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煮妇重生九十年代 作者:木子叙 1992年 “丫头,快起床,你要迟到了。” 何美丽被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睡梦中喊醒。 她打着哈欠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土房,小小的窗户,借着老式灯泡昏黄的微光,可看见油漆斑驳的矮小衣柜,一横一竖两张小木床。 而自己正坐在其中一张小床上,腿上盖着大花大朵的被窝。 何美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还在做梦,再使劲揉了揉眼睛,一切依旧,她又掐了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昨天自己明明被高空掉下来的玻璃砸中,随着围观人群聚集,慢慢失去了意识。 何美丽下意识地抬起双手,那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眼前这双手赫然是一双半大孩子的手,一转头看到床边凳子上,一个蓝色的书包,上面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举着金牌在奔跑。 “盼盼,亚运会吉祥物……小学的书包!”何美丽对这书包印象特别深刻。 她脑袋里“嗡”地一声,心狂跳,意识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何美丽内心狂喜,一把掀开被窝,从床上跳下,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果不出所料,堂屋里妹妹何秀丽正撅着嘴发脾气,她扎着马尾,已经穿戴整齐,背好了书包,不耐烦道:“她天天这样,我才不想等她。” 妈妈刘玉芬正安抚她:“她这不是起来了吗?没有姐姐陪你,你有多大胆,敢一个人去学校。” 何美丽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妹妹,内心一阵酸楚,真难为她了,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好她,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妹妹却烦躁地挣脱出来:“何美丽,你到底走不走?你不好好上学可别影响我。” 何美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点头如捣蒜:“走、走,立马走。”又一拍何秀丽的肩膀:“放心吧!你姐从今天起洗心革面,保证以后都不拖你后腿。” 见刘玉芬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忙解释:“妈,昨晚没睡好,想了半晚上,还是你说的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要好好努力了。” 刘玉芬脸上顿时绽开欣慰的笑容:“睡了一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六年级了,明年就考初中,可得抓紧喽,我跟你爸没时间管你们,你们自己管好自己。” 看着母亲枯黄的面容,深深浅浅的皱纹,何美丽一阵心疼,她才三十六岁,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都是太操劳了。 她难得地抱了抱母亲道:“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妹妹,爸呢?昨晚又上夜班吗?” “看你这记性,你爸昨晚上夜班,现在也快下班了,你们快上学去吧。”刘玉芬说完,就拎着桶去给猪喂食。 飞速穿衣、洗漱,看着小镜子里的自己,齐耳的短发,瓜子脸,大眼睛,还算白净的皮肤,看起来也就清清秀秀的样子,搞不懂爸妈为何要给自己取个这么个名字,或许是喜得千金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或许是望女成凤的心思太重,搞得别人一听到这名字就要盯着自己脸看。 一叫几十年,反正也习惯了。 几分钟后,何美丽便与妹妹走在上学的路上。 记忆里,这时的她们是没有早餐吃的,村里人还没养成吃早餐的习惯,学校里,也没有卖早餐的,只有个老奶奶卖瓜子和泡菜。 唉!都知道给猪吃三餐,却不知道人也该吃三餐! 不过,此刻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重生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看来老天爷是可怜前世的自己活得窝囊。 她问:“二丫,今天是几号?” 何秀丽扭头瞅了她一眼,一脸鄙夷:“姐,你睡傻了吧?今天是9月1号,开学第一天,连这都能忘记。” 何美丽暗道:开学啊!糟了,假期作业肯定没写完,又得挨骂!而且完美错过吃野生菌的最佳季节! 泰山压顶,仍惦记吃的,这是一个超级吃货饥肠辘辘时最基本的修养。 十二岁,多好的年纪啊! 自己上六年级,妹妹上五年级。 可是,当年的自己是真够熊的,连初中都没考上,又重新复读了一年,这一世,这样悲惨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何美丽倍感庆幸的是,重生在自己原来的家里,这家虽然在农村,虽然不富裕,但爸妈和奶奶都很疼爱她们姐妹俩。 爸爸何明在城里一家国营旅社工作,妈妈以前当过几年民办老师,后来有了娃顾不过来学习进修,只好辞职回家带娃务农。 是典型的半工半农家庭,这样的家庭意味着劳动力少,全劳力就妈妈一个,许多农活都得请人帮工,支出自然就比别家多。 妈妈刘玉芬虽是农村妇女,但很有眼界,她一直都给姐妹俩灌输读书最重要的思想,说只要娃好好读书,砸锅卖铁也要供。 可惜妹妹听得进去,作为姐姐的何美丽却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功课一塌糊涂,偶尔一次达到及格线,就算是扬眉吐气了。 妹妹常常揭何美丽的短:“我姐考多少名就知道她们班有多少学生。” 这些嘲讽、挖苦何美丽都习惯了,前世的她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妹妹却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什么都好! 这种强烈对比之下,她这废材姐姐哪还有活路。 从家到学校有一里多路,不知不觉就到了。 这是一所破旧的乡村小学,却是整个西营办事处唯一的一所小学,中间一幢两层红砖楼便是教学楼,近二十个教学班,前后两块空地则是操场,非常简陋。 与妹妹分开后,何美丽找到了六一班教室,自觉地坐到最后一排,因为前面坐的都是优秀的好学生。 如做梦一般,见到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只是他们大部分读完小学就缀学了,往后命运各异,此刻却正值少年,一张张脸阳光灿烂、青春洋溢。 看着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美丽,发什么呆,下午放学后去我家地里挖凉瓜?”旁边桌子的两个女生看着她笑呵呵地问。 她想起她们是刘丽和彭艳,是小学阶段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惜的是她们读完小学都辍学了,往后基本就失去了联系。 至于辍学的原因,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此时国家已提倡九年制义务教育,但在农村多半还是取决于家庭意愿。 何美丽笑着拒绝:“今天不能去,我妈让我早些回去,还有事做。” “真不去吗?”刘丽追问。 “真不去了,做完事情还得做作业,都六年级了,你们俩也早些回去,该做作业还是做,省得我们三个天天挨骂。” 何美丽也不敢多说,怕她们听了反感。 刘丽和彭艳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诧异,以往三个可是玩得最好的,基本一放学都会腻在一起,玩够了才各自回家。 做作业?嘁!想多了吧! 是,确实是玩得最好的。 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后,三人还在刘丽家歃血结为金兰姐妹,拜天拜地,发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后来竟然看见她俩背着自己偷吃东西,说好的有福同享呢?气得何美丽大骂塑料姐妹情。 最后三人都玩废了,一个都没考上初中,自己还好,还有复读的机会,她们呢!从此以田地为家,与牛马为伴。 长大后想起来都感觉当年要多蠢有多蠢! 何美丽不再多想,拿出没写多少的假期作业就开始补,要当好学生就从补作业开始。 下午,班主任让学生上交假期作业时,何美丽还有近一半没补完,一直磨磨蹭蹭不敢上交,她害怕那场狂风暴雨,虽是老油条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正想着,站在讲桌前的学渣王一海偏头躲过了飞来的作业炸弹,作业本呼啦啦地落在地上。 何美丽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王一海一声不吭地将作业捡起,又站回老师讲桌前,根本不敢抬头看怒不可遏的班主任。 “还敢躲!王一海,你这都是写些什么?这字能叫字吗?鬼画符差不多,随便看几页,没一题是对的。”班主任气得脸色铁青。 王一海一脸委屈样,抬了抬眼,小声道:“老师,我都做完了。” 那意思是好歹做完了怎么还骂! 班主任一听更来气:“敷衍了事,做了白做,你以后能干什么?” 王一海抬头看着老师:“我以后要回家放牛。” 班主任一脸嫌弃:“就你,回家放牛,你能数得清吗?” 王一海摸了摸后脑,认真地说:“数得清,我家只有一头牛。” 全班都哄笑起来。 班主任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深呼吸了一下,指着王一海,冷冷道:“……你给我滚下去。” 何美丽看着这阵仗,心里直发虚,老师的怒气值基本已被拉满,后面的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眼看同学们一个个都交完作业,没写完的一个接一个被骂得垂头丧气,心里更加发憷。 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场骂注定是免不了的,谁让自己懒呢! 何美丽忐忑不安地将两本暑假作业放在老师讲桌上,身体缩了缩,似乎这样老师就看不到她了。 同学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一个个露出讥笑的神情,因为大家都习惯了,每次开学都有这么一出。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姓赵,戴副眼镜,很知性,看到是何美丽交的作业,皱了皱眉,撇了撇嘴,不耐烦地翻开她的作业。 何美丽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抬手护脸,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按照以往惯例,赵老师会怒气冲冲地将作业劈头盖脸扔给她,然后是长达三分钟的狂骂,接着是作为全班反面教材的批评环节,最后则是两分钟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直到何美丽悔恨的泪水掉下来。 最后班主任很感动,同学们很开心,何美丽则一切照旧。 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道理似乎都懂,但就是不想听课、不想写作业,只想玩。 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预想中的作业炸弹迟迟没有扔过来,赵老师看得似乎有些认真,何美丽那无处安放的小手抬也不是,垂着也不是,更加紧张不安。 终于,赵老师放下了手中的作业,瞅了一眼何美丽:“作业为什么不做完?” “赵老师,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何美丽才说完,同学们都笑了。 赵老师瞪了全班同学一眼:“这次你的作业虽然没写完,但是做得最认真的一次,也是正确率最高的一次,如果你以后都是这个态度,考上初中还是有可能的。” “赵老师,剩下的作业我回家后一定补完,明早来了交给你。”何美丽知道要改变老师的印象,自己就要拿出态度来。 赵老师似乎有些意外,以往都是骂骂就过去,补作业,想多了吧! 今天,这出了名的差生竟然主动要求补作业,不成全她还等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一抹和蔼可亲的微笑。 “大家看到没,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丝毫改正的态度,何美丽主动要求补完作业,这态度非常端正,所有没做完作业的同学,今天都必须补作业,今天补不完,明天接着补,最迟后天交给我。” 何美丽暗道一声糟糕,她可没想过把别人给拖下水,这下好了,那些要补作业的不得个个来骂自己。 唉!我真的好难啊! 果不其然,拿着作业返回座位时,几个愤怒的眼神像钩子一样扔过来,恨不能将她戳个窟窿。 何美丽也不甘示弱,板着脸,以一个个冷冷的眼神回敬过去,他们的是钩子,自己的就是镰刀。 但,大家还是气啊!笑话没看成,还要补作业。 何美丽倒不担心他们来找麻烦,平日里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大姐大的样子,而且,娃娃们似乎对这种全校闻名的学渣,天生就有一种的距离感、畏惧感,觉得她们似乎都不好惹,常常是敢怒不敢言。 开学第一天这场小风波算是过去了,何美丽心里美滋滋的,好的发展必须来个好的开端。 回家就奋笔疾书,直到晚上11点多,她终于把所有差着的假期作业补完了。 得赶紧睡觉,明早还有计划呢!这一夜,她睡得很踏实。 我要吃肉 前世的何美丽虽然跳出了农门,可这书只念了中专,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忙忙碌碌,彼于奔命,干的都是低端的工作。 找对象也是挑肥拣瘦,一不小心就成了大龄剩女,只能将就着随便找了个人嫁了,成了家庭煮妇,男人不能生育,脾气还差,年逾四十离婚收场,昨日又飞来横祸,英年早逝。 可以说,一辈子何美丽都活得很窝囊!很脓包! 原本上天给她发的牌虽然没有王炸,可也不算太差,只是被她打得稀烂而已,她发誓,这一世,这把牌一定要打得漂亮。 第二天,何美丽起了个大早,又把何秀丽从床上拎起来。 何秀丽眨巴着眼睛满脸不相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姐,这还是她们家铁打的起床困难户吗? 何美丽说:“看啥看,快起床,我已煮了面条,赶快起来吃了上学。” “吃面!姐,真有面吃啊?”何秀丽眼睛一亮,起床的动作明显快了。 “有,我们俩都在长身体,我跟爸妈说了,以后我们都要吃早餐再去上学,这样饿着长不高。” 何秀丽欢呼雀跃着去洗漱、准备迎接她断奶以来的第一顿早餐。 九二年的西南边线小城,离县城两里路的西营村,何美丽家,吃饱饭不是问题,想要天天有肉吃就有些困难。 爸爸何明的工资一月还不到一百元,日常开销还得精打细算。 妈妈刘玉芬跟万千农妇一样,起早贪黑经营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勤劳踏实,田里种满稻子,四人份的田,五个人吃,到次年新稻碾回家都还有富余。 猪圈里养着四五头猪,两头年终时杀了吃肉,两头卖了钱攒起来作为家里的大额支出,一头专门生小猪仔卖了补贴家用。 屋后院子种着李树、梨树,几乎不买水果,林间养了鸡鸭鹅,时不时改善一下生活,大多还是卖蛋卖肉作日常开支。 菜地里种着应季蔬菜,品种不太多,有时会吃腻,但绿色健康。 今早,何美丽决定煮早餐,纠正一家人的饮食习惯,把老爸何明也早早喊起来帮她烧火。 父女俩忙活了半小时,总算是煮好了,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作料,只有几样最基础的调料,可这不防碍她做出一锅好吃的面条。 前世她好歹是个合格的家庭煮妇,最大的优点就是厨艺不错,喜欢研究吃的,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让家里的粗茶淡饭变得有滋有味。 妈妈和奶奶不习惯吃早餐,却硬被何美丽拉来,并一脸严肃地说:“不吃早餐,容易生病,生病就要花钱医,还受罪,以后我家都要吃早餐。” 刘玉芬边吃边说:“你这丫头,才上了几天学,到哪里学了这么些道理。” 何美丽说:“听老师说的。” 何明呼噜吃面,又喝了口面汤,胃暖暖的舒服极了,道:“我觉得丫头说得有道理,每天下班赶回家吃饭,胃都饿疼了,这一碗下去,能扛到中午了。” 刘玉芬刚嗦完半碗面,面露赞许之色:“这两日丫头变勤快了,煮的东西也比以前好吃,以后就听你的,都吃早餐。” 奶奶觉得很新鲜也很高兴,说活了这一把年纪了,破天荒眼皮一撕开就吃饭,怪不习惯的。 早餐吃完,一家人便各忙各的。 新学期新气象,何美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听课,记笔记。 能重新堂而皇之地坐回教室里,她多次感动得热泪盈眶,哪怕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放学时,刘丽和彭艳又来约她,她还是婉拒了,这大好的光阴不用来学习就是对上天的亵渎。 在校门口等何秀丽,一个人影凑到她面前。 极不友好地说:“何美丽,你欠我的一块钱赶紧还我。” 何美丽转眼看去,愣住了。 是她啊! 这也是这所小学的风云人物,邻班的小恶霸、捣蛋王,姓牛,大家都喊她牛姐。 牛姐剪着男生头,长得壮实,声音粗大,浑身脏兮兮的,常常一瞪眼,胆小的孩子就要吓哭。 她家就在学校附近,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爸爸坐牢,妈妈跟人跑了,只剩个奶奶跟她相依为命,无人管教,老师也表示管不了她。 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学校最大的事儿就是拦住人要钱,她一般只找女生或低年级学生,不给就用拳头说话。 学校领导似乎也没法子,就想着混到毕业送瘟神送走吧! 何美丽怎会忘记她,在整个小学阶段,曾打过两次架的光辉记录都是拜她所赐。 一次架已经在五年级打过了,一次原本即将开始。 但此刻,重生回来的何美丽看到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脏兮兮的脸上糊满泪痕和灰尘。 她没有一点想跟她打架的念头。 虽然并没有欠她钱,知道她在讹人,但何美丽还是掏了掏衣服口袋说:“今天只有五毛钱,先给你吧!” 牛姐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可能没想到今天这钱讹的这么顺利,一把抢过钱就跑了。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如果自己是她,又当如何?未必会比她更好。 何美丽自认不是什么圣母,就单纯觉得她可怜,这孩子本身没有错,错就错在这样一个家庭,没人爱她,没人关心她,表面的凶恶便成了她包裹脆弱和无助的外壳。 何秀丽终于出来了,说今天她值日,才打扫完。 姐妹俩回到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奶奶没在煮饭,那应该去地里割猪草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可家里没什么吃的,何美丽尝试着烧火,想先把饭蒸上。 那时的农村家家都只有土灶,有烧柴的,有烧煤的。 何美丽家是两样都烧。 这烧火可是个技术活,要用饱含松脂的引火柴点燃,再把细柴火架上去,燃起来了再加粗的柴火。 尝试了几次,火终于烧起来了,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 何美丽把上午剩下的米饭蒸上。 拉开厨柜,除了咸菜就只看到一碗猪油。 端起猪油闻了闻,那叫一个香啊! 这是妈妈自己养的猪炼的油,成年后就吃不到了,她突然想起前世吃过的酱油拌饭,那是一种印在骨子的味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终于熬到米饭蒸热,何美丽急忙盛了两碗米饭,趁着热气腾腾时舀上一勺香喷喷的猪油,淋上些许酱油,再撒上几粒味精,香喷喷的拌饭便好了。 迫不急待尝了一口,入口咸香,油脂的香味久久萦绕舌尖,粳米饭软硬适中,粒粒分明,确实是记忆中无可替代的味道。 何美丽忙喊来妹妹,看到有吃的,妹妹无比兴奋,看着眼前酱红油亮的米饭,两人忙大口吃起来。 何秀丽一连吃了几口,才有机会问:“姐,这是什么饭?太好吃了。” “酱油拌饭,放了猪油,香不香?” “嗯,太香了,我以后要天天吃这种拌饭。” 何美丽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这算啥?以后我们要吃更多好吃的。” 两人吃完,就忙着去写作业。 何秀丽发现姐姐确实变了,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有了姐姐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主动去写作业了。 虽然吃了一碗酱油拌饭,但何美丽还是感觉肚子里空落落的,她不断回想着前世吃过的美味佳肴,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了。 她上辈子是过得脓包,工作后却很少亏待过自己,工资大部分都进了肚子,火锅、烤串、麻辣烫哪样也没少吃过,肉食蛋奶更是天天见。 这都两天没吃到肉了,怪不得会感觉空落落的。 全身所有细胞仿佛都在喊:我要吃肉肉! 越吃越馋,越闲越懒可真是至理名言哪! 何美丽再也坐不住了。 这两天忙得没有一丝空闲,都没好好巡视一下家里,看看腊肉什么的还剩下多少,毕竟时间久远了,哪记得那么清楚。 见她起身,何秀丽一脸问号地看着她,哼!就知道她坐不住! 何美丽瞪了妹妹一眼:“看啥看,好好做作业,我去转转再来做。” 何秀丽撇撇嘴,一脸鄙夷的神色。 依稀记得家里这两年都是杀两头年猪,一般都够吃到十二月份的。 九十年代,西营村全是土木瓦房,家家都差不多,何美丽家背靠一座小山包,一道土墙围成个院子,主屋是二层的土楼,楼下三间加一间厨房,侧面还有三间土屋,都是猪圈, 穿过堂屋,爬上一段木楼梯,上面是土楼的二层,隔出一间给奶奶睡觉,其余就用来堆粮食和挂腊肉。 抬头看去,原本挂腊肉的地方只剩几颗孤零零的钉子,哪还有腊肉的影子。 何美丽略感失望,应该不至于全吃完了呀! 不对,腊肉一直挂着会氧化变质,一定是收起来了,那肯定在放咸菜坛的地方。 何美丽打着手电筒,在放咸菜的地方找到一个柜子,打开照了照,发现里面是有放过腊肉的痕迹,但没有肉了,不过找到了红糖、白糖、大料之类的东西。 看来真吃完了! 正感失望呢,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把她吓一大跳。 “姐,做贼呢?你到底在找什么?” “二丫,你想不想吃肉肉啊?” “想吃啊!” “可咱们家好像没有肉了。” “你说的是没有腊肉了,你忘了妈妈还做了另外一种肉吗?” 这一提醒,何美丽立刻豁然开朗,另一种肉才是真正让她魂牵梦绕的,因为她们长大后妈妈就没养猪了,也没做了,最终成了记忆中的味道。 何美丽打着电筒径直走到墙脚的一个瓦缸前,揭开一层又一层的盖子,一阵浓浓的油脂香味便传了出来。 这种肉叫油底肉,用盐腌过的猪肉切成方块,一顿的量,下锅油炸后装入瓦缸,用油将其覆盖,是她们村家家户户用来保存猪肉的方法,吃起来比腊肉还鲜香。 何美丽用电筒照了照,还剩下些,心里踏实了。 家里这些肉一般是两三天吃一次解解馋,或者来客时招待客人。 她让何秀丽拿来碗和勺,挖出一块放到灶头上,晚饭就吃它了。 姐妹俩写着作业,家人都陆续回来,天快黑时,一家人围桌吃饭,其乐融融,何美丽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油底肉。 夹起一块,肉皮金黄Q弹,肥瘦相间,色泽粉红,闪亮着油脂,一口咬下去,咸味适中,鲜香入魂,确实是记忆中的味道,再扒上一大口米饭,何美丽幸福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活着多么美好,看似寻常的一菜一饭被赋予了不同凡响的意义,惊艳着时光,因为只有她知道失而复得的可贵。 晚上,何美丽躺上床上思考,家里现在的条件只是解决了温饱,以后读书什么的都得花钱,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规划,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 这么想着,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赶集买树 第二天是周末,睡到自然醒。 才起床,何美丽便听到父母在商量她上学的事。 刘玉芬说:“听村里上初中的娃娃说,学校条件太艰苦,走很远的山路不说,每周去学校还得背着粮食和蔬菜上交到食堂。” 何明说:“我也想不通,我们村的娃娃怎么会分到那么远的中学,虽然是住校,但听说条件实在太差,一张木头高低床夜里竟然散架,睡上面的娃娃吓得半死,手都摔骨折了。” “所以,我要尽快去找她大舅,让他想办法把丫头转到他们县一中去。” “那也得考试达到人家的录取线。” “我看这两天丫头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爱学习了,说不定她能考得上。” 说起这事,何美丽真得感谢她妈,她和妹妹能到条件最好的县一中上学,原因无他,只因她们有一个亲大舅是县一中的高级教师。 只不过上辈子丢脸的是,她是复读了一年才达到人家的录取线。 说起大舅,不得不提妈妈刘玉芬的身世。 刘玉芬其实是从小抱养到西营村刘家的,所以她才会有城里的大哥、姐姐。 五十年代,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还在娘胎的刘玉芬成了遗腹女,失去家里的顶梁柱,柔弱的外婆无法养活才出生的女儿,只能将她送人。 十几年后养父母才同意认亲,几番努力也无法改变刘玉芬成为村姑的命运,好在外婆、大舅和姨妈们对刘玉芬都很好,时常接济,能帮的忙也绝不含糊。 何美丽也想不通,前世的自己为何那么不争气,在九十年代就有了择校的机会,全县最好的中学,也没让自己有点出息。 这一世,必须要好好上学,因为只有知识才能真正改变命运。 周日,刘玉芬抓了只鹅,提了筐鸡蛋,准备去大舅家串门。 原本想带何美丽去,无奈何美丽有更重要的事,死活不去,因为她知道,她去不去大舅家都不会影响到这事的结果,刘玉芬只好带着何秀丽去了。 吃过午饭,何美丽便让何明带她去赶集。 奶奶也在做出门赶集的准备。 何美丽跑过去问:“奶奶,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奶奶张了张只有几颗牙的嘴:“我自己去,悠悠逛,不用管我。” 何美丽只能做罢,奶奶虽已年近七十,但身强体健,精神矍烁,习惯独来独往,不管有没有要买的东西,每周的赶集都是雷打不动。 何明骑上他的大永久自行车,后座带着何美丽,天气晴好,到城里的柏油路上,尽是去城里赶集的父老乡亲。 记忆中,这种集市最有意思,十里八村都会赶在这天,将要出售的东西拿去变卖,可谓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还有各种好吃的。 爸爸何明其实是个标准的女儿奴,他最喜欢女儿,上天赐给他两个女儿,正好也遂了他的愿,所以前世的何美丽再皮、再不成器,何明都没打过她、骂过她。 带女儿逛集市,无非就是买些吃的,玩的。 吃过糖葫芦、吃过凉粉和驴打滚之后,何明问:“丫头,还想逛哪里?” “爸,我想去看看卖树苗的。” 何明诧异地看着她,这丫头怎么会想着逛树苗,她不是最喜欢那些小东小西,或者去看那些小猫小狗。 “爸,走吧!你不是最喜欢种树吗?我遗传你了,我也喜欢种树,我们去逛逛,看有合适的就买回去种。”何美丽抱着老爸的胳膊摇来摇去。 何明很高兴,这丫头可真是个贴心棉袄,边走边说:“这个提议好,刚好家后面的山地空着,你想种什么树?” “爸,我想吃核桃,买些核桃树回去栽,过几年家里就有核桃吃了。” 何美丽知道,核桃挂果要好多年,记忆中2000年前后,人们生活品质普遍提高,核桃的营养价值被广泛认可,需求量大大增加,却尚未形成大规模种植,在那几年实属高经济价值农产品。 记得当时自己刚参加工作,想吃核桃却因价高而舍不得购买。 如今要求也不高,先在自家地里种上十几棵,到时每年产个两三千斤核桃,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何明问:“要不要种点板栗?也是坚果。” “板栗可以种一棵,够自己吃就行了,那东西吃不了太多。” 何美丽记得几年后村里倡导大家种板栗树,以增加农民收入,村里大多都种了,满山遍野的板栗树,可等到结果收成时,售卖的价格并不高,远远不如核桃。 就不去走那些弯弯路了。 父女俩聊着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卖苗木的地方。 各种小树苗,有的在育苗袋里,有的直接只包着一坨土,种类多得数不清。 何美丽不认识核桃树苗,好在老爸认识。 卖苗的老头好有营销意识,卖核桃苗,还带来了产出的核桃,说就是用这种核桃育的苗。 何美丽拿了两个核桃捏了捏,可能手劲小,捏不开,老爸却轻轻就捏开了。 接过老爸捏开的核桃仔细观察,这核桃个头虽然不是很大,皮却挺薄的,便跟老爸说就买他的。 在购买数量上,父女俩又产生了分歧。 何明说买三四棵种种,够吃就行了,何美丽却坚持买二十棵,说以后吃不完还可以拿去卖。 最终在何美丽的坚持下,一共买了二十棵树苗,她把栽不活的也算进去了。 回到家,父女俩就忙着去挖坑、栽苗、浇水,二十棵苗不但把空地都栽满了,还把房屋周围能栽的地方都栽了。 两人一直忙到傍晚才忙完,看着一棵棵鲜活的树苗迎风招展,何美丽心中充满了希望。 奶奶下午就回来了,做了饭,还给姐妹俩买了包米花糖。 何美丽拉着奶奶的手,给她讲了集市上的所见所闻,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着奶奶少牙的嘴、满是皱纹的脸,想到奶奶是第一个离她而去的亲人,心里就一阵酸楚,她发誓往后一定要对奶奶更好些。 妈妈和妹妹是吃完饭才回来的,妹妹还带了包吃的,什么狗舔糖、威化饼干之类的,小妮子高兴坏了。 刘玉芬一脸喜色,说事情都商量妥了,这对她大舅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剩下的就看丫头了。 何美丽暗暗下了决心,重生一世,好好珍惜每一天,不能再让人看扁了。 吃完晚饭,奶奶照例要去大伯家串门,刘玉芬看看天色已晚,便大声道:“你姐妹俩一个陪奶奶去,一个洗碗。” 本来姐妹俩谁都不想洗碗,可一听说要去大伯家,俩人都不吭声,忙着去洗碗。 两人撸着袖子,你瞅我一眼,我用屁股拱你一下,谁也不让谁。 刘玉芬实在看不下去:“何美丽,你有没有一点儿当姐姐的样子,什么都要跟二丫争,快去!” 何秀丽面露喜色,一脸得瑟的样子:“谁让你比我大,就得让着我。” “哼!去就去,到时得了好吃的东西,你可别想吃!”何美丽一扭身,故意用屁股撞二丫一下。 “别做梦了,就大妈那小气鬼,屁都不会给你。”说完还冲何美丽做个鬼脸。 何美丽一脸黑线,小小年纪说话就这么刻薄。 大伯家在村东头,离自己家大概十五分钟路,因为奶奶走得要慢些。 奶奶年纪轻轻就守寡,艰难地把两个儿子拉扯大,仗着家族帮扶着,还让他们学了一丢丢文化,起码能看个报写个字。 大伯何智除了抠门些,其他并无多大问题,问题是他娶的老婆,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还特小气,为人尖酸刻薄,偏偏大伯还是个妻管严,大事小事都是老婆说了算。 他们家的至理名言乃至行动指南是:吃自己要省,吃别人要狠。 听刘玉芬说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快揭不开锅了,曾去大伯家借粮食,结果被所谓的大嫂直接泼水赶出来,嘴里还脏话连篇,气得她发誓永不来往。 可谁曾想,天黑后大伯像做贼一样,扛了半口袋粮食溜进弟弟家,说担心老娘饿肚子,让刘玉芬不要与他家的疯婆娘计较,还交代不要说起他来过。 刘玉芬当时真想把他扛来的粮给扔出去,一个大男人活得那么窝囊,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又被老公和婆婆一番劝说,勉强咽了这口气。 后来城里的亲大哥大姐知道情况后,又帮扶着才渡过难关。 大伯年轻时仪表堂堂,为人圆滑,又能折腾,一来二去,还认识了县林业局的人,总能承包到一些培育苗木的差事,奋斗十来年成了村里第一批万元户。 他家的生活条件自然是比何美丽家好的多,可抠门的人总是这样,越有越装穷叫苦,只想着拿回来,从来也舍不得给出去,借给别人一个鸡蛋,恨不能抱只母鸡回来。 再加上那个大妈没有大妈的样子,口无遮拦,说话总是指桑骂槐,好像别人一去她家就要吃她的拿她的,没个好脸色,大伯又怂,大气不敢出。 所以何美丽姐妹都非常讨厌她。 唯一有点安慰的是大伯家的三个娃娃,大堂哥何建飞十八岁,长得高大帅气,是村里出名的美男子,大部分村姑的暗恋对象,成功遗传了爹妈的优点,避开了那些糟糕的缺点,知事明理,这两年在驾校学开大车,基本都不在家。 大堂姐何建红十六岁,二堂姐何建莲十四岁,都生的秀丽可人,可惜都已辍学在家。 从小两家娃娃都一起长大,大人间的小算盘小矛盾很少影响到娃娃,何美丽尤其与何建莲感情最好。 去看看二堂姐也好,这也是何美丽说服自己去大伯家的唯一理由。 奶奶没有文化,思想也有些落后,跟小儿子住一起,总是掂记着大儿子,虽然大儿子家条件更好,但她还是时不时藏点家里的东西悄悄带去他家。 特别是赶集日,买的糖果零食必然会带一份给她的另外两个亲孙女。 大伯也会悄悄地塞点钱给奶奶,让奶奶自己揣着买吃的。 他们这种做贼般的相处方式也真是别具一格,刘玉芬多少喝过点墨水,明事理,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 去到大伯家,没见大妈,奶奶跟大伯去说话,两个姐姐正在剁猪草,二堂姐见到何美丽高兴极了,起身拉起她就进了房间,躲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没过多久,尖利的咒骂声便响起:“死丫头,天天死眯羊眼磨洋工,不好好剁猪草,又死哪躲丧去了,就想躺尸,别家死妮子不做事,你也跟着学,看着就让人鬼火绿。” 二堂姐脸上浮现厌恶之色:“一天到晚烦死了,给她当牛作马,真想把她嘴给缝起来。” 何美丽也很反感:“姐,别管她,我俩说我俩的。” 可是,外面的骂声并不停止,渐渐的开始指桑骂槐,连奶奶也被牵连着骂了。 “丫头,走了,回去了。”奶奶在外面喊。 “哎,来了!”何美丽听着那些骂声的人话,真感觉要窒息了,不知道两个姐姐过得是什么日子。 二堂姐拉着何美丽的手依依不舍:“丽丽,要常要找我玩,真怀念我们一起上学的日子。” 何美丽道:“姐,你不开心的时候就跑来我家找我玩,保证没人骂你,不行就住在我家。” 二堂姐眼睛里闪着泪花,带着微笑送何美丽出来。 看着她妈边拌猪食边骂,便跺着脚气急败坏回道:“你骂够了没,我该做的事我自己会做,用不着你来骂。” 说着又坐回去剁猪草,大姐何建红始终一言不发,脸上透着冷漠和麻木。 何建莲的回嘴,并无任何促进作用,只招来她妈更难听的咒骂。 大伯脸上哭笑不得、阴晴不定,搓着手送祖孙俩出去。 奶奶板着脸说:“你这个日脓包,自己的婆娘管不住,这村里没人比你更窝囊。” 大伯陪着笑,哭丧着脸低声说:“是,是,妈,我知道,我回去会管的。” 出大门时,何美丽又回瞟了一眼,无法想象,那些肮脏不堪的语言,竟然是从这个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嘴里发出的。 糯米团子 一转眼,开学已近一个月。 刘丽与彭艳似乎察觉到了何美丽的变化,约她的次数也慢慢变少了,那即将发生的歃血结拜自然也没发生。 毕竟是相处几年的小姐妹,下课她们还是一起玩跳海、玩拉家、玩橡皮筋,打乒乓球。 一天,赵老师走进教室,宣布说下周二,也就是五天后,六年级会进行一次语数测试,这次测试关系重大,让大家都认真准备。 何美丽发现,赵老师在宣布这个通知时,语气很严肃,表情也很凝重,似乎还透着些许无奈,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 六年级就两个班,学生一样多,二班班主任姓林,是个男老师,教学严格,业务能力很强,学生都有些怕他。 按如今的思维,毕业班进行测试最正常不过了。 但那时是九十年代,尤其是这样的乡村小学,教学条件落后,校内进行测试还是很麻烦的,试题老师自己出,试卷也得用油墨自己印,出来的试卷都是手写体。 平时只是做做练习,正规的测试一般只是期中和期未。 所以大家对这个测试都有些意外。 何美丽对这个测试有印象,是因为她是当年的班级学渣,赵老师为了获胜,还特意抽出时间给几个学渣补课。 可惜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赵老师给她们补课的同时,二班林老师也在埋头苦干,毫不懈怠。 赵老师想辛苦付出,却是真正的对牛弹琴,让学渣补课,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今天这个请假回家放牛,明天那个请假要回家带弟弟妹妹,何美丽则更夸张,请假说爸爸出差,妈妈摔折了手,奶奶病了,只有她一个人能做事,必须放学就回家。 因此真正补课的时间少之又少。 赵老师无奈摇头,仰天叹息! 或许上天偏偏就眷顾二班林老师,考试前一天,他们班的超级学渣牛姐竟然跟同学打架,折了右手,写不了字,自然无法参加考试。 结果…… 回忆到这儿,何美丽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后背一阵发凉。 最后一节课后,赵老师果然把十来个差生留下来补课,其中几个各种借口溜走之后,剩下的人廖廖无几。 赵老师叹口气,总比一个都没有好吧! 她深知,在农村,半大孩子也顶半个劳力的道理,父母基本都没文化,真正把孩子学习放在心上的父母少之又少,期望也仅仅是识些数便可。 何美丽非常积极地做老师发下的练习,遇到不懂的立马就问,她端正的学习态度倒是让赵老师的眉头舒展不少。 这一次,没有任何借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拖了班级后腿。 一连两天,何美丽都去找牛姐,可都不巧,要么她没在,要么班级人太多,周五放学前她终于单独找到了牛姐。 牛姐虎视眈眈地看着她:“怎么?那天要了你五角钱,记着仇啊!要打架吗?” 何美丽笑了笑:“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想告诉你,这几天低调点,千万别惹事,别跟人打架。” “打架就是家常便饭,我不会任由人欺负的。”牛姐握了握拳头,眼里闪现一抹倔强。 “好吧!那你不要主动惹事,总可以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牛姐不耐烦道。 “没什么了,可能我们都是差生,同病相怜吧,总之这两天你别惹事就行。”何美丽觉得也只能说这么多,总不可能告诉她,你过两天手会被打折吧! 牛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衣服上一些依稀的脚印晃疼了何美丽的眼睛。 放学回家的路上,何美丽姐妹与刘丽一起走,彭艳不顺路就自己回家了。 刘丽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不像以前那般开朗活泼没心没肺。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美丽,你爸妈会吵架吗?” 何美丽想都没想便说:“肯定会吵的嘛,哪有夫妻会不吵架的。” “可是我真的很烦我爸妈她们吵架,记得小时候他们是不吵架的,可现在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一吵完我爸就摔门出去了,天知道他去干什么,我妈就在家里砸东西,本就不多的瓶瓶罐罐,都快被她砸没了。”刘丽清秀的脸上很是忧伤。 自古以来,父母吵架,最受伤害的就是孩子。 何美丽第一时间想到家里的调料罐罐,还好自己爹妈不砸东西。 “我爸妈吵架,总是我爸输,我妈赢了还不解气,还要我爸去哄她,我妈也怪好意思的。” 刘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何美丽,眼神有些慌乱,声音有点哽咽:“美丽,你知道吗?他们昨晚还打架了,我妈被我爸拳打脚踢,我爸的脸被我妈挠花了,我和弟弟都吓得半死,他们还提到了离婚,我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宁。” 何美丽前世年逾四十离的婚,还好没有娃娃,但她非常明白这样的家庭带给娃娃的伤害有多大,亲眼看着父母打得你死我活,娃娃还有什么安全感。 在记忆中,刘丽爹妈确实是离了婚的,只是细节记不清了。 她拉起刘丽的手,又抱了抱她,轻声安慰:“大人的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你尽量想办法撮合撮合,如果还是这样天天闹,可能分开会更好。” “我爸昨晚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妈被打得鼻青脸肿,一直躺在床上,我真的好难受。”刘丽说着就抽泣起来。 “丽丽,在我印象里你妈妈很爱你们,这个时候她应该最需要你们,你回去后看看她的情况,需不需要去诊所,你们姐弟可能就是她最大的支柱了。” 何美丽轻轻拍着刘丽的后背安抚着,心里也很难受,她们都是孩子,人微言轻,在大人风雨飘摇的感情里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刘丽点点头,擦擦眼泪,又一起默默向前走。 何美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别人的悲伤面前,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有些伤痛注定要独自承受。 半道上,刘丽到家了,与她们告别。 “姐,这久听着你说的话挺有大人样呢!”何秀丽半天都不敢插话,此刻忍不住说道。 “可不就是,你姐突然开窍了,懂事了。” “那到家后猪和鸡的水都归你喂啊。” 何美丽扭头剜了妹妹一眼:“那可不行,说好的一人喂一样,谁也别占便宜。” “姐,你看都说你像大人了,你不得拿出点大人样,还跟我一小孩争,爸妈回来后我保证都说是你干的,功劳都归你,那爸妈夸的不都是你吗?”何秀丽这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何美丽听着就乐了:“绕来绕去,我喂就我喂,别装,跟我说实话。” 何秀丽嘟着嘴:“还不是怪大鹏,我太怕它了,昨天去加水,它脖子伸得老长,差点就啄到我的腿。” 何美丽噗嗤一声笑了,大鹏是她们家的一只公鹅,完全就是家中一霸,见谁啄谁,啄住人腿就使劲扭,痛得人龇牙咧嘴,除了刘玉芬,家里人几乎都被它扭过。 “那好说,既是你姐,危险的地方自然得姐去,你去给猪喂水吧。”两人说着话已到家门口,何美丽掏出钥匙开门。 “姐,咱家那些猪特别讨厌,它们总是把我的水桶拱翻,上次还泼了我一身,到时又要换衣服洗衣服,特别麻烦,这样一来事情又增加了,你妹妹还怎么写作业啊!” “说来说去,就是一样都不想做呗。”何美丽瞪了妹妹一眼,进了自家院子。 “姐,也不是呢,你去给它们喂水,我也不闲着,咱们肚子都饿了,我去烧火,你完事后看看做点啥吃的,我俩先垫垫肚子,好不好,我的好姐姐。”何秀丽笑嘻嘻地忽悠她姐。 偏偏何美丽最依她忽悠,一脸可爱的萌样,谁又会拒绝她呢,笑嘻嘻拍了拍她的头:“小丫头,去吧去吧,还一套一套的,都交给你姐吧!” 何秀丽愉快地哼着歌去厨房烧火。 何美丽喂完猪鸡,就把家里柜子翻个清清楚楚,终于找到一包糯米粉,略一思索,便想到做什么好吃的。 “二丫,火烧着了吗?”何美丽一手拿着白砂糖,一手拿着糯米粉走进厨房。 “姐,这火真难烧,失败好几次了,看这次成不成功。” 何秀丽一抬头,却惹得她姐笑弯了腰:“二丫,你至于吗?烧个火直接变花猫了。” “变花猫就变花猫,我就不信今天还烧不着它。”何秀丽边说边拍打着手上的黑灰。 何美丽开始和糯米面,道:“那就指望你了,今天姐给你炸个糯米团吃。” 何秀丽咽了咽口水:“炸糯米团,听着就好吃,姐,你怎么会做这么多吃的?” “馋的时候使劲想的啊!” 何秀丽一脸惊讶:“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能想得出来。” “嘻嘻!逗你玩呢,还不是听同学说的,今天试着做。” 家里条件有限,没什么食材,只能物尽其用,这糯米团也是刘玉芬后来做过,何美丽觉得好吃便记下了,现在却提前做了,但愿老妈不要觉得奇怪才好。 较了半天劲,火终于烧着了,何美丽往锅里倒入菜籽油,等着油热就可以炸糯米团了,非常简单。 刘玉芬每年都种些油菜,收成后拉去榨油坊榨成菜油,一年都吃不完。 和过白砂糖的糯米团被搓成汤圆一般大小,丢到热油里,炸上几分钟,团子外面就变成了金黄色,再炸一会儿,团子就会“啪”地一声蹦起来,说明里面也已经炸透,基本就可以捞起来了。 还好家里锅大,不会蹦出去,一锅金灿灿的团子在锅里上蹿下跳,透着香甜的味道。 何美丽用漏勺将它们捞在小盆里,一个个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光茫。 何秀丽忍不住就伸手去抓,被何美丽拍开:“别急,现在才出锅不能吃,容易上火,凉一下。” 还没过两分钟,何秀丽就嘟着嘴问:“姐,可以吃了吗?馋死我了。” 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何美丽就想笑,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差不多了,吃吧,小馋猫。” “咔嚓!”何美丽话音才落,何秀丽第一个团子已经入口,活像一只贪吃的小猴子。 何美丽拿起一个糯米团,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这香气仿佛穿越了几十年,一直萦绕在心间不曾散去,简单的食材却是记忆最深处不可多得的美食。 一口咬下去,团子外酥里糯,糯米的酥香直冲头顶,微微的甜在舌尖缓缓漾开,是一种阳光愉悦的感觉,并不会觉得甜腻。 何美丽小口小口咀嚼着,细细品尝,用心去感受食物的美好,幸福的感觉让她热泪盈眶,前世行得太毛躁,过得太粗糙,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生活细碎,平凡如己,抬头望见星河璀璨,低头不过人间烟火。 小露锋芒 周二,语数测试如约而至。 “何美丽,这两天你复习了没有,千万别拖我们班的后腿。”好学生甲说。 “是啊,学校挺重视这次测试的,希望我们班能赢,为赵老师争口气。”好学生乙说。 “你们真可笑,不想着自己考高分,倒去让学渣考好点,她要能考好还是铁打的学渣吗?”班里的毒舌开始嘲讽。 周围响起形色各异的笑声和附和声。 何美丽狠狠地剜了毒舌一眼,谁的话她都懒得接,兀自削好铅笔,小心地灌好墨水,就这么一支钢笔,还是英雄牌的,她是异常爱惜。 蓝色的油墨散发阵阵脂香,激得何美丽头脑异常清醒,这是重生后的第一次测试,也是第一次证明自己不再是学渣的机会。 教室里静得出奇,只有沙沙的书写声,监考老师走来走去,老鹰一样的眼睛异常敏锐,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动作。 凭着前世四十年阅历和这段时间的恶补,何美丽沉着冷静,认真答题,她迫切地想要丢掉学渣的帽子,一雪前世之耻。 前世本班以一分之差落败,虽说也不能全怪自己,因为牛姐没参加考试,何美丽作为倒数第一被切了,但严格说来都是她们拖了班级后腿。 让赵老师很是郁闷了一阵子。 两科测完,大家都轻松许多,在教室里说笑、打闹,何美丽拿出书本核对了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无比相信,这次自己绝不会拖班级后腿。 一个男生突然冲进教室道:“你们听说了吗?二班的牛姐没参加测试,昨天跟人打架,手断了。” 大家立刻围上去打听相关的八卦,带着不同程度的幸灾乐祸。 何美丽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一双倔强的眼睛浮现在眼前,牛姐终究没有躲过这场灾祸。 测试成绩是在周四一早公布的。 赵老师面带微笑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袋东西。 看到老师心情不错,全班都受了感染,纷纷猜测着老师拿的是什么东西。 赵老师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让班长把袋子里的东西发给大家。 大家恍然,原来是棒棒糖,当时也戏称为狗舔糖,这种棒棒糖是橙色的,好大一块,吃起来像喝桔子汽水,非常流行,是娃娃们的最爱。 有馋嘴的已经开始吃了,赵老师也不恼,只是和颜悦色地说:“同学们下课再吃,还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大家都来了精神,一个个竖起耳朵,小脸都神彩奕奕。 赵老师笑着说:“经过同学们的努力,这次测试一班以两分之差险胜二班,同学们都非常棒,来,大家为自己鼓掌。” 全班掌声雷动,喜笑颜开。 “老师,二班不是有人缺考吗?”有同学大胆提问。 “没错,六年级共有学生一百零八人,二班有人因特殊原因缺考,此次成绩也切了我班的最后一名同学。” 赵老师话音才落,全班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何美丽。 仿佛她脑袋上已经贴上了第五十四名的标签。 何美丽并未像以前一样低头不语,而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赵老师,她不相信自己还是最后一名,还是那个被切掉的尾巴! 赵老师微微一笑:“这次测试还要重点表扬进步最大的同学,她从全班最后一名进步到全班第八名,只用了短短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亲眼见证了她的努力,她就是何美丽同学,希望大家以后多向她学习。” “何美丽!” “第八名,没搞错吧!” “怎么可能,铁打的学渣,竟然是第八名。” 全班哗然,议论纷纷。 何美丽则一脸坦然,这名次与自己预想的差不多。 “赵老师,这成绩会不会搞错了,何美丽一直学习都很差,怎么可能一下就进步那么多。”班里出名的小心眼杨柳站起来说。 杨柳的家庭条件稍好些,心气较高,自是不服气,你何美丽进步归进步,可别排在我前面啊,这铁打的学渣,从来都不正眼瞧的。 赵老师见有人竟然置疑,有些生气,看着杨柳道:“怎么可能会错,何美丽这次语文考了九十,数学考了九十一,以总分一百八十一分排在全班第八,你总分一百八十分排第九,这都清清楚楚。” “万一她是作弊呢?”杨柳仍不服气。 班上也有好事的人随声附和。 “赵老师,她们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以前确实成绩很差,可是猜测我作弊,这我可不答应,敢不敢现场挑战做题。”何美丽双眼灼灼直视杨柳。 “哼!有什么不敢的。”杨柳一扬脸毫不畏惧。 “那就让赵老师现场出题,我们上黑板同时做题,又快又对的就算赢。”何美丽自是不甘示弱。 有学生主动挑战学习,这是非常好的现象,对鼓舞学生学习有积极的作用,赵老师当然非常赞成,立马同意,还说等这对挑战完,欢迎其他同学随意组队发起挑战。 挑战题目定的是这一个月刚上过的内容,三道数学题。 何美丽与杨柳在黑板两端站定,赵老师口述出题。 随着赵老师的话音,两人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大家只听到粉笔触碰黑板沙沙的声音。 何美丽比任何时候都认真细致,解题步骤清晰明了,她内心不屑这样的挑战,可又希望通过这样的挑战来证明自己。 下面的同学窃窃私语,有的则露出惊讶的神情。 随着何美丽写下最后一笔,她转身放下粉笔,露出自信的微笑,她与杨柳的挑战也真正结束。 尴尬的是,杨柳最后一题还没来得及写出结果,胜负一目了然。 在赵老师的带动下,全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当惯了学渣的何美丽,第一次体会到了被认可被鼓舞的感觉,简直快乐得想要飞起。 一班沉浸在温馨快乐氛围中,隔壁二班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吼骂声,林老师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把楼都震得晃动起来。 后来听他们班同学调侃,他们教室的墙皮都被林老师的声音震掉了一大块。 何美丽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就是一次测试,林老师至于那么生气吗? 课间操时,何美丽下意识地放眼寻找,果然在远离操场很偏僻的角落,看到一个卑微的身影,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生龙活虎的场景,整个人似乎都是灰色的。 脖子上挎着的白色绷带却异常刺眼,绷带里放的是她被折断后用草药包着的手。 何美丽心里一阵难过,在课间操结束后避开老师和同学,跑到牛姐面前。 牛姐的眼神茫然,眼睛里黯淡无光。 何美丽问:“疼吗?” 牛姐不语,片刻后道:“他们说让我留下来扫地,扫着扫着就推我,说我爹是坏蛋,是劳改犯,我想听你的话忍着,可他们骂得很难听,把我推倒后还吐口水,用脚踢我,我不想忍了,打了他们,也被他们打得很惨。” 两滴眼泪从她的眼里滚落,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两条湿印子。 她用左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接骨医生说这手得掰上一阵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是谁送你去包的?” “林老师那天走的晚,是他阻止了那几个男生,又带我去接了手,还付了医药费。” “哦!林老师还挺负责的。”何美丽若有所思。 怎么那么巧! 林老师老婆长年生病,他一向是放学就回家的。 何美丽总感觉有些蹊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或许是四十岁的阅历让她想复杂了些。 “我冲你讹过钱,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我们都是差生,半斤的八两,只有别人讨厌我们的,你好好养手,以后保护好自己,我回去上课了。” 临走时,何美丽将这段时间攒下的零花钱,有三元还是从何秀丽那里搜刮来的,一共八元,放在牛姐的腿上:“我只有这些,后面换药还得花钱。” 何美丽也心疼这些钱,但她心里很难受,觉得牛姐比自己更需要,至少也够她换两次药了。 牛姐没有拒绝,只是怔怔地看着何美丽,一直目送她消失在红砖楼里,才抬手抹了抹满脸的泪水。 或许这是她灰暗人生里,仅有的一丝善意。 过了几天,学校的升旗仪式上,喜讯再次传来,赵老师荣升学校副校长。 赵老师满面春风,知性又干练,在旗杆下热情洋溢地致词,她升任副校长,真可谓是实至名归。 全校师生都热烈鼓掌,一班的孩子们尤其开心,尤其自豪。 二班林老师却脸色阴沉,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懒洋洋地随便拍了几下,便抬头看着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何美丽仔细搜索着记忆,她清楚地记得,前世这场测试过后,升任副校长的明明是林老师啊!他也像今天的赵老师一样满面春风,笑容爽朗。 结合前世今生,何美丽恍然大悟,原来这场测试果然非比寻常,因为关系着两位老师谁升任副校长。 那么牛姐…… 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毫无破绽,老师还是好老师,孩子还是那个人人嫌弃的坏孩子。 一件事情发生,表面毫无波澜,背后却仿佛有一只隐形的大手在暗暗推动,有人主动参与,有人不明就里被裹挟进去,或平步青云,或零落成泥。 只是孩子的世界单纯而美好,却敌不过成人世界的名利欲望,不知不觉成了别人的垫脚石、牺牲品。 细思极恐,何美丽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心里睹得慌,自己的改变,看似改变了结局,该发生的悲剧却依然发生,可渺小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希望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意外。 此后几乎再没见过牛姐。 三鲜米线 破天荒考出了好成绩,何美丽自然是要拿着试卷回家邀功。 看着红彤彤的分数,何明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它们正在闪闪发光,红得耀眼,红得喜庆,这个九一定是自己家的吉祥数字。 “嗖”的一声,试卷被人一把从手里扯走,抬眼瞅见是刘玉芬,何明的无名火瞬间消失,也凑上前伸着脖子一起看。 刘玉芬激动地将试卷翻来覆去,左看右看,硬是舍不得放下:“哎呀!老天真是开眼了,我家丫头终于有出息了。” 何明道:“丫头,想要什么奖励,快说,周末爸爸带你去买。” 何美丽大声说:“我想吃国营大馆子的三鲜米线。” “就这个?也太简单了。”何明还以为她要个什么洋娃娃之类的玩具呢! 记忆中国营大馆子的三鲜米线确是一绝,有点像后来简易版的过桥米线,汤鲜味美,自己在此之前也仅仅吃过一次。 还是大堂哥何建飞带着她们一窝妹妹去吃的,至今都念念不忘。 何秀丽之前看她姐得意,还在一旁生闷气,此刻听到有吃的,忙笑嘻嘻地凑过来拍马屁:“我姐真是太厉害了,我们老师都拿我姐举例子呢,你们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自豪。” 何美丽笑呵呵地看着她:“真的吗?真的吗?前一秒不还生闷气呢,后一秒就自豪了。” “哪有啊!哪会啊!我姐进步了我当然最高兴,最起码以后人家不会笑我有个学渣姐姐了。”何秀丽一点儿都不脸红,嬉皮笑脸的,真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何美丽怎能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故意逗她:“好吧,算你有良心,然后呢?” 何秀丽伸出小手,像小猫爪子一样轻轻挠着她姐的手背,把脸凑近,眨巴着大眼,可怜巴巴地嘟着嘴说:“你们去大馆子也带上我呗!让我占占老姐的光。” 说完还把脸贴到何美丽的胳膊上,闭着眼睛,一脸幸福的笑。 那可爱的样子,把人的心都给萌化了。 何美丽一脸怜爱,伸出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小馋猫,当然也算你了,姐还不习惯吃独食呢。” 何秀丽起身恢复常态道:“哦!这样啊!早知道就不巴结老姐了。”说完自己又哈哈大笑起来。 何美丽嗔怪着拧了她脸蛋一下,笑着说:“小屁孩,变脸比变天还快。” 何明两口子本就心情大好,看着姐妹俩亲密无间、谈笑风生,都非常欣慰。 村里有些儿子多的家庭,以前就常常笑话她家,说她家生不出儿子,生些丫头有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农活不得力,养大后还是别家的人。 刘玉芬刚开始还跟她们吵,后来想想没意思,为何要气急败坏着她们的道,干脆笑呵呵地说:“我家喜欢啊!我家高兴啊!我家就喜欢丫头,我家的是两个大钱包,以后你们这些养儿子的,想娶我家丫头,门儿都没有,除非倒插门。” 这一声声怼得人家直翻白眼,觉得她一定是疯了,谁家儿子愿意倒插门去。 以上那些只是惩口舌之快,刘玉芬家宠女儿是有目共睹的,从来不让干脏活累活,从来不打不骂,刘玉芬说就是要宠,宠得让她们干着急,宠得让她们的眼珠子都掉出来。 何明本就是女儿奴,自是不必说,打心眼里宠。 至于奶奶,刚开始那两年颇有微词,嫌弃刘玉芬生的女孩,不帮她带孩子。 刘玉芬又要去上课,又要带孩子,根本顾不过来,常常天不亮就背着娃娃出去,上课也背着娃娃,一尿一身湿,弄得何美丽总是生病住院,两口子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交了医药费。 刘玉芬万般无奈辞去民办教师,在家务农带娃,三岁后何美丽身体才好些。 到二丫出生,奶奶一看都尘埃落定了,大儿子家三个娃,不可能再生,二儿子家只能生两个,以后再没亲孙儿了,这才开始帮着带何秀丽。 后来,又觉着亏欠了大孙女,在何美丽四五岁时,每到周末都带她去赶集,给她买吃的。 只可惜,何美丽最终也没成为老妈口中的大钱包,没成为累赘就算好的了。 想想也挺遭心的,上辈子的自己咋就那么不学无术、朽木难雕,可惜了这样的极品好爸妈。 很快就到周日,何明照常上班。 国营旅社的工作很烦琐,上早班的要打扫卫生,收拾床铺,全部整理好,就等着人来入住。 值班的除了一个人在窗口负责登记、收费,还得有一到两个人保管房间钥匙,专门帮旅客开门、打热水等。 那时没有房卡,钥匙也不给旅客,旅客出去可以自己锁门,但再回来就得去值班室找人开门,所以得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一般都是三班倒。 房间内也没有卫生间,要去专门的盥洗室和公厕。 毕竟是国营旅社,县城仅此一家,比起那些乌漆嘛黑、七拐八绕的小旅社,老百姓自然更信赖国字头的,南来北往的旅客络绎不绝,每天都住得满满的。 所以,何明虽然是光荣的工人阶级,干的也是很普通的工作。 国营大馆子就在旅社不远处,都是一个系统的,彼此几乎都认识。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玉芬就带着姐妹俩,走着路聊着天去与何明汇合。 奶奶怎么喊都不愿跟他们去吃三鲜米线,自己在家弄了些吃的,就去赶集了。 午饭时,一家四口终于坐在了大馆子里。 不愧是大馆子,上下一共有三层,还有许多包间,大大的圆桌上铺着乳白的塑料桌布,在九十年代的小县城里,算得上是豪华了。 正值饭点,来吃饭的人还真不少,一楼专门吃三鲜米线,也是大圆桌、白桌布,很有档次的样子,吃米饭炒菜则楼上请。 三鲜米线是这大馆子的招牌,米线烫好放入大海碗里,再把浆好的鲜肉片,放到用土鸡和猪骨熬成的鲜汤里汆成粉白色,烫把翠绿的豌豆苗和一小撮豆芽菜,最后浇上滚烫香浓的高汤,三鲜米线便成了。 别家鲜肉煮米线卖八角钱一碗,大馆子的三鲜米线则翻了一倍。 服务员忙得团团转,何明便自己去端米线,一个服务员大姐笑呵呵道:“老何师,今天咋有空来吃米线?人太多,忙不过来,我过会儿给你端过去嘛。” “今天娃娃要来吃你们的三鲜米线,不用招呼我们,我自己端,只管忙你们的。” 烫米线的顾师傅戴着白帽,穿着白大褂,忙得仿佛是只八爪鱼,见是何明一家,还特意多放几片肉肉,何明冲他挥挥手,笑了笑。 何美丽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油脂细腻铺满一碗,粉白肉片若隐若现,蔬菜翠绿欲滴,闻上一口,鲜香扑鼻。 米线细嫩爽滑,轻轻一嗦便入了口,豆芽又脆又嫩,入口鲜甜,喜欢吃辣的,可以浇一勺香喷喷的油泼辣子。 最让何美丽稀罕的就是他们这原汁原味的汤! 真正的生态猪生态鸡,入口醇厚香浓,没有所谓的这样精、那样宝,那些浸透科技与狠活的东西,吃了让人喉咙发干、直犯恶心,那香精可追随你一整天。 四个人,一人一大碗,何秀丽吃不完的何明全包了,个个吃得大汗淋漓、面色红润。 吃完后,何明忙着回去上班,刘玉芬打算带着两个女儿逛逛街,买些东西再回去。 正午时分,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 “妈,眼睛困,想回家睡觉了。”何秀丽眨巴着眼睛说。 “我也是,这样的大中午能睡个午觉就好了。”何美丽也附和着。 所谓饭饱神虚,真是一点不假,俩人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 刘玉芬看着她俩无精打彩的样子,无奈道:“看看你俩,才吃饱就想睡,怎么跟猪一个德行!”说完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妈,要真能过猪一样的日子,也没啥不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嘻嘻,还不用学习。”相信何秀丽此刻最羡慕的绝对是猪。 刘玉芬白了她俩一眼:“看看,这种混账话都说得出来,不想逛街就不逛了,去百货商店买点东西就回去吧。” 百货商店人不多,售货员有的打盹,有的在聊天,有的坐着发呆。 记忆中,何美丽小时候最羡慕的便是售货员,当一年级老师问她长大了想干什么的时候,她站起身无比骄傲地说:“当售货员。” 印象里售货员总是风不吹、日不晒,搽着香粉,涂着口红,站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后面,一副拽拽的样子,隔着柜台斜瞅你一眼,再把你要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扔,便抬眼看着别处,或转身去和别人聊天。 要是你多问她几句,或者多麻烦她几次,张口便可怼人:“都一样的,有什么好挑的,要买就买。” 如果你真的不满意,需要再挑挑,便只好陪着笑脸,多说几句客气话,否则她可能直接把你晾在一边,不睬你。 那时的她们可能永远不会想到,未来会角色反转,顾客成了上帝,成了她们需要讨好的对象。 何美丽边想着,边跟着刘玉芬来到卖短裤背心的柜台。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姐站在柜台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刘玉芬说:“要两条女娃穿的短裤和两件背心。” 售货员瞟了瞟姐妹俩问:“就她们穿的吗?” “嗯,就是她俩,一人一条短裤一件背心,短裤就要这种碎花的,背心要白色的。”刘玉芬指着玻璃柜台里的纯棉短裤说。 售货员把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刘玉芬拉开看看,又在两个女儿身上比了比,感觉应该是合身的,有现成的模特买衣服自然好买些。 买完衣服,三人又得走路回家,那时除了自行车,几乎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只能走路。 不过也快了,再过一两年,又便宜又舒服的小马车就出现了。 晚上,何美丽躺在床上,想起这两天上课时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悄悄盯着自己,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到底是谁呢? 恶作剧 上次测试之后,何美丽的座位就被赵老师调到前排。 这明里暗里的偏爱已是昭然若揭! 从未坐过前排的她,充分体会到了前排的优越感和自豪感,同时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是学霸之间暗自存的在竞争力。 优秀的他们,谁也不愿意何美丽出现在自己排名之前。 莫名的,何美丽总觉得有人常常偷瞄自己,但环顾四周查看时,发现大家好像都在做自己的事,都挺正常的。 不管了,听课要紧。 自习课,赵老师在讲桌上批改作业,让大家做练习。 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嘻嘻嘻……呵呵呵……”的笑声,那是拼命压抑,想笑又不敢笑的声音。 何美丽悄悄转头看去,发现后面有些同学在捂着嘴笑,眼神似乎都在瞟向自己,再往旁边看,有人似乎在看一张纸,看完后又笑着传给下一个同学。 赵老师抬起头扫了一眼全班,他们又快速地伪装好自己,个个都在无比认真地奋笔疾书。 哼!这些小屁孩,一定是在搞什么恶作剧。 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何美丽转过身淡定地做自己的作业。 那张纸很快传到了刘丽的手里,刘丽一看肺都气炸了,乘赵老师去办公室的空档,半蹲着将纸拿给何美丽,让何美丽交给赵老师。 何美丽展开一看,上面画了一头丑陋的猪,上面还写了“什么?美丽!美丽!真美丽!” 这寓意再明显不过了,横竖都是在骂自己是头猪。 画到了何美丽手里,始作俑者有些心虚,传递者心里也在打鼓,或多或少都在偷瞄她,看她会怎么办。 何美丽笑笑,将画折起,放进抽屉里,继续专心做作业。 整节自习课,何美丽都没有离开过座位,更没有将画交给赵老师。 告嘴!那是小屁孩才做的事。 整节课的提心吊胆就是对他们的惩罚。 赵老师离开教室后,何美丽立刻站起身,将画拿出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些同学,将画展开。 有人小声嘀咕:“交就交,谁怕谁。” “大不了我们都被骂一顿。” 沉默几秒,何美丽冷笑道:“哼!笑纳了!” 随即十指纤纤,捏住画的边边,慢慢地将这张画撕成两半,再慢慢撕成四份,再慢慢撕成很多碎片。 眼神淡定又戏谑!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她,被她这反套路的动作惊呆了,空气中只有“嘶嘶嘶”的撕纸声音。 撕完直接将碎片扔进拉圾桶,又大声说:“还有吗?照单全收!” 瓜吃完,同学们都散开了,有的若无其事地打闹起来,有的哼着歌跑出了教室,有的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 刘丽和彭艳跑过来,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她,刘丽笑嘻嘻道:“美丽,你刚才真的美炸了,好拽啊!” 彭艳说:“你不告诉老师吗?赵老师肯定会为你撑腰的。” 何美丽微微一笑:“这些都是小把戏,自己能解决就别告诉老师,不然矛盾会越来越多。” 刘丽和彭艳听了若有所悟似的点点头,她们想不明白,这种情况交给老师,一准能查明白,还能为自己出口气。 何美丽知道,铁打的差生突然成为一匹黑马,定然会让很多人不爽,好学生接受不了,昔日的差生也接受不了,明明好好的,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做差生,你好我好大家好,凭什么你就突然变好了,成了老师的宠儿。 所以她早已做好了被作弄、被孤立的准备,对付这些小屁孩,何美丽深觉自己游刃有余。 这不,才过两天,何美丽课间跑出教室,跟刘丽和彭艳打乒乓球,自从亲大舅给自己买了一副球拍后,她便迷上了,现在已经打得很好了。 上课铃响,大家跑回教室,各自坐好,准备上课。 何美丽刚坐下,便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屁股墩上传来一阵刺痛。 她隐约听见一些极度压抑的偷笑,伸手摸向屁股痛的地方,忍着痛拔出一棵玫瑰花刺来。 听见叫声,赵老师转过身来,扫了全班一眼,又看向何美丽,道:“刚才是谁叫?怎么了?” 何美丽站起身回答:“赵老师,对不起,刚才我找东西,不小心被圆规的尖尖刺着手指,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赵老师道:“好的,坐下吧,以后自己小心点。”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写板书。 何美丽偷偷转过身去,用冷冷的目光在全班同学的脸上扫了一遍,她发现有好几个人不敢看她,有几个则看着她笑,与她挑战过的杨柳则冷冷地看着她。 哼!就看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以后何美丽便生了防人之心,每次坐下去之前都好好看看,课间出去玩也会找有利的地方,暗中观察,有没有人在自己坐位边停留。 刘丽与彭艳帮她分析,觉得这个作弄何美丽的人就是杨柳,因为她心眼最小,上次的挑战她耿耿于怀,她最有理由这么做。 为此还拖着何美丽找到杨柳,打算先发制人,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些幼稚的手段捉弄人。 杨柳愤怒地看着她们:“想多了吧!我可没这闲工夫,一次测试成绩能说明什么,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何美丽看着杨柳一脸鄙夷表情,听着她的冷嘲热讽,试探着道:“做了就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今天说开了,以后互不干扰就行。” 杨柳冷笑:“何美丽,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凭什么认定是我?再说,你当你是谁啊!铁打的学渣,不就考好一次,瞎猫碰到死耗子,就当自己是个天才了,人人都会嫉妒你,告诉你,我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我们前几名的都不会放在眼里。” 刘丽气得骂起来:“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清楚不就行了。” 彭艳亦是杏眼圆瞪:“杨柳,你说话注意点,我们又没说就是你,美丽不想让老师知道,那样对大家都不好,所以才私下里问问。” 何美丽道:“不用说了,她说的对,我相信不是她。” 这一句倒把杨柳给怔住了,她没想到何美丽能有这肚量,语气也放缓和了些:“真不是我,我才不屑整这些小把戏,最多就是看个笑话,何美丽,你是进步了,但要坐稳了才算数,班里优秀的就那么几个,差生一大把,你应该想想会不会是他们在捉弄你。” 杨柳说完扭身就回教室了。 三人面面相觑,在风中零乱。 刘丽一脸八卦的样子:“看样子不是她,最近我发现有个男生总是喜欢偷瞄你,会不会是他。” “谁啊?”何美丽与彭艳异口同声,同时瞪大了眼。 刘丽将食指放在唇上,向她俩招了招手。 三人都把头凑近了些,刘丽小声笑着说:“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周文波,我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时不时会发现他老看向你那个方向,像是在偷瞄你。” 何美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清瘦男孩,浓眉大眼的,看长相很乖的样子,可实际一点都不乖,是班里公认的闹包。 听刘丽这么一说,何美丽也发现,最近周文波总是有事没事在自己眼前晃,有时不小心撞自己一下,有时又不小心把自己的书本弄掉…… 若说是他来捉弄自己,也不是没可能。 彭艳眼睛一亮,嘿嘿坏笑着:“美丽,那小子不会是喜欢你了吧?” 何美丽忙辩解:“你俩快别瞎说,他闹腾惯了,兴许别人也被他捉弄了。”说着搂住刘丽和彭艳道:“这以后我们就把目标暂定是他,多多留意,若真是他,找准机会一次就把他给收拾了。” 这以后,周文波便成了她们这个小团体的主要关注对象。 三人课间出去玩的时候,总会小心留意着教室里的情况。 一个星期后,上体育课,何美丽与刘丽正在打球,彭艳一脸窃喜和神秘地跑过来,冲她俩招了招手。 她俩心领神会,三人又头对头地凑在一起。 彭艳小声道:“美丽,你等会儿回座位注意一下,我刚才远远看见那小子在你座位旁停留了好一会儿,肯定没好事。” 刘丽道:“果然是他,这小子前一会儿还跟我们打球呢,真会装。” 何美丽笑了笑:“小鱼儿终于上钩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三人相视一笑,又继续打球。 下一节是班会课,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 何美丽先是检查了一下座位,没有刺,也没有胶水。 坐下后又不动声色地检查了抽屉,检查了书包,都没什么发现,最后她把目光落在桌上的铁皮文具盒上。 第六感告诉她,这文具盒十分可疑,似乎还有细微的扒拉的声音,何美丽眼底染上一抹未知的莫名的恐惧,仿佛眼前的文具盒变成了潘多拉的魔盒,不确定打开后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这铁皮文具盒已经很旧,铁皮很软,合口也不太紧致了。 小心翼翼按住文具盒,轻轻掀起一端的盖子,只打开一小条缝隙,何美丽便看到有个东西在动,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恐怖毛毛虫 何美丽马上合上盖子,心怦怦直跳。 果然是自己平生最害怕的东西,某种软体动物。 臭小子,拿这个来吓我,真当老虎不发威是只病猫! 过了几分钟,赵老师进来了,准备开班会。 何美丽深呼吸了一下,装作要拿笔,猛然打开文具盒。 随着一声尖叫,何美丽从座位上跳起来,文具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地上文具散落间,一大条黑色的毛毛虫正惊慌失措地在地上爬动着,忙着寻找出路,那前后滚动的身体环节,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直打冷战,旁边的女生也吓得一声尖叫,跳到一旁。 何美丽几乎是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说:“是谁放在我文具盒里的。” 赵老师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谁干的?” 全班鸦雀无声,不敢抬头看赵老师。 “啊!它爬过来了。”又一个女生尖叫着跳到一边。 后排的学生都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可又看不到,又不敢跑到前面来,一个个干着急、瞎猜疑,忙着看脚底下,怕它突然跑到自己的桌子底下。 “到底是谁干的?”赵老师吼道,接着又说:“李伟,过来把这东西弄出去。” 李伟是体育委员,人高马大的,赵老师可能认为只有他才敢动这毛毛虫。 他拿来撮箕、扫帚将毛毛虫弄出教室,扔得远远的,全程黑着脸,皱着眉头。 赵老师眼神如电地扫了一眼全班道:“这件事情太恶劣了,是谁干的,主动承认,可能会处罚轻点,别以为查不出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 彭艳正要站起来揭发,一个女生突然说:“上体育课时,看见周文波和几个男生在花台旁逗弄一条毛毛虫。” “周文波,站起来,是不是你干的?”赵老师厉声喝道。 被无情揭穿,周文波无处抵赖,苦着脸站起身,抬眼瞅了瞅赵老师,又垂下眼道:“是我干的。” 恐惧扫除,罪魁祸首抓到,全班同学松了口气,露出吃瓜群众该有的最轻松的状态。 赵老师痛心疾首:“周文波,平时全班就数你最闹腾,今天还干如此无脑的事情,哪个女生不害怕毛毛虫?你搞这种恶作剧,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今天班会正好要讲我们班的纪律问题,你还真会赶时候,从今天开始,罚你值日半个月,谁也不许帮他。” 听着赵老师训斥,周文波将头都快垂到胸口上了,这是他每次犯错后的一贯方式,好像只要低头不语,就是最好的认错方式。 偏偏赵老师比较喜欢态度端正积极诚恳的认错方式,见他又这样,气得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周文波,你听到没有?” 周文波小声答道:“听到了。” 何美丽出了口气,心里美滋滋的,臭小子,看以后你还敢不敢惹我。 “周文波,过来给何美丽道歉。”赵老师显然还不想放过他。 周文波愣了几秒,极不情愿地走到何美丽面前,漫不经心地说:“对不起。” 何美丽心想,臭小子,道个歉都不诚恳,便一脸无辜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班上有同学笑起来,起哄道:“周文波,大声点,周文波,大声点。” 周文波抬眼看了看何美丽,看到对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慌忙低下头,稍微大声地说:“何美丽,对不起,请原谅。” 那既无奈又桀骜的表情,又惹得吃瓜群众一阵发笑。 “嗯,原谅你了,地上的文具请你帮我捡一下,被毛毛虫爬过,我害怕。”何美丽故意道。 周文波说了声好就蹲下去捡文具,认认真真将所有文具小心地装进去,端端正正地放回何美丽桌子上。 一场毛毛虫风波算是过去了,赵老师接着开班会课,重申全班的纪律问题。 何美丽找了张纸,将所有文具和文具盒都擦拭了一遍,一想到被那条恐怖的毛毛虫爬过,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好多人都怕蛇,不怕虫,而她不论多大年纪,最怕的还是毛毛虫,蛇反倒不太害怕。 擦干净后,又忙着检查自己的文具有没有损坏,尤其是她最宝贝的英雄钢笔,翻来覆去查看一番,发现墨胆和笔尖都完好,可外面的塑料壳却有一个小小的裂缝,还好没影响正常使用,回去让老爸帮粘一下。 心爱的钢笔被损坏,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但瞅了瞅周文波,想想还是算了,那小子家庭情况也不咋地,让他赔支钢笔,估计回家又得挨顿打。 何美丽觉得奇怪,前世周文波闹归闹,可真没这样捉弄过自己,或许就是因自己的改变,让后面的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放学回家,在离家不远的路口碰到表妹刘小雪在哭鼻子,刘小雪今年五岁,是村里三舅刘玉明家的小女儿。 何美丽忙上前帮她擦了擦眼泪,问:“小雪,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刘小雪哭着喊姐姐,渐渐止住哭声,说妈妈打了她,还不管她。 何美丽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知道肯定打得凶,脸上浮现一抹厌恶,问:“打了哪儿?腿上吗?” 刘小雪含着泪点了点头。 何美丽去拉她的裤腿,发现裤子竟然是湿的,裤腿拉起来,白嫩的小腿肚上尽是一条条青紫色的淤痕,密密麻麻,不忍直视,一看就是用细条抽的。 卧槽!真下得去手,这还是亲妈吗?何美丽忍不住暗骂一句。 何秀丽又惊又气道:“这个三舅妈也太狠了,这么小的娃娃,打成这样。” “告诉姐姐,你妈为什么要打你?”何美丽心疼死了。 刘小雪一脸泪痕,可怜巴巴地说:“我在门口的小沟里玩,摔在沟里,弄湿了衣服裤子,就被妈妈打了。” 何美丽又问:“那你爸呢?” “在打麻将,妈妈也在打麻将,姐姐我冷。”刘小雪声音有些发抖。 何美丽心里那个气啊!已经快要进入冬天了,早晚天凉,这对奇葩父母整天只知道打麻将,娃娃弄湿了衣裤,只知道打一顿就不管了,连衣服都不帮换一下。 “小雪,走跟姐姐回去。”何美丽牵起刘小雪就往家走。 回到家,又忙着找来何秀丽的旧衣裤给刘小雪换上,娃娃的情况看起来才好些。 何美丽心想,还好是九十年代,民风纯朴,偷娃娃的少,要放在将来,十个刘小雪都不够偷的。 她对这个三舅家真是深恶痛绝,三舅是刘玉芬养父母的三儿子,两口子模样长得周周正正,生活在农村,却不甘认命,不种田不种地,不养畜牲,天天只知道约人来家打麻将,靠赢的钱过日子。 俗话说,牌局如战局,七分靠打拼,三分靠运气,靠打牌过日子它能稳定吗? 她家便过起了村民们嗤之以鼻的奇葩日子,赢钱了好好吃两顿,两口子穿红着绿带着娃娃下馆子,没钱时就喝粥吃面汤。 面对这不成器的弟弟,刘玉芬和二舅刘玉军不知道磨了多少嘴皮子,人家仍是我行我素。 无奈之下,眼不见心不烦,只能时不时接济些粮食和蔬菜。 只是可怜两个娃娃,经常都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要么饥一顿饱一顿,要么这家吃一顿那家蹭一顿。 没过一会儿,刘玉芬背着满满一背篓猪草和蔬菜回来了,听说了刘小雪的事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小雪腿上淤痕,可把她这个姑妈心疼坏了,把三舅两口子里里外外骂了三遍,又担心娃娃受凉感冒,一次又一次用脸颊试探体温。 何美丽心疼母亲,说自己的作业都做完了,这就去做晚饭,让刘玉芬领着刘小雪玩一会儿。 刘玉芬摘回来的花椰菜十分鲜嫩,焯水后清炒出来就非常好吃,绿油油的荠菜苗煮个汤,鲜美又有营养。 又挖了两块油底肉,考虑到刘小雪不能吃辣椒,何美丽便将切好的肉片直接蒸透,油底肉本就是用盐腌制过的,原汁原味地吃起来更加鲜美。 刘小雪大概是饿坏了,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一个劲儿要肉肉。 看孩子吃相就知道她家的生活有多糟糕。 何美丽想起前世刘小雪就是五岁多因为三舅家大意,不管娃娃,被马路上往来的汽车撞伤,微微瘸了一条腿,成了一生的遗憾,今天一定得让他们长点记性,避免以后悲剧发生。 有妈的孩子也像草 刘玉芬皱着眉头给小雪夹菜,问她:“小雪,中午你妈煮饭了吗?” 刘小雪咽下一口肉:“中午煮面条吃。” “昨晚呢?” “吃面条。” 何美丽忍不住插嘴:“前天呢?” 刘小雪想了想:“面条,妈妈说家里只有面条了,只能吃面条。” 何美丽听了头秃,天天吃面条,这日子过得真是一言难尽。 何明忍不住说道:“真可怜,真服了这两口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生在农村还怕苦怕累不想劳动,能有什么吃的!” 刘玉芬眼里有泪花闪现,哄着刘小雪道:“小雪,喜欢吃肉肉就多吃点,以后姑妈过几天就接你来吃饭好不好?” 刘小雪咧嘴笑了,边点头边说:“好,谢谢姑妈。” 懂事得让人心疼。 刘玉芬又给她夹了块肉肉:“来,小雪,慢慢吃,蔬菜也吃点,别噎着,也别撑着。” 看着刘小雪的可怜样,刘玉芬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是自己没把这个弟弟管好,爹娘死得早,这个弟弟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还送他去当了几年兵,仪表堂堂的小伙子,以前几乎是家里的骄傲。 退伍后没多久就领着媳妇回来了,住爹妈的老房子,刚开始那两年还好,该种田种田,该种地种地,某一日坐到牌桌上就再也下不来了,后来干脆把这事当成了生财之道。 说得多了也不管用了,毕竟人家也是当爹妈的人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并不是谁能左右的。 吃完饭,刘玉芬说要把刘小雪送回去。 何美丽气不过,阻止了刘玉芬,说要好好给这两口子一个教训,自己的娃娃从来不放在心上,马路上不时就有车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有就像今天,娃娃一个人在路边哭,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得了。 刘玉芬一听句句在理,问道:“丫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小雪就躲在我们家里,等他两口子想起找娃娃,让他们多找找,失而复得才知道珍惜,以后才会多管娃娃。”何美丽愤愤不平地说。 何秀丽也附和:“我姐说的对,就要治治他们,小雪的腿全是青紫的,天气多冷湿衣服也不给换,多可怜啊!” 两姐妹越说越来气,连奶奶都忍不住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样养娃娃。” 刘玉芬道:“确实太过份了,晚上他来找娃娃我好好骂他们一顿。” 大约晚上九点多,三舅两口子找娃娃的喊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小雪,小雪,刘小雪……”一声声凄厉的喊声响彻天际。 何美丽叫上老爸何明,说去看看情况。 父女二人打着手电筒,朝着有哭喊声的地方寻去,远远看到好多人打着电筒在到处搜寻刘小雪,一束一束的亮光划破夜空,听说三舅家附近的树丛里、水沟里、农田里都找遍了。 现在正集中在水井边,准备下井打捞呢! 要问三舅家为何不到何美丽家找,这还用说嘛,怕被骂呗! 都说长姐如母,更何况三舅几乎是刘玉芬带大的,两口子也知道天天打牌不对,可架不住懒啊,打牌又不累,来钱又轻松。 但心虚着,特别怕刘玉芬。 “小雪啊,我可怜的娃啊,你到底在哪里?妈妈不该打你,妈妈不该去打牌,小雪,你快回来,呜呜呜……”还没走到水井,就听到三舅妈要死要活的哭喊声。 何美丽在心里冷笑,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十来个人围在水井边,打着手电做准备,三舅妈瘫坐在水井旁,三舅腰上拴了绳子,哭丧着脸准备下去打捞。 这么冷的天,何美丽真想让他下去捞个够,好让他长点记性。 可何明却不这么想,忙着喊住这个弟弟:“老三,别下去了,你大姐让你两口子去我家。” 三舅刘玉明一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冲到何明面前:“大哥,小雪是不是找到了?” 目瞪口呆的三舅妈和周围的人都看着何明。 何明说:“小雪现在我家,你们两口子跟我去家里。” 有村民说:“还好,得亏了你这个大姐,娃娃没丢也没出事。” 另一个道:“刚才就提醒你去你大姐家看看,你怕被骂,不敢去,都是自找的。” 另一个又说:“这两口子,一整天扑在牌桌上,不干正事,多花点心思在娃娃身上也不至于像这样。” 平时在牌桌上猴五猴六、吆三喝四的刘玉明,听着这些冷嘲热讽,啥话也不敢说,陪着笑脸:“谢谢各位邻居,这大晚上的,谢谢各位。” 村民平时就瞧不上这两口子,眼下见娃娃没事,都议论着、叹息着、摇着头回家了。 路上,三舅两口子跟在他们后面,三舅没那么怕何明,紧走两步道:“大哥,这回可谢谢你和大姐了。” 何明在黑暗中瞅了他一眼:“谢我干啥,娃儿也不是我找到的,你大姐可是气得够呛,有你小子喝一壶的。” 三舅一听心中叫苦,大姐那脾气骂起人来没完没了,动不动就把已过世的爹妈搬出来,那谁受得了啊,自己再浑蛋那孝心还是有的,苦着脸道:“大哥,以后我们一定不会这样了,一定好好管娃娃,到时还劳架你劝劝大姐。” 何美丽不说话,也不想理他们,一想起刘小雪浑身湿漉漉的和腿肚上的淤痕,她就气得要命。 到家了,刘玉芬板着脸坐在屋檐下,刘小雪怯生生地坐在她身旁。 三舅和三舅妈看见娃娃好生生的,瞬间放下心来,一人喊了声大姐。 那三舅妈眼睛红肿,满脸泪痕,头发零乱,看样子是被吓着了。 刘玉芬嗯了两声,算是答应了,让他们也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沉默,又有些紧张。 三舅妈拐了拐三舅,三舅便咳咳两声说道:“大姐,今天没管好小雪都怪我们,要不是您,小雪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刘玉芬冷眼看着她弟:“牌打完了?知道要找娃娃了?有啥好找的,这娃娃的死活跟你们有关系吗?麻将才是你们的亲儿子,接着打去吧。” “大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三舅爽快认错。 刘玉芬冷笑:“按理说,你们都成年人,自立门户这么多年,大家都各过各的,我不应该再管你们,可你们看看,你们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成天钉在牌桌上,娃娃没人管,摔在水沟里,只晓得打一顿,连湿的衣服都不帮换,就忙着回去打牌,娃娃穿着湿衣服一个人在马路边哭,多遭罪,多可怜,如果遇到坏人,有你两口子后悔的。” 三舅听完,转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三舅妈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只知道打娃娃,怎么就不知道帮她换身衣服。” 三舅妈自知理亏,不敢抬眼看自己老公,嘴上却还挺委屈地说:“要不是你们在催,三缺一、三缺一叫个不停,我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三舅抬起右手,作势要打:“呵!还敢狡辩,还三缺一,你是缺心眼,还有理了,如果娃娃有个三长两短,我可饶不了你。” 三舅妈一听就尖叫起来:“你打啊,你有本事打啊!刘玉明,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娃娃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出了事就知道怪我,要不是你没本事,养不起家,我会跟着你打牌吗?”说着又嚎了起来。 三舅火冒三丈,怒气冲冲站起身:“臭婆娘,你今天反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刘玉芬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喝道:“刘玉明,你干什么?你两口子要吵要打,滚回自己家去,不要在我家里又吵又闹。” 三舅马上转过身,赔着笑脸:“大姐,对不起,一生气就忘了,回去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刘玉芬一脸鄙夷:“教训她!你有什么资格?你自己屁股还被海风吹,什么时候好好做点正事,把家好好撑起来,养活自己的妻儿,你才有资格教训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一家之主,先管好你自己。” 三舅忙答道:“是是是,大姐说的是。” “今天事情发生了,我可跟你们两口子提个醒,你们的日子过成啥样我懒得管,娃娃以后可要多操点心,不准再像这样打,你们自己看看,细皮嫩肉的,打成什么样了,一个女人家,还是她亲妈,也怪下得去手。” 刘玉芬边说着还边把刘小雪的裤腿挽起来,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 乡村大厨 三舅妈本来才止住哭声,看见后,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抱着刘小雪又哭了:“小雪啊,都怪妈 妈下手重了,今天妈妈太生气,没想到会打这么重,妈妈错了,你别恨妈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刘小雪不说话,只是从三舅妈怀里挣出来,垂眼看着地上。 三舅也没料到娃娃被打这么重,气得伸手指着她老婆,咬牙切齿道:“你!你他妈的真是恶毒,真下得去手,回去再收拾你。” 三舅妈边哭边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重,明明是很细的棍子。” 刘玉芬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对三舅说:“刘玉明,赶紧带着娃娃回去吧,我可告诉你,他们是老刘家的骨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娘在地底下都不会饶了你们。” 三舅如获大赦一般,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姐骂得对,以后让她妈专门管娃娃,就是三缺一也不许她打。” 边说着边上前抱起刘小雪。 刘小雪知道要走了,忙跟刘玉芬打招呼:“姑妈,好姑妈,再见!” 又跟一直在旁边当吃瓜群众的何明父女三人都打了招呼。 何美丽问她:“小雪,腿腿还疼吗?” 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懂事地摇摇头说:“我不疼了,来到姐姐家就不疼了,姐姐家的饭真好吃。” 这话说得何美丽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说:“小雪喜欢,改天姐姐去接你,来姐姐家玩一天。” “好!姐姐说话算数。”那粉嘟嘟的小脸绽开了甜甜的笑容。 目送他们一家三口离去,刘玉芬叹了口气:“真造孽,娃娃在他们手上真是遭罪。” 何明说:“经过这事,以后对娃娃应该会上点心了。” 刘玉芬苦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口子多会演戏,要不是看着娃娃可怜,今天都懒得再说,随他去吧,以后该咋地咋地。” 何美丽笑了笑:“妈,你就别操心了,说不定往后三舅就靠打麻将发家致富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刘玉芬一脸嫌弃:“嘁,整天赌能有啥出息,你姐妹俩可听好了,绝不能像他们一样,好好读书才有出路,别像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嗯嗯,不会的,对这东西没一点兴趣。”两姐妹怕妈妈又把矛头指向自己,忙应付着回房睡觉。 何美丽轻叹口气,这混吃等死、万事蹉跎不也是前世的自己吗? 见证过璀璨星河,自是看不上廖廖烟火,如今这宝贵的一世,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都要活得精彩。 期待着今后的每一天!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入冬了。 经过上一次的事,三舅家还是有了明显收敛,麻将还是打,只不过多数时候是三舅一个人打,三舅妈照顾两个娃娃。 刘玉芬放不下,还时不时去提点两句,又帮着三舅妈在她家的菜地里,撒了几样菜种,栽了些菜苗,至少过几个月就有菜吃了。 冬天田里的农活少了,可刘玉芬却比之前更忙了。 她是村里有名的乡村厨师,能做乡村酒席,一入冬,村里嫁娶喜事频频,都会请她去掌勺,一来二去她们还形成了一个小团队,团结协作,合理分工。 村子里办喜事,都要杀两头大肥猪,去帮忙的乡亲有很多,刘玉芬她们会按照主人家的意思理出菜单,安排人采买、洗菜、切菜、出菜等等。 刘玉芬负责统筹安排和给菜调味,一天下来也是累得腰酸背痛。 目的只有一个:让办事的主人家省心、省钱,有面子,让吃席的乡亲吃好、喝好,玩高兴。 还有年终时家家户户的杀猪饭,似乎能请到她们去主厨才算有面子,才算办得成功,大家伙才能吃得有滋有味。 一时间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刘玉芬不是在掌勺就是在去掌勺的路上,忙得脚不粘地。 至于报酬嘛,没什么报酬! 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权当帮忙,不需要再随礼,家里人可以随便蹭饭,事毕后主人家会给厨子们一人随一份礼,大多是一块猪肉,也有送瓶酒,送包糖的。 何美丽与何秀丽却是最高兴的,一家酒席前后吃三天,她们除了上学,几乎都在吃席或是吃席的路上,因为她们是大厨的娃娃,去到谁家都是上宾的礼遇,喜糖喜瓜子都比别人多几包。 过了一段胡吃海塞的日子,两姐妹都感觉吃腻了,有些怀念家里的粗茶淡饭了。 这天傍晚,何秀丽吃完席回到家就说肚子不舒服,跑去厕所呆了半天,出来还是直嚷着肚子难受。 农村的娃娃没那么娇气,爹妈都以为她吃多了,睡一夜就好了。 可是何美丽却不那么认为,二丫跟她吃席的时候就没有往日的生龙活虎,随便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连一直吃不腻的脆皮猪肘都没了兴趣。 第二天早上,何美丽做好早餐喊她起床,她还是说肚子难受,没胃口,不想吃东西,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刘玉芬认为是消化不良,拿了几颗做菜用的干山楂,泡了杯水给何秀丽喝下,说两顿不吃,晚上就好了。 何美丽看她那病恹恹的样子,就劝她干脆请假,别去上学了。 何秀丽不同意,强撑着去到学校,这一去却让何美丽后悔莫急。 第一节课才下课,就有学生跑来告诉何美丽,说何秀丽病了,刚才都吐了,赶快带回家看病。 何美丽看着趴在课桌上毫无精神的何秀丽,心里一着急,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摸手机,空空如也的口袋又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此时此刻,要是有个手机多好,马上就可以通知老爸来接何秀丽去医院。 顾不得多想,何美丽跟老师请了假,背上妹妹就往家走。 在那个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这样的情况只能靠自己。 为什么说让何美丽后悔莫急?倒不是说何秀丽因送医不及时就怎么地了,而是,这是何美丽人生中走得最漫长的一段路。 也正是如此,让何美丽在记忆的长河里,找到了关于妹妹这次生病的星星点点。 一路上何美丽都后悔没全力阻止妹妹去学校,应该一早就让老爸带她去看病。 这下好了,又得像前世一样一个人无比艰难地将妹妹背回家。 一个半大孩子背另一个与自身差距不是很大的半大孩子,其难度可想而知!好在何秀丽不胖,书包也都留在了学校。 虽然经历过一次,但何美丽还是不停幻想着,能刚好遇到个骑自行车的熟人,可惜刚出学校这段,不跟他们一个生产队,都是不认识的,路上行人廖廖,人们都去田地劳作了。 她知道,无论想什么,结果就是自己硬把妹妹背回家的。 何秀丽被这样背着估计也不舒服,几次有气无力地说要自己走,可看她那可怜的样子,何美丽又不忍心,咬着牙一路走走歇歇。 终于到家了,平时半小时的路程,今天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何美丽把妹妹放下来,大口喘着气,自己的头发、贴身衣服全都被汗水浸湿了。 顾不上休息喝水,她让做饭的奶奶照看着妹妹,自己小跑着去找做农活的妈妈。 今天刘玉芬刚好不掌勺,忙着去自家菜地翻土、种菜,这样年后才有菜吃。 终于,在刘玉芬的张罗下,及时把何秀丽送到医院看病了,医生说消化不良,得了急性肠胃炎,打两天针吃些药就好了。 可记忆里,何秀丽这病好像没这么简单! 两天后,何秀丽不舒服的症状都消失了,人也有了精神,但她还是没胃口,看见啥都不想吃。 爸爸何明专门杀了只老母鸡,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可何秀丽闻了闻,皱皱眉,喝了一口就拒绝了,以前可是要喝好几碗的,在爸妈的强烈要求下,她勉强吞了几口白饭。 只有何美丽知道,前世何秀丽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所有检查都是正常的,查不出病因,瘦得一阵风都能刮走。 最后是一个江湖医生给治好的,父母也是各种怀疑、不安,最后走投无路了才决定一试的。 何美丽没见过此人,都是后来听父母说的,印象最深刻的是这郎中只在赶集这天摆摊,带着个十几岁的儿子,身上穿着七件中山装,自称是神医,但只有极少数人相信他。 总之何美丽这病很蹊跷,从西医的角度解释不清,好起来也很玄学。 既然自己知道,就不能让妹妹受那么长时间的苦,周未就去找那□□医生。 可是,如何说服父母相信自己去找这个江湖医生看病呢? 我能堪破先机 何秀丽病了,刘玉芬推了最近两家的宴席,除了做农活家务,就是带娃娃看病,每天都愁眉苦脸。 爸爸何明也是,一下班就往医院跑,等看完了用他的大永久载着她们一起回家。 这天傍晚,爸妈一脸沮丧地领着何秀丽回到家,何秀丽饭也不吃,直接跑去睡觉了。 爸妈唉声叹气!说查不出原因,就开了些开胃的药丸。 奶奶说:“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白日里买了纸钱,一会儿去求求祖宗,给她叫叫魂。” 刘玉芬马上接道:“妈说的对,神药两解,一会吃完饭我跟妈一块儿去。” 农村老人普遍都有些迷信,遇事儿都喜欢搞些迷信活动,刘玉芬估计也无计可施了,竟也相信神药两解。 何美丽乘机说:“爸、妈,今天听同学说她家人得了病,会去集上找一个江湖医生,吃他的草药,好得很快。” 何明说:“小孩子家家啥都不懂,都说那些人是江湖骗子,那药谁敢吃啊。” 刘玉芬也道:“连医院的医生都查不出来,印象中江湖医生匪里匪气,怕不敢让他们治。” 何美丽给刘玉芬端来杯水:“有时西医治不了的,找中医反倒能治,现在这情况,不得试一下,我还怕二丫把自己给饿死呢!” 刘玉芬喝了几大口水道:“丫头说得对,明天就去中医院,找靠谱的医生看,慢慢调理,肯定会好的。” 何美丽心里清楚,这次何秀丽生病,看中医就是走弯路,换了两个中医都没调理好,还导致她一看到中药就反胃。 而且在她前世的认知里,中医是讲缘份的,这说起来有些玄,但确实是这样,受人都景仰的名医,你不一定合吃他的药。 可自己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人微言轻,父母是有充分理由不相信自己的。 一时间,何美丽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吃过晚饭,刘玉芬和奶奶就到外面去烧纸钱,何美丽也去帮忙端供品。 奶奶把点心、饭菜摆好,就开始焚纸钱和自己折好的金银元宝。 奶奶和妈妈都跪下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何家的祖宗、刘家的祖宗,给你们磕头尽孝了,请保佑何秀丽赶快好起来,吃啥都香,要是有孤魂野鬼,也别缠着娃娃,来这里拿钱享用供品。” 火光跳动,将奶奶和妈妈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光,两人都一脸虔诚,一边焚烧纸钱,一边祷告。 何美丽也理解了,神灵总是存在人们的想象里,无路可走时,求求神灵亦是心灵上的一种慰藉。 不过自己既能堪破先机,当然得按自己的路数来。 第二天就是周末,何美丽决定周日赶集时,自己到集上寻找一下记忆中的江湖医生,他们行踪不定,若是找不到说再多也是白搭。 刘玉芬第二天就带着何秀丽去中医院,找医生抓了中药,回家后就满怀希望给何秀丽熬了喝下。 晚饭一家人都期待着何秀丽能多吃点,可她依然说不饿,毫无食欲,甚至想到吃东西都有要反胃的感觉。 何美丽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厌食症,可惜没有手机,也问不了度娘。 人生在世,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何美丽无法想象没有美食相伴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灰暗。 晚上,两姐妹躺在床上,何美丽问:“二丫,饿不饿?” 何秀丽摇摇头:“一点都不饿,姐,我到底是怎么了?以前那么爱吃,为什么现在毫无食欲?” “我看你快成仙了,你看我们吃就一点都不馋吗?” “不馋,因为我一点儿都不饿,感觉饱饱的。” “小时候我俩总争鸡腿吃,以后姐不跟你争了,鸡腿全给你吃,还有过年吃的大肘子,那皮又香又糯,想不想吃啊?”何美丽说着还夸张地咽了咽口水,尽量说得极具诱惑。 “我现在都想象不出它们的味道,想起都会有反胃的感觉,你就别再说了。”何秀丽毫无兴趣,以前两人说起这些,可是越说越高兴,越说肚子越饿。 “睡吧,不说就不说,没说动你,倒把我自己给说饿了,口水都咽了好几口。”何美丽说着关了灯。 “姐,你说我会不会一直这样?会不会饿死?” “不会的,相信你姐,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完全好起来的。 周日,吃过午饭,何美丽便让何明载着她去赶集。 父女俩来到集市,何美丽也不知道那江湖医生到底在哪里摆摊,便想着把所有集市都逛一遍。 别看只是小县城,平日冷冷清清的,赶集这天却是热闹非凡,有粮市、家畜市、菜市、农具市……很多,每个小市集都有专门的街道。 虽有明确划分,但也有一些分类不明显,又没专门集市的小贩会到处流动,哪里有位置就摆在哪里,江湖医生大概就属于这一类,找起来就更加困难。 何明不知道女儿要逛什么,只好跟着她。 眼看已经逛了粮市、菜市,何美丽也没有要买什么的意思,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问:“丫头,你到底要买什么?你喜欢吃小吃,就直接去小吃街。” “爸,就是随便逛逛,二丫不吃东西,我背着她吃东西会有罪恶感,所以也没心思吃什么,我们就到处逛逛,看看有没有稀奇的东西可以给二丫带点。” 何明一向最宠她们,听着这姐妹情深,甚是欣慰:“好,丫头想逛爸就陪你逛,逛够了我们再回去,想吃什么就吃,也不必内疚,等二丫好了,我们再带她来。” 直到太阳落山,父女俩终于把所有集市都逛完了,可仍然没有找到记忆中的江湖医生。 何美丽又累又饿,一门心思找人,连吃东西的时间都不想耽搁,结果甚是失望。 但她绝不会记错的! 前世何秀丽吃了江湖医生的三服药,基本就痊愈了,全家人为这事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还自发将此人推荐给需要看病的亲戚朋友,好多都看好了,都说此人真是神医。 每次说起都不忘告诉他们,那江湖医生留着山羊胡子,带个十几岁的儿子,穿着七件中山装,很好找。 整个星期,何美丽除了学习都在寻思找江湖医生的事情。 何秀丽吃不下东西,没有力气,只能请假在家养病,眼看在中医院抓的中药已经快吃完了,但依然好转不大。 每天就是一碗白米粥、半碗青菜续着命。 何美丽想既然前世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那这个江湖神医就一定能找到,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这个周末一定可以找到他。 周五放学回家吃晚饭时,她兴高彩烈地说:“这个星期我都在打听厉害的中医或者偏方的事,真的就打听到了,老师和同学都说县城里有个神医,专治疑难杂症,有同学家人的病真的治好了。” 特意拉上老师,因为父母多少是有点文化的人,对老师一向很尊重。 这一次父母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齐声问:“真的吗?” “真的,他们传得可悬乎了,说这人祖上就是中医世家,只是打仗时家道中落,到他更是沦落成江湖医生,经常走街串乡帮人治病,要运气好才能碰上。” 何明一脸为难道:“那他行踪不定,到哪去找他?” “爸,周日不是赶集吗?听说他时常会到咱们县城的集上摆摊,我们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刘玉芬也点点头:“如果祖上是中医世家,说不定人家真有些能耐,现在二丫已经吃了快一个星期的中药,也没太大起色,不行就试试这江湖医生。” 奶奶半天没说话,也忍不住插话:“我们以前世代生活在山村里,哪有医院可以看病,生病生痛都找土郎中,不也活得好好的,有些土郎中是有些本事,二丫都病成这样了,可以找找这些江湖神医,说不定人家真有法子。” 何明听了奶奶的话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说:“集市上江湖骗子、土郎中也有不少,丫头,你应该问问同学他有什么特点,我们才好找到他。” 何明虽说更信任正规医院医生,可他也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病症从医学上确实没法解释,反倒是一些民间医方、偏方更有奇效。 眼下的情况也只能一试了。 何美丽一脸高兴:“问过了,说是他穿着七件中山装,留着山羊胡子,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儿子,我们周日就去找找,说不定运气好就碰到了。” “七件中山装,还真是有些奇怪!”何明嘟囔了一句,瞅瞅自己穿的衣裳,自己最常穿的也是中山装,可怎么能穿七件呢? 何美丽笑笑:“说不定这就是人家江湖神医的怪癖,电视里演的,有本事的人不都会有个怪脾气。” 终于说动爸妈,何美丽舒了口气,可怜的二丫,再坚持坚持,姐一定让你早日康复! 凉粉、甜白酒原来是绝配 这些天,何美丽的心思都在二丫的身上,一下课就忙着做作业,一放学就忙着回家,都没空与刘丽和彭艳在一起玩。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刘丽说她爸妈离婚已尘埃落定,爸爸终是狠心离开了家。 何美丽虽然之前就听刘丽提过,但这一瞬间还是有些震惊,她抱了抱刘丽:“如果想哭就哭吧,还好你妈妈对你们很好。”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爸妈的样子。 她爸爸经常穿一套劣质黑西服,戴一副茶色眼镜,说是在外做生意,经常带着不同的人来家里,有时三五成群,有时一个两个,有男有女,村里风言风语很多。 她妈妈就是朴实的农村妇女,勤俭持家,任劳任怨。 何美丽想起第一次去刘丽家的情景,也曾是欢声笑语。 那是五年级的一个中午,刘丽约了何美丽和彭艳去她家吃饭,她家还挺热闹的,做了很多好吃的菜,还有一个打扮时髦的阿姨,笑眯眯地拿了几个发圈分给她们。 刘丽大方地说:“你们都拿着吧!我有很多,张阿姨是我爸的生意伙伴,经常来我家,给我们姐弟买东西。” 何美丽依稀记得,刘丽妈妈粗糙的大手,与那位张阿姨的纤纤小手形成鲜明的对比,比之张阿姨鲜红夺目的笑口,何美丽则更喜欢她妈妈朴实温暖的微笑。 这种奇怪的家庭氛围,一度让何美丽印象深刻。 现在看来,面上的和谐欢愉,似乎只是为了掩饰内里的千疮百孔。 刘丽幽幽道:“早哭够了,不想再哭了,再哭他们也不会和好,只是想把这事告诉你。” 何美丽一阵心疼:“丽丽,别难过,你还有你妈和你弟,你还有我们,可你爸呢,他离开你们什么都没有了,他以后肯定后悔。” “嗯,这两天我已经好多了,也想明白了,没他我们照样能活。”刘丽凄然一笑。 何美丽问:“丽丽,有没有想过将来?要不要我帮你补补课?一起考上初中,将来做个有文化的人。” 刘丽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现在家里又发生这些事情,哪里还有心思读书,这一年也就是混混日子,我妈也指望着我回家帮她呢。” 何美丽沉默了,一个人的命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它与血脉家庭环境紧紧相连,或许真的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 自己或许能影响一些事情的结局,却无法改变别人乃至她家人的思想,那涉及到的因素实在太多了。 终于熬到周日。 经过一家子商量,因为刘玉芬要去帮人掌勺,找人的事就交给何美丽父女,等找到江湖神医,何明再骑车回家带何秀丽去看病。 摆摊都赶早,这次他们不敢怠慢,一早就出发了。 逛完菜市、粮市和家畜市都没什么收获,已临近中午,何美丽倒是逛饿了,不远处就是卖凉粉的摊子,便拉着老爸走过去。 一张大方桌上放了个玻璃做成的框,里面用白色纱布盖着米粉、豌豆粉和凉面,还有各种配料,围着桌子有几条长凳,已经有几个食客正吃得津津有味。 一中年妇女正面带笑容,动作飞快地切粉放作料。 “我们要一碗豌豆粉和一碗凉面,要酸辣的。”何美丽大声吩咐。 摊主热情招呼:“好嘞,先坐,马上就好!” 坐下等吃的时候何美丽转过身到处打量,这条街虽不是太热闹,却也是几处集市的必经之路,七杂八杂的摊贩也不少。 有卖干果的,有卖冰棍的,有卖各种老鼠药的,再过去是一个男人正指挥着一个大男孩往自己的摊子上摆东西。 男人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下巴上好像有胡子,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 何美丽内心竟有些激动,好像终于找到失散很久的熟人,拐了拐老爸,指着远处轻声说:“爸,你看那里,好像是他们。” “来,你们的凉粉好了。”摊主把放好作料的凉粉端给他们。 何明看了后说:“丫头,确实像,快吃吧,吃完我们过去瞧瞧。” 何美丽心里轻松愉快很多,觉着笑盈盈的老板娘比刚才好看多了。 再看面前的这碗豌豆粉,鹅黄的色泽,翠绿的香菜、红亮的油泼辣子、褐色的料汁,色泽分明,交相辉映,令人垂涎欲滴,凑近一闻,一股浓浓的酸辣味扑鼻而来。 用筷子轻轻一拌,那油泼辣子和香菜立刻在碗里散开,香菜的清香,馥郁而飘渺,肆意飘荡,焦香的红油将凉粉包裹,渗透进豆粉之内,整个碗里都是红亮亮的,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豆香浓郁,凉粉又嫩又弹,油辣子又香又辣,适当的酸味让人食欲大开。 好心情加好味道,何美丽觉得这碗凉粉比任何时候吃的都美味,不但把粉吃得干干净净,连那酸酸辣辣的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 何明看着女儿似乎意犹未尽,满脸慈爱:“没吃饱吧?要不再给你来一碗?” “饱、饱了,只是太好吃了。”何美丽还有些辣,张嘴哈着气,说起话来也不连惯。 何明笑着:“吃不了太辣也不会让人家少放辣椒,要不要喝点水?” 何美丽呵呵笑道:“不喝了,喝水没多大用,一会儿就好了,这凉粉不辣就没灵魂了。” 何明笑笑,吩咐摊主:“再来一小碗甜米酒。” 甜米酒! 何美丽一脸兴奋地看着她爸,这也是何美丽的最爱,都没注意到这家也有卖,看来还是老爸细心。 这米酒是用小碗盛的,米粒雪白,颗颗分明,浸在奶白的汤汁里,散发一股淡淡的酒味。 吃上一勺,香甜可口,冰凉润喉,朦胧的酒香,饱满的甜香,从舌尖漫延至整个口腔,十分解辣,火烧火燎的感觉立马消失,在这时候吃最合适不过了。 原来这两样东西搭在一起是绝配啊! 何美丽舀起一勺喂何明,何明直摇头,说这甜腻的东西只有你们喜欢,自己喝就要喝真格的。 看着何美丽吃着甜米酒,何明边说:“丫头,你怕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甜米酒,你奶奶也喜欢,所以每次赶集都带你去吃。” 何美丽依稀记得这些温馨的瞬间,奶奶牵着她的手,坐在摊前小凳上,奶奶吃两碗,她吃一碗,去得多了,那摊主远远看见就打趣:老酒坛子和小酒坛又来了,满上,满上! 这些记忆虽然遥远,可每每想起,都倍感舒心,会让人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 何明付完钱,与何美丽一起向那父子走去。 一碗凉粉五毛钱,一碗米酒三毛钱,何美丽不由感叹,真是物超所值,谁能想到,短短几十年,物价竟翻了十几倍。 从前的日子看似不发达,不便捷,可民风纯朴,食物货真价实,没有这毒那毒,可放心大胆吃。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父子二人已经把东西都摆放好了。 一大张塑料布铺在地上,上面是塑料袋装着的一袋一袋的草药,足足有几十种,还有一些黑色的骨头、叫不出名字的晒干爬虫、小动物,盘起来的蛇干,边上还摆了几个玻璃罐,里面棕色的液体泡着蛇啊、海马啊、人参啊之类的东西,好多都不认识,应该是药酒。 再看那神医,头发有些蓬乱,面色黝黑,双眼炯炯,下巴上一撮胡子乱乱的,好像各有各的想法,并不往一个方向长。 身上的确穿着中山装,深蓝色的,有些许污渍,一件摞一件,把最外面这件都绷了起来,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穿上的。 特征基本都吻合,何美丽瞪大眼睛,仔细数着他到底穿了几件衣服,无耐神医走来走去,总是数不清。 何美丽数得过于专注,不但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扒着,嘴里还轻轻念着一、二、三…… 那神医看了她两秒钟,就咧嘴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小姑娘,你在数什么?是不是在数我的衣服,哈哈哈……” 何美丽脸一红,赶快站定,一瞪眼道:“没错,就想数数你是不是穿了七件衣服。” 神医站起身,掀起他衣襟的下摆,一层一层翻着道:“看好了,我帮你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件,我怕冷,穿了七件衣服,呵呵……。” 数完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去整理他满地的宝贝。 何美丽又问:“那个娃娃是你儿子吗?” 神医头都没抬道:“可不就是我家的臭小子,一天到晚不好好干活,净给人添堵。” “爸!”那男孩皱眉瞪眼,阻止他爸再说下去。 何美丽摇了摇老爸的胳膊:“爸,应该就是他了,他穿了七件衣服,还有个十几岁的儿子。” 何明一直在默默看着,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江湖神医,可这整体看起来真没有神医的感觉啊。 能相信他吗? 何美丽心里也在打鼓,看起来就是一个糙汉子,神医不应该是仙风道骨、文质彬彬的样子吗? 但前世的记忆又给了她足够的信心。 她又问:“听说你会看很多疑难杂症,是真的吗?” 神医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也是对何明说:“咱不吹也不擂,祖上世代行医,能看普通病症,亦能看疑难杂症,相信咱就治,不相信咱也不挽留。” 这时有个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杖,被家人扶着,来找这神医看病了,听他们对话,挺熟络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看。 何美丽不再犹豫了,让老爸快回去带二丫来,自己在这里等着。 何明也没再纠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不能门缝里看人,费心费力找到,怎么都要试一下,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何明走后,何美丽在街对面的门槛上坐下来,远远观望。 蒸豆腐 九十年代的边线小城,民风纯朴,孩子们从小就满地跑,自己上下学,十来岁的孩子自己进城赶集,根本不用担心会碰到坏人。 何美丽远远看着神医给病人把脉,抓药,看了一个又一个。 还有个脖子扭着的男人,一脸痛苦之色,来正脖子。 只见神医让那男人坐在凳子上,伸手在他肩上拍拍、捏捏,问他这里疼不,那里疼不,男人一会儿疼得直呲牙,一会儿轻轻摇头。 神医道:“小问题,睡落枕了,给你正一正就好。” 说完在男人身后站定,两手扶着他的脑袋,左右轻轻晃动,突然一用力,手法快得看不清楚,道一声:“好了,左右动一下试试。” 何美丽目不转睛地看着,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生怕那男人的头被他给扭断了,武侠仙侠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惨剧没发生,几个围观的行人似乎也松了口气! 那男人左右转头,使劲向后看,面露喜色道:“真神啊,刚才连侧边都看不了,现在一点不痛了,这样看都没问题,就是肩膀还有一点点痛。” 神医给他揉捏几下,又拍打了几下道:“回家用热毛巾敷敷,明天就没事了。” 男人脑袋晃动自如,连连道谢,问:“多少钱?” 神医说:“给三块钱吧!” 何美丽看他收费也挺合理的,没有乱要价,对神医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几分。 日上三竿,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阳光正暖,所谓饭饱神虚,何美丽等得有些昏昏欲睡。 “丫头,打磕睡了,大街上你也敢打磕睡。”老爸何明的声音传入耳内。 何美丽抬起头,看到老爸载着二丫站在面前,一下就来了精神。 停好自行车,三人径直走向神医的摊子。 神医刚好空闲着,看到何美丽便笑了:“小姑娘,又是你,哪里不好吗?” 何美丽道:“不是我,是我妹妹身体不好。”说着把二丫往前拽了拽。 神医拿个凳子往前一放,招呼何秀丽:“来,小姑娘,坐过来。” 何秀丽看着老爸,何明冲她道:“去吧,让医生帮你看看。” 神医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着小猫一样的何秀丽,让她张嘴伸舌头,还仔细查看她的手心和指甲,最后才抓起她的手腕凝神把脉,另一只手一直在抚摸自己不听话的胡子。 片刻后,神医问何明:“她不愿吃东西有多长时间了?” 何明曾听人说过,厉害的中医都不用患者说症状,只消察颜观色、把脉触息便能辩症施治,看来这江湖神医是有些本事。 忙答道:“已有十几天了,最早是消化不良,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治好后就吃不下东西了。” 神医未接话只是轻轻点点头,回身在一个背包里找出几个牛皮纸袋道:“我给她配几服药,回去煨给她吃。” 何明问:“她这情况严不严重?好治吗?” 神医笑笑:“小问题,吃几服药就好了。” 闻听此言,何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何美丽好奇地盯着神医配药,只见他拿着一杆精致的小秤,在地上众多的塑料袋寻找着,找到一个就抓一把称一下,大致流程也跟中药房抓药差不多。 只不过中药房的药材都是躺在整齐的小抽屉里,而他的都装在一个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要多将就有多将就。 不多时,三服中药都配好了。 神医叮嘱何明:“第一服冷水浸泡半小时再煨,后面两服开水浸泡半小时煨,一服药喝两天,一天喝三次。” 何明“嗯嗯”着不住地点头。 神医又说:“后面孩子开始吃东西,只能吃流食,就是稀粥,可以加点切细的蔬菜,少食多餐,两天后可看情况慢慢恢复。” 何明看神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贼高兴,这么有把握,这回应该错不了,忙问价钱。 神医说一服药三元,一共九元钱。 比中医院的贵一丢丢,却也在合理范围,毕竟使用的药材估计也不一样。 谢过神医后父女三人就骑车回去。 何秀丽坐在前面的大杠上,何美丽抱着中药坐在后座上,她紧紧抱着,小心翼翼,心情舒爽,至少二丫能少受半个多月苦。 傍晚,二丫的药就按要求小心翼翼地煨好了,因为是江湖医生开的药,都不放心直接给她吃,常听人说吃江湖医生的药中毒了,病加重了什么的。 毕竟第一次,心里怕怕的,都没底。 只有何美丽心知肚明,她说:“我先喝两口,帮二丫试试药。” 刘玉芬忙抢过碗:“你这傻孩子,再轮也轮不着你,小孩子家家,身子金贵。” 何明阻拦:“把药给我,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身体比你们都好,这药当然得我来试。” 几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老爸何明喝了两口,又坐了一会儿,没什么异常,才给二丫服下。 第二天,何秀丽又喝了两次药,跑到厕所呆了半天才出来,看着一脸焦急的爸妈说自己拉肚子了,但拉得很舒服,肚子也不痛。 一连两天,何秀丽都有些腹泻,但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喝的粥也比之前多了。 第二服药吃完,何秀丽开始嚷嚷饿了,说粥根本不管饱,吃下去一会儿就饿了,一家人听着都很高兴,这效果确实是非常明显。 生病以来,何秀丽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功课,虽说请了长假,可学霸总有危机意识,比一般人更注重学习,每天都拿出课本自学。 何美丽则有更艰巨的任务,每天跑去找到何秀丽的老师,把头天的作业拿给老师批改,再把当天老师专门布置的作业带回家。 所以即便学霸请了假,功课仍然顶呱呱。 就问上一世的学渣何美丽会不会汗颜! 第三服药开始,何秀丽有了食欲,不满足每天喝一大锅粥,尽管这病号粥也算好的了,老妈专门买一小块新鲜瘦猪肉,剁成肉糜与蔬菜一起煮,又好吃又好消化。 可她还是眼睛闪闪发亮,想吃各种所有能吃的东西。 她开始花式骗吃的,一会儿去找妈妈,一会儿去磨奶奶,觉着奶奶疼孙女,会给她弄吃的。 只是奶奶和妈妈都被何明反复交待过,这两天她只能喝粥,别的都不能吃,全家都得把这门给她把好,她这次生怪病真把一家人都吓坏了,必须严格按照神医的叮嘱来。 二丫见骗不到吃的,便乘家里无人时跑到厨房想偷点剩菜吃,结果一看就傻眼了,老妈居然在厨柜门上下了把锁,这是把二丫当贼防了,想的也太周到了,真可谓知女莫若母。 二丫无奈,去鸡窝里摸了两个鸡蛋,想烧个火炒鸡蛋吃,无奈那火也跟她对着干,努力无数次就是烧不着,炒鸡蛋的热情也渐渐被浇灭。 不过,人馋起来行动力和想象力都异常丰富,二丫通过努力翻找,还是在某个旮旯角落找到了被妈妈藏起来的一包红糖。 小馋猫欣喜若狂,有块红糖啃啃也不错。 几十年后的娃娃可能很难想象,什么美味佳肴没有,一块红糖有什么好吃的嘛! 在那物质匮乏的九十年代,大部分农村家庭只是解决了温饱,好多连肉都吃不上,只有过节过年才舍得买点,更别说其它糖啊副食。 对何秀丽来说,大病初愈,身体已排空,迫切需要补充,加上馋虫作祟,全身细胞都在嗷嗷待哺,但怕伤了脾胃,只能循序渐进,身体被管着,意识却天马行空,找到块红糖自是奉若宝贝。 一下午她都揣着那块红糖,时不时拿出来啃啃舔舔,那甜蜜的感觉估计这辈子都会萦绕心间吧! 三服中药吃完,刚好一周过去,何秀丽基本恢复差不多了,在她又哭又闹强烈要求下,她吃了半个多月来最有滋味的一顿饭。 刘玉芬特意将米饭煮得软软的,煮了个开胃下饭的番茄蛋汤,炒了绿油油的小白菜,还蒸了一碗香喷喷的霉豆腐。 这霉豆腐是上午何美丽端着大米去换来的,村里卖豆腐不收现钱,只收大米,八公两大米换一公斤豆腐。 霉豆腐小块小块的,身上长满了白色的绒毛,有一股似有若无极其飘渺的臭味。 舀上一勺猪油,用大火蒸熟,放上盐巴味精,特殊的香味就扑鼻而来,臭味消失得无影无踪,豆腐里面的小孔吸饱了汤汁,口感绵密而又细腻,豆香脂香充分融合,拿来下饭最好不过了,是全家人的最爱。 这样的饭菜,没有大鱼大肉,却足以慰藉空泛的肠胃,疲惫的身躯。 何秀丽啥都不能多吃,只能一样吃一点点,眼睁睁看着家人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虽说不能吃饱,也总比喝粥强太多了。 何明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别急,你不能一下吃太多,慢慢来,明天给你杀只老母鸡补补身体。” 何秀丽一听眼睛都亮了,心里已经开始回味老母鸡炖的汤,那可是鲜掉眉毛的好东西。 看着妹妹的身体逐步恢复,何美丽多想留下神医的联络方式,以备不时之需,可那时的现状就那样,普通老百姓还没有电话,没有邮箱,更没有微信。 家对他们来说,皆是四海为家! 这也是何美丽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中医的博大精深,在历史文化遗产的长河里煜煜生辉,而这些江湖神医便是流落民间的沧海遗珠,飘浮不定,行踪难觅,一次擦肩、一次回眸,便是彼此注定的机缘。 信之则缘起,病愈则缘灭! 这也是为什么几年后何美丽犯了胃病,想找这神医治病,却久寻不见踪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机缘注定只是何秀丽的。 手撕球霸 何秀丽大病初愈,胃口极好,吃啥都香。 头天的剩饭熬成白米粥,配上买来的菜包子,佐点刘玉芬腌制的豆腐乳,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餐。 何秀丽吃完一个包子和一碗粥,还想再吃,被老妈阻止:“二丫,够了,不能再吃了,以免一顿撑伤,十顿都喝不了米汤,这一次病怕了。” 何秀丽不甘地摸了摸肚子,其实好像真的饱了,就是嘴巴还想吃。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全家都喜欢上了吃早餐,都感受到了早餐带来的好处,农村里没那么多花样,就是面条、稀饭、菜包子、炒冷饭换着吃,目的只是填饱肚子。 刘玉芬在外没少给人安利吃早餐的好处,大媳妇小媳妇们大多表示难以接受,一天煮三顿多费粮食啊!多麻烦呀!午饭吃早些不就行了。 她尬笑着,摇头叹息,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种优越感来,走着瞧吧,早餐的好处谁吃谁知道,我家的日子虽不富裕,却过得比你们都有品质! 为了面条好吃,何美丽让老妈买来两斤猪肉,剁碎后,用家里的豆瓣酱炒成香喷喷的杂酱,再炼制了一大瓶油泼辣子。 面煮好后,舀上一勺杂酱,浇上一勺油泼辣子,配点刘玉芬腌的酸菜,撒上点葱花,搅一搅,拌一拌,那朴实的麦香,浓郁的酱香,油辣子的焦香,葱花的清香,便充分融合,尽情溅散。 这样的早餐,马上成了全家的最爱。 知道要吃面的早上,何秀丽都要早起几分钟到厨房来帮忙,还要亲自给面条们加上杂酱,她悄悄跟何美丽说,每碗少舀一点点,这杂酱就可以多吃一顿。 小小年纪,就会精打细算,多会过日子。 这样的年代,连娃娃都知道,细水长流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在学校里,何美丽暂时没有了烦恼,除了全心全意搞学习,就是跟刘丽和彭艳疯玩,主要目的是想让刘丽忘却烦恼,过得开心。 一下课,何美丽就叫上刘丽和彭艳去打乒乓球。 学校虽然简陋,但为了丰富学生们的课余生活,还是用水泥做了两张简单的乒乓球桌,有球桌但没有球拍,得学生自己带。 都是农村孩子,能吃饱上学就不错了,谁会花钱给娃娃买球拍?! 因此整个学校总共也没有几副球拍。 何美丽有球拍也是托了城里亲大舅王永福的福。 听刘玉芬说,自己出生时,亲大舅正上初中,为了不中断他和几个妹妹的学业,亲外婆忍痛将幺女送人,王永福那时已懂事,家里横遭意外,心疼小妹却也无能为力,此后对小妹心怀愧疚也是人之常情。 一次何美丽与老妈去赶集,在城里偶遇亲大舅王永福,兄妹俩聊了大半天,何美丽则手托下巴坐在一旁乖乖地等,不吵不闹,王永福见状直夸她乖,立马带她到百货商店买了乒乓球拍。 有了这副球拍,学渣何美丽可谓一时风头无两,刷足了存在感。 一到课间,只要一拿出球拍,身后必然出现一堆的跟屁虫。 大家一圈地围着球桌站着,会打不会打的都排着队耐心等待着上场,不会打的活不过三秒,基本发个和平球就被迫下场。 有的排了半天还没轮到自己,上课钟声就响了,大家只好跑回去上课,却并不会影响他下次课间再去排队打球的决心。 学渣何美丽在球桌上找到了自我,什么玩法、玩多久、想让谁玩,全都自己说了算,天天沉迷打球,就这样练着练着,成了学校最会打乒乓球的学生。 刘丽和彭艳做为她的死党,在一堆人里,自觉满满的优越感,天天一起打球,一起玩,竟然也越打越好。 不过时不时总会遇到红眼挑事的,不想排队,一来就想上桌打,不同意就直接跳上球桌,往中间的分隔栏上一坐,谁也打不成,同意条件才下来。 她们称这样的人叫球霸,称这样可恶的行径为霸桌。 碰到这样的情况,何美丽也懒得与他们硬刚,直接收了球拍走人,谁都别打。 不知何时起,班上的周文波也成了这样的球霸,而且他别的球桌不霸,别人打球他也不霸,就专门霸何美丽的。 何美丽内心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臭小子,专门跟我作对是吧? 毛毛虫事件还收拾不够?好了伤疤忘了疼了?皮又痒了! 刚开始,她们也是好言相劝,让他下来好好排队,大家一起开心打球,那小子却像个愣头青一样,油盐不进。 何美丽也火了,不下来是吧,那就大家都别玩。 麻溜收拾球拍,拉着刘丽彭艳去玩跳海,剩下一堆人气得直翻白眼,对着周文波与他的两个死党各种语言输出。 双方骂战到上课钟响。 今天又这样,大家正玩得高兴,周文波又跳上球桌准备当霸王,何美丽气不过,决定给这小子点教训。 “周文波,你到底想怎么样?无不无聊?”何美丽抚弄着手里的球拍,抬眼看着球桌上的男孩。 周文波一转头,眼神与何美丽对上,却慌忙移开,不敢看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旁边他的死党大声说:“他不想排队,想打球。” “凭什么?” “大家都在排队,凭什么让他先打。” “最讨厌这种人,扫大家的兴。” 一旁排队打球的同学七嘴八舌,个个一脸愤怒嫌弃的神情。 何美丽笑了笑:“想打球是吧?好!下来,今天让你打个够,不打的是小狗。” 周文波一愣,没想到何美丽又换路数了,正犹豫着该怎么办。 刘丽大声道:“周文波,你要当狗吗?让你打你又怕了吗?” “是啊!不敢了吗?周文波要当狗喽!”彭艳边起哄边大笑起来。 “打就打,谁说我要当狗!”周文波和他的死党跳下球桌。 何美丽已经在球桌一端准备好,周文波硬着头皮接过球拍,他感觉自己有点脑抽,他原意也并不是想打球,就只是想找何美丽的麻烦而已。 包括之前的恶作剧,也只是想逗她玩,却不知为何,心里又莫名的有些怕她。 可她总是不按自己设想的路数来。 何美丽看着周文波大声说:“周文波,开始前我们可说清楚,要打就好好打,一共打十个球,今天你若打过我,姐这副球拍就送你了,若你打不过我,以后我打球的时候,你不许再来当球霸,今天这么多人作证,说话不算数的就是猪,就是狗。” “哇,送球拍,周文波,看你的了。”周文波的死党说。 周文波一脸无奈地站在球桌的另一端,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几个女生看不起。 何美丽眼神变凛冽,身体微微前倾,开始发球。 一声脆响,白色小球便如疾风一样向对面飞去。 她已经会发旋风球了,那球又低又快又狠还打着转转,一般打和平球的很难接住她的球。 周文波忙挥拍接球,那球却碰到球拍边缘,直接远远弹开。 围观的同学哄笑起来。 周文波苦着脸小跑着捡球过来说:“你这球接不住,这次我来发球。” 何美丽大方地表示同意。 周文波发的是和平球,何美丽在心里偷笑,这种球对她来说就是杀球的最好练习。 她灵活得像只猴子,齐耳短发随身而动,挥拍果断狠厉,动作干脆利落,甚是英姿飒爽,不论球落在何处,都逃不脱被她杀的命运。 她杀起球来又快又准又狠,落到对方球桌上,直接弹飞到很远的地方。 周文波无论多专注、多努力,那球都无情地从他眼前飞走。 他皱着眉,一脸黑线,不是在捡球就是在捡球的路上,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两个死党也灰溜溜的,不再吭声。 一连十个球,周文波要么接不住,要么一拍被杀,输得彻彻底底,围观的同学都在为何美丽加油叫好。 何美丽笑得灿烂,好不得意,大声道:“周文波,敢不敢再来一局?” 周文波黑着脸放下球拍,尬笑着:“不打了,打不过。” 何美丽得寸进尺想逗逗他:“那就大声的说句:姐,我服了,甘拜下风,以后再也不当球霸。” 谁知周文波真的说了:“我服了,甘拜下风,以后再也不当球霸。”只是没喊姐,估计是不好意思。 “好!”围观的吃瓜群众大声叫好,笑着拍起了巴掌。 何美丽笑道:“好,周文波,说话算话,我倒要看看谁是狗。” 周文波倒也说话算数,往后的日子没再去当狗。 何美丽却在学校里名声大震,人人都知道她打球很厉害。 后来二班有个男生还不服气,找她单挑,结果三局之后也在败在了她手里。 从此,何美丽打乒乓球成了学校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低年级的同学尤其喜欢围观,一脸崇拜的样子。 飞扬的球拍,灵动的身姿,恣意的青春,如即将盛放的夏花,如正在东升的旭日,一切都刚刚好! 这以后,何美丽的第六感还是觉得有双眼睛在悄悄地打量自己,当她回头寻找时,又没什么发现。 直到本学期快结束时,她收到了一张小纸条。 杀猪饭 这纸条是某节课上课时在抽屉里发现的。 何美丽偷偷打开后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何美丽,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落款是文波。 确实是周文波的风格,简单又直接。 何美丽看着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难怪这两个月总找自己的麻烦,原来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又想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引起自己的注意。 这或许就是青春萌动期典型的慕强心理吧。 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这念头当然得直接狠狠地扼杀在摇篮里! 下课后,何美丽找到周文波,对他说:“周文波,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来到走廊上,何美丽上下打量着他,瘦瘦的,身高还没自己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气呼呼问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学生该干什么?” 周文波有点懵,抬手摸了摸后脑,试探着说:“学……学习。” “那你学了吗?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跟我走。”何美丽说着就揪起周文波的一只耳朵,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完全是一副长辈训小孩的口气和架式! 周文波更懵圈了,小声叫着:“哎……疼疼……你快放开我。” 何美丽边扯着他边走:“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上了大学才有资格喜欢谁,懂吗?明年就考初中了,你考得起吗?” 周文波小声求饶:“女侠,大姐,懂了,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臭小子,晚了,今天非得给你个教训。” 两人拉扯着来到赵老师面前,何美丽松开手,把纸条给了赵老师。 周文波揉捏着自己被揪红的耳朵,红着脸看了眼赵老师又垂下头。 赵老师看看纸条,瞬间就明白了,似乎还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何美丽,你先回教室吧,我教训他。” 何美丽说了句好的,转身回了教室。 这种方式或许粗暴了些,但毕竟升学考在即,没有太多时间婉转迂回,这样或许可以立竿见影,直接掐灭他关于这方面的所有想法,像周文波这样的家庭,如果考不上初中,唯一的结果便是回家种田。 十分钟后,周文波才一脸黑线地回了教室。 从此后,他真的收敛了很多,看来赵老师思想工作很到位。 何美丽却渐渐多了个无人敢惹的女汉子人设,说她名字好听,却一点都不温柔,粗暴得很,最好别惹。 期末考试很快到来,杨柳看何美丽的眼神多了些挑衅的味道,还明里暗里说:“有些人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是骡子是马要正式场合溜了才知道呢。” 何美丽对这些表现毫不为意,一笑而过,认真复习备考。 她努力了一个学期,考试也超常发挥,最终以语文九十八,数学一百的成绩位居全班第一。 一时间,全班哗然,议论纷纷,不敢相信。 杨柳也进步很大,位居第四,但她还是很生气,气自己怎么连个铁打的学渣都考不过。 个中奥妙当然只有何美丽自己知道,一个学了两遍且有四十年阅历的人,如果连这点成绩都考不到,那真得去撞墙了断了。 重生后的第一学期,终于给自己给爸妈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何美丽回到家,想逗逗爸妈,还是按以前的说法,故意气瘪瘪地说:“爸,妈,这次期末又考了第一。”不过略去了倒数两个字。 刘玉芬白了她一眼:“第一就第一吧,我们都习惯了,下次好好努力吧。” 何明叹了口气:“这初中怕是难了。” 何美丽直翻白眼,成绩惨不忍睹,但爸妈从没骂过她,最多会说你们要好好读书,读到哪儿我们就供到哪儿。 按未来的说法,这真是一对佛系父母,典型的羊爸羊妈,这样养出的娃娃是快乐了,可如何跟虎爸虎妈养出的娃娃竞争。 因此,前世的何美丽童年、少年都过得很快乐,直到成年后才开始吃没文化的苦,但她从未怪过爸妈,没法怪啊!他们给了自己足够多的包容和疼爱,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上进。 何美丽哈哈大笑着道:“你们上当了,这次第一是顺数的,顺数的第一名。” 何明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呛出来,她妈刘玉芬拎着猪食桶直接呆立在猪圈门口,他们这才想起好像不久前何美丽还考过一次全班第几名来着。 主要是倒数第一的时间太长,烙印太深,一下子脑子还回旋不过来。 何秀丽一直是班级学霸,从未下过前三名,爸妈从不操心她的成绩,这次期末全班第二,在爸妈眼里再正常不过。 反倒是一直以来的学渣何美丽,这样的成绩着实把爸妈给震惊了。 这娃娃突然开窍,一定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祖宗显灵了。 刘玉芬拿着何美丽的期末试卷,两手微微颤抖,上面红彤彤的一百分恨不得闪瞎人的眼,她笑得合不拢嘴:“我家丫头这回真出息了,过两日他大舅来吃杀猪饭,把这个给他看看,到时丫头到了他们学校,他脸上不也有光。” “你这婆娘,一点都沉不住气,还有一学期呢!那才是最重要的升学考,不过,丫头这次也太争气了,始终保持第一,不过这次是顺数的,哈哈哈……。”何明还故作淡定,可说着说着也喜不自胜,哈哈大笑起来。 “还说我沉不住气,你不也一样,哈哈哈……”两口子边说边笑,开心得像两个孩子。 何美丽在一旁看呆了,爸,妈,以后我还会让你们这样笑的,一直这样开心的笑。 令人期待的假期生活开始了。 刘玉芬早已迫不急待地安排好自家杀年猪的日子。 每年一到这时候,村里关系好的亲戚朋友杀年猪都要商量着排队,不然没人去帮忙,也没人去凑热闹吃杀猪饭。 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后天他家,这样排好,家家都有人相帮,家家都很热闹,大家都很开心。 在西营村,杀年猪是非常有仪式感的一件事,杀猪当天会做很多菜肴,丰富程度仅次于婚晏,将亲朋好友全请到家里吃饭,也就十桌八桌,吃不了多少,就图个开心热闹。 曾经村里有一家人,为人特别扣门,想杀猪又怕请客被人吃,就寻思着在夜半三更悄悄把猪给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对外就说今年不杀猪。 他家也算想得周到,半夜杀猪时,还把猪的嘴给绑了,可半夜的乡村实在太安静了,猪在拼命挣扎的过程中,把绑嘴的绳子给绷断了,一时间凄厉的猪叫声响彻夜空。 他家一时也慌了神,但刀子已经捅进去,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凭猪叫到断气。 邻居被吓醒,循着声音跑到他家,扒着门缝一看,啥都明白了。 第二天,他家还没出门,夜半杀猪的事已传遍整个村子,刚好他家姓周,从此便得了周扒皮的外号。 前有恶霸地主周扒皮夜半鸡叫,后有西营村的周扒皮夜半猪叫,年年被人笑话,一直被人瞧不起。 所以在西营村,你可以不杀年猪不请客,没人笑话你,亲朋也会请你去吃杀猪饭,但绝对不能偷偷摸摸杀年猪。 在杀年猪的头一天,刘玉芬就带着何美丽到城里大采购了一通,粉丝、海带、莲藕等这些家里没有的都要买了备着,还有下酒的花生、虾片,做菜的大料、香料,加起满满一大背篓,让何明用自行车驮回去。 刘玉芬自己是大厨,自己家杀猪请客,自然不能逊色于别家,她最近琢磨出一个新菜,一家都没试做过,打算在自家杀猪饭上露一手。 城里的亲大舅、亲姨妈都已经通知过,亲大舅可能还会带几个同事,来体验农家的杀猪饭,城里人嘴叼,这席自然得做得更好些。 第二天早上,何美丽起床时,已经太阳高照,自家院子里已经非常热闹。 假期里,两姐妹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后,何美丽跑到大门外一看,负责杀猪的大人们已经把两头大肥猪都杀好,在褪毛了。 回到院里,有亲戚正陆续拿着盆啊、锅啊、菜刀啊……各种家私用品进来,来了打几句招呼,问清楚后就开始找事情做。 家私物品都是互相借着用,因为这种时候,感觉再多的工具好像都不够,天长日久,大家都形成了一种默契,去帮忙的都会把自家的厨房用品带上,第二天吃过午饭再带回家。 来帮忙的有两个舅舅家,大伯,还有几家走的近的亲友和邻居,大家都非常熟悉,男人们负责处理猪,女人负责择菜洗菜切菜和其它杂事。 还有一堆的小孩子,一会儿跑出去,一会儿跑进来,房屋周围,全是他们喜欢的地方。 何美丽与何秀丽做为小主人,今天除了见缝插针地帮忙择菜、洗菜,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去村里一家一家喊亲朋好友来吃饭。 这样的事,几乎家家都是交给娃娃来干,因为大人根本抽不开身。 何美丽两姐妹已经干了好几年了,要喊哪些人家,要走哪些路,她们已经非常熟悉。 中午饭吃得稍早,也较为简单,用新鲜的猪肉炒了一盆小炒肉,炒一盆花椰菜,煮一盆白菜汤,大家简单吃了,就开始忙活下午的重头戏。 吃完饭,背上一壶水,两姐妹就出发了。 想到晚饭就可以吃到记忆中的杀猪饭,何美丽无比期待,那些美味佳肴,虽然她自己后来也做过,有形有味,可感觉始终相去甚远。 美食盛宴 西营村是整个办事处比较大的一个村子,少说也有二百多户人家,中间横穿一条柏油马路,一头通往火车站,一头通往县城,离县城近些,离火车站远些。 何美丽家要请来吃饭的亲友大概有三十多户,分散在村子各处。 走在乡村的小路上,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感觉,只是折腾着脚丫子,何美丽又一次怀念起有手机的日子。 算了,也没几年可走了,这些长满野花的乡村小路,在多年后都会被修成光秃秃的水泥路,这些错落有致的土瓦房,虽然简陋,但冬暖夏凉,在好多年后基本都被小洋楼所取代。 这亲自跑上门喊,虽然麻烦,但显示出一股浓浓的人情味,大家都热情地客套一番,别有一种仪式感。 只是让人郁闷的是,有些亲戚没人在家,等全部人家喊完还得再跑一次,无论如何都要通知到。 何美丽一路都在催促二丫,因为她更希望早些回去,亲自参与老妈他们做菜,光吃能有什么意思。 喊完人回到家,何美丽感自己快累趴了,小腿脚底都在疼,何秀丽直接躺床上去了。 看到老妈正准备做千张肉,何美丽眼睛一亮,急忙跑过去打下手。 上好的三线五花肉啊!红白相间,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刘玉芬将五花肉切成大方块,下锅煮熟,捞起来控干水份,倒来半小碗蜂蜜,准备将肉抹上浓浓的蜂蜜水。 何美丽一看见蜂蜜就想舀了泡水喝,不过此刻肯定不行,忙拿小勺舀了了些倒在嘴里,甜丝丝的感觉立马冲击着喉咙,淡淡的桂花香味萦绕口腔,她咂了咂嘴:“嗯,桂花蜜,又香又甜。” 刘玉芬被她一副馋猫样给逗笑了:“真是馋猫,还吃不吃?想吃再给你吃一勺。” “妈,不吃了,你用剩的一会儿给二丫泡水喝。”何美丽想二丫肯定喜欢。 抹完蜂蜜水,原本白色的五花肉,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何美丽知道,这样炸出来的肉,颜色更加金黄漂亮。 锅里倒入香油,刘玉芬将抹过蜜的肉放到锅里炸,几分钟后,肉的表面全都变成焦糖色,肉皮颜色要更深些,便可捞出放凉。 炸肉的香气一阵一阵直扑鼻子。 做为一个吃货,资深的美食爱好者,哪受得了这些,趁老妈不注意,何美丽悄悄撕下一小条表面的瘦肉放到嘴里,这肉已经被炸成酥的,没调过味,但酥香扑鼻,是那种最原始的味道。 这就是何美丽喜欢参与做菜的原因,比起四平八稳坐在桌上的吃,这种更有乐趣。 刘玉芬端来半盆腌菜,这腌菜家家户户都有,冬天用青菜晒干腌制,酸酸香香的,用来做菜、佐餐都很不错。 因为这道菜是甜咸口的,所以腌菜也得调味,按照刘玉芬的指挥,何美丽帮她加入了白糖、少许酱油,少许味精,拌均之后,这腌菜就成了酸甜口的,是垫千张肉的底。 炸好的五花肉切成大片,加入酱油、白糖、味精等进行调味,之后将肉一片一片整齐地码在碗底,皮在下,最后再放上拌好的腌菜,就可以放到蒸笼里,等所有蒸菜齐了一起蒸。 在西营村传统的杀猪菜里,蒸菜一般会做千张肉、夹沙肉、粉蒸肉或排骨、还有脆皮肘子等,何美丽看蒸笼里只有千张肉,便问刘玉芬:“妈,今天做哪几样蒸菜?” 刘玉芬端来一盆砍好的排骨:“现在做粉蒸排骨,一会儿再做个蒸莲藕,就三个吧!” “蒸莲藕,别家好像没做过。”何美丽知道,这就是老妈准备露一手的,这菜荤素搭配,有藕的清甜,又有肉的脂香,也是何美丽前世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当然没做过了,特意留着我家请客时做的。”刘玉芬颇有些得意。 何美丽马上恭维:“老妈真厉害,肯定很好吃,那我去切藕吧?” 刘玉芬道:“不行,你切不了,这每一片都要切得均匀,捏起来才好看,我已经安排人在切了,你去看看做排骨底的南瓜切好了没有。” 何美丽去端南瓜,院子里包括舅妈在内的女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好几个人都在切菜,切肉,还有人专门烧了几个小炉子,用来炖菜。 二舅刘玉军从厨房快步走出,他系着一条长及膝下的大围裙,戴着一双灰色的皮袖套,一看装备就是做菜的大厨系列,刘玉芬安排他负责炸酥肉,此时大声问:“我要的肉切好了吗?我要炸酥肉了。” “正在切,快好了,莫催了。”邻居陈大婶应声答道。 何美丽也凑热闹说:“我妈问蒸排骨的南瓜切好了吗?” “好了,好了,端进去吧!”三舅妈把半盆切好的老南瓜端给何美丽。 “哎!忙死了!” “都是来催菜的。” “他二舅,身上的装备倒是有模有样了,你炸的酥肉吃不吃得成哦!” 女人们边做事,边聊天逗趣,嘴巴可一点都不闲着。 二舅一梗脖子一瞪眼:“咋吃不成,保准你酥掉牙,不酥不要钱!” 女人们都大笑起来! 何美丽端着南瓜回到厨房,刘玉芬正在给清洗干净的排骨调味。 粉蒸排骨美味的秘诀就是炒粉,这粉是刘玉芬自己炒的,村里公认的一等一好吃。 才到面前,就闻到炒粉扑鼻的香味,何美丽忙问:“妈,这炒粉都放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香?” 刘玉芬得意一笑:“简单,糯米、大料一起炒黄炒香,再磨成粉。” 一边说着一边往盆里加入炒粉,排骨已经放调料腌制过,拌匀后将排骨一块块平铺在碗底,最后再放入拌过粉的老南瓜,粉蒸排骨便放入蒸笼备用了。 “其实粉蒸排骨还有一个最关键的步骤,如果少了就直接吃不成。”刘玉芬故作神秘道。 “妈,我知道,等会蒸汽上来后,要给它加入肉汤,不然蒸出来太干,不够细腻。”何美丽一脸狡黠。 刘玉芬卖弄不成,只好道:“鬼丫头,你怎么会知道?” 这道菜前世的何美丽不知做过多少回,步骤早已烂熟于心,又怎会不知道呢? 何美丽笑道:“嘿嘿!每年都看妈妈做,早就悄悄记下了,长大了我要自己做了吃。” 刘玉芬赞道:“不愧是我女儿,以后也像妈妈一样想吃啥就做啥,啥也难不倒,人生在事,忙来忙去,不就为了一个吃么。” 果然有其母便有其女! 接下来就是刘玉芬的压轴菜了,她说某天她在切藕的时候,看到藕有那么多孔,这些孔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填上肉沫,必定又好看又好吃。 这菜做起来其实很简单,肉要肥瘦相间,这样吃起来不柴不腻,打入两个鸡蛋,再加入葱姜及调味料,搅拌均匀,馅便成了。 切藕的时候不能太薄,要整齐放好,不能打乱顺序,舀一小勺肉馅放在藕片上,再把相邻的一片压上去,轻轻一挤,两片藕便粘在一起,孔里也充满了肉沫。 外面切菜的女人们听到刘玉芬做新菜,纷纷跑进来学。 一看挺简单,七手八脚就忙着捏。 刘玉芬叫道:“慢慢捏,两片对齐了才好看,不要把藕的顺序打散。” “姐,这道菜叫什么?”有人问。 刘玉芬笑道:“能叫什么?既然主料是莲藕,又是蒸的,那不就是蒸莲藕。” “这菜荤素搭配,吃着不腻,今晚一定受欢迎。” “嗯,我也喜欢这种的,这段时间家家杀年猪,都是大块肉,也吃腻了。” 人多就是快,大家聊着天,不到十分钟就全捏完了。 大家又各自忙活,何美丽却被灶台上浓烈的香味给吸引了。 那是二舅在炸酥肉,这有一说一,刚出锅的酥肉确实是最好吃的,就是容易上火。 就凭这股香味,何美丽被牢牢地钉在了灶台边,再也挪不开脚。 “二舅,这也太香了,我要先尝一块。”何美丽可不客气,也不会不好意思。 “尝,尽管尝,吃了可就要帮我干活。”二舅笑着说。 何美丽做了鬼脸,捡了一块颜色稍微深点的,她吃出经验了,颜色深的一般是瘦肉,或肥瘦的,颜色浅的绝对是块大肥肉,吃一块就腻得不行。 咬下的瞬间,酥脆的外壳应声炸裂,醇厚的脂香尽情扩散,肥肉香酥,但一点都不齁,瘦肉柔软,又汁水丰厚,真正做到了外酥里嫩。 一连吃了三块,这回二舅更不让走了,递了双筷子给她,让她把盆里待炸的肉夹进油锅里。 何美丽知道,这就是个细活、慢活,肉只能一块一块夹,定型后还得将它们一一分开,火不能太大,容易炸糊,也不能太小,否则炸不脆。 这一大盆酥肉,再加上后来闻香而来的何秀丽,三个人炸了快一个小时。 边炸边吃,对她俩来说,没有比这儿更快乐的事情了。 太阳渐渐西沉,吃饭的亲友已陆续前来,偌大的院子不知何时已乌泱泱坐满了好多人。 何美丽她们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老爸何明已经带人从邻居家借来桌子和很多凳子,屯在土楼上的碗筷也全部搬下来清洗干净。 准备开饭了! 美食盛宴 年年都吃杀猪饭,每个人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 大家七手八脚、团结协作,很快院子里便摆了七、八桌,先来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围桌坐好。 来帮忙的女人们忙着盛菜、上菜,忙得不亦乐乎,何美丽两姐妹也加入了上菜的行列。 亲大舅王永福带着两个面生的男人进来了,后面还有穿着体面的三个亲姨妈及家人,各自拎着大包小包礼品,一般都是各种吃食。 刘玉芬忙着去招呼,将他们迎进正堂屋里,这桌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何美丽两姐妹礼貌地进去一一打招呼,亲大舅个子矮胖,浓眉大眼,看到两姐妹顿时眉开眼笑:“小半年没见,两个丫头都长高了。” 二姨妈说:“大丫头的变化最大,去年浑浑噩噩像没睡醒,今年变成了精神的大姑娘。” 王永福笑眯眯地问:“两个丫头,期末考试怎么样?大舅可是有奖励的哦!” 三姨妈笑道:“你这老师当得可真敬业,一来就问娃娃学习。” 每年都是这样的环节,以前这时候的何美丽,要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要么早已灰溜溜遁走了,今年总算能大方一回。 “这回大丫头总算出息了,这娃娃兴许是开窍了,这次期末竟然考了全班第一,二丫么就那样,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次班级第二。” 何美丽才准备开口,刘玉芬已经满脸喜色地做了总结,毕竟这娃娃当了那么多年学渣,终于给自己长脸一回,说着都觉得脸上有光。 这些个亲哥哥,亲姐姐都有体面的工作和家庭,虽是姐姐,不用风吹日晒,个个保养得看似比自己还年轻,刘玉芬不时也会心里不平衡,都是一个妈亲生的,怎么自己就偏偏从小命苦,与亲妈骨肉分离,艰难生长,与哥哥姐姐们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平日来往不免自惭形秽、家穷气短。 这回好了,两个娃娃都争气,不知不觉这腰杆子也比平时挺直了。 接着便是一个个惊呼和各种夸赞,刘玉芬淡淡一笑,内心无比受用。 与大舅来的两个陌生男人也面露笑容,不住点头,轻声赞道:“不错、不错。” 刘玉芬笑眯眯地招呼他们,让他们不要客气,吃个农家菜,换换口味,一定吃好喝好,她猜想这两位一定是大舅要好的同事或领导,可不能冷落了人家。 大舅说话算话,掏出两张大团结,两姐妹一人一张。 两姐妹客气着不接,刘玉芬也客气的推让:“小娃娃哪能要那么多钱,给什么奖励,口头表扬一下就行了。” “诶!说好的奖励就是奖励,读书很辛苦的,给娃娃自己去买些吃的犒劳自己,来,拿着,别听你妈的,也别拿给她,自己保管好,想吃啥买啥。”大舅王永福将钱塞进她俩的手里。 大家都笑了起来。 姨妈们也七嘴八舌让她俩收下,自己也纷纷解囊,说是给她们的奖励,喜欢什么就拿去买什么。 一时间,两姐妹手里就一人捏了几张大团结,九二年的十元钱,可真不是小数目,老爸何明一个月工资也才九十多元。 何美丽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突然好有钱,盘算着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谢过大舅姨妈们,两姐妹就退出来了,此时外面的桌子基本已经坐满了人。 何美丽远远看到堂姐何建红与何建莲,忙过去拉着她们找了张空桌,与其他几个人凑成了一桌。 “姐,今天你们也不来帮帮忙,我们可忙死了。”何美丽故意嗔怪着对两位堂姐说。 何建红略感歉意地笑笑:“丫头,你不知道,我家今天太忙了,连吃饭都快赶不上,不然我们早来了。” 何建莲远远地瞅了她妈一眼,露出厌恶的神情:“哼!她就是故意的,她才不会让我们来的,没事都要找事拴住我们,不然我一早就想来了。”说着眼泪就在眶里打转转。 何美丽关切地问:“姐,怎么啦!” 何建莲咬着唇不说话,眼里渗透着恨意,何建红瞅了一眼她妈,小声说:“还不是怪我妈那只母老虎,早上小莲就想来你家,我妈不让,找了很多活让她做,她忙着做完了,还是不让她来,让她把家里衣服全洗了,她就跟我妈吵了,结果被我妈揍了一顿。” 听到这么回事,何美丽也只有一声叹息,两个姐姐这一生过得都不好,跟她妈是有绝对关系的。 这女人长得漂亮,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不知让多少女人羡慕,儿女这么大了,身段还依然窈窕可人,只可惜是个文盲,说话恶毒、口无遮拦,极难相处。 以前不知道,现在明白了,妥妥的颜值即正义,难怪大伯在外像虎,在家似狗,拿她毫无办法。 何建莲咬牙切齿说:“我只盼着赶快再长大些,离开家,离开她,真的要被她逼疯了。” 何美丽想到小堂姐悲剧的未来,不免有些难过,如果她不贸然去到那个陌生的城市,就不会遇到伤害她的渣男,她的悲剧也许就能避开了。 想到这儿,何美丽说:“姐,你想早日独立,我特别支持你,可我觉得你还是要学一门技术,比如学学帮人理发,学学美容啊之类的,你还小,学一样技术以后一定大有用处。” 何建莲心有所动,若有所思地问:“可是学技术要花钱,我妈愿意让我哥学,未必肯我让我去学。” 何美丽悄悄说:“姐,没那么复杂,学美发、学美容可以去人家店里当学徒,不用花钱,学到后面你有技术了,人家还得发工资给你。” 九十年代,美容美发开始悄悄流行,是将来大有可为的新兴行业,何美丽真心希望她的小堂姐能借此改变命运。 何建莲眼睛一亮,面露喜色:“丫头,你懂的真多,我记下了,有机会我一定去。” “姐,城里理发店有好几家,美容院我看到也开了一家,你抽空出去转转,可以问问她们招不招学徒,这样你学上几年,自己就有技术了,是打工是自己开店都可以。” 说着夹了一块千张肉放到何建莲碗里,又说道:“别伤心了,尝尝这个,虽是我妈做的,可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何建莲终于笑了,眼睛里有了光,咬了口千张肉赞道:“还是婶婶做的最好吃!” 何美丽自己也夹起一块,标准的三线五花肉,漂亮的红褐色,泛着亮晶晶的光泽,入口软糯,像棉花一样松软细腻,脂香浓郁,咸味适宜,甜味恰到好处,虽是甜咸口,可一点都不会觉得腻。 再吃一口做底的腌菜,酸甜可口,脆嫩多汁,拌饭吃那是绝绝子。 何秀丽做为标准的吃货,认真严格要求自己,真正做到了管你桌上风云变化,管你们窃窃私语还是大声喧哗,管你们寂寞独酌还是交杯换盏,她只管闷着头把自己喂饱。 何美丽只需时不时提醒她:二丫,悠着点,别撑着! 眼看那蒸莲藕快见底了,何美丽眼疾手快,赶快给自己和何建莲一人夹了一块,说:“姐,快尝尝,这是我妈琢磨的新菜,今天第一次做,我看快没了。” 两人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如果说菜也讲颜值的话,这蒸莲藕就是菜里的小清新,浅粉色的外表就让人赏心悦目,清雅的香气似微风习习。 轻轻咬下,顿感莲藕的脆嫩与清甜,肉沫咸淡适中,松软细腻,脂香浓郁,与莲藕的清香充分融合,单独蒸藕口感发涩,单独蒸肉又柴又腻,二者结合却恰到好处,覆盖所有的缺点,确是色香味俱全的一道菜。 粉蒸排骨湿润多汁,细腻绵软,极易脱骨,筋膜劲道,肉丝软嫩,裹在外面的炒粉经过蒸汽的洗礼,变得又香又糯,大料的浓香,排骨的肉香,朦胧的鲜香,层层递进,层次分明,让人回味无穷。 炖的还有红烧肉、锅烧肉、大骨炖海带,炒的有炒三脆,小炒肉片,各种尝一点,基本就饱了,何美丽只恨自己没有十个胃,肚子已经抗议,可嘴巴还没吃够。 下饭菜里最好吃的莫过于炒三脆,用猪肝、猪腰子、猪耳朵,三样爆炒出来,猪肝和腰子又脆又嫩,猪耳朵又脆又有嚼劲,各有各的特色,加了干辣椒和大葱,香辣下饭。 可惜好吃的菜实在太多了,实在是没有空间再吃半碗饭。 西营村的杀猪饭就是在九十年代达到了顶峰,随着生活一年比一年好,菜品也不断发生着变化,越到后面越追求品质。 有的人家还会加入鸡鸭鱼,有的人家还附带杀只羊,只图这一年一次的热闹,只图一年一聚让大家吃好喝好。 天色渐暗,酒足饭饱后的亲友谢过主人家后,一一告辞。 白天帮忙的亲友还在屋檐下烤着火,聊着天,她们等曲终人散之后,还要收拾残局,清洗碗筷,打扫院子。 这已经是传承多年的默契,没人喊累,没人推诿,家家都这样,你帮我,我帮你,浓浓的人情味始终孱孱流转。 做腊肠 杀年猪是一年到头的大事,头天请完客,第二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活。 何美丽起床后就帮着刘玉芬煮午饭,一会儿舅舅、舅妈她们要来吃饭,吃完后还要帮忙做事,今天要把腊肠灌了,把肉和骨头都腌了。 九十年代的西营村,尚不知冰箱为何物,最多也就是在电视广告里见过,是想都不敢想的稀罕物,肉的保存方法都是腌制了保存。 刘玉芬和何明端着大盆去耳房里挑肉,说是先做腊肠,何美丽好奇,也跟过去凑热闹。 耳房的几张长条凳上,放着三个大簸箕,里面都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猪肉,这些肉昨天负责杀猪的师傅已经全部分割成长条块。 何美丽赞道:“哇!这么多肉肉!” 刘玉芬说:“两头大肥猪的嘛,吃了我多少粮食了。” 何明笑道:“养猪说到底还是辛苦,包谷要种,猪草也要种,每天背回家,煮了喂,不容易啊!” “在农村都不容易,只是自己养了猪,一年到头都有肉吃,像老三那种一样不养的,吃什么都要去买,没钱买就吃不着,馋得两眼放绿光,那日子我可过不下去。”刘玉芬一边挑着肉一边说。 刘玉芬这猪养得好,每天都是喂新鲜的猪草和包谷,足足养了一年多,膘肥体壮,一头至少有二百多斤。 肥肉雪白晶莹透亮,泛着莹润的光泽,瘦肉粉红纹理清晰,弹性十足,与猪厂喂饲料的猪完全不一样。 做为一个吃货来说,看到家里有这么多肉肉,何美丽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 见肉端出来,两个舅妈忙着将肉拿去清洗,刘玉芬则去准备香料和调料。 全国各地做腊肠的地方很多,各处的方法也不一样,西营村的传统是将肉切成柔软的细条,拌上盐巴、辣椒、花椒和香料,与别家不同的是,刘玉芬还要打上几个鸡蛋,她说有鸡蛋肉滑,灌的时候好灌。 何美丽的记忆中,自家的腊肠是最好吃的,麻辣鲜香,特别下饭,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她一度以为是妈妈放了鸡蛋的缘故。 那时的腊肠都是手工装,是个细活、慢活。 何美丽自然是要参与的,一道美食,当你全程参与了,吃的时候感觉都不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几个装腊肠的围坐在一起,中间两个大盆,一个装着肉,一个放着清洗干净的猪小肠。 老妈刘玉芬将一个一指长的竹筒递给何美丽,开始教她。 何美丽其实是会的,毕竟她前世做过无数回,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在学。 将一截猪小肠的未端用绵线扎紧,另一端从竹筒穿过,再反过来套在竹筒上,一只手紧紧捏住,另一只手就可以通过竹筒将肉装进小肠里,边装边往下捏。 刘玉芬叮嘱着:“慢慢的,轻轻的往下捏。” 二舅妈说:“一截一截捏,装饱满,不要有空的,不然晒干后就凹陷了。” 何美丽知道动作一定要慢,要轻柔,否则很容易破裂。 几人边灌边聊天。 刘玉芬对三舅妈说:“老三媳妇,过年后家里母猪生了小猪仔,你们来抓一头回去养,好好养到年底,也可以杀个年猪,两个娃娃也不至于天天馋肉。” 三舅妈说:“大姐,我家的猪圈这两年没用,墙都塌了。” 刘丽芬不高兴地怼回去:“墙塌了,不会让老三补补?老三要打牌,拦不住,你一个女人,该做的事要去做,地里不要荒着,种点应季蔬菜,其余的全部种成猪草,每天割点喂喂,山地里玉米该种种些,空着干什么?” “大姐,我一个人要带娃娃,做那么多活也忙不过来啊。” 三舅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在刘玉芬的眼里就是奸懒怂毒! 二舅妈忙打圆场:“老三媳妇,你管那么多干嘛,先种下去,种的时候活不多也不累,实在不行我们帮帮你,等收的时候,重活累活让老三去做,他不去大姐自会骂他,谅他不敢不去。” 三舅妈听到有人帮,忙顺着话头道:“听大姐和二嫂的,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也像你们一样种地养猪。” 刘玉芬听了脸色才缓和些:“这就对了,别的不看,你也得看看两个娃娃,都在长身体,可天天清汤寡水,吃得连和尚尼姑都不如。” 二舅妈干活最利索,说话做事两不误,已经装完一截,两头用绵线一绑,一圈腊肠就好了。 何美丽伸捏了捏,又紧致又有弹性。 听着她们聊天,何美丽想起,以前老妈也送过一只小猪仔给三舅家养,千叮咛万嘱咐,好好养,结果还没养三个月,就被他两口子偷偷杀了,做成烤猪招待他的狐朋狗友。 还说是养死了,结果没过几日就被娃娃卖了马。 刘玉芬知道真相后气到半死,骂了半年都难以消气,完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啊,发誓以后再不管他家。 可长姐如母,说归说,骂归骂,始终也狠不下心来不管,时间长了还不是该接济接济,就像这次杀年猪,完事后怎么着也会拎两块给三舅家解馋。 何美丽虽然很用心,也很小心,但不知是心急了还力大了,只听“噗”的一声,才装好的一节竟然裂开了。 这真是麻烦,努力半天白费了,还得收拾残局重新来,顿时有些泻气。 刘玉芬递给她一根大针道:“丫头,你肯定是忘了戳小孔放气了,有空气在里面当然容易裂了。” “哎!是忘了,又要从头开始。”何美丽接过针找个地方插起来,看来真的是细节决定成败,一个微小的细节没处理好,必然会影响结果。 二舅妈说:“丫头,不着急,你慢慢学,能灌多少灌多少。” 正生自己的闷气呢,好半天没见的二丫跑过来了,何美丽冲她叫道:“二丫,一个个都在忙,就你闲着,还不快点来帮忙。” 二丫不屑地瞅了眼她姐:“嘁,谁说我闲,我忙得很。” 说着话就伸手到盆里抓肉,原来背在后面的手里有根竹签子,她抓到肉后正忙着往签子上串呢。 何美丽一脸黑线,小馋猫,挺会过啊!我们在忙着做事,你倒是在忙着烧烤。 “不准抓,你抓了就不够了。”何美丽的心理不平衡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二舅妈道:“算了,这么多,给她抓点,小娃娃就寻思好玩。” 三舅妈笑道:“呵呵,还挺会的,谁给你的签子?” “哼!二舅给我削的,何美丽你这种态度就别想吃了,原本还想帮你烤一串呢!”何秀丽气呼呼地说。 何美丽马上换了一张灿烂的笑脸:“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孝心,拿签子来,你姐亲自帮你串。”说着还不争气地咽下了口水。 何秀丽得意笑着瞟她姐一眼:“这回肉肉又够了?” 何美丽笑眯眯点头:“嗯,够呢,非常够,我老妹想吃多少有多少。” 何秀丽坏笑着:“怎么这会儿又不用我帮忙了?” “嗨!你一小屁孩,能干什么,尽管放心玩吧,这些事就不用老妹操心啦!好好烤串串吧!”何美丽边说边帮她串着肉肉。 “那我去啦!”何秀丽开心地拿着两串串肉肉跑了。 半个小时后,何美丽终于做出了一截完美的腊肠,饱满紧致,弹性十足,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这期间还抽空品尝了二丫的烤肉串,带着烟火气,滋滋冒着油,香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与诱人的肉香裹挟在一起直冲脑门。 还想什么!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咸淡适中,满口生香,已经隐隐有一股腊肠的香气。 杀猪饭,娃娃们最大的乐趣也不过如此,可以利用一切现成的条件放开玩,放开吃。 腊肠做完,还得腌肉,这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还轮不着何美丽动手,她只能在一边观摩。 将大块的肉先用白酒抹一遍,再均匀地抹上盐巴,一块一块码在几个大盆里,因为肉块大,最少得腌上四五天。 时候到了,便烧一大锅热水,将肉肉的血水洗净,要风干的直接拿到土楼的房梁上挂起来。 要做油底肉的就切块煮熟,再用香油炸黄,整齐码放在瓦缸里,再将炸肉的油倒进去,覆盖住肉肉,这样子做好贮存一年仍鲜香可口。 再就是骨头参,只是刘玉芬做的骨头参跟别处的不太一样,她做的不剁碎,仍是一块一块的排骨或砍小的脊骨大骨,用适当的盐巴、香料、花椒、辣椒,拌匀揉搓后,装入咸菜坛子里,像腌咸菜一样腌上两个月就可以吃了。 炖出来后呈诱人的玫瑰色,有特殊的香气,真可谓是飘香十里,以前三舅路过时就常常寻味而来,赖着就不走了。 这些民间方法都是祖辈们智慧的结晶,一代代在有限的条件下研究传承下来,即使到了末来,新鲜肉蛋奶随手可买,网络购物分分钟送达,但仍能在琳琅满目的美食中,发现这些食物的踪影,品尝到它们的美味。 只不过它们变得更精致、更方便、更易贮存。 传承并非守旧,创新亦非忘本,两者结合,不忘初心,这些民间技艺方能熠熠生辉。 年夜饭 年猪杀完,过年前的一件大事算是了了,接下来便是准备过年的相关事项。 刘玉芬除了去帮别家做菜以外,还要抽空拆洗被窝床单,还要砍来青色树技绑在一起,把家里所有角落都扫过一遍,这俗称砍青扫尘。 何美丽除了认真做寒假作业,还负责家里的很多家务事,打扫、喂猪、割猪草。 平时刘玉芬不在家时,这些活大部分都是奶奶在做,现在自己是个“懂事”的娃娃,这些活当然得揽过来。 别的都还好说,就是割猪草特别让她头疼,绿油油的红薯藤煮出来猪最爱吃,可上面时常会猫着一条肉呼呼的虫子,不小心摸上去,软软的、肉肉的,那触感简直毛骨悚然。 何美丽瞬间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尖叫着丢了镰刀薯藤三步并两步跳到地外头,仿佛那虫子就在身后紧追不舍。 站在地外头,心仍然怦怦直跳,渐渐平息下来后,还要给自己做好半天心理建设,才敢再跨进去。 那一根薯藤她是不敢要了,割下来后扔得远远的。 接下来每割一根都要用镰刀挑起来仔细观察,确定没有虫子才敢下手,那摸到虫子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散去,每次想起都直打冷战。 临近春节,除了扫尘,何美丽还带着二丫,抽空将厨房的所有用具,全都刷洗了一遍,所谓烟火人间,一个家庭过得是否温馨舒适,不看他一年赚了多少钱,不看他当了多大的官,而是看他家的厨房是否干净整洁,充满了烟火气息。 大年三十的头一天,刘玉芬烧了一大锅水,让家里所有人都洗澡,所谓过年肯定得干干净净,不能从老年脏到新年。 那时没有淋浴房,洗澡是在房间里放个大盆,兑好水后就坐在大盆里洗。 平时他们家一般半个月洗一次澡,每个星期洗一次头,在村子里算是洗得最勤快的了,因此何美丽两姐妹从小到大没长过虱子。 有些小姑娘却没那么幸运,大人自己就懒,多久都不搞次个人卫生,头上长了虱子还去找同村的老人借篦子,来篦虱子,光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过年,最重要的当然是年夜饭! 何明原本是轮着上早晚班,那这年夜饭就缺了主心骨了,还好同事里一个光棍大叔,跟他换了成了白班。 大清早,刘玉芬两口子就准备去城里采购年货。 两姐妹也很想去,可何明的大永久载不了这么多人,小时候是前面大杠上坐着何美丽,刘玉芬抱着何秀丽坐在后座上,见到的人纷纷说:“不愧是大载重!” 现在娃娃一下子就长大了,刘玉芬可没办法抱着何秀丽坐后座了。 何美丽送他们出门,一路叮嘱着:“妈,记得买鱼,年年有余。” “别忘了买炮仗!” 二丫说:“我不敢炸炮仗,我要落地响。” “好好好,都记下了,快回去写作业吧。”刘玉芬笑着说。 何明开始滑步骑车,他一般是从后面上车,用左腿滑几步车子稳了,右腿从后面一甩就坐到位子上了,看起来既悠闲又轻松。 眼看何明已骑上车,刘玉芬抓着后座,跟着小跑了几步,使劲一跳,还算轻盈地落在了后座上,自然地伸出两手抓住何明的腰,转过身来冲两姐妹一笑。 何美丽自觉是被喂了一口狗粮,不过心里却美滋滋的。 没想到,回来时,两人却是拌着嘴回来的。 刘玉芬一脸怒色,边走边捂着一边屁股,嘴里骂骂咧咧:“从来没见过有这么笨的人,大过年的,把人给摔成这样,以后谁还敢跟你坐车。” 何明推着车,一脸赔笑:“算了算了,是我大意了,当时一下就忘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别气了,大过年的。” 何美丽听出些端倪,八成是老爸骑车把老妈给摔了,自行车嘛,摔跤那太正常不过了。 忙上前将刘玉芬扶到凳子上坐着,劝道:“妈,算了,我爸也不是故意的,摔到哪儿了?还疼不疼?” 刘玉芬对何美丽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不疼了,就是治治你爸。”说完又大声哎哟起来,大声嚷道:“何明,你就是故意的,这种摔法,不是故意是什么?” 何明笑着无奈道:“好好好,这错全在我,都怪我,以后所有事全听你的。” 何美丽听了一头雾水,不就摔了一中跤,老妈至于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忙问道:“妈,快说,到底怎么摔的?” 刘玉芬剜了何明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你爸他骑了这么多年车,今天竟然一腿把我从后座上给踢下来,被他摔得半死,也被他吓半死。” 何明忙解释:“早上去的时候,你妈抱怨说她小跑着上车差点没坐稳,回来时我就想,让你妈先坐上来,我从前面上车,没想到滑着车一时忘了,一甩腿你妈就尖叫着摔地上了,丫头,你评评理,这哪能是故意的,她摔坏了,我不得送她去医院、伺候她。” 听着他们的描述,想像着那个画面,何美丽却有一种好想笑的感觉,可又不敢笑,怕老妈骂自己没良心。 何秀丽却憋不住,捂着嘴呵呵呵笑了起来。 何明停好车,把前面装的挂的东西都拎下来,又凑到刘玉芬面前,关切地问:“老婆,还疼不疼?” “还好,我还算灵活了,摔下去是半个屁股着地,如果直接是手拄地,只怕骨头都断了。”刘玉芬白了何明一眼,心里却暖暖的。 何明吁了口气,还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这大过年,要摔坏了可真是麻烦了。” 刘玉芬道:“得了得了,我坐着休息一下,缓缓就好了,赶快吃饭吧,你上班快赶不上了。” 吃过中午饭,何美丽便帮着刘玉芬做年夜饭,家里杀了年猪,什么都有,年夜饭自然会比平时丰盛很多。 “妈,我们要吃猪肘子。”何美丽提议。 “妈,我要吃骨头参。”何秀丽忙着表态。 “还要吃糖醋鱼。”这也是何美丽的最爱。 “好,先把要炖的都炖上,你姐妹俩去把炖骨头参的藕洗了,我去把两个小炉子烧着了。”刘玉芬安排着。 今天何明要上中班,没人杀鸡,只好不吃鸡了。 刘玉芬到土楼上拿了一条风干猪腿,烧黄后洗干净,用砍刀砍成两段,装到炖锅里先泡上一会儿。 又去掏骨头参,才打开盖子,一股特殊的香气就冲了出来,抓出一把,诱人的玫瑰色,香气扑鼻,这骨头参才腌了一个多月,吃也可以吃了,既然娃娃们想吃,就先炖点,想着便又抓了几把。 忙活半天,骨头和猪腿都炖上了。 趁这个空闲,刘玉芬调了一锅浆糊,要在吃饭前把春联和门神都贴上。 这事当然是何美丽两姐妹包了,一个负责刷浆糊,一个负责贴春联,奶奶没啥事可做,就坐在屋檐下看着两姐妹,时不时自语一句。 何美丽想,奶奶一定是想她的大孙子了。 以前年夜饭几乎是跟大伯家一起吃的,今年来我家,明年去你家,热热闹闹,儿孙满堂。 可最近这两年,大妈的脾气越发跋扈,过年都不会说两句好听话,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论是去她家,还是来自己家,都搞得大家不愉快。 何明一气之下说以后都是单独过,年后要请春客再说。 正想着,就看到大伯何智带着大儿子何建飞来了。 何美丽知道,大伯他们是来看奶奶的,不在一起过年,老娘总要来看望的。 “大伯好,大哥,好久都没见你了。”何美丽远远就招呼着。 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两人走路都是腰杆挺直,又精神又阳光,尤其是大哥,人长得俊,个子又挺拔,穿着合身的夹克衫,确实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大伯笑呵呵说:“这么快,春联都要贴完了。” 大哥也说:“丫头,我也好久没见你们了,两个都长高了。” 何美丽说:“哥,快进去吧,奶奶想你了。” 他们一直在屋檐下跟奶奶说话,离得太远,说些什么何美丽听不清楚。 刘玉芬出来看到忙打招呼说:“小飞回来了?晚上留下来一起吃?” 大伯笑着说:“家里煮了,小飞回来了,带他来看看你们。” 刘玉芬也知道大家都是在客套,也就不再坚持,笑着说:“那你们慢慢聊,我去做饭了。” 聊了好半天,何美丽还看见大伯拿了点钱给奶奶,结果奶奶还抽出一张要给大孙子压岁钱,何建飞一直推说自己长大了,用不着压岁钱了。 看到何美丽两姐妹贴完春联进了院子,大伯从衣服兜里摸出两张大团结,递给她们说:“两个丫头的压岁钱,来,自己装好。” 两姐妹简单推辞了一下,便装起来了。 刘玉芬忙冲出来,拿出一张大团结塞给何建飞,不管小飞要不要,这回礼的态度可要明确。 何建飞当然不要,说自己成年了用不着压岁钱了,推来推去客气半天才做罢。 大伯家其实挺好的,也蛮有人情味,就是大妈坏在一张嘴上,讨人嫌。 送走了大伯和和大哥,刘玉芬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做鱼。 何美丽家的传统是年夜饭必须有鱼,还得是全须全尾,整条的,意味着年年有余,事事圆满,一来二去便都是做糖醋鱼。 鱼买回来后就用水养着,活蹦乱跳的,刘玉芬处理干净后先用菜油炸到两面金黄,去油后,将调好的糖醋汁倒进锅里煮,加入葱姜,最后调入少量水淀粉大火收汁,一道糖醋鲤鱼便好了。 酱红油亮,香气四溢,要不是怕破坏了鱼的完整性,何美丽的手差点就忍不住了。 刚摆好桌,何明就到家了,停好自行车就带着两姐妹到门外放炮仗。 “噼里啪啦!”鞭炮响过,开始正式过年啦! 过年 终于可以吃饭了! 何明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偷瞄了一下老婆的脸色,狡黠一笑,又加了少许。 刘玉芬熟练地瞅了一眼他的杯子,没说话,算了认可了。 桌上三道荤菜、三道素菜,有味重的,有清淡的,搭配得刚刚好。 腊猪腿已经炖,软而不烂,切好装盘,看起来莹润透亮,何美丽夹起一块早就看中的,入口咸香适宜,肉皮软糯,蹄筋Q弹有嚼劲,瘦肉丝丝入味,越嚼越香。 刘玉芬给婆婆夹了一块最好的:“妈,尝尝这个,今年的,已经炖了,你咬得动。” 用莲藕炖煮的骨头参,呈玫瑰色,莲藕的清甜与骨头参的重口相互融合,刚好浓淡相宜,吃起来一点不咸,也不柴,还有那特殊的香味,又与腊肉和油底肉的香味完全不同,朦朦胧胧,缠缠绵绵,就是诱惑着人吃完一块还想再吃一块。 何明也忍不住赞道:“今年这腊肉腌得好,盐味合适,一点儿都不咸。” 刘玉芬道:“往年是腌六天,今年我只腌了五天就晾了,看来就是五天最合适。” 何美丽可没空插话,夹了一筷糖醋鱼在碗里,小心剔着刺,鱼肉雪白紧致,沾着些许糖醋汁,吃到嘴里,酸甜味已经充分融合,没有特别酸也不会特别甜,中和了鲜咸味,刚刚恰到好处。 “妈,你做的糖醋鱼比那些大厨做的都好吃,你完全可以开饭馆了。”何美丽嘴里吃着,心里却操心着让老妈去做点啥。 “你这娃娃,天天在家里吃饭,你啥时候吃过大厨做的?”刘玉芬笑道。 唉!老妈怎么就不跟自己在一个频道上呢! 何美丽又吃了一块鱼,咽下去后才说:“当然吃过了,去城里吃席的时候,你比他们做的都好吃,如果开个饭馆肯定生意好。” “开饭馆哪有那么容易,还得请人,我去城里做生意了,你们怎么办?家里猪鸡怎么办?不能全丢给你奶奶,不太现实。” 刘玉芬说话间找了一块几乎没刺的鱼肚皮,夹给了她婆婆,老人家牙掉了好几颗,硬的东西都吃不了,鱼最适合她吃。 何美丽见状也把另一块鱼肚皮夹给了奶奶:“奶奶,这块刺也少,你多吃点。” 何秀丽也不甘示弱,也夹了一块鱼放到奶奶碗里。 奶奶被逗笑了:“两丫头有孝心,你们都吃,我够了,不用夹给我了。” 何美丽知道父母是从那个艰苦的年代过来的,如今能吃饱穿暖吃上肉已经非常满足,也不想打破固有的生活,这些想法只能慢慢来,循序渐进。 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坐在一起看春晚,一台小黑白电视,除了何美丽一家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正看得起劲时,突然雪花闪现,屏幕扯角了。 刘玉芬颇有经验道:“大过年的,又被抢台了。” 何秀丽道:“会不会是天线被风吹倒了?” “我出去看看,改天怕是买个大锅盖来装上。”何明说着话站起身。 何美丽二话没说,直接走到电视面前,在电视机顶上使劲拍打了几下。 屏幕倾刻间就恢复了! 嘿!这一招是小说电视里常用的段子,对付这老式电视机,还真是百试百灵。 何明一脸困惑地看着她:“这样拍几下就好了?!别拍坏了。” 电视机在大家的认知里是很神奇的东西,平日里都金贵地供着,谁敢这样去拍打它。 何美丽笑道:“嗯呢,它不听话拍几下就听话了。” 何明还是不放心,走到电视机侧面站着,小心地查看何美丽拍过的地方。 何美丽忍住笑:“爸,不用看了,不会坏的,以后先拍,拍了不好再去看天线。” 刘玉芬道:“这小破电视这样拍下去,早晚得拍坏,还是赶快攒钱买台彩电吧,你大哥家,万元户,人家倒是买了大彩电了,听说花了两千多,这回还真大方。” 何明纠正:“大哥家扣是对外不对内,他有钱当然什么好买什么。” 刘玉芬酸了:“要真想买,我们家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存点钱不容易,以后娃娃上学,用钱的地方还多呢,明年多养两头猪,多攒点,到年底我们家也换个大彩电。” 何秀丽一脸期待:“那明年的春晚就更好看了。” 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娃娃们放鞭炮的声音,还有人家在放烟花,重生回来的何美丽却更喜欢此时的温馨,一家人围着火炉,嗑着瓜子,聊着天,看着电视,外面寒风呼啸,家里却温暖如春。 十二点,辞旧迎新的时刻到来,西营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都要在此刻放响鞭炮,寓意驱邪避祟、赶跑晦气,来年开门红、大吉大利。 大年初一早上,有风俗不喊娃娃起床,又怕娃娃睡懒觉,何明一早用录音机放起了音乐。 欢快的音乐一响起,何美丽便知道了老爸的用意,稍微赖了下床,就喊着二丫起床了。 两姐妹都穿上了年前买的新衣,何美丽是件深红色灯芯绒的小风衣,二丫是一套红色的小棉衣,脚上是时下最流行的方口小皮鞋。 才见到何明,两姐妹就一起抱拳作揖:“老爸,恭喜发财!” 何明脸上的笑直接绷不住了,大清早,多吉利啊! “早准备好了!”何明忙从桌上拿起已经准备好的两张五元的钞票,一人给了一张,自家条件一般,压岁钱给的还是保守些。 何美丽数了数自己的小金库,已经快六十了,感觉自己好有钱。 按往年的惯例,大年初一就是吃喝玩乐买的一天。 吃过中午饭,何明就去上班了,刘玉芬带着两姐妹去逛街。 路上全是进城玩耍的村民,大多三五成群,聊着天往城走,娃娃们基本都穿着新衣,一路跑跑跳跳。 刘玉芬逗她们:“你俩的压岁钱有不少了吧?小心人多被偷了,拿来我帮你们保管。” 何美丽知道保管压岁钱就是父母的套路,可不能被老妈忽悠了,忙说:“妈,你帮二丫保管吧,我已经想好要买什么了。” 二丫,可别怪姐坑你啊! 大年初一有小偷专门偷娃娃衣兜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娃娃有压岁钱,又呆又萌,又没防贼之心。 刘玉芬来了兴趣:“丫头,你想买什么?” 何美丽道:“妈,再过半年就要上初中了,我想买块手表。” 刘玉芬听了非常赞成,还直夸她会用钱,告诫她自己把钱装好,不要弄丢了。 倒是二丫的钱,左右还是被刘玉芬一路忽悠利诱,乖乖交给老妈保管,不过刘玉芬也答应她,今天花剩下的,到家都还给她,让她自己存小金库。 在钟表店里,何美丽挑了一款非常精致的手表,表盘很小,里面的刻度指针却很清晰,表链上还有一截精美的小链子,戴在手腕上甚是精美秀气。 一问价格要二十八一块,虽不是上海牌的,但好在是机械的,刘玉芬一直觉得机械表更耐用,不容易坏。 二丫也被深深吸引,尤其看到何美丽戴起来后,可不仅仅是好看,感觉人都瞬间变得有文化了。 直言自己也要买一块。 刘玉芬一合计,也好,一起买两块应该还可以讲讲价。 便让二丫也挑一块,二丫也喜欢她姐那个款式,便挑了块颜色不一样的。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二十五一块成交。 两姐妹一起戴上手表,心里美得快要飞起,不但一天要看很多次,还时不时故意把袖子撸起来,让自己的小手表露露脸。 下午,吃小吃、逛公园、听花灯戏,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亲友们开始请春客。 西营村一直都有这个传统,大年初一不串门,大年初二开始,在异地过年的亲友也会回来团聚,私交好的亲友会轮流请客吃饭,主要目的就是聚在一起聊天、打牌、联络感情,真正的休息放松。 这一轮客请完,年也差不多过完了,人们的生活又回到正轨,新一年的劳作又开始了。 鲜花做菜 西营村依山傍水,背靠的青山连绵起伏,山上的松树、栗树一年四季挺拔苍翠,各色山茶花 在林间悄悄盛放,就算无人欣赏,也不会让它们的热烈减去半分。 去年栽下的核桃树基本全部成活了,毛绒绒、绿茵茵的小芽甚是惹人喜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何美丽给它们全部浇了水,接下来就静静等待它们长成参天大树。 冬季落叶的树木已悄悄吐出新绿,桃树、李树已开始吐出花苞,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始悄悄绽放。 何美丽知道,吃花的季节已经到了。 花是大自然的馈赠,亦是天赐的美食,可遇不求,一年也就这么一季。 每天早上两姐妹跑到离家不远的山脚下,采回一篮一篮的苦刺花和堂梨花。 苦刺花白中泛绿,有很重的苦味,堂梨花大抵是吃花蕾,白色的花瓣尚未绽出,微苦发涩。 两种花清理干净后,都要焯水后用清水漂,期间一天换两次水,直到苦味和涩味漂完就可以做菜了。 前些日子吃腻了大鱼大肉,即将要吃到这小清新一样的鲜花,个个都有些期待。 苦刺花用蚕豆米一起煮,清新淡雅,浓郁的花香与豆香混合成特别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食欲满满。 堂梨花用韭菜与豆豉酱一起炒,清淡中多了一缕酱香,下饭最为合适。 饭做好,何明也刚好推着大永久进了家。 何美丽迎出去:“爸,饭熟了,快来吃饭吧!” 何明只是“嗯”了一声,就忙着把车停好,聚精会神地检查他的自行车。 何美丽左看右看,觉得老爸今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难道是自行车坏了? “爸,怎么了,是自行车坏了吗?” 何明用手摇着脚踏板,让车轮转动起来,边观察边回道:“还好,坏倒是没坏,不过链条壳瘪了一小块儿。” 刘玉芬从厨房风风火火走出来:“怎么?你又摔一跤?” “没摔,一会儿进来说。”说着站起身去接水洗手。 吃饭时,刘玉芬见何明眉头皱着,又问:“到底怎么了?没摔着,自行车怎么会有问题?” 何明又生气又无奈地说了前因后果。 原来,春节后,他们国营旅社新来了一个女同志,叫王艳,听说是某位经理家的亲戚,来了后不但工作偷奸耍滑,还颐气指使,今天让这个顶班,明天又让那个顶班,该她打扫的卫生,基本都是随便糊弄一下,旅客反映过几次卫生问题,一查都是她当班。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怨言,多次向领导反映,领导也是支支吾吾,一副和事佬的作派,只说会向上反映。 何明自己也吃了好几次哑巴亏,对王艳的一举一动早就看不顺眼。 最气人的是,今天下班时,何明将自行车推出停车棚,没走几步突然想起有东西没拿,就把车就地停了回去拿东西。 下来的时候,正看到王艳一脚把自己的自行车给踹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 这自行车可是何明的宝啊,爱惜得不得了,下雨天碰到泥泞的地方,那可不是人骑单车,那是单车骑人,村里好多人都见过的。 眼看自己的爱车轰然倒在地上,而且是无缘无故又没拦路的情况下,何明气不打一处来。 他跑过去大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王艳被吓一大跳,看见是何明,或许想到是单位公认的老实人,便不屑道:“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谁的破车乱停这里,我忙着进去上班,差点就撞着了,谁让他不停单车棚的。” 何明人是老实,你欺负他可以,但绝对不可以欺负他的大永久,可他不会吵架,想反击两句,却不知道骂什么,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蹦出一句:“老子东西拿忘了,停在这里回去拿东西,你是肥猪吗?这么宽路不够你走!” 竟然骂自己肥猪,王艳更生气了:“你才是肥猪,你说话给我注意点,我说它拦路它就拦路了,这破车就该踹。” 何明心底的怒火被点燃了,他气得快要发抖,两手握拳,双眼圆瞪,咬牙切齿道:“你再骂一声破车试试。” 吵架的时候谁都图一时嘴快过瘾,巴不得自己说的就是最后一句,对方听完立刻灰溜溜认怂,王艳一脸轻蔑地大叫:“就是破车,就是破车,我就骂了,这破车拦路就该踹。”说着又示威似的扭过去踹了车轱辘一脚。 这无疑是妥妥的火上浇油,何明气得两眼通红,指着王艳鼻子大叫一声:“臭婆娘,我今天就打死你!” 王艳有点心虚,但因为平时跋扈惯了,根本不把这些老实人放在眼里,大声嚷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告诉你,这破车以后我见一次踹一次,怎么了?想打人啊,小心我让人把你给开了。” 何明再也忍受不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鼻子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正要打上去,手臂却被闻讯跑来的同事钟姨和候哥给拉住了。 钟姨大叫:“老何师啊,不能打啊,打人是犯法的。” 候哥劝道:“算了,算了,别吵了,各退一步吧!” 钟姨问:“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是一起共事的,不要闹这么僵嘛。” 赶来的两个同事,你一言我一语又拉着又劝着。 “犯法就犯法,我今天就打死她,她欺人太甚。”何明试图挣开。 可能是被这句话吓着了,王艳一扭身躲到了钟姨和候哥身后。 钟姨劝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同事,有话好好说。” 两同事又不停地劝说,何明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下来,把前因后果说了。 两人忙着把何明的自行车给扶起来,停好,又一人劝说一个,做了半天思想工作。 王艳死不承认自己有错在先,拿出十块钱准备扔给何明,让他自己看车坏了自己去修。 何明朝着她站的地方,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臭婆娘,老子稀罕你的臭钱?今天他们劝着,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以后走着瞧。” 说完就气冲冲地去检查他的爱车,不再理会他们。 王艳欺人惯了,还在一旁骂骂咧咧。 那两个同事见状,只好边劝着王艳,边拉着她往值班室走。 真不愧是扎实的大永久,只有链条不争气地掉了,车把歪了一点点。 这些都是小问题,何明都一一给处理好了,才心情复杂地回家。 刘玉芬听完气得不行,自己男人是老实,可也只能自己欺负,啥时候轮到外面的贱货来欺负他,想他在这单位工作也快二十年了,一直兢兢业业,从未跟人红过脸,只不过有时认死理,爱钻牛角尖,是单位公认的老实人、老好人。 如今却被这新来的贱货气成这样,想到这老实男人都被气到要去打人,刘玉芬心里就一阵心疼,纵然这贱人背后有天王老子,也得替自己男人去把这口气给出了。 再说,既然这贱人背后有人,指不定还到处去嚼舌根,撒烂药,到时明明是自家男人有理都要被她说成无理。 不行,此事绝不能耽搁,明天就得去把这贱人给收拾了。 刘玉芬给何明添了一勺菜,好言劝道:“别气了,好好吃饭,明天我帮你出气去。” 何明一听反倒急了:“哎!你可千万别去,我自己会处理好。”他深知,自己老婆做事利索,脾气也泼辣,别再惹出些事端来。 刘玉芬知道他的顾虑,笑笑道:“敢欺负我男人,我当然得为他出气,放心吧,我又不是泼妇,去了就撒泼打滚,好歹我也是当过人民教师的人,我懂道理。” “爸,你就让我妈去,她太欺负人了。” “就是,让老妈去帮你出口气,不然她以后指定还要欺负你。” 两姐妹早就鼻子都气歪了,平日里在她们心里高大厉害的爸爸,竟被人这样欺负,谁还能忍,两人都忙着劝说何明。 何美丽大抵是记得这件事的,前世老妈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直接在她心里晋级到大牛级别,她对老妈的崇拜也从此事后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因此,她是非常赞成老妈去为老爸出气的,并且,前世她不知过程,只知结果,这次她一定要死皮赖脸地跟着去,看看老妈手撕绿茶婊的风采。 何明说:“你们俩小孩,不懂大人这些事,你妈去了把人家一通骂,那又把事情给弄复杂了。” 刘玉芬白了他一眼:“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这件事不能蛮干,得智取,你不用管了,我只问你,她明天上什么班?” 何明迟疑着:“你真的有办法吗?她明天上早班,一早上都在。” 刘玉芬胸有成竹道:“那我明早就去会会她,放心吧,保证不得罪她还让她以后都不敢欺负你。” 何明半信半疑,但也没别的办法,凭心而论,自己家很多事都是老婆做主,她处理事情的能力确实比自己厉害很多。 晚饭后,何美丽悄悄跟老妈说明早要跟她一起去。 刘玉芬自然不同意,大人办事,小孩子跟去算咋回事嘛。 不过,何美丽自有三寸不烂之舌,诸如她知道老妈不是去吵架的,带个小孩去,是示弱的表现,会让对方放松心情,快速放下戒备;诸如她跟着去万一说不上一块,她还可以去报个信,还有她要去买一些学习用具等等。 总之她有一百个理由跟着去,而且刘玉芬完全无法拒绝。 最后刘玉芬只能无奈地同意她跟着去,但全程只能旁观,不能插话。 护夫狂魔 第二天,刘玉芬起了个大早,穿上了年前才新买的呢子外套,认真梳洗打扮一番,比平时精 神了许多。 何美丽亦是一样,穿着过年刚买的新衣,收拾得清清爽爽、婷婷玉立。 用刘玉芬的话说就是,我们虽是农村人,但也照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要让别人在外表上就把自己给看扁了。 何秀丽看到姐姐跟着去,自己也哼哼唧唧想去,却被刘玉芬无情地拒绝了。 何明问:“那我怎么办?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刘玉芬瞪了他一眼:“你去了干啥?有那时间不会挑些水帮我浇一下菜地。” 何明忧心忡忡道:“我去的话还可以帮帮你,你们这孤儿寡母的,万一一言不合,那个女人撒起泼来,不好对付。” 刘玉芬拿出一个篮子,边往里装鸡蛋边说:“想多了,我今天不是去吵架的,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不,我还送筐鸡蛋给她,” 何明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还送鸡蛋给她!给狗吃也不给她吃。” 刘玉芬看着这一根筋的男人,无奈笑笑:“说你木头脑袋转过不弯来还真是,我送她还要看她敢不也接,接了还要看她敢不敢吃,行了,让你别管就别管了,浇地去吧!” 一切收拾好,刘玉芬拎着篮子,领着何美丽就出发了。 不到两里路,半个小时也就走到了。 这刘玉芬别看是一农妇,脑子挺活络,平时就很会做人。 何明的同事大多住在城里,吃啥都要花钱买,刘玉芬常常把地里吃不完的蔬菜、水果摘了打理好,让他带去单位一家分点儿。 长此以往,两口子在何明单位的人缘都挺好的,个个都认识她,也喜欢她。 刘玉芬走到一楼值班窗口,看到值班登记的是候哥,便亲切地打招呼:“候哥,今天你值班啊?” 候哥一抬头,看到是刘玉芬,立马露出笑容道:“是何家嫂子来了?来找老何吗?今天他好像是上中班。”边说边起身打开值班室的门,把刘玉芬母女让进了值班室。 何美丽忙礼貌地打招呼:“候叔叔好!” 候哥回道:“哎!丫头好!” 刘玉芬在值班室的沙发上坐下来,笑了笑:“不是,他在家呢,我是来找王艳的。” 候哥一听,可能以为是来找王艳算帐的,表情有些复杂地说:“何家嫂子,昨天这事吧,王艳是不对,但大家都是一起共事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僵怕对老何也不好。” 刘玉芬一听“扑哧”一声笑了,道:“候哥,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来找她吵架的,我是来向她道歉的。” “道歉?!”候哥一听也怔住了,这女人不简单,这格局着实有些大。 刘玉芬笑着说:“何明毕竟是个男的,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可昨天都差点去打人家了,我寻思着毕竟是人家是女同志,别给人吓着了,这不,带了筐鸡蛋来跟人道个歉,省得以后在一起共事难处。” 候哥一听,这的确是解决事情的态度,还带着娃娃,也不像是来吵架的,这女人说话做事都一套一套的,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 便笑眯眯地说:“何家嫂子,王艳在二楼值班室,要我陪你上去吗?” 刘玉芬说:“不用不用,你值着班,我找得到,自己上去就行,谢谢你啊候哥。”说完就领着何美丽出了值班室。 候哥还悄悄叮嘱何美丽:“丫头,如果你妈跟那个阿姨吵起来了,你就下来喊叔叔。” 何美丽笑着回道:“嗯,谢谢候叔叔。” 母女二人上了二楼,斜对面一间屋子门上写着值班室。 一个身穿大红呢子衣服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织着毛衣,按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打扫卫生的,可她却泰然自若地织着毛衣。 刘玉芬走门口,笑盈盈地问:“请问是王艳吗?” 里面的女人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门外的母女,脑子可能正在搜索关于她们的信息,但啥也没搜到便不耐烦地说:“我就是,你谁啊?” 何美丽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女人三十来岁,化着略感粗糙的妆,脸上的粉搽得不是很均匀,口红却很艳丽,一双眼睛画着黑黑的眼线,眼仁黑少白多,一看就不是和善的面相。 刘玉芬微微一笑:“哦,我是何明的媳妇。” 王艳一听到是何明的媳妇,条件反射似的马上一脸戒备,眼里泛起一抹厌烦,冷冰冰道:“怎么?昨天没吵够,今天换个人来吵?我可不怕。” 刘玉芬笑了笑:“妹子,你误会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王艳吃了一惊。 “可不是嘛,老何他毕竟是个男人,再是天大的委屈,又怎能这样跟一个女同志计较呢,你说是不是,所以今天一早我就亲自来了,就是来给你道歉的。”刘玉芬笑眯眯地说。 王艳本来就外强中干,昨天的事后来想想也有些后悔,可要面子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输的,心里还一直寻思这事要如何收场,没想到他媳妇却来替他道歉了,此时再不借破下驴,那真是不识好歹了。 何况人家还带着娃娃,倒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这样一想,王艳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嫂子,快别站着了,进来坐着说。” 母女俩进了值班室在沙发上坐下,何美丽道了声:“阿姨好!” 王艳笑了笑:“嫂子有福气,女儿都这么大了。” 刘玉芬笑着说:“我还羡慕妹子年轻漂亮呢。” 寒暄客气完了,王艳收回些笑容:“嫂子,昨天的事情我后来也后悔了,最先是我不对,不应该拿着老何的单车撒气,要是坏了,修了多少钱我来出。” 刘玉芬道:“不用,不用,他单车没坏,只是这单车是他的宝贝,爱惜得很,他这人属牛,就是个钻牛角尖的,认死理,唉!再加上他的民族脾气,有时拉都拉不住。” 王艳若有所思:“啊!老何是少数民族啊?” “可不是嘛!他是彝族,有时候发起脾气真的很不讲道理,这不,今早我来跟你道歉,他死活不准,还不是跟我大吵一架,但我寻思着还是要来跟你赔不是,毕竟你们以后还要共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矛盾多尴尬啊。” “啊!原来并不是老何师的意思啊!确实,我也听说过有些少数民族的脾气确实怪。” “妹子,别管他,我会慢慢做他思想工作的,我也怕,怕他真干出什么傻事来,你不知道,他一个本家兄弟就是这样,受了气,无论怎么劝就是过不了那个坎,一直耿耿于怀,不到半个月,就找机会把那人给捅了,结果自己也坐牢了,判了无期,唉!想想都可怕。” 刘玉芬边说边轻轻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王艳脸色阴晴不定,声音微颤:“我都不知道老何是少数民族,难怪昨天他脾气那么大。” 刘玉芬轻描淡写地说:“你新调来的,当然不知道,这单位的人都知道,老何脾气就这样,你对他好,他会对你更好,你对他不好,他能记恨一辈子。”顿了顿,轻叹口气接着说:“所以,妹子,你说我不来道歉行吗?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万一他真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那我们家可就完了。” 王艳听了刘玉芬的话,想到昨天何明双眼充血的样子,和他叫嚣着“我今天就打死你”,心里多少有些惶恐,更是无比后悔。 惴惴不安地说:“嫂子,昨天这事先是我不对,你回去后也劝劝老何,咱们各退一步,就让这事过去吧。” 刘玉芬笑了笑:“当然了,妹子,我肯定会劝他的,老何他就是个老实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你也别往心里去哈,你看,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带点啥好,家里这鸡下的蛋挺好的,给你带了一筐来。” 王艳摇着两手连忙拒绝:“不用,嫂子,这个真不用,你带回去吧!” 刘玉芬推过去:“带都带来了,你就收下吧,也显示出我的诚意。” 王艳推回去:“嫂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个真不要了。” 刘玉芬不再推,直接把鸡蛋放沙发旁边,收起笑容道:“妹子,鸡蛋我带来了就不带回去了,道歉呢我是诚心的,老何的牛脾气我会好好劝,只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到时来上班,若脸子不好看或脾气没缓过来,还请妹子给他几天时间,担待着一点,嫂子我先谢谢你啦了,那我就先走了,不耽搁你时间了。” 王艳“嗯嗯”答应着,心情复杂地将刘玉芬母女送到楼梯边。 出了国营旅社的大门,刘玉芬狡黠一笑:“丫头,看好吧,她以后绝对不敢再欺负你爹了。” 何美丽这才明白老妈的招数,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看似拉家常,廖廖几句话,却明里暗里把戳人的话都说了,说得对方心惊肉跳的。 第二天,何明回来说那筐鸡蛋王艳没要,转送了候哥。 刘玉芬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要,听了那些话,谁还有心思吃鸡蛋。” 又过了几天,何明一脸喜悦地回来说王艳调到食品厂了,她说国营旅社的工作不好干,人也不好相处。 刘玉芬与何美丽闻言相视一笑,结果竟然比预想的还要好! 农活辛苦不如做生意 一年之计在于春,年后要忙着栽种,事儿多了起来。 何明除了上班,空闲的时间几乎都在帮刘玉芬做农活。 清早,吃过早餐后,何明去上班,刘玉芬收拾农具,要去地里栽菜苗。 因为快开学了,何美丽的作业早就做完了,便挑了把小些的锄头要帮老妈做农活。 刘玉芬把锄头、镰刀都收到一个背篓了,说:“你在家打扫打扫卫生,帮帮你奶就行了,农活你做不动。” “妈,我做得动,就算力气不大,也可以锄地浇水,你一个人太累了。”何美丽也学着村子里的农妇,给自己戴上顶草帽,还找了双袖套戴在手腕上。 咋一看还有模有样了。 “你要去就拿水壶灌点水带上,别渴着水生病了。”刘玉芬吩咐着,又从角落里拎出一对水桶。 何美丽依言灌好水,背上背壶,还带了包威化饼干,中午饿了还可以先垫垫肚子,城里姨妈们买来的糖果糕品,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看到老妈又要背背篓还要挑桶,忙去抢背篓:“妈,我来背背篓,你挑桶。” 何美丽从小受宠,扁担挑水桶都还不会,这担子,不会挑的人连挑空桶都费劲。 刘玉芬笑了笑:“走吧,你扛好自己的锄头就行,这算什么,回来时还得背一篮猪草呢。” “妈,不行,我来背,一人分担一点,我可是大孝女。”何美丽边说着已经把背篓从老妈身上扯下来了。 刘玉芬满脸笑容,心里暖暖的,都说女儿是父母小棉袄,这话一点都不假,尤其是这大丫头,不但学习搞上去了,还懂事很多,会心疼父母,跟个小大人似的。 想想村里那些儿子多的,三天两头在外闯祸,今天偷这家的菜,明天偷那家的鸡,有些结了婚成了家的,几兄弟都不管老人,将老人像球一样踢来踢去。 养那么多儿子又有什么用,没教育好,养再多儿子老了也是无依无靠。 出门前,刘玉芬又叮嘱二丫,让她打扫一下院子,帮着奶奶做做饭。 今天要去的是一处农田,因为现在水稻收成好了,每年粮食都吃不完,刘玉芬便将一处农田用来种菜苗,可以人吃也可以掰回去喂猪。 路上遇到熟人,刘玉芬总要停下来打个招呼,讲上两句,别人总少不了要夸上一句:“丫头都能帮你干活了,有福气啦!” 母女俩听了都喜滋滋的。 田里之前也是种了大半的猪草,喂完了,只剩下枯叶和野草,还有一半是些快开花的包菜,一棵都有几斤重,掰两棵菜芯就够吃一顿了,几乎都是拿去喂猪。 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荒芜的那一半种成菜苗。 刘玉芬从小干各种农活,干这些活自是一把好手。 她先用镰刀把枯叶和野草都铲断,又刮在一起,堆成一堆一堆的,一会儿锄地后,再把这些东西埋在土,等它们腐烂了就可以做肥料了。 接着两人开始锄地。 何美丽前世也跟着干过农活,锄地是会的,只是力气小,刘玉芬便让她在后面专门把大的土块锄小、敲碎。 冬末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很暖,但时间长了便越来越热,临近中午的时候,何美丽的汗水已经可以直接掉地上摔八瓣了。 可地才锄了一半多,刘玉芬还在前面挥汗如雨地挖着地,时不时停下来擦擦汗。 何美丽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了,喝了几口水,又拿去给老妈喝了几口,然后继续锄地。 心里一直想着,种地太辛苦了,以老妈的厨艺,在城里盘个店卖些熟食应该不成问题。 前世最先在城里开熟食店的那几家,生意好到爆,实际口味不怎么样,只是先入为主,大家渐渐就吃习惯了。 上次逛街的时候,她特意去看了一下心仪的铺子,现在是个老头在租书,要时刻关注着,一但有机会就立马盘下来。 “大姐,种菜苗啊?” 一个声音打断了何美丽的思绪,抬头一看,原来是二舅妈王淑芬背着一大篓猪草从地头路过。 刘玉芬抹了把汗:“是啊,赶紧把苗种上,不然三、四月猪没吃的了,背这么多,赶快放下来歇会儿再走。”说着就去帮二舅妈扶背篓。 王淑芬正好也累了,边歇还可以跟刘玉芬聊会儿天,便就地放下背篓,跟刘玉芬一起坐在田埂边说起话来。 两个兄弟媳妇,刘玉芬最喜欢的就是王淑芬,勤劳和善、老实本分,两口子和和睦睦,田地和小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每年也杀两头大肥猪,两个娃娃也管得好好的,从未出过什么纰漏。 何美丽看到二舅妈的同时,脑袋里灵光一闪,怎么之前没想到,做熟食生意,老妈一个人可能不愿意,如果能说服二舅家也参与,这事应该能成。 便走过去打招呼:“二舅妈,猪草都背回来了?” 王淑芬说:“趁着早上日头浅,不热,把重活做了,丫头也会帮你妈锄地了,累不累?” “累,不过没我妈累,你看我妈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何美丽用袖子帮刘玉芬擦了擦汗。 刘玉芬笑笑说:“当农民嘛就是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累死累活也就够吃。” 何美丽马上接上话头:“妈,我就说嘛,你这么好的厨艺,不做生意真的可惜了。” 王淑芬也说:“嗯,大姐,你做的东西倒是真的好吃,拿去卖肯定有人买。” 刘玉芬顾虑重重:“我倒是喜欢做吃的,可问题是如果去城里开个饭馆,一天到晚都得守着,家里怎么办?娃娃怎么办?” 何美丽道:“妈,谁说开饭馆了,不用去开饭馆,我倒有个想法,既能做生意,又能照顾到家里,绝对比种田养猪强多了。” 刘玉芬看着王淑芬一笑:“这丫头最近主意怪多,好多想法跟个小大人一样,好吧,我们听着呢。” 何美丽来了兴致:“妈,你不是卤菜和蒸菜都做得好吃吗?我们不做别的,就做这些熟食,上午在家里做好,下午三点钟就拉到城里的铺子里去卖,卖完就回家,根本不耽搁时间。” 王淑芬听了立刻就来了兴趣:“这个主意好,现在都提倡自由做生意,城里人白天都要上班,下班后忙着回家煮饭,哪有时间做好吃的菜,买些现成的回去自然最方便。” 何美丽仿佛碰到了知音:“对,二舅妈说的太对了,现在生活渐渐好了,大家都想吃点好的,可没时间啊,也不能天天下馆子,买点现成的熟菜回去,自己炒个素菜,煮个汤,一顿有荤有素的饭菜就有了。” 刘玉芬说:“我看城里的菜市场里也卖着卤菜,不知道买的人多不多?” 王淑芬说:“那家的卤菜我家买来吃过,生意很好的,不过说真的,大姐,真没你做的好吃,而且菜市场下午就关门了,那家只做上午的生意,下午要买点熟菜还真不好买,只能去饭馆里。” 何美丽又说:“上午城里人都忙着去上班,能去买菜的家庭基本也是有人做饭的,我们下午去卖就是方便那些没人买菜做饭的年轻人。” 话说到这儿,刘玉芬和王淑芬都有些兴奋了,忙着发表意见,何美丽就像狗头军师一样,为她们解答各种疑惑。 刘玉芬说:“上午做菜,下午卖菜,那家里的田地哪还有时间种?” 何美丽说:“自然就不种了,到时能赚到更多的钱,田啊地啊都可以租给村里的人种,如果没人租,就请帮工来种,这些都是小问题。” 王淑芬说:“城里的铺子租金不知道高不高?会不会就苦苦房租,什么也赚不到。” 何美丽喝了口水:“现在城里的商业氛围还不浓,房租不会很高,正是下海经商的好时机,如果错过这一波,后面竞争激烈,做起生意来就不容易了。” 这些说法一出口,两个长辈都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何美丽赶紧解释:“我也是书上看的,听广播听的,扯远了,今天刚好二舅妈也在,看起来也挺有兴趣,不如就你们俩个合伙干,做生意讲的就是先机,先入为主,城里人一旦吃你们的菜吃成习惯了,就很难接受新的口味。” 王淑芬看着刘玉芬道:“大姐,种田养猪累死累活也就是够吃,我看丫头说得很有道理,你的手艺也摆在那儿,我就帮你打打下手,要不我们一起试试?” 刘玉芬也动心了,想了想说:“王淑芬,既然我们都有想法,就好好合计合计,你回去跟老二商量一下,如果他也有此意,那我们就开始准备,毕竟要找铺子,还得有台三轮车,还要做些准备工作。” “好,我今天回去就商量,你们也该回家吃中午饭了,走,一起走了。”王淑芬还没说够,打算一路讲着回去。 刘玉芬也开始收东西:“等我砍点菜背着,不能空手回去嘛,丫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下午再来。” 王淑芬说:“我帮你砍。” 两人边说着话边去砍包菜,看着她们说说笑笑的兴奋劲,何美丽心里也很高兴,这事应该有眉目。 第一次喝可乐 回家路上,刚好遇到才下班的何明,他赶快停了车,接过刘玉芬的背篓背上,又推着车跟她们一起走。 奶奶已经把午饭做熟了,奶奶做饭一般没什么好吃的菜,她不会炒菜,无论什么菜都是用水煮,刘玉芬也很少嫌弃,说总比冷锅冷灶强。 今天就只煮了一个白菜,不过还好,奶奶在饭头上蒸了个腊肠,肥瘦均匀,香气扑鼻,就凭这道菜,下两碗米饭不在话下。 吃饭的时候,刘玉芬把做熟菜的想法跟何明说了,何美丽也在旁边加油添醋。 何明本身人老实,想法不多,平时大事小事几乎都是刘玉芬做主,听完后只说:“你想做就做吧,种田太辛苦了,做吃的你会做也喜欢,只是你们都不会骑车,至少得学会骑车。” 何美丽笑了:“爸,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好多人不会骑自行车,可天生会骑三轮车,会骑自行车的,还不一定骑得了三轮车,三轮车是最稳的,说不定老妈一骑就会。” 刘玉芬说:“嗯,丫头说得对,不会就学,这不是大事,关键是把铺子搞定,你上班没事也四处转转,看有合适的铺子就告诉我。” 何明点点头:“如果你们确定了,我去帮你们看三轮车。” 刘玉芬看都吃完了,开始收拾碗筷,边说:“看老二家商量得怎么样?明天你上中班,我就跟你去城里看看铺子,顺便找熟识的肉摊老班问问价格,买得多应该会便宜些。” 何美丽看老妈已经上道,心情极好:“妈,爸,你们都出去吧,我来洗碗。” 平时两姐妹都怕洗碗,你推我,我推你,今天心情好,多干点也无妨。 何秀丽见状,神秘兮兮地凑到何美丽耳朵边说:“姐,你今天洗碗不会白洗的,下午我有东西犒劳你,等着吧!” 何美丽看着她笑道:“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最多就是块狗舔糖。” 何秀丽歪歪脑袋,颇为得意地说:“就不告诉你,反正是咱俩都没吃过的。” 何美丽笑了笑没再理她,自顾自洗碗,比起吃的,她现在更关心老妈做生意的事。 两过两天就开学了,明天得跟着老妈去,如果能把铺子搞定,那这事基本也就定了。 休息了一会儿,何明与刘玉芬就去附近菜地里浇地去了,奶奶也去休息了。 何美丽在屋檐下看一本租来的小说,正看得津津有味。 何秀丽突然凑过来,拿了一样东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又藏到身后,笑嘻嘻地问:“姐,猜猜是什么东西。” 何美丽一脸迷惑地抬起头:“刚才没看清,只看见黑影一闪。” “黑影一闪,厉害,要猜出来了,再猜猜。”何秀丽扑闪着大眼睛。 “荞饼?” 何秀丽摇摇头。 “撒子?” 何秀丽还是摇头。 何美丽不耐烦了,想继续看书:“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我刚才确实没看清,要不你再拿出来晃一下?” “告诉你吧,不是吃的,是喝的。”何秀丽一脸兴奋。 “喝的,饮料啊?小孩子要少喝饮料。”才说出口,何美丽立马意识到说过了,这是九十年代,她们基本也没喝过什么饮料,哪能喝多呢! 在这儿之前喝过几次菠萝汽水,桔子味的,两毛钱一瓶,又酸又甜,很好喝,后来五年级去春游,老爸给她们两人一人买了一盒王国饮料,说是果汁型的饮料,在当时算高级的了。 当晚一家人都很好奇,这王国饮料是什么样的,不知谁怂恿的,何明就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盒,说尝尝什么味道,结果一家四口,你一口我一口,就把那盒饮料给尝没了。 二丫当场就哭了,说第二天春游没饮料喝了。 何明只好把何美丽的饮料给了二丫,暂时哄住她,然后说第二天一早去城里再买一盒给何美丽。 何美丽说算了,不用去买了,反正自己也喝过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何明还是赶到城里买了给她送到学校去,他说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眼巴巴看着别人喝。 一想起来都是满满的温馨与感动。 “姐,快猜啊!”何秀丽催促着。 “那肯定就菠萝汽水。” “菠萝汽水有什么稀罕的,我们都喝过,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何秀丽两手举到前面来,一只手握着一瓶,在何美丽眼前晃。 “可乐啊!”何美丽恍然大悟。 “姐,你知道啊?” “呃,听说过,但……没喝过。”为了跟何秀丽同步,只能撒谎了。 “姐,听说这个饮料喝了可以呕气,可爽快了,我特意求了老爸给咱俩买的,来,一人一瓶。”何秀丽将一瓶可乐递给她姐。 可乐这东西,前世喝过很多,不过后来开始注意养生就不怎么喝了,算下来也有十几年没碰,今天就算是陪着二丫尝鲜吧! 她进屋去找了个杯子出来,心想如果喝不完剩下的给二丫喝。 “二丫,你喝这个是为了呕气啊?”何美丽拿着杯子出来,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何秀丽一脸诧异地看着何美丽,说:“对啊,之前就听同学说,可乐又甜又好喝,喝完后会呕气,别提有多酸爽了。” “好,如果你想呕气,你先不要开盖,摇一下。” 何秀丽依言摇了摇。 “ 开盖子前准备好,一开了盖里面的可乐就会冲出来,你马上凑上去喝,不用倒出来,别浪费了。” 何美丽边说着边拧开了盖子,冒着气泡的可乐直往瓶口冲,她立刻将可乐倒进旁边的杯子里,然后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何秀丽也有样学样,半瓶多就下肚了。 “姐,怎么感觉好撑啊?” 何美丽打了一个小嗝:“这是碳酸饮料,里面全是气,当然撑了,好喝不?” 何秀丽笑嘻嘻道:“好喝,还有点辣辣的感觉,好像跟菠萝汽水差不多,怎么还不呕气?” “急什么……嗝……”何美丽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嗝,肚子似乎空了好多,那酸爽直冲头顶。 何秀丽一脸羡慕,那期待的眼神活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又拿起可乐喝了两口,接着便是一声接一声地打嗝。 等她长长地呕出一声后,竟是一脸陶醉和享受的神情:“原来呕气是这样的感觉,又酸又辣的感觉都冲到头顶了,姐,我肚子一点都不撑了。” 何美丽笑道:“气都呕出来了,当然不撑了,这些也给你喝吧,我不太喜欢喝。”说着把剩下的半瓶也递给何秀丽。 整个下午,何秀丽都在跟剩下的可乐较劲,不过因为气跑得差不多了,她也没怎么再呕气,却仍然开心了一下午,没想到小丫头人生中的第一瓶可乐,竟是为了能呕气。 晚饭过后,二舅和二舅妈来串门了。 二舅说:“大姐,我们都商量过了,这事我们想参与,帮你打下手,我们两个都可以,下午出摊谁有空谁去。” 刘玉芬想了想:“老二,咱们可先把话说清楚,做生意都要出本钱,都会有风险,谁也不能保证做了就一定赚钱,万一赔了呢咱们就得认赔。” 二舅说:“这个我们知道,做生意哪能没有风险,不行可以简单地写个字据,大姐算算总的要出多少钱,该出多少就出少,亏了咱们也认亏。” 何美丽忍不住插道:“开始最大的成本就是铺面、三轮车和进货钱,后面有收入了就可以周转起来,等这些都有眉目了,就知道出多少钱了。” 对何美丽说的话,他们都表示很认可,只觉得这娃娃读了书,又喜欢听广播,所以懂得多。 初步的意向达成,接下来又商量细节。 明天刘玉芬负责去看铺子和货源,二舅家落实三轮车和蒸笼。 主要的说完,就开始聊天,做哪些菜,做多少量,作料要调成什么味的等等,没想到大人说到感兴趣的事,也会越说越兴奋,一直到何明下晚班回来他们才离去。 何美丽第一句话就是:“妈,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小孩子家又去凑什么热闹。”刘玉芬白了她一眼。 何美丽一本正经地说:“我明天正好去还书,还可以顺便问问老头,他的铺子到期没,我看他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钱。” “好,那就去吧,今晚早点睡。” 租铺子 第二天上午,何美丽起床后,发现父母已经去地里做农活了,奶奶正在煮中午饭。 吃了些早上剩下的粥,两姐妹就分工打扫家里的卫生,妈妈说了,家里穷点没关系,但一定要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样子财神爷才不会嫌弃。 明天就开学了,何美丽又督促着二丫将书包整理好,对她来说,这是关键的一学期,绝不能大意,像她们这样的农村子弟,能真正改变命运唯有读书这一条路。 吃过中午饭后,何明去上中班,顺便把她们母女二人也载到了城里。 刘玉芬趁着菜市场还未关门,忙去找自己熟识的肉摊老板张屠夫,还好他家还没收摊,一番沟通下来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肉摊都是自己收活猪,自己屠宰后再送去检疫部门检疫盖章,完了再拿到市场售卖。 张屠夫说刘玉芬要做熟菜,可以从他这里进肉,他按批发的价格卖给她。 具体询问下来,确实比零售便宜了很多,刘玉芬用个小本子把各种肉的价格记下来,就暂时定下来从他这里进肉。 张屠夫说要肉的头天来跟他说一声,第二天一早他便会把肉留好。 这丰源县城不算大,但因为州里几个重点工业都在县城周边,工人很多,生活需求便增多了,这两年做生意的摊贩也日渐增多。 何美丽比较心仪的铺子就在她租书的那里,不为别的,这周边都是居住区,离菜市场也不远,用不了多长时间,菜市傍晚也会开放,这一带都会热闹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上初中的时候,这里的铺子,变成了一家熟菜店,每天来买熟菜的顾客都要排起长龙。 如今她们即将要把别人的店给开了,让别人去别处开店。 何美丽拉着老妈直奔租书铺子。 大中午的,店里几乎没有人,在铺子外看小人书的娃娃也回家睡午觉了,老头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打盹。 何美丽走过去:“朱爷爷,我来还一下书。” 朱老头睁开眼睛,瞅了一眼何美丽手里的书,坐起身说:“好,放回去吧,租金一共三毛,还租不租的?不租我就把押金退还给你。” 何美丽道:“明天就开学了,暂时不租了,假期再来租吧。” 朱老头若有所思:“时间真快啊!娃娃们就要开学喽,看来只有周末才有生意了。” 边说边在一个布袋里找钱,枯瘦的手指像鸡爪一样翻来翻去,如是几番,终于凑足了一元柒毛,缓缓递给何美丽:“来,押金两元减去租金三毛,给你一元柒毛。” 何美丽接过钱,揣进衣兜,问道:“朱爷爷,你这铺子的租金高吗?” 朱老头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不高,不高。” 何美丽又接着问:“朱爷爷,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与你合租这个铺子,共同分担一些房租。” 朱老头被这一问问懵了,抬起有着一对大眼袋的眼晴打量着何美丽。 刘玉芬忙靠过去解释:“叔,我是这娃娃的妈,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们想租个铺子,只是下午用,所以想问问你想不想一起租,这样可以分担些房租。” 朱老头终于搞清楚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想租这房子是不是?” 何美丽母女都点了点头。 “这铺子是我自己的,如果你们想租,我可以租给你们,我就不摆书摊了,这娃娃一收假,书摊也没生意,不想摆了。”朱老头叹口气。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完全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刘玉芬忍不住恭维:“叔,没想到这铺子就你老的呀,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以后你就只管收收房租就好了。” 朱老头被人一夸,脸上顿时有了笑容,说道:“这铺子原本是女儿的,她在县医院工作,不可能开铺子,我便拿来摆了书摊,她说过我好几次了,让我把铺子租了,没事跟其他老头打打牌,溜溜鸟,不用天天来守着,既然你们想租就租给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刘玉芬说:“我们拿来卖点卤菜,每天在家做好,下午三点钟拉来这里卖。” 朱老头进一步确认:“不在这里炒菜吧?” 刘玉芬:“不炒,我们的菜都是做熟了才拉来,只是在这里售卖一下。” 朱老头喃喃自语:“好,不炒就好,省得弄得到处脏兮兮的。” 何美丽想了想问:“朱爷爷,这铺子是你女儿的,她能同意你租吗?” 朱老头一脸诧异:“怎么会不同意,就是她想把铺子租掉的。” 刘玉芬:“那这铺子一个月租金是多少?若租金合适,我们便可以定下了,还有到时得签个租房合同,你让你女儿找找铺子的证明,签合同的时候我们看看。” 别看朱老头上了年纪了,却是耳清目明,头脑清晰,他不紧不慢地说:“晚上回家后我问女儿,让她把相关手续都找好,明早你们再来一趟,我让女儿跟你们签。” 这样听着就比较靠谱了,那时又没有手机传呼,只能口头约好见面的时间。 刘玉芬很关心房租多少,心想要是他们要得高,还可以看看别处,便问:“叔,这房租大概会是多少?” 朱老头说:“房租也是晚上回去问女儿,她说了算,放心吧,周边别人收多少,我们就收多少,不会高收的,只是铺子这卫生你们可要打扫干净,不能弄脏了。” “好吧!那明早来定,卫生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爱干净的人,铺子你交给我们什么样,将来还给你时我们指定给你弄得干干净净,墙都给你刷白了。” 刘玉芬边说边伸头进去四处打量一番,这铺子蛮好,方方正正,正当街口,门口还有一块空地,操作起来也很方便。 朱老头也很高兴,说:“那就约好明早九点在这里见,我让女儿也来这里等着。” 离开书铺,刘玉芬又跑到附近的几家铺子跟老板套近乎、拉家常,终于打听到大概的房租价位,心里便有了底。 回去的路上,何美丽叮嘱老妈:“妈,现在这事八字已经有一撇了,晚上二舅家肯定要来商量,你可得把好关了。” 刘玉芬道:“什么关啊?” 何美丽:“你们一起做事,就要一起出资,总要有个说了算数的人,你是这事的主要发起人,理应是由你说了算。” 刘玉芬:“这肯定的啊,自然是我说了算,他们自己也清楚的。” 何美丽挽住老妈的手臂:“所以呢,在商议出资时,你就要占大头,比如你出百分之七十,或者百分之六十,到时分利润的时候也是按这个比例来。” 刘玉芬有些诧异,这还真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啊……要这样吗?我以为就是一家一半。” 前世的何美丽一直生活在底层,苦苦挣扎,也曾做过小生意,也与朋友合作过,所以对这些入股合作的事宜还是比较清楚。 这合伙做生意,哪有一人一半的道理,都是一人占多数,有绝对的说话权,这样做决策的时候才不会各持己见,个个都想说了算。 都说亲兄弟明算帐,做事之前自然是要把这些罗列清楚,以免日后大家分脏不匀,各有想法,连亲戚都做不成。 想到这儿,何美丽便说:“妈,合伙做生意都是一人占多,一人占少,不可能平分的,不然遇到事情谁做决断,你说他们都听你的,可说到底你们所出的钱是一样啊,享有同等的说话权,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刘玉芬不由得歪头打量起何美丽:“你这丫头,懂的还真多,这些都是哪里学的?说得头头是道。” 何美丽笑了笑:“妈,我都是书上看的,听广播听的,这些先进的东西一定要学,都说亲兄弟明算帐,这些个条条框框合作前不写清楚,以后会吵架的,有些还翻脸的。” 刘玉芬想了想:“嗯,好,开口奶一定要吃好,那到时跟他们商量,我出百分之六十,七十、八十都可以,我明白了,出的多风险也大,但以后分到的利润也多。” “嗯,就是这意思了。”何美丽很高兴,觉得老妈悟性不错,又接着道:“最好你们还是写个字据下来,把关键的东西写一写,各自出资多少,以后按多少分配利润,写下来双方签字,以后就不会有争议了”。 回到家,刘玉芬要去田里砍菜回来喂猪,何美丽又跟她一起去。 两人一直在说开店的事,因为明天就开学了,好多事情何美丽都参与不了,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刘玉芬,让她自己把握。 刘玉芬却盘算着,原本田地里要种的东西,现在不得不调整计划,原本要养的猪也得减少,只养两头杀了吃肉便好,多了也忙不过来。 还算安慰的是,两个娃娃都大了,一个下半年就上初中,到时住了校,想操心都鞭长莫及,到明年,两个娃娃都住学校了,自己就可以心无旁骛,专心做事,也挺好的。 看来,此时确实是较好的时机! 想着即将要做的事,心里也充满着希望。 抱回只白狗 新学期新气象,这次开学无疑是何美丽最为轻松的一次。 没有任何压力,作业做得工工整整,赵老师看了忍不住的夸赞,自己由笑话变成了看别人笑话的人。 做为毕业班百年难得一见的黑马,她受到了赵老师的格外关注,什么小奖励、批作业、领读……统统都不在话下。 何美丽也一次次感受到,作为一个人才被关注、被欣赏的那种优越感和成就感,还真应了那句话,当你变强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笑脸,世界亦是多么温柔美好! 读书对于前世的何美丽来说,仿佛压在头顶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认为自己脑子不行,除了厌烦还是厌烦,当吃尽人生苦头后,她发现只要她愿意听,认真想,勤奋做,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没有谁天生是学霸,无非都是勤字当先。 突然成了班级黑马,自然避免不了同学们的议论、侧目。 对于这些,何美丽根本不在乎,他们窃窃私语,她在学习,他们偷看她、研究她,她还是在学习。 慢慢的,大家得出一个结论,何美丽成为学霸,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她真的很自律、很勤奋。 她与刘丽和彭艳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而疏远,三个人还是下课一起玩、一起闹。 看到她忙着学习的时候,她们也自觉地不干扰她,有这样一个学霸朋友,两人也觉得特别有面子,尤其是在何美丽的带动下,她们俩的成绩也不知不觉地比以前好了些,至少不再是垫底的那两个箩筐。 放学回家的路上,刘丽看起来已经走了出父母离婚的阴影,一路上说说笑笑,何美丽问:“阿姨最近怎么样?” 刘丽看着远处,微微笑了笑:“我妈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跟我们在一起也是有说有笑了,只是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好多。” 离婚,前世的何美丽也经历过,只不过主动的人是她,当最后一缕情感随风飘散之后,她只是平静地告诉自己,时机已到,不必挂怀,好聚好散,互不耽误,一别两宽。 没有孩子,没有过多家产,很轻松就分割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 此刻,她是有经验安慰刘丽的,便道:“时间就是最好的淡化剂,慢慢就走出来了,阿姨有你们姐弟,就是她最好的支柱,多关心关心她。” “就是觉得我妈太辛苦了,你知道吗?本来这学期我都不想再上了,想在家帮帮她,田里地里的活那么多,她每天都起早贪黑,我弟又不懂事,里里外外都要我妈操心。”刘丽说着眼里闪过一抹忧伤。 “可是你才十二岁,回家又能干什么?”何美丽没想到刘丽开学前曾这样挣扎过。 刘丽凄然笑笑:“我能做的多了,家里的家务我都能做,农活也能干很多,有我帮着我妈,她就不会这么累了,只是她还是让我坚持上完这最后一个学期。” 何美丽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生存面前,谈理想就是一种残忍! 回到家,才进门,一个白色的绒团就快速滚到了脚面前。 “小狗!”何美丽两姐妹同时惊喜地叫出了声。 一只毛绒绒、胖乎乎的白色小狗,扭着屁股,用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瞪着她俩,兴奋的小爪子不停拍打着、跳跃着。 何秀丽马上将它抱起来,一只手不停抚摸它的后背,小狗用湿润的鼻子到处嗅,还用它的小脑袋拱她的手。 “姐,家里居然有小狗,是谁抱回来的?”何秀丽一脸兴奋。 何美丽摸了摸小狗的皮毛,走进院子道:“家里只有奶奶一人,应该是奶奶抱回来的。” “太好了,我们有小狗了,姐,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何秀丽说着把小狗放在地上,一阵风似的冲进厨房找她奶奶。 “奶奶,小狗是你抱回来的吗?”人还没进去,声音已经传了进去。 奶奶正在烧火,准备做晚饭,看见是小孙女,停下动作说:“是奶奶抱回来的,你大伯从熟人家抱了两只狗仔子,问我要不要,我寻思着你们喜欢,有只狗看门也挺好的,就给抱回来了。” 何秀丽冲过去,抱着她奶奶就狂亲:“奶奶,你真好,你太好了,我最喜欢小狗,它叫什么?有没有名字了?” 奶奶擦着手上的黑灰,一脸慈爱:“才抱回来,你们就回来了,哪有工夫给它取名字,你们取吧,以后就是你姐妹俩负责管它了啊。” “嗯嗯嗯……奶奶,我会管好它的,放心吧!”何秀丽兴奋地点头如捣蒜。 这是只大概两个多月的小奶狗,纯白的,看到两姐妹,尾巴摇得只看到个影子,全身都肉呼呼的,跑动起来就像一个滚动的雪球,何秀丽就这样追着盯着它看了快半小时,还没有把它的名字定下来。 她很中意小雪这个名字,不过被何美丽否定了。 因为她想起了前世的小雪,那么美好的小雪,聪明、强壮、忠诚,却被那些人悄悄惦记上,最终成了她一生的痛。 每次她回想起小雪,都是它飞奔着跑向她们的样子,那双眼无比澄澈、无比信赖,可它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竟是死亡…… 无尽的后悔和自责,何美丽用了一生去恨那些人,却仍然没让自己内心的伤口愈合。 这一世,又与小雪相遇,怀着无尽的愧疚和心痛,她希望小雪有个不一样的结局,而自己也将拼尽一切去保护它。 何美丽想了想道:“二丫,我们叫她阿财吧!对外就说它是我家的招财狗,谁也不许碰它。” “阿财,就是感觉有点土。”何秀丽嘟着嘴,有些不太满意。 “它这么小,不知道好不好养活,不是说名字越土越好养吗?就叫阿财了,阿财,阿财。”何美丽说着就冲小狗喊了两声。 没想到那毛团子竟然像听得懂似的,迈着小短腿,像雪球一样滚到何美丽脚边。 两姐妹都大笑起来,何美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二丫,看到没,它很喜欢这个名字,一喊它就过来了。” “这样说倒也没错,我试试,阿财,阿财,过来。”何秀丽也冲着小狗喊。 这狗狗确实很有灵性,马上调头跑向二丫,冲着她直摇尾巴。 “二丫,看到没,它喜欢这个名字,它听得懂,就叫阿财了。”何美丽笑着说道,眼睛有些湿润。 “好,就叫阿财,阿财,你以后就是我家的狗了,要好好看门哦。”何秀丽笑嘻嘻地逗着它玩。 阿财,阿财,这辈子你来的正是时候,妈妈正开始创业,你会是我家的招财狗狗,全家包括二舅他们都要保护你,看谁还敢来惦记你。 何美丽看二丫还在逗狗,忍不住说:“二丫,快给阿财找个吃饭喝水的碗,弄些吃的给它,以后它就归你管了,我去给猪鸡喂水喂食去。” “好,我这就去。”何秀丽爽快地哼着歌去了,阿财像绒球一样跟在她身后。 晚饭时,刘玉芬和何明都回来了,看到家里忽地多了个新成员,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村子里养只狗啊猫的实属最平常不过的事。 只是嘱咐姐妹俩要好好照顾它。 何美丽特意告诉爸妈,这阿财就是自家的招财狗,有它在家里做生意定然财源滚滚,这招财狗养了就要养一辈子,可别轻易答应给谁。 刘玉芬道:“说的还真是,我们后天开始,今天它就来到咱们家,希望它真的是我家的招财狗。” 何美丽笑道:“当然了,俗话说猫来财,狗来富,阿财它来的正是时候。” 刘玉芬说她们的熟菜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后天就真正启动。 原本第二天就铺子就谈定了,付了定金,只是朱老头说要给他几天时间,有些顾客的押金还没有退,才又拖了这几天。 这几天放学回家,都听老妈说着各种进展,第一次做生意,他们都很兴奋,每天大事小事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三轮车也买回来了,何明上油、打理,还将容易磨到的地方,拿橡皮包了起来。 还真像何美丽所说,刘玉芬和王淑芬两个不会骑车的人,竟然很轻松的一学就会,二舅学骑的时候,倒有些磕磕绊绊,他说这车龙头是不是没调正,老是往一边偏。 何明还好,骑了几圈也就熟了。 不到一个下午,四个大人就都骑得很顺畅。 为了不耽误家里煮饭、煮猪草,何明与二舅专门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搭了一个棚子,新垒了一个简易灶台,专门用于做卤菜和蒸菜。 明天再去城里买些调料,收拾一下铺子,基本就可以了。 晚上躺在床上,何美丽想着这段时间所做的事,觉得收获还是蛮多的,一切都按着自己预想的发展,最没想到的是老妈创业的事,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或许前世的老妈也曾想过要做生意搏一把的,只是因为诸多原因、诸多顾虑未能实行,这辈子也算弥补老妈的遗憾了。 香喷喷的卤菜 夜深人静,何美丽还未睡着,听到外面传来阿财的叫声,一声声哼唧声、呜咽声,和一声声逐渐脑怒的哀叫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何美丽披衣下床,轻轻走出房间,又穿过正堂屋,打开屋门,阿财的呜咽声戛然而止,扭着圆滚滚的屁股,直往她脚上扑。 她蹲下身,摸了摸阿财的后背,左右瞅了瞅,暗道地一声:“大意了,想着事情竟然忘记帮它做个窝。” 奶奶说过阿财是看门狗,不能带到房间里,要从小养好习惯,睡在屋檐下。 何美丽寻找了一番,终于在院子角落,找到一个废旧的竹箩,阿财跟在她旁边,始终热情似火地扭着屁股,用湿润的小鼻子嗅着她找到的每一样东西。 她将断裂的、呲出的竹篾简单修整一下,确认没有任何尖锐的地方,又找了个软软的破编织袋垫上。 在屋檐下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将狗窝放好,摸了摸觉得还是不够软和,便回到房间,翻找了一番,最后终于找到一件有些破旧的毛衣。 毛衣垫上之后,这窝立马就温暖热乎起来。 何美丽将阿财抱进去,小声说:“阿财,这就是你的狗窝,要爱干净。” 阿财低着头到处嗅嗅,转了两圈就躺下了,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何美丽笑了笑,这阿财真的又聪明又有灵性,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又轻轻拍了拍,说:“阿财,以后你就睡这里了,要好好看家,做只有用的狗。” 阿财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又哼哼两声,就趴下了。 何美丽看它已经认了窝,站起身回房间,到堂屋门口,又回头看了看,阿财乖乖地躺在窝里,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忙闪身进了屋。 第二天一早,何美丽用番茄鸡蛋煮了一锅面条,用猪油炒过的鸡蛋番茄,渗透着浓浓的脂香蛋香,直往鼻孔里扑,空空如也的胃肠也条件反射似的一阵鸣叫,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工作。 何美丽忙端来阿财的食盆,给它也盛了一份。 何明不解地说:“狗不都是人吃完了才喂吗?” 何美丽认真地说:“爸,那是一般的狗,我家这只可是招财狗,与众不同,以后它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吃啥它也啥,可不能怠慢它。” 听到张口闭口都是招财狗,何明也不好反驳什么,毕竟正准备做生意呢,凡事不都讲个好彩头! “好,好,好,如果它真是招财狗,那往后把它供着养都行。”何明妥协。 “爸,这可是你说的啊!二丫,听到老爸的话没。”何美丽笑着拉上二丫做同盟,想到前世就是老爸答应将阿财给了那些人的,她就一阵心痛。 前世,因为这件事,她很长时间没理何明,至少两个周末都住在学校没有回家,后经何明多方努力,父女关系才得以缓和。 这一世,她要让老爸自己就自愿保护阿财。 何秀丽赶快附和:“老爸,说话要算数,我们都听到了。” 吃完面条,何美丽将食盆端出去给阿财。 阿财嗅了嗅,就大口吃起来,那毛绒绒的小肚子没一会儿就鼓了起来。 在何美丽的记忆里,阿财食欲特别好,什么都吃,有时用点猪油拌饭都吃得光光的,所以长得特别壮实。 吃完早餐后,大家都各忙各的。 刘玉芬先是到田里把没种完的菜苗全种了,又背回好几篮猪草,她都想好了,今天多做点,明天第一天做生意,得把时间腾出来,专心致致,心无旁骛,等后面习惯了就能好好安排时间。 下午,刘玉芬让二舅载着她去到菜市场,找到张屠夫,告诉他明天一早要的货,第一天他们不敢进多,一样只要了七八斤。 心里不踏实,打算再去铺子里看看。 铺子的钥匙已经交给他们了,头天就已经全部打理好,刘玉芬看着干净的案桌,锃亮的玻璃围档,雪白的纱布,内心忐忑不安。 又拿起挂在墙上的干净抹布,到处抹了抹,又检查了一下桌上的老式台秤,和一把挂在墙上备用的老式杆秤。 一切都毫无破绽,才依依不舍地关门回家。 这一夜,刘玉芬辗转难眠,何美丽亦是如此,两人都天不亮就醒了。 刘玉芬洗漱完毕后,还特意点了三柱香,给家里新请的一尊财神像上了香。 何美丽故作轻松:“妈,你何时请回家的财神?” “学着电视里的,做生意不都得信财神、供财神吗?既然以后要走这条路,那还不得求求财神爷保佑保佑。”刘玉芬虔诚地祷告完才说道。 何美丽笑了,没想到老妈上道这么快。 两人一块去煮早餐,何美丽说:“只可惜今天是周四,我还要去上学,不然我就可以帮你了。” 刘玉芬给灶里添了些柴,火光映衬着她的脸,很光洁,浮现着一抹喜悦与兴奋:“不妨事,这不还有你二舅和二舅妈,你二舅会去把订好的肉拉回来,现在估计也出发了,今天他们两口子都会来帮忙。” 何美丽用锅铲搅动着沸腾的粥,不失时机地说:“今天第一天卖熟菜,祝老妈的熟菜店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刘玉芬乐了,一脸笑容:“这话真吉利,说真的,丫头,这次要不是你提议,我还真不敢迈出这一步。” 何美丽笑道:“妈,我就知道,其实你心里早有想法了吧?” 刘玉芬看着跳动的火苗,想了想说:“个个都说我厨艺好,做的东西好吃,可只是限于村子里,要卖给城里人吃,还要靠这个来赚钱谋生,真的需要勇气,你大伯头脑活络,早就成了村里的万元户,看你大妈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也气啊,偶尔也有做生意的想法,但只是想想,顾虑太多。” “妈,要对自己有信心,对了,你们下午去卖熟菜的时候,卤菜可以切些边角料,装到小碗里,放几根牙签,有人来看可以先给人尝尝,人家觉得味道好就会买了,蒸菜也可以用牙签给人尝,只要有人尝就必然会有人买。” 何美丽赶快把知道的试吃营销手法告诉老妈,这些都是新鲜的招数,在这个年代是没人这么做的,好味道不怕尝,人最哄骗不了的就是这张嘴,好不好吃尝了便知。 “可是没人这样做,人家会吃吗?”刘玉芬觉得奇怪,她去买任何熟的东西,可从来没人给她尝过。 何美丽一本正经说:“免费品尝,又不收钱,尝了觉得好吃再花钱买,不吃才傻呢,刚开业,人家也不了解你们,更不知味道如何,品尝是最好的办法,你就这么做。” 刘玉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听你的,你这丫头想法可真多。” 何美丽笑了:“妈,我这些想法都是看书看的,听广播听的,我觉得有用的就记下了,对了,你们卖价都订了吗?” “价格我都拟定好了,比菜市场里那家的便宜一到两元,蒸菜只称肉,腌菜和南瓜都是送的,基本保证有百分之三十的毛利。”刘玉芬边添柴火边说。 “这就对了,薄利多销,保质保量,才有竞争力。” 何美丽边说边将粥舀到盆里,开始蒸包子,今早的包子有菜的有肉的,都是买现成的,蒸热了就可以吃,她家现在已经非常习惯吃早餐了,不吃感觉浑身没劲。 家人陆续都起来了,何美丽家的早晨非常清新怡人,各种鸟在房屋团转的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唱个不停。 阿财总是被逗得这棵树下瞅瞅,那棵树下望望,不时抬头观察着“汪汪”叫两声。 吃过早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小院又恢复了平静。 二舅刘玉军把头天定好的肉给拉回来了,卤的有猪头肉、猪腿,猪肝、猪肚、猪肠等,蒸的都是五花肉,先做粉蒸肉和千张肉,后面再视情况增加品种。 三个人分头,各自处理几样。 猪头肉和猪腿比较麻烦,要把用火把绒毛都烧干净,两放到热水里刮洗干净,猪肚、猪肠都要用面粉洗好几遍,才能祛除异味。 这些东西虽然制作起来比较麻烦,但是做卤菜必不可少的。 清洗完成,先焯水,再洗干净才能卤制。 刘玉芬很擅长做卤味,头天她就用鸡和猪骨,熬制了一锅高汤做卤汤,这样做出的卤菜才又鲜又香,这吊好的卤汤以后每天都可以用,越煮越香醇。 卤菜最讲究的是糖色和大料包,这两样东西做好了,这卤菜不但色泽诱人,还香气扑鼻。 火候也要掌握好,不能太硬,牙口不好的吃不动,也不能太,否则没嚼头,做了这么多年乡村大厨,她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肉卤上之后,三人又开始做蒸菜,二舅负责烧火,削南瓜。 这次的蒸笼跟平时用的不一样,是专门订制的,在蒸笼里还有一个差不多大小的不透钢盘,这样汤汁就不会溢出蒸笼。 全部菜做好还不到两点,只好先在锅里保着温,三人坐在棚子里休息聊着天。 全卖光了 下午三点多,一切收拾好,刘玉芬她们第一次出摊了,三轮车里放了个矮胖炉子,炉子上架着锅,锅里温着蒸笼,还冒着热气,一只不锈钢大盆里装着卤菜,酱红油亮,香气扑鼻。 二舅蹬着三轮,刘玉芬和二舅妈坐在两旁的座栏上。 离城不到两公里路,还算平坦,一路上都是村子,半路便被村民拦了下来,问是不是卖熟肉的,说自家来了亲戚,正要去城里买点吃的招待客人。 他们只好停下来,几个人笨拙地忙活着,做了这单生意。 捏着第一单收到的十二元钱,刘玉芬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没想到生意就这样开张了。 打开铺子,他们往案桌上摆东西时,就有人好奇地过来看是卖什么,陆陆续续便围了一些人,有打听价格的,有问卖哪些东西的,有站在旁边看着听着一言不发的。 刘玉芬听从了何美丽的建议,切了些边角碎肉,装在小碗里,放上牙签,告诉围观的人们可以免费品尝,觉得好吃再买。 这样新奇的方式吸引了好多人,有些人害羞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尝,有些倒是大方地戳起一小块细细品尝,有尝了后直接就买的,也有尝了后观望的。 第一天卖熟菜,几人动作都有些笨拙,算帐也不够麻利,一直都感觉很忙,忙着称肉切肉,打作料,忙着找钱补钱换零钱。 不到七点,所有的肉都卖光了,还有几个没买到的表示怎么不多做点。 三人兴奋地清点一番,大概算下帐来,第一天毛利就近一百五十元,比何明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趁着二舅他们收拾摊子的时间,刘玉芬认认真真把帐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并叮嘱二舅明早拉肉时告诉张屠夫,所有肉类都要增加些数量。 回到家天都已经黑了,刘玉芬非常兴奋,清洗收拾干净才坐下来吃晚饭,何美丽两姐妹坐在一旁陪着她,她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每一个小细节。 “我跟你们说,这生意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咱们家就能买大彩电了。”刘玉芬一脸兴奋。 何美丽却说:“妈,在买彩电之前,我想要一辆小单车,下半年就要上初中,路程远了,估计得骑车去。” 刘玉芬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这心情好了,胃口也好,愉快地说:“小单车,这还不简单,下星期就可以给你买。” 何美丽想起前世,老爸给自己买的竟然不是漂亮的公主车,而是小型的轻便单车,让她至少羡慕了别人三年。 其实轻便单车跟公主车的价格区别也不大,只是在何明的眼里,有大杠、有三角架的好像才结实,而那种前杠弯弯,车龙头弯弯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散架了。 可他就完全忽略了小姑娘爱美的少女心,班上的女生,个个骑着颜色鲜艳的公主车,又端庄又漂亮,上下也特别方便,而自己的却是男孩子骑的,黑漆漆不说,上下车就让人很为难。 想到这儿,忙跟刘玉芬说:“妈,你告诉老爸,这小单车我要自己去挑,不要他帮我挑。” “嗯,看这两天生意情况,不行周末就让你爸带你去买。”刘玉芬说着瞅了一眼在旁边拄着下巴不吭声的何秀丽,接着道:“二丫,你也别气,别急,等你到这时候,也会给你买小单车,现在你还小,骑单车不安全。” 何秀丽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妈,我又不是想这事,我是想下半年我姐去上初中了,我还在上六年级,一个人没伴儿了。” 刘玉芬吃完饭,开始收拾碗筷,笑着说:“你不是还有同学吗?以后上下学也约约同学,一起走,慢慢的伴儿就多了。” 何美丽也帮忙收拾,说道:“妈,快出去歇着,你累了一天了,我来洗。” “妈,我来喂吧!你拎不动这么多,一个人喂的时候少装点。”刘玉芬看到奶奶在给猪喂食,又忙着去帮忙。 她常跟何美丽说,虽然年轻时奶奶对她不怎么好,但她年轻轻就守寡真心不容易,现在她老了,脾气也变了很多,我们都要对她好点。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到家,阿财照例第一时间冲出来,扭着屁股在两姐妹脚边跳,它对人的热情似乎永远保持在最热烈的状态。 老爸何明已经在家了,他打了一盆水,在擦拭他心爱的自行车,车杠、车壳已经被擦得油光锃亮。 他搓了搓抹布,开始擦拭车轮上的每一根钢丝,这细心程度,不亚于钟表师的精雕细琢。 与老爸打完招呼,两姐妹就各忙各的。 何秀丽的习惯是先去各个柜子里刨点吃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吃的就成,哪怕是块红糖也可以,边吃着边开始做作业。 何美丽则放下书包,跑到何明面前问:“爸,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自己擦才擦得干净,过些日子,给你买了小单车,你也要好好爱惜。”何明仍专注擦车,漫不经心地回道。 “嗯,好吧,你不要我帮忙,我就在旁边看着,也好学学。”何美丽在一旁蹲下来,逗弄着阿财又说道:“爸,你看它,多好看,多可爱,我就说它是招财狗,带来好运的,老妈她们开张大吉,生意可好得很。” 何明笑笑:“好,招财狗就招财狗,好好养着,你两姐妹好好管好它,等我把车擦好,就带你到外面学学骑车,想要买单车就先学会骑车。” 何美丽听完一脸黑线,不会吧!这么大的载重大永久,我怎么驾驭得了,尬笑着:“爸,这车这么大,我比它都高不了多少,怎么敢骑啊!” “可以的,你先学学滑步,我帮你把着后座,我看好多人是先会蹬三角架,不然新单车买来,被你摔上几次还能骑吗?” 何美丽小声嘀咕:“怎么就知道我会摔呢,那小单车对我来说毫无压力,前世骑得可溜了。” 说话间,何明已经把车轮钢丝都擦完了,又从工具箱里翻出一瓶什么油,在链条上、前后轮的齿轮、轴承上,都滴了些,一转脚踏板,那链条随之转动,全部都粘上了油渍,变得丝滑很多。 何明嘴里念叨着:“自行车一定要爱惜,要保养,不能让它生锈。” 做完这些事,他又从座位下扯出一团干净的绵纱,将车龙头、大杠、座位、后座等擦拭一遍,又将绵纱塞回座位底下。 在何美丽看来,那些地方已经很干净了,为何还要用绵纱再擦一遍呢?!估计是习惯使然。 收拾完所有工具,何明推上自行车,就带着何美丽出去学骑车。 两人来到村里的晒场,这晒场是用水泥打的,很大一块场地,专门用来给村民收成时晒粮食用,现在没有粮食晒,就空着,成了娃娃们娱乐的地方。 何明说先示范一下,让何美丽看好他是怎么做。 说着他就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脚滑步,自行车开始慢慢跑起来,慢下来时他就用脚滑两步,平稳地沿着晒场滑了好几圈,最后在何美丽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 来,丫头,上去试试,我在后面帮你扶着。”何明一只手扶着车龙头,侧身让何美丽站到车面前。 仗着前世的优势,何美丽心道,骑就骑,有什么难的,车子大我还不能骑三角架吗? 推过车子,何美丽开始滑步,何明在后面扶着后座紧跟着。 车子平稳地滑出一段,何美丽直接右脚从三角架里穿过去,踏上另一个踏板,两脚用力,一圈一圈地蹬起来。 何明小跑着,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得已放开了手,直愣愣站在原地,困惑地摸了摸后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自行车有这么好学吗?这么快就学会了?自己当年学的时候也摔了好几跤呢! 他是真有点懵了,原想着要教会一小姑娘骑自行车,那肯定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但自己宝贝女儿,自己不教谁教,早已做好教个两三天的思想准备。 没想到……好像还没开始便要结束了! 何美丽可没想那么多,清风拂面、发丝飞扬的感觉很爽,毕竟太多年没蹬过三角架了,刚开始还有些摇晃,很快就平稳又丝滑,一圈一圈在晒场上骑得贼溜。 虽说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不如坐在座位上来的气定神闲、从容优雅,却是小个子骑大车的最佳方法。 在这样平稳运行的状态下,要想抬腿跨过大杠骑上去也很容易,只是老爸个子高,是个大长腿,车座位调得很高,她是够不到蹬的。 再说,就这样蹬三角架,老爸都惊讶成那样,就不再刺激他了。 骑了一圈又一圈,这感觉相当的畅快淋漓,何美丽想差不多了,不再蹬踏板,让车子慢了下来,最后一圈稳稳地停在何明面前,歪着脑袋一脸开心地看着何明。 何明接过车子,一脸赞赏地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我女儿,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厉害!厉害!” 何美丽嘻嘻一笑:“倒不是我厉害,是老爸教得好!” 何明推着车,两人说说笑笑往家走。 何美丽心里惦记着老妈的生意,一心盼着天黑,万事开头难,如果这头开好了,这生意要持续的好下去也就不难了。 赚钱了 忙碌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这熟菜生意开张就一个多月了。 刘玉芬他们已经非常熟练,也为自己赢得了更多时间,还可以利用早上的时间做些农活,做些家务,等临近中午了才开始做菜,这样到出摊时,时间也刚刚好。 他们出摊的时间基本是固定的,每天从家里出发,路上就有村民等着买卤菜。 九十年代的农村,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杀年猪,有些是嫌脏嫌累不愿养猪,有些是家里条件不具备养,家里没肉,碰到请工做活,家里来客人,或者想吃点好的,只能去城里买。 现在好了,刘玉芬他们每天都要出摊,卤菜味道好,价格也不贵,很快就在各个村里传开了,想要买肉的,便在那个时段等在马路上。 一路卖着走,等到城里的铺子时,基本已卖了三分之一,有些顾客已经等在铺子门口了,见他们一开门,就自动排起了队。 所以每天6点多肉就卖完了,没买到的纷纷抱怨怎么不做点。 针对这个情况,他们已经是不断加量了,从刚开始的一样七八斤,到现在一样十来斤,可是还远远达不到顾客的需求。 刘玉芬收拾着案板工具,满心欢喜地说:“老二,明早你去拉肉,让张屠夫再加点量,五花肉加到三十斤,猪头肉加到三个,猪腿加到六只,其余的都加到十五斤。” 刘玉军收拾着蒸笼:“大姐,一次加到这么多啊?” 刘玉芬胸有成竹地说:“看这样子,是要加这么多,有的顾客来了几次都没买到,因为他早来不了,就那时才下班,如果长期这样,顾客就不会再来了,我们可以延长时间,卖到七点多,这时候才下班的那些,该买的都买了。” 二舅妈插话:“大姐说的有道理,你就按大姐说的做,大姐心里有数。” 刘玉芬想了想道:“老二,弟媳妇,还有个事情要跟你们商量,眼看我们已经开张一个月了,生意一直很不错,也赚了些钱,我们三个也要吃饭养家,也得给自己发点工资,这活我们三个人干会轻松点,如果是两个人干可能要忙一些,你俩商量一下,往后一直这样,还是说要留一人管家里的事,反正除去这些,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利润。” 二舅和二舅妈互相看看,二舅说:“家里的事还是要留个人做,这个月忙着做生意,家务事都是摸黑去做的,娃娃放学回来都没饭吃,这生意两个人做是辛苦些,但也忙得过来,我家就算一个好了,她有空她来,我有空我来,反正都熟悉了,实在忙的时候临时来搭把手也可以,都是自家人,好说好商量。” “行,何明不上班的时候,他也可以帮忙,娃娃还是要好好管,那上个月工资你家就按两人发,这个月来了几天算几天,往后总的就按两个人算。”刘玉芬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二舅两口子都说好,他们开始往三轮车上搬东西。 刘玉芬边写边算,等他们都搬完了,便招呼他们:“老二,你们过来。” 待他们过来后,刘玉芬一人数了一百元给他们道:“来,拿着,这是开张这一个月的工资,我们就按一百元一个月算。” 二舅和二舅妈拿着工资喜笑颜开,不住感叹:“这么快就一个月了,竟然可以领到一百元的工资,要是不迈出这一步,永远不知道生意可以这么做。” 刘玉芬笑笑:“这还只是开始呢,照这样苦下去,不出一年,我们都成万元户了,你俩过来看,这是开张一个月以来的帐,简单算了一下,这个月咱们除去各项成本、人工,净利润有三千二百多,我这里都记下了,这些钱除了用来周转,满三个月咱们就分一次。” 二舅两口子开心地将工资收好,都说不用看了,大姐记好就行。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也有一笔帐,每天进多少货,每样大概卖多少钱,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再说以大姐的为人,谁还能不放心,他们只管跟着赚钱就行了。 回到家,天已微黑。 看到屋檐下坐着的人,刘玉芬脑袋就“嗡”地一声开始疼起来。 她不紧不慢地停好三轮车,把钢盆、蒸笼搬下来拿去清洗,坐在屋檐下的三舅忙对着媳妇使了个眼色。 三舅妈忙不迭地冲过去,握住钢盆一边道:“大姐,我来帮你洗,你都累一天了,快去歇着。” 刘玉芬本就反感她,拽着盆不放手:“不用,不用,你干不惯这些活,我天天做都做习惯了,别人洗我还怕洗不干净。” 说着就将盆拽过去,三舅妈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尴尬地说:“我来洗吧,你去休息一下。” 三舅刘玉明在屋檐下大声说:“大姐,你就让她去洗吧,让她也做点事。” 刘玉芬还是坚持:“不用,不用,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洗也放心。” 两人这样僵持着,站在一旁的何美丽尬得脚趾扣地,忙上前道:“哎,你们都别争了,让我来洗。” 话音才落,刘玉芬与三舅妈同时都放了手,一个叮嘱:“洗干净点啊!” 一个尬笑着:“丫头真是勤快。” 何美丽拿着盆直瞪眼,小声嘀咕:“敢情就等我来洗了。” 刘玉芬转过身看了看,刘玉明站在屋檐下,一脸笑容,刘小雪蹲在一旁逗着阿财玩,狗子都是人来疯,把刘小雪逗得哈哈笑。 刘玉明反客为主,拖过一把椅子招呼道:“大姐,赶快来坐下休息。” 刘玉芬心里很清楚他们来家里的目的,有些厌烦地说:“怎么,今天没打麻将?” 刘玉明满脸堆笑说道:“大姐,自从上次听了你的教训后,就不怎么打了,还是要做点正经事,天天打麻将也不是回事。” 三舅妈在不远处轻轻地哼了一声,小声道:“嘁,说得好听,哪天没打,再打下去我看衣服裤子都要输光了。” 刘玉芬兀自笑笑,刘玉明却狠狠地剜了媳妇一眼,恨恨道:“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前天不是赢钱了吗?带着你又吃又喝,还买了衣服,不长脑壳的东西。” 三舅妈一听就气了,尖声叫起来:“你还骂上我了,天天输,你一个月能嬴几次,要不是我年前种了些菜,家里连菜都吃不起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也没人管我们,都只管自己好过。” 三舅妈说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刘玉芬看见他们本就心烦,听着这哭声和指桑骂槐就更心烦,站起身道:“弟媳妇,哭什么哭,别净看着别人好,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不是扶不起来烂泥,小雪也到该上学的年龄了,你送她去上学了吗?我让你种的猪草,让你到山地里种上包谷,到现在你也没种,小猪出栏送你一只你都没法养,看到别人打牌就手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打牌的时间还少吗?也别怨别人说话难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三舅妈被骂得呆愣愣的,也不哭了,抽抽嗒嗒地说:“我都不想打的,都是你弟弟总说三缺一,来抵一下,地里的活,大姐你知道的,我不会做农活。” 刘玉芬气得直接怼回去:“你不是不会,你就是懒,在这村里,种个苗、播个种,再笨的人都学会了,就你不会。” 刘玉明一听自家媳妇又把矛头指向自己,唉!这蠢女人,一路上的叮嘱都白费了,便反唇相讥:“你还好意思说我,大姐让你做的事你一样都不做。” 刘玉芬转头骂向自己弟弟:“你有什么资格骂别人,根源就在你身上,自己家的地宁愿荒着也不管,她怕做农活,你不会放下牌,抽两天时间带着她一起做,我现在看明白了,你两口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懒,没别的。” 刘玉明被骂得哭丧个脸:“大姐,你骂得对,这不想着她不会做农活嘛,你们做那个生意要不就带带她,让她也有些事情做。” 三舅妈听到老公把事情都挑明了,也不嚎了,站起身一脸紧张地看着刘玉芬,仿佛她一开口就决定自己的命运一般。 刘玉芬手一挥,斩钉截铁道:“这事没得商量。” 随后叹了口气,看着呆傻的两个人道:“这山看着那山好,做什么不苦?做生意一样起早贪黑,一样风吹日晒雨淋,从早苦到晚,当初没喊你们,一来是你们就没个做事的样子,谁看得上你们,二来我与老二家都是投了钱的,你们有钱投吗?” 刘玉明梗了梗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当初要是喊我,我借钱也参加。” 刘玉芬白了他一眼:“嘁!借钱!谁会借给你?单凭你天天赌,谁敢借钱给你,再说投钱就有风险,做不成就血本无归,你有那胆儿吗?当初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你们是看不到别人的辛酸,看到别人挣了几个钱,就心痒了。” 听刘玉芬说完,三舅低头不语,三舅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精神,颓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发呆。 半晌,三舅抬起头看着刘玉芬说:“我知道我们参与不了,没本钱,又不够吃苦,那能不能让小雪她妈帮你们做点事,不用给她发多少钱,够糊口就行了。” 刘玉芬苦口婆心,耐着性子道:“我们这点生意两个人刚刚够忙,原本你二哥家是两人参与的,明天起人家也要留一个人在家做农活、做家务、管娃娃,生在农村,该做的农活就要做,你们怎么就不学学你二哥家,先把自己家打理好,再想别的,现在我们两人就足够了,等将来做大了再说吧!” 听刘玉芬这样说了,刘玉明也不好再说什么,终归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想想也是,自己两口子的懒是村里有目共睹的,需要帮工的找谁也不会来找自己。 刘玉芬看两人都不吭声,站起身道:“好了,差不多回家吧,我要去吃晚饭了,过一个月家里小猪就出栏了,到时来捉一头回去养,这几天你两口子就不要打牌了,赶快把猪草种上,包谷种上,先把小家打理好再说别的。” 刘玉明点头答应着,抱上刘小雪,三舅妈也跟刘玉芬客气了两句,一家人出了院子。 刘玉芬叹口气道:“就知道会来闹这么一出,当时我就问过老二要不要喊老三家,老二两口子一口回绝,说他们太懒,做不成事。” 何美丽劝道:“看他们慢慢改变吧,你能帮的也帮了,赶快去吃饭,累一天了。” 开闸捕鱼 五月的天,过了十点就热得人满头大汗。 桃树、李树均已挂果,房团屋转一片生机盎然,声声蝉鸣无不诉说着夏日到来。 春种已结束,何美丽家基本都是请人帮工,撒种、犁田、插秧这一系列下来,也花了不少钱,好在刘玉芬两口子忙得像陀螺的状态下,基本没耽误生意。 反倒因为是农忙,更多人家需要买肉招待,他们的生意更好了,本村的村民甚至直接跑到家里来买,不得已又只有加量。 农忙一过,秧苗开始自己茁壮成长,又回到之前按部就班的日子,虽然还是忙,但也悠闲了很多。 刘玉芬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一家人都等着她吃晚饭。 今天奶奶煮了腊肉,又用煮腊肉的汤煮了些竹笋,腊肉肥瘦均匀,很正的玫瑰色,闪着诱人的光泽,腊香扑鼻,笋子鲜嫩可口,经过炖煮已是相当入味。 再加上何美丽的清炒空心菜,这一餐已是相当可口了。 何秀丽却嘟着嘴说:“原以为老妈做了熟菜生意,家里会有很多卤菜和蒸菜吃,可到现在也没吃过一顿呢。” 这一说把全家都逗笑了,好像还真是! 何明笑道:“这说明你妈好们生意好,每天都没剩菜。” 刘玉芬也抑制不住欢喜:“我原本也跟二丫想的一样,结果每天都不够卖,早说你想吃,我就先称点留着。” 何明说:“不急,等过几天吧,听说明天村里的水库要开闸捕鱼,估计这几天吃鱼都吃不完。” “开闸捕鱼!”何美丽两眼放光,按捺不住惊喜。 “哇,肯定有好多鱼!我要去看”何秀丽放下碗,开心地拍起巴掌。 何美丽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记忆中开闸捕鱼的场景,那简直就是西营村的狂欢节。 不行,明天我一定得请假,这个念头立马在她的脑子里不停闪烁。 西营村山坳里有一个水库,是八十年代西营村人背马驮依山而建的,用于村里农业灌溉,从山肚子里流出的清泉日夜不息,大坝的溢水闸也一直往外溢水,虽是水库却也是活水,很适合养鱼。 鱼苗每过几年投放一次,还专门安排村民轮流割草喂鱼,养上几年,春种过后,雨季来临前,村里就组织开闸捕鱼,当天村里到处都在卖鱼,关键还是白菜价,收到的钱村里用来分红或者修建公共设施。 不过分红是从来没有分过的,至于说公共设施那也是看具体情况的。 只是水库里的鱼不仅个大肥美,味道还特别鲜美,买回家装得盆满钵满,光这点就让很多村民没了任何意见。 记忆中这次捕鱼就是最后一次了,因为这以后水库就被人承包了,渐渐变成了钓鱼爱好者的打卡胜地。 这更坚定了何美丽请假的念头。 一番软磨硬泡、无赖纠缠之后,何明两口子竟真的被两姐妹说动了,也许是被说烦了,奇迹般的同意了,还安排何明上班前先去学校帮两姐妹请假。 只是反复叮嘱她们,到了水库边一定要小心,不要离得太近,掉进水里谁都救不了。 这一夜睡下后,何美丽一晚上都梦见捉鱼,无穷无尽的鱼在腿边游来游去,越捉越多,捉了一晚上,也累了一晚上。 不过,听说梦见鱼可是好兆头,那捉一晚上也是值得了。 吃完早餐,何美丽两姐妹就往水库方向去了,阿财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它现在是一只半大狗了,长得又壮又结实,耳朵已竖起来一半,碰到生人进门已会汪汪两声,只是还有些奶声奶气,没人怕它。 一大清早,村里就安排人手将通往河道的沟渠疏通好,要确保闸门打开后,大水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排到河道。 通往水库的是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土路,可以容三轮车通过,一路上人来人往,有的拖着三轮车、有的拿着网、有的挑着桶、有的扛着大盆,形形色色,各种工具。 还有各种年龄段的娃娃玩闹着往水库上赶,感觉村里大部分娃娃今天都没去上学,他们一路都在关注着沟渠的情况,有点动静就冲过去围观,看是不是有条大鱼顺水冲了下来。 何美丽觉得好笑,这时候还没开始放水呢,哪来的鱼儿!再说就算放水了,闸口有滤网,也不会有大鱼漏网。 走上大坝,已经有好多人在围观了,何美丽带着二丫左右逛了一番,找到个又安全适合观看地方。 她颇有些神经质,特别容易联想,看到大量水就会联想到冲毁庄稼、冲毁房屋,失足落水、溺亡等等。 溺亡……何美丽心底一惊,在记忆深处,好像某次水库排水真的有娃娃失足落水而亡,但也只是听说,并非自己熟悉的人。 何美丽看向围观的人群,大人小孩都满脸兴奋一脸期待,她不记得是不是这次,更不记得是哪个娃娃,只能祈祷大人们都看好自己的娃娃。 水库闸门这两年换成机械的,一层是结实的铁栅滤网,一层是厚厚的钢板,在岸边的小房子里有手动装置,村长带着几个人,使劲摇动手柄,带动铁索将厚重的钢板闸门一点点升起。 汹涌的水立刻冲出大坝下的溢洪道,呼啸着顺着沟渠狂奔而去。 随着钢板闸门越升越高,轰隆的水声越来越大,飘浮在水面的水草、浮萍慢慢往大坝汇聚,水流湍急,闸门口打起了旋涡,站在大坝上似乎都能感受到脚下有一种颤动的力量。 村长大声警告着,让大人们都看好自己的娃娃,水库水深,沟渠水急,小心失足落水。 接着他又大声说:“这水估计得排一个多小时才能捕鱼,让负责卖鱼的妇女,到大路边准备好摊点,让负责到城里卖鱼的村民准备好车辆。” 卖鱼跟卖其它东西不同,在摊点它需要用大盆,或者砖头围成围栏,铺上油布,装上水,才能售卖新鲜活鱼。 装车的亦是如此,一般都是拖拉机,村里七八辆拖拉机早在路边待命了,车箱里要铺上厚厚的油布,确保鱼儿都是鲜活的。 一个小时过去了,水位下降了很多,已经可以看到很多鱼儿在活蹦乱跳,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水花四溅,一阵银光闪闪,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阿财看到水里无数跳动的鱼儿,不停用爪子拍地,汪汪大叫,几次想冲下去,都被何美丽大声喝住。 何秀丽心痒难耐,不停感叹能下去抓鱼就好了。 何美丽笑她:“你真是人小心大,这鱼儿这么大个,别说去抓,给你一个你都抱不住,还是等下午水排干了来捉泥鳅吧!” “捉泥鳅!姐,真的可以吗?”何秀丽一脸灿烂,两眼放光。 “嗯,大人们一般把鱼捉走了就忙着卖鱼去了,水排干后净是淤泥,里面的泥鳅多得数不清,都是娃娃们在捉。”何美丽回忆着。 “哇,太好了,姐,我们赶快回家拿桶来这里守着。”何秀丽转身就要走。 何美丽淡定道:“急什么,先看看他们抓鱼,捉泥鳅也是下午了,吃了中午饭慢慢来。” 随着水位继续下降,整个水面都沸腾起来,鱼儿在水面噼里啪啦不停扑腾,它们的生存空间被快速压缩,好多都集中到大坝前,更多的随着水流游到了闸门口,有赤膊的汉子拿了鱼网撒下去。 收网往回拉,另外几个大汉忙着去帮忙,鱼网抖动,鱼儿翻腾,沉甸甸的鱼网被拖上来,不同品种的鱼儿在网里挣扎、跳跃。 何美丽走近些看了看,品种还真多,草鱼、鲤鱼、鲢鱼、鲫鱼都有,个头都很大,有的已有大人胳膊那么长,鲜活无比,她们很少见过这么大个头的鱼儿,而且还这么多。 这边赤膊大汉们开始抓鱼,那边就有一批村民开始往外运鱼,三轮车、背篓、水桶等等,轮番上阵,等候在马路上的拖拉机一辆接一辆装满离开,他们要趁着时辰早,赶快拉到城里售卖。 最后才轮到村里的销售点,村里大部分妇女都被安排去卖鱼,这些销售点基本都集中在西营村的马路边,主要是为了方便邻村和路过的人购买。 眼前的场景是令人欣喜,可一想到可能会有娃娃溺亡,何美丽心情就有些沉重,她从水库回家时多了个心眼,一路顺着沟渠走,来到马路边的销售点,均未发现任何异常,也没听说有人溺亡的消息。 心里有些庆幸,或许是自己记错了。 马路上的销售点也真是壮观,各个点都被人围满了,毕竟卖给村民的都是白菜价,何美丽也挤进去,用自己的小金库买了两条大草鱼,她觉得在这样的氛围下,自己不买两条鱼实在说不过去。 一个大叔用草绳从鱼腮里穿过,递给姐妹俩说:“太重了,一人提一条。” 两姐妹嘻嘻笑着提着鱼回家,那一脸的喜色,一脸的骄傲,仿佛这两条鱼不是她们买的,而是她们抓的。 阿财一路跟随,时而冲上去嗅嗅,时而冲着鱼儿大声汪汪,这么大的鱼儿,它也是第一次见呢! 捉泥鳅 回到家,刘玉芬和王淑芬还在忙着做熟菜,看见她们提着鱼回家,都跑来围观,说今年的鱼儿比以前的个头都大。 刘玉芬问:“丫头,买这两条鱼花了多少钱?” “她们卖得不贵,一块五一斤,这两条鱼快十斤了。”何美丽边说着边找了个大盆把鱼放进去,因为穿过鱼鳃,鱼儿流了些血,张着嘴直喘气,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王淑芬说:“大姐,这鱼快死了,中午空闲的时候你赶快把鱼杀了,腌成暴腌的,明天炸一下,就可以放好长时间,一块五一斤,确实便宜,之前买的都是两块一斤,等会儿我回去时也买上几条。” 刘玉芬点点头道:“嗯,也只能这样做,放得住,想吃的时候拿来加工一下就行。” 何美丽洗干净手,对刘玉芬说:“妈,下午我们要去水库里捉泥鳅。” 王淑芬接道:“你们去嘛,等小伟他们放学,进去找你们,捉泥鳅他们最喜欢了。”刘小伟和刘小云两兄弟是二舅家的娃娃,比何美丽小两三岁,平常只喜欢去找男生玩。 刘玉芬切着肉,头也不抬说道:“水库的水都放干了?” 何美丽道:“嗯呢,差不多了吧,我们走的时候边沿都露出淤泥了,只有中间还有水。” 刘玉芬回道:“你们去吧,自己小心些,别被石头戳到脚,有水的地方不要去。” “放心吧,娃娃多着呢,我们就怕抢不过他们。”何美丽心情愉快地到厨房吃饭。 饭后,姐妹俩顾不上休息,一人拎着一只桶,戴上草帽,背上水,带着阿财就出发了。 何美丽知道,这些泥鳅都是村里不要的,谁捉到了就归谁,因此不但有娃娃去捉,还有很多大人也会去,她已经叮嘱过刘玉芬,等爸爸回来就让他也去,这样有趣的事,让他也去体验体验。 没想到她们还是去晚了,水库里的水基本已被排干,大鱼儿都被抓走了,稍有积水的地方有小鱼在扑腾。 几十个大人娃娃分布在偌大的水库底,挽着高高的裤腿,有些干脆只穿个短裤,弯着腰,在淤泥里专注地翻找着,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 何美丽两姐妹心急如焚,火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脱了鞋,挽起裤腿,就踏入淤泥。 这泥实际很干净,没有什么杂质,也没有什么石头,踩上去软软的,有的地方没过膝盖了,何美丽只是怕泥里会不会有小虫子,所以每时每刻都瞪大眼睛仔细看。 泥鳅们感受到动静,通常都躲到淤泥里,要仔细翻找。 “姐,我已经抓到两条了。”何秀丽拿过自己的桶向她姐炫耀。 何美丽一看还真是,忙夸夸她:“小丫头,比我还厉害,不错,加油!” 阿财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泥狗,它又是刨又是嗅,对着何美丽汪汪叫,好几条泥鳅都被它翻到面上,又想再次钻进稀泥里,何美丽赶快将泥鳅捡起扔进桶里。 泥鳅都隐藏在稀泥里,几乎每次翻开一把泥都有惊喜,只是它们也逃得快,看到了如果手速慢,它很快就躲了起来。 这样的惊喜让人欲罢不能,根本无暇顾及其它,何美丽除了要闷着头翻找,还要收拾阿财的,别看它只是一只半大狗,实在精力旺盛,不停翻不停刨,战斗力甚至比何美丽还强。 突然,远处有人惊叫起来,同时有人惊叫着四散逃开。 何美丽起身循声望去,一男孩倒在泥里,抱着腿哭叫:“有蛇、有蛇。” 两人立马条件反射地环顾四周,心也扑通跳起来。 两个男人忙冲向男孩,一个手里拖着一根长棍子,使劲一棍甩下去,随即将一条花花绿绿的蛇挑起甩到坝上空旷处,一人抱起男孩快速走到坝上。 捉泥鳅的大人娃娃迅速围过去,何美丽两姐妹也小跑过去看个究竟。 男孩小腿肚子上两个牙印,沁出少量血,满脸恐惧痛苦神色,哭嚎着:“爸,我头晕,我会不会死?” 他面前的男人拿根鞋带将男孩腿弯处扎紧,然后抬起男孩的腿就开始吸毒,吸一口转头“呸”的一声猛然吐掉。 “这是水蛇,一般都是无毒。” “也不是完全无毒,还是有点微毒,吸一下毒再去医院。” “哎呀!太可怕了,竟然会有蛇。” “吓死我了,刚才我就在旁边。” 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议论着,有人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旁边,另一个男人已经将那条蛇打死了,原本扭曲成麻花状的蛇身也瘫软散开,何美丽看着深觉瘆得慌,这蛇也真是可怜,看到这么多人不会赶快爬开躲起来,还去咬人,丢了命,唉! 男人找了个袋子装起来,又凑过来问:“哥,怎么样?蛇我装麻袋了,一会儿带去医院。” 正在吸毒的男人又吐了一口道:“差不多了,应该只是微毒,我们这就走。”又转头问男孩:“儿子,哪些地方不舒服?” 男孩抽抽嗒嗒:“爸,我头晕,有点恶心,我会死吗?” 男人背起男孩回道:“不会,这不是剧毒蛇,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另一个拎起装蛇的袋子,还不忘拎起装着战利品的桶,一前一后下了大坝。 一场水蛇风波,让大家都有些怕怕的,有些胆小的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了。 何美丽有些纠结,多好的一场捉泥鳅狂欢,却被一条水蛇弄得惶惶不安,大家都心有余悸,小心地打量着四周,怕突然又蹿出一条来。 何秀丽心情低落地问:“姐,我们还捉不捉啊?我好想继续捉泥鳅,太好玩了。” 何美丽也一脸愁绪:“我也想捉,可是水蛇还是有点怕怕的。” 何秀丽看着脚旁呢猴一样的阿财,突然眼晴一亮:“姐,我们不怕,别忘了我们有阿财,阿财如果看见蛇肯定会汪汪叫,它会给我们报警的。” 何美丽一想也是,立刻来了精神:“对呀!还是二丫聪明,我怎么没想到。”阿财是只狗啊,对这些东西最敏感,有它在也不用太担心。 两人又走回刚才捉泥鳅的地方,只是特别小心,左看右看,放眼望去确认没有蛇一样的东西才敢弯腰翻找。 “丫头,二丫,捉了多少了?” 何美丽抬头看去,老爸何明正在挽裤腿,准备下来。 “爸,快来啊,泥鳅太多了,我们抓了好多。”何美丽大声招呼。 何明一到面前,两姐妹就忙着把遇到水蛇的事说了,何明也心有余悸,站起身环顾周围一圈道:“还好是水蛇,一般毒性不大,要碰到剧毒的,那娃娃命就丢了,我们都小心些。” 何美丽轻松地说:“不怕,我们有阿财,阿财看见蛇肯定会报信的。” 此时的阿财可没管这么多,也没思考赋予它的神圣使命,正用爪子扒拉着两条被翻出来的泥鳅,那泥鳅又滑又机灵,一扭身就钻进了稀泥里,阿财又开始扑腾着一阵刨。 不时有大人娃娃加入捉泥鳅大军,所有新加入的人不出两分钟都会听到水蛇的事,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时不时就要四处瞅瞅,观望一番,直接没了刚开始的专注和畅快。 都说钓胜于鱼,何美丽虽不会钓鱼,可这分钟她也明白了这话的含义,捉泥鳅也一样啊,最吸引人的就是这翻找和发现的过程,每一寸泥下似乎都隐藏着无穷的惊喜。 只等她们去挖掘,去发现! 时不时还会碰到两指长的小鲫鱼,在小水洼里不停扑腾,这样子的反正也活不了,便一并抓了。 有大人在,战斗力就是不一样,日头偏西,何美丽家的两只桶全都装满了,有小鲫鱼、有泥鳅,全都在吐着泡泡。 何明问:“玩够了没,想不想回了?” 两姐妹竟异口同声说:“还没玩够!” 何美丽说:“就算现在泥鳅少了,也想翻着稀呢玩,因为总会发现惊喜,这太刺激了。” 何秀丽看着不远处的一只桶说:“爸,你不是还带了一只桶吗?” 何明无奈道:“我是带了,可抓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何美丽想了想:“吃不完就用油炸了,让老妈拿去卖,总之既然有装的,就再抓一会儿,可能今后都没这样的机会了。” “怎么会呢!过几天水蓄起来,新的鱼苗就投进去了,过三四年又放水捕鱼了。”何明一脸诧异,表示莫要杞人忧天。 何明自然是不知,变化总比计划快,这水库一承包了就变私人所有,人家开放钓鱼天天收钱,投放饲料,一年多就抓鱼卖了,永远不会再有今日之胜况。 自古以来便这样,时代不停发展,新的事物兴起了,旧的必然会被取代,因此才有了让我们无比怀念的过去,只是那些逝去的,再也回不去,抓不住。 这样想着,何美丽更不愿意走了,将何明带来的桶拿过来,又开始闷着头翻找起泥鳅。 何明无奈,只能陪着她们继续抓泥鳅,显然泥鳅已没有之前多了,但大家的热情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何美丽依稀觉得,自己重生了,又体验了一遍这样的快乐,在这件事情上再无遗憾,却不能让二丫后知后觉,每每想起都觉得当时未曾尽兴。 泥鳅还会有,可这样的场景却不会再有! 香酥炸泥鳅 太阳西下,二丫站直身体终于喊累了。 她全身各处星星点点布满了稀泥,脸上也有好几处,有的已经干了,紧紧巴在皮肤上,但她一直未曾顾及。 何美丽笑她:“二丫,你又成了大花猫。” 何秀丽瞥了她姐一眼,同样也笑道:“你好意思笑我,你不也是大花猫吗?你看看你,全身上下,比我好不了多少。” 何美丽指着阿财大笑:“好吧,我们半斤八两,不过都比阿财好,你看看它,哈哈哈……只剩两个眼睛还在转了。” 阿财已经累得趴在一旁休息,整个狗已经看不出一点白色,全被泥巴覆盖了,只有张嘴喘气时,露出的舌头是粉红色的。 何明开始收拾东西,自己带来的桶也快装满了,收获颇丰,大声问:“你两姐妹这回总玩够了吧?” “玩够了,也累了。”何秀丽有气无力地坐在岸边一块石头上。 何美丽看着她笑问:“尽兴了吧?” 二丫点点头:“尽兴了,没想到捉泥鳅这么好玩,下次就算上了初中,也要请假回来。”虽然一脸倦色,却也遮不住她的兴奋与期待。 “走吧,回家,还得找有水的地方洗洗阿财,洗洗我们身上的泥。”何美丽一把将她拉起来。 何明拎着两只装满的桶,何美丽拎着不满的那只桶,都是沉甸甸的,捉的时候高兴了,可这么多泥鳅怎么办呢! 不行就让老妈拿去卖,收到的钱就拿来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嗯,就这么办!想着想着偷偷乐了,为自己的头脑风暴暗暗叫好! 她们算走得早的,还有很多人不愿离开,说要促到天黑,不然明天太阳一晒,泥鳅就全死了,太可惜了。 他们一路顺着沟渠走,终于看到一个大些的水塘,水还算清澈。 三人先各自清洗了自己身上的泥巴,有些泥已经干涸了,要弄湿了软化一会儿才洗得干净。 何美丽想到阿财早就覆盖了几层的泥巴,忙把它拽过来,抄起水将它身上全打湿了,捏着它身上蹦了壳的泥,一层层,等会儿帮它洗才是力气活呢! 干脆直接把阿财扔进了水塘里,这一泡,阿财便如同一颗泥丸掉进水里,泥浆一层层从它身上向四周漾开。 阿财被吓一跳,忙开启狗刨模式游向水塘边,上得岸来,浑身一抖,泥浆又到处飞溅。 吓得站在一旁的何秀丽马上跳开,嘴里嚷着:“何美丽,你是不是成心的?你好歹等我们都洗干净再扔它。” 何美丽憋住笑,白了她一眼:“你身上的泥都要泡软了才洗得干净,那阿财几层的泥,不得先泡一下啊,不然等会儿怎么洗?” 怼得二丫哑口无言,直翻白眼。 终于等到水清了,三人又忙着洗身上的泥巴,这回终于彻底洗干净了。 都把目光投向阿财,阿财似乎知道又要扔它下水,往后缩了缩。 何美丽冲它招手,轻唤它:“阿财,过来。” 虽然怕,但阿财还是摇着尾巴走到何美丽面前,抬着头看着她。 何美丽蹲下身,掐住它的两个胳肢窝,将它放到水中,嘴里还轻声安慰它:“阿财,不怕,要洗干净才能回家,不然老妈会嫌弃,乖啊,好好洗个澡。” 又被泡在水里,阿财还是有些怕,挣扎着想上岸。 何美丽扭头喊:“二丫,傻站着干嘛,快来帮忙啊,你来按着,我来洗。” “算了,算了,我来按。”何明说着就过来帮忙。 何秀丽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再不想去碰脏水了,无奈她姐又喊,真是干啥都要叫上自己,正磨蹭着,还好老爸替自己去了。 便一脸轻松在站在对面观望。 何明按着阿财,何美丽洗起来便轻松好多,没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 才把阿财拖上岸,它就开始抖水,还好父女二人反应快,马上跳开,才没被溅一身。 洗干净了,大家都很舒服,阿财估计是冷了,开始来回疯跑撒欢,何美丽只担心它千万不要在地上打滚,否则刚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回到家,自然是做吃的。 何美丽拿个大盆出来,将所有泥鳅倒进去,竟然快装满了,这么多泥鳅也是头一回见呢! 里面的小鲫鱼挑出来,居然也是够吃一顿的量。 不行,这么多都要去除内脏,得找个帮手。 何秀丽一到家就爬到竹椅上半躺着,何美丽看向她,刚想张口喊她,她就嘟囔着:“姐,现在就当我不存在,别试图喊我,我已被这椅子绑架了,它是不会让我起来的。” 何美丽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挥挥手道:“呵!真会装,就让它一直绑着你吧!呆会儿吃饭也别起来。” 只好喊来何明,两个人一起去鲫鱼和泥鳅的内脏。 何美丽说:“爸,今晚我们就把小鱼炸了,泥鳅先做一顿的量,剩余的等老妈回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何明笑眯眯地说:“嗯,这小鱼和泥鳅都适合炸了吃,今晚又可以喝点小酒了。” “到时老妈又说你。”何美丽调侃。 “不怕,少喝点你妈不会说,你妈只是烦我喝醉。”何明颇为识趣地说。 何美丽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喝醉了,不只我妈烦你,我们一家人都烦你,话又多,呼噜震天响。” 何明尬笑:“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了,发酒疯我都没说呢!” 父女俩人聊着天,不知不觉鱼和泥鳅都处理好了。 厨房里,奶奶已经把晚饭都煮好了,只需把鱼炸了就能吃饭。 奶奶坐在灶前,打开炉门看了看,说:“就知道你们回来还要做鱼,火我都埋起来了,通通气就着了。” “奶奶,你真聪明,完全被你想到了,我撒点盐就准备炸了。”何美丽嘴不是一般甜,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忙着帮她通火。 锅烧热,何美丽倒入香油,等着油热上面的浮沫散尽。 这农村的大锅大灶,做菜特别好,炸个鱼炸个肉,完全不用担心油会溅起。 浮沫散尽,香油冒起了热气,何美丽将小鱼投下去,滋滋啦啦的声音便响起,此时还不能翻动,静静地炸上一会儿,等定了型,就不会翻烂了。 香气缭绕,水碰到油的啪啦声渐渐少了,何美丽用一双长筷子轻轻翻动,将另一面朝下继续炸,油脂层层渗透,带走了食物的水份,让食物变得焦黄酥脆、香气扑鼻。 盛起小鲫鱼,又放下腌渍过的泥鳅,一样的炸法,经过油脂洗礼,食物生出种种化学反应,变成一道道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先不说吃,单单这香味,就让所有有嗅觉的生物狂咽口水,阿财早已进来守了半天,估计摇尾巴把屁股都扭麻木了,何美丽夹了几条鱼和泥鳅在它的饭盆里,以奖励它今天的勤勤恳恳。 那被竹椅绑架的二丫,早就被竹椅免费释放了,流着口水观望好半天,此刻已瞅准时机,偷拿一条泥鳅咬得咔嚓作响。 “姐,这也太香了,你做的东西真好吃。”二丫边吃边放彩虹屁,这也是一个爱吃现成的小吃货最起码的自我修养。 何美丽一脸骄傲:“没啥秘诀,只放了盐,就这两样东西,怎么做出来都好吃,更何况是炸出来的。” 奶奶退了火,正在洗锅,洗好后加些水,饭后用来洗碗。 何美丽夹了一条鲫鱼让奶奶尝尝。 奶奶接过去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她没有几颗牙,只能慢慢嚼,细细品味其中滋味。 随即幽幽说道:“以前我跟你们爷爷住的地方,门外就是一条河,你爷爷在河里支了网,每天都能捕到很多鱼,可那时只能煮了吃,没有这么多油,这油炸出来的鱼就是香,可惜你爷爷一口都没吃到。” 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带着笑容,似乎并不悲伤,何美丽知道,历经几十年的沉淀,那些悲伤与辛酸早已沉到心底的最深处,轻易都不会冒出头来。 何美丽轻声问:“奶奶,那个地方还在吗?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奶奶一笑:“傻丫头,那地方早就大变样了,连河道都改了,离你爷爷坟地不远,每年去上坟都会看看。” 何美丽点点头:“嗯,奶奶,多吃点,这以后日子慢慢变好了,我就做好多美食给你吃。” 奶奶笑着说好,继续吃手里的那条鱼。 何美丽自己也按捺不住了,吞着口水拿起一条。 这吃野草长大的鱼就是不一样,瘦长型的,肉质紧实,香脆成型,想到前世吃过的,饱含科技与狠活的鱼,竟然油炸后会散架,跟这个完全没法比啊! 一口咬下去,能听见清脆的“咔嚓”声,酥香肉香瞬间漫延整个口腔,咸味恰到好处,是提升口感的点晴之笔,最重要的是鱼刺都炸得又香又酥,根本不用吐鱼刺。 泥鳅吃起来是另一种肉味,似乎肉质更紧实,更有嚼头,香味更甚一筹。 这种美食吃起来让人欲罢不能,但就是容易上火,还好奶奶煮了一大盆青菜。 眼看二丫已吃完第二条,何美丽忙制止:“二丫,先去喝点水,小心上火,一会儿爸妈来了再吃,这么多呢慢慢吃。” 二 丫听话地出去倒水喝。 终于,大门响了,刘玉芬卖熟菜回来了。 何美丽与何明都迎上去帮刘玉芬推车,一看车箱里,两人都瞬间傻了! 难得的下酒菜 何美丽第一反应是:怎么又是鱼!一三轮车的鱼! “怎么有这么多鱼啊?”何明大惑不解。 何美丽也好奇问道:“是啊,妈,这些鱼都是你买的?” 刘玉芬停稳车,看着一脸问号的两人,解释道:“这些都是马路上卖鱼点卖剩下的鱼,这么晚了,卖不完怎么办?她们半价处理,这次捕鱼我们也没出什么力,把剩下的鱼全买了,就当是为村里做点贡献吧!” 何美丽恍然大悟:“妈,你是准备今晚暴腌了,明天油炸后拉去卖吧?” 刘玉芬白了何明一眼,看着何美丽笑眯眯道:“还是丫头聪明,一看就懂。” “可是,妈,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们今天捉了一大盆泥鳅,正想跟你商量怎么办呢?快,过来看看。”何美丽拉着刘玉芬就去看今天的劳动成果。 刘玉芬一看也傻了,这一条条的,密密麻麻,这么大一盆,若要处理干净那今晚几点才能睡觉。 “妈,跟你商量个事,这些泥鳅大多是我和二丫捉的,没花钱,这吃也吃不完,今晚我们一起把泥鳅处理好,明天你炸了,留够家里吃的,其余的一起拿去卖,卖的钱归我和二丫怎么样?”何美丽一脸期待地看着刘玉芬,对一旁的二丫使了个眼色。 二丫立马心领神会:“妈,为了捉这些泥鳅,我们辛苦劳动了一整天,有个娃娃还被水蛇咬了,好可怕,但我们还是坚持下来了。” 刘玉芬秒同意:“你俩尽想着你们的小金库,也好,这样就不用给你们零花钱了,你们需要的东西也可以自己买,就是要自己管理好,不要乱花。” 何美丽愉快道:“好,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我们赶快去吃饭吧,吃完好做事,二丫,事先可说好了,等下不能耍赖偷赖了,多双手做得快点。” 涉及到小金库,二丫还是拎得清的,拍着胸膛保证:“事关小金库,我肯定不偷懒,走吧,吃饭去喽。” 一家人围桌而坐,吃着小鱼、吃着泥鳅,又香又脆,最惬意的莫过于何明了,还喝着一杯小酒,对喝酒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下酒菜啊! 刘玉芬瞅瞅他一脸陶醉的样子,道:“你自己自觉点,别喝多,一会儿还要做事呢!” “我知道,就喝这一杯,这么好的菜,不喝点酒真是对不住啊,媳妇,你要不要来两口?”何明拿起酒瓶就要去拿酒杯。 刘玉芬忙叫住他:“哎!别动,我不喝,这几口下去晕乎乎的,等会儿还做什么事。” “好,好,好,不喝,那多吃菜。”何明识趣地坐下来。 吃了好多鱼和泥鳅,都忙着吃一大碗青菜。 刘玉芬也直夸奶奶这青菜煮得好,吃下去大家都不会上火了。 奶奶听了很高兴,说绿叶菜吃了最好,清火还有营养,只要她煮饭都会煮给大家吃。 吃完饭,一家四口就开工了,因为大鱼快死了,何明两口子先杀鱼、腌鱼。 何美丽两姐妹负责清理泥鳅。 刚开始何秀丽不会,学了好半天,其实很简单,又不用刮鱼鳞,只需用小剪刀剪破肚子,把内脏挑出来即可,最后再用面粉把泥鳅的粘液洗干净,就可以腌制了。 简单的腌上一夜会比较入味,吃起来更加鲜美香醇。 一家人忙活到十一点,总算把鱼和泥鳅都腌上了,两姐妹已经累得无精打采,不停打哈欠,洗漱完几乎是倒头就睡。 第二天,刘玉芬除了照例做卤菜和蒸菜外,还炸了一百多斤鱼和泥鳅,全部焦黄酥脆,诱人 香味刺激得她们直咽口水。 这样的美味当前,谁能抵得住啊!怎么着都要尝上几条啊! 一边满足着对美食的渴望,一边又试图说服自己,这油炸的东西啊,不能多吃,吃多了会上火还不健康。 留够家里要吃的,又给刘小雪家留了一份,刘玉芬把剩下的泥鳅称了一下,还剩二十多斤,笑着对王淑芬说:“这些泥鳅啊,是两个丫头的劳动成果,我们今天是顺道帮她们拿去卖。” 王淑芬赞道:“可以呀!太能干了,捉了这么多,我家那两个去晚了,就捉了小半桶,不过也够吃好几顿了。” 刘玉芬叹口气道:“你们倒还好,让人省心,老三家说起来就头疼,昨天这不要钱的泥鳅两口子也不会想着去捉些给娃娃解解馋。” “听说三弟媳妇下午去了,后来怕水蛇,没捉多少就跑回家了,她说家里也没有多少油,少就少点,三弟的狐朋狗友一大早就来找他,他坐到桌上就下不来,中午几人冲出去买了几条鱼,又继续打,唉!沾上这赌啊,人就变懒了。”王淑芬边往三轮车上装东西边聊着。 刘玉芬嗤之以鼻,在她眼里这就是懒,气呼呼道:“一个大人连我家两个丫头都不如,无非就是怕累怕晒,他们自己又不种油菜,每年榨了油都要给她家一桶,一桶油当然不可能吃一年, 什么都想着买现成,没钱拿什么去买,唉!当农民没有当农民的样子” 想着心里就气,好端端的弟弟莫名变了懒汉,好端端的一个家,莫名变成村里最穷的叮当户。 王淑芬看刘玉芬生气,便插开话题:“大姐,这鱼和泥鳅打算卖多少钱一斤,你合计合计。” 刘玉芬想了想:“这两样都是炸干的,不压称,就按五块钱一斤卖吧。” 王淑芬点头认可:“跟我想的差不多,毕竟要处理,还费油。” 边商量着看时辰差不多了,两人出了门。 一路上照例有村民等着买肉,两人分工明确,一人负责称秤、打作料、收钱,一人负责切肉,不过顾客大多都说自己拿回家切。 有的馋猫看着酱红油亮的卤菜,诱人的香味一阵阵扑鼻,称完后就忍不住割下一块来吃,边吃还边赞:“好吃,太香了,根本不需要作料,直接吃肉味道更纯正。” 到了铺子,已经有顾客等在门口。 刘玉芬两人忙着将熟菜摆出来,顾客一看多了两大盆鱼和泥鳅,都炸得又黄又酥,香味徐徐扑来,不由得开始咽口水,纷纷来了兴趣,问是哪里的鱼?什么价格?可不可以尝点? 看来顾客也被她们养精了,学会要先尝后买了。 刘玉芬抓来一把泥鳅,剁成小段,又抓来两块鱼肉,剁小块后分别放在碗里,让顾客品尝。 有的老顾客就不屑于品尝,说看看这成色,闻闻这香味,还需要尝吗? 原本只是来买肉的,实在难以抵抗这香喷喷的炸鱼,只好花些血本给自己再加两个菜,完了还不忘自嘲:“今晚本不想喝酒的,有了这好菜啊,得约人来喝两杯。” 有的顾客看她们增加了品种,很是高兴,问:“是不是以后天天都有炸鱼、炸泥鳅?” 刘玉芬呵呵一笑:“只有今天卖,昨天村里水库开闸捕鱼,所以做了些,卖完就没有了,这泥鳅处理起来太费事,忙不过来。” 顾客仔细看了看道:“你们还真是弄得很干净,有些人炸泥鳅连内脏都懒得挑。” 刘玉芬边忙活边跟他聊:“这泥鳅不挑内脏怎么吃,多脏啊,一股泥巴味,你们放心吃,我们做的东西都很干净。” 听到这样的对话,有的顾客默默的加了两斤泥鳅。 铺子面前很快就排起了长队,排在后面的暗暗催促快一点,又担心前面的买得太多,轮到自己时想买的东西都没有了。 吃货的心理大概都是一样的,排了半天队,轮到自己时就不由自主下血本多买点,尤其是那盆泥鳅,下得最快,几乎买肉的人都要买些,一斤就称得一大包。 也难怪,泥鳅不常见,做起来也相对麻烦,见有现成的自是招人馋。 才过六点,那盆泥鳅就卖完了,炸鱼也下了大半。 到收摊的时候,破天荒第一次蒸菜没卖完,炸鱼也还剩两斤。 刘玉芬将菜分了,一家带一份回去吃,因为生意一直不错,她们定的规矩是不卖剩菜、隔夜菜。 回到家,何明上晚班,奶奶和两姐妹都等着她吃饭,刚好把剩的蒸菜拿来吃。 何秀丽看见眼睛都亮了:“哇,有千张肉吃,太好了,好久都没吃到了。” 何美丽则关切地询问:“妈,今天竟然没卖完?” “是啊,可能是加了鱼和泥鳅,好多人就不买肉了。”刘玉芬无奈一笑。 “这么说鱼和泥鳅都卖完了?”何美丽面露惊喜,给老妈盛了碗饭。 刘玉芬兴致勃勃说:“还别说,这泥鳅还真受欢迎,最先卖完,有好几个没买到的还挺惋惜的。” “太好了,小金库又膨胀了,妈,大概有多少钱?”何秀丽一脸兴奋。 刘玉芬道:“急什么,等吃完饭你俩再分,二十六斤泥鳅,卖五块钱一斤,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一百三十元!”两姐妹异口同声叫起来,四眼对视,掩饰不住的惊喜。 “妈,真有这么多吗?”何美丽追问。 这可比老爸一个月工资还多,他最近还涨了工资呢! “就是这么多,这么多钱你们管得了吗?这可是你们自己的辛苦钱,千万不能乱花。”刘玉芬叮嘱。 何美丽道:“妈,不会,我们最多赶集时买点吃的,剩下的攒起来,等上初中做零用钱和伙食费。” 只是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捉泥鳅的机会了,何美丽不免深感惋惜。 小离别 三天后,晚上睡觉前何美丽才听刘玉芬说,水库开闸当天有一个娃娃溺水了,没救活。 何美丽心里咯噔一下,问:“是哪家娃娃?” 刘玉芬洗着脚,叹口气道:“不熟,是新落户来的,可能不知道当天要排水,听说是在快到河边那段被冲走的,大人到田里做活,娃娃跑去远处的水沟里抓小鱼,结果……被冲到河里了都不知道。” 在农村,有很多娃娃是天养着的,上山摘果,下河摸鱼,很多地方都暗藏着危险,大人忙着做农活,很多时候都管不到位,时不时就有悲剧发生。 “大人也太大意了,可惜了这娃娃。”何美丽感到惋惜,之前还想着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原来记忆模糊的原因只是不熟悉,只是听说。 “听说那娃娃在十几公里外的河道找到的,我那天还不是提心吊胆,就怕你们去凑热闹有个闪失,被蛇咬那娃娃倒是没什么,那水蛇只有微毒,吊了两瓶水就好了。”刘玉芬说着边擦脚。 何美丽帮她把水端出去倒了,进来安慰:“妈,我们这么大了,已经有自我保护的意识,还是很注意的,你不用太担心。” 刘玉芬点点头:“那早些睡吧,快要毕业考了,这回要升初中,好好发挥。” “妈,放心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知道了考试的秘诀,就是把课本全吃透,多做题就能万无一失,我去睡了啊!”说完笑笑便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何美丽在想失去生命的那个娃娃,因为不熟悉,很多人都是生命中的过客,有些甚至连一句话的交集都没有,除了一声叹息,什么都做不了。 不禁想到,自己重生,能堪破先机,也能改变一些事情的结局,那么是否又能改变死亡呢? 带着这些问题,何美丽沉沉睡去。 时间一晃而过,毕业考前是紧张的复习,过两三天就来一场测试,为了能让学生考出好成绩,赵老师也是操碎了心。 参考各种资料,每天不厌其烦地出题印试卷,一身油墨香,忙得很晚才回家。 作为班级难得一遇的黑马,何美丽自然受到赵老师的格外关注,赵老师每天都要亲自过问,了解她的复习情况,不过每次测试卷上大大的一百分,又让赵老师心安又自豪。 同学们的离愁别绪也日渐加深,九十年代,没多少花样,无非就是照个毕业照,用喜欢的笔记本互相写写留言。 似乎是因为临近分别,每个人都变得格外亲切,相互祝福、相互鼓励成了日常相处模式。 赵老师都直感叹,带了六年,这些娃娃们都突然变乖了,只可惜师生缘份也快尽了。 刘丽还是提前辍学了,何美丽很为她难过,专门去她家看过她。 两人坐在院里一棵夜来香花树下,闻着淡雅花香,刘丽眼神缥缈、故作轻松地说:“妈妈病了,只有我能照顾她,反正都想好不读了,考不考试的都无所谓。” 何美丽有些伤感,沉默半晌:“彭艳也说,如果她考不到录取分,可能就结束读书生涯了。” 刘丽淡然笑笑:“她家也就那样,她爸妈只对她两个哥哥好,对她总是不闻不问,说她早晚是别人家的,读不读书无所谓,她也没啥心思。” “可是,不读书真的没有什么前途,父母就是土里刨食,过得很苦,难道还要走他们的老路吗?”何美丽难受极了。 刘丽苦笑:“美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父母算是有意识的,可放眼望去,多少父母都等着娃娃小学毕业回家帮忙,好歹也是半个劳力。” “阿姨的病严重吗?”何美丽深感气氛压抑,忙换个话题。 “还算好,再躺几天估计就好了,就是那事气的,我妈一病倒,家里的担子就到了我身上,这几天我做了好多活,累得半死。” “我帮你捏捏。”何美丽站起身,帮她捏肩膀。 刘丽扭着肩笑道:“你可千万别乘机挠我痒痒哦!” 何美丽认真帮她捏肩、敲背,柔声道:“不挠,就好好帮你捏捏肩,缓解一下你的劳累。” 两人笑着、聊着,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微风拂面,吹散阴霾,淡雅花香再次袭来,为这即将分离的好姐妹添了一抹柔情,彼此都心知肚明,往后各自天涯,再聚还不知何时。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坐在考场里,何美丽从末如此清醒过,重活一世,这将是此番命运的转折点,这一年来,如同学神附体,不停恶补,刻苦勤奋,为的都是这一天。 考场异常安静,除了监考老师的脚步声,便是大家书写的沙沙声,对何美丽来说,这几乎没有什么难度,一切尽在掌握之内,有时她甚至恍惚觉得,是四十岁的自己在与这些孩子一起考试,如梦如幻,在重生的世界里,自己便是唯一的主角,一切似乎都是为己而来。 考完试,最后一次班会课。 赵老师与学生作最后的告别,一改往日的冷静严肃,她眼神有些朦胧,声音也满含深情:“孩子们,带了你们六年,你们就像我的五十四个孩子,虽然有的同学因为家庭原因提前离开了,但她们永远是我们其中的一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是离别,却也是你们新的开始,你们如同即将扬帆起航的小船,静静驶出港湾,只是别忘了乘风破浪、扬帆归航之时,来看看你们的母校,看看……你们的赵老师。” 说到最后,赵老师声音有些哽咽,眼角有些湿润。 座位上有女生小声哭了起来,有个小小的声音说:“赵老师,我们也舍不得你。” 另有几个女生也开始抽泣起来,没哭的也是个个神情落寞、低头不语。 赵老师不动声色地抬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泪,强颜欢笑:“同学们别难过,你们以后随时可以回来看赵老师,赵老师一直都在这里。” 说完,赵老师从讲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示意班长上来拿去分发,微微一笑:“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们买礼物了,你们最喜欢的棒棒糖,希望这份甜蜜永远留存在你们的心里,以后伤心了、难过了都可以想起这曾经的甜。” 拿到棒棒糖,听着老师的话,有的同学脸上露出了笑容。 赵老师带头打开棒棒糖的包装纸,笑着说:“今天我也尝一尝大家喜欢的棒棒糖,拿到糖的同学还等什么,打开吃吧,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你们都毕业了,祝贺你们。” 原本压抑伤感的气氛,成功被赵老师扭转过来,大家你看我笑笑,我看你笑笑,陆续开始吃起棒棒糖,脸上洋溢着开心甜蜜的表情。 有的开始小声聊起天,有的开始讨论假期怎么过,始终是孩子,注意力容易转移,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何美丽安静吃着自己的棒棒糖,酸甜的口感不断唤醒她的记忆,前世的她哪有心思品尝这棒棒糖,满脑子都是考砸了的恐慌,甚至觉得根本不配吃赵老师的棒棒糖。 她不知道如何向妈妈和亲大舅交代,主要是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或许还抱着一点点侥幸心理,觉得自己怕是能够上线的,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别无他法,只能用脸去抵着耍赖到底。 此刻却只觉风轻云淡,岁月静好,这棒棒糖着实美味,每一口都透着阳光果香的味道,是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爽口甜蜜。 下课时,班长提议,每个人都去抱抱赵老师。 赵老师眼含热泪与每一个同学拥抱,如慈母一般,为每一位同学都送上祝福。 轮到何美丽时,她也受到气氛感染,在与赵老师拥抱时,眼泪如珍珠般洒落,哽咽着轻轻说:“赵老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赵老师抑制不住由衷的欣喜,有些激动地说:“何美丽,我也要谢谢你,你是我教育生涯里最让我惊喜的孩子,未来可期啊,咱们班能走远的非你莫属,好好努力,保持好这股劲头,我相信你无论在哪儿都最棒的。” 何美丽含泪点点头,轻声说:“赵老师,再见!” 与同学们拥抱告别完,赵老师就回办公室了,学生们大多还未离开,开始自发找工具打扫卫生。 何美丽动作快,找到扫把开始扫地,一个身影却挡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一看是周文波,他有些腼腆地笑着,递过一本精美的笔记本道:“何美丽,帮我写段留言,做个纪念。” 何美丽这才记起,好像确实没给周文波写过留言。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翻出留言本,也递给周文波道:“那你也帮我写一段吧。” 周文波面露惊喜,接过本子找了张桌子坐下就开始写。 何美丽也走到自己桌前,打开笔记本她发现,这是一本全新的,稍作犹豫便在首页上写下:周文波同学,别离的是盛夏,不散的是友谊,愿你鹏程万里、不负青春。 交换笔记本时,何美丽大方地说:“再见,友谊万岁!” 周文波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路上,何美丽打开笔记本,看到周文波写下的留言:“你是这世上最亮的星辰,无论今后身在何方,我相信,只要我抬头都能望见你璀璨的光芒,谢谢你!” 何美丽合上本子,莞尔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上山捡菌子 最愉快的假期开始了,因为这个假期没有任何作业。 对一个资深吃货来说,自发帮老妈做菜卖菜便是快乐的源泉,看着自己参与做出的菜,被另外的吃货喜欢、赞美,那种感觉比自己吃下还要开心。 可是接连下了几天雨,刘玉芬她们身穿雨衣,顶风冒雨前去出摊,自然是不带何美丽的,她只好在家帮着奶奶做饭,换着花样做吃的。 七月初,田间地头最不缺吃的,瓜果蔬菜品种繁多,嫩玉米掰回家,撸成粒炒来吃,甜脆可口。 或磨碎后和上发面蒸成玉米饼做早餐,清新甜蜜。 或整个水煮后,当早餐啃着吃,满心满眼都是原生态的原汁原味,比肯德基的奶油玉米好吃不知多少倍。 绿油油的南瓜嫩叶摘回家,撕去毛绒绒的那层皮,或清炒或水煮便成了传说中的龙须虎爪菜,特有的清香和口感,让它很快占据餐桌的一席之地。 最绝的是茄子和辣椒,传统清炒吃腻了,可它们又是最争气的蔬菜,子孙繁多,根本摘不完,何美丽只好变个花样,将他们用炭火烧熟,剥去外皮,撕成条,加入作料凉拌,烧过之后它们便有一种特殊的清香味,酸辣爽口开胃,在这炎炎夏日可口又下饭。 连日小雨,没完没了,下得人心里惆怅,却让野外的世界仿若换了新装,处处生机盎然。 富饶的土壤里,有许多肉眼不见的生物开始蠢蠢欲动,它们被湿润的大地孕育着,被雨水滋润着,积蓄着力量,只等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当一个个光滑、鲜嫩的小脑袋从松软的土壤里探出来,再经过雨水洗礼,阳光抚慰,亭亭玉立的野生菌便长成了。 何美丽最期盼的时节终于到来了! 九十年代的大山很富有,野生菌满山遍野、多如牛毛,不是说那时的人不会吃,是那时的人们认识的菌子少,吃法也少,做不出美味,野生菌产业也尚未形成。 人们拾菌子只是为了自己尝个鲜,够吃则已,无数菌子都是自生自灭,无人采撷,这样一来,菌种被埋地下,第二年又长出更多的菌子。 重生这一世,何美丽知道,自己大展拳脚和大快朵颐的时候到了。 傍晚,何明刚回到家,何美丽便缠上他:“老爸,今天陈秀姨说山上菌子出了,明天你带我们去拾菌吧?” 何明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的棚子下,不假思索道:“明天不行,去拾菌子要换班,要提前商量好,后天去吧,我明天去换班。”说完便去屋里倒水喝。 两个丫头也跟着进去。 何秀丽想当然地说:“爸,那你今晚去换班嘛。” 何明刚喝进嘴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小丫头净出馊主意,天都黑了,你老爸才刚下班回来,还又跑去啊?再说这火急火燎的找谁换班去?” 何秀丽笑着撇撇嘴,一脸期待地看向她姐。 何美丽道:“爸,那你明天去换班,后天带我们去,你明天商量的时候多换几天,我们要连续去好多天呢,明天我们跟着陈秀姨她们去,今天遇到她的时候就跟她说好了,嘿嘿。” “两个机灵鬼,原来是两手准备啊!”何明笑着说。 何美丽嘿嘿一笑:“那是因为我们都想跟你一块儿去,跟陈秀姨她们去只是带个保险。” 何明叮嘱:“明早去了别乱跑,要跟好她们,有没有说去山这边还是山背后?” “说了,陈秀姨说明天就在山这边,菌也很多,不用跑到山背后。” “那就好,后天我带你们去山背后,就怕你们走不动。” 何秀丽开心地拉着老爸去厨房吃饭,边说:“走得动,带点喝的吃的,拾菌子就是寻宝,可好玩了,多远都走得动。” 拾菌子要睡得早,起得更早,晚上九点多姐妹俩便睡了,闹钟定了凌晨五点。 一夜醒了几次,五点不到何美丽又醒了,一看时间差不多,就先起床去厨房做吃的,陈秀姨说五点半来喊她们,得提前准备好。 刘玉芬听见动静也起来了,一番千叮万嘱后又回屋继续睡觉。 今早吃得简单,就是把昨晚的剩菜剩饭热一下,一切妥当后,正要去把二丫拎起来,这丫头已经小跑着进来了。 “我还说要去拎你来吃饭呢。” “不用,闹钟把我吵醒了,我现在清醒得很,去拾菌子,一点瞌睡都没有啦!” “那赶快吃吧,多吃点,省得到了山上没力气。” 两人吃完饭,何美丽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大背篓,将水壶、饼干放进去,想了想又放了一件雨衣一把雨伞。 这两天的天气,变天比变脸还快,老妈常说晴带雨伞,饱带干粮。 何秀丽则甚是矫情,竟然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提篮。 “不行,二丫,你这提篮不方便还装得少,换成小背篓。” “不就是捡点回来吃吗?背那么多篮子干什么?”何秀丽不高兴地嘟囔着。 何美丽狡黠一笑:“二丫,你听我的,我们多捡些回来,我最近研究出很多野生菌的吃法,是你从未吃过的,相信我。” 何秀丽一脸狐疑:“姐,真的?你什么时候研究了菌子啊?我怎么不知道,按照以前的吃法,我真不爱吃,我只是喜欢拾菌的过程,就像寻宝一样,太刺激了。” 她们家以前吃菌子都是一锅炖,而且怕中毒,都要炖得稀烂,粘粘糊糊一锅,一看就没食欲,只有爸妈说好吃,可是在未知毒性面前,谁也不敢马虎大意,因此前世的何美丽,在成年之前从不认为野生菌好吃。 “对于吃的,你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别啰嗦了,赶快换背篓去,陈秀姨她们该到了。”何美丽说着戴上草帽,背上了背篓。 二丫听话地换了个稍小些的背篓,刚背上,就听到大门外传来呼喊声。 阿财奶凶奶凶地汪汪叫了两声。 “陈秀姨,来了,阿财,走。”何美丽打开大门,带着二丫和阿财出了门,跟陈秀姨她们汇和。 抬眼望去,一片朦胧之中,黑黢黢的大山静默着,如同还未睡醒的巨兽。 天光暗淡、微微破晓,暗蓝色深幽苍穹渐渐泛起灰白色,缕缕晨曦从东边山后射出,刺破天际,映出天边清亮的一抹微蓝,看这样子,应该是个晴天。 一行人走在进山的路上,轻松地聊着天。 何美丽忍不住问:“秀姨,昨天你们都捡了些什么菌儿?” 陈秀姨如数家珍般:“我家喜欢吃青头菌、扫把菌、铜绿菌,所以我们捡的都是这些。” “那有没有其它菌?” “多得很,好多都是有毒的,不敢吃,等下进了山你就知道了。” 何美丽听到多得很,就放下心来了。 走着走着,原本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何美丽这才看清,这些人都是陈秀姨家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按辈份都是老妈的表亲,大抵都是认识的。 阿财很兴奋,一会儿跑朝前,闻闻这个,嗅嗅那个,一会儿又跑何美丽脚边,狗子无论何时都精力旺盛,带它去拾菌子再合适不过。 这拾菌子的大山叫做莲花山,连绵起伏数十里,今天要去的是对着村子的这一面,山势不算陡峭,远远看去被分成了两截。 下半截都被开垦成山地,被村民们种上了玉米、豆类等农作物,没有菌子,但会出鸡枞,很多人在自家山地里就能捡到几背篓鸡枞。 鸡枞鲜嫩甜美,安全无毒,是人们最喜欢的一种,在这山上,谁碰到了便是谁的。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有时一早去地里,远远看去一片白花花,准是鸡枞无疑,高高兴兴挖回家,或炒或煮,一天的美味便有了着落。 上半截布满植被、绿树成荫,便是她们今天的目的地。 待她们进入林间,天也全亮了,空气非常清新,散发着松木和栗木的清香,不同种类的鸟儿在树丛间跳跃、鸣叫,此起彼伏,处处透着轻松欢快的气息。 地上有草丛,也有很多落叶,菌子便隐藏在这些草丛和落叶之下。 大家自然地分散开,陈秀姨说:“散开才好捡,远远看得到就行,大家都喊着点,丫头,你们可别跑得太远,看不到就大声喊。” 两姐妹点头答应着就开始低头寻找起来。 阿财最喜欢在户外撒野,到处闻到处嗅,跑远了又慌忙折回来。 何秀丽边找边问:“姐,你说这草丛里会不会有蛇啊?” “我想着有肯定会有,只是我们不一定碰上,你别光想着怕蛇,其实蛇更怕你呢,被惊动了逃命还不及呢,如果你实在害怕,就捡根棍子,用棍子撇开草丛,再说了我们不是有阿财吗?不用担心。” 何美丽说着便走到附近一棵倒掉的树旁,掰了两根手指粗的棍子,一人一根,算是有了工具。 没走几步,何秀丽就兴奋地叫起来:“姐,快来,看,这里有两朵青头菌。” 何美丽淡定道:“我也找到了几朵,正在捡呢,你自己捡了吧。”说着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发现的几朵绿色菌子。 数了数一共有五朵,大大小小,菌面上有少量泥土,是又鲜又嫩的草绿色,都还是骨朵,尚未开放,肉墩墩的,看着非常可爱,这样的青头菌是最好的。 轻轻将它们摘下,放到背篓里,就听到何秀丽的嘀咕声:“这毒菌真多,没人要还长这么多!” 何美丽凑过去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哇呀!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梦中情菌吗? 妖艳贱货 一片粉红泛黄的菌子,头顶着腐败的栗树叶子,肉墩墩、嫩生生,大大小小,又肥又壮,因为无人采撷,它们得以无拘无束、肆意生长。 可惜的是二丫面前的几朵,已经被她踢坏了,受伤的地方泛起了青蓝色,仿佛正在无声地控诉二丫的恶行。 何美丽蹲下身,把腐败的树叶轻轻清理掉,抑制不住眼底的惊喜:“二丫,这正是我要找的菌子。” 二丫叫起来:“何美丽,你傻了吧?这是毒菌,谁要啊,你不想活了?” 阿财跑来闻了闻,估计也被这妖艳的颜色闪瞎了狗眼,半伏着肩,冲着这些美丽的菌子汪汪直叫。 “它是有毒,可它也是美味,不会做才会中毒,听我的,快跟我一起把它们都捡了。”何美丽耐心解释。 “何美丽,你不要一意孤行,拿生命冒险,你看连阿财都直叫唤,不让你捡,你今天捡回去,到家后爸妈也要喊你扔掉,完全是白费力气。” “对于吃的,你姐什么时候骗过你,这菌真的可以吃,只是要会做,想信我,快来。”何美丽边说着边拔了两朵,抹去根部多余的泥。 轻轻捏了捏,手感墩实,坚硬挺拔,菌中极品啊! “要捡你自己捡,我可不想死。”二丫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坐在一个树墩上生闷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阿财拗不过她们,也吸引不了谁的注意,便在一旁趴着休息,两眼无神地盯着何美丽。 何美丽笑笑,把自己背篓里的青头菌拿去放到二丫篮子里,再把见手青好好放到背篓里,指头放开的地方已然变成青蓝色。 心里不禁感叹,真是明珠蒙尘啊! 这牛肝菌属类的见手青,因为妖艳的外表,诡异的变化,加上各种捕风捉影的可怕传说,最后成了人们闻之色变的毒菌。 而它的表兄弟,白牛肝菌,因为长相墩实、颜色无华、表里如一,就倍受青睐,可味道比起来,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菌子家族里,妖艳贱货一般都预示着有毒,只有长相朴实无华、憨厚老实的才是人们心头所爱。 可谁知道在十几年后,这妖艳贱货会成为人们餐桌的宠儿,身价飙升到一百多一斤。 无声地诠释了此刻你对我爱搭不理,将来我叫你高攀不起的千古警言。 此刻不采回家大吃特吃,更待何时啊! 何美丽小心地摘取着,生怕弄坏它们,留下一些开大了的,快要腐烂的,菌子再长是需要菌种的,这样过不了几日,又会长出新的菌子。 何秀丽时不时瞟上两眼,想过来帮忙,又不甘心。 可是,姐姐做吃的确实厉害,万一真可以吃呢?她喜欢成那样,必然是有原因的,万一真的很好吃呢? 不帮忙还生气,似乎有点不厚道呢! 正想着,何美丽就冲她笑了笑:“二丫,快点来帮忙,摘完去追陈秀姨她们,光剩我俩你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啊,这不正在等你的嘛,好嘛,我就来帮帮你。”二丫赶快借坡下驴,小跑过来。 何美丽感叹:“这菌子多招人爱啊,全是骨朵儿,吃起来一定很脆。” “姐,我怎么有一种帮你自杀的感觉!”何秀丽借机调侃。 “呸!快别瞎说,我还没活够呢,帮你谱及一下知识,看你那无知的小眼神也是可怜,这菌子叫见手青,是牛肝菌从属的一种,它是有毒,可它的毒性在炒熟后就完全消失了,只剩美味,那叫一个香啊!” “它颜色那么鲜艳,还变来变去,妥妥的毒菌。” “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以色取菌,长相妖艳就不能吃了?那青头菌还是草绿色,不也个个喜欢吃。” “你这个就不能跟青头菌比,青头菌直接无毒,你这个有毒,还要这样那样一下才能吃,那不是增加难度嘛!” “有什么难度?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征服它。” “对了,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何美丽故作惊讶:“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书上看的啊!想着到吃菌子的季节了,当然要研究研究菌子了,知己知彼,才不会错过好菌子啊,你还是要多看书,能学到好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不要一天只知道玩。” 何秀丽被一番教导,竟无言以对,翻着白眼小声嘀咕:“她啥时候看过讲菌子的书嘛,我怎么不知道。” 全部摘完,这些见手青就装了半背篓。 两人忙朝大家消失的方向追去,没爬多远,就听见陈秀姨的呼喊声,悠悠远远,说明她们离得还远呢。 何美丽将手围成喇叭状,拿出吃奶的力气回道:“陈秀姨,我们在后面呢。” 声音又悠悠远远传过去,还带着无数回音。 “好!你们快点来,我们慢慢走。”陈秀姨的声音又远远地传过来。 何美丽大声回:“好!” 一路上青头菌倒没碰到几朵,毕竟都被捡过一遍了,见手青倒是碰到不少。 这回两人不再拌嘴、生闷气,心有灵犀地见到好的就捡进篮子里。 何美丽告诉二丫:“见手青没人捡,有很多,我们只捡硬扎的骨朵儿,开大了的就留着当菌种了,过几天还可以再来捡。” “姐,咱们不能只捡这个毒菌,往旁边走走,还是要捡些爸妈爱吃的菌回去。”何秀丽建议。 何美丽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对,我们从旁边这条梁子走上去吧,反正大家都在这一片。” 新路线就好得多,不仅有各种杂菌,也有别人不要的见手青。 自己的背篓就装见手青,二丫的背篓就装各种杂菌。 阿财真是只聪明狗狗,没多久就明白了主人们在干什么,也一路低头寻找,碰到无毒的杂菌就汪汪叫。 这不,还真让它发现了一窝黑虎掌菌。 两人闻声先后冲过去,何秀丽看了一眼便失望地准备走。 何美丽却欣喜叫道:“黑虎掌菌,阿财,真棒。”伸手摸了摸阿财的脑袋。 “姐,走吧,这菌一点都不好吃,没人要。”何秀丽有点不耐烦,想不通她姐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净找人家不要的往自己家里搬。 何美丽从容笑笑,开始摘黑虎掌菌,说:“那是以前,现在有你姐在,这菌就能变成美味,你就等着吃吧,保管你吃过后还要来捡。” 何秀丽半信半疑:“好吧,要捡就捡吧,还好这个是无毒的,不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活腻了。” 何美丽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长在土里的虎掌菌,一丛丛、一片片,形状有点像后来的人工菌,有的已长成圆圆的一大片,有的才拱出土,嫩嫩的,很厚实,因为是黑灰色的,上面布满灰白的斑纹,不注意看还真不易发现。 这种菌在这时候是不受欢迎的,虽然无毒,但人们普遍认定它一点都不好吃。 当然喽,全都一锅炖,再好吃的菌子也无招啊! 这算起来是小众菌子,数量不多,以至于将来尝过它的人都赞不绝口,想买却不一定碰得着。 两人把大的摘完了,小的留着长长再来摘。 一路往上爬,一路捡着菌,每次用棍子扒开草丛或落叶,总会有不同的发现,碰到自己想要的,那便是惊喜,难怪二丫说这就是寻宝,快乐的是那个寻找的过程。 何美丽只觉得背篓越来越沉,可还要往上爬,要去找陈秀姨她们。 看看二丫,她的小背篓也快装满了,那几丛虎掌菌在一众花花绿绿的菌子里甚是惹眼,绒毛上还沾着些许露珠,鲜嫩欲滴。 此时,太阳已有一些热度,穿透叶缝照射进来,洒下的阳光星星点点,整个林间都显得通透清亮起来。 何美丽找了些大片的叶子将菌子都盖起来,以免被日头给晒蔫了。 抬头向上看看,离山顶似乎不远了。 何美丽大声喊:“陈秀姨!” 片刻,山顶传来陈秀姨的声音:“丫头,我们在山顶等你们,快来。”听起来离得不算很远。 “好,来了。” 何秀丽说:“姐,摘满了不是要回了吗?让她们下来啊,我们就不用上去了。” 何美丽抹了把汗水:“回去肯定不走原路了,我记得侧面有一条牛路,更好走些,我猜等会儿肯定走牛路,所以要去山顶跟她们汇和。” 何秀丽撅起嘴,无奈地“喔”了一声,二人一狗继续往山顶爬。 上去的路上,一如既往地长着各种菌子,无奈两人的背篓几乎都满了,只能舍去,下回再来。 总算快到山顶,已经依稀听到了陈秀姨她们的说话声。 有人高声喊叫,有人大声唱歌,在这大山之上,完全可以放飞自我,无拘无束,喊出心中所想,唱出内心所歌。 走走停停,只觉后面的背篓越来越沉,汗水开始一颗颗往下滚,开始大口呼吸,不过已经胜利在望。 陈秀姨在不远处正冲着她们招手。 山顶的树木要稀疏一些,大多以松树为主,地上星罗棋布有好多石头,她们都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个个出着微汗,脸红扑扑的。 陈秀姨面带微笑,大老远就招呼:“两个丫头,累了吧?” 待两姐妹走近些,就忙着上来帮她们接背篓,好让她们坐下休息会儿再下山。 两人各自找了个石头坐下,大口喘着气。 陈秀姨说:“还挺沉的,看样子收获不小呢,我看看都捡了些什么菌。” 旁边坐着休息的几个也好奇地围了上来,想看看她们在后面怎么还能捡满满一篮。 随着陈秀姨揭开盖在上面的叶子,所有人都一声惊呼。 接着全都像看白痴一样,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俩。 爆炒见手青 “竟然全是毒菌!” “二丫背的还有虎掌菌。” “呵呵呵……都是别人不捡的,难怪捡那么多。” “唉!可怜的娃娃,背着大毒菌爬这么高的山,汗水都白流了。” 大家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远处大喊和高歌的人也闻讯跑来看热闹,有的偷笑,有的一脸无奈,但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姐妹俩。 两姐妹面面相觑,二脸蒙圈,尴尬得脚趾扣地。 何美丽完全没想到,一篮子毒菌,让自己秒变白痴、傻子,变成了大家既可笑又同情的对象。 陈秀姨更是满脸愧色,说道:“丫头,是不是我们在前面,把菌都捡走了,你们捡不到便乱捡些毒菌?话说是我这表姨带你们出来,这样子回去,我这脸往哪搁啊?快,把它们都扔了,把我捡的菌子给你们。” 陈秀姨说着就要把何美丽的背篓给倒了。 还好何美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忙着道:“陈秀姨,这菌能吃,我就是要这种菌子。” 陈秀姨面露疑惑,放下篮子,伸手摸了摸何美丽的脑门,又用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喃喃自语:“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了糊话?莫不是在这山里中邪了,哎呀!完了完了,这回去你爸妈不得来骂我啊!” “是啊,会不会真的中邪了?正常的谁都知道吃这菌会死人的。” “就是啊,□□的时候,吃毒菌死了好多人。” “这菌儿历来都不能吃,所有人都知道啊!” 言下之意只有傻子才不知道。 这帮表亲继续议论着、吓唬着,试图让她赶快清醒过来。 何美丽哭笑不得,继续按着篮子解释:“陈秀姨,我没说糊话,这菌真的能吃,做熟了就没毒了,这是我专门摘的。” 陈秀姨叹了口气,帮她捋了捋额上的头发,哄着她说:“丫头,乖啊,表姨知道你想要菌子,我把我的全给你,听话啊,快把毒菌扔了,真会吃死人的。” 说着又想来搬篮子,还好何美丽一直死死按着,陈秀姨搬了搬,搬不动,只好叹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看她,又看看大家。 “陈秀姨,我姐想要就让她背回去吧,回到家我会告诉我爸妈的,他们也会阻止她的,不会生你的气。”何秀丽实在尬得看不下去了。 “唉!你姐真的太倔了,你快劝劝她,这一大篮子又背回去,这力气不是白出了。”陈秀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石头上,远远看着她们。 “丫头,你若是嫌少,我的菌也给你。”陈秀姨的侄女红英说道。 “红英姐,不是,我不要陈秀姨的菌子,也不要你的,我就要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保证不会中毒。”何美丽一脸无奈地笑着说。 “都不要管她了,她想要就让她背回去吧,我姐平日里就很有主见,回去后如果真不能吃,她就会扔掉的,呵呵,反正花的是她的力气。”何秀丽赶快帮她姐解围。 陈秀姨笑着说:“二丫,你的还不是,捡些不好吃的虎掌菌,表姨我只是想着,带你们出来一场,没捡到多少好吃的菌子,尽捡了毒的、难吃的回去,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哟。” “陈秀姨,没关系,我们会跟他们说的,山上菌子这么多,往后天天都可以来,今天就这样回去喽,真的是满载而归啊!”何美丽从地上捡起树叶把菌子盖上,一脸灿烂地看着大家。 大家有的摇头,有的偷笑,只差没直接讲出“白痴”二字了! 好话歹话都说了,解决办法也说了,可她就要一意孤行,也不好总干涉人家,反正回去还有大人把关呢,也只有这样了。 休息够了,大家背起背篓准备回家。 还真被何美丽猜对了,跟着陈秀姨她们往侧面走,没走多远就到了牛路,这路平时是放牛的走,虽是山路,但好走太多了。 一路下山,脚步轻快很多,背上的背篓也仿佛也轻了不少。 何美丽心情愉快,傻子就傻子吧,这在吃货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路上碰到上山的同村人,看到她们已经捡菌子回来,都会好奇,照例是看看这个的,看看那个的。 碰到这样的情况,何美丽两姐妹都远远避开,生怕又被人当成傻子一顿奚落。 还好,避来避去终于顺利到家了,总算松了口气。 刘玉芬看着平安归来的一双女儿,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接过她俩的的篮子放下,正想扒开树叶看看她们都捡了什么。 “妈,等一下。”却被何美丽阻止了。 得先告诉老妈自己捡的是什么,免得惊喜又变成了惊吓。 “妈,我这篮子是一种很好吃的菌子,不过呢要好好处理,处理好了才能吃,你相信我,你看二丫那篮吧,什么都有。”何美丽一脸轻松笑着说。 二丫忙把自己篮子里的树叶揭掉,自豪道:“妈,快过来看我的。” 刘玉芬如数家珍地轻轻翻看着:“青头菌、扫把菌、奶浆菌……这些都好吃,怎么还有虎掌菌啊?” 何秀丽笑道:“我姐说她可以做得很好吃,我就相信喽,妈,你也知道我姐做菜的天赋,我们要相信她。” “好吧,不管怎么说都是无毒的,可以吃,好不好吃又是其次。”刘玉芬说着向何美丽的篮子走去。 “丫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捡了什么菌?”刘玉芬说着便去拿叶子,在一旁削南瓜皮的王淑芬也闻讯过来看。 一揭开,两人又都愣住了,同时表情复杂地看向何美丽。 何美丽知道山上那一幕又要上演了,直接跳过一些片断吧,索性把两个长辈推到凳子上坐着,然后说:“我没发烧,也不是说糊话,我知道这菌有毒,但只要做熟了毒性就没有了,你们相信我。” 两人呆呆地看着她,片刻后刘玉芬点点头,却一脸担忧地蹦出一句:“丫头,这是毒菌,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吗?” 何美丽直接泄气了,有气无力地说:“妈,听过一句话吗?叫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就要做这个人,你们不用管了,要相信科学,这菌不但能吃,还很香。” “丫头,为了一口吃的,拿命去拼,不值得,咱们不吃了啊!扔了就行。”刘玉芬继续劝。 “是啊,丫头,听你妈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王淑芬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何美丽无奈得直想哭,怎么她们这么固执?!好说不行,只能耍赖了。 “不行,妈,我就要这菌子,我千辛万苦背回来的,我跟你说的事哪样不靠谱?你相信我就行了。”何美丽不得已耍起赖。 “不是不相信你,关键这是关乎你小命的事情。” “这样吧!各让一步,我一会先洗点,做熟了,我先尝一片,看看没事就再尝一片,这样总不至于一下就毒死我。”何美丽只好选择妥协。 刘玉芬想了又想,终于说道:“还是算了,不敢冒这个险,听话,别吃了,一会儿记得扔掉。” 何美丽见说不服老妈,只好以退为进,先答应着:“好,好,不吃就不吃,你放心吧,我们休息一会儿就把别的菌洗了,这个好看就留着看看再扔吧。” 刘玉芬没再说什么,与王淑芬去忙活熟菜去了。 下午,她们出摊的时候,两姐妹正在洗菌子,刘玉芬交代了两句就忙着走了。 看到老妈出门,何美丽就得意忘形地笑了。 忙着拿出一些又肥又壮的见手青,动作轻柔地洗干净,又安排二丫去烧火。 何美丽端着洗好的见手青到厨房切片,此时它已经没有了妖艳的外表,大部分都变成了怪异的青蓝色。 她拿起一朵,情不自禁喃喃自语:“你这见手青啊,就是怪你长得怪异,才不被人赏识,从今天起我就要让你慢慢成为人们的宠儿,成为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 说着就开始切片,这菌子刚切开是金黄色,可很快就变成了青蓝色,真是名副其实。 全部切好,二丫也把火烧着了。 何美丽将她们一片片分开,不能几片粘在一起,怕炒不熟。 倒入香油,何美丽看着二丫忧虑的小眼神,笑了笑:“炒这菌啊,就是要多放些油,一来不会炒糊,二来炒出来更香。” 油热后,先加入大蒜片和红干椒,再倒入见手青,热腾腾的油脂很快将其吞没,几次翻拌之后,神奇的一幕又发生了,原本青蓝色的菌子又变回了诱人的金黄色,这奇怪的变化真的能唬住人,不过特殊的香味很快就从锅里溢出。 何美丽不停翻拌,拿支筷子将锅铲上粘的扒到锅里,其实油很多,只是无意中粘了一片,但如果不小心,很可能这一片就能让人中毒,出现幻觉。 还要继续炒,二丫边烧火边专注地看着。 何美丽边炒边说:“锅边的,锅铲上的,全都要扒下去炒熟,所有菌子至少要炒十分钟以上。” “好香啊!”二丫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说。 何美丽一脸得意:“香也不能给你吃,你明天再吃。” 估摸着火候到了,放盐调味后,将其铲到碗里,二丫开炉门熄火。 这时候的见手青,侵润着油脂,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何美丽深深闻了一口道:“嗯,就是这味道,好香啊!二丫,我要开始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如果我今晚没事,你明天就可以放心吃了。” 二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姐,变幻着又担忧又想吃的表情。 试吃毒菌 美食当前,何美丽不再犹豫,舀起一勺就放进嘴里。 那熟悉的香味瞬间溢满口腔,轻轻咀嚼,脆嫩溜滑,蒜香辣香已经充分融合,浑然一片,似层层涟漪,不断刺激着味蕾,让人迫不及待咽下一口,又迫切想再来一口。 眼看何美丽已经吃了三勺,二丫急忙抢过碗,藏到身后,说:“可以啦!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万一有什么,救不过来。” 何美丽只好望碗兴叹:“要是再来碗米饭就好了!好了,放进厨柜吧,不吃了,去洗别的菌子。”说着便出了厨房继续洗菌。 晚餐的主角是菌子,只不过何美丽全都换了烹饪方法。 黑虎掌菌洗干净,捏干水份,切成片,放大蒜青椒用猪油暴炒,很快就香气四溢。 青头菌和其它杂菌掰成小块后,用蒜片和青椒烩,煮熟后就立即调味盛出。 不愧是山珍,每一种都有它独特的口感,虎掌菌这样暴炒之后,将它的菌香无限放大,香脆油润,鲜中带辣,辣中飘香。 烩杂菌,青椒蒜片增鲜提味,保留少量汤汁,更保留了它们的脆嫩鲜美。 两样都是下饭的好菜,这就是何美丽记忆中的美味,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可再次吃到,一时间幸福得想要流泪。 家人与她不同的是,吃着何美丽做的菌子,仿佛一下子打开了美味世界的大门,原来菌子还可以这样吃!原来菌子各有各的味道!原来菌子竟然如此美味! 在他们的认知里,菌子嘛,也就那样,味道好像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每年尝个鲜,换个口味,权当餐桌上换了个菜而已,没什么好稀罕的。 一家人赞不绝口,奶奶却还担心菌子炒来吃会不会中毒。 何美丽笑笑,耐心地跟她解释,这些都是无毒的,不管是煮还是炒,只要熟了都是安全的。 何明说他调了一个星期的班,都是下午三点去上晚班,上午都可以陪她们去捡菌。 不过何美丽还有她的小算盘,明天得把那一篮子见手青给处理了才行,因此跟何明商量后天再去。 一直到晚上,何秀丽都在暗暗观察她姐有没有什么异常,可她姐一直都好生生的。 其实啊,那碗见手青已被何美丽悄悄偷吃了好多。 前世参加工作几年后,自己开始做饭,那时见手青已开始风靡千家万户,成为人们喜爱的高端食材。 何美丽每年都要下血本买些回来吃,严格按照大家口口相传的烹饪方法,做出美味,爸 妈也从拒绝到深爱,对这个菌她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以前谈之色变的村里人,在利益的驱使下,见手青更是成了他们的心头爱,都快被采绝种了! 第二天一早,看到何美丽活蹦乱跳,二丫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吃早餐喝粥时,二丫将剩下的见手青热过之后,正式端到了餐桌上。 何明和刘玉芬以为是其它无毒杂菌的一种,吃了一筷之后,都赞不绝口。 “这菌儿昨晚好像没吃过嘛。” “这么香,以前好像真没吃过。” “爸,妈,我只是换了一种做法,把各种菌子分开,以前我家都是一锅炖,出来都一个味儿,各种菌子的味道估计你们也分辩不出来。” 他们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粥没喝完,那半碗见手青便见了底。 特殊的鲜香、脆嫩的口感,很快就征服了他们的味蕾,问是什么菌子,下回见了多捡点。 何美丽笑而不语。 二丫对着她姐狡黠一笑,何美丽也冲她挤挤眼睛,二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吃完早餐,做完各项家务事,何美丽还没来得及开始她的计划,三舅妈李亚兰就火急火燎跑来了。 一坐下就焦急万分地问:“昨天丫头捡来的毒菌扔了没?” 刘玉芬一头雾水地回答:“应该是扔了,怎么啦?” 李亚兰似落下一口气,继而气呼呼地说:“那就好,你们还啥都不知道啊!村里有些龌龊人在等着吃你家的席呢!我们听到那些嚼舌根的话,不放心,所以赶紧跑来瞧瞧。” 刘玉芬和何明相看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刘玉芬说:“娃娃不懂事,昨天捡了些毒菌,我已让她全扔了。” “我知道,整个村子都传遍了,说两个丫头去捡菌子,捡了一背篓毒菌回来,都在背后笑话呢,说丫头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看着聪明伶俐,没想到是个傻子,老瘸子家尤其说得恶毒,还说喇叭匠那里他打了招呼,你家吃席那天,他出钱帮请喇叭匠。”李亚兰继续传着村里的风言风语。 李亚兰口中的老瘸子两年前因争灌溉水,与何美丽家大吵过,又加上何美丽家越过越好,自家越过越遭,便一直怀恨在心,人前人后总在咒骂,他口中的喇叭匠是在白事上烘托气氛的。 刘玉芬之前压根不理,只说被狗咬了,难道还咬回去吗?现在也被气得直咬牙:“死瘸子,真恶毒,哪天他两条腿都瘫了,我才要去他面前炫耀呢!” 何美丽只觉得大无语,我捡毒菌关他们屁事,着实无聊透顶。 何秀丽直接开骂:“这些人是有什么大病吧,我家自己的事与他们何干。” “还有呢!”李亚兰瞅了一眼何明,又继续说:“你家大嫂,又跟你们没仇,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不想着维护,还开心大笑,说你家怕是日子难过,全都不想活了,怎会有这种人,还是亲戚呢。”李亚兰盘弄着是非,以衬托自己才是同仇敌忾的真正的亲戚。 何明一副听惯见惯的样子:“我哥这婆娘是没救了,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狗改不了吃屎,几年前被人扇了几巴掌,肿得像猪头,好了伤疤又忘疼了,早晚祸从口出,我们不用理她,早晚会有人收拾她。” 刘玉芬愤愤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次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我家丫头虽不懂事,可她有疼她的家人啊,自然会把好关,还会真把毒菌给吃了?这些人的脑袋怕是都被驴给踢扁了。” 何美丽却冷笑着,大声道:“这次不止要让他们失望,还要让他羡慕嫉妒恨,实话说吧,这毒菌科学名叫见手青,是有毒,可做熟了就没毒,营养还特丰富,我昨晚就吃了,爸、妈,你们今早也吃了,我们现在都好生生的,这菌有多好吃?我只能说,谁吃谁知道。” 这打脸实在来得太快!真让人猝不及防。 “……什么?我们今早吃的就是毒菌!”刘玉芬叫起来,瞪圆了眼睛,这震惊程度不亚于多找了顾客三毛钱。 “原来是毒菌,难怪那么香!”何明一脸惊讶,同时也在回味。 “哎呀!你这死丫头,事先也不说一声,要是一个个都闹翻了,那是真让人看笑话了。”刘玉芬气得嚷嚷起来。 最震惊的莫过于三舅妈李亚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大姐,你没事吧?你不是说都扔了吗?你们竟然都……吃了。” “呃……我们也不知道哇!”刘玉芬哭笑不得。 何秀丽在一旁直接笑弯了腰。 何美丽也好想笑,又不敢笑,老妈的思维也真够乱的,要真被毒菌闹翻了,还能顾及被不被村里人笑话? “妈,我昨晚就吃了,没事才让你们吃的啊,已经够保险了,是不是比任何菌子都香?”何美丽一脸得逞的调皮。 刘玉芬尬笑着:“是很好吃,倒是过了两三个小时了,好像确实没事,那这么说这菌真可以吃?” “当然可以吃,只是一定要炒熟,你们要相信科学,我是听过广播的,还看过讲菌子的书,就像书里还讲过一种鱼,叫做河豚,异常鲜美,可它身体含有剧毒,那毒一丁点就可以毒死一头牛,但会烹煮就不会中毒,那你不能说就没人吃它,为它疯狂的人可多了去了。”何美丽无奈只好又说是书上看的。 李亚兰终于在这些言语之间回过神来,确认一件事,毒菌没扔,被吃了,还很好吃,忙说:“丫头,你那毒菌长什么样?快给我看看,如果真能吃,真那么好吃,我也上山去捡些。” 何美丽把见手青搬出来,让她们仔细看,刘玉芬端详了一会儿道:“这不就是红葱菌嘛!” “嗯,就是红葱菌。”李亚兰语气笃定。 刘玉芬道:“都晓得它有毒,从来都没人要,没想到却是我吃过最香的菌。” 李亚兰问:“大姐,真的好吃吗?” “好吃,可你也不要轻易捡来吃,万一哪里弄不对中毒呢,到时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刘玉芬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直摇头。 “那你告诉我怎么做不就行了。” “是丫头炒的,我都不知道。” 何美丽想了想说:“三舅妈,炒这菌子有讲究,多放油,锅铲锅边不能粘,都要在锅里炒,至少炒十分钟以上,不能炒糊,算了,你还是别做了,等我炒了端一碗给你们吃。” 三舅妈听了很高兴,不住点头说好,毕竟是毒菌,想要尝鲜最好还朝后等等。 等三舅妈走后,刘玉芬剜了何美丽一眼:“你这死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为了口吃的,以身试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哪儿哭去。” 何美丽抱着刘玉芬的胳膊,撒着娇:“妈,我什么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我是有十足把握的,这回可以放心吃了吧?让他们失望去吧,趁着现在没人吃,没人买,我们自己天天饱口福。” 刘玉芬呵呵一笑:“嗯,那你们还愣着干嘛,赶快洗菌子去啊,中午多炒些,让你二舅妈一起吃。” 美食的魅力 要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真不容易,要冒着变傻子、变疯子的风险。 一篮子毒菌,让何美丽一下成了村里有名的傻子,那些极度无聊,看笑话不嫌事多的人,要么等着傻子将毒菌全扔了,白出傻力从山上背回来,要么等傻子作死后来吃席。 可是左等右等,她们全家人都好生生的,个个精神十足、活蹦乱跳。 而且还听说她家竟然把那人人谈之色变的毒菌给吃了,而且据同样吃过的王淑芬和三舅妈李亚兰说,那毒菌香到没朋友,总之谁吃谁知道。 问她们有没有自己试着做过,两人都直摇头说,不敢轻易尝试,毕竟那是毒菌,有很多讲究,做不好真把自己给毒死了,找谁哭去。 这下轮到村里的人懵圈了,暗暗观察中发现,她家只要去捡菌,必然是一篮一篮地往家里背毒菌。 有这么好吃吗?怎么也没吃死她家? 要不要自己也试试?可这个想法才冒头,就自己忙着掐灭了,日子越来越好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王淑芬与李亚兰终于得了何美丽亲传,自己试着炒了见手青,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没中毒,便没头没脑地爱上了。 不论何时,人们对美食的追求总是永远止境! 美食的魅力势不可挡,陈秀姨也带着菌子专门跑来学,她人那么好,当然是要好好教的,手把手教会后,陈秀姨吃着自己炒好的菌子,也着实被它的美味惊艳了。 一个劲地说,吃了这么多年菌儿,第一次觉得菌子比肉好吃! 至于何美丽,背那么多回来咋办呢,吃也吃不完啊!她自然是有办法的。 既然有这么多,免费的美味不吃才是傻子,那些吃不完的杂菌放到太阳下自然晒干,吃的时候用水泡软,用青椒或韭菜暴炒,干香有嚼头,别有一番风味。 见手青是珍贵食材,当然不能这么草率,做成油淋见手青,再说马上要上初中了,到时带去学校佐餐,想想就美哉,还可以省点伙食费。 说干就干,叫上二丫,将两天拾来的几背篓见手青洗干净,剥蒜、剪辣椒。 最累的是切片,还好是用油炸,不用切得太薄。 一番操作下来,被炸干了水份的见手青,金黄油亮,滋滋冒着热气,香气缭绕了整个屋子。 待冷却之后,何美丽找一个闲置的瓦缸,将炸好的菌子装进去,密封起来,不出意外,至少可以存放半年以上。 这样过了几日,如法炮制之后,家里炸好的见手青已经有五、六缸了,餐桌上更是想吃就有,何美丽觉得这是自己重生以来最有口福的一段日子,比过年吃肉那段时间还幸福。 越是零零星星、残缺不全的说法,越是勾得人心里痒痒。 村里终于有人沉不住气,跑来家里请教这见手青怎么做才能吃。 何美丽看着这拐了几个弯弯的表亲,想着之前她们都在嘲笑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们呢?这些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她们操作不当,吃了中毒,估计还会来找麻烦。 千万不能教! 想了想便婉言道:“这种毒菌不吃也罢,轻易不要做,我一个小孩子,说的话不作数,大家也最好别信,山上菌子那么多,还是吃些安全的吧!” 来人不甘心,还是厚着脸皮劝说:“大侄女,你懂方法就教教我们吧,都一个村的,别捂着。” “姨啊!这个我还真不行,哪敢啊!毕竟是毒菌,我只是一个小孩子,这吃出什么问题,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何美丽果断拒绝,不留余地。 “这你就想多了,你们吃了都没事,再说这人各有命,怎么会让你担责呢?”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姨啊!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只是小孩,真没法教,说不定明年或后年慢慢就传开了,到时再做了吃吧,你跟我妈她们聊着,我去后院喂鸡了。” 说完就起身走了,来人尬笑着与刘玉芬她们寒喧几句,尴尬又无趣地离去。 晚上,何明回到家,跟两姐妹说:“今天上班路上,见到有人在卖鸡枞,量还不小呢,应该是大量出了,今晚早些睡,明天我带你们到山背后捡鸡枞,我们也换个品种吃吃。” 记忆中,七月下旬,正是鸡枞大量生长的时候。 传说有父子俩跑山,夜宿大山里,地上铺一层塑料布就睡觉,夜里只觉得有东西咯背脊,也没在意继续睡,天亮时才发现,一夜之前,自己睡的地方已经密密麻麻长出一片鸡枞菌。 大自然的力量多么强大,为了茁壮成长,鲜嫩的鸡枞菌暴发惊人的力量,竟然将他们生生顶起,那魔幻的场景不知让多少人心驰神往。 何美丽嘴角流着口水,两眼放光地想,睡在一片鸡枞菌顶上,完全就是天降美食啊!必然梦中都要笑醒了吧! 想到明天就要跑到山那边去捡鸡枞菌,心里也有些激动,拉着二丫早早就睡下了。 前世自己也确实经历过几次捡鸡枞菌的盛况,有一次篮子装不下了,可还有一大片没有挖出来。 不得已找了些树枝将其隐藏起来,准备第二天再去。 结果真应了夜长梦多那句话,第二天再去时已是空空如也、一片狼藉。 第二天,因为去的地方远,父女三人凌晨五点不到就出发了。 这次三人都背了背篓,带足了雨具和吃喝的东西。 阿财小跑着跟在后面,这段时间它天天跟着上山捡菌,已经完全适应,它的鼻子可以闻出哪些有毒,哪些无毒,智商也有所提高,找菌子成了一把好手。 这次是直接顺着放牛路上山的,虽然打着手电筒,可还是低一脚高一脚,属于走夜路。 看着周围乌漆麻黑、影影绰绰,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偶尔有飞鸟受惊起飞,或虫子鸣叫,都会把两姐妹吓得一激灵,连忙躲到何明两侧,抓住他的胳膊,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爸,会不会有鬼啊?”何秀丽还是忍不住哆哆嗦嗦地问出这句话。 何明爽朗一笑:“哪有鬼!都是人心里胡思乱想的。” 何美丽突然怪声怪气地说:“二丫,要不要我讲鬼故事给你听哟?” 这声音又把二丫吓一激灵,怒道:“何美丽,你敢,你再吓唬我,我就把你以前在学校的糗事告诉老妈。” 这招最管用,何美丽立刻捂嘴禁声。 片刻后又小声道:“我也掌握了你好多糗事,你六岁时还尿了一次床呢!” “……何美丽,你一年级考试还拉稀在裤子里!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二丫怒气冲冲,扭过头不再理她,要不是走夜路,估计直接朝前走开不再理她了。 “我那不是病了吗?”何美丽小声讪讪道。 这事确实糗,考试碰到生病拉肚子,来不及跑厕所就一泻千里,不明就里都以为她是被吓的,就这事儿可能要被二丫要挟一辈子,不禁有些后悔揭她的短。 何明正听得有趣,结果两人倒不讲了,便道:“你们俩接着说啊,互相拆啊,多有意思啊,正听得过瘾呢!” 何美丽是真不敢说了,二丫有时心眼真的小,会翻脸不认人,小心她又说出什么更糗的事来。 为缓解她俩的恐惧,何明只好大声讲笑话给她们听,看她们缓和后又与她们大声聊天。 好在这一条路上,并非只有他们三人,去山那边拾菌的人大多是这时候出发,远远近近都能听到说话声。 走着走着开始有了天光,周围的一切渐渐变模糊,远远的还能听到有人大喊,有人高声唱歌,这时候的林间,空气最好,氧含量最足,来几个深呼吸别提有多畅快了。 前面一片开阔,父女三人已经走到山顶,各自找地方坐下来休息。 遥看东边,朦胧的山体上方,清亮的淡青色是底色,又晕染上一抹浅浅的红晕,如同少女娇羞的笑靥,旭日即将喷薄而出。 朝家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出朦胧晨光中烟灰色的村子,静默着,还未睡醒的样子。 站在这里,前面空旷无垠,清风拂面,确实有一种想叫喊、想高歌的冲动。 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水,何明便催着她们下山。 山的背后又是另一番景象,没有村庄和山地,只有连绵起伏的群山,有些山的植被非常好,大多是松树和栗树,一派生机盎然,有些山岭则只是野草。 下山的路不再是牛路,只是一条被人为走出来的小路,两旁有灌木、有草丛、有大小不一的石头,顺着走就能走到植被丰富的地方。 何明说:“现在天也亮了,睁大你们的眼睛,这一路过去,鸡枞随时都会出现,可别错过了。” 这说得不错,鸡枞的品种很多,有很多独生的,黄色的帽子或灰色的帽子,叫做黄牛皮或黑牛皮,像小伞一样大,喜欢长在草丛里,或光光的泥地上,能否碰到全凭运气。 这就是寻宝的过程,两姐妹都全神贯注,眼睛像雷达一样到处扫射,都想成为今天第一个开张的人。 结果,眼睛再大也不如鼻子灵活,更不如腿脚灵活、精力旺盛。 稍远的地方,传来阿财汪汪的叫声,几人闻声小跑过去。 一道土坎下,光秃秃的泥地上,一大一小黄色的小伞半开状,亭亭玉立着。 阿财正趴在一旁吐着舌头,喘着气,瞪着亮晶晶的狗眼,等待着被夸奖。 当然了,它才是今天第一个开张的! 收获满满 这种黄牛皮鸡枞通常都是孤零零一朵,很大,常常长在毫无遮挡的地方,能碰到全靠运气。 眼前这一大一小,也很少见,大的已开得像小伞一样,是最旺盛的时候,伞边有些地方已微微炸开,小的就在它旁边,呈半开状,粗粗壮壮、肉肉乎乎。 它们的菌帽上都布满了一层晶莹、细密的露珠,衬得它们更加鲜嫩欲滴。 何秀丽开心叫道:“哇噻,这么大一朵,跟小伞一样。” “大的这朵水份少,适合炸鸡枞油,小的这朵适合刺……生吃。”何美丽也一脸欣喜,“刺身”两字差点脱口而出。 “生吃!你疯了吧?”何秀丽杏眼圆瞪,表情既惊讶又嫌弃。 何美丽懒得跟她争,小声嘀咕:“少见多怪。” “看来我们今天运气不错,一来就碰到这种上品,一这朵啊估计两斤出头了。”何明说着拿出一根木桩子开始挖鸡枞。 这也是有讲究的,不能用铁器,只能用木桩子。 何美丽毫不吝啬对阿财的嘉奖,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点自己晒的鱼干喂给它,这些鱼干都是之前用死鱼和边角料晒的,留着给啊财当零嘴吃。 挖出来后,何美丽两手拿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份量确实不少。 装好后三人继续向对面的山林出发,一路上有阿财跑前跑后,又收获了几朵稍小些的黄牛皮。 进入林间,东西变得多起来,不止有鸡枞,还有各式各样的野生菌,有毒的、无毒的,五颜六色,数不胜数。 有些毒菌确实长得特别漂亮,各色鲜艳的菌帽上,点缀着大大小小凸起的白点,如同绣上了一层蕾丝,看起来就像未来姑娘们喜欢的洛丽塔裙子,菌杆像姑娘笔直的长腿,穿着带花边的白袜子,既妖娆又梦幻, 这种毒菌是万万不能碰的,这就是正二八经的夺命断魂菌。 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恐篮子不够装,他们只捡鸡枞和少量菌子。 阿财左冲右突、汪汪大叫,受惊的大鸟扑愣愣地飞起,色彩斑斓的羽翼闪过天际、惊呆几人。 何美丽盯着大鸟消失的地方,久久收不回视线:“爸,这大鸟也太好看了。” 何明道:“是野鸡,野鸡都是成双成对的,应该还有一只在附近。” 何美丽恍然:“哦!那我们走吧,别吓到它们。” 何明笑笑:“这野鸡有很多人打,我要是有杆□□,也打一只给你们尝尝。” “爸,这些野生的东西很多都是国家的保护动物,不能乱打,再说了,这么漂亮的野鸡,在这林子里自由自在生活多好,以后这些东西都不容易见到了。” 妈妈说的没错,九十年代的山很富有,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宝藏,时时刻刻带给人们各种惊喜,而二十几年后的大山,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的菌子世界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跑遍整个莲花山,都采不到够吃一顿的菌子,更别说漂亮的野鸡,只剩那些无法被砍伐的树木,依然贮立在风中,似乎在低声呜咽着。 是什么让这大山变得如此贫瘠?! 何明在前面领路,两姐妹分散的后面。 何美丽一路低头搜寻,看见一些翻倒的菌子,新鲜的裂口,似乎是刚被人踢倒,她捡起一朵仔细看看。 褐色的菌帽,白色的菌杆,肉肉的、壮壮的,小小的菌帽紧紧箍住菌杆,还覆盖着参差不齐的的流苏状纤维。 这不正是高端食材……松茸吗? 何美丽忙低头在老爸走过一那片寻找,松林间、腐烂的松叶下,一丛一丛的凸起,轻轻挑开上面的松叶,一窝一窝的松茸便露出头来。 “爸,二丫,快过来。”何美丽惊喜呼喊。 片刻之后,两人一狗都闻讯凑过来,结果一看,何明却大失所望:“我以为是鸡枞呢,这个是假鸡枞,也叫箐鸡枞,没人要的。” 何美丽指着地上翻倒的,撇了撇嘴:“难怪呢,这些都是你踢倒的,爸,这可是松茸啊!” 何秀丽是第一次见到松茸菌,拿起一朵闻了闻,道:“姐,这个闻起来有股甜味,没有毒吧?” “这个没毒,可以生吃,又鲜又甜。”何美丽说着想起前世吃过的松茸刺身、黄油煎松茸,悄悄地咽下了口水。 “又是生吃,姐,你的口味怎么变得这么清奇啊?菌子还是煮熟了吃。”何秀丽一脸诧异。 “好了,别说那么多,赶快把它们都捡了。”何美丽说着就开始动手。 何明道:“丫头,你怎么啥都要?这个真不好吃,别占篮子了,等会儿找到鸡枞又装不下了。” “爸,我们就捡捡这些,你们觉得不好吃,是因为你们不会煮,我做给你们吃。”何美丽说着,手却不停。 何秀丽自从见手青一事过后,对她姐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已自发成为小迷妹,她姐说啥都听,现在早已在摘着松茸菌。 何明见拗不过她俩,也加入进来,好在这所谓的松茸菌没什么毒,只是不好吃。 这一片拔完,装了半背篓,大概七八斤的样子。 看着背篓里的松茸和黄牛皮鸡枞,心中一阵欢喜,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实现鸡枞和松茸自由了! 喝了些水,又开始搜寻,毕竟今天要找的主角是鸡枞菌。 不得不说,发现大片鸡枞菌的场景确实挺梦幻的。 何美丽站在一条箐沟的这边,视线较为开阔,太阳正暖暖地照在身上,有一点点灼热,抬眼望去,对面半壁斜坡上,一片白花花的晃了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泽,如同一片正欲展翅的白蝶。 阳光刺得人眼酸,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阿财却一路欢叫着冲向那片“白蝶”,没有想象中的翩翩飞舞,只有阿财的跳跃与欢叫。 何美丽揉了揉眼清,终于确认那白花花的一片,不是白蝶,也不是白花,好像是一片菌子。 “爸,二丫,快过来看,那边一大片是什么?”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何明只看了一眼,便迈开长腿快步向对面走去,嘴里只喊了句:“快来!” 越走越近,也越看越清楚。 “哇呀!这么多鸡枞!”何秀丽看清后惊叫起来,她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 何明像看田里丰收的稻谷一样,表情淡定,语气却满含欣喜:“今天运气可真好,这么一大片也不常见。” “姐,你太厉害了。”何秀丽抱着何美丽的胳膊边跳边说,满脸都是惊喜。 “真的多,都长到这边了。”何明站在稍远处大声说,他已经大致查看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多,阿财一闻到就冲过来了,它才是大聪明,快,把篮子放下,准备挖鸡枞了,这么多,也要挖好一会儿呢。” 何美丽不忘从口袋里掏出肉干喂给阿财,它一口吞下后便找了个草丛,蜷缩起来晒太阳。 这样大片的鸡枞菌,在何美丽的印象里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有点小小的震撼。 灰白色的菌帽,晶莹雪白的菌杆,大多数都是出泥而不染,只有少数有些许泥土,一丛丛,一簇簇,或一朵朵勾肩搭背连成一片,或三五成群独自成团,在阳光下亭亭玉立,泛着光泽,充满生机。 鸡枞菌历来都是最受欢迎的,九十年代初它的商业价值还未真正体现,人们到山上寻它,都只是想自己尝个鲜。 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满山遍野到处生长,只要愿意去寻找,几乎都能捡到。 挖鸡枞也是个细心活儿。 鸡枞的根比一般菌子深,如果直接拔,那半截杆就留在了土里,要知道埋在土里的那段菌杆是最脆最甜的。 正确的方法是用木桩子,把周围土挖开,再取出完整的鸡枞,一般土里都连着白蚁的窝,有白蚁才有鸡枞,据老一辈的人说用了铁器,白蚁就搬家了,这个地方以后就不长鸡枞了。 还好呢土还算潮湿,挖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何明叮嘱她们:“装背篓的时候,一朵朵顺着空隙码好,这样不容易压坏,还能装得多,看这数量还不知道我们的背篓能不能装得完。” 何美丽开玩笑:“爸,如果装不完,把你外衣脱了也可以包一些。” “呵呵,你这鬼丫头净出馊主意,装不完的就不挖了,够吃就行了,背那么多回去干什么。” “爸,当然得背回去,你姑娘我自有安排,来看看,我装的好不好,二丫,快过来学着点,不然我估摸着就你那个篮子最空虚。” 二丫瞪了她姐一眼:“谁说我不会装,我装得可认真了,姐,这些鸡枞你准备怎么做啊?” “今天时间有限,回到家都下午了,先洗点炒了吃,明天我俩洗干净可以炸鸡枞油,以后可以煮面条吃,那叫一个香,你没吃过吧?”何美丽边说着边把刚挖出的鸡松见缝插针地码放好。 二丫咽了咽口水:“听着就好吃,妈妈的香油被你用了大半,她还舍得给你用吗?” 这倒是,前几日炸见手青,刘玉芬就心疼她的香油,现在又要炸鸡枞,想想都觉得压力山大。 可这时候又没有冰箱,最佳的贮藏方法也只有油炸。 何美丽想了想:“不是还有一半的嘛,菌子捞完,剩下的油也可以炒菜,妈会同意的。” 何明环顾着周围道:“鸡枞都认窝子,正常情况都不会搬家,这个地方我们都记着点,过几天再来看看,明年也还可以来捡。” 两姐妹都点头答应着:“大概的路线都记得了。” 三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片鸡枞菌挖完,三个背篓都装满了,还剩下些实在装不下了,纠结着要不要把一些杂菌给扔了。 看着花花绿绿的杂菌,何美丽突然想起好久都没吃菌子火锅了,没有这些杂菌也吃不成火锅,还是留着吧。 瞅了瞅何明的外衣,又瞅了瞅吊在篮子上的雨衣,何美丽有了主意。 青椒炒鸡枞 回家的路,走得异常漫长。 三个人的背篓全都满满的,沉沉的,关键手上还要抱着一包,那是用雨衣包裹好的鸡枞,何明与何美丽两人轮流着抱。 看着精力旺盛、一路撒欢的阿财,何美丽还把主意打到了它身上,她把雨衣弄成个褡裢子,架到阿财背上让它驮回去。 无奈,阿财还是半大狗,身材矮小,搭上去都快拖地了,再加上它走路不稳重,身上驮个东西更让它变得一惊一咋,极不自在,又蹦又跳的,没走多远倒掉了几次。 何明哭笑不得:“丫头,你就别折腾了,赶紧走,我抱着就行了。” 为了解放双手,何美丽一路都在动小心思,可试来试去,还是抱着自在。 就这样一路轮换着、拧巴着回到了家。 刘玉芬与王淑芬也做好了熟菜,准备装车出摊。 看到父女三人的收获,都惊叹不已。 王淑芬羡慕地说:“明天还去不去?让你二舅带着小伟跟你们一起去。” 何美丽大方地说:“好啊,明天不一定,下次去时约他们,就怕小伟走不动,今天我们去了山那边,累死了,不过菌子是真多,感觉我们就是搬运工,只需去搬就行了。” “没事,男娃娃更要多爬爬山,哪天去记得提前说啊。”王淑芬说完又忙着去搬蒸笼。 一放下篮子,来不及说两句话,何明就忙着去烧火热饭吃,他还要赶着去上晚班。 何美丽跑去帮忙,边洗锅边问:“爸,你明天上什么班?” “明天正常白班,如果后天还要去捡菌子,明天就要找人把班换好。”何明烧火倒是快,三两下锅就热起来了。 “那正好,明早你在家就杀只鸡,明天我做菌火锅给你们吃,你就换班嘛,只要换到班我们就去。” 何美丽一样样热着中午奶奶给他们留的饭菜,这时候真有些怀念未来使用的微波炉、煤气灶,热个饭、热个菜实在太方便了。 吃完饭,何明急匆匆出门了。 没过一会儿,刘玉芬她们也出摊去了。 两姐妹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葛优躺! 何美丽虽然瘫倒着,心里却不平静,村里今年毕业的娃娃,已经陆续收到初中的录取通知书了,奇怪的是自己怎么还没收到?难道……没考好? 不可能!这刚冒出头的想法立刻就被否决了,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刚考完试,刘玉芬就跑去亲大舅家问过,亲大舅说什么都不用管,等通知书等消息就行了。 可这等了快一个月,人家都拿到通知书了,自己却还悬在那儿。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不行,明天一早得让老妈去问问亲大舅。 何美丽胡思乱想时,二丫倒睡得打起了呼噜,无忧无虑就是好啊! 实在太累了,何美丽不知不觉也睡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大门响,睁眼一看是奶奶背着一篮猪草回来了,何美丽忙起身去扶,心疼地说:“奶奶,辛苦了,下次你少背点,留些在地里,我去背。” 奶奶笑着说:“就你这读书娃娃的力气,还没我大呢,奶奶身子硬朗着呢,这点东西用不到你帮忙。” 何美丽忙拖过一把椅子:“奶奶,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晚饭我去做,我去给你倒杯水。” 奶奶洗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坐到椅子上休息,接过何美丽端来的水喝了两口,然后放在一边:“今年你妈养的猪少,背的猪草也少多了,一天就这么一篮子,人老了也不能天天闲着,闲多了腿脚就不灵活了。” “嗯,奶奶说得对,生命在于运动,只是不要累着,我们今天捡了好多鸡枞菌,我记得奶奶喜欢吃鸡枞蒸鸡蛋羹,我一会儿就做给你吃。”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那些炫耀孙子的有啥好,哪有我家两个孙女贴心,奶奶看到你们就高兴。” “奶奶,你坐着啊,多歇一会儿,我去洗鸡枞了。”何美丽说完就起身去厨房拿工具。 她挑了些开的大的,蔫头巴脑的出来,今天先把这些放不住的吃了。 鸡枞菌杆上泥巴较多,要先用小刀将泥脚刮干净才好洗。 何美丽边洗着鸡枞,边大声把二丫喊醒,这太阳都落山了,得赶紧让她去烧火把米饭蒸上。 洗好的鸡枞捏干水份,撕成条,抓两把放到大碗里,打入四个鸡蛋,放入一勺猪油,加入适量盐巴,搅打均匀放到米饭上蒸起。 二丫坐在灶前负责烧火,睡眼惺忪,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 何美丽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深红色的李子递给她:“来,用这个醒醒瞌睡,提提神。” 二丫看着色泽诱人的李子咽了咽口水:“我不吃,这还没吃呢,牙根就已经酸了。” “所以才拿给你醒瞌睡啊!” “这太酸了,比望梅止渴里的梅还酸,搞不懂老爸为什么要嫁接这么酸的李子?” “他还不是听人说的,谁知道会这么酸。” 何美丽边跟二丫聊着天,边准备着其它菜,明天要吃菌火锅,今天就吃得相对简单些。 听到刘玉芬进门的动静,何美丽便让二丫加火准备炒鸡枞。 锅里倒入香油,烧热后又加入两勺猪油,放入青椒和蒜片炒香,倒入鸡枞,大火快炒,鸡枞炒软之后放入适量盐就快速铲起。 这样急火快炒既保证营养不流失,还保持着鸡枞鲜美甜脆的口感,这一碗青椒翠绿,鸡枞雪白,油润多汁,可谓色香味俱全。 青椒炒鸡枞可能是村里人最寻常的吃法,鸡枞的鲜香融合了青椒的微辣,一口入魂,不愧是山野珍品,是不可多得的下饭菜。 鸡枞蒸蛋是奶奶的最爱,也是何美丽家最常吃的,因为奶奶牙口不好,还因为她不喜欢吃辣,这样的做法最适合她。 鸡枞的主要特点就是鲜美,与鸡蛋一起蒸熟,那就是鲜上加鲜。 这两样都是极品下饭菜,只怨自己没有十个胃,肚子饱了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 刘玉芬赞不绝口:“自从开始捡菌子,每天吃饭都吃到撑,以前都不知道菌子有这么多做法,丫头,你是用了什么秘诀?怎么你炒的鸡枞比我们炒的都好吃。” “妈,你们以前都怕中毒,不管是什么菌都要加水煮透,怎么会好吃呢,像鸡枞这种安全无毒的,就急火快炒,又有营养又好吃。” 刘玉芬点点头:“嗯,说的没错,以前总以为你这做菜的本事是遗传我,现在我觉得比我强了百倍,就像在哪里专门学过一样,又能说又会做。” 何美丽忙心虚地掩饰:“妈,我只是会作这些简单的,像你会做的卤菜和蒸菜我就不会做,肯定也做不好,姜还是老的辣。” 何明要晚上十点才到家,给他留了足够的饭菜。 何秀丽盘算着要不要晚上再跟老爸加一顿餐,可是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想想还是算了,这段时间美味佳肴甚多,千万别把自己又撑坏了。 何美丽跟刘玉芬说了通知书的事,刘玉芬也着急起来,答应明天一大早就去找她哥问问。 第二天一早,刘玉芬与何明早早的穿戴整齐。 吃完早餐后,抓了只鸡,又拎了两斤鸡枞,就出发了。 他们走后,何美丽一直忐忑不安,她想法比较多,没有准确消息前总喜欢胡思乱想。 还是做事吧,做着事转移了注意力,时间就过得快些。 两姐妹照例分工把鸡猪喂了,把院子和各间屋子都打扫干净,又把头天捡的鸡枞、菌子全搬出来,今天要把它们全部清洗出来。 何美丽不得不感叹,没有手机的日子,做事的效率确实高啊! 正想着,门外响起了说话声,爸爸妈妈回来了。 大门打开,爸妈喜笑颜开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丫头,看,这是什么?”刘玉芬高兴得合不拢嘴,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何明也是一脸喜气,笑容就没暂停过。 “噢!一定是我的通知书吧!你们为何这么高兴?”何美丽如同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过去。 九十年代初,升初中只考语文和数学,有录取分数线,上线的会收到录取通知书,作为入学注册时的凭证。 何美丽激动地拆开一看,果然是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那红色的印章鲜艳夺目。 “这通知书早在你大舅家了,他一直忙没空送来,丫头,我们今天去你大舅家,你大舅特别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刘玉芬看着何美丽,满心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何美丽一看这阵仗觉察到肯定是好事,反倒淡定了些,笑道:“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刘玉芬大声笑着说道:“你大舅说你考你们学校第一,他特别有面子。” “第一名,姐,你也太厉害了!”何秀丽听到后小跑过来,一把抢过通知书。 “二丫,那上面没有,是你大舅说的。”何明停好自行车走过来,仍难掩激动。 “第一名!”何美丽惊叫出声,这样的成绩她有想到过,但没这么笃定,毕竟以前是货真价实的学渣。 何明道:“没想到我家丫头这么有出息,我们再苦再累都值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丫头昨天就说今天要杀鸡煮火锅,看来你是有心灵感应啊!” “是该好好庆祝,今天吃什么做什么全由丫头作主,晚饭让她二舅家一起吃吧,反正他们也要来做卤菜。”刘玉芬提议。 “好啊!刚好可以跟他喝两杯,我现在就去把鸡杀了。” “妈,我要用你的香油炸鸡枞油,可能要用到好多,不过菌吃完后,油也可以炒菜的。”何美丽乘着刘玉芬高兴,忙提出这个压力颇大的问题。 刘玉芬一愣,继而大方地挥挥手说:“做吧、做吧,那些油全给你耗了我也不心疼了,丫头这么争气,怎么做都成。” 何美丽笑了,小声嘀咕:“果然是学习使我妈快乐,我妈快乐我们全家都快乐!” 火锅与刺身 第一名,无论范围多大,都象征着巅峰,象征着藐视群雄! 要不是重生,这种成绩就算何美丽拼死累死也难以企及。 想起前世,村里的娃娃一个个都接到了录取通知书,而自己两手空空,面对村里有些人的猜疑、讥笑,妈妈也坐不住了,跑去问亲大舅,结果被好一顿数落,灰溜溜地回来。 她第一次在妈妈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无奈与失望,那一刻,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席卷着她,来自妈妈的叹息也刺痛着她的神经,她暗暗发誓复读这一年一定好好努力。 或许,所有誓言都是激情澎湃时的产物,抑或是痛彻心扉时的那管强心剂。 誓言的作用并没有持续到最后,自认为很努力的何美丽,复读一年也只是以中等偏上的成绩毕业。 从此,小学复读的经历成了她难以启齿的黑历史,希望它永远被埋在记忆深处,永远不被人提及。 “姐,这鸡枞脚都快被你刮没了。” 何美丽的思绪被打断,一抬眼,正看到二丫一脸诧异地瞪着自己。 原来是刚才回想得太专注,手里的鸡枞脚已被刮去了大半,不禁哑然失笑:“呵呵……想着通知书的事,竟然走神了。” “姐,你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六年级前你不听课、不做作业,次次考倒数第一,六年级开始却像变了个人,现在竟然考了学校第一,我明年也要毕业考了,快些传授点经验给我。” “嘁!你损我啊?你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娃娃,好好保持就行了!” “姐,你都快成我偶像了,你这叫什么呢?咸鱼翻身、逆风翻盘!” “何必那么文绉绉,以后就直接说黑马、逆袭就行了,哈哈哈……” 二丫小声嘀咕:“黑马……逆袭……意思应该差不多。” 两人边聊天边清理昨天捡回来的各类菌子,放了一夜,看起来都有些蔫了,真可惜,看来以后还是要当天清理好。 鸡枞纤维肥壮、肌理分明,似乎还在微长,昨日未开的,今天都开了,数量实在很多,在她俩周围,白花花铺了一地。 比较麻烦的是松茸菌,清洗后表面的流苏状纤维全都裹挟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没洗干净,将就着这样吃也成,但何美丽还是将那些纤维给撕了,这样看起来又白又嫩,就养眼多了。 小杂菌坏了不少,捡捡洗洗只有一盆,勉强够吃。 两人花了四个多钟头才把所有菌子清理完。 何明上班前已经把鸡杀好,用小炉子炖上,这会儿已是汤鲜肉嫩、香气四溢。 何美丽将鸡汤撤下,给小炉子添了些炭火,关起小火门,让它慢慢闷着,没有电火锅、没有电磁炉,一会儿煮火锅还得靠它呢。 在处理菌子时,何美丽动了点小心思,回想起前世吃过的鸡枞和松茸刺身,就忍不住咽口水,看到脆生生、白嫩嫩的骨朵儿,做刺身这种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生的,怕没人愿意吃。 不管了,没人愿意吃就自己吃吧! 关键是没有芥末,之前她去市场就多了个心眼问过,没有铺子卖这个东西,村里也没人种芥菜,连找个替找品都不可能。 看来只能做个调味酱油将就一下了,主要还是吃菌菇自然的鲜甜味。 这样想着,她便特意留了几个硬扎的鸡枞和松茸骨朵儿,准备晚餐时再来个惊世骇俗的菌菇刺身。 火锅是边吃边煮,菌子洗好备用便好,再准备些蔬菜和蘸料便齐全了。 眼下要紧的是把鸡枞油给炸了,这个费时费工,量还多,就算家里这么大的锅,估计也得分两三次炸。 把鸡枞水份捏干,再准备适量的大蒜粒和干辣椒、干花椒,何美丽又要对老妈的香油下黑手了,拎出一桶十斤装的,还好去年油菜蛮争气的,榨出的油比以往都多。 还是二丫负责烧火,她现在比以前娴熟多了,火大火小也会控制,已能跟她姐完美配合。 炸鸡枞跟炸见手青差不多,都是通过油炸让食物的水份消失,让食物可以长期保存。 在现阶段,村里人捡到鸡枞都是鲜吃为主,再不行就晒干,有些没有经济来源的更愿意拿去城里卖掉,无论多少,终归是点收入。 炸鸡枞油算是一种奢侈的做法,很少有人家这样做,毕竟这时候的油也是金贵的。 就算是二十年后,鲜鸡枞卖到一百多元一斤,鸡枞油也已经十分普及,这也是属于高级食材,随便一小瓶都要几十块钱。 买来之后下面条、下米线、拌凉菜,那就是美味加成,锦上添花,一小撮就能让普通的食物提升档次,增香提鲜。 前世的何美丽喜欢自己炸,每年鸡枞上市,花几百块钱买一堆来,自己炸好放密封罐存放,经济又实惠。 刘玉芬家的经济状况在村里算是中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的勤劳在村里有目共睹,她养猪解决家里吃肉吃猪油的问题,养鸡养鹅让家里有肉有蛋,她种油菜让家里有足够的菜油吃,还有稻谷蔬菜等,基本上能自给自足,有富余时还可以变卖一些。 因此在这村里,勤快点自给自足过好日子是真的,可穷没钱花也是真的,像三舅家没钱还没吃的也是真的。 何明虽然工资低,但终归能有工资拿到手,可以解决一些家里的小开支,生病看病还能报销一部分医药费,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收入。 现如今刘玉芬卖起熟菜,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这收入也开始水涨船高,眼界开阔了,格局也放开了,娃娃喜欢折腾吃的,那就折腾去吧! 何美丽翻拌着锅里的鸡枞,香气不停扩散,颜色也渐渐变成金黄色。 何秀丽咽了咽口水:“姐,好香啊,可以了吗?” 何美丽仔细看了看,油还有些混浊,说道:“还得再炸一会儿,水份还没干,油要变清,颜色要变成焦黄才行。” “没炸干就不能吃吗?” “能吃啊!可是放不住哇,会变酸、变质,所以水份一定得炸干。” “喔,那慢慢炸吧!”何秀丽又坐回去烧火。 这炸鸡枞讲究火候,炸不透容易变酸,炸过了会发苦,何美丽前世可谓经验丰富,火候掌握得非常好。 铲起一铲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小声嘀咕:“这一锅可以了。” 随即放盐调味,快速铲起,开始下一锅。 何秀丽看着一大盆鲜鸡枞,炸后变成了一小盆,道:“浓缩就是精华,这么多炸出来只有这么点,看来还是水份最多。” 何美丽笑笑,拿个小碗夹了些出来,递双筷子给她:“闻闻香不香?尝吧,早知道你想尝了。” 说完自己也尝了一筷。 熟悉的鲜香味,带点微辣,瞬间漫延整个口腔,盐味正好,鸡枞本身流失了水份,可它纤维肥厚,吃起来并不是香脆,而是略带韧劲有嚼头,关键是那香味入魂入骨,缠缠绵绵,连每一滴油脂都饱含它特殊的香味。 这也是后来很多大厨喜欢用油鸡枞给菜提味的原因。 一连三锅才把所有的鸡枞炸完,装满了一个中号瓦缸,何美丽瞅瞅还有两个空瓦缸,暗暗计划定要把它们全部装满。 接下来便是准备晚餐了,主要是蔬菜和蘸料,还有自己要生吃的调料。 看着准备好的食材,何美丽不由得感叹,以前吃了无数次菌火锅,这次才是真正的土豪吃法,食材不是按两算,是按盆来算。 一盆鸡枞、一盆松茸、一盆杂菌,还有一只真正的老母鸡,真是太奢侈了! 傍晚,所有人围炉而坐,很是新奇,等待着何美丽的安排,在这方面,他们只听说过火锅,可从未真正见识过,一个个听话又可爱。 “火锅就是边煮边吃。”何明笑着说,脸上颇为自豪。 “第一次见这种吃法,丫头真会吃。”二舅妈接过何美丽递过去的碗。 二舅一脸期待:“我听说过火锅,就是没见过,今天也是开眼了。” “那今天就是请你们来吃个稀奇,再加上丫头毕业考全校第一,我们也是帮她庆祝庆祝。” 刘玉芬难以掩饰的喜悦分分钟溢出,明里暗里都要带上考第一的事,在她看来,娃娃的成绩就该拿出来夸奖、炫耀。 大家七嘴八舌夸奖着,议论着,何美丽忙着帮他们打蘸料。 火炉上,老母鸡的汤鲜香四溢,色泽金黄,汤底浓郁醇厚,开始翻滚。 何美丽下入一部分鸡枞和松茸,让大家再等几分钟,鸡枞和松茸都是最安全的菌菇,但煮几分钟能让所有食材的鲜香充分融合,那才是一场味觉盛宴、美食狂欢。 美食入口,各种赞叹声、赞美声不绝于耳,喝汤、吃菌、吃肉,美食永远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亦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食之正酣,何美丽变戏法似的端出鸡枞与松茸的拼盘,晶莹洁白,关键它是生的。 她笑着问大家要不要尝尝,生吃又脆又甜。 大家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夹起一片鸡枞,蘸了蘸小碗里的酱油后送入口中。 生脆的口感清晰地刺激着大家的神经,清甜的汁水配合着调味酱油的鲜咸,一起滋润着她的喉咙,孱孱的鲜香甜蜜,迅速流进胃肠,虽然少了芥末的张扬,却多了原汁原味的醇厚与温婉。 美食就是用来享受的! 大家想说点什么,可发现也不好说什么,这菌菇没毒是常识。 可这生吃……确实有点惊世骇俗,口味清奇。 刘玉芬看看何美丽,又看看大家,似乎觉得不阻止一下有点不妥,便道:“丫头,这些东西虽说没毒,还是煮熟了吃好。” 何美丽只是笑着说:“妈,尝尝,你尝尝就知道了。”说着又“咔嚓、咔嚓”吃起来。 二丫忍不住好奇心,学着她姐的样子吃了一片鸡枞,吃完后啥都不说又来了一片松茸。 何明与二舅最先忍不住,一人学着吃了一片,感慨像吃又鲜又香的某种水果,说不出的怪,但会让人想再吃一片。 可惜一片都没有了,二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似乎有点意犹味尽。 中毒 正如何美丽意料的一样,天天上山捡菌子,只要勤快,总是收获满满。 没过多久,家里空着的瓦缸全都装满了油鸡枞。 看着眼前一个个装满的瓦缸,何美丽觉得自己好富有,这要是放到二十年后,得卖不少钱呢! 眼下这些东西卖不出去,就自己先饱口福吧。 这段时间,二舅也经常带着小伟跟何美丽她们一起捡菌子,这孩子不太爱说话,闷着头走,不过却跟阿财成了好朋友,还细心地为阿财准备水和干粮,没两天就成功俘获狗子的心。 接连去了几天,累得不行,今天大家都决定休息。 吃过早餐,打扫完卫生,何美丽去地里割猪草,顺便浇一下地,这两天太阳大,地干得快,昨天刘玉芬抽空去浇了大部分,还有一块没浇完。 顶着太阳做农活,没一会儿就汗水直流,感到闷热气短。 回到家已是中午,王淑芬和刘玉芬已经在忙着做熟菜。 王淑芬一般是十一点多,吃过中午饭就过来做事,只是今天她看起来有气无力,脸色也不太好,不过她强撑着说:“我没事,一早都好好的,可能饭吃得急了,有点不舒服,不用管,你们去吃饭吧,消化一下就好了。” 谁也没多想,可吃完饭后发现王淑芬还是不舒服,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还说刚才恶心吐了一次。 何美丽心里一惊,问:“二舅妈,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王淑芬有气无力地说:“你二舅和小伟昨天去捡菌子……不是捡了些见手青回来吗?我今早就……炒了,不会是这菌有问题吧?” 何美丽暗道一声“糟了”,这十有八九就是菌有问题。 “二舅和小伟都吃了吗?” “都吃了。” 刘玉芬一听吃菌中毒了,也吓着了,在她的印象里这菌可是会毒死人的,一下就慌了神: “弟媳妇,除了菌子你还吃了什么?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吃了菌子都没事啊,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何美丽语气焦急:“妈,你赶快倒些水,让二舅妈多喝水,然后再吐出来,最好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不论是不是菌子中毒,现在都按这个来,我去她家看看小伟和二舅。” 何美丽前世吃了那么多菌子,自身从来没有中过毒,只是经常在新闻和各种资讯上看到吃菌中毒的消息。 到她出意外的前几年,一到吃菌的季节,政府都会发各种科普、公告,教市民识别毒菌,教市民烹饪野生菌,为了这一口来自大山的珍品,政府可算是操碎了心。 可每年中毒的还是大有人在! 现在二舅妈疑似菌子中毒,如果二舅和小伟都出现相同症状,那应该就确凿无疑了,得赶紧送医院。 何美丽心急火燎、一路小跑冲进二舅家。 看到小伟正弯着腰呕吐,二舅在一旁拍着他的背,不停问他:“刚才都好好的,你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二舅转头看到何美丽,还意外地问:“丫头怎么来了?你舅妈不是去你家了吗?” 何美丽疑惑地问:“二舅,你没事吗?小伟吐了几次了?” 二舅爽朗一笑:“我好好的啊,我能有什么事,小伟不知是吃了什么,说肚子不舒服,说发恶心,然后就吐了。” “二舅,你们中午是不是吃了见手青?” “吃了,昨天你们捡了,我们也捡了些,今早你舅妈就炒了。” “小伟和舅妈都不舒服,我想怕是菌子中毒了。” “不会吧,我也吃了,吃的还不少呢,怎么我没事?应该不是菌子中毒。”二舅轻描淡写地说。 小伟已经吐完了,二舅拿水给他漱了口,让他坐在椅子上休息。 何美丽看他胖乎乎的小脸有些苍白,皱着眉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轻声问道:“小伟,肚子还不舒服吗?” 小伟点点头:“不舒服,有些恶心,还想吐。” 二舅给他端来一杯水,他刚喝了几口又开吐起来。 何美丽焦急地说:“二舅,小伟肯定是菌子中毒了,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丫头,不会是,这菌子吃过那么多次,都没事,怎么会中毒,再说了我吃的也不少,我都没事,不会是菌子中毒,我怀疑是肠胃炎。”二舅仍不相信是菌子中毒,弄得何美丽也自我怀疑。 二舅说的也没错啊,一锅菜,要中毒也是三个都中啊! 小伟吐完了,又漱口坐下休息,何美丽刚凑过去,小伟就满脸开心地伸手在她胳膊上抓了一把,摊开手掌看看,又伸手来抓,仿佛他所有的不舒服都消失了,一脸开心地起身在空中、在二舅和何美丽身上这里抓一下,那里抓一把。 嘴里嚷着:“别跑,真好看,噢,抓住了。” 何美丽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如五雷轰顶,头皮发麻,小伟出现了幻觉,是典型的见手青中毒症状。 二舅一脸奇怪地看着儿子:“小伟,你好了?你在抓什么?” 小伟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玩得高兴。 何美丽却急得要命:“二舅,小伟真的是见手青中毒,他都出现幻觉了,快,你背起他,我们上去骑三轮车,送他娘俩去医院。” 二 舅还是满脸狐疑:“丫头,真的吗?真是吃菌中毒了?” “哎呀!二舅,你听我的,快送医院,晚了就严重了。”何美丽都急得带哭腔了。 二舅这才认真起来,忙弯腰让小伟爬到他背上。 何美丽急忙将小伟半抱半拖过来,推到二舅背上,就往家赶。 心里直庆幸二舅没事,否则此刻都不知道咋办了。 前世吃得多,听的也多,一家人吃一锅菌子,有的人中毒,有人却安然无恙,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轮到自己头上,还真有点奇了。 原因也有很多说法,有的说是锅边上或锅铲上粘了没炒熟的,有的说体质原因,有的说是锅有问题,有的说是被蛇爬过,唯独没人说菌子有问题。 回到家里,刘玉芬就大声嚷起来:“王淑芬吐过了,刚才一直在摘花,说她面前有好多漂亮的花,要摘回家插在花瓶里,太奇怪了,这水泥打的院子哪里来的花。” 看到自己兄弟背着小伟,小伟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又急又怕地叫起来:“小伟也病了?哎呀,这是怎么了?”忙着去把小伟扶了坐在椅子上。 刘玉芬一脸心疼地拉着小伟问:“小伟,是不是肚子很难受?我们这就去医院。” 小伟却在刘玉芬的身上这里捏一把,那里抓一下,嘴里说着:“别跑,快唱歌,抓住你了。” 二舅把三轮车推出来:“姐,丫头说他们是菌子中毒了,要赶快送医院,他们现在是出现幻觉了。” 刘玉芬噢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跟何美丽一起将小伟抱到三轮车上,忍不住责怪道:“你看,出事了吧!让你别吃这毒菌,你非要吃,还教他们吃。” 何美丽小声嘀咕:“这是小概率事件,以后还会有很多人吃,还会有很多人中毒。” “别人中毒我不管,可现在中毒的是他们,自家的亲戚,别为口吃的把命给丢了。” “大姐,这事你别怪丫头,吃菌子是我们自己要吃的,炒也是自己炒的,大家都没事,就他俩出事了,这怎么能怪丫头。”二舅将王淑芬扶上三轮车。 王淑芬也有气无力地说:“大姐,不要怪丫头,吃了那么多次都没事,可能我今早忙着做饭,有些没炒熟。” 刘玉芬也坐上三轮车,安抚着母子俩,点头答应:“现在不说她了,你们再坚持一会儿,到医院就好了。” 何美丽想起去医院要带毒菌的样品,忙大声说:“妈,你们先走,我拿朵菌子骑单车去追你们。” 一番折腾之后,二舅妈和小伟都住进了医院,医生一看拿来的菌子样品,就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说中毒不深,让家属不必紧张,治疗方案就是催吐、吊水。 看医生那经验丰富的样子,吃这种菌子中毒的并非只有他们。 刘玉芬自觉心里有愧,忙着去把医药费垫付了。 看着他们稳定下来,刘玉芬便让二舅照顾他们,自己跟何美丽赶快返回家做熟菜,这肉已在家,又没有冰箱,每天都必须雷打不动的做完,否则就是眼睁睁的损失。 何美丽骑着新买的公主车跟在老妈旁边,原本怎么都要显摆一下的,可此刻毫无心情,这事虽说不直接怪自己,可间接的也是因为自己。 刘玉芬道:“还好他们中毒不严重,不然心里真过意不去,丫头,不是妈说你,这事跟你或多或少也是有关系的,还好别人来学你都没教,不然这以后还得了。” “妈,我知道,这菌子中毒有时候真的很玄,这一张桌子吃饭,二舅就没事,这菌中毒的原因就是没炒熟,估计是二舅妈忙着吃饭,时间没炒够,有些两片粘一起的没熟,刚好又被他们吃了,以后多注意就行。” 这时候的她们,谁能想到,十几年后,这见手青中毒司空见惯,年年有人中毒年年吃,出院回家还得买两斤来压压惊,从来不会有人认为是这菌子有问题,中毒都是没做熟,都是人的问题。 初中生活(小修) 二舅一家三口都在医院,还好小儿子去了外婆家,算是逃过一劫。 没有王淑芬,还好有何美丽,也算顶了半个王淑芬。 何明上早晚班,白天在家,听说了二舅家菌子中毒的事,也是心有余悸。 不过他觉得一点都不关丫头的事,丫头只是证明了这个菌子可以吃的事实,各有各的做法,各有各的际遇,有些人吃饭都还被噎死呢,有些人游泳被溺死,只能说这就是个意外。 这一句句怼得刘玉芬哑口无言,自己也觉得颇有道理,只是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 时间紧迫,没空考虑其它的,何美丽把二丫也喊出来打下手,把何明喊来烧火,一番忙活后,母女二人终于在下午四点多出门摆摊,比平时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原想着今天出门晚了,路上不会再有人等,结果还是一路卖着走。 有些是一直等着,有些是出来看了几趟,有些是刚好碰着,刘玉芬边做事边跟顾客解释着、聊着天,她这人心思活络,能说会道,待人和善,买习惯的顾客都愿意跟她打交道。 来到铺子,门口已排起了队,顾客纷纷责问她怎么才来。 刘玉芬又耐心地跟人解释。 母女俩忙得直不起腰来,还好何美丽前世也做过些小买卖,称秤、算帐、收钱、找钱还算熟络,刘玉芬一直悄悄叮嘱她,千万别找错钱,一旦找错钱就是血亏。 临近天黑,两人总算是完美收工。 一连五天,都是两头忙,这边要顾着生意,那边还要抽空去医院看舅妈母子。 他们那个病房一共住五个人,都是吃菌中毒的。 在二舅妈住院的第二天,何美丽跟着刘玉芬去看望,那场景可真是有些魔幻。 三个病人都还处于幻觉状态,一个双腿盖着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双手,她的两只手不停忙活,在空气中绕来绕去。 家属说在绕线团,打吊瓶时用一只手绕,现在打完了两只手绕,已经忙活好半天了。 小伟还在打吊瓶,脸上还挺高兴的样子,二舅按着他打针的手,另一只手却不闲着,正在捉小人,撮起两个指头到处捏,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拿到面前仔细瞅。 二舅忍俊不禁:“小伟在捉小人,一会儿是小人,一会儿是小点点,一会儿小泡泡,医生说正常的,再好些就不会有幻觉了。” 王淑芬也在吊水,较为淡定,半躺着,眼睛一直看着房顶,滴溜溜地转,手放在胸前,一个指头不停指着,嘴里念叨着:“这里有一把,好看,这个也好看。” 刘玉芬问:“你看见什么?” 王淑芬白了她一眼:“你自己看嘛,到处都是好看的雨伞,喏,你头上就有一把,想要么我拿给你。” 刘玉芬忙哄着:“不要,不要,想要我自己拿。” 三个中毒之人,各自忙得不亦乐乎,似乎在做无实物表演。 另外两个病人看起好很多,从容淡定地看着这一切,不觉得奇怪,毕竟他们也是与死神较量过一番。 听二舅说有一个吃的不是这种菌,差点就没命了,又是洗胃、又是灌肠,算是死里逃生了。 何美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看她们的动作、神态,既魔幻又搞笑,家属们在一旁见惯不怪,笑笑这个,笑笑那个。 看着眼前的场景,何美丽也想笑,可又觉得不合时宜,她知道,她们陷入了幻觉,可身体的不适并未减轻。 王淑芬吃菌中毒的事,虽然一直未跟任何人提及,但竟然还是被村里的人知道了。 有人看笑话,有人庆幸,有人说风言风语,面对这些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理睬、不在意,过不了几日便会随风飘散。 五天过后,舅妈母子痊愈了,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经过这一次教训,舅妈家吃菌子更为小心谨慎,但并未就此不吃,所有菌子都换成油炸后再炒,舅妈说这样就不会不熟了。 只能说面对美食,人们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 眼看假期快结束了,何美丽开始准备新学期的东西。 县一中在县城的另一端,离家远需要住校,就得准备住校用的日常物品,有了前世的经验,何美丽准备起来基本是轻车熟路。 注册那天,是何明送她去的。 何美丽早早便起床,穿戴整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齐耳的短发,忽闪的大眼睛,白净的脸庞,如同小白菜一样人畜无害。 她知道那是全县最好的中学,跟她同班的都是城里的娃娃,开学前,她用存下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两身合适的衣服。 后面学校会订校服,在校时间基本都要穿校服,穿自己衣服的时候也不多。 书包、水壶、被褥等几乎都是新的,何明将它们打包好,捆到自行车后座上,水盆、水壶用网兜一套挂在车龙头上。 何美丽将其它物品打包装袋,用自己的公主车驮着,背上书包两人就出发了。 何秀丽拉着她姐的手恋恋不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何美丽安慰她好好学习,明年又到一个学校上学了。 刘玉芬红着眼圈千叮万嘱:“丫头,去到新学校,要与同学好好相处,又是住校,要与室友搞好关系,周五放学就赶快回家。” “知道了,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第一次离开家在学校独立生活,刘玉芬万般不舍,生怕自己娃娃在陌生的地方受委屈,又追到大门外:“丫头,你大舅就住在学校里,有啥事就去找他,生活费不要乱花,但也别亏待自己,饭要吃饱。” 何美丽停住向老妈挥手,大声说:“妈,我都记住了,放心吧!” 刘玉芬一直在大门口看着父女俩的身影越变越小,最终在拐弯处消失不见。 学校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进大门旁边就是大足球场,球场顶端远远可见便是一幢五层的男生宿舍。 顺着通道拐进校园内院,左边一幢四层的红砖房就是女生宿舍,站在楼下,何美丽抬头看了看三楼右边的第二间,神情有些复杂,眼里隐有恨意。 何美丽轻车熟路,在新生报道处登记完,领取了宿舍号和钥匙,跟老爸一起将东西搬到二楼的宿舍。 因为来得早,宿舍还没有人,有四张铁制的高低床,何美丽找了一张靠窗的下床,麻利地将床铺好,东西放好。 看着没别的事了,何明便准备离开,又是一番细心叮嘱。 何美丽锁好宿舍门,送何明出去,顺便把自行车停到停车棚,还办理了停车卡。 再回去时,宿舍多了一家三口。 因为这一世没有补习,何美丽上中学的时间比前世提早了一年,同学自然也不是以前的同学,对这一届的人她基本没有印象。 因此这将是全新的班级,全部陌生的同学。 何美丽笑了笑,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同学,你们好,我也是这个宿舍的。” 女生的爸妈笑眯眯地回应:“你好,你好!” 女生扎着马尾,个子瘦高,穿着一条小翻领的粉色连衣裙,相貌清秀,笑吟吟地说:“你好,我叫沈云,你叫什么?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何美丽笑着道:“我叫何美丽。” “何美丽,这名字真好听。”沈云妈妈笑着说。 “谢谢阿姨。” 沈云问:“何美丽,你是几班?” “我是一班,你呢?” “我也是一班,太好了,一会儿我俩一起去注册。” “好!”何美丽点头答应,坐在床上整理带来的杂物。 沈云爸爸话不多,只是时刻保持着微笑,站在一边看着母女俩忙活。 沈云妈妈忙着帮她女儿铺床,转头看了看何美丽道:“小何同学,你爸妈没送你来吗?这么能干啊?” 何美丽道:“阿姨,我爸送我来的,已经走了,我刚才就是送他出去。” 沈云妈妈呵呵笑着:“我就说呢,肯定是需要家长送的,毕竟你们都还小。”又转头跟沈云说着要跟室友处好关系,跟同学跟老师如何相处。 完了又告诉女儿哪些东西要怎么用,要小心些什么,吃的穿的用的要注意些什么。 沈云均是一脸无奈“嗯嗯、喔喔”地应付着。 半个小时后,床铺好了,她爸妈准备陪她去注册,可被她坚决拒绝了,她妈无奈只好依依不舍地跟她告别,她却没有那么不舍,反倒催着爸妈快点回去。 将爸妈送出门后,沈云回到宿舍,仰面倒在床上,感叹道:“小何同学,我终于独立了,终于离开爸妈了。”语气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何美丽走过去,站在她床边:“离开爸妈这么高兴吗?你不想他们吗?” 沈云坐起身,拉着何美丽的手,笑吟吟地说:“来,坐下,我当然高兴了,天天在爸妈的监视下生活,我都要窒息了,现在好不容易住校,爸妈再也管不了我,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何美丽若有所思,看来是个被娇宠的小公主,一心想要独立,不希望被管束,这样的孩子应该喜欢跟同龄人交往。 随即笑了笑:“之前看你像个大家闺秀,还以为爸妈走了,你要哭鼻子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开心,那这几天你就尽情地放飞自我,过几天估计你就想他们了。” 沈云笑笑:“才不会呢,我一个假期都在盼望着开学,省得妈妈每天在我耳朵边唠叨。” “嗯,现在如愿以偿了,走,趁现在人少,我们先去注册吧。”何美丽说着便把书包背上。 “嗯,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向不远处的教学楼走去。 奇葩室友来聚头(小修)) 这是县里最好的一所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高中面对全县招生,初中只有两个班,正常招生对象只是城里小学的毕业生。 路上沈云问:“小何同学,你是丰源小学毕业的吗?” 她所说的丰源小学就是县中心小学,那是城里娃娃才能上的。 何美丽微微一笑,大方道:“我不是,我是农村来的,西营小学,估计你没听说过。” 沈云一愣,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白色的短袖衬衫随意地塞在灰色裤子里,齐耳的短发,干净利落,清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皮肤白皙红润,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 关键是浑身洋溢着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举手投足得体又自信,并不会因为自己是农村来的感到忐忑和局促。 传说每所学校都有凤凰,只有凤凰才能飞来最好的县一中,说不定眼前之人就是。 随即面露惊讶、恍然道:“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你们小学考第一的。” 何美丽正发愁怎么解释,总不可能直接说亲大舅走的后门,听到沈云这话刚好借坡下驴:“也许吧,具体成绩不知道,但是收到了这所学校的通知书,就来了。” 沈云道:“班主任那里有成绩,一会儿注册时就知道了。” 何美丽点点头问:“沈云,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我也不是中心小学的,是国营企业子弟小学,我家是水泥厂的,因为家稍微远些才能住校的。” “嗯,不知道我们宿舍会住几个人?” “应该不多,城里的都是走读,只有像你我这样的才会住校。” 何美丽想起前世那一届,住校的还挺多的,所以没有混住,导致自己没能跟二丫住一起,看来每届情况都不一样啊! 两人聊着天,顺着指示,不知不觉就找到了初一一班,讲桌前已有几个同学在排队,还有几位家长也陪着。 一位长发披肩的女老师正低头登记着,桌子一角放着一张名牌,上面写着:周阳。 原来是她!前世她是前一届的班主任,人送外号小漂亮,教师队伍的颜值担当!曾经还因为没成为她的学生暗暗可惜呢! 学生们登记完就准备离开,家长却总要围着问一些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似乎都想跟班主任套套近乎,混个脸熟,周老师礼貌而淡然地回应着。 实际上初中了,大可不必这样,家长在这阶段起到的作用并不大,该得体的退出了。 轮到何美丽时,周老师抬起头看了看她,柔声问:“何美丽,住校,宿舍找到了吗?” 被那流盼的美目一扫,何美丽有些出神,小漂亮果然名不虚传,这神仙颜值让周围的一切瞬间黯然失色,声音也好听,像个温柔的大姐姐,若有若无的阵阵馨香,差点让她头晕目眩。 “周老师,宿舍已经安置好了。”回过神来的何美丽忙答道。 周老师微微一笑:“不错,既然你先到了,那就安排你当舍长,你们宿舍就由你先管着。” 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柔声说:“这是宿舍舍规和我们教室的钥匙,这把交给你保管,你们住校生要上晚自习,你要准时过来开门。” 何美丽心里一阵激动,没想到刚见面就能被她青眼,真是十分荣幸,忙伸手接过钥匙和舍规:“好的,周老师,我记住了。” “另外,在学校食堂打饭菜需要买票,私人食堂用钱就可以,今天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食堂把票买好。”周老师边登记边补充。 “嗯,好的,谢谢周老师。”何美丽满心欢喜,多想再跟她说几句话,可是再没理由杵着,忙站到一边等着沈云。 站在不远处,刚好可以好好地看美女,一抹阳光斜射进来,刚好照在周老师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看起来令人赏起悦目。 可一想到她以后常常被班上的男生气哭,就有些心疼。 少倾,沈云也登记完了,两人走出教室。 边走边悄悄谈论周老师,虽然知道在背后议论人不好,但忍不住啊! 沈云一脸欣喜:“大美女啊,谁不喜欢,太幸运了,没想到能分到她的班。” “英雄所见略同,天天看着美女,养眼啊!”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 何美丽提议去把饭菜票买了,不然中午吃饭时人肯定很多,也可以熟悉一下校园各处。 沈云欣然同意。 两人返回宿舍时,一个妈妈正弯着腰整理床铺,旁边站着的女孩看起来小小的,瘦瘦的,也是齐耳短发。 另外两张床已经收拾整齐,但人不在,估计是去教室注册去了。 看到她俩进去,女孩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她妈妈直起身冲着何美丽俩人打招呼:“你们好啊,一个宿舍的?” 何美丽和沈云点点头,各自叫了一声阿姨。 女孩妈妈推了女孩一把:“依依,快跟同学打招呼啊,以后你们就是舍友了,要一起生活三年呢。” 女孩抬头看看她们,十分腼腆地说:“你们好,我叫罗依。” 何美丽和沈云各自报了姓名。 罗依妈妈尬笑着说:“我家依依年纪小,胆子也小,怕生,麻烦两位同学以后多照顾照顾她,本不想让她住校,可我工作忙,家又远,没法子接送她,只好让她来过集体生活。”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眼圈也红了。 罗依听她妈这么一说,竟抱住她妈的腰,小声抽泣起来。 何美丽忙与沈云面面相觑,二脸懵圈,这人与人的区别还真是大啊! 沈云一脸爽朗:“罗依,你的名字真好听,别哭了,上初中就是大孩子,还没注册吧,赶快整理好,去找老师注册去,晚了就要等到下午。” 何美丽忙安慰:“阿姨,你放心,大家会互相照顾的,过一段时间就都适应了。” 好不容易罗依才止住哭,红着眼睛跟妈妈一起收拾东西,何美丽看着她柔弱的样子,不免为她捏把汗。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男生冲进宿舍,径直走向何美丽对面的床铺开始找东西。 “哎,你怎么乱闯女生宿舍,快出去。”何美丽才反应过来,沈云已经冲到他面前指着门,让他出去。 男生不慌不忙,抬眼瞅了瞅她,用戏谑的口气道:“这就是我的宿舍,我为什么要走啊!”声音雌雄莫辨。 “……”沈云瞬间也呆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他,瘦高的身材,白净的脸,利落的短发,一件灰色T恤,外搭一件白色小西装,牛仔裤运动鞋,妥妥的男生装扮。 可他又熟络地翻找着床上的东西……手指白净而修长。 这……究竟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她叫林波,别被她的样子骗了,她是货真价实的姑娘,我们一个宿舍的。”几人又向宿舍门口看去。 随声而至的女孩长发披肩,中等个子,长相甜美,穿着带花边的衬衫和齐膝的短裙,脚上是一双精致的中跟小皮鞋。 关键是她竟然化着精致的妆! 她一点都不介意众人的眼光,径直坐到自己的床铺上,从枕头下翻出小镜子照了照,抿了抿唇,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一切感到满意了,才抬起头冲大家一笑:“我叫陆晓晓,以后大家多关照。” “呵呵呵……大家互相关照哈,原来小林同学是女孩啊,刚才真没看出来,我家这孩子叫罗依,她年纪小,还请大家以后多多照顾。” 可怜天下父母心,还是罗依妈妈的一番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何美丽看了看沈云,对方给她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是啊,这三个人可真够清奇的,一个嘤嘤怪,一个女汉子,一个自恋狂,自己这舍长恐怕也不好当啊! 接下来大家又简单地沟通了一下,何美丽这才知道,她和沈云是一班的,其余三个都是二班的,还好,还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确是颇有道理的。 不过既然都在一个宿舍,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搞好关系自是本份。 嘤嘤怪与妈妈难舍难分,在各位舍友的鼓励与劝说下,终于强忍悲伤,站在走廊上目送妈妈离去,眼泪像珍珠一般洒落,看得诸位舍友亦是心情沉重。 女汉子的保护欲瞬间被激发,当场承诺以后会好好照顾她,且说到做到,帮罗依擦干眼泪就带着她去注册了。 何美丽不禁对林波多了一分好感! 自恋狂陆晓晓一看就是千金小姐那种类型,吃的用的无一不是精致的,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仪表仪态,最大的问题是镜不离手,随时都想照镜子,看着她都替她觉得累。 看来这间宿舍也是有自己和沈云稍微正常点。 何美丽把舍规贴在门背后道:“只因我先到,老师便安排了我暂代舍长一职,大家都来看看舍规,我对大家没有任何要求,只要遵守舍规便好,若是哪位舍友想当这舍长,欢迎找我转让。” “嗯,舍长,还是你当吧!” “呵呵……看你挺合适的。” “就你了,谁会想当,放心吧,我们很乖的,不给你添麻烦。” 几人七嘴八舌、心态各异,何美丽笑笑,看了看时间,找出打饭用的口缸准备去吃饭。 全县第一 宿舍晚上十点熄灯,然后舍监老师会打着手电筒来查寝,不允许有亮光,也不允许讲话,违反了会扣班级分。 嘤嘤怪罗依来得晚,睡的是女汉子的上铺,她因为想妈妈,晚饭都没吃,一直眼泪汪汪的。 这会儿大家都安静了,准备进入梦乡,却听到极力压抑的哭泣声。 自恋狂陆晓晓翻了个身,烦燥地说:“还让不让人睡啊,人家还要睡美容觉呢,哎呀!别哭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你妈了。” 何美丽小声安慰:“罗依,别哭了,妈妈也希望你吃好睡好,你这样她也不放心啊!” 窗外亮光一闪,一声大喝:“哪间宿舍还在讲话?安静,不许说话,睡觉。” 宿舍瞬间安静了,罗依也不敢再发出声,可都听得出来她还在哭。 等舍监老师走远了,女汉子林波站起身,小声道:“罗依,别哭了,明早还要上课的,你是害怕吗?不用怕,我就在你面前。” 罗依抽泣着:“我就是想我妈妈,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沈云小声说:“我们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开家,坚强点,过两天就好了。” 林波打了个哈欠:“罗依,快睡吧,我就这样看着你,等你睡了我再睡,你就当是你妈在看着你,不然大家都没法睡。” 陆晓晓酸不拉叽地说:“哟,真想不到,女汉子也有母爱泛滥时候。” 林波压着声道:“快闭嘴吧你,别明早又说长黑眼圈。” 何美丽对林波的好感度瞬间拉升,外表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实际却是个暖心小姐姐呢。 罗依估计是因为林波陪她注册,带她打饭,对她颇为信任,听话地止住哭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滴,看着也确实让人怜惜。 过了十几分钟,何美丽小声说:“林波,她应该睡着了,你赶紧睡吧。” 林波又打了个哈欠,对何美丽比了个OK的手势,躺到自己床上。 原以为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结果半夜何美丽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床前来回走动。 “谁啊?”何美丽小声惊叫。 身影停下,小声迟疑着道:“是我,罗依。” 何美丽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你干嘛啊?半夜三更怎么不睡觉?” “我想上厕所,可我不敢去,想叫林波,又不好意思。”说着语气又开始带着哭腔。 何美丽脑袋“嗡”地一声,初中起夜就是个麻烦事情,老式宿舍楼没有卫生间,要绕到宿舍院外旁边的公共厕所。 夜里校园里又没路灯,两排又高又大的银杏树感觉阴森森的,有时还有鸟鸣声,虫叫声,更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氛围。 要是一个人走过去,估计小腿都是抖的,关键那公共厕所就只有一盏老式昏黄的灯泡,还忽 闪忽闪的,虽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可怕事件,但想想就让人冒冷汗。 看着熟睡的林波,何美丽张了张嘴,始终喊不出口,又想问问还有谁想去厕所,可听着一个个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张不了口。 借着月光,罗依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何美丽心情复杂地说:“好,别急,别急,我陪你去。” 罗依瞬间乖得像小狗,听话地等在一旁。 何美丽在枕头旁摸索了一下,摸出一支手电筒,还好有先见之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披上件外衣,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 还好有手电筒,不然连宿舍走廊和楼道都是黑的。 前世住了三年,何美丽一直百思不其解,难道学校从未考虑过学生起夜这档事儿吗?不说你在老楼重装个卫生间吧,至少也在楼道啊、路上啊安些灯吧! 罗依真的胆小,出了宿舍就紧紧抱住何美丽的胳膊,一双眼睛到处扫,听到虫子叫也吓得一激灵,抱住何美丽的手也更用劲。 看到黑乎乎的风景树或花丛,也要把着何美丽的手,用电筒看个清楚。 晚风一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为缓解她的恐惧,何美丽跟她聊起天,问:“罗依,你睡前没去上厕所吗?” 罗依小声说:“上了,只是晚饭没吃,后来有点饿,就喝了好多水,以后我晚上再也不喝水了。” “你饿怎么不说呢?我可以陪你去买点吃的,以后有事一定要说,别一个人闷着。”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厕所,昏黄的灯炮发出微弱的光芒,也算是照了个大概。 罗依一直紧紧抱着她的胳膊,没有丝毫要放松的想法,只好陪着她一起进去。 这是没有隔间的老式厕所,何美丽壮着胆子用手电筒大概扫了一遍,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还好什么都没有,轻呼出一口气。 两人快速解决完,罗依一下轻松很多,依旧第一时间抓紧她。 “何美丽,谢谢你。”罗依小声说。 此时两人都放松很多,何美丽也没有了从被窝扯起的烦燥,柔声说:“不用客气,这夜里上厕所真是太不方便,只能少喝点水。” 罗依点点头:“嗯,以后如果哪天你起夜,一定记得喊我,我也会陪你来的。” 何美丽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重新躺回床上,好半天才睡着,好折腾的一夜,还好第二天还没开始跑早操,算是多睡了半个小时。 洗漱完毕,大家一起去吃早餐。 前世的记忆还比较清晰,跟那时没什么变化,何美丽算是轻车熟路,告诉几位室友哪里卖米线、面条,哪家卖包子馒头。 她选择了记忆中的大包子,香菇肉馅的,味道很赞,很大一个,只要二毛钱,是何美丽认为性价比最高的早餐。 没有牛奶卖,只有豆浆和稀饭,她又打了一份豆浆,花了一毛钱。 罗依没有主见,跟着她打了一模一样的,其他几个都买了米线。 吃完早餐,大家都往教室赶,第一天上课,谁也不想迟到。 何美丽带着教室钥匙,心想着或许要赶去开门,便催促沈云走快点。 到了教室门口,已经有同学在等着,何美丽忙走上前去开门,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可能都在奇怪,为什么她会有教室钥匙。 还没安排坐位,大家便自由组合,何美丽和沈云刚好组成一队,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铃响过之后,周老师走进教室,依旧光彩照人。 “哇哦!”这样的轻呼竟不约而同从大部分学生口中发出,有男生很小声地叫了声:“小漂亮。” 周老师杏眼圆瞪,默不作声地看着所有学生,直到整个教室真正安静下来,她才说:“我是咱们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周阳,很高兴认识在坐的各位,今天大家刚刚聚到一起,都自我介绍一下,让大家都互相认识,就从一组的第一位同学开始吧。” 一个女生站起来:“我是李娟,来自丰源小学,很高兴认识大家。” 后面的同学依次站起来,以这样的模式进行自我介绍,几乎都是丰源小学的。 轮到何美丽时,她大方地介绍:“我叫何美丽,来自西营小学,很高兴认识大家。”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些表示奇怪、表示惊讶的声音,似乎还有讥笑、嘲笑的声音。 有人小声说:“什么西营小学,从未听说过。” “农村的,在农村,我听说过,嘻嘻嘻……” “怎么还有农村的?怎么来到这里的?” 周老师用美目扫了全班一眼,大声说:“同学在介绍时请大家尊重,不要窃窃私语。” 有了前世的经验,何美丽只是稍微红了下脸,笑了笑便坐下了。 唉!怎么跟前世一模一样啊,农村的怎么了?不配来上最好的县一中?中心小学就高人一等吗? 沈云也不是丰源中心小学的,但大家都知道国营企业子弟小学,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所有学生都介绍完了,周老师开始讲一些班规班矩、教学计划等。 何美丽拿出笔记本,认真做着笔记。 周老师从抱进来的教案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了几页,看了一眼道:“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下班委名单,因是新学期、新同学,本学期的班委均是由我直接指定的,不再进行投票。” 同学们瞬间都鸦雀无声,表情各异地看着周老师。 周老师开始宣布名单:“班长顾飞。” 一位个子高大的男生站起来,冲老师和学生点了点头。 “副班长李倩。” 一个戴副眼镜,笑容灿烂的女生站了起来。 “学习委员何美丽。” 周老师的声音很柔和,可却如同惊雷般在教室里炸开,同学们全都把目光投向她,表情各异,或惊讶、或怀疑、或愤怒…… 何美丽迟疑着,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周老师却向她投来鼓励的目光。 前世没有这一出,不过四十岁的她也是经历过一些风浪的,马上调整自我情绪,昂首挺胸地站起来冲同学们点点头。 “周老师,学习委员负责的是班级学习方面的工作,起到标兵的作用,应是由成绩优异的同学担任,何美丽同学来自农村小学,不知她的综合素质是否能够担任这个职务?”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站起身,高昂的头显示着她的傲气,上扬的眼尾满含不屑,不紧不慢地说完后挑衅地看着何美丽。 学生们有不少点头附和的,看看她俩,又看看周老师,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何美丽:“……” 下饭菜 本来有质疑很正常,新班级总有那么几个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像她这种敢于站起来发声的,可见平时应是足够优秀,此刻是深觉憋屈,可她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农村小学”,就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 农村的怎么了?农村的就没有成绩优异的学生吗?妥妥的地域歧视! “农村小学怎么了?农村小学就没有成绩好的吗?”何美丽还没开口,身旁的沈云已经起身大声说道,眼神透着厌恶。 何美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种时候能第一个站出来维护自己,这人可以相处。 周老师看了看质疑的女生,语气平静地说:“陈贝,你说的没错,学委就是要成绩优异的同学来担任,现在大家新学期才开始,班委暂时是由我指定,并不是说以后就不变了,下学期我们会进行投票。” “周老师,正因如此,我才质疑,我们丰源小学的很多学生都很优秀,也完全有能力担任学委。”陈贝的眼里透着热切的期待。 周老师笑了笑:“譬如你,是吧?”她说着话扭身走到讲桌前,从教案里抽出一张表格:“既然有质疑,我就念一下大家小学毕业考的分数吧,指定班委我也是以这个为参考。” 说完比了个手势,让三位同学都坐下来,全班同学都聚精会神、竖直了耳朵听着。 周老师大声念道:“第一名,何美丽,总分199.5分。” 话音才落,全班便不约而同发出“哇噻”的声音,所有目光都看向何美丽,一张张脸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毕业考接近完美的分数,这别说是她们小学第一名,该是全县第一了吧! 周老师接着道:“这成绩是丰源县第一名,我们复查过何美丽的成绩,可以说近乎完美,只是作文不能打满分,评卷老师不得已扣了零点五分,排在全县第二名的是一百玖拾八分,何美丽以这样的成绩考入我们学校,难道还不够优秀吗?难道没有资格担任学委吗?”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有许多同学悄悄看向陈贝,她的脸已然红齐了耳根。 沈云在旁边掐了她大腿一把,兴奋道:“你太厉害了,我真幸运,能跟你这样的学霸坐在一起。” 何美丽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考得这么好,冲沈云微微一笑,全县第一,难怪亲大舅那么高兴。 周老师声音清冷地说:“嗯,怎么没人说话?陈贝,你来说说?” 陈贝站起身,虽然脸有些红,但眼神仍透着不甘,却不得不说:“周老师,对不起,是我心眼小了,何美丽很优秀,她很适合担任学委。” 不知谁拍了一下巴掌,全班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周老师微微一笑:“欢迎同学们畅所欲言,但也希望同学们互相尊重,我们是一个集体,更应该团结、友爱、互助,认清自己,多向优秀的同学学习,一起共同进步。” 接着周老师公布了所有同学的毕业考分数,以及其他班委的名单。 沈云也担任了文艺委员,她觉得何美丽能被周老师青眼完全是理所应当,而自己则是意外之喜,一直喜笑颜开。 下课后,何美丽便被同学围住了,有向她请教秘诀的,有跟她交换心得的,有单纯过来看她的,也有一脸不屑、满脸不甘的人在不远处无声观望。 她微笑着,淡然说道:“这只是一次小学的测试,只能说明小学阶段学得不错,不能证明其他,到了这里,是另一个阶段,大家都是从零开始,自己未必能够保持,也希望以后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这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话语,立马扭转了很多人的看法,获得一波好感。 她知道,人总是这样,当你要溶入一个新的集体,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满意,你弱了,有的是人欺负你,你强了,也有的是人嫉妒你。 总之,无论你弱还是你强都容易成为被选择的对象,不过,作为有四十年阅历的何美丽,任何情况她都不会畏惧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初中的第一堂课就让自己过得如此跌宕起伏,这农村孩子在一群城市孩子群体里,当真就是异类,还好自己足够优秀,否则恐怕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第二节课后是升旗仪式及新学期校领导致词。 按照提前安排好的位置,每个班都整齐地排列好,在校领导致词时,她竟然看到亲大舅了,他刚荣升高中部的教导主任,在旗杆下发表讲话 沈云悄悄跟她说:“听说这教导主任可厉害了?” 何美丽抛了个为什么的眼神。 沈云又悄悄说:“听说他上高中历史从来不带书,全书倒背如流,哪一页哪一行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大儿子正读高二,据说特别优秀,是很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哦!” 何美丽笑笑,悄声说:“你知道的可真多!” 沈云耸耸肩:“我也是排队打开水时听高中女生说的,可惜我还只是个初一的,只能听听啦!” 这八卦信息量可真大!亲大舅教高中历史她知道,不带书她也听说过,大表哥王越她倒是好几年没见了,最深的记忆是小时候带她买过糖葫芦,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会儿竟成了同学口中的小小校草了!实在难以想象! 中午吃饭,去晚了,饭菜不是很合胃口,何美丽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秘密武器——油淋见手青,舀了两勺在饭上,又问舍友们要不要下饭菜。 听到有下饭菜,除了林波,几人都围了上来,一人两勺,半瓶就基本没了。 何美丽看了眼林波,她在边吃饭边看书,便走过去,大大地舀了一勺给她,她头也不抬,只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从未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只感觉非常香,纷纷尝了一口,立刻便被那特殊的香味和脆嫩的口感给俘获了。 “美丽,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吃?”沈云凑过来问道。 “是啊,丽姐姐,好香,我从来没吃过。”罗依也好奇地问。 何美丽笑了笑:“一种野生菌,我拿来佐餐的。” 林波终于被她口缸里的下饭菜吸引了,细细品尝之后,发现这东西就像有魔力,比啥都香,与米饭拌在一起,连米饭都是香喷喷的。 “这东西从未见过,你在哪儿买的?” 何美丽一愣,便顺口回道:“我们那儿专门有人做,找人家买的呗。” 林波道:“明人不说暗话,下周不吃你的了,专门帮我带一瓶,我给你钱。”说着林波就在裤兜里翻钱。 “对了,多少钱一瓶?” 何美丽试探性地说:“十块……一瓶,一瓶有一斤重。” 话音才落,一张十元的钞票已经递到自己眼前,接着两张、三张……除了她自己,每个舍友都递了十块钱给她。 “你们……都要啊?”何美丽狐疑的眼神一一扫过她们,完全没想到,这油淋见手青有这么大魔力,十块钱相当于三天的餐费了,自己一个星期也才二十块钱餐费,她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当然要啊,你以为说着玩啊,记得帮我带。”林波把钱塞给她就继续吃饭去了,她这人就喜欢干脆果断、快刀斩乱麻。 “要啊,不能光看着你吃啊,好东西要学会分享!”陆晓晓娇声娇气地说,手里扇着二十块钱,递到何美丽手里。 何美丽一脸问号地看着她:“二十块,你要两瓶?” “没错,我怕一瓶不够吃。”说完一扭身坐回自己床上继续吃饭,她还算识相,今天正式开学,没再化妆,但各方打扮还是很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类型。 何美丽扭头看着罗依:“小依依,你也要啊?你给了我生活费还够吗?” “要啊!这野生菌真好吃,特别下饭,妈妈给了我三十块钱,我用不了这么多,等下星期我还要让你帮我买一瓶,带回家给妈妈吃。”罗依笑眯眯地小声说。 “好吧,你钱真的够吗?不够的话我先帮你带,钱你下周再给我。”何美丽再次确认。 “够的,你收起来吧,不够我再跟你说。” “来,这是我的,不啰嗦,帮我带就行了。”沈云把钱塞给何美丽,又笑嘻嘻道:“不过,你这剩下的半瓶我也要分享。” 何美丽道:“没问题,我带了两瓶,这瓶吃完还有一瓶的,我们大家一起吃。”所有人听到眼睛都亮了亮。 原来城里的孩子是真有钱,都是独生子女,消费习惯都不一样,从小花惯了,只想吃好、穿好、玩好! 捏着手里的五十块钱,何美丽仿佛发现了生财之道,一瓶十块钱五百克,按将来的标准真不算贵,只是怎么感觉这赚同学的钱有点不厚道呢! 不过,想到家里那么多的存货,也是自己和妹妹两个月的劳动成果,能卖出去一点是一点吧,这样爸妈就不用给生活费了。 冰雪聪明 毕竟都是孩子,适应能力很强,一个星期,几乎都适应了这样的集体生活。 嘤嘤怪罗依终于在周四晚上不再辗转难眠,她说胜利在望,只要再坚持坚持,明晚就可以抱着妈妈睡觉了。 周五,吃过中午饭,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因为晚上不上晚自习,下午课上完大家就可以直接回家。 何美丽也简单地收拾一下,无非就是收点作业,吃空的瓶子,终归是回家心切,收拾一下好像有些仪式感。 只有沈云没有那么急切,吃完饭继续躺床上午休。 何美丽看她睁着眼滴溜溜地转,调侃她:“怎么?不想爸妈?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沈云翻个身看着她:“有一点点想,主要是想我妈做的糖醋排骨,可又不想听我妈唠叨,也就没那么心急啦!” 何美丽狡黠一笑:“我有一个专治老妈唠叨的办法,想不想听?” “当然想,快说!”沈云两眼放光。 以何美丽前世的年纪,如果有孩子的话,她的孩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了,她虽没有真正带过孩子,可身边却不缺孩子妈,听的看的也不少。 嫌父母管得多,嫌妈妈唠叨,是青春期的孩子最常见的叛逆心理。 “妈妈唠叨多半是焦虑,更多的是她说的事儿你没做好,如果你心里都知道,你提前做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在家就是这样的,比如我洗碗就会想到,如果我洗不干净,我妈肯定会长篇大论唠叨个没完,那我就注意洗得干干净净,这样事情也做了,妈也没了唠叨的理由,一件事这样,那十件事都这样,妈还能说啥,她啥也说不了。” “我妈总说我懒,房间不收拾,学习不用功,家务事更是一样不肯做,她越说我就越烦,就越不想做,我家只有我一个,她也拿我没办法,就一天念叨个没完。”沈云如数家珍般控诉着。 这个年代刚好是第一批独生子女,号称第一批小皇帝,父母都比较娇宠,像沈云这样什么都不会做的太正常了。 “你妈很无奈,也很焦虑,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才会唠叨,你这个星期回家试试改变,主动把房间收了,干干净净多舒服呀!” 何美丽瞅了瞅沈云的床铺,又接着说:“像你在宿舍就挺好的呀!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在家还有这样的一面,然后再帮她做一两样家务,比如洗个碗啊、捡个菜啊,你妈保准只会夸你,不再说你。” 沈云听了若有所思,冒出一句:“美丽,我怎么感觉你说话做事都很像个大人,清明通透,完全不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 “就是呢!特别沉稳大气!”罗依听到了也随声附和。 “……呃,呵呵……可能我家在农村,我还有个妹妹,当然会比你们新一代小皇帝懂事得多,呵呵呵……”何美丽尬笑着解释。 “说的也是,美丽本来就聪明,聪明人自然是办聪明事,这个星期我回家也试试,只要我妈不唠叨,我就不讨厌回家。”沈云笑嘻嘻地说着,闭上眼准备睡上半个小时。 何美丽也回自己床上躺下,中午她们可以休息一个小时左右,闭目养养神也是好的。 下午放学,与室友们道别后,何美丽背上包,骑上自己的公主车就离开学校,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刘玉芬的铺子。 五点多,正是铺子人多的时候,她妈和舅妈忙得不可开交,她锁好自行车,放好书包就忙着去帮忙。 刘玉芬一看到她,心头就一喜:“丫头,快点,你来负责收钱找钱。”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把放着零钱箱的位置让给她。 二舅妈奇怪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挺远吗?” 她对亲大舅帮转学一事是不太清楚的。 刘玉芬便含糊地跟她说:“丫头考了第一名,被县一中录取了。”又扭头叮嘱何美丽:“钱千万要算对,不要收少了,不要多找。” 何美丽在路上一直想一个问题,室友们让她带油淋见手青,她收了人家钱,这相当于是一个正经售卖的商品了,得有一个正经的瓶子来装啊! 自己带去的是个罐头瓶,只是标签被她撕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像一个新瓶子。 可家里也没有这么多个一模一样的罐头瓶,总不可能为了卖这几瓶东西,又特意去买几瓶罐头来吃吧? 所以她本打算趁等老妈的时间,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卖瓶子,不过希望应该很渺茫。 此刻她真是非常怀念万能的拼夕夕,动动手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一直到七点多,熟菜全部卖完了,天也差不多快黑了,街没逛成,看来只有周末两天再想办法。 回到家,门还没打开,就听到了阿财哼哼叽叽的声音,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它一脸兴奋,又蹦又跳,许久不见,熟悉的气味让它飞奔而至,怎能不兴奋呢! 大门打开,阿财跟何秀丽一起扑了过来。 阿财围着何美丽不停嗅,绕着她的脚旁边走,时不时哼哼两声吸引注意。 “姐,我想你了。”何秀丽抱着她姐的手臂,笑得一脸灿烂。 停好自行车,何美丽才空出手抱了抱妹妹:“我也想你啊,有没有好好听爸妈话?” 又蹲下身,摸了摸阿财的头,它似乎又长大了一圈,依旧肉墩墩地很壮实,稍加安抚,阿财便稍微安静下来。 何秀丽:“当然听了,你不在家,阿财都是我管的,你看,我可没亏待它啊!长得多壮实。”说着眼神有些黯淡:“你不在家,都没人陪我玩,爸妈都忙自己的,都是阿财在陪我,我教会了它一样新技能,看着啊,阿财,拿拖鞋。” 急于在姐姐面前展示的何秀丽在洗脚盆面前坐了下来,阿财定定地看了两秒,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往她们房间冲去,很快便叼来一只拖鞋放在她面前,又跑回去叼来另一只。 何秀丽忙拍着阿财的头夸奖,从衣服兜里摸出点肉干给它吃下。 两姐妹开心大笑起来,自己不在的日子,爸妈顾不上的时候,能有阿财相伴,无疑让她的生活充满乐趣,不再感到孤单。 何明和奶奶也出来对何美丽嘘寒问暖,问她各方面的情况,奶奶听到孙女能吃能睡,饭菜有晕有素,便放心地回厨房准备开饭。 何明则更关心她学习方面的情况,听到何美丽说当了学习委员,脸上的喜悦收都收不住。 他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不知道该怎样培养女儿,只知道娃娃读好书,考个好大学,才能跳出农门,将来不用像自己这一辈过得这么辛苦。 “吃饭了!”何秀丽在厨房里大声喊。 因为何美丽回家,今晚的饭菜也格外丰盛,有她喜欢吃的腊肉,清炒时蔬,刘玉芬还给她留了些粉蒸肉。 腊肉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腊香味十足,奶奶将它跟海带一起炖了,连海带都融合了特殊的咸香味,变得鲜美无比。 家里的菜地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应季蔬菜,新鲜脆爽,色泽青翠欲滴,清炒出来,油润有光泽,光看着就非常有食欲。 何美丽边吃边说:“还是家里的饭菜最好吃,肉肉香,菜又新鲜。” “好吃就多吃点。”刘玉芬和奶奶都忙着给她夹菜。 “可以了,再夹就吃不完了,你们也吃。”何美丽忙把碗护在一边。 “姐,那你每天回来吃饭嘛,反正你骑车也很快。”何秀丽笑着打趣。 “那不得累死我,算了,没有一周五天的大锅饭,哪里体会得到家里的饭菜好吃!小样儿,到你上了初上就知道了。” 一家人都笑也起来,这其乐融融的温馨时刻是何美丽最喜欢的,以往小的时候总希望快快长大,好像长大后就无所不能。 偏偏最不在意一生最快乐的成长时光,其实长大之后才会发现,原以为的无所不能在现实面前往往是无能为力。 晚上躺下之后,两姐妹又开始了卧谈会,对初中生活的好奇和向往,让二丫的十万个为什么没完没了,何美丽说着说着便含糊起来,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亮。 瓶子的事像块石头一样压着她,问了爸妈,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都认为只有吃了罐头才能得到瓶子。 吃完早餐,何美丽便骑上她的自行车,想到城里逛逛碰碰运气。 女生的小秘密 毫无头绪地在街上一通闲逛,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九十年代市场较为粗犷,商品还未精细化,街上无论是店铺还是小摊均以农产品、生活必须品为主,要想买到超出范围以外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杂货铺、五金铺、咸菜坛子铺等几乎都逛完了,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瓶子。 罐头瓶是装罐头的,何美丽当然不至于蠢到跑去问卖罐头的,要问应该也是去问生产瓶子的,可这时信息闭塞,哪怕费尽心力最终找到,人家也不可能散卖几个瓶子。 何美丽看着人喊马叫的街头,一筹莫展,找个地方把自行车锁了,又漫无目的地瞎逛起来。 路过一个卖调料、卖咸菜的铺子,何美丽被她货案上装着咸菜的瓶子吸引了。 她这瓶子跟罐头瓶类似,但没有标签,明显是自己装进去的,那她……肯定有瓶子。 “老板,老板。”何美丽喊了两声。 女老板正在埋头理货,扭头看到一个半大孩子,兴许有些失望,口气淡漠地问:“要什么?忙着呢?” 何美丽指着一瓶油卤腐:“老板,这个多少一瓶?” 见着娃娃真是要买东西,女老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换上一副笑脸:“二块钱。” “我要一瓶。”何美丽通人□□故,知道先买一样东西让老板高兴,后面的事才好打听。 “好嘞!”女老板拿起一瓶油卤腐,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递给她。 付过钱后,何美丽打量着手里的商品问道:“老板,你这瓶子不错,你有多余的吗?我想买几个。” 女老板一愣,随即一笑:“你把这卤腐吃了不就有了,干嘛还要单独买?” “我上中学,学校的菜不好吃,想买几个瓶子多带些菜到学校去,阿姨,我是诚心要买的, 你有的话就卖几个给我,或者告诉我你在哪里买的。” 女老板在心里盘算着,这瓶子装的咸菜方便好看,可买的人不多,顾客都觉得还要出瓶子钱,不划算,习惯自己带着瓶子来买,或着用袋子装。 自己当时进的瓶子还有很多,不如就卖几个给她。 便说:“小妹妹,这瓶子我也没有几个,我卖这咸菜也是需要的,可看在你是我顾客的份上,就卖几个给你吧,你要几个?” “我要五个,多少钱一个?” “三毛钱一个。” “这么贵啊!”何美丽原想着可能就一毛两毛的。 女老板似笑非笑:“贵?这是大的,一斤装的,我也没几个呢,要不是看你诚心要买,我还不想卖呢。”说着又一瞪眼:“你这娃娃是不是说着玩的?到底要不要?” “要,我只是说有点贵,没说不要。”好不容易才找到,就算觉得贵也得买啊! “就是三毛,你要我就给你拿。”女老板瞟了她一眼。 “阿姨,我要的,三毛就三毛,你去拿吧。” 女老板笑容马上浮现,还找了个干净的麻袋,帮她把五个瓶子装好。 “阿姨,如果下次我还想买几个,你还有吗?”何美丽边付钱边问她。 “这个到时看情况,我平时也在用的,有就卖给你。”老板开心收钱,喜笑颜开,这瓶子一毛钱进来的,卖给这小姑娘三毛钱,自己净赚两毛,这生意也实在好做。 居然是以这意想不到的方式买到了瓶子,贵是贵了点,但总算解决了现有的问题,有了这些瓶子,卖给室友的菌子才算有点样子。 周日下午,带着数瓶一斤重的菌子去学校,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各种车驮肩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何美丽终于进入宿舍,坐在床上直喘气。 沈云和林波已经到了,拿到了自己的菌子,高兴地打开尝了尝,没错,跟上星期的一模一样。 何美丽捏着自己的肩直抱怨:“拿这些东西,还要背自己的包,真是累死我了。” “能有多累,不是有自行车帮你驮嘛!”沈云笑着抬杠。 “自行车也不能帮我驮上宿舍啊!不得自己扛上来!”何美丽倒在床上休息。 “好,好,下次说好了时间我去门外去接你。” “……下次!还有下次啊?” “当然了,这瓶吃完了,不得再买一瓶啊!”沈云说完便笑了,在收拾东西的林波听到也跟着笑起来。 上晚自习,因为人少,是一班和二班并在一起上,加上几个男生,总共也就十来个人。 何美丽埋着头做作业,前世她初中时成绩掉得特别厉害,到初三终于如梦初醒想学了,可无论如何努力,却再也赶不上去。 这一世,她有时也很焦虑,毕竟全县第一的起点太过耀眼,稍不注意便会跌下神坛,而自己并非智商超群,只不过是多学一遍,有着大人的思维和更为自律罢了。 做完作业的沈云和陆晓晓无事可干,便拿出新租来的琼瑶小说偷偷看起来,看到虐人的地方竟然哭得稀里哗啦。 沈云直接用衣服袖子抹眼泪,陆晓晓则优雅地用小方巾轻点眼下,动作轻柔,像极了古代的美人泪下。 何美丽在心里直叹气,琼瑶阿姨真该知足了,不知赚了多无知少女的眼泪,小声提醒:“你俩注意点,没有老师守自习,但有老师在巡查,小心被抓个正着。” 琼瑶的小说以未来的眼光来看,有些其实三观是有争议的,但在当下确是风糜万千少女。 前世的何美丽亦是太过沉迷,晚自习不做作业,偷着看琼瑶小说,看得太过投入,巡查的亲大舅来到课桌面前都不知道。 在同学疯狂暗示下,一抬头,亲大舅横眉怒目,脸若冰霜,直接吓得她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伴随着一句怒骂:“你妈千辛万苦把你送到这里,你就干这个!”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抓起书就朝她脑袋砸来,接着还把那本书撕得粉碎,最后狠狠扔出一个眼刀便背着手离开了教室,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离开的背影决绝而潇洒! 何美丽肝胆俱裂、欲哭无泪,堪称是大型社死现场。 没几天,高中部教导主任王永福的威名便在校园传开了,吓得初中部的小朋友们个个面如土色,很是乖巧消停了一阵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打的那是她外甥女,别人他可没那心思。 何美丽有苦说不出,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成了学生们口口相传的倒霉蛋。 这一世,在所有学习时间内,不碰任何无关的东西,是何美丽学习上的基本原则,绝不允许亲大舅再抓到自己任何一条小辫子。 “美丽,快,跟我出来,我有事跟你说。”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沈云一脸惶恐地跑过来说。 何美丽被沈云拉着,跟在她后面一脸懵:“阿云,怎么啦?” 两人来到教室外面,沈云脸红得像个苹果,附在她耳朵边悄声说:“我刚去上厕所,看到裤子上有血,我是不是来……那个了?” 沈云憋了半天,才把“那个”说出来。 何美丽看她既惶恐又窘迫的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拉起她的手说:“没错,就是那个,走,我们回宿舍。” 针对这件事,何美丽是有所准备的,按前世的记忆,她也差不多是这些时候来的月事,所以提前就准备了卫生用品。 好在这时已有了初代的卫生棉,直条的,厚厚的,却也软软的,舒适度跟未来的比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不过,总比小学同学用的卫生纸强了很多倍。 路上,何美丽问她:“肚子痛不痛?” 沈云乖乖地点点头:“今天一天都感觉肚子不舒服,有些微微痛。” “要注意保暖,千万别冷到肚子。” 回到宿舍,何美丽从柜子里翻出一包未拆封的卫生棉,直接给了沈云。 沈云接过后拆开拿出一个,感激地说:“先借你一个,等晚上去买了就还你。” 何美丽笑嘻嘻地说:“不用还,这包你先拿去用,晚自习后小卖部人太多,我怕你不好意思去买。” 这可都是前世的亲身经历,去买卫生棉,不好意思开口,一直站在旁边等,等到快熄灯,小卖部窗口没有一个人才做贼似的买了就跑。 沈云愣了两秒,随即大笑:“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我刚才还在想这问题呢,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何美丽随意地说:“拿去用吧,等合适的时候我再买一包来备着。” 沈云听话地把卫生棉收进柜子,问道:“美丽,这个你来了吗?” “我还没来,估计也快了,所以先预备着,对了,你杯子在吗?” “没在,在教室呢。” “好吧,我这有红糖,晚上回来用红糖泡杯热水喝,肚子就不怎么痛了,走,下去上厕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宿舍,边走边说悄悄话。 “美丽,你懂得真多,感觉就没什么事儿难得住你。”沈云由衷地赞道。 “呵呵……因为我表姐堂姐多,她们有时会说,我就知道了。” 沈云面色沉静地说:“我妈也曾经提过,可我嫌她烦,根本就不愿意听,所以只知道一点点,如果我多听她说说,可能就不会如此慌乱了。” “可不就是,以后还是要多听妈妈说的话,像你独生女,你妈所有的牵挂和关心都是你,一心只为你,她都是把自己的经验和教训告诉你,以免你碰到问题不知所措。” “嗯,知道了,这回还好有你!” 沈云握着何美丽的手紧了紧,两人相视一笑。 赵大小姐 一个星期还没过完,何美丽又收到了六瓶油淋见手青的定单。 除了一瓶是罗依要带回家的,其余的都是别的同学,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哪种情况下,机缘巧合尝了谁的。 莫名其妙就找到她,说要买那个下饭菜,二班就有两个,还有三瓶竟然是班上赵敏的。 赵敏是丰源县赵副县长的独生女儿,身材高挑,长相漂亮,打扮新潮,极为叛逆,学习一踏糊涂,身边常常跟着两个打扮相似的女生,成了班上的差生三人组。 何美丽自认跟她们非同类,除了必要的收取作业,基本没讲过什么话。 那天中午不想睡午觉,沈云、罗依她们三人便到校园里打羽毛球。 正玩得高兴,赵敏三人组懒懒散散地走过来,叫了一声:“何美丽!” 何美丽一怔,朝她看过去,心里一紧,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因为头天赵敏曾找她借作业抄,被她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料想她这样的人必定是怀恨在心,这会儿来算帐了。 咱不惹麻烦,可也不怕麻烦! “什么事?”何美丽拿着球拍,缓缓走过去,不解地问。 以四十岁成年人的心态来看,她并不惧怕,哪怕她是县长的女儿,在这校园里,难道她还敢明目张胆地打人吗? 沈云与罗依见状也凑了过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们。 赵敏随意笑着,风轻云淡地说:“你带来的下饭菜很好吃,我们也想买,帮我们带几瓶吧!” “……下饭菜!”何美丽大感意外。 “嗯!”三人组一齐点了点头。 赵敏从兜里摸出三十三块钱塞到何美丽手里,潇洒地说:“我们三人一人一瓶,外加三块钱的辛苦费,麻烦了啊!” 说完后并未等何美丽回话,三人就勾肩搭背闲逛着走了。 独留她们三人面面相觑,三脸懵圈。 何美丽说:“我以为她是来找我麻烦的,昨天她来借作业抄,我没借给她。” 沈云看着三人组远去的背影道:“赵大小姐疯归疯,闹归闹,但轻重还是懂一些,听说表面看着不好惹,实际她从不欺负人,怕给她爹惹麻烦,被她爹收拾。” 听沈云这么说,何美丽对赵敏的好感度提升了一些,无奈感慨:“我跟她又不熟,这样就让我帮她带东西,也太霸道了。” “算了,她就那样,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捧着她,你就帮她带带这一回吧,听说她小学时被她妈逼着学杂技,天天下腰、劈叉天天被打哭,跟她妈关系极差,上了初中就放飞自我,她妈反正 管不了她,她爸只要求她不惹事、不欺负人,其它爱咋地咋地。”沈云说起别人八卦总是眉飞色舞、头头是道。 罗依一脸羡慕地说:“她真好看,走在哪里都很耀眼,陆晓晓好像跟她走得挺近的,听说两家父母还认识。” 沈云“啧啧”两声:“难怪呢!两个都是千金大小姐,志趣相投啊!” 看赵敏她们走远,三人又继续开心打球。 油淋见手青又卖出去六瓶,这速度可喜可贺,只是又要买瓶子,又得驮到学校来,还是得想个便捷的办法。 周末,何美丽只好又跑去找卖咸菜的女老板,这次她不兜圈子,单刀直入:“阿姨,上次买的那个瓶子,你还有多少个?” 女老板上下打量着她:“小妹妹,又来买瓶子?你装咸菜是用一次就丢啊?” “……没啊!我就是要用它来装东西,你还有多少个嘛?” “等着,我去看看。”女老板转身到存放东西的地方翻找起来,从角落里拽出一袋东西,又数了数,大声回道:“还有二十四个。” “我全要了,可以少点钱吗?”何美丽大声问。 她寻思着,都买回去吧,看这状态迟早能用上,买得多还能砍砍价。 “就三毛,一分都不少,你要我就卖给你,你不要我就留着自己用。”姜还是老的辣,女老板已经吃定了她。 何美丽无奈:“好吧,三毛就三毛吧,你找东西帮我装起来。” 她真的没有耐心再去满大街找卖这瓶子的,现在要的不多,也只能找她买,等将来需要的多了再想其它办法吧! 女老板看看她和她骑的自行车,又看看一麻袋的玻璃瓶子,犯难了:“小妹妹,你这怎么拿回去?” 何美丽这才留意到这个问题,脑子一转,对女老板说:“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我让我爸来搬。” 说着就骑上自行车去找何明。 半个多小时后,父女俩终于把这二十几个瓶子搬到何明上班的地方。 何明十分不解:“买这么多瓶子干嘛?” 何美丽一脸得意:“爸,这些瓶子全都拿去装菌子的,十块钱一瓶,我卖出去好多了。” 何明笑道:“真有人要啊?同学?” “没错,她们可喜欢吃了,大部分同学家庭条件都很好,买吃的喝的根本就不在乎钱,你们都不用给我伙食费了,我挣的都用不完。” “同学买,这样做好不好啊?”何明人老实,思想还停留在以前。 “有啥不好,她们给我钱,我给她们东西,只是我还要带到学校,比较麻烦。”何美丽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道:“爸,我就先回家了,你的自行车大,反正你想办法帮我拿回家就行。” 何明点点头,两人挥手道别。 回到家,刘玉芬正在清洗猪肚、猪肠,一大盆滑腻腻的东西,放了面粉和葱段后,瞬间便得浑浊粘腻。 何美丽皱皱眉头,这些东西清洗麻烦,可却是卤菜最受欢迎的食材。 似乎是面粉不够,刘玉芬够了够不远处的面粉,又发现自己手上粘了很多粉浆,正打算洗手,何美丽大声道:“妈,我来帮忙咯。” 说着从口袋里舀出半碗面粉倒进大盆里:“妈,你揉揉看够不够了?” “够了,够了,你的瓶子买到了?”刘玉芬揉搓着手里的东西,特意把葱段一齐捏进手里,这样洗出来的猪内脏一点都不腥。 “买到了,二十四个,我让老爸帮我拉回来,就是有点贵,那个老板一分钱都不少。”何美丽嘟囔着。 “别处又买不到,只有她有,更何况人家也不是专门卖这个的,人家还肯卖给你,就先跟她买吧。”刘玉芬劝说道。 “嗯,妈,我还想跟你商量个事呢?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菌子尝过味道的都很喜欢,说不定下周还会有人要买,可我每次带去都很麻烦,还不如装了瓶,放到你们店里,如果有人再让我带,我就告诉她们直接去你们店里买,说不定还能给店里带些生意。” “可以啊!这主意不错,我们就帮你代卖,家里还有这么多,自己也吃不完,想办法卖掉当然是最好的。” 刘玉芬很高兴,觉得丫头也太有生意头脑了,当时她怂恿自己做熟菜生意,自己还各种顾虑,没想到一做就成了。 假期她又千辛万苦、不顾反对屯了这么多菌子货,没想到这么多人喜欢,这真是一看一个准。 虽然这孩子年纪不大,可说话做事大气沉稳,主意多、眼界还宽,还真不能当她只是个娃娃,自己都想不通能生出这么个厉害的人物来。 说干就干,中午何明把瓶子带回来后,何美丽就开始装瓶,除去自己要带走的六瓶,剩下的瓶子装了见手青,也装了几瓶油鸡枞。 未来这些东西满大街都是,价格不菲,也备受人们青睐。 可这时候,生活必需品需求高于一切,十元钱可以买一公斤刘玉芬的卤肉了,对于这样的山珍奢侈品,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花钱购买?! 周日早晨,太阳暖暖地照耀着,远处的山野一片朦胧,牛铃幽幽远远地传来,犹如一幅勾勒深山景致的山水画。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和水里一样充满神秘,何美丽对那延绵数十里的莲花山满是向往,看着身边精力旺盛的阿财,她有一种想要上山的冲动。 何秀丽还在洗早餐的碗,何美丽凑近她悄悄问:“二丫,想不想带着阿财去山里逛逛?” “想啊!我快洗完了。”二丫眼睛一亮,忙着收盆收碗。 “好,我在外面等你,我俩一起找老爸,让他陪我们去。” 经过两姐妹的一阵软磨硬泡,何明无奈地答应陪她们上山,他今天上下午班,本来想擦擦车,帮帮老婆的忙,消磨下时间的。 可是谁让他是女儿奴,女儿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女儿的需求就是最高的需求。 一番收拾后,何美丽与二丫都背上背篓,带着阿财上山了,不知这次她们又能发现什么? 橄榄果脯 十月左右的山仍然是翠绿的,只是树脚的草大多有些枯黄,走上去却如地毯一样柔软。 有些山坡,树木稀少,野草却旺盛,若能找个向阳的地方,往干草上一躺,闭目养神,聆听幽远的牛铃,近处的鸟鸣,沐浴和煦的轻风,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在家憋了很久的阿财,一路撒欢一路疯跑,到了山林里,耷拉着粉色的舌头直喘气,可能以为又是上山拾菌子,低着头到处蹿到处嗅。 山里处处有惊喜,本就是收获的季节,有很多野果子都成熟了。 成片的野栗树,结一种野栗子,个头没有板栗大,成熟后全都掉在地上,捡回去做熟了,味道不比板栗差。 还有一种黑紫色的果子,人们叫它黑果,比豌豆大些,细看长得像小酒杯,吃起来酸酸甜甜,何美丽嫌它太细碎,不好摘。 何明却很喜欢,说摘回家泡酒喝。 还有高大的酸枣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枣子,这枣子个头小,酸味重,很多人不喜欢,何美丽姐妹却很喜欢。 何明连蹬树干几脚,酸枣便簌簌落下,马马虎虎捡完,竟也收获了半背篓。 不过,这山上最多的应是橄榄果,这橄榄不是榨橄榄油的那种,而是西南方特有的品种,也叫余甘子,典型的先苦后甜。 这树林里的橄榄树,土壤肥沃,水份充沛,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光滑,惹人喜爱。 何美丽摘了一个放进嘴里,轻轻咬开,那酸涩的汁水立马在口里散开,刺激着牙根,一种由外到内的酸爽感直冲头顶,伴着丝丝苦味,让人不由自主想闭上眼睛。 酸涩刺激着唾液快速分泌,口里的汁液渐渐开始溢出甜味,那回甘的感觉就像这清新山野,朦朦胧胧,空灵幽远,似有若无,恰到好处。 忙从背篓里翻出水壶,这时候喝口水,清凉甘甜,那可比喝饮料都美。 何美丽想到前世吃过的余甘子果脯,去除了苦味,保留天生的酸涩味,天生的馥郁回甘,不腻、不齁,是与众不同的独特口感,不但酸甜适口,还生津润喉。 二丫本就喜欢吃酸的东西,橄榄更是她的首选,做作业时来一颗,不但生津止渴,还提神醒脑,此时已经在边吃边摘了。 “姐,这橄榄好大颗,还不苦,多摘些回去用盐水泡。” “嗯,我也正打算呢,多摘点,还可以做果脯吃。” “橄榄果脯?我倒没吃过,好吃吗?” “当然好吃,酸酸甜甜的,我做给你吃。”何美丽说着话,扭头一看何明还在不远处摘他的黑果,便大声喊:“老爸,别摘了,够你泡酒就行,我们不喜欢吃,快来帮我们摘橄榄。” 何明大声回应:“听见了,我把这里摘了就过来。” 前世,吃过地沟油、僵尸肉,无视农药残留,见惯科技与狠活的老百姓,谁不稀罕纯野生、纯天然的绿色食品。 可许多所谓的绿色食品,从山野走进了产业大棚,从小在人们的精心呵护下长大,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生态气息。 因此,在何美丽看来,这些野生的食品,都是真正的山珍,是大山对人们的馈赠,只要你够勤快,宽广的山野必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摘完附近的几株橄榄,何美丽的背篓就快满了,三人打算抄近路回家。 没走多远,何明又发现了野生拐枣,也叫金钩子,这东西生吃也可以,但只有甜味,两姐妹都不喜欢吃。 但何明依旧喜欢,原因还是一样,可以拿回家泡酒。 还好,这个是连的枝条折下来,很快就折了一大把,满意地自语:“今天算是没白跑,这拐枣和黑果泡酒都不错,又养生你们妈妈意见也小。” 回到家吃过中午饭,何美丽带着妹妹开始折腾吃的,何明清理他的黑果和拐枣,准备做他的泡酒。 野栗子洗干净,把瘪的、干的、坏的挑出来,先用清水煮透,这个步骤让它像板栗一样,又甜又面,再放到锅里干炒,水份炒干,壳便噼里啪啦炸开,又好剥壳,吃起来干香。 橄榄要做成果脯可就有些费事了,不过,折腾吃的何美丽从不嫌麻烦。 她将坏果挑出来后,把剩下的清洗干净,放到蒸笼里蒸。 二丫照例帮她烧火,一脸奇怪地问:“姐,橄榄拿来蒸,你是怎么想的?这还能吃吗?” 何美丽笑笑:“当然能吃,做果脯呢!这个步骤可以去除橄榄的苦味,也要掌握好火候,时间不能太长。” 大约六七分钟,何美丽拿出一颗轻轻的掰,那橄榄便散作了六瓣,她轻呼一声:“好了。” 端出蒸笼,揭开盖子,让橄榄冷却。 这个时候的橄榄已去除苦味,还能轻易脱核,却保留了它独特的酸涩味。 “姐,这样就可以啦?” “当然不行,还有关键步骤呢?” 何美丽摸了摸还有热气的橄榄,找了两个高凳子,坐下后说:“二丫,看好,现在要把橄榄核去掉。”说着她拿起一个做了示范。 “哦,这个,简单。”二丫有样学样,拿起橄榄轻轻掰开,果肉散作六瓣,把核扔了便可。 简单是简单,不过,数量众多啊! 全部处理完,日已偏西,何明和刘玉芬都已出门上班。 赶紧开始最后的步骤。 原本应该是用蜂蜜,但这个时候蜂蜜还是很金贵的,也不容易买到,要等冬天养蜂人来村里养蜂才有蜂蜜卖。 只能用糖浆替代! 何美丽端来白砂糖,熬成糖浆,稍微冷却后,将糖浆倒进处理好的橄榄里,充分搅拌均匀,要让每一块橄榄都裹上糖浆。 最后铺到干净的大簸箕里,放到阳光下晒。 因为下午就要回学校,何美丽叮嘱二丫:“记得早上端出来晒,太阳落山便收回去,最多二至三天便好。” 二丫点点头:“我从未试过,担心会不会晒太干了?” 何美丽想了想:“你每天尝一下,吃起来酸甜可口,像牛皮糖一样有嚼劲,有韧劲就可以找个罐子装起来,慢慢吃,也不会坏。” 二丫想到她姐再过一会儿就要回校了,酸溜溜地说:“可惜你又要回校了,你在家多好啊,我啥都不用操心,只管等着吃就好了。” “怎么?又舍不得你姐啦?”何美丽笑着捏了捏二丫的脸蛋。 “当然舍不得,你在家多好啊,我有伴玩,也不用操这么多心。” “分开只是暂时的,我是先去帮你探探路,明年你还不是一样要去上中学,到时咱们姐妹俩又可以在一块儿了,别想了,我们把晚饭煮一下,别让你姐去晚喽。” 离开家时,爸妈还没回来,又与阿财、二丫和奶奶好一番难舍难分。 何美丽跟奶奶道别:“奶奶,你年纪大了,吃东西要注意,别吃动物内脏,少吃糖和盐。” 又扭头叮嘱二丫:“你在家一定要帮奶奶把好关,让奶奶多吃清淡的。” 前世,奶奶是因为心梗而离开的,医生说是血脂高了,纠其原因,主要是动物肝脏吃多了,奶奶牙口不好,家人又不懂,总觉得猪肝鸡肝是最好的,都留给奶奶吃。 何美丽在家时就特别注意,不再让奶奶吃动物肝脏,这一世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守护自己的亲人。 骑上自行车,阿财依旧跟在后面追出一大截,直到何美丽轻吼:“阿财,回去!”它才停下脚步,远远看着,直到主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一步一回头地往回走,见到二丫后哼哼两声,水汪汪的眼睛满含委屈,对于这种小分离,它自然是不理解的。 或许在它的脑子里,一家人不就应该整整齐齐的吗?为何不停的离去、回来。 二丫摸了摸它的脑袋:“我也想姐姐,过几天她就回来了,走吧,回家了,阿财。” 路上,何美丽背着书包,大红色的公主车甚是抢眼,她回头看了看后座上的东西,不禁又想感谢奶奶,还是奶奶聪明,用废旧布头帮她做了个褡裢,可以直接架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边可装四瓶,又稳又结实。 奶奶的褡裢虽然有点土,但却让她搬运时轻松了不少,回到宿舍,收拾好东西之后,她找了个袋子装了一瓶见手青和一瓶油鸡枞。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她奉妈妈刘玉芬之命,去看看亲大舅。 本来开学就该去的,但她因为之前学渣的缘故,特别害怕单独见老师,尤其是这种又是亲戚又是老师的,常常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虽说现在学渣逆袭,可毕竟当学霸的时间还短,一时还未适应过来。 教职工宿舍就是食堂附近,此时已过了饭点,在她记忆里,大舅家是很少做饭的,几乎都是吃食堂。 大舅妈是农村的,文化不高,但长相不错,身材高挑,与亲大舅站在一起,足足高出了半个头,很多人都诧异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每每说起这件事,大舅都很得意:“她陈美兰当时可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我用九九八十一首诗才让她动了芳心,跟着我颠沛流离、吃苦受罪才走到这一天。” 亲大舅在动荡的那些年,下放到农村,又被打成臭老九,最后成了木匠,吃了很多苦,满腹才华差点被埋没。 在县一中,亲大舅终于迎来人生的巅峰,文学创作也小有成就,大舅妈也苦尽甘来,原本开了间小卖部,可大舅觉得太辛苦,直接让她赋闲在家、相夫教子。 站在大舅家门口,何美丽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几秒钟后,房门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她微笑着看了看来人,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一把搂住何美丽的肩:“是丫头啊!快进来!” 作精陆晓晓 看到舅妈,何美丽也就明白了同学口中的八卦,有这样的妈,大表哥成为校草也是顺理成章的。 进了屋,何美丽甜甜地称呼:“舅妈好!” 看到大舅手拿报纸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忙打招呼:“大舅好!” “丫头,快坐下。”舅妈端来一杯水,招呼着客人。 何美丽把手里的两瓶菌子放在茶几上,在侧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记得前世她每次奉老妈之命来大舅家,都要被大舅好一顿教训,激烈程度远超亲爸妈、远超小学赵老师。 大舅妈一边温柔地劝说自己老公,一边尴尬地安抚低头不语的外甥女。 而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仿佛是坐在尖锐的针毡上,缩着身体,恨不能越缩越小,直到谁都看不见。 她觉得委屈,小学是学渣,可上了中学已知道努力,虽谈不上好,可也不是很差啊! 人比人气死人,聪明的她从不跟别人比,她只跟从前的自己比,从垫底的渣渣上升成班级的小朦胧,还有什么比这更喜人的进步,爸妈都没说什么,偏偏亲大舅意难平。 亲大舅想要学霸一样的外甥女,可自己就不是这块料,他那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肺腑之言多年后仍萦绕于耳畔。 后来有了二丫这个参照物,何美丽更不敢去大舅家,知道自己碍眼,啥事都支使二丫去。 此刻,亲大舅放下报纸,一脸慈祥,语气温和地说:“丫头,终于知道来看看大舅了?” 何美丽有全县第一撑场,心有底气,再也不战战兢兢,一脸轻松道:“早该来了,只是想着大舅才高升,必定诸事烦多,让大舅先忙忙再来。” 大舅妈却嗔怪:“你一个老师,天天板着脸教育娃娃,娃娃们看到你就害怕,谁还敢主动上门。” 大舅闻言,赶快调整,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亲切些:“不用怕,大舅是老师,可也是你亲大舅,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本来想让你住在我家,可你妈又说我家都是儿子,你一个姑娘住我家不方便,非要住宿舍,这宿舍条件艰苦,开学到现在,你可还习惯?” 何美丽笑笑:“已经习惯了,我觉得宿舍条件挺不错的,同学们也很好相处。” 大舅接着问:“学习情况怎么样?可还跟得上?” 何美丽点点头:“跟得上,初中比小学难多了,不过只要认真听讲,多做练习,基本就没啥问题。” 大舅感慨道:“丫头,说实话,要不是实实在在看到了你的成绩,真不敢想象你能考到全县第一的成绩,要知道五年级以前你还常常倒数第一呢,气得我常常数落你妈,太惯着你,没想到最后这一年,完全是奇迹般的进步啊!” “……呃,以前小不懂事,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后来突然就醒悟了,发奋图强,没想到就有这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容易啊!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大舅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你的努力,这回大舅总算是放心了,你俩姐妹比我想象的更优秀,后面继续保持就好了。”大舅继续感慨。 大舅妈笑吟吟地说:“丫头,你是不知道啊,你大舅知道你成绩的那天,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比小越考班级第一还要高兴。” 这当然了! 自古以来,还有什么比学渣逆袭、浪子回头、坏人成佛更让人喜极而泣的,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谢谢大舅和大舅妈!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们野生菌,有一瓶是油鸡枞,你们明天吃饭时尝尝。”何美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指着茶几上瓶子说。 大舅看起来心情极好:“你妈有心了,这可是山珍啊!是不是假期摘的菌子?” “嗯,假期里我们天天都去摘菌子,可好玩了。” 大舅妈似乎被勾起了回忆,一脸向往:“我们小时候家里没吃的,也常去山上找菌子,下个假期让家里的小子也跟着你们去山上跑跑,增长一些见识。” 何美丽顺势问:“表哥他们都出去了吗?” 说到儿子,大舅轻叹口气:“这两小子呆不住家,小越跟同学打球去了,小宁也被同学叫走了,不知去干嘛,一个明年要高考,一个要中考,都不知道着急,不好好搞学习,唉!这娃娃大了更难管,哪像你爸妈,啥都不管你们,还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没有啊!大舅,我听同学们说大表哥可优秀了,各方面都很出色。” 大舅笑起来:“嗨!都是瞎传的,王越还省心点,王宁一天只知道瞎闹,我担心他高中都考不上。” 何美丽安慰:“不会的,大舅这么厉害,表哥们自然也不会差。”抬腕看了看时间,起身告辞:“大舅、舅妈,快要上晚自习了,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舅妈忙到厨房收了一袋水果,递给何美丽:“丫头,你要去上课,舅妈就不留你了,把这些水果带上,吃不完分些给舍友,以后有空就过来,你来吃饭,舅妈就在家里做,比食堂好吃。” 何美丽接过水果,点头答应着。 大舅边穿外套边说:“丫头,一起走吧,我也要去巡查晚自习。” 跟舅妈告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职工宿舍。 大舅一路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好好跟同学相处,遇到事情就去找他等等。 何美丽只管点头答应,此时校园里学生非常多,基本都往教学楼赶,有学生从身边经过都会跟大舅打招呼,同时也侧目打量一下自己,好像犯错的学生被教导主任训话,瞬间感觉压力山大。 还好手里拎着水果,必须要先回宿舍,忙跟大舅道别:“舅舅,我要先回宿舍放水果,你先走吧!我改天再去看你们。” 大舅抬手看看时间,点点头:“去吧!别迟到!” 何美丽点点头径直往宿舍方向快步走去,轻呼一口气,在大舅家,这学渣和学霸的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想了想,又不对,不仅仅是在大舅家,而是除了自己父母亲人外的所有人。 回顾重生的这一年,从学渣逆袭成学霸,看似一件普通的小事,却如同蝴蝶效应,慢慢影响着周围的人。 身边的笑脸越来越多,路越走越顺,生活越来越好! 上晚自习,因为作业多,何美丽跟同学们打了个招呼,就找了后排最僻静的角落疯狂赶作业。 同学们都笑她,说她周末回去拖山移海了还是咋地,怎么都不做作业! 何美丽笑笑,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好地安排时间,周末回去尽情陪家人、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周日的晚自习就用来好好做作业,只要专注,学习、玩耍两不误。 沈云照例拿出琼瑶小说躲在抽屉里看,罗依借了何美丽的课堂笔记在照着补。 最无聊的恐怕就是陆晓晓吧,一会儿照照镜子,一会儿站起身透过教室窗户照照身形,沈云不失时机地调侃她:“大小姐,不用照了,你已经是最美的女人了。” 这一说,倒让陆晓晓想起了什么,拿出小镜子,对着镜子大声道:“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没人理她,她又大声地问了一遍,还冲沈云挤了挤眼睛,沈云做了个无奈的鬼脸,拿着手里的书往后挪了几排,嘟囔道:“大小姐,别来烦我,我要看书。” 陆晓晓也不气恼,又绘声绘色地大声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王后,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林波转过身用夸张的语气配合着,估计她也很无聊。 其他同学也被她俩影响了,全都从各个方向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她俩儿,吃着瓜,起着哄,开心地看着两人。 她俩的表演欲望似乎瞬间得到激发,你一句我一句,哈哈大笑着把白雪公主里的经典桥段演了大半,还临时抓了两个男生当小矮人。 又跟林波商量好,让她后面再客串王子,而自己则再客串昏倒的公主,一切正欢乐进行。 陆晓晓背对着教室门,满面笑容对着镜子:“心头大患已经死去,魔镜、魔镜,现在谁是这世上最美的……”看到沈云冲她疯狂摇头,夸张一笑道:“干嘛,沈云,刚才让你当魔镜你不当,现在摇什么头?我还没问完呢!” 沈云仍然冲她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快哭了,陆晓晓似乎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刚才周围还一片哄笑,此刻却异常安静。 一种无形的压力自身后传来! 陆晓晓猛然转过身去,同学们全都像小狗一样乖乖趴在课桌上,大气不敢喘。 美食不分你我 教室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三个大人,哦,不!是三个老师! 其中一个是校长,一个是在开学典礼上致过词的教导主任,还有一个年轻些,大概是负责巡察的老师。 此刻,三人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似乎在强压着怒气。 陆晓晓吓得花容失色,呆若木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啥都不敢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巡察老师痛心疾首斥责:“继续表演啊,我们都等着瞧呢!自习课,整幢楼都静悄悄的,就你们吵得像有五百只鸭子。” 校长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却自有一种威严压迫的感觉,让人不敢直视。 教导主任王永福黑着脸问:“这个班是谁负责?” 说着远远地瞪了何美丽一眼,何美丽赶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作业本,心里万分庆幸自己躲在最偏远僻静的角落。 巡察老师道:“初一年级新生,住校的学生少,没安排值班老师。” 王永福隐含怒火的双眼,扫了扫在坐的所有学生,随即斩钉截铁地说:“明天起,必须安排值班老师!” 巡察老师忙答应:“是,主任,明天一定安排好。” 待校长和教导主任出去后,巡察老师指着陆晓晓和林波道:“你们俩儿,今晚把检讨写好,明早交到政教处。” 此时,陆晓晓终于反应过来了,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老师,我们知道错了,能不能不处罚我们?” “处不处罚后面再说,先把检讨写好。”巡察老师说完就走了,看那样子依旧很生气,估计是本月奖金也没了。 陆晓晓看着教室门口,眼神如钩翻了个白眼,抬手擦了把眼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啪”地一声把镜子扔进抽箱,指着她周围的同学低声骂道:“你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只想看我的笑 话,老师来了都不喊我。” 前面的同学都转过身来,罗依小声说:“老师突然就进来了,个个板着脸,瞪着眼,吓死人了,谁还敢出声啊!” 有个男生语气委屈地说:“你自己背对着我们,我们的暗示你又看不见,还一个劲儿臭美,现在反倒来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 沈云白了陆晓晓一眼:“谁说没喊你了,一直在疯狂暗示你,是你自己笨,弄不清楚!” “就是,还好意思说,因为你这事儿,明天起就有老师要来监督我们。” 有个同学发出一声悲鸣:“悲哀!以后晚自习没有自由了!” 听同学们这么一说,陆晓晓也自知理亏,不好再说什么,抹了把眼泪,愤愤道:“写就写!认错就认错,谁还没有过犯错的时候。” 林波咬着笔头愤愤自语:“真倒霉!又要写检讨!我刚才怕是脑子抽风了。” 陆晓晓写着检讨出着神,忧心忡忡道:“林波,你说这件事我们会不会被记过?” 林波认真写着字,头也不抬,义正言辞道:“陆晓晓,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今晚我要是不接你的话,现在也不用冥思苦想写检讨。” “你后悔啦!”陆晓晓娇声娇气嘟囔着,一副大小姐任性耍赖的嘴脸。 “傻子才不后悔!”林波语气不屑。 何美丽庆幸自己忙着做作业,远离那是非之地。 沈云似乎是发现她那里是风水宝地,忙搬着自己的东西坐到她身旁,笑了笑:“美丽,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我来跟你挤挤,我看书,你做作业,不打扰你。” 何美丽专注地抄着英语单词,轻轻“嗯”了一声,按照她计划的时间,要争分夺秒才能在自习结束时圆满完成周末作业。 这件事最终以林波和陆晓晓写了检讨,听了训话,认真反省认错而结束。 此后,每天的晚自习都有老师值守,有人镇着就是不一样,娃娃们一个个自觉乖巧,安静学习,那些自由散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前世,初中生活过得并不舒适,家里经济状况不好,每周的生活费都捉襟见肘,需要好好规划,恨不能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这一世,不但家里的经济状况大幅改善,自己还能挣些外快,还有美味的下饭菜佐餐,这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 谁说只有大妈大婶才是小喇叭,学生也一样,何美丽可以带美味下饭菜的消息,悄悄不径而走,时不时就有学生找到她,让她帮忙带下饭菜。 她微微一笑,告诉她们到城里唯一的街心花园旁熟菜店购买,价格一样。 放在店里的菌子,时不时有老顾客会带走一瓶。 生意总是这样,一样带一样,买熟菜的会带走菌子,买菌子的同样会买走香喷喷的熟菜,如星星之火一般,越烧越旺,铺子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那十几瓶菌子,没多长时间就全部卖完了,断货期间,还常常有人问起。 周末,何美丽只好又拉着何明一起去买瓶子,女老板心思活络,早已提前又进了些货,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供应链。 女老板试探着问:“小何妹妹,这瓶子一直都要吗?” 何美丽不再遮掩,直接告诉她:“看情况,如果有人卖得比你便宜,就换个人呗,大家都是做生意,能便宜一点儿是一点儿。” 女老板一愣,觉得这娃娃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却一套一套的,像大人一样毫不含糊,还真不能小觑了。 随即笑笑:“说这干嘛!一来二去大家都相熟了,下次如果还来,要得多,给你优惠些不就行了吗?” 何美丽协助何明将装好的瓶子捆上自行车,扭头笑笑:“阿姨,生意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会走的长久,你说的哈,下回我来买瓶子,记得给我优惠。” 女老板看着父女二人远去的背影,撇撇嘴嘀咕道:“小丫头,还真会算计,这瓶子你还就得找我买。” 这次买了八十多个瓶子,何美丽花了很长时间,认真细致地将它们一一装满,空出来的瓦缸洗干净,剩下的这几百斤菌子和鸡枞让它们慢慢细水长流。 生意总是从无到有,由小到大,她有足够的耐心,让这一瓶瓶自己辛苦制作的菌子,慢慢走进丰源城的千家万户。 而自己所做的事,不过是让将来人们喜欢的美食,提前进入人们的餐桌而已。 美食就是用来享受的! 不知何时起,清新、活跃的校园里悄悄多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它不定时、不定点,若有若无、四处飘荡,唤醒同学们肚里的馋虫,也勾引着何美丽的记忆。 它的特殊的香气总是让人一闻到便心领神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蹭上一口,哪怕只是蹭到一口汤都异常满足。 这不,打了饭菜正往教室边吃边走的何美丽,被一前一后跑过的两个男生吸引,准确来说是被随风带过的香味吸引。 轻轻嗅了嗅,顿时觉得手里的饭菜不香了! 前面的男生小跑着,边跑边吃口缸里的东西,可以说是狼吞虎咽。 后面的男生也端着口缸,边追边喊:“等等我,别吃完,给我留一口。” 两人绕着硕大的圆形花台,嘻嘻哈哈笑闹着,前面的边跑边大口吃东西,后面的边追边说:“老鸭子,昨天我都分你了,好歹给我留口汤。” 何美丽好担心他们这样追逐吃东西会呛到,停下脚步想提醒他们,可转念一想,前世的中学时代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物质匮乏,费用有限,却偏偏是最馋最饿的年纪,成天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点啥! 有点吃的几乎都是室友们一起共享,记忆中自己就没吃过一个完整的包子,没喝过一瓶完整的汽水,班上男同学为了一口汤可以从一楼追逐到五楼。 正想着,跑在前面被称作老鸭子的男生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等后面男生赶到,笑嘻嘻地把口缸递给他。 后面的男生笑骂着,一手递过自己的口缸,一手接过老鸭子递来的,大口吃着里面的东西,一脸满足的样子,两人边走边吃朝着教室走去。 阵阵轻风吹来,那香味似乎更加浓郁了,勾得何美丽肚子里一阵悸动。 骄阳似火的青春,亲密无间的友谊,永远洋溢在这一汤一饭、追逐打闹、嘻笑怒骂之间。 何美丽暗暗决定,晚饭不去食堂打饭菜了,自己也要尝一尝这记忆中红极一时的美食。 三鲜伊面 晚饭时分,何美丽与沈云逆着前往食堂的人流回到宿舍,背包里装着她们的晚餐。 宿舍里,林波居然没去打饭,正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林波,你怎么不去打饭?一会儿过饭点了。” “我不想吃饭,我要吃面!” “吃面?不会跟我们一样吧!”沈云与何美丽异口同声,同时从包里翻出两袋东西。 “真是心有灵犀啊!”林波笑着亮出自己翻找的东西。 经典的黄色包装蓝色字,上面写着:三鲜伊面,三人开心大笑着,各自开始泡面。 初代方便面,以其朴素的包装,简单的调料,亲民的价格,鲜美的口感,风靡全国各地,大小校园,成为红极一时的时代宠儿。 与未来丰富多彩、口味繁多的方便面相比,它确实太过简单,太过随意,看着它寡淡样子,很难与美味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想象它竟能短时间内,抓住全国大多数人群的胃。 令人称奇的是,它的味道一飘散,胃肠们就开始蠢蠢欲动,分分钟便俘获大波吃货的心。 此刻,室友吃的是美味,何美丽吃的则是情怀! 无论何种美食都值得认真对待,何美丽翻出各种佐餐小菜,除了油淋菌子,还有几种小咸菜,看得林波和沈云目瞪口呆。 “你家莫不是开咸菜铺的?”林波一脸惊讶。 何美丽笑笑:“不是,我妈是乡村大厨,会做很多吃的,怕我吃不惯学校饭菜,让我拿来佐餐。” “美丽,我好羡慕你啊!”沈云夸张地叫道,往自己的口缸里加入各种小菜。 “这是什么?竟然还是荤的?”林波惊喜地从瓶子里舀出一块来。 “这是萝卜丝鲊,要加入肉肉一起腌制,是我们那里的一种美食,很好吃的,你俩儿尝尝。”何美丽介绍着,让沈云也试试。 这萝卜丝鲊是用专门制作的萝卜丝,加入肉块,炒熟的糯米粉、香料、调料一起腌制,封入咸菜坛里,待发酵过后,色泽红亮,咸香适口,吃的时候用大火蒸熟,美味即成。 何美丽带来的是已经蒸制过的,红油闪亮,香味浓郁,肉肉香而不腻,萝卜丝脆嫩有嚼头,最适合佐餐下饭。 林波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又好吃又解馋,美丽,这个可以买到吗?我又想买来吃了。” 她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欠人情,吃东西更愿意吃自己的。 何美丽却寻思总不可能什么都拿来卖钱吧!也不好每个人都送一瓶吧!随即大方地说:“不用买!这是我家里做的,以后我带来咱们一起吃,不用分那么清楚。” “这一定是我吃过最豪华版的方便面!”沈云端起口缸,闭眼闻了闻,忍不住赞叹。 经过这些佐餐小菜的加工,眼前的方便面简直就是脱胎换骨,有荤有素,还有山珍,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三人捧着自己的口缸,说说笑笑细细品尝着自己的美味,时间能带走世间一切,可永远带不走人们对美食的热爱,更带不走美食沉淀的记忆。 历经前世半世光阴,何美丽有了更多领悟! 看着班级里成天瞎闹、成天睡觉的学渣们,亦是心情十分复杂,自古华山一条道,学习亦是如此,除了勤奋再无他途。 九十年代西南边线小城,生活处处透着舒适宜人,尚未形成激烈的竞争环境,就算是学校,教学方式老套而落后。 各科老师只管教,学生得自己学,你认真听课那是本份,你趴着睡觉、坐着发呆、看课外书……只要没影响到老师讲课,也绝对没人管你。 内卷?补课?家校结合?那是未来的事儿! 教政治的马老师有些年纪了,没事总喜欢与人凑上一桌,玩得昏天黑地,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大的眼袋与黑眼圈,无一不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临要上课了,忙着外套一穿,课本往腋下一夹,拎起大茶杯,匆匆奔赴而来。 闭着眼照本宣科,时不时让勾画重点,若能时时刻刻顺着他的思路走,也还能学到一二,可惜政治课是全班公认的睡觉课,何美丽环顾周围,能跟着认真听课的学生确是廖廖无几。 “二铜!杠!”这突然冒出的术语,让全班轰堂大笑,马老师似乎也突然清醒,冷汗直冒,朦胧的双眼无声地扫过全班,大声喝道:“注意听讲!大家注意听讲!”用于掩饰之前的尴尬。 接下来又重复之前的状态,听得大部分人昏昏欲睡。 与何美丽隔条走道的曹小胖,看鬼故事正看得起劲,时不时被吓得直哈冷气,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神情紧张。 政治课,除了睡觉当然是消遣,反正没影响到马老师,这是曹小胖一贯的想法。 沉浸式看书,看书的最高境界,曹小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鬼故事里。 “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句沙哑的低喝,一只青筋暴突的大手突然伸向小胖手里的书。 “啊……”的一声尖叫,曹小胖从座位上跳起来,书被扔到远处,摇着双手闭着眼不停尖叫,小脸惨白。 马老师也被他吓得跳到一边,手里的书扑棱两下才稳稳接住,惊愕地看着不停尖叫的学生,一脸不知所措。 知情的学生全部哄堂大笑,爱看鬼故事的曹小胖已被吓过好多次,只是这次特别夸张。 “别叫了,停下来,你干什么?”马老师恼怒地低声喝道。 曹小胖仿佛突然之间清醒过来,看到一个个幸灾乐祸的吃瓜同学,和神情惊愕一脸怒容的马老师,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一倒,翻起了白眼。 “哎呀!小胖被吓晕了!”旁边一个同学大叫一声。 周围的同学马上围了上去,何美丽蹲下身,看到小胖还在翻白眼,情急之下只好掐住他的人中。 马老师本来打算发发威,狠狠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学生,看到此番状况,哪敢再发飚,凑上前来,声音颤抖着问:“怎么就晕了?醒过来没有?” “啊!醒了,醒了。”有同学惊喜回道。 “老师,小胖醒了。”有同学报告马老师。 马老师道:“好,好,赶快把他扶起来。” 两个男生将曹小胖架起来,扶回位置上坐好,小胖脸色红润,除了人中上有个指甲印,其余似乎一切正常。 马老师关切地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曹小胖摇摇头:“老师,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脸色苍白的马老师长舒一口气,细看之下,额头上已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转身走回讲台,拿起茶杯猛喝几口,抬腕看了看时间,吩咐道:“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大家自己看书,今天勾画的重点记得背诵,下次课抽查。” 说完便夹起课本、拎起茶杯快步走出了教室! “马老师抽空上个课还被小胖吓懵了!” “三缺一要赶不上了!” 不嫌事多的同学你一句我一句调侃着,引得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曹小胖伸出胖手抚着人中上的指甲印,装模作样地吸气,扭头一脸委屈道:“何美丽,你掐得也太狠了,如果你掐轻点,小胖我还能多装一会儿。” 何美丽白了他一眼,愤愤回道:“就知道你是装的,我还嫌自己掐得不够重,以后叫你戏精好了,话说你刚才是真被吓到了吗?反应那么夸张,老师都被你吓成那样。” “我当然是真被吓着了,刚好看到门缓缓打开,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就看到马老师青筋暴突的大手,艾玛,差点被他给吓死了。”曹小胖边说边用手比画着。 “害怕还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课堂上看。”何美丽和旁边的同学都笑起来。 曹小胖心有余悸,轻抚着胸口道:“以后还是下课看吧,太吓人了,还好我机灵,蒙了马老师,算是逃过一劫,否则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惩罚我呢!” 何美丽笑了笑,不敢再耽搁时间,忙着把课本上的重点抄到笔记本上。 前世,她工作后还参加过成人自学考试,一路所向披靡,把文科的科目全部考过,最后却栽在了理科科目上,一年又一年就是考不过。 她对文科科目一向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就算马老师不讲,她也能自己学个明白。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学生比起未来的,真的轻松很多,没有名目繁多的兴趣班、补习班,没有各式各样的拔高、提优,没有过度焦虑的虎爸虎妈,大家都一样,区别全看学生自己。 小漂亮的烦恼 今天一上午何美丽都感觉不舒服,小腹隐隐作痛,站不是坐不是,算算时间,她感觉应该是来例假了。 比起前世时的慌乱、害怕,她除了身体上不舒服,一直都很淡定。 每次下课都跑到厕所察看,终于在第三节课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因为早有准备,一切都有备无患,她从容淡定地打理好自己,还回宿舍泡了杯红糖水。 回到座位,沈云看到她手里的红糖水,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附在她耳边悄悄问:“来了?” 何美丽点点头,冲她一笑:“嗯,肚子有一点点疼。” “这糖水挺灵的,上次我喝了后就不怎么痛了,你趁热喝。” 何美丽点点头,手捂着肚子伏在书桌上。 第四节是语文课,班主任周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在她跨进教室的一瞬间,何美丽只觉像是一束光照了进来,整个教室似乎都亮堂起来。 “哇!” “哇噻!” “小漂亮!” 这些声音照例从学生嘴里悄悄发出,这似乎已经成了常态,每日如此,彼此都已习惯。 周老师从刚开始的满脸通红、默不作声、怒目而视……到现在的泰然处之、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她总是令人赏心悦目,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几乎不重样,男生们每天都会打赌,周老师第二天穿裙子还是裤子,是长发披肩还是扎起马尾…… 今天周老师穿了浅紫色的毛呢套裙,长发用好看的发夹在顶上随意撮起一束,看起来柔和慵懒,整个人犹如清新淡雅的紫丁香,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正好她是老师,上课时学生当然得看着老师了。 “请同学们翻开课本,我们今天讲第十八课……”标准的普通话响起,周老师开始上课了,声音悦耳且让人感觉舒适。 凭心而论,何美丽是非常喜欢上周老师的语文课的,不但养眼养耳,每次课前她都备足功课,讲起课来生动有趣、引经据典、循循善诱。 每次回答对问题,她美丽的双眼总是写满笑意,给学生们一个大大的表扬,让人特别有成就感。 “江波,你在干什么?”突然周老师一声轻喝,杏眼圆瞪,冷冷地盯着最后一排一个高大的男生。 全班同学也不约而同看向最后一排的江波,大家神色各异,露出一副又有戏看的神情,语文课这样的小插曲已是家常便饭。 江波在站起来的同时,把课桌上的一张纸不动声色地卷起来,红着脸嗫嚅着:“没,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跟同桌刚才不是讨论得很热烈、很开心吗?”周老师走下讲台,站在第一排的过道上,语气有些恼怒。 江波还想掩饰、狡辩,他同桌吴强却笑嘻嘻地猛地抽出他卷起的那张纸,展开大声道:“周老师,江波一直在画你,哈哈哈……”说着自己竟然大笑起来。 那纸上画了一个长发美女,画工还不错,空白处还写满了“小漂亮”三个字! 好多男生都跟着笑起来,还有人在起哄,有人在轻声叫着“小漂亮”。 江波骂着吴强,向他飞出无数个眼刀,边从他手里抢过画纸。 何美丽也好想笑,这真是猪一样的同桌,没事都要自己找事! 周老师冷冷盯着大笑的吴强,眼里满含怒火:“笑,你还好意思笑!”话音未落,一截粉笔脱手而出,正打在吴强的脑门上,又弹飞到地上。 周围的学生更加大笑起来,有人小声起哄:“小漂亮打人了!” “生气也这么好看!”还有人悄悄说。 吴强被粉笔打中一点都不气恼,反倒像中了大奖一样,笑嘻嘻地向周围的同学炫耀,仿佛留在额头上的不是粉笔灰,而是令人骄傲的勋章。 “你们俩站着上课,这篇课文每人罚抄五遍,刚才起哄的同学每人罚抄三遍,下课后我会把名单给学委,抄不完明天就不用来上课。”周老师强压怒气,语气冰冷,扭身走回讲台,似乎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调整情绪,翻开课本,周老师继续上课,只是似乎没有了之前的神采。 下课时,周老师将半张纸交给何美丽,让她按上面的名单收罚抄的作业。 何美丽打开名单一看,那些起哄、笑闹的几乎都在上面,心里顿时一阵酸爽,有种复仇似的快感,只是觉得周老师还是太温柔,罚得还是太少了。 看到周老师出了教室,做贼心虚的同学们马上将何美丽层层围住,待知道名单后,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哀声四起。 有人乘机求她,让她去找周老师求情,说周老师最喜欢她,她去求情周老师一定会给面子,何美丽心里直冷笑,要不是有四十年阅历,被他们这一捧一夸一忽悠,说不定还真被当枪使了,干那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随即板起脸道:“快去抄吧,课堂上闹那么大,还敢求情,周老师没把事情反映到校里就算饶你们了,趁她还没改主意,大家认真抄了让她高兴点。” 江波哭丧着脸:“五遍也太多了,这抄完手都要残了!” “事情是你引起的,罚你五遍一点都不亏。”何美丽撇撇嘴,心里道声“活该”,一阵幸灾乐祸。 下午,有节体育课,队形整理完毕后,老师便让例假的学生出列自由活动,自己则带着学生们跑步去了。 何美丽与其他几个女生无事可干,便在花台旁聊天,聊八卦,她不喜欢这些,可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好耐着性子听着。 大家聊的话题无非就是哪个班的哪个男生怎么怎么地,哪个女生又对他有意思了,可惜男生根本看不上,话语间也是酸溜溜的感觉。 今天练习跑八百米,是绕着花台跑,班上一个发育较早的女生刚刚跑过,聊天的几人就做出夸张的表情,又是张嘴、又是瞪眼。 其中一个偷笑着小声道:“自己发育那么早,就不知道买小衣服来穿吗?” “就是,甩成那样,自己不难受吗?”另一人嘲弄的表情附和着。 “天啊!终点处那么多人看着,简直太难为情了。” 听着她们嘲讽般的小声议论,何美丽心里真不是滋味,不就是那女生没穿胸衣吗?这样说人家感觉真不好,随即跟她们说:“兴许是没人提醒她,她自己也不知道,都是同学,我们找机会提醒提醒她。” “我可不想提醒她,爱咋地咋地,她那人本就孤僻难处!” “就是!有一次我见到她就远远招呼,可她像没看见我一样,算了吧,不想多管闲事。” 哦!这样啊!何美丽若有所思,这个叫普丽的女生,好像跟自己也没太多交集,不过若是机会合适还是跟她说说为好。 不过,这也提醒了自己,身体已经发育,经常都要运动,跑起步来会有一点点不舒服,是时候做些保护措施了。 晚饭时,何美丽跟沈云说了自己的想法,却一拍即合,沈云说自己也有此打算,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在斜对面吃饭的罗依也凑过来,说去的时候要带上她,三人便商定第二天中午去城里买小衣服。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三人便骑上自行车匆匆上路。 这时候除了百货商店,也有一些铺子会卖成衣、卖内衣,不过都是货柜形式,你透过玻璃柜看中了,让售货员拿出来给你。 胸衣在当下跟卫生棉一样,是属于非常隐私的东西,大家不好这么直接称呼,更不想称呼它的俗名,都是称作小衣服。 还没到周末赶集日,逛街的人不多,她们时间有限,就专门找那种卖内衣的铺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玻璃柜里也有她们想买的东西,可抬眼一看,卖货的竟是个中年抠脚大汉,正面目猥琐地看着三个驻足铺前的小姑娘。 这……别说她俩了,何美丽都没有任何进去购买的欲望。 三人面面相觑,骑上自行车落荒而逃。 骑了一段,看到一家又卖成衣又卖内衣的,何美丽率先停了自行车,可沈云与罗依却驻足不动,丝毫没有想进去的意思。 何美丽小声问:“怎么了?这回是女的了。” 两人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最后沈云小声说:“她们人太多了,又是不害臊的婆娘,嗓门又大,谁好意思去买。” 何美丽又扭头朝里看了看,里面坐着三个妇人正大声聊着天,还爽朗大笑,不时朝她们瞟瞟,小姑娘在这些老娘们面前,就如同小白兔一样的玩具,随便逗弄一句都让人受不了。 是自己忽略了,自己倒是四十年的阅历,就算十个婆娘在里也不会不好意思。 可她俩……想起自己前世跟室友第一次买小衣服的情景,何美丽瞬间理解了,笑着对她俩说:“好,那我们再找找。” 又绕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家专门卖内衣裤的,何美丽特意看了一下,卖货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心想,这次应该稳了。 鬼故事 三人停好自行车,罗依与沈云却在铺门外踌躇不前,已跨进铺子的何美丽只好又折回来,一 看两人都捂着嘴“嘻嘻”笑个不停,脸已红齐耳根。 “走啊,都到门口了,进去就不害羞了。”何美丽看着她俩哭笑不得,前世的自己好像跟她们一模一样。 两人把她拉到铺门旁边,女店主看不到的地方,沈云红着脸说:“美丽,你不害羞吗?嘻嘻……要不你去买吧,我们实在不好意思进去。” 罗依也红着脸,害羞地点点头。 “我们是去买东西,不用那么害羞,都进去,我又不知道你俩喜欢什么样的,来都来了,要不我先进去,你俩再跟进来?” 两人你看我笑笑,我看着你笑笑,硬是不愿答应。 何美丽继续她俩的心理建设:“咱们又不是偷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小衣服早晚都要买,我可跟你俩说了,今天我肯定要买的,你俩若是不买,以后我可不陪你们来哈。” 这话一出,比什么都有效,两人都急着表态,让她先进去,两人会跟进来。 何美丽大大方方地走到柜前,说要买几件内衣,女老板笑着说:“是第一次来买吧,没什么害羞的,慢慢看,看好款式告诉我。” 扭头一看,沈云两人还在门外扭捏,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何美丽无奈一笑,走过去一人抓一只手,将两人拉到柜台前。 女老板“扑哧”一笑:“小妹妹,我也是女的,不用害羞,好好挑挑。”从柜台里抓了几件出来,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让她们挑。 何美丽一样一样拿起来摸摸、捏捏,仔细翻看,沈云和罗依却如同那是烫手的山芋一样,连摸都不去摸一下。 当下的小衣服都极其简单,差不多都是棉质的,没有过多的款式,也没太多挑选的余地。 女老板说:“适合你们小姑娘穿的就这两种,背心式和肩带式的,就看你们喜欢哪种。” 何美丽双手捏起一件背心式的,问她们:“我想买这种背心式的,你俩呢?” 沈云红着脸抬眼匆匆瞟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轻声说:“美丽,你就别问了,我什么都跟你的一模一样。” “罗依,你呢?”何美丽笑呵呵地问她。 罗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说:“我也跟你一样。”然后就撇过脸看着别处。 何美丽哑然失笑,问了价钱,又砍了价,最后按两块钱一件成交,她让女老板按一件白色、一件粉色,各装三份。 各自付过钱后,何美丽把小衣服统一装到自己的背包里,一扭头,两人不知何时已出了铺子。 “美丽,美丽,快过来。”刚走出店外,沈云与罗依在停自行车处向她招手,她小跑着过去。 “哎呀!刚才也太尴尬了!” “美丽,你太厉害了,你不害羞吗?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害羞?” 两人拉着她,你一句我一句,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羞涩,语气是一种仿若劫后余生的欣喜。 何美丽笑着回道:“终于买到了,你俩就别纠结了,可能是我脸皮厚,才不觉得害羞。” 两人嘻嘻笑着异口同声道:“还好有你,幸亏有你!” * 晚自习上着上着居然停电了,同学们惊呼过后,竟然很是兴奋。 等了几分钟都没来电,值班老师便出去了,大家开始商量怎么办,有个男生竟然想回宿舍睡觉,马上有同学提醒他:“明早要交的作业怎么办?” 他毫不在乎地说:“就跟老师说停电了做不成啊!” 何美丽道:“谁说停电就做不成作业?收作业时我可不会枉开一面哈,再说有蜡烛啊,学校小卖部就有,外面黑,你们几个男生去买几支蜡烛。” 正说着,值班老师进来了,扔了几支蜡烛给他们,然后说:“今晚不一定来电,大家要做完作业就可以回宿舍了。”说完便离开了教室。 有现成的蜡烛,大家都很开心,有个男生跑到隔壁班,借了火柴,还顺带又要了几支蜡烛,回来大呼小叫着:“哇,校园里好漂亮啊!这幢楼全点上了蜡烛。” 同学们都冲出去看个究竟! 教学楼二楼以上全是高中部的,这些学长学姐比谁都要勤奋,别说是停电,就是平时下了晚自习,也有学生点着蜡烛在教室做题。 此刻,整幢楼除了初一的教室,全都透着暖色的灯光,火苗跳动、烛光摇曳、光晕忽闪,如同美丽的点点繁星,闪亮在朦胧的夜空里。 窗上则映照出莘莘学子埋头苦读的清丽剪影,让这水泥钢筋铸造的冰冷建筑,瞬间变得生动柔美起来。 这情景比平时灯光明亮时更有感触,这么短时间,亮起这么多的烛光,这些学长学姐实在是早有准备的。 韶华易逝,容颜易老,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不知大家是不是都想到了什么,或者感染了什么,开始默不作声地返回教室,点上蜡烛开始安静地做作业。 不过感动总是一时的,爱玩才是孩子长久的天性。 不到一个小时,男生陈涛说作业已经做完,老师也没在,不如大家来讲鬼故事吧! 他平时也是鬼故事的爱好者,比起曹小胖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个子矮小,学习还不错,大家都叫他“精灵鬼”。 “好啊!” “好啊!” 没想到大多数人都积极响应。 陆晓晓自从上次事件后,收敛了很多,不是很积极,不过也收拾好书包加入了。 这猎奇和寻求刺激的心理或许都是天生的,越是这种忽明忽暗的氛围,越能刺激人们的好奇心理,在阳光明媚、灯光敞亮的状态下,反倒没了这种兴趣。 何美丽也被沈云一把拽过去,大家都既兴奋又紧张,全都凑成一小堆。 做为提议人的精灵鬼第一个讲,大家都知道他的鬼故事多,怕被吓到,女生都紧紧挽住旁边人的胳膊。 精灵鬼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说得很有感觉:“从前有所大学,有个女生穿着一身白衣自杀了,她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她有一只手长着六个手指头,这事过去了好多年,老生走,新生来,大家渐渐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精灵鬼顿了顿,又调整了一下语气:“有个帅气的男生去图书馆借书,远远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清丽脱俗的身影一下就让他心动了,那女孩还冲他笑了笑,正当他想走过去时,女孩却不见了,男生不免心生遗憾,之后他又远远地看见过女孩几次,女孩还是一身白衣,总是冲他笑笑。” 讲到此时,大家大抵都知道了那女孩应该就是鬼了,神情变得有些紧张,可又十分的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精灵鬼适时地调整着语气,把恐怖的气氛调动起来:“男生下定决心,下次再看见女孩的时候一定要向她表白,好巧不巧,男生又在学校湖边的长凳上看到了女孩,他朝她走过去,可女孩却又走开了,不过却留一下了一条白手帕,男生捡起手帕如获至宝,接连几天到处打听女孩的班级和宿舍,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呢?”沈云催促着。 “两人有没有人鬼情未了啊!啊……太凄美了!”陆晓晓感叹道。 精灵鬼表情肃然,绘声绘色道:“男生失魂落魄,端详着手里的白手帕,一个人走在学校林荫道上,却远远看到女孩一身白衣,站在前面冲她笑,月光下女孩美得如同一朵白莲花。” “哇,好美的人鬼之恋!”陆晓晓惊呼。 精灵鬼继续讲,大家都紧张地盯着他,气氛紧张又刺激。 “男生喜出望外,忙小跑过去,这回白衣女孩没有再离开,微笑地看着他,男生忙拿出白手帕,结结巴巴地向女孩表白,女孩听完后,面露诡异的微笑,柔声跟男生说,谢谢你,不过有一事我要跟你说。” 精灵鬼停顿了一下,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女孩说出不愿意之类的话来。 “我有六根手指。”精灵鬼突然声音怪异地大叫一声,同时将自己的一只手举在大家面前晃动着。 “啊!啊!……”一声声尖叫响起,夹杂着桌椅挪动的声音,所有人都吓得四散而逃。 何美丽与沈云跳到旁边,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倒不是他的故事有多害怕,而是在那样的氛围下,他突然伸出的手吓到大家了。 陆晓晓抚着胸口骂道:“你个死鬼,是想把我们都吓死吗?艾玛,吓死我了。” “太吓人了。”罗依抱着陆晓晓都有些瑟瑟发抖,说出的话也带着哭腔。 精灵鬼陈涛看到自己的鬼故事这么成功,哈哈大笑着得意地问:“怎么样?我的故事精不精彩?刺不刺激?” 林波坐回座位,不屑地说:“这有啥害怕的,小儿科。”她怕是完全忘了刚才也被吓得狼狈逃窜了。 “你厉害,那你讲一个。”陈涛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林波朝大家招招手,笑着说:“好吧!大家都坐过来,姐就给你们讲一个红眼睛的鬼故事。” 学校里闹过鬼? 大家既害怕又好奇,似乎忘了刚才被吓成那怂样,半分钟不到又凑到一块儿,个个神情又兴奋又紧张。 烛火摇曳,烛光忽闪,确实是个适合讲鬼故事的夜晚。 林波清清嗓子道:“有一个男人住在一幢楼房里,每天晚上十二点,都会听到楼道里很重的脚步声,那声音总是幽幽远远地传来,清晰无比,他出于好奇,就对着门上的猫眼看出去,却只看到一片诡异的红色,这脚步声每天晚上都响,折磨得他苦不堪言,有一天,男人外出回家看到院里坐着一个上年纪的婆婆,便想向她打听打听。” 大家神情更加紧张,不约而同往后靠了靠,怕林波又像精灵鬼一样来吓她们。 林波继续讲:“男人跟婆婆说出了自己的困扰,婆婆说这幢楼里不干净,很多年前,有个女人被丈夫抛弃,绝望之下在十二点穿着一身红衣上吊死了,从此每到晚上十二点都能听见那奇怪的脚步声,男人听后倒吸口冷气,被吓得半死,决定马上搬家,临走时他又问婆婆,为什么每次他从猫眼看出去都只有一片红色,婆婆冲他诡异一笑,说这个问题你得自己想想。” 林波停顿了一下,用怪异的声音说:“男人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大叫着跑开了,从此后就疯了。” 大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有人问:“就没了?” 沈云说:“感觉像没讲完。” 罗依小声问:“为什么男人会突然疯了呢?” 林波意味深长地引导:“大家想想啊!他为什么会疯呢?为什么他每次看猫眼都是一片红色呢?” “因为……因为男人每次看猫眼的时候,那鬼也在外面透过猫眼看他,所以他只看到一片红色,那鬼……是红眼睛。”何美丽戏精附身,突然用一种空灵诡异的声音说。 “啊!好恐怖!”她话音才落,就传来了几声尖叫。 “哈哈哈……”林波和几个男生都大笑起来。 还好,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没有那么可怕,接下来又有人讲了其它鬼故事,大家越听越兴奋,越讲越起劲。 陆晓晓突然神经兮兮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学校也闹过鬼。” 罗依声音颤抖着说:“哎呀!真的吗?好可怕啊!” 陈涛神秘地曝料:“当然听说了,好像是刚建校那些年,一个高三的女生,被男友骗了,吊死在一幢二层的老楼里,后来就发生了一些诡异事件,那老楼就被弃之不用了。” “不可能发生诡异事件吧,这世上不可能有鬼!”林波首先反对。 “就是,讲鬼故事也就是玩玩,说不定我们学校的也是鬼故事传出来的。” 陈涛反驳:“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这个事情一直都在传,这么长时间就没消停过,你们想想能是假的吗?” 陆晓晓自己起的头,倒是不害怕了,语气笃定地说:“这事应该是真的,听说学校还请风水师傅来做过法事呢!” 听她这么一说,更让人头皮发麻,不过建校时间长的学校,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灵异传说。 本来学校就建在城边的缓山上,周围都是荒山田地,尤其从女生宿舍后面窗户看出去,就是一座有很多坟包的荒山,不禁又凭添了一些凉意。 这个诡异传说,何美丽前世也听到过,比陈涛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刚听到那几天,一个人都不敢呆在宿舍里。 “太可怕了,怎么要说到自己学校,这比任何鬼故事都恐怖。”沈云一把抱住何美丽的胳膊。 正在这时,有风吹过,烛火扑闪了一下,罗依吓得尖叫一声,大家都精神紧张,又慌作一团,哪还有心思继续听鬼故事。 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宿舍睡觉,动作慢点的,都大叫着让等一下,生怕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这一夜,何美丽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因为睡前听了鬼故事,夜里老做恶梦。 第二天学校组织体检,各班按事先安排好的时间轮流到体检处体检。 何美丽她们班刚好排在第一。 拿着体检表,班上的同学按校园内的指示牌,一路找到了体检处,是一幢红砖砌的二层小楼。 小楼的每个房间都贴上了体检项目,有医生在里面等着,学生只需对照着体检表,到各个房间体检就行。 同学们都分散开,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地到各点去体检。 何美丽与沈云一起,检完身高、体重、视力,便来到二楼测听力。 刚进二楼第一间房,何美丽就感到一股冷意,有种阴森森的感觉,按说这阳光明媚的早晨,自己穿的也不少,不应该呀! 沈云也紧了紧衣服,小声嘀咕:“怎么感觉有点冷。” 坐在房里的医生马上招呼她俩测听力,好在这男医生面容亲切,笑容爽朗,让她们忽略了那种感觉,他指挥着她俩一一进行了测试,结果皆为正常。 医生将填好的表递给她俩,两人转身准备离去,在何美丽抬头的一刹那,她看见不远处的门头上,竟然悬着一块陈旧的红布,红布上落满灰尘,上面还悬着一面八卦镜。 虚掩着的门背后,贴着三张陈旧的黄色符纸。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何美丽只感觉冷气森森,头皮发麻,伸手捏住沈云的手腕,用下巴尖指了指自己看到的东西。 沈云也骤然色变,两人逃也似的出了屋子,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仍是惊魂未定的感觉。 “沈云,好端端的屋子怎么会有八卦境和符纸?”何美丽声音有些颤抖。 沈云亦是惊疑不定:“这……应该是做什么法事留下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惶恐,何美丽道:“法事……鬼故事!” 沈云捂着嘴小声叫道:“难道就是这个房间,啊!这是凶宅,太恐怖了。” 两人心情一落千丈、惴惴不安,若是昨晚没听陆晓晓她们说,倒也不会在意,更没什么好惧怕的,可偏偏都让她们听见了,看见了。 后面的项目两人都没有心情,基本都是敷衍了事,草草收场。 这一天,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凉飕飕的。 傍晚,上晚自习的时候,看到陆晓晓和陈涛,沈云心里就来气,要不是他俩昨晚的八卦,今天也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便想乘着值班老师还没来,说说今天的事也要吓吓他们。 结果还没说,就看到陆晓晓神情黯然,一副掉了魂的样子。 沈云调侃道:“哟,谁惹大小姐不高兴了?” 陆晓晓看看门外,痛心疾首地说:“学校太过份了,竟然用凶宅做体检室,万一哪个倒霉蛋被学姐附身怎么办?” 何美丽与沈云都凑了过去,何美丽小声问:“你也知道了?” 陆晓晓愤愤说道:“当然知道了,这里怕没有谁不知道,我今天发现体检室里的八卦镜和符纸,就打听了好多人,终于问出,那幢二层小楼就是昔日的凶宅,被弃用了很多年,今年是临时征用的,也不知道出这主意的人是不是脑袋抽了。” 陈涛也凑过来:“我就说嘛,这事是真的,你们就是不信,这回总信了吧。” 沈云瞅了他俩一眼:“还说呢,都怪你俩儿,要是你俩昨晚不说,我们今天即使看见了也不知道啊,也不会害怕啊!现在倒好,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罗依本就胆小,现在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凑过来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啊?会不会被这鬼学姐附身啊?” 林波故意吓唬大家:“当然会啊,谁最胆小,运气最背,阴气最重,谁就容易被附身。” “啊!这么说女生最容易被附身了。”罗依带着哭腔道。 林波故意不怀好意地看着陈涛,阴笑着说:“也不一定,好多女鬼都要找男的吸阳气,男生得小心了。” 陈涛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可别乱说,我们都只是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她……她要吸也是吸男医生。” 林波乘机咄咄逼人:“还鬼故事大王呢,亏你看了那么多鬼故事,还怕成这样。” 陈涛怼道:“当然怕了,平常那些是书上的故事,这可是自己亲历的。” 陆晓晓哭丧着脸:“我今天一天都觉得怪怪的,心里特别不舒服,我们这算不算撞邪啊?” 何美丽道:“应该不算吧,今天进去的人那么多,几乎全校学生都去了,那要是个个都撞邪还得了啊,鬼学姐应该也忙不过来吧!” “没错,去了那么多人,要我是那鬼学姐,也吓得不敢出来了。”林波附和着。 “话虽如此,我今天从那里出来后心里也不舒服,总感觉凉飕飕的,我们要不要想想办法,做点什么?”沈云还是一脸害怕。 何美丽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心理暗示,得做点什么才能把这种感觉消除,便提议:“要不明天中午我们到寺庙上香吧,佛光强大,佛法无边,进了寺庙各种邪祟就都被除去了。” 这一提议马上得到所有人的赞同,大家约定,第二天一放学就去城东边的金山寺上香。 上香 第二天中午,大家说好在学校大门口集合,好家伙,几乎一起上晚自习的都来了。 有自行车的载着没自行车的,都是半大娃娃,何美丽多少有些担心,好在当下路上汽车不多,相对安全些。 丰源县就两个寺庙,金山寺位于县城东边,就在城边上,比较近,香火旺盛,关键还不收门票,无论经济上还是时间上都是首选。 大约二十分钟,一行人来到了金山寺门口,停好自行车,准备商量商量。 因为他们犯了难,不知道去寺庙上香要做些啥,怕一不小心又犯了忌讳。 何美丽在这方面当然很有经验,前世她每年大年初一必然要去寺庙上香,平时旅游远行,名刹古寺也去了不少。 她将同学们招集到一起:“我经常跟父母去寺庙上香,大家一会儿跟着我就行了。”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茫然的脸,她又叮嘱:“最重要的一点,进寺庙心态要虔诚,佛祖才会护佑,千万不要大声说话,更不能打打闹闹,引人反感。” 沈云问:“既然是上香,我们是不是要去买点香?” 何美丽点点头:“我们去门口的铺子里买一把就够了,每人只需三柱香,再买二根小蜡烛。” 门口很多家卖香烛的,看到这群娃娃,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是认为生意来了,娃娃更好忽悠,一个个小跑出来,各自选中一个潜在消费对象就使劲推销。 同学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弄得不知所措,求助地看着何美丽。 何美丽问:“这香多少钱一把?一把有多少柱?” 几家都各自报了价,数量都是一样的。 奇的是都在一起做生意,一模一样的香,竟然还是不同的价格。 何美丽选择了价格偏低的一家,又问了小蜡烛,价格还算合理,便道:“那就买你家的。” 那推销的妇人满脸笑容,带着他们去铺里的挑选,其余之前还在狂推的,瞬间失望散去。 在他们购买的过程中,妇人不停向他们推荐各种礼佛的产品,还说你们这些小娃娃不懂,要用哪些哪些东西才好,说得一套一套的,你拒绝了一样,她又马上推荐另一样。 这些套路何美丽再清楚不过,拉你到店只是引流,真正的生意全是靠她们的巧舌如簧推出来的,不过今天肯定是要让她失望了。 谁让她对穷学生都要磨快刀呢! 何美丽板起脸说:“阿姨,你别费口舌了,我们别的不要,只要这把香和这些小蜡烛,我们的钱也只买得起这些。” 这句话一锤定音,瞬间让妇人干瞪眼,脸上的笑容很快收敛了很多,也没了推销的心情。 付完钱,拿了东西,大家头也不回地走进寺里,哪管后面那堆人的各种眼光。 进门后就看到烟火缭绕的香炉,还有专门用来点亮蜡烛的烛台,因为闲天,上香礼佛的人很少,何美丽小声招呼大家过来,将香和蜡烛分给每一个人。 上香向来是三柱清香,心到神知,心诚则灵。 何美丽将点燃的蜡烛粘在烛台上,将三柱清香点燃,然后手握清香向大殿、向四方菩萨默默祷告,然后鞠躬礼拜,最后将香插入香炉,整个上香便算是完成了。 同学们都跟着她,有样学样。 陆晓晓提议:“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大殿里磕头祷告一番,这样显得更虔诚些。” 何美丽也是有此意的,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 在大殿磕头跪拜时,同学们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任何时候心存畏惧才能言有所悟、行有所止。 同学们还想到处逛逛,大家便约定十分钟后到此集合。 何美丽与宿舍的几个同学,到旁边的佛教用品店逛了逛,里面卖着很多的手串、挂坠、护身符等等,大家只是随便看了看,可陆晓晓竟花了十元买了一串檀木珠手串,说戴在手腕上可以避邪,弄得其他人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 最后在强烈的心理作用下,每人都买了一串又小又便宜的,算是个心理安慰吧。 出了寺门,每个人都心情大好,该做的事做了,想买的东西也买了,回去的路上说说笑笑。 上晚自习的时候,何美丽瞥见陈涛和另一个男生李文博,凑在一起,躲在书桌后玩什么,还小声说笑,一时好奇便轻手轻脚走过去看个究竟。 这一看不打紧,直接给她看愣了,那两人半蹲在地上,中间凳子上一只小乌龟正爬来爬去。 看到何美丽一脸惊讶的样子,两人慌忙掩饰,抓起小乌龟想要藏起来。 “你们竟然抓了只乌龟!”不过,同一时间何美丽的惊叫已脱口而出,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同学们都围了过来,在大家的一番质问下,两人不得不老实交待,这乌龟是中午在金山寺的放生池里抓的。 陆晓晓急得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傻子,脑袋被门夹了吗?我们中午去寺里虔诚地祷告,希望佛祖保佑我们,可你们转眼就捉了他的宠物,谁还会保佑我们,只怕还要倒大霉呢!” 陈涛抬眼瞅瞅了同学们,又马上垂下眼睛,小声嘟囔:“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抓了一小只吗?他还有那么多。” “……你!”陆晓晓指着陈涛,气得不想跟他讲话。 沈云问:“你俩也真是奇怪,中午是去了哪里?怎么会想着抓放生池里的乌龟?” 陈涛似乎终于找到辩解的机会:“中午磕完头就说去逛一逛嘛,再往里走些,我们就看到一个大池子,有台阶可以下去,边上没水,好多乌龟在晒太阳,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乌龟,便想着抓一只到宿舍养,也是出于好心嘛!” “就是这样的,我们又不是要害它的命。”李文博也附和着。 陆晓晓愤愤说道:“人家都说抓了寺庙里的动物会倒大霉的,真是烦死了,带着你们去你们却手痒,让我们也跟着一起倒霉。” “怎么就害了你了,绝不连累你,乌龟是我抓的,要倒霉也是我自己倒霉。”陈涛被陆晓晓怼得脑羞成怒,说出的话也开始不客气。 何美丽道:“寺庙放生池里的乌龟,放生时一般都念咒加持过,不能轻易抓走,你说你抓来养,那万一不小心养死了岂不是罪过。” 经此一说,陈涛仿佛才被惊醒,抓抓后脑一脸为难地说:“那这事怎么办?我明天把它送回去行吗?” 何美丽道:“当然得送回去,金山寺的放生池最适合它们生长,有水有陆地,还可以晒太阳,你们真是多此一举。” 陆晓晓不依不挠:“必须得送,放回去还得磕头赔罪。” 陈涛与李文博被气得大眼瞪小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俩,只能点点头:“是啦,是啦,明天我们一定送回去。” “哼!不想磕头赔罪吧?都不敢答应,明天本小姐跟你们去,看你们敢耍什么花样!”陆晓晓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大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气又上来了。 “去就去,谁怕谁啊!谁不去是小狗。”陈涛梗着脖子犟着嘴。 大家相互笑笑都散开了。 陈涛和李文博二脸懵圈,有些懊恼,心情复杂地回到座位,将乌龟收到书包里。 第二天,陆晓晓还真的说到做到,不仅监督他们将乌龟放回放生池,还让两男生跪在池边磕头赔罪,想想那场面,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至于她是如何做到的,也许是大小姐的聪明可爱、智慧过人,也有可能是男孩子的豁达大度,萌萌暖男的天性使然。 这事总算圆满,一群孩子,并非小小年纪就多么信仰佛教,深奥东西他们并不懂,只是寻求一个心灵淤堵的出口,精神上的寄托,那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就此解开。 又到周五,何美丽放学后就打算直接回家,路上都是回家的同学,大部分都是骑车,也有一些乡镇的,还得赶去客运站坐车,甚是辛苦。 每次骑着这漂亮的公主车,心情都好得像要飞起,她学着老爸的样子,每周回家都要把这车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每根刚丝都闪闪发亮。 她想着妈妈去出摊了,爸爸不确定上什么班,早些回家可以帮奶奶做些事情。 阿财一如既往地在大门口迎接她,扭着圆润的屁股,尾巴快速摇摆着,在她脚边跳来跳去。 “姐,你回来了!”二丫听到动静,跑出来接过她背上的包包。 “二丫,爸呢?奶奶呢?”何美丽边停车边问。 二丫神色忽闪,有些黯然:“奶奶在煮饭,爸在里面呢。” 何美丽有些奇怪,按往常爸爸如果在家,听见动静一准就出来了,还会帮她把自行车停好,看二丫神色也不对,明显有什么事。 “二丫,出什么事了?爸怎么了?跟妈吵架了?”何美丽一连追问。 二丫小声说:“姐,爸摔伤了,在屋里躺着呢,你快去看看。” 何美丽脑袋嗡的一声,心猛地揪了起来,既然是躺着,必定摔得不轻。 小跑进屋,看到爸爸盖着被窝半躺在沙发上,正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看到女儿的身影,脸上瞬间绽出开心的笑容。 老爸受伤 “丫头回来了,今天老爸没法迎接你了。” 何美丽扑到沙发前,满脸担忧,颤着声问:“爸,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何明笑着说:“没什么,就是下晚班回来,摔了一跤,腿折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已经在医院处理好,包了石膏,养养就没事了。” “爸,怎么会不担心,你都动不了了,肯定伤得很重,我看看。”何美丽说着便掀开被窝,看到老爸的左腿半截都被石膏紧紧裹住,只能直直的绷着,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何明轻轻拍了拍被石膏敷住的腿:“不担心,这里面都是有用的药呢,古话说受小灾,免大难,医生说这腿养好了不影响走路。” “爸,哪天摔的?我回学校那天都还好好的。” “就是你回学校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左右,天气也不好,有点飘雨。” 何美丽把何明的被窝拉了盖好:“这段路都走了十几年了,天天都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呢?” 何明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晃眼的时候,一不溜神就摔路边沟里了。” 何美丽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是自己撞了邪却应在了老爸身上,只是时间也不对啊!作为有四十年阅历重生的她,很快就说服自己,别想那么复杂。 在这没有手机的年代,她无法想象老爸摔在沟里后,是怎样的挣扎和煎熬,毫不知情的老妈又是何等心急如焚,等待着迟迟未归的男人,最后老妈在那样的夜晚,又是如何找到老爸的。 不过,最令她奇怪的是,前世老爸并没有摔过这一跤,为何现在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很多事,生活是全新的开始,并不按以前的轨迹进行了,何美丽陷入了沉思。 “丫头,想什么呢?”何明看她脸上阴晴变幻,情绪低落。 何美丽回过神来,苦笑一下:“没想什么,就是想着爸爸这些日子要受苦,心里难受。” “没什么,单位也请了假,就当是放个大假吧,还在家好吃好喝的,只是这段时间全家都要跟着我吃苦受累的。”何明双手拄着沙发,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屁股,这时间坐长了,屁股都麻了。 二丫端着杯水进来,说:“爸,快喝水吧,之前给你倒的水都放冷了,这杯是重新倒的。” 何明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又还给二丫,说:“这几天二丫最能干了,放学回来后除了做作业,基本都在伺候我了。” “爸,姐不在家,我当然得伺候你了,姐在家我还可以偷偷懒,嘻嘻……”二丫调皮爽朗的笑声,倒把两人都逗笑了。 何明笑着说:“这就对了,不要愁眉苦脸,不管什么处境,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没什么可怕的。” 何美丽又陪老爸说了一会儿话,就去厨房帮奶奶做饭,知道她要回来,奶奶专门多准备了两样菜,跟她说:“丫头,我炒的菜不好吃,你来炒吧,我去把猪喂了。” 奶奶是个吃苦耐劳的农村女人,做事干脆麻利,从不拖泥带水,这点跟刘玉芬很相像,老了也闲不住,可就是不会炒菜,她煮饭大部分菜都是水煮,或者她洗好让家里人去炒。 “奶奶,你歇一下吧,我炒完菜去喂。”何美丽边说边找了围裙给自己系上。 可奶奶嘴上答应着,身体却没闲着,还是去不慌不忙地准备猪食。 农家饭没有太多讲究,最多的就是自家地里的四季蔬菜,和自己制作的农家小菜,今天奶奶准备的是南瓜、茄子和青菜苗,肉菜有腊肉和妈妈留下的一只猪耳朵。 腊肉已经煮熟,只用切成薄片就好,此时的腊肉已经腊香十足,颜色玫红鲜亮,看起来就非常诱人。 南瓜和青菜苗既可以炒吃,也可以煮汤,家里刚好有咸鸭蛋,所以何美丽打算炒个金沙南瓜,煮个清爽的青菜汤。 猪耳朵是妈妈已经切好拌好作料的,真接上桌就可以吃了。 一切准备好后,刘玉芬还没回来,何美丽便把何明的饭菜盛出来,先端去给他吃。 “爸,饭熟了,我妈还没回来,你先吃,我喂你。” 何明接过碗,笑着说:“哎!不用,不用,你爸的两只手都好好的,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爸,我炒的菜,好吃不?”何美丽看着何明吃得津津有味,便陪着他说话。 何明压低声音悄悄说:“当然好吃,快超过你妈了,我也像你一样,最盼望着过周末,菜多还好吃,你别看你妈现在能挣钱了,还跟以前一样扣门,她的熟菜卖不完我们都吃不到,除非你回来。” 何美丽听得呵呵直笑,老爸表面说老妈小气,实际心里眼里都透着高兴,他们之间的爱没有甜言蜜语,没有礼物玫瑰,没有西餐烛光,却融化在每日的粗菜淡饭、家长里短。 大门传来响声,阿财风一样迎了出去,何明说:“你妈回来了,快去帮她推车。” “妈,你终于回来,饭好了,你就等你了。”何美丽边说边帮老妈推着车,何秀丽在后面把大门插好。 刘玉芬笑笑:“下回别等我,你们煮好就吃,不然菜放凉了,人也饿坏了。” “妈,你洗了手就进来吃饭,蒸笼吃完饭我去洗,我先去盛饭。” 刘玉芬答应着去洗手,然后到屋里看望何明。 “吃着了?还疼不?” “今天好多了,就是不能动挺糟心的。”何明无奈地叹口气。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静下心来好好养养,就当是放个长假。”刘玉芬给他掖掖被角。 何明神情黯淡:“你一天忙得像陀螺,我一天到晚躺着,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烦燥。” 刘玉芬安慰:“想那么多干嘛,难得闲一回,现在又不是农忙季,家里也就这些事,我忙得过来,再说不是还有妈和二丫,吃完了?再给你盛点。” “吃饱了,你赶紧去吃饭,这一天到晚躺着,没有平时能吃。” “那我去吃饭了,不舒服的话侧过去躺躺,不要压到腿就行。”刘玉芬说着又要去帮忙。 何明忙挥手:“别管了,我自己能动,赶快去吃饭,娃娃都等着呢。” 吃完饭,刘玉芬开始给何美丽算帐、交钱。 “这个星期,你的菌子和鸡枞一共卖了三十六瓶,总共三百六十元钱,来,给你,不要乱买东西啊!” “妈,这钱除了生活费,我要存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转头对何秀丽说:“二丫,这钱也有你的功劳,要零花钱你就跟姐说。” 看到女儿这么懂事,刘玉芬欣慰地点点头。 何秀丽道:“姐,你保管着就行了,我最多就买点学习用品,学校里又没啥好吃的,过年的压岁钱都还没用完呢。” “还别说,你们那菌子和油鸡枞挺受人欢迎的,已经有回头客了,以前那些生生烂掉的见手青可真是可惜了。”刘玉芬拿出一袋瓜子给大家嗑。 “所以才说咱家丫头有生意头脑,有眼光,将来说不定是个做大事的人。”何明看着何美丽,笑眯眯地说。 刘玉芬嗑着瓜子:“嗯,以后丫头想做什么,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觉得都该支持,做这熟菜生意啊,我感觉是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舞台,越做越喜欢。” “妈,机会多着呢,按现在的发展形势,国家也在大力发展经济,生意会越来越好做,逮到机会的必然会先富起来,” “丫头,你说那些我们不太懂,我们算不算逮到机会了?” “妈,当然算了,现在做生意的人少,竞争压力小,等好多年后,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开始下海做生意,生意自然就不好做了。” “我要求不高,只要这生意能持续就行,今年咱家先买个彩电,在有生之年,能盖座砖房,像城里人一样住得干净、亮堂,就心满意足了。” 何美丽心说,不必等那么久,前世,即便是自己那么脓包的情况下,爸妈还是依靠自己的双手,盖了一套干净整洁的砖房。 这一世,一定要让父母早些住上好房子。 “盖好房子没那么容易,村里的万元户都只敢翻新土房,还盖不起砖房。”何明因为赚钱有限,眼光也有局限,盖砖房之前想都不敢想。 刘玉芬白了他一眼:“嘁,怎么连想想都不敢,又不是现在就盖,今年生意好,照这个势头下去,十年之后盖砖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赞成,妈,你做着生意,不但眼界宽了,格局也大了,有空你也听听广播、看看新闻,了解一下国家政策,说不定还能发现新的商机。” 对于未来的规划,何美丽心里是有一个初步的蓝图的,自己和二丫都要读书,实现这一切的,目前看来最靠谱的就是老妈了。 老妈具备一个商人的大部分优点,只是眼界还不够开阔,嗅觉还不够灵敏,何美丽胸有成竹,此番世界既以我为中心,我必要以己荣。 运动会 歌声嘹亮、彩旗飘飘,一年一度的校园运动会到来了。 周老师在头一天放学前给同学们开动员会。 “同学们,这是你们进入县一中以来的第一次校园运动会,值得表扬的是,大部分同学都报名参加了比赛,离开课堂,这也是大家展示自己、超越自己的最佳舞台,希望明天同学们都发挥自己的最佳水平,努力以最好的成绩为班级争光。” 学生们一阵骚动,露出兴奋的神色,有的窃窃私语,小声讨论着。 周老师接着说:“我们是一个集体,是一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没参加比赛的同学也要积极参与进来,为我们班的运动健儿们做好服务,为他们加油、呐喊、助威,在他们奋力拼搏的时候,大家可以写一些激励他们的宣传稿交到广播室,播音员会朗诵稿子激励他们,这一块的工作宣传委员要负起责来,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到来。” 周老师容光焕发,慷慨激昂,同学们的情绪也被她调动起来,尤其是最后一排,是时候展示他们真正的实力了。 有同学兴奋喊道:“为了一班,为了不让周老师失望,我们也要拼尽全力!” 周老师笑笑:“今天作业较少,大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以最好的面貌面对明天的挑战,我们班的口号是?” “一班,一班,猛虎下山!”同学们异口同声、呼声震天,呼喊着班级口号。 下课铃声响起,周老师满面笑容,举了举右手,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大声说:“同学们加油!”随即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立刻就热闹起来,大家兴奋地相互询问着参加的项目,比赛的时间。 运动会一向是学生们最喜欢的校园盛会,不但可以展示自己体育方面的实力,还可以释放学习压力,拉近师生关系,增添学生情谊。 因为是入学以来的第一届运动会,报名的时候大家都不太积极,反倒是坐在最后一排,平时总让人嫌弃的学渣们比较积极。 临近最后的报名截止时间,还有好多项目缺人,体育委员不得不挨个动员,碰到四体不勤,讨厌运动的,任你磨破嘴皮,最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轮到何美丽时,她原本已经报了乒乓球和一分钟仰卧起坐,却硬被体委又加了八百米和四百米接力,任她怎么抗议体委都不为所动。 原因是她体质好,平时体育课就很能跑。 沈云就简单多了,只有一个羽毛球比赛,这不,她搂着何美丽脖子,眼神坚定地鼓励她:“美丽,加油,你就是我们班的希望,你比赛时我一定全程为你加油。” 何美丽闻言十分感动,就算是为了这份友谊也要拼了。 第二天一早,便是运动会的开幕式,是在学校最大的足球场举行的。 学校的足球场很大,外圈是田径跑道,里面原本是种了草坪的球场,无奈的是小草的成长禁不住男孩们的摧残,大部分地方都露了灰黄的泥土。 虽是冬日,薄雾还尚未完全散去,温暖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主席台已经提前布置好,学校领导均已就坐,经过主持人一番陈词,校长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有请运动员入场。 按由低到高的顺序,初一一班一马当先,排在第一。 队形与动作都是提前已经排炼过的,也非常简单,最重要的是激情澎湃、动作整齐。 随着铿锵有力、节奏分明的进行曲,全班按照之前排好的队形,跟着举牌的同学,步履整齐地向主席台前进。 何美丽走在中间,伴随着音乐、伴随着哨音,一种荣誉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在这样的氛围里,你没有其它思想,只想表现得更好。 这种感觉恍若隔世,前世的场景也历历在目,一张张脸鲜活飞扬,究竟是自己硬挤入这个世界?还是这个重生的世界在围着自己转?种种思绪不停涌来,几度让她热泪盈眶。 快到主席台了,班长挥出提示的手势,全班同学一瞬间将手上亮晶晶的啦啦花球,举起左右摇动,同时大喊:“一班、一班,猛虎下山。”声音洪亮,响彻天际。 青春的活力、激情的呼喊,感染着球场上的每一个人。 同学们看到主席台上校领导们的微笑,以及他们热烈的鼓掌,仿佛受到更多的鼓舞,动作也更加有力,口号的声音也更为响亮。 还有什么比这如火的青春更值得张扬的东西? 再没有了! 随即以班级为一个单位,进入等待区域待命。 周老师走过来,向大家竖起大拇指,夸奖着:“同学们第一个班入场,却表现得非常好,继续努力啊!”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所有班级都要经过入场仪式,高年级学生更有经验,他们的入场仪式更加丰富多彩、花样百出。 “哇,这个班没穿校服,他们的服装太好看了!” “哇!这个班的举牌员个子好高,身材好好!” “哇!这些男生好拉风!” 就算看过再多的开幕式,也经不住同学们的一声声轻呼,何美丽也像别的同学一样,一个个伸长脖颈看向主席台。 再往后便是校长致词、裁判员宣誓、运动员宣誓等等,所有程序走完,校长宣布开幕式结束,运动员开始比赛。 前世也是在这县一中,何美丽第一次参与了这样正规的运动会,对仪式感、庄严、荣誉等词有了更多的体会,从此爱上了许多体育项目。 同学们散去后,各比赛场地开始布置,运动员们也开始着手准备,寻找各自的比赛区域。 何美丽记得她有一个项目就在上午,只是具体时间不记得了,正打算去问问体委。 沈云一把拉住她:“美丽,我的羽毛球比赛在下午,你有什么比赛我陪你一起去。” 何美丽边走边说:“好,我们去找体委看看时间表,好几个项目,不记得了。” 迎面碰到似乎正在四处找人的陈涛,一看见她俩,眼睛顿时一亮:“何美丽,快跟我走,你参加了一分钟仰卧起坐,怕你找不到,体委让我带你过去。” 路上三人聊着天。 陈涛问:“何美丽,你准备好了吗?衣服穿得是否舒适合身,要不要换衣服?” 何美丽道:“当然准备好了,咱们这校服不就是运动衣裤吗?仰卧起坐很合适。” 沈云问:“陈涛,你有没有参加什么项目?” 陈涛神色有些黯然,但依然认真地回道:“我体育不好,个子又矮小,什么项目都没参加,最大的任务就是服务好你们。” 何美丽安慰他:“男生长得晚,说不定明年你就比我们都高了,年年都有运动会,今年没参加,明年、后年都有机会的。” 说话间,三人已到比赛点,班上已有一些同学聚集在此处观战,看到他们都热情地招呼,问何美丽要不要喝点水?要不要热热身准备一下? 何美丽微笑着摇摇头,这个比赛她胸有成竹,在小学时,最厉害的一次,她一分钟可以完成近六十个,之前在体育课上预选的时候,她就以五十八个的成绩遥遥领先。 运动会主要是分两个大组,初中部和高中部,也就是初中六个班的所有选手参加角逐,然后决出前三名。 从身高、年龄、经验等各方面来看,初三年级的运动员最有优势,初一则相对吃亏一些。 一共有十八位选手参加比赛,三个人一组,何美丽被排在第六组。 不知何时,周老师也来到这里,她把参赛的三个同学叫到面前,温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她柔声道:“你们三个参加的是第一个比赛项目,不要紧张,一定要好好发挥,为我们班开个好头,老师会在这里为你们加油。” 三人都认真地点点头,让老师放心,一定会拼尽全力。 随后她们都进入比赛场地等候比赛,耳畔却适时地响起播音员美妙的声音:“初一一班参加一分钟仰卧起坐的同学们,你们参加的是本班的第一个比赛项目,我们全班都为你们呐喊助威,你们是最棒的,预祝你们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 何美丽心中一种荣誉感油然而生,为了周老师的期待,为了同学们的友情,一定要超常发挥。 看来自己班的宣传做得非常到位,很多没事闲逛的学生,听到有比赛项目即将开始,都小跑过来观战。 比赛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头两场都没有本班的学生,大家云淡风清、谈笑风声地观看着比赛。 何美丽则更关注她们的比赛成绩,两场结束,成绩最好的是五十二个,她心里更加有数了。 后面两场都有本班学生,看到她们上场,本班观战的同学开始声势浩大的加油助威,她们的声音几乎把其他班的声音给淹没了。 只是结果有些遗憾,两位同学的成绩都没超过之前五十二个的。 两同学都表情沮丧、心情沉重、极度自责,同学们都围住她们不停安慰、鼓励。 周老师虽然眉头紧锁,但还是温柔地上前安慰她们:“重在参与,你们已经很棒了,成绩还是有机会的,不要难过,振作起来。” 体委说:“大家不要难过,我们班还有机会,何美丽还没比赛,大家打起精神来给她加油助威。” 班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何美丽,周老师也微笑着看向她,大声对她说:“不要紧张,好好发挥!” 何美丽深呼吸,为了这份期待,自己一定要所向披靡,她从容不迫地躺到垫子上,沈云按照规定的要求按住她的双脚,一切准备就绪。 赛场风姿 随着裁判老师一声令下,计时开始,三人几乎是同一瞬间坐起来,刚开始动作几乎是同步的,没有太大区别。 渐渐的,负责给何美丽数数的同学,声音开始急促起来,一个、两个,慢慢地拉开个数。 “何美丽,加油!何美丽,加油!”一班的同学整齐地大喊着,一个个神情紧张。 时间过去了大半,两个对手开始皱眉、咬唇,额头上渗出汗珠,动作也比之稍稍慢了下来。 再看何美丽,脸色红润,神情淡定,呼吸平静,动作快而有力,一起一落看似毫不费力,明显比另外两人快得多,仿佛她的身体里安装了永动的马达,根本不知疲倦。 同学们更加激动了,全都加入到帮何美丽数数当中。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随着裁判老师大喊一声“停!” 同学们数数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一班的同学一阵欢呼,有的高兴的跳起来。 “六十!太牛了!” “这样的成绩太少见了!” “何美丽,初一一班,一秒一个,没有停顿,她的成绩已经打破以往比赛的最高记录。”裁判老师边登记边说。 周老师凑过去一脸喜悦问:“之前的记录是多少?” 裁判老师笑了笑:“五十七个,这孩子体质太强了,是个练体育的好苗子。” 沈云冲何美丽伸出大拇指,并拉她站起身,刚要说话,立马就被同学们围起来:“何美丽,太棒了,你为我们班争了第一个第一名。” “美丽,你咋这么厉害?是不是以前专门训练过?我做到四十肚子就又酸又痛。” “美丽,来,喝口水。”有人递了瓶水给她。 同学们七嘴八舌,叽叽渣渣,根本停不下来,何能是刚才的比赛太精彩,也可能是班上第一个第一让大家太过激动。 何美丽接过水,拧开盖喝了一口,听着她们的言论,也不想回答,她哪里经过专门训练,不过是前世爱吃,怕长肚子,每天睡前的一个小习惯而已。 重生后,这个习惯却被她保持下来,每晚睡前都要做上几十个。 周老师走过来,微笑着拍一拍她的肩,愉快地说:“何美丽,非常棒,为我们一班开了个头。” 能得到周老师的表扬,何美丽瞬间心花怒放,忙谦虚道:“谢谢周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刚收到的快讯,初中部女子一分钟仰卧起坐比赛已圆满结束,初一一班何美丽同学,以一分钟六十个的惊人成绩勇夺第一名,这成绩完全刷新了我校历届 运动会,此项目的最好成绩,成为最高记录,初一一班所有同学对她表示热烈祝贺。” 周老师听完,更加高兴,赞道:“没想到同学们的表现都这么好,团结友爱,宣传工作也非常到位。” 有同学乘机拍马屁:“周老师,因为同学们都不想让你失望,都希望你开心。” 可紧接着她也随机收获了几个不动声色的嘲笑和白眼。 随后高中部的学姐们陆续到来,准备进行她们的比赛,有些小声议论着初中小朋友的比赛成绩,大部分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老浪被拍死的沙滩上。” 同学与老师都相继散开,何美丽与沈云找体委看了比赛日程安排,心里有了数。 沈云道:“下午你有八百米跑,我有羽毛球赛,不知道我排在第几,千万不要跟你的时间冲突,不然你不能看我的,我也看不了你的。” 何美丽扭头看着她:“羽毛球比赛时间长,有好几场,我一跑完就去看你比赛。” “嗯,一定要来啊,你在我心里踏实些,不然会紧张。” “千万别紧张,你平时打得那么好,就当是换个时间地点而已。” 沈云有些心虚,嘟囔着:“可是有初三的,她们肯定打的比我好,我又不像你,各方面都那么厉害。” 何美丽宽慰她,帮她分析:“初三的是比我们大,可也不见得多厉害,刚才的比赛你也看到了,还有,她们要中考,学业更加繁忙,平时哪有那么多时间打球训练,所以不用紧张,更不用害怕,相信你自己。” “嗯,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平时的确很少看到初三的在校园里玩。” “所以,不用想太多,论个子你也不矮,论球技,你几乎天天都在打,很少有人能打嬴你,我对你倒是特别有信心。” “真的吗?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沈云面露惊喜,两眼贼亮。 何美丽认真地点点头,笑嘻嘻地说:“真的,骗你干嘛,有时我都不想和你打羽毛球,因为常常被你杀得很郁闷,哈哈哈……” 两人边走边聊,心情非常愉快。 看了几场其他同学的比赛,卖力地当着啦啦队,一分钟跳绳男生又夺了第一,女生夺了第二,周老师与他们击掌祝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宣传稿很快又通过学校广播传遍整个校园,何美丽觉得这个班的同学,比起前世那个班更加团结、互助,更有集体荣誉感。 总结原因,何美丽最终只归结到一点,那就是他们班有一个美丽傲娇的女老师。 这样的老师,我见犹怜,谁愿意看到她失望、难过,当然要听话,当然要奋力一搏。 吃过中午饭,两人都开始准备下午的比赛。 何美丽特意穿了件宽松的长袖T恤作打底,外面套件校服,到比赛时脱了校服即可。 八百米跑是在学校大足球场举行,这个球场外面是田径跑道,一圈下来快接近五百米了,裁判老师们已经提前标好了终点线。 初中部人不多,一共分成三个组,何美丽被排在第一组。 运动员们各自贴好号码布,就入场做准备,何美丽朝外圈扫了一眼,很遗憾没看到沈云,但班上有很多同学都在冲她挥手。 随着发令枪响,她与对手们一起冲了出去,有的人跑得很快,暂时领先。 不过她并不着急,八百米不像短跑,讲究暴发力,它需要保持一个匀速的状态,冲刺时一定要有足够的力气。 她按照自己丰富的经验,适时调整呼吸,与前两名保持着一点点距离,却又是自己最为轻松自如的状态。 身在农村,从小便上山摘果,下河摸鱼,一刻不停,每天运动量都很大,跑步对她来说并不吃力,上初中住校后,每天早晨都要跑早操半小时。 很多女生视为噩梦、累赘,常常躲在远处偷懒,她却非常严格地要求自己,每天准时认真地参加晨练。 连沈云都不得不佩服她,说跟着她自己都变得自律了,体力也越来越好。 “何美丽,加油!” “何美丽,已过大半,准备加速了。” 耳畔的呼声突然大了起来,原来已经跑完一圈,大概只剩三百多米了,是该准备提速了。 此时她刚刚进入状态,脸色红润,微微出汗,呼吸还算顺畅,却能清晰地听见旁边和后面的对手有的已经在大口喘气。 她暗暗发力,加快速度,没想到很轻松就超过了前面两个对手,在越过她们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她们稍重的喘息声。 她继续提速,快速调整自己的呼吸,担心临近终点,后面的人也拼命提速超过自己,眼睛的余光不时往后瞟,也未曾听到逼近自己的呼吸声。 观战的同学们却开始大声呼欢:“一班、一班、猛虎下山,何美丽,加油,何美丽,你最棒!” 这声音一直持续,不停鼓舞着她,她不知道后面的人离她有多远,丝毫不敢放松,终点就在不远处,她再次提速,如兔子一样快速掠过终点,负责计时的老师激动地按下秒表,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一班的同学欢呼着冲到跑道上扶住她,让她多走走,还有同学递上矿泉水。 何美丽均报以感激的微笑,两手拄着腿、弯着腰,让自己尽快平息下来。 体委大步从裁判老师处走过来,大家都看着他,他说:“何美丽,你太棒了,虽然后面还有两场,可你的成绩遥遥领先,拿第一的可能性非常大。” 同学们又是一声欢呼,开心地鼓起掌来。 “何美丽,你的比赛太精彩了,让人热血沸腾,你咋那么厉害?”班上的娇气包嗲声嗲气,却没让人反感,还有人附和着。 何美丽呵呵一笑:“我们住校的,每天早上都要跑步啊,跑着跑着就厉害了。” 有同学酸酸地说:“好羡慕你啊,体育这么好,中考的时候肯定都是满分。” 体委怼道:“你们只看见人家这时候厉害,却不知道背地里流了多少汗水,你们以后体育课好好上,就不至于担心中考了。” 何美丽已恢复正常,喝了两口水,便说:“沈云应该在羽毛球比赛,我们去帮她加油吧!” 体委说,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何美丽心中焦急,步履轻快,恨不得立马飞到羽毛球赛场,沈云啊沈云,你可千万别紧张,一定要好好发挥。 水腌菜炒肉 何美丽赶到羽毛球赛场时,沈云刚刚过了预赛,进入六强,正坐在一旁休息。 一看到她走过来,就高兴地冲她挥手:“美丽,快过来。” 何美丽小跑过去,在沈云身旁坐下来,问:“沈云,怎么样?” “咱们班只有我过了预赛,进入六强,刚抽了签,按单双号三人为一组,现在单号的在比赛,你呢?”沈云的神情、声音透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何美丽淡定地说:“跑完了,后面还有两组,还不知道呢?” 旁边一起来观战的同学插嘴道:“她是她们那组的第一。” “哇!那肯定稳了,你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我觉得你肯定是第一。”沈云看着她一脸笑意,语气笃定。 几人小声聊着天,等待沈云上场。 没一会儿,班上宣传队又开始履责了,激励沈云的小短讯适时响起,第一次切身感受这份荣耀,沈云多少有些激动,一脸欣喜,眼神清亮,仔细聆听,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紧接着的快讯则让她们都高兴得跳起来。 “刚收到的快讯,初中部女子八百米跑已圆满结束,初一一班何美丽同学,以二分五十六秒的成绩勇夺第一,初一一班老师和全体同学向她表示热烈祝贺。” 沈云小声叫起来:“美丽,你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相信我,你也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沈云敛起笑容,忧心忡忡:“我现在感觉压力好大啊,万一打不好老师和同学肯定会很失望的。” 何美丽安慰:“千万别这么想,我那些比赛没有技术含量,不像你这个难度大,能闯进六强已经很厉害了,尽全力就好,一定要相信自己。” “沈云,别胡思乱想。” “你比我们强多了,至少你进六强了,别说丧气话。” “静下心来,好好发挥,我们都很看好你!” 同学们也纷纷给她打气。 正在这时,裁判老师喊到了沈云的名字,她应了一声,站起身向场上走去。 何美丽在身后轻声叫道:“沈云,加油!你一定行的。” 沈云反手在后腰比了个“OK”的手势。 紧张的比赛开始了,沈云的对手是初二的,个子跟她差不多,喜欢打高球、远球。 在痛失两球后,沈云似乎摸准了对方的球路,在接球时用了一些技巧,导致对手接连几个球都出了界。 对方显然有些心慌,急于想扳回比分,却因为心急不断失手,不是高球出界就是杀球出界。 反观沈云因为比分领先,更为从容淡定,在摸准对方路数之后,好几个按往常习惯会救的球她都没救,结果刚好落在界线外一点点。 那潇洒的收手动作,搏得一次次叫好声。 与此对手的对战两局便决出了胜负,沈云赢得比较轻松。 稍作休息后,还要与自己小组的另一个人打一场,这些出场顺序都是抽签决定的。 经过这一场后,沈云心态似乎更稳了一些,信心也更足。 何美丽道:“看吧,我就说你行,不但有技巧还善于观察,调整适合自己的战术,后面几场你就这样打,看出对方破绽后就及时调整。” 后面这场,双方实力相近,打得较为胶着。 中途休息的时候,沈云显然有些心慌,何美丽安慰她:“按我观察的,你的实力比她强,千万不要慌,你心态稳下来,胜的人肯定是你。” 最终三局过后,沈云险胜对手,获得第一名的争夺权。 从场上下来后,她哭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赢得有多不容易,这种比赛之后的心酸,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何美丽抱着她,轻声安慰:“沈云,别难过,你赢了,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还有硬仗呢。” “能进入决赛,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沈云。” 体委也来了,鼓励她:“不要在乎输赢,毕竟你还是第一次参赛,能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厉害了,尽力就好。” 决赛开始,双方立刻进入紧张的比赛状态。 对方初二,听说去年也进入过决赛,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羽毛球,沈云与她相比经验及应战能力可能稍弱些。 不过两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各有各的优势。 沈云身形灵活,反应迅速,在接小球、边球上更为活跃,失手较少。 对方更为老道,杀球时更为稳健、迅猛。 因为是决战,观战的同学都为各方的选手捏着一把汗,大气不敢出,生怕影响到她们的临场发挥。 比分一直追得很紧,沈云虽然经验不足,但一路冲进二强,还是给了她很足的底气,心态也比之前淡定很多。 经过艰难拼杀,前两局,一输一赢。 在休息时,沈云看到同学们都很紧张的样子,她反而却淡定了,转而安慰她们:“没什么的,我现在也不紧张了,最后一局,我尽全力就好,如果输了,明年再来。” “对,尽力就好,这就是最好的状态,别太在乎结果。”何美丽微笑着,语气轻松地对她说。 第三局开始,双方打得小心翼翼。 沈云只想稳中求胜,不要出现过多失误,看起来有些被动和保守,连失两个球。 对方接连得手,似乎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动作有些张扬,不过她很快就为自己的张扬付出代价。 连续两次失手! 沈云似乎又有机会了! 不过,对方应战经验丰富,很快自我调整,打得越来越稳。 最后几个球,沈云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因为比分咬得很紧,总是紧贴着一上一下,每一个球都关系着结果。 越是这样越容易出错,对方打来一个高球,这球无论各方面看,都是送上门的好球,这一杀将决定胜负,沈云轻轻跃起,双脚腾空,用力挥出球拍。 或许是因为心情有些激动,手臂稍微抖了一下,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这球从板边上直接弹飞。 “唉……” “唉!真可惜!” 随着一声声叹息声和对方啦啦队的欢呼声,裁判老师宣布比赛结束,沈云颓然无力地低头蹲在地上。 何美丽几步跨过去,蹲下身安抚:“沈云,不要难过,你打的好棒,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输的一点都不丢人。” 其他同学也围过来,低声劝慰她。 体委劝道:“你已经很棒了,第一次参加比赛就能有这样的成绩。” 片刻后,沈云抬起头,冲大家笑笑:“刚才确实很难受,我恨死我这只手了,为什么关键时候要抖呢,现在好了,第二就第二吧,明年再来拿第一。”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回到宿舍,何美丽直接躺到了床上,累了一天,终于可以放松了。 无奈,肚子开始咕咕叫,咽了咽口水,晚饭当然最值得期待。 前世不说是吃遍天下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却也从未亏待过自己,食堂菜确实不好吃,但在当下,口胃似乎早已经适应这个年代,每天都又馋又饿。 “美丽,走打饭去了。” “好嘞,饿死了。” 两人拿了口缸向食堂走去。 沈云问:“想吃什么菜?” “今天太累了,当然要犒劳一下自己,我想打老孙家的水腌菜炒肉,你呢?” “嗯,我也是,太下饭了。” “那快点走,他家这个菜卖得太快,去晚了就没有了。” 两人买了米饭来到老孙家菜摊前,有些傻眼,至少已经围了两三层学生,有离开的也有再围上去的。 老孙家是学校的私人承包食堂,深谙学生喜好,菜做得最好吃的一家,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每天他家的菜摊都是最拥挤的。 初中吃饭拼的就是力气,除了食堂打饭,有老师在时还排排队,私人食堂根本没有排队的意识,为了吃到美味的晚餐,只有拼了。 两人相视一眼,义无反顾地挤了上去,从正面不好突破,侧面当然是首选。 挤、挤、挤…… 前面终于出去了一个人,可还有一个拦着,个子又高,何美丽只能把头从侧边伸进去点,看到了各色菜肴,首先确定有没有她们想打的菜。 “沈云,有水腌菜炒肉,可是只有半盆不到了,快挤上来,不然估计轮不到我们了。”何美丽扭头小声说。 “好,等前面这人出来,你就挤上去,我就在你后面。” 人的舌头最不好骗,对美味的追求大抵都差不多,何美丽伸长脖子,眼看着心仪的美味正在急剧减少。 终于,前面的男生打到菜了,从她们身旁退出去,何美丽往前一挤,眼前豁然开朗,沈云也乘机挤上来,却只能侧身站着。 何美丽马上把钱递向离自己最近的阿姨:“要两份腌菜炒肉。” 无奈,阿姨接了别人的钱,对她们的好像视而不见,人多的时候就这样,阿姨一个一个轮着来,总会轮到自己,大家都习惯了。 何美丽摇着手里的钱,往阿姨面前又伸了伸,都快杵到她脸上了。 终于阿姨瞅了她一眼,接过钱。 何美丽马上说:“两份腌菜炒肉。”同时将自己和沈云的口缸伸过去。 在阿姨一愣神的工夫,这道菜就只剩个底了,阿姨立马把盆拿起来,舀了一满勺倒进何美丽口缸,又舀了一满勺倒进沈云口缸。 阿姨看了看剩下的,汤汁居多,直接一人一半舀进了她俩的口缸,回身“哐当”一声把空盆扔到后面的案板上,一系列动作快速而干脆。 何美丽暗道一声:今天的阿姨可真漂亮!不但手不抖,还很大方。 俩人退出来,看了看口缸里的菜,连肉带汁,把米饭都泡过来了,快有平时的两份多了,两人相视一笑,感觉占了天大的便宜,直接放弃了再打个素菜的想法。 老孙家的水腌菜炒肉跟别家不同,特别受欢迎,水腌菜色泽金黄,又酸又脆,炒在肉片里,经过调味调色,金黄红亮,酸香扑鼻,光看着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打一份拌米饭,根本不需要再打别的菜,入口酸香鲜美,一口入魂,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每一口都值得仔细品尝。 两人慢慢往回走,找了个花台坐下,尽情享受这美味可口的晚餐,和这悠闲舒适的傍晚。 意外夺魁 第二天上午,何美丽参加了四百米接力,她在短跑上并无优势,只能说中规中距,不出彩也没拖班级后腿。 这团体赛,她们班男生拿了第一,女生却只得了第三名,不能不说有些遗憾。 休息片刻后,她与沈云准备去观看女子五千米的重头赛。 却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体委,他一脸焦急的神情,看到何美丽立马眼前一亮:“何美丽,终于找到你了。” 何美丽神情诧异:“什么事啊?这边完了,我们要去观看五千米中长跑比赛。” 体委急切地说:“就是中长跑比赛,李倩突然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比赛,想让你当个替补。” 沈云直接忍不住叫起来:“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五千米啊!又不是五百米,说替就替啊!” “五千米,太长了,我跑不了。”何美丽回想起前世参加五千米比赛,那叫一个难受,能坚持跑完的廖廖无几,便婉转地拒绝了。 体委劝说:“你虽然没报名,但我们都知道,我们班除了你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本来一个班至少三人,可我们班最终只报了两人,现在李倩又这样,没有替补,那就更没机会了。” 何美丽暗暗叫苦,现在说身体不舒服还来及吗? 可自己刚刚还活蹦乱跳地参加了四百米接力呢! “我……没跑过五千米,我可能跑不下来。”何美丽快速找着合适的借口,却在体委的注视下拒绝得苍白无力。 “你的体质和耐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我们班这个项目的希望就是你了,周老师也在比赛场地,就是她让我过来找你的。”体委继续劝说,还搬出了她一向最喜爱的周老师。 “这……,就没有其他人了吗?”这真的好难拒绝,可又体会到一种被需要的爽快感觉,纠结似乎也只流于表面。 体委忙说:“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了,而且我们最先想到的就是你,周老师非常看好你。” 沈云关切地说:“美丽,五千米好难的,这大足球场要跑十几圈,不要勉强自己。” “没那么多,十一圈多一点点。”体委忙强调。 纠结、犹豫了一会儿,何美丽下了决心:“好吧,我去!”只要一想到美丽的周老师,就感觉无力拒绝,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体委松了口气,笑容浮现在脸上:“那快走吧,到比赛场做准备。” 路上,沈云有些担忧地问:“美丽,真的可以吗?” 何美丽点点头,冲沈云一笑,轻声道:“可以的,我尽力,主要是不想让大美女失望。”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被赏识、被需要的感觉在驱动着她。 远远的,周老师就看到他们,面带笑容向他们招手。 体委小跑几步:“周老师,何美丽同意做替补了,我现在就找老师将参赛名字改过来。” 周老师点点头,随即对何美丽小声说:“李倩说她今早来了例假,肚子疼得厉害,我便第一个想到你,只是才参加过四百米接力,有没有信心跑下来?” 何美丽点点头:“跑下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之前没有参加过这样的长跑,怕给班级拖后腿。” 周老师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有思想负担,重在参与,这也是对你们精神和毅力的一次考验,五千米对你们来说确实不容易,能坚持跑完就成功了。” 体委手拿号码布小跑过来:“名字已经改了,其他班都是三至五个人,我们班只有两个,不管了,总比没有好。” “因为没跑过那长的,同学们都不敢报名。”沈云在一旁说。 体委把号码布递给何美丽和她旁边的女生丁玲,让她们别在胸前,然后说:“你们住校生每天早上都要跑半小时,也差不多接近五千米了。” 沈云小声怼道:“我们早上跑操跑得很慢啊,哪有五千米?这个是比赛,还要讲速度。” “嗯,这个说的是,平时可能跑的慢,但你们每天早上跑步,确实比班上很多人都强多了。”顿了顿又对何美丽和丁玲说:“五千米中长跑,讲的是耐力,不要着急,速度跟大家差不多就行了,一定要合理使用力量,听说能坚持跑完的人不多,所以坚持下来你们就成功了。” 周老师也殷殷叮嘱她们:“无论如何,身体最重要,能坚持是好事,如果半途实在坚持不住就及时退出,并不丢人。” 班上有些同学听说是何美丽替补参加比赛,都跑出来观看,说有她的在比赛都很精彩。 听着这些话,她的压力无形中倍增,感觉不拼出成绩都对不起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运动员准备上场,何美丽脱掉校服外套递给沈云,她穿了件白色的长袖T恤作打底,齐耳短发清爽利落,如一株挺拔的白扬树,充满着活力。 起跑处,参赛的同学们都做好起跑的准备,旁边的丁玲小声说:“我很紧张,你紧张吗?” 何美丽给自己戴上太阳帽,小声道:“别紧张,刚开始不要冲太快。” 话音才落,发令枪响,同学们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晒得人直冒汗,再加上运动的燥热,更加难受,特意找同学借了顶太阳帽。 头两圈,她保持在中间的位置,保持呼吸平稳、速度均匀。 前面快的同学,与她们已有二十多米的距离,根据前世的经验,一般到五圈左右,大家的速度都会慢下来,到七八圈的时候就会有同学陆续退出。 各班的体委和体育积极份子,在跑道两侧为选手们加油鼓气,顺便充当一下情报员和狗头军师。 沈云总会在她经过的时候,大叫两声“加油!”顺便再加一句:“她们都快不行了,你是最棒的。” 到第五圈的时候,何美丽发现,之前与她齐头并进的选手,已经慢慢落在了后面,抱括一直跑的前面的几位速度也慢了下来,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并没有加速,只是她们的速度慢下来了,她也感觉到双腿有些沉重,喉咙有些干,呼吸也有些急促,马上用深呼吸进行调整。 再次经过沈云和同学们时,沈云兴奋地说:“美丽,加油!有同学坚持不住退出了。” 体委也小跑着跟了一小段道:“何美丽,就保持这个速度,坚持就有机会。” 她自己心里明白,跑五千米对她来说不是多难的事,只是第一次比赛,不清楚对手们的情况,她并没有信心争夺名次,还得一步步看情况。 太阳有些恍眼,汗水已经浸湿了身上的衣服,她将袖子撸到膀子上,瞬间感觉清爽了不少,她觉得此时自己的脑袋仿佛一片空白,只一个大字“跑”在无声地驱动着她。 她不知道是第几圈了,她不想去数、去记,只知道要跑、要一直跑,直到同学和老师喊她停下。 渐渐地,她只感觉步履越来越沉重,喉咙干得要冒烟,耳朵似乎也嗡嗡叫,不过脑子却更清醒了。 前面的选手越来越慢,开始手捂腰腹走起来,何美丽马上给自己树立一个小目标,超过她! 一个在走,一个在跑,很快何美丽的前面便一片开阔,再没有人挡在前面,她明显感觉自己慢了下来,马上深呼吸,接着忍着浑身不适给自己提了点速。 再次经过沈云她们时,沈云竟然双眼含泪告诉她:“美丽,这是最后一圈了,加油啊!三分之一的人都退出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会在终点等你。” 体委在跑道外陪她跑了一小段,一直在鼓励她。 最后一圈,最后一圈,这最后一圈怎么那么远? 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像两个累赘使劲拖着自己,喉咙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又干又疼,都怪自己后面气喘如牛,用嘴来呼吸。 绕过弯弯,终点在哪里?不管了,同学们在的地方一定就是终点! 离同学们越来越近了,有同学冲她大叫:“最后一百米了,加油!” 她抬眼看看,一身大红色呢大衣的周老师分外惹眼,正手搭凉棚朝自己的方向看,如一面鲜红的旗帜正指引着她。 为了自己、为了友情、为了美丽的周老师,拼了命再加点速度吧! 心怦怦直跳,气喘如牛,当她再次掠过同学们时,她们全都欢呼着跳起来,叫起来。 耳畔传来裁判老师清晰的声音:“第一名,二十三分十八秒。” 何美丽奔跑的步子缓缓慢下来,接着变成慢走,身体的不适感瞬间消失大半,汗水在低头的一刻直接滴到了地上。 沈云扶住了她,有同学给她递来了水,还有同学给她递来一块毛巾,她看了看,摇摇头拒绝了,这大汗淋漓,怎么好用别人的毛巾。 体委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说:“何美丽,估计老师要喊你进少体校了,你几乎是以八百米的速度跑完的,有老师说你是个苗子,哎,不能停下,慢慢走一会儿。” 县一中自己有个少体校,选拔的几乎都是初中生,前世的何美丽就进过,练中长跑,不过没 啥意思,整天累成狗,还被剥夺了周末,这一世说什么都不会再加入了。 沈云往后看了一眼,小声道:“美丽,你看,有些选手现在才到呢,最后一圈基本是走完的。” 体委说:“也不错了,最起码她坚持了,丁玲也是到第九圈差点放弃了,不过她应该是坚持跑完了,可能没有名次。” 终于感觉好多了,何美丽拧开水瓶,喝了几口水,如同甘露滋润,喉咙的干疼立马就缓解了。 初中的第一个五千米,意外夺魁,虽是计划之外,却仿佛又是意料之内。 被人需要,超出预期,这种感觉确实很爽! 有人炫目 ,自然就有人嫉妒。 有些难听话渐渐传到了何美丽耳里。 什么“跑得快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因为是农村的。” “穷,家里没吃的,天天到山上挖野菜、摘野果练出来的。” “她真是不自量力,竟然还报了乒乓球,就她们那穷山沟,能打什么乒乓球,怕连球拍都没摸过。” “之前风头也出够了,那就让她在比赛上尽情出丑吧!” 听着这些话,不难想象说话人当时尖酸刻薄的表情,一定恨不得这些话都变成一把把飞刀,飞去把所指之人扎些窟窿。 这些话,有些是班上的人偷偷告诉她的,有些是同宿舍二班的罗依和陆晓晓告诉她的。 吃晚饭时,胆小的罗依忧心忡忡地说:“美丽姐,你千万别被她们气着,千万别想不开。” “优秀的人难免被人嫉妒、诋毁,在意你就输了,走自己的路,让她们去嫉妒吧!”陆晓晓洒脱地说,完了还讲起自己小学时被同学孤立的事,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 林波握了握拳头:“欺负我室友,跟我欺负我有什么区别,何美丽,你注意查查是谁,我找人来替你出气。” 何美丽被她们给感动了,拿起身旁装着下饭菜的玻璃瓶,笑着说:“来来来,吃菜,吃菜,你们别担心我,也别想着出气,我好得很,我要像晓晓一样,走自己的路,让她们说去吧!我就想不通,有这时间精力,干嘛要浪费在别人身上?” “我们都有,干嘛还吃你的,不过盛情难却,嘿嘿!”陆晓晓嘴上说着,行动上却毫不迟疑,舀了一勺在自己缸里,然后接着说:“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越生气她越高兴。” 何美丽道:“古话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精神好让她乱去,懒得理她。” “嗯,别管她,做好自己就行。” “就是,让她唱独角戏。” 室友们你一句,我一句,对这事也是愤愤不平。 沈云私下里帮她分析:“班上最有可能讲出这些话的,大抵就是陈贝,她一直都不服气,平时对你也是爱搭不理,这次运动会你又表现这么好,她背后说你坏话也是顺理成章的。” 何美丽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中学生心智不成熟,喜欢谁、讨厌谁几乎都放在明面上,表现在平时的行为举止上。 陈贝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县医院的医生,又是独生女,从小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张口闭口都很看不起农村人,自然无法接受一个农村女孩处处比自己优秀。 可偏偏这一次两人都报了乒乓球比赛,这类比赛出场顺序,对手选择大概率都是抽签决定,何美丽还是希望两人不要成为对手。 否则以自己如今的个性,赛场相见,绝不会手软,可她不想让矛盾再激化。 第二天上午就是乒乓球比赛,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沈云陪着她,早早的便来到比赛点,有人已在练球、试打,主要是熟悉一下球拍。 她因为喜欢打乒乓球,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去打,还跟高年级的球友经常切搓,大大提升了球技,因此还是有些把握的。 另一个参赛同学也来了,还邀请何美丽跟她对打,试练一下,熟悉球拍球桌。 她说她只是会打,平时练的不多,当时体委非得让报名,她便随口报了,早知道何美丽体育这么好,她就不来参加了,现在就当是来玩玩,倒是希望何美丽能出好成绩,为班级争光。 这两日何美丽赛场得意,竟然有了几个迷弟迷妹,知道她有乒乓球赛,也结伴来观战。 一群人兴奋地聊着天,等着比赛开始。 没过一会儿,陈贝也来了,穿着漂亮合体的运动套装,还戴了护腕,给人一种很有范儿的感觉,还有她的两个死党陪着,亦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两组人,这边聊得嘻嘻哈哈,一片火热,那边却冷气啾啾,总翻白眼,好像别借了她白面只还粗糠一样。 本来嘛,一个班的同学,大可不必这样,可是有些人总是喜欢制造矛盾,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人往往最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沈云悄悄附在何美丽耳边说:“听人说陈贝乒乓球打得一般般,这次是因为你报了名,她才报的,她料定你不会打球,目的就是为了在赛场上出口气,你看她那样,打扮得好像国家级运动员一样,美丽,好好发挥,打得她心服口服。” 何美丽哑然失笑,点点头,又无奈摇摇头,自己只是想好好生活,把每一天都过得精彩,又没招谁惹谁,想不通这些人一天在想些什么,为何总要给自己给别人制造这么多烦恼。 正想着,裁判老师喊到了自己,让过去抽预赛的签。 这是淘汰赛,两两对决,输的直接离开,抽到谁的序号就与谁对战,不分年级、班级。 何美丽抽到的是个初二的学姐,两人是最后一组,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本班的都行。 一看是最后一组,轮到比赛起码都是个半小时后,沈云提议去别处逛逛,看看别的比赛。 何美丽却不同意,她悄悄跟沈云说:“第一次在初中比赛,心里没底,想看看对手们的实力。” 沈云立马恍然大悟:“那我也不去了,在这儿陪着你。” 何美丽一笑:“没事,你呆不住的时候就去逛逛,一个小时后回来就行。” 几场下来,何美丽心里有了数,另一个女同学被淘汰了,陈贝却幸存了下来,不过她打得很一般,从她发球和杀球就可以看出来,只是她的对手较弱,也让她侥幸过了关。 陈贝上了岸,头抬得更高了,她和她的死党们用不屑的眼神,和肆意的大笑嘲弄着何美丽,期待着她灰溜溜地离场。 很快,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何美丽灵动的身姿、迅捷的动作,凛冽的发球和杀球,无不显示着她娴熟而从容的球技,这完全是靠积累而来的。 两局轻松搞定对手,顺利进入PK赛。 沈云故意语气夸张地大声喝彩:“美丽,打得漂亮!” 迷妹迷弟也叫好着鼓起掌来。 何美丽平静地回到之前的凳子上休息,对不远处投来的复杂眼神毫不在意。 稍作休息后,进入下一轮抽签。 人走了大半,还剩下八位选手,这次仍然是两两对决,输者直接退出。 何美丽平静地等待抽签,无意中与陈贝目光对上,发现对方的眼神里竟隐有恨意,何美丽并不躲闪、更不畏惧,大胆与之对视,片刻后陈贝低下头抽签。 同号对战,不巧的是她与陈贝抽到都是三号,意味着她俩将在第三组PK。 不知道此时陈贝心情如何,是否如愿以偿了?她一直幻想着要在乒乓球的赛场上,打得何美丽落慌而逃、丢尽脸面。 看了刚才的淘汰赛之后,她恐怕得好好衡量了,显然已没有了刚才的肆意张扬。 何美丽亦是心情复杂,越不想来什么就越碰到什么,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输在别人手上,彼此还不会那么难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两组很快见了分晓,被淘汰的神情落寞,留下的则是一脸庆幸之色。 终于轮到她们上场。 裁判老师一如继往简单陈述比赛规则,两人均沉默听之,其间的火药味大概只有彼此懂得。 一切准备就绪,何美丽全神贯注。 对方发球过来,这球中规中距,不拐弯、不打旋,何美丽毫无压力稳稳接住,几番来回后,一个漂亮的杀球率先得了一分。 何美丽发的球从来都是急速旋转的,能接住的人不多,陈贝亦是如此,明明已经接到球了,可那球却直接胡乱弹开,简直莫名其妙。 连失几个球之后,陈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贝的死党在一旁干叫:“陈贝,打她,加油,打她!” 可光叫没用啊!何美丽一连几个漂亮的绝杀、连环杀,很快就结束了第一局。 换球桌,直接开始第二局。 陈贝神情沮丧,越想取胜却越是漏洞百出,自己发球就失手的事居然都发生了。 一个班的同学,她又那么爱面子,何美丽不想让她输得太难看,明里暗里让了她好几个球,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及时调整了情绪,终于让她赢了第二局。 第三局,何美丽不再顾及什么,正常发挥,手下适时留情,没有让她输得太难堪。 就这样,陈贝在第二轮被淘汰出局,离开时她看了看何美丽,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扬着高傲的头颅离开了。 接下来的比赛,有惊无险,酣畅淋漓! 对何美丽来说,这是真正的对手对决,她轻盈跳跃,快速移动,如同专注又敏捷的猎手,那球不管落在哪里,都逃不脱她的球拍。 杀起球来干脆又利落、连环杀、回旋杀、反手杀,看得她的同学们不停叫好。 对手也都是身经多战的,与何美丽几乎是势均力敌,比分一直咬得很紧,最后几个球,考验的几乎就是她们的心态。 决赛争夺的时候,就是这样,对手求胜之心过急,导致动作不稳,自己发球失手,最后一个球犯了跟沈云一样的错误,一激动,球直接被杀飞了。 何美丽不负众望,夺了初中部第一名。 三天的运动会也接近尾声,何美丽被老师的褒奖、同学的赞扬所包围,掌声与荣耀的背后是长期的坚持与自律,重活这一世,恐怕没有人比她更通透。 鲫鱼豆腐汤 周五放学,何美丽比任何时候都归心似箭。 爸爸腿伤末愈,只能在家养着,刚好可以把自己这一周的赛场风姿讲给他听听。 还未到家,远远的就看到爸爸拄着木拐,站在大门口向远处张望,身旁还站着阿财,未等出声,阿财便撒腿跑向何美丽,迎上她后又跟着她往回跑,兴奋得摇头甩屁股。 随着自己越来越近,爸爸有些憔悴的脸上笑容浮现,大声招呼:“丫头回来了!” “爸,你好些没?怎么出来了?小心再伤着。”何美丽跳下自行车,一脸关切地说,阿财则照例在她脚边跳来跳去,如同安上了马达。 何明笑笑:“寻思着这时候你该到家了,所以出来看看,老在家里呆着也烦了。” 何美丽忙把自行车停稳,转身扶住何明,道:“爸,来,我先扶你进去。” “不用,不用,你看你妈想方设法找人给我做了一副拐杖,适应了几天,现在已经很趁手了。”何明边说边拄着拐走了几步给她看。 “好吧,老爸真厉害,可以自由活动了。”何美丽笑着夸赞道,同时回身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父女俩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二丫迎了出来道:“姐,今天回来的挺早的,我在做作业,还没煮饭呢。” 何美丽摸摸她的头:“不急,还早呢,过会儿我去煮,反正妈妈回来得晚。” 奶奶在屋檐下剁猪草,何美丽让她休息会儿,听她讲讲学校的趣事,于是她便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把她在学校比赛的的经过全讲了。 过程当中还适当添油加醋,让自己表现得更神勇一些。 听得他们哈哈直笑,二丫则是无限神往。 看时间差不多了,何美丽打算去煮饭,何明说:“你妈今早买了鱼和菜,给你们换换口味,你看看怎么做好吃。” 何美丽一听就来了精神,前世优秀的家庭煮妇,最大的能力就是将一堆食材变成佳肴,她没有画出味道的天赋,却能凭借前世的记忆,在这一世做出让人惊艳的美食。 厨房里,水盆里养着两条鲫鱼,身形修长,颜色棕黄,一看就是纯野生的,这样的鱼拿来煮汤最为鲜美。 案板上有长酸菜、有一块白豆腐,有块瘦肉,还有大青椒,土豆,小白菜。 哦!妈妈原想的应是做酸菜豆腐鱼吧,但这样做可惜了这两条野生鱼,再加上爸爸有腿伤,还是少吃酸菜。 怎么做,何美丽心里已有了答案。 可面对两条活蹦乱跳的鱼,何美丽还是犯难了,前世虽然是煮妇,可她从未自己杀过鱼,在市场买好后都是卖鱼的帮杀好,片好。 平时可以找老爸,可现在他受了伤,也帮不了忙啊! 正盯着鱼无计可施时,奶奶走进来看见了,对她说:“丫头,不敢杀鱼吧?来,奶奶来杀。” “奶奶,你会杀鱼?”何美丽有点不敢相信,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来就没见奶奶杀过鱼,年初开闸捕鱼时,忙到很晚的那天,奶奶都没来帮过忙。 奶奶呵呵一笑:“杀条鱼有什么难的,以前奶奶住的地方,门前就有条河,你爷爷常常捉鱼回来,不都是奶奶杀的吗?后来你妈来了,日子虽苦,可她又能干又会做饭,就都是你妈做了,奶奶乐得清闲。” 奶奶说这话时满是笑意,听得出来现在她跟妈妈的关系是非常好的。 以前常听妈妈背地后说起初当媳妇时,奶奶给她的下马威,说年轻时的奶奶脾气特别怪,收拾起媳妇来真是不省油的灯,自己受了好多气,后来才慢慢好起来的。 别看奶奶上了年纪,可她天天做事,手脚可利索了,不过五六分钟,两条鱼就被她处理得干干净净。 何美丽接过鱼,夸赞着:“哇,奶奶好厉害,真是深藏不漏啊,清理得真干净。” 奶奶笑容慈祥:“你妈买这鱼不错,跟以前你爷爷抓的差不多,好吃。” 没有料酒,只是用少量盐和葱姜腌制一下,去去腥。 接下来处理其它菜,白豆腐打成块备用,一会儿煮鲫鱼豆腐汤。 汤有了,小白菜就洗干净素炒,因为家人的饮食习惯是每顿都要有这绿叶蔬菜。 长酸菜切碎,新鲜猪肉剁成肉末,分成两份,一分用来炒酸菜,一份用来酿青椒。 今天这青椒肥大鲜嫩,只是微微辣,最适合做肉末酿青椒,家人们从未吃过,今天刚好有食材,就让他们尝尝。 肉末加淀粉及调料拌成肉馅,青椒切两截,将肉馅一一塞入青椒肚子。 一切食材准备就绪,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妈妈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何美丽开始烧火做菜。 “二丫,作业做完了吗?快来帮忙。”这柴火灶不像城里的煤气灶,一个人又炒菜又烧火,很难控制火候。 二丫闻言小跑进来:“姐,咱俩真是心有灵犀,正想着来帮你烧火呢。” 何美丽先把酸菜炒肉末炒好,这个简单,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却是很下饭的一道菜。 “二丫,火小点,我要做青椒了。” 酿青椒就稍微有点复杂,火不能大,青椒放油煎到虎皮状,再把之前调好的味汁倒进去,煮个三四分钟,让肉馅熟透,让青椒入味,再加入调好的水淀粉收汁即可。 洗干净锅,先烧小半盆开水。 准备做的是鲫鱼豆腐汤,这道汤以前妈妈做过,但未掌握要领,做出来清汤寡水不好吃,就再也不做了,换成加酸菜煮。 这道汤要好喝,鱼一定要放油煎,最好是猪油,将鱼煎至两面金黄,加入刚才烧好的开水,再加入豆腐,大火煮上七八分钟。 二丫好奇地往锅里一瞅,惊喜叫道:“姐,你是用奶粉煮的吗?这汤怎么是白色的?” 这时鲜牛奶不常见,大家都还没有牛奶的概念。 何美丽得意一笑:“二丫,长见识了吧,煮得好的鲫鱼豆腐汤就跟牛奶一样,或者跟你说的奶粉一样,又香浓又鲜美。”说着边往锅里加入葱姜,再加少许盐调味。 一小盆高颜值的鲫鱼豆腐汤即成,汤汁奶白,香气扑鼻,还点缀着翠绿的葱段。 “哇,看着就好好喝,跟泡出来的奶粉差不多。”二丫叫道,又凑上去闻了闻。 十几分钟后,一家人围桌而坐,开始品尝今天的美味。 何美丽说:“每人先喝一碗鲫鱼豆腐汤,肯定比以前的都好喝。” 刘玉芬看着递到手里的汤,十分不解:“丫头,你确定这汤没放奶粉?怎么做出来的?” 何美丽笑答:“妈,这可是我的秘诀,本来想保持神秘感的,算了,还是告诉你吧,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做给他们吃,其实也简单,就是用猪油把鱼两面煎黄,加开水,用大火煮就能达到这个效果。” 大家喝了之后,全都赞不绝口! 何美丽尝过后,感觉比以前吃过的都要鲜美,鲜中透着清甜,透着回甘,这鲜来自大自然,来自九曲湾,来自现吃现宰,一碗入腹,让人顿感周身温暖,满身畅快。 鲜肉酿青椒入口微辣鲜香,辣香与肉香充分融合,鲜中带辣,辣中带香,又有料汁层层包裹,缠缠绵绵,口感丰富又浑厚,咬一口,再扒口米饭,全身细胞都有了满足之感。 何明忍不住夸赞:“丫头这厨艺是越来越好,得到你妈妈的真传了。” 刘玉芬笑道:“可不敢说是我真传,好多我都不会做,应该是做饭这个爱好遗传我了。” “呵呵,因为喜欢吃嘛,我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点做菜的书,学校图书馆就有。”何美丽忙解释。 第二天,何明要去给腿换药,刘玉芬用三轮车载她去,临要走何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给我治腿的王医生人特别好,上厕所不方便,他还扶我去,上次就想着给他带点东西,今天万万不能空着手去。” 正在推车的刘玉芬问:“嗯,那带点什么?鸡蛋?老母鸡?” 何美丽眼珠一转,医院的医生多,不如带点菌子,到时他们吃了喜欢,一宣传,还可以做点生意,便道:“送两瓶菌子给他多好,一样装一瓶,山珍呢!他们忙不赢做菜做饭,没菜的时候可以下饭吃。” 何明一锤定音:“两瓶菌子可以,不过会不会太轻了,再加三十个鸡蛋吧!” 刘玉芬便忙着去准备鸡蛋。 何美丽则去装见手青和油鸡枞,心里不由嘀咕:“我的个乖乖,老爸老妈是不知道,一瓶见手青,一瓶油鸡枞,若是放在将来,用盒子一装,可真是高级礼品了,此刻却被嫌弃礼太轻了。” 东西配齐,全都装到一个篮子里,爸妈才满意地出了门。 周日依旧是给菌子装瓶,专门来店里买菌子的人越来越多,每周都要补货,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多长时间,存着的货就要全部卖完了。 新的商机 运动会之后,何美丽的优秀再次得到全班的认可,班上短暂地掀起一股体育热,很多同学开始学打乒乓球。 包括一直不待见她的陈贝,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满含敌意,背后也不再说她的坏话,或许她也感受到乒乓球比赛时,强势对手给予她的善意。 承认别人优秀其实不难,赞美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打开了格局,何美丽就深谙这一点。 让何美丽头疼的是,体育老师动员她加入少体校已经两次了,都被她婉言谢绝。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锻炼身体只是想中考满分和强身健体,并没有朝这方面发展的任何想法,因为以她的能力,要想在这方面出好成绩太难了。 或许会像前世一样有一些小成绩,但对她的整个人生规划并无太大意义。 可体育老师并不死心,这次他找了周老师来当说客。 课间休息时,周老师特意将她叫过去问:“何美丽,加入少体校的事你怎么考虑的?” 何美丽想了想:“周老师,我考虑清楚了,不想加入少体校,只想好好搞学习。” “体育老师非常看好你,要不再想想,虽然辛苦是辛苦,但对你将来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何美丽沉默了几秒,语气坚定地说:“周老师,不考虑了,少体校训练占用的时间太多,必然会影响到我所有的时间安排,我不想在中考时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作为班主任,肯定是希望学生将重点放在学习上的,听到这番话,周老师微微一笑:“好吧,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充分支持你,你是我最省心的学生,希望你一直保持这样积极上进的心态,这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回复他的。” 虽然没进少体校,但何美丽对于体育的锻炼丝毫不敢放松,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按她的计划进行。 眼看就要期末考了,她全身心扎在学习里,重活一世,她深知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要学得扎实,靠的是天长日久的积累。 沈云为了跟她同步,被迫变得爱学习,看着越来越好的模拟测试,也终于体会到来自学习的快乐。 期末考很顺利,何美丽顺理成章稳居班级第一。 寒假,又是一个令人期待的假期,吃不完的美食,不过让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帮妈妈做生意。 因为老爸腿有伤不能接她,她一个人拿不完行李,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在学校多呆一天,打算将床单被套拆洗晾干后再回去,这样就不用拿太多东西。 对放假无太多期待的沈云,也请高年级的同学带话给父母,不用来接她,她处理完所有事会自己回家。 就这样,一大早,在其他室友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她俩却拆被套、扒床单,到盥洗室洗东西,忙得不可开交。 搞得来接罗依和陆晓晓的父母们,不住感叹,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会那么能干,那么独立,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世界就这样,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些人小小年纪,活得通透明白,自己承担一切,有些人则永远活得像个巨婴,离开父母寸步难行,有些人仿佛是来报恩的,有些人则像是来报仇的。 学校虽然放假了,但住校的同学还有很多,按贯例,住校的高中生大多还要呆个把星期左右,有的是想静静的看书、做作业,有的则不想回家,想在学校放松几天,用她们的话来说,回去有什么好,做不完的活,挨不完的训。 事实也是这样,很多高中生都是从各乡镇农村考到县一中,家庭条件大多不好,有些兄弟姐妹还多,放假回家要做很多农活、做家务、放牛羊,带弟妹。 很难有自己的空间、时间,都想在学校多呆些日子,如果食堂一直开着,估计有些学生直接就不愿回去。 跟她们一样,有很多学姐也在洗床单被套。 何美丽忙小声对沈云说:“我们得洗快点,不然没晒处。” 沈云说:“嗯,我有点担心到下午晾不干。” “我有办法,今天太阳很好,我俩拿到外面去晒,单杠、双杠那里,或者花丛上都可以。” 这些前世何美丽都是见过的,学校一般也不管的。 活干完,接下来便是最惬意、最放松的休闲时间,何美丽提前就准备了几样零食,也准备了要看的课外书。 两人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地方,一人捧一本,边吃零食边看小说。 这种无拘无束、轻松自在、毫无压力的悠闲时光,可真是太宝贵了,看书累了,打打羽毛球或打打乒乓球,一天的时光不要太好过了。 太阳西下,被单也干了,两人边收拾东西,边聊天,沈云恋恋不舍:“美丽,好想再呆一天再回家啊!” “是啊!好悠闲,不过我爸腿伤了,不能动,想早些回家看看。” “嗯,只能说说了,要是天黑前我回不到家,我爸妈绝对要找来学校。” “下学期吧,我们提前跟家里说好,在这儿玩上两天再回家。” “好啊!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许变卦。” “嗯嗯,一言为定!” 东西都收到了各自的壁柜里,只将要用的书本作业带回去,确实轻松了不少,骑行到城里,二人挥手告别,约定了开学到校的时间。 回到家,爸爸的腿已好了很多,石膏拆去,换成了夹板,只是还需要拄拐才行。 最开心的就是二丫,姐姐这一放假,自己就有伴了,跟爸爸聊了会天,两人都说笑着去帮奶奶煮饭。 今年刘玉芬要做生意,乡村大厨自然是顾不上了,虽然好多家还是想请她去,可都被她推了,生意这事可不能耽搁,人家常常吃,常常买都习惯了,你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顾客都跑完了。 两姐妹自然也就没那口福,天天跑去吃席,不过陆陆续续的杀猪饭还是可以的。 父母又一次换药回来,两人都非常高兴,何明说:“这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夹板都拆了,王医生说,再过两三天就可是试着走路,其实现在也可以走了。” 何明边说边试着走了几步,只是这两个多月的习惯使然,他的伤腿还是习惯性的不敢用力,垫着脚,一跛一跛的。 刘玉芬停好三轮车,走到面前问:“疼不疼的?你正常走一步试试。” “疼是不疼了,只是像是习惯了,都不知道怎么走了。”何明边说边试着用伤腿用力,正常走,一步迈出,微微有些别扭,又试着走一步,好像没啥不妥的。 不过他马上就停住了:“好了,不试了,把拐递给我,要听医生的,他说再过几天就再过几天。” 何美丽赶快将放在三轮车上的拐杖递给爸爸。 刘玉芬说:“两个多月不走路,眼看着都不会走路了,多的都闲了,再多闲几天也没关系,一定要养得好好的。” “也不能再等了,就快过年了,我们家的年猪都还没杀,可以慢慢准备了,终于赶在年前把这腿养好了,不然杀年猪你一个人可咋忙哦!” 何美丽给爸妈各自倒了杯水,让他们都坐下来歇一会儿。 刘玉芬接过水杯坐下来:“你腿不好,我还真没办法,杀年猪可不是一件小事,这下你好了,反倒不急了,有些人家还过年前一天杀猪呢,等我看看黄历,不行就一个星期后杀。” “一个星期后会不会晚了点,杀完肉都晾不干就要过年了。” “不管了,没必要争一两天,你的腿要紧,对了,丫头,跟你说件高兴的事儿。”刘玉芬一脸神秘地笑着看着何美丽。 “妈,啥好事儿?跟我有关吗?快说啊!”何美丽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 刘玉芬呵呵一笑:“跟生意有关,有一次我跟你爸去换药,不是带了一瓶见手青一瓶油鸡枞给王医生吗?王医生带回家,转手将油鸡枞给了他堂弟,他堂弟一尝啊,就觉得东西不错,费了些周折,前天找到我店铺里,说他专门做食品销售的,这东西太好了,让我们多生产些,他可以负责帮我们打开销路,卖到州里或者省里的商店去。” 何美丽听了不由感慨,看看人家这意识,这思路,这样的人很难不成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妈,这确实是大好事,不过得好好合计合计,因为销到外面去的食品,得有正规许可,要贴上食品标签。” 刘玉芬仿佛遇到了知音,忙不迭地说:“对、对、对,那个王兄弟也是这样说的,只是我不大听得懂,就想着找机会再问问他。” 何明道:“这还不简单,杀猪那天把王医生请来吃饭,让他顺便把堂弟一起叫来,到时给你好好说说。” “好是好,可我在想,我们一家人也捡不了多少菌子啊!”刘玉芬一脸困惑。 “妈,这都不是问题,我们当然捡不了多少,可我们可以发动别人去捡啊,他们捡来我们收购,大家有钱赚,山上的东西能变成钱,肯定都乐意去捡,货不就有了吗?” “对,对,有道理,丫头这脑瓜子太灵活了。”何明附和着。 刘玉芬一下子豁然开朗,不过也有所顾虑:“那这样不是成本就高了吗?” “妈,做生意都有成本,就算是山里长的,也需要人把它们找回来,这些就是成本,这还不算呢,你还得有个政府许可的作坊,还得请工人,等那个叔叔来了,再跟你说说,他是做这方面工作的就更专业了。” 听了何美丽的一番话,刘玉芬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将食材变成美食,将美食变成金钱,每天满载而出,空车而归,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自然也期待着新的机遇。 达成合作 杀年猪那天,王医生果然带着妻儿和堂弟来了,大包小包带了些零食、水果。 堂弟叫王建东,三十多岁,是一家饮料厂的业务科长,对当下的市场环境和销售路子了如指掌,因为见得多了,不再安分于自己这一方小天地,一直在寻找新的机会。 那瓶鸡枞油彻底打开了他的思路,外观、色泽、口感无一不让他惊叹,本是最佳的食材,却因条件受限,难以保存,而这种制作方式,却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成为可以流通的商品。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具有这样的意识,要知道,当下连卖新鲜野生菌的都不多,想吃大家都自己到山上采。 却偏偏有人将它们做成了商品。 找到堂哥时,堂哥告诉他不止有油鸡枞,他自己那瓶是别的菌子,也非常独特,味道特别好,当时他就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制作这菌子的人。 当晚,王建东吃完饭一直等到大部分人离去,刘玉芬才抽出空与他详谈,当谈到做法时,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三岁孩子自己采、自己做的。 何美丽当时就想,要不是重生,自己恐怕想破一百个脑袋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对于这食品未来的畅想,刘玉芬也尽其所能侃侃而谈,何美丽偶尔也会补充几句,大思路竟与王建东不谋而合,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更坚定了他想将这些食品产品化的决心。 之后,王建东又来家里找刘玉芬沟通了几次,最终达成共识,双方合作,刘玉芬负责生产,先以作坊的形式开始,他负责打开销路。 整个假期,这件事都是何美丽家最有热度的话题,刘玉芬也充满了激情,准备大干一场。 要建生产型的作坊,在家里肯定不行,需要有合适的场地,还要按要求办理各项手续。 刘玉芬想到了队里一套闲置的空房,一个院子,三四间红砖彻的平房,包产到户前队里用来堆粮食的,后来就拿了放旧物杂物,长年挂着锁,虽说旧了些,但好在离公路比较近,相对方便,重新修整一下也还凑和。 队里大多都是亲戚,现任队长何勇也是本家亲戚,没费多少工夫,这房子就算谈妥了,毕竟闲着也是闲着,租给刘玉芬还能给队上增加点收入,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便请人修葺、刷白,通水、通电,安装灶台等等。 在办理证件之前,刘玉芬与二舅家好好谈了一次,他们比较安于目前的状态,对新的投资并不想参与,毕竟是对半的风险。 他们也非常不理解刘玉芬,明明熟菜店生意这么好,一年稳赚几万块钱,这可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收入,为何还要去折腾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一旦赔了,那便是血本无归啊。 刘玉芬便让二舅家守好熟菜店,并手把手将熟菜制方法教给了他们,自己则抽出身来乱作坊的事。 刘玉芬有时也犹豫,时不时犯怵,弟弟说的也很有道理,现有的果实只要守好就行,新的投资意味着新的风险,这可是她们家几年来辛苦存来的血汗钱。 原本打算过年前买的彩电,硬是被何美丽生生拦了下来,现在即将全部投进去,若有个万一,那这日子可真的不知咋过了。 但是王建东和何美丽就是她坚实的后盾,为打消她的顾虑,王建东带着她跑了批发市场,还有一些他熟识的小作坊、食品厂、饮料厂,认识了很多人,跟他们交谈,向他们请教,吸取经验,真正打开了刘玉芬的视野。 周末,何美丽回到家,也陪妈妈到城里跑商店,了解市场的行情,在何美丽的建议下,时不时还带上两瓶菌子,在批发市场和商店老板间做一下市场调研。 这一切又给了刘玉芬强大的信心。 在王建东的协助下,刘玉芬跑了许多政府监管部门,终于在雨季来临前办完作坊所需的全部手续。 在几人商量后,他们给自己的产品取名“刘大婶”,虽然有点土,有点俗,但更容易记住,并申请了注册商标,何美丽知道,以时下的契机,“刘大婶”必定会在几年内火遍全国。 刘玉芬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跑包装、跑标签,采购香油、调料、工具等,和贮存用的超大瓦缸。 王建东带着她找到了真正生产玻璃瓶的厂家,为合理使用资金,只能小批量进货,选用的是厂里现有的瓶子规格、型号,三百克和五百克的,因为量小厂家不愿生产,软磨硬泡两天后,厂长终于同意混入别家的订单里生产,享受同等的出厂价。 这一番奔波下来,刘玉芬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堪比井底之蛙。 所谓的市场有多大,批发的东西跟平时买的有多大差距,更别说是直接从厂里订购的,只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希望量大,量大就便宜,成本就更低,服务也更到位,人家可直接送货上门。 而现在一切才起步,一切都是未知数,别人一问起需求量,说出口后便似乎比人矮了半截,许多东西都要找车子自己拉回来。 王建东也没闲着,去年何美丽做的菌子基本快售完,他提前留了些样品,在刘玉芬忙活的同时,他也开始跑起了销售。 利用自己之前的渠道、资源,拿到了少量订单。 雨季过后,刘玉芬在作坊围墙上,第一次贴出了收购鸡枞和野生菌的告示,三舅妈李亚兰则成了她最得力的帮手。 两个孩子上学了,作坊离家又近,大姐开的工资也不少,过够了穷日子的李亚兰,只想紧紧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改变家里的生活状况,她热情高涨,恨不得一天到晚到呆在作坊里。 怕人手不够,刘玉芬又让李亚兰找了两个靠谱的妇女,谈好了工钱,只等菌子一收到就开工。 这收菌子的事,很快便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啥的都有,有暗中咒骂的,有说风凉话的,也有拍手叫好的,此起彼伏。 不过,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说归说,骂归骂,完了还是暗暗期待着,只等再来两场雨,便上山拾菌子。 以往都是采些自己吃,尝个鲜,今年却不一样了,山上捡来的东西它能变成钱,想想都令人兴奋。 在何美丽放暑假回家后的第五天,她们迎来了第一个来卖菌子的人。 他是村里的无依无靠的单身老人老刘头,虽已年过六十,但常年劳作,身体非常硬朗,平时靠种田仅仅只能解决温饱,其它的就别想了。 知道刘玉芬要收购菌子后,他是最高兴的,只要肯出力气,山上的菌子有的是,还不用花钱,不就是把它们搬回来吗? 因此,七月份都不到,他就开始在山里转悠,直到今天捡回第一篓菌子。 老刘头背着背篓在作坊大门外张望几下,便径直走进院子。 阿财在离大门稍远的墙角,警惕地汪汪起来,老刘头吓一跳,本能地往相反的方向避了避,自从这里租下来后,阿财就转移了阵地,成了真正的看门狗。 刘玉芬迎了出来,大声招呼:“她大伯,来卖菌儿吗?” 老刘头黝黑油亮的脑门在阳光下异常发亮,发黄发蔫的汗褂大半已被汗水浸湿,脚上的军绿色胶鞋破了个洞,大脚趾刚好可以探出头来。 此刻,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笑容,大声回了个“嗯”,便把身后的背篓放下来。 还未等吩咐,李亚兰已拿出装菌的大筐。 何美丽与二丫则回屋搬出一把小型磅称。 几人都围上来看老刘头捡到的菌儿,各种都有。 按照需求,刘玉芬只收购黑白牛肝菌、见手青和鸡枞,便说:“她大伯,这些青头菌、扫把菌我们不收,你带回去吃,以后你就多捡黑白牛肝菌、见手青和鸡枞,只要不烂,开得不老的,我们都收。” 边说着边将牛肝菌挑了放在一边。 老刘头边听边不住点头,答应着,有些困惑地问:“你们说的见手青是不是红葱菌儿?那种有毒的?去年听人说起过。” 刘玉芬点头道:“没错,就是红葱菌,是有毒,不过做熟了就没毒,不会做的不要自己做了吃,真会闹人。” “那菌子满山都是,没人要,你们收我就捡,多少钱一斤哪?” “她大伯,跟牛肝菌价格一样。” “这敢情好!”老刘头一听就笑了,露出一口有些稀疏的黄牙。 称秤、付钱,老刘头接过递给他的十八块钱,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 “她大伯,这菌子是按四块一公斤算的,你的菌儿一共四公斤半,就是十八块钱。”刘玉芬耐心给他解释,做生意一段时间,她深刻懂得钱货两清的重要性。 “真划算,无本的买卖,谢谢,谢谢。”刘老头边说边小心地将钱收进裤子贴身内袋里,高兴地拎起背篓出了门。 这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背着菌子上门,忙活的时候开始了,因为当天的菌子当天就要洗好炸出来,刘玉芬负责收菌付钱,其余人开始洗菌、切菌。 何美丽看着连绵起伏的深山,若有所思,将来会不会也满山贫瘠?难道就是自己让大山变穷的吗? 所谓的奇招妙招 从这天起,刘玉芬便开始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而她也很快上道,干练、泼辣、说一不二,里里外外安排得明明白白。 山上不要钱的菌子可以卖钱,这一本万利的生意,让村民们趋之若鹜,她们所需的品种源源不断地送进了作坊里。 当下,靠种田地为生的村民,要见到钱是很不容易的,你得有东西去换,田里的粮食、地里的菜、养的肉蛋抑或是自己的劳动力…… 而现在,山上的菌儿满山遍野,只要背回来,刘玉芬她们就能给钱,早去早回还不影响家里的农活,这自然是让人高兴的大好事。 村民们如同打了鸡血,一天不落地上山捡菌儿,有些甚至连才冒头的或是快烂的都捡来卖,这无异于杀鸡取卵,想让菌子绝种啊! 都知道土里长菌子是需要菌种的,而这菌种就是没被捡走而烂在土里的菌子。 为此,何美丽专门拟了个收菌儿的新规矩:菌骨朵儿没有一指高的不收,有烂口的菌子不收,同时也告诉来卖菌子的人,快烂的菌儿就不要捡,让它烂在土里再长新菌子。 每天,新收购的菌子都在屋檐下堆成了小山,通过洗净、切片、炸制后装坛保存。 还有要供出去的成品,需要灌装、称重、密封、贴标,作坊里只有简易的设备,大多需要人工来完成。 工作量太大,刘玉芬只好又招了几个人专门洗菌儿、切菌儿。 刘玉芬给每人都配了白帽子、白围裙,尽量做到干净、卫生,这是□□时监管部门一再叮嘱的。 王建东那边也遇到了问题,成品货进了批发市场,还进了一些他熟识的商店、商场,可高昂的价格让商店老板、让顾客望而却步。 毕竟是山珍,价格肯定比一般的酱菜要高。 动销成了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炸制出来的菌子只能装坛封存,而新收的菌子每天还在源源不断,资金流动不起来,眼看就要告急。 刘玉芬看着堆成小山的菌子,和封装好的一坛坛成品,着急得夜不能寐,起了一嘴的燎泡,寻思着实在不行就暂停收购几天。 何美丽拿出自己小金库存的钱,这都是这一年来卖油菌子存下的,数了数,居然有近万元。 刘玉芬此前都是每周几百地交给何美丽,自己都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这孩子怕是来报恩的!刘玉芬在心里嘀咕,一时间泪眼朦胧,前世自己必然是积了德,这辈子才有福气得了这么个女儿。 何美丽让妈妈别着急,她来想办法,她想起前世让很多人暴富的牛肝菌干片,白花花的大白片,光看着就赏心悦目,主要出口到国外,只是算算时间似乎早了一些,不过作为野生菌出产交易大省,此刻肯定已经萌芽了,找到这“芽儿”,也就获得了先机。 商机如同战机,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于是,在村委会的办公室,何美丽用这十里八村唯一的一部座机电话,拔通了王建东厂办的电话,苦等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找到了他。 尽管他曾一再叮嘱她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厂里电话找他,毕竟他现在吃着自家锅里的,却看着别人锅里的,有些不光彩,让人知道了就更难看了。 以何美丽的智慧,自然不会让人有所察觉,简略地告诉他在跑市场的过程中,重点打听做牛肝菌干片生意的老板。 同时又给王建东支招,解决产品动销的办法是品尝、试吃。 这可是未来新品上市,百试百灵的老手段,人们整天奔波忙活、辛苦赚钱,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吗?谁能拒绝好吃的东西? 区别只在于穷人追求温饱,富人追求美味,而这产品就是为追求美味的人而生的。 为这事,王建东开着他破旧的面包车又跑了一趟,心里纳闷,刘大姐家这个女娃娃,怎么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这试吃、品尝,可从来没听过啊!让谁吃?让谁尝?怎么尝?这哪哪都是问题啊! 作坊屋檐下,王建东端起大罐头瓶子,猛灌了几口茶水,一脸愁容:“产品是好产品,就是价格有点偏贵,人家也不知道是啥好东西,舍不得买,批发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只不过换成商店老板,他们进货都是付现钱的,怕拿了栽自己手上。” 刘玉芬亦是愁绪满腹,可此刻也只能给他打气:“王兄弟,再想想办法,你在这一行那么久,肯定会有办法的。” 王建东看看何美丽道:“大姐,我肯定要再想办法,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听听你这大丫头的意见,可别小看她,她这脑瓜子比谁都灵。” 刘玉芬勉强地笑了:“这倒是没错,我之前做的生意都是丫头在帮我出主意。” 看到他们都看着自己,何美丽才说:“王叔叔,产品不动,是因为它是全新的产品,没人见过,没人吃过,那么我们最先来解决这认知上的问题。” 王建东点点头,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何美丽继续说:“去年我妈妈的熟菜店开业,采用的也是品尝的办法,包括后来在店里卖油菌子,也是由品尝开始,不尝怎么会知道,人们只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东西主动掏钱。” 王建东不住地点头,神情专注,生怕听漏一个字的样子。 “但这次跟以往不同,以前是自己的店,做品尝很简单,现在情况复杂,无论是批发商还是零售商,都不可能直接让老板帮咱们做品尝,他们自己的商品琳琅满目,且都是可以直接创造利润的,他们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新产品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丫头说的对,这就是当前老板们的心态,他们都喜欢顾客来了就买走的东西,要费番口舌的都没人感兴趣。”王建东欣喜说道,人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在他看来,这小姑娘完全就是个销售天才,句句说的都是大实话。 何美丽又说:“因此,这品尝得让我们自己的人去做,王叔叔,你回去后就想办法招几个漂亮的小姑娘,给她们开工钱,提前培训一番,让她们帮咱们做品尝,对了,记得做几条授带,授带上要写“刘大婶”野生菌,这些工作我都可以去协助你。” 王建东一脸惊讶,嘴巴已经张了一会儿了,迟迟没有闭回去,信息量有点大,得让他自行消化一下。 何美丽却寻思,可惜上辈子自己不是什么营销高手,这些招式都是未来最平平无奇、司空见惯的,不过在这时候来用,应该也算奇招妙招了吧! 王建东咽了口唾沫:“小……漂亮的小姑娘,丫头,你是说找几个漂亮的小姑娘。” 看来,说了半天,他就只记住了找漂亮的小姑娘。 何美丽点点头:“嗯,不是那种太小的,大姑娘,要能做事的,最好是漂亮点的,因为她们本身就是焦点,她们去做品尝,自然可以吸引大家的眼球,同时产品的好感度也会得到提升,总之,没人能拒绝美女和美食,王叔叔,你先把人找好,剩下的工作我去协助你。” 王建东始终是做销售工作,这么一说,他差不多是全然明白了,向何美丽竖起了大拇指:“丫头,好好读书,你有当销售精英的潜质,我先按你说的办,等人找好,我进来接你。”说着,拎起他装茶水的大瓶子就要离开。 刘玉芬叫道:“王兄弟,等一下,饭忙不赢煮给你吃,水还是要灌满的。”说着抢过他手里的瓶子,到房里灌开水。 借这个机会,何美丽又跟他强调:“王叔叔,现在资金只有出,没有进,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打听做牛肝菌干片生意的老板,目前正是牛肝菌大量出土的时间,货源充足,这干片容易上手,出货快,资金回笼就快,咱们不能这样干等着,要让这些菌子尽快变现,因为后面油菌子的销售还需要大量投入。” 王建东神情惊讶地答应着,有些困惑地问:“丫头,你说的这些一点都不像一个十几岁娃娃说的,倒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销售员说的,你真的太让我震惊了。” 何美丽笑了笑:“王叔叔,我这个人喜欢听广播、喜欢看书,尤其是销售方面的,像北京、上海啊这些地方,经济发达,思想先进,好多我都是听来的,再自己思考思考就能运用了,嘻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建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看来以后我也得多读书、多听听广播。” “来,王兄弟,水灌好了,等以后生意顺了,再好好请你吃饭。”刘玉芬笑着走出来,把灌满水的大瓶子递给王建东。 王建东简单招呼后便离开了。 而等待何美丽她们的,还有如同小山一般的菌子要处理。 终于站在了风口上 王建东天天在市场上跑,很快便打听到收购牛肝菌干片的。 这个年代因为消息比较闭塞,人们思想也相对落后,尤其是丰源这样的西南小县城,虽然是野生菌生长较多的地区,但纵观整个市场,别说是菌类制品,就是算是卖新鲜野生菌的也不多。 当这个赵老板在街上转悠时,碰到卖菌子的村民,试图跟人沟通,让他们做成干片卖给他,可说来说去总是牛唇不对马嘴。 他跟人家说烤干片,人家跟他说没这种吃法,菌子只能炒来吃,他跟人家说烤了卖给他,人家说卖这新鲜的多省事,为什么还要去烤,家里没烤炉,多麻烦啊! 好几天过去,他还是一头雾水,工作没有一丝进展,听说个别县份的同事,人家工作基本已经走上了正轨,已经有白花花的干片运回省城总部。 赵老板也很发愁,这完不成上级下达的收购任务,只怕饭碗都要保不住。 当王建东找到他时,无疑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一番沟通下来,赵老板兴奋不已,表示自己大量收购白牛肝菌的烤干片,并且全部可以现金支付。 不知道如何烤干片,他亲自去教! 当赵老板在刘玉芬的小作坊里,看到成堆的牛肝菌儿,眼睛都在闪闪发光,仿佛那不是菌儿,而是成堆的票子,怪不得城里的卖菌子的少,原来好菌子都在这里了。 双方商谈后,刘玉芬心里大概盘算了一番,这烤干片对方出的价格确实有利可图,只不过除去人工、精力、时间,利润也不算多,但好在周期短,回报快,何美丽却悄悄附在她耳边说:“妈,价太低,让他再提价。” 何美丽心里清楚,所谓无商不奸,赵老板现在报出的收购价在前世连最次等的都收不到,而他要求的却是最高档次的,这意味着报损会比较大,七八斤鲜品未必能出一斤干片。 这干片属于高端产品,每个档次价差都不小,而这赵老板却想以次品都不到的价格收购最高档次的。 刘玉芬想了想,显示出一些勉强:“赵老板,您对这菌子可能不太了解,这段时间都是雨季,有雨才有菌儿,这菌儿的含水量可真不低,您这一公斤干片,可是需要不少的鲜菌,别我们一番苦死累活,钱却都让您一个人给挣了。” 赵老板呵呵一笑:“刘大姐,出这价前我是替您算过帐的,生意嘛,肯定大家都要有钱挣,您看我不但亲自上门传授技术,还给您预付现款,多好的政策啊。” 刘玉芬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其实吧,我的主业还是油菌子,之前都没考虑过做这个,还得腾屋子、起炉子,还得再加人手,我觉得挺麻烦的。” 赵老板一听这话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心里便急了,忙说:“刘大姐,不麻烦,炉子我可以帮着一起砌,也花不了多少钱,您对这价格不满意,还可以再谈的嘛!” 原本他以为农村人没见过世面,好糊弄,随便有点钱赚就可以打发过去,看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刘玉芬敛起笑容:“赵老板,那就实际点,我这儿还忙着呢,你看每天收购这么多菌子,还等着处理呢,这年头,既然都做生意了,谁也不是傻子,既然要合作就请拿出诚意来。” 赵老板试探着:“看您说的,我跑这么远来,自然是诚意满满,刘大姐,您看在原价的基础上再提百分之十怎么样?” 刘玉芬抬眼瞅了瞅站在对面的何美丽,看她轻轻摇了摇头,便冷笑道:“您这报的原价本来就低,这提百分之十又有多大意义,算了,您还是去找找别人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赵老板一看就急眼了,看来这人啊,不论农村还是城市,不论男人女人,只要一做了生意,都一个赛着一个精。 “刘大姐,您别急啊,快坐下,咱们好好谈,自然要谈到您满意。” 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最后以一个刘玉芬都暗暗咋舌的价格敲定,后来她才明白,倒不是因为自己能说会道,而是这干片的价值就有这么高。 商人嘛,都这样,都想用最低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 烤干片的方法,何美丽大概是知道的,前世当整个村子都在疯狂烤干片的时候,她应该初三刚好毕业,跟风烤了几日,实在熬不住,烤糊几炉后,便彻底放弃了。 几年后,烤干片的热度也渐渐散去,不过村里当年做得好的都赚到了钱,更何况是这些直接做出口贸易的大佬。 如今真正的干片大佬亲自传授,自然是最权威、最专业的。 在赵老板的指导下,刘玉芬她们收拾出一间房,砌了几个简易烤炉,一切从节约成本出发。 以墙面为基础,用普通红砖左右两边砌高,下面放上两个烧炭的火盆或矮炉,基本家家都有,冬天都用来烤火、炖肉的,中间架上自制的网盘,层数看烤炉的高度,正面拉上厚重的帆布门帘,一个简易的烤炉便好了。 为什么要用这么简陋的炉子?或许是因为当下能控温控时的烤炉设备价格高昂,物以稀为贵嘛,再一个收购方需要的是大量成货,简单易学的制作方法,能发动更多的人参与。 顺着墙面,刘玉芬她们一共砌了四个烤炉,再多怕照管不过来。 网盘是用木条和钢网自制的,为方便交替使用,一次做了几十个。 接着便是学习处理菌子。 赵老板暂时只收购白牛肝菌的干片,为保证品质,对菌子的要求很高。 白牛肝菌肥嫩、粗壮,表面是棕褐色,切开以后是白色,处理时不能清洗,要求刮干净泥脚,清理净有泥污的地方,然后切成厚度适宜的大片,再一片片放置到烤网上,用烤炉烤干即可。 听上去也确实不难,但处理起来是挺费工的,尤其烤制的时候,要有人一直守在烤炉旁,随时察看干度,水份烤干就要立刻取出。 在赵老板的亲自示范监督下,第一炉烤干片出炉了,那白花花的干片哗啦啦脆响,泛着晶莹的光泽,用专用的大塑料口袋密封起来,便是成品。 三天后,赵老板带着第一批成品干片回公司交差,临走时预付了下一批的货款,交待刘玉芬她们按要求尽快烤制。 正值菌子出土旺季,烤干片一下子解决了资金压力,可见手青、鸡枞的收购处理也不能停,这产品是季节性的,收购几个月,销售却要持续一年。 白天收菌、清理、切片,晚上换着班熬夜烤菌儿,几天下来,个个都熬出了熊猫眼、神情呆滞,疲累不堪。 何美丽想到了发动村民们,有愿意烤干片的都可以来作坊学习,自己在家烤制,只要达到要求的,统统收购,赚的钱比卖新鲜的多得多。 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当天就有急于挣钱的村民上门来学,本身简单易学,烤炉自己动手砌,也不用花大价钱,村民自然是乐意参与。 刚开始学的几家,烤炉砌好后,刘玉芬还亲自上门指导,怕他们掌握不好火候。 后面来学的人越来越多,刘玉芬只好让他们砌好烤炉后,到自己的作坊来学,无论如何,收购的干片都要达到要求。 村里这下算是真正炸开了锅,所有人几乎都往山上跑,挖空心思地采菌子,白牛肝菌自己拿回家烤干片,见手青、黑牛肝和鸡枞菌卖给刘玉芬炸油菌子。 待第二次赵老板再来拉货时,看着满满一车成品,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次他告诉刘玉芬,这干片可以分三个档次来收购,档次不同价位也不同,这样的话,之前大量淘汰的原料都可以制作成三等成品,大大增加了产量。 时间、精力有限,当烤干片渐渐演变成收购干片后,刘玉芬便暂停了自己烤干片,她想好了,心还是用的油菌子上,烤干片让村民们去烤,自己只负责收购、中转,赚点差价。 赚钱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之前来卖菌子、卖干片的大多是同村的,渐渐有了其他村的人,很快又裂变式的发展。 刘玉芬很快成了十里八村闻名的干片老板。 破茧化蝶 同时,王建东那边也有了进展,他开着他的小破车,将何美丽接到城里,在一块空地上,何美丽见到了第一批“刘大婶”的促销小姐。 小姐姐们看着还不错,个个相貌端正、身材苗条,只是个别的有些腼腆。 何美丽拿出她提前写好的“产品卖点及促销方案”,让王建东照着对她们进行产品知识培训,同时让她们也细致品尝产品,然后各自说出感受,分析产品的优缺点。 之后,按照何美丽的意思,王建东还跟她们讲了工资体系,不但有工资,还有提成。 这提成也不算新名词了,做销售的王建东大抵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何美丽这么大方,连做品尝的人员都有提成拿。 何美丽说:“没提成,她们只是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有提成,她们会想办法将产品卖出去,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王建东对何美丽的这些门门道道再没任何质疑,只当她是销售天才,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宝贝,却被自己给碰上,看来确实是时来运转了。 小姐姐们听到除了做品尝的工资,当天当店产生的销量自己还有钱拿,都很惊喜,跃跃欲试。 一上午过去,培训工作结束,经过何美丽考核,小姐姐们基本合格,双方约定,三天后一大早在此地集合,开始工作。 下午,何美丽带着王建东找了家裁缝店,按照中等码子做了几条裙子,让老板在裙子显眼的地方绣上“刘大婶”字样。 王建东有些纳闷:“既然要做统一的衣服,为什么不让她们来量一量尺码再做?” 何美丽边付定金边回:“她们都能穿,这些裙子我特意让老板做成中等码子,还上下放了些尺寸,肥一圈瘦一圈的基本都能穿,这衣服往后还要循环使用,为了树立品牌形象,我们找的试吃小姐必须要能穿进这衣服,太胖太瘦都不行。” “知道了,试吃活动大概做几天?” “看头三天的情况,这活动大概率是要长期做的。” 两人又去做了大红色授带,购买了试吃用的托盘、碗碟、牙签等物品。 做促销活动,不仅仅是试吃、品尝,还要真正让利,让进货的店主和消费者得到平时没有的实惠。 何美丽想到了前世购物时遇到的促销活动,那些最常用的买赠手法。 她告诉王建东:“三天后的试吃活动,先在有货的商店里做,活动当天,购买产品都实行买三赠一,以真正的实惠激发顾客的购买欲望,批发商处同样,做品尝当天进货一件,额外赠送两瓶,这样进货成本自然就拉低了,还不影响之前谈好的供货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头脑活络的王建东,对何美丽的这些奇怪点子已经很上道了,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何美丽这些招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必然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几天过去了,也不知道王建东品尝活动做得怎么样? 他整天在外忙活,也无法联系到他啊! 何美丽开始怀念怀揣手机的日子! 第五天中午,王建东终于开着他的小破车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从他下车后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何美丽便判断出试吃活动应该效果不错。 还未等刘玉芬开口,王建东便乐呵呵地说:“刘大姐,你家大丫头真是销售奇才啊,小小年纪就这样,这长大后还得了。” 正在切菌子的刘玉芬放下菜刀,起身招呼:“王兄弟,这几天辛苦了,快进屋坐。” 何美丽在洗菌子,也起身擦了擦手,回身倒了杯水,进屋后递给王建东,招呼道:“王叔叔,情况怎么样?” 王建东接过杯子,喝了口水:“这么说吧,我今天是来拉货的。” 刘玉芬及何美丽相视一笑,松了口气,等着他开口。 “这试吃活动效果非常好,按照丫头的要求,那几个姑娘都穿上了统一的裙子,戴上授带,才往那商店门口一站,立马就围上来好多看热闹的人,小姑娘一说可以免费品尝她托盘里的东西,大家都觉得很稀奇,有些立马围上去试吃,有些还不好意思,小姑娘只好用牙签戳给他们尝,在品尝的同时,小姑娘给他们介绍买赠的活动,嘿,有人就觉得很划算,当场就买,这不,产品又好吃,还有白给的,小姑娘又能说会道的,全都凑齐了,一旦开了张,就不愁卖了,一人三瓶,哪里经得住啊!” 何美丽笑笑,跟想象的差不多,即便在未来,促销活动遍地开花、种类繁多、层出不穷的情况下,也能大大提升销量,无论何时,消费者都吃这一套。 “其它店呢?” “情况都差不多,我带出去的货全部补完了,收的都是现金,连批发商那里的货都被我拉完了,今天就是来交款拉货的。”王建东喜笑颜开,拍了拍手里包。 何美丽点点头:“那就好,接下来就再增加卖货的商店,让产品遍布大小商店,顾客想买就能买到。” “我们这试吃的活动影响挺大的,已经有商店老板找到我要进货,只是要求也到他店上做做活动,拉动拉动人气。” “这没问题,答应他们就好,只是要把进货店主引流到批发商那里,只要价格统一,商店老板便不会有异议,批发商正常运转起来,你就只需对接好批发商,不然你后面根本顾不过来。” “嗯,没错,我也是这样想,把批发商的地址给到店主,反正他们也要去进别的货。” “对,王叔叔,除非是第一次要货的,你可以安排一下,后面再补货就让他找批发商,这几天按排时间到批发商那里做做品尝活动,把他自有的客户也挖出来。” 销售模式一出来,便只需要复制即可。 王建东走后,刘玉芬又开始切菌子,她让何美丽也来切菌子,两人边做事边聊天,她问何美丽这王兄弟这样帮她们,也没来要工资、没谈提成、没谈差价,他到底图什么。 何美丽说现在是时候未到,时机成熟他会来谈的。 刘玉芬一脸困惑,这样的事情显然她目前还应对不来。 何美丽便把王建东会怎么谈,他大概想要什么,那她们该怎么应对,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一一对刘玉芬做了分析及预演,原则就是把握好双方的利益平衡。 自从试吃活动开始以后,油菌子的出货便开始稳定上升,作坊也加大收购力度,不但坐等人上门卖菌子,刘玉芬还让人带着样品菌到城里宣传,找到卖菌子的村民,让他们捡这些平时不好卖的菌子,只要不烂的都统统收购,还在城里设了收购点。 起初,卖菌子的村民还不敢相信,试探着捡了些来试试,没想到真有人要这些“不金贵”的东西,这满大山都是啊! 大量鲜货收回去,可把小作坊忙得够呛,不仅扩招了好多人,家里只要能做事的都统统上阵。 整个菌子季结束已是十月中旬,库房里积累了整整十几吨存货,够不够卖也只有这些了,不过,这一番不分日夜的辛苦忙活也不是白干的。 存货虽然还在库里,牛肝菌干片却让刘玉芬掘到一笔可观的财富,这为以后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这是实打实短平快的生意啊! 刘玉芬遣散了大部分临时工,留下几个做事踏实麻溜的。 菌子季过去,可她们不能闲下来啊! 何美丽在返校前已经帮她们想好了路子,那就是增加新品。 什么萝卜丝鲊、什么油卤腐、什么香肠、腊肉等,只要是做出来好吃的,能做的,都可以打上“刘大婶”的标签成为商品。 刘玉芬本身就是乡村大厨,不但会做很多菜,做酱菜、咸菜也很有一套,现在为了事业,每天积极研究,沉浸式做菜。 作坊很快就推出了新产品:萝卜丝鲊。 这东西有荤有素,味道妙不可言,也是佐餐的良配,本身是属于乡村土菜,城里人见的不多,上市之后沿用试吃的老办法,很快就打开了市场。 随着产品渐渐增加,小作坊的生意基本是走上了正轨,刘玉芬经过诸多磨炼,将作坊的生产、管理稳稳地撑了起来。 经过几轮深谈,王建东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成为“刘大婶”真正的销售负责人,并在城里租了房,成立了简易的销售部。 他按照何美丽的思路,招了几个得力的销售员,去别的县份、去州里开发新的市场,准备在明年大干一场。 为扩大产能,刘玉芬他们也在合计,是时候将作坊变成正规的食品生产厂。 在合适的契机下,毛毛虫终将要蜕变成美丽的蝴蝶。 衣冠禽兽 新学期新气象,作为初二年级的何美丽,在班级在学校已是风生水起。 二丫初来乍到,对什么都是新奇的,还好有她这个姐姐作向导,一切都帮她安排得妥妥贴贴。 “姐,为什么要换班啊?不都一样吗?”从亲大舅家出来,二丫眨着眼不解地问她。 沐浴着和煦轻风,头顶灿烂的阳光,何美丽微微一笑:“因为一班的老师更好,相信我!” “我姐说的都是对的,我当然相信了,真的能调班吗?” “当然了,大舅现在可是教导主任,对他来说这就是小事,只是我们可千万别对人说,以免影响不好。” “嗯、嗯”二丫调皮地点点头,依偎在姐姐身边,抱住她一只胳膊,四处打量着这陌生的新校园。 二丫,相信姐,这一世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在女生宿舍楼前,何美丽抬头看到三楼右边的第二间宿舍,心底为之一痛,那曾经封存在心底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前世因为六年级复读,她与何秀丽是同一年入校的,不同班也不同宿舍,因为住校的同学多,不混住也不混班,妹妹的宿舍在三楼,她的在二楼。 对于没有分在一个班,一个宿舍,两姐妹都颇有微词,妹妹想去找亲大舅,让他跟老师说说,把两人分一个班一个宿舍。 可何美丽因为复读一年才入的学,见亲大舅犹如老鼠见猫,万分不愿意去找亲大舅,不停往后推托,结果,一注册,一入学就不了了之了。 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一个个家境优渥的同学,何美丽性格外向、为人洒脱,有自己的处原则,很快就溶入进去。 何秀丽乖巧、单纯、成绩优异,也与同学相处不错。 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不在同一个宿舍,但姐妹俩课余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两年的时光过得很开心,很快乐。 初三时,何秀丽她们班换了班主任,是一个新调来的男老师,姓钱,三十多岁,戴副眼镜,看起来温文而雅的样子。 虽然换班主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可又能怎样呢,无非就是一场短暂的伤离别,更何况,孩子们对新鲜事物永远都有浓厚的兴趣。 谁都想在新老师面前留个好的印象,作为班上尖子生的何秀丽当然也不例外。 此时的她,已是少女清丽的模样,仍旧单纯、乖巧、温柔,盈盈浅笑时,如同原野里那株含苞待放的小白花。 备战中考,班主任们都念起了紧箍咒,闷着头各出奇招,谁都希望自己带的班在中考时大放 光彩,成就学生的同时也成就他们自己。 何美丽她们天天刷题、天天测试,几乎把课余时间都占据了。 而何秀丽她们班更夸张,不但刷题,那钱老师可谓呕心沥血,天天不计得失地为学生们补课。 两姐妹各忙各的,碰到时都是匆匆几句便各自忙活去了,何秀丽话里话外还庆幸,自己学习好,不用被叫去补课,可以有时间多做题、多背书。 一天下午放学,在宿舍门口遇到了大舅妈,来给她们送吃的,拿了东西,何美丽开心地去找二丫,她的舍友告诉她,何秀丽被钱老师叫去补课了。 何美丽很是意外,二丫学习这么好还需要补课吗? 那同学说,她们班就这样,只要有错题都要补课,哪怕学习好也不例外。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二丫回来,何美丽便将吃的留给她,自己去教室做作业了。 这之后,何秀丽便经常被叫去补课,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人也变得孤僻、沉默,成绩也在一天天下滑。 何美丽问起她时,她总是推说学习压力太大,越想学好却越学不好,有时说着说着就哭了。 何美丽只能抱着她,轻声安慰,让她不要逼迫自己,考不好也没关系,心里却感到一种深深的忧虑。 事发时,已临近期末,何美丽记得那天下着小雨,那雨淅淅沥沥,冰凉刺骨,从此在她的心里再没有停过。 当晚她去找妹妹一起上晚自习,可妹妹去补课还没有回来,舍友说何秀丽最近成绩掉得厉害,钱老师很生气,加大了帮她补课的力度。 何美丽便没多想,自己去上晚自习。 中途还去她们班看了看,可一直没见妹妹出现在教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补课哪有补这么长时间的?! 下自习后,便往宿舍赶,可才跨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有人……有人自杀了!”三楼一个女生尖叫着跌跌撞撞跑到走廊上,瘫倒在地,另一个女生也哭着跑出来。 何美丽抬头一看,这不正好是妹妹她们宿舍外面吗?她的心尖锐地痛了一下,接着便“咚咚咚”地狂跳起来,然后脚一软,连滚带爬地往三楼跑。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绝不会是二丫的! 听到呼喊的学生都往三楼跑,一路上她不知道自己摔了几个跟头,依稀记得在楼梯上还有人扶了自己一把。 有人往上跑,也有人往下跑,从身边经过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传来一声声叹息和惊呼,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她听到了初三、割腕…… 何美丽预感到了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双腿颤抖着终于爬到三楼,走廊上挤满了人,她艰难地往里挤,眼泪已不知何时溢出了眼眶。 “姐,是秀丽,是秀丽……阿姨已经叫了救护车,老师那边也有人去通知了。”一个熟识的女孩冲过来一把拉住她,她像个傻子似的跌跌撞撞跟进去。 灯光下,那被移到一边的盆子,里面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刺痛了何美丽的双眼,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床上的女孩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已有大胆的女孩用头绳将她手腕扎起,大家全都哭作一团。 “二丫……”声音嘶哑夹杂着深深的恐惧,何美丽只感觉天眩地转,她扑倒在床前嚎啕大哭起来,胡乱地给妹妹拉着被子。 救护车的声音划破夜空,由远而近,何美丽站起身,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嘴里念叨着:“二丫,坚持住,姐背你去医院。” 拉住二丫的另一只手,想要把她拉到背上,自己却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扯开,宿管阿姨半蹲下身,同学们七手八脚将何秀丽推到她的背上,她背起她就往楼下跑。 何美丽及几个舍友也跟着小跑下去。 因送医及时,二丫被医生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得知脱离危险后,学校领导说学校还有事要处理,便离开了医院。 班主任钱老师脸色苍白,神情焦急,一直想进去探视,均被医生制止,说病人还未苏醒,不允许探视。 当时的何美丽及家人还感念老师的关心与负责,一个劲儿地劝说他先回学校休息,处理好事情,等孩子醒了再来看望。 现在想想,他那躲闪的眼神,急的恐怕不是妹妹的死活,而是他的前程。 夜里,得到医生许可后,何美丽一直拉着二丫的手陪在床前,她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用微弱的气息,指示何美丽翻她的口袋。 从里面翻出的遗书如同惊雷,将何美丽及家人击得目瞪口呆,那字字句句全都是泣血的控诉和对人生的绝望。 何美丽至今仍记得结尾几句:我亲爱的姐姐,一想到要永远离开你,我就心痛得不能呼吸,泪水又模糊了我的双眼,可是我的世界已经千疮百孔、一片黑暗……别为我伤心,我相信那个世界一定阳光灿烂。 何明怒不可遏,红着眼出门操起一块砖头就要去找人算帐。 被妈妈和大舅抱着腰拦了下来,最终在大舅和舅妈的劝说下报了警。 经过警察搜查、取证、走访,班上的另一名受害女孩也提供了有力证据,衣冠禽兽钱老师终于落入了法网。 最终的结果更是惊呆众人,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乡镇中学任教时,就长期以补课为由头,用饮品将女孩迷晕,再用恐吓、拍不雅照等手段侵犯了多名女孩。 被侵犯的女孩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农村孩子胆小、怕事、又顾及名声,没有一个敢声张。 一边是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一边是女孩们无尽的黑暗与噩梦。 调到县一中后,他收敛了一段时间,可班上青春可人的女孩们又唤醒了他心底的魔鬼,刚好有几个又是农村的,他最终向她们伸出罪恶的黑手。 若非何秀丽出事,不知还会有多少女孩落入他的魔爪。 恶人得到了惩罚,可二丫的一生也被他彻底毁了。 各种流言蜚语像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何美丽家的每一个人,让他们透不过气来,父母一夜愁白了头。 二丫办理了休学,从此一蹶不振,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一直由父母倍伴着,孑然一身。 而何美丽自己,被这事影响,也生活在各种流言之中,中考失利,勉强上了个职业中专,一生都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之中。 如今重活一世,回到当初的校园,这曾经的苦难并未从她心里退去,相反,她要常常回顾,以提醒自己,拼尽一切也要保护好妹妹。 何美丽借着看三楼的宿舍,将快要溢出的泪水憋回去。 “姐,你怎么了?”二丫不解地看着她姐,往她看的方向看去。 何美丽忙掩饰着笑了笑:“没什么,那间宿舍在三楼,如果不调班你就要住那里,调了班,你就住二楼,就在姐姐隔壁。” “太好了,那一定得调!我恨不得跟我姐住一个宿舍。”二丫雀跃起来,与何美丽一起走进女生院。 治安基本靠狗 经过亲大舅协调,二丫如愿以偿从二班换到了一班,宿舍也就在何美丽隔壁。 有何美丽帮助,二丫的入学事宜轻车熟路,还大大方方帮助了多个新舍友,赢得了一波好感。 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姐妹俩几乎都是黏在一起,成了彼此宿舍的常客。 春去秋来,两年的时光很快过去。 临近中考,作为班上的尖子生,周老师也很在意何美丽的报考意向,便主动询问她:“有没有想好要报考的学校。” 何美丽想了想:“周老师,我想好了,就是咱们县一中。” 周老师愣了一秒,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一般高的女生,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成为人师,这个女孩都是她见过的最省心的孩子,沉稳懂事得让人心疼,她值得有更好的未来。 “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拼州一中,那是我们州最好的中学,是全州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周老师说的没错,那确实是所有学生的梦想,也曾经是她最向往的地方,可妹妹马上就要进入初三,那个衣冠禽兽即将要调来县一中,她怎么能离开这里呢? 虽然妹妹已换了班,大概率不会成为那恶魔的目标,可也无疑是妹妹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万一呢?有些事情没发生前谁也不知道,可一旦发生就一切都晚了。 一想到前世家里惨状,她就恨不得咬碎钢牙,绝不能让这样的人渣再霍霍妹妹,再霍霍那些无辜的女孩。 于是,她又故作沉思了一会儿才跟周老师说:“谢谢周老师,我还是喜欢我们这个学校,离家近,还能照顾妹妹,老师您不是常说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吗?我觉得只要好好学,在咱们学校也是一样的。” 周老师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嗯,有目标就好,你从来都很有主见,很少让人操心,无论你报考哪里,老师都支持你,加油!” 何美丽点点头,向老师行了个礼,折身返回教室。 虽然经历过,可面对离别还是莫名有些伤感,这些相处了三年的人,很多都将在中考后各奔东西,成为别人回忆时偶尔的念想。 漂亮的周老师,在这次中考后也不会再见,这三年来她明里暗里流过好多次眼泪,美人流泪谁不心疼,她太漂亮,太温柔,确实不太适合当老师,还是电视台比较适合她。 中考很顺利,并没有太多难度,至于考了什么名次,何美丽已不是很在乎,只要能上县一中就行。 又是一个毫无负担的暑假到来,看到自己精心酝酿的一切正蓬勃生长,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 曾经的小作坊正式成为丰源县刘大婶食品厂,在县里新批的土地上盖起了漂亮的生产车间,主营菌类制品及各类酱菜,产品已经遍布全国主要城市。 此时正逢牛肝菌干片爆火的阶段,赵老板已被调往别处,刘玉芬成了丰源县最大的菌干片收购商,直接对接省城的进出口公司。 何美丽很在意学习,不仅是自己的,也包括身为乡镇企业家的老妈刘玉芬。 她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很多时下热门的管理与销售方面的书籍,让老妈有空就看。 曾经做过老师的刘玉芬也深知学习的重要性,忙里偷闲,不断提升自己,还经常参与政府组织的学习和培训。 何明几次提出辞了工作来帮她,都被她阻止了,觉得以自己老公的个性,还是适合这种相对轻松的工作,不必劳心劳力、辛苦奔波。 三舅妈李亚兰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负责车间的生产及管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刘玉芬还是感觉严重缺人,主要是缺乏信得过的人,只好去动员二舅家,二舅妈舍不得熟菜店,只好招了小工,让二舅去厂里工作。 二舅自来老实厚道,刘玉芬便将所有的采购、收购事宜交给了他。 三舅却看得眼红了,几次三番去求刘玉芬,赌咒发誓,让她安排个差事给自己,对于这种曾经的赌徒,刘玉芬自有防备,花了点钱让他去学了驾驶,成了厂里的送货司机。 这些事情,何美丽都在背后帮她出谋划策。 菌子季,总是她们一家最忙碌的季节,两姐妹自然是要到厂里帮忙的。 不过,现在可不比以前,刘玉芬在用人管理上也有了自己的方法,会按临时工为她们核算工资,工作当然也得保质保量。 才进厂子,呆在大门旁狗棚里的阿财就跳了出来,冲着她们边叫边摇尾巴,因为被铁链拴着,它又跳又叫,抖得铁链哗哗作响。 看到昔日的小主人走到面前,懂事的阿财就不叫了,只是围着她低声呜咽,又蹭又跳,亲热得不行。 负责看守厂子的何大爷直夸:“阿财最通人性,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厂子的安全基本都靠它,白天有人就汪汪几声,晚上人走光了,铁链一解开,就数它最神勇,小偷小摸跟本就不敢来。” 何美丽打心眼里不希望它被拴着,可白天厂里人来人往的,大家害怕它,不拴还真不行。 何大爷待它像对自己的孩子,总是人一走得差不多,就还它自由,日子长了,阿财也似乎也明白了。 阿财已是成熟的大狗狗,膘肥体壮、看家护院、忠于职守,为厂里的安全立下了汗马功劳。 听爸爸何明说,有一次在酒桌上,大伯和其他几个亲戚,明里暗里说白狗吃了大补,让何明哪天办一桌,让大家都补补,也沾沾他家的财气。 虽是酒话,可何明听完脸就黑了,泼了杯中的酒,沉下脸说:“这事开不得玩笑,这狗是丫头的命根子,这几年忠心耿耿,已是家人,你们会杀自己的家人吃吗?现在条件好了,吃的那么多,还不够你们吃吗?以后在我面前提都不要提,谁提我就跟谁翻脸。” “兄弟,开玩笑的,别当真。”大伯赶快笑哈哈地打圆场。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何明也只是当个笑话讲给她们听,可何美丽听了却非常不舒服。 前世,自己家日子不好过,因为批地修路的事情大伯他们帮了忙,便顺势提出白狗大补,要谢就办一桌谢,何明无奈之下便对阿财动了手。 等两姐妹周末回家后,一切都来不及了,为此与何明闹了几个月的别扭。 这一世,都不用自己出手,老爸自己就可以很强硬地拒绝自己反感的事情。 人果然都是这样,当你弱小的时候处处受欺负,基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周围的人和事物都会不知不觉受牵连,当你变强之后,腰杆挺直、说话硬气,瞪瞪眼、变变脸,便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整个世界都变得和风细雨。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何美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过炫目,必会引人嫉妒,村里眼红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谨防小人暗算,还得未雨绸缪。 既然自己能先知先觉,当然得把这些风险规避了。 生意上的风险刘玉芬、王建东自会把控,厂里的风险当然也得提前防范,加强安保措施。 当下监控摄像头还是传说中的东西,围墙电网也不太现实,真电到无知的人还自找麻烦,最多也就是在围墙上插些碎玻璃,这个盖厂时已经考虑了,算是能起到一些作用吧。 何美丽想了一晚上,还是把视线落在了阿财身上,说来说去还是阿财最管用,移动的监控头、灵敏的探照灯,还外带强大的火力攻击。 那要是有多个阿财,这厂里的安保不就高枕无忧了吗? 第二天,跟刘玉芬一商量,刘玉芬也猛然惊觉,自己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很少考虑这些方面,这两年确实也出现过小偷小摸的事,还好有阿财在,都未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现在越做越大,有些人确是嫉妒得要发疯,别的不说,自家大嫂就是最见不得自己好的一个,到处乱骂,就像自己赚得钱都是从她家抢来的,真是可笑至极。 还有别的人,风言风语也有不少,指不定正盘算着什么歪心思呢,做好厂里的安保当然是重中之重。 何美丽叫着妹妹和老爸,到城里逛了半天,最终挑选了三只黑背犬,才三个多月大,肉呼呼、胖嘟嘟,灵气十足,依稀能看出将来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黑背犬可是做警犬的材料,看家护院也是最出类拔萃的。 毕竟现在还是治安基本靠狗的时代! 有它们在,想做坏事的人恐怕也得衡量衡量自己的实力。 厂里一下子多了三只毛孩子,何大爷非常高兴,他悄悄跟何美丽说:“等这几只小狗长大,他一个人看厂子也不怕了,以往夜里,阿财一叫,他出来察看,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何美丽说:“爷,这几只小的精心喂养着,长得很快的,这几个月收购菌子,夜里也在加班加点,都有人,不用怕,等到淡季时,这几小只也长成大狗了,正好跟你一起看厂子。” 何大爷一脸严肃小声道:“那一定得好好训练训练,不能吃别人的东西,像阿财就最好,有人从外面扔包子进来,它闻闻就大叫起来,你都不知道,那包子里啊是下了老鼠药的。” 何美丽听了不免心惊,庆幸自己考虑周全,毕竟这世上真没几个人是真心为你好,很多时候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放线钓鱼 假期快结束时,何美丽拿到了食品厂给自己结算的工资,当天她就跑到城里买了一台便宜的傻瓜相机。 傻瓜相机操作简单,先带到学校去照照相,虽然具体还未想好它在后面计划里的用途,但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东西早晚都能用上。 收到县一中的录取通知时,并无多少意外和惊喜,看了看分数,自己已过州一中的录取线,心底深处有一丝丝遗憾,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正式成为县一中高一的学生,虽然搬了宿舍,却还是在二楼,只是离二丫稍远些。 最惊喜的是仍然与沈云分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这缘份也是没谁了。 跟前世一样,初三二班原班主任生孩子,刚从乡镇中学调来的优秀教师钱刚,成了二班的新班主任。 这一世,何美丽第一次见他,是在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上。 高一一班与初三二班在排队列时,往往都是相邻的。 何美丽下意识地侧脸看去,便在二班队伍末尾,看到了那个曾经诅咒过成千上万次的魔鬼。 那张看似文质彬彬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知是在庆幸终于脱离了那穷乡僻壤,未来可期?还是在庆幸法网恢恢却漏了他这条狡猾的鱼? 尽管已过去那么多年,可那恨却从未消失,何美丽看到他还是忍不住轻咬银牙,眼底腾起怒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整个开学典礼她都在偷偷打量他,心潮亦是起伏不定。 这人渣能从偏远乡镇调到县一中,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助,前世他落网后,学校便严厉禁止谈论此事,关于他的一切从此在县一中成了禁忌。 连最知内情的亲大舅都是缄口不言,只是从经济上尽可能多的帮助她们家。 只有弄清楚来拢去脉,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实施自己的除恶计划。 关于这件事,何美丽曾有过诸多的犹豫。 重生之后,她一度抛却前世恩怨,只想好好读书,好好赚钱,改变全家命运,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过好这一生,她也一直顺着这个方向努力。 管他什么衣冠禽兽、人渣败类,只要自己家人不落入黑手便好! 可越临近这个时间点,她的心却越难平静,恨意一股一股涌上心头,前世一家人的惨状总是时时浮现在眼前,那刻骨铭心的痛总是在夜深人静时,狠狠地抓心挠肝,让她肝肠寸断。 何美丽不禁一次次扪心自问,我真的可以置身事外吗?我真的可以掩耳盗铃,假装听不到无辜女孩的哭泣吗?我真的可以无视这披着人皮的恶狼逍遥法外吗? 无数次的自问与否定坚定着她的信念,也渐渐形成了包裹她的外壳,让她再次看到人渣时,内心如千军万马披荆斩棘,表面却可风清云淡、谈笑风声。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尾随,何美丽不但摸清了钱刚的住处,还了解了他大概的生活习惯。 钱刚住在教职工宿舍三栋一单元,而大舅家则是二栋二单元,在大舅家的厨房里,可以远远看到钱刚家的客厅,虽然视线歪斜,却并无多大影响。 只是钱刚家的窗帘大多数时候都是拉拢的,偶有敞开的时候,也还拉着一层纱帘。 何美丽心里暗道:果然有鬼。 这段时间,因为观察钱刚的原因,她姐妹俩到亲大舅家的次数了增多了,跟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似乎更亲近了许多。 两个表哥,一个已经去省外上大学,一个正读高三,整天忙得不着家。 大舅妈常感到空落落的,还好两个外甥女经常过来看她,让她心情都好了不少,今天还亲自下厨,一定要让她们吃了晚饭再走。 二丫因为初三学习任务重,想回教室做题,好说歹说,大舅妈才放她离开,临走还拿饭盒给她装了半盒红烧肉。 吃饭时,大舅忍不住问何美丽:“丫头,你的成绩明明可以上州一中的,为什么报的县一中?”语气中明显有点不高兴。 大舅妈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低头吃饭的何美丽,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她,又夹了一块放到大舅碗里,说道:“老王,多吃菜,没有最好的学校,只有最好的学生,丫头这么优秀,无论在哪儿都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你就让她好好吃顿饭吧!” 大舅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说啥,我只是觉得可惜了,自己的亲外甥女,却没有就读最好的学校,枉我还是搞教育的,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有尽到责任啊!” 何美丽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忙说:“大舅,你可千万别责怪自己,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就像舅妈说的,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何况还有您这么优秀的舅舅作榜样,您外甥女还能差到哪儿去?” 说完,主动给大舅夹了一块肉,又笑着说:“留在这儿,还不是想来你家多蹭几顿饭,好了,好了,大舅,别生气了,怪我当时没跟你商量,等高考时一定听您的,好不好?” 大舅王永福这才高兴起来,吃了一块肉:“聪明的丫头,这才对嘛,以后凡事要多商量。”看了老婆一眼,又笑着说:“现在这肉吃起来才香,你这手艺是又进步了。” “大舅,这学期好像又调来了新老师。”何美丽吃着饭,有意无意地问。 “是调来了三个,都是乡镇中学的优秀教师,学校年年扩招,还有休假的,调走的,教师队伍严重缺人啊!这丫头,怎么关心起这个。” 何美丽天真地笑了笑:“嗯,就随便聊聊,就像我们原来的班主任,不是也是调走了,对了,大舅,像这些乡镇上的老师想调来这里,是不是得有什么关系才行?” “小孩子家,可不该关心这些事情,这哪是能随便打听的,来,多吃菜,以后多来大舅家,你们来了你舅妈才下厨煮饭,不然天天吃食堂。”大舅边说边给何美丽夹菜。 见大舅口风很紧,何美丽不好再追问,又随口聊了几句,吃完饭便匆匆去上晚自习。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一个人时时被人惦记,时时被人悄悄观察,总会被发现些什么。 一日,何美丽中午打饭回来,想到校园一角的波斯菊开得正艳,拉了沈云就准备过去赏花,边吃饭边赏花也是人生的赏心乐事呢! 远远地,她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相机在花坛旁拍照,只见他神情专注地寻找着满意的花朵,找到后便用各种角度拍摄。 原来钱刚不但是个采花淫贼,还是个摄影爱好者! 前世警察搜家的时候,就搜出很多女孩们的不雅照,这些照片都是他长期控制女孩们用的,真够变态的。 看着不远处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何美丽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在花坛的另一端停了下来,与沈云一齐靠在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边吃饭边赏花。 何美丽则是边吃饭,边赏人,因为那边的风景独好。 这之后,何美丽便将傻瓜相机翻出来,并备足了胶卷,经常到各处花坛转悠,学着别人的样子,时不时也拍上几张。 这天,她正专注地拍一棵粉色的山茶,这山茶应该是刚刚盛开的,颜色粉嫩,娇艳欲滴,在下午柔和的夕照下,仿佛被镀上一层飘渺的浅金色,更是美艳非凡。 “同学,眼光不错嘛!”突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何美丽心里清楚是谁,一抹笑在唇上一闪即逝,按下快门后起身站起,转过身看着说话的人,微微一笑道:“老师好!看这花儿漂亮,我就随便拍着玩玩。” “这株山茶应该是今早才开放的,我昨天来看时正含苞欲放呢!呵呵……没想到倒让你抢了先。”钱刚边说边低头调试着手里的相机,十指纤长而白皙,灰色羊毛衫和金丝眼镜都在努力衬托他的温文尔雅。 “原来老师这么喜欢拍花呢!我没什么经验,只是随手一拍,换你了,我去那边看看。”何美丽笑着往一边靠了靠,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神态傻白甜。 “同学,没关系,喜欢就一起拍,能拍出满意的照片是真不容易,好在这校园里鲜花不断,闲来无事到处逛逛,总能遇到喜欢的。” 钱刚边说边端着相机凑到山茶花面前,换着不同的角度,“啪啪”按下快门。 “其实啊!花儿再好看拍出来也不如人好看,毕竟花是静止的,人却是灵动的,活色生香的,没有什么比人拍出来更美!” 钱刚说完忽然扬起脸,笑容满面地对何美丽说:“同学,你愿意跟这山茶花一起让我拍几张照片吗?” 鱼儿上钩 这话在何美丽听来真是令人作呕,让人厌恶,但她面色含羞故作腼腆道:“老师,我合适吗?这花儿这么美,怕因为我反而衬得不好看了。” 钱刚微笑着,一脸真诚:“当然合适了,你这白色衣服衬这粉色山茶,再合适不过,相信老师的眼光,拍出来一定很漂亮。” 何美丽羞涩一笑,点点头:“既然老师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按照钱刚的指点,何美丽便与这株山茶杠上了,半闭双目作闻嗅状、张口瞪眼作惊喜状、轻扶枝桠作采摘状、脸与花齐作比美状…… 看着钱刚时不时滚动的喉结,估计口水都快咽干了吧! 何美丽敢说这是她前世今生,拍过的最尬最脑残的照片,却还得装出纯真开心的样子,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美!真美!”钱刚边拍边兀自感叹着,眼里溢出的贪欲止都止不住,显然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呕!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何美丽走过去拿起放在花坛边的傻瓜相机,一边问道:“老师,可以了吗?我得回去准备准备上晚自习了。” 钱刚抬头看了看天色,嘀咕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又大声对何美丽说:“本来还想再拍几张,不过天色已晚,改天再拍吧,对了,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等照片洗出来我好拿给你。” 何美丽乖巧地回答:“高一一班的,我叫何美丽。” 钱刚听得笑了:“何美丽,美丽,这名字与你很相配,对了,我是初三二班的班主任,叫钱刚,叫我钱老师便好,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摄影,我看你也很喜欢拍照,有空再一起拍。” “好的,钱老师再见!”何美丽冲钱刚甜甜一笑,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向女生院轻盈奔去。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身后的目光由温和友善渐渐变得猥琐阴翳。 两天后,正在银杏树下拍落叶的何美丽又被钱刚找到,递给她一叠照片,都是她与那株山茶花的合照。 照片拍的角度和光线应用都很巧妙,确实是人美花娇,两两相映、相得益彰,何美丽一张一张细细欣赏着。 钱刚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小何同学,照片拍得不错吧?” “嗯,是挺好的,钱老师真的很会拍照,这照片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你现在是最美好的年纪,理应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这银杏树也不错,角度和光线适宜的话,能拍出很文艺的感觉。” 不出所料地,在钱刚的指点下,何美丽又无奈地与银杏树杠上了,故作沉思状、抬头仰望状、调皮合抱状…… 临走时,何美丽故意问:“钱老师,您的照片洗得不错,是在哪里洗的?上次我洗的那家照片灰蒙蒙的,没您这个光鲜,我这卷胶卷也差不多拍完了,想换一家洗。” 钱刚闻言眉稍明显一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洗照片啊,我是自己洗的,我自己就会,如果你不介意话,可以把胶卷给我,我帮你洗。” 果然不出所料,之前还纳闷那些不雅照是怎么洗出来的,要洗照片就得有暗房,简易的也得有,原来是早有准备啊!果然变态就是变态,变态的世界只有你想象不到的。 何美丽故作惊讶:“哇,钱老师,你也太厉害了,连照片都会洗,可是这怎么好意思,您工作又忙,这不是增加您负担吗?不过,您洗的照片确实比店里都好,这样吧,外面收多少您也收我多少。” 钱刚被夸捧得心花怒放,这小姑娘真是又傻又甜,不过面上也只是矜持地微微一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算是做了我的摄影模特,就当是互抵了,以后你拍了照片,都拿给我帮你洗,不收费。” 何美丽故作一脸惊喜:“钱老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客气了,先谢谢您了。” 边说着边打开傻瓜相机,从里面取出胶卷递给钱刚。 钱刚接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碰了她手指一下,何美丽心里暗骂色批、淫贼! “这里面不会有私密照吧?呵呵……”这句话挑逗意味明显,钱刚用一种玩味的表情盯着她,未曾有过的猥琐笑容在他的唇角一闪即逝。 何美丽脸一红,忙低头解释:“喔,没有没有,不可能有,也不会有,大多数都是风景照。” “有私密照也不怕,我会替你保密的。”钱刚在她跑走前悄声说出了这句话。 跑远的何美丽暗暗骂了声:“流氓、变态!” 后来,一连几日何美丽都抽空在校园里转悠,可很少碰到钱刚,有时也只是远远地看到他匆匆而过。 何美丽不禁有些纳闷,难道是自己哪里的表现露出了马脚,让这个人渣起了疑心,从头梳理了一遍又觉得不可能,自己从头至尾就是个毫无戒心的傻白甜。 那么,一定就是……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她专门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原来真的是初三二班开始补课了。 钱刚心思颇为细腻,为免让人生疑,他不止为女生补课,也为男生补课,妥妥的舍己为人、呕心沥血的好老师。 只是,从同学们的言论看,都不喜欢被老师单独叫去家里补课,用她们的话来说,总觉得老师眼神怪怪的,不但补课,还打听学生的家庭情况。 这衣冠禽兽终于按捺不住了! 过了几天,何美丽两姐妹又去大舅家,站在大舅家厨房里,何美丽指着斜对面有白色窗帘的窗户说:“二丫,你看,那个窗户是新调来的钱老师家,你们初三二班的,他这人爱好摄影,特别会拍照片。” 二丫一脸奇怪地问:“姐,你读高一,怎么会认识他啊?听说他对学生可严了,抓学习抓得好紧。” 何美丽轻描淡写地说:“他爱拍照片,我也爱拍照片,经常遇到,就认识了。” 在一旁淘米煮饭的舅妈也下意识地往斜对面瞅,自语道:“这个钱老师也真怪,大白天还拉着窗帘,不觉得压抑吗?” 何美丽笑着说:“有些人确实怪,就不喜欢明亮的光线,毕竟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听到她们的谈论,大舅神色严肃地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斜对面的窗户道:“丫头,好好抓自己的学习,不要跟这些不了解底细的人打交道,人家也不教你们,以后少接触。” 看到大舅的表情,何美丽心里有了底,乖巧地回道:“好,听大舅的,您放心,我的重心都在学习上呢!。”边说边将大舅扶到沙发上坐下。 “大舅,您似乎有什么心事?是学校碰到什么问题了吗?”何美丽试探着问。 大舅掩饰道:“也没啥,学校学生多,教师多,也不是谁都知根知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这个教导主任天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啊!” “大舅,不管学校多少事,您还是得注意身体,别太操心了,天有些冷了,可花坛里的好多花都在开,有空多在校园里转转,心情也不一样了。” 大舅呵呵一笑:“说的是,以后有空就多逛逛,不愧是上了高一,比刚来时懂事多了。” “大舅,你自己坐着喝点水,我去看看舅妈有没有要帮忙的,二丫啥都不会,就在那傻站着。”何美丽说着起身去厨房帮忙做饭。 站在水池旁洗着菜,时不时看看斜对面的白色窗帘,心中似有所动。 过了十来天,学校新颁布了一条规定,不允许任何教职人员,以任何理由单独为学生补课,一时间学校议论纷纷。 何美丽暗中观察,自从新规一出来后,钱刚便眉头紧锁,还在班上大发雷霆,明里暗里都在骂这新规,说不让补课,学生的成绩怎么提得上去。 哼!恶狼失去了伪装自是气急败坏,学校说的是不能单独为学生补课,并未说不让补课,有能耐就全班一起补啊! 这之后,钱刚的休闲时间又多了起来,“偶遇”何美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借着摄影、洗照片的话题,二人越来越熟识起来。 毕竟上帝帮他关了一扇门,可还有一扇窗是打开的。 一天下午,何美丽与沈云刚打饭出来,钱刚抱着几本资料迎面走来,看到她不由面露喜色: “小何同学,上次的照片已经洗好了,可惜我没带着,我宿舍就在前面,要不你跟我上去拿一下。” 何美丽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钱刚第一次邀请自己去他家,为了搏取信任,他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不妨就去狼窝看看。 她想了想,迟疑道:“钱老师,会不会不方便啊?” 钱刚快速扫了她们一眼,轻松笑道:“不会的,家里没别人,你让朋友跟你一起吧,主要是刚好就在旁边。” 何美丽看了看沈云笑笑:“好吧,走,沈云,陪我去一下。” 三人一起朝教师宿舍楼走去。 举报信的真相 此时,正是晚餐的高峰期,到处人来人往,钱刚一路上笑眯眯地同人打招呼。 三人很快便到了钱刚在三楼的家门口。 开门之后,钱刚进屋把资料放在桌上,转身很自然地招呼她俩:“进来啊!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何美丽与沈云相视笑笑,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钱刚指着一套简易沙发:“你们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照片。” 何美丽笑着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钱老师,都说咱们学校的教师宿舍是最好的,您介意参观一下吗?” “这屋子确实好住,想看就随便看。”钱刚边说边往房间走去。 客厅与阳台是连通的,采光很好,只是大部分窗帘是拉上的,光线有些昏暗。 沈云对此不感兴趣,坐在沙发上继续吃饭。 何美丽走到窗户旁,将窗帘掀开瞅了瞅,一眼就找到了斜对面亲大舅家的厨房,此时厨房里没有人,估计舅妈又不想做饭,去食堂买饭菜了。 折回来,看到房间与客厅之间一道虚掩的门,何美丽快速轻轻推开了一些,是卫生间,光线很暗,再里面还有一道门,紧闭着。 她估计这道门里就是钱刚洗照片的暗室,不然这一室一厅的屋子,再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 快速将卫生间门往回拉了拉,刚回到沙发坐下,钱刚就拿着一叠照片走出来,还换了件衣服,满面春风道:“没到处看看?不过就这么大块地儿,也没啥好看的。” “屋大屋小,只要好住就行,钱老师,师娘没跟你一起来吗?” “还没,她也是老师,教小学的,想调到县里还得加把劲,想想办法。”钱刚说着把照片递给何美丽。 何美丽放下口缸,简单地翻看一下,顺便又夸赞了几句。 钱刚笑笑,也顺势夸赞:“你的拍照技术也越来越好了,只是相机不太行,不过你还是学生,用这个比较合适,咱们要求也不能太高,等以后工作了再买个好的,改天我再跟你好好讲讲简单实用的摄影知识。” 沈云站起身说:“美丽,我们走吧,别影响钱老师,他也要去食堂买饭呢,再晚就没有了。” “好的,钱老师,谢谢你,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快吃饭去吧!” 钱刚点点头,朝她俩挥了挥手,一直目送她们消失在楼道里,眼神渐渐变得阴翳。 出了宿舍楼,沈云歪着脑袋,以一种怪异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自己:“美丽,看你跟这个钱老师还挺熟的,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何美丽闻言差点惊掉下巴,嘴里的饭差点把她噎死,急忙辩解:“怎么可能,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我可不会搞师生恋的,他就是比较会拍照,我也喜欢,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跟你说啊, 纯洁的师生关系,可不能乱说。” 沈云调皮一笑:“逗逗你的,看把你急的,你这么优秀,将来要找个更好的。” 何美丽愤愤嘟囔着:“就是嘛,我还想考好大学呢,绝不会这么想不开,找人谈恋爱,再说,要找也绝不会找这样的人……谈!” 渣字差点脱口而出!转头瞅了瞅,还好沈云并没注意到。 “知道,知道,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将来啥优秀的找不到,还不是怕你迷了眼,被一叶障了目。”沈云笑着安抚她。 何美丽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沈云会生出这样的误会,那保不齐别人也会生出更不好的想法,这一世她也很想置之不理,更不屑用这样的方式复仇除恶。 可一想到前世二丫疯疯颠颠的惨状,父母的白发和流不尽的眼泪,还有那些被毁去人生的无辜女孩,她们本该拥有阳光明媚的青春。 这人渣犯的错,凭什么让这么多人赔上整整一生?! 对他的惩处远远不足以洗清他的罪孽! 何美丽不由自主握紧拳头,眼底又燃起了怒火,作为这一世唯一的知情人,替老天爷送他下地狱,自己责无旁贷。 这之后,何美丽与钱刚的来往还是以摄影为主,毕竟在这时候的中学,能自己有个相机随时拿着玩的学生还真不多。 所以,在钱刚看来,这小何同学就是个摄影爱好者,之前还听她说自己家是农村的,估计在当地家境还不错。 这天中午打饭,遇到了舅妈,舅妈看着她说:“丫头,你大舅让你抽空去家里吃饭,有事跟你说。” 何美丽想了想:“舅妈,那就下午吧,我一会儿去问问二丫,她若有空我就叫上她。” 舅妈点点头:“好,尽量让她来,学习压力大,让她吃点好的。” 下午,二丫说让她先去,自己估摸着吃饭再来。 刚跨进大舅家的门,何美丽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同,王永福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叫他一声“大舅”他也不答应,就随便“嗯”了一声。 舅妈一脸无奈之色,给她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让她乖点的意思。 何美丽心中打起了小鼓,大概猜到了几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地坐在一边。 王永福瞅了她一眼,痛心疾首说道:“丫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离那个钱老师远点,你为何偏偏不听,还跟他走那么近。” “大舅,没有啊,我跟他只是日常交往,他照片拍得好,我也喜欢拍照,就经常交流一下。”何美丽小声辨解。 “哼!正常交往你还会跑去他家,而且我在校园里也看到过几次了,我跟你说的是连正常交往都不能,离得越远越好。”王永福显然很生气,语气也很严厉。 何美丽明知故问:“大舅,为什么啊?就算他不是我的任课老师,我向他请教摄影方面的问题也没违规啊?” “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今天我就跟你说得明明白白。”王永福边说,边从身旁的笔记本里,拿出几张纸扔在何美丽面前的茶几上。 这几张纸,何美丽再熟悉不过了,她都不用看就知道上面有什么,因为都是她的杰作。 但此时,她还是故作好奇地悉数翻看了一遍,总共四张纸,上面的字是从报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剪了拼凑上去的。 内容大致一样:初三二班老师钱刚是个衣冠禽兽,长期利用单独为学生补课,侵犯女学生。 何美丽一脸惊讶且懵逼地看着王永福:“大舅,这个不可能吧?看着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坏人的脑门上还会写上坏人吗?有些人表面谦谦君子,实则内心龌龊,这个钱老师才调来不久,我就收到这样的举报信,只怕不是空穴来风。”王永福眉头紧锁,一脸忧虑。 “大舅,这举报信你没交到学校吗?” “不好交,他调来这里应该也是找了人的,我大概知道些,这举报信一交,人家跟他一通气,不是打草惊蛇吗?” 何美丽试探:“大舅,这会不会是凭空捏造的?” 王永福略作沉思:“收到第一封的时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那时他还没开始补课,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喊学生去家里补课,接着我又接二连三收到后面几封,再加上暗地里对她们班学生的了解,这人确实很可疑。”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有举报信,必然是有知情人啊,不过他既以这样的方式,说明他不想暴露自己,又想保护学生,我为这事也是焦头烂额。” “真可怕,还好学校出了新规,不让老师单独补课了,这样他也没有借口了。” 王永福叹了口气:“这条新规就是专门针对他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所学校如果真出这样的事,那名声可就毁了,宁可信其有啊!很多事情总是防不胜防,这条路堵了,他自然会琢磨其它的路子,总之,如果钱老师真是如举报信所说,那他就是个定时炸弹,总有一天会引爆,让学校蒙羞。” 何美丽想了想:“大舅,那这可怎么办呢?不让他补课了,他就露不出马脚,没有证据也不能报警,那这炸弹就永远无法解除了。” 王永福瞪了她一眼:“所以我才让你少跟他接触,怕他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现在知道害怕了吧?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玉姐姐,我侄女,在县公安局刑警队那个,我已让她出差时暗中调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何美丽暗自欣喜,高兴的说:“太好了,有玉姐姐出手,迟早能把他的面具摘了。” 没想到大舅如此上道,当时弄这举报信,一来是想阻止他去迫害无辜女孩,再一个是把他路断了,他才会上自己这只钩。 那时还有些纠结,怕亲大舅一收到举报信就交到学校,没想到大舅思虑如此周全。 前世,玉姐姐在这事情上,也出力不少,现在有她的参与,事情就比之前计划的好多了,但现在还不能让大舅知道自己的计划,否则他绝对不会同意。 “丫头,在此人确定好坏前,你不要再与他接触,如果你在学校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妈交待?千万记住离他远点。” 这句话大舅一直反复叮嘱,吃完饭离开时又嘱咐了一遍。 何美丽一直点头答应,出门后心情却如小鸟放飞一般,事情正按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发展,而且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鱼儿已经上钩,下一步就等抓鱼了。 与人渣对弈 日子一切如常! 大舅在等一个消息,而何美丽在等一个机会。 她时刻谨记亲大舅的叮嘱,却并不拒绝与钱刚的继续来往,只是她常把摄影的地点约在学校周围,只为避免被亲大舅碰到。 而这给予钱刚的却是另一个信号,一个让他蠢蠢欲动、血脉喷张的信号。 南方的冬天没有凛冽寒风、冰天雪地,只是微觉清冷,阳光照耀的地方,一切温暖依旧。 花坛里依然盛开着属于本季的鲜花,冬樱花、洋牡丹、波斯菊……暖阳下,竞相怒放、恣意盎然。 校园外亦是生机勃勃、野花烂漫,银杏树林里,落黄遍地,是学子苦读、情侣约会的好去处。 在这里,何美丽许多美丽的瞬间都被定格在钱刚的相机里,最后洗成照片夹在了她的影集里。 这期间,她从亲大舅王永福那里得到消息,玉姐姐秘密调查的结果,是这个钱刚确实有问题,只是农村女孩大多为了名节,几乎都三缄其口,想要取证非常困难。 后面要怎么调查,还得从长计议。 王永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样一个败类混在教师队伍里,终究是个隐患,可是目前所撑握的东西,最多只能约谈,这样的话只会让他隐藏更深。 中午,吃完午饭,何美丽一个人在校园中闲逛,看似饭后正常的散步、赏花。 “小何同学,又碰到你了。”随着一声熟悉的招呼,手拿水杯、书本的钱刚撞进了眼帘。 “钱老师,才下课吗?都过饭点了。”何美丽声音甜美,笑意盈盈。 钱刚微微皱眉,略作惋惜状:“你看,人是碰到了,可上次的照片我却没带。” 何美丽善解人意道:“没事,钱老师,不着急,有机会再拿。” 钱刚略作沉思,神态自若地说:“上次拍的照片真好,我取名叫冬之遐想,很有意境,也想早点拿给你看看,这样吧,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下午你吃过晚饭后到我家来取,顺便再给你讲点摄影知识。” 何美丽故作迟疑:“这……去你家,不太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上次你不是去过了吗?之前也有学生经常去我家,我还帮他们补课呢,老师生活比较简单,一心扑在教学上,除了带本班学生,也想教个摄影高手出来,呵呵……”钱刚语气温和,谈笑间诚意满满。 不过,何美丽却透过镜片,看到了他眼里的贪欲。 “这样啊!那好吧,我也觉得钱老师教的摄影知识特别有用,就算用我那便宜相机,也拍得越来越好了,那我大概六点到吧。”何美丽笑盈盈地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傻一些。 “好,一言为定,老师在家里等你。” 钱刚灿烂的笑闪瞎了何美丽的眼,那抹转瞬即逝的奸笑也未能很好地掩藏,让她尽收眼底。 看着钱刚远去的背影,何美丽猫着腰小跑到花坛的另一边,远远地跟着他。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藏在两棵风景树后的何美丽,将小卖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原来他买了几瓶饮料,还是何美丽常在他面前喝的雪碧。 原本不喜欢喝饮料的她,为了钓到鱼也是费尽心机,连作案工具都替他想好了。 钱刚提着饮料,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心情极佳。 待他走远,何美丽走向小卖部,学校小卖部的雪碧只有一种,分大瓶小瓶。 何美丽买了一瓶小的带回了宿舍。 下午,吃晚饭前,何美丽就找到二丫,告诉她晚饭后哪儿都别去,跟她去大舅家一趟,有很重要的事,大舅家她也提前打了招呼。 晚饭后,何美丽翻出个挎包,将雪碧装进去,又装了几包零食,想了想,又装了几本书和练习册。 在挎包背面的隐蔽小袋里,装了一面小境子和一小瓶自制的辣椒水。 一切准备就绪,何美丽深吸一口气,背上挎包,手上拿着钱刚借给她的摄影书,走出宿舍。 二丫正等着她,两人走到半路时,何美丽将一个信封塞给二丫,神情严肃地说:“姐这边东西忘拿了,你先慢慢走去大舅家,把这封信交给大舅,不能耽搁,我一会儿就到。” 二丫看着她姐,感觉不大对劲儿,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担忧地问:“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何美丽抬腕看了看时间,小声说:“没啥事,我一会儿就来,你按我说的做,听话。” 说完就折身往旁边走了。 二丫有些懵圈,但想起刚才姐姐一脸严肃的样子,不敢耽搁,往大舅家的方向走去。 去教师宿舍有两条路,何美丽故意与二丫分开,走的是比较僻静的那条,可以直接绕过大舅家的二栋宿舍楼。 站在钱刚的宿舍门口,何美丽又深呼了一口气,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自己是往狼窝里送啊! 迟疑片刻,何美丽举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几秒钟后,门开了,钱刚一脸笑容地说:“小何同学,还挺准时的,从小就这么有时间观念真是难得,快进来。” 大舅王永福家,二丫也刚跨进屋子。 “二丫,你姐呢?”王永福一脸疑惑。 二丫心事重重,将手上的信封交给了王永福:“大舅,我姐让我先来,她说有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王永福一把扯过信件,展开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又急又怒:“这丫头,又不跟人商量,她这是往狼窝里送啊!” “大舅,到底是怎么了?我姐她去哪儿了?”二丫一看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王永福冲到厨房往对面看,复又焦急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开始拔打电话。 二丫看王永福不理自己,便心急火燎地拿起他放在一旁的信,信上娟秀的字体写着: 大舅、二丫,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狼窝里了,请务必按我说的去做,只有这样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只有这样我才能全身而退…… 看着看着,二丫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她这才明白,姐姐这段时间处心积虑、过得如此艰难,可她永远都不会明白,姐姐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为何偏偏要去淌这浑水。 那边,何美丽微微一笑进了屋,钱刚随之将门关上。 “钱老师,你吃饭了吗?” “哦!吃过了,一个人随便吃点,随便坐。” “我坐那吧!”何美丽指着窗户边的一个沙发椅。 “好,随意就行!想喝点什么?” “随便,都可以。”何美丽走到窗边坐下。 “那就喝雪碧吧,我之前常看你喝,刚好家里也有。”钱刚说着从水壶旁拿了一瓶雪碧递给何美丽。 何美丽接过后故作欣喜:“没想到钱老师还知道我的喜好,我确实比较喜欢这个。” 说着将雪碧放在一旁的小案几上,然后起身将手上的摄影书递给钱刚:“钱老师,这本书大概翻了一下,太专业了,好多都看不懂,还是还你吧!” 钱刚笑了笑,接过书翻了翻:“也难怪,对你来说确实有些深了,等后面想看了你再拿去看吧!” “钱老师,上午您说照片拍得非常有意境,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我去给你拿,你喝着饮料坐一会儿。”说着便快步走进房间。 何美丽拿起雪碧看了看,一抹笑在嘴角一闪而逝。 太阳的余晖穿透过窗帘照进屋子,让这原本昏暗的屋子亮堂了几分,她看了看时间,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起来。 片刻之后,钱刚拿着一叠照片走出来,递给何美丽时瞟了瞟小案几上的雪碧,催促道:“喝水啊,你怎么不喝?要不要我帮你打开?” 何美丽将还未来得及看的照片放在膝上,一把抓过雪碧笑着说:“不用,我自己来,我可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孩。” 说着使劲拧开瓶盖,“嘎吱”的声音清晰入耳。 接着在钱刚在注视下,“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笑着说:“这雪碧真的是透心凉啊!放一下再喝。”说着将剩下的放在一旁。 钱刚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雪碧嘛,喝的就是这凉和爽。” 何美丽翻看着照片,只觉得光线太暗,站起身将身后的窗帘扯开了一些:“钱老师,光线太暗了,这帘子拉开些看得更清楚。” 钱刚未置可否,任由她把窗帘拉开了一半,又坐下继续翻看照片。 何美丽边看照片边与钱刚讨论照片的光线、角度、意境等,钱刚应付着,渐渐有些不耐烦,时不时催促她喝饮料,她自然而然地拿起雪碧时不时喝两口,十几分钟后,大半瓶雪碧便下了肚子。 钱刚整个人变得轻松愉悦不少,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很多。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何美丽晃了晃头,又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有些困惑地说:“怪了,怎么今天喝了雪碧有些口干,钱老师,有开水吗?” 钱刚眼神有些怪异看着她,淡然地说:“口干就再喝点饮料,解渴。” “不想喝了,钱老师,你给我倒杯开水吧,我真的想喝点开水。” 钱刚盯着她想了想,极不情愿地说:“好,我这就去给你倒开水。” 出来混迟早要还 乘着钱刚去旁边倒开水,何美丽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自己的脸,还左右变幻着角度,自语道:“怎么眼睛也不舒服?感觉酸酸胀胀的,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此时最后一缕夕阳正好照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钱刚端着水转身的瞬间也不由得呆住了。 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冲过去一把将窗帘拉上,语气愠怒:“照片看完就拉上,我不喜欢拉开窗帘。” 何美丽被吓一跳,不解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呼吸微微急促:“怎么了?钱老师,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我也感觉头有些晕,想回宿舍睡一会儿,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却被钱刚按住肩膀坐回沙发椅上,他邪笑着对她说:“急什么,想睡就在这里睡。” “钱老师,我真的头很晕,要回去了,在这睡不合适。”何美丽边说边用手扶住额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又试图站起来。 钱刚面露狞笑,彻底撕开了伪装:“哼!已是煮熟的鸭子,还想飞?我看你往哪儿走。”说着就扑向她,撕扯她的外套。 “钱老师,你怎么了?你……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何美丽大惊失色,边说边无力地推他,躲避他,一只手趁乱去摸索包里的辣椒水。 钱刚却红了眼,像个疯子似的,按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吧,你今晚就是我的,你中了我的迷药,马上你就全身无力,根本走不出这里,哈哈哈……” “救命啊!来人啊……”何美丽大叫起来,可立刻就被钱刚捂住了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踹门的声音。 钱刚一愣,停止了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动静,不耐烦地大吼:“谁?现在不方便。” “开门,快开门!”门外声音嘈杂,踹门的声音如同雷击。 趁他这一愣神,何美丽挣脱捂嘴的手,大喊一声“救命啊!”,接着使劲弓起膝盖击向钱刚的裆部,那力道,如同隐忍千年的冰山一朝爆发,一击过后,腿都跟着颤抖起来。 钱刚惨叫一声,吃痛后捂着裆跪了下去,整个身体蜷了起来,痛苦地抬头看着何美丽,颤抖的手指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没中迷药,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美丽站起身,一改往日的傻白甜,整理了一下衣服,眼神冰冷似剑,冷泠地说:“我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收你的!” 钱刚恼羞成怒,不顾裆部疼痛,大叫一声向何美丽扑过来。 电光火石间,房门“嘭”地一声弹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有警察、有学校保卫室的,还有大舅和几个校领导。 何美丽闪身躲开,跌坐在阳台边上,脸色苍白,大口喘气,心怦怦直跳。 钱刚裆部疼痛,行动受限,补了个空,被按在地上反扣双手戴上了手拷,他一脸愤恨,双眼腥红,死死盯着何美丽。 二丫从后面冲进来,抱住何美丽哭起来:“姐,你没事吧?你要吓死我啊?” 刑警玉姐姐大声吩咐:“先把嫌疑人带下去,其余的人跟我一起搜查屋子。” 然后将两姐妹扶起来,一脸关切地问:“丫头,你没事吧?” 何美丽深呼吸,稍稍平息了一些:“玉姐姐,我没事,还好你们来得及时。” 玉姐姐拍了拍她的胳膊,点点头道:“先到旁边休息一下。” 何美丽从包里拿出一瓶雪碧放在案几上:“玉姐姐,这是钱刚真正给我的饮料,被我调了包,他说里面掺了迷药。” 玉姐姐向她伸出大拇指:“有这般胆识和心计,牛!这就是指证他最有力的证据!” 说着从包里掏出白色手套戴上,小心地将雪碧装进透明袋子,并贴上标签。 何美丽刚在沙发上坐下,大舅王永福板着脸走过来,何美丽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不敢看他。 “出发点是好的,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事先没有商量好,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你呀!唉……大舅也不说你了,有没有受伤?”王永福语气责备却又满是心疼。 “大舅,我没受伤,那好,如果我事先告诉你了,你会不会阻止我?”何美丽发出灵魂的拷问。 王永福斩钉截铁:“肯定会,我坚决不允许你把自己置身如此危险的境地,办法总比问题多,而且你还小,这些事情应该交给大人去做,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可是,眼看着罪恶在眼皮下发生,自己却无动于衷、束手无策,这……我做不到。” “哼!罪恶!你才多大,你这个社会的认知有多少?你对罪恶的定义是什么?”在大人在眼里,孩子的认知都是局限且片面的。 何美丽眼神坚定地看着大舅:“所有对不起自己良知的事就是罪恶!” 此话一出,大舅和二丫都沉默了。 半响,大舅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按时间梳理,你早就知道钱刚有问题,还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二丫也好奇地看着她姐,在她眼里,此时的姐姐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对于这个问题,何美丽也想过很多种回答,可都难以让人信服,都抵不过调查细究,更不可能说自己是重生的,这太玄学了,说出来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 因此最好的答案,便是没有答案! “这个……呃……大舅,今天这事幸亏您反应及时,抓了个正着。”没法回答,只有远远扯开话题。 王永福瞪了她一眼:“你都计划好了,我们只是按你信上说的去做,二丫更是一直守在厨房里看你镜子的反光,人都已经守在单元楼下,看到信号就冲上来,你玉姐姐也刚好在局里,这次确实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着了。” 这之后,这个问题无论是在局里做笔录,还是任何人询问,何美丽都三缄其口,沉默不语,无奈之下,大家都以为她是想保护什么人,最后便不了了之。 跟何美丽预想的差不多,从钱刚的屋子里搜出洗照片的暗房及材料、用具,还有大量女孩们的不雅照,这些女孩都是曾经被他长期控制的受害者。 警察为深挖钱刚的犯罪心理,问他为何没有销毁照片,还带到新的工作地点,他竟然变态地说:“这些是他最美的艺术作品,是他的精神支柱,力量源泉,是他每一个失眠之夜,最好的安慰剂,就算天塌地陷也要用生命守护珍宝。” 嗷!这变态的思想……没有十年脑血栓估计都想不出! 难怪前世事发时,他明明有时间将照片销毁……可他严重的变态心理、侥幸心理让他心存幻想,最终为警方提供了大量有力的证据 从钱刚房里搜出的还有违禁迷药,被称作“一粒眠”的东西,跟雪碧里检出的成份一模一样,这东西无色无味,易溶于水,能让人浑身无力陷入昏睡。 前世曾听玉姐姐说过,这东西大概十到十五分钟起效,因此,何美丽在行动时,为大舅报警、安排人手预留了足够的时间。 所有参与这案子的人,都震惊于这十六岁孩子的心机与胆识,以及这周密的诱敌计划,甚至有领导希望她将来走上打击犯罪、荡涤罪恶的道路。 只有何美丽自己知道,她并非胆识过人、罪案天才,她只是照着前世的剧本,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把这剧重演一遍而已。 几斤几两,贵而自知! 她仿佛一个迷,很多说不清的疑点,让人永远找不到真正答案。 这孩子是怎么知道钱刚是衣冠禽兽?她为何那么笃定雪碧里有迷药,而事先准备好一瓶调包?她如何把控迷药发作的时间,把时间安排得刚刚好?等等…… 撇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何美丽仍然是这案子最大的功臣。 学校本想好好表彰她,可被她和大舅拒绝了,她不想张扬,大舅更多则是为了保护她,毕竟流言蜚语很多时候才是真正伤人的利器。 学校也不想让这不光彩的事情更多扩散,便用简单的通报掩盖过去,未再提及何美丽。 钱刚最终认罪伏法,受到应有的制裁。 悬在二丫头顶的阴霾终于散尽,此生她可以在如花般的年纪,遇到对的人,美美地谈个恋爱,幸福地结婚生子,平淡而富足地过好这一生。 而那深埋于何美丽心底,常常流血疼痛的伤口,终于得到一剂真正的良药,相信在往后的日子,那伤终会慢慢愈合。 大学 两年后,何美丽参加了高考,成绩与预想的差不多。 与大舅和家人商量后,她选择了相邻省份的一所高校,家人们都以为她考虑的是离家近,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让她前世今生都垂涎三尺的各种美食。 毕竟口味相近嘛,舍我其谁! 毫无负担的假期,没别的,依然是打工,就算她想偷偷懒,亲妈也绝不允许。 张口闭口就是念叨太辛苦,自己再苦撑几年,坚持到她大学毕业,完整过渡到她手上,自己好颐养天年。 昔日的小厂在政府的扶持下,搭上了经济建设的顺风车,进行了扩建,并引进了先进设备和高端人才,成了县里响当当的重点企业。 产品数十个,主打酱菜和菌产品,在全国形成了稳定的销售网络,一部分菌产品还远销海外。 经历几年的摸爬滚打、学习充电,刘玉芬已经成长为一个稳重、干练的女老板,与主管销售的王建东配合默契,让企业稳步发展。 西营村这些年在他们的带动下,基本都吃到了野生菌带来的红利,抓住时机发家致富,不仅如此,大部分人还成了食品厂的骨干员工,有了长期稳定的收入。 这一路走进来,西营村一幢幢崭新的小楼房,必定会引起陌生人的疑惑,为什么这个村很有钱的样子。 别的不说,就说男婚女嫁,别村的姑娘、小伙们听到说亲的是西营村的,必定另眼相看、笑脸相迎,男的不愁娶,女的不愁嫁! 这期间,虽说何美丽在上学,但出谋划策都少不了她,对厂里的情况她也一清二楚,厂里各类报告每个周末都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常常有意无意地暗示亲妈,亲妈还年轻、亲妈很能干,亲妈坐镇这食品厂,比谁都合适,将来自己大学毕业了,还想继续深造,还想…… 话还没说完,便感觉那瞪着她的目光从柔和变冷冽,接着是亲妈一巴掌呼到背上:“想啥想!想了也是白想,最多四年,老娘再替你看厂看四年。” 难道这就是“不好好读书就回来接手家族企业”桥段吗? 可我是要好好读的呀! 离开的头一天,她专门去厂里看了阿财和其它几只狗。 阿财是只壮年狗了,性格稳重了很多,见到何美丽不再蹦来跳去,只是狂摇尾巴,低着头到她面前到处嗅。 何美丽撸着它的毛,轻声跟它说话:“阿财,以后半年才能看你一次了,要乖乖吃饭,乖乖听话,好好看门,千万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还从包里掏出自制的肉干喂给它,阿财边嚼肉干边到她手里包里狂嗅的样了,像极了它小时候。 另一边的三只黑背哈喇子已经流了一地,远远看去似乎是傻笑着,从哼哼唧唧的呜咽声,一直容忍到“汪汪汪”的催促声。 何美丽为她们取名一团二团和三团,三只都养得高大威猛,往那儿一站威风凛凛,小偷见了都得哭爹喊娘。 尤其是晚上,几只狗狗全是散放着,稍有动静便“汪汪”大叫,别说小偷,这两年厂里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为此,何美丽专门在厂门口、围墙上多个地方,贴上“内有恶犬,谨慎出入”的告示。 今天的晚饭特意为它们准备了肉骨头。 何美丽挑了一个大的给阿财,剩下的几个全都给了团团们。 它们现在如此威猛听话,她们一家与何大爷这两年可没少费工夫,精心照顾,耐心调教,那些神采飞扬的日子也承载了很多的快乐。 第二天,家人都去火车站送她,亲爸亲妈红了眼圈,不停叮嘱她:“好好跟同学相处,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家里已安了电话,想我们就打电话,不要心疼钱。” 二丫直接哭成了泪人。 何美丽抱着二丫苦笑着安抚:“小丫头,越大还越娇气了,我一个人跑大老远的都不哭,你反倒哭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二丫眼泪汪汪:“可不就是嘛,我要半年后才见得到你,而且你一个人在那陌生的地方,万一有人欺负你怎么办?我都帮不了你。” “放心吧!谁敢欺负你老姐,姐还担心管不住自己去欺负别人呢,姐的适应能力杠杠的,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爸妈,学习也要抓紧,明年也要高考了。” 火车渐行,家人们被甩在后面,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何美丽悄悄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 此生,第一次坐上了要远行的火车,原本爸妈是让她坐飞机的,可相对于这种快捷的交通工具,她更愿意坐有点慢的火车,沿途可以看看风景,理理思路,思考思考人生。 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她一点都不害怕,何况她去的并不是真正陌生的地方,前世为了工作她也曾多地奔波,早已习惯了孤独且未知的旅程。 跟以往不同,这次是有人接站的。 这何止是省时省力,完全有一种找到组织感觉。 作为西南边陲的名牌大学,学校在迎新这方面做得还挺不错的,专门安排了学长学姐到车站接新生,她们这一趟到的学生,都被安排上了一辆大巴车,都是同一届的,大家东拉西扯,自来熟起来。 前世,眼前的这一切常常活在她的想象中,常常以当年要是怎么地怎么地,现在自己也必定怎么地怎么地……这样的形式出现,说不出的痛心、懊脑。 人生总是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从不给你反悔的机会! 何美丽性子沉静,只是礼貌打了招呼,便静静看着窗外,此时的她已是长发披肩,婷婷玉立,青春亮丽的模样。 精气神决定一个人的整体形象,与前世的丧气和颓废相比,今生的她秀外慧中、阳光自信、气质独特。 这城市既陌生又熟悉,上辈子第一次来的时候,得按现在的时间往后推五年,随同出差,一切听领导安排,最后离开前的一顿火锅却成了她的执念。 以致后来旅游放松的第一站又重温故地。 当下,虽不如五年后那般繁华,却已经有了大都市的底蕴和气质。 有老乡学姐做向导,报到、注册、宿舍等事宜都顺利办理完毕,收拾完东西,看着还没人来,何美丽又打扫了一下宿舍,看起来整洁清爽了很多。 下午,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女孩几乎是撞进了宿舍,身上背的,肩上扛的,两手提的东西一股脑地扔上地上,整个人如虚脱般瘫坐在地上直喘气。 何美丽忙上前想把她拉起来,她抬起手示意“等会儿”,女孩戴副眼镜,扎两个麻花辫,穿条牛仔背带裤,很可爱的样子。 片刻后,她深呼吸一下,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你好,我叫陈洁,你叫什么?” 何美丽微微一笑,冲她伸出手:“我叫何美丽,我拉你起来。” 陈洁愉快地拉住她的手站起来,嘟囔着:“妈呀!可累死我了,送我来宿舍的学姐,在外面被人叫走了,搞得我大包小包,像个逃难的!” 何美丽扔了瓶水给她:“喝口水,先歇一会儿吧,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陈洁喝了两大口水,总算平息下来,轻轻一瞪眼:“谁知道,都是我妈帮我收的,等会儿打开看看,估摸着吃喝拉撒睡的东西都有了,你东西很少吗?” 何美丽双手一摊:“我就只带了个箱子,其余东西呆会儿都得出去现买,路远,东西多了一个人不好拿。” 陈洁露出羡慕的表情:“我就觉得这个法子最好,可我妈偏就不听。” “你妈自有你妈的考虑,新买的东西哪有你一直在用的好,来吧!我帮你一起收拾,呆会儿你陪我去买东西,好不好?” “好啊!好啊!”陈洁一听有人愿意帮她收拾,自然乐呵。 陈洁妈妈想得还真周到,床上用品、吃饭用具、洗护用品……等等,甚至连卫生用品都帮女儿准备了一大包。 这一收拾,陈洁除了开水壶和洗脸盆,还真是几乎什么都不缺了。 两人收拾妥当,便准备出门买东西,一个短发女孩拎着行李走进了宿舍。 看到新室友来了,两人忙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陈洁,她叫何美丽,以后就是室友了。” 女孩看了她俩一眼,只是“嗯”了一声,将东西往一张空床上一扔,便转身出了门。 两人懵逼,大眼瞪小眼,陈洁表情夸张:“哑巴?” 何美丽笑笑:“一般不会,可能只是想搭理人。” “是不搭理我俩,有个性,后来的不搭理先到的。” “走吧!不管了,买东西去,早晚会认识的,可能人家天生不爱说话。”说着何美丽率先出了宿舍,陈洁出门后轻轻将门带上。 不想跑得太远,就近找了个大些的商店,生意太好,老板忙得不可开交,一通买买买,几乎大部分东西都到手了,其余无关紧要的可以慢慢再买。 两人又如搬家的蚂蚁,大包小包将东西搬回宿舍。 此时又住进来两个女孩,彼此寒暄一番,互通姓名之后,都算是认识了,这两女孩性格随和,一个叫张文芳,一个叫陶娜。 之前不理人的女孩叫李静,果然人如其名,惜言如金,报了姓名后就拉上床帘,窝在床上,管别人说什么,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虽说宿舍是六人间,但也有住不满的情况发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人住进来。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何美丽最最期待的大学生活,未来可期,时光可待! 惨遭喵喵拳 最初的新奇兴奋劲儿过后,日子渐渐沉寂下来,开始按部就班。 人的眼缘真的很奇妙,从见到陈洁的那一刻开始,何美丽就觉得两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果不其然,陈洁总像个缠人精、跟屁虫一样,恨不得与她绑定在一起。 凡事总是我们、咱俩儿,买好吃的要买双份、好玩的也要拖她一起去,逮到机会就要与她分享自己的小心情、小秘密。 谁又能拒绝这样可爱、软萌、热情似火的小话唠呢! 不过自从她加入棋艺社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何美丽问她:“你会下棋吗?” 陈洁一瞪眼:“不会啊!五子棋算吗?” “那不得成为别人的陪衬!” “陪衬就陪衬,反正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何美丽一脸坏笑:“我知道,你在乎的只是棋社的林浩,可以离他近点嘛!” 一语点破,陈洁不由红了小脸,抱住她一只手臂,嘟囔着:“你也加进来嘛,社长说人多多益善,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有你做后盾,我觉得我的追爱之旅才踏实。” “想什么呢!棋艺!你还是饶了我吧!这对我来说就是虚度光阴,虚度光阴可就是慢性自杀,我可想好好活呢!” 看陈洁嘟起了嘴,何美丽刮了下她的鼻子,又接着说:“不加入我也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啊!话又说回来,你若真有心,就好好学学棋艺,不是有句话说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他喜欢下棋,当然也希望有一天跟自己喜欢的人对弈。” “对弈!对我来说好遥远,我除了拿不出手的五子棋,啥也不会。”陈洁如泄气的皮球,自怨自艾。 何美丽笑了:“不会就学啊!社里不是会安排人教吗?私底下再用点心,借点书来看看,好好研究研究,你那么聪明,与男神对弈还不是指日可待!” 陈洁还真是行动派,第二天就到图书馆借了《围棋入门教程》,埋头钻研起来。 张文芳、陶娜自成一组,四人算是相处容洽。 唯有不咋理人的李静,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不走出来,也拒绝别人走进去,她安静得可以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为了大家长期相处、和谐共存,何美丽会在外出时、吃美食时叫一叫她,尽管多数只有“嗯”“啊”的回应,却也不算太糟糕。 没有了高三的紧张、忙碌,课余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不过何美丽最喜欢的还是图书馆和在校园各处散步、赏风景。 这天中午吃饭,陈洁说要去棋艺社发奋图强,就匆匆走了。 看着她只咬了一口的鸡腿,何美丽实觉扔了可惜,便用纸盒包起,又到小超市买了两根火腿肠,她听说校园一角有流浪的猫咪,便准备把这些东西拿去投喂。 冬日的午后,晨雾已经散尽,沐浴在阳光下,甚是温暖! 何美丽松了松颈上的围巾,任由它们向两旁散开,浅棕色的毛呢大衣随意敞开,随着她的走动衣摆向后飞扬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有活力却不张扬。 校园里的猫咪一向不缺吃的,个个几乎都是膘肥体壮,胖乎乎、圆滚滚,看起来甚是可爱!此时一个个或躺、或趴、或坐,在草坪上懒懒地晒着太阳。 何美丽与离得最近的大橘对视了一眼,发现它很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眯起眼睛继续享受阳光,那肥嘟嘟的肚子轻轻起伏着,仿佛在告诉她:我很饱,勿打扰,勿投喂! 好吧!你拽,下一个! 一白猫像是与她看对了眼,姿态优雅地紧跑两步,在她不远处停下来,冲她“喵喵”地叫了两声,何美丽笑了,瞬间融化。 总算有个主动来勾搭的! 就你了,小可爱,今天可是你的幸运日,看看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何美丽蹲下身,拿出吃的,一脸诚意地看着它,轻声唤着:“咪咪,来吃!” 白猫谨慎地朝前走两步,蓝色的眼睛像星辰大海一样湛蓝透亮,美得不可方物,一身的长毛柔软干净,无一不在诉说它很好撸,何美丽只想与它好好开始,为以后能够长期撸它打好基础。 “咪咪……咪咪,来啊!”何美丽又将食物往前送了送,露出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容,为避免它疑心,轻轻将纸盒放在了它面前。 白猫凑上前,低头闻了闻,想了想,终于轻轻咬了一口,甩甩头,吃到了嘴里。 它吃了!何美丽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比自己吃还开心。 白猫抬头看了看她,这等美貌,纵使何美丽活了两世也毫无抵抗之力,直接让她这预备猫奴自甘沦陷膜拜! 在何美丽的眼中秒秒钟变成以下桥段:小猫咪吃了食物,心怀感激,看了喂食的人一眼,喂食的人轻轻伸出手,摸了摸它可爱的小脑袋,小猫咪亲昵地拱了拱她的手,以示感谢。 多么美好温馨! 就在何美丽的手快碰到白猫的时候,一个男生的声音急促响起:“别摸,它会抓……” “啊……”可是已经晚了,白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挠了何美丽一爪就逃之夭夭。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外表下,竟有如此凶残的灵魂! 何美丽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背,直接呆愣在原地。 “哎呀!挠这么伤,都流血了。” 刚才喊话的男生放下手里的猫粮,在何美丽对面蹲下来,紧紧盯着她手上的伤口,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似乎有点纠结是把纸给她还是直接帮她擦。 “给我吧!”何美丽笑笑,接过男生递来的纸巾。 她边擦着伤口周边的血迹,边抬眼看了看男生,他眉头微蹙,俊逸秀挺的五官,在午后的阳光下有些耀眼。 棉大衣质地很不错,灰色毛衣里的白色衬衫领口看起来很干净,让这男生整体看起来很舒服。 “谢……谢谢你!”被擦拭过的手背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何美丽却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得去打狂犬疫苗,唉!要是我早来一步就好了。” 这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被小猫咪迷了眼,现在想想刚才的自己好傻,人家才吃了你一口,就试图占人家便宜,人家不挠你还挠谁? “这……这不怪你,只怪我想占它便宜,猫咪挠的也要打吗?”何美丽总算正常了些。 男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谁看见它都想占它便宜,总会被它天使的外表所迷惑,所以我们叫它小恶魔,是这里脾气最大的猫咪,只要是被动物抓伤了都要打狂犬疫苗,毕竟那病只能预防,无法治疗。” 何美丽一脸为难:“打疫苗,学校里能打吗?”毕竟才到这里没多长时间,人生地不熟啊!想想就很麻烦。 “学校没有,要到区防疫中心打,我写个地址给你。” 男生从背包里翻出纸和笔,快速写了张纸条撕给她。 何美丽拿着地址看了看,这哪是哪啊!看看就头痛,皱起了眉头:“不打应该也没关系的,我回去用肥皂水多洗一会儿。” 这猫咪养在学校,应该不会携带狂犬病毒,她不禁抱起了侥幸心理。 “不行,一定得去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病可没有后悔药。”男生神情有些焦急。 为打消男生的顾虑,何美丽想了想只好说:“好,我会抽空去打,谢谢你了,地上的吃的麻烦你帮我喂给其它猫咪。” “同学,你是大一新生吧?你叫什么名字?” “呃……没错,我叫何美丽!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何美丽说完便离开了,心里有些懊恼,兴冲冲来投喂小猫咪,却败兴而归,还无端受了血光之灾,小恶魔,是吧!我是不会服输的,今后我一定要用美食征服你! “同学,同学,何美丽!”正想着,突然身后有人喊她。 “算了,还是我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吧,你是新生,人生地不熟的。”刚才的男生小跑着追上来,发丝飘扬,一脸阳光。 不会吧!这一去一回两人独处,多少有些尴尬吧! 何美丽笑笑:“不麻烦你了,反正地址你已经给我了,我能找得到的。” “嗨!别客气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猫协的事儿,既然出了事就得负责,至少我得保证亲眼看见你打了疫苗。” “猫协,你们还有个协会啊?”何美丽没再拒绝,两人边走边聊。 “当然了,学校流浪猫挺多的,一届一届的志愿者传下来,后来就有了猫协,主要就是管管猫咪们的吃喝,有了组织,猫咪被伤害的事就渐渐少了。” “原来如此,难怪猫咪们个个胖乎乎,原来是有了长期饭票啊!” “算是吧!嘿嘿……有了组织,就有捐款,学生们能力有限,但让这些猫咪吃喝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今天也是运气真好,别的猫不喂,却偏偏喂了小恶魔。”男生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只有它理我!算我跟它有缘吧,天使的外表,魔鬼的性格,以后我一定要用我的美食和诚心打动它,一次撸个够,不然今天就白被它挠了。” “呵呵呵……”男生自顾自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这么好心,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何美丽转头看着他问道。 “我笑你好有趣,别的女生如果像你这样被挠,早嚷嚷着要去找小恶魔算帐了,或从此不理猫,你却还想找机会撸个够。” 不待何美丽接话,男生又说:“我叫赵宇凡,化学系,比你早一届。” 撸到公主 赵宇凡路熟,在他的陪同下,两人坐了趟公交车,很快就到了区防疫中心。 挂号、开单、缴费…… 赵宇凡抢着要帮她付款,被何美丽婉言谢绝了,还好自己带的钱够。 “对不起哈,让你受苦还破费。”他一脸歉意,那感觉像极了自家娃娃闯了祸,老父亲去兜底的感觉。 “这不怪你,也不怪小恶魔,怪我自己不小心,没弄清情况就想撸猫。”何美丽说着去水龙头上按医生的吩咐清洗伤口。 这确实有些痛苦,用流动的水边擦肥皂边洗伤口,这大冬天,水冰凉,伤口疼,想想都让人呲牙,这回子撸猫真是刻骨铭心。 “时间还不到,医生说要洗十五分钟。”看她想关水,赵宇凡抬手看看时间,像个监工一样提醒她。 何美丽无奈,只好再接着洗,小声嘀咕:“洗就洗吧,求个安心,反正手也麻了,没啥感觉。” 要是按她以往的经验,她还真不一定做到,甚至可能疫苗都不去打,毕竟前世她被猫抓狗咬的次数可真不少,认知有限,经济困难,压根就不会去打这疫苗。 这人生在世,有钱买个保障、买个心安,没钱,就硬撑着,拿命去赌,真得了那就认命,确是各有各的活法。 “好了,到时间了。”赵宇凡提醒着她,自己也似乎舒了口气。 看到何美丽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忙把帮她抱着的呢大衣塞到她怀里:“快把手伸衣服里暖暖,缓一缓再去打针。” 好一会儿,何美丽才感觉自己的右手有了知觉,渐渐暖和起来。 打完针,穿上呢大衣,整个感觉都好多了。 回去的路上,赵宇凡跟她讲猫协的趣事,还有猫猫们的糗事,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学校。 送她回宿舍的时候,赵宇凡说她想撸猫可以去撸“公主”,一只非常漂亮的长毛橘,算是流二代吧! “公主!听着就很美貌的样子。”何美丽心里一动,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它高贵优雅的样子! “嘿嘿……确实美貌,还骗了我们所有人。” 何美丽不以为然:“小猫咪能有啥坏心思,无非就是想吃饱睡暖而已嘛!” 赵宇凡想了想,还未开口先露了笑容:“公主最初是跟它妈妈逃难来的,被我们救助后就留下了,看它漂亮就取名公主,期待着小家伙完美蜕变,结果它还真变了……它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公猫,不过现在已经成了公公,没脾气喽!” 何美丽也“噗嗤”一笑:“日子都没盼头了,它哪儿还有脾气?!不过,这么好的基因有点可惜。” 赵宇凡想了想认真地说:“流浪猫真的很可怜,因为没有主人,常常被恶意伤害,生活在咱们学校的还好一些,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减少流二代。” “你们猫协人多吗?” “有二十多人,有老生也有新生,毕竟要一届一届传下去。” 何美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看已到宿舍门口,她冲他一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以后我会常去看它们的,还想抱抱你说的公主。” “好啊!没有特殊情况,我中午大概都要去看它们,到时我把公主介绍给你。” “好,一言为定!”何美丽目送他离去。 “你别忘了疫苗还有两次,一共要打三次,单子上都有时间。”赵宇凡向她挥手道别。 这一折腾,下午的时间都过了大半了,还好离校前让陈洁帮忙请了假。 一直以来,何美丽对毛绒绒的小动物都没啥抵抗力,对喜欢小动物的男生也有天然的好感,前世她的婚姻失败,更多原因是一次次对丈夫的失望。 年轻时希望谈场轰轰烈烈、生死相许的恋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现实总是打脸,挑三拣四一不小心成了大龄剩女,连年轻的优势也丧失了。 面对满头白发、愁容满面的父母,和整日目光呆滞、疯疯颠颠的妹妹,她才恍然明白,生活是多么残酷,幻想多么不切实际,最后随便找了个大龄剩男把自己给嫁了。 算是了却了父母的一桩心事! 夫妻两人学历都不高,只能从事低端工作辛苦刨食,刚开始还努力同心,一起奋斗,何美丽的厨艺就是在这个阶段练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这男人能吃好喝好! 好景不长,自从他染上赌博的习气后,家里便一地鸡毛。 赌!是何美丽平生最痛恨的事! 家财万贯,也禁不住赌徒挥霍,何况她们也没啥家财! 最后他把何美丽收养的小狗也给偷偷贱卖了,毫无怜悯之心,这让她彻底绝望、死心……发誓永远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 结束了五年婚姻,她又孤身一人,不过她过得似乎比以前好了,陪父母、妹妹的时间更多了,还幻想着挣更多的钱,把家人接到自己身边。 优秀的厨艺让她对美食充满热情,做美食、吃美食成了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估计她这辈子也就这样苟下去了。 回想起今天阳光帅气的赵宇凡,和他那充满柔情的星星眼,何美丽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笑意,不过好饭不怕晚,一切都得慢慢来。 三天后的中午,何美丽又一次来到猫猫们的据点。 阳光下,那个干净的男孩正手拿一把毛梳,帮一只漂亮的长毛橘梳理的毛发,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手下正打理着一件名贵的工艺品。 被梳理的猫猫仰着脖子,一脸享受,一直把自己的胖脸侧向他,想让他挠挠脸颊,可他总是避重就轻,去挠它的后背。 这么不懂主子心意,看得何美丽也是一脸着急。 “这就是公主吧!”何美丽微微一笑,蹲下身去。 赵宇凡抬头看她,一脸惊喜:“我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呢?” “为什么?” “因为你昨天、前天都没来啊!” “哦!今天刚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你果然在这儿。” “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便让其他同学去给它们添粮添水,专门在这儿等你。”赵宇凡眼神有些炽热。 何美丽看着面前的大橘:“这就是公主吧?可以摸它吗?” 才被挠过,她还心有余悸! “就是公主,可以摸,它是从小养大的,最亲人的一个。”赵宇凡摸了摸公主的脑袋,公主眯起眼睛,一脸幸福的样子。 何美丽缓缓伸出手,有些迟疑,悬在公主头上久久不敢放下,她的手白皙修长,修剪成椭圆的指甲干净而有光泽,公主抬头看看,伸长脖子闻了闻,眯起眼。 “喵……喵……”公主站起身,头从何美丽的手尖轻轻蹭过,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颤,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公主的后背。 如同抚摸绸缎的感觉,柔软而丝滑,公主似乎也很享受被抚摸的感觉,躺在草地上,露出肚皮,任她上下其手。 难怪猫奴常说,撸猫一时爽,一直撸猫一直爽! 赵宇凡笑着说:“看来公主很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它就冲你翻肚皮!” 听他这么说,何美丽很开心:“那梳子给我一下,我也想帮它梳梳毛。” 赵宇凡把毛梳递给她,她专门帮公主梳了梳侧脸和头顶,这些都是它平时挠不到的地方,公主非常喜欢,没几下就响起了咕噜声。 “赵宇凡,她是谁啊?”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何美丽扭头看去,两个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其中扎着马尾,身材高挑的女孩不太友好地看着她,应该就是她问的话。 赵宇凡回头一笑,站起身:“喔!你们回来了?刘雪、杨娜,给你们介绍一下,她叫何美丽,大一的,也跟我们一样喜欢这些猫咪。” 何美丽站起身微微一笑:“你们好!” “哦!我知道了,她就是前两天喂猫被挠的那个学妹吧!你好,我叫刘雪。”扎马尾的女孩说着挑了挑眉,神情有一丝嘲弄。 旁边叫杨娜的女孩表情玩味,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何美丽从容笑笑:“没错,就是我,第一次投食,不太清楚猫咪脾气。” “所以刚认识不能心急,要摸清猫猫的脾气,不然被挠了不也是自己受罪,还有,这些猫咪虽然都是流浪猫,但也不是什么都吃的,为了它们的身体健康,我们都统一喂猫粮,那些人吃的东西还是尽量别喂,对猫猫身体不好。”刘雪这话说得好听,又觉得话里有话。 何美丽听着很对,似乎又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笑了笑:“这个我知道,我今天就是想来问问赵宇凡同学,平时喂的猫粮是哪个牌子,我也想为猫咪献点爱心。” “ 宠爱!我可以带你去。”还未等刘雪开口,赵宇凡就脱口而出。 刘雪皱了皱眉:“猫粮会里还多,暂时先不用买。” “这么多猫,会里那点猫粮能坚持多久?有同学献爱心是好事,你怎么随口拒绝?你入会才多久?”赵宇凡口气有些不悦。 刘雪脸色有些难看,悻悻道:“我……那我陪学妹去买吧!” 何美丽笑笑:“学姐,不用了,我自己去!” 赵宇凡拿起草坪上的背包和外套:“走,我带你去!” 遇到你很幸运 赵宇凡说校外不远处就有一家宠物用品店,平时他们经常去光顾,跟老板也很熟。 “怎么想着要买猫粮?” “关心猫咪当然要解决它们的吃饭问题,我不能光想着撸猫。” 赵宇凡想了想:“刚才的事你别放心上,刘雪同学平时说话就这样,不太注意。” “没什么,只是感觉她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那我们可帮不了她,我对她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是历史系的,她和杨娜是同班,这个学期才加入猫协,平时也就喂喂猫。” 说着话二人已到宠物用品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堆笑招呼道:“小赵,又来买粮了?” “嗯,猫咪多,这个月又增加了两只,上次屯的粮又快见底了。”赵宇凡边回话边走进店里。 “今天如果到那个数量,还是按老价格给你。”老板话里透着精明。 赵宇凡拎起一袋小的:“今天不买那么多,先买一袋小的。” 何美丽问了一下大袋和小袋的价格,直接说:“我要袋大的。” 赵宇凡小声说:“猫粮价格不便宜,你先买小的,表达一下心意,过几天会里再统一屯粮。” “我钱够的,家里刚给我存了钱,再加上之前没用完的,买大袋的划算,放心吧!”何美丽坚持买大袋的。 一袋猫粮十斤,赵宇凡轻松抱在怀里。 何美丽想起前世听到的“领养代替购买”,便跟赵宇凡说:“猫咪一直这样养着,不停增加,猫协的负担会越来越重。” 赵宇凡叹口气:“没错,最早只有二十几只,随着救助,现在已经七十几只了,还有三只失踪的,确实是负担越来越重,可它们都是一条生命,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有没有想过发动市民,免费领养我们的猫咪代替购买,前提是领养人必须是真心对待它们,我们还得定期上门回访。” “领养代替购买!”赵宇凡小声嘀咕着,思考了片刻,开心道:“这个主意好,既可减轻猫协负担,又能为猫咪找到真正的主人,结束流浪生活,唉!怎么之前没想到,你真是太聪明了。” 当下网络不发达,通讯也还落后,手机也还是高端商品,大部分人都只用着传呼机。 何美丽想了想:“你有传呼机吗?” “有,开学时我爸给我买的数字机。” “那就好,有联系方式这事就好办,你回去也想想,跟猫协里的人商量商量,明天、或后天我再去老地方找你。” 何美丽急着去上课,就让赵宇凡自己把猫粮抱回去。 三天后,在赵宇凡的介绍下,何美丽正式加入了猫协,大家对“领养代替购买”的想法都非常赞同,按照商量好的方案各自回去准备。 刘雪对这个想法颇有微辞,可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心中忿忿不平。 按照大家商量的方案,他们会将学校猫咪的情况,和呼吁领养及具体要求印在宣传页上,闲暇时到小区张贴或发放。 经过大家努力,一个星期后,赵宇凡的传呼机便陆续收到信息,回过去后,都是咨询领养一事的,真正同意领养要求的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 电话里沟通得知,这对夫妻本来就是学校退休老教师,男的姓孙,因为子女都不在身边,生活安定舒适却没有生气,就有了养宠物的想法,无意中看到学校猫协发的传单,瞬间就心动了。 双方约好当天下午就来看猫。 因为是猫协的第一次领养,大家都非常重视,猫协的会长、副会长,赵宇凡和何美丽都早早等在约定的地点。 孙教授及夫人都戴着眼镜,慈眉善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从穿着打扮来看,都是生活安逸的知识份子,这样的领养家庭无疑是最完美的。 下午,天气有些冷,猫咪们都集中到睡觉的地方。 这是一个废旧的单车棚,地点偏僻,本来要拆除,经过猫协前辈们多方申请斡旋,学校终于同意留下给猫咪们落脚,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修葺,成了流浪猫咪真正的家。 里面堆放着猫粮、猫砂,和猫协志愿者这些年不断购买的猫咪用品,现在已是一应俱全。 打过招呼后,一行人来到猫咪根据地。 养宠物讲究缘份,让孙老夫妇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小猫咪。 猫咪们各色各样,大多都养得胖乎乎的,甚是可爱,看见有陌生人来,胆小的都惊慌失措地四处躲藏,胆大的该啥姿势还是啥姿势,有的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呼噜。 有几只亲人的,一点都不惧,围在他们脚边蹭来蹭去,抬着头、瞪着眼“喵喵”直叫。 孙老的夫人一看到这么多小可爱,立马绽开笑容,蹲下身去看看这只、摸摸那只,一脸慈爱,嘴里轻轻唤着“咪咪……” “孙老,看看这只喜不喜欢?”赵宇凡抱着公主走近孙教授,他极力想推荐公主是有原因的,因为公主更亲人、不挑食,还绝过育。 毕竟万事开头难,第一次领养成功与否意义非凡! 孙教授笑眯眯地看着虎头虎脑的公主,问:“可以摸吧?不会挠我吧?” 赵宇凡笑着说:“不会,公主特别乖,最亲人,从来没挠过人。” 孙教授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家伙就势缩了缩脖子,发出一声温柔的“喵”。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小猫咪,孙教授仿佛被它的魔力感染了,索性将公主接过来抱在怀里,不停抚摸。 刚开始公主还有些紧张,可很快就放松下来,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就它了!”孙教授一锤定音。 赵宇凡跟何美丽相视一笑,果然啊!无人能抵抗小猫咪的魅力! 不料,孙老的夫人却抱着一只狸花大咪走过来。 “老头子,我要这只,这小家伙太可爱了,跟我有缘。”师娘满脸慈爱摸着大狸的小脑袋。 孙教授一听不乐意了:“可这只也很可爱,又乖,听,它在打呼噜,说明它喜欢我。” “老头子,别忘了,在家我们可是商量好的,抱哪只听我的。”师娘眼一瞪,拿出杀手锏,直接驳夺了孙教授选择的权利。 几个小年轻只在一旁偷着笑。 在他们看来,大狸也不错,已经三岁绝过育,身体健壮,沉稳安静,温顺亲人,还爱干净,很适合陪伴老人。 孙教授呆了几秒,随即认清形势,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听你们师娘的,以后这小的和我这老的还得靠她照顾呢!” 说着又摸了摸怀里的公主,恋恋不舍地送还给赵宇凡,指着公主道:“好猫,乖猫,以后爷爷常来看看你。” “孙老,它叫公主,您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看它。”赵宇凡安慰着孙教授。 师娘看自己老公一脸落寞,也安慰道:“老头子,我们第一次养猫,先养好这只,后面还有能力,再把你喜欢的也领回去。” 孙教授听了面露喜色:“好!好!听你的。” 按照领养程序,孙教授夫妇要与猫协签个领养协议,约定的内容大概就是要尽心照顾领养的猫咪,不能伤害、虐待、遗弃猫咪,不想继续再养可送回猫协,猫协的志愿者会定期上门回访猫咪情况等等。 签完协议,何美丽拿出相机,为孙教授和他们的猫咪拍照留念,这些照片会送一份给领养者,也会留一份在猫协存档。 最重要的,这是一种仪式感,让这领养多了一份庄重,这意味着责任与承诺,意味着一段新的缘份开始,您照顾我,我陪伴您,永远不离不弃! 随后,赵宇凡跟何美丽拿上过渡猫粮,和赠送的猫咪物品,一起将猫咪送到孙教授家,这也是认家门,以便以后定期回访。 将猫咪安顿好后,又跟孙老夫妇讲了一些猫咪喂养的知识,孙教授对他们的做法赞不绝口,说自己会发动老伙伴们也去领养猫咪,为自己找个伴,为猫咪找个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心情大好,谈论着往后小猫咪们的幸福生活。 赵宇凡突然问:“想吃什么?我请你。” 何美丽看着他笑了笑,调皮道:“说个理由!” “因为你聪明,你就是咱们猫协的福音,就是小猫咪的天使,这些理由可足够了,嘿嘿……还有就是,我觉得遇到你很幸运。”说到后面,赵宇凡一脸囧态,眼睛笨拙地看向别处,耳根微红。 何美丽笑笑:“就你会说,这么多理由,够请十回八回了。” 接着又抬腕看了看时间:“今天时间已晚了,这顿你先欠着,我可不随便吃,有机会请我吃火锅,吃串串。” “好啊!没问题,时间、地点全部你说了算,可别忘了,别替我省。”赵宇凡应着,两人挥手道别。 这一切却被远处的刘雪看在了眼里,妒火让她面目扭曲,一想到自己天天辛苦喂猫、铲屎,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暗恋赵宇凡! 如今话没说上几句,真正的追爱还未开始,就要被别人截了胡,谁能咽下这口气。 刘雪是越想越生气!小声咒了一句:“咱们走着瞧!” 他不是物品 冬去春来,在猫协成员的共同努力下,已有十几只猫咪被成功领养。 公主也被孙教授的老伙伴领养回去,两家就住上下楼,两老头没事就互相串门撸猫,交流心得,完全把小猫咪当小孙子来养。 回访时,猫咪和主人都有了很大变化,猫咪变胖了,更干净、更漂亮,成了黏人的小妖精,让爷爷奶奶们秒变忠实铲屎官,说起喵孙子的趣事滔滔不绝,开心得合不拢嘴。 为了庆祝当前取得的可喜成绩,会长决定大家一起聚个餐,开心一下。 聚餐!那当然是大家最喜欢的串串了。 反正是AA制,参加与否,全凭自愿,除去有事的、不吃辣的,参加的一共二十来人,刚好可以坐两桌。 周末傍晚,何美丽到聚餐点时有些晚了,远远的就看到赵宇凡在大门口冲她挥手。 天气回暖,今天她穿了件浅驼色针织衫,下面是同色系的A字裙,看起来婀娜清丽,让人眼前一亮。 “怎么还没进去?”何美丽打招呼。 “等你呢!” 何美丽心里一暖,笑了笑:“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走吧,大部分人都到了。”赵宇凡说着到前面带路。 预订的是一个两桌的包间,人还未到齐,大家都在谈笑风声,有的在玩着猜拳。 “赵宇凡,来坐这里,帮你留了位置。”才进包房门,刘雪就拍着身旁的椅子招呼着,笑容灿烂。 何美丽与赵宇凡同时看过去,她身旁就一个空位,人也坐满了。 “美丽,过来这里。”这时,另一桌的小蕊也跟何美丽打招呼,她是何美丽在猫协新交的朋友,也是从她口中才知道刘雪暗恋赵宇凡的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雪这是向赵宇凡示好,同时让何美丽难堪,因此大家都表情各异地看向他俩。 赵宇凡几乎没有犹豫,礼貌又客气回道:“不用了,谢谢,我们去坐那桌。” 刘雪有些尴尬,脸色变得难看。 何美丽转头对赵宇凡说:“你跟他们坐这边吧,我去那边,刚好小蕊也在。” 会长站起来招呼:“别呀!小何同学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聚会,都坐过来,热闹,让人加把椅子。” 赵宇凡笑着婉拒:“不用,两桌都是自己人,坐哪儿都一样,这桌会长带着,我去那桌正好。” 说着二人已走到旁边那桌,何美丽在小蕊身旁坐下来,赵宇凡则紧挨着何美丽。 刘雪沉默不语,一脸阴沉地拆着碗筷包装。 会长见状呵呵一笑:“也好,有赵宇凡在那桌带着,气氛活跃点,出来聚就图个高兴,大家今晚可要吃好喝好。” 不久,人都到齐了,大家开始喝啤酒撸串聊天,气氛轻松愉悦。 会长端起酒杯大声道:“今天很高兴跟大家聚在这里,我们猫协风风雨雨已经走过六年,大家为了这些小生命付出了很多,今年也是我任会长的最后一年,后面会有合适的人接替,这第一杯酒,我敬大家,希望大家以后同心协力,将咱们猫协的工作一届一届传承下去,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会长说完就把杯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完了,大家纷纷举杯,量力而行,何美丽刚好渴了,也喝也大半杯。 还没坐下,会长又接着说:“这第二杯酒,我要敬我们的新成员何美丽同学,这几年,猫协的猫咪不停增加,负担也越来越重,是她提出领养代替购买的新建议,让我们的工作得到突破性的进展,以后为猫咪找家将成为我们猫协的重心,来,何美丽,我先干为敬。” 同学们听完都鼓起掌来,赵宇凡更是冲着她直笑,何美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之前,她提出建议时也没多想,在前世她出意外的那几年,也就是当下往后推十几年,领养代替购买的理念已深入人心,全国各地有无数的团体和志愿者在默默付出、辛苦努力,为的就是减少流浪猫群体,让社会更文明。 如今他们自己成了发起人,任重而道远,却也是意义非凡的一件事情。 何美丽谦虚道:“谢谢会长的认可,谢谢会里所有人,我们的目的都是想让猫咪有个家,以后也将为此而努力,我也干了。” 正准备仰头喝下杯里的啤酒,刘雪却阴阳怪气地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很可能会伤害无辜的生命,目前看似取得了成绩,可谁能保证,所有送养出去的猫咪能被主人温柔对待,有些人真不知道背地里安的什么心。” 这时候出现这种不合时宜的声音,气氛一下就变得怪异,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啥,全都看向会长和何美丽。 会长收起笑容,耐着性子道:“刘雪同学,话可不能这么说,提出意见是一回事,走多远又是一回事,事实证明何美丽的建议是行之有效的,这个问题没有争论的余地。” 刘雪并不收敛,继续杠:“猫协走了这么多年,猫咪个个养得健康可爱,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为什么要突然改变呢?就因为一个头脑发热的建议,大家就盲目跟随,想想真是可笑。” 何美丽知道刘雪在针对自己,她无意与其纠缠,这毫无意义,便淡定一笑,不卑不亢道:“刘雪同学如果有更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出来,领养方案也会随着进展一步步完善,这个你不必担心,如果是对我个人有什么看法,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让大家不高兴。” “嘁!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忙着对号入座,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地球离了谁都会转。”刘雪眼尾轻瞟,翻着白眼,一脸不屑的样子。 赵宇凡忍不住了,厌恶地回道:“猫协的工作你才参与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流浪猫每年都在增加,猫协负担越来越重,你知不知道我与会长私下商量过多少次,想过多少办法,都没有真正找到解决的方法,现在你来置疑,如果真是为了猫咪好,就像别人一样用点心,多想想有什么更好的建议,而不是在这里拆台。” 被一心爱慕的人这样说,刘雪脸上挂不住,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索性端起桌上的酒一口气闷了。 会长打圆场:“在工作中大家有争执是正常的,不过现在是娱乐放松的时间,有什么下来再说,来,来,来,大家该吃吃该喝喝,都高兴起来。” 随即端起酒杯向何美丽示意,何美丽笑笑,端起酒杯向会长点点头,喝了几口。 中途,何美丽去卫生间,刚出来就碰到刘雪,似乎是在刻意等她。 何美丽不想跟她纠缠,装作没看见她,到洗手台洗手。 “你最好离他远点,他是我的。”身旁传来刘雪冰冷的声音。 她到底还是憋不住了! 何美丽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绿茶纠缠的一日,自己可什么都没做啊! 何美丽从容淡定地洗完手,看着刘雪,语气平静地说:“你真可笑,他是你的那你跟他说啊!你跟我说了干嘛,我可从未说过他是我的,他不是一件东西,更不是个私人物品,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可是有你在,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刘雪眼圈微红,轻声吼起来。 “这你应该去问他,而且,对于一个看都不想看你的人付出感情,你觉得有意义吗?你都大二了还活得一点都不明白,给你两个建议,要么直接问他,要么转移目标,别把宝贵的时间和感情白白浪费。”何美丽用纸巾擦干手准备走。 谁知,刘雪又拦在她面前:“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何美丽轻叹口气:“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你跟他的感情,是你们的事,你要找的是他,而不是找我,目标错,步步错,自己想想吧!” 说完,未待她反应,何美丽绕过她扬长而去。 独留刘雪一个人原地凌乱,原本是壮着胆子来找她摊牌,让她知难而退,以为要争个你死我活,可她连牌都没抓,倒来怜悯自己,洒脱得就像置身世外的高人! 为什么?凭什么?! 回到包间,正看到赵宇凡有些担忧地向外张望,看到她瞬间放松下来。 刚坐下来,发现自己的碗里被人夹了好多菜,赵宇凡冲他笑笑:“多吃点。” 小蕊小声跟她说:“你前脚出去,后脚刘雪就跟出去了,我看赵宇凡有些心神不宁,你们三个倒底怎么回事?” 何美丽小声回道:“应该是他俩怎么回事,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雪喜欢赵宇凡,但赵宇凡喜欢的是你。” 何美丽笑笑:“这你都看得出来,厉害,来,吃串牛肉。”说着给小蕊夹了串牛肉。 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何美丽当然也感受得到,只是感情往往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容易得到的也最容易失去,何不静观其变,淡看风起云涌。 人类欲望的牺牲品 一到周末,大家都喜欢出去逛街,买吃买穿,何美丽也不例外,只是她除了买吃买穿,还喜欢去逛宠物市场。 除了发发猫协的宣传单,还会给猫猫们买些玩具、零食,每次都满载而归。 周六,与陈洁逛了步行街,买了衣服,吃了些特色美食,何美丽便提议去逛宠物市场,因为下周还有两家送养猫咪要回访,就想着给它们带些零食和玩具。 比起其它地方,这宠物市场要相对混乱一些,有市场本身的固定商户,也有四面八方赶来的小摊小贩,还有宠主家自己宠物生的崽崽。 品种各异,花色各式,种类繁多,一个个小奶狗、小奶猫虎头虎脑、呆萌可爱,自然吸引得爱宠人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何美丽她们混在人群里,左右相顾,毫无目的地闲逛着。 突然,一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子,拎着一笼小狗迎面走来,在人群中有点扎眼,她没看到何美丽,何美丽却认出了她。 这不是十天前才领养过一只猫咪的徐苗吗?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拎着一笼子小狗? 猫协的第一条就是拒绝一切跟宠物生意相关的领养人士。 何美丽心生疑窦,拉着陈洁悄悄跟了上去。 陈洁一脸狐疑,悄声问:“怎么啦?为何要跟踪人家?” 何美丽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声道:“这人领养过我们的猫咪,现在却拎着一笼子小狗,难道是卖狗的,有点可疑,我们跟上去看看。” 陈洁瞬间心领神会,两人小心地跟在后面。 最终徐苗进了市场的一家宠物店,这家店的橱窗里,有猫有狗,挺繁荣的样子,店里似乎有人正等着,她一到,那两人就围着笼子,观看逗弄里面的小狗。 何美丽两人找了个拐角,远远看着店里的情况。 徐苗从笼里抓出一只小狗,有人接过打量揉捏一番,又放回笼里,几人剧烈地争论着,似乎是在讨价还价。 这时另一个女人走进了她们的视线,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何美丽仔细一看,瞬间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心也沉了下去,这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妇女也在上周领养过一只猫咪。 这两个女人在不同的时间都领养了猫咪,而且还是她与赵宇凡,亲自审查以及认的家门。 当时确认的徐苗是个公司的职员,很喜欢动物,家访时,她家里还养着另一只猫,说是想给原住民再找个伴,家里养猫物件也是一应俱全。 中年妇女情况也差不多,住的地方宽敞舒适,养宠条件都具备。 何美丽思索间,店里的人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有人掏出钱包,拿出钱递给徐苗,徐苗收钱后,从笼里抓出两只小狗放入另一个笼子,那两人拎起笼子离开了店铺。 看来自己真的被她们骗了,她们竟然是宠物贩子,那被送养的猫咪…… 何美丽眉头紧锁,看到斜对面是家花卉店,便拉着陈洁走了进去,随便选了一小盆叫豆瓣绿的盆栽。 付钱时,何美丽漫不经心道:“老板,这市场生意挺好的哈!我看对面那家宠物店就很不错。” 老板边找钱边说:“生意还马马虎虎,那宠物店生意是好啊,老板会做生意啊!” 何美丽笑笑:“你这里也不错啊!你才一个人还打理那么好,她们毕竟人多。” “是多,还不止她俩呢,她们是好几个人合伙开的,门门道道也多,这市场里就数她们家生意好。”老板露出羡慕嫉妒的神情,找个袋子将盆栽装进去递给何美丽。 “谢谢老板,走了哈。” “慢走,有需要再来。” 走出宠物市场,何美丽心情沉重,如鲠在喉,他们细心筛查领养人,目的就是避免猫咪落入猫贩子、虐待狂和没有责任心的人手里,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一想到被她们抱走的王子和泡泡,都是品相不错的品种猫,但生存能力很弱,如今情况不明她就心如刀绞,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找她们理论,然后将它们要回来。 可冷静下来想想,凡事要讲证据,把整个事情弄清楚再找她们也不迟。 回校后,何美丽找到赵宇凡,跟他讲了碰到的情况,赵宇凡也是大吃一惊,两人商量后,决定周日再去一趟宠物市场。 第二天,何美丽特意带上了相机,现在上了大学,用的相机也比以前的好很多。 因为头天买盆栽跟花卉店老板认识了,今天何美丽仍然带着赵凡宇进了花卉店,挑了盆绿萝,付完钱后跟老板说自己要等个人,在他店里歇会儿。 老板很热情地拿了两个凳子,让他们只管坐着等,就自个儿忙去了。 两人坐在几棵大些的盆栽后面,斜对面宠物店的情况尽收眼底。 今天在店里的除了徐苗和中年妇女,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三人边忙活边聊天,具体聊些什么,隔得远听不太清楚。 宠物店的生意确实挺不错的,进店的人不少,时不时还能成交一单。 何美丽抓住时机,拍了几张全员入镜的和正在交易的。 哼!有证据在手,看你们到时如何狡辩。 临近中午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了视线,径直走进了这家宠物店。 何美丽与赵宇凡二脸懵圈,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赵宇凡张开的嘴震惊得直接忘了合上。 刘雪居然出现在这里? 好吧,这不奇怪!他们来得,别人自然也来得。 奇怪的是她竟然与几人相谈甚欢,奇怪的是徐苗竟然递给她几张钱,奇怪的是徐苗客气地送她出来,还与她约定下周二学校见! 不过,这些……一步步,都被何美丽收进了相机。 显而易见,刘雪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何美丽与赵宇凡都猜出了几分,只是两人都不敢相信,有人会为了这蝇头小利,而出卖自己,出卖自己为之努力的团体。 她们不是约了周二吗?那就看看她们还要搞什么幺蛾子。 下午,赵宇凡就接到了陌生的传呼,回电后,是一个男的咨询领养猫咪一事,一番沟通下来,对方条件基本符合,并且态度极其配合,约定周二中午先来看猫,提交所需资料,随后再去家访。 两人心里都有一种直觉,这男的一定跟这事有关。 周一,何美丽还是照常联系了徐苗,询问她王子的情况,她都说的滴水不漏,甚至还讲了几件王子有趣的糗事。 可当何美丽提出要上门回访时,她却推说工作太忙,正要出差,等过几天! 和预想的一模一样,王子和泡泡或许早已不在她们手上,她不禁更加担忧它们的处境。 周二,申请领养的男人如约而至,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赵宇凡与何美丽还是呆了一下,尽管跟预想中的一样。 他的笑还是跟周日在宠物店里一样,温和儒雅、真诚和蔼、如沐春风。 这帮猫贩子,换着人、变着法地来骗他们的猫,这确实就是无本生意啊!真是太可恶了。 忍着怒气、耐着性子,一番应付后,赵宇凡找了个借口,告诉男人他不符合领养条件。 当天晚上,赵宇凡与何美丽拿着照片,把此事告诉了猫协的几个重要成员,大家都非常生气,个个义愤填膺。 不但精心照顾的猫咪被骗走,还被别人当猴来耍,换了谁都忍不了。 第二天中午,猫协开会,当会长把一叠照片甩在刘雪面前的时候,她也惊呆了,从死不承认到恼羞成怒,最后羞愧难当、泣不成声。 她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如此。 她发传单时碰到了徐苗,徐苗弄清领养条件和具体程序后,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这白得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都是学生,好骗! 刘雪在她的一番忽悠之下,竟然想到这不但是笔意外收入,还能给何美丽使使绊子,谁让她出的这种领养的馊主意。 反正自己只是里应外合,提供一下内部信息,负责审查的也是她何美丽,最终出了问题也算不到自己头上,说不定还能让她离开猫协。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刘雪恳求会长不要把此事告到校里,自己会好好配合,找回已被她们骗走的猫咪。 后面的事情就顺畅了许多,十来个猫协的同学直接将猫贩子堵在店里,内外勾结的照片甩在她们面前,更迫于报警的压力,徐苗带着他们找到了被关在笼子里,充当生育工具的王子。 肮脏不堪、臭气熏天的屋子里,一摞摞笼子关着十几只专门用来繁育的种猫。 它们精神萎靡、皮肤溃烂、瘦弱不堪,吃着发霉发臭的残羹冷炙,那一双双惊惧的眼睛流着泪,满是哀伤,冲着他们哀叫。 它们可能一生都走不出这笼子,活着唯一的作用就是生育后代。 难怪当时领养的时候,徐苗一点都不介意王子还未绝育,说自己会带它去,而这悲惨的命运,只因为它拥有美丽的外表。 那一双双眼睛刺痛了猫协所有的人,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红了眼眶,握紧了拳头,可这怒火却无处可发,弄得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凑了些钱,忍着怒火与老板讨价还价,将几只奄奄一 息的猫咪强行买走,送去合作的宠物诊所救治。 接下来又到相关监管部门举报,以无证无序繁育对这些人进行惩处,勒令整改,可这样的繁育场所还有很多,还有无数动物正身处地狱,又该如何拯救?! 而这,又将是一个长长久久的课题! 时代在进步,人的欲望在膨胀,恃强凌弱、压榨弱者,从古至今始终未变,只不过社会越文明,它越隐蔽,成了三千繁华背后的各种暗地行动。 泡泡还好,被卖给一对喜欢宠物的小夫妻,找到它时,被照顾得很好,主人了解完所有情况,获得猫贩的退款后,执意要将泡泡留下,并积极配合猫协的所有要求。 王子又回到猫协,才离开短短几天,它就感染了皮肤病,在治疗期间,它被拆了蛋,成了无欲无求的公公。 会长兑现了对刘雪的承诺,没将此事上报学校,她自己也没脸再留在猫协,这之后就很少再见到她。 厨艺大赛 王建东的工作做得相当不错,自从家里给何美丽买了传呼机后,他就经常呼她,跟她探讨一些营销方面的话题。 虽说何美丽不是很专业,但前世所看到的鲜招、奇招也有不少,结合当下的市场情况,稍加提示指点,王建东就能应用得恰到好处,品牌形象也渐渐深入人心。 当第一次在食堂看到“刘大婶”的产品,被学生们拿来佐餐,何美丽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仔细观察才发现,其实好多同学都在吃,校内校外的许多商店也在销售。 这曾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看着自家的产品走进千家万户。 想吃随手买一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可是刚回到宿舍,就收到了二丫寄来的包裹,里面都是她最喜欢的各种菌类产品。 何美丽会心一笑,拿起随同寄来的一封短信,上面除了问候、报平安和两姐妹的悄悄话,便是二丫替老妈说的,一大堆总结下来就是诉苦,巴望着她早些毕业回家接替她。 唉!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可这,怕是要成为奢望! 把这些瓶瓶罐罐给室友们分了,还剩几瓶,何美丽想到了赵宇凡,让他也尝尝自己家的东西,自己可是吃了人家不少牛肉干。 晚饭时,赵宇凡看着面前的两瓶油鸡枞,笑容灿烂:“送我的?” 何美丽点点头:“快尝尝,我家乡的特产。” “鸡枞,这个可是高端食材哦!这么大方,一送就送两瓶。”赵宇凡边说边用力拧开一瓶,闻了闻,确是香气扑鼻。 “我妹给我寄来的,在我家乡,这不算什么,一瓶你吃,另一瓶拿给你哥们儿吃。” “想得这么周到,对我可真好。”赵宇凡边说边给两人碗里都夹了一些。 何美丽笑着白了他一眼:“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赵宇凡尝了一口,砸吧着嘴:“香!不愧是山珍,天赐美食,得省着点吃。” “想吃就吃,没了我再让我妹给我寄。” “你妹寄的还不是得花钱买,又不是你家自己做的,没见过这么坑妹的姐!” 何美丽狡黠一笑:“还真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赵宇凡一愣,随即笑了:“当然不信,就你,一看就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像会做饭的人。” “赵宇凡,这回你还真猜错了,我家是农村的,我从小就帮家里做事,做饭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何美丽边说边笑,让人分不清真假。 这一说倒让赵宇凡来了兴致,小跑着到食堂小超市买了份报纸飞奔过来,笑着对有些蒙圈的何美丽说:“你看哈,这报纸上登着,咱们市要举办一场厨艺大赛,非专业赛,年满十八岁即可报名,与厨师相关的从业人员禁止参加,目的是宏扬我国饮食文化,倡导家常美食。” 何美丽听了竟有些心动,好久没做饭了,确实有点手痒痒,抢过报纸便仔细看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一哥们还想报名呢,我也是听他说的。”赵宇凡低头扒了两口饭,笑嘻嘻地问,他倒要看看心中的女神到底会不会做饭。 何美丽看到报名条件确实跟赵宇凡说的一样,是业余的,报名时间只剩两天了。 前世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厨艺还不错,再加上这一世的修炼,不说可以媲美大厨嘛,做出的菜肴也是色香味俱全的,应该还是有资格参加的。 生活本就应该丰富多彩,让每一天都不留遗憾,不如就去试试,开开眼界。 想到这儿,何美丽把报纸一折放到随身小包里:“赵宇凡,这份战书我可收下了,你就等着膜拜食神吧!” 赵宇凡完全被她逗笑了:“好!不论你是不是食神,我都膜拜,不是食神,也是我的女神。” “又贫!快吃吧,菜饭都凉了。” 第二天,陈洁陪着何美丽按照报纸上的地点,找到“烟火人间”厨艺大赛的组委会准备报名参赛。 接待她们的是两位年轻女士,其中一个问了她的年龄、职业,又上下打量着她,客气地提醒:“是在校大学生啊,再跟你确认一下,我们这是厨艺大赛,要会做菜。” 何美丽认真回道:“对,我知道,我会做菜。” 那女士又客气地向她介绍:“因为咨询报名的人员较多,因此本次大赛要先过了海选才能进行报名。” 何美丽一脸迷惑地看着她:“请问海选的内容是什么?” “切丝!” 听到是切丝,何美丽心里的石头一下就落到了肚子里,这有何难的! 另一个女士从桌后拿出一颗削好皮的土豆,笑吟吟地说:“把它切成丝即可。” 啊!土豆丝!这个确实有些难度,一般人很难切好,一不小心就切成了土豆条! 陈洁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别说土豆丝,自己可是连土豆条都不会呀! 何美丽接过土豆,微微一笑,走到旁边的案板前,手起刀落,动作娴熟,不到两分钟,这个土豆已被她切成完美的细丝。 两位围观的女士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先前介绍的那位笑着道:“真看不出来,看你年纪轻轻,厨艺非常不错,是不是专门学过?要知道,好多来报名的连这关都过不了。” “呵呵……没学过,只是从小就为家人做饭。” 陈洁也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行啊,美丽,竟然没发现你真会做菜,加油!” “你已经获得参赛资格,请填一下报名表,还要提交一些相关的资料,我叫李娟,这是我的名片,后面参赛的事宜就由我跟你对接了。” 李娟说着递给何美丽一张报名表和一张名片。 填写表格,递交了一些相关的复印件,还提交了一份职业承诺书,无非就是承诺自己不是厨师相关的从业人员,若被组委会核查出来将取消参赛资格,还要追究其相关责任。 何美丽觉得这个大赛还是挺认真的,一定得好好准备准备。 按照大赛方案,此次大赛共有两关,预计整个赛程半个月,目前只知道第一关的比赛内容:即在组委会给出的食材里,挑选合适的食材做出一荤一素两个家常菜,获胜的进入下一关。 第一关的比赛时间就在下周六,还有七天准备时间,至于第二关的比赛内容要通关了才知晓。 回去的路上,陈洁忍不住问她:“美丽,你不担心吗?万一他们提供的食材你不会做怎么办?” “业余赛,主题是家常菜,我想就是平日里常见的食材,应该不至于不会做吧,不是可以挑选吗?我就尽量选会做的。” “你真的会做很多菜吗?你好厉害啊!我到现在只会煮面条和做蛋炒饭。”陈洁有些嫌弃自己。 何美丽笑道:“能做这两样已很不错了,不至于让自己饿着,你是独生女,从小被当公主养,不会做饭很正常啊!以后有条件了,学着菜谱多做做就会了,反正没你考大学难。”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反正吧,我就觉得你很厉害,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倒你,对了,你跟赵宇凡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啊?我跟他又没啥!” 陈洁翻着白眼:“还没啥,你是当局者迷吗?人家天天都来找你,一天不见如隔三秋似的,看你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的。” 何美丽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他的心意我大概是知道的,可我也有些纠结,看眼下的情形,毕业后我大概率是要回家乡的,可他呢,他本身就是这里的人,听他的说法,人生已有规划,大概率也是要留在这里,与其今后异地恋,还不如就做个普通朋友。” 陈洁小声叫起来:“人间清醒啊!你是怎么做到的?要是那些恋爱脑能学学你,估计就没有那么多悲剧了,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他还就愿意迁就你,跟你回家乡呢,真不好说。”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上次你说男神跟你单独约会了,那后来呢?”说起别人的私事,何美丽也八卦起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就他那内向的性格,还能咋地?还不是得我主动,我还打算这几天约他看电影呢!不过,可喜可贺的是,我真的跟他对弈了,只是我惨输,也无所谓啦,下棋不过就是幌子而已。”陈洁说着脸上已飞上了两朵红晕。 “厨艺比赛在下周六,我先把你预订好,你到时可要陪我去。” “赵宇凡肯定会陪你去啊!” “光他一个势单力薄,你俩一起才算完美!” “好,厨艺比拼,我喜欢,说不定还能混点美食饱饱口福,一定全程支持你!” “小馋猫!”何美丽嘻嘻笑着,刮了一下陈洁的鼻子,这是以前常对二丫做的动作,陈洁刚好也小自己一岁,有时真感觉像自己的妹妹一样。 这个星期,何美丽一直在想比赛的事,心里打了好几个腹稿,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是家常菜,那就是做给家人吃的,只要用心便好。 周六,第一关,如约而至。 按照比赛时间,何美丽、赵宇凡、陈洁三人早早的就来到了比赛地点。 初赛 这第一关比赛是在体育馆的一个小型场馆里举办的。 馆外,彩虹门、气球人和红灯笼格外引人注目,渲染着活动的气氛,一些比赛赞助商家,在宣传自己商品也同时,也让现场变得丰富多彩、热闹非凡。 进入场馆后,何美丽找到那天接待她的李娟,在李娟的安排下,领取了组委会统一定制的围裙、帽子和胸牌等,接下来就在候场区等候。 旁边是一块是幕布围起来的区域,李娟说里面就是布置好的比赛区域,比赛时才会开放。 环顾四周,打量着参赛对手,以女性居多,女性里又以中年妇女居多,还有的男选手看起来油光水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何美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赵宇凡作为何美丽的亲友团,四处溜达了一圈后小声告诉她:“我刚才远远看见他们在安排食材,就是些黄瓜茄子、猪肉牛肉之类,没什么特别的。” 何美丽点点头:“这些我基本都会做,就看到时什么食材合适,就怕缺这样少那样,那想好的菜都不一定做得了。” “我看种类还是非常多的,有没有想好做哪两个菜?” “想是想了几个,到时看拿到的食材,荤的我想做糖醋排骨,还不知道有没有排骨?” 陈洁啧啧两声:“糖醋排骨,我的最爱,不知道比赛完后能不能尝到一块,嘻嘻……” 何美丽被她逗笑了:“尝不到也没关系,这里吃不到,出去后我请你俩吃,别跟我客气哈,客气就不请了,哈哈……” “好,就冲这一点,我也去帮你搜集些情报。”陈洁说着冲他俩做了个鬼脸,就四处溜达去了。 何美丽趁着空闲,将头发束起来,把围裙和帽子都穿戴上,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很多,看到赵宇凡呆呆的样子,轻轻一笑:“我看起来像不像个厨师?” 赵宇凡趴在椅背上,眯起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个漂亮厨娘,对,就是厨娘,这一穿戴上还真像那么回事。”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何美丽身旁,何美丽不知道他要干嘛,心一下子就“咚咚咚”狂跳起来,人也僵住了。 赵宇凡并未注意她的表情,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她耳畔的一缕头发塞进了帽子里,柔声说:“别让这散落的头发影响你发挥,这样就很好。” 何美丽轻舒一口气,尴尬地四处张望,嘴里嘀咕着:“陈洁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参赛?我看着还挺多的。” “怎么?未来的食神,紧张了?我可等着膜拜呢,管他多少人,反正我们只信你。”赵宇凡语气轻松地安慰着,想让她也放轻松。 陈洁小跑回来道:“美丽,比赛快开始了,我打听到今天的参赛选手一共三十八名,听说有些报了名却没来,加油啊!” 正在这时,李娟过来通知大家比赛要开始了,准备跟她去抽签。 “抽什么签啊?”有选手问。 “是啊?” 李娟解释道:“是抽你们的台号,一会儿取食材也跟台号有关,台号靠前的第一批去选食材,台号靠后的则第二批取食材。” “这么大地方,一起去取不就行了,还分先后。” “这还讲运气了,先去的把好食材都领走了。” 选手们听到这个规则,纷纷表示着不满。 也难怪,食材就那么多,先去的肯定占到了先机,这样一来,不确定因素就凭空增加,有些提前做好功课的,不一定能按计划行事了。 李娟礼貌地笑笑,平静地说:“大家不用担心,食材都是足够的,因为食材台面狭小,人去多了拥挤,所以只能分成两批,大家跟我去抽签。” 何美丽倒是无所谓,毕竟游戏是人家的,规则当然也是人家说了算,报怨能有什么用,到时随机应变吧。 “美丽,加油啊!祝你抽签好运。”陈洁一脸虔诚,只差两拳相握替她祈祷了。 赵宇凡朝他竖起胳膊,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看着抽到的台号,何美丽轻叹口气! 关于抽签这种事,运气好像是靠不住的,何美丽深觉一定是重生这件事,拼尽了她所有的运气,每次抽签都手气不佳。 二十七号,何美丽苦笑,这不是妥妥的第二批吗? 比赛区的幕布已经撤去,几十台厨台摆放得整齐有序,均是双炉双灶,一炖锅一炒锅,其余的油盐酱醋、筷勺碗碟也都俱全,不够的还有专门的桌案上可以自行去取。 看来组委会确实是认真的,赞助商家也是认真的。 按台号找到自己的厨台,何美丽微笑着向陈洁和赵宇凡比了个OK的手势。 陈洁叹口气,直抒胸臆:“美丽肯定是早上出门没好好洗手,这手气,先机没了,排骨肯定也没了!” 赵宇凡白了她一眼:“咱们未来的食神拼的可是实力,才无所谓运气不运气呢!我看好她!” “嘁!你当然看好她,这谁不知道啊!看看,在这些大厨里,咱们美丽可是最亮眼的一个。”陈洁说着也是一脸自豪。 赵宇凡听了持续傻笑,一眼不眨地盯着心中的女神。 主持人宣布了比赛规则,正式比赛时间为一个小时,取食材每人限定两分钟,不计入比赛时间,这一关考验的是食材搭配、刀工、摆盘、色香味等等。 听到号令,第一批二十人争先恐后向食材台冲去,有人还因为脚下不稳,摔了个大跟头,尴尬地爬起来后,一瘸一拐去取食材。 何美丽暂时化身吃瓜群众,为那人感觉不值,有啥好跑的,都在第一批了有什么好急的,这样子,那她们这些第二批的还要不要活? 一阵风卷残云、你争我夺之后,食材台安静了下来。 终于轮到了自己,她可不会不顾形象地飞奔过去,可看到身边的选手一个个不讲武德,像兔子一样“嗖嗖”而过,也不禁慌了一下,加快了步子。 果然不出所料,别说排骨,猪肉牛肉都没了,何美丽当机立断,打破原有计划,抢拿了仅剩的茄子和三个鸡腿,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 主料有了,还得找配菜,青红椒,小米椒都是剩下的,不管了,有就不错了。 大家都知道鸡腿不好料理,做不好就又柴又腥,她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合适的菜肴,一转眼便看到了青柠檬,瞬间就有了主意。 想了想,又拿了大蒜、香菜及葱姜这些必不可少的作料。 回到料理台,分别做什么菜,心中已有底。 随着主持人令下,计时开始,选手们各显神通进入紧张的烹饪。 何美丽来不及理会别人,专心制作自己的菜肴,她首先将鸡腿洗净,加入葱姜、料酒放入炖锅里煮。 煮鸡腿的时间刚好用来处理茄子。 茄子粗胖、鲜嫩,去头尾后一剖四半,去除中间的瓤子后切成厚片,放入淡盐水浸泡,青红椒切丝,大蒜分别切粒切片,两样菜都需要,香菜和小米椒也切好备用。 接着为茄子调了个红烧料汁,又将茄子捏干水份,拌上淀粉。 准备好之后,烧锅倒油炸茄子,炸茄子讲究火候,先后炸了三回,这样做出来吸油不多,还特别酥脆。 何美丽看看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准备先做鸡腿,为保证才出锅的口感,最后再做茄子。 她用筷子戳了戳炖锅中的鸡腿,已无血水,捞出后过了遍凉水,这样的鸡肉皮脆肉嫩,戴上一次性手套,将鸡腿撕成条,再用小米椒、香菜、蒜片及柠檬,加入适量调料拌成凉鸡。 这道菜在当下还极少出现,未来却是人人喜爱的,大名鼎鼎的傣味鬼鸡,俗称手撕柠檬鸡,用柠檬代替酸醋就是何美丽的秘密武器。 为了装盘好看,取食材的时候还顺走了两小朵猫儿兰,此刻放在盘边点缀这手撕鸡最好不过,再加上红色小米椒和翠绿香菜点点相衬,看起来也是浓淡相宜、赏心悦目。 主持人提醒还剩二十分钟,周围立刻传来几声哀叹! 时间还早,何美丽悄悄环顾四周,发现好多选手的厨台都是一片狼藉,相比自己的已算整洁有序了。 刚才专心做菜,没发现周遭一片乱麻麻,有打翻东西正被迫善后的,有不小心切破手指紧急包扎的,有切废食材暗自懊恼的,有炒糊菜肴正冒青烟的,居然还有才开始切菜的…… 不会吧!这么慢!之前干嘛去了,难道比着赛还摸鱼吗? 正纳闷,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尖叫声、卧槽声。 何美丽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位大姐的油锅着火了,她被吓懵了,竟然倒水进去,火没灭还导致油花噼里啪啦四处飞溅,旁边的选手都不知所措地跳开了。 何美丽眼疾手快,抓起一块抹布冲过去,展开后扔到了油锅里,火瞬间就灭了! 虚惊一场,大姐因危险操作当场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果然,业余的,免不了一阵鸡飞狗跳,看来,无论什么比赛,心理素质都是杠杠重要的。 何美丽被主持人表扬了几句,返回自己的厨台,心想,这大姐是切土豆条进来的吧! 唉!不管他们了,准备炒茄子吧! 这个菜肴何美丽做过多次,已经烂熟于心,炸好的茄子用青红椒、蒜粒和红烧料汁快速翻炒、收汁装盘,盘边还切了几小片薄如蝉翼的柠檬片,拼成品字型作点缀。 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脆皮茄子便成了,酱红油亮、外酥里嫩、香气四溢,惹得旁边的选手纷纷侧目、羡慕嫉妒表情复杂。 收拾好自己的厨台,何美丽便举手表示自己已完成。 菜肴被贴上编号,送上了评委席。 何美丽冲着不远处的赵宇凡和陈洁笑了笑,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有很多人在努力地煎炒烹炸。 那边评委们已开始一一品尝被送过去的菜肴,并开始打分,毕竟大多都是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用时长短本身也是其中一项评判标准,某种意义上来说,先完成的选手已经领先了。 随着倒计时,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束。 大半的选手,无可奈何呈上匆匆完成的各种料理,有的一脸沮丧,有的掩嘴偷笑,有的完事大吉便高高挂起。 何美丽神色平静,她觉得自己比赛时从容淡定,没出什么岔子,料理完成得十分满意,应该还是有些竞争力的。 但众口难调,口味这回事还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主持人宣布比赛结果,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获得第一名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应声走到中间,微笑着轻轻鞠了一躬,四下里响起了掌声,何美丽也机械地拍起了巴掌。 主持人接着宣布:“获得第二名的是二十七号选手何美丽,综合评分九点五八分,有请到台前来。” 听到自己名字,何美丽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再看周围,人们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远处的赵宇凡和陈洁已经高兴得跳起来,她才确信第二名确实是自己。 在各种眼神的注视下,何美丽款款地走到场地中间,站到第一名身旁,微微倾身鞠了一躬,接着掌声雷动,她有些恍惚。 后面一一宣布的她基本没怎么听,沉浸在自己晋级的喜悦里。 最终,一共有六位选手进入到下一关的决赛。 而下一关的主题是“为家人炖一碗好汤”,也是两个菜,一个组委会指定的炒素菜,菜品当天揭晓。 另一个就是炖一碗好汤,主料为土鸡,由主办方提供,里面的配料选手可自行发挥,比赛当天自行携带参赛,目的就是让你的汤与众不同,从而脱颖而出。 这是一个妥妥的开放题,留给大家很多发挥的空间,这样的题更加考验选手各方面的能力。 何美丽嘴角轻轻上扬,心里已有想法。 这题,我会! 时间紧迫,决赛同样定在下周六上午。 回到学校,何美丽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亲妈,让她给自己准备几样东西,速速快递过来。 亲妈说不用快递,刚好你王叔叔手下的业务经理要去你那边出差,让他顺便给你捎过去。 这样更好,省得在路上颠簸、受损。 家里的食品厂这两年受到州里、省里的关注和扶持,发展非常迅速,引进很多先进设备,原料保鲜贮存问题也妥善解决,这无异于如虎添翼。 而现在何美丽需要的配料,正是厂里加工处理过的保鲜鸡枞,以及新一代口味更好的油淋见手青,煲汤还有什么比天赐山珍更好。 尤其是现在还不到菌子季,你拿着钱也买不到啊! 事情解决了,何美丽心情极好,按照事先约好的,请赵宇凡和陈洁在学校附近的饭馆吃饭,把陈洁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给她补上。 “美丽,话说你做的糖醋排骨有没有这盘儿好吃?”陈洁边啃着排骨还堵不住嘴。 “当然有了,糖醋排骨好吃的关键就是糖醋的黄金比例,这个搭配好了,厨房小白也能做。” “小白是谁啊?”陈洁却一脸迷惑地问。 赵宇凡一怔,神情复杂地问:“是啊,小白是谁啊?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何美丽看看他俩,才反应过来这是未来的网络用语,当下还不怎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厨房小白就是不会做饭的人,譬如你,譬如你俩儿。” “嗷,原来如此,那我要学,回去你给我写个菜谱,放假回家我要自己做。”陈洁恍然大悟。 赵宇凡似乎是松了口气,瞬间轻松起来,三人开心地边吃边聊。 吃完饭,陈洁约了她的男神林浩看电影,匆匆走了。 赵宇凡送何美丽回宿舍,两人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好几次,赵宇凡都似乎欲言又止,快到宿舍楼时,他似乎下了决心,试探着道:“明年我就毕业了,准备考研。” 何美丽知道他对自己的人生是有规划的,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考研,挺好的。” “就考咱们学校的。”赵宇凡咄咄逼人。 何美丽双目低垂:“也好,猫猫们可以一直有个爱它们的会长。” “你怎么只能想到猫猫,怎么想不到你自己呢?我不想离开学校,是想一直陪着你。”赵宇凡双眼灼热,语气却满是宠溺。 “我……”何美丽想到了亲妈的花式催回,眼神有些暗淡:“可我毕业后大抵是要回家的。” 赵宇凡沉默了几秒,柔声道:“可以留下来吗?我们一起读研,为我,为你爱的猫猫们,为这满城你喜欢的玉兰花?” 何美丽抬头看着赵宇凡,他双眼灼灼,眼神热切,俊朗的五官在夜灯下有些朦胧,她何尝不想点点头,投入他温暖的怀抱,可她不能留下来,也不愿强迫他打破规划,为自己远走他乡。 “我必须要回去,那里需要我!玉兰花确实漂亮,可不能结果的,还不如不要绽放。”何美丽声音清冷,眼圈微红,强忍着心痛,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向宿舍大门快步走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赵宇凡分明看到她眼波潋滟、泪光闪烁! 一连几天,两人似乎都心有默契地避免见面,看望猫猫也是她走他来,她来他走,一次次远远地互相目送背影,无语凝噎。 走在路上,何美丽常常不由自主地四处环顾,似乎那人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傻笑,可放眼看去,哪里都没有他,闭上眼,却整个世界都是他。 夜深人静,回想起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何美丽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他,生病时陪自己看病,无聊时给自己解闷,开心时与自己傻笑,难过时逗自己开心…… 泪水无声地滑落,花还未真正绽放,就注定要凋零吗? 过了几天失魂落迫、魂不守舍的日子,何美丽强迫自己坚强,活了两世,理应世事通透,拿得起放得下,勇敢去面对,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下去。 周六,厨艺大赛决赛如期举行。 何美丽带着她的秘密食材,在陈洁和她男神林浩的陪伴下向场馆走去,步伐坚定、风姿绰约。 林浩是陈洁硬拉着来的,虽然他性格内向了点,但好在听话,充当亲友团好歹能凑个数,不能让好闺蜜势单力薄,输在起跑线上。 两人拉拉扯扯,陈洁偏要挽着他的胳膊,强势地冲他竖眉瞪眼,林浩脸微红,只能无奈地随她去,却让高大帅气的他平添了几分可爱。 场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正懒懒地靠在幕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走近。 何美丽愣住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扫而空,内心瞬间充实起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席卷全身,现在她不想去管那些复杂的问题,她只知道,他来了,她的心便落下了,可以专心参加比赛,至于以后的事,比完赛再说罢。 两人对视,内心都深深一颤,从彼此的眼里似乎看到了深情的自己,一眼即包含了千言万语,何美丽笑了,双眼却有些朦胧:“你……来了?” 赵宇凡笑容灿烂:“来了,说好的要膜拜食神。” 陈洁看看两人,露出姨母笑:“来了,怎么不进去?” 赵宇凡手一摊,苦笑道:“没你们,进不去!”说着接过何美丽手里拎的东西。 “这是我男朋友,林浩,这是赵宇凡,他们是……他们是……”陈洁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冲林浩挤了挤眼睛,调皮道:“你懂的!” 林浩伸出手跟赵宇凡握了握,腼腆地说:“经常听陈洁提起你们,加油啊!” 几人走到门口,何美丽递上邀请函,向工作人员介绍道:“他们几位是我的亲友团。” 和初赛差不多,进入大厅后找到李娟报到、登记,领取围裙帽子,然后在候场期等候。 有了上次的经验,陈洁拉着林浩又四处溜达,准备侦察敌情,不过,这一次可能因为是决赛,主办方在比赛区拉了止步线,食材也是定好的,遥遥看去似乎也没啥好看的。 赵宇凡则留下来陪着何美丽,两人互相笑笑、心照不宣,想要说的其实彼此都懂。 参赛选手要么正襟危坐,要么与亲友团讨论着,显然能进入决赛,大家都实力相当,想要取胜还得相当用心。 正思索间,李娟走来招呼大家入场,让大家调整好状态专心比赛,说主办方还邀请了几家报媒的记者,专门报导此次比赛的盛况。 进场后,每个厨台上已经放好了食材,半只处理好的土鸡,和两个削好皮的土豆,配料也仅是葱姜而已,连辣椒都没有。 主持人宣布了比赛规则,因炖汤需求,比赛时间为一个半小时,鸡可以随意添加自己带来的配料,自行发挥。 指定的素菜则是清炒土豆丝,规则同上。 也就说主办方只提供了两道菜的主料,你直接做成菜肴也可,想自行发挥添加各种配料那就各凭本事,创意无限。 与初赛时的鸡飞狗跳相比,今日就温和有序得多。 鸡看起来很不错,肉质紧实有弹力,确实像是农村放养的土鸡,这样的鸡炖的汤本身就很鲜美了。 悄悄左右瞄了一眼,发现有的选手已经开始炖上了。 都不砍小吗?不过这本身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何美丽却始终认为,要炖出好喝的鸡汤,还是要把鸡砍成小块,焯水去腥、去杂质,再通过文火慢炖,将食材里的芳香物质溶入汤里,才能炖出清澈鲜美的好汤。 斩块、焯水、温水清洗,砂锅水烧热再投入鸡块,以避免接触冷水使鸡肉收缩变柴,加入姜片、料酒,武火烧开后小火慢炖。 比赛时间还很长,可以慢慢处理土豆。 她冲着前方的亲友席笑了笑,她知道那里有一双深情而灼热的眼,时时刻刻都紧盯着自己,那双眼似深山的清泉,让自己心静如水且充满力量。 这清炒土豆丝虽然看似简单,但很多厨艺比赛都喜欢出这道考题,主要是考验选手的刀工及色味火候的掌控,其次这是最家常的菜肴,非常贴合本次比赛的主旨。 时间充裕,何美丽切得非常认真,确保每根土豆丝长短有序,粗细大致一样。 切好后投入清水中浸泡,看看左右,又悄悄在水里加了少许白醋,这样炒出来后不会变色。 没有青红椒,何美丽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油淋见手青,打算用见手青作为土豆丝的配料。 接下来将炖鸡用的保鲜鸡枞和老火煺切片备用,鸡枞炖鸡已是鲜上加鲜,再加入沉香数年的老火煺,那样的鲜香绝对是无以伦比的。 一切准备就绪,何美丽坐等鸡熟,趁这一空档,悄悄侧目看看其他选手都有什么秘密武器。 有人准备了滋补药材,莲子、大枣、党参等等,打算炖一锅药膳,让评委们好好补补,出发点是好的,但恐怕不是人人都喜欢药膳的独特风味。 有人准备了海鲜,鲍鱼干贝,准备来个鲜上加鲜,也是下了血本、铆足了劲。 有个选手最有趣,他将两个土豆,一个切了丝,一个切成块,估计打算炖个土豆鸡汤吧,貌似也很有创意,还精打细算,但不知味道如何。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在香气四溢的比赛现场,无论前方的亲友团、少量观众,还是背后正襟危坐的评委老师,都肉眼可见地时不时咽咽口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对美食渴求却绝对是相通的。 抬腕看了看时间,还剩二十几分钟,何美丽将自己的厨台收拾干净,抹净油渍和水渍。 然后揭开砂锅盖子,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心中有了底,还好是砍小了,再炖二十分钟,应该正合适。 为避免油腻,她用勺子细心地撇去汤上的浮油,然后依次加入鸡枞和老火煺,盖上盖子再继续炖煮。 最后十分钟,用来炒土豆丝,经过浸泡之后的土豆丝非常脆嫩,只需快速爆炒,加入配料调料即可,这菜是中国老百姓的家常菜,也是何美丽家吃得最多的一道菜,她闭着眼睛都能炒好,调味全凭经验和手感,基本不会出错。 一阵操作猛如虎,香气扑鼻的见手青炒土豆丝便完成了,土豆丝脆嫩油亮,见手青脆香嫩滑,色泽棕黄,搭配在一起,颜值立马提升了一个档次。 鸡汤关火调味,因为有老火腿,基本不用加盐,何美丽只是又一次撇去多余油脂,将汤分别盛在各个小碗里,雨露均占,有汤、有肉、有鸡枞、有火腿! 这四溢的香气挡都挡不住,各种眼光纷纷投向何美丽。 菜品被编上号,一一呈到评委席。 品尝、打分、讨论……又是极其漫长的等待,还有评委老师神色严肃地一一走过选手们的厨台,大家不明就里,全都一僵,然后立正站好。 终于,主持人开始宣布评分标准及最终结果。 评分标准包含了基本功、色香味、创意性……等等,总结成一点:是否征服了评委的味蕾。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另一项标准——厨台的整洁度。 听到这,有选手立马呆瞪着自己的厨台,露出懊恼的神情,忙着擦拭,可已经来不及了。 “经过评委老师的讨论、评判,获得本次大赛一等奖的选手是……”主持人顿了一下,大家瞬间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二号选手何美丽,她的两个菜品以独特的配料和色香味征服了所有评委老师,这么多的空碗就是最好的证明……”主持人说着还拿起一只空碗给大家看。 主持人后面说的话何美丽基本没听清,只听见周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欢快的音乐同时奏响,她机械地跟着主持人走到评委席前,赛场中央。 有人给她送来了一捧花…… 二等奖、三等奖及优秀奖一一站到了她的身旁…… 有笑容亲切的领导给他们颁发了奖状和奖金…… 她自信地微笑着,然后开心地大笑着,此时,她虽然只是一个煮妇,却是台上最亮眼的星星,绽放出万丈光芒。 赵宇凡呆了,同时也沉醉了,自信可以让一个人美得不可方物!仿佛又重新认识了这个特别的女孩。 陈洁直接高兴得跳起来,又是尖叫,又是狂跳,一旁的林浩悄悄拉她的衣襟,想让她坐下,结果反被陈洁拉起来跟她一起挥手,蹦跶。 傍晚,陈洁约她去散步,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聊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第一次遇到赵宇凡的草坪。 陈洁狡黠一笑,说林浩就在前面,让何美丽在这里等她一下,她去去就来。 正当何美丽一脸懵圈、迷惑不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一身笔挺的深色西服,勾勒出阳刚健美的线条,浅色的内衬平添了几分优雅,手捧香气馥郁的玫瑰花,一脸微笑,宛若举止得体的英国绅士,任谁见了都难免会有几分心动。 一晃眼,人已来到面前。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赵宇凡,大三化学系,家住本省腾州市,父母做生意,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三,对何美丽小姐仰慕已久,请问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愿意跟随你海角天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那种。” 赵宇凡声音轻柔、带着磁性,双眸热切略带侵略性地看着她。 何美丽一阵眩晕,幸福来得太快,他说愿意跟随自己海角天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这是山盟海誓吗?有点土、有点萌,但是,很喜欢! 活了两世,想象中的浪漫告白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她感觉自己两颊发烫、心跳剧烈,一点点沦陷在他的浩瀚深情里。 她冲他点了点头,赵宇凡笑着张开双臂,何美丽眼含热泪扑进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赵宇凡轻轻松开怀里的人,深情看着这张让他沉醉的脸,低下头准备轻轻吻上去。 身边突然响起了尖叫声和欢笑声。 不用看,听声音就都知道,是陈洁、林浩和赵宇凡的好哥们儿。 两人不得已只好分开,赵宇凡将右手拿着的花递给何美丽,腾出的手环住她的肩,对眼前的几人没好气地说:“还说好哥们儿!你们可真会选时候!” “老赵,看不出啊!还挺浪漫的!” “好大一碗狗粮!想噎死我们!” “追到这么漂亮的嫂子,是不是得跟兄弟几个好好庆祝庆祝,哈哈哈……” 陈洁双手相握,举在胸前,一副祈祷且陶醉的神情,喃喃自语:“好浪漫、好幸福,什么时候才轮到我,我要接接你们的福气。” 闻听此言,何美丽和赵宇凡都看向一旁的林浩,赵宇凡还向他便眼色,他们都看得出来,林浩虽然内向被动,不太会表达,但他是喜欢陈洁的。 腼腆受气包加娇纵大小姐,两人是绝配啊! 林浩似乎受了气氛的感染,紧张地抓住陈洁的手:“我……我……喜欢你的。”在喜欢两字脱口时,陈洁已等不及,踮起脚尖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得意地看着已变成大红脸的人,林浩捂着被亲过的脸,囧得说不出话来。 陈洁挽住他的胳膊,依靠在他身侧,扬起脸娇声道:“林浩,你被我亲过了,就是我的。” 这一幕看呆了旁边的吃瓜群众,尖叫声和欢笑声又再次响起。 这一对也太甜、太可爱了,何美丽与赵宇凡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么多狗粮,想把哥几个撑死!” “陈洁,太不仗义,原来还藏了私心,硬塞甜枣给哥几个。” 赵宇凡搂着何美丽,苦笑又无奈地冲他们道:“你们几个就不能消失得彻底些吗?非要跑来刷刷存在感,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下星期小宾楼,菜你们点,总可以了吧!” “赵哥大气、敞亮!” “走吧!咱哥几个就别当电灯炮了,把时间留给人家小俩口。” “走吧,走吧,咱还是快点消失,老赵眼睛都快喷火了。” 几人嘻嘻哈哈地向远处走去。 陈洁牵着林浩走过去:“我们也不妨碍你们了,要永远幸福下去,赵宇凡,我的好闺蜜就交给你了,你若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赵宇凡看了眼何美丽,满眼宠溺,笑着道:“谁敢欺负她,将来跟她走,她是主我是客,她别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 两年后,何美丽毕业,两人分别时,赵宇凡眼圈微红:“丽丽,不要太辛苦,养活自己就行,在那边等我,我研究生一毕业就去找你,以后我养你。” 何美丽笑笑:“嗯,等着你,我会在一家乡镇企业工作,不辛苦。” 回到老家,何美丽开始到“刘大婶”食品厂工作,这个她自己亲手参以孵化,由丑小鸭蜕变成的白天鹅,正振翅欲飞向更加广阔的天空。 何美丽从低到高,一步步接手“刘大婶”,两年后,刘玉芬终于在自家的小别墅里,过上栽花种菜、萌宠绕膝的养老生活。 两年的异地恋,并未消融彼此的思念与激情,相反让他们越发珍惜彼此。 终于,又一个秋果累累的季节,何美丽接到了赵宇凡的电话,他已成功入职她家乡的大型国有化工企业。 两人重逢时,赵宇凡却被何美丽接机时的阵仗吓了一跳,眼前的人一袭优雅裙装,化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时尚,大气,气质非凡,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坐上车,赵宇凡内心十分不安,小声道:“丽丽,你怎么能用老板的豪车接我,还征用人家的司机,这太不好了。” 何美丽握起他的手,扭头冲他笑笑:“接你,就要用最高规格,你值得。” “何总,是直接回送您回家吗?” “嗯,先回家。”何美丽平静地回复。 赵宇凡满脸疑惑,小声嘀咕:“何总?不是乡镇企业吗?才短短两年就成何总了?!” 何美丽柔声道:“是的,这乡镇企业就是我家的。” 赵宇凡呆了,震惊得不行,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这就是她必须要回来的原因! 站在何美丽家豪华的三层别墅前,赵宇凡彻底懵了:“丽丽,你不是说你家是农村的吗?” “是啊,没错,这就是现在的农村。” “啊!我被你骗了!”赵宇凡拎起行李箱作势要跑。 “二丫,快出来,拦住你姐夫,爸妈,快出来,你们女婿要跑了。”何美丽拉住赵宇凡冲着屋里大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