什么要跑回来。为什么不听劝。 不要命了吗。 林以宜眼眶通红,眼泪掉下又蓄满,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头发被浸湿,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衣服和裤脚也湿透,只有后背的衣料,还是温热干燥。 远处由远及近地传来阵阵匆忙的脚步声,小区里的保安一边疾步跑过来,一边拿着手电筒晃了晃这边,喊着:“那边在干什么!” 混混互相看了眼,他们也不想进局子,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就拎着棍子迅速跑走了。 身上传来岑清许低低的,几乎没有多少力气的嗓音,却是强撑着笑了下,是在安抚她,“没事。” “没事了,一一。”他说完,嗓子眼一痒,血腥味涌上喉间,吐了出来。 林以宜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息,忙翻身去检查他的身体,手捧起他的脸,手指染上他的鲜血,她惊慌失措,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想碰又不敢碰,不知道该怎么办:“岑清许,阿许……” 保安赶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忙帮着拨打了急救电话。 “你先别动他,万一有内伤。”保安大叔也顾不得没撑伞,淋着雨提醒道,“救护车马上就到,别担心。” 大概二十来分钟,救护车终于来了。 林以宜跟着一起去医院,她浑身湿漉漉的,像落汤鸡狼狈极了,脸色也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哭得红肿,却始终握着岑清许的手。 后半夜的急诊大厅比较冷清,林以宜坐在走廊座椅上等候,心神不宁,眼神完全放空,直到被护士叫唤,她才如梦初醒,起身几步迎过去:“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护士说,“这段时间住院观察几天。” 也许是见她脸色太过凝重,护士小姐又安慰一句,“放心,没事啊,你可以去病房看看他了。” 林以宜深呼一口气,始终悬在嗓子上的心脏终于沉沉落下,她吃力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 她进病房的时候,岑清许还没有醒,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浑身是伤,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伤痕在本就白皙干净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那些小混混完全不是人,尽挑软肋处打。 林以宜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眨不眨地盯着岑清许,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喂,110吗,我要报警。” “是,可查小区监控。他们不是主使,是……”林以宜声音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透着决然,“林成良和杨悦馨雇凶打人。” 第52章 、住院 大概半个小时, 岑清许终于醒来。 林以宜坐在床边,盯着他发呆。视线聚焦,注意到他眼睫上的轻微颤动,立刻回了神, 身体倾斜过去, 俯身低眼看向他, 仔细地观察他的反应:“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岑清许缓慢睁开眼,苍白的唇动了动, 从嗓子眼闷出一声:“嗯。” 他看向林以宜,声线低低的, “你呢?” 林以宜没反应过来:“什么?” “还疼吗?”岑清许嗓音低不可闻。 他指的是那个混混踢她的那一脚。 林以宜愕然,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看着他眼圈再一次泛红, 鼻尖也腾起酸涩, 语无伦次地骂道:“你是不是傻,我不就是被踢了一下, 算得了什么。你呢?都被打出血了,我哪有你疼,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自己……” 她骂着骂着,不由自主地哽咽。 眼泪“啪嗒”一声,随着她彻底吐不出来的字音,沿着脸颊、下巴掉落在手背上,冰冰凉凉。 看着她泪水簌簌地流,岑清许有一瞬的无措, 他动了动唇, 唇角努力牵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低声安慰她:“我没事。” 林以宜今天哭了太多次,平生所有脆弱不堪的模样都被岑清许看了遍。她竭力咽下泪水,眼眶里闪动的细泪沾湿了睫毛,看不太真切,再开口时,嗓音也在颤抖:“我不是把你送上车了吗,你为什么又要下车。你看你这下倒好,被打成这样,丑死了……” 岑清许费力地牵了牵嘴角,明明受伤的是他,却是他一直在安抚她,耐着性子,温和低缓的语气,夹杂着一丝见她没事的释然和放松,“我很庆幸下车的这个决定。” 他只是想看她进屋,便向司机借了伞,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只想悄然看一眼,确定她安全回家便好。 走到拐角,他远远看见前方灯光昏暗的地方,几个大汉横眉怒目地围住林以宜,为首的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反应,雨伞被他扔下,疾步跑到她身边,及时地扑倒替她挡下了棍子。 “你怎么这么犟。”林以宜心底泛着一阵又一阵的酸楚,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复杂的情感,又心疼他,觉得心口被石头沉沉地压着喘不上气,又涌起一丝隐秘的因为被关心和呵护的感动和开心。 她握着他的手,指尖泛着凉,看了眼时间,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嘴角的伤,终于放柔了声音:“很晚了,快睡吧。” 岑清许侧眸,低问:“你呢?” “我等下就休息。”林以宜说。 岑清许闭起眼:“嗯。” 林以宜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久,听见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她伸手捏了捏酸疼的后脖颈,蹑手蹑脚地起身,去洗手间清洗。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有多狼狈。 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沾了泥水的衣料斑驳而皱巴巴的,头发还湿哒哒地贴着,发尖淌着水滴,脸上巴掌印清晰,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丑死了。 林以宜嫌弃似的收回视线,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清洗干净脸上的泪痕和水渍。 简单整理了下,才折回病房。 - 隔天上午,林以宜回了趟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去警察局。 警察办事效率很高,去查了小区的监控,成功锁定这几人,在一家烧烤店将他们捉捕归案。 大厅里还坐着林成良和他的小老婆,他俩的脸色分外难看,尤其是看到她,脸一下就沉下来。 林以宜淡淡收回视线,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目不斜视地越过他们,去找电话联系她的警察。 她做好了笔录,再直起身体,便听见林成良无可奈何地说:“警察同志,这真的不管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和那群……男的,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警察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资料,眼皮抬起:“林以宜,是你女儿?” 林成良说话的声音被打断,听到警察同志的话,神情一顿,随后,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可真行,亲女儿举报老子啊。”警察嗤笑,吐槽了句。他转而看向林成良的小老婆,不苟言笑地问,“杨悦馨是吧,认识那个男的吗?” 他手指了指蹲在那儿为首的混混,锐利的像是能洞察人内心的眼睛盯着杨悦馨,威压之下,女人终究是年轻,不敢撒谎,只能轻不可察地点点头。 林成良看见她点头,一脸错愕,震惊不敢相信。 “你和他什么关系?”警察问。 杨悦馨低着头,轻声回答:“他是我以前的邻居。” “是你叫他打人的?”警察挑起眉毛。 杨悦馨沉默。 林以宜冷眼看着他们,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捏紧,极力化解着心中的怒气。 良久。 杨悦馨嗫喏的声音在局里幽怨响起,带着明显的胆怯和发怵:“我只是……和他哭诉了一下,我没想到,他会带人去找她……” 从警察局出来,林以宜才发现,下了一晚上的雨终于停歇,天空仍然阴沉,空气里夹着雨后清晨的凉意。 她仰头看了眼天际,从内心深处舒了一口气。 她没直接去医院,而是去了趟岛屿巷,然而来开门的却是一位女性。 林以宜面上难掩惊讶,面前的女性憔悴而漂亮,眉眼之间和岑清许有几分相似,都是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只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看着羸弱而消瘦。 女人却像是认得她,立刻露出几分笑容,侧过身让她进屋:“清许的同学吧?请进。” 吴爷爷没在屋里,岑雅察觉到她的疑惑,主动解释:“吴叔他去找清许了,这孩子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林以宜才恍然想起过来的目的,轻声说:“阿许在医院,我过来就是替他收拾一些换洗衣物。” 岑雅一愣:“怎么好端端的去医院了?” “他受伤了。”林以宜没多说,她也说不出口。岑清许为了她受伤住院这件事,她内疚到不愿多提,一想到就钻心的疼。 林以宜敛了敛心神,把这事抛之脑后刻意不去想它。她打起精神,抬起眼看向岑雅,介绍着自己:“您是阿许的妈妈吧?阿姨好,我叫林以宜。” 岑雅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亲切地看着她:“以宜,你好。” “我先帮他收拾衣服,等爷爷回来了,麻烦您和爷爷说一声。”林以宜说完,便去岑清许的房间,简单拿了几件衣物,再出来时,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口,“您要和我去医院吗?” 岑雅愣了愣,随即很快恢复淡然处之的神情,浅浅笑了声:“我先不去了,等吴叔回来,我们再一起过去。” “行。”林以宜点头,“我们在一附院二号楼602病房。” 走出岛屿巷子,林以宜眉毛皱得越来越深,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吴爷爷不是说岑清许的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了么,为什么他妈妈回来了,她回来是想做什么。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些日子在岛屿巷子里,岑清许忽然抱住她,不让她回头去看的场景。 那天,他的反应很异常,心不在焉的,整个人很不对劲。 难道—— 林以宜回头看了眼身后破旧的单元楼。 和他妈妈回来了有关? 这样一想,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林以宜终于明白过来。 而且, 他似乎不想让她看见他妈妈。 一路上胡思乱想,车子抵达到医院,林以宜拎着装了衣物的袋子,径直往住院部走,乘电梯上去。 看见岑清许,她并没有把今天在家里看到岑雅的事告诉他,只是说吴爷爷过会儿就会来医院看他。 她拿出在药店买的创口贴,轻轻撕开,上半身直起凑近,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脸颊上,贴好后俯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直到周边的氛围变得有些暧昧旖旎,半晌才伸手点了点他脸上的伤,“一处,两处,三处……还有脖子那,后背的淤青——你说说,这段时间你的身体添了多少道伤疤啊。” 伤口周边的肌肤,隐隐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轻柔,温和。 岑清许目光下落,喉结不自觉轻滚,嗓音低不可闻:“伤口都会愈合的。”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林以宜轻轻叹了口气,让他侧了侧身体,垂眸看去,不禁低声感叹道,“这道疤就是罪恶的开始啊。” 除了后背上被石头磕到的淤青。 其他的伤处,几乎都是和她那个支离破碎、不堪到极点的家有关。 明明是她家的事,却每次都把他牵扯进来,还三番两次地让他负伤。 林以宜委实有些心烦意乱。 她晃去脑子里的杂念,抿紧了唇角。 她低眼定定地看着他的后脖颈,上面的伤痕已经消失,血痂慢慢脱落,幸好没有留下疤痕。 她放轻了呼吸,完全没有多想,也无任何杂念,脑袋悄无声息地凑近,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脖颈。 岑清许身躯一凛,浑身绷紧了。 第53章 、调戏 周末这两天, 林以宜医院、家里两头跑,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医院,回家只是来拿特意叮嘱阿姨做好的营养餐。 窗外天气早已雨过天晴,阳光透过透明玻璃窗折射进来, 照在脸上, 惬意而不炙热。 住院楼后面绿化很好, 有许多参天大树,枝桠上长出嫩绿的新芽,很清新干净的绿色。 林以宜低头写作业, 脑袋挡住的光在书页上投下一小片暗影。 她写完一张试卷,病房门口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 没几秒吴爷爷推门进来,他现在已经可以行走了,只是脚步蹒跚缓慢, 走得不太稳, 偶尔还需要拐杖支撑。 他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拎着装了书本、作业的袋子。走到病床前, 把袋子递给岑清许,一边叹了声:“你说你躺着就躺着,作业晚几天再写也没事,都和王老师请好假了,这个作业也不用急。” 林以宜听见吴爷爷的话,再看岑清许淡然的神情,不自觉想笑,弯起唇角, 余光却注意到病房门上玻璃透过的人影。她一顿, 放下笔走出去, 果然在走廊上看见岑雅。 她礼貌地微微一笑,问道:“阿姨,你怎么不进去?” 岑雅神情难掩局促,双手在裙侧无意识地搓了搓,挤出一丝略显尴尬拘谨的笑:“……我等,等会儿。” 林以宜抿了抿唇,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看向岑雅,几乎是没有太多的顾虑,直白地问出口:“岑清许不愿意见你吗?” 她这话说得太过直接,以至于有些伤人。岑雅愣了好一会儿,神情怔仲良久,本就没血色的脸色更加惨白,嗫喏着嘴唇,轻声呢喃:“他和你说了?” 林以宜“啊”了声,缓缓摇头,又道:“不过我也知道一些,能猜得出来。” 岑雅有些站不稳,扶着椅背慢慢坐在长椅上,腹部上方那儿又开始疼痛,反胃想呕吐。她忍了忍,缓缓伸手招呼林以宜也坐下,才对她惨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他还那么小,我就抛弃他了。” 林以宜没吭声。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岑雅痛苦地摇头,再度开口时,嗓音里藏着一丝哽咽,“那个年代,我一个女人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又找不到工作,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去养孩子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她看了眼病房紧闭的门,自嘲似的笑了笑:“吴叔是个好人,我也是知道他淳朴善良,才放心把清许交给他的。如果是别人,我宁愿自己带在身边,带着他南下去找工作。” “他爸爸呢?”林以宜问。 想到往事,岑雅就怨恨到不行,以至于语气没控制好,有些凄切:“走了,清许从出生就没见过他一面。” 林以宜抿紧唇角,沉吟了好一会儿,语气软化了一些,轻声问:“那你这次突然回来,是因为什么。” 岑雅垂眸看着地面,“我病了。” 她抬头,扭头看向林以宜,故作云淡风轻地笑了下:“胃癌。” 林以宜目光一顿,脸上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写着愕然。 怎么会, 又是胃癌。 “算是没救了,也没钱做手术去治疗,到了这个阶段,我什么也不图,回来只是想看看孩子。”岑雅的声音听在耳边莫名的格外凄惨幽怨,“我就这一个心愿,想在最后的时光,有人能陪着。” …… 林以宜忘记了是怎么结束的话题,也忘记了岑雅要不要进病房看看岑清许,她神情恍惚地走进去,直到吴爷爷喊了她好几声,她才从思绪中挣扎出来,对上他们的目光愣怔了好久,喉咙僵硬地动了动,哑然问道:“怎么了?” 吴爷爷见她回神,笑呵呵地问:“怎么心不在焉的?” 岑清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色漆黑深沉,漂亮的像深海里的一道光,潋滟动人,分外亮眼。 这双眼,仿佛能透过瞳仁穿进灵魂深处,林以宜不由自主地错开视线,唇角微弯扯出一丝浅淡的笑:“我没事,发呆而已。” 一直到吴爷爷离开病房,岑雅都没进来看一眼。 林以宜瞅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十分清楚一个女人又忙事业又要照顾孩子是多么的艰辛和困难,她妈妈就是这样,林成良在家里就是个甩手掌柜,平时很少关心她的生活,只是在下班回来后会稍微逗她玩一会儿。她整个孩童时期,都是妈妈一手带大。 但岑雅和她妈妈不同,顾佩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强人,她做任何事情都要求做到尽善尽美,尽管再苦再累,只要结果如她所愿,她就没有任何的怨言,反而甘之如饴。 如果是她妈妈,她应该会咬牙坚持下去。两种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选择,却……得了同一种病。 林以宜敛下眉眼,掩去眼底的失落和难过。窗外天际布满晚霞,呈现粉色状态,看着粉粉嫩嫩挺小清新的,漂亮极了。 她撇去心头的愁绪,将注意力全然放在窗外粉色的晚霞上,盯了一会儿,从桌上拿来手机,对着窗口拍了好几张照片。 她重新坐下,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手机像素不太好,粉霞在照片里完全没有肉眼可见的那种美丽与透彻,显得模糊不太清楚。 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岑清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所有的表情和举止都落入他眼底。 “你心情不好?”他动了动唇,低声问。 林以宜一顿,下意识抬起头,以为是自己皱着眉让他误会了,舒展眉头解释道:“没,我皱眉是因为像素不好拍不出这么美的风景,早知道把家里那台相机带过来。” 她把手机放下,站在窗边伸了个懒腰,便朝他走来,神色泰然道:“我先去买饭,等会儿再回来啊。” 林以宜说完走出病房,去外面买了饭。吃完饭,岑清许抽出一本书,半靠在床边,安静而专注地看。 病房里很安静,林以宜也在做自己的事,一直到晚上九点,她才直起身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抽走岑清许手里的书,俯视着他:“别看了,该睡觉了,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休息。” 岑清许眉毛轻蹙:“这么早。” “快躺下,”林以宜才不听他说什么,不容反抗地推着他的身体,让他躺下来,另一只手拿过椅子坐在床边,左手漫不经心支着脸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脸,“早睡早起精神好,听我的啊,乖。” 岑清许沉沉叹了一声,见她执着,顺从地依着她。 林以宜盯了他半天,见酝酿半天,他似乎还是丝毫睡意都没有,她一怔,扬起眉毛:“睡不着啊?睡不着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岑清许转眸看向她,黑眸沉沉。他沉吟半晌,轻轻颌首。 林以宜乐了,她还没有过给别人讲睡前故事这样的经历,觉得挺奇怪,也感觉似乎挺好玩的。她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在大脑众多童话故事库里搜寻好一会儿,兀自嘀咕着:“讲什么故事呢……” 突然,灵光闪现,她兴冲冲站起身:“对了!我想到一本故事书!” 话只说了半截,她就去翻书包,翻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粉到有些艳俗的封面,看着很眼熟。 意识到什么,岑清许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林以宜抱着书重新坐在床边,一边翻开封面,一边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讲总裁的一周情人这个故事吧。” “……” 岑清许闭了闭眼,无奈又有些无力。 “从哪里讲好呢。”林以宜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反应,注意力都放在这小说上,她显然是来了兴致,一副不讲誓不罢休的模样,格外认真而严谨,“……这里你做了批注,应该前面的你都看过了,那从哪呢……欸,不如从这段开始,‘被掠夺的一天’,这里有意思,我读给你听啊……”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书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随着文字缓慢地移动,声情并茂地读给他听: “温情媚眼如丝,妖艳姣好的面容满是暧昧,从樱桃小口里溢出的声音娇滴滴的——” 岑清许:“……” 为什么耳朵不能闭? 林以宜一边念着,一边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岑清许的神情,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捧着书乐个不停,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这一笑,她刻意捉弄他的坏心思昭然若揭。 “林一一。”他低叹。 岑清许额角隐隐作疼,见她笑得实在太张狂,抿了抿唇,半直起身体,伸手攥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手上稍稍用了几分力,她反应不及,身体随之被他拽得倾倒在眼前。 两人距离太近,眼睛稍稍一抬,就撞进对方深深的视线里。距离近,这么暧昧的姿势,彼此的气息滚烫,带着旖旎。 林以宜半天没回过神,定定地盯着岑清许漂亮的黑眸,桃花眼长在男生脸上,真是一把利器,杀伤力极大。 岑清许呼吸一滞,俊脸不紧不慢地凑近。 就在这紧要时刻,林以宜猛地回过神,她右手一巴掌挡住岑清许的脸,用力往后抵,耳朵却红透了,声音却严肃正经:“睡觉!” 第54章 、考验 岑清许在医院住了几天, 出院返校就迎来了学校举行的期中考试。 他这一周,落下不少课没上,尤其是考试前一周的知识点,是老师详细讲解的重难点, 他在医院, 一点儿没听。 然而, 期中成绩公布,他的名字依然排在成绩公布栏上的最上一行,仍然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林以宜叹为观止, 她啧了声,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 默了良久还是无言,好半晌才仔仔细细地凑近盯着他的脸,啧啧感叹:“你还是人吗。” 距离被拉近, 女生漂亮的五官在他眼前几乎呈现放大的姿态, 他微垂了视线,看见她白皙皮肤上透明的小绒毛, 宛若小精灵般灵巧可人,在阳光的渲染下显得有些晶莹。 她的眼睫长而翘,鸦羽般低垂,从上往下看,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暗影,昳丽标致。 她显然没意识到彼此的呼吸交缠,一心一意只想找出他是机器人的证据。 岑清许喉结滚动,无意识地咽了咽。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身体, 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错开视线, 安静地抿了抿唇角,唇角弧度却轻弯。 “我现在都怀疑,”林以宜坐了下来,一只手撑着下巴,神情复杂地瞥了眼岑清许,“你没考过我的那次,是不是失误了。” 岑清许平定情绪,淡声:“没。” 他侧眸,定定地看着林以宜,干净的嗓音温和低缓,蕴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确实是输给你了。” 林以宜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多开心的感觉。 “你很厉害。”岑清许神色泰然。 他第一次注意到林以宜,就是在月考成绩公布的那天。 她夺走了他的第一名。 岑清许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格外认真,他看向人的眼神专注而坦诚,似乎一眼望去就能看见他真诚而深挚的内心。 那双黑色的眼,如山间清泉干净澄亮,透彻而明朗,黑色只是一层薄薄的隔膜,透进就会看见内里一片纯洁的白。 “你认真点,一定会超过我。”即便林以宜翻白眼,他仍然一本正经地将心底的话说完。 林以宜看他半晌没吭声,末了还是忍耐不了,伸手去扒拉他的脸,瞅他的眼,语气笃定道:“你肯定是机器人,毋庸置疑。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你身上隐藏的开关。” “……” 岑清许有些无奈。 他任由林以宜没轻没重地碰他的脸、捏他的耳,幽深的眸光里带着几分纵容,半晌才忍不住失笑,“开关怎么会在脸上。” 林以宜一听,抬起眼来。 两人目光隔着短短的距离对上,他看见林以宜眼神中的不可思议,眉心一蹙不明白她为何这种反应,她便迅速地松开自己的双手,身体一转摆正,目不斜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不甘心,要唾弃一下。 于是,她一转头,暗暗骂道:“亏我还觉得你单纯,道貌岸然伪君子!” 岑清许:“?”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骂他。 她的脑回路和思维方式,令人难以理解,但她恼怒的样子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岑清许顿了顿,压低声音,认真求解疑惑:“我说错了什么吗?” 林以宜轻哼了声,语焉不详:“你没错。” 岑清许有些头疼地压了压眉心,刚想开口,便看见林以宜转过头,对上他的眼:“这件事先不提。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见她阴转晴,岑清许眉心舒展,注意力落在她的话上,“什么?” “下次考试你让我几分呗,”林以宜一脸理直气壮,请求的话口吻却像是高高在上的命令,“我都好久没拿第一了。” 岑清许不太赞同,“你靠自己也能拿第一。” 林以宜啧了声,对他的执拗简直无言以对:“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岑清许没说话。 林以宜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转过身,她从桌洞里拿出词典,厚厚的词典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厚重声响,前边的同学都被她这声音吓到了,回头望了望,林以宜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翻开英语阅读理解专项练习册。 她低头做题,看到不认识的单词,翻开一旁的词典,这时,身边倏然传来少年清润略低的声音: “我答应你。” 林以宜闻声翻词典的动作一顿,秀气的眉毛饶有兴致地挑起来,看见他沉默安静的模样,一瞬间破功,坦然承认道:“我说着玩呢,就是在考验你,恭喜你通过考验啊。” 少女眉眼带着笑,洋洋得意的。看着蛮开心的样子。 岑清许不解,侧眸看向她:“考验什么?” “考验你是坚持呢,还是会不会为我舍弃原则啊。”林以宜懒洋洋说。 年少的喜欢,总带有许多欲盖弥彰的考验,来检验对方的真心。 一晃经年,才发觉,少年的心最纯净浓烈。 - 放学过后,林以宜和岑清许说了声,有事先走了。 她和岑雅约好在咖啡店见面。 隔了几天没见,岑雅看着身形更加消瘦,整个人似乎瘦得只剩下骨头,单薄得像阵风,面容憔悴,行动吃力。 她的病情好像加重了些,坐在店里什么也吃不下,吞咽也很困难。 林以宜见她这般模样,也没点什么吃的,手端着咖啡轻抿了口,在心底字斟句酌,打腹稿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我查了下,中期还有的治,一半的治愈率。” 岑雅听见她的话,苦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去做手术,还是有可能治愈的。”林以宜语气平淡,眼神却郑重,很认真地和她说,“只要有一线生机,都要好好把握住……我建议你赶紧去治疗,不要贻误病情。” 岑雅抬起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也想啊,可是,治病不需要钱啊。” 林以宜一顿,她抿了抿唇,只思索了几秒便做了决定,斩钉截铁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支付手术治疗的全部费用。” 岑雅一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这一瞬间没有半分伪装:“你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林以宜没作答,她垂了垂眼,掩去眸光里的情绪。 看到岑雅的模样,她总是不禁想起自己的妈妈,当时发现她生病了,已经到了晚期,治疗的成功率约等于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生命的尽头。 她直到现在,都在懊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多关心妈妈,中考有那么重要么,和妈妈的命相比,学习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她能细心点,能在初三这一年多陪陪妈妈,是不是就能早早察觉出她的异常,能够早点发现病情早些治疗,如果她多去关心她,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妈妈现在还活着,是不是每天回家都能见到她。 当时的无能为力和悔恨交加,那种痛苦到灭顶的情绪,至今刻在心脏深处。每每想起,林以宜犹如深深陷进沼泽里,快要被淹没。 她选择去帮岑雅,不是发自善心,自私一点说,她是在救赎自己。 她不想看见悲剧再次上演。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不想再体会到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生命走到尽头的无力感。 林以宜艰难地从思绪中抽身,她抬起眼对上岑雅打量的目光,一怔,很快平复眼底的情绪,淡声说:“钱的事您就不用管了,安心去治疗吧。” 岑雅看着她。眼前的女生虽然才十七八岁,但心智却出奇的成熟,看着不像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 林以宜也扯了下唇角,她又端起咖啡,抿了口,拂去心头残留的愁绪。 岑雅感觉心口轻松不少,一想到有钱可以治疗了,自从得知得了癌症后那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沉沉地落下地。 她回来A市也是无奈之举,生活工作那边的朋友都借了个遍,到A市亲朋好友都没怎么联系,也借不到什么钱,迫于无奈,她找到岑清许。 看岑清许的态度,她的希望再次落空,只是上天终究是仁慈的,还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她是压根也没想到,林以宜会帮助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管他呢,有钱能治病就行。 一激动,腹部又开始绞痛,岑雅按了按上腹,强忍着腹部阵发性的疼痛。 林以宜注意到她的异常,低问:“您怎么了?” “没事,疼过去就好了。”岑雅露出笑,面色尤为苍白,她忍了好一会儿,疼痛感终于消散了些,对上林以宜关切的眼神,她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迟疑着问:“清许知道这件事吗?” 林以宜摇头,坦诚道:“他不知道。” “你们……”岑雅欲言又止,犹豫半晌,还是问出口,“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 话题毫无征兆地跳到这儿来,林以宜有些措手不及,“啊”了声,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岑雅由衷地笑了:“清许能找到你这样的女朋友,是他的福气。” 她明明是在奉承,但听在耳边,却莫名地有些刺耳。 林以宜不禁皱眉,有些接受不了她的态度和措词。 第55章 、公园 林以宜为岑雅办理了住院。 没几天, 她开始了第一次术前化疗。 林以宜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的脸色比上一次在咖啡店见她要病弱单薄许多,两边颧骨凸起,眼窝深陷, 脸颊瘦削得几乎没有一点儿肉。 岑雅躺在病床上, 即使这个病让她痛苦不堪, 化疗也特别折磨人,但看到林以宜的一瞬,她还是习惯性地费力扯着嘴角, 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以宜,你来了。” 林以宜点点头, 把手上提着的水果篮放在一边,边坐了下来,轻声问:“感觉怎样?身体还受得住吗?” 岑雅面色苍白道:“现在还好, 不过听医生说, 还要化疗六个疗程。” 林以宜“嗯”了声,说:“能治好就行。”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 ”岑雅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到了医院感觉身体都变差了好多,浑身都使不上劲儿,有时候去上厕所,都得慢慢扶着墙过去。” 她一拢头发,手再度放下来,有几缕掉落的黑发缠在她的指间。 岑雅一脸错愕, 顿时忘了刚才话里的小心思。 林以宜也注意到她指间的头发, 轻咳一声, 解释道:“化疗用的药会导致脱发,这是必然的,你不用在意这些。” “这样啊……”岑雅动了动唇,眼神却始终盯着手里的头发,看神情显然是暂时还有些不能接受。 又简单聊了几句,林以宜犹豫半天,看向岑雅的面容,还是问出口:“这几天,岑清许有来看过你吗?” 岑雅一怔,随即在林以宜的注视下,无奈地苦笑:“他还不知道我住院了。” 林以宜原以为岑清许对这些情况都清楚,结果居然连岑雅住院都不知道,她思绪一转,下意识问:“他不会还不知道你生病了吧?” “这倒没有。”岑雅咳了一声,脸变得痛苦又狰狞,她立刻别过脸,出于爱美之心没让林以宜看见她这模样,待稍稍平复些,才说,“他知道。” 林以宜“哦”了声,她没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漂亮的眼轻敛,俯视着床上的人:“你放心,好好化疗,我会请个护工照顾你的。” - 春天夜晚的公园,来散步的人很多。 里面的小广场地上摆了好几个摊位,一张布铺在地面上,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夜光小玩意儿,旁边围了不少心痒痒想买的小朋友。 林以宜漫不经心地走着,脑海里一直浮现岑雅的话。踩着溜冰鞋的小孩莽莽撞撞地冲过来,经过他们时,张开的手不小心飞快地甩到林以宜身侧。 下一秒,身体被人揽住往里边侧了侧。 她回过神,下意识看向岑清许。 “在想什么?”岑清许低问。 林以宜动了动唇,想说又忍了下来,把话咽进肚子里,摇摇头:“没什么。” 她看向前方,这座公园很大,就在城市中心,隔着一面人工湖,远处的高楼大厦在夜色里亮着光。 墨蓝色的夜空,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月亮被厚重的乌云挡住光芒,所幸公园每一小段距离就设有路灯,明亮的灯光下有一群小飞虫围着转。 林以宜走累了,在旁边长椅坐下,她伸直了双腿,上半身往椅背上靠,仰头看了会儿夜空,内心在做斗争。 好半天, 她还是抵抗不了心底的冲动,身体直了起来,视线收回,脸侧过去,喊:“岑清许。” 岑清许:“嗯。” 他坐在她旁边,晚风吹着脸颊,他的神色在夜色里半隐半现。 林以宜看着他,说:“我见过你妈妈了。” 她这话说得太过突然,没头没尾的,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启话题,就像是一颗炸-弹猛地砸向这边。 岑清许怔住,向来平和冷淡的神情有一丝松动。 “就在你住院的那天,我去巷子里帮你拿衣服。”林以宜不疾不徐地说,“恰巧碰见她。” 她的话就在耳边,清晰入耳。岑清许蜷了蜷手指,漆黑的眼眸低垂。他动了动唇,嗓子却干涩。 “你们长得很像。”林以宜抿了抿唇,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上次我去你家,你突然抱着我不让我过去,是因为她吗?” 岑清许垂着头,始终没出声。 尽管她佯装自然轻快,但此刻的氛围却不如她意,因为这个话茬,变得沉默而僵硬。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那个——” 话却被打断。 少年的声音低又沉,字语碾磨在唇齿间,如砂砾粗糙厚重。 “你……”他嗓音顿住,再度开口时,沙哑几不可闻,“别接近她。” 林以宜不明白,岑雅每次见她都是面带笑容,看着挺温柔,为什么不要靠近她。她直接问出口:“为什么?我感觉她挺好说话的啊。” 她说着,猛地想起岑雅抛弃年幼的他远走他乡的事,她一顿,动动唇,接着说,“她以前把你丢给吴爷爷,也是迫不得已……” “林以宜。” 岑清许声音冷了下来。 林以宜被他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话语打断,她愣了一秒。 她倏地站起身:“你凶我做什么?” 岑清许这次没纵容她,只沉了沉呼吸,刻意控制好语气,显得没那么冰冷:“你能不提这事么。” 她好心好意,他却一副被冒犯的样子。林以宜憋着一口气,语气有些冲:“行,我多管闲事了是吧。” 岑清许唇角平直,低叹:“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这边动静有点大,散步经过的有几人循声望来。 林以宜恶狠狠地瞪了投来注视的人,她眉眼长得漂亮,却极具侵略性,这一瞪,凶巴巴的带着怒气,他人立刻收回好奇的目光。 “是我自作多情,想着多了解点你的过去,想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林以宜觉得自己挺委屈,她想替他解心结,他却一点也不领情。想到这,她说话也毫不留情面,拿起放在他身上的包,拎在手上,“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她说完,直接冷着脸走人。 岑清许坐在长椅上,路灯的光照在身上,晚风轻柔,他沉默着,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良久。 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路过的人有说有笑,彼此之间,像有一层透明巨大的玻罩,将他与世界分离。 翌日。 林以宜踩着早读课的铃声来到教室,她没有穿校服,就套了件长裙,头发随意地扎起来。 她走到座位旁,一句话也没说,纤长的手指按着身后的课桌往后推了推,腾出更多的空隙走了进去。 把书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她从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一个被挤压得有些瘪的蓝色抱枕,抻了抻边角,就放在桌上,脑袋趴了上去。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自始至终,她什么话也没说,侧着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从早上五点半,到现在。岑清许坐在教室,一动不动地等。他桌上一本书也没有,空荡荡的。 他低着眼,额前的碎发落下,神情晦涩不明。 她还在生气。 前桌忍不住几次偷偷往后看,惊讶地捂着嘴,小声对同桌说:“班长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同桌下意识扭头去看,对方忙不迭拉住她的手,“你别这么明目张胆的看……”她说着,突然一顿,“——呃,你看吧,他好像不会注意到我们。” 同桌飞快地回看了眼,也震惊了:“这是咋了,都上课了,学霸居然到现在都没拿出书!” 她俩说着小话,这时,王老师踏进教室,简单扫视了圈台下的学生,在一众专注早读的学生中,趴着睡觉的人特别显眼。大早上睡就睡了,还娇生惯养的,拿了个抱枕来枕着。 王老师眉心一抽,一股怒火从心底噌噌地往上冒,她放下教案,走下来径直往这边走,然而走近,注意到岑清许,眉心又是一阵抽搐。 “岑清许。”她忍着怒气,“你书呢?” 岑清许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他什么也没说,敛下眼,从桌洞里随便拿出一本书。 班上的“定海神针”一反常态,居然不爱学习了,太令人好奇了。前桌一边举着书读,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着后边,当瞥见书的封面上大大的“数学”二字,她也没忍住,跟着王老师一起抽了抽额角。 王老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要爆发的冲动,对他说:“你下课来趟办公室。” 说完,她伸手,手臂越过课桌,准确无误地捏起抱枕,利落地抽了出来,林以宜脑袋一下磕到桌上,她皱了皱眉,抬起脸。 王老师:“你,出来。” 林以宜揉了揉惺忪的眼,懒洋洋起身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王老师细细地打量她好一会儿,见她又是打了个呵欠,眉毛就没舒展过:“昨晚没睡啊?” “差不多吧。”林以宜打完呵欠,眼睛都有点儿红。 王老师:“干什么去了?” 林以宜:“通宵学习。” 王老师有些一言难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林以宜表情无辜。 她没撒谎。 昨天回家,越想越郁闷,在床上辗转反侧,愣是到三点都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干脆爬起来,抓了本厚厚的全国高考必刷卷,提笔写起来。 “真的。”林以宜眨了眨眼,神情真诚。 王老师深吸一口气,暂且先不和她计较这事,她透过玻璃窗看了眼教室里的学生,沉吟半晌,问:“先不提这事,岑清许这是咋了?” 林以宜:“?” “老师,你问他去啊。”林以宜说这话,心里还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怨气,“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 她连她哪句话招他惹他了都琢磨不清楚, 闷葫芦,心思沉,海底针。她可不了解他。 第56章 、照片 林以宜实在困得厉害, 干脆趁现在,和王老师请个假。 王老师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你请假干嘛?” “我来例假了。”林以宜睁眼说瞎话。 王老师还不了解她,她每次来月经都痛得死去活来,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轻松的模样, 懒洋洋的, 看着特嚣张。 “你别和我乱扯。”王老师压根没上当, 铁面无私道,“你就算困,想睡觉, 也得留在教室里睡。” 林以宜“啊”了声,“上课睡觉啊, 那多不好。不会影响其他同学么。” 王老师说:“都上课呢,谁会被你影响,就算坐你旁边的岑清许, 你也影响不到他。” “……” 林以宜没劲了, 耸耸肩:“哦。” “回教室去,”王老师对她说, 明显等不到下课了,就想现在和他谈谈心,“再顺便把岑清许叫出来。” 林以宜脸一垮:“你怎么不自己叫。” 王老师:“?” “帮忙叫下同学都累到你了?”王老师深吸一口气。 林以宜心不甘情不愿地皱起脸,这为人处世,聊天交友,还是不能混太熟,王老师算是摸清她的底细了,凶巴巴的, 一点儿也不像以前那样忌惮着她。 烦人。 她木着张脸, 对同学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径直走到座位旁,一顿,站定。而后,面无表情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冷淡道:“老师叫你。” 叫完人,她坐了进去,拿起桌上的抱枕放在怀里,伸手揉了一把,一侧眸,看见岑清许纹丝不动,她一愣,以为他没听见,再重复了一遍:“老师叫你出去。” 她刚说完,眼神都来不及收,岑清许侧眸看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林以宜顿时有些惊讶。 岑清许的表情虽然看着和平常一样,冷淡疏离,但眸光幽幽沉沉的,看着有些阴郁暗淡。 整个人看着,清隽的气质里夹杂着一些颓丧。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嗓音低哑。 林以宜今天第一次正眼瞧他,这一下仔细地看,才发现他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冷白的皮肤没什么血色,看着没多少精神。 一个想法迅速闪过,她眼神惊愕:“你不会也一晚上没睡吧?” 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出来,一点影儿都没看见。王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冷声催促:“岑清许,出来。” 岑清许一顿,座椅往后移,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出教室。 林以宜看着他的背影,春天的校服单薄,他身形清瘦,肩胛骨几乎贴着柔软的衣料,明明挺高的个子,看着却无缘无故有一点儿破碎感。 这模样,让她不免自责起来。 是不是昨晚自己气头上说的话太重了,现在回想一下,那些话……好像是不怎么好听。 可是…… 他也有错啊。她想关心他,为什么这么疏远,将她“拒之门外”,好像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没必要知道他的所有心事,不能参与到他的生活里。 她知道岑清许本身就是个不太会与人相处,一点儿也不平易近人,和他人总是保持着距离感,有些不近人情。因此,班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惧怕他。 但她不一样啊。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特殊的存在。 如果自己和其他人一样,被他排斥之外,那还谈个屁的恋爱。 林以宜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全是岑清许的错。 她绷着一张脸,刚冒出来没多久的自责反思荡然无存,又变得理直气壮。 她看了眼窗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儿衣服边角,也不知道两人在聊什么,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 算了。 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 还是大发慈悲,原谅他吧。 一直到早读课结束,岑清许还没回来。林以宜把抱枕塞进书包里,往窗边探了探脑袋,这下连衣服边角也看不到,走廊上陆续有学生经过,她啧了声,直接站起来出教室。 然而,走廊上却没有王老师和岑清许的身影。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林以宜沉了沉呼吸,出都出来了,她转身往厕所方向走。 迎面走来的是盛渔。 林以宜和她打了个照面,两人也算见过面说过话,彼此点了个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她去厕所洗了个手,回教室路过隔壁班的时候,被女生一把拽住胳膊,把她拉到走廊栏杆旁,看了看四周,手拢在嘴边放低声音问:“我听说,你和岑清许在一起了啊?” 林以宜见怪不怪,“不是早这么传了么,你消息有点落后啊。” “那之前传的都是没谱的事,我才不信。”隔壁女生几乎是在用气音和她说话,“这次据说有人撞见你们在小公园约会了,还拍照了。” 林以宜:“?” 她皱起眉:“什么照片?” “我在学校贴吧看到的,看着身形挺像你俩的。”女生边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贴吧翻开刚才浏览的那个帖子,递给林以宜看,“喏。” 林以宜拧眉看了看。 这发帖的人挺会玩,标题取得挺夺人眼球:「震惊!超级大学霸岑清许居然早恋!对象竟是她!」 这么劲爆的标题,底下顶帖的人自然很多,有几百条回复。认识他们或不认识的,都在回帖。 林以宜一眼就看见主楼上的照片,晚上拍的不是很清楚,再加上手机像素不怎么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像素……”林以宜欲言又止,“你还能看得清是我?” 隔壁女生嚷道:“昨天你穿的就是这衣服啊!牛仔外套,碎花裙子,不是你吗。” “……” 林以宜不太想承认,尤其是证据就摆在她面前,这可和之前捕风捉影的传闻性质截然不同。她还是垂死挣扎:“不是我,你看错了。穿这样衣服的,街上一抓一大把。不是我。” “是吗?”女生一脸狐疑,怀疑自己的眼睛。 林以宜点点头,说:“嗯,你有账号吗,帮我澄清下,免得更多人误会。” 见她一脸诚恳,女生不疑有他,“哦”了声,边拿着手机:“行,我有账号,现在就帮你说清楚。” 林以宜舒了口气;“谢谢。” 她回到教室,又在门口看到盛渔,她站在那儿,好像在等谁。 林以宜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刚踏出一步,就被盛渔喊住:“林同学。” 林以宜回头,眉毛挑起,无声地询问,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有事快放。 盛渔语气柔和;“岑清许去哪了?怎么不见他。” 林以宜:“被老师叫走了。” 她一顿,低问,“你找他有事?” 盛渔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道题想问问他。” 林以宜视线下落,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了本练习册。她的目光在那本书上停落几秒,沉吟着开口:“……你班上包括老师几十号人,都找不到一个会这题的?” 盛渔暗戳戳的小心思被戳穿,她也没恼,顺着她的话温柔道:“他们都不太懂,叫我来问问岑清许。” “给我看看。”林以宜抬起下巴。她还就不信了,什么题能难倒一个班的人。 盛渔没给,笑笑:“这不好吧。” 林以宜自讨没趣,也没说什么,扫了盛渔一眼,直接进教室。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见盛渔拿着书一直在门口等待,那姿势,活像个望夫石。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悔—— 早知道就直接承认算了。 不就是谈恋爱么,有什么。 盛渔等到上课,岑清许也没回来,她黯然离开,回到自己班上。 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催眠的一节课。 林以宜本来就没怎么睡,困得要死,听着老师讲文言文,声音像含在口腔里,黏糊糊的,催眠效果极好。她撑着脸颊,厚重的眼皮一耷拉,直接就睡过去了。 语文老师是个挺佛系的小老头,秉承着学习是学生自己的事,得靠自觉和主动,旁人再逼迫,不愿学还是不愿学。他课上不太乐意去管纪律,看见有人在睡觉,也无所谓,不愿意去打断上课节奏叫醒她,影响其他人的学习。 就这样,林以宜睡了一整节语文课。 课间休息的时候,林以宜被走廊上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惊醒,她睁开眼,就看见岑清许坐在旁边,垂眸不语。她缓了缓神,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开口时嗓音有点儿慵懒,带着些许鼻音:“第几节课了?” 岑清许:“快第二节 。” 林以宜“哦”了声,身体慢慢坐直了,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王老师找你聊什么了,聊这么久。” 岑清许闻声侧眸,沉默一瞬,哑声说:“忘了。” “……” 林以宜火气蹭地一下冒上来,她压着怒火,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和他说:“岑清许,我和你说话,就代表我原谅你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岑清许没敷衍。 王老师找他聊了许久,照例的和他进行心理上的疏导和教育,劝他别那么孤僻,有事别憋在心里。 从走廊转到办公室,他站在那儿,垂着眼,安静无声,什么也没听进去。 满脑子想的都是, 怎么和她道歉。 第57章 、事发 第二节大课间, 是跑操。 林以宜快睡懵了,干脆跟着大家一起去跑操来提提神。跑完回来,她去了趟厕所洗脸,折回教室时, 意外在座位旁看见盛渔。 盛渔上节课间没等到人, 没问到题目, 自然不甘心。于是跑操结束便拿着书早早在这等候了。 没等多久,她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走来的岑清许。 岑清许好像和他们的画风都不一样。 都是高中生,穿着统一的校服。 他却格外引人注目, 干净内敛,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存在。 盛渔双眼不易察觉地亮了亮, 拿着书迎上去,温声细语地问这道题该怎么做。 通常情况下,一班的学生有不太明白的问题, 都不太敢问岑清许。他们宁愿去问科任老师。 岑清许平时冷冷淡淡的, 话也少。虽然不会与他人起争执,但这疏离到不近人情的气场, 加上这如神明一般不可妄想、不敢高攀的战绩。其他学生都自觉地拉远和他的距离。 简而言之,岑清许的杀伤力比老师都大。 当看到不知道哪个班不怕死的走进来,一脸自然甚至还带着点笑地问题目,班上同学都纷纷往后偷瞄,想看看后续发展。 结果出乎他们意料,场面竟意外的有些平和。 就当他们自我怀疑,是不是平时把学霸想得太可怕了。这时,可怕的双煞中的另一个——林以宜进来了。 林以宜一进教室, 就看见岑清许手里拿着支笔, 低眸专注地看题, 没一会,笔在修长的指间转了下,笔尖落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 班上学生都回了教室,没有空余的座椅,盛渔就站在旁边,上半身弯着,头低低往下垂,在看演算步骤。 林以宜脸色一沉,当下没有立即发作。她走过去,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让。” 岑清许目光仍落在纸上,笔尖稍稍一顿,座椅往前移腾出一些位置。 林以宜坐了进去,把抱枕放在怀里,揉了把软乎乎的枕头,而后脑袋颇为自然地转了过去,神情、语气也很自然:“在写什么?” 岑清许:“题。” 林以宜扬眉,朝他伸手:“我看看。” 盛渔脸色一顿,下一秒就看见岑清许将她的练习册给了林以宜,女生只是淡淡扫了眼,挑着的眉扬得更高,似乎很是惊讶:“不难啊这题,顶多三颗星。” 岑清许颌首:“是不难。” 林以宜慢悠悠地瞥了眼盛渔:“就这,艺体班没一个会的?” 盛渔:“……” 林以宜说完,啧了声,又朝岑清许伸手,抬起下巴示意他把笔和演算本给她,“你一边去。我给她讲。” 盛渔脸上挂着的笑容僵住,她还没说什么,便见岑清许一言不发地把纸和笔递给她,林以宜漫不经心拍了下前桌女生的肩,“能让个位置么,咱乐于助人一下。” 林大小姐都发话了,前桌女生自然不敢反抗,腾出座位,林以宜让盛渔坐在她前边,拿着岑清许写好的步骤,语气懒洋洋地和她讲题。 女生眼底困倦,整个人看着心不在焉,这模样讲题就显得很嚣张。盛渔抿紧了唇角,心头空落落的,可偏偏没办法,只能坐这儿听。 然后,听着听着……居然听明白了。 林以宜讲完打了个呵欠,“懂了没?” 盛渔:“……嗯。” 林以宜把练习册还给她,淡声说:“下次不会再来找我。” 盛渔咬咬唇,轻轻说了声“谢谢”,就拿着练习册走了。 林以宜看了眼她的背影,把演算本和笔扔回到岑清许座位上,她什么也没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就是给别的女生讲题么,有什么好气的。 这是正常的学习交流。 这也容不下,不是显得自己小心眼吗。 不生气。 没必要。 半分钟后。 林以宜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再一次警告道:“岑清许,我还没原谅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突如其来的,女生压着声儿骂,岑清许偏头:“什么?” 林以宜严重怀疑岑清许压根没领会到她的意思,他估计连她生气都不知道,更别提是因为什么事动怒。 对付这种书呆子,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打直球。 “以后不准给别人讲题。”林以宜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和他讲清楚。 岑清许怔仲一瞬,随即点头。 林以宜冷哼一声,心想总算是让她顺心点了,便听见岑清许干净清润的声音,在耳边低缓响起: “我答应你,”他说,“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以宜轻咳一声,没直接答应:“再说吧,看你表现。” 中午的午休时间,班上还有些走读生没回家,吃了饭就在教室里看书刷题。 碰到一道很难的题,百思不得其解,脑袋都要想秃了。他犹豫地往后看了看,想到今上午学霸好像并不抗拒讲题的模样,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走了过去——“班长,你能给我……” 岑清许扫了眼他手上的书,“不能。” 男同学:“……” 呜呜呜,果然好相处只是幻觉。 - 日子这么平淡过了两天。 周五上午的时候,林以宜突然被王老师叫去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她一人,坐在那儿等她过来,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林以宜不清楚是什么事,喊了声报告。 王老师向来不太会弯弯绕绕地说话,和学生交流都是开门见山,没有一点儿缓冲和铺垫。 她看见林以宜进来,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拿起,在半空中扬着:“这是你吗?” 林以宜垂眸,看见隔壁女生给她看的那个帖子,以及帖子里她和岑清许在公园里的照片。 几天没看,帖子已经被顶得很高,隔壁女生的澄清回复早就淹没在其他人的回帖里。或许是因为对象居然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神岑清许,大家讨论得很积极,帖子热度不断攀升,已经成为学校贴吧的热帖。 林以宜当然不会承认,她神色自若地收回视线,淡声说:“不是。” 王老师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她把手机收了回来,重新放在办公桌上。她双手抱胸,盯了林以宜一会儿,冷不丁开口:“还说谎,岑清许都承认了。” 林以宜抬起脸,一脸错愕:“什么?” 王老师诈她:“他说,照片里那男的是他。” 林以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有病吧?承认这个干吗。” 王老师瞅着她的反应,心下猛地一沉。完了,还真是他俩。 学校贴吧是消息八卦的聚集地,王老师平时也会逛逛这儿,了解一下学生的情况。当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她顿时愣住了,去找发帖人私聊,发帖人不认得她是老师,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没看错,两人还牵着手。 尽管如此,她还是半信半疑,先叫来林以宜,来探个究竟。 王老师拿起保温杯,拧开盖子,想喝口水又放下,把盖子拧紧,好半天才理清头脑里的乱麻,看了眼林以宜,憋着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尽可能的平稳一些:“你以前谈恋爱、早退翘课,就算班上被扣分了,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怎么说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招惹岑清许?” “岑清许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啊?”王老师说着,脑门跟充了血一样,差点就要被气得血压飙升,“耽误了他的未来,你负得了责吗?” 林以宜越听,眼神越冷。 她站在那儿,如坠冰窟,手脚都冰凉。 “老师知道你成绩也很好,但岑清许是要冲状元的,被寄予了厚望,”王老师脸色格外凝重,“别的学校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两年他绝对不能出岔子……你别这样看着我,就算我不说,这事闹大了,江董也会找到你们的。” 王老师说完,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虽然你们俩的成绩暂时没有受到影响,但学校明令禁止早恋,你俩还是尽快断了。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你们现在就应该好好读书,谈恋爱等大学,到时候随便你们怎么谈。” “等会儿我把你们座位换了,贴吧那个帖子,我也会联系人删除它。”王老师最后说,“只要你们分了,这事我可以当没发生。” 林以宜刚走进教室,王老师后脚就来了,站在讲台上,说:“借用语文老师半节课时间哈。本来期中考后就该换一换座位的,但我这段时间忙得一直没顾上。刚才我排了张座位表,大家把东西收一下,按照新位置来坐。” 她没有只是调换岑清许和林以宜的位置,而是全班座位大换血。大家整理桌洞,搬书拿书包,折腾了半节课。 林以宜被安排到中间组前排,几乎是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而岑清许,离她很远,因为个子高,还是坐在后边。 林以宜的新同桌,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叫孟梦。 孟梦一搬过来,就充分感受到新同桌周身的低气压,明艳、攻击性强的眉眼此刻冷得能结冰,可怕得吓人。 孟梦欲哭无泪,怎么兜兜转转,同桌又是她…… 第58章 、休息 王老师调整好座位就站在讲台上, 一边瞅着台下的学生,看哪里还需要简单调下,一边等语文老师过来。 孟梦敛声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整理桌洞里的东西时, 动作放得很轻。 词典放进桌洞不小心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她心脏都不免咯噔一声。 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这次她的新同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看着好像比上次换座位时心情更不好…… 孟梦小心翼翼地瞄了瞄林以宜,又扭头往后看, 瞟了眼后排从同班以来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岑清许。 学神神情冷淡,和平常一样,倒看不出什么。 只是, 好像有点奇怪—— 孟梦眯起眼仔细瞅了瞅。 不对! 他在看着这儿! 孟梦快吓死了, 连忙缩回视线,脑袋扭回来时, 太过迅速用力,脖子差点折了。她伸手去揉后脖颈,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或许是动作太大,林以宜从思绪中抽身,循声望来,“咋了?” 孟梦摇摇头,喏喏道:“没事……” 林以宜“哦”了声,转回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瞥了眼台上的王老师,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低着眼,给岑清许发了条短信: 【你真和老师承认那是你了?】 看着短信显示发送成功,她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回桌洞里,一转头,便看见孟梦眼神带着一丝害怕,双手递给她一包零食,颤着声音问:“……你要吃吗?” 林以宜目光下垂,在她手心上停留几秒,在孟梦越来越忐忑的目光中,她眼皮耷拉下来,接过小零食:“谢了。” 孟梦着实舒了口气,狂跳的心脏终于平复。 林以宜手里捏着零食,细长的手臂横在桌沿上,另一只手去摸手机,按亮点开信箱,便看见岑清许回的消息: 【什么?】 林以宜:“……” 她一下明白过来。王老师居然诈她。 “靠。”她暗骂一声。 旁边孟梦身体闻声一抖,刚才舒展的面容顿时又变得僵硬。 这、这又怎么了…… 林以宜骨子里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相反,她离经叛道,执拗、顽固,不服输。只要碰到她的逆鳞,叫她往东,她偏要往西。 以前爷爷奶奶在世,总是感叹她的性格像极了妈妈,虽然看着乖乖巧巧的,实际上特别独立,有自己的想法。 这种骄纵自我的性格,顺着她,一切太平。倘若相反,那她完完全全就是吃软不吃硬,处处要和你作对。 她叫她分,她还就偏不要。 语文老师姗姗来迟,王老师和他点点头,便拿着卷纸走出教室。 “翻到上节课讲的课文啊,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语文老师眼镜架在鼻梁上,往下瞅着课本,“翻到了没?我们接着上节课讲的来啊。” 林以宜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听着。 等到下课,她放下笔,在岑清许的目光中走到他座位旁,脚勾着过道旁边空着的椅子拉过来,懒洋洋坐上去,看向他的脸却笑吟吟的:“怎么一直盯着我?” 岑清许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女生挑着眉,嚣张狂妄,让人移不开眼。 半晌,他低问:“你发的那条短信,和老师承认是我,什么意思?” 他不知情,林以宜没和他说王老师找她谈话的内容,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老师套出话,也太丢脸了。 “没什么,”林以宜随口道,“一场误会,你不用管。” 岑清许静静地看她。 “真的。”林以宜用手挡住他的眼睛,没遮几秒,觉得怪怪的,又松开手。 岑清许没吭声。 林以宜快被他盯得脑袋冒烟,他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她暗暗心想是不是不好糊弄过去,就听见岑清许清冽的嗓音: “你想不想把座位换回来?” 林以宜:“?” 她瞬间哑然,“你不会还想去找老师调座位吧?” 岑清许:“嗯。” “……” 这不是纯纯往枪口上撞么。她都能想象得到王老师听到后暴跳如雷的样子。 林以宜抽了抽嘴角,顶着岑清许干净清朗的眼神,她都有些说不出口,眼神晃了晃,飘到一旁去,才含糊不清地拒绝:“不了吧,没必要特意叫老师换座位,麻烦。而且我挺满意新位置的,看黑板看的特清楚。同桌也挺可爱。” 岑清许沉默,良久,他低喃:“是么。” “可是我想换回来。”他接着说。 林以宜又有些不自在了,莫名地有点儿内疚,她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不定,语气却佯装淡然,甚至还嗤笑了声:“岑清许,你咋这么黏人呢。” 她怕岑清许又会说出什么让她招架不住的话,余光又瞥到座椅的主人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一旁,她摸了摸鼻子,放轻了声音快速地安慰他:“行了,距离产生美,你别惦记了,晚上我和你去李姐那。” 说完,她就离开座位,把座椅放回原位。 林以宜回到自己座位上,脸上的神情明显没那么紧绷了,眉眼之间似乎隐约还能看到几分笑。 孟梦提了半节课的心脏终于沉沉落下,暗暗腹诽,这新同桌带给人的压力也太大了。 一班的人心里都门清,班上有两位大神,最好不要惹。 一个是老师、校长心目中的宝,明德中学的“定海神针”,学神——岑清许。他性子冷,加上这可望不可即的神格,给人的感觉就很有距离感。 另一位则是林以宜,凶巴巴的,张狂,不可一世,高傲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 两个人,一个像冰,一个像火。 偏偏成绩都还很好,给人的压力都挺大的。 下午放学,林以宜说不上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什么缘故,她没和岑清许一起,假装有事的样子,先一步飞快地走出校门,站在奶茶店门口,等了半天。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骑着车出来,她皱着眉迎上去,不耐烦地啧道:“你怎么那么慢,害我等好久。” 岑清许停下车,一只长腿支在地面上,等她坐上车,才低声解释:“王老师找我。” 林以宜一听,顿时警铃大响:“她找你什么事?” 她语气中透着惊慌失措,岑清许偏眸,扭头看了她一眼,瞥见她眼底的警惕和慌张,顿了几秒,不咸不淡地开口:“学校下周要举行感恩活动书画征集,她叫我布置下去。” 林以宜松了口气:“哦。” 岑清许看她:“你要参加吗?” 林以宜:“……不了,我没什么要感恩的。” “好。” 林以宜再一次来到李姐大排档,李姐看见她也早已见怪不怪,招呼了声“来了”就忙自己的去了。 时间一晚,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以宜腾出位置,拎着书包走去休息室,坐在桌子旁,低头把刚才没写完的题做完。 她做完数学,再做英语。 四面英语练习做完,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扭头看去,看见岑清许的一瞬弯唇笑了笑。 “忙完了?” 岑清许走过来:“还没。”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拧开盖子喝了口,微凸的喉结轻滚,单手拎着放下杯子,他的唇上有一层薄薄的水光。 林以宜仰头看着他。 他头一低,对上她的视线。 说不上谁主动,岑清许一只手撑着桌边,低头吻了上来。唇上柔软湿润,气息交融,林以宜闭着眼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仰着脸,脖子有点儿酸。 岑清许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后脖颈,温热干燥的指腹,托着她的后脑勺,清醒地共沉沦。 “清许,你在里面吗?” 休息室门外传来李姐的声音。 吻一顿,岑清许松开唇舌,颀长的身体随之站直,他眸光黑沉地盯着林以宜,抬起的指腹漫不经心擦去唇角的水渍,低声:“我先去忙了。” 林以宜脸颊通红,迟钝地点点头,又后知后觉地“哦”了声。听到休息室的门被带上的声音,她似乎才如梦初醒,双手掩住发烫的脸,有点儿臊,又有些感叹。 …… 他怎么进步那么大。 学霸是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吗。 要命。 看着铺在桌面上的作业,林以宜是再也做不下去了。她拿出手机,胡乱地点开扣扣,看了看消息,又浏览了下好友的动态。 瞥见有个新的好友添加提醒。 她点开,是孟梦加的她。 下午她们简单聊了几句,交换了扣扣号。 林以宜同意了添加。 十分钟过去。 她烦躁地把手机放下,满脑子还是岑清许用指腹擦去水渍的模样。 “……” 林以宜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有点魔怔了,要是被岑清许看见她这样子,知道她脑海里在想什么,她这张脸估计都不能要了。 心理原因作祟,越是在意,林以宜越装得云淡风轻,下班和岑清许一起回去,她谈天谈地谈明天的天气,绝口不提那个吻。 岑清许对夜市到别墅区的这一片路已经轻车熟路,他把林以宜送到院门口,低下头,温声对她说:“回家早点睡,晚安。” 林以宜“啊”了声,手指蜷起捏了捏,扬起脸看向他,头歪了歪,语气不明地问道:“你不进来坐会儿?” 岑清许闻声一顿。 他抬手,借着顶上路灯散发的光亮,看了眼手表。 十一点,已经很晚了。 今天作业有些多。 他作业还没写。 林以宜站在路灯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茶色的瞳仁在灯光下,似乎藏着璀璨的光,绚烂夺目,美得不可方物。 他呼吸微滞,点头:“好。” 第59章 、留宿 岑清许来过几次这里, 院门口,一楼,客厅,厨房, 他都待过。 却是第一次来到林以宜的房间。 林以宜的卧室在二楼, 很梦幻公主的装修风格, 粉白两色作为主色系,将整个房间打扮得格外有粉嫩少女心。 淡粉色的墙,粉白的床, 窗边落地透白的纱窗帘堪堪挡住夜色。 房间里,唯一格格不入的, 是床上深色系斑马纹床单。因为色彩太过突兀,显得格外醒目。 房间配有一个大阳台,门没关, 夜风从阳台灌进来, 房间空气有些微凉。 或许是意识到房间的风格和她的人设不太搭,林以宜抬手摸了摸鼻子, 走去关上阳台门,有些尴尬地解释:“这房间的装修,我没有话语权,都是我妈敲定的。” 岑清许收回目光,淡淡“嗯”了声,“挺可爱。” “哪里可爱了。”林以宜咕哝一声。 “被子是你的主意?”岑清许侧眸,眸底漾起浅淡的笑意。 林以宜没多想,应了声, 又扫了眼四周, 说:“有点乱, 阿姨今天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别介意啊。” “没事。”岑清许淡声说。他把书包放在椅上,修长的手随意捏起桌上一瓶喝完了的牛奶瓶,低眸往地面看了眼,扔进空空的垃圾篓里。 桌上不算太凌乱,只是物品的摆放不算整齐,书歪七扭八地放着,旁边是一团擦了桌子没及时扔的纸巾,还有几个塑料瓶子。 林以宜突然有点后悔邀请岑清许上来,她看着少年沉静不语地替她收拾桌上的杂物,抓了抓脸颊上的皮肤,开口喊了声:“岑清许。” 岑清许动作顿了顿,线条利落的手臂撑在桌上,偏头无声地看过来。 “你是不是有洁癖啊?”林以宜坐在柔软的床上,仰头看着他。 岑清许敛眸,“有点。” 林以宜闻言挑起一边眉毛,佯装惋惜懊恼的语气,说:“那完了,我最不爱收拾东西了。” 岑清许目光重新放在桌上,把书本整齐归置好,边边角角都对齐。他动作未停,低缓开口:“以后我负责。” 林以宜乐了,撑着脸颊促狭地盯着他:“你就想到我们的以后了?” 她语气里的调侃毫不隐藏,声音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笑,散漫慵懒的,一副没心没肺开玩笑的样子。 岑清许没吭声,他把物品整理好,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桌面,还算干净,没有灰尘。 林以宜身体往后靠,弓着身体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拍了下身边的位置,扬起下巴对岑清许说:“过来,休息下。” 岑清许站着没动,他偏眸扫了眼床上的人,斑马纹的床单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雪白,乌黑的发,蕴着笑的眼,衣服下摆因着躺下的动作稍稍卷起,露出一小截纤细莹白的腰。 “过来啊。”林以宜催促。 岑清许喉结轻滚,他唇角抿得平直,一言不发地过去,刚坐在床边,身边的少女忽然支起上半身,身体倾斜凑过来,细长的手揽过他的肩,将他一同拽了下来,倒在床上。 她上半身斜斜倚靠在他身上,细长的手横在胸膛上,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下巴和他的脸颊距离极近,目光低下交织,这么暧昧的姿势,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滚烫旖旎。什么有的没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岑清许。” 林以宜定定地看着他。 视线交缠,林以宜很清楚地看见他眸光的幽沉,漆黑瞳仁映着她的面容,犹如深海里最绚烂的一道光,迷人至极。 目光往下落,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停留,克制,隐忍。 林以宜感觉自己此刻站在海岸边,汹涌澎湃的海水面上飘着妖艳昳丽的海妖,一步步引诱她踏进去。 她步步前行。手往上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动了动唇,轻而缓地用命令的口吻问:“想不想亲我?” “我”字的后半截音还没说完,他翻身轻而易举地换了个姿势,下巴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住,紧接着,嘴唇被狠狠堵住。 她咽了咽口水,把还没吐出的字音默默吞回肚子里。 放在身侧的手被他抓起,手指抵住握着她的手陷进柔软的床上,林以宜闭上了眼,脑子空白迷糊之前唯一残留的想法便是…… 他好像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的……干净,正直。 不过。进步怎么这样大。 是偷偷练过么。 ……不是,这怎么练。 看书吗。 总不能有所实践吧。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毛,脸憋得通红,这抹红慢慢爬上耳根,她正纠结要不要推开他,便听见头顶一声闷闷的低笑:“换气。” 她顾不得骂,先大口喘了两下,胸腔内的气终于得到舒缓,才睁开眼,立即撞进他幽深的视线里,她一怔,随即警告道:“不许嘲笑我。” 岑清许眼底压着笑,依着她:“没。” “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眼睛在笑。”林以宜脸色沉下来,凶巴巴地命令,“闭上你的眼。” “嗯。” 岑清许顺从地闭上眼。 林以宜:“然后从我身上滚下来。” 她正处于恼羞成怒到要浑身炸毛的边缘,岑清许没忤逆她,只是在下去之前,又低头亲了下她的嘴唇。 林以宜冷嗤一声,从床上起身,觉得闷热,走去打开阳台的门,让风和空气灌进来。 这儿望过去,能看见院子里的小花园,和远处矗立着路灯的马路。 她折回,拿起桌上的矿泉水,面无表情地递给岑清许。 岑清许垂下眸,淡淡:“我不喝。” “……我是叫你拧开。”林以宜咬牙切齿。 岑清许一顿,接过:“好。” 他拧开瓶盖,又把水递给她。看见她喝了一口,水又递了过来。 岑清许又接过,瓶口微润,他攥在手心,低头弯了弯唇,就着那痕印儿也抿了口水。 林以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无语道:“……这次是叫你拧上盖子。” “嗯。”岑清许点头,“渴了,喝点。” “有毛病。”林以宜脸颊有点儿发烫。 她转开视线,用微凉的手背碰触了下脸。怎么回事,今天一直脸红,又不是第一次亲。 她深呼吸两下调整心绪,再看向岑清许时,刻意板着一张脸,眼神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很平静地问:“你作业写了吗。” 岑清许:“没。” 林以宜摸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很晚了,你要回去吗?” 岑清许目光沉静,低问:“你要我回去吗。” 林以宜:“?” 她神情松动几秒,很快恢复,继续木着一张脸:“岑清许,别黏人。” “嗯。”岑清许应声。 林以宜想叫他回去,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现在直接叫他回家,搞得好像她叫他来家里,就是为了接个吻一样。 倒显得她像个急不可耐、得手了就撤的登徒浪子。 不行。 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林以宜默默咽下已然到了嗓子眼的话,她掩拳轻咳一声,含糊其辞:“随便你,你爱回不回。” 岑清许站在那,只思考了两秒,信步走去书桌旁。 林以宜以为他要拿书包走人,心里莫名有点儿闷闷的,她目光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冷得仿佛能吃人。 然后在她杀人般的目光中,她看见岑清许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几本书。 ?? 林以宜愣住了,“你干嘛。” 岑清许把书翻开,声线干净清冽:“写练习。” 林以宜抿了抿唇,忽略心底深处油然而生的高兴,别扭地心口不一道,“你回家写去。” 岑清许拧开笔帽:“太晚了。” “所以?” “回去不安全。”岑清许说。 “……” 林以宜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言以对,“你还挺惜命。算了,反正这里房间多,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住一晚。” 岑清许眼睛看着题,“谢谢。” 林以宜啧了声:“不用,本小姐乐善好施。” 他在补作业,林以宜看了会儿手机,就抓了睡衣去洗澡。 她洗完澡,一般只是套个睡衣,不会穿内衣,但想到岑清许在这,犹豫几秒,一边嫌麻烦,一边还是认命地把里面的衣服穿上。 带着一身水雾气息走进房间,林以宜在身后开口道:“先别写了,你去洗澡吧,我给你拿了套衣服,林成良的,不过他一次也没穿过,你别嫌弃。” 岑清许放下笔,起身,经过她时,她身上雨后橙花气息更浓,应该是沐浴液的香气。 他唇角平直,点点头,又问:“我睡哪?” “睡哪?”林以宜想也不想地说,“客房呗。” 岑清许敛下眉眼:“好。” 林以宜想了想,又说:“就在隔壁。” “嗯。” “有什么事敲门就好。” 岑清许唇角弧度微弯:“好。” 待岑清许离开去洗澡,林以宜走到书桌旁,拿起他的练习册放在眼前看了眼,就洗澡的这点功夫,他都写完了,页面上字迹整洁,除了题答案的填写,干净的甚至没有一丝折痕。 她抿了抿唇,还是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冲动,趁着他不在,她勾起唇角,在练习册上翻了几页,翻到最后几面,拿起笔,在上面写上唯一一道不属于这本书的痕迹: “岑清许,黏人精。” 作者有话说: 答应你们的双更,还有一更在晚上九点。 求评论哇~我都写了快18w字了,评论还没过百qwq悲切。。 第60章 、抓包 房间的灯早早摁灭, 窗帘严丝合缝地拢着,透不进一丝光。 床上的人卷着被子翻来覆去,每隔几分钟就翻身一次,没一会儿, 实在受不了, 烦躁地抓抓头发, 倚着床头坐起身。 床头灯被按亮,给漆黑的房间带来一团柔亮的光。 林以宜上半身的重力都靠在床头上,睁眼放空半天, 才侧着身体从旁边摸来一本书。 拖沓冗长的小说已经被她看完了。 结局意料之中的圆满,总裁和秘书小姐突破层层误会和阻拦终于狠狠地锁死了。 尽管已经看完, 但她睡不着,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随便翻了个页数, 看看来打发时间。 翻了大概五页, 林以宜忽然啧了声,把书放下, 掀开被子下床。她步子有点儿快,仿佛稍稍停下一秒,多了几分思考的时间,就没了这个魄力。 房门被打开,她径直走去隔壁房间,刚曲起手指,想了想又放下,握着门把手象征性地扭了下——门被打开了。 林以宜一怔。 房间里的人没睡, 听到声儿伸手按了灯的开关。 霎时灯火通明。 林以宜站在门口, 手里还握着把手, 脸上愣怔的神情好几秒才平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先发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岑清许坐起,眼眸清朗:“认床。你呢?” 林以宜似乎才如梦初醒,攥着门把手的手放了下来,眼神闪躲了下,没说真话,逞强道:“家里好久没别人住这儿了,有点不习惯。” 没等他说话,林以宜又自顾自地说:“反正明天不上课,也没事。正好你也睡不着,陪我看电影去。” 她完全忘了岑清许周末还要家教,理所当然地命令他。 岑清许没有犹豫,嗯了声:“好。” 凌晨两点左右,世界陷入沉睡。 林以宜窝在沙发里,脑袋轻轻靠在岑清许肩膀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看得格外专注。 岑清许对电影不太感兴趣,画面声音嘈杂,他偏眸看了眼林以宜,少女聚精会神、目不转睛,脸上明晃晃写着“别打扰我”几个字,他略弯起唇角,目光重新投在屏幕上。 电影看到后半部分,困意渐渐袭来,林以宜掩唇打了个呵欠,眼皮越来越厚重,她干脆换了个姿势,双腿放下来,枕着岑清许的腿,继续强撑着精神去把这部电影看完。 看了没一会儿,视线变得模糊,眼皮耷拉下来,意识也渐渐变得不清。 她彻底进入梦乡,枕着他的腿,呼吸绵长平稳。 岑清许垂下眸,看着沉睡的女生。 嘴角勾勒一个很浅的弧度,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吵闹的声音陷进满室的安静里,消失不见。 他略一沉吟,骨骼感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碰了下她白皙的皮肤。对方毫无知觉,睡得香甜。 确定她熟睡,他放轻了动作,一只手轻而缓地扶着她的后脖颈,将她稍稍扶起,手放在瘦弱的肩胛骨,另一只手穿过腿弯处,轻轻将她打横抱起,上楼,轻放在床上。 替她盖好被子,视线不经意掠过还敞开的阳台门,他走去将门关上,做好这一切,才关灯,离开房间。 翌日。 林以宜醒来,看了眼天花板。现实和入睡前的画面交织几秒,刚睡醒还处于迟钝状态的大脑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岑清许抱上来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看了眼台上的闹钟,已经九点了。 放在书桌上的书已经不见,上面搁着一张纸条,林以宜拿起来看,是岑清许留下的话:【我去家教了。】 林以宜把纸条放了回去,去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照耀进来,春日早晨的太阳明亮却不刺眼。 她起身下楼,准备吃个早饭,视线无意识往下一瞥,在客厅看到一个不速之客。 林成良坐在沙发上,身体旁边靠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鼓鼓囊囊的,看着塞了不少东西。 林以宜的脸当下就沉下来,语气很不好:“你来干嘛?” 从上次警察局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上次那件事,他们算是彻底闹掰,她完全没想到林成良还会回来找她。 林成良听到声音,站起来看向她,脸色也很难看:“你谈恋爱了?那男的……昨晚在这里住了?” 林以宜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听到他的话,不禁嗤笑:“关你屁事。” 她不清楚林成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现在听着这意思,应该恰好和岑清许碰上了。 “你才高中生!”林成良声音陡然大起来。 林以宜瞅着他的样子只觉好笑,她唇边挂着冷笑,一字一句的正儿八经地和他说:“林成良你搞清楚。我是不是高中生,有没有谈恋爱,留谁在这睡,都和你没关系。从你搬出去住那一刻,我们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 她第一次拿正眼看林成良。 才发现,他黑发夹杂着不少白发,眼睛有些突起红肿,好像被什么蛰了,整张脸很垮,看着很疲态没精神。 看来,搬去新家和小老婆、宝贝儿子住,过得也不怎么好嘛。 看到他这模样,林以宜冷嗤:“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家,请你离开。” 她不留情面地再一次下逐客令,林成良隐忍得脸憋得有些红,他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装太满了不好夹在腋下,手抓住公文包,迟疑了下,还是深吸口气,在仅存的一丝良知的支配下,和她说:“以宜,你想不想出国?” “不想,滚。” 林成良脸色乍青乍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再说,阴沉着脸离开了。 林以宜转身上楼,她在房间里待了许久,直到眼睛变得酸涩,她才有所动作,伸手用力地蹭了下眼尾。 周日这天,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林以宜心一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急忙忙又去了趟医院。 来到病房,林以宜被岑雅的模样吓一跳。 岑雅的状态更加不好,身体每况愈下,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虚弱无力,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憔悴而病弱,头发也掉了很多,完全不像一开始见她时的模样。病痛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而她现在显然也无暇顾及头发脱落这些事。 看到林以宜过来,她连露出笑容的力气都没有,费力地想扯嘴角,腹部的疼痛难耐让她一瞬间变得狰狞。 林以宜看着心惊,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不是在化疗吗,怎么一个星期没见,就变成这样?”她手心发凉,直冒冷汗,连声音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化疗药物并不是对所有癌细胞有杀生作用,在这期间,也会出现癌细胞增长和扩散的现象。”医生看着岑雅的病历本,沉声说,“她现在情况不太好,建议尽快手术。当然,到了中晚期手术是不能进行根治性切除,术后还需要进行化疗。” 林以宜动动唇,哑声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安排手术?” “尽快。”医生说。 从医院出来,阳光照在身上,却浑身冰凉。林以宜满脑子都是岑雅痛苦不堪的病容,还有小护士来病房时的感叹,这么多天除了林以宜,都没什么人去看岑雅,她孤零零地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不行。 林以宜呼吸略微沉重,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 这必须要让岑清许知道,她几乎没有思考,找到他的号码拨过去。 然而彼端响了许久,都没人接。 林以宜攥着手机,指尖微微泛着白。直到那端传来机械提示音,她才挂断通话,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去岛屿巷子。” 家里只有吴爷爷一人,岑清许还在忙,没回来。 林以宜纠结几秒,轻声问:“爷爷,你知道岑清许的妈妈在医院吗?” 吴爷爷笑容僵了僵,而后点点头,苍老的面容看向别处:“我上次去医院看了她。” “那岑清许知道吗?”林以宜脱口而出。 吴爷爷沉默了。 良久,他沉沉地叹气,说:“他知道。” 林以宜怔了怔,手无力地放在椅背上,默了默,还是把压抑在心头的话说出口:“我刚去看了她,她情况变得很不好,癌细胞扩散了,要马上进行手术。” 吴爷爷听着她的话,又是一声无力的叹息:“我和阿许聊过一次,他这个人啊,就是太固执了,不听劝。不过——” 他看向林以宜,叮嘱她:“以宜,你千万不要强迫他。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是我知道他这段时间也不好受。” 林以宜不禁皱眉,她不能理解,岑清许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她抿紧嘴唇,问吴爷爷:“他为什么那么恨她?我听岑阿姨说过,她当时也是迫于生计,她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所以才不得不丢下岑清许。” 吴爷爷没说话,陷入漫长的沉思。 良久,他扭过头,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扶着椅背,慢慢吃力地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妈妈都是好的。” 第61章 、喝茶 岑雅的手术定在周二上午。 林以宜把这件事和岑清许说了。 被吴爷爷这么一说, 结合之前岑清许抱着她不让她看见岑雅这事,林以宜能感受到他对岑雅的排斥,所以她也不太想当面和他说,只给他发了条短信, 告知他这件事。 岑清许一直没回消息。 周一这天, 她来到学校, 岑清许看着没什么异常,也没提及这件事。 就好像没看到这条短信一样。 上午第三节 课的课间休息,林以宜起身出教室, 去找王老师请假。 她刚踏进老师办公室,王老师皱着眉正好要出来, 看到她的一瞬,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不等她开口便道:“我刚要去找你, 你来得正好, 江董要找你聊聊。” 林以宜下意识皱眉,指了指自己:“找我?” 王老师按按眉心“嗯”了声, 告诉了她地址,说:“他在至善楼三楼办公室,你去那找,他正等着你。” 林以宜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次江董,大高个,戴眼镜,头顶有些脱发,大肚腩, 很标准的中年男人形象, 或许是从事教育行业多年, 中和了他身上的土豪气质,整个人看着挺亲和有礼的。 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清楚江董为什么找她,也没多想,应了声,想起过来是来请假的,便说:“老师,我明天想请个假,有个亲戚要动手术。” 王老师刚在校领导那儿挨了一顿批评,正愁得焦头烂额,也没认真听林以宜的话,只听见请假就挥挥手答应下来,见她说完“谢谢老师”后转身要走,她张了张口,喊住她,看着她欲言又止地说:“等下你态度放软点,就按上次你答应我的一样,说你们已经分了。” 林以宜闻言愣怔半晌,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敢情江董找她谈话是为这事,她敛下眉眼,淡淡地“哦”了声,手插在外套兜里,面无表情地离开。 至善楼一楼是教务处办公的地方,二楼是学校初高中部各校领导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三楼才是江董的办公室。 林以宜懒得爬楼,坐电梯直达三楼。她看了眼门外的牌,找到地方曲起手指敲了敲紧闭的门。 里面传来江董的声音:“进来。” 林以宜没什么表情地推门进去,江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在写着什么,听到声响他象征性抬了下眼,“林以宜?” 林以宜“嗯”了声。 “坐吧。”江董放下手中的钢笔,双手搁在桌上自然地交握,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很快便打量完,才不疾不徐地说,“下课了是吧?” 林以宜扯了把椅子坐他对面,眼皮轻抬,语调散漫却蕴着一丝敌意:“您有什么话就直说,马上要上课了。” “不急。”江董笑了声,不紧不慢地拿起茶壶,冲洗茶杯后将杯里的水倒进黑檀木茶盘里,又倒了杯茶,手推着陶瓷茶杯移到她面前,“你来明德也快一年了吧,感觉明德怎样?” 林以宜最烦成年人之间迂回、弯弯绕绕的谈话,也不嫌费口舌。她抿了抿唇,想到王老师的提醒,还是暗暗将烦躁压下去,淡声说:“还行。” “我听你王老师说,你高一是在一中读的?”江董看着似乎很有兴趣,“一中学风挺好的,怎么突然转到我们学校来?” 吃饱了撑的。 林以宜在心底啧了声,腹诽。虽然如此,嘴上还是说:“明德更自由些。” 江董扬了扬眉,似乎没意料到林以宜会这么说。他低头缓慢地笑了笑,手捏起茶杯喝了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确实,和一中比,明德是要更轻松些。不过——再自由开明,校规还是要有的。” 终于扯到正事上,林以宜懒懒抬着眼皮,这次没吭声,等着他说完。 然而,正当她以为江董终于要说谈对象的事,却听见他开口,声音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听说你成绩不错?” 林以宜:“……” 她抽了抽嘴角,轻描淡写:“还行。” “平时考多少分?” 看这架势,他似乎很有可能要一直和她聊下去。 林以宜本来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又不喜欢这么曲里拐弯的讲话。她彻底没了耐性,直言不讳地结束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您有话就直说。” 江董一怔,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把茶杯放回到茶盘上,另一只手盘着核桃,用一种亲和到有些诡异的语气对她说:“学校不允许早恋,你趁早和他分了。” 林以宜:“哦。” 她反应太过平淡,不像是答应,更像是懒洋洋的敷衍。 江董喜怒不形于色,依然眼带笑意,笑吟吟地问:“哦是什么意思?” 林以宜:“我考虑考虑吧。” 女生语气懒散,透着几分嚣张,一副完全失去了耐心的样子。江董也没恼,见她这不耐烦的模样,没再进行思想教育,依然带着一丝笑意地答应:“好。你回去熟悉下校规,好好想想后果,过几天给我答复。” 林以宜离开了,她虽然面上没多大反应,可和江董聊完,莫名由的有些烦躁,像是有股无名火一直窝在心头,没办法发泄。 她回到教室,课已经上了一大半。 王老师暂停讲课,让她进来。她坐回到座位上,在旁边书堆里翻了翻,抽出课本摊开,翻书的动作有些重。 孟梦听到动静,悄悄往旁边瞄了好几眼,按捺着好奇,熬到下课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林以宜撑着脸颊,眼眸半阖,“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孟梦诚实地点点头,“嗯,看着心情挺不好的。” “没什么。”林以宜松开手,后背往椅背靠,拉开椅子,“一起吃饭去吧。” 孟梦有一瞬的讶异:“和我?” “那不然?”林以宜睨她一眼。 孟梦下意识瞄了眼后边,迟疑着开口:“你不是和班长……嘛。” 林以宜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瞟了眼,似乎是有所察觉,岑清许抬起眸,目光望过来,在半空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撞在一起。 看这模样,似乎在等她。 林以宜很快偏开眼,淡声说:“不用管他。” 孟梦“哦”了声,急急忙忙收拾课本起身,林以宜和她从后门出去,经过岑清许的座位,她偏眸扫了眼,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我们先去食堂了。” 从周五被王老师叫去谈话,再到今天,虽然她面上一副无所谓、油盐不进的样子,但在学校教室里,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儿顾虑,为了避嫌,都没怎么和岑清许说过话。 吃饭的时候,林以宜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握着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碾着饭粒,眼神都在放空。 孟梦吃了几口,发现她的异常:“你怎么不吃呀?” 林以宜被她的声音拽回神,应了声咬了口米饭,慢吞吞地咀嚼,突然开口问:“孟梦,你谈过恋爱么。” 她这话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孟梦差点被呛到,憋红了脸咳嗽了好几下,又拿起水杯猛灌水,才止住咳嗽,擦了擦嘴巴,害臊道:“……没,没有。” 林以宜“哦”了声,兴致缺缺。 孟梦悄悄瞄了瞄,心底纠结几秒,还是壮着胆子问出口:“我听说,你和班长……在一起了?” 介于两人,一个高冷如远山积雪,一个张狂盛气凌人,没人敢去求证,只在背后议论过几句。 林以宜继续戳着米饭,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猜想得到证实,孟梦眼睛亮了亮,语气竟有些崇拜:“你好厉害!” 林以宜:“?” “什么鬼。”林以宜满头黑线,瞅着她真诚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孟梦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你不知道,我们班至少有一大半女生……”她说到这,声音又往下压了压,“都喜欢过岑清许。” 林以宜挑眉:“那你呢?” 孟梦:“……”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头往下埋了埋,羞耻心作祟,却还是坦诚地回答:“以前有过一段时间好感,但是知道他不是我们凡人能肖想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现在对他,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有对学霸的崇敬和佩服。”孟梦信誓旦旦地说。 林以宜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饭勺,“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你们不要把他神话化了。” 孟梦瞪圆了眼:“……这还普通啊?” “你不知道,他在我们学校就是个传奇,高一参加竞赛保送A大,他都拒绝了。”孟梦为了证明岑清许并不普通,皱着脸想了想,找到论证,“就连学校的董事长——江董,都特别喜欢他!把他当成宝!” 突然提到江董,林以宜顿时就想到上午的谈话,刚好转了些的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她眼角耷拉下来,语气不明地说:“知道。” 孟梦像是被自己的话惊醒,猛地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地问:“那个,周五老师换座位,把你们俩分开,不会是发现——” “嗯。”林以宜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上午我不是离开半节课了么,就是去江董那喝茶了。” 孟梦:“……” 第62章 、翘课 林以宜无暇顾及这件事, 她更在意岑雅的手术。 隔天上午,她来到医院,经过授权同意后签上字,目送着岑雅进手术室。 冗长明亮的走廊, 空荡荡的, 充斥着消毒水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属于春日的冷意。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纤薄的身躯微微弯着,盯着干净光滑的地面发呆。 脑子有些乱。 这些天, 感觉有很多事堆积着,像一堆杂物杂乱无章地放置, 看着心烦。可认真地回想,无非也就一两件事,但就是让人觉得烦躁不堪, 有些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视线偏移,落在手术室门口亮着的指示灯, 盯着“手术中”这三个字看了良久。 直到眼睛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眼眶酸涩厚重,她才像是有所察觉,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下一秒,眼睛立马红了。 这个场景看着分外眼熟。 两年前,她也是同样的独自蹲坐在手术室前,双手交握抵在脑门上,闭着红肿干疼的眼, 满心满眼地不停祈祷手术会成功。 灯光明亮, 头顶上的灯管照亮整个走廊, 让人无处可躲。 她只能把脸埋进手心里,掌心滚烫,泪水顺着指缝滴落,砸在地面上很快挥发。陆续有匆忙急促的脚步声在身边经过,没有人停留一秒,仿佛对这种悲伤已经司空见惯。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林成良终于忙完,匆匆赶来。 而后,指示灯暗了,手术室的门打开,她没站起身,依然靠着墙蹲着,双腿早已麻木从脚底往上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她垂着头,听见头顶上医生含着歉意的声音:“抱歉,我们尽力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林以宜也记不清了,往后的两年也刻意的不去回想这些。 只是今天这此情此景,看到医院里大同小异熟悉的手术室门,看到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大字,难免会触景生情,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回忆顷刻间毫无预兆地朝她袭来。 几乎是没有用什么力,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击倒。 眼前洁白的墙壁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泪水充盈着眼眶,最后承受不了一滴一滴地掉落。 怕被路过的人看见,她的脑袋垂得低低的,靠着墙,额前的刘海微微挡住些许纤长的眼睫,有光的地方带来的暗影将她低垂的面容隐在晦涩不明的阴暗里。 忽然—— 一顶鸭舌帽以很轻的力道盖在她的头顶,头上的力道一压,她的下巴随之往下点了下,帽檐压着她的刘海有些戳眼睛。 扣上帽子的一刻,帽檐被人轻轻往前一拉,她的身体被他拥入怀中,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轻压,她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她下意识抬起头,顶着一双泛着泪花、红肿的眼看过去,在水雾朦胧间,她看到了低头看着她,眼底蕴着几分无奈的岑清许。 她迅速拿手背擦了下眼角,手指顺着眼头到眼尾狠狠地掠过,脆弱细嫩的眼皮瞬间被擦红,偏偏脸上还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仰着脸对他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岑清许眼底映着她的面容,干净的嗓音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没来学校。” “我请假了,没翘课。”林以宜把帽子从头顶拿下来,声音有点闷。 手术室门紧闭着,岑清许收回目光,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握住她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放在掌心,很轻地叹气:“为什么哭了?” “我没哭。” “嗯。”岑清许温热干燥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换了个说辞来问,“眼睛怎么红了。” 林以宜没吭声,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像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又几不可闻地说:“岑清许。” 岑清许看向她,掠过她发红的眼尾,心脏沉了沉。 “你那么恨她,就是因为她丢下你了吗。”林以宜又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岑雅。明明之前在公园,两人就因为这事闹得不太愉快,可她还是控制不住,想要问清楚。 她问得认真,神情坦荡。 岑清许没出声,目光稍稍偏移。他看向自己掌心里的手,喉咙有些发干。 记忆中的岑雅,要比现在凶神恶煞许多。眉毛仿佛永远是竖着的,一双漂亮的眼充斥着血丝,面部肌肉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不过她发脾气大多是在晚上回来的时候。更多的时间,他是一个人待着。 暗无天日的房间,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穿进来,一缕缕光束夹杂着细细的尘埃,空气里潮湿腐朽的烂木头气味。 他被关在房子里,趴在窗边,从早上等到晚上。 直到岑雅带着一身劣质香水的香气打开门锁回来,他才从窗边离开,怯怯地背着手,站在她面前。 自从父母去世,岑雅都会把她人生苦难的原因全都归结于他身上,每当她愤愤不平、怨天尤人的时候,总会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家里有好几根拆开的拧弯了的衣架,狠狠地抽打在裸-露的肌肤上。他一声不吭,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岑雅看他这模样却变本加厉,打的更加用力。 一个再没用再软弱的成年人,在孩子面前,也具有绝对的权威。 岑清许回神,没再想下去。 “不算恨。”他嗓子有点儿暗哑,“只是不想见到她。” 林以宜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见岑清许低问:“手术还要多久?” 她思绪被打岔带偏,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刚进去没多久,还有四五个小时吧。” “手术费你垫付的?” 林以宜“啊”了声,点点头。 岑清许:“钱我会还给你。” 林以宜立刻打断他的话:“不用,这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还——”她说着,脑袋低下,声音也变小了些,“我妈得的也是这个病……两年前没能救活她,以前是我无能为力,现在……与其说我在救她,倒不如说我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所以你不用还钱。” 她不是多善良的人,也不圣母爱多管闲事,单纯就是为了自己,自欺欺人一般,把这当成老天给她的又一次机会。 她从未和他人提起这件事,包括岑清许,她今天也是第一次对他说,她妈妈是患癌去世的。 她将自己的内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因此没有人发觉,也没人解救她。 幸好的是,她独立,坚强。自己一步步把身上无形的枷锁和执念解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是踩在岑清许的伤口上来救赎自己。 她本就是个骨子里就任性自我的人,而岑清许,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顺从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等了许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 医生眼带笑意,对他们说:“手术挺成功的,现在把病人转到ICU观察一段时间,后面生命体征正常再转进普通病房。” 林以宜点点头,沉沉地舒了口气:“谢谢医生。” 她眼睛带着笑,转身去看岑清许,“成功了!” 岑清许淡声:“嗯。” 岑雅从手术台下来,还是麻醉昏迷状态,她被推到ICU病房,暂时不能去看望。 林以宜跟着岑清许走出医院,两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店简单吃了点填饱肚子,就一起回学校上课。 她回来时,眼底的笑容都多了一些,不像前几日,总是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孟梦昨天和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得知她要请假陪亲戚手术,见她这副模样,便问:“手术成功啦?” “嗯。”林以宜应了声,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感觉心里的重担都轻了些。” 孟梦笑:“恭喜呀。” 林以宜朝她扬了扬眉,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大拇指按了下笔头:“上午老师讲了什么,你做笔记了没,给我抄下。” 孟梦从一旁叠着的书堆里抽出两本笔记,想到什么,心有余悸道:“今天英语课上,王老师发了好大一通火,都没怎么讲课。所以我只有生物和语文的笔记。” 林以宜接过她的笔记本,漫不经心地问:“咋了,她为什么发火?” 孟梦闻声脑袋凑过来,警惕似的瞄了眼四周,才把声音压得很低,在她耳边说:“因为班长翘课了,一上午没见到他身影,就放了几本书在桌上。” 林以宜翻开笔记本的手一顿,扭过头:“什么?” 居然是翘课? 她还以为他也请了假…… “所以刚才大家看到你们一前一后地进教室,都又惊讶,又感觉意料之中。”孟梦继续小声说。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以宜才恍然想起,她进教室那会儿,好像确实是,大家都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投以注视,目光有点儿奇怪。 孟梦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去陪你了吗?” 话音刚落地,王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打破了班上课间休息仍然安静的氛围。她的声音很冷,冷着一张脸:“岑清许,出来一下。” 孟梦浑身一凛,等王老师走后,才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喃喃低语:“完了,班长这么优秀的学生都翘课,王老师估计要发飙了。” 第63章 、跑路 王老师最近委实有些头疼。 班上几十号学生都比较自觉, 平时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从她教这个班以来,一直都是办公室其他老师羡慕的对象。 毕竟成绩好,又好管,尤其班上还有个“定海神针”。所以她这个班主任当得也比较轻松。 就上学期来了个林以宜, 比较离经叛道、桀骜不羁, 但无非就是搞出一些早退、翘课等违纪的小问题。 谁知道, 这些只是小菜一碟,后面还有大招等着她。 她是万万没想到,好学生一旦犯错, 简直比那些顽劣成性、不服管教的问题学生更难搞。 那些问题学生,你怎么批评, 他们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们无所谓,你骂得也舒坦。 但好学生,批评……都算不上批评, 完全是教育, 都要斟酌着措辞,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 尤其是面对岑清许这样孤僻沉默的学生。 一两次聊天, 根本无法让他敞开心扉,他的内心完全就是封闭状态,很难进行沟通,也难以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信息。 所以,王老师一直都是给林以宜做思想工作。 这次把岑清许叫到办公室,纯粹是着实被他气到了,一声不吭地就翻墙出校,也没有联系方式, 一上午都杳无音信, 闹得朱主任都知道了, 嘴里拐弯抹角地指责她怎么带的学生,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好苗子,到她手里就变成这样。 她带着一身的怒火,可当岑清许站在面前,这满腔的火气就仿佛碰到一座冰山,顷刻间凉透了。 岑清许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 王老师深呼吸好几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忍不住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将心中的燥火压了压,才语带无奈地说:“……算了,你回去吧。” 岑清许颌首,转身离开办公室。 王老师看着少年清瘦修长的身影,动了动唇,喊住他:“岑清许。” 岑清许回头。 “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王老师按着眉心,轻声说,“不要让你爷爷失望。” 岑清许:“嗯。” 此后几天,班上还算平静,没闹出什么风波。 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有点多,林以宜就没跟着岑清许去夜市玩儿,一放学就早早回了家。 然而一打开门,便清晰地看见客厅地板上有脚印,桌上还有翻动的痕迹。 阿姨来这儿通常不会碰这些东西,更别提不脱鞋就踩进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林成良又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直接拨了他的电话。 那端传来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以宜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毛,看了眼手机屏幕,她随手把书包放下,往沙发上坐,一边给林以宜的助理打电话。 以往她给助理打电话,都是秒接。但这次,过了许久,才接通。 彼端李助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林小姐。” “林成良呢?”林以宜上半身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问。 通话那端很长的沉默,随即李助无奈地失笑:“我怎么会知道。林小姐,我们比你更想找到他。” 林以宜一愣:“什么?” 她语气难掩惊讶和错愕。李助转念一想,一瞬间便猜到她还不知情,想到这个女生平时就被扔到大房子里,没人关心一下,现在连跑路都不带她,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声。他不免轻轻地叹了一声,尽可能地用温和的语气和她说:“林总消失了,我们找了他许久,都没找到人。” 林以宜不由坐直了,大脑有点儿空白:“消失?” “嗯。”李助食指按了按眉心,强忍着疲倦闭了闭眼,“你还不知道吧,公司破产欠了一堆债,无法维持运营。” 林以宜愕然。 李助在她耳边继续说着些什么,全都混成一团模糊的音儿。她手脚急速降温,浑身冰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知道些,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早些年房地产市场处于黄金发展阶段,通过一些营销和广告,在A市迅速崛起并扩张,逐渐声名鹊起,公司前景一片大好。 可林以宜不知道的是, 前几年,A市楼市房价前所未有地疯狂大幅度上涨,借着这个东风,林成良不顾一切地抢占市场,不断贷款盲目地将规模扩大。 可是,零八年金融危机爆发了,楼市经济全面崩盘,哀鸿遍野,房价大跌。公司自然也受到影响,四处向银行、高利贷贷款来拆了东墙补西墙,就这么艰难地运营着,然而资金链断裂,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直到前不久,实在坚持不下去,彻底陷入毁灭的深渊。 因为欠款数额实在太多了,林成良压根无力偿还,干脆丢下这个烂摊子,携家带口地跑路了。 几乎是李助的声音刚停,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上一次林成良来这儿的模样,那个鼓鼓的公文包—— 林以宜来不及多想,倒吸一口凉气,把手机一扔,径直往楼上跑。 她跑到父母卧室里,颤着手去按保险柜的密码打开,抵着小门看清一切后,她呼吸瞬间停滞。 里面空空如也。 几本房产证,存折和银行卡,还有护照,全都不见了。 她手抵着门,忽然想起…… 那天,林成良好像问过她一句,问她要不要出国。 而且,他那天看着比以往要更心力交瘁,面容浮肿,精神不济,全然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林以宜手心直冒冷汗,完全控制不了颤抖,她飞快地下楼,捞起地毯上的手机,见上面挂断了,她又拨了过去,一接通就颤着声音问:“他出国了,你知道他有可能去哪个国家。” 李助无奈也无力:“我不清楚。” “家里有其他人的脚印,他还把房产证拿走了。”林以宜几乎快拿不稳手机,“他是不是要把这房子卖了?” 她就像是濒临死亡的人茫然又使了全力地抓住救命稻草,全力抓住这个与林成良有关联的人,说出的话伴随着厚重的气音,明明已经猜得到真相,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他。 李助也无能为力,他闭了闭眼:“以宜,祝你好运。” 说完,他残忍地挂断电话。 林以宜攥着手机静坐了会儿,忽然起身,在外面招了辆车去林成良的小家。 自从上次去他那儿砸东西,小区里的保安都认得她,也没有让她进去,对她说:“别找了,楼上那家住户搬走了。” 林以宜哑着声音问:“他们什么时候搬走的?” “前几天吧,”保安想了想,“记不太清了。” 林以宜点点头,转身离开,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面前是一片茫然。 最终,她还是回了家,作业一个字也没动,洗了澡就躺在床上睡觉。 房间漆黑,她闭着眼。良久,她终是忍不住,翻身去摸手机,再一次给林成良打电话。 依然是关机状态。 她只知道他的手机号和小家住址。以前,林以宜就很难联系到他,更别提他现在是有意的失踪,更别提能找到他。 林以宜咬咬牙,明知道会石沉大海,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林成良!你到底有没有心!】 林以宜一夜没睡,隔天早早起来,她去ATM机查自己卡上的零花钱余额,拿掉给岑雅做手术和住院费的十多万,还剩下…… 一百多万。 林以宜抿了抿唇,将卡拿了出来。 而后,从银行出来,面无表情地去学校。 一到教室,她就趴在桌上,侧着头闭眼。孟梦看见她这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小声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林以宜连眼皮都没睁开一下,懒洋洋地回:“嗯。” 孟梦说:“那你睡着,我给你把风。” 林以宜没吭声,闭着眼睛,却无一丝一毫的睡意。 明明一晚上没睡,明明一夜精神都是高度紧绷,她现在仍然很清醒,清醒地盘算计划着自己未来的生活。 房子应该是被卖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她就无家可归。 那要去哪里?租房子住吗,还是住学校里。 林以宜想到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肩膀随着呼吸重重地耸动了下。 她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觉到, 自己真的被抛弃了。 早读课铃声响起,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孟梦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下林以宜,偏着头轻声提醒:“老师来了!” 林以宜停止胡思乱想,从桌上抬起脑袋,摸出语文书垂眼看起来,嘴唇轻启,没用什么力气发出很小的声音。 早读课只有三十五分钟,班上读书声琅琅,格外响亮而有激情。 就连旁边的孟梦,也在抱着英语书自顾自地背单词,拼读完一个就迅速地翻开单词表去检查读得正不正确。 林以宜心思不在书上,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等老师一走,她拉开椅子起身,径直走到岑清许面前,没什么语气地对他说:“你出来一下。” 走廊上同学经过,偶尔有老师过来。 林以宜把他带到二楼的杂物室,门一合关上,她仰头看着岑清许,伸出双手:“你能抱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双更哈,还有一更在晚九点 第64章 、租房 林以宜小时候玩过多米诺骨牌。 摆放起来困难, 推倒却很容易。只要第一张牌倒了,其他的牌就会一张连着一张陆续倒塌。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有点儿像这多米诺骨牌。 尽管自己做好了准备, 可当现实真的甩到她面前时, 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恍然和不知所措。 这套房子地理位置优越, 卖得也便宜,很快就有人来看房子,怕被别人抢先一步, 几乎是看完房没多久就决定购房。 林以宜没法反抗,房产证上是林成良的名字, 她根本无权干涉,只能认清现实。她给阿姨支付了这个月的工资以及给了些补偿,而后在两天之内, 收拾好东西搬出去, 暂时先住在酒店里。 她没带多少衣物,只带了几套常穿的, 更多的是带走和妈妈有关的物品,这些东西装起来有三大箱子,全都堆在酒店里。 在学校里,林以宜和往常并无异样,每天照常上课下课,甚至在月考保持着一贯的成绩,看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长期住在酒店也不是办法,林以宜思索片刻, 轻声问旁边的孟梦:“你知道哪里有要租房的吗?” 孟梦愣了愣, 还没反应过来:“你要租房子住啊?” 林以宜“嗯”了声, “便宜点,离学校近点就行。” 孟梦想也没想地说:“那你可以住我家啊!” 林以宜:“?” “我家就在附近的小区,建珩,你听过没?离学校走路也就十多分钟。”孟梦说,“而且我姐姐读大学去了,正好有个房间空着。” 林以宜有些心动,她也不太想一个人跑去找房子,于是便问:“真的吗?” “我和我妈说声就可以,”孟梦越说越激动,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她本来就叫我多和成绩好的人玩,你住我家,她巴不得呢。” “只是……”孟梦仿佛才想起重点,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租房子啊?” 她以前虽然和林以宜不太熟悉,但也听别人说过,林以宜家里挺有钱的,穿的用的都是奢侈品,平时出手也挺阔绰。 林以宜低敛下眉眼,淡声说:“没什么,就是家里没钱了。” 孟梦“啊”了声,惊讶地瞪圆了眼:“不会吧?怎么这么突然。” “是挺突然的。” 孟梦欲言又止,咬着唇琢磨好久,一把抓住林以宜的手:“没事!我家里你随便住!” 隔天,孟梦告诉她,她妈妈同意了。 放学后,孟梦陪她去酒店拿行李,叫了辆车,把行李搬到家里。 当天晚上,林以宜受到孟梦父母的热情款待,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她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最后实在撑到不行,在床上瘫了半天。 门口响起敲门声,小心翼翼的,得到允许后,孟梦穿着短袖睡衣,带着一身刚洗完澡的水汽走进来。 “在忙吗?”孟梦反手把门合上,小声问。 林以宜坐起身:“没。” “我妈就那样,比较热情好客……”孟梦坐在她旁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你别介意啊。” 林以宜笑了声:“没有,阿姨挺可爱的。” 孟梦悄悄松了口气,又朝她傻笑,刚想问她要不要去洗澡,林以宜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轻微震动了下。 她拿起,是岑清许发来的短信,短短三个字:【在干吗?】 孟梦不小心瞄到屏幕,抻着脖子问:“班长发的啊?” “嗯。”林以宜漫不经心地答,一边给岑清许回短信。 她最近因为这档子事比较忙,加上在学校里为避人耳目,这几天也没怎么和岑清许相处过,话也没说几句。 这段时间好像确实有点冷落他。 林以宜内心腾起几分愧疚,一边按了发送:【消食。】 孟梦看着她发完短信攥着手机压在床单上,不由自主地感叹:“好羡慕你啊,可以和岑清许谈恋爱。” 林以宜:“?” 她似笑非笑:“你咋不羡慕他,可以和我谈对象。” 一张攻击性极强的脸摆出不怒反笑的表情,孟梦差点被吓掉了魂,忙不得找补道:“对对,我说错了,你也很好,你们天生一对。”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不是短促的两声。 林以宜反手翻开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意味不明地挑起一边眉毛,随即接通:“干嘛。” 孟梦噤声,坐一边听她打电话,忍不住用口型无声地问:“谁啊?” 林以宜瞥了她一眼,注意力又放到通话上,慢悠悠地说:“岑清许,你作业写完了没。” 孟梦呼吸滞了滞,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指了指自己,又指向门口,示意着:“我要出去吗?” “不用。”林以宜说。 她刚说完,又很快对电话里的人补充一句,“没,不是和你说话。”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岑清许闲聊,连孟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察觉。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沉吟几秒,把窗户打开,让带着凉意的晚风灌进来,轻声说:“阿许。” 岑清许:“嗯?” 他干净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更加好听。手机仿佛就是个摆设,他就在身边,声音在耳边,附耳和她说着亲昵的话。 “你喜欢我吗?”她问。 门外传来孟梦妈妈的声音:“以宜,洗澡啦,水都烧热了!” 林以宜回头应了声,匆匆对通话那端的人说,“先不聊了,我有事啊。”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便蹲身打开行李箱去收拾衣服,拎着睡衣出去洗澡。 那边,岑清许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别墅,修长清瘦的身躯立在路灯下,眸底似有若无地漾起一丝笑意,对着早已安静的手机,低低地: “嗯,喜欢。” 林以宜对这个家还有些不熟悉,所幸孟梦都带着她,她家里人也热情随和,没有让她觉得局促尴尬。 她洗完澡,就回到房间完成今天的作业。 孟梦搬了书过来,想要和她一起写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一些题目不太会……” 林以宜侧身,莞尔:“没事,我教你。” 孟梦以前哪里敢请教林以宜,她都不太敢和她说话。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觉得林以宜也没想传闻中以及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还是挺好说话的。 她按亮了桌上的小台灯,一脸认真地听林以宜给她讲题。 等讲完题、所有的作业都做完,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孟梦抱着书离开:“今天谢谢你。” 林以宜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后脖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没事,从桌上拿起冷落好久的手机,看见一条未读短信,岑清许二十分钟前发的。 【还没回家吗?】 林以宜:“……” 她脸上神情变了变,立刻给岑清许拨了电话,语气有些复杂不明:“你在我家门口?” 岑清许:“嗯。” “你什么时候到的?”林以宜想起他们打电话的时间,那时候才七点多,她几乎是倒吸了口气,“不会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就在那吧?” 岑清许:“嗯。” 林以宜一股闷气噎在心间,莫名觉得烦躁,语气陡然拔高:“你怎么无声无息的啊,都不知道和我说一声吗。” 岑清许的声音低而沉, “想你了。” 林以宜愣住。 顷刻间,一肚子的埋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有些别扭地“哦”了声,声音的音量又降下来,“我今晚在孟梦家睡,不回去,你赶紧回家吧,都多晚了。” 岑清许唇角平直,应声:“好。” “明天见。”林以宜在挂断之前突然说。 岑清许弯唇:“明天见。” 第65章 、关机 隔天, 林以宜和孟梦一起去学校。 她在路上找了家面包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 孟梦疑惑道:“你不是吃了早饭吗,没吃饱呀?” “没。”林以宜淡声说,“给岑清许的。” 孟梦听了, 又一副吃了狗粮的模样, 噎了几秒默默地“哦”了声, 想到什么又说:“说起来,你以前好像经常给他带早餐。” “那时候不是在追他么,当然要献殷勤。”林以宜挑起眉, “现在都得手了,没必要那么大费周章。” 孟梦惊讶地看向她:“原来是你追的他啊?” 林以宜坦坦荡荡的, 没否认:“嗯。你也不想想,他那样子,冷得跟冰一样, 会追人么。” 孟梦仿佛被点醒, 摸着下巴思索道:“说的也对。要让班长追,那人不得是天仙啊。” “?” 林以宜磨牙笑:“你可真会说话。” 孟梦还没领悟到她的讥讽, 抓了抓脸颊肌肤,冲她傻笑一下。 “……” 林以宜不禁失笑,“没在夸你。” 两人一起进教室,林以宜特意从教室后门进去,绕开旁边几组,走到岑清许的座位旁,把装有早餐的袋子放到他桌上,对上他抬起的目光,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 什么话也没说, 她径直回到座位上。 连着好些天, 她避嫌的举止太过明显,几乎没在教室里和他说过什么话。 岑清许低眸看了眼桌上的早餐,又抬起眼皮,俊秀的眉毛不自觉皱起。 上午第四节 课是自习课,班上同学大部分都在教室里看书、刷题。 林以宜在做一套化学卷,刚做到填空题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她拿出看了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便没接电话,按了挂断。 然而,没一会儿,手机又轻轻震动,还是那个号码。 林以宜还是没接,她不太会接陌生电话。 可是这个陌生号码锲而不舍,一直给她打电话,手机的震动声旁边的孟梦听得清清楚楚,她停下笔,偏头好奇地看了眼。 林以宜啧了声,手拿着笔压在桌上,一声不吭地走出教室。 她来到空无一人的厕所,才拿起在口袋不停震动的手机,接通后不耐烦地问:“谁啊?” 那端停顿一秒,传来一个粗犷带着口音的男声:“你是林成良的女儿对吧?” 林以宜满肚子的不耐和厌烦在听到“林成良”这个名字后急速冷却,尤其是对方粗野带着一丝狠意的声音,让她几乎立刻头皮发麻。 “你爸欠了我们的钱,你知道不?”男人语气算不上好,蛮横粗鲁,“现在联系不上你老子——” 林以宜没吭声,紧紧地攥着手机,她忍了忍,径直把通话挂了,然后按了关机。有一瞬间,她经过窗口,都想把这手里的“烫手山芋”给扔下去。 她回到教室,脸色有些苍白。 她怎样都没想到,林成良不仅仅是丢下她跑路,还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 打电话的人来者不善,联系不到林成良,就找上她了。 越往深了想,林以宜的脸越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手放在桌上半天没动静。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孟梦拉她一起去食堂吃饭,林以宜拒绝了,她坐在椅子上半天,教室里人差不多都走了,她才放下口袋里被握的机身发热的手机,起身往教室前门走。 岑清许在等她,喊她的名字:“林一一。” 林以宜闻声,回头看了眼,看见岑清许朝她走过来,她调整了下表情,轻声对他道:“我和别人约好了,你自己去吃吧。” 说完,不等岑清许回答,她迈开脚步逃似的离开。 在学校旁边的街道徘徊了一会儿,林以宜走进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啡馆,她只点了一杯咖啡,看着黑屏的手机沉默半晌,最终按了开机键。 刚开机没一会儿,就跳出好几条未读短信。 都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对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挂了电话,显然是恼羞成怒。 【你他妈居然敢挂我电话】 【你爹找不到了,他欠下的债你这个女儿的必须还了!】 【林以宜,明德中学高二一班,班主任王慧芳,老师联系电话134668XXXXX】 最后一条短信,把她的一些个人信息都发了出来。 林以宜没接触过高利贷,可也知道他们催债的手段很残暴,想尽办法无时不刻进行骚-扰和威胁。 她手心直冒冷汗,看着这些短信,有些不知所措。 服务员端来咖啡,手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她条件反射地肩膀抖了下,刚下意识想挂断,瞄到来电显示,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她沉默一瞬,按了接通。 医院过来催她缴岑雅这段时间的住院治疗费,林以宜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道:“好的,我明天过去。” 她挂断通话,把手机放在桌上,整个人后背的重心全倚在沙发背上,闭了闭眼,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或许是催债的人也要吃饭休息,中午他们没再发来消息。 林以宜在咖啡馆坐了好久,直到下午快上课,才重新把手机关机,放进口袋里回学校。 晚上的时候,林以宜又一次开机。 她刚开机没几秒,那个电话就打了过来。许是一直在拨她的号码。 林以宜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刚住这才第二晚,也不太清楚这儿的隔音情况。她接通,对着听筒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吗?” 那端看到接通了还愣怔了几秒,才冷笑一声:“我能找你干吗,当然是还钱啊。” “谁欠的钱你找谁去。”林以宜呼吸微屏,强撑着镇定,“我和林成良早就断绝关系了,你找我也没用。” 男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在通话那端哧哧地嗤笑着,嘲弄道:“这血缘关系还能断啊?” 男人笑完了,又凶神恶煞地威胁:“我管你他妈有没有断关系,只要你是林成良的种,就得给老子还钱!” 他的声音刺激着耳膜,刺耳巨大。林以宜大拇指按着键,再一次急促地挂断了电话。 她小口调整着呼吸,闭了闭眼,脑子混沌,心烦意乱。 手机又一次震动,在桌上发出嗡嗡的响声,林以宜睁开眼皮,看着手机上不断跳跃的号码,忽然,门口响起敲门声,她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按了红色挂断键,又忙不迭关机,拿起书压着它。 进来的是孟梦的妈妈,她手上端着盘切好的水果,笑吟吟地走过来,“以宜,在写作业呢?” 林以宜暗暗平复心绪,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来吃点水果。”孟梦妈在桌边站定,把水果盘放在桌上,低头看了看翻开的书页,又拿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手肘搁在桌沿,笑着问,“在阿姨这住得还习惯吗?” 林以宜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 孟梦妈听到由衷地笑了笑,“梦梦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她很喜欢你。听她说,你成绩很好啊,以后多帮帮她哈,她领悟能力比别人要差些,所以学习也更吃力。” 林以宜点头,把水果咽下去,又听见她接着说:“不过,你住在这儿,我得跟你的父母打个招呼,免得他们担心。” 林以宜顿了顿,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解释道:‘他们都去世了。’ “啊?”孟梦妈的脸上难掩惊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带着歉意地笑笑,“抱歉,阿姨不知道。” “没什么。”林以宜沉吟半晌,“不过阿姨,我今天已经找到了新房子,所以不能在这住下去了。” 她不清楚高利贷那边的人知道她的多少信息,会不会直接找上门,要是影响了孟梦一家人的生活,她会过意不去,所以只有搬走。 这太过突然,才住一晚就要搬走,孟梦妈想劝她,但看她坚决的模样,还是忍了下去。 她离开没一会儿,孟梦就推门进来:“你要搬走啊?” 林以宜点点头,语调没什么情绪起伏:“我中午去找了房子。” 孟梦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可是你才住一晚……” “已经很感谢你啦。”林以宜捏了下她肉肉的脸蛋,脸上始终挂着笑,“没事的,本来我也想找房子住。” 孟梦眉毛皱得更凶:“可是你不是没钱吗?” “百八十万还是有的。”林以宜安慰她。 孟梦:“……” 百八十万叫没钱了吗! 她浑身上下还不到八十块,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参差吗?! 第二天,林以宜和王老师请假,先把行李从孟梦家搬出去,放在入住的酒店里,又去了趟医院要缴费,然而那边刷了卡,几乎没有停顿,面色复杂地说:“抱歉,这卡有问题,刷不出来。” 林以宜皱眉:“怎么会?” 她上次去查询,明明还有一些钱的。 “还有别的卡吗?”工作人员把卡还给了她。 林以宜摇头,她抿了抿唇,低声说:“我等会来。” 她就近找了家银行,把卡放进去,然而却显示无法使用。 她的呼吸骤停。 第66章 、对不 林以宜再一次拨了林成良的号码。 这一次却显示空号。 听到通话那端的机械提示音, 她有一瞬的怔仲。 在阳光微燥、春和景明的春日,她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停滞。 这张卡是存她的零花钱,林成良给她办的副卡。 她压根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将钱全部取出来, 再来销户。一旦主卡销户, 她的副卡也无法使用。 手机突然震动下,林以宜才回过神一般,僵硬着抬起手看向屏幕。 一条未读短信, 来自岑清许。 【怎么没来学校?】 林以宜看了眼,喉咙有些发干, 眼眶也泛起酸涩。她没回消息,迟钝似的拿回银行卡,放回到包里, 转身离开银行。 医院也是去不成了, 现在没钱缴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 弓着身体,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掩着脸,闷闷的,一动也不动。 明明给了人希望,却无能为力继续坚持下去,一股无力的挫败感和愧疚从心底深处慢慢地腾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机又在嗡嗡震动, 又是讨债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林以宜没心情接, 她挂断后将手机关机了。 在公园待了良久, 阳光焦灼地晒在后脖颈、手臂上,直到那一小片的肌肤变得滚烫有股烧灼感,她才有所行动,拿起包慢慢地走去学校。 一直到下午第二节 课,她才来到教室门口。 教室里语文老师在上课,她的身影打断了他讲课的节奏,拿着书往门口瞟了一眼,没多说什么,“进来吧。” 孟梦小心地瞅着黑板,见老师转身写板书,连忙压着声音着急地问林以宜:“你不是只请假了一上午嘛,怎么迟到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以宜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放在课桌上,没什么语气:“没事,路上耽误了些时间。” 孟梦听她这么说,稍稍放松下来,又道:“刚才第一节 课的课间王老师还找你来着……” 她的话在看见语文老师写完板书转过身后戛然而止。 林以宜没搭腔,她从书包的小兜里拿出钱包,打开数了下里面的钱,只剩下几百块钱。 她深吸一口气,把钱包放了回去。 刚坐下十来分钟,下课铃就响了,王老师在门口等候了许久,等语文老师结束讲课离开,她才走进教室,对语文老师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台下,严肃而正经:“林以宜。” 林以宜看见王老师,莫名地感到烦躁。 她把书往桌上一甩,面无表情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低着眼没看她。 王老师说:“你下午去哪了?” 林以宜低着头,没吭声。 王老师等了一会儿,见女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沉了沉气,又说:“今天有个电话打给我,说你爸——” 林以宜倏地抬起头,眼神带着惊愕:“他们就打电话给你了?” 王老师迟疑地点头,女生肉眼可见的神情紧绷,呼吸都有些急促。她放柔了语气,轻声问:“你能和老师说说吗,到底怎么回事?” 林以宜没回答,反而督促道:“你把他们的号码加入黑名单,以后看到陌生号码不要去接。” 王老师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以宜一顿,而后视线往下落,掩去眸底的无措,“我家破产欠了一堆债。” 王老师看了眼四周,没什么人经过,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低问:“你爸呢?” “跑出国了。” 王老师也不是不清楚,上次打电话给她爸,她家怪异又僵硬的家庭氛围就可见一斑。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父亲能做到这种地步,自己跑得远远的,把烂摊子全甩给女儿。 王老师愣了好一会儿,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先回教室,老师再想想办法。” 她折回教室,情绪更加低落,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向她涌来,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眼皮厚重得厉害,意识却格外清醒。 桌面被人轻敲了下,力道放得很轻。林以宜听到声儿,睁开眼,眼皮往上一抬,看见岑清许俯视着她时流畅利落的下颚,她片开眼,语气夹着清晰可闻的烦躁,说:“什么事?” 她的语气有点冲,岑清许顿住,漆黑的眼低敛,凝视着她,半晌才低声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了你不会看啊。”林以宜更加烦闷,头埋了过去:“……我很累,没事别烦我。” 她完全是把岑清许当出气筒,不由分说地在他身上发泄着自己堆积好几日的坏情绪。 说完她就别过头,换了个方向侧着头趴睡。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附近好几个同学的目光,大家都眼带惊讶,好奇又诧异地看着他们。 这是咋了? 吵架了吗。 孟梦上完厕所进教室,就看见岑清许从她座位旁,无声地离开。而林以宜始终背对着这边,趴在课桌上。 她觉得这氛围挺奇怪的,一脸雾水地坐回到座位上。 最后一节课上完,直到班上人走了大半,林以宜从桌上抬起头,她拿起旁侧的书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把书一本本放进书包。 察觉到有人过来,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她眼也没抬,继续把书放到包里。 少年站在身侧,干净的嗓音透着几分低哑,“对不……” “分手吧。” 她眼皮始终未抬起,拉上书包拉链,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留下岑清许一人,教室窗外微风柔和,晚霞密布,染红了城市的边际。 他就站在那儿。 安安静静,好像谁都可以欺负。 第67章 、分手 林以宜不是个爱麻烦别人的人。 遇到事情, 她更多的是选择自己解决,实在无能为力,才会寻求帮助。长而久之,不麻烦人也逐渐演变成不会去和别人述说。 放学回到酒店, 林以宜坐在床边, 沉着呼吸给周依打了个电话。 她内心忐忑, 幸好的是,那端很好就接通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周依刻意压得很轻的声音传来, 语气急躁而关切地问:“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我刚才吃饭听我爸妈说, 你家破产了?” 被她说出口,林以宜反倒悄悄松了口气,她“嗯”了一声, 说:“林成良变卖了房产卷款逃出国了。” 周依怔了怔, 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那你现在住哪?” 林以宜:“酒店。” “身上有钱吗?”周依以为林成良不会做得那么绝,可当林以宜说出“没”的时候, 她不禁爆出一句脏话,“这他妈什么人啊,畜生吧。” 林以宜无声地弯了下嘴唇,眼底冷冷的,一丝笑意也无。 “我卡里还有些零花钱,要不我们见一面吧,我偷偷溜出去,见面再说。”周依压着声音约好见面的地方, 就匆匆挂了电话。 林以宜简单收拾了下, 就出门走去约定的地点。他们特意约在离酒店比较近的甜品店, 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周依从家里溜出来,一路叫司机开快点赶到店里,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说:“你这几天没睡吧,黑眼圈这么重。” 林以宜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是没怎么睡。” “吃饭了吗?” “没。” “……” 周依忍不住责备地白了她一眼,接着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些蛋糕和饮料,她仔细地问了些情况,眉毛皱得越来越深,最后盯了她半晌,突然问:“岑清许知道吗?” 林以宜轻捏着吸管的手一顿,垂着眼淡声说:“没。我们分手了。” 周依愣了:“啊?为什么。” 林以宜喝了口饮料,冰凉甜腻的果汁顺着喉咙滑过。想到那些威胁的短信,保不齐那些催债的人会做出什么。她没什么表情:“不想影响他。” 周依听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声,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我妈对我零花钱管得比较严,这卡里的钱不太多,就几千块,密码是我的生日:921005。” 这特殊情况,林以宜也没矫情,她接过卡,“谢了,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就这点钱不用还啦。”周依说完,盯着林以宜的脸,纠结了好一会儿,“要不你住我家吧,酒店毕竟不方便,而且你一个女孩子住也蛮危险的。” 林以宜无声地低头笑了声,再抬起头时,神情从颓败沮丧恢复成以往的嚣张肆意,“我住你家,你妈能同意啊?” 周依没多少底气地打包票:“我会给她做思想工作的。” “还是算了。”林以宜自嘲一笑,“万一那高利贷的追到家门口了,也会牵连到你们家。” 和周依再聊了会儿,眼看溜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周依不得不撤离:‘有事给我打电话啊,千万别憋在心里。’ 林以宜笑着朝她挥挥手:“好哦,一定。” 她从甜品店离开,手放在兜里,摩挲着口袋里薄薄的银行卡,指腹擦过上面凸出的数字,琢磨着去找个便宜点的房子,总不能一直住酒店里。 在电线杆上看到好几张租房信息,林以宜拍了照片留档,等白天再打电话过去约时间看房。 她在酒店住了一晚,隔天出门换上一身简单的校服,头发高高地扎起,就这么素面朝天地去学校。 校门口旁边蹲着几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项链的彪形大汉,看见有学生过来,懒洋洋抬起下巴,扫了学生一眼:“喂,认识林以宜吗?” 林以宜刚走近,恰巧听见这句话,她心脏几乎是停了一秒,迅速低下脑袋,挤进前面的人群里,无视几个女生奇怪打量的眼神,依然把头垂得低低的,脚步悄然加快,踏进学校的一秒,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回头看了眼,那群壮汉又随机逮着人问,凶狠的面容,手臂上花花绿绿的纹身,把学生们吓得够呛。 她收回视线,心脏微微下沉。 带着一种复杂不明的情绪,走进教室,便被人攥住手腕,像是等她许久,一言不发地扣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杂物间。 门被合上,门板碰紧,久不经打扫的门框上灰尘飞扬。 林以宜抬起眼,借着穿过窗户的光,撞进岑清许漆黑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她回过神,迅速偏开目光。 这双眼太蛊惑,她不能着了道。 然而下一秒,她的下巴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捏着,抬起让她直视他的眼,开口时,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为什么分手?” 都说说谎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会无意识闪躲,林以宜敛声屏息,强撑着心智,看着他的眼,一瞬不瞬地说:“因为我对你没感觉了。” 她目光并无闪躲,相反,坦荡得就像是看见了她的灵魂。 “一开始追你,也是因为和朋友打赌。”林以宜感觉他手上力道加重,下巴被他捏得有些疼,“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上钩,也不像别人说得那么难追。” “现在我腻了,甩了你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林以宜挑了下眉毛,“你在不甘心什么,学学我那前男友,好聚好散,不好吗?” 她话音刚落,攥着她下巴的手缓缓松开,无声地垂落在身侧,而后,他没再看她一眼,推开门,一言不发地离开。 林以宜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下巴。 应该是红了吧。 她勾了下嘴角,可没过两秒,那上扬的嘴角耷拉下。 或许是这番话太过伤人,岑清许没再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地找过她,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冷淡的,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林以宜穿过走道,坐到座位上,孟梦的胳膊肘就移了过来,侧着身体小声和她说:“以宜,你听说了没?这几天有好几个混混在我们学校附近,看见女的就让她抬起头,好恐怖啊,你回去要小心点啊。” 林以宜“嗯”了声,把老师给她的试卷摊开,简单扫了眼题目。 孟梦又说:“这周五是你生日对吧?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林以宜垂着眼看题,漫不经心地说:“随便,都行。” 孟梦撇撇嘴:“你这样让我好难选啊。” 林以宜这才看了她一眼,轻挑了下唇:“你送什么都可以的。” 最后一节本来是体育课,但因为下雨,体育课改为自习课。 林以宜把一张试卷写完,刚好到了放学时间,她收拾了下东西,就背着书包回出租屋里。 外面雨下得很大,春天多雨,这雨绵绵不断。 她撑着伞走进雨幕里,耳朵里塞着耳机,阻挡了雨滴砸在地面上清脆声响。 不知道走了多久,察觉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跟着的时候,她已经拐进了小巷子里,她呼吸一滞,悄悄偏头用余光去扫,却只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 几乎来不及多想,她立刻飞奔起来,那几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也拔腿追了过来。 林以宜只想跑出这个逼仄的巷子,她跑得快,伞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雨丝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狠狠抹了把脸,终于冲出巷子,来到热闹的街市,趁他们还没追上来,湿漉漉地躲进一家衣服店。 她蹲在橱窗模特后面,看见几个人跑着经过这儿,她才缓了一口气,可这气还没缓完,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来。 干净的校服被淋湿,迈的步子大,像在追着什么。 他没有看橱窗一眼,急促经过,俊朗的眉毛紧皱,高眉骨下一双漆黑的眼被雨水淋得湿润。 林以宜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表情有点懵。 岑清许怎么在这? 他在追什么? 她在店里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些人已经跑远了,才从店里离开,转身重新回到巷子里,淋着雨飞跑到老式单元楼里,怕他们会察觉跟丢折回来找,她动作急速,三步并作两步上楼,“砰”地一下把门锁上。 她租的房子比较小,只有一室一厅,装潢也很老旧,所幸租金还算便宜。 浑身湿透了,她把书包放下,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出来吹干头发,才将书包里被淋湿的书本和试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它自然干,等了一晚上,纸页虽然干了,但却是皱巴巴的。 昨天淋了好一会儿雨,浑身湿淋淋的。林以宜醒来精神不济,头有些晕乎,差点站也站不稳,她也没心思管书本的惨状,把它们通通塞进书包里,又烧了热水,小口小口地抿着,直至喝完一整杯热水,才背上书包去学校。 她撑着精神到了学校,就抵不住昏昏沉沉的倦意和晕眩感,趴在桌上睡着了。 精神太差,眼皮厚重得要阖上,以至于都没发现,本该在教室的岑清许,今天没来。 第68章 、伤口 早读课的时候, 林以宜实在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等她醒来意识回笼,睁眼便看见洁白的天花板,视野边是细长透明的输液管, 吊瓶里的点滴缓慢地滴落。 她在医务室。 林以宜脑袋往旁边侧了侧, 看了眼四周, 只有一名医生坐在桌前低头在写着什么,她动了动唇,喊她:“医生。” 女医生抬起头, 挂上笑容:“醒了?” 林以宜点了点头。她脸色还很苍白,医生走过来, 伸手探她的额头,“还有点烫,你先躺着休息会儿, 还要再打一瓶点滴。” 林以宜重新躺了回去, 她沉吟半晌,轻声问道:“医生, 是谁送我来的啊?” “好像是两个男的。”医生思索几秒,想到那两个男生吃力地背着她的模样,不禁啧道,“现在的年轻人太缺乏锻炼了,你看着挺轻的,都背不动你。” 林以宜无声地扯了下唇,替他们说话:“也不是他们的原因,是我个子高, 骨架摆在这儿, 其实挺重的。” 医生还记得她, 她是上学期那个说自己得了第一的女生。听见她这番话,不禁乐了:“上次岑清许不是抱你挺轻松的。” 林以宜张了张嘴,没意料到她会突然扯到岑清许,神情有一瞬的怔仲,等反应过来,笑笑没说什么。 她缓缓闭上眼休息,等两瓶点滴打完,精神好转了许多,头也没那么晕了,便回去教室。 恰逢课间休息,林以宜从后门进去,看见岑清许的座位上空空的,桌上没有放一本书,书包也不在。 她微愣,越过他的座位回到自己座位上,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碰碰孟梦的手臂:“岑清许请假了?” 孟梦下意识回看眼,凑近和她耳语,神色凝重道:“没,他好像翘课了,刚王老师还来教室找他。” 林以宜挑起眉毛,有些意外。 她猛地想起,昨天躲在橱窗看见他急遽跑过的身影,一闪而过的脸被雨水淋湿,眉心始终紧蹙,像是在追逐着什么。 一直到下午放学,岑清许的座位还是空无一人。 桌椅摆在后排,孤零零的。雨水透过窗户没关紧的缝隙打进来,打湿了一小片桌面。 岑清许家里没有电话,联系不上。王老师趁着没课,开车去了他家,结果却扑了场空,他不在家。而她的到来,还让老人家知道岑清许没去上课。 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 王老师实在坐卧不安,踩着放学铃声找到林以宜,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岑清许去哪了吗?” 林以宜摇头,笑了声:“老师,我们都没关系了,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说完,随即垂下脑袋继续整理书包。 王老师深吸一口气,手撑在桌边,兀自喃道:“他不在家,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去哪了。” 林以宜拎着书包站起身:“抱歉老师,我要回去了。” 王老师一愣,呆呆地看着她离开教室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心里颇不是滋味,神情复杂地缓缓摇了摇头。 第二天,岑清许依然没来学校。 第三天,也没来。 第四天,没来。 这可急坏了王老师,都差点要报警找人了。 班上其他学生也发现了异常,开始议论纷纷。 和学霸同班这么久,除非生病受伤,几乎没见他请过假,唯二的无理由翘课,一次翘掉实验课去图书馆,一次去医院,也都是因为林以宜。 上次亲耳听见林以宜和王老师说他们已经没关系了,班上的人闲暇之余聊天时,也会暗暗猜测岑清许突然这么堕落,连课都不来上,是不是……林以宜的原因。 孟梦和林以宜去小超市买了牛奶回来,边踏进教室边说:“以宜,你发现了没?这几天那几个混混好像不在我们学校附近守着了。这下我妈可放心多了,她前几天一直担心我,非要我跟着那个混球一起回去。” “嗯。”她心思乱,听得不太认真。 “今天放学我们一起走吧,我请你吃饭!”孟梦笑眯眯说,“给你庆祝生日!” 林以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抬起眼扫了眼后面靠窗的座位,没一秒又垂下眼帘,默默地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下午第二节 课,随堂考。 老师坐在讲台上低头写教案,学生在台下做题,笔尖划过纸面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格外清晰。 忽然,一声干净清冽的嗓音打破安静。 “报告。” 众人纷纷抬头向教室门口望去,当看到人的时候,几乎是同一时间,异口同声地倒吸一口凉气。 岑清许站在门口,清俊的脸上划破好几道口子,嘴角上青紫色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醒目而吓人。 目光触及到他脸上伤的时候,林以宜呼吸一顿,眼神难掩错愕。 她忘记掩藏,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定定地看着岑清许,目光一寸寸下滑,仿佛要数清他身上有多少伤。 校服干净的衣领下,红色的伤痕若隐若现。结实有力的手臂上胡乱贴了好几个创口贴,手掌虎口处也有伤。 岑清许目光沉静,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言不发地走进教室。 林以宜看着他走到自己座位上,一时间喉咙有些干疼,她默默扭回头,又拿起笔想要继续写题,可是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尽管岑清许脸上的伤骇人,也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但大部分人还是由衷地舒了口气,总算回来了。 课代表把试卷发给他,视线不经意掠过他指关节处绽开模糊的血肉,愣了好久,才迟疑地说:“……不方便写也没事。” 岑清许没吭声,从桌洞里摸出一支笔,用嘴唇咬着笔盖拔出笔,低头在试卷上写上名字。 课代表犹豫地看了又看,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发完试卷就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写卷子。 一张试卷考了两节课。 最后交上去的时候,林以宜后面的两面题目几乎都是空白。 她别开眼,交了卷子就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一下。 等她折回,孟梦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林以宜觉得奇怪:“怎么了?” 孟梦咬咬唇,想到仿佛还漂浮在耳边的话,强行把话咽回去:“……没事。” 林以宜没多想,抽了纸巾把双手擦干,她扔纸巾的时候,顺势往后看了眼,可却没看见岑清许。 桌上依然空荡,没留一丝痕迹,仿佛他刚才回教室,只是她的错觉。 林以宜皱着眉坐下,过了几秒,又起身去找课代表:“试卷交上去了吗?” 课代表正在核对试卷的数目,闻言抽空答了句:“没呢,在这儿。” “你先数完,等下给我看看。”林以宜站在桌边,等课代表数完,接过一沓试卷,翻了好一会儿找到岑清许的卷子。 虽然他晚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但试卷已经写满,工整干净,一如以往。 这份试卷,实实在在的存在,向她证明他回来不是幻觉。 林以宜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缓缓落下,把试卷还了回去,低声说:“谢谢。” 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岑清许还没回教室。 林以宜时不时地瞟教室门口,但课已经上了一大半,门口安安静静的,甚至没有人经过。 她渐渐承认,岑清许应该又离开了这个事实。 可是—— 他既然又要走,为什么突然回来,难道只是为了考个试? 不可能吧。 除非有病。要么是太爱学习了。 林以宜完全没意识到,随着脑中的思绪,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堂课,她的心思压根没放在课上。 下课铃声欢快响起,才唤醒她的意识。她回过神,把书合上,放进桌洞里,手却触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物品。 她怔了怔,摸着盒子拿出来。 是块小蛋糕。 透明盒子上有一张纸条,字迹遒劲而熟悉: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生日快乐, 林一一。 第69章 、前情 岑清许回来了一次, 又连着几天没来学校。 同学都在议论纷纷,起初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不来学校,后来舆论逐渐演变成是林以宜甩了他,祸害了学霸, 害明德的“定海神针”堕落成这样, 连学都不来上。 想到他那天满身是伤的模样, 同学也纷纷猜测。 “该不会是不读书变成混混了吧?你看看他那个伤哦,一看就是打架弄的。” “我上次还看到他拽着林以宜去杂物间呢,回来的时候, 他脸色特别难看,估计是求她不要分手吧……我猜的哈。” “他是被甩了吗?” “那还用说, 林以宜可是有前科的人,上次不是听说吗,那个九班的就因为吃饭吧唧嘴就被她甩了, 她这个性格的人啊, 太自我了,没多少感情……喏, 你看林以宜,就跟没事人一样。” “造孽啊,岑清许做错了什么,要碰到她。” “就是说,林以宜简直把他吃得死死的。” “不过我看九班被甩的那个,也没岑清许这样啊,连学校都不来。” “那能比啊?九班的估计谈了不少,哪里会在意这些, 顶多就是觉得被甩没面子而已。而岑清许, 应该是初恋吧, 不是说初恋最让人难以忘怀吗。” …… 年级里众说纷纭,而王老师却一改之前焦急担忧的态度,变得淡定平和,没再对这件事进行过问。 转眼又迎来月考。 因为岑清许缺考,年级第一名终于落到林以宜身上。 她看着公告栏上的成绩单,站在那儿盯了良久,整张年级前百名的名单里没有岑清许的名字。 以前她张牙舞爪地威胁岑清许,叫他把第一名让给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的“让位”。 一直到上课预备铃响了,林以宜才从公告栏前离开,刚进教室没一会儿,就被朱主任叫出来,让她跟着去拍照,将她的照片放在模范生栏上。 林以宜很快拍了照片,又在办公室写上寄语。 隔天,她的一寸照片就被放到操场的公告栏里,上面还有很多张优秀学生的照片,而岑清许的照片被放在第一个。 林以宜收回视线,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一张。 她回到班上,孟梦的身体就贴了过来,虽然压着声音,可眼底难掩兴奋激动:“以宜,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啊?” 林以宜手上动作停了停,偏头问:“咋了?” “我们商量着暑假一起去玩,你要不要一起啊?”孟梦问道。 对上对方兴致勃勃的眼神,林以宜愣怔须臾,别开眼,用淡然疏常的口吻平淡道:“我去不了,我可能要转走。” 消息太过突然,孟梦傻眼了:“什么,你要转去哪?” 林以宜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她还在犹豫。 前几天,张夏生偶然在新闻里看到公司破产倒闭林成良逃之夭夭的事,他立刻联系了林以宜,叫她来海城读书,他来负责她的所有开支。 她没同意,也没拒绝。张夏生便给她时间来考虑,想清楚了再来告知他。 林以宜认真地盘算了现有的存款,除去租房加押金的两千块,她身上的钱根本无法支撑到高三毕业。 而且,尽管这些天,高利贷的人没有来骚扰她,但这颗“隐形炸-弹”始终存在,问题没有解决,待在这座城市,就有被他们找到的可能。 海城是南方城市,离A市比较远,坐飞机也需要三个多小时。如果去了那,换掉手机卡,他们应该找不到她。 怎么考量,去海城都是利己的绝优选择,能解决她此刻的所有困境。 尽管这个选择百利无一害,但林以宜考虑至今,唯一的原因便是—— 舍不得。 舍不得这儿的人和事。 “还在考虑。”林以宜抽回思绪,轻轻扯了下一边嘴角,“只是可能,也有可能不会转学。” “为什么突然转学啊?”孟梦眉心快皱成川字。 林以宜言简意赅:“有个海城的朋友,叫我去那儿。” 孟梦还挺不舍的,她好不容易和林以宜熟悉了些,还没相处多久呢。她忍不住劝道:“你别转走啊,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不比以前,但你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和我说啊。上次你不是住我家了嘛,你要是租房子住不习惯,还可以继续搬去和我一起住啊。” 她神情焦急,情绪直白地写在脸上,语气也可怜巴巴的在恳求着。林以宜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她,无奈笑着:“不是因为这些,你别担心,我再考虑考虑。” 后面一周,岑清许依然没出现,大家似乎在时间的流逝里逐渐习惯了他的不存在,也默认了一代学神的自甘堕落,对他的讨论和习惯渐渐变少,只是偶尔会在随堂考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感叹一句这个分数也能是第一,要是岑清许还在,不得考满分啊。 张夏生高考完就来了A市找她,在这儿呆了好些天,一副她不走他就一直待在这儿的模样。林以宜没再坚持多久,答应去海城。 离开前一晚,她来到岛屿巷子,在巷子里徘徊了许久,仍然没上去。 三楼的灯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儿的声音。 张夏生得知后,笑问:“不是分手了吗,怎么还跑去看他。” 林以宜低头收拾衣服,淡淡:“余情未了。” 翌日,她把所有的物品打包到行李箱里,下飞机后,她把手机卡□□,低头看了眼,停滞许久。 张夏生注意到她的异常,侧头:“不扔啊?” “没。”林以宜回过神,手轻轻一扬,小巧扁扁的手机卡便呈抛物线被扔进垃圾桶。 她到达海城这一天,彼时,岑清许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 小赵倚在医院走廊墙上,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刚刁在嘴边,就被护士发现:“医院禁止抽烟。” 小赵不耐烦地啧了声,把嘴边的烟拿掉,衔在耳边,顺势透过病房门上的窗户往里面瞅了眼,扯着唇从胸腔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他可真行,为了个女的,连命都不要了。” 身旁坐着的老皮没搭腔,他发完消息,把手机一收拢在手心里。 小赵百思不得其解,怎样都理解不了这种心理和行为,眼珠子转溜,凑到老皮身边,眉毛兴致盎然地扬起:“该不会是那妞特别正点吧?上次尾随她我不在,没看见她模样,皮哥,你给我说说呗,她把阿许迷成这样,到底长什么样啊?” 老皮拿手机敲他,听见他吃痛的呼声,不紧不慢地说:“这和长相没多少关系。” “怎么没关系啊?我就喜欢那些胸大屁股肥的,瘦巴巴的那种我看一眼都嫌累。” 老皮笑了:“没喜欢过人吧?” 小赵被戳中痛处,梗着脖子:“那又咋了。” “算了,我也不和你多废话,等阿许醒了,你亲自去问他。” 小赵:“……” “可别。”小赵一想到头皮就有些发麻,“平时冷得跟冰一样,打起拳又不要命似的。皮哥,我这是和你说心里话啊,虽然那小子比我年轻几岁,但我看到他,总是莫名的发怵。” 老皮睨他:“他欠我们钱你还怕他?” “不是这个理。”小赵想了想,忍不住纠正他,“他又和我们没关系,是他那个女朋友欠钱。” 说完,他默默补充一句:“……虽然他说要替她还钱。” 老皮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雨天。 他按照安排,和几个人蹲守在明德中学门口,烟抽了好几根,终于看到那个女生的身影,撑着把伞,神情警惕而紧绷。 这个女生比较难搞,手机时常不开机,也换了住处,要找她只能在学校门口守株待兔。 蹲守了好些天,都没见她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好在这只兔子今天终于出现在眼皮子底下。 他们紧盯着她,等她稍微走远,才懒洋洋地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走到巷子里,女生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步伐加快几步,然后快步跑起来,他们意识到不对,迅速跟上去。 谁知道,拐个弯到街道,人就不见了。 他们气急败坏地停下脚步,朝地面上啐了一下,骂骂咧咧地转身要打道回府,便看见身后站着个男生,眉眼被淋湿,神情冷淡而冰凉。 有个兄弟当时着实被吓了个激灵,怒骂道:“你他妈站后面当鬼啊?” 少年动唇,嗓音低沉而沙哑:“为什么尾随她?” 她? 老皮愣了几秒,才反应到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林成良的女儿,看来两个人还认识,他轻笑一声:“她爸欠我们钱了,我们讨债呢小兄弟。” 说完,他不在意地要绕过他离开。 谁知岑清许的声音再度响起: “欠多少?” 老皮脚步顿住,回头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就当是大发善心回答他的问题:“两百万多吧。” “我替她还。” 少年站在雨幕里,对上他们的眼神,口吻坚定,“你们别吓她。” 他没有多思索,须臾间就做下决定。 尽管林以宜说分手时语气恶劣,像个要夺人心魄的鬼魔。 但是…… 没人告诉他,爱人要有所保留。 第70章 、破镜 漫长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 新学期开始了,他们正式步入高三。 尽管林以宜已经明确告诉她,她已经在海城一所高中办理了入学,但孟梦踏入班级的一刻, 还是期盼着能看到她的身影。 直到上课, 王老师走进教室, 她身边的座位还是空着人。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扫了眼台下的学生,看到岑清许时,这几日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沉沉落下, 她长舒一口气,目光收回时不经意瞥到中间组的空位, 指了旁边一个男生:“钱润,你帮忙把这桌椅搬到后面去,后排的往前挪一个位置。” 林以宜是在六月中旬的时候离开的, 班上同学早就知道她转学了, 也见怪不怪。 只有岑清许。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看着书,高眉骨处有一条缝了针的细长疤痕, 隐在眉毛里,听到王老师的话,他掀起眼皮,朝前边冷淡掠去。 目光扫过人群,没发现熟悉的身影。 眉心往下一压,岑清许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多么阴沉。 他下课找到孟梦,“林以宜呢?” 孟梦傻眼:“你不知道她转学了吗?” 岑清许神情没什么变化, 似乎在这一堂课的等待里, 已经猜测到了答案, 他陷入良久的沉默,就当孟梦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时,他终是开口:“她去哪了?” 嗓音哑得厉害。 孟梦老老实实地回答:“海城,说是去找朋友,在那读书生活。” 海城。 张夏生。 岑清许听林以宜提过,张夏生是海城人。 “哦。” 他转身离开。 孟梦下意识望向他,意外发现他好像比之前更瘦了,短袖校服下裸-露的胳膊,有一条长长的疤,触目惊心。 当晚,她按照林以宜离开之前拜托她的约定,给她发消息,汇报情况: 【你在那边还习惯吗?新学校怎么样?】 【今天开学,岑清许终于来学校了,但是他好像不知道你转学了,还跑过来问我你去哪了。】 【他瘦了好多,校服里空荡荡的,而且……好像受了很多伤。】 林以宜走之前,曾约她一起吃饭。 快分别的时候,她才欲言又止地请求她帮忙:“岑清许不知道去哪了,如果有他的消息,你能发消息告诉我吗?”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平生第一次用几近乞求的语气,或许是很少求人,茶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别扭不自然,孟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尽管林以宜很少回复,甚至是没回过消息,她依然保持着事无巨细地告诉她班里情况的习惯。 【今天我们高三第一次考试,岑清许又是第一,七百多分,他太厉害了!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我才五百多,呜呜人与人的差别。】 【以宜,我今天有点难过。班上的人好像把你忘了,就像是你没来过。我和白芹提到你,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以宜你国庆节打算怎么过啊?要不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以宜你还是别回来了,我和爸妈国庆要去吃喜酒。不过,你猜我在火车站看到谁了?】 【岑清许!他要去哪玩啊?哎,我和他不太熟,也没好意思上前和他打招呼。】 【以宜,我回学校才知道,岑清许是去了海城,他去找你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面,给我回个消息呀。】 【你在那边好好读书,高考和他考同一所大学,你们一定要在一起呀!!!】 后来,因为高三忙碌而高压,孟梦给林以宜发消息的频率逐渐降低,有时候好几个星期一条,也不会说一些琐事,只挑重点来讲。 【以宜,盛渔艺考结束,好像表现挺优秀的,她开始追岑清许了。】 【不过我打包票,她肯定追不到。】 【今天新年,也是情人节!以宜,节日快乐!】 【你们几号开学啊?我们初七就要去上晚自习了。现在学校要求所有高三党都要上晚自习。】 第一次模考结束,孟梦心情复杂地问妈妈要了手机,给林以宜发消息: 【以宜,你别再喜欢岑清许了,他应该也把你忘了,他不值得你的喜欢。】 【欸?奇怪,公告栏上的你的照片不知道被谁偷走了,上面就只少了你一张照片。】 【我今天斗胆问岑清许借资料书,他借给我几本,然后我居然在一本练习上看到你写的字!“岑清许,黏人精”是不是你写的啊?】 【我拿给岑清许看,他盯了好久,好像眼睛还红了,问我这本书能不能还给他。】 【以宜,今天我们拍毕业照,我站在最旁边,假装你在我身边,嘿嘿。】 【毕业快乐!!!高考啦!我好紧张!!!祝我好运!!!】 【岑清许果然考到了状元!你应该也看到新闻了吧,好像还上热搜了!】 【以宜,我今天又斗胆问了岑清许,他报的是清华经管,你看到了没?如果分数够的话也报这个啊!】 【嚯,江董可真豪气,给岑清许奖了五十万。他果然爱他。】 【以宜,我要去上大学了,在南方,查了下离海城不算远,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呀?你能回我消息吗,还是你这个号被盗了,不记得密码了?我怎么一次都没看你上线过。】 【以宜,我换手机号了,号码是158xxxxxxxx,搜这个号码可以加我微信哦,现在我扣扣不常登,都在玩微信。】 【以宜,大学毕业快乐,我准备回家考公务员,你呢?】 【今天班上举行了同学聚会,岑清许也来了。老同学都在惊讶他怎么会参加,可是我知道,他是来看你有没有来。】 【岑清许这些年发展不错,听别人说,他在大学里就和几个同学一起创业,现在还开公司了,我就说他是潜力股嘛!】 【这么些年没见,班上的男同学都胖了好多啊,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不过岑清许还是一如既往的帅,而且比高中的时候成熟很多,不愧是我们班女生都暗恋过的人!】 【以宜,岑清许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说没有,他好像很失望。】 【以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岑清许也是。】 【他一直喜欢你。】 第71章 、重圆 林以宜半夜醒来, 觉得嗓子干疼,从被子里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杯子,发现杯里没水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去客厅倒水。 客厅的灯被按亮, 光亮照遍整个客厅, 她不经意瞥眼, 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抚了抚被吓到的小心脏,“你怎么还没睡?” 岑清许嗓音低哑:“睡不着。” 林以宜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 她倒了杯水喝了口润嗓子,端着玻璃杯坐过去:“要喝水吗?” “不用。” 林以宜坐在他身边, 姿态放松:“我刚才做了个梦。” “嗯?”岑清许侧头。 林以宜无所谓地耸肩笑了笑:“梦到我们回高中了。” 她脑袋往后仰,身体略微缩着弯着背,后脖颈轻靠沙发, “好漫长的一个梦, 醒来还有点舍不得。” 岑清许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林以宜偏过眸,静静地和他对视。 夜晚安静沉寂, 没有一丝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以宜纤薄的身躯往旁边靠,抬起下巴主动地吻了吻他的唇。 很轻的一个吻,浅尝辄止。她退开一点距离,茶色的眸在灯光下盈着漂亮缱绻的光,勾人,明媚,成年人的暗示不言而喻。 岑清许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很清楚, 她是陷在梦境过往里随性而起的冲动, 在夜色暧昧气氛的烘托下,并不理智。 “林以宜。”脑海里仅存的一丝清明支撑着他,“快去睡觉。” 林以宜:“?” 她表情惊愕,像是裂开了一道缝,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起身,玻璃杯重重地磕在茶几上:“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种情境下被拒绝,感觉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一股怒火从脚底板升起怒火中烧,她怒气冲冲丢下一句狠话:“爱睡不睡,下次别跪着求我!” 说完,她火冒三丈地回到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回到房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她摸起手机,翻了翻列表,却想起自己没有岑清许的微信。 片刻后, 房门被打开,林以宜冷着脸走到他面前,伸手递过手机:“扫我。” 岑清许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二维码,抬起眼皮:“嗯?” “扫我。”林以宜声音冰冷,透着一丝别扭,“加微信骂你。” 岑清许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扫二维码添加好友:“好。” 林以宜看也不看,攥着手机离开重新回到房间。 待通过好友验证,她直接点开聊天页面,打了一连串骂人的话发过去,顺便附赠一首周董的歌《算什么男人》,好言相劝:【您多听听。】 一墙之隔,岑清许和她发微信:【?】 他的消息跃然于屏,林以宜才注意到他的微信头像,像素并不好,照片上的人坐在桌前侧着脸,格外青涩。 这人,不就是她自己嘛。 林以宜愕然。 她下意识地点开他的主页,朋友圈寥寥无几的几条动态,几乎是从用微信以来每年一条,都是在5月26日。 短短两个字: “快乐。” 5月26日,是她的生日。 林以宜呼吸骤然有些不太顺畅,心脏也狂跳,她一只手按着胸口,企图控制着如同揣了几十只兔子的心脏,目光往上抬,注意到他的签名。 「已有女友。」 这一下,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底五味杂陈,想也没想地握着手机冲出房门,站在他面前质问:“你微信怎么回事?” 岑清许在等她的消息,她突然再次跑到面前,他熄灭手机屏,神色泰然自若:“什么?” “你的头像,签名,还有动态。”林以宜一条条指给他看,语气有些激动,导致说话也有点儿颠三倒四,“什么情况?你这不是骗人么,明明单身为什么装有对象,经过我同意了吗。” 岑清许略微眯起眼,看向她的手机,他抬手抵了下鼻梁,语气无波无澜:“抱歉。” “来问的人有些多。” “不想别人打扰,便擅自写了你的名字。” “?啊……哦。”或许是太晚了,又或者是信息量有点大,林以宜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反握住手机,得到解释后也没说什么,又转身走了,“我这次真的要睡了。” 岑清许淡淡“嗯”了声,唇角轻弯:“晚安。” 林以宜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头瞪他:“你也早点睡,不要浪费我辛辛苦苦铺的床。” 她理所当然地揽功劳,岑清许也没计较,唇边的笑加深:“嗯。” 林以宜这次回去,认命地放下手机,闭上双眼,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睡着。 翌日。 她被闹钟叫醒,没有多赖床,便起身去衣柜找衣服换上,收拾了下才出房间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饭桌上摆好了早饭。 林以宜走过去,捏起留在桌上的纸条,放在眼前眯起眼看: 【我有事先走,晚上见。】 这人,还擅作主张地约好晚上见面。 林以宜捏着纸条嗤笑,可当她坐下时,眉眼间的笑意依然难掩。 吃好早餐收拾了下碗筷,林以宜开车来到医院,她今天有门诊,一上午都没怎么歇,耐心都快处于最低值,到中午去食堂吃饭,她边吃边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杨川川端着餐盘坐在她对面,说:“以宜,我这里还有个男生,和你差不多年纪,不过他还在读博士……” 林以宜停下筷子,无奈笑着打断她的话:“不用了,川川。” “别啊,这个男生真的很不错,素质也很高,清华的博士呢。”杨川川劝道,“你们就认识一下呗,有没有缘分再说嘛。” 林以宜头疼,杨川川和她一个科室,都是内科医生,年龄也相仿,不过她英年早婚,孩子都生了,现在工作婚姻都稳定,唯一的乐趣就是给人介绍对象。 看着杨川川真挚的表情,林以宜抿了抿唇,说:“真不用,我有男朋友了。” 说完,她没有一丝的心虚,相反,底气还很足。 就许他岑清许拿她当挡箭牌么。 她也要效仿。 杨川川愣住了:“谁啊?我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不对啊,你前几天不是说自己单身吗?” “昨天碰见的,前男友。”林以宜笑笑,“现在复合了。” 杨川川瞪圆了眼:“什么前男友,怎么没听你说过,有照片吗?” 林以宜不愿意多聊这件事,无声地笑笑,“就以前读书的时候谈过,太久远了,不值一提。” 杨川川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真不是搪塞我啊?” “不是哦。”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对象了,那我去给别人介绍吧。” 林以宜松了口气,继续吃饭。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微信消息提示音,林以宜咽下口里的饭,另一只手摸起手机,面部识别后点开微信。 【岑清许:吃饭。】 配图是一张饭菜的照片,看着像是便当,旁边的背景是办公桌。 林以宜无意识地弯起嘴角,她拿手机对着吃了一半的餐盘,也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简略回复:【同。】 她沉浸在收到消息的喜悦中,殊不知这一幕全都落进了杨川川的眼底。 对着手机笑,看着真挺像谈恋爱的。 杨川川这一刻是真的死心了。 【岑清许:多吃点肉。】 【011:我不。】 林以宜对着手机聊了好一会儿,饭菜都冷掉了,她干脆端着餐盘去倒掉,从食堂回到诊室。 下午的工作也比较忙,阳明路发生连环车祸,急诊科忙不过来,多科室负责医生都参与抢救手术,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林以宜才从手术室出来,整个人疲惫又无力。 她收拾了下,把手洗净,下班回家。 岛屿巷子和高中那时候差不多,巷子路逼仄狭窄,车辆开不进去,她一直都停放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再走回到单元楼里。 楼道里漆黑无光,林以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照亮着路上楼,刚到二楼转弯处,抬眼便看见岑清许站在她家门前。 察觉到光亮,他循着光朝这边望来。 林以宜反应过来,手电筒的光往旁边移了移,打在墙上,她拾阶而上,佯装漫不经心问:“你怎么来了?” 岑清许语调平淡:“我和你说了。” “说了什么?” “晚上见。”岑清许说。 林以宜刻意板着张脸,装作不知情:“哦,我没看见。” 她的话瞬间暴露她看了纸条,岑清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见她打开门,跟着进去,低问:“这么晚下班?” “医院忙嘛。”林以宜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无所谓地说。 岑清许:“你是医生?” 林以宜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才猛然意识到,她好像什么信息都没和他说,但转念一想,才见面一天,时间这么短,倒也情有可原。 “嗯。”林以宜点点头,“在七院。” 岑清许站着没动,眼眸黑沉沉地盯着她。 林以宜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皮一抬,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岑清许沉默着,没搭腔。 很久,很久以前。 在回岛屿巷的路上,她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说想当医生,而她想成为平平无奇的小林总。 时隔多年, 他们成就了彼此的梦想。 第72章 、失眠 夜色漆黑, 巷子里安静无声,屋里的光亮透过窗户照了出去,在漫天的黑夜里投下一团光影。 林以宜忙了一天,下班回来早已饥肠辘辘, 她懒洋洋地往沙发背靠, 一只手拿着手机, 大拇指不断下滑翻动着外卖页面,漫不经心地问岑清许:“你吃饭了没?” 岑清许敛神,低声应道:“没。” “想吃什么?”林以宜问, “我点外卖。” “我不吃外卖。” 林以宜闻声耸了下肩,不在意道:“行, 那我点自己的啊。” 岑清许不自觉皱眉:“外卖不卫生,也不健康。” 他目光落在冰箱上,迈步走去打开, 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一点菜叶子都看不见,“平时不做饭?” “我, 做饭?”林以宜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忍不住嗤笑,“你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会做饭。” 她啧了声,继续低头浏览,刚找好一家外卖店,还没点进去,手腕就被人握住, 一如往常干净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做。” “欸, 喂。”林以宜手机都没拿稳, 险些掉在地上,“你拽我干什么。” 岑清许:“去买菜。” 林以宜:“……” 她想也不想地立马拒绝:“我不去。” 谁料岑清许不听她的,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执意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一副不把她弄起不罢休的模样。林以宜见状,不得不识时务者为俊杰,改变策略求饶道:“我好累,不想去。” 岑清许低下眼,安静地看着她。 她皱着一张脸,漂亮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真的,上一天班了,真不想动弹。” 岑清许沉默半晌,凝视着她微不可察地点头,“我去买。你想吃什么?” 林以宜目的得逞,着实松了口气,随口道:“随便。” 岑清许应声:“好。” 门被关上,林以宜视线从门口收回,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放在眼前,点开刚才那家外卖店,点了份蔬菜沙拉,要下单时手指却停了下来。 岑清许去买菜,应该是等下要做饭。 她现在点外卖,会不会不太好,驳面子叫他难堪。 可是她现在真的好饿,等他买完菜做好饭也不知道要多久。 等到那时候,她估计都缓过这阵饿感了。 好一会儿, 手机屏幕伴随着清脆“咔”的一声被熄灭。 林以宜攥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咬牙。 岑清许。 你最好给我做好吃点。 要是不好吃,我打爆你的头。 林以宜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坐得笔直,脸色却臭得厉害。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铃声,她俯身拿起,见是岑清许打来的视频通话,冷着脸接通。 冷冰冰的“什么事”还没吐出口,就看见视频画面从岑清许的脸转移到超市食材区,伴随着他的声音:“吃虾吗?” 林以宜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吃。” “牛肉?” “不。” “鸡肉?” 林以宜受不了他,凉凉道:“我吃素,谢谢。” 丢下这句话,她冷漠无情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等了好一会儿,楼道里传来略微急促的脚步声,岑清许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堆食材,进来便将买的这些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里。 林以宜站在一旁看着他整理,不禁皱眉:“说了我吃素,你干嘛买这么多肉蛋奶啊。” 岑清许拿出等下要做的食材,合上冰箱门,淡声:“你太瘦了。” 林以宜才不领情:“现在都是以瘦为美,这叫好身材。” “我不喜欢。” “我管你喜不喜欢。”林以宜口是心非地冷嗤。 岑清许唇角勾勒着浅浅的弧度,递给她一个焦糖布丁,手顺势往上轻揉了下她的脑袋,嗓音刻意压着,格外温和:“你先吃点垫下肚子,饭菜马上就好。” 林以宜抬手拍了拍脑袋,冲他的背影喊,眼睛却是弯着藏着笑:“你别逃避话题,等下你做荤菜,我是绝对不会吃一口的。” 岑清许置若罔闻,高大的身躯立在洗菜池旁,衬衫袖口被捋到手肘处,露出线条结实有力的小臂,他微微弯着身体,一丝不苟地清洗着菜。 林以宜坐回到沙发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布丁,时不时往厨房瞄一眼,她把吃完的盒子扔进垃圾篓,扭头扯着嗓子喊:“好了没,我快饿晕了。” 岑清许的声音从厨房传出:“马上。” “快点啊。”林以宜催促,“还有三分钟我就要晕了。” 林以宜催他纯粹是闲着没事做,她已经缓过了饿劲,刚才又吃了个布丁,现在一点想吃东西的想法都没有,单纯就是嘴巴欠的,非要喊两句。 菜被端上来后,林以宜才挪动尊臀,坐到餐桌前,扫了眼桌上的菜,三菜一汤,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不是没吃过岑清许做的饭,厨艺很好,清清淡淡的,符合她的口味。 岑清许给她盛了一碗青菜丸子汤,小碗放在她面前,又递给她勺子,在她面前坐下:“尝尝。” 林以宜尝了口,点点头:“还行。” 岑清许眼底晕开一丝笑意,夹起一只虾,剥好放在她碗内。 林以宜皱眉:“说了我吃素。”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林以宜理直气壮。 岑清许不禁失笑,顺着她的话题,依着她的性子低问:“为什么昨天突然开始吃素?” 林以宜没吭声,她捏着筷子,默默地把虾肉夹到一旁,怎样都不肯动。 她死也不会说,尤其是告诉岑清许。 几年前,她和大学舍友去旅游,在当地一座据说很灵验的寺庙许愿。 她许的是,能再见岑清许一面。 如果真的能实现,她愿意吃素一年。 一直到吃完饭,她还是没动那只剥好的虾仁。 岑清许知道她性子执拗不听劝,拿她没办法,他将饭桌收拾干净,又去洗净碗筷,神色自若仿佛这是他家。 林以宜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他来整理,她也乐得自在,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机。 过了好半晌,她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望向岑清许:“快十点了,你不回去吗?” 岑清许:“嗯。” “……” 林以宜从沙发上起身:“那你继续睡客房,我去洗澡了。” 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一会儿,直接套上薄薄的睡衣,带着一身清新干净的水汽出来,岑清许刚从阳台进来,两人迎面撞上,视线在她脸上凝视一瞬,不自觉往下挪。 藕粉色的睡衣将她的肤色衬得更加白嫩滑腻,白皙的肌肤上锁骨精致小巧,单薄柔软的衣料熨帖着身体。 注意到什么,他目光略微狼狈地往旁边移,俊秀的眉毛也轻轻蹙起。 林以宜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眉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像是有了重大发现。 她和岑清许有十年没见了。 他人都说,人的性情、兴趣乃至样貌,都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七年一变化。 二十七岁的岑清许站在她面前,拿去被倔强保存在脑海的记忆,他对她而言,就是陌生人。 尽管样貌没多大的变化,只是褪去了青涩增添了几分成熟,但毋庸置疑,他浑身带着陌生的气息。 所以,一开始,林以宜胆怯忐忑,感觉拿不准他。 可是经过相处,扒开种种细节,她越来越放下心。 二十七岁的岑清许,和十七岁的他,没有太大的变化。 岁月和社会这个大染缸并没有改变他,他依然安静地站在那儿,干干净净,仍会因为非礼勿视匆忙撇开视线。 她扯唇笑出声,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说:“我先睡了,你自便。” 自从上班以来,她就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作息习惯,晚上睡得比较早,才能保证白天充沛的精神。 半夜的时候,她再一次渴醒,迷瞪着眼出房门倒水,却看见隔壁房间内的光透过门缝穿出来。 岑清许还没睡? 林以宜意识有些回笼,抬头看了眼放在橱柜上的闹钟,凌晨一点。她端着水,沉吟着走过去,曲指轻轻敲了下门,压低声音问:“睡了吗?” “没。”里面传来声音。很快,脚步声渐近,门从里面被打开。 大半夜的,看见他,林以宜莫名有些尴尬,只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问道:“怎么还不睡?” “失眠。”岑清许的嗓音比夜色还沉。 林以宜想起他昨天也是很晚才睡,她抿了抿唇,没有多想:“睡不着么,是不是认床?” 岑清许摇头,无奈失笑:“是我的原因。” “嗯?”林以宜问,“什么?” “睡眠质量比较差。”岑清许轻描淡写,“不过差不多已经习惯,不算大问题。” 林以宜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想了想,教他方法:“你可以吃点褪黑素,可以起到助眠的效果。” 岑清许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淡声说:“已经有了耐药性,没多大用处。” 林以宜愕然:“你是吃了多久就产生耐药性了?” 岑清许低垂了眉眼,没有回答。 高三那年开始,他每夜每夜地睡不着,那时候漫长的黑夜可以做题来打发时间,等毕业上了大学,也不好影响舍友休息,去医院开了药,买了一堆安神助眠的药物。 起初有作用,能够睡着。可渐渐地,服用时间太长,身体对药物的耐受性下降,也就导致效果不佳。 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出状况。他被迫停了药物,闭着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通常是到三四点,才会半梦半醒地睡着。 “没事。”他淡笑着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温声安抚着她。 第73章 、奶茶 林以宜什么也没说, 只是唇角平直,神情不明。她把岑清许推上床,帮他掀开薄被:“你先睡觉。” 岑清许依着她,漆黑的眼眸里蕴着浅淡的笑意:“嗯。” 然后, 他看着林以宜走出房间, 没过一会儿, 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她径直坐在床边,低头翻开书, 一边低喃:“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她手里的书,瞅着有些眼熟, 粉色有些艳俗的封面,似曾相识。 岑清许皱眉,在脑海思索几秒。 忽然扯着唇角无奈地低笑。 “这书你还留着?”他问。 林以宜嗯了声, 想也不想地说:“你送我的书, 我当然要留着,每天都看呢, 有些情节我都能背下来。” 岑清许倚着床头,姿态散漫,眼里心底都是她,笑着:“还喜欢看?” “嗯。”林以宜点点头。 她的目光倏地从书页上抬起,直勾勾地盯着岑清许的眼眸,轻而缓地对他说:“我的喜欢没有保质期。” 她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没有什么所谓的“不喜欢了”。 岑清许目光沉静,像要溺死在她的眼眸里。良久,他嗓子微哑, 终于问出那时候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分手?” 林以宜把小说放在膝盖上, 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 用尽可能平淡自若的语调:“我当时处境很不好,有催债的人每天找我,他们知道我的所有信息。” 她说着,声音一顿,放在书上的手指无意识绞着,目光下落接着说:“这是我的事,我不想牵连到你。” 她的神色和情绪上的变化都落在他眼底,岑清许很轻地低叹一声:“你可以和我说。” “和你说有什么用。”林以宜自嘲般扯唇笑,直到现在,她都没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错,“反而会影响了你。” 岑清许还未开口,林以宜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那是她不愿意回顾的时光,也不愿意揭开的伤疤:“都过去了,现在他们也没找过我,一切都解决了。” “嗯。”岑清许很轻地笑了下,“解决了。” 提到这个话题,现在讲睡前故事也讲不下去,林以宜拿着书起身,俯身亲吻了下岑清许的唇角,“别多想,快点睡觉。” 她声音轻柔,对他说完晚安就退出房间,顺手关掉了灯。 房间陷入漆黑。 岑清许眸光内敛,目光所及是沉郁的黑暗。 林以宜到现在也不知道。 他可以接受她的所有。 无论好的坏的,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背负了多大的债。 无论任何。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我将永远爱你。 - 林以宜原本是想让岑清许睡着,结果却把自己搞失眠了,上午坐诊的时候哈欠连连,强撑着精神接诊。 她迷瞪着眼站在洗手台前,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泼,想让自己清醒点。 从卫生间出来,恰巧碰见杨川川过来上厕所,瞅见她精神萎靡的样子,很是意味深长地笑:“精神这么差,昨天好晚睡啊?” 林以宜没领悟到她的点,边打了个呵欠边点头。 “年轻人就是有激情。” “……” 林以宜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无语:“瞎想什么呢,收起你的黄色废料。我是失眠了。” 杨川川一脸惊讶:“都复合了还没小别胜新婚啊?” 林以宜:“……” 她瞬间就想起前天晚上主动被拒的事情,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 奇耻大辱! 简直是,社死现场! 杨川川瞅着她的反应,眉毛惊奇地扬起,看了眼周围,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不行吧?” 林以宜危险地眯着眼,肆无忌惮地给岑清许泼脏水:“对,他性冷淡。” “……” 杨川川递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从卫生间回到诊室,林以宜接着工作,一直忙到中午,杨川川在门口等她,见到她就说:“以宜,要不你还是接触一下那个清华的博士,人家——” 话音戛然而止,杨川川循着林以宜的视线往前望去,听见她兀自开口:“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西装外套挽在手弯处,只着衬衫长裤。眉目清俊,姿态矜贵而清冷。 “接你吃饭。”岑清许说。 林以宜:“哦,那你稍微等我一下。” 杨川川懵了好一会儿。 她的视线从岑清许身上收回,僵硬地咽了咽口水,扯着林以宜的衣袖,自行消化掉惊讶和惊艳:“这就是你那……男朋友?” 她默默把“性冷淡”三个字消音,没说出来。 杨川川的声音不大不小,很清晰地传入彼此的耳边。 岑清许不疾不徐看向林以宜,林以宜倒是看着半点不心虚,硬着头皮当他的面“嗯”了声。 岑清许难得有那么几分笑意,朝杨川川颌首:“你好,岑清许。” “杨川川。”杨川川忙不迭自报家门。 林以宜折回到诊室,把白大褂脱下,又去洗干净手,一边用纸巾擦干手,一边走来:“走吧。” “嗯。”岑清许顺手接过她的包。 杨川川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表情格外复杂。 这么帅的人,居然是性冷淡。 暴殄天物啊! 岑清许过来,只是想和林以宜一起吃午饭。 吃过饭,便送她回医院。 林以宜下车之前,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他:“你今晚会来吗?” 岑清许:“嗯,会。” “我六点下班,你别去太早。”林以宜说,“到时候又得在门口等。” 说着,她忽然停下来,低头在包里翻钥匙,在一串钥匙中抽出一把备用的大门钥匙,递给他:“我家钥匙,你拿着吧。” 她丝毫不觉得不妥,“到时候直接进去,别在门口等,免得别人闲言碎语。” 岑清许接过,冰凉的钥匙握在掌心,他眼底漾开笑意:“好。” 林以宜下车回到医院,经过护士台,两个小护士笑嘻嘻地喊住她,扬扬手中的奶茶:“谢谢啦,以宜姐。” 林以宜不明所以,回到办公室,却看见几乎是人手一杯的奶茶,杨川川凑到她面前,用肩膀碰她,挤眉弄眼地说:“你男朋友不错啊,真上道。咱医院每个人都有奶茶,这得花不少钱吧。” 林以宜:“……” “岑清许送的?”吃饭的时候,她明明没看见岑清许动一下手机啊。 “那不然嘞。”杨川川笑着白了她一眼,“难不成是我老公送的?” 林以宜往后看了看,愣住了:“我没有吗?” 杨川川:“……啊这。” 两分钟后。 岑清许开车回公司,中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新消息跃然于屏,愤怒透过屏幕直直传来: 【林一一:我的奶茶呢?!凭什么我没有奶茶!!!】 他在开车,还未来得及看,手机又传来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林一一:等!我!回!来!收!拾!你!】 第74章 、救火 林以宜问了睡眠心理科的同事, 她也不清楚岑清许是身体性的单纯失眠,还是和精神心理有关,没有问诊检查也无法明确是什么类型的失眠,没法对症下药, 她干脆两手抓, 买了一堆治疗睡眠的药物, 等晚上见面再说。 下午六点,她准时准点地下班。 同事喊住她:“以宜,你就回去啊?等会儿一起聚餐啊。” 林以宜扭回头还没说话, 杨川川抢先笑着替她说:“欸你这是,我特意没叫她, 没看见她归心似箭的样子啊。” 因着中午那杯奶茶,“林以宜有对象”这件事在院里差不多都传开了。 同事佯装懊悔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也笑:“怪我, 一时没想起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赶紧回去吧。” 林以宜没过多解释,只对她们笑了笑, 便拎着包离开。 身后杨川川单手托腮,无不感叹道:“你别说,我还真有点羡慕以宜,她男朋友好帅,长得又高,还满心满眼都是她,你不知道中午他来接以宜吃饭的时候,那眼睛啊, 就好像长在以宜身上。” 同事没见到岑清许, 好奇问:“真的假的, 有多帅啊?” 杨川川也形容不上来,托腮思考了好一会儿,干脆放弃形容:“就这么说吧,是我活了二十八年,见过最养眼的。” “咱以宜也不差,也挺多人追的。” “是啊,我算是明白了,她为啥一直单着了。要是我有这么个前任,我也谁都看不上。” 林以宜回到家,按亮玄关处客厅的灯,下意识环视一圈屋内,没看见岑清许的身影,她努努嘴,把包挂在衣帽杆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了口,边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岑清许发消息: 【011:我到家了。】 岑清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公司还有点事,等会到。】 林以宜打开电视,让房子里有点声音,看到岑清许的消息,她按住说话键给他发语音:“你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语气理所当然的,俨然没把他昨天的话当回事。 岑清许这次回得很快,像守在手机旁等她的消息,耐心十足:【别吃外卖。】 林以宜气鼓鼓地敲字:【饿死了】 【岑清许:冰箱里有蛋糕。】 【011:太甜。】 【岑清许:有水果。】 【011:太腻。】 水果怎么可能腻。 她纯粹是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 【岑清许:我现在回来。】 【岑清许:别点外卖。】 林以宜看着聊天页面上的消息,唇角不自觉高高翘起,在屋里徘徊了一会儿,不经意注意到玄关处的男士拖鞋,想到鞋码好像小了些,她顿了顿。 那套在网上随便买的衣服料子粗糙,只是拿来应急,根本穿不了。 要不要去买一套布料柔软些的睡衣,拖鞋也要再买,还有一些洗漱用品,都要用好点的。 那谁黏人的很,看样子是要黏着她想要长期在这住下。 她可不能怠慢客人,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林以宜抽回神,从衣帽杆上取下包包,换上鞋子出门。 她开车去了趟离岛屿巷最近的商场,在里面转了好一会儿,把所有购物清单上的东西都买齐了,才拎着好几个袋子乘电梯去停车场,开车回去。 照例把车子停在巷子附近的停车场,走了几步看见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停在巷子口,长长的水管被拉进巷子里,巷子前边冒着黑沉的浓烟,被建筑物挡住也隐约看到熊熊的火光。 着火了? 林以宜拎着纸袋子来不及多想,迈大脚步快速往巷子里走。早睡的老人们都已经被惊醒,战战兢兢地围在楼下,嘴上说着些什么。 林以宜经过时隐约听到“三栋”这类字眼,她心底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步子迈得更快,果不其然,在自家单元楼下,看到来势汹汹的火苗吞噬着房屋,刺鼻的浓烟从阳台、窗户冒出来,在黑夜里也嚣张至极。 离得近,火势热浪炙烤着脸庞、身体,楼下站着好些同一单元楼的住户,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看着极其狼狈。消防员在全力灭火,一时间这儿乱成一团。 林以宜看着火势的地方,好像是在三楼,她的房子! 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板涌上来,她随手抓住旁边人的胳膊:“哪家着的火?” “301啊,好像是线路老化还是什么原因,”被问的老人神情焦灼,手放在胸口念念有词地祈祷,“可别蔓延到其他户啊。” 林以宜心都凉了,转头又看向被火焰吞噬的地方,往前边走了两步,被戴着头盔的消防员制止住:“你不能过去。” 她点点头,没再往前一步:“我就看看。” 这声音低柔清澈,在嘈杂的环境里有些突兀。坐在台阶上衣衫狼狈的男人倏然抬起头,看清人后,心脏猛地收紧,几步走到她面前,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脖子,隐忍而克制地将她搂进怀里。 林以宜闻到他身上被火苗烧碾过的气息,还没来得及看,下一秒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身体贴得很紧,耳畔是他哑得厉害的声音:“你没事。” 事发突然,林以宜有些状况外:“……我就出去买了点东西。” 岑清许嗓音低低的:“嗯。” 他掌心熨帖着她纤薄柔弱的背脊,感受到她真真实实的存在,刚才那汹涌的、几乎将他吞没的绝望终于慢慢消退。 从火场被拦下来,没找到人,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儿,耳畔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音,也感受不到火势的炙烤。 他如画外人坐着,脑海全是可怖吓人的念头。 那漫长焦灼的等待里,他寻找不到一丝人生的意义。 冗长的安静后,他又哑着声音重复一遍,劫后重生,确定她的存在。 “还好你没事。” 火势发现得早,消防员也及时赶来火场,火终于被扑灭。庆幸的是,火没有蔓延到其他住户家里,也无一人受伤。 不幸的是,她房子里的东西差不多被烧光了,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消防员对火灾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暂时还不能进去。 林以宜没地方住,被岑清许带回他家。 她坐在车上,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扭头看着车窗外放空了好一会儿。 岑清许也没出声,手握着方向盘,衬衫衣袖上蹭了灰,修长白皙的手指也不慎被灼伤,虎口处有一处烫伤的伤口。 他下颚线绷紧,始终一言不发。 车厢内的氛围有些沉闷,林以宜按下车窗,让晚风灌进来。 长而卷的发丝被风轻柔地吹起,林以宜吹了良久的风,才从思绪中抽身,找回自己的声音,偏头去看岑清许:“阿许。” “嗯。” 从她的视角,看见岑清许清俊利落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下,唇角抿得平直,冷冷淡淡的,没有一丝笑意。 林以宜抿了抿唇,看着他欲言又止,几次犹豫后还是轻缓地问出口:“你坐在台阶上,当时,在想什么?” 岑清许没吭声,甚至没看她一眼。 就当林以宜以为他不会回答,车子碰见红灯缓缓停下来,岑清许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了下方向盘,轻微地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发现自己,挺不怕死的。” 林以宜一口凉气涌上来:“我就知道!” 岑清许颓败压抑的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回过神后心里直发毛,完全不敢设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事,岑清许会不会—— 她越想越后怕,赶紧制止住脑海里的想法:“你不能这样想,我又不是你生活里的全部……” 岑清许偏眸淡淡看她,半晌,无声地笑了声。 他们在路旁一家商场停下,买了些生活用品才回家。 岑清许把身上脏乱的衣服换掉,平静地去做饭,也没有再提火灾的事,林以宜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像是平复情绪,也终于松开悬着的心。 吃完饭,林以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岑清许在整理客房。 虽然直面火灾,但幸好出门逃过一劫,没有亲身经历火灾带来的恐惧感,所以也没有给林以宜带来多少阴影,她只是担心家里的一些物品,妈妈的照片,那本书……希望没有被烧尽。 入夜,林以宜去洗澡,简单护肤后躺在床上。 或许是因为处在陌生的环境,又或者是那场火或多或少让她后怕,她躺在床上怎样也睡不着。 抓了抓头发,干脆下床出房门。 客厅没有开灯,安安静静的。 落地窗外高楼大厦霓虹灯绚丽,穿过窗户带来隐隐的光亮。林以宜往旁边瞄,看见窗边坐着人,指尖的烟一明一灭。 “阿许?”她放轻声音试探性问。 那模糊的身影转过头,低低沉沉的声音:“嗯。” “你还不睡吗?”林以宜走过来。 岑清许把手里的烟摁灭,淡声说:“等会。” 林以宜抿了下唇,手撑着椅子坐在他腿上,而后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下眼借着窗外的光静静地看着他。 “不许瞎想。”她低头亲了下他的嘴角,再抬起眼皮,眼眸在黑夜里亮亮的,蕴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落地窗外,夜风吹卷,夜景美丽夺目,霓虹灯影缀亮天际。 岑清许仰着脖颈,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柔软微凉,吻却汹涌热烈。光落在彼此身上,暗影交织映在窗边,隐忍而炙热。 林以宜早已做好了决定,她低头回应着,眼睫轻轻地颤动,呼吸也变得滚烫,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期待。 吻渐渐往下,却戛然而止。 她睁了睁眼,有些茫然。 岑清许头抵在她肩上,呼吸几乎停滞:“没准备。” “……” 林以宜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嗫喏着:“我买了……”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还有几章 明天起就不双更了,还是照例晚九点更新 第75章 、混蛋 夜色柔和静寂。 岑清许住的公寓楼层比较高, 从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车水马龙,灯火蜿蜒。 热闹,繁华,充满生活气息。 这个角度是绝佳的观察视野, 只不过夜太深, 人如浮萍起伏, 皆都无暇去欣赏这美丽的夜景。 岑清许抱着林以宜进房间。 如同藤蔓攀附着青松,她颀长优美的脖子仰起,又愤愤在他肩膀上咬了口。 “混蛋。”她脸红得彻底, 口不择言地骂他。 岑清许走动,低声应着:“嗯。” “……” 林以宜被放到床上, 羞得拿起枕头盖住脸,却被岑清许轻轻扯走,垫在她腰下。他俯着身体, 黑眸沉沉凝视着她, 在她眼皮、鼻尖、嘴唇落下一个又一个温柔可以化成水的吻。 他嗓音暗哑,盯着她:“林一一, 你是我的。” 翌日,仗着是周末,林以宜很晚才起床。 她揽着被子坐起身,迷瞪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身体传来细细密密的酸涩,无言以对,认命地揉着腰肢。 岑清许不在床边,林以宜抓起他的枕头, 扔到门口泄愤。 古人诚不欺我, 果然是, 人不可貌相。 看着清心寡欲、高岭之花的模样,背地里凶得像要吃人。 一些乱七八糟、暧昧旖旎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林以宜忽然想起同事几个开车说的话:“这男人不能憋,憋久了会……啧。” 她现在算是亲眼见证了, 二十七岁的处-男,就是变-态。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以宜条件反射地放下手,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便看见岑清许推门进来,捡起地上的枕头,冷淡的脸难得露出几分温和:“醒了?” 林以宜状若无事地“嗯”了声。 岑清许手上端着杯温水,递给她,低问:“还难受吗?” “没,怎么会。”林以宜死要面子,“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接过水,被子往下滑,露出白皙的锁骨肩颈,上缀着深红色的痕迹。岑清许眸色暗了暗,“嗓子都哑了。” “哦。”林以宜喝了口水,感觉嗓子舒服许多,她放下杯子,真挚地对岑清许说,“我这是昨天在医院说多了话。” 岑清许点头:“嗯。” “我饿了,把我衣服拿过来。”林以宜面不改色地命令道。 岑清许去客厅拿了衣服重新折回房间,手上还拿着一管软膏,林以宜愣了下:“这是什么?” “昨天给你洗澡,好像肿了。”岑清许坐在床边,淡声,“刚出门买的药,我替你涂。” 林以宜:“……” 这一下,她再也装不下去了,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说了我没事,岑清许,你真的很一般。” “嗯,一般。”岑清许语言上顺着她,动作却不容置喙,扣住她的双腿,“乖,不闹。” “……” 林以宜出房间时,连耳朵都红透了。 偏偏脸上非要佯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结果出门看到落地窗那把藤椅,瞬间破功:“那椅子不好看,扔了。” 岑清许循声看了眼,眸底的笑意渐浓。 “窗户擦了没?”林以宜板着脸。 “没。” 林以宜顿时不可思议地瞪他:“你怎么这么懒。” 岑清许蕴着笑,“没留下什么,不用擦。” 林以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都瞪圆了:“你这洁癖是假的吧,我不管,赶紧给我擦干净。” 她趾高气昂地指使着岑清许干活,自己乐得自在,坐在餐桌前悠闲地吃着小米粥,小半碗下肚,差不多已经饱了。 她把剩下的粥放一边,对岑清许说:“我吃不完,你吃了。” 岑清许把藤椅搬去客房,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又把落地窗擦干净。他洗净手,来到林以宜身边,低头吻了她的唇角。 林以宜眼神不自在,嘟嚷道:“黏人精。” 岑清许挺接受这个绰号的,他坐在她身边,将她吃剩的粥吃完。 临近中午,才刚解决完早饭。 林以宜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上,两人没出门,就在家里看电视。 林以宜依偎在岑清许的怀里,看着综艺笑了好一会儿,猛然察觉到身边人的不专心,她扭头看去,见他手指滑着手机,好奇问:“你在干嘛?” 说着,上半身支起,去瞄他的手机页面。 “网购。”岑清许眼皮轻抬,“喜欢草莓吗?” “还行。” 她看见熟悉的购物页面,以为他在买水果,视线下落,岑清许已经选好草莓果味的,正准备下单付款,待瞄清了他买的东西,林以宜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岑清许微抬了视线,“多么。” “……” 她感觉自己的羞耻度一次一次地被拉低,干脆别过脸,冷嗤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话虽这么说,可没过几分钟,又靠在一起了。 下午的时候,岑清许陪她回了趟岛屿巷,在火灾烧毁现场翻找了好久,把没被烧的东西都存放在袋子里。 她把和妈妈相关的物品都放在一个小保险柜里,保险柜还保存良好,她着实松了口气,把保险柜递给岑清许让他拿着,一边说:“我还得和房东说下,看怎么赔偿。” 这房子原是吴爷爷的,吴爷爷去世后,吴曦她爸就将这房子低价转卖了,房东不差钱,买这房子纯粹是看着价低就买了。 听到电话里林以宜的话,房东也没叫她赔偿:“线路老化,这也不是你的原因……没事,不用你赔,改天我叫人来重新翻修下,你再住进去。” 林以宜还在找东西,通话按了免提,房东的话一一传进岑清许的耳边,他淡淡开口:“她不租了。” 突然听到男声,房东愣了下,“找到地方住了?” 岑清许应:“嗯。” “那行,押金我微信退你。”房东倒也爽快,林以宜听见,连声拒绝:“不用了叔叔,不用退押金,就当是我的一点赔偿。” 挂了电话,林以宜还是找不到《总裁的一周情人》,她悻悻站起身,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可惜了我的总裁,被烧掉了。” “我再买一本。”岑清许安抚她。 林以宜眉毛皱得更深,“意义不一样,我以前想你的时候,都会看它。” 她这些年,每次想到岑清许的时候,都会去翻翻这本书,去消解无处存放的情感和心绪。 于她而言,这本书的存在早就不一般,它就是岑清许,陪伴着她。 “嗯。”岑清许神情始终保持平静,声音不疾不徐,“现在想我,可以看我。” 林以宜:“……” 她恍然:“也对。” 岑清许无声地哂笑,大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回去吧。” 岑清许今天心情很好,林以宜都严重怀疑,他今天唇角的笑容,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两人都刚接触这档子事,食髓知味,度过了一个荒唐又不太节制的周末。 周一上班,林以宜刚打好卡,杨川川就注意到她,眉毛惊奇地扬起,瞅着她偷笑着,啧啧摇头:“容光焕发啊这是。” “……” 林以宜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衣领扣得严严实实,她顿时白了杨川川一眼,“大早上的,别乱开车。” 杨川川笑嘻嘻的:“以宜你去照照镜子,你这脸上的笑啊,藏都藏不住。” “没。”林以宜立刻绷紧了脸,从手提帆布袋里拿出饭盒,“你吃早饭了没?要不要吃点。” 杨川川接过一个三明治,随口问:“你做的啊?” “不是。”林以宜语气平淡,“我家佣人做的。” 杨川川顿时心领神会,拖长了音“哦”了声,她咬了口三明治尝尝,“你家佣人厨艺不错啊。” “一般般吧。”林以宜风轻云淡道。 低头时,她悄悄弯了弯唇角。 周一下午4:00照例要组织召开院周会,林以宜进入会场签完到,找了座位坐下,低头给岑清许发消息:【我今天要晚下班,不用等我。】 没一会儿,岑清许回复:【好。】 林以宜把手机熄屏静音,专心开会。会议冗长枯燥,结束会议后林以宜又忙了会儿。 她从医院出来,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 月朗星稀,医院人还是很多。 刚走出大楼,迎面就看见在一旁等候的岑清许。 他身上简单套了件休闲款式的黑色风衣,双腿笔直修长,站在那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岑清许低着头,手机屏幕上的光映照在他脸上,白皙有力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字。 林以宜朝他走来,握在手心的手机突然亮屏,她点开—— 【岑清许:等下想吃什么?】 林以宜不禁莞尔,走到他面前,仰着明丽精致的小脸,眼眸狡黠可爱:“我想吃泰国菜。” 岑清许收起手机,看见她的一瞬,平淡没有情绪的脸变得松动,伸手接过她的包,温和应声:“嗯,可以。” 林以宜坐上车,刚把车门合上,岑清许俯身过来,清浅干净的气息朝她涌来,伸手拉过座椅旁的安全带,帮她扣上。 他的身体轻轻擦过,温热的温度贴着,林以宜呼吸都差点停掉。 安全带卡扣“啪嗒”扣上的一瞬,岑清许松开手,侧头吻上她的唇。 第76章 、腰侧 要不是还在医院, 林以宜都怀疑岑清许会在车里做些什么。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算是发现了,岑清许这人在某些方面的羞耻感极其的低,什么场景, 什么姿势都敢尝试, 第一晚都敢…… 林以宜大脑赶紧急刹车, 脸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地板着,格外的严肃正经。 车窗外错乱绚烂的光影滑过她的脸颊,身边的人突然噤声, 岑清许开车空隙,偏头看了她一眼, “脸怎么这么红?” “闭嘴。” 岑清许低笑一声:“在想什么?”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在想刚才?” “……” 林以宜木着一张脸,僵硬地扭动脖颈,十分诚恳地对他说:“岑清许, 你也就那样。” 所以!别太得瑟!别总是问些有的没的! 岑清许收回目光, 神情平淡地直视前方:“嗯。” 见他终于敛声,林以宜才满意地冷哼声, 双手抱胸,别别扭扭地扭头看窗外的街景。 两人吃了饭,一同回家。 岑清许去快递柜拿了包裹,挺大的纸箱盒子,拿起来却轻飘飘的。 林以宜走进电梯,随口问:“这是什么?” 岑清许:“套。” “……哦。”林以宜面色有一丝的僵住,暗恼:就不该问! 岑清许回家便将包裹拆开,将它们放进床头柜下的抽屉里, 空荡荡的抽屉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将一盒没拆封的放在柜上。 林以宜倚在门口看着, 表情格外精彩, 她看了好一会儿,没头没尾地突然开口:“岑清许,你变了。” 岑清许回头,“什么?” 以前的岑清许听她说黄段子都会脸红,现在呢……面部改色心不跳。倒显得她束手束脚、害羞放不开。 林以宜心情颇为复杂,欲言又止,却又没明说,摇了摇头:“你已经不是当年我认识的你了。” 岑清许合上抽屉,站直了身体朝她走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略微俯着身体,将她带出门外,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低问:“怎么说?” 林以宜甩开他的手:“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嗯?” 林以宜一本正经地说:“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你现在正处于考验期,所以,不要做得太过火。” 岑清许一顿:“分手了么。” 林以宜快被他坦荡的语气搞迷糊了,“没吗。” “没。”岑清许低笑,“我当时没同意。” 他低下头,耐心纠正她的用词,“只是联系不上。” 一提到这个,林以宜陷入回忆又有些内疚,刚才盛气凌人的语气不复存在,努努嘴唇轻声说:“我那时候怕他们找——” 岑清许俯身轻吻她的唇,声线透着溺人的温和:“都过去了。” - 岑清许去洗澡,林以宜得了空,坐在绵软舒服的羊绒地毯上,将那天找到的物品整理归纳好。 理得差不多,她最后才按密码打开保险柜,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岑清许穿着简单宽松的白T短裤,吹干的黑发柔软,额前的碎发轻垂。 林以宜见不得他顺毛的样子,仿佛穿过漫长的岁月,看到了十七岁的岑清许。 注意到她的目光,岑清许弯唇角,整个人气质干净柔和。他从善如流地坐在她身后,长臂勾着她的脖子,清新的气息凑过来:“在干什么?” 林以宜稳下心神,保持镇定:“整理。” “嗯。”岑清许唇往上,闭眼亲了亲她的耳垂。 林以宜浑身一凛,下意识从柜子里抽出一打照片,看到最上面照片里的妈妈,她稍稍镇静,把照片拿出来:“看,这是我妈。” 岑清许睁开眼,随意扫了眼,头抵在她的肩侧,低声呢喃:“你脸型很像她,鼻子也有点像。” 他没再进行下一步,像只大型犬慵懒散漫地靠在她身上,和她一同看着照片。林以宜身体渐渐放松,又给他看了好些她童年的照。但凡是三人合照的,旁侧男人的脸都被贴上了贴纸。 林以宜皱着眉嘟嚷:“我不想看到他,又舍不得剪照片。” 岑清许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身,她像是拥坐在他怀里,明明也有一米七的个子,这姿势却衬得她分外娇小。 “嗯,”岑清许的嗓音也像是被水洗过,懒懒的,“不用管他。” 林以宜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岑雅。 2009年的暑假,她向张夏生借了一笔钱,想给医院汇过去,被告知岑雅已经去世。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林以宜眼皮垂下,无意识绞着手指:“对不起……以前我太自我了,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岑清许:“嗯?” “我那时候魔怔了一样,可能是因为她们得的是同一种病,所以……有点把岑雅当成自己的妈妈,想救她,”她剖析自己的内心,有些难以启齿,“后来心智成熟了些,才学会换位思考,如果你救林成良,我肯定会杀了你。” “我其实听爷爷说过,她对你不好……可我当时,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还和你吵架,对不起。”林以宜说着更内疚得抬不起头,“我这就是,踩在你伤口上治愈自己,太任性自我了。不过,这个缺点我已经改得差不多了。” 岑清许安静听她说,最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搂紧,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喊她的名字:“林一一。” 他语气平淡,察觉不出喜怒。林以宜慌神,“啊”了声。 “我喜欢你的任性,你不需要改。” 他嗓音不疾不徐,“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最后。 林以宜被他轻轻放在沙发上,长腿半跪,像亲吻神明一般,虔诚的吻烫伤皮肤似的下落。 林以宜喘了喘,有气无力地抬手,推他:“别在脖子上留下痕,我今天差点就被发现。” “嗯。”岑清许答应。 他的唇落在她的腰侧,抬起眼皮:“这儿,行吗?” …… 折腾到后半夜,林以宜彻底昏睡过去。 隔天,除了腰酸背疼以外,她神清气爽,精神好得不得了,洗脸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摸了摸脸颊,有点儿羞赧,也不得不承认。 确实看着,是挺容光焕发的。 岑清许送她去上班,在医院门口停下,她解开安全带,亲了下他的脸颊,“我走了,你快去上班,别迟到了。” 岑清许应声:“我不用打卡。” “……不打卡也要以身作则。”林以宜噎了下,偏头看了眼窗外,“真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晚上来接你。” 下午的时候,科室里的人又都收到了奶茶。 林以宜这次也有,只是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品牌,面对同事们的挪揄,她只是笑笑,拿出手机给岑清许发消息。 【011:为什么我的奶茶和他们不一样。】 那端岑清许过了良久才回消息:【你的是我挑的。】 其他人的都是助理帮买。 【岑清许:好喝吗?】 林以宜写完今天的病人病程记录,得空休息会儿,拿过手机看消息,口是心非地回:【一般般吧,我嘴挑。】 【岑清许:晚上有时间吗?】 【011:干嘛。】 【岑清许:他们想见你。】 做完扫尾工作临近下班前,林以宜借了杨川川的化妆品,对着镜子动作飞快地化妆。 杨川川倚在桌边,笑问:“晚上有约会啊?” 林以宜语焉不详地“嗯”了声,眼影抹上眼皮,越想越气闷。 不早说,她今天都没怎么打扮,衣服就是图舒适,简单的雪纺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 没化妆还可以补救,这衣服,换都没法换。 她化好妆,出医院看见岑清许的车,拉开车门冷着一张脸坐上去。 “直接过去?”岑清许问。 她双手抱胸:“随便。” 岑清许一顿,注意到她神色不虞,“生气了?” “嗯。” 岑清许失笑:“怎么。” “你不知道约人要提前一天约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林以宜侧身对着他,气鼓鼓地说。 岑清许淡哂,低声解释:“事发突然,我给你发消息被邓鋆看见,他们吵着想看看你。” 林以宜勉强气消了些:“哦,那这不怪你。” 到了餐厅,林以宜才知道岑清许口中的“他们”是他的大学舍友兼合伙人,一个叫邓鋆,另一个叫马学礼。 邓鋆长得人高马大,像个体育生,话却很多,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啧啧感叹道:“大学的时候就听清许说他有女朋友了,不过我们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终于让我们见着了。” 马学礼人如其名,文质彬彬,闻言点点头,笑着附和:“怪不得清许念念不忘,确实比照片上还好看。” 林以宜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随口问:“哪张照片?” 邓鋆说:“很多张啊,具体哪张还真说不出来。” 林以宜怔了怔,有点懵。 很多张? 不是只有他微信头像上的那一张么。 “嫂子你不知道啊?”邓鋆心直口快,“清许有一本相册,里面全是你的照片。我们之前有幸看了一眼,不过还没翻两页呢,就被他宝贝似的拿走了。” 回到家,林以宜就催促岑清许赶紧把相册拿出来。 相册原本是放在卧室,只是有一天,他在书房办公到深夜,休憩时看着窗外夜景,突然想她,便将相册拿过来,这本相册便一直搁置在书房。 林以宜坐在办公椅上,接过岑清许递来的相册,翻开前一秒,心里还在嘀咕,他怎么可能会有一整本她的照片,她自己都没有那么多。 相册是黑底的,油画森林封面,挺简单的样式。 她垂下目光,翻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最上端一张一寸的证件照,她穿着校服,素面朝天,长发高高扎起,刘海长了用发夹固定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这张一寸照。 林以宜有印象,是高二下学期,朱主任叫她去校照相馆拍的照,放在公告栏模范生内。 她不禁蹙眉:“你怎么会有这张?” “我拿的。”岑清许半倚着桌沿,手臂抵在桌面上。他淡淡扫了眼,语调听着特光明磊落,“学校要换照片,我就拿走了。” 林以宜微微顿了一下,她“哦”了声没说什么。目光下落,注意到下面一张照片,是她的自拍,再往后翻了一两张,好多张她的自拍照片,有她的合照,还有当时很流行的大头贴。 这些照片像是专门洗出来的,像素不够清晰,整张脸只看得见五官,皮肤的纹理模糊过白。 很有年代感,甚至还有些非主流的照片。 很多照片她早已没了印象,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拍过这样的,甚至有些合照里的人她都不记得是谁了,新奇的像是第一次见。 她越看,惊讶之时心情也有些复杂,手上动作停下来,仰头语气不明地问:“你从哪里搜罗到我这么多照片的?” 岑清许低眸,对上她的眼,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动:“你的博客,空间,贴吧,人人网。” 林以宜:“……” 他沉吟,似是想到什么,“还有班上同学的相册。” 林以宜愣了愣,不敢置信:“你一个个去翻他们的空间?” 岑清许点头,“嗯。” “你是不是傻,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我的照片。”林以宜觉得荒唐,心口涨涨的,酸涩干疼,憋得她难受,“这么费时费力的事,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做啊。” “也不是没收获。”岑清许很轻地笑,“被我找到两张。” 林以宜看不下去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底又蔓延着一股难言的苦涩和心疼,她把相册合上,右手放在封面上,深吸一口气:“岑清许。” 岑清许应:“嗯。” “你这个傻子。” 岑清许敛眸含笑,“挺值的。” 林以宜看着他,想到吃饭时邓鋆说的话,梳理着自己的情绪:“所以,你大学的时候,一直对外宣称有对象?” 岑清许:“嗯。” 林以宜讷讷:“你看他们谁信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妄想症呢。” 大学四年从来没和女朋友约会见面,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 听邓鋆他们说,工作后他也是每天加班,从来没有准时准点的下班,有时候直接睡在公司里。也就这几天好一些,对工作的狂热没那么强烈,还会提早下班。 上面哪一点像是有对象的人。 拙劣又可笑的谎言。 “不会,”岑清许又想亲她,手扶着她的下颚,低头吻下去,嗓音在唇齿间碾磨,“他们不敢不信。” 临睡觉前,林以宜靠在岑清许的身上玩手机,她尝试着去登陆好久没上的博客,可试了好几遍都记不清账号和密码。 那个被她扔掉的手机卡号码早就不记得了,博客登不上去,人人网也是,不记得密码,更别提Q.Q,早八百年前就被盗号了,一直找不回来。 试了半天,都没用,林以宜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在一旁,“我以后一定死不瞑目。” 岑清许视线移过来,问:“怎么?” “那些照片太非主流了,我想毁尸灭迹。”林以宜咬牙切齿,“但是,我全都不记得密码。” 岑清许眼底浮起压不住的笑意,林以宜瞪他:“不准笑。” 他不紧不慢地收敛笑,手揽着她的肩膀往身上压,安抚道:“不气,明天我黑了这些账号,不让其他人看见。” 林以宜冷嗤,“这还差不多。” “睡觉?”岑清许看向她,低声询问。 林以宜“嗯”了声,身体往后挪躺了下去,她侧着身体刚要闭上眼睛,意外地发现这两天岑清许好像都没怎么失眠,她又惊又喜,光明正大地揽功劳:“是不是我在你身边,所以你就能睡着了?” “应该是。”岑清许没否认,顺从她。 林以宜张扬狂妄地挑起一边眉毛,语气听着颇有几分得意:“看来我才是你的良药。” 岑清许笑笑,关掉房间里的灯:“睡吧。” 林以宜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依偎在岑清许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房间里只留下一盏床头灯,灯光昏暗柔和。 岑清许安静地看着她,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睡着的人动动身体,闭着眼睛嘴巴砸吧了下,嘟嚷声在夜色里化不开:“岑清许……” 她有睡觉说梦话的习惯,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含含糊糊的没有完整的字音。 岑清许俯身,和睡梦里的她对话:“嗯?” 人却没了声音,抓抓脸颊又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 “林一一。”他手指轻动,放轻力道捏她的脸颊,只一下怕弄醒她似的很快松开,嗓音蕴着笑,“我很开心。” 你回到我身边, 我漫长无望的等待,终于划上句号。 第77章 、戒指 重逢, 亲吻,同居。每一步走得顺其自然,没有波折。 岑清许表现也平静。 从相遇、相处到现在,他从未红着眼逼问她这些年去哪了, 也没有和她说过他的寻觅等待, 更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喜极而泣, 失而复得般紧紧抱着她。 他很平淡,情绪起伏不大。 他的反应就好像是,十年仿佛只是个数字, 两笔就能写完。 它不是日日夜夜无法入眠的堆砌,不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沟壑, 似乎轻轻松松就能跨过。 遇见她的那一刻,隔在他们中间的漫长岁月就如同玻璃崩裂成一块块碎片,须臾间碎片化成透明, 在空气里消失散尽, 不复存在。 她就像是去过了个周末,再度回到他面前。 要不是林以宜偶然半夜惊醒, 看见他一遍遍亲吻她清瘦光滑的脊背,还真以为他不以为然。 背上痒滑酥麻,柔软微凉的唇,如幽深安静的深海,克制隐忍,暗藏汹涌。 她扭头眨眼睛,半晌才分清现实和梦境,身体侧过来, 顺带扯着衣角拉下, 尴尬地轻咳:“我怎么又趴着睡了。” 床头的夜灯打下光, 岑清许的唇在暗光里红得蛊惑,白天是高不可攀的神明,夜晚倒像是摄人心魄的鬼魅。 林以宜有些移不开眼。 意识到眼神变得黏黏糊糊的,她不自然地别开眼,咕哝道:“大晚上不睡觉你亲我干嘛。” 岑清许手臂放在她腰上,掌心下是她温热滑腻的肌肤,他嗓音暗哑:“睡了,又醒了。” 林以宜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所以你也把我吵醒?” “不是。” 岑清许低声一笑,“想确定你真的在。” 睡前看了那么多遍,一遍遍的亲。 可无效。醒来总怕失去她。 林以宜抿唇不说话,她盯着岑清许漆黑的眼。良久,烦躁地啧声,翻身压上他的身体,手在床单上胡乱探寻,他很乖地把手放在她手上,十指交缠相扣,狠狠地抵在床上。 她咬他的唇,像发泄般,然后坐起身。 别到一侧的脸欲盖弥彰,通红滚烫。 岑清许嗓子哑得厉害,“宝宝。” “少废话。”林以宜双手撑在他身上,脸红得要滴血,“做。” 隔天醒来,林以宜悔得肠子都青了。 明明睡前就千般万般地逼迫岑清许节制点,他也终于答应,结果……还是着了他的道。 还、还…… 昨晚她估计是吃了迷-魂-药,胆子那么大,放得那么开。 想到这里,她脑子一热,拍醒身旁还在沉睡的岑清许,在他不太清明的目光中,一脸严肃地威胁他:“把昨晚的画面都给我忘了。” “嗯?”岑清许嗓音慵懒,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低沉醇厚的声线,让林以宜耳朵一酥,她窘迫地轻咳,强撑镇定,“听到没,你要胆敢提昨晚,小心我暗杀你。” 混沌的意识清晰,岑清许无声宠溺地弯唇,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温声答应:“嗯。早。” 林以宜脸色扭捏:“……早。” 从同居以来,这段时间,她的皮肤就没好过,永远是青一块紫一块,这儿印子淡了些,那边又添上新的。 也太放纵了…… 每天下班回家,就是做饭,吃饭,看电视,洗澡,然后做。乐此不疲。周末更别提,比上班还累。 眼看气温逐渐上升,天气变热,她可不想每天都束着衣领,闷的要死。 就在她为此暗暗苦恼的时候,她的生理期来拯救她了。 林以宜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如此感谢生理期。 她从卫生间飞奔出来,开心的就像是第一次来初-潮的女生,大声宣布:“我来例假了!” 岑清许在书房里处理工作,听到声儿,抬眸看了眼门口的人,“痛吗,我去买布洛芬?” 林以宜“啊”了声,疑惑歪头。 “不痛啊。”她怔怔,“早就不疼了。” 高中的时候,她不太会照顾自己,又带了一丝惩罚自己的意味,不怎么顾忌这些爱惜身体,所以每次生理期都会痛得生不如死。 后来,她学会了爱人,也学会了爱自己。主动去医院调理身体,吃药,忌口,慢慢的,生理期疼痛就几乎没有过。 岑清许沉默一会,“是么。” 林以宜抿抿唇,走到他身边,双手从背后松垮地搂着他的脖颈,身体也贴了过去:“我不痛了你还不开心啊。” “没。”岑清许捏她的手背。 他平复情绪,轻笑:“来例假这么开心?” 林以宜小心思被戳破:“……” 岑清许无波无澜:“还以为你怀孕了。” “……” “怎么会,我们每次都有做措施。” 岑清许:“也有意外。” “……” 林以宜忽然想起杨川川的儿子,他来过科室几次,两三岁的模样,虎头虎脑,看着也可爱。 她唇角抿得平直,迟疑好一会儿,问:“你想要孩子?” 岑清许一贯的冷静,把她的手放在掌心轻揉,语调寡淡:“不需要。” 他不希望有人来分散林以宜的爱与注视。 哪怕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他看向她的神情,在那一刻,阴暗病态的念头消失殆尽,冷漠无温度的语气暂缓:“如果你想要孩子,也可以。” 林以宜明显手脚无措:“我,我还没想那么多。” 岑清许低笑,“那就不想。” “嗯。”林以宜点头,顺着台阶下,“到时候再说。” 岑清许把她扯进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闭了闭眼,声音温润如玉:“想和我结婚吗?” 林以宜差点被惊得站起来:“什么?” 岑清许重复一遍:“结婚。” “……” 他语调依然平淡,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林以宜气闷,“你什么都没准备就跟我求婚?” “没,有准备。” 岑清许平静地掀开眼帘,“买了戒指。” 林以宜才不信,这个人黏人的很,每天下班来接她,周末也腻着她,除了上班时间,他们几乎都在待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去买的戒指。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点被求婚的高兴情绪都没有:“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一,赚第一桶金的时候。”岑清许轻描淡写。 林以宜哑然,十分意外。 她脑海里几乎就有了岑清许独自去店里购买戒指的画面,心口酸涨又心疼,她讪讪:“你又不知道尺寸,怎么买。” “以前比对过。”岑清许说。 林以宜一点印象都没有:“什么时候?” 岑清许没有片刻的回想,“在你家住的那一晚,你睡着了。” “……” 林以宜真的想打他:“你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净做一些有的没的!” 岑清许笑了声,没说话。 林以宜看见他笑就更气了,扭头双手去捏他的脸,手上却没用多少力,低头去亲他,声音闷闷的:“你这个傻子。” 岑清许回吻,只是唇上的碾磨,而后松开,抵着她的鼻尖:“好早买的,款式可能有些旧,你要看看吗。” 林以宜摇头:“不看。” “嗯。” “等你求婚的时候再看。” “好。” “岑清许。”林以宜喊他。 岑清许侧眸:“嗯?” 林以宜心口堵得慌,“你就那么确定我们会再见面吗?” 岑清许又去吻她,低语:“不太确定。” “那你做这么多——” 岑清许笑了声,“在等你回来。” 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 林以宜没想到,吴曦会主动找她。 她对吴曦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 和她接触不算多。但在几次相处中,作为女生,透过她的言行,也能隐约感受到她对岑清许的……那种暗暗的,微小的情愫。 吴曦完全变了个样。 长长的头发,画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温婉柔媚。 一九年的天气季节性不太明显,四月份春雨绵绵,风裹挟雨吹荡街道,雨丝夹着一丝刺骨的冷。 咖啡店内的温度还算适宜,林以宜端着咖啡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苦涩醇厚的味道滑过喉咙,便听见吴曦冷硬的话语:“你和阿许在一起了。” 虽是疑问,语气却肯定,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林以宜抬起眼,面色平淡地点了下头,“是啊。”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真听到林以宜承认,吴曦的眉头还是无意识紧紧皱起,放在双腿上的手捏起拳,几乎是咬着牙喃喃:“你还是不放过他。” 林以宜笑了,“吴曦。” 她敛起几分笑,很认真地问她:“我是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那么防着我干嘛。” 吴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有脸问出这样的话,瞪圆了眼,被她的厚颜无耻噎到一时没话说。 她的反应让林以宜心里不太舒服,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是,我以前是甩了他,但也是迫不得已。除了分手,我自认为,我没亏欠他什么。” “关于这件事,岑清许也没说什么。所以,我希望你反应不要那么大,好像我会吃了他似的。”她十指交缠,搁在桌上,郑重其事地和吴曦说清楚。 吴曦盯着她,打量的眼神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性,过了半晌,终于意识到,身体放松般往沙发背上靠,“林以宜,你是还不知道吧。” 林以宜怔了怔,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又不自觉皱眉:“知道什么?” “阿许受伤,这事你知道吗?”吴曦一字一句地问她。 林以宜一时竟不知道吴曦问的是哪次。 岑清许受过太多次伤,而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她。 吴曦看出她眼中的茫然,皮笑肉不笑地冷嗤:“他被打得浑身是伤,还记得吗。” 林以宜怔仲。 她顿时想起高二她生日那天,岑清许伤痕累累地回学校,给她过生日。 被吴曦提起,她才想起要问的:“他那段时间去干嘛了?” 当时她走得太急,从那天就没再见过岑清许,更别提去问他受伤、不来学校的原因。 而现在,时间太遥远,这件事埋在记忆深处,再次遇到岑清许,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茬。 “终于想起来了?”吴曦咄咄逼人。 饶是脾气再好,被她这么夹枪带棒地怼几个来回,耐心也会耗尽。 更何况林以宜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她按捺着涌上来的火气,冷静地对吴曦说:“嗯。他做什么了,你说。” 吴曦冷冷地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在打-黑-拳。” “什么?” “打-黑-拳。”吴曦重复一遍,眼神冷得像藏了把冰刃,“替你还高利贷。” 林以宜懵了。 她在电视上看过地下拳击赛,昏暗的场地,打斗激烈残忍,观众不把他们当人般的兴奋狂欢。 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知道,打-黑拳带有赌的性质,没有规则可言,方式残忍,重伤死亡率高。 “怎么会……”林以宜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走后,他们找到他了?不是啊,我都提分手了。” 吴曦的声音又冷又狠地砸过来:“阿许主动要帮你还的。” “那个暑假,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差点就死了。” “而你呢,高高兴兴地跟别人一走了之。” …… 深夜。 林以宜回到家,屋内灯光通明,岑清许坐在客厅里,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办公。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头望向玄关,把鼠标放下,起身走过去:“回来了?” 林以宜垂着眼,淡淡应了声。 她脱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头顶响起岑清许干净透彻的嗓音:“吃了?” “嗯。”林以宜挤出一丝笑。 她直起身体,定定地看着岑清许,忽的,伸出双手,“抱一下。” 岑清许唇边漾开笑,伸手抱住她,大手抚过她冰凉的后颈,安抚似的轻捏,“累吗。” “嗯。”林以宜头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你抱我起来。” 岑清许手往下,双手扶着她的腰身以下,稍稍用力将她托起。她的腿勾着他,手也搂着,两人视线相撞,而后,林以宜摘掉他的眼镜,一言不发地吻了过来。 他毫无防备,脚步往后退了两步,站定后眼眸幽深,转身将她抵着墙壁,反客为主低头吻上去。 林以宜的着力点都在岑清许身上,两人回到卧室,衣服从玄关散落一地。 她支起身体,却松开手,一眨不眨地看着岑清许,半晌,伸手捋起他额上的碎发,细细地打量他。 岑清许动作一顿,嗓音暗哑:“怎么。” 林以宜看着他,无比认真,良久才轻轻摩挲着他的眉骨,“你这里,有道疤。” 岑清许没搭腔,她喃喃自语:“再往下,就要打到眼睛了吧。” 一股难言的、巨大的悲伤,夹杂着如刀绞般的心疼,像海浪一样不断往前涌。 她摩挲着他的肌肉,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他的身体。每发现一处伤疤,声音就哽咽一分,到最后,眼泪从泛红的眼眶里无声地流下,咸湿滑过唇角。 “岑清许,” “痛吗?” 岑清许摇头,“涨。” 欸? 岑清许黑眸如深海幽沉,她哭得鼻尖泛红的模样,勾起他灵魂里的暴戾和狂躁,想狠狠欺负她,想让她哭到没声。他任由自己沉沦,扣住她的手,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说完了?” “啊?” “可以做了?” “……” 林以宜反应过来,哭着又被他气笑,捶打他:“你有病啊。” 这一次并不愉悦,沉闷而艰涩。 林以宜还是哭,只是哭声闷在嗓子里,一遍遍地亲吻他,尤其是碰触到伤疤的时候,眼泪流不停。 氛围使然,两人都不太投入。草草结束,岑清许下颚汗湿,盯着她满脸的泪痕,片刻沉沉地叹气,下床拿来湿巾,“眼睛都哭红了。” 林以宜鼻尖红红的,眼睛也雾蒙蒙,接过湿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哽着声音说:“对不起……” 岑清许低叹,去揉她的脑袋:“不哭了。” “嗯。”林以宜答应着,她哭得肩膀细微地颤动,眼睛从手掌里抬起,喊他的名字:“岑清许。” 岑清许侧头:“嗯?” 她开口,嗓音随着肩上的发颤而略微颤音:“我会永远爱你的。” 第78章 、求婚 接下来几天, 林以宜想方设法地对岑清许好。 似乎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真的会永远爱他。 只是,无论怎么做,都感觉比不上岑清许对她的千分之一。 她想了半天, 决定亲自下厨, 给他做一顿大餐。 她满是雄心壮志地提出这个提议, 仰着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一副雄赳赳、气昂昂,势在必得的姿态。 岑清许看了她半晌, 手撑着脸颊,低低地笑出声。 “笑什么啊。”林以宜推他, 瞥见他的神情,愣了愣,后知后觉地下结论, “岑清许, 你不相信我。” 岑清许笑意轻敛,接过她手中的锅铲, 搁在一旁,放柔了嗓音:“没。想做什么菜?” 林以宜又是愣,“还没想好。” 她说完,反应过来,问他:“你想吃什么?” 岑清许报了几个菜。 林以宜不禁皱眉:“你说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岑清许笑:“我都行。” “……” 她清楚,岑清许对这些的渴求欲并不强,什么都不太在意。她也不指望他了,啧道:“算了, 我自己决定。” 岑清许手掌轻揉她的脑袋, 嗓音夹笑:“我宝宝真棒。” 林以宜顿时一言难尽, 脸也有点红。 她算是明白了,岑清许对她的要求特别的低,哪怕她只是主动收拾了下碗筷,他都会夸她能干。 “别腻歪。”她躲开他的手,别扭的理智。过了半分钟,又去牵他的手,“陪我去超市。” 趁着放假休息,林以宜和岑清许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蔬果肉类回来。 她捋起袖子,露出纤长白嫩的手臂,走进厨房,瞄了几眼,探头问:“阿许,围裙放哪了?” 岑清许过来,给她拿了围裙。林以宜低下头,眼睫如鸦羽浓密扑下暗影,“帮我戴上。” 她脖颈修长,微弯着,像易折的白瓷,散落的碎发垂在两侧,在光影里随着动作轻晃。 岑清许漆黑的眼更幽深,指尖冰凉划过她温热的肌肤,手往下,落在她的腰侧,手指缠着细长的带子,系上结。 给她戴上,喉结轻滚,他的手松开,垂在身侧。 “要帮忙吗?”他问。 林以宜没看他,敷衍地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行。” 岑清许应声,退出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洗净的葡萄。 片刻,不放心似的,倚在门口往里面瞥了眼,林以宜在流理台旁,手拿着刀,费力切着菜。 他一顿,径直走去,手指拿了颗葡萄,剥开,喂到她嘴边。 林以宜下意识地咬住,唇瓣碰到他的指尖,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含糊咕哝,岑清许把手伸来,掌心摊开,她把葡萄籽吐在他手上。 “甜吗?” 林以宜说,“还行。” “再吃点?” 她又挥开,“行了,别打扰我。” 岑清许不由分说的将那盒葡萄放到她手上,又接过她手中的刀,淡声:“我来,你吃葡萄。” “……” 林以宜倚在流理台旁,一颗一颗地咬着葡萄,眼睛盯着岑清许,末了复杂不明地开口:“你该不会是怕我切到手吧?” “嗯?”岑清许眼皮微掀。 林以宜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撇撇嘴:“一点都不信任我。” 岑清许停顿,把菜切好装盘,若无其事地退出,“没,相信你。” “……” 林以宜忍着要翻白眼的冲动,想想还是没说什么,把葡萄放一边,端起锅去清洗。她的手浸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她侧着身体,喊岑清许:“帮我看看,什么消息。” 岑清许拿过她的手机,点开:“密码。” 林以宜报:“115526。” 岑清许输入解锁,点开微信看到页面上发消息的人,停住了。 林以宜问:“谁啊?” 岑清许回过神,“张夏生。” 林以宜没什么反应,“哦”了声,水龙头哗啦的水声几乎要掩盖她的声音,“他说什么了?” 岑清许脸色微沉,点开聊天框,看见他发来的两条消息。 【张夏生:以宜好久没见,最近还好吗?我五一要结婚了,你有空记得来啊。】 下一条消息是张结婚电子请柬。 岑清许神情怔仲,目光落在聊天页面上。 林以宜开火,一边扭头问:“他说了什么?” 岑清许熄屏,“他五一要结婚。” “哦。”林以宜声音没起伏。似乎和张夏生结婚相比,她更在意眼前这口锅。 岑清许蹙眉,难以理解:“和谁结婚?” 林以宜答;“他女朋友啊,谈了好几年了。” 岑清许拧眉,“他不是喜欢你吗。” “就以前喜欢过,没得到回应没多久就放弃了。”林以宜倒油,拿着锅铲躲得远远的,瞄了瞄锅里的油慢慢热起来,又缩缩脖子。 岑清许看出她的害怕,接过锅铲,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端起洗好切好的蔬菜。 林以宜躲在他身后,看见他宽厚的肩膀,抿了抿唇,小声说:“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蔬菜倒下去,油兹拉的声音很大,岑清许听不甚清,回头:“什么?” “没,好啦,我来。”林以宜又抢走,坚持要自己来。 岑清许低笑,依着她。他站在一旁,拿过林以宜的手机,重新解锁点开微信,白皙有力的手指漫不经心敲着字。 【011:来不了。】 【011:她五一要订婚。】 林以宜费心费力做了两个素菜,最后实在扛不住热油袭击带来的恐惧感,半推半就地把接下来的重任丢给岑清许。 她终于得空,捏着肩膀走去沙发边坐下,想起张夏生发的消息还没回,她点开微信,看到消息页面登时呆住了。 好一会儿。 整个家里响起她的咆哮声:“岑清许,我要杀了你!” 什!么!订!婚! 为什么要回这条消息?!她为什么要看见?! 这下好了,求婚的惊喜感彻底没了! 一直到吃饭,林以宜还憋着一肚子的气,脸都气鼓鼓的,吃了两口就说饱了,双手抱胸,板着一张脸生闷气。 岑清许夹青菜放到她碗里,“不尝尝自己做的?” 林以宜冷笑:“不吃。专门用来毒死你的。” 岑清许不禁失笑,漆黑的眼透亮,蕴着明显的愉悦。 他把筷子搁在碗沿上,看着林以宜,声音暂缓,几不可闻:“我错了。” 林以宜瞪他:“错哪了?” 岑清许沉吟,道:“不该提前透露。” 好像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林以宜哼声,脸色好了些:“知道就好。” “再吃点?”岑清许哄她。 林以宜拿起筷子,夹走他放在碗里的牛肉,啧道:“说了我吃素。” 岑清许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装糊涂。 她这段时间可怜巴巴地吃着蔬菜,眼睛却巴巴看荤菜,模样像是憋久了,有些嘴馋。岑清许耐着性子问,“为什么突然吃素。” 林以宜别开眼,躲开他的注视,嘟嚷道:“你别管,这是我和佛祖的约定。” 岑清许:“嗯?” 林以宜维持着理智:“我如果破戒,佛祖会怪我的。” 似乎猜到些什么,岑清许无奈,又拿她没办法,只低着嗓音轻哄:“不会。” “佛祖会说,你已经很棒了。” - 求婚这件事被意外泄露,虽然没了惊喜感,但反倒多了几分紧张感,尤其是看着时间一点点推进,对已知事物的到来,就更加期待。 转眼就到了五月份,林以宜在朋友圈看到杨川川零点发的动态——“五月,你好。”她没忍住笑了笑,给点了个赞。 他们医院五一放假调休四天,不过她2号要值班。 五月第一天,林以宜很早就醒了,爬起来洗漱化妆,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画成一个精致明艳的妆容,又去衣帽间挑衣服,精挑细选好久,选出一套还算满意的连衣裙。 当她格外隆重地从衣帽间出来,却看见岑清许在书房里,戴眼镜对着电脑,聚精会神。 她愣了愣,走过去,“等下出去吗?” 岑清许的目光从电脑屏幕抬起,漫不经心问:“去哪?” “……” 林以宜双手环着胸,冷冷打量他:“岑清许,你逗我呢?” “嗯?” 岑清许无声哂笑,哄道:“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先去看会儿电视。” 林以宜暗暗宽慰自己,他只是暂时有事,等他忙完。她“哦”了声,一脸高傲地走出书房。 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然而,一直到中午,看到岑清许打开冰箱,她一怔:“不出去吃啊?” 岑清许停下动作,“也可以。” “……” 林以宜按下火气,“算了。” 林以宜不断安慰自己,或许是安排了晚上,夜晚氛围好,浪漫心动。哪有人大中午求婚的是不是。 她逐渐相信了这个说辞。 可是,现实又给她暴击。到了晚上,岑清许依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在外面简单吃了饭,就!回来了! 就回来了! 林以宜心都凉了半截,偏偏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憋在心里堵得慌,半天睡不着觉。 第二天,她精神萎靡地去医院值班,心态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 凭什么他求婚,她在这精心准备、暗暗期待着啊。 爱求不求。 一个破求婚,谁稀罕。 假期里的医院更忙碌,门诊的患者络绎不绝,林以宜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晚上回到家整个人都累瘫了,叫岑清许倒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般白天忙的话,晚上都很早睡。 隔天,被生物钟叫醒,平躺着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地起床。 洗漱完去客厅,岑清许端着早餐出来,看见她,“醒了?来吃早餐。” 林以宜“哦”了声,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咬了口吐司,随口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岑清许闻声,眼眸一压。他不慌不忙,倒牛奶手指抵着杯身推过去,淡淡道:“想回学校看看吗?” “什么学校?”林以宜愣了愣,“明德吗?” “嗯。” 林以宜喝了口牛奶,心不在焉地说:“都放假了学校没开门吧。” 岑清许:“在门口看看也行。” 林以宜大学是在B市读的,她回来没再去过明德中学。被岑清许这么一提起,也真有点儿想去看看学校的变化,于是没多想,便点头同意:“行啊。” 吃了早饭,林以宜简单收拾了下,背上包就要出门。 岑清许西装笔挺,站在门口,沉吟半晌,淡声提醒她:“不打扮一下?” “去学校干嘛要打扮,”林以宜啧了声,“我还想不化妆装装嫩,看能不能装成学生溜进学校。” 岑清许沉默,点点头。 也行。不打扮也好看。 时隔多年,明德中学看着没多少变化。 教学楼恢弘大气,白墙红瓦,漫长的走廊浸在光中。 校门口冷清,不像记忆中停了很多辆车。林以宜走近,惊讶地发现靠近门卫室的一扇小校门没关紧,她眉毛挑起一边,挥手示意岑清许过来。 压着声音,说:“门没关,我们溜进去?” 岑清许微抬了视线,推开铁门,“吱呀”一声,林以宜感觉,厚重尘封的回忆顷刻向她涌来。 学校在放假,空无一人,冷清安静。 林以宜边走,边看着学校熟悉的建筑和一草一木,每一寸都带了记忆,她抿紧唇角,兀自沉默着,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她仰头看向照在教学楼上的光。 回头,岑清许在看她。 “阿许。”林以宜笑了声,朝他伸手。 岑清许往前一步,温热的大手扣住她的手心,紧紧相贴。 两人牵着手,悠闲漫步在校园里。 林以宜在公告栏前停住脚步,抬眼盯着上面一张张陌生而青涩的脸,找寻一圈后有些失望:“怎么没你的照片啊?” 岑清许轻描淡写,“过去这么久,不在也正常。” 林以宜还是不太开心,“你不知道,以前我们都说你是江董的心肝宝贝,他可重视你了。” 岑清许:“?” 林以宜没忍住笑了,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指,“你也是我的宝贝。” 在校园里转悠,回忆慢慢袭来,不等岑清许提起,林以宜主动提出,想去以前的教室看看。 岑清许轻轻压下眼底浮起的笑,点头:“嗯。” 走进教学楼,踩在熟悉的台阶上,林以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岑清许告白,就是站在这楼阶上,宣战似的大声告诉他,自己要追他了。 回想往事,觉得傻乎乎的有点儿丢脸,林以宜脸颊微红,很明智地没有告诉岑清许自己在想什么。 走到高二的楼层,越走近,隐约听到前边吵吵闹闹的声音。 林以宜疑惑地看向岑清许,“还有在上课的?” 岑清许:“不清楚。” 林以宜被勾起好奇心,还挺想看看现在的小朋友青春洋溢的模样,她放轻了脚步,怕惊扰到教室里的人似的,慢慢往一班的教室走。 后门敞开着,林以宜的目光悄悄掠过。下一秒,呆住了。 教室里坐的哪里是青春恣意的学生。 分明是一群穿着得体的成年人。 林以宜一头雾水,手却被岑清许牵紧,带着她从前门进教室。 谈话的声音在他们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不知谁吹了声口哨,接着漫天的欢呼声响彻教室。 林以宜:“……” 她有点懵,看向台下的人,陌生的没有印象的面孔,直到目光滑过中间组前排,在一个女生脸上定格,她讶然:“孟梦?” 孟梦坐在座位上,笑着朝她招招手。 “林以宜。”有人喊她。 林以宜循声望去,看见坐在人群中的王老师,她盘着头发,和记忆中一样的面容,只是脸更显圆润,慈眉善目的,气质要亲和许多。 “王老师?”林以宜彻底傻眼,看到孟梦和王老师,记忆一点点复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坐在班上的这群人,都是一班的同学。 心中隐隐有预感,她捂着嘴,喃喃:“你们怎么都来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被松开,岑清许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林以宜倏然回头,眼睛睁圆了。 “林以宜,” 岑清许在众人的注视下,神态专注认真,对她说:“十七岁的时候,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喜欢,我们错过多年,如今二十七岁,想告诉你,我爱你。宝宝,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以宜眼眶一阵阵酸涩,忍着颤抖的哭腔,朝他伸手:“我愿意。” 教室里又是一阵欢呼,王老师也露出笑。 孟梦从座位上跑过来,抱着她喜极而泣:“以宜,恭喜你们啊!” 林以宜看了眼手指上的钻戒,朴素的款式,确实有些老旧过时,她唇角笑意更浓,“你们怎么来了?” 孟梦挤眉弄眼:“你家那位邀请我们来的啊,包车费住宿费,我特意从南城飞过来,来见证你们在一起哦,顺便十年同学聚会,晚上聚聚。” 林以宜闻声,回头看向岑清许,脱口而出:“你们还有联系?” 孟梦想也不想地替岑清许说:“对啊,班长加我,就是为了知道你的行踪,每年都会问我,叫我如果有你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可惜我在南城发展,没帮上什么忙。” 说着话,王老师信步走过来,笑盈盈地站在他们面前,“林以宜,岑清许,恭喜你们。” 岑清许牵着她的手,神情平和,对王老师颌首,“谢谢老师。” 王老师看看他,又看向林以宜,笑着感叹:“我们学校一向禁止早恋,以前我虽然找过你谈话,但隐约感觉可能会拆不散。果然,你看都要结婚了。不过,看见你们越来越好,老师也就放心了。” 林以宜笑着,转头看向岑清许。 岑清许眼里都是她。 他握紧她的手,偏头轻吻她的唇角。 最后,故事结局都浪漫。 神明跌落人间,少年永远奔向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这个夏天的故事就暂停到这了 有番外,一些腻歪日常。不多应该,不定期更。大家对番外有什么想法可以提 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