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漾恋 作者:平鲤 文案 异能零分少女VS躁郁症暴躁少年 一场烟花向她送来了像梦一般美好的他,他美好到让人分不清虚实。 “嗯嗯,我知道嘛,因为你是我的宝。” “去你的,你就是想找个免费的充电宝。” “充电宝也是宝。” “臭不要脸。” “你到底一天要骂我多少次臭不要脸?” “臭不要脸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打住。” “略略略。” “行了,睡觉,你要是再不睡,臭不要脸的就要跑过去把你抓起来了。” “你来啊?” “以为我不敢?来啊?” “……睡觉吧,我困了。” “怂样儿。” 直到体内的协议失效,狼崽子才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目。 “白鱼!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呵。我他妈昨天接到电话后像个狗一样赶到这,被你掐脖子,还担心你,最后,最后……居然还相信你说的那番话,还以为我们是像亲人一样的朋友。” “白鱼。” “祁漉,你不是说你要报恩吗?你不是说你欠我一条命吗?” “行啊,你现在就报,我现在就要你这条命!” 再后来…… 欢迎入坑,观看祁大少的追妻之路,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鱼,祁漉 ┃ 配角:奉小诗,叶蔡时,齐坤,鹿酩,叶升礼,陆骁知,夏暖 ┃ 其它:平城 一句话简介:再回头看看我嘛 立意:爱会治愈一切的不幸和苦难 第1章 谁说少女就一定要是明媚的,阳光的,眼中有着无限的生机以及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也可能是沉默的,无趣的,对一切都好像提不起兴趣般的衰样。 就像我一样。 在我们这个世界,一切都是按异能值说话的。 五岁的时候,我和别的小孩子一起上预蜀;七岁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上了学蜀,而我依旧是预蜀;十二岁的时候,别的小伙伴上了初蜀,而我……依旧是预蜀。 异能值不只是努不努力的问题,你走的那条路有多远,这是天赋决定的事情。 我的异能值就像是一滩平静无波的水,不管我怎么努力地憋红了脸想要刺激它,最后都无济于事。每天去预蜀里和一群五岁大的小儿混在一起实在是丢人,特别是吃午餐的时候被喊,“阿姨,我还想再吃一碗。” 我忍着突突的青筋将自己的饭推到那个小鬼头面前,和蔼可亲地对着他笑了一下,“叫姐姐。” 小鬼头讨厌得很,“漂亮的才是姐姐。” 旁边一个正在扒饭的小女孩抬起头来,皱着眉一本正经地教训我道,“大家都是同学,你干嘛这么吓唬人?” 我“……”好一个同学,杀的我猝不及防。 下午哆啦咪搜的课我直接翘了,蒙着一个黑色披风就去了网咖打游戏。在我们这个世界,十二岁就已经成年,所以当我拿出自己十六岁的身份证的时候,老板并没有任何迟疑地将我放了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戴上帽子,突突突地在网络世界宣泄自己的愤怒。 玩游戏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的,当我玩完第十二局,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咔咔作响的时候,头上的帽子“咻”的一声被人摘下,一个耳光直接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我被打得头往下一低,脖子似乎断了一样,像极了电影里的丧尸。 哦,这熟悉的力道。 我抬起头,换上嬉皮笑脸又讨好的一张假面笑,“袁女士,你怎么在这儿啊?” 这位袁女士,就是我的母亲大人,袁培培。 袁培培用尽全部精力培养出来的女儿,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女儿……是一个废物。 废物白鱼。 “白鱼!你上次怎么答应我的?啊?是不是说好了要好好学习?是不是说了再也不犯你这一身的臭毛病,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呢你啊?” 袁培培女士拉住了我的外套,我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将我自己整个人摔在了床上。 袁女士气得干瞪了两眼自己手里的外套,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扔在了我的脸上。 我配合地“啊”了一声。 袁女士一巴掌又招呼在了我的腿上,“我天天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谁啊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还给我逃课?你还给我去网吧?你能耐了你是吧?那网吧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我拿身份证进的,合情合理。” “那以你的年龄现在都该初蜀毕业了吧?啊?怎么也不见去上呢?” 袁女士中气十足的这一句吼完,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异能缺陷的事情,说出来很丢人,但最痛苦最难堪的,其实莫过于自己。 一家老小其实也很惯着我的臭毛病,,平日里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但实在被我这个混蛋气极的时候,也会像刚刚那般脱口而出。 其实这是所有人心里的一个疙瘩。 除了痴傻儿,从来没有谁是像我这般的,异能值为零。 袁女士干巴巴地舔了下嘴,一巴掌又打在了我的屁股上,“小混蛋,起来。” 我闷闷的声音从衣服下面传来,“干嘛?” “校服给你熨好了,去试试合不合身。” “有什么好试的?都穿了十几年了。” “新校服,是新校服,你个小混蛋。”袁女士跪在床上,一把扯掉蒙在我头上的外套,笑着又往我的肩膀上揍了两下,“是学蜀的新校服。” 我的大脑顿时像是断了线,“学……学蜀?真哒?” 我从床上翻坐起来,用手握着袁女士的肩膀使劲地摇了摇,“我可以去上学蜀了?” 袁女士在我过分激动的目光下,笑着闭上眼睛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你可以去学蜀啦!” 我不知道这个名额是袁女士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帮我争取来的,因为以我的资质,根本就没有上学蜀的资格。但当我握着熨的暖暖的、平整的校服,将脸轻轻地贴上去时,我还是莫名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前进了一大步。 奶奶向我招手,笑眯眯地递给我一筐洗好的桃子,“安安去,去给大伙分一分,我们家安安要上学蜀了!” 我笑着抬起头,脸顺从地在奶奶手里蹭了蹭。 “切,也不嫌丢人,都十五了才上学蜀,还厚着脸皮要去送桃子。” 我做着鬼脸转过身,“关你什么事,我就要去送,略略略~” 奶奶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打得我吃痛捂住了被打的地方,“奶奶。” 奶奶的脸沉了下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刚才,是不是又是他们在跟你说话!” 我接过桃子,笑嘻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走啦奶奶!” 比起异能值为零的事,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从出生就有的天赋。 我能看见鬼。只有我能看见的鬼。 小的时候胆子小,总是哭着跟妈妈说房子里有人,而我们又总是搬家,总是搬到各式各样的老房子里去住,于是我总能看到老房子里各式各样的鬼。我一开始以为大家都能看见,后来发现只有我能听见他们说话。他们都是被困在房子里的鬼,除了那栋房子,哪都去不了。 有的时候如果入住者的阳气太重,还会损伤到他们的灵体。所以他们只能缩着躲着,别说害人了,躲着人都来不及。 后来发现我能听懂他们说话,他们便一定要缠着我说,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安生,我捂着枕头缩成一团,他们便得寸进尺地围着我说个不停。 “哎,你们说她的头发怎么这么少啊。” “对啊对啊,我之前见别的小姑娘,头发都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可好看了。” “她为什么不留长发?” “她是不是头发少,所以才一直披着啊?” 我,“……”我可去你大爷的谢谢你全家了。 我咬着桃子刚关上家门,就和刚下工回家的白杨士打了个对面。 我顿时觉得嘴里的桃子酸得倒牙。 他冲着我笑了下,眼角的皱纹皱成一团,“出去啊。” 我“啊”了下,冲他举了下手里的桃子,“奶奶让我出去分点桃子。” “行,那快去吧。” 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连客气的笑都没笑一下,直接抱着桃子从他身侧快步走过。 直到身后传来了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我才顿住了看似急不可耐的脚步。 刚才擦身而过的时候,似乎瞥见了白杨士鬓边苍白的头发。 我跟他不熟,这位血缘上的亲生父亲。 一跃而起的好心情无缘由地就这么荡到了谷底,我抱着怀里的桃子,脚踢着石头不规矩地走,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 一 二 三 …… 十四 “十五。”在我心里默默地数完十五个数后,身后毫不意外地爆发了一顿猛烈的争吵。争吵声里有袁女士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有白杨士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还有奶奶夹杂其中的劝架。 我无所谓的扯了下嘴角,沉重的脚步忽地轻巧了起来,乱哼着歌,半跳跃着脚步从槐巷离开。 我抱着一篮子的桃子去找了奉小诗。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偷偷摸摸地蹲在墙角,举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在涂口红。 我看向奉小诗身后的甬道,问她,“怎么不进去?” 甬道的末尾,也是就两个巷尾连接起来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挂了一面破破败败的白布,从外面向里瞅颇有点“此路不通”的意思,但其实掀开白布,里面就是我和奉小诗的小基地。 记得第一次带奉小诗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她当时和我一样上的预蜀,小丫头抬起头看我的眼神里都闪着崇拜的光,“白鱼,你真的好厉害!好聪明哦!” 我摸着鼻子傲娇地用鼻子哼哼了两声。 奉小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停地“哇”“哇”“哇”,像个没感情的夸奖机器。 奉小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夸过我聪明的人。 普通的孩子在预蜀读完后,异能值都会或多或少地开始觉醒,然后再通过不断地学习,克服一个又一个的坎儿,达到一个有一个的顶峰值,就连满脑子都是谈恋爱的奉小诗也是这样,顺利地拿到了学蜀的名额。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脚步就开始落后于同龄人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似乎跟上大部队、大潮流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但只有我,付出了百般的努力和汗水,也只有原地踏步。 “哎呀,我急着约会呢,就不进去了。” 奉小诗“啵啵”地抿了下嘴巴,转过头来看我,笑得眉目莹莹,“怎么样?” 我咬了口手里的桃子,含糊不清地开口,“初蜀不是不让化妆的吗?” “哎呀,我在学校外面画。”奉小诗将口红合上,一脸鸡贼的感觉凑到我的面前,用手挡着嘴巴道,“偷偷地画,又没人发现。再说了,约会。”她嘚瑟地抖了抖肩膀,“当然要化妆了。” 我不得不承认,美女就连鸡贼嘚瑟的样子都是可爱的。 “可是你上次不就被发现了吗?” 奉小诗咬着嘴巴看我。 “哦,对,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也被发现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孩子,她们从小的时候玩扮家家酒就要当妈妈的角色,满脑子都是对浪漫王子的美好想象,而奉小诗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她在打扮以及谈恋爱的天赋上无人可及,同样的,老天也赋予了她丢三落四的粗线条。光谈恋爱就被学校抓到过三次。 在初蜀,不是不允许谈恋爱,而是只允许好学生谈恋爱,像奉小诗这种学渣如果谈恋爱被抓到了,就只能降级加上请家长。所以这么算来,奉小诗已经被连降三级。本来该毕业的年纪,现在还是初蜀的一级。不过这在奉小诗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以后的志向就是嫁一个异能值厉害的老公,然后当一个贤能的家庭主妇和妈妈。奉小诗还特别喜欢带小孩儿,我觉得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潜能,毕竟小孩子这个物种也不是普通人能够降服的。 按照奉小诗的理论,反正结了婚后女方的异能值也会被格式化,会无条件地服从与男方。也就是说,不管你结婚前再怎么吊炸天,如果你只是嫁了一个异能值普通的人,那么你的异能值也会顺从于他。这也直接导致了,不管是学蜀还是初蜀,学习好的大多都是男孩,而女孩大多都是抱着和奉小诗一样的想法,学那么好那么努力干嘛,反正到最后都是无用功,都会被格式化。 我坐在奉小诗旁边,慢悠悠地晃着脚,听着她一堆的大道理最后问我,“你呢?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有没有道理?” 我扯了下嘴角,回头道,“我?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奉小诗刷睫毛的手一顿,回过头用一种十分抱歉的目光看了我几秒,而后伸手环抱住了我,边晃边用撒娇的口吻有意哄我道,“哎呀,干嘛这么说嘛!你不是说要去上学蜀了吗?这就是有进步啊,不是嘛?”她眨着刚刷好的睫毛,“反正我这么笨,说不定你上初蜀的时候,我还是初蜀一年级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最习惯不得的就是别人的安慰,顿时觉得自己酸得很,将桃往奉小诗旁边一推,“吃。” 奉小诗抱过桃子后,夸张地做了个抛媚眼的动作,“哎呀,人家要去约会啦,这个桃子我会好好吃哒,改天见哦,么么哒。” “哎,等一下。” “嗯?” 我静静地看着奉小诗怀里的桃,淡淡地笑了一下,“桃子,留下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大概会在第三章出现,由于种种(就不剧透了),所以前后差别会有点大啊,做好准备。 追妻火葬场,中间会有点虐,但主要是爽。 最后,欢迎各种评论,笔芯。 第2章 “所谓□□,茶道也,懂?” 这已经不是奉小诗第一次被一个叫做游京的女孩子弄哭了。 说起游京,我和奉小诗认识也全是因为她。 那时候大家在一起上预蜀,我叼着根棒棒糖,坐在高断梁上看日落,周身总缠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忧郁气氛,脸上的小表情沉重而又庄肃,后来有了一个专有名词来形容当时的状态——“装逼。” 说来,我的青春期比其他小孩儿来得早——来的那不是一般的早。或许是从小就能看见鬼的缘故,鬼嘛,你们知道的,可能上百年没和人说过话了,逮到一个怎么不得倒倒自己上百年的苦水,比如我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被困到这个房子出不去的,但只有一个问题除外。 提到这个问题大多数鬼都会面色怔松地愣好几秒,有的直接就垂着脑袋缩回衣柜,有的就好像蔫儿打的茄子般老老实实地坐在我旁边,这个问题就是——你到底为什么还不入轮回啊?为什么宁愿当个鬼,也要在这个世界游荡? 那个时候太小了,不懂“执念”两个字怎么写。只是每每耳朵被吵的实在受不了了,就会笑眯眯地提出这个扎心的问题,一试就中,屡试不爽。 当时的我好似一副很庄肃的模样,其实内心想的是肚子好饿,啊挂在天边的那个太阳好像早上吃的鸭蛋黄。 奉小诗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吸引我注意力的首先是一排整齐的草莓牛奶,然后是一双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然后是一个蓬蓬的粉色公主裙,然后才是奉小诗那张抬起头憋得通红的脸。 我坐的地方太高了,其实上来的时候是吭哧吭哧爬上来的,但在奉小诗崇拜的目光注视下,我怎么也不肯再吭哧吭哧地爬下去,于是非常潇洒地往下一跳。 幸亏下面是沙土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落地的那一瞬间,也没忘称职地用左手扶住额头,做大侠状。 这些在现在想来都是非常可笑的事情,但在当时确实是唬住了傻乎乎的奉小诗。 “大侠,大侠,你没事吧。” 我摆了下手,阻止了奉小诗想要来扶我的手。学着电影里世外高人的样子单手站立,高深莫测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奉小诗愣了一下,吸了吸自己的鼻涕泡泡,然后小步蹭到我面前,嘿嘿地傻笑,将那一排草莓牛奶上供似的举起来,“大侠,我请你喝草莓牛奶,你帮我打个人呗。” 这个人,就是游京。 游京住的地方是尚皇区,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住的地方可不一样。如果说奉小诗是个爱穿粉色蓬蓬裙的小公主,那么游京就是一个穿深紫色高筒靴的霸气女王。 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爱谈恋爱。 我也觉得游京讨厌得很,从小被供着的小公主的性子,到了预蜀,也理所当然地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如果洗澡水凉了要哭了不停,如果看见虫子了要哭个不停,如果晾在外面的衣服没有香香味道了也要哭个不停,最重要的是,游京此人,善道。 她总能把你气得半死后再眨巴着眼睛问你,哎呀,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就被她这么摆过好几道,每一次老师还都打着我的后脑勺教训道,“白鱼,你不要总是欺负游京。” 我和游京不对付的点主要在于——午睡。我是一个非常嗜睡的人,尤其是午睡,最最最爱一觉睡到天黑然后骨头都酥了的感觉。 而游京,由于受到的良好家教,所以她睡午觉的时间从来、从来不超过半个小时。 这就是我们的矛盾点。 不管是预蜀、学蜀还是初蜀,都是标准的两人一间。每周三和周五下午都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而几乎每次我们都会吵架,而几乎每次,都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为什么总是有人在别人睡觉的时候非得用勺子搅拌杯子? 为什么总是要有人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吃咔嚓咔嚓的薯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在别人睡觉的时候!!!用甜腻腻的声音跟自己的父母通话! 为什么! 我不理解。 我躺在床上,试图用自己故意变大的翻身声来提醒她,那个,你把你舍友弄醒了,对,那个,呵呵,请你注意一下。 可她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动静一样。 我就这么忍了几次,每一次都是窝着一大肚子的气坐在宿舍楼下的台阶前独自怅惘,只要我闲下来,就总是有鬼找上身。宿舍楼里也是有鬼的,在我们住的这栋静蜀楼里,被困住的是一个十几岁的白衣少女,看着倒挺符合恐怖片的形象的,她的左侧后脑勺全是空的,右侧额头到下巴颌处,是一道血淋淋的巴。但她的手非常好看,所以我推测她生前一定是个美女。 我坐在台阶上,她蹲着在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 对视两秒后,我突然撒气泼来,用脚不停地踢着空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嘴角恬淡一笑,伸出手碰了下我的头,“小鬼。” 鬼和我的触碰,不像想象中的无实感,那更像是一团气,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是又不能非常准确地说出它的存在,所以我只能感受到她摸了摸我的头,至于力道如何,确实感受不出来的。 她是只非常恬静的鬼,想来也只有在发现我能看见她时,高兴而又惊讶地捏了下我的脸,“你真能看见我?” 但她却从没像其他鬼一样,缠着我要我听他们的前尘往事,或者央求着我去帮他们做什么事情。她大多时候就是静悄悄地跟在我旁边,也不说话,是一只还蛮讨人喜欢的鬼。 相比起来,可能我跟她吐槽的事更多吧,吐槽身边的小伙伴都不能理解我的高深莫测,吐槽食蜀的面包又硬又难吃,她淡然地一笑说,“等到你上了高蜀,那里十七层的小面包,烤的又松软又好吃。”当时的我并没有去思虑,她一只普通的鬼,怎么会知道高蜀的面包烤的怎么样。 高蜀,那是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大多数人的异能值只止步于初蜀就走到了尽头,而这百分之一的人,以后将会是这个国家的将军、政党以及掌握上流社会密码的那群人。 当然,我跟她吐槽最多的,还是游京。 她总是温柔地配合着我,举着拳头建议道,“如果再有下次,你就打她!” “对!再有下次!”我恶狠狠地举起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威慑感的拳头,突然觉得心情畅快了不少,“再有下次!我就打她!” 可是在那次后的下次又下次,我都忍过去了。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袁女士和白杨士吵得格外凶,白杨士甚至拿起了烧水的壶,举起来朝袁女士扔去。 壶被我挡住了。 我抱着袁女士,壶砸在了我的小腿。 幸亏那壶下午没有烧水,要不然我的腿可能到现在都是一块血淋淋的疤。 我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有些听不清其实他们在吵什么,他们又都在怨什么,好像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我。 奶娘从外面打牌回来,大喘着气就拾起扫帚劝架。 而我沉默地退出那个老房子,沉默的走出槐巷,沉默的想到,原来不管父母是因为什么吵架,最后的最后,一切的错因都能归到他们的孩子身上。 他们从不会犯错,错的都是孩子。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犯困,所以就提前回了预蜀的宿舍。拉上窗帘,房间里一片黑暗,我缩在被子里,莫名地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踏在了实地,好受很多。而那只鬼也很好心地帮我把房间里的温度调低了几度,干燥舒适的环境下,我很快就睡着了。 但睡着了没多久,游京就回来了。她哼着歌,好心情地将窗帘全部拉开,然后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收拾行李。 我对光线是十分敏感的,所以其实早在她拉开窗帘的时候,我就醒了。但我再次好脾气地忍了,之后听着她收拾行李的簌簌声,我也忍了。我故意翻身,我知道,她不可能没看见我。 但是接下来,她居然又开始熟视无睹地视频通话,故意变嗲的声音像是腻腻的地沟油,落到我的耳朵里,让我止不住地犯恶心。 听着她撒着娇跟妈妈说,“哎呀,我到啦,你不要担心啦。” 听着她打着声音对着电话那端的人使性子,“都说了不要再说了!为什么还要说!烦不烦?” 烦不烦? 这句话就想引燃我内心炸弹的一句话,“嘭”的一声全都炸了。 我“砰砰砰”地从床上的楼梯下来,铁柜子被我踩得啪啪响,但她依旧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喂。” 我碰了碰她的肩。 这种程度,就算想装听不见也不行了。所以她有些不悦地转过了身。 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秒,我将水杯里的水泼了上去。 我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尖叫声,以及那句,“京京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冷着脸,和她对视,说道,“游京,烦不烦?” 在我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游京拉住了我的手,不由分说的一杯水就那么还了回来。 我全身湿漉漉的,她也全身湿漉漉的。 她盯着我,眼神毒辣,“白鱼,不要以为自己是老几,你跟我一个宿舍都是对你的恩赐,知道吗?” “如果不是没卖通关系,我用得着跟你这个住平尚区的贱民住在一起?” 她的下巴微抬了几分,这是属于她的骄傲和底气,“我,我的妈妈是最好的外交官,爸爸是冰世军的副统帅,你,你?”她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好跟我比?” 她的语气刁钻,说的话也难听至极。 可是奇怪的是,刚才泼水都没有舒缓的一口气,在看到她狼狈地抬起下巴的时候,突然释怀了。 啊,原来也不过如此。 游京,原来这就是全部的底气和骄傲吗? 我眼睛含笑地盯着她,并没有说话和她互呛。 或许是因为我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游京肉眼可见地慌了一瞬,她撇开脸,转移话题道,“再说了,你用得着生气吗?不就是睡觉被吵醒了吗?呵,还真是没小姐命倒有了小姐脾性。”她一甩手,背过身去,“小题大做。” 我拽住了她高高的马尾。 她猝不及防地被我拉得身形往后一仰。 我的脑海里顿时响起了家鬼对我说的话,“对啊对啊,我之前见别的小姑娘,头发都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可好看了。” 于是我又恶作剧地手指一勾,将她的皮筋挑到了地上。 “大、题、小、做?” “不,游京,我并不觉得我是在大题小做。”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像你洗不了澡就会哭,看见虫子也会哭,这些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你这却是会令人崩溃的事情,不是吗?” “可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是在小题大做。” “每个人的敏感点不一样,就像你看见虫子,就会难受得哭个不停一样,我睡午觉被吵醒,也会生气地恨不得一个鞋拔子抽死你。” 许是我说的话太过市井,游京大小姐的脸色难受了一瞬。 “所以,不理解,并不是你可以说别人矫情的理由。” “懂了吗?”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帅爆了。 简直是超级无敌原地来了个托马斯回旋一样酷。 阿拉啦啦啦啦啦,白鱼,你真的帅爆了!帅炸了!那张嘴怎么就这么会说! 我打开门,发现外面已经站了很多围观的人。我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从她们中间穿过,一副“别惹我,惹爷会死”的模样。 但其实内心已经悄悄地给自己放了一大把子的烟花,没想到打嘴仗我也有赢的一天。 耸耸肩,优秀也是一种负担。 那天我的光荣事迹传出去后,震惊了预蜀所有的人。传言宿管老师也有找到游京,和蔼可亲地问她要不要换个宿舍,其实翻译过来就是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但以游京的性子,越是这样她是越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们两个就非得膈应对方,她在我睡觉的时候玩泡沫板,晚上我就回敬她一个大蟑螂。 说起我这张笨嘴,在和游京打嘴仗的时候,却分外的利索好使。 而奉小诗也是听了我的“英雄事迹”后,才抱着一板草莓牛奶找到我,笑眯眯地说要跟我结盟。 说起奉小诗和游京的矛盾,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小男孩儿。 其实是奉小诗慧眼识珠先看上的,但有句话怎么说的?别人家的东西总是更好的。也不知道是出于竞争心理还是真的喜欢,游京也喜欢上了那个小男孩儿。 三个人一个同桌,男孩儿坐在中间。 游京家里有钱,总是那些好玩儿的东西到班里来。有一天,她就拿了一把绿色的兔子剪刀,递到小男孩儿的面前让他看。奉小诗看见了便也要用手摸摸,却被游京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 奉小诗真的蠢,这个时候还红着眼眶捂着自己的手背问她,“为什么不让我碰啊?” “我的东西我爱让谁碰就让谁碰,不让谁碰就不让谁碰。”光靠想象,我就已经能想到游京的脸上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我就是不让你碰,怎么了?哭啊你。” 奉小诗吼,“我才不哭!” 然后就拿着一板草莓牛奶找到了夕阳下正在装逼的我。 在班里吼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奉小诗,在我面前哭成了一只抽搐的兔子,“全……全班,就……就我没有……没……没碰那个兔子剪刀,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用手夹住了她肉嘟嘟的脸,她哭得伤心看向我。 “走,打她去。” 说起来那几年的预蜀时光,真的是我为数不多的光辉灿烂的几年,那时的大家异能值都未觉醒,我也就……并没有什么不同。 从那之后,我、奉小诗和游京,就结下了孽缘。 而我被困在预蜀的这些年头,奉小诗和游京的孽缘仍在继续,学蜀的时候同班,初蜀的时候同寝,可谓是斩不断理还乱、非常强韧的孽缘。 当奉小诗脸上都是哭花的妆,跑到我家里说游京又欺负她的时候,我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好像那些闪着光的记忆岁月,离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那么远。 现在的白鱼,依旧没个正形、吊儿郎当、混蛋之际、酷爱装逼。 但她已经没有了当年那副可以站在游京面前质问的勇气和底气。 我曾经不屑一顾地想,游京的骄傲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自己的家庭和父母,等到我好好学习,上了高蜀,这些在我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那个时候的我,所有的底气来源于对自己的相信。 就像是冥冥之中感受到的,我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这就是我的骄傲。 可是这份底气和骄傲,在长达数十年的光阴蹉跎中,慢慢地掉了色、褪了光。所以当奉小诗哭着来找我的时候,我只能帮她擦眼泪安慰她道,“所谓□□,茶道也,懂?” 我只能像这样再耍些嘴上功夫,却再也没有那份勇气和果敢拉着奉小诗的手说,“走,打她去。” 而这离我原来越远的一切终于在某一个瞬间。 铺天盖地地朝我卷来。 第3章 那天从奉小诗怀里多要的那个桃子,又被我揣兜里捎回了家。 打开衣柜,暖和的灯光从我身后倾泻而出,照在了衣柜里蜷缩成一团的那个身影上,他的左胳膊有防御性地竖起挡住自己的脑袋,在察觉到光源的那一刻,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我沉默地看了他两秒后,叹了口气,用脚踢了踢他,“喂,太阳都下山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有些欣喜地抬起头,“你回来啦。” 我没好气,“快点出来,别一直在我的衣柜里躲着。” 这只鬼,叫做吊吊,吊是吊死鬼的吊。 从小我就一直搬家,搬家,搬家,从这个巷子搬到那个巷子,从这个老房子搬到那个老房子,虽说不能是阅鬼无数,但最起码的经验还是有的。 这世上的鬼,总的来讲分为三类。 一类是没什么约束的,他们不会被困在某个房子或者某个物什,而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世间游荡,这样的鬼大多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排队等着投胎又跟丢了阴间使者的,一种是自己放不了前尘往事心中尚有执念的,这样的鬼一般很难遇到,因为他们的目的性很强,只会跟着自己生前的那份执念,也不会乱跑到我的面前晃悠。 一类是被困在房子里或者某个物什,就像吊吊或者是静蜀楼里的那个漂亮女鬼,他们又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运气不好被术士压在了房子里,又或者是刚为鬼尚为天真,被哄骗着签了什么镇宅的协议,有钱人家总是信风水信小鬼一类的说法,所以请术士将一些生前做好事,死后尚有福报的鬼压在自己的房子里,以保佑自己的财运亨通,健康百岁;还有一种是死前就和这栋房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然就是生前经常来,要不然就是这栋房子对鬼本身有着什么特殊意义,所以导致他们自己不愿意离开。 最后一类,便是恶煞的凶鬼。他们大多是生前做尽了坏事,死后是没有资格入轮回,是要下地狱的。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逃开阴间使者的抓捕,藏匿于人间的各个角落。这样的恶鬼必须要尽快抓除,因为他们本身的怨念就是极强的,如果恰好遇到了一个意志薄弱的宿主,是极有可能趁机上身的,这个时候如果再想抓到,可谓是难上加难。 但不管是什么鬼,只要是还没入轮回,只要是还没下地狱,只要是还留在人间的,都是有自己上辈子的记忆的,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喝孟婆汤,还没走那座奈何桥,还没见两岸的彼岸花。所以这就是很多鬼明明没有被术士镇压,自己也不是恶鬼,却依旧孤独地飘在人世间的原因。 因为是他们自己不愿忘记。 或许是不愿忘记自己还没长大的孩子,或许是放不下自己生前所受的委屈和执念,或许是想要再多看几眼自己心爱的人。因为一入轮回,这些悲欢离合,这些撕心裂肺,都会变成了没人记得的泡影。 终是执念太深,终是人类太轻贱。 但是吊吊却不记得。 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死,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压在这所老房子里,好像从有记忆开始,他便是一只鬼,一直藏在那个衣柜里,不见天日,没有时间。 直到那天的我拉开了衣柜的门,皱着眉头问他,“鬼啊?” 他愣愣地看着我,奶声奶气地“啊?”了一声。 对视两秒后,我“嘭”的一声关上了柜子的门,在外面狠狠踹了一脚,低声骂道,“晦气。” 然后便嚷着嗓子,甩着胳膊,撒桥赖皮地冲袁女士喊道,“妈!吗!我不要住这里!这里也有鬼!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总是找有鬼的房子!为什么总是要住老房子啊啊啊啊!我要住新房子!” 一番话换来了袁女士的一个暴栗以及奶奶沾着盐水在我身上抹来抹去,噙着泪花说造孽啊造孽。 衣柜门被我狠狠摔上,又有惯性地反弹开一条缝,我搬来的那天是一个暖呼呼的黄昏,破旧的玻璃窗将橙黄色的阳光分成一格一格的,洒在了躲在衣柜里捂着嘴偷笑的那只鬼的身上。 吊吊说,他第一次见我,就很喜欢我。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我敷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脸色煞白,眼珠也黑的发沉,虽然我还没见过吊死的鬼,但心里估摸着应该也和他这样差不多了。 “吊吊,你以后就叫吊吊,喜欢吗?” 他蹲在我旁边,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笑着抬起了头,“喜欢。” 他的回答实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脾气这么好的鬼。 真的好……傻。 于是我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吊吊虽然性子软,说话也总是奶声奶气的,但人家是个正经的一米八七的鬼,身形又高又好看,那张鬼脸虽然说没什么生机,但好在五官端正,一看生前就是个三好青年。与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惨不忍睹的鬼相比,他甚至算得上有些赏心悦目。 人说到底都是视觉动物,所以我格外地偏爱吊吊,而且他也不会像之前房子里的那只大妈鬼般,缠着我说她生前的家长里短。 吊吊都不记得,所以他也没的说。 有段时间,我还致力于帮吊吊恢复记忆。鬼嘛,赖在人间不走无非就是被困住了,要不是被术士困住,要不就是被自己的执念困住。执念解决了,自然就能再入轮回。 我让吊吊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想帮他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伤,因为从外面看,他实在是太过正常了,正常到如果他走在大街上,而人们又能看见他的话,顶多只会以为他是个网瘾重的叛逆青少年,当然爱看言情小说的小姑娘们也可能把他当作“梦中情鬼”——吸血鬼。 当那件白衬褪去,青紫色的鞭痕倏然映入眼帘。包括吊吊的大腿根也有被掐的印记,甚至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齿痕。虽然这些伤疤已经褪色,但在他苍白瘦弱的身体上,依旧触目惊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就一酸,脱口而出了一句废话,“疼吗?” 他转过头,扎巴着眼睛,嘴角还有一抹乖乖的笑,“不疼。” 也是,伤口早都结扎了,或许就是在那反复的折磨与疼痛里,要了这个少年的命。 吊吊很乖,真的很乖。他想不起记忆也从来不急,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从不随便乱晃,晚上我回来后,才会从衣柜里出来。 这么一晃,就过去了十年的时间。 十年的时间,他依旧是一只过往空白,未来也一片空白的鬼,他什么都没想起。 当我把那个桃递给他的时候,他抬起头可惜地笑了下,“我吃不了。” 我将桃放在他旁边,“给你的,就当庆祝我升了蜀级。” 我们坐在楼顶吹风,过了一会儿后,他有些凉凉的声音乘着夜风传来,“白鱼,那你以后是不是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了?” “嗯……嗯!” 学蜀、初蜀以及高蜀在一个地方,也是全安市的最中心——殷关区。只有预蜀考虑到学生年龄小的问题,在全国上下各个地方都设立了移动点,也就是说在家附近就可以传送到预蜀。 用作比喻的话,预蜀的分布就像蜂巢,一个一个的小区室;而学蜀、初蜀还有高蜀就像一片连在一起的三叶草,彼此分割却又是一个整体。 殷关区离我住的平尚区,大概坐大巴车也要有八个小时的距离。 一个在正中心,一个在最最偏的西北角。 “我会想你的。” 我晃着的脚一顿,扭过头后见吊吊一本正经地笑着对我说道,“白鱼,我会想你的。” 心里忽然就柔软了一瞬,或许不是因为这句“我会想你的”,而是因为他过分干净柔和的目光,他说他会想我,就是想,无关风月,无关其他。 “哦~”我阴阳怪调地调戏了他一声,而后笑眯眯地用胳膊掐着了他的脖子,他被迫靠在我的锁骨上,我像个老变态一样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继续占便宜道,“乖哦我们吊吊,乖乖在家等姐姐回来哦!” 早上八点准备从槐巷出发去大巴站的时候,袁女士起了个大早,大概五点钟左右就开始为我做早餐,其中有我最爱喝的红豆粥,还有我平时闹着要吃,她却总嫌麻烦不肯做的土豆饼。 我咬了一口她腌的酸酸甜甜的白萝卜,状似随意地哼哼了两声。 “等一下你爸就来了,让他开车送你去汽车站。” 我喝了一大口粥,皱着眉头咽下去,“不用,我和奉小诗约好了,一起坐公交车去。” 袁培培,“等一下还要坐八个小时的大巴车,现在就让你爸送你,舒服点不行吗?” 我低下头嘀咕道,“坐公交车也挺舒服。” 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时候,我看到了站在车旁边,一边吸烟一边和旁边的人侃天侃地的白杨士。 那辆车已经开了八年了,坐起来总是会有一晃一晃的感觉。 白杨士总是和别人聊他买车的经历,譬如自己买这车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机智多么划算眼光又多么好,那洋洋自得的样子好像这车是他昨天刚买的一样。 上车后,在隆隆的发动机声音中,我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浅的“白鱼”。 在我准备转头的时候,车子发动了。 通过晃动的车后窗,我只能隐约看见吊吊站在原地的身影。 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他应该是笑着的。 他总是笑着。 车里的压抑气氛在奉小诗上车后被打破,她好像天生就自带着调节气氛的能力,刚上车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叔叔好”,然后坐到我旁边后,一会儿打着哈欠说自己要睡觉,一会儿又搂着胳膊问我紧不紧张。 “哎你知道吗?今天有廖宴哎!!我真的期待好久了,啊。”奉小诗长叹一声,“我从放假就开始期待了,一直期待到开学!啊啊对了,你还记得上次咱俩逛街我买的那条黄色裙子吗?” 奉小诗相当做作地用食指在自己的锁骨上一滑,还外带了一个媚眼。 我“啊”了一声,“就那天我陪你逛了一整天然后你挑中的那条贵到要死的黄裙子?” “嗯嗯嗯!”奉小诗纵着鼻子甜甜地笑了下,“就是为了今天的廖宴!准备的!” 奉小诗,“啊,你要穿什么?” 我耸了下肩,“就校服?” “白鱼!”奉小诗伸出手捏我的脸,“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廖宴,能不能上点心?你知道这是交男朋友多好的机会吗?” 我额角一抽,交男朋友? “奉小诗小姐,你可知道我的同学都是一群七岁到十二岁的小屁孩?残害未成年的祖国花朵,有没有良心啊你?” 奉小诗松开手,睁大着眼睛看着我,“谁给你说廖宴是分开办的了?” 我,“啊?” 奉小诗伸出三根手指掰扯道,“学蜀、初蜀还有高蜀都是在风映广场集合,大家一起happy的啊,而且今天晚上还会有烟花哦!” 我往下滑了一下,将半张脸藏在衣服里,“随便啦。” 奉小诗恶狠狠地凑到我的耳边,“无聊!” 我笑,用脚踢了她一下,“你才无聊!” 奉小诗不甘示弱地又踢了回来,“你最无聊!” 我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好像一副睡着的样子。 没过多久,车的颠簸停止,我和奉小诗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大巴站。每次坐大巴的时候我都会很紧张,八个小时的长途如果没有晕车贴,我估计连命都得搭这。 但不知道是心里紧张还是什么缘故,这次就算是贴了晕车贴,等车到站后,我还是吐了个昏天黑地,脸色煞白,冷汗浸湿了白T。 奉小诗有些不知所措地搀着我,我就在她的搀扶下,强撑着走进了那个无数次梦想过的校门——以那么狼狈的样子。 奉小诗好像还冲着我喊道,“白鱼!你找到寝室收拾好后给我发消息啊!晚上我们一起玩儿!” 但因为晕车,我的耳朵嗡嗡直响,根本辨不清声音的来源,只随意地摆了摆手。 好在找宿舍比我想象地简单很多,只要将手腕对准穿输处,飘出来的廖卡就可以自动传输到宿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廖卡,透明的,周围闪着一圈微弱的光。 廖卡,记录着主人的异能属性,异能值的大小以及异能状态。 而我的,上面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几乎是将自己摔在床上的,然后将被子卷成一团,裹成一个寿司的形状。 因为晕车的缘故,所以我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然后便是一个说话很快的女声,似乎对房间很不满意,指手画脚了一圈后,好像还踢了一脚我的行李,“哎哟,这是你舍友的行李箱吧,怎么这么寒酸?” “妈妈!” “怕什么?她人又没在。” “妈……” “囡囡啊,你这上了学蜀后要住校,妈妈就不能经常陪在你旁边监督你学习了,你自己要有自觉性知不知道?” “还有啊,别整天呆在宿舍里,多跟学习好的交流,多跟老师交流。” “你不要以为妈妈不在身边,你就可以松懈了哦?妈妈会随时跟老师了解你的情况的。” “嘭——” 当仅剩的那点若有若无的睡意被这些唠叨彻底驱散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的邪火,皱着眉头将被子摔在一边,“说够了没有?” 那位妈妈愣了一瞬后,瞪着眼睛站起了身,“哎哟!你就是这位!”她用脚踢了一下我的行李箱,“这位学生的家长吧?姐姐?” “呵。”她双手叠放在一起,不屑一顾地向下瞟了一眼,“姐姐这样,这学生的素质能高到哪里去哦?” “囡囡啊,看见没有,妈妈跟你说的有没有错?所以啊,不要跟这种人来往!” “妈……” “你说错了。” 我站起身,噙着笑一步步向她靠近,“我不是这位学生的姐姐。” “大婶,你好,我不是姐姐,我啊,就是你女儿未来的舍友。”我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十分欠揍地还伸出了打招呼的手,“白、鱼。”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天哪,哦,天哪……舍友?” 她似是觉得十分荒诞般笑了几下,“这是得多没出息,这么大了才上学蜀……” “妈!” 那个一直坐在床上的小女孩突然从床上站起,大声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囡囡!”她依旧是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瞪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只不过这次是对着她自己的女儿,“你……你这是在对我吼?” “哦么么,这才来到这个晦气的宿舍多久,居然就把你带坏成这个样子!” “不行!这样不行……” “我要去找宿管!我要给你换宿舍!” 在她撞着我的肩膀走过去的时候,我紧闭着眼睛似乎是忍到了极限,出声喊道,“大婶!” “你难道不知道学校的宿舍非生死斗况不予退换吗?你这样,是想我死?还是想自己的女儿死?” 我转过头,“嗯?” 她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嘴唇嗡动,却钉在了原地。 拿着衣服走出宿舍的时候,我才发现外面的天都黑了。 感觉不过是在床上稍微躺了一下下,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坐了时光机一样?神奇。 肚子“咕噜噜”地发出抗议,我捂着肚子,想着先去食堂吃饭,却又想到了奉小诗上午的时候冲着我喊道,“白鱼!你找到寝室收拾好后给我发消息啊!晚上我们一起玩儿!” 完了完了,找到宿舍就直接睡觉了,也没给她发消息。 当我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传来了没电关机的提示音。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如闷钟一样回荡在整个校园,“距离廖宴还剩二十分钟,请全体同学于风映广场集合,再重复一遍,请于风映广场集合,并找到自班队伍。” “风映广场……哪有风映广场啊……” 我挠着头在原地打转,“左边?右边?还是中间?” “那个,你是在找风映广场吗?” 听到声音后转身回头,发现一个身高到我腰部的小男孩儿正抬头看着我,脸上带着又乖又甜的笑。 说实话,除却他脸上可怖的稍痕,其他的完全看不出是个小鬼。 我脸上的笑容一收,像是没看见一般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啊,你不是要找风映广场吗……” 我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默不作声地加快脚下的步伐。 “不对,你这个方向不对。” “应该再往左转,你看人流方向是不是就……” “你到底要干嘛!”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成了过路人眼中的一个疯子。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我就是想帮你……” “打住!”我伸出手,“我不需要!” “现在,请你从哪来回哪去,风映广场我自己会找,找不到我也可以问路,不需要你的关心,谢、谢!” “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快哭的样子,语调听起来也可怜又可爱,“我只是好心想帮你。” “呵。”我冷笑出声,冷冰冰地盯着他瞧,“骗谁呢你……你!喂!你别哭啊你!”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虽然鬼的鼻子和眼睛不会红,但是眼泪却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多,“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姐姐……” “好好好!” 我服了软的叹了口气,不管是小人还是小鬼,最最麻烦地就是动不动就哭。 我蹲在他面前,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走吧,你说往哪走,嗯?” 可事实证明,人们总是将不靠谱的话叫做“鬼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白鱼啊白鱼,你怎么能愚蠢到连鬼的话都相信呢! 还是个小鬼!小鬼的话…… 二十分钟后。 在这个小鬼的七绕八绕下,我被他领到了一个黑漆漆,周围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一个大堂,他正领着我向二楼走去,整个大楼里只有我空荡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我这个从小看惯了鬼的人,这一幕足够吓软个抠脚大汉。 “你……你怎么不走了?” 我站在原地,小鬼站在离我几个台阶高的地方,有些慌张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你是当我傻的吗?” “不是……我……”他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我没骗你,这个地方离风映广场很近的,真的,你帮我……帮我后,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赶过去,我保证!” 我将手揣在兜里,面目表情也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 但我刚下一个台阶,小鬼就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求你了!我真的求你了!除了我不知道谁还可以帮我!我求求你,现在这里面有一个人快死了!只有你可以救他!只有你可以帮我!” 小鬼撕心裂肺又卑微的哭声,夹杂着外面的雨声打在我的耳畔。 我盯着下面空荡荡的大厅。 其实如果现在突然有人闯入,他也只能感受到过分强的风声以及骤然下降的体温。 全世界,只有我听到了,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叹了口气,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他哭声一顿,抬起头的时候,可能因为被吓到还打了个小嗝,“就……就是感觉而已。” “起来。” “我不要!”小鬼耍赖似的抱住我的腿不松手,“我求你了,你……” “你不起来,我怎么去找你说的那个人啊。” 小鬼愣了两秒,“真的?” 我没好气地皱起眉,“还去不去?” “去!去!去!”小鬼顿时眉开眼笑起来,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跟我来!” 越往里走,越黑,越深,越不见底。 这是一条完全看不见的走廊,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小鬼的阴气,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走向哪里。 刚才在上楼的时候,还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几分,但是现在,确实完完全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下面好像铺了一层软软的红地毯,就像一块海绵,鞋子走在上面,会被悄无声息地吸掉所有的声音。 小鬼似乎很怕我后悔转身离开,因为我总能感受到他转身时带来的凉气。 我开口问他,“还有多久?” 他立刻惶恐道,“到了,快到了。” 就那样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小鬼的声音再次响起,“到了。” 我站立在原地,听着那一句“到了”,可是却并没有切身的感受,因为在我面前的还是一片黑暗,“到哪了?你让我救的人呢?” 正当我左顾右盼的时候,正前方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接着是沉重的木门旋开的声音。 一道闪电突然从木门后的房间劈了进来。 而木门的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鬼。 饶是见惯了鬼的我,见到此番此景,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掐紧了自己的虎口,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女鬼似是皱着眉头看了小鬼一眼,小鬼听话地站在门的旁边,两手交叠放在前面,低着头不说话。 女鬼无奈又宽慰地笑了一下,然后姿态优雅地对着我轻轻弯腰点了下头,“麻烦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同时对她弯下了腰,“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话我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白鱼!你个大蠢蛋! 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你在跟鬼弯腰?你在跟鬼说不麻烦?不是吧不是吧你!明明是他们请你来帮忙的,你能不能把背挺直了再说话! 可是……我不能。 虽说是个女鬼,脸上也同样有着那样恐怖的烧痕,但她身上与众不同、落落大方的气质,不自觉地就让人生了自惭形秽之心。 走都走到这儿了,想到奉小诗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走进了木门后的那个房间。 房间两侧有着透明的方格玻璃窗,借着月光,能看见里面有很多一模一样的衣柜。 我摸索着企图在墙上找到开关。 “这个房间是感应开灯,没有开关的。” “啊?”我愣了一下,贴着墙转过了身,“没开关啊?那……”我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一排排的柜子,感觉自己头都大了,“那我怎么找啊?不是说人都快……” ……快死了吗? 后半句话在女人温柔的注视中,我愣是没说出口,改成了,“我尽力找找看。” 女人又对我弯了下腰,“真的麻烦了。” 她的动作里有说不出的郑重和认真。 说实话,这个房间真的不像有活人的,阴气太重了,而且我完全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呼吸声。 我皱了下眉,为什么学院里会有阴气这么重的房子? 我认命般地从第一排柜子挨个找,边找还小声地喊道,“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可回复我的,只有满室寂静的月光和黑暗。 我就这么弓着腰找了好久好久,可每一个柜子都是空的,都没有我要找的人。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顺着玻璃窗划出崎岖的线,映着外面灯火通明的热闹。 我叹了口气想,现在大家应该都玩得很开心吧,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要在这里弯着腰找鬼……啊不,找人。 “不会死了吧?”我小声嘟囔道,“也没见有人啊,我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虽说是这么想,但一想到那个女人弯着腰拜托我的样子,我就……哎! 我回过头望了一眼,见那个女人和小鬼仍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我的背影。 我只能干巴巴地对着他们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认命地继续找。 我觉得我大概、也许、真的找了好久,久到我已经忘了这是自己打开的第几个柜子,久到我的腰已经酸痛的没有了知觉,我不由得恶毒地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把自己关在柜子里啊?又不是鬼,闹脾气要这么闹的吗? 正当我用右手按摩自己的脖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及其微弱的铃声响。 我转脖子的动作一顿,半睁着的眼倏地睁开,整个人像是雕像一般僵在了原地。 “铃——铃铃——” 没错,是铃铛声没错。 我的目光闪烁了下,慢慢地放下自己的右手,有些不解又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手腕间的铃铛。 我的铃铛……响了? 这个铃铛是自我有记忆起,便一直在我身上的。 我至今记得奶奶将它挂在我手腕上时,那语气郑重的认真模样,“安安,你要记住了,这个铃铛,死都不能拿下,懂吗?” 当时的我好像年纪很小,懵懂地奶声奶气地叫她,“奶奶。” 奶奶一巴掌打在了我的手心里,她用了大力气,我的手心瞬间就红了一片,于是我哇哇地哭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奶奶当时的眼里好像也有泪光,但她似乎一副狠下心地样子捏着我的手问道,“记准了没有?” 我哭得痛,哭到打嗝,点着头说自己知道了,记住了,死都不会摘的。 可是这个铃铛,自我戴上的那一天,就从来没有响过。 后来长大些,问奶奶,奶奶用口水湿着针线,头也不抬地说道,“这铃铛不过就是为你祈福用的,不会响些的好,不招摇,活得久。” 我晃着自己腕间的铃铛,不管怎么努力地摇它,它都从来没有响过。 可它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地响了呢? 难不成是我快死了?阎王爷要来收我了? 我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下,将铃铛凑近自己的耳朵。 没错,确实是我腕间的这个铃铛在响。 正当我想再凑近听一下时,心脏却猛地一收缩。 腿脚一软,我便捂着心脏“咯噔”一声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听这个闷响声,我的膝盖大概要废掉了。 可现在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思考膝盖会怎么样,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变成了一格一格的,每一下都及其缓慢地在我的耳边炸裂,眼前眩晕成一个个小圆圈,耳边的雨声也渐渐远去…… 一声长的耳鸣声像是一根针,从我的右太阳穴贯穿了我的整个大脑,我有些痛苦地用掌根捂住了自己的头。 而后下一秒,大声喘气。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连膝盖的疼痛都变得麻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但好像就是有一根线,有无数双手在身后推着我——在那里,白鱼。 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我越过眼前的一排柜子,跟着那个指引,在那个柜子面前站定的一瞬间,所有细碎的牵引都汇成了一个点,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后心。 似乎有什么争先恐后地想要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这种又急切又焦躁的感觉,似乎只有打开柜子才能得到缓解。 或许是我的错觉。 在我的手碰到柜子把手的瞬间,听觉恢复,我又听到了窗外闷鼓般的打雷声。 但雨声好像停了,那些崎岖的雨痕变得缓慢,变得透明。 我还听到了柜子打开时的“吱呀”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它又恢复了正常,似乎还变得有些快——“咚”“咚”“咚” 我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放飞了一把气球,而就在打开柜子的时候,脚突然……着地了。 外面说好的烟花大把地在空中绽放,喧哗声似乎不甘心地透过玻璃,也要热闹到学校的每个角落。 五颜六色的烟花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在了柜子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如鬼,唇色也淡的很,我甚至觉得也爱躲在柜子里的吊吊都要比他像人的多。将我把柜子打开的时候,他似乎有所感应地睁开了眼,瞳孔里映着五彩斑斓的光。 铃铛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最后变成了一声尖锐的耳鸣,似乎要将我整个人穿透。 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越来越暗沉,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晕了过去,整个人砸在了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但其实我又好像是有意识的,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喷涌了出来,它们化作无数条细小的光线,在空中打结,在空中缠绕,然后丝丝飞向了柜子中的那个少年。 失去最后意识的瞬间我在想,完了完了,这不会是个专吸人精气的男妖怪吧?我受了那个小鬼还有女人的骗,被骗来让他吸,呜呜呜,我还能不能……活啊? 第4章 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棉花床里,四肢松软无力,头有一种睡得太久混混涨涨不清醒的感觉,想要用力睁开眼睛,可是却好像很困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眼前有一条白色的缝,若有若现的耳鸣再次出现,我皱着眉头微微挣扎,却感觉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在微弱的耳鸣声中,似乎还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其中一个听起来很不耐烦地问道,“她都睡了这么多天了?什么时候能醒?” 另一个听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用沉着的语气回答道,“少爷,她体内的阳气都被您给吸走了,需要时间来恢复。” “睡这么久了还不够?” “……她体内本来就没有多少阳气。” 似乎感受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轻飘飘的一句“废物”落到我的耳朵里时,我简直要被这个人气炸了!就算是千年僵尸听到这话都得气得还魂! 我恨得咬牙,腹诽道果然是个男妖精!专吸人精气的男妖精! 呵,不过这体系还挺完善,还有两个鬼专门帮他骗人过来吸。 什么躲柜子奄奄一息快要死掉,我看是吸的精气太多消化不良睡得太久吧? 只要一想到自己昏迷前给他加的那层滤镜,什么面色苍白的美少年,我就悔得要死。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明明就是一个在烟花光下冲着我邪笑的男妖精! 我被气的呼呼大喘气的时候,脑袋的钝痛感忽然加强,耳鸣声又像是要将我整个脑袋贯穿一样的感觉,我疼得冷汗淋漓,好像有一个声音正由远及近地呼唤着我:快来! 怎么回事?这种熟悉的感觉? 就和那天晚上快要找到那个男妖精一样,心脏又开始变得迟缓,一下下都极其珍重,心情又莫名地变得焦躁不安,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堵住,正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这一切似乎只有在找到那个声音才能得到缓解。 突然失重的感觉,像是灵魂出窍。 蓦然睁开眼睛的瞬间,冷汗顺着脖颈流下,两侧的手紧紧抓住白色的被罩,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有了一种突然活过来的感觉,两只眼睛愣愣地睁到最大,茫然地盯着头上的白色天花板。 “小姐,您醒了?” 我极轻极快地眨了下眼,似乎是想要借此来安抚自己的情绪,视线旁移,落到了站在床边的那位老人身上。 他看起来真的很老了,头发胡子花白,此时正恭敬地站在床边,察觉到我的视线后,郑重地鞠了一躬,“小姐,您现在身体可有任何的不适?需不需要帮你叫大夫?” 我挣扎着从床上想要坐起来,并且快速避开了他想要搀扶我的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听到我的话后,他克制地向后退了几步,微微一笑道,“小姐,我们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您不必害怕。” 我打肿脸充胖子地笑了一声,“谁怕了?” 可是四肢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说实话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有那莫名其妙却又逃脱不了的感觉。 我撑着胳膊想要借力从床上坐起,手掌却总是一次次地滑下,经过了十几次的尝试后,额头上浸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我有些失力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恢复力气。 自从我说了不用帮忙后,那人还真就一直站在礼貌的距离,微笑地看着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他微微一笑道,“小姐,或许现在您需要帮忙了吗?” 正当我咬着牙,正准备说“麻烦了”的时候,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又若隐若现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拧着眉头看向他,“你没听到吗?” 那人有些怔忪地看着我,“什么?” 突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铃铛声戛然而止。 来人一手揣兜,一手扶着门把,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这么磨叽?醒了一直在床上躺着干嘛?” 听这个语调和声音,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就是骂我“废物”的声音。 我费力想要撑起上半身,却因为胡乱用力蜷缩了下腿,顿时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传来,我没忍住小声痛呼了下。 “喂,你先出去,我跟她谈谈。” “是的,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直觉和这个吸了我阳气的男人待在一室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立马出声喊道,“喂……不是那个,那个管家?” 管家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理会我的哀求,对我点了点头后便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还好心地关上了门。 听着门锁落上的声音,我有些认命地将好不容易探起的半个身子放平,又躺了回去,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咸鱼一样的姿势。 男妖精走到我床边,依旧不爽地踢了踢床板,“喂。” 听到这声“喂”后,我直接闭上了眼睛。 “喂,我在跟你说话。” 我紧闭着眼睛,拉过被子背对过他。 房间静默了三秒,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嗖”的一下扯走了我身上的被子。 我瞪着眼睛回过头对着他吼道,“你干嘛?!” 他气定神闲地笑着看着我,“非得这样你才肯说话是吧?” 我气得鼓着脸,扭过头盯着天花板也不看他,故意怪着腔调,捏着声音道,“谁要跟你这个男妖精说话!吸人精气,好臭不要脸!” 谁知他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伸手就狠狠地捏住了我的脸,“骂谁呢你?” 说实话,长这么大!这是我最最丢人的时候! 我,白鱼。 居然有朝一日也会这样束手无策的、像条咸鱼一样的被人狠狠地捏着脸。 甚至于我的嘴巴被他捏成一个“O”型,连帅气的反驳都做不到,只能瞪着眼睛,伸出手试图打他的脸,“松开我,你给我松开!” 他似乎心情挺好地一边躲开我的手,一边嘴巴不停地说道,“哦呦呦,挺厉害啊你,都这样了还想打我?嗯?” 我瞪着他,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 “啊。” 他收回手,虎口附近多了一圈白白的牙印,“原来是个属狗的小猫。” 我用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滚!” “哎,别生气。” 他的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在我的头顶上方扣住了我的两手手腕,“你刚才骂我我都没生气。” “我管你生不生气,你到底要干嘛?!” “是你不听话我才会进来的,你要是乖乖听话,让老邢好好跟你讲,至于咱俩在这打一架吗?” “呵,呵、呵!”我一口呸在了他脸上,“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臭不要脸的!” “还不给我松手?松手啊你!” “是你刚才想先打我的,我就是正常地防御一下。” 我对着他假笑一声,“要是我膝盖能动,你下半身现在一定废了。” “啧,说起这个我还想说呢。”他笑得眉目间都是窃喜,“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你也不用给我行那么大的礼,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可把我吓得不轻。” 我发觉对这这个人根本就讲不通道理,一口气憋在嘴边差点没把我憋死,直接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哟,肯听话了。” 他松开了我的手,“早这样不就好了?用得着……” 在他慢慢直起身松开我的手的时候,我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抓过他的头发,然后快、准、狠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我咬的力气大,似乎要将刚才受的气都宣泄在这一口里。 “啊,我去,你还不松口,你找死是吧?” “白鱼!我警告你最后一次!给我松口!” 白、鱼?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怔松间,我的力气一松,放开了他。 因为惯性的缘故,他直接往后退了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毛绒地毯上,左脸上带着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愣愣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我。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轮到我慢悠悠地开口道,“哎呀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让你松手你不松手,那你让别人松口的时候别人怎么会松口咧?” 或许是我们俩打架的动作太大,引来了本来出去的老管家。 老管家似是很担心,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后,便迫不及待地进来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然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接着望见坐在地上的人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少爷,您没事吧?” 他皱着眉头从地上站起身,避开了老管家的手,径直走出了房间,连背影都透着不爽。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老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多拿了个枕头,放在了我的后面。我这才真正地坐起来了一次,“谢谢。” “哪里的话,我们少爷不懂事,刚才应该没少得罪小姐,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见识。” “你要跟我说什么?” 老管家似是惊讶于我的直白,笑了下后先做了自我介绍,“白小姐你好,你可以叫我老邢,在祁家已经做了五十年的管家。” “或许,江南山的祁家,您有听过吗?” 江南山的祁家,距今已经了两百多年的历史,是名副其实从中古时代的贵族。经过著名井景之乱后,很多贵族从此没落,只有极少数留存了下来,而祁家就是其中的一个大族。 我不知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从这里讲起,直到他提到了一个人,“白胜于,小姐您知道这个人吗?” 白胜于,是我爷爷的名字。 每次祭祀的时候,奶奶都会单独对着爷爷的照片讲好久的话,讲她现在过的挺好的,又问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过了一会儿脸上的泪都流干了,抵着照片一副睡着的样子,却又突然睁开眼睛道,“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找你了,我现在变成老太婆啦,你该不会不认我了吧?” 奶奶总是又哭又笑,抱着照片不肯撒手,直到天亮才肯回房休息。 但其实对于这个爷爷,我了解的也只有这个名字而已。而从面前这个老管家的嘴里得知,我的爷爷,曾经是江南祁家的护卫领。 所谓的护卫领,就是和主子联系最密切的人。 我们白家,其实不只从爷爷那辈,而是往前翻好几辈,甚至可以翻到井景之乱,从那个时候开始,白家就和祁家签了主仆协议,这份协议融入血脉,传到子孙万代。白家尽心尽力,祁家也对白家很好,虽说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直到白胜于那一代,不知道为什么协议被打破,从此白家和祁家便断了联系。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协议居然又隔代传到了孙辈身上。”老管家叹了口气,垂着目光,脸上神情莫测。 我坐在床上,愣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那个男妖精之间有主仆协议?”我笑了下,一脸“你是在开玩笑吧快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表情看着老管家,“现在都什么世纪了,不是,就算是协议你不也说了吗?早就取消了,而且我从来没有听我奶奶说过这个事情,而且白杨……我爸他怎么没事?” 老管家苦笑了一声,“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所有和血脉相关的事情,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不是吗?” 我依旧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摇着头挪着屁股往后坐了点儿,“你在骗我,对吧?” 老管家只用那种悲切又认真的目光盯着我,并不言语,没否认也没承认。 但就是在那样无声的注视下,我心里最后一点的猜测就要马上崩盘,所以就好像要说服我自己似的,我大声掰扯着手指头反驳道,“哎呀不是,不是这个理儿啊管家。我怎么会跟一只吸人精气的妖怪有什么狗屁协议呢?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他不是妖怪。” 或许是我的模样太过滑稽,老管家没忍住笑了一声,“你的阳气之所以会跑到少爷身上,是因为他当时确实是危在旦夕,需要气来救他的命。而你体内的主仆协议又被激发,所以下意识地会以保护少爷为优先。” “激发?我做什么了它就激发了?”我欲哭无泪地想道,我不过就是一时心软跟着一只小鬼走了一段路而已,怎么就激发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有了什么协议?嗯嗯嗯? 老管家沉思了一下,抿嘴道,“或许……它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什么东西抑制住了它。” 我的瞳孔蓦地缩小,灵光一闪。 抑制? 莫非是我腕间的那个铃铛? 我低下头时,才发现我腕间的铃铛已经消失不见,“我铃铛呢?我铃铛去哪了?” “铃铛?什么铃铛?”老管家看向我的手腕,“白小姐,您原来手上戴着一个铃铛是吗?” 对,铃铛,就是铃铛。 就是因为铃铛声,所以我才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所以才会找到那个柜子。而且刚才铃铛又响的时候,没过多久,那个人果然又开门进来了。 等一下,难道那个人只要靠近我,铃铛声就会响? 为什么呢? 我收回思绪,想到的第一个事情就是要先摆脱关系,不管什么铃铛还是主仆协议,反正我是不要和那个男妖精扯上什么关系,故意分分钟就能被气死,而且谁要莫名其妙当什么仆人啊?玩cosplay吗拜托?做美梦都不敢这么做的好吧? 于是我沉下脸,一副油水不进的禁欲模样,“反正,你也说了,那个什么协议已经取消很久了,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bug,但只要以后大家互不相见,就一定能平安无事。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啦。” 我伸出手,打断欲言的老管家,“至于你家少爷从我这吸走的那些阳气,这次我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不计较了,不用客气。” “白小姐……”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回家。”我冲着老管家嘻嘻一笑,试图卖弄过关,“你说呢,管家?” 老管家沉默了一瞬,然后突然开口问道,“白小姐,您的异能是不是一直没有什么波动?” 听到这个问题,我嘴角的笑容一僵,顿了两秒后,盯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白小姐,无意冒犯。”他先是微微颔首,以示抱歉,然后开口说道,“或许我想,这可能就是和您体内的主仆协议有关。” “你为什么会知道?” “猜测。” “为什么?” 他似是为难,皱着眉头道,“实不相瞒,少爷虽然从小就异能值天赋异禀,但总是十分嗜睡,总是一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点头道,“就是虚呗。” 老管家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继续说道,“所以这可能就是和体内的那份主仆协议有关,他的体内缺了什么,要找到才能完整。” 我不禁“呵呵”直笑,这管家为了让我留下来还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说。 “而这表现在您身上,不就正好是异能值缺陷吗?” “或许,这些异常,都是源于你们体内的这份协议。” “所以呢?那又怎样?就算你说的都对,难不成我留在他身边我的异能值就能恢复?” 老管家淡然一笑,“谁知道呢?或许呢?” 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我不是三岁小孩儿,没那么好骗。行,就当你说的对,我留下来异能值能恢复正常,那我不要了不成了吗?” 老管家似乎没想到这一出,神情一愣,“什么?” “就算没有异能值,我这十几年不也正常长大了吗?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过得也挺好的。” 老管家抿了下嘴,“可少爷他……过得并不好。” 我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时,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张臭屁的脸,心微微一动,不知道为什么难受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因为那份该死的主仆协议吗? “那又怎样?”我冷笑了一声,“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留下来?” “那就走。” 我看着面前老管家欲言又止嗡动的嘴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清冽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直到耳边那不知厌烦的铃铛声响了又响,我才扭过头,看到了倚在门框,抱着胳膊,正在冷笑的人。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连开门声都没听见? “少爷……” “老邢,你出来,不用求她。” 他站在门口,冷冷地瞅着我,“从今天开始,不许给她吃的喝的,也不许再来跟她说话。” 最后,他像是挑衅一般将门开到最大,然后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冷笑着看着我。 “白鱼,你有种,就自己从儿这走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霸王票长啥样啊,乡下人没见过,嘿嘿 第5章 我这人天生是有点脾气的,若是素日里别人敢这么大声吼我,我一定是要掐着腰捏着嗓子骂回去的,可是那日,少年阴鸷着脸站在门口,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吞了一样可怕。 我愣了一下,正想开口反击时,他已经揣兜转过了身。 看着房间又只剩我空落落一人,一股无名火烧得我直窝囊,也不管房间里有没有人,能不能有人听到,我坐在床上便冲着外面破口大骂道,“好一个顶顶的窝囊废!吸了别人的精气不说,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不管二不闻,现在竟还大吼大叫地做威胁,今天倒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窝囊废还生着一副狼心狗肺!” 外面回荡着一圈又一圈我的声音,直至声音消失,都没有人回应我。 我喘着粗气一拳打在了被子上,气得望着天花板骂道,“混蛋!王八蛋!窝囊废!”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如果我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睡了很久,那学校现在怎么样了?我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这么多天,会不会被记处分? 脑海里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天,我满心欢喜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摇着袁女士的肩膀问道,“我可以去上学蜀了?” 袁女士在我过分激动的目光下,笑着闭上眼睛缓慢地点了点头,“是,你可以去学蜀啦!” 只要一想到袁女士在我面前笑着点头的样子,我就鼻子一酸,想哭想流泪。 或许是记忆的加工下,袁女士在我的回忆里,眼角两侧的皱纹格外明显,她总是缠着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用的去皱的化妆品,又总是心疼钱不肯卖。 虽然她从未跟我提起过,但我知道,这个学蜀的名额,一定是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帮我争取来的。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心里直泛酸水,难受得很。不一会儿,眼泪就洇湿了枕头。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还是预蜀毕业的时候,小伙伴们一个个都要离开,离开槐巷,朝着更远更高的地方跑去。奉小诗抱着我的脖子不撒手,哭着说不要走,我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结果呢,刚刚升了学蜀没一个月,就交到了一个小男朋友,每天乐不思蜀地约会交往,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其实,那天。 我也是哭了的。 那个总是被我刻意弱化的人居然趁着我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他的五官已经变得模糊,在一片光影中消消沉沉,但我知道他正笑着,然后递给我一个发卡,发卡一条鱼的形状,上面镶满了白色的细钻,阳光照在我的手心里,几乎要将我烫伤,“白鱼,这是送你的毕业礼物。” 我难过极了,觉得自己只要一抬头眼泪就一定会啪嗒啪嗒的掉下,所以我倔强地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 不远处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笑着扭头说了句“马上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强扯过我的手,将发卡塞在我的手里,我听见他说,“我等你。” “白鱼,我等你。” “你要快点来,知道吗?” 接着他朝着离我越来越远的方向跑去,我抬起头,眼里成眶的泪大滴大滴砸下,慢慢地一片光影消失,而他消失在了光影里。 我是哭着睡着的,我睡的并不安稳,哪怕睡着了也依旧在哭。 也许是被那个王八蛋给气的,也许是因为袁女士为我的一片心意被我糟蹋了,也许是因为梦到了好久不见的那个身影。 总之,哪怕是睡着的,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很难受、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而就在我睡着的时候,楼下。 “少爷,您……” “闭嘴!”祁漉皱着眉将玻璃杯“嘭”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水喷溅到他的手上。 老管家似乎是非常熟练地将头一低,轻轻弯腰,退下。 偌大的客厅安静了五秒后,水杯最后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嘭”的一声被砸在了墙壁上。 祁漉用手往后撩了一下头发,盯着地上的碎片,耳畔依旧回响着刚才那番难听至极的话。 “好一个顶顶的窝囊废!” “窝囊废还生了一副狼心狗肺!” 他沉着脸,明明刚才在楼上发脾气的人是他,但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扇了巴掌一样憋屈。他立在原地,就那样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就像是要将碎片看出个洞。 水顺着他的指关节“啪嗒”无声地融入地毯,倏地,心脏猛收缩了一下。 祁漉皱着眉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胸膛,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现在过分跳动的心脏。 心脏“咚咚”地跳,每一下都泛酸,难受得很。 刚才满腔的憋屈气一下消散,全部被这莫名的委屈和难过占领。这情绪生在他心里,难受得他鼻尖直泛酸,而面对这突如其来又巨大的莫名情绪,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祁漉很明白,这情绪并不来自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就闪现了白鱼的脸。 突然就想到了刚才转过身时,白鱼脸上那副干净又茫然的表情。 祁漉抿了下嘴,抬头望向了楼上的方向。 原来刚刚……她有这么难过的吗? 我醒来的时候,祁漉就那样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托着腮望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尖叫着就把枕头往他脸上丢,被他含着笑轻而易举地接住。 “你干嘛?神经啊?” 他笑,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你神经啊?一醒就骂人?” 我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不少,就是嗓子有些哑,我从床上坐起来,挪着屁股离他远了几分,用不善地目光盯着他,心里腹诽道,这人有病吧?刚才还冲着我大喊大叫,现在又一脸笑地没事儿人一样跟我聊天? 他挑了一下眉,放下托腮的手,“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是!”我瞪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将枕头再次丢了过去,“骂的就是你!” 他这次没躲,枕头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滑落在地上。 他一边弯腰捡枕头,一边抬眼看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消气了吧?” “想我消气啊?行,拖鞋给我。” 他“噗嗤”笑了出来,“干嘛?还想用脱鞋打我?” 我冷笑了下,心里默默想道,总有一天要用脱鞋抽你两个大嘴巴子。 “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啊,不是,要不然就是个变态?” 祁漉沉默了两秒,眯了下眼睛,“白鱼,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恨不得从床上站起来叉着腰跟他理论,“适可而止?我看你才应该适可而止吧?先是不由分说地站在门口将人威胁一通,那语气、那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我要是从这个门出去,你就把我的腿给打断呢!” “还有,你偷看我睡觉干嘛?你要是醒来突然发现有人在你的床头。”我学着他刚才托腮的动作,只是因为情绪激动所以可能有些浮夸搞笑,“就这样,就这样!盯着你睡觉!你不炸毛?你不害怕?你不觉得这人是个变态?” 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又想笑了?”我用手指着他,“不许笑!” 他似乎真的被我“唬住了”,乖乖地举起双手,“不笑。” 可是过了两秒后,他还是一副憋笑失败的样子笑出了声。 我被他气得牙痒痒,恨自己手里没多几个枕头,只能这样凶巴巴地盯着他看。 “你看,喏。”他指着自己的脸,“我这里现在还有你咬的牙印呢,还有手上,这里。” 我盯着他臭脸上的一圈牙印,面无表情道,“你活该。” “行,我活该。”他轻叹了口气,“我跟你道歉,白鱼,对不起。” 听到这句“对不起”后,我的心里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无力地坐在了床上,“你又要玩什么花招?” “白鱼。” 他胳膊叠放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我,“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我心里咯噔一跳,盯着他,“……做噩梦了而已。” “不是,我是说,睡觉之前,你是不是心里酸酸的,很难受,很委屈,很想哭的感觉。” 我上提一口气,“你……” “白鱼。”他突然伸出胳膊握住了我的手,笑道,“我发现,可能,我们之间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主仆协议。” 第6章 主仆协议的约束是单向的,单向的意思就是指如果祁漉像那天一样有了危险,我会拼了命地去救他,这不是我自己主观的选择,而是我身体里那份该死的协议。 但现在,祁漉对我的情绪也有了反应和感觉,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双向的呢? 如果有一天我陷入了危险,那祁漉会不会也拼了命来救我? 祁漉叫来老管家,老管家皱着眉头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行了,还以为你知道多少呢,下去吧。” 老管家抬头,“少爷,这重要吗?” 祁漉挑眉。 “您一开始找白鱼小姐的目的不是……” 许是突然注意到我的在场,老管家瞥了我一眼后便住了嘴,弯腰退了下去。 我皱着眉头,不爽地朝祁漉肩膀上捶了一下,“他刚才什么意思?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祁漉瞪大眼睛瞅我,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样子,却格外欠打,“他说的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 我磨着牙,强挤出一份笑容问他,“祁少爷,请问您现在有没有感知到我的愤怒?” 祁漉耸了下肩,“没有。” “也就是说,你的情绪我并不是都能感知到。”祁漉歪了下头,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半空中的某一个点,“触发机制是什么……” 我泄了气坐在床上,盯着他沉默半晌,突然灵光一闪,笑道,“喂,要不要做个实验?” 祁漉因为在想事情,所以回头看我时神色还有点懵,看着我一脸坏笑的样子,他慢慢地挺直了腰杆,面目表情地离我远了几分。 我膝盖受伤,没法从床上下去,嘟嘟囔囔又咬牙切齿地骂祁漉卑鄙小人,他沉默地转身走出房间,我探着脑袋使劲儿往门外看,“不是吧你?生气了?啊?喂!” 祁漉没有理会我的叫喊声,脚步没停地一转弯,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人也是改不了的混账。 我往后躺在靠枕上,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房间一静下来,思绪一空下来,我就止不住地想学校的事,于是又止不住地叹气,心里想着下次不管见到祁漉还是老管家,都一定要记得问问他们现在是几号了,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学校……脑海里又浮现出祁漉那张抬着下巴欠揍的脸,我叹了口气,心想拜托了他又不知道会向我提出什么变态条件。 在我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祁漉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一辆轮椅进来了。 我盯着他手里的轮椅,嘴里嘟囔了句道,“早说啊,早说我刚才也不会……” “什么?”他推着轮椅过来,微微低着头,垂下的碎发挡住了眼睛。 “没什么。”我用手撑着床,想要一步步挪到床边。 我挪的认真,他也看得认真,就站在床边,双手揣兜,神清气闲地看我的热闹。 我心里憋着气,不用抬头就知道他定又是一副憋笑使坏的表情,他真的是……一秒不气人都不可能。于是我一边挪,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减减肥。 正当我快挪到床边,长舒一口气,就差最后一步时,突然从头上方投来一片阴影。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鼻尖正好擦过他的喉结。 我眨了下眼,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一块凸起瞧,瞧见它上下滚动了下,才“腾”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你干嘛?” 他一只腿跪在床上,意识到我的挣扎,不爽地皱眉道,“别动。” 我抬起头淡淡地看他,“呵,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 祁漉,“你若非要如此。” 我,“我呸,臭不要脸。” 他将我抱到轮椅旁边,突然停住了。 我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道,“干嘛啊?放我下来啊。” 他突然低下头认真地瞧着我,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白鱼。” 在那样的注视下,我也无端地紧张了起来,咽了口口水,“怎么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三秒后,突然勾唇邪笑了下,松手将我扔在了轮椅上。 没错,就是扔,那个动作就是标准的“扔”!那个弧线就是完美的抛物线! 屁股接触轮椅的一瞬间,我被震得感觉五脏六腑都动了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抓紧了扶手,紧闭着眼睛时,头顶传来了含笑的揶揄声,“你可真胖。”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头时,他时机恰好地推着轮椅转了方向,导致我一肚子的话都憋在了嘴边,无处宣泄。 可真真儿是个卑鄙小人。 “喂。”他懒散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含着笑,“说实话,我刚才抱你的时候你心动了吧?” “心动个鬼。” “还想骗我?”他的语调微微上扬,“我可都感受到了,砰砰砰。” 我额角青筋直抽,“你有病?” 他哈哈一笑,倒也没恼,“好吧,居然骗不了你。” 走出房间,我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名字?” 他推着我,“干嘛?” “不干嘛,认识一下不行啊?” 他冷笑了一声,“呵,是想以后骂我的时候,指名道姓的骂?” 我,“……”您可真是个大聪明。 眼看着就要到楼梯口了,他却还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我咽了口吐沫,莫名想到了他之前反复无常的表现,有点害怕,故意大着声音问道,“喂,你还想把我从这推下去啊?” 他不说话,沉默地推着轮椅。 轮椅离楼梯口越来越近,我抿着嘴不吭声,直直地看向下面一级又一级、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这要是摔下去,假残废也得变成真残废了。 直到轮椅的轮子已经触到了台阶的边缘,他才猛地一拉轮椅。 轮椅一甩,我的心跳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 若是拉个远景,你会看到装潢华丽的别墅二楼,一个少年推着轮椅直直地往楼梯口走,不紧不慢,走到了边缘,轮椅几乎要向下倾,他也没有停下。 突然,就在轮椅要承受不住掉下去的时候,他猛地向后一拉轮椅,轮椅在原地转了个圈,背朝楼梯口,面朝他自己。 他弯下腰,双手摁在轮椅的扶手上,眯着眼睛问我,“你害怕了。” 我冷笑着看他,“您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变态。” 他又向我的脸凑近了几分,淡淡地目光打量着我,从眉骨到嘴巴,似乎连一个小毛孔都不肯放过,“为什么不叫?不求饶?不骂我?” 面对他极有侵略性的姿势和目光,我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冷淡的目光中烧出一把火,我缓慢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卫衣,袖子被我抓出折痕。 “你推。” “我就算死,也会拉上你垫背。” 明明刚走出房间时的气氛缓和又轻松,还说着笑问我要做什么实验,但不过走了几十步路的功夫,就又变成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两头对面的狮子和老虎,谁都恨不得一口咬在对方的脖子上,将对方拆卸到肚子里才解气。 那样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两个人,在楼梯口,命悬一线地相互对视。 过了一会儿,他倏地弯唇一笑,直起身,眉间的戾气似乎只是一场幻觉,又是那副含着笑的模样,低下头看我,“骗你的,我怎么舍得推你下去呢?” 他手一用力,将轮椅彻底脱离台阶的边缘。 祁漉站起身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周围空气“唰”的一声放松下来。 我冷冷地瞅着他,“你真的是个变态,没有人这么说过你吗?” 祁漉笑了笑,没生气,那副纵容的表情几乎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 事实证明,在他不想发脾气的时候你怎么惹他都没用,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只是像一只贪图午睡的猫,招着爪子对你微微一笑,什么都入不了他的耳朵。而在他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来临的时候,你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都会是个错。 “说实话,白鱼,你刚才不怕我推你下去吗?” “……”我懒着嗓子,“说实话混蛋,刚才你转过轮椅的时候,我以为你是要欣赏我掉下去的样子。”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些兴致,“这主意不错,引起了我的兴趣。” “对什么都能引起兴趣的男人。”我的声音淡淡,“通常阳、痿。” 祁漉终于被我噎了一次,他顿了下才说,“我们坐电梯下去。” 我依旧是那副没有起伏、十分冷淡的口吻,“随便。” 电梯是玻璃透明电梯,周围华丽的装饰简直奢靡,我边看边点了点头,心里腹诽道,果然到处都透露着一股阳痿之风。 下了电梯,他主动开口道,“祁漉。” 我皱眉道,“什么?” 少年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自然,还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我的名字。” 我依旧是那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哦。” 他的声音透着些不满,“你还没问我是哪个lu。” 我故意顿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道,“哪个?” 我的停顿果然让他生气,他哼着声音道,“就不告诉你!” 听到他这副置气的口吻,我心里的火反倒消下去不少,偷偷笑了下,然后沉着声线道,“谁稀罕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祁漉做了很多次实验,我们故意吵架,故意一起开心的聊天,但对于我的情绪,祁漉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感应到。 我试图让自己想悲伤的事,想到自己泪流满面,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摇着轮椅去找打电动的祁漉,“祁漉!祁漉!你伤心吗?” 少年打电动的手一愣,懵懵地看着我满脸的泪,在我急切的目光中,他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帮我擦眼泪,促狭地笑道,“不,我心情很好。” 我气得直接将桌子上大包小包的零食往他身上丢,“呜呜呜,你个王八蛋。” 他被淹没在零食里,也依旧埋不住他过分开朗的笑声。 祁漉第一次出现“戒断反应”,是在第三天。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亮弯弯地发出柔和不刺眼的光,旁边的星星也跟着闪,闪的让人直生欢喜。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便没有拉旁边的窗帘,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本来该是一个一夜无眠的好梦,像是乘着小舟,惬意的躺在上面,安静地游过混着月光的湖面,我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赏头上的月亮,岁月静好地甚至有种时光静止的感觉。 但突然,眼里的月亮变得刺眼,那周围温和的光变得炙目,我被刺得偏过去了头,皱着眉用手试图挡住天上的月亮。可是身下的小舟突然下沉,冰凉的水浸过我的胳膊…… 我猛地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瞧,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脱离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正打算抬起手擦擦冷汗时,才发觉自己的胳膊根本动不了。 低头往下一看,才发现了正趴在床上睡觉的祁漉,他一只手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摁着我的小臂,睡得清浅,睫毛不时地动一两下。 不过我可没什么同情心,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别人房间来干嘛?怪不得刚刚会做那样奇怪的梦,原来是我的小臂已经被他压得血液不通,近乎麻痹。 我深吸一口气,想着上次在房间里跟他吵的那一架真的是白吵了,难不成这人有看别人睡觉的奇怪癖好? 正当我准备伸出手拍在他的肩膀时,他突然像是踩空了浑身抽搐了下,本就不安稳的眉头皱得更紧,握着我的那只手力气倏然变大。 我举起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袁女士曾经告诉过我,不能叫醒睡觉踩空的人,要不然会吓跑他们的魂。 从小与鬼厮混的我固然是不信这些的,但不知怎的举起的手就是拍不下去了。 僵持了两三秒后,我认命般地放下了手,叹了口气。 行吧,祁漉你个小王八蛋,就当白姑奶奶我欠你的吧。 我和祁漉见面,总是会吵起来。哪怕有的时候难得的心平气和地相处一会儿,他也一定会犯贱地用各种方式打破这样的气氛,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不消停。 我和祁漉,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不消停。 我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气氛绝对不可能安静超过三秒钟,除非是他改不了的烂脾气又犯了,吵架吵到冰点的时候,自然就会沉默。 所以现在,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男孩儿的眉眼,借着月光。 祁漉平时不犯病的时候,眉目柔和,眼睛里总是淬着一把蔫坏儿却又莫名温柔的光,一声不吭地看着你的时候,总会让你有种被他纵容的错觉。然而犯病的时候,岁月静好的眉目间就会深深皱起,骇人的下三白死死盯着你的时候,像极了一个没有心肺的小狼崽子,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你拆骨入腹。 时而温柔却又狠厉异常。 目光下移,视线落到了祁漉的嘴巴上。 祁漉的嘴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双嘴巴,字面意思,没有想亲的意思。 唇色不淡不浓,偏薄但不扁,大笑的时候翘起,沾着最明朗的笑意;使坏的时候勾一勾,染着忍俊不禁的小得意;生气的时候会抿成一条线,像极了一只矜贵的猫儿。 说来不可思议,我就这么欣赏着祁漉的脸,然后……睡着了。 行吧,有个词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秀色可餐……也可助眠。 第二天我比他醒得早,靠在靠枕上揣着胳膊,神清气闲地看着他慢慢的睁开眼,然后再瞳孔骤缩,“嘭”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你怎么醒这么早?” 但我没有被他唬住,我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我故意当着他的面伸了个懒腰,眨巴着眼睛问他,“那要不我再睡上一觉?” 祁漉,“……” 祁漉吃瘪的模样开启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祁漉的不自然一直持续到了早饭时间,他叼着一个面包片,干巴巴地吃着。 我突然有了一种逗猫的感觉,“就吃面包片啊?不噎得慌啊?” 祁漉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白鱼!” “你昨天干嘛跑到我房间里来啊?”我巧妙地适时转移了话题,低着头往煎蛋上抹番茄酱,“睡到一半做噩梦了?害怕了?” 祁漉“嘭”地一声放下玻璃杯,沉着脸离开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然后摇着头继续面不改色地吃我的早餐。 若是前几天,我可能还以为他生气了;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这不是生气,是害羞,羞到恼羞成怒,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我哼着歌吃早餐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老管家突然开口说道,“白小姐,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十分钟后…… 我咬到一半的煎蛋“吧嗒”一声掉在了盘子里,目瞪口呆状。 老管家说,昨天祁漉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其实也是不得已的情况。 简单理解一下就是,现在的我对于祁漉,就像是一个能量源,一个火炉,一块肉饼。就是在他困倦的时候,靠近我就可以让他恢复精气神的存在。 “那他之前呢?”我瞪大眼睛看着老管家,依旧不能接受这样的设定,“之前怎么过的?” “靠……睡觉。” “……睡觉?”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精气被祁漉吸走后,也是昏睡了四五天才慢慢恢复过来。所以没有遇到我的时候,祁漉都是靠睡觉来补自己的精气神的? “少爷他……虽然异能天赋异禀,但是从小精气便弱,厉害些的时候,最长一睡就是一个多月不醒。后来慢慢长大些了,可能也是他体内的异能在撑吧,嗜睡的情况好了不少,一周睡个三四天?差些的时候一周都见不到人。” “但总归小的时候,他睡着我们还能在一旁照看着,所以也放心。但大了……” 大了…… 不用多说我都能猜出来,以祁漉那个臭脾气,肯定是一声不吭地找个地方躲起来睡觉。 “唉,其实上次少爷被白小姐您救的时候,已经消失一个月了。” 那一个月,不论祁家派出多少的人手,都是石沉大海。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居然找了一个月都找不到。祁老爷子大怒,让老管家回祁漉住的别墅蹲着,什么时候祁漉回来,他才能回来。 任何人都找不到的祁漉,将自己关在了学校废弃的行政楼里。 一关,就是一个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儿我的心里突然酸酸的,一个月,难道就没有一个和他亲点儿的朋友或者家人,能找到他吗? 我垂下眸,理了理思路后开口道,“所以,靠近我能让他好受一点?” “我也是在见到小姐昏迷的那几天才知道的,少爷他不让我说……” 我轻笑了下,“我知道,他好面子。” 老管家一愣,而后低下头笑了下,“是。”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听老管家讲完后,我总有种罪恶感,好像不该就这么放祁漉一个人生气离开。于是我主动端着一盘早餐跑到四楼的健身房去找他和好,乖巧地蹲在游泳池边等他上来。 我知道他看见我了,我知道他装作没看见我。 祁漉一圈又一圈地游,游个不停。 我没有像往日那般不耐烦,软着声音喊他上来吃饭,“早饭快凉了哦。” 祁漉朝着我的方向游来。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是随意一瞥,就看见了传说中的“倒三角”好身材。我挑着眉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祁漉的肩其实也挺宽的。 眼看着祁漉就要游到跟前了,我笑眯眯地端着一盘早餐弯腰凑了上去,却被他猝不及防地扬了一身的水。 早餐? 呵,怕是不能吃了。 “呀,你怎么湿了?”祁漉扯过他自己身上的毛巾,装模作样地在我头上一顿乱揉,憋着笑假意关心,无辜道,“没事吧?快点擦擦,别一会儿着凉了。” 我心中的那点温情被他这一捧凉水浇了个一干二净,伸手一把又将他推进了泳池,恨不得再踹他两脚,转身负气离开。 “喂!你不管我吃早餐啦?” “你爱吃不吃!饿死正好!” 游泳馆里回荡着我怒气冲冲的声音,以及祁漉开心至极的笑声。 看吧,我和他之间,只能有一个高兴,不能两个都高兴,要不然两个都会不高兴。 又过了几天,我膝盖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大概也能下地走路了,只是大幅度走或者跑的时候,依旧会有刺痛感。 老管家在一旁道,“白小姐以后要当心养着才是,这膝盖伤了,很容易落下病根,到以后老了是要受苦的。” 我笑着对老管家道谢,谢谢他这几日的照顾,还有谢谢他帮我跟学校请假。 本来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电动的祁漉却突然“啪”的一声摔了手柄,起身离开,背影都透着不爽。 对于祁大少爷这莫名其妙的脾气,这些日子我已经习以为常。 我不以为然地从他的背影中收回目光,转头却听到老管家叹气道,“白小姐,还请您不要太生少爷的气,少爷他……人不坏的。” 我蓦地想到之前老管家说过的那句“可少爷他……过得并不好。”。 “你之前说他过得不好……”我低头玩着手指,装作不经意间开口问道,“是怎样的不好啊?” 老管家苦笑一声,“总之,是白小姐您来了后,少爷才这么生龙活虎的,会发脾气,会打电动,会按时吃饭,以前……” “怎么?他以前不这样啊?”我抬头看他,“你是说我来了以后他才变得这么暴躁的?” 呵,果然坏脾气就是针对我。 老管家和我对视,过了两秒后才垂眸淡笑了下道,“暴躁也总比找不到人好。” 是啊,估计以前连睡觉补气都来不及,哪来的多余的精力发火? 我呵呵冷笑一声,所以现在倒好了。在我身边儿,整天生龙活虎的很,精气神多到用不完,所以才每天又作脾气又臭,都是给惯的! 我说要离开的那天,祁漉正擦着刚刚洗好的头发,听到我说要离开茫然地抬起了头,“去哪?” “什么去哪?”我哭笑不得,“当然是回学校了。” 祁漉擦着头发的手一顿,静静地跟我对视了四五秒都没说话。 正当我打算开口调笑“舍不得我啊”的时候,“啪”的一声,祁大少爷将刚擦过头发的毛巾扔在了我的脸上。 我,“……” 三秒后。 “祁漉!你他大爷的有病啊!” 我一把拽过毛巾,狠狠地朝他的背影掷去。 可能是他走得太快了吧,毛巾只赶在落地前擦到了他脱鞋的边边,而后他便一转弯,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有些怔怔地看着空着的走廊。 过了几秒后,“嘭”的一声,传来了好大的摔门声。 摔得我心里一跳,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还梦到祁漉就光着脚站在我的面前,狠厉的下三白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梦到他问我,“你要去哪?” 然后我来不及回答,便呼吸一窒,眼前一黑,醒了。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我晃着腿装作不在意地轻松开口道,“对了,祁漉怎么没出来吃早餐啊?” 老管家帮我倒着咖啡,闻后微微一笑道,“可能是赖床了吧。” 我,“可他不是每天都要吃早餐吗?” 老管家拿好咖啡壶,对我微微一鞠躬,“少爷他之前从未吃过早餐。” “没什么事儿,我先下去了,白小姐慢慢吃。” 老管家离开,我盯着自己手里的面包片,眼前蓦地回想起第一天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那天……好像确实祁漉是没出来的,是自己走到他的房间门口,砰砰砰地将门敲得震天响。 祁漉打开门,一脸困倦地皱着眉头,目光不善地瞪着我,“干嘛?” 我笑眯眯地将脸凑上去,“吃早餐啊!” “我不吃!” 说这话的功夫,祁漉就要将门关上,被我挤着身子挡住了,我冲他嘿嘿笑道,“要吃早饭的!古话说得好,一天三餐,早饭最重要!你这么虚,当然要……” 话说到一半,门就被他“嘭”的一声关上,我只能面对这门说完了后半句话,“……要吃早饭了。” 我冲着无辜的门狠狠地踢了一脚,“不吃早饭!虚死你!活该你虚!” 又过了五六秒,我扣着门可怜巴巴地软着声音说道,“祁漉,没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哪有人早饭就要一个人吃的,那也太惨了吧,我一定一天都会心情不好的,我要是心情不好,你应该也会心……” 又是话说到一半,门倏地被打开,我眨巴了下眼,对着祁漉那张欲求不满的脸笑眯眯地说完了后半句话,“你也会心情不好哒!” 后来确实还有几天祁漉赖床不吃早饭,但每次都被我拉着胳膊,拖着往客厅去,我一边拖,嘴里还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你睡觉不就是为了补精气嘛,你多和我在一起,精气不就自然足了嘛……” 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一双眼睛睡意全消,“你知道了?” 我眨巴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 他又提着我的胳膊向前提溜了一下,直接将我拽到了他的面前,“你怎么知道的?” 暴风雨欲来的前兆…… 不过我可不想一大早上就和他吵架,笑着闪到了他的身后,推着他的腰试图转移话题,“哎呀,快点走,早餐凉了又得麻烦邢叔再做一份……” 他皱了下眉,想要转过身。 我又一直推着他往前走,所以手猝不及防地一滑,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一瞬间,两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瞬间僵硬的背肌。 祁漉似乎真的吓到了,瞳孔骤缩,本来强扭过来的头僵在了一半,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 我收回手,两只手揪紧了自己的裤缝中线。 温暖的、金灿灿的阳光突然越过树木的遮挡,从落地窗直射进来,在我和祁漉中间形成了一条金灿灿的河,他翘起来的睡衣尾巴上也染了一点金灿灿的光,莫名地吸引住了我垂着的目光,诱惑着我伸出手,想要抓抓看。 就差一点。 手猛然攥紧的时候,祁漉急速地转过了身,快步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盯着祁漉刚刚站过的地方,眨巴了下眼,又低下头,松开手,盯着自己抓到的满手的空气。 看了一两秒后,脸“腾”的一声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鱼你是疯了吗?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快步地走向餐桌,没再执着于叫祁漉吃早餐,在老管家问我的时候,也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那次,祁漉关上门,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 他背靠着门慢慢滑下,汗顺着他的鬓角慢慢滑下。 他滑坐到地上的时候,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无声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缓缓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汗看,一直盯,一直看。 可就算他盯到脚都麻了,胸腔里那颗“砰砰砰”乱跳的心脏也还是没安生下来。 砰。 砰。 砰。 每一下都及其郑重而快速,迫不及待,急不可耐。 那天是祁漉唯一一次没有陪我吃早餐。可能是那天的心跳声太慌太乱,轻而易举地愚弄了我的记忆,在我的记忆中,祁漉一直是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吃早餐的那个人,偶尔会臭屁地怼我几句,怼的那么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我以为,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走的那天,我忽然后悔,为什么没有对祁漉再好一点。 于是我走之前,最后一次敲响了他的房门,我说,“祁漉,我走了啊。” 房间里面依旧是没有回应,好像是主人已经沉睡过去,不省人事。 直到我走出大门,走进外面那片金澄澄的阳光里,好像是从一个虚假的世界一脚再次迈入了现实,我长舒一口气,坐上了车的后座。 这车坐起来比我家那位老祖宗要好上太多,开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摇晃的感觉。 我习惯性地趴在后面,透过车后窗向后望。 可是,除了依旧是那一片金澄澄的阳光,我什么都没望见。 那金澄澄的、讨人厌的阳光。 第7章 我回学校那天是星期日,学校门口,老管家邢叔给了我一部新手机,我原来的那个手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虽然现在确实缺一个手机,但我犹豫了下还是咬牙拒绝了,“邢叔,您这段时间帮我很多了,手机……反正这星期就放假回家了,等我回家再……” “白小姐您就拿着吧。”邢叔笑了一下,将手机又往我面前递了递,“这是少爷交代的。” 我盯着那部全新的白色手机,莫名想起了那个紧闭着的、甚至看起来有点倔强的房门。 我将手机揣兜里,笑着跟邢叔摆手再见。 我踢踏着脚,漫不经心地走到传输点,随意地伸出手腕召唤廖卡时,才迟钝地发现了自己异能值的异常。廖卡召唤出来的一瞬间,几乎是瞬时心脏本能地跳空了一下。 如果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直罩在异能口的那个盖子消失了,原本一潭死水的异能开始有了波动,虽然数值依旧是零,但那一点点的波动已经让我迫不及待,激动万分。 可是,我皱了下眉,目光落在了属性那栏。 所谓异能修行,就是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异能属性从大自然中吸取相应的能力,而残酷的是,每个人异能的容积大小从出生就是固定的。或许有的人天生的异能容忍度很高,但是却为人懒散,不努力,不修炼,一辈子终了都不能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天才。而有的人,兢兢业业一辈子,努力学习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输给了天赋二字。 所谓异能,无比残酷。 异能分为很多属性,目前已发现的就不下五十多种,其中最常见的还是金、木、水、火、土,这些大自然的五个相系,是大多数人的异能属性。也有部分稍微高端一点的,如雷、电、风、雪;再然后也有少部分,出生开始属性就比较怪,比如空气,动物,情绪。 属性的种类,直接决定了其修行的方式和难易程度,会在异能值苏醒的时候,就会慢慢显现。 但哪怕我的异能值已经苏醒,属性却依旧是空白。 然而这点小插曲并不能影响我的好心情,这简直是我活了十六年来最最最开心的一天。我哼着小曲往宿舍的方向走,刚打开宿舍的门,正好看见自己的舍友正局促地转过身。 我脸上的笑容忽僵,手从门把上放下,“你在我床边做什么?” “别误会,你……”她有些慌张地摆着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七岁大的小屁孩儿,被我这么沉着脸一唬就吓出了眼泪,“我就是看你一直不回来,就想帮你换一下花瓶里的花。” 花? 我双手抱着胳膊,朝她慢慢走近,“我没有买过什么花。” “啊这个花,这个花是那天有个姐姐来,说是你的好朋友,帮你买的。” 好朋友?奉小诗? 我垂头盯着花瓶,里面果然是奉小诗最爱的红玫瑰。奉小诗每次送人都送红玫瑰,她说虽然大家都嫌弃它俗,但是她喜欢,喜欢的东西俗点而又怎么了。 我收回目光,“行,谢谢你了。” “哎等一下,白……白鱼姐姐。”那个女孩儿怯生生地抓住了我的手,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又连忙放开。 我沉默了下,心想道难道我有这么凶吗?要不要笑一下? 女孩儿低着头道,“对不起,我替我妈妈那天的行为向您道歉。” 那天? 哪天? 我在心里想了一下,开学那天? “啊,没事儿。”我伸手摸了下她的头,“我都忘了,小事儿。” 许是察觉到我语气的放松,她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笑了一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柔吉。” 我躺在床上给奉小诗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她一直追着问这段时间我去哪了,一消失就是三个星期,如果不是找到辅导老师知道我请假了,简直就要怀疑我是不是人间蒸发掉了。 我笑,“电话里说不清楚,放假回家见吧。” 学蜀和初蜀不能随便乱串,也不知道奉小诗是怎么偷偷送了一把花进来的。 奉小诗说话像连环炮,嘟嘟嘟地完全不用我插嘴,自己就能说半个小时。 她问完我的情况后,又委屈着语气说自己前段时间分手了,跟自己的小男朋友。 可能是太累了吧,我一边“嗯嗯嗯”,一边就那样听着奉小诗的唠叨声趴在被子上睡着了。 床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在上面什么都不做地躺着,时间就好像自己会蒸发一样。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很舒服,沉到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推我叫我名字的时候,睁开眼睛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沈柔吉蹲在床边,似乎是有些害怕地用小猫一样的声音跟我说,“白鱼姐姐,辅导老师找你。” 辅导老师。 想来开学的廖宴我没参加,一开学就人间蒸发,连自己的辅导老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等我打着哈欠走过穿输处,想着回来的时候正好买份煎饼吃,就那样懒散地敲开办公室的门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一份急风暴。 辅导老师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四五十岁,头发油成了一绺一绺的,皮肤上也泛着油光,坐在办公桌前,肚子叠成了三层,他扶了下眼镜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你就是白鱼?” 当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胸部时,本来懒散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但碍于老师的身份,我只能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咬着牙笑眯眯地答道,“是。” 他将手里的试卷放下,“沙沙”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吃晚饭了吗?” “还没。”我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待,笑着问道,“老师叫我什么事?” 哪料到前一秒还和蔼可亲地问我吃没吃晚饭的人,下一秒就倏地变脸,将放在桌子上的一沓卷子“啪”的一声摔在了我的身上。 卷子打到身上倒不疼,疼的是那些侮辱人的字眼。 “你还敢问我什么事?开学廖宴你为什么不来?” 他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你知不知道这届全校一千二百名新生,只有你自己缺席?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明天星期一!学校让你再升旗仪式上做检讨,这打的是你的脸吗?啊?这打的是我李德彪的脸!白鱼啊白鱼,你好大的能耐!”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中气十足,吼得人不自觉地将头低下。 我低着头,认错道,“对不起,老师。” “还有,你消失这二十天去哪了?干嘛了?”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我请假了,老师没收到假条吗?” “呵。”他冷笑一声,“让上级领导直接打电话给我帮你请假,白鱼,你的本事还真不小。” “现在好了,全学校都知道,我李德彪,从业二十多年,现在连个学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觉得他的逻辑简直不通,又只能忍着性子跟他说,“老师,您可能是误会了。” “误会?” 他站起身,靠近我说话时,韭菜鸡蛋的臭味扑面而来,“老师说你两句你也要顶,是吗?我看你这学生,真的是……”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很喜欢顶啊。” 他说着话,手不老实地往我脸上打,轻轻在我脸上拍了两下,不痛,但羞辱意味极强。 我冷着眼睛看着他,顿时感觉到一阵反胃。 白鱼,忍一下,再忍一下。 我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忍,刚开学就已经惹出乱子了,现在绝对不能再自找麻烦。 可是有时候,你不找麻烦,你安分守己,麻烦也会自己来找上你。 “不如老师教教你,这也是老师的职责,不是吗?” 李德彪不断向我靠近,并伸出手在我的手背上画圈。 我深吸了口气,“去他大爷的。” 李德彪一愣,“什么?” 我猝不及防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笔,直直地扎进了他的手背。 李德彪惨叫一声,捂着手往后踉跄几步,靠着身后的桌子痛苦地弯下腰。 我用了力气,笔扎进去,血就呼呼的流。 李德彪显然没想到我会反抗,所以在我掏出笔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防备,等反应过来时只红着一张脸对我大声叫嚷,“你在干什么?!我的手!我的手!” 他盯着自己的手,脸上都是惶恐的神色,撞着我的肩膀想要出去,却被我一下薅住了头发往后带,一个猝不及防,直接被我拽到在地上。 “老师去哪啊?”我冷笑着看他,瞥了一眼他不停流血的手,“我帮您。” “你要干嘛?!” “我帮您拿出来啊,学生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将笔狠狠往外一拽,喷出来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白鱼!”李德彪用眼睛瞪着我,嘴里不停地说些污秽下流的话,然后又开始威胁我,“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会放……”在我拿着笔抵住他的颈动脉的时候,他原本大声叫嚷的声音瞬间消失,惊恐万分地看着我,连嘴唇都开始打哆嗦,“你要干什么?” “老师。”我抵着笔刺破了他脖颈间的肌肤,血若隐若现地就要向外流,“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才叫不尊重,懂吗?” “还有,身为老师,也要懂得尊重,眼睛不该乱瞅的就不要乱瞅。” 我伸手往他的眼睛上打,他躲着头求饶。 “手呢,不该碰的也不要乱碰。” 我站起身,踢了下他瘫在地上的手,目光旁移,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吓尿的裤子。 “你知道吗?”我闭上眼轻声笑了一下,“我真想他妈的一脚将你这玩意儿给踩废。” 我睁开眼,静静的与李德彪对视,他摇着头想要向后撤,“不要,不行的……” “你该庆幸,我怕脏。” 说起我这身打架的本事,还真的是从小练就的。小的时候上学蜀还算老实,后来大家都走了,槐巷只剩了我一个“大龄学生”,周围都是一群小屁孩,慢慢地,我颓废过一段时间,反正十二岁之后就成年了,于是我天天接着上学的借口泡网吧,打电动,喝酒。 反正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废物,所有人都不会管我。 我脾气暴躁,虽然总是在心里劝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总也管不住自己的臭脾气,有的时候哪怕知道自己打不过也还是要拼了命去打,就是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打得最狠的一次,是我十四岁那年,被一群小混混围住说,“反正上学也是白搭,不如退学去当个□□,还能造福全社会。” 那天我喝了酒,头有点涨,浑身又烦又燥,拎着个棍子就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大概有四个人,还都是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拼力气我拼不过,拼异能就更别提了。 好在他们也都是因为异能天赋不好被退学的一帮学生,在异能方面并没有压我多少。 但我还是赢了。 用自己的拳头赢的。 那个时候我每次打架都能打红眼,机械地举起拳头,然后再落下,仿佛自己打的不是个人,而只是我发泄的一种方式。而且我这人有个特点,打架的时候感觉不到疼,每次都是打完架到医院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胳膊断了腿折了。 那次袁女士趴在我的床上哭了好久,恨铁不成钢地骂了我好久,骂得我心里涩涩的,也觉得自己是个混账。出院回家后,我趴在吊吊旁边,脸上还带着没好的淤青。 吊吊对我说,“白鱼,我们以后不打架了不行吗?” 我将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往他的腿上拱了拱,过了几秒后答应道,“好,不打了。” 又过了好几秒,吊吊叹了口气,用手帮我一下下顺着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那样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将我压抑多天的情绪击垮。 我趴在他身边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痛极了,我问他,“吊吊,为什么要是我?” “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是我?为什么就是我……是个异能废物……” 我拖着一身血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 我洗掉一身的血腥味儿,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煎饼还没买。 我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鼻尖一酸。 好想吃煎饼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杀了好多的人,最后满手的血,被审判庭抓走要当众火刑,就在那漫天的火光中,我的意识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沈柔吉惊恐地蹲在我的床边,递给我一卷卫生纸,“白鱼姐姐,你流鼻血了啊!” 一天的开始以流鼻血而开始,注定是个不好的开始。 早上七点,我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拉着去了主席台,准备做悔过检讨。 学蜀、初蜀和高蜀的升旗仪式是一起的,大家一大早打着哈欠都往风映广场赶,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有几万人的程度,站在台上往下看去,乌泱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的声音通过异能加持的话筒,可以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 做悔过检讨这种事,我简直熟来生巧,巧到甚至不用稿子,也能流畅地从头讲到尾,无非就是我错了,我改过,我以后绝不再犯,希望老师和同学们在此监督。 可是那天,在那个几万人的台子上,刚握住麦克风讲出那句“我是白鱼”,大脑便一片空白,连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明明是早上,但太阳却莫名得扎眼,照得我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晕眩。 我死死地盯着升旗台上的那个人,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他冲我笑了下,眼睛好看地眯在了一起,伸出手小声地向我打招呼,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却分明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嘴型。 白鱼。 我觉得自己简直丢脸极了,脚却像钉在了原地,一步都动不了。 目光应该装作没看见地移开才是,但却好像黏在他身上似的,移不开,动不了。 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要不然继续做我的检讨,要不然就迈开腿从这个台子上跑下去。 但我却像傻了一样愣在了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重逢时的场景,重逢,会是什么样的呢? 到时候的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自信大方地在他面前伸出手,不用再像之前那样自卑,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道,“叶蔡时,好久、好久不见呐。” 也有可能到时候的我依旧是个异能废物,但是我一定变得很漂亮,像奉小诗一样穿着好看的小洋裙,走到他的面前问他,“叶蔡时,你还记得我吗?” 叶蔡时,你还记得我吗? 看样子,他应该是记得的。 但现在的我,宁愿他从来都不记得有白鱼这个人。 我从来都没想过重逢的场景会如此难堪,我站在万人的主席台上做检讨,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升旗处,在一片光影中笑着看向我。 他依旧光芒万丈,而我依旧还是原来那个破破烂烂的白鱼。 因为我的沉默,台下开始传来骚动,李德彪站在台下拼命地朝我使眼色,试图用咳嗽声提醒我继续。 我抿了下嘴,用手握紧了麦克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鼻尖一酸,眼前一片模糊。 我不愿意。 时隔多年,我不愿意见到叶蔡时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错了。” 我微垂下头,迎面的日光温暖地照在我的身上,却好似在讽刺我脸上挂着的那滴流下的泪。 白鱼啊白鱼,你怎么这么矫情?这么窝囊? 我知道台下一定有很多目光同时集中在我的身上,我知道这里面也一定有叶蔡时的视线。 所以我本能地不愿意抬起头,本能地想要逃避。 就在这时,一阵风向我袭来,我听见了一个微带着喘息的声音。 “白鱼,你给老子抬起头来。” 第8章 祁漉的突然出现,替我挡住了几万人的目光,其中包括那道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 他一手帮我遮着太阳,低垂下来的眉眼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另一只手帮我擦眼泪,“哭什么?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啜泣了下,心想你才不懂这个白痴。 原本站在台下的教导主任,叉着腰小声骂道,“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升旗仪式!” “那个,那个突然跑上台的,你谁啊你?给我下来!王八崽子,下来!” “白鱼!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说话!” 而这些话都被祁漉统统当做了耳旁风,他牵住我的手,毫不避让地大大方方朝台下走去,我以为我们会被拦住,但是没有,这一路走的畅通无阻,甚至原本生气的教导主任在看到祁漉时,弓着腰让开了路。 偶然一瞥间,我看到李德彪正咬牙切齿地抬头瞪着我。 但这些都被我抛之脑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藏在祁漉后面,随便他把我带去哪,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祁漉拉着我走,走着走着变成了我拉着他跑,跑得越来越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但总感觉心里有口气憋着不舒服,要发泄出来才行。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两个并肩躺在草坪上,眯着眼睛看头顶上方刺眼的太阳。 祁漉抬起手,五指间透着阳光。 我转头看了一眼他,笑道,“你体力挺好啊,连喘都不带喘的。” 他笑,“其实我从来没这么跑过。” 我,“嗯?” “你不是知道吗?我虚。”他噗嗤笑出声,自嘲道,“是你拉着我,我才能跑这么快的。” 我碰了下他的肩膀,“我说呢,我怎么这么累,原来你又偷偷吸我的气。” 祁漉,“我没有,是你先拉着我跑的。” 他转身,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看我,“白鱼,为什么哭?” 我脸上的笑一顿,“没啊,就是丢人。” “屁嘞,骗小屁孩儿啊你。” “对啊,我骗小屁孩儿呢。” 祁漉“哎呀”一声又正面躺回去,“行吧,我不跟你计较。” 那样安安静静躺了不到两分钟,他又忍不住转过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看,“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哭。” 我偏头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行吧,打破砂锅问到底确实烦人的很。” 就当我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祁漉又忽地笑了一下,“可我今天就想当个烦人精。” 我,“……”八婆啊你。 “说不出口啊,那我先说好了。” 我从草地上坐起来,盯着他瞧,“你说什么?” 祁漉也从草地上坐起来,一只腿屈起,胳膊随意地搭在上面,“我感受到了。” 我心里一跳,莫名地有些排斥,“感受什么?” “一种……又酸又难堪但同时又很欣喜的复杂情感。”祁漉皱着眉头,似乎是想要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当时感受到的那份心情,他笑了下,用食指戳了下我的脑袋,“喂,你这个小脑袋瓜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啊?老子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感情细腻过,多亏了你,也当了回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我抿紧嘴巴,垂下了目光。 “不就是上台做个检讨嘛,有什么的啊?小姑娘脸皮真薄,上个台心里面能给自己编一整出戏。“他低着头嘟嘟囔囔,说话没头没尾,”不过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房间进了两个蚊子,咬死我了,睡都没睡好。” 他打了个哈欠,倒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笑道,“哎哟喂,我的宝,我的好充电宝。” 我沉默了两秒后,说道,“其实,我是看见我喜欢的人了。” 祁漉迷糊地“嗯”了一声,而后从我肩膀上起来,惺忪着眼抬头看我,“嗯?” “我喜欢的人。” 这句话像是泄洪前的最后一道挡口,说出来后心里反而轻松不少,我咬了下嘴唇,“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打住!”祁漉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眨巴了两下眼看着他,“嗯?” 他无谓地笑了下,“我可再也不想体验那种奇奇怪怪的感情了,白鱼小姐,请你控制一下自己。”说罢他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嫌弃地说道,“啊我去!一想到刚才那种……嗯……那种……是对一个男生!?!” 祁漉像是突然没了骨头一样躺在了地上,胳膊挡在眼睛上,拉着声音叫了两声“造孽啊造孽。” 我收回目光,抱着自己的腿发呆,脑袋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半个小时之前的那一幕。 叶蔡时就站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这简直像一场梦。 一场我做了十年的梦。 祁某人又安静了不到半分钟,用手拉拉我的衣服,一只眼睛从胳膊缝隙中看向我,“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 “你不是没兴趣吗?” “我又有兴趣了不行啊?” 我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叹气道,“造孽啊造孽。” 祁漉眼睛一眯,“腾”地一下从草地上坐起,胳膊卡着我的脖子,“胆子肥了?再学一个试试?” 我重心不稳,被他卡着脖子向后一躺,两个人双双倒在了草地上,我倒是没事儿,脖子下面有他的胳膊垫着,他却娇气地哎哟了好几声才停。 我用鼻子哼哼,“祁大少爷,差不多行了。” 祁漉在我头顶上方轻笑了声,一个转身,另外一个胳膊把我抱得严严实实。 我憋红了脸皱眉问他,“干嘛?” “充电。” 五分钟后,预备上课铃响起,我慌里慌张地从草地上起来,回头看见祁漉依旧气定神闲,不由得呆愣着瞪着眼睛问他,“你不上课啊?” “啊?上什么课?” 我皱了下眉头,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在这儿?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还有刚刚,我怎么看那些老师都很怕你的样子啊?” 祁漉双手撑在地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冲着我笑,“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啊?要不白鱼小姐您先去上课,中午吃饭的时候咱俩再聊?” 我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了祁漉的喊声,“白鱼,不许再哭了!” 我脚步未停,一门心思地朝教学楼跑去,心里想着千万不能再让李德彪抓我的把柄了。 祁漉坐在草坪上,早晨温暖的阳光晒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他眯着眼睛看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轻声笑了下,“要不然……我也是会伤心的啊。” 我紧赶慢赶,大早上的就来了两场百米冲刺,赶到教室门口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面如菜色,弯着腰喘,但还是迟到了。 “报告!” 李德彪站在讲台上,扶了下眼镜回头看我,然后又装作没看见一样收回目光,洪亮的声音在整间教室回荡,“我强调了多少次纪律啊,同学们。” 下面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端端正正地两只手摆在桌面上坐好,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上的老师。 连窗外飞过的麻雀都能感受到现在这间教室气氛的紧绷,不愿意多做停留。 我盯着那只突然飞走的麻雀,有点出神,而李德彪依旧在不停地讲着,“总是有些眼高于顶的同学,仗着自己抱住了大腿,身后有靠山,就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三番两次地让老师出丑,老师是欠你们的?还是哪对不住你们啊?”李德彪越说声音越大,板尺“啪”地一声摔在讲台上,“真的是越大的越不懂规矩!越不知廉耻!” 我冷着眼看他的这场独幕表演,等了几秒后发现他的话确实说完后,开口道,“老师,您要是想罚我,直接让我出去站着就好,没必要在这浪费课堂时间。” 李德彪转过身,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伴着慎人的微笑开口道,“白鱼同学,我发现你真的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啊。” 我和他对视半晌,气氛紧绷到了极致。我率先垂下了目光,转过身走出了教室。 站在走廊上的时候,听见李德彪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上自习!” 李德彪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睨着眼朝我冷哼一声,然后转头离开,走势颇有点招摇的意思。可我盯着那个过分张扬的背影,脑海里面想到的却是他昨天晚上躺在地上被吓尿裤子的样子。 明明那么害怕那么哀切,今天早上就又换了个人一样。 我的头向后仰,轻轻地靠着墙,透过面前的这一小窗玻璃看向外面蓝蓝的天。 人呐,总是这样的。 不长记性。 我自觉我还是挺听老师话的,学校的校规也谨言慎行地遵守,虽然近来接二连三地得罪这个得罪那个,但都并非我本意,我还是想当一个好学生的,除了某些特别管不住自己臭脾气的时候,于是秉持着“好学生”的理念,我认认真真地在走廊罚站了一个上午。 站的我有点腿酸,肚子又饿,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铃铛响,还以为是下课铃响了,揉着肩膀,撑着身体,刚转过身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祁漉。 那个站在走廊尽头,揣着兜靠在墙上看着我笑的祁漉。 不得不承认,关于耍帅这件事,祁大少爷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或许,这也是一种天赋。 我用手捶着腿,“还有几分钟下课?” 祁漉,“唔……嗯,二十分钟?” 我,“走,吃饭去。” 祁漉挑眉,语气蔫坏儿地阴阳怪气,“哟,好学生还逃课啊?” 我回过头对他假惺惺地一笑,“好学生还打人呢,你信不信?” 祁漉抿了下嘴,安静了。 又过了没半分钟,祁漉又开口说道,“你傻啊,他罚你站你就站?还站一上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啊?” 我,“尊师重道,你不懂。” “呸,迂腐。”祁漉,“现在讲的是武力至上,懂吗?” 走出大门,一股风钻过来,我缩了下脖子,“我也打不过他啊。” 祁漉,“……” 我说的倒是实话,以我现在的异能值和李德彪相比,虽然不能用一个天一个地来形容,但是想要在异能方面占我点便宜,对李德彪来讲易如反掌。昨天不过是吃了没反应的亏,再加上人怂,一下子被我唬住了,但要是正儿八经地打,我还真不一定能打过他。毕竟人的拳头再厉害,也比不过异能值的威力。 “但是,聊点开心的。”我转过头,冲着祁漉笑道,“我的异能值有反应了哎!” “真的?”祁漉挑了下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我也不知道,昨天回学校后才发——哎!” 我倒着走路,一时没察觉有车经过,还是祁漉拉了我一把。 祁漉皱着眉头,“小心点儿。”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祁漉看了我两秒,忽地摸着我的头道,“你干嘛一直缩着脖子?冷吗?” 我挪远了两步避开他的手,“不冷。” “那干嘛……” “怕痒。” “哈?” “风。”我缩着脖子回头看他,“风吹到脖子里很痒,有种头要掉的感觉。” 祁漉“噗嗤”笑了一声,“喂,可是你这样真的很像乌龟哎!” 我垫着脚冲他龇牙咧嘴,“喂,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机车哎!” 到了食堂后,我突然想起静蜀楼的女鬼跟我说过十七层的烤小面包很好吃,可看了看电梯,这里的食蜀只有八层高,“啊,好像是说高蜀来着。” 祁漉听到我的小声嘟囔,回头道,“什么?” “小面包。”我冲他笑,“你去过高蜀的食蜀吗?十七层的小面包你吃过吗?听说很好吃。” “唔,十七层?”祁漉皱着眉头作回忆状,“我只喝过他们那顶楼的咖啡。” 电梯门打开,我随便摁了个八层,“哦,顶楼几楼啊?” 祁漉,“十九?二十?没注意,但是咖啡很难喝。” “嗯……嗯?!”我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你去过高蜀?你是高蜀的学生?” 可能是我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太好笑,祁漉垂头憋笑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摁着我的头转过去,面向前面,“吃饭的时候再说,乖。”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食蜀的楼层居然是按收费分类的,越往上价格越贵,所以当我盯着那一个个对我来讲是天价数字的菜时,心里无限后悔我怎么就选了八楼。 祁漉跟在我后面伸着脖子看菜,但似乎没什么太大兴趣的样子。也是,他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祁漉,“想吃什么?” 我直白地说道,“贵。” 祁漉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盯了我两秒,忽地伸出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笑道,“矫情什么?快选。” 我“嘿嘿”地冲他笑了两声,拿起夹子选自己喜欢吃的菜。 我喜欢吃辣的,一盘子下来红油油的,而祁漉好像不能吃辣,而且就点了一点点。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胃口不好啊?” 祁漉端着盘子坐在我的面前,颇有些无语地说道,“是你的胃口太好吧。” 我,“……” 可能八楼实在是太贵了,所以哪怕到了饭点,周围也是寥寥可数的人。我和祁漉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笑着指着下面像蚂蚁的人群对他说道,“看!我原来也是那么抢饭的。” 祁漉托着腮扭头看向窗外,“为什么要抢?饭不是有很多吗?” “哎,你这个大少爷就不懂了吧。”我歪着头看他道,“饭是有的,但是座位是有限的啊,如果去晚了,就要等别人吃完了才能吃,而且有些窗口要排很长、很长的队才能吃到。” 祁漉转过头,盯着我微微笑了下,“听起来很有意思。” 我托着腮摇了摇头,伸出手像摸小狗狗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哎,傻孩子,你这么傻可怎么办啊?” 祁漉倏地笑开了,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眼,嘴巴旁白还有两个小梨涡。 我第一次见他那么笑,笑得可真是……太他娘的好看了。 “哎哟哟。”祁漉一挑眉,蔫儿坏的感觉就再也藏不住,“我怎么感觉到某人的心跳加快了。” 我鼓着脸,一时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骗谁呢?” 祁漉,“骗小狗呢。”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幼稚。” 祁漉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跟你学的。” “切。”我喝着西瓜汁,“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在这儿呢?你到底是高蜀还是初蜀啊?啊!不对,你不会……和我一样是学蜀吧?” 祁漉笑,“怎么听你这语气还有点期待啊?你希望我是学蜀的?” 我挺直了背看他,“我希不希望有什么啊?我希望你是学蜀的,你就是学蜀的啊?” 祁漉拿过草莓汁喝了一口,点着头思考状道,“你要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到底啊?别开玩笑了行不行?你不是说吃饭的时候说的吗?” 祁漉,“那你呢?” 我,“我?我怎么了?” 祁漉,“你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啊?关于你那个……初恋情人?” “什么初恋情人?”或许是处于害羞,我的语气有点结巴,拿起旁边的纸盒就往他的身上丢,“你胡说什么?什么初恋?” 祁漉,“哦,单恋。” “……”我,“滚!” 祁漉眯了下眼,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白鱼,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管不住自己那颗随便乱跳的心脏,我就找人把你喜欢的人揍一顿,到时候看你还有没有时间在这儿犯花痴。” “哦~”我阴阳怪气地冲着他笑道,“为什么是找人打?不是你自己打啊?嗯嗯嗯?哇,不会是因为你……虚虚虚吧?” 祁漉挑了下眉,抱着胳膊看着我,“我打?他死了怎么办?” 我,“……” 祁漉似乎真的在向我解释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你也知道,我下手没个轻重的,万一到时候打伤了打残了,你再来找我哭鼻子怎么办?” 我纵着鼻子瞪他,“你要是敢动他,我就打死你,你信不信?” “呵,哼。”祁漉重重地把装着草莓汁的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就会在这儿跟我窝里横。” 我“哼”了一声,往后靠着椅子道,“谁跟你一个窝?” 祁漉臭不要脸地朝我眨了下眼睛,“咱俩啊。” 我骂他,“臭不要脸!” 他继续笑,“一个窝的,要臭也是臭一窝。” 我被他气笑,“滚!” 胡闹过好一阵后,才开始聊正式话题。我问祁漉到底是哪个学院的,他含糊了老半天说道,“可以算是初蜀吧。” 当时的我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什么叫可以算是?” 祁漉不耐烦地说,“那就是。” 那天刚回了宿舍,就被一群七□□十岁的小屁孩围得团团转,”那个,白鱼,你认识祁漉啊?““今天早上升旗的时候,把你拉走那个人是祁漉吧?” “啊啊啊啊,他真的长得好帅啊。” “离那么远你看清了?” “啊啊啊啊看背影就很帅啊。” “那倒确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被一群“啊啊啊啊“机器所围攻,迫害了我的耳朵足足半个小时之久。只要一说起祁漉,她们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嘟嘟嘟嘟地说个不停,直到话出现了空缺口,他们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各个转过头来默契地异口同声问我,”白鱼,你认识祁漉啊?“莫名觉得要是不小心说错话了就会一下子得罪很多人,于是我干笑着试探性开口道,“啊,祁漉啊?他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认识他啊?” 自此又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叽叽喳喳,我才终于明白了祁漉的那句“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在奉鹰学校,没有人不知道“祁漉”。 所以今天,当他出现在主席台上,明明只是露了个背影,下面就已经有掩饰不住的惊呼声。 说起祁漉,每个人都是一副又喜欢又害怕的样子。传言说他才初蜀一级的时候,就干掉了当时四级的第一,有名的异能天才,异能值已经达到了一个传说级恐怖的程度。在初蜀一级下学期的时候,学院就有领导找他说可以给他进高蜀的资格,这在整个学校的历史上都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祁漉就是吊儿郎当地、非常欠揍地……给拒绝了。 他逃课,他耍浑,但人家照样年年期末考的时候年级第一。 后来上了二级后,连期末考有的时候都不见人影,成绩排名虽然是倒数,但却是每个人心中都承认的年级一等。 比起祁漉的天赋,还有一件事也让大家羡慕的,就是他的家庭背景。说起奉鹰学校,一定绕不过一个“祁”字,祁家是学校最大的校董,每年给学校捐的实验楼都好几栋,人家的儿子还是学校里人人知晓的天才,这些光环,都是祁漉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女生说起他时总会激动地脸红心跳,男生说起他时又总是带着一种不甘心的佩服。 当你跟他们说起祁漉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长叹一声“啊,他啊。” 但你要再细问,可能发现他们很多人,其实连祁漉的面儿都没见过。 祁漉活在他们的想象里,活在言语的传说中,但除去那些外在的光环,剥开这些伪装的外壳,在里面蜷缩着身体躺着的祁漉,到底是什么样的? 听别人说这些他有厉害多厉害的话时,虽然他在我面前确实也有很多高光的装逼时刻,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画面却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个面色煞白,将自己躲在柜子里的男孩儿,哪怕多么斑斓多彩的烟花光照在他的身上,都驱散不了他身上的那层疏离和孤单。 他躲起来,他不想让别人找到他,哪怕悄无声息地死去。 想到这儿时,我蓦地一心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打通了。 电话那端传来了祁漉的声音,“喂,怎么了?”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没什么啊,就是问问你睡了没?” 祁漉笑了声,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染了一层莫名的苏感,“想我了啊?” “我呸。”我用被子捂住脸,“赶紧滚滚滚!” 祁漉懒着声音,语气有点小撒娇,“是你给人家打电话的哎,现在又叫伦家滚哦。” 我沉默了半晌,直接摁断了电话。 我看着通讯录里的“祁漉”二字,无声地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神经”,谁知下一秒电话又响起,是祁漉的电话,我摁了接通键,“喂”字还没说出口,祁漉犯贱的语调传了过来,“伦家又滚回来了啦!” 我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直接又摁断了电话。 十五秒后,又一通电话打来,被我摁断。 十秒后,又又一通电话打来,被我再次摁断。 三秒后,又又又一通电话打来,被我再再次摁断。 刚摁断,不到两秒电话又响了,我接通,“喂,还好不好说话了?” “那你说啊。”祁漉的声音懒懒的,我甚至都能想到他伸着懒腰的画面,“我听你说,你不是打电话给我了吗,有事儿?”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一会儿,祁漉也在那端沉默。 我倏地笑了一下,问他,“哎,你怎么不催我啊?” 祁漉,“小姑娘不是脸皮薄吗?给你点空间。” 我“切”了一声,又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祁漉。” 祁漉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些温柔,和刚才犯贱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嗯。” “我……我就是想说,以后你要是累了,需要充电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觉得自己耳朵发烫,深吸一口气道,“反正我气多,不怕你吸。” 所以……所以不要再自己躲起来了,也不要再想着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传来了祁漉有些不正经的笑声,“嗯嗯,我知道嘛,因为你是我的宝。” 本来有些感动的氛围被他再次打破,我笑道,“去你的,你就是想找个免费的充电宝。” 祁漉,“充电宝也是宝。” 我,“臭不要脸。” 祁漉,“你到底一天要骂我多少次臭不要脸?” 我,“臭不要脸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祁漉,“打住。” 我,“略略略。” 祁漉,“行了,睡觉,你要是再不睡,臭不要脸的就要跑过去把你抓起来了。” 我笑,“你来啊?” 祁漉,“以为我不敢?来啊?” “……”我,“睡觉吧,我困了。” 祁漉笑,“怂样儿。” “晚安。”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一起重重重复这段话:因为在异世界里成年年龄是十二岁,所以他们心智的成熟时间大概是三岁到七岁,相当于我们十几岁的青春期。然后七岁的时候随着心智发育成熟,异能也开始苏醒,十二岁的时候往往有一个瓶颈期,突破了这个瓶颈期就能顺利从学蜀继续读初蜀,继续提高自己的异能值,但百分之五十的人都会在这一关被刷下去,后来的初蜀升高蜀又会刷下来一大批人,最后能顺利升入高蜀的少之又少,而升入高蜀后就要确定自己以后的职业方向,并选择相应的导师进行学习,练习将自己的异能用在自己以后的职业方面,所以这也是祁漉为什么不愿意升入高蜀的一个原因。 祁大少:忙着睡觉,勿cue。 第9章 离下课铃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猎狗,系好鞋带,瞄准方向,只等着铃声一响便冲出门去,这其中包括我。只要一想到昨天往下看的那个人挤人的场面,我简直就头皮发麻,阿弥陀佛哈利路亚,不管是谁,只要能保证我抢到饭就好。 可我的位置并不是很好,坐在倒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身后就是垃圾桶,要想越过重重阻碍跑到前门的可能性简直是零,我咬着下嘴唇抖腿,在心里盘算着出去的最好方案,两只眼睛转啊转,打量着教室的各个角落,最终停留在了旁边的这扇窗户上。 幸亏是在一楼,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我用手撑着从窗户口跳了出去,隐约间似乎看到了我的前桌目瞪口呆的样子。 我摸了摸鼻子,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白鱼啊白鱼,可不能这么教坏小孩子。 下不为例。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却是非常诚实地马不停蹄地向餐厅奔去。有了昨天的教训,这次我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一楼,一楼的菜品价格果然就比较正常,好不容易挤着盘子在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我长呼了一口气,满意地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心满意足地开始吃了起来。 或许吃的实在专心致志,所以没有注意到口袋里一直嗡嗡直响的手机。 人吃饱喝足后心情总是会特别好,当我晃着胳膊哼着小曲回到班里时,原本叽叽喳喳的班里一瞬安静了下来。我直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依旧熟视无睹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期间还是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沾了米? 应该没有。 我拿出U型枕,正准备在桌子上眯一会儿的时候,前桌突然转过了身,睁着大眼睛说道,“白鱼,祁漉今天中午来找你了。” 前桌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还带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莫名得有些严肃的可爱,总想让人捏捏他的脸。 我正准备趴下去的动作一顿,“祁漉?” “嗯!”前桌重重地点了下头,“他在走廊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你,然后进班后,还是我告诉他你翻窗户走的。” 我,“……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你坐哪,我指了指后面,他就走到你的桌子旁边,站了两秒后,使劲儿踹了一脚。” 我,“……” 我假笑着对小男孩儿说了句谢谢,然后趴在枕头上,偷偷地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我咬了下嘴唇,接着往下翻,看到了三条短信。 “下课了吗?” “怎么还没看到你?” “呵,白鱼,翻窗挺帅啊。” 我撇了下嘴,暗自想到你也没跟我说要一起吃午饭啊。但一想到他在走廊等了我一个中午,估计现在肚子里都是气,所以就发短信问了他一句:你吃中饭了吗? 祁漉消息回的倒挺快,估计是本来就在玩手机:没吃。 我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莫名地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怨气。 接着又一条消息发过来:我准备饿死我自己,你看着办吧。 我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着字:一楼的七号套餐挺好吃,你可以去试试看,啊对了,别忘了跟师傅说你不要辣。 可是消息还没发出去,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机就被猝不及防地抢走了。 我有点懵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李德彪有些得意却又佯装愤怒的脸,“好啊白鱼!午休时间你居然在这儿偷偷玩手机!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他的声音嘹亮,在原本安安静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大多带着看笑话的心态,也有一些可能刚睡着就被吵醒,现在正愤怒地瞪着我,很显然把气撒到了我身上。 我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这个星期还真是事事不顺。 我沉默地跟在李德彪后面,他走在前面离我一米多远的地方,左手拿着戒尺,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右手手心,掩饰不住地心情不错。 跟着他进了办公室,李德彪背对着我脱下西装外套,“把门关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厌恶排斥,但还是依旧按照他说的话做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外面的阳光特别好,甚至整个世界都有点反光,让人不自觉地就生出懒洋洋的情绪,脑袋犯困,后脑勺像是填满了石头。 李德彪坐下,轻轻地吹着茶,“你不知道教学楼不许带手机吗?” 我顿了下,“知道。” 他掀了下眼皮,冷哼着抽了我一眼,“你倒是诚实。”他吧嗒了好几下嘴,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道,“手机没收,检查三千,明天交给我。” 我的脸色“唰”一下沉了下来,“检查可以,手机不行。” “呵!”李德彪戒尺狠狠地往桌子上打了一下,“你身为学生,有跟老师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抿了下嘴,据理力争道,“按照校规规定,是不可以带手机进入教学楼,但是校规也明确讲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警告,第三次才会没收手机,而且……” 李德彪冷笑了声,“而且什么?” 而且这条校规根本就是摆设,连校学生会巡查都不再查这项了,李德彪现在那这个来说事儿,摆明了就是想罚我报仇。我真恨不得两个嘴巴子抽上去,但一想到袁女士送我出家门时那个欣喜又期待的表情,就狠不下心来。 我知道袁女士是把她一生的希望都压在我身上了,虽然说这希望让我有点喘不过气,但却是我必须要背负的东西。 我死死咬着牙,想着没必要再跟他犟嘴,“我错了,老师。” 李德彪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露出了两排黄黄的牙齿。 我继续讲道,“李老师,我来学蜀……您也知道,从来就没有像我年纪这么大的学生,说不丢人,那是假的。但既然来了,我就想认认真真地学好,我之前也并没有有意冒犯您的意思,希望您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前嫌。” 我的服软好像让李德彪心情很好,他背着手,站起来哈哈大笑,离我靠近了几分,盯着我的眼睛泛着精光,“白鱼,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股巨大的压力就朝我扑卷而来,重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打在我的膝盖骨头上,迫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去,可是跪下去还不算,那股力量还会一直追赶着你,打在你的后心上,压在你的心脏上,让你喘不过气、面色通红、生不如死,直至你趴在地上,垂下脑袋,那股力量依旧会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你,除非异能的主人松口,否则你就会被这么活活压死。 这叫“异能压制”。 想要做到这点,除非异能等级要高出以十为数量级的相差值才可以。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少见,一是相竞斗的两个人一般来讲实力不会相差太多,二是那种实力相差太悬殊的情况,一般也不会发生,不然就是摆明了让人诟病。 所以李德彪忽然一声不吭地向我开展异能,是我从未料到的。 我咬牙挺着,挺到额间青筋暴起,面色通红,心脏像是要爆炸,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我甚至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因为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喉间的一股腥甜。 我的一味退让、服软、道歉,只换来了李德彪的得寸进尺,当看着他那张笑到狰狞的嘴脸时,我才真正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可笑。 可哪怕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抵抗,也不过五六秒的功夫,我就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那一下是真痛,本来刚刚养好的膝盖好像再次裂开,清脆的咔吧声让人心惊胆战。 “看来我想的没错。”李德彪伸出肥厚的手抬起我的下巴,得意又猥琐地对着我笑,“果然是个废物,要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大了才上学蜀呢?” 他又说,“白鱼啊白鱼,你知道当我拿到名单册,看到你的照片时,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他弯下腰,中老年人的口臭让人犯呕,“你这张脸,真的很适合后入。” 他强摁着我的后脑勺,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那滋滋的声音落到我的耳朵里,却像催音魔笛。 我死瞪着眼睛,简直要目眦欲裂,盯着面前让人恶心的这一幕。 我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僵掉了,似乎下一秒头颅就会咔吧一声掉在地上。 “快来!快来啊!”李德彪疯狂的叫喊着,手大力地摁着我的头,“快点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突突”敲响。李德彪的动作一顿,脸上顿时浮现出慌张神情,“谁啊?” 门外顿了两秒,“老师你好,我是初蜀学生会会长叶蔡时,今天本来是来学蜀检查的,但是现在好像遇到点问题,我可以进去吗?” 李德彪一手揪着我的头发,一手捂住了我的嘴,“那个,我……我出去,你在外面等着我。” 而我一直都怔怔的,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的那一刻,我甚至有种羞愧至死的感觉。 或许是我的突然老实反而让李德彪不放心,他恶狠狠地捏着我的脸威胁道,“你老实在这儿待着,等我……” 李德彪的话还没说完,从我的身后突然映进来一大片阳光——门被打开了。 是祁漉。 祁漉或许是感知到了我,本来是悠闲地想去食蜀吃个饭然后睡觉的,但是半路就转弯,马不停蹄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赶来。 在我惊讶、害怕、羞愧、恶心、愤怒、不甘、后悔的每一分每一秒,祁漉都感同身受。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却在那样的心情下,跑来的路上就没忍住扒着路边的垃圾桶吐了,他本来就没吃午饭,吐出来的都是又酸又苦的胃酸,他的眼眶通红,面色煞白,但是吐完连停顿都没有,立刻站起身继续向教学楼的方向赶,。 祁漉先去教室看了一眼,但是没有找到我,后来绕着教学楼转圈时,看到了站在办公室外的叶蔡时,或许是契约的感应,他似乎知道我就在那扇门后,一脚踹开了门。 踹开门的瞬间,大把大把温暖的阳光洒进来,光带着两个少年站在门口,看起来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但在我的世界里,在祁漉踹开门的那瞬间,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片黑暗。 我真的,死都不想让叶蔡时看到这么难堪的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啊叶蔡时?为什么每次都是在我最难堪、最不堪一击的时候,你就会出现呢? 你的出现,就是我的最后一击。 我不停地往后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埋进一片黑暗里,什么都不看,几乎是本能性地进行了逃避。 我听到了祁漉的拳头砸在李德彪脸上的声音,一拳一拳,密集到李德彪甚至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拳头砸在身体上的声响。 说来奇怪,在那样一拳一拳的声音中,我的心情居然慢慢平复下来。 我感受到了另外一个人的靠近,他的靠近令我紧张,令我下意识地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将头埋向更深的地方。 我摸到了他蹲下来时带来的风,听到了他脱下外套的沙沙声,感受到了他把外套披在我的肩膀时,手指不小心蹭到我的温度。 叶蔡时说,“够了祁漉,别打了,再打会出人命的。” 可是祁漉压根没放在心上,他打人的频率甚至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一下,砸的人心惊胆战。 叶蔡时皱眉上前拉住了祁漉的胳膊,“祁漉!你冷静点!” “你他妈的给我滚!” 祁漉红着眼睛回头,一拳打在了叶蔡时的脸上。 祁漉原来说他的力气没轻没重,说的果然没错,叶蔡时直接被他打得飞了出去,撞在了门上。 我听着这一切的争吵混打声,却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祁漉又开始了闷声不吭地揍人,原来是用拳头,现在是用脚。他的拳头狠,脚上的力气便更恨,一脚下去,直接踹掉了李德彪的两颗牙齿。 李德彪躺在地上,无意识地发出□□声,估计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漉喘了口粗气,出了一身的热汗,他瞥了地上的李德彪一眼,似乎顿了下,而后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我的面前,拽走我身上披着的衣服狠狠地一扔,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衣服正好扔在了叶蔡时头顶上方,然后又顺着门滑下,罩在了叶蔡时头上。 祁漉脱下自己身上的卫衣,露出里面的一件粉色短袖,粉色有点偏向于豆腐乳一样的粉。 他根本不像叶蔡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怕刺激到我,甚至还冷声地命令我“抬手”“抬头”。 祁漉很喜欢穿卫衣,而且他的卫衣一般都是比较大的,穿在我身上将我整个人都罩住了,然后他将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将我包了个严严实实。 帽子戴上的那一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带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 哪怕被李德彪死摁着头的时候,我都没想过哭,只想着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就算死了也得拖上他这条烂命;但就在祁漉帮我扣上帽子,把我抱起来的那一瞬间,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我窝在一片黑暗之中,转过头,脸埋在他喘着粗气的胸膛上。 猛烈的粗气、扑面而来的热风、蠢蠢欲动的肌肉力量。 这些,在此刻,给了我极大的安抚。 我刚一张口,憋在喉间的血就吐了出来,呛的我语气哽咽,“祁漉。” “嗯。”祁漉微微低下头,在我的耳边说道,“别怕,叶蔡时现在看不到你。” “我带你走。” 祁漉对我,是哪怕不开口,他也能最准确地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期待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而开心、高兴、喜欢,他能够对我的每一分心情都感同身受,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 祁漉带我回了宿舍,他的宿舍。 他将毛巾扔在我的身上后,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洗干净出来。” 你看,不需要说话,他就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待着。 祁漉的宿舍真的很夸张,不仅是单层独栋,而且仅一个浴室就和我们宿舍一样大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似乎是知道我再也不想看见那套衣服,祁漉帮我拿了一套全新的运动衣,上衣穿上快到膝盖了,幸好裤子是松紧带,紧一紧还是能穿的。 我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祁漉已经洗好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地上打电动。 注意到我后,他随手捡起桌子上的另外一把手柄扔给我,语气稀松平常,“打一把?会不?” 我有些无力地笑了下,提起精神在他旁边坐下,“我要是赢了呢?” 祁漉,“赢了?请你吃饭?” 我吸了下鼻子,“赢了就当你欠我一次,你要是赢了我就当我欠你一次。” 祁漉笑,“成!” 几盘电动打下来,太阳不知不觉中马上就要落山,外面的云层中跳跃出粉红色的天光。 我和祁漉同时仰头靠在了沙发上,长叹一声,感觉自己胳膊都要散架了。 我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我赢了。” “嗯。”祁漉闭上眼,喉咙上下滚动了下,“欠你一次。” 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怎么敲诈你一笔。” “成。”祁漉,“想,敲诈我,最好把我敲诈成穷光蛋,你变成小富婆。” 我哈哈笑出来,身体的疲惫消散了些,心情也好了不好,人一高兴就忍不住晃腿,一晃腿就碰到了膝盖上的伤,我没忍住痛呼出声。 祁漉直起身,从沙发上起来,“怎么了?”他看了我一眼,“腿?” 我没好气地闭上了眼,一想到这伤的来源就心情不好,“膝盖。” 祁漉的动作相比于把卫衣往我身上套时,温柔了很多。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卷起我的裤边,似乎是怕一不小心碰到伤口,卷啊卷,一直卷到膝盖上面才停下,然后盯着那已经乌黑的膝盖,上面还有丝丝缕缕的破口,他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冷哼道,“我看你干脆改名好了,就叫白痴,反正白痴白鱼也没区别,一个比一个傻。” 听着他骂我,我反倒闭着眼睛蹭着沙发笑了起来。 他屈指往我脑袋上狠狠一敲,“傻了是不是?” 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间困意来袭,无意识地快要睡着时,膝盖上忽地一凉,将我整个人冰醒,下意识地就想要缩腿,被祁漉摁住了,“别乱动!” 我坐起身,发现他正在用棉签帮我涂一种半透明的药,我傻笑道,“不疼哎。” 祁漉没好气,“都这样了,疼才怪。”他又补充道,“不过后面几天有你疼的。” 安静了一会儿,祁漉向我膝盖上轻轻地吹气,随意地开口问道,“白鱼,你想不想上初蜀?” 我愣了下,直到祁漉察觉到我的沉默抬头和我对视,我才自嘲地笑了下,“我想啊,当然想。” 我定定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语气变得沉缓而认真,“我做梦都想,真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找人也要上学蜀了。” 祁漉收起药膏,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就这么想变厉害?” 我转头,认真地看着他,而后郑重地开口道,“想,非常想。”我垂下眸,自嘲地笑了下,“但凡我能够不这么废物,今天……也不会被欺负的这么惨,” 我长舒一口气,空白地笑道,“惨到要你来帮我出气,惨到……” 惨到要在自己喜欢了十年的人面前那么狼狈不堪。 祁漉盯了我半晌后,嘴唇嗡动了下,开口道,“李德彪……” “你不要动他。”我转头,看着他道,“我的仇,总有一天,我要自己来报。” “所以,你不要动他。今天你打的是你的份,而我的份,他必须留着命来受。” 静了半晌后,祁漉突然躺在沙发上,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这里,一天了。” 我,“什么一天了?” “一天了。”祁漉闭着眼睛,头向后躺在沙发上,“堵着,心情不好。” 我翁动了下嘴,正想着要不要说声抱歉的时候,祁漉继续开口说道,“很久了,没有这种……活着的感觉。” 只有活着,才会有情绪,才会有喜怒哀乐,不是吗? 可是他甚至已经忘了在遇到白鱼之前,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祁漉的生活,永远都是那种淡淡的情绪。 除了控制不住自己发病的时候。 摔碎的玻璃杯,震怒的情绪,可就算是那些也好像是属于别人的。就像是他冷静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发火,看着他阴沉着脸让所有人都滚出去,但真正的自己依旧是淡淡地坐在一边,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控制不住发脾气的自己,他静静地对待自己的那份怒火和悲哀。 但是今天,他是真的慌了,那种情绪就像是一只手悄无声新地握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甚至脚步虚浮,当他抱着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久违的有了一种活着的感觉。 活着。 有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情绪才是属于自己的,他甚至变得有些分裂,但唯一的念头,就是拼死守护住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这是他欠她的。 所以当白鱼像是开玩笑地问他,“干嘛对我这么好的时候?” 他也笑着回答,“你就当我欠你一条命,来报恩的好了。” 白鱼拉长语气,“报恩呐?”她突然凑到他的面前,用胳膊夹着他的脖子道,“喂,你今天干嘛要打叶蔡时啊?” 祁漉,“烦他。” 白鱼哼哼了两下,“他怎么招你了?” 谁知这句话就像个导火索,一下点燃了祁漉这颗炸弹,“怎么招我了?如果不是他,你至于伤心成那样?你伤心,那不就是我伤心吗?那我伤心,是不是可以说就是因为他?那他让我不爽了,我是不是该揍他?” 白鱼,“……” 祁漉的嘴巴像个炮仗一样停不下来,叭叭叭叭,“还有,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对他的那种……嗯?没必要连这种感情也让我感同身受吧?” 白鱼嘟囔,“我又控制不住……”她抬起头,有些讶然地盯着祁漉,“你不会也喜欢上他吧?” 祁漉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沉默了半晌,眯着眼睛靠近她,故意道,“是!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追他,把他追到手。” 白鱼瞪着眼睛回嘴道,“叶蔡时才不会喜欢你!” 祁漉,“为什么不会?我比你有钱比你长得好看,他为什么不会喜欢上我?” “我……”白鱼被他一噎,当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阴沉着脸问道,“你真的喜欢上他哦?” 祁漉气结,一拳头摁在了白鱼脑袋上,“白痴!吃饭!” 第10章 李德彪被打的事儿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来,对外宣称是家里有事,要请假一段时间。他不在,一级七班便暂且由隔壁班的老师代课,是一个胖胖的看起来很和蔼的女老师,扶着眼镜在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好脾气的样子看起来颇憨态可掬。我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便漠不关心地低下头来,认真研习着接下来的功课。 话说我这几年,虽然一直都在预蜀磨蹭,但其实早就已经自学完了初蜀的理论课程,只是一直苦于异能沉寂,没有办法亲身尝试。这样一来,我便无比期待周四下午的实习课。 祁漉这几天一直按时按点地来找我吃午饭,每次来时走廊都能挤成一锅粥,大家为了看帅哥连午饭都顾不得吃,最最重要的是,这传闻中脾气暴躁的大魔王看上去还挺和蔼可亲的,揣着兜站在那儿,看见有人偷拍他照片也不生气,甚至还好心情地笑了笑,顿时引发了一阵像捅了鸡窝的尖叫声。 我,“……” 祁漉转着头嘚瑟的时候,看到了在班门口的我,孔雀开屏似的冲我摆了摆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让他来过这栋教学楼。 我说,“以后你就先去食蜀等着我,反正你也不上课。” 祁漉哼哼,“剥削劳动人民。” “我这叫废物利用。” 祁漉,“……” 在我的期待中,很快就盼来了放假前的第一节实践课,我甚至激动地前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第二天换好实习的衣服去训练场时,紧张的手脚冒汗,心脏砰砰直跳。 我将包放在储物柜里,正准备关上柜子时,手机震动了两声。 是一条短信,来自祁漉。短信很短,只有“加油”两个字。 我抿嘴莞尔笑了一下,将手机放进包里,关上柜子,自己小声握拳地用气声道,“加油!” 加油! 白鱼! 训练场是一个意念空间,虽然从外面看不过普普通通的一间教室,但是学生凭借自己的廖卡进入后,会根据自己的属性进入不同的空间进行练习,因为属性不同,练习的方法也就不同,方法错了,无异于就是在原地踏步,做无用功。 负责实习的老师看了我的廖卡后,皱着眉头道,“属性空白?” 我愣了下,点头“嗯”了声。 实习老师挠着头为难地四周看了一圈,然后随手指了个方向,“那你就先去那儿练吧,注意啊,有什么事儿就找老师,千万别逞强,要不然会损神的。” 这点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之前就有学生因为太过执着于提升异能,不分昼夜的练,结果自己的元神受到重创,从此痴痴傻傻,连人都认不全。 找到自己的位置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集中自己的精神开始练习,但不论我怎么努力,如何的集中精神,异能还是像一滩死水一样,虽然闪着灵动的光泽,但却并没有要向上的趋势。 我长舒一口气,不免地心中有些急躁,后背密密麻麻地沁满了汗。但转念一想会影响到祁漉的心情,又强忍着压下心中的躁动,平复自己的情绪小声道,“白鱼,不急,慢慢来。” 实习课通常都是一整个下午或者上午,下课的时候直接就是吃晚饭的时间,外面的天逐渐变成了冷调的蓝,像油画一样的月亮悄悄地向上爬。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四周爆发出一种“终于结束”的疲惫呼喊声,然后开始成群结队向外走,只有我不甘心地站在那里,待训练场走的七七八八的时候,老师走到我面前,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位学生,你也别太急了,慢慢来嘛。” 我抬起头,强挤出一丝笑容,“老师,我能在这再待一会儿吗?” “不行啊,那个,哎,你也知道,前些年的时候刚出了学生暴毙训练场的事儿,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呢?” 我垂下头,依旧是礼貌的笑了下,“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走出训练场的时候,强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一种强烈的疲惫感涌上,我手一松,手里的帆布包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外面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的叫声,还有不远处昏暗的路灯。 我坐在训练场下面的台阶上,手放在膝盖上,发呆似的望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 那一刻我竟觉得,连走回宿舍的力气都没有了。 之前异能没觉醒的时候,一直想着自己觉醒了说不定就是个异能天才,天才不都是最后才登场的吗?所以晚一点也没关系,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那是不是所谓成长,就是一个不断接受自己其实没那么特别的过程。 在我发呆的时候,前面突然有一片阴影笼罩而来,一双修长又好看的手拎起地上的帆布袋,带着点笑意又无奈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怎么在这儿坐着啊?” 这个声音响起时,我的后背应急反应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头,是叶蔡时。 他笑着坐在了我旁边,随手拍着帆布包上的灰尘,“还记得我吗?那天……我们见过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喉咙有些苦涩,我“嗯”了一声。 叶蔡时将帆布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偏过头来看我,眼睛亮亮的,“对了,都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叶蔡时,初蜀四级的。”他哈哈笑了一声,“应该算是你的学长吧。” “嗯。”我无端的有点紧张,“学长好,我叫白鱼。” 叶蔡时一愣,而后看着我笑了起来,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他突然说道,“白鱼,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看着他,苦笑了下,“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十年来日日被我放在心里的人。只是可能放的太久,所以只要在他面前就会控制不住地紧张、自卑,以及说不出话。 叶蔡时眉头一松,真诚地笑道,“刚才你叫我学长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那我可就……”对上我的视线后,他哈哈一笑,“可就尴尬了不是?上赶着跑来找你这么多回,结果你连我是谁都忘了。” 我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选择性地低下头笑了笑,没说话。 叶蔡时挠了下头,“那天,在办公室……”他似乎也有点语无伦次,有想说的话,但又怕戳到我的伤口,“你和祁漉很熟吗?” “祁漉?还行啊,怎么了?” 叶蔡时的脸色严肃了些,张了张嘴,顿了下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咱俩这么久不见了,我突然说这些有点不太合适。但是,安安,离祁漉远点。” 我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 叶蔡时的口吻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笑了下,又没法跟他说血缘协议的事儿,只能含糊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只要这份协议在一天,我和祁漉就不能毫无瓜葛,他需要我,而我也不知道离开了他,我的异能会不会再次封闭。虽然没有直接表明,但我总感觉自己的异能之所以突然有了反应,肯定和那份协议脱不了关系,或许是在遇到祁漉之前,那份铃铛一直压着我,现在铃铛融进了血脉,封印消除,异能便有了反应。 我的沉默让叶蔡时有点尴尬,“那个……是不是我说太多了?” “没有。”我抬头冲他笑了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明天不是要放假了吗?我想托你帮我给人捎个东西。” “什么东西?” 叶蔡时笑了下,“齐坤,上个月不是过生日吗?我一直说送他生日礼物来着,但总也没时间,这星期还要去参加竞赛,就想托你帮我给他。” 我“啊”了下,记忆慢慢复苏。 齐坤,是原来预蜀对面那家小超市的儿子,比我们大五岁,我们还上预蜀的时候,齐坤就已经从初蜀退学了,倒不是因为学费的问题,听说学校那边儿愿意给他全额奖学金,但关键是,他还有一个卧床不起的妈妈,以及一个刚满三岁的妹妹需要照顾。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这个家离不了他,所以齐坤便放弃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叶蔡时,“你们还有联系?” 叶蔡时挠挠头,“也不是有联系,前段时间巧了碰见了,他又帮了我一个忙,当时说好了回去陪他过生日的,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说来这个齐坤,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因为这个,奉小诗连去他家买小零食的时候都要把拉着我一起去。也就只有叶蔡时了,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我收下那个礼盒,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蔡时将校服外套脱下,披到了我的身上,“以后上实习课的时候多带件衣服,下课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定会冷的。” 盯着那件校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那天祁漉一把扯过它扔出去的画面,顿时脸有点烧热的感觉,我抬头冲叶蔡时笑了下,本来想说我自己回宿舍就好了,但叶蔡时说他正好要到旁边的教导处有点事儿,顺路。 一路上,气氛有点微妙尴尬。 但是到了宿舍楼下,看着叶蔡时逐渐远去的背影的时候,我的心头开始滋滋地冒出一种无可替代的开心。 我伸出手,盯着叶蔡时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拜拜。” “人都走那么远了,还看。”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祁漉正站在不远处看我,他没穿校服,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从暗处向我走来时,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好几处擦伤。 我皱着眉,“你干嘛去了?” 祁漉一副欠样儿立马变得有些心虚,“没干嘛。” “祁漉,我再问最后一遍……” “啊,去骑摩托车了。” 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胳膊上,“没事儿找事儿?” 谁知他胳膊上也有伤,立刻抱着胳膊龇牙咧嘴起来。 我又着急又有点心疼,抓着他的胳膊急忙问道,“伤哪了?让我看看。” 祁漉却突然弯下腰来,冲我做了个鬼脸,“骗你的。” 我冷下脸,一巴掌摁他脸上推远,“滚!”但随即又皱眉问道,“你大晚上的骑什么摩托车?” “我没晚上骑,我下午就去了。” “……”你还有理了? “我本来骑得好好的,突然就又感知到你这边估计出了什么事儿,把一下没拿稳,才摔了。” “反正你不要骑,那个东西很危险,你听到没有?” 祁漉嘟囔一声,不说话。 我举起手又是一巴掌,瞪着他,“嗯?你要是再骑,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随便你是缺气缺到死,都不要再来找我。” 祁漉摸了下鼻子,回避不回答我,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跟着你们两个了。” “什么?” “嘿,他送你回来的是不是?” 我脸一红,下意识反驳道,“胡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追。” “哈?” 祁漉一手搂过我的脖子,一手指着叶蔡时离开的方向,“不就是个男人吗?你喜欢,我帮你追。” 祁漉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我存疑,“你先前不是还说让我控制对他的感情吗?” “先前是我不对,喜欢人哪有控制住的。” 祁漉低下头看着我,目光真挚,“我帮你追,你让我骑大摩托,好不好~” 我,“……” 周五。 我和奉小诗约好了在学校门口见,她飞奔过来抱住我,摇着我的胳膊欢呼道,“耶耶耶,放假了放假了放假了!” 我泼她冷水道,“就放两天。” “两天也是假!”奉小诗的兴奋心情完全没有被我影响,“要认真对待每一天的假期,才能不辜负学校对我的期望!” 我被她逗笑,拽着她走道,“快点,再慢没位置坐了。” 坐上车后,奉小诗盯着我的手里的礼品袋道,“这是什么?送谁的?” “啊,这个是……”我顿了下,犹豫了下说道,“是叶蔡时托我送给齐坤的礼物。” 奉小诗撞了下我的肩膀,挑了下眉说道,“进度挺快啊!这就联系上了。” 我用手摸了下头发,掩饰道,“就是顺路让我捎回去而已。” 奉小诗切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不过说起来那个齐坤,哎,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想到自己那被拒绝了整整三大捆的情书。” 我回头惊讶道,“你追过齐坤?” “嗐,都是以前的事儿了,我不是看他长得挺帅的嘛,而且比我们大五岁,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还对所有女生都冷冷冰冰的,越是这样,就越招女孩儿喜欢。” “得了吧你,只要是个帅哥你就下得去手。” 奉小诗哼了声,转头捏着我的脸道,“那你呢?以前心里有个叶蔡时,现在身边还有个祁漉,呵!两个大帅哥围着你转。”她靠近我像个小狗一样嗅了嗅,“告诉我,爽不爽?” 我挠她痒,挠到她求饶放开手。 “别胡说,我和祁漉就是朋友,和叶蔡时……现在连朋友都还不是。” “朋友?那你教教我,怎么跟那种绝世大帅哥做好朋友呗?” 我抿嘴转头看向窗外,急速掠过的风景让我有点头晕。 我摁了摁自己耳朵后的晕车贴,掏出水杯喝了口水,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其实说起祁漉,比起朋友,脑海里更先闪过的是“亲人”二字。 或许就是因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协议。 那份协议就像是血脉,将我们两个紧紧绑在了一起。 因为那份协议,我甚至在不认识祁漉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他,用自己的后背。 而也是因为那份协议,祁漉在刚认识我的时候,就会选择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待在我的身边,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补充能量。 因为那份协议,所以我们从未对彼此设防。 比起朋友,更像亲人。 回到家的时候,袁女士高兴地给我做了一桌子的菜,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我环视了一圈问道,“奶奶呢?” 袁女士叹了口气,给我盛了一碗鸡汤,“你奶奶她住院了,你爸现在正在医院照顾着呢。” 我心里一沉,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原来我刚走不久,奶奶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天出去买菜的时候突发心梗,被车给撞了,现在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在ICU躺了将近两个星期才转到普通病房。 我着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这家里不缺钱也不缺人手的,告诉你让你干着急吗?” 半晌的沉默。 我低下头红了眼眶,“都怪我,一个月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嗐,说这个干嘛?”袁女士的眼也红了,但她强忍着笑了一下,一边伸手帮我加了些菜,“你只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就算对得起奶奶了。” 那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又有点消化不良,心里沉重重的难受。 吃完饭后,我和吊吊去天台上吹风,我躺在他的腿上,吊吊帮我按摩着肚子。在吊吊身边,我总有种岁月静好、可以抛弃一切的错觉,是一个像避风港一样的存在。 吊吊温和的嗓音响起,“白鱼,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我“嗯哼”一声,闭着眼睛得意道,“是不一样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的异能觉醒了,之后我一定好好练习,争取以后有大出息,带你住更好的房子。” 吊吊苦笑道,“我离不开这儿。” “那我就把这一片儿都买下来,这栋楼我陪你住,旁边盖一栋大的,给我妈住。” 吊吊笑,“好,我等着。” 第二天,我拿着那个礼物,在半路买了杯奶茶,然后优哉游哉地朝预蜀附近走去。我到的时候,齐坤正蹲在地上修一亮破旧的自行车,脸上蹭着黑油。 初秋的早上,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还是那个熟悉的寸头。 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以前我还是经常和奉小诗来照顾他家生意的,但看他抬头的表情应该是不记得了,于是我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将礼物递给他道,“这是叶蔡时托我给你的礼物,他说他这周有竞赛来不了,还拖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齐坤抿着嘴看那个礼品袋,唇线有些紧绷,半晌后,他随手在裤子上擦了下手,接过袋子,抬眸对我说了句,“谢了。” 他抬头的那瞬间,我才注意到,齐坤的眼睛也很亮,让我想到了那天晚上来找我的叶蔡时。只不过叶蔡时的亮是那种属于少年的朝气,并且带着专属于他的温和的光,但齐坤的亮却更像是虽然经过了摸爬滚打,却依旧将心中宝贵的那处越擦越亮的感觉,倔强、不屈、灼人感。 我笑着耸了下肩,越过他的肩膀向里看,“对了,你们这儿还有没有冰果舌?” “冰果舌”是我们小的时候常吃的一种雪糕,刚吃是硬的,但是舔一会儿,就会变得像舌头一样软,还会前后摇摆。 齐坤弯腰进去,在冰柜里拿了一个给我,“请你的。” 我接过,吸了下鼻子冲他笑道,“谢啦。” 从小超市出来,盯着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大门,无厘头地突然想回静蜀楼看看。 于是我叼着冰棒,两手撑着墙,跳了进去。这儿我再熟悉不过,以前逃课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所以熟练地避开了门口的监控和门卫,朝着小路向静蜀楼走去。 由于是假期,所以静蜀楼锁着门。但是一般鬼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特别是和我有交情的鬼,于是我揣着兜,冻得鼻尖有些泛红,在外面等着女鬼出来。 但等到冰棍都吃完了,那只女鬼也没出来见我,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低头随意地踢了踢土,想着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人家想开了再入轮回了也说不定。于是转过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我的名字。 “白……鱼?” 我扭头,果然见到那只女鬼正站在玻璃门的后面,我高兴得挑起脚尖冲她摆了摆手,扔掉嘴里的冰棍棒子,从一楼没锁的窗户翻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我在外面等了好久。”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缩着脖子道,“嘶,今天可真冷,估计回去就该穿毛衣了。” 许是我的模样太过滑稽,女鬼看着我笑了下,“你怎么这么怕冷?这才十月份,就要穿毛衣了?” 我打笑道,“我虚。” 可话刚说完,眼前就浮现了祁漉的那张脸。 估计他也虚,也需要穿毛衣。 “白鱼。” “嗯?” 女鬼沉着目光看向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我怎么了?” “你……身边的气怎么不一样了?” 据女鬼所说,之前的我周围一直笼罩着一股让他们觉得很亲切的气,这种气会让鬼放松对我的警惕,认为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鬼主动的找上门来,因为待在我的身边会让他们觉得舒服,心神安定。 但现在,一直笼罩我的那股气由“向外的”变成了“向内的”。 女鬼说,现在这股气会让鬼本能地感到害怕,感知到危险,鬼也就不愿意再近我的身。 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好像自己这一个月来……确实很少遇到鬼了。自从那日遇到骗了我的小鬼头,和那只矜贵的女鬼后,就再也没有其他鬼主动地找我搭过话。 “所以,你……”我扭头看向她,“你现在才离我这么远哦?” 女鬼扑哧笑了下,“没办法,靠近你会让我感觉心慌,喘不过气。” 我垂下肩膀,“那好吧。” 女鬼道,“你这一个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毕竟气是很重要的,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到死,气都不会发生改变才对。” 我有些郁闷地想,难道是最近让祁漉吸的太多了? “前段时间,突然发现我的体内和被人签了一个协议。” “协议?” “嗯,这份协议让我们之间……嗯,怎么说呢,就是保持了一种微妙的联系,更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了,所以这协议才生了效。” 说到这,我本来这次是想回来问问奶奶铃铛的事儿的,但现在也只能等等再看了。 “啊,对了,还有我的异能解封了。”我嘻嘻一笑,“以后说不定我会变得很厉害。” 我只顾着自己说话,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女鬼变得越来越不对劲的神色,先是疑惑,而后是犹豫、惊讶、恍然大悟。 我收回笑,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也是生前听说的。”女鬼低下头,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传说中与鬼域画押的人,异能就会发生变化。他们的异能不来自大自然,而来自于鬼。鬼消失入轮回,那这只鬼身上生前的异能便会被他所吸收。” “我想,你生来便能看到鬼,气又天生与常人不同,会不会就是因为……” 我的脸色变得煞白,“你说我与鬼域画押?”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这样的……”我站起身,正在剧烈摇头否认的时候,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身体里的那份协议。 这份协议也不是我签的不是吗?可它照样顺着血脉隔代传给了我。那会不会这份画押,也是顺着血脉找到我的呢? 我咬紧了牙,心里想着到底是那位祖师爷,将自己的子子孙孙卖得这么彻底! “与鬼域画押,我能得到异能,那鬼域呢,鬼域会得到什么?” “……他们会得到一个傀儡。” 第11章 听着女鬼的话,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脸上的嬉笑也消失殆尽,“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她苦笑一声,“白鱼,你不用怀疑我,我不是来监视你的,更不是故意靠近你的。” 我抿了下嘴,顿了一秒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脸一怔,然后闪过痛苦不堪的神色,皱着眉头,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坑坑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闵……绘夏。” 我沉默不语地一直盯着她看。窗外的太阳越爬越高,早上的寒气被逐渐驱散,炙热耀眼的阳光晃进了整条走廊。 鬼是怕太阳的,被光照到会有损他们的阴格,甚至会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无来世。 但是女鬼……不,应该是闵绘夏没有躲,她背着手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地任阳光逐渐向她靠近,撩过她的衣服,进而照到她死灰般的脸上。 我知道,她一定很痛苦。因为我曾亲眼见过鬼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我蹲在墙角,所以阳光并没有照到我的位置,我抿着嘴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并没有向她伸出手。 闵绘夏有些痛苦地紧皱着眉头,头靠在墙壁上,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想吐的冲动,慢慢的,她的嘴唇变得血红,像是马上就要有血耷拉下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像两条黑黑的洞,直直地看向我,“白鱼,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她向我伸出苍白修长的手,那双我曾经夸过很好看的手。 那双手在阳光下的照耀下,甚至折射出眨眼的白光。她的手在慢慢变得透明,她的人也是。 我抿着嘴一眼不发,手搭在膝盖上,沉默地盯着她。 半晌后,她似是看着我无奈又绝望地轻笑了声,声音里有对自己的讽刺。 闵绘夏闭上眼睛,伸出的手也慢慢垂下。 她低下头,有些痛苦地微弯着腰,嘴角依旧是那抹讽刺的笑容,“你知道吗?在我死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那么死;现在我就要消失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白鱼!” 我抓住了那只即将垂下的手,冷冷向下看着她道,“闵绘夏,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抓住手的那刻,有瞬间的晕眩,我甚至连闵绘夏嘴角的那抹笑都看不太真切。 于是我有点分不清,那抹笑到底是对被我抓住的欣慰,还是对我愚蠢的讽刺。 接着眼前一片白光,我像是被剥离到另外一个空间,失重的感觉像是突然踩空了一跤,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双脚踩到了实地上,那种不适感才逐渐消失。 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闵绘夏!” 我猛地睁开眼睛,瞳孔缩小,回过头看着朝我跑来的那个少女,女孩儿看上去十几岁的年纪,剪了一头短发,有着像猫一样灵动的大眼睛,此时那双眼睛蓄满了泪水,直直地向我跑来,正当我疑惑地犹豫自己是不是该伸出手时,她直接穿过我的身体跑了过去。 “闵绘夏!我给你打电话你必须要接!你听到了没有?” 我有些僵硬地转过身,这才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闵绘夏。看来刚才女孩儿不是朝着我跑来,而是朝着我身后的闵绘夏。 我之前想的果然没错,闵绘夏活着的时候真的是个美女,虽然五官没有出众的地方,但是素白干净的一张脸,加上及腰的一头直发,还有身上沉稳又古典古香的气质,站在人群中,一定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微微笑着,头上戴了一个白色的发卡,用手抹去女孩儿脸上的泪,“反正过半个月你也开学了。” “不行!必须每天一个电话!” “好。” 我站在一旁,通过她们的对话知道,女孩儿是闵绘夏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比她小三岁,今年上初蜀二级,名字是闵雪。 闵绘夏的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带着她和闵绘雪的爸爸重组家庭,所以她的姓也从“李”改成了“闵”。虽说是重组家庭,但家庭关系一直十分和睦。 而闵绘夏和闵雪的性格却完全不同,闵绘夏比较内向偏文静,而闵雪则完完全全是个问题少女,回观闵绘夏的记忆时,发现那记忆中中二又热血的闵雪,和我当年叛逆时颇有点相似之处,总结来讲,全天下的问题少女不过也就是:逃课上网,烫头染发,早恋打架。 当闵雪烫着一头羊毛卷去图书馆找闵绘夏问好不好看的时候,闵绘夏正在解一道导数的问题,她抬头抿嘴温柔地笑了笑,“我现在脑子里的思路,就跟你这一头的卷卷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闵雪脸一红,默不作声地自己去理发店将头发剪了,从此再也没留过长发,不过她的五官本就立体好看,剪了短发后反而显得整个人乖巧了很多。 说起来,闵雪也不是一开始就乖乖叫闵绘夏姐姐的,对于这个闯进家来的“入侵者”,小小的闵雪想尽了各种办法赶她走,可是不管她是偷偷撕了闵绘夏的绘画作业,会是故意将果汁洒在闵绘夏的钢琴上,闵绘夏始终都是对她微微一笑,从来都没发过火。 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相处了几年,其实单方面是闵雪自己单方面的别扭。 直到那一年,闵雪十一岁,而闵绘夏十五岁。 她又作恶,趁闵绘夏洗澡的时候,偷偷将闵绘夏一直戴在身上的项链藏了起来。等闵绘夏洗完澡发现自己的项链不见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连头发都没吹,穿着睡衣随便套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她以为是自己掉在了图书馆或者回家的路上,便一直沿着路找。 而那个时候的闵雪正在外面悠哉地吃夜宵,等她回家后,才发现闵绘夏不在。 “妈,闵……姐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啊,没在房里吗?” 闵雪的心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僵硬地笑了下,“哦,估计是吧,我去睡了。” “嗯,早点睡啊,别又熬夜。” 闵雪冲着妈妈点头摆手,后脚转身就偷偷从家里溜了出去。 闵绘夏会去哪呢? 闵雪拿着手电筒沿路一直找,一边找一边喊道,“闵绘夏!你给我出来!” “你项链在我这儿,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出来啊你,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回家了。” …… 闵绘夏正抱着腿蹲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突然一束光照在了她的头顶,她抬头,看见了皱着眉头喘着粗气的闵夏,“你他妈傻缺是不是?这么晚了还跑出来,出点什么事儿让我怎么跟爸妈交代?你他妈……” 闵绘雪的脏话还没说完,就被闵绘夏抱住了腰。她话头一哽,盯着闵绘夏的头顶动都不敢动。 闵绘夏哭得像个受伤的小兽,肩膀一耸一耸的,哽咽道,“阿雪,怎么办啊,我爸留给我的项链被我弄丢了,那是我爸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今年都没脸再去见他了……” 闵雪蹲下来,比闵绘夏稍微矮一点,目光上移和她对视。 闵绘夏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大方得体,语无伦次道,“我……我本来是想来图书馆找找的,但是我……”她的鼻头又一酸,大颗大可滚烫的泪砸下来,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得很绝望,“我来的太晚了,我……我来的太晚了……” 闵雪拿着手电筒,光照在闵绘夏的身上,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那是闵绘雪第一次开口叫姐。 “姐……”闵雪伸出手握住闵绘夏的手腕往下拉,“姐对不起,项链在我这儿。” 闵绘夏哭得眼睛已经肿成了两个核桃,鼻头也红红的,怔怔的带着泪光看她。 “姐……我……” 闵绘夏“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伸出手抱住了闵雪的脖子,哭了好久。 事后,闵绘夏也并没有责备闵雪,只是笑着跟她说,“没关系,项链找回来了就好。” 倒是闵雪心里过意不去,连着给闵绘夏带了一个星期的饭,直到闵绘夏对她说,“不用,我去食蜀吃就行,你还得上课呢……” “我不上课也行!”二愣子说话不经过大脑,闵雪几乎是脱口而出。 闵绘夏愣了下,眉目宽容地看着她,笑道,“你有给我送饭的时间,倒不如多做几道题,这样说不定我会更开心些。” 从那次项链事件后,原本拽到日天日地的问题少女,突然变成了一个姐控。别人说多少句都不管用的事儿,闵绘夏只要一开口,甚至不用开口,只用眼神警告一下,闵雪就会灰溜溜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保证绝不再犯。 闵雪甚至还说考进初蜀,要知道她之前可是一直抱着上完学蜀就弃学的心态。这一大转变让闵爸笑不拢嘴,私下里没少跟闵绘夏说多照顾照顾妹妹。 闵绘夏无奈地想,根本不用她特殊照顾,闵雪现在就像她的小尾巴一样,她走到哪,闵雪就跟到哪。后来她上了初蜀,一个月才能回家一回,闵雪也没少偷偷跑到殷关区去看她。 闵雪也曾缠着她让闵绘夏办走读,反正学校离家也近,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 闵绘夏有些无奈地笑道,“学校是不给办走读的啊。” 闵雪气得嘟起嘴,用笔狠狠地扎桌子上的演草纸。 闵绘夏及时地从她手下抽出无辜的演草纸,“反正你今年也要考初蜀了不是吗?等到你考上了,我们就又能在一个学校了。” 闵雪有些丧气地趴在桌子上,“我要是考不上这怎么办?” “你考得上。”闵绘夏用笔敲了下闵雪的额头,“我帮你,你绝对考得上。” 可是后来,闵雪考是考上了,但是闵绘夏又收到了高蜀的入学通知,特许她直接跳级,不用再修四级的课程,气得闵雪哇哇大哭,闵绘雪哄了好久才哄好。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因为高蜀开学要比初蜀早,所以闵雪又被气得直接哭了出来,拉着闵绘夏的行李箱道,“闵绘夏!我给你打电话你必须要接!你听到了没有?” 闵绘夏有些无奈地帮她擦脸上的泪,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这么爱哭呢,“反正过半个月你也开学了。” “不行!必须每天一个电话!” 闵绘夏答应道,“好。” 直到闵绘夏上了大巴,闵雪都一直站在后面依依不舍地冲她摇手。 我趴在车上,透过车后窗看满脸是泪的闵雪,小声嘀咕道,“这关系是不是太好了啊……” 又过了一会儿,我有点晕车,便转过身用手撑着头,打量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闵绘夏。 看来我应该是握住她手的瞬间,就被拉进了闵绘夏的记忆。 我皱了下眉想道,闵绘夏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她的记忆里呢?难道只有她的记忆走完,我才可以从这个世界出去吗? 我记得之前聊天的时候闵绘夏说起过,她去世的时候是十七岁,按跳了一级算,应该是高蜀二级,也就是说,现在离闵绘夏的死亡时间,还有一年多。 大巴开的并不平稳,车窗外的景快速掠过的同时,还时不时地上下蹦跶下。车厢有打鼾声,有说话声,还有不停播报的到站声,但就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闵绘夏带着二耳机,面色平和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背着英语单词,侧脸像是融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有些出神地想,到底在这个女孩儿身上……是发生了什么呢? 进入高蜀后,就要选择自己的就业研究方向。闵绘夏选择的历史异能研究学,导师张沨今年不过刚刚三十岁,可以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张沨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透出一种儒雅的气质,为人谦和,言语吞吐沉稳而又不急躁,这样的男人,对于小姑娘,特别是对于像闵绘夏这样有点早熟的女孩儿来讲,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闵绘夏从见到张沨的第一眼就喜欢他,她表现的是那么明显,每次张沨来找她说话,哪怕只是简单的课业交流,闵绘夏也会害羞地红透了脸,低下头,声如蚊呐。 而我对张沨的印象却不是很好,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我总觉得张沨是在知道闵绘夏喜欢他的情况下,依旧故意在某些方面让闵绘夏误会。 本来身为导师,在察觉到自己的学生有了这种不正确的情感时,虽然表面不该明说些什么,但也应该有意识地避嫌才对。 但张沨不,他不仅不,还甚至刻意地对闵绘夏好。 他会在出去聚餐时,记得打包闵绘夏爱吃的甜品;会在大家一起做完实验时,只给闵绘夏一杯热水说辛苦了;会在闵绘夏因为课题苦恼时,主动留下来陪她查资料查到深夜。 若是两情相悦倒也没什么,但是只要一想到一年半后闵绘夏的死亡,再次看向张沨时,我就总带着点不安的感觉。 这个世界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应该不是正常流速时间,一眨眼半年的时间就过了。 这半年里,闵绘夏每天都跟张沨朝暮相处,我能感觉到,闵绘夏对张沨的那份本来很表浅的一见钟情的喜欢,已经变成了毫不犹豫的信任。 直到那天,闵绘夏知道张沨喜欢吃糖醋肉,便自己试着在家做了份,却被闵雪不知情地给吃了。闵绘夏微蹙着眉头,“你都吃完了?一整份?” “对啊,姐,你做饭还挺好吃的。”闵雪坐在沙发上,随意地摁着遥控器,抬头冲着闵绘夏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饭啊?之前也没见你做过。” 闵绘夏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小姑娘,慌乱的情绪想掩饰也掩饰不住,“没,没什么,做着玩玩儿。” “哦。” 闵雪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是从那以后,去找闵绘夏的频率却多了起来。 张沨也注意到了,问过闵绘夏几句,闵绘夏说自己的妹妹,张沨便没再多问。 可是没多久,闵雪就发现了闵绘夏和张沨之间的猫腻,她本来人就机灵得很,又是刻意地去留意闵绘夏周围的人,想要发现什么并不是难事。 那是一个星期六,吃过晚饭后,闵雪不由分说地拉着闵绘夏进了房间。 “怎么啦?怎么走这么快,等下电视上不是还有你喜欢的节目吗?” 闵雪沉着脸,单刀直入道,“你是不是喜欢张沨?” 闵绘夏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阿雪……你怎么……” 两人僵持一会儿后,闵雪上前一步,“你不能喜欢他。” “我为什么不能?”闵绘夏下意识地反驳道。 “你们……你们差那么多岁,而且……”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这些。”闵绘夏打断她的话,眼眶红了,“阿雪,我喜欢他。” 她伸出手握住闵雪的手,“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谁知闵雪却突然用力将她甩开,大声吼道,“可是我在乎!我在乎你明白吗?” 说完,她便立刻转身走了出去,房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她们的动静太大,引来了本来在外面说话的闵爸闵妈。闵爸跺着脚冲闵雪的背影喊道,“你个死丫头!这么晚又跑到哪里去!好不容易放假,在家乖乖呆着不行吗!” 而闵妈赶紧上楼,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脸的闵绘夏。 清澈的泪顺着她的指缝溢出,静悄悄的却又透着无法掩饰的悲哀。 第12章 那天晚上谁都没有睡好,早晨六点,闵绘夏从房间出来,打算到客厅喝口水的时候,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的闵雪。 闵绘夏脚步一顿,拿起一旁的毯子替她盖好,却在下一瞬就被闵雪抓住了手腕。 闵雪像是熬了一整个通宵,两只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声音沙哑,“姐……” 她其实刚回来没多久,昨天晚上也没有去网吧,只是坐在家门口附近吹了近一个晚上的冷风。 她知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闵绘夏会嫁人,会有喜欢的人,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一天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闵雪从沙发上坐起来,微弓着腰,将头埋在了闵绘夏的肚子上,一开口温热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姐……” 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闵绘夏低头盯着闵雪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又回想起昨天晚上闵妈来她房间说的那番话,“夏夏,你也知道,阿雪她除了你的话谁都不听。” “虽然妈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有了什么矛盾,但是……” 她微微一笑,用力回握住了闵妈的手,“妈,你放心,我和阿雪很好。” 记忆戛然而止,闵绘夏低头看着她,无奈的笑了下道,“饿了没?要不要吃饭?” 闵雪抬头,“姐……” 闵绘夏噗嗤一笑,“怎么?除了姐,什么都不会说了?” 闵雪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闵绘夏走向厨房的背影,“早上想吃什么?” “蛋,想吃炒鸡蛋。” “行。”闵绘夏只简单绑了个马尾,耳鬓的碎发闪着碎光,“给你做两个。” 我蹲在另外一个沙发上,扭头看看闵绘夏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再回头看看闵雪一副隐忍又难过的表情,不由得重重叹一口气,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之后的每一天,每次闵雪来找闵绘夏的时候,我都提心吊胆地担心她会表白,但闵雪什么都没做,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会跑来给闵绘夏送吃的,会问她实验进度怎么样了,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她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对闵绘夏任性撒娇,再也不会摇着她的胳膊说,“必须每天一个电话”。还是有些不同的,我想,可能是闵雪自己悄无声息地要放弃了吧。 另一方面,闵绘夏和张沨一直处于那种暧昧的状态。那天,张沨拿了一个项目问闵绘夏要不要参加,我随意瞟了一眼,发现那个项目的时间刚好是一年,结束的时间是闵绘夏死亡的前一个月。 我盯着白色企划书上“人类异能基因改造计划”几个大字,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闵绘夏负责的第一部分就是调查异能的历史,这其中就包括了那场著名的井景之乱。 井景之乱发生在东北部的一个四线小城,由于大气层收到陨石冲击带来的损害,所以在半空中撕开了一个近百米的的大洞,黑色的旋涡里是来自宇宙的能量,随时有爆发的危险,如果爆发,那么整个1179号星就会在瞬间被撕成碎片。 江南山祁家是中古时代的贵族,建国以后又是开国元勋,而当时祁家的掌门人祁联山则是军事界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在事情发生后,被紧急调动到了东北小城进行守卫。 如果到时候时间到了,依旧没有补齐漏洞的方法,那边只能由祁联山进行炸毁,以巨大的原子弹的威力与宇宙能量相抗衡,抗衡之下会产生巨大的爆炸,这爆炸的威力无疑是巨大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没人会知道,但就算是这样,也比虫族进攻要好得多。 而祁联山的任务,就是盯紧了那个洞,防止有虫族趁此进攻。 但千防万防,就算是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也耐不住自己人从背后捅冷刀子。 祁家的护卫领白胜于与虫族串通,反水将祁联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东北小城一万二千人的性命全部在同一刻化为了灰烬。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联山赌上自己的性命,才堪堪在最后一刻引爆原子核弹,使虫族的进攻止步于东北,并没有进一步的向内地扩散。 但是奇怪的是,再后来的战后审查会中,祁联山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追究白胜于的罪责,请求组织放过白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白家,便也从此跟祁家断了联系。 我瞪大眼睛看着书上的这一字一句,身为白家后代,自然是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我爷爷能做出来的事。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记忆,但是我……我还是本能地想要否认。 但是不管我怎么否认,都不能否认那些白底黑字的历史。 难道当年虫族进攻的事是假的? 难道那小城里一万两千人的姓名就是活该? 那么谁该来为这些错误买单担责? 白胜于死了,难道这些事就这么简单地一笔勾销了吗? 不会的,老天爷从来都没有这么仁慈。 我苦笑了下,似乎明白了系与我身上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协议和画押。 协议,是白家欠祁家的,是为当年的背叛赎罪。 而画押,是白家欠那一万两千人的血债,还不完的血债。 闵绘夏合上重重的历史资料,扬起了一片灰尘,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这场井景之乱里无辜牺牲的人们,表示同情和悼念,然后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相关的资料。 在她的笔记本中,我看到了关于与鬼界画押的事儿。 那段时间,说闵绘夏是住在图书馆的也不为过,她几乎翻遍了每一本书,眼睛熬得通红,手指翻书翻到掉皮,也从来没有休息过。或许是因为这是张沨和她第一次单独的项目,到时候项目的负责人那栏只会写上他和她的名字,又或许只是因为张沨那天将资料交给她时,那真挚又认真的眼神,“绘夏,这次的项目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拜托你一定要帮我一把。” 这一声“摆脱”他说得轻松,但是闵绘夏却为此努力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 说起这大半年,闵雪也很少在家,她开始参加各处的志愿活动,甚至提交了星球交换生的名额,并且顺利通过。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但是这依旧是件令人兴奋的事。要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活在这个星球上,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闵雪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她还是那么酷,只和闵绘夏发了条“我走了”的消息,便背着一个包上了飞船。 等到闵绘夏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头,终于想起看看被自己遗忘了好久的手机,看到拿条短信时,闵雪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在闵绘夏之前,从来没有人真的在意过鬼界画押这个事儿。可她却敏锐地将所有的资料整理到一起,而且还亲自走访了相关的地方,并与井景之乱联系到了一起。 她在报告中这样写道,“凡人为,必有动机。在当年的井景之乱当中,只写到了白胜于叛变,但是却并没写到他叛变的缘由。而在那场战乱之后,本应释放到大自然的一万两千人的异能能量,并没有被任何机器所捕捉到。故此怀疑,白胜于是与鬼界画押,他投靠虫族,只是为了贪图那些异能。” 如果闵绘夏所言事实,那么当年的那场井景之乱,死的人越多,对白胜于便越有利,他能够吸收的能量便就越多。 我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份报告,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而张沨在看了那份报告后,激动地手都在忍不住颤抖,眼睛里飘出红血丝。 闵绘夏多日不睡,脑子有些混混涨涨的,她低头搅着手指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张沨突然伸出手将她抱了个结结实实,“绘夏!” 闵绘夏一愣,原本困倦的眼睛瞬间睁大,疲惫的心脏开始逐渐加速,她紧张到连手怎么摆都不知道,最后只能虚虚地拢了下张沨的后背,淡淡笑了下,“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 我站在闵绘夏身后,盯着张沨脸上那偏执到疯狂的神情,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在三天后得到了认证,张沨对闵绘夏说,之后的实验内容要在静蜀楼进行。 静蜀楼。 是闵绘夏哪怕到死也一直不愿意离开的那栋楼。 那时候的静蜀楼还不是学蜀的宿舍,而是一个孤儿院,里面都是五岁以下的孩子,后来孤儿院被收购,才逐渐被改造成了学生宿舍。 对于实验内容,闵绘夏是不清楚的,她只是按照张沨的吩咐,在旁边做助手,以及调查研究的工作。 我咬着牙看着眼前疯狂的一切,恨不得拉过闵绘夏大声告诉她张沨的真正面目!张沨他在拿这些小孩子做器皿!他在用这些小孩子的命来满足他自己的私欲!简直是恶心至极! 而这些,闵绘夏都不知道。她沉浸在张沨给她编制的美梦中,迷失了自我。 她坚信他爱她,她信他。 当我在心里第一万零一次地祈祷“闵雪啊,你快回来吧,你再不回来,你姐就要没了”的时候,闵雪终于结束了交换学习生涯。这次的交换,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很多,站在那里,甚至很难想象,这么沉稳的一个人曾经是个不良少女。 我也以为她放下了,如果闵雪真的放下了,那便真的没有人能够拉闵绘夏一把了。 但是当看到那个熟悉的隐忍眼神时,我便微微一笑,心里像有个石头落地般,闵雪她……没有放下,只是外表换了个壳儿,但是内里还是那个暴躁的小女孩。 以闵雪的细心,一定能够发现张沨的不对劲儿,就像她当初发现他和闵绘夏之间的猫腻一样。 果然不出所料,闵雪回来不过半个月,就皱着眉头反复问闵绘夏到底是在做什么实验。 闵绘夏,“就是一个和基因有关的实验,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对了,你这次交换学习怎么样啊?”她笑着踮起脚尖揉了把闵雪的头,“哇,我妹妹真的出息了哎。我还没去过太空呢,你就先去了。” “哎,对了,你这次交换的那颗星球是哪颗啊?” 闵雪,“地球。” “嗯!”闵绘夏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就是那个历史足足有五亿光年的星球!哇,我也好想去看看啊,不过和它一比,我们星球的历史简直是不值一提,对吧?” “我们星球本就是大爆炸时的碎片,经过射线挤压不经意间形成的,当然不能和地球相提并论。” “那他们哪里怎么样?他们的人和我们长得一样吗?几个手几个脚?” 闵雪停下脚步,抿嘴笑了下,“你怎么这么激动?” 闵绘夏的脸红扑扑的,她咬着唇低下头,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道,“阿雪,我……我想跟张沨表白。” 我本来在旁边慢悠悠地走,后来听到这句话后急得汗都出来了,恨不得摇着闵雪的肩膀冲她吼道,“快点阻止她啊!快点阻止你姐!张沨会害死她的!” 但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闵雪强收拾好自己眼睛里的悲恸,笑着问道,“想好了?” 闵绘夏重重一点头,“嗯!我想好了!我是真的喜欢他。” 闵雪,“被学校发现了有处分也不怕?被爸妈发现了赶出家门也不后悔?” 闵绘夏,“不……不怕,不后悔。” “行。”闵雪松开了握着闵绘夏的手。 闵绘夏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而后又抬起头来,“阿雪?” “我也想好了。”闵雪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眉目弯弯,“闵绘夏,我喜欢你。不是姐妹之间的那种喜欢,是只想要你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你别含糊我,我今天跟你说这个,其实也已经憋了好久了。”闵雪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下,“我早就想跟你说,但是又怕……怕你觉得恶心。” 闵雪抬起头,笑得让人心碎,“但今天你既然都跟我说要跟别人表白了,我想如果我再不说的话,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闵绘夏,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闵雪一顿,“喜欢到如果不亲自对你说上一句喜欢,就会憋屈到成了我一辈子的心疾。” 闵绘夏深吸了一口气,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默不作声。 闵雪抬头揉了下她的头,“……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 说罢,她便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似乎只是寻常地道了声晚安。 我盯着那个潇洒的背影,心里郁闷地想道,闵雪啊闵雪,你现在耍什么帅啊……要是闵绘夏真的跟张沨告白了,到时候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现在距离闵绘夏的死亡,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闵雪提交了驻军申请,她决定放弃继续读书的机会,申请到太空国际站当兵。 我猜她或许早就想好了,她问闵绘夏,如果学校要处罚你,如果父母要放弃你,你还要表白吗?闵绘夏说,要。 于是她又说了,闵绘夏,我喜欢你,不是姐妹的那种喜欢,是只想要你的那种喜欢。 如果这样,闵绘夏,你还要表白吗? 如果你依然要,那我……那我便只能走了,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大度到看你和别的男人相亲相爱。 不是张沨不够好,而是这个人除了我自己以外,我谁都不能接受。 驻军的申请资格非常严苛,但闵雪的第一次提交就成功了,因为据说她在当交换生的三个月里,曾经两次在与虫族的战役中有着出彩的表现,深得大尉的欢心,再加上她本身的异能天赋也蛮高的,于是这份申请便破天荒地通过了。 一时间,闵爸又忧又喜。喜的是,他曾经一度担心自己的小女儿长大后会一事无成,插科打诨,现在倒一跃成了空间禁卫队的兵,实在是人生际遇,难以预测;悲的是,太空国际站实在是个危险的地方,不仅有时时刻刻会冒出来的宇宙射线大爆炸,还可能遭受虫族缠绕式的大规模攻击,实在是危险的很。 而闵雪听了,只是爽朗地笑道,“爸,你知道空间兵的那套衣服我穿上有多帅气吗?就为了那身帅气,你女儿我就算丢了这条命,也毫无怨言。” 她一直都是这样,我行我素,只是在一段时间乖乖地低下头、藏起獠牙变成了小猫,只为了与喜欢的人更亲近一点,现在喜欢的人不要她了,她便又变成那副不要命的样子。 可是宇宙的定律之一便是,凡事都不可能会如此顺利。如果如此顺利,只能说明它的坎儿还没到。 闵雪的坎儿在距离她要去太空站还有三天的时候出现了,那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本来以为是个骚扰电话,刚想挂断的时候,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带着玩味儿的男声,“我是张沨。” 手机本来已经准备拿远挂断了,闵雪的手腕硬是一僵,将手机又贴回了耳侧,“什么事?” 那是个星期一,天气预报显示晴,空气优,十八到二十四度。 闵绘夏从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小裙子,嫩黄色的蝴蝶裙穿在身上,衬得她皮肤如雪,巧笑嫣然。她甚至还偷偷去专柜买了一支口红,对着镜子抹了半天,却怎么抹都不满意,皱着眉头将镜子拿远些,看到镜子中面色绯红的自己时,那颗心脏便不听话地“咚咚咚”快速跳动起来。 是的,今天,她……准备表白了! 走向实验楼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跳声上,闵绘夏原地站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瞬间脑子闪过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但在最后却变成了一片空白。 正当她准备迈步继续走时,手腕蓦地被人猛地拉住,由于力气之大、来得实在太过突然,闵绘夏被拉得直接向后踉跄了几步,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那张脸。 “……阿雪,你怎么……” 闵雪沉着一张脸,“跟我来。” 事情接下来的走向让我哑然,闵雪竟然知道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但是当她喘着粗气对闵绘夏说完后,闵绘夏只是宽容地对她笑了下,站起身道,“阿雪,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闵雪使劲拉过她的胳膊,力气之大留下了几个红印,“我是在说真的,我没有开玩笑,姐,你仔细想想,张沨是真的在做实验吗,他明明就是在……” “够了!”闵绘夏大声呵斥道,“阿雪,我一直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儿上,所以对你一再忍让包容,哪怕你那天对我说了……说了……” 闵绘夏像是心中憋了口气般顿了下,“我都没有放在心上,我依旧把你当做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我把你当做我的妹妹,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诋毁我喜欢的人。” 闵雪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姐……” “我了解他。”闵绘夏抬起头,直直地盯着闵雪,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张沨,我比你更了解他。” 我看着闵绘夏拉过门负气地离开,看着闵雪像是个被捅了刀子的小兽一样,痛苦地捂着肚子弯下腰,蹲在地上好久都没能站起来。我叹了口气,正准备追着闵绘夏的方向离开时,视线中咖啡厅的楼梯上下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张沨! 他慢条斯理,甚至可以说有些愉悦得意地走到闵雪面前,“你看,我说了,她会信我,而不是你。” 闵雪抬起头,眼睛恨红了瞪向他,“张沨,你到底要怎样?” 张沨蹲下来,仰着嘴角和她平视,“我不想怎样,闵雪,我只是不想让你走而已。” 哈?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怎么看着情况,倒像是张沨主动跟闵雪坦白了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过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对了,他说他不想要闵雪走。 为什么不想要闵雪走呢?难不成他喜欢闵雪?!!! 我呼吸一窒,被自己脑子里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到。 可是接着,眼前的这一幕让我甚至暂时彻底忘掉了呼吸,我看着张沨伸出手在闵雪的左脸颊上轻浮地刮了一下,“你说,要是闵绘夏有一天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她会不会疯掉?” 他蓦地轻笑了声,“那么多条小生命,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帮凶,自责地恨不得要死掉吧。” 闵雪冷冷地看着他,“这都是你干的,跟她没有关系,她只不过是被你骗了。” “那你呢?”张沨揶揄地看向她,“我可没有骗你,可你依旧选择了袖手旁观,不是吗?” 听着张沨不要脸的话,我简直气结,明明是自己做的混账事儿,怎么一会儿怨这个,一会儿有怨那个的?闵雪该不会真的被他洗脑吧? 而闵雪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咖啡馆里无比清脆。 “恶心,滚。” 和闵雪大吵了一架后,闵绘夏自然没有那个心情再去表白了,她烦躁地一天什么都没干成,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闵雪对她说的话。 她一次又一次地拿起手机,纠结要不要跟张沨打个电话问清楚,但是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不相信他了?而且从头到尾和他做实验的人是自己,不是闵雪,如果真的像闵雪说的那样,那她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而且,闵雪又是从哪知道的呢……正当闵绘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握在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待看清除了来电显示时,她差点激动地将手机丢了出去。 是张沨。 闵绘夏捂着自己的心脏,整整做了三个深呼吸,才郑重地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端传来了张沨温柔的声音,“闵绘夏,下楼。” 闵绘夏心里一跳,脑袋里莫名出现的想法让她的心跳加速,她甚至连鞋都没穿,就光脚跑到了窗边,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她果然看见了张沨正站在街边的路灯下,抬起头对她笑。 “我……我马上下去。” 挂了电话后,闵绘夏随便裹了个大衣,刚急匆匆地出门,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从包里翻出买的那只口红,对着镜子认真涂抹了一番,后来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绯红的自己,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透了般。 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呀。 下了楼,张沨率先伸出手牵住她,笑道,“手怎么这么凉?怎么不多穿几件?”刚说完,就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罩在了她的身上。 闵绘夏本来想张口说不冷,但是在张沨伸出手为她披衣服的时候,那句话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绘夏。” “嗯……嗯?” “等到这个实验做完,我们……” 闵绘夏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倏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张沨。 张沨冲她一笑,伸出手擦了下她的脸,将她抱在了怀里,“……好不好?” 虽然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闵绘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心里面那对张沨唯一的一点疑虑瞬间消失殆尽。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本来想今天表白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又耽搁了,而现在,她居然就被自己喜欢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这听起来的确像是一场梦,一场精心编织的梦。 “……好。” 第13章 闵雪放弃了去太空站的机会,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闵爸热泪盈眶地点头道,“不去……不去也好,太空站太危险,不适合女孩儿,就在爸的身边待着,爸也放心。” 闵雪的反应一直都是淡淡的,拿起外套又不知道去哪了。 闵绘夏从房间里出来,嘴巴嗡动了两下,盯着开门出去的闵雪,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觉得她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她和闵雪都需要。 至于闵雪说的什么喜欢……闵绘夏低头,神色晦暗不明,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闵雪和闵绘夏两个人越来越生疏,有的时候在学校里偶然碰见,闵雪也当做没有看见。 我这个旁观者只能干着急,现在离闵绘夏的死亡时间只剩下了一个月。 那天,闵绘夏从实验楼出来,用手按摩着脖子回宿舍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了倚着墙边吸烟的闵雪。她的动作倏地一顿,皱着眉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上前,一手抢过闵雪的烟,扔在地上后,还跺着脚狠狠踩了两下。 闵雪没有阻止她,她还是那个靠墙姿势,连动都没动,只是微微垂着目光,看着闵绘夏笑。 闵绘夏抬头,有些气愤,“闵雪!你这是在干嘛?” 闵雪双手揣着口袋,直起了身,“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就来试试。” 闵绘夏深吸一口气,简直气结,“你……!” 她话还没说完,闵雪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直直地砸在了她的身上,脸埋在闵雪的脖子处,打断了闵绘夏接下来的话,“姐……” 闵绘夏生气,但倒也没有推开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 “不,我不知道。” 闵雪直起身,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得比闵绘夏还要高半头了,前段时间长到肩膀处的头发,又被她咔嚓剪成了短发,“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姐。” 她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像说笑话一般,嘴角带着破碎又自蔑的笑。 “以前没有,后来也没有,将来也没有。” 闵绘夏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阿雪……” “你刚来我家的时候,我经常欺负你,对吧?那个时候我觉得你真讨厌,后来觉得你更讨厌,因为我不管怎么欺负你,你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不会生气的样子。”闵雪低下头嗤笑了声,用脚踢着地,然后抬头,盯着闵绘夏的脖间,“后来……后来有一次,我把你的这条项链藏起来了,你还记得吗?你很慌吧,当时?” 闵绘夏看着她,“……嗯。” “其实说实话,当时我也很慌……看到你不在家的时候。”闵雪半阖眼,眼里有着莫名的强烈情绪在流动,但又好像是一片无尽平静的旋涡,杂着复杂道不清的光,“我拿着手电筒沿着那条路一直找,其实也没找多久,但就是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后来,我在图书馆找到了你……” 闵雪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闵绘夏半晌后蓦地笑出了声,“对,当时的你就是这个样子,抬头看着我。” 手电筒的光打到了你的身上,光里的人从此住在了心里。 “姐,我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了,一直喜欢你。” “喜欢到现在。” 闵雪的再次告白,让闵绘夏的整颗心都乱了。第一次听闵雪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只是想小孩子心性不稳,过段时间就好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刚刚……当闵雪用那样平静又轻松的语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时候,闵绘夏的心狠狠动了一下。 她知道,这不是玩笑话。 闵绘夏躺在床上打了个滚,湿漉漉的头发将水蹭到了被单上,她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着,眼前总是出现刚刚闵雪在楼下说喜欢她的样子。 可是扪心自问,闵绘夏是真的一直将闵雪当成亲妹妹的,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感情。 闵绘夏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抬起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立马就红了一大片,“闵绘夏!你给我清醒一点!”她怔怔着看着半空,小声呢喃了一句,“难道阿雪胡闹,你也要陪着她胡闹吗……” 我看着坐在床上纠结成一团的闵绘夏,一颗心却逐渐下沉。 刚才在楼下。 “姐,你真的喜欢张沨吗?真的非他不可吗?” “我……”闵绘夏说道,“我喜欢他。” “那个项目,你也必须要参加是吗?” 闵绘夏抬起头,郑重地点了下头,“嗯,那个项目花了我好多的心血,我真的……” “好,我知道了。”闵雪伸手揉了下闵绘夏的头,笑道,“进去吧姐,太晚了,该睡觉了。” 闵绘夏的心思还在刚刚闵雪的告白中,整个人的脑袋都是昏涨空白的,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小步向宿舍楼跑去。 身后,闵雪突然叫了她一下,“姐。” 闵绘夏转身,小喘着气看她。 “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什么吗?” 闵绘夏的脸“噌”红了,她结巴地回答道,“你说……你说你喜欢我。” “嗯,你记得就好。”闵雪释然地笑了下,举起手跟她拜拜,“快点进去吧,晚安。” 只要每想到闵雪举起手的样子,我的一颗心就总是不安地跳动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闵雪在楼下跟闵绘夏说的那番话,又让闵绘夏想起了闵雪之前说张沨做人体实验的事儿,总之闵绘夏第一次向张沨提出了想去实验室看看。 实验室被张沨搬到了静蜀楼,除了他自己的廖卡,谁都没有进去过。 张沨笑着对闵雪说,“进去干嘛?查资料的事儿就已经够忙的了,实验的事儿交给我就行。” “我就是想……” “好了。”张沨打断她,非常自然地换了话题,“你吃午饭了吗?一起?” 那天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闵绘夏真的开始从心底里怀疑张沨,她开始时不时地留意一些之前没注意的细节。可是这些细节一边又令她犹豫心慌,犹豫的是眼前这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从主观意识上来说,闵绘夏是最不想面对事实的人,而心慌的是,一旦证明了闵雪所说是事实,那么……闵绘夏紧紧咬住了下嘴唇,只是想到就已经让她害怕得眼泪掉了下来。 那么,她就是张沨做人体实验的帮凶。 闵绘夏提出去实验室后的没几天,张沨突然笑着说道,“绘夏啊,这个项目多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闵绘夏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缓过神。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张沨低着头记数据,理所当然道,“反正做实验的事儿你也不懂,而且资料差不多也查完了,接下来也没你什么事儿了。” 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啊”了一声,而后笑着说道,“你放心,最后项目的名字还是写我们两个人的。你别误会,我没有要独吞项目的意思。” 他拍了下她的肩膀,“看你这段时间这么累,休息一下也好。” 闵绘夏咬着嘴唇,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竟在微微发抖,“可我想跟项目到最后。” 张沨这次没有回答她,像是没听见一样低头摆弄着自己的瓶瓶罐罐,另一只手偶尔停下来记记数据。 闵绘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膝盖僵直,喉咙忍不住地打颤,直到不适感稍微好了一点,她强挤出一点笑容,“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张沨回答,她便像是再也等不及般的夺门而出。 张沨做实验的手一顿,抬眸盯着因为闵绘夏动作太大而剧烈晃动的门,嘴角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那笑一闪而过,很快他便又低下头,开始做自己的实验。 闵绘夏从基础实验楼跑出来,刚跑到楼下膝盖便一软,抱着垃圾桶猛吐了起来。她害怕得打颤,急忙间居然连自己的包都打不开,哆哆嗦嗦地拉了好久,才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指不断颤抖,从那一个个熟悉的联系人滑过,最终落到了“阿雪”两个字上。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给闵雪打电话。 但电话那端显示了好久的忙音,嘟嘟嘟的声音对闵绘夏来讲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弯着腰趴在了自己膝盖上的书包上,最终当电话那端传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时,手机从耳侧滑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蹲在地上好久,好久都站不起来,好久脑子里都只有一句想法。 阿雪……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盯着闵绘夏裤子口袋露出来的那一角,心里有个不好的想法逐渐放大。 那一角,是张沨复制的廖卡,刚刚闵绘夏匆忙地从实验室跑出来的时候,偷偷从桌子上拿的。 我咬着牙祈祷,拜托闵雪你快点出现,你姐又要做傻事了。 可是作为一个从未来来到过去的人,除了看着悲剧在我面前重演一遍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闵绘夏……死亡当天。 那天晚上,闵绘夏照常从基础实验楼出来,按理来讲接下来她应该去吃饭,然后回宿舍,但是当张沨开着车离开后,她站在原地盯了车好久,最终转身朝着静蜀楼的方向走去。 有很多事情,哪怕种种迹象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但由于答案是我们最不想接受的那一种,所以只有血淋淋的现实,才可以真正地让我们闭上祈祷侥幸的嘴巴。 我盯着闵绘夏的背影,跟在她身后走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 我几乎可以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闵绘夏……一定会被张沨发现。 当闵绘夏刷卡走进静蜀楼的时候,她会不会想到,自己到死后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呢? 这一去,才是真正的有去无回,拿命来赌。 哪怕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闵绘夏刷卡打开实验室的门,那近乎变态的一幕幕展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呼吸一窒,脑袋嗡嗡作响。 我见过那么多鬼,今天才知道,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里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器皿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而在液体里泡着的是幼儿的各种器官。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这个孤儿院里的小孩最大不过五岁,他们有的是完整的,有的只是不知从哪里切下来的手、脚、甚至生殖器。还有的被残忍地劈成两半,而留下来的只有其中一部分。 在这些玻璃器皿旁边,是闪着蓝光的分析机,里面记录了实验的各种数据。 之前闵绘夏花了大半年才整理出来的资料,此刻被放大了在中央的显示屏里来回滚动着。张沨试图想要找到当年鬼界画押的原理,从而找到不劳而获就能吸收异能的方法。一旦找到这个方法,那么人类自身天生的异能极限就会被打破,自身的异能值甚至可以达到令人发指的水平。 闵绘夏站在原地,像是失了神般向后踉跄了两步,背靠着试验台,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 她的眼睛盯着那块巨大的显示屏,目眦欲裂地看着上面自己的笔迹。那一刻,她竟觉得心脏承受不起了这巨大的情绪,下一秒就要昏聩过去。 门口传来了“吱呀”的声音,张沨皱着眉头先是试探性地开了条门缝,显然是没想到实验室会有人。后来与转过头的闵绘夏视线对视,他惊讶了一瞬,而后了然地笑了下,伸手彻底推开了实验室的门,他坦然地朝着闵绘夏走去,一点都没有被发现的慌张,“我说我复制的实体廖卡去哪儿了,原来是被你偷了。” 他微笑着在闵绘夏面前站定,眼睛里一片平和。 闵绘夏控制不住的发抖,以及强烈的犯呕,她甚至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张沨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其实我一直都挺期待的。”他扭头,伸出手指向这一片“伟大”的杰作,“期待你看到这些,会是什么反应。” 他再次看着闵绘夏,伸出手像是以前那样摸了摸闵绘夏的头,“唔……你果然从来不让我失望,你的反应我很满意。怎么?想吐吗?恶心吗?痛苦吗?” 闵绘夏的手在发抖,之前在她看来温情暧昧的动作,现在只剩下了讽刺和排斥。 她蠢到连最后也要再问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张沨轻蔑地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连你也不能理解我吗?绘夏?” 闵绘夏紧紧咬着唇,连呼吸都在颤抖。 “我做这些研究,难道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了全人类啊。”张沨张开双臂,脸上的神情癫狂至极,“凭什么有的人出生就注定了异能天赋异禀?又凭什么有的人不管怎么努力,都要被那该死的天生极限所限制?” 他咬着牙,“我不服,我不服我的命,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所以你就拿这么多的命来满足你自己的命吗?” 张沨扬着下巴道,“这是我自己的本事。” “恶心。” 张沨面对着她笑道,“无所谓。” 而她突然拿起实验桌台上的刀,向张沨刺去,声音沙哑,像是带着血丝,“你给我去死!” 她的动作不算快,轻而易举地被张沨躲过去了。正当张沨想要笑着继续刺激她的时候,只见闵绘夏动作突然一转,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一把椅子,狠狠地朝那些玻璃器皿砸去! 一直悠闲自得的张沨,这时脸上才出现了一丝慌张和裂痕,他目眦欲裂地喊道,“住手!” 说话的功夫就想要飞身扑过去,却被闵绘夏拿着椅子狠狠一轮,直接砸在了墙上。 人的力量总归是无限的,闵绘夏搬起一把把椅子,趁着张沨还没反应过来,朝着那些玻璃器皿狠砸,掺着血液的药水流了满地,整个实验室陷入了恍若陷入了一片蓝色的海洋。 “啊!”闵绘夏满脸悲恸和泪水,拿着椅子朝着分析机的主机掷去! 分析机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火光声,然后“嘭”的一声爆炸,显示屏变成了一片黑暗。 张沨本来是朝闵绘夏的方向跑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可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一闪,他下意识地抱住头蹲在了地上,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闵绘夏已经从门口跑了出! 张沨恶狠狠的咬着牙根,像是要将嘴里的名字咬碎了吞下去,“闵!绘!夏!” 闵绘夏被爆炸伤了腿,胳膊也被割伤,白裙子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她沿着走廊逃命,走廊的尽头就是楼梯!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透过走廊的一扇扇窗户,可以看见冷蓝调的天空,以及今天晚上弯如刀、像是油画一般的月亮。 闵绘夏来不及思考本应该回到家的张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实验室。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她甚至开始看不清楼梯口,但还是凭着直觉不要命地向前跑去,连腿上的伤口也变得麻木。 突然后脑勺传来一股刺痛,是张沨向后拉住了她的头发,闵绘夏的眼泪瞬间被疼了出来,她的瞳孔骤缩,盯着面前那张丑陋的、扬起大大笑容的嘴脸,突然控制不住地想吐。 “抓到你了。” 张沨薅着闵绘夏的头发,狠狠地往楼梯扶手的转角上撞,瞬间,右侧额角像是突然破了个血洞,温热的血顺着眼皮流下,闵绘夏睁不开眼,眼前血糊糊的一片。 她只感觉自己的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闷响,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感受不到了疼痛,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游离,别说挣扎,连站都成了问题。 张沨像是不能泄愤般,拽着闵绘夏的头往扶手转角处撞了好多次,嘴里骂骂咧咧着很多难听的话,大抵都是在表达闵绘夏毁了他实验的愤怒。 他粗喘着气松开手,闵绘夏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滑倒在地,此时她的整个头已经变得十分可怖了,血淋淋的一片,头发被血黏成了一片。 张沨两手叉着腰,气不过似的狠狠一脚踹在了闵绘夏的肚子上。 然后他蹲下身,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谁知躺在地上状似晕过去的闵绘夏却突然直起了身,摁着他的肩膀向后退去,试图抢过他手里的刀。但她现在的力气对于张沨来讲,不过就是垂死前的最后挣扎,张沨先是惊讶了半瞬,而后狠下目光,直接拿着刀从闵绘夏的脸上划去。 那道疤,从右侧额角一直到下巴颌处。 我站在不远处,心里一酸,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水里般有些恍惚。 闵绘夏她……正在慢慢变成我的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张沨一脚又踹在闵绘夏的肚子上,喘着粗气扔掉了刀。 闵绘夏从楼梯上滚下去,直至摔倒了墙角,眼睛还不死心地盯着张沨的方向,不肯闭上。 走廊里突然吹过一阵阴森森的风,我慢慢的挪步到楼梯口,静静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闵绘夏。 我不知道闵绘夏能不能看到我,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在视线交汇的瞬间,闵绘夏不甘心又带着无限悔恨的一双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走廊里的风突然加大,从我背后强烈吹来,吹着我也要向楼梯口的方向跌去! 我的瞳孔骤然缩小,当感觉到自己重力失衡要跌下去的一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遥远的传来,“白鱼!” 像是世界突然间被关了灯,眼前一片黑暗,然后感觉像是一脚踩空,陷入了一片找不到方向的汪洋大海里。我惊恐地盯着眼前黑暗的一切,似乎周围只有相同的暗流不断涌过,我不断向上挣扎,却根本连方向都找不到。 突然,一束光从上而下照了下来,就在离我十米左右的地方。 我着急地想要向那个地方游去,但不知是身体太疲惫还是什么别的缘故,那不过十米的距离,可是不管我怎么扑腾都扑腾不过去。 那束光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移去,我摇着头拼命无声在心里呐喊道,我在这儿啊!我在这! 一种类似溺水的无助感和绝望几乎将我淹没,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无力到手指关节抬起来都是奢望,任由自己的身体朝着更远更深的地方飘去。 我要死了吗?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我在这样想,闵绘夏,在你死的时候,你最后想起的人又是谁呢? 突然,那道远去的光不知为何朝我急速地聚拢,从上而下照在我的身上,驱散了周围急不可耐的暗流。 我闭着眼,透过眼皮感受到一片暖融融的光。我能感受到自己在不断上升,上升……然后突然像是心跳被悬起来重重落在地上的感觉,我睁开眼睛,开始贪婪又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白鱼……”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脸,“祁漉……” 祁漉的眼睛里装满了慌张,在看到我睁开眼睛时,又变成了一种失而复得的万幸和狂喜,他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睫毛在不安地抖动,“白鱼……” 我挣扎着伸出手碰到他的脸,却发现他的体温比我的还要低,“嗯。” 第14章 困在闵绘夏记忆中将近两年时间,虽然时间流速被加速,但是乍一回到现实生活中,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我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的嗓子疼得要死,“祁漉。” 祁漉头发被汗浸湿,低垂着眼睛,“嗯。”他另一只手摁住我的头,靠在他的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祁漉,我疼。” 他连忙松开我,无措地用手检查我的胳膊腿,“哪疼?受伤了吗?” “肩膀。”我笑了下,“你的力气太大了。” 祁漉一顿,手下意识地松开了,而后鼻尖一酸,低下头抵着我的额头道,“我刚才……真的感觉要死了一样。” 闵绘夏变得近乎透明,她躺在不远处的墙角,虚弱地笑着看向我。 我强撑着从祁漉怀里坐起来,嘴唇嗡动,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想……想走了,是吗?” “嗯。”闵绘夏闭上眼,“我在这个地方太久了,太累了。” 她睁开眼睛,轻微无力地笑了一下,“白鱼,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祁漉背着我从静蜀楼出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将近落山,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我感觉自己好累,累到连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祁漉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下,没有说话。 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处,“感应到的吗?感应到我有危险了?” 祁漉,“感应不到了。” “什么?” 他顿住,用手把着我的膝盖向上托了托,“下午……突然就感应不到你的存在了,就好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一般。” “下午什么时候啊?” “一点左右。” 大概就是我被拉入闵绘夏记忆中的时间,我吸了吸鼻子开口道,“我是被拉到闵绘夏的记忆里面了。” 祁漉,“刚才在那栋楼里的鬼?” 我点了下头,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复述了一遍闵绘夏跟我说的事。 祁漉慢慢的走着,路灯把他的头发照成了金棕色,“那按照你这么说,如果闵绘夏这次可以入轮回,她死后还没释放到大自然的异能就会被你吸收?” 我,“应该是这样吧……我也不太清楚。” “哇。”祁漉轻笑着感叹了一声,“白鱼啊白鱼。” “嗯?” “你这简直就是个bug。” “……” 祁漉背着我慢慢地走着,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调查你了。”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我无语凝噎了几秒。 祁漉将我放下来,“快进去吧。” 可是脚着地的一瞬间,膝盖却一软,我眼瞅着就要往地上跪去,幸亏祁漉抢先一步双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刚想抬头对他说句谢谢,就见他嘴角噙着笑,狠狠一拽,将我拽到了他的怀里,故意压低声音,“说了见到我不用行这么大礼。” 我,“……”趁早滚。 回到家后,我甚至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两点,袁女士一把掀开我的被子,叉着腰大吼道,“白鱼你是睡死了是不是?早饭也不吃中饭也不吃。”说着话一巴掌便打在了我的屁股上,“快点起床!大巴都要迟了。”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闷闷不乐地跪在床上,死活都不想离开我亲爱的床,嘴里咕哝道,“怎么过的这么快,睡一觉就过去了……妈,要不然我还是回来上学蜀吧?” 袁女士中气十足地声音传来,“说什么屁话!起床!” 入秋的天气比前段时间冷了很多,袁女士又非常亲切地给我塞了好多衣服,还一定叮嘱我道不要为了爱美就不穿秋裤。 我小口喝着鸡汤,“嗯嗯嗯。” “还有啊,我知道你现在吧……”袁女士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不自然,“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但是安安啊,我们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 我一口鸡汤差点噎在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看向袁女士的眼光惊恐万分,“妈,你想什么呢?” 袁女士头也不抬地帮我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就昨天那个送你回来的……” 我直接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妈!” “好了好了,妈知道的。”袁女士将两大包整好的行李放在一旁,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蓦地站起身,“昨天给你买了两包红糖姜茶,你带着,痛经的时候别忘了喝。” 我绝望地伸出手望着袁女士的背影,妈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这样的…… 带着大包小包赶到汽车站的时候,奉小诗已经在那等着,看到我后用力地朝我摆手大声喊道,“白鱼!白鱼我在这!白鱼!” 我冲她摆了下手,正拿着行李准备往她那边赶的时候,一辆非常骚气的跑车像是突然从天而降,横停在了我的面前。 后座的车窗慢慢降下,祁漉像是刚刚睡醒,惺忪着眼,头发还乱成一团,“上车。” 跑车在这几乎褪色般的车站显得分外扎眼,我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后座的门,刚一坐上去,祁漉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倒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把着车座,对邢叔道,“前面还有我一个同学,对,就是那个穿粉色大衣的。” 祁漉似乎是对我的乱动很不满意,皱了下眉头。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躺回后座上,“你昨天没睡啊?” 他迷迷瞪瞪的,过了两秒才懒着声音回道,“睡了,我觉多。” “哦,你虚。” 祁漉闭着眼笑了下,“你就仗着我不能拿你怎么着。”说罢他还意犹未尽地补了句,“还好我脾气好。” “……”或许您是对脾气好有什么误解? 我,“你昨天在哪睡的?” 话刚说完,奉小诗正好上车,刚上车就兴奋地转过头,好像有一筐子话要说,但是目光落到我肩头的祁漉时,又变成了欲言又止。最后,她一副“我懂得”的样子抛了两个媚眼。 我,“……”不是的,你听我说,真的不是这样的。 而奉小诗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并且自来熟地开始和邢叔说话。 祁漉打了个哈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家旁边。” “我家旁边?” 邢叔从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笑道,“祁家在槐街附近也有一处房产,说起来离白小姐家还不远呢。” 祁家财大气粗的有房产我能理解,不过为什么是在槐巷那么偏僻落后的地方? 奉小诗激动地“啊啊”了两声,“是不是就是槐街最里面那栋别墅!” 邢叔,“对啊。” 印象中的那栋老别墅常年没有人居住,小的时候因为贪玩儿偷偷跑进去过,后来惊奇地发现那样大的一栋老房子,居然连只鬼都没有。 没想到居然是祁家的房产。 我低下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的祁漉。 他的鼻尖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乖得像是一头毫无攻击力的小兽。 可是闭上眼,那天他出手打李德彪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那么凶狠,说是朝着李德彪的命去的也不为过。更恐怖的是,仔细想来,那天祁漉甚至没有用到自己的异能压制,只是单单的拳脚功夫,就已经把人打得晕了过去。 “你就仗着我不能拿你怎么着。” 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祁漉刚刚说过的话,现在听居然有点宠溺又无奈的味道。 我的脸蓦地一红,像是掩饰似的咳嗽两声,扭头向车窗望去。 可是肩膀上被他枕着的地方,却变得无端沉甸甸起来,变成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车子开的平稳,到学校的时候,不过用了四个小时左右,比大巴整整快了将近一半。奉小诗伸着懒腰从车里钻出来,开始到后备箱拿行李。我小心翼翼地将祁漉放在后座上,准备下车的一瞬间,他却蓦地睁开了眼,惺忪地看向我,似乎是被突然惊醒。 我放轻了声音,“你继续睡吧,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他“嗯嗯”两声,又倒回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又睡熟刚刚打开车门的时候,他突然又伸出手扯住了我衣服的一角,“白鱼。” “……啊?” 他抬起头,半眯着眼开看向我,懒懒地笑了下,“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找你。” 下车后,邢叔已经帮我把行李全部从车上拿了下来,我笑着对他道谢,正准备进学校的时候,他又出声喊住了我,“白小姐。” 我身形一顿,心里无奈地想到这主仆俩怎么一个德行。 可是当看到邢叔塞到我手里的药瓶时,脸上的笑却蓦地僵住了,“这是……什么?” 药试剂瓶上写着“碳酸锂”三个字,我盯着下面的说明书看了半晌,嘴唇嗡动道,“躁狂症?” 虽然我一直知道祁漉有情绪调节障碍,但是却并不知道他的病已经严重到了需要用药控制的地步。 “这是……祁漉的药?”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邢叔,嘴巴下意识地辩解道,“可是他这半个月情绪一直都挺稳定的,也没有再出现过突然的……” 我话音一顿,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那天祁漉暴打李德彪的场景。 刑诉叹了口气,“据我所知,您的班主任就是被少爷打入院的吧。” 我抿了下嘴,“可是那是有原因的。” 邢叔无声地与我对视,对视的力量已经大过了所有辩解。 我垂下头,盯着自己手心,狠狠地攥紧了那个瓶子。 “白小姐,虽然现在少爷的症状缓解很多,但有的时候还是会出现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 “这倾向不止是对别人的,有的时候也会伤到他自己。您也知道。”邢叔苦笑了下,“少爷那个脾气,每次发病都要将自己折腾入院了,我们才可能趁机给他打点儿药。” “不管谁说,少爷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病,也不肯吃药。我就想着,现在少爷这么依赖您,您能不能试一试……” 我抬起头,看着邢叔。 “试一试劝劝他呢?” 第15章 “柔吉啊,妈妈给你带的这些东西你一定都要吃啊。” “对了,不许分给你那个舍友。” 沈柔吉无奈地叫了一声,“妈。” “你别这样,这舍友之间的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我的手落在门把上,当听到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时,开门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那个舍友上次还跟我呛声呢,一看就是没什么家教的孩子。” “……行了,我出去抽根烟。” “抽抽抽!就知道抽!柔吉长这么大,开学你送过几次啊,好不容易来这么一次还……” 面前的门被拉开,和我对视一秒后,那个人似乎是面露尴尬地回头小声呵斥道,“说什么说!说够没有!” 他偏过身,坐在床上的沈柔吉看到我后,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 沈柔吉的妈妈——上次跟我吵架那位。似乎也不好意思了一瞬,但随后又故意大着嗓门,似乎是在给自己壮气,“怎么了?啊?现在说话都不让人说咯?” 而自始至终,我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赔着笑扶了下眼镜,“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我们也没别的意思。”他向我伸出手,“你好,我是柔吉的爸爸,你可以叫我张叔叔。” 张……叔叔? 面前的这张脸除了增加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之外,和记忆中的几乎分毫不差。 我“唔”了一下,无由头地开口道,“您这些年保养得不错啊。” 他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我,“什么?” “没什么。”我轻快地笑了一下,“张叔叔是吧,您好,我是沈柔吉的室友,我叫白鱼。” 晚上,我一个胳膊垫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名片。 张沨,高蜀三级教授,妻女双全,名利双收,有车有房。 可是这张干干净净的名片背后,沾满了无人知晓的鲜血。 张沨笑着向我伸出手的样子,与他拿着刀将闵绘夏逼到绝路的狰狞嘴脸交织在一起,一面是儒雅风度的高蜀教授,而另一面却是为人唾弃嗜血恶魔。 “白鱼,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颤抖着眼睫,侧身窝在床上,心里涌过一阵一阵的凉意。闵绘夏坚持到最后也要拜托我帮的忙,离开人世落入轮回前的最后一个执念,不是让我替她报仇,而是让我去替她看一看,闵雪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她坚持了这么久不肯入轮回,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到后来的释然,再到后来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之后,只剩下“闵雪”两个字成了她放不下的悔恨。 沈柔吉洗完澡开门进来,我盯着她,蓦地开口问道,“沈柔吉,你为什么姓沈不姓张啊?” 沈柔吉被我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扭过头来看我,擦头的手都忘了放下,“因为……因为我妈妈姓沈。” 我从床上盘腿坐起来,盯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跟妈妈姓不跟爸爸姓?” “我妈妈……是鹤北沈家。” 鹤北沈家。 四个字就已经解释了一切。 鹤北沈家,是和江南祁家、坞絮陆家以及南柯叶家齐名的贵族家族。 上古的贵族大大小小,拢共有上百家,但是能够挺住时间的洪流以及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改革、战争以及人民起义的,最后流下来的,也不过这四家。 我挑了下眉,无声想道,原来这张沨之后居然还搭上了一个富婆么? 也是,像他这种斯斯文文又有点墨水的,最招富婆的喜欢了,再加上他本来就为人机灵的很,阿谀奉承自然也不在话下。 “怎……怎么了吗?” 我收回神,笑眯眯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家这么厉害。” 沈柔吉羞涩地低下头笑了下,随即又猛地抬起头,急摆手道,“不过你别误会,我妈妈已经答应我不会找你麻烦了。” 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我躺在床上轻笑了声,“嗯,那谢谢你了。” 过了会儿,听见她咕哝了句,“其实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怕……” “沈柔吉。” “……啊?” 我砸吧了下嘴,无由头地问道,“要是你爸妈离婚了,你跟谁啊?” “跟……”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道,“我不知道。” 我皱着眉头转过身看她,“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一副快哭的表情抬起头看我,“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要离婚哦?” “……”我,“就假如嘛,假如。” 她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我“腾”地一下又从床上坐起来,拍着书跟她讲道理道,“你傻啊,你妈又有钱对你又好,当然跟你妈了,你爸他就是个……还是跟妈妈比较好。”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她耷拉着眼,“你看出来我爸妈关系不好了啊?” 我愣了下,然后顺着她的话说道,“对啊。” 沈柔吉叹了口气,“我爸妈都已经分居好几年了,除了我生日会在一起吃饭,还有固定的日子会老宅拜访外,其实也跟离婚差不多了。” 分居? 我像是狐狸突然闻到了肉的味道,纵了下鼻子,笑着问道,“那你知道你爹他住哪吗?” 其实要是想找到张沨的住址,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这送上门的线索,不要白不要嘛。 祁漉说要找我一起吃晚饭,都到晚上九点,他才打电话过来找我下楼。我在电话这端没好气地说道,“我吃过了。” 他笑,透过电话苏苏痒痒的感觉,“那就再陪我吃一顿嘛。” “不要。” “不要这么小气嘛~” 我嘴唇嗡动了下,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蓦地又想起了邢叔下午对我说的话,整个心瞬间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又涨又不舒服,“那行,你等我一下。” 我小跑到楼下的时候,祁漉正靠墙站着,微微抬起头,盯着顶上的一盏昏暗的台灯,喉结凸起的弧度,性感而又干净。 听到我的声音,他扭过头笑了下,敞开黑色的风衣,“过来。” 我跑着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将他的风衣摁好,然后拉好拉链,“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 “我哪里没好好穿了?我是怕你冷。”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小声嘟囔了句,“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哟,又小声骂我呢?”他一手搂过我的脖子,向外走,“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让你下来就下来了,我原本都已经做好白吹一顿冷风的准备了。” 我作势要回头,“怎么那么多话?” “好好好。”他搂着我的力气加大,笑道,“暴躁,我不说了。” 我抿了下嘴,说道,“我今天碰见张沨了。” “哈?” “你说巧不巧,他居然……”我低头讽刺地笑了下,“是我舍友她爹。” 祁漉“啧啧”两声,“世界真是个球。” 我白他一眼,“那是地球,我们是三角。” “不过你找张沨干嘛?你只要找到闵雪,然后确定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回去再告诉闵绘夏不就行了?” 我紧紧绷着嘴,不说话。 祁漉伸手捏了下我的脸,“怎么?气不过啊?” 我深吸一口气,心情莫名地就因此有点烦躁,再往周围一看,皱眉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祁漉带着我往大门的方向去,我死活站在原地不肯再走。 他挑眉无声地看着我,我冲着他坚决地摇头,“不去!马上要查寝了!而且明天星期一,有升旗仪式,我才不想再被抓!”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我拦腰抱起,“废话那么多。” 我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抱,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只见他好心情地勾了下唇,夸道,“有前途啊小伙。” 我,“……” 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异能还能这么玩。祁漉抱着我,直接在房顶上飞奔起来,动作轻巧,脚尖轻轻一点,就一跃到下个落脚处,如果现在有谁开着窗正抬头看着天空惆怅,就会看到一道来不及辨清的黑影从眼前快速闪过。 我想看又害怕地躲在他的怀里,没忍住偷偷想伸出脑袋的时候,祁漉蓦地手腕一松,吓得我又再次抱紧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回他的胸口,心脏被吓得怦怦跳的时候,我清晰地听见了耳边的胸腔内出来了几声闷笑。 我咬着牙凑到他耳边道,“有本事你就一直飞,别停。” 他哈哈大笑,“停了怎么样?” “停了就将你挫骨扬灰。” “那我挫骨扬灰前也要亲你一口,这样也不算太亏。” 我埋回去,当做没听见一样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时,耳边呼呼掠过的风声就变得格外明显,夜风带着点凉吹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蓦地就想到了祁漉敞开大衣对我说“过来”时的样子,真是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祁漉到底抱着我飞了多远,总之再落地时,我的膝盖都有点软,于是祁漉干脆抱着我,直接走到了湖边的一把折叠椅上。 本来满肚子要说的话,在看到眼前的景色时,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深蓝色的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粼光,一层一层地像远处铺展开,没有尽头般的,有种天涯海角的浪漫。周围不知种的是什么树,形状并不规则,也并不高,分出的枝杈上开着花、结着果、散发出阵阵幽香,还有数不尽的萤火虫来回飞,飞在湖面上,萦在树枝间,闹在人眼前。 就在我沉醉在眼前的美景而瞠目结舌时,祁漉蓦地皱着眉挥了下手,从他的袖间带出了一道温和又不容忽视的光,瞬间,那些萤火虫像是害怕极了地像远处飞去,唯恐躲避不及的样子。 我扭头惊讶地看着他,“你干嘛?” 祁漉缩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像只倦怠的猫,“我讨厌虫子。” “你讨厌还带我来这干嘛?”我哭笑不得,“而且萤火虫是好看的虫子。” 祁漉一本正经地抬头反驳我道,“虫子就是虫子,好看也是讨人厌的虫子。”他顿了下,“而且,萤火虫哪里好看了,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些什么。” “萤火虫会发光,多好看。” 祁漉有些负气地说道,“我也会发光,你看我好了,我比它们更好看。” “你哪里会发光?” 祁漉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而后闭上了眼睛,缩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般。 接下来,我讶然地看到在祁漉的周围慢慢萦绕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光不刺眼,倒颇有些诱惑人的味道,诱惑着人想要去伸出手,去感觉它温暖干燥的触感。 我伸出手,碰到了祁漉在夜间有点凉的大衣。 祁漉睁开眼睛,有些得意地看着我。 我盯着他,半晌问道,“你死掉了哦?” 祁漉,“……” “莫不是……”我瞪大了眼睛,“你的异能属性是光?” 祁漉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看着我,“蠢,愚钝,一无是处。” 我伸手呼噜了两下他的头发,“真稀有。” “跟您比不了。” “……” 祁漉起身,走进了后面的一个小房子里,小房子里发出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后,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个烧烤架,还有好多冻好的烤串。 我眼睛放光地盯着那些烤串,而祁漉伸出一只手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斜瞥了我一眼道,“等着。” 我搓着手坐在椅子上等,看着祁漉熟练地刷油、反面、调味。 我吸了下鼻子,开口问道,“你经常烤?” 祁漉顿了下道,“小时候经常烤。” “为什么是小时候?” 祁漉慢悠悠地将手里的烤串翻一个面,烤肉的香气直面扑来,“你话这么多,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 祁漉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立马双手捂着嘴,做了个叉号。 安静了片刻后,我拿起一串烤土豆片,边吃边问他,“为什么这里的湖这么好看啊?还有树也不会变黄,也没有蚊子……为什么啊?” 祁漉又烤了一把牛肉,他的神情淡淡的,“因为都是假的。” “假的?” “嗯,这里是祁家的地产,这里的一切都是异能维持的。” 我哑然,从来没见过把异能当流水似的不要命的花法。这就好比人辛辛苦苦练了好几个月,异能好不容易攒了那么一点,结果哗哗哗地一下全给没了。 “那你异能要是不够了怎么办啊?” 祁漉一挑眉,“我不会。” “……”行吧。 最后,那些拿出来的烤串,最后有八成都到了我的肚子里。我打嗝捂着自己的肚子的时候,祁漉眉目间染着笑揶揄道,“哪头小猪跟我说吃饱了不下来的?” 我刚想扭过头反驳他的时候,蓦地感受到了身后的一阵凉意,脸上的笑僵住,我几乎是瞬间就扶着椅背转过了身,“谁?” 祁漉跟着我转过身,“怎么了?” 我抿了下嘴,“有鬼。” 祁漉手里的烤盘“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喉咙上下滚动了下。 我扭过头,跟他对视两秒后“噗嗤”笑出了声,“怕了?” 祁漉用手揉了把额前的头发,“吓唬我?” “没,没吓唬你。”我指着后面小屋的方向,“那里刚才真有鬼,只不过现在跑了而已。” 祁漉的脸色一僵,“你说那个屋里有鬼?” “嗯。这个地方你之前带人来……”我怔松了一下,回过头道,“可能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刚才匆匆一瞥间,我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高挑身影,本来还不确定的,但是当视线落到那个女人身后的小鬼头身上时,便百分百地眯起了眼睛,这不就是当初把我骗去旧行政楼的小鬼吗? 听了我说的来龙去脉后,祁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留意到这个,继续说道,“我猜可能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鬼吧,怎么,你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我推了一下他的肩,开玩笑道,“人家死了都不要放过你哦。” 谁知,祁漉却一下把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到直接将我的手腕“咔吧”一下拧脱臼了,我疼的瞬间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还没反应过来,祁漉就往前一扑,直接压着我滚到了地上,幸亏下面都是软软的草地,要不然估计我的头也得有个脑震荡。 他一只手拽着我已经脱臼的手腕,高高地举过我的头顶压在草地上,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眼睛赤红一片,脸色白到甚至有些发灰,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本能地伸出另外一只手不停地拍他那只手,“祁……咳,祁漉……” 从他向我扑过来,到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拢共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快到我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离死亡那么近过,近到甚至已经意识开始模糊,连祁漉的脸都瞧不真切。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了。 然而下一秒,祁漉的手劲儿突然变小了,他蹲在一侧,似乎是头痛欲裂,而后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两人合抱的大树居然就那么应声而断! 然后他便十分轻巧地像来时的那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面。 我躺在地上猛咳不止,急剧贪婪地呼吸着氧气,扶着草地的手尖都在微微颤抖,许久后,寂静的湖泊花园里,只剩下了我自己的喘息声。 我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祁漉刚刚消失的方向,“啪”的一声,被我放在外套口袋里的药瓶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滚到了那颗大树下。 树干上还带着新鲜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第16章 身体的疲惫到了极限,左手手腕脱了臼,无力地垂在身侧,我咬了咬牙,在心底第一千零一次骂祁漉这个祖宗的时候,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辆出租车。 我身上没有钱,但是除了打车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先上车,祈祷在校门口可以碰见好心人借钱。 远方泛出一点鱼肚白,彻夜的疲惫瞬间卷来,我半睁着眼睛问道,“师傅,还有多久啊?” “嗐,你要去的地方在市中心,要是路况好的话,四个小时左右?” 我,“……”祁漉沃日你大爷的。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昨天靠在祁漉怀里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没飞多久,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想着想着便靠着车窗睡着了。 好在这一路畅通无阻,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升旗仪式还没有开始。我赔着笑开口道,“师傅,您看这样,要不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取个钱或者手机,行不?” “没钱?”司机大哥一拧眉头,一道锋利的目光将我上下剐了个遍,“那可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万一进去了不出来怎么办啊?” “学生啊,我这大老远地从凌晨开车,将你从郊外拉到市中心,你这么耍人可不厚道啊。” 司机大哥的语气中明显带了不悦和丝丝愤怒,我继续陪着笑哈腰道,“是是是,您说得对。” 回答的功夫,我向车窗外乱瞅的小眼睛突然定到了校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上,立刻摁着车窗往下降,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叶蔡时!” 盯着那一溜的汽车尾气,我摇着手跟司机大哥说拜拜。叶蔡时垂头盯着我头顶,噗嗤笑出声,“怎么搞得这样?” 我转过头,用右手举着自己的左手胳膊,晃了晃自己脱臼的左手,在他讶然的注视下,苦笑着开口道,“还得劳烦学长带我去趟医务室了。” 一路上,叶蔡时只克制地问了句怎么了,在得到我含含糊糊的回答后,他便随意一笑,没有刨根问底。叶蔡时一直是这样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不管谁跟他待在一起,都会感到舒服。 相反的,某人却……想到这,我的脸色沉了一点,不知道祁漉发神经又跑到哪里去了。 到了医务室,手腕“咔吧”一声接上的时候,我猛吸了一口气,右手拧紧了自己的大腿。 叶蔡时拉过我的右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在我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平视着前方,淡淡地开口道,“可以抓着我。” “……!”我,“谢谢。” 参加完升旗仪式,我拿着医务室开的假条申请了半天的假,回到宿舍想了半天,还是拿着手机跟邢叔发了条短信,邢叔回复得很快,但从那几个字就可以看出他的无奈,“好的,我们会立刻寻找少爷的下落的。” 虽然找到的可能性为零。 我吸了吸鼻子,脑袋这才空下来开始思考,昨天激怒祁漉的点是什么。 想了半天,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我皱着眉头小声喃喃道,“是因为那两个鬼吗……”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一有空,我就去记忆中闵绘夏家的地方试图寻找,希望能够找到一星半点儿闵雪的消息,但是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一家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移居国外了。 我叼着棒棒糖想道,既然移居国外,那想必应该过得不错。 但是只要想到记忆中的最后,闵雪站在路灯下,笑着抬起头,目光隐忍又悲伤的样子,我就总是忍不住叹口气,真的……过得很好吗? 我知道闵绘夏一直在等我的消息,于是就想着能不能在这周末就趁空溜回去一趟。 反正待在学校除了一些无聊的理论课外,在实习课上的练习对我来讲简直就是无用功。 当我在实习课上翘着腿打瞌睡的时候,实习老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个同学……真的适应得非常快啊。” 我,“……” “每次刚开学的时候,都会见到有一大部分的同学,奋发图强,那样子简直就是不考状元不罢休似的。”实习老师坐在我旁边,偏头瞥了我一眼,“就跟你上节课那样,简直是红了眼。” 我,“……是吗,呵呵。” “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条咸鱼,回到之前的状态。”实习老师坐在我旁边,伸直了两只腿晃晃悠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人呐,总是太容易放弃。” 我拉近了身上的毛毯,往里面拱了拱,下巴抵在膝盖上,“知道放弃不是好事儿吗?” 实习老师偏过头,在他的一片沉默的注视中,我悠悠地开口道,“不是您说的吗,太执着的话,容易走火入魔。” 实习老师像是无奈,低下头轻轻道,“行吧……说不过你。” 周五那天,我本来打算先翘课,然后悄无声息地做最后一班大巴回静蜀楼找闵绘夏,可是当我晃荡到车站时,蓦地脚步一顿,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我遗忘了两天的小纸条。 “桉树路一百三十八号。” 是沈柔吉前几天给我的住址。 鬼使神差的,我将那张买好的车票折一折,塞进口袋,接着拿着那张小纸条拦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去。 桉树路两旁种满了两排枫树,现在正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的枫叶,踩上去咔吧作响,是一条非常有氛围感、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幸福的街道。甚至只淡淡地站在街道口,静静地向里望去,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家三口并肩,笑着回家的样子。 我嘲讽地笑了一下,用力将脚下的叶子踩得细碎,咔吧咔吧。 人渣,凭什么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桉树路虽然不想有钱人家的别墅区那么的豪华夸张,但是却都是独栋,应该就是属于社会的中上层阶级的人群,那种有点名气、有点小钱、有点墨水的人。 往里走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小巷非常僻静,没有保安大叔来来回回巡逻,唯有的一个小超市还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气。 我皱着眉想到,刚才坐出租车过来的时候随意一瞥,好像最近的派出所都要好几条街之外。 张沨为什么要住在一个这么僻静的地方? 我熟练地用手撑着墙翻了进去,门是锁着的,我狠狠踢了一脚,然后闪到一旁的柱子后面等了一会儿,门后安静无声,于是我便更确定张沨此时应该还在学校。 我耸了下肩,没有任何负罪感地想道,毕竟是周五嘛。 好在我绕了一圈,发现窗户没有关,此时正大大咧咧地开着,似乎是在通风。 而在踩上窗户的一瞬间,我便愣在了原地——鼻尖环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如果不是对血腥味儿敏感的人,甚至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从窗户上跳下来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声音。 房子共两层,很干净,也很整洁,整洁到似乎有点强迫症的强度。我大致翻开了下,除了对张沨某些细节的变态表示无法理解外,比如为什么有人的袜子也要一只只地用夹子夹起来,然后一排排地在衣柜里挂好?看颜色,应该还是同色系地由浅到深。但除了这些,这实在是一栋太过于正常的房子。 正在我思考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儿。这味道就像小猫的爪子,挠的我心直泛痒,直觉这栋房子还有我没有发现的秘密。 我用手敲打着玻璃窗边儿,站着想道这血腥味儿哪来的?总不能是张沨在家没事儿拿刀划拉自己吧? 带着这点疑惑,我又原路返回到他的卧室,转了一圈后还是没有收获,正当我的视线在一楼的空间里胡乱乱瞅时,蓦地落到了门口的那个鞋柜上。 刚才我是从一楼的窗户翻进来的,翻进来后就直接扫荡了厨房、客厅以及休息室,接着便上了二楼,根本没有注意过门口的摆设。 我垂下头,盯着面前这个木质的鞋柜,鞋柜不大,到我腰部的高度,实在不像是能藏个人之类的。但虽这么想,我还是蹲下身打开了柜门,幸亏张沨没有脚臭,否则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可能已经去世了。 电影漫画里不总这么演吗,转个花瓶拿掉副画,就能出现个暗门。 我一边翻着鞋子,一边无所谓地想到,会不会我转一转鞋子,就突然出现个……!我脸上懒散的笑容瞬间一僵,食指和中指捏着皮鞋的后跟,感觉下面像是有一个一个的摩擦格般,我把皮鞋往外拉,轻轻移开,一个正方形的入口蓦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通口看样子是通往地下的,看来这栋房子不像表面看上去只有两层,应该还有个小的地下室,而张沨将地下室的入口藏的这么隐蔽,为什么呢? 下面藏了什么东西? 我蹲在地上,两只手搓着脸,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被不断放大。 我多么希望自己想的是假的,但是有很多被忽视的细节在那一瞬间都涌现了出来。 为什么在闵绘夏最后的那段时间,闵雪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去哪了? 为什么张沨那天会突然对闵绘夏说不需要她再参加实验?如果当时闵绘夏走了,后面的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而最重要的是,以闵雪的性格,她怎么可能会在明明知道张沨的为人下,还眼睁睁地看着闵绘夏走向火坑?! 我的耳边蓦地突然想起了那天,闵绘夏没有打通的那通电话。 闵雪是没有接到……还是根本就不能接呢? 越往下走,血腥味儿越大,等到楼梯走到尽头,双脚踏在地面上的时候,血腥味儿已经大到直通头顶,让人犯呕。 我拧着眉头,一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手拿着从门口顺来的棒球棒,慢慢的向里走。 进去,是一条窄窄的走廊,走廊并不很长,拐个弯后便是一间大概四十平米的正方形房间,房间的墙壁都是石灰,泛着一股冷森森的寒,这寒意直往人的脊梁骨钻,像是要将人的脊梁骨冻成一条冰棒,然后再一滴一滴地向下滴水。 我摸索着墙壁,在一片平整的墙上突然“吧嗒”一声,找到了照明开关。 突如其来的光让人不适,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偏过去头。这光实在是太亮了,几乎是有点侵略性的亮,让人眼前直冒金光。 “你……你是谁?” 我捂着眼睛适应光亮时,突然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可是听到那个声音后,我的喉咙却突然一哽,接着带着不可置信地目光移向声源处。 是闵雪!居然真的是闵雪!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有很多想法闪过,我甚至激动地连嘴唇都在颤抖,我很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你不是出国了吗? 按照闵雪的战斗力,我压根没想过她会被张沨这个人渣控制住。如果说闵绘夏已经是个百人中难得一遇的异能天才的话,那闵雪就是千年一遇的稀有品。而且闵绘夏的天赋是在技能研究方面,而闵雪的天赋那可是实打实上战场的武力值。 除非……当年的她跟张沨做了什么交易。 闵雪身上挂了一片没什么遮羞作用的白布,但她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她的双手双脚被紧紧地拷开,甚至连脖颈都被固定住,连自由转头都做不到。 我上前试图帮她开锁,她却低着头自嘲般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锁除了张沨外谁都打不开。” “你才是给我闭嘴!”我低头试图在一旁的工具箱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现在是下午三点多,离张沨下班时间还有将近来两个小时。” 我从中找到一个小扳手,颠了颠试了下手感,起身一边撬锁,一边道,“两个小时,绰绰有余。” 一片沉静中,闵雪仰着脖子偏头看我,声音沙哑到近乎失声,“你是谁?” “为什么要救我?” “呼。”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皱着眉头撬锁,“你姐派来的。” 我动作一顿,淡淡地抬起目光,“不过你姐要是知道你现在是这副德行,估计才是真的死不瞑目,上不了黄泉路。” 说话间,闵雪的右手手铐已经被我打开,我刚长舒一口气,结果一口气还没舒完,就被倏地掐住了脖子。闵雪的眼底充血,嘶哑地冲我怒吼道,“你在说什么?!我姐……我姐怎么了?” 我,“……”我这一天两天的到底是惹谁了?一个星期被掐了两次脖子。 “说话!”闵雪虽然怒吼,但是声音听起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甚至有点年老的衰弱感,她的声音都是飘的,带着咯痰一样的难受和出血般的撕扯。 我被气笑,“拜托!闵大小姐,你搞清楚,我是来救你的好不好?” 闵雪的手劲儿一松,目光毫无焦点,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她怔松着神情,似乎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你刚才说……我姐怎么了?” “她死了。”我毫不犹豫地戳穿她的最后一点幻想。 闵雪小幅度地开始摇头,被松开的右手想要逃避似的抱住自己的头。 我却直接用手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我对视,面对着那一双备受折磨的眼睛,我直直地、没有任何修饰犹豫地说道,“你姐,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张沨杀死了。” 我松开她的下巴,继续蹲下身给她解脚铐,“我不知道你当年跟张沨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你姐已经死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站起身,叉着腰和她对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得在张沨回来之前离开这里,明白吗?有什么事儿出去再说。” “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啊,我现在目前还是个异能废物,如果张沨回来,咱俩都得死。” “可是他说……他会放过她的。”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莫名地开始冒出丝丝苦涩。 闵雪双手的手铐已经被我解开,她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弓下腰,温热不绝的眼泪从指缝间流出,“他说,会放过她……” 我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想说句“人渣的话你也信”,但最终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我帮她解开最后一个脚铐,“能走吗?” 闵雪死咬着唇,流出鲜血,“能。” 我不知道闵雪是怎样依靠自己的力量从那个房间出来,然后通过那条细小的走廊的。 尽管她的腿上遍布青痕以及各种虐伤,但是她却坚持不要任何搀扶。 我盯着她坚毅得有些僵硬的侧脸线条,心中蓦地笑了一下,张沨啊张沨,你完蛋了。 可是走到地下室入口,正快要爬完楼梯,从入口出去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开门声。 鞋柜的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阳光从缝隙挤入,映入了我急剧缩小的瞳孔。 我和闵雪现在正趴在上去的楼梯上,甚至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啊,拖鞋在这儿。” 沈柔吉瞪大眼睛跟我对视,猝不及防间,说话尾音都带了点抖儿。 沈妈妈一如既往地大嗓门,将包随意地往地上一扔,不满意道,“一次性拖鞋?柔吉,你让开,我非得把他的拖鞋也扔了!” “妈!”沈柔吉突然大叫了一声,扶住了沈妈妈的胳膊,反手关住了柜子的门。 沈妈妈一时被她吓到,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沈柔吉脸上挤出一点慌张的笑,不管不顾地推着沈妈妈往里走,“妈,你不是答应我这次来是要好好吃一顿饭的吗?” 沈妈妈似乎还是没放弃拖鞋的主意,欲图转身,“可是……” “妈!” 沈柔吉突然放开了扶着她的手,脸上的笑也消失殆尽,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难道我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吃一顿饭也这么难吗?”她垂着头,眼泪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也是,我的同学也说我,没爹要没娘疼的孩子。” 沈妈妈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了,吓得直接搂着沈柔吉往客厅走,“怎么会呢,妈妈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而且谁说你的!你跟妈妈说,妈妈……” 直到头顶的说话声渐渐远去,我才垂下头松了口气,刚才头顶的那个入口被打开的一瞬,我的心脏在瞬间停了一下,深觉要是按照这个玩法儿,我迟早得送命。 我低头对闵雪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走!” 闵雪不亏是被选上过太空兵的人,哪怕身体疲惫到极限,但是只要还撑着一点意念,就能咬着牙继续向前。 绕着路从张沨家里出来的时候,我顺手带走了沈妈妈挂在门口的外套,给闵雪披上,她微垂着目光,浓密的眼睫细微抖动,“谢谢。” 多亏了沈妈妈的大衣,闵雪上下被包了个全,帽子将她的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分外苍白的一个小下巴。 我怕走外面会正好碰见回家的张沨,便拉着闵雪走在枫树后面。就在快走出那条小巷的时候,走在身后的闵雪忽地脚步一顿,咔嚓咔嚓的声音消失,我疑惑地回头看她,只见她半转着身,直直地盯着一辆擦身而过的汽车。 汽车带起的尾气卷起了一阵落叶,落叶中有藏着一道说不清的复杂目光。 下午六点半,我终于踩着点拉着闵雪坐上了最后一辆大巴。我问她用不用吃点东西先休整一下,但她摇着头说,“快点走吧。” 我无奈,只能趁发车前的一点时间,快速地去便利店买了几个面包,上车后塞到她怀里,“别说没心情不想吃之类的话,如果你还想见到你姐的话。” 闵雪一愣,抿紧了嘴撕开一个面包,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虽然有很多的话想问,但是考虑到闵雪现在的精神状况可能不是很好,所以我准备先趁着坐大巴的功夫休整一下,但谁知闵雪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掉两个面包,而后抬起目光沉着地看向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冷静,完全不像是一个被虐待了十年的人。 我额头抵着车窗,偏过头看着她,无奈的笑了下,“你的恢复力还真是……快啊。” 时光再次到退回闵雪拒绝太空站的邀请,而闵绘夏死亡那年。 比起文静内向的闵绘夏,像猫一样有爪牙的闵雪无疑更能引起张沨的注意。 在闵雪第一次来找闵绘夏的时候,张沨就注意到她了,但当时的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是谁,知道是闵绘夏的妹妹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但这就好像是一颗无意间埋在心中的种子,慢慢的发芽,长大,开花,结果。 张沨有了一种强烈地想要亲手折断这朵花的欲望。 但他找不到时机。 后来,他发现闵绘夏在闵雪心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他主动到闵雪面前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实话这有点冒险,但是当闵雪满脸怒火地甩他一巴掌时,他又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哪怕一切的研究都将为他这次冒险的举动付之东流,也值了。 那一巴掌带给他的兴奋,媲美于用刀亲手割开小孩子幼嫩的皮肤。 他|硬了。 可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当天晚上他便去找了闵绘夏,说了一番不清不楚暧昧的话,甚至都没有明确的说句喜欢,闵绘夏就去轻易地咬住了鱼钩。 抱着闵绘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的时候,张沨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他知道,在那一刻,他所有的冲动鲁莽,便赌赢了。 上天,终归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张沨对闵雪说只要她愿意当他的实验对象,他便可以放弃现在所做的一切,包括闵绘夏。 闵雪对于他的鬼话当然是嗤之以鼻,甩手冷脸离开。 张沨不急,揣着兜站在原地看闵雪离开的背影,那目光分明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他知道,闵雪会来找他的。 除非她能够放弃闵绘夏。 但是闵雪怎么会呢? 那天闵绘夏站在台阶上,郑重又认真地点头说,“我喜欢他。” 闵雪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又抬头摆手对她说,“快点进去吧,晚安。” 闵绘夏放不下张沨,她说那是她喜欢的人,认真喜欢的人;闵绘夏还说她放不下项目,她说那个项目她真的花费了很多心血,真的不能放弃。 那我呢? 闵雪吸了下鼻子,双手揣在兜里,从宿舍楼向外走的时候,扬起嘴角笑了下。 我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我自始至终放不下的,不过一个你啊。 闵雪最终还是去找了张沨。因为她知道,如果有一天,闵绘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她一定会自责,一定会痛苦,甚至会……疯掉。 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为此牺牲为此疯掉,那就让我来吧。 闵雪想。 倒也不是有多伟大,只不过是放不下的那颗心,一直留在你这儿。 听到此处,我抿了下嘴角,简短地评价道,“愚蠢。” 闵雪轻笑了下,半阖眼眸,“是啊,多蠢。” 张沨喜出望外,没过几天果然主动跟闵绘夏说让她退出项目。当时张沨的手机处于通话状态,所以闵雪在电话的那端清楚地听到了所有对话。 待闵绘夏从房间跑出去后,张沨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处,好心情地开口道,“你让我做的都做了,那你答应我的……” 闵雪直接挂断了电话。 张沨摇晃试管的动作一顿,空出一只手拿下手机,盯着上面通话结束的画面,过了几秒,居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然后用手轻轻拍了自己的脸几下,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 隔天,张沨去找闵雪,闵雪虽然冷着脸,但是却没有拒绝。 对于闵雪的脾性,张沨心里是有点数的,她答应的事儿,从不爽约。 闵雪面无表情淡漠地盯着那一大管血,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 张沨用手指弹了一下针管,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抽很多的。” 闵雪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她的神经放松,并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半睡半醒间,被悄无声息地推入了半管蓝色液体。 闵绘夏死亡当天,颤抖着手给闵雪打电话的时候,闵雪已经被半控制在了张沨的实验室,时常昏睡不醒。而那个震动的手机,则一直在张沨的车里,嗡嗡地响个不停。 张沨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弯唇笑了。 他偏了下头,伸手打方向盘转了个方向,看来今天,有好玩儿的了。 闵雪痛苦地将十指插入发间,弓着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跟我打过电话……” 我抿了下嘴,接着她刚才的回忆继续说道,“那天,闵绘夏在静蜀楼的时候被张沨抓到。”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不过是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点跑出实验室的时间。” “她的腿受伤了,跑不了很快,挣扎着拖着腿在走廊上跑,而张沨就拿着把刀,不慌不忙地在后面追。” 闵雪放在腿上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有些不能忍受地紧紧闭上眼睛。 我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顿了下继续开口道,“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张沨追上了闵绘夏。” 闵雪的手倏地紧握成拳。 “他……他拿着闵绘夏的头往楼梯上撞,撞了大概有,大概有二十几下吧。” “闵绘夏失去意识,瘫软在地上,在张沨想扯过她继续时,突然站起身想要反抗。” “但最后……还是被张沨推了下去。” 还是被张沨推了下去。 我平静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直到闵雪状似崩溃也没有止声。 不过闵雪的恢复能力确实很强,她抱着头安静了大概不到一分钟,就又回到了那副紧抿着嘴、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样子。 但我知道,没有人在消化伤痛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如果你能,只能说明这些伤还不够深。 而闵雪既然可以为了闵绘夏在地下室被折磨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是可以轻易放下的存在。 那些悔恨、怒火、恨意,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当受伤的猎豹恢复完全的那一天,就会加倍返还。 第17章 大巴晃晃悠悠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凌晨两点多。夜里的风又冷又细,衣服裹得再紧都能往骨头缝里钻。闵雪有些急躁地让我带她去找闵绘夏,我上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确定就这么去见她?” 闵雪原本躁动不安地神情瞬间变得愣怔起来,然后微垂下头,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 我轻咳了一声,“跟我来。” 我肯定是不能回家的,要不然袁女士知道我逃课非得剥掉我一层皮。于是我便打起了巷子尽头的那栋房子的主意。 我吸了下鼻子,心里想道祁漉你掐我一次,这次就当抵过了。 我指挥着闵雪翻墙进去,趴着腰低声冲她喊,“你往里走,里面有个大门,不是……你别管那个锁,那个锁早就被我撬坏了,推开进去就行了。” 闵雪回过头,站在一片黑暗中,“你不进来?” “你先进去。”我背着身对她招了招手,“我等会儿就来。” 我偷溜回家,先是拿袋子装了些我的衣服,想想又多拿了几件袁女士的,然后打开冰箱拿了些酸奶面包还有水果,正当我打算按照原路从窗户跳下去时,吊吊从衣柜伸出了脑袋,惊喜地看着我,“你怎么回来啦?” 我冲他“嘘”了一声,伸手呼噜了两把他的头发,眨了下眼,“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你。” 然后我便从窗户跳了下去,微弓着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巷子尽头的那栋别墅。 别墅虽然常年无人居住,但是水电费照样按时交着。我打开了门口处的一盏小灯,将袋子放在沙发上,四处找着闵雪的身影。 “闵雪?”我小声咕哝着往里走,“去哪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站住!谁?!” 一道身影猛地从拐角处消失,我像是突然被摁下了应急开关,死追着那片衣角。 哪怕是匆匆一瞥,我也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是只鬼。 但是这栋别墅原本是没有鬼的……我皱了下眉头,难不成是些孤魂野鬼跑来了? 没追多久,应该说是刚刚追着拐过弯,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户边,身后是皎洁寂静的月光。 是那只女鬼和那只小鬼头。 小鬼头像是知道自己犯错了似的紧紧拽着女鬼的衣服,猫着头躲在后面,触及到我的目光后又立刻缩了回去,估计是怕我找他算上次的账。而女鬼依旧是那副端庄从容的样子,还冲着我微微一笑,欠了下身。 我冲她摆摆手,“打住,我再也不吃你这套了。” 女鬼一愣,随即直起身后,嘴角泛起了深深的微笑,露出了两个甜美的酒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闵雪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就在那一瞬间,两只鬼从旁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我立刻疾步走到窗户边,却只能看到满眼苍茫的夜色,我紧握着拳头捶了下墙,“溜得真快!” “有东西吗?”闵雪走到我旁边,也从窗户向下看,“你在找什么?” 我认命地长吐一口气,“没什么,两只鬼。” 闵雪,“……” 我偏头看她,挑眉道,“哟,怕鬼啊?” 闵雪转过头平静地与我对视两秒,而后嘴角扬起了讽刺的笑,“跟人相比,鬼有什么好怕的。” 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唔”了一声,一边身体懒懒的靠着墙,“所以你怕人?” 闵雪抿了下嘴,“我怕我杀不了他。” 闵雪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我带来的那些衣服,满身的伤疤一遮,才总算有点人样了。但是哪怕她的精神头再好,也掩饰不住常年被折磨的疲态。 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闵雪却突然退缩了,“要不……要不明天你还是自己去吧。” “你不想见她了?” 闵雪低头扯了下嘴角,“反正我也看不见她。” “我去,一定瞒不过她。”她顿了下,侧脸的线条瞬间紧绷起来,“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让她……走吧,以为我过得很好。” 我沉默着,放下了手中啃到一半的香蕉。 “反正她也只是让你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嘛。”闵雪抬起头,匆忙地用手擦了下脸,而后迅速转过头,“又没说让你把我带过去,你就说……说我结婚了,出国了,过得很好。” “这样就行了。” “就行了?”我眯着眼睛,用手撑着沙发,“闵雪,问你最后一次,这是你的选择是吗?” “你选择骗她?” “……是。” 天亮的时候,闵雪跟着我一起出了槐巷,在学蜀附近的路口处停下了脚步,而后她从自己的脖子上缓缓地摘下一条项链,郑重又有点不舍地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我拿着那条项链,刚打算从老地方翻进去的时候,有人扯住了我卫衣的帽子,被提溜起来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莫名地闪现出祁漉的脸。 我抬起头,待看清面前的那张脸时,嘴角的笑容一凝,“齐坤?” 齐坤松开我的帽子,下巴往墙的那边一指,“这里面新装了电网。” 我皱着眉不满道,“为什么?” “……”齐坤,“要不你去跟学校打打商量?” 我,“……” 齐坤冲我摆了下手,示意我跟在他后面。他带着我围着学校大概绕了半圈,然后在旁边小树林对面的灌木丛中蹲下身,扒拉了一会儿,扒拉出一个小狗洞。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个洞,“这为什么有个狗洞?” 齐坤站起身,双手揣在卫衣的兜里,“我也是前段时间追棉花糖的时候发现的。”他偏头对上我疑惑的目光时,笑了下解释道,“棉花糖是我养的一条小狗。” “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齐坤在提到“棉花糖”这三个字时,目光柔和了很多。 我拍了下他的肩,“谢了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在我刚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齐坤又伸出手拽住了我的帽子,我被他拽的窝火,扭过头微睁大眼睛瞪他,只见他掩饰性地把手凑到嘴边咳嗽了声,“我……现在就有你需要帮忙的地方。”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从那个狗洞里伸出脑袋时,还潇洒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但是当我看着手里的怀表时,脑袋顿时出现了一圈黑线。 我到底什么时候沦落成跑腿的了。 呜呼哀哉。 我将怀表揣紧左边口袋,又从右边口袋拿出那条项链,叹了口气,往静蜀楼地方向走去。 再见到闵绘夏的时候,她的状态比上次还要不好,哪怕蜷缩在没有光的角落里,也近乎透明的状态。我皱着眉蹲在她面前,“你这是上次伤着了?” 闵绘夏冲我虚弱地一笑,摇了摇头。 以她的这种状态,如果不尽快入轮回的话,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闵绘夏依然坚持着,哪怕冒着从此消失的风险,也要听到闵雪的最后一点消息。 我叹了口气,将那条项链塞在她的手心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闵绘夏看到那条项链的时候,眼睛蓦地亮了一下,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条项链攥在手心,用力到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她出国了。这条项链是……”我顿了下,“是我在房东那里拿到的。听说她当时把房子卖掉的时候,房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带走。我进去瞅了一圈,看这条项链眼熟,突然想起好像是你送她的生日礼物,就顺手带来了。” “嗯。”闵绘夏半阖眼眸,盯着手心里的项链,“她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用轻松无所谓的口吻说道,“出了国,结了婚,有了小孩儿,还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啧啧”两声,故意说道,“不过你说她是不是小没良心的?当年你俩关系那么好,看她这样应该早把你忘了,你坟头的草都长了老高,还是我给你拔的。” 闵绘夏无力地笑了下,“是我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她。 这是闵绘夏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便变成了星星光点,随风向窗户飘去。 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项链,扯了下嘴角,“……再见,绘夏。” 所有的执念随风消散的时候,我便没有了存在于这世间的理由。 闵绘夏消失的地方,留下了半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周围散发着微弱的光,飘在半空中,小幅度地上下摆动。 我眯着眼睛盯着那颗球,正打算伸手去碰它的时候,它猛地一闪,那光芒竟霎时间晃的我偏过去头,闭上了眼睛,几乎在同时间,它朝着我的额间冲来,巨大的作用力让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但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温暖,就好像有一束柔和的光,慢慢地抚平了我皱在一起的五脏六腑,然后“叮”的一声,在我的双侧耳畔响起。 那是异能条发生增长的声音! 我的瞳孔猛缩,没有焦点地盯着虚空,感受到了自己强烈跳动的心脏,自己的丹田处涌上了一股能量,这能量在我的身体内游走,进而与我融为一体。 我伸出手,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原来是这样啊……有异能的感觉。 原来是零的异能条,瞬间增长到了高蜀的水平。就像闵绘夏之前所说的那样,她生前的异能值在她入轮回后,全部被我吸收了。 我将那条项链再次郑重地装回自己的口袋,从那个小狗洞钻出来后,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依靠在墙边的闵雪。 我放满了脚步,走至她跟前,还没开口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走了。” 我将项链拿出来,“嗯,走了。” 闵雪接过项链,放在手心亲吻了下,而后再次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转身,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白鱼,谢谢你。” “你要去哪?” “去哪都好,这不重要。”闵雪抿了下嘴,目光由柔和多了几分坚定,眼眶恨得微红,“重要的是,我一定会再次回来。” 第18章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快,气温骤降,甚至还带着冰到骨子里的秋雨。我回到宿舍后,懒懒地在宿舍窝了一天,先是打电话给袁女士报备了下情况,然后就喝着奶茶开始看最新一期的综艺。 学校还是比较良心的,十月底就供了暖,宿舍里暖气开得足,我窝在床上,有种头晕脑胀的满足感,没一会儿,综艺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点着头昏昏欲睡。 醒来的时候,身后靠着的抱枕被拿掉,床上小桌子的外卖和手机也都被收拾好。我浑身睡得有点酸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满足过了。 这个时候,门正好被打开,沈柔吉抬头对上我的目光时,有点慌张地关住了门,“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揉着一头乱发,“没有。” “嗯。”沈柔吉将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我买了烤红薯,还是热的,你要吃吗?” 我抬起头,对上她温吞又有些犹豫的目光时,拒绝的话收在嘴边,缓缓地点了下头。 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的红薯。 而沈柔吉显然就没有这么悠闲了,紧咬着唇,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她应该是有一大肚子的话想问,比如你为什么要我爸爸的住址?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但她犹豫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都没有张开口。 我耐心地吃着甜丝丝的红薯,等待着她主动开口,等了半天她都不说话,便叹了口气,放下红薯,看着她道,“沈柔吉,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地来电铃声打断。 沈柔吉抬头冲我笑了下,“没事儿,你先接电话吧。” 接过电话,听了没几句,我的脸色就“唰”地一变,拿起外套就赶了出去。 邢叔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找到少爷了。” 下一句话就是,“白小姐,您快过来看看吧。” 祁漉消失的这近一个星期里,没有人找到他。 他去哪了呢? 我咬了下舌尖,有些懊恼地想道,自己不应该生他的气,一个星期不闻不问。 可是邢叔都找不到他,我又怎么能找到呢? 我以为他至多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可能是像上次一样藏起来睡一觉,睡醒了气也就消了。种种经历告诉我,在祁漉发脾气的时候,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但是当看到祁漉时,我的心还是猛猛地震颤了下。 在别墅外面就可以听到巨大的摔东西的声音,从房间口向外的一条走廊,都已经被殃及得惨不忍睹。 邢叔和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房间外,听到我的脚步声后,邢叔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我。 一个星期不见的祁漉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胳膊随意的搭在上面,手指关节擦着血,不,准确的说,他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都染着血,特别是那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度的缘故,那张脸比平日里白,几乎是到了一种苍白的程度。 嘴角是伤,眉眼是伤,哪都有伤。 我心下一凛,踩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向他靠近,“祁漉,你还好吗?” 我蹲下身,用手握住他流血不止的那只手,几乎在同时,他就抬起了头,警惕又陌生的目光看着我,到嘴边的话被他这么一瞪,就生生地又咽了下去。 祁漉现在就像一只绷紧了背、守护自己领地的狼崽。 下一刻,他反扭过我的手,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咔吧”一声脆响。 完了,又脱臼了。 “滚出去。” 他的神情淡淡的,用力一推,就将我推到了地上,我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也没有穿袜子。 我忍着手腕的剧痛,笑着放软了语气说道,“祁漉,你听话,你现在受伤了,让医生进来帮你包扎。”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正准备向门外走去时,祁漉抓住了我的手。 我睁大眼睛有些惊喜地说道,“祁漉!” 比我的兴奋,祁漉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他缓缓地抬起眼,露出下三白,“你看见他们了,是吗?” 我语气一怔,“什么?” “那天在露营地,你看见他们了,对吗?”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两只鬼,“哦,是说那两只鬼吗?一只女鬼一只小鬼?” 祁漉的神情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拉着我的手狠狠一拽,我脚底打滑直直地摔在地上,他像是一头动作迅猛的狼,下一刻就扑了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邢叔在门外吼道,“少爷!” “滚出去!” 在邢叔尝试往这边迈步的时候,祁漉冷不丁的从腰间摸出一把枪,“砰砰砰”地往门口打去,留下了一排的子弹印。 霎时间,没有人再敢靠近这个房间半步。 “白鱼,说话。” 祁漉自上而下俯视着我,手劲微松,“把你看到的、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空气瞬间通畅,我猛地咳嗽起来,没过两秒,祁漉又用手提起了我的脖子向上掐,另一只手拿着枪对准了我的额心。 在那样的迫使下,我的脑袋居然清醒了几分,“想知道吗?” “你大可以现在一枪崩了我,然后你想知道的一切都永远不会有人告诉你。” 祁漉抿紧了嘴,神情不悦地看着我。 我直直地盯着他,“祁漉,把枪拿开。” 过了大概五六秒的功夫,祁漉将手收回腰间,从我身上站起来,“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不可以。” 祁漉眼瞅着又要将枪掏出来,“你……” “开枪!”我冷着眼看向他,“要是没那个胆子开的话就给我收回去!丢人现眼!” 祁漉被我气笑,反手就又打翻一个木质衣架。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敢,你最敢,你最牛逼。”我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这么牛逼的话,干嘛要在这问我?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祁漉被我一噎。 我“啊”了一声,继续道,“原来是看不到找不到啊,祁大少爷,你也没我想的那么牛逼。” 祁漉的脸色难看至极,“白鱼,趁我好好跟你说话……” 我站起身,喘着粗气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小摆件,狠狠地朝他砸去。 祁漉当然不可能让我砸到,瓷器摆件“啪”的一声在地上粉身碎骨。 “好好说话?你他妈现在去照照镜子,你现在是在跟我好好说话?” 祁漉想开口,又被我吼回去,“把你的枪给我扔了!还有动不动就掐人脖子,祁大少,我知道很多人都惯着你宠着你,但你能不能不要太自我良好,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怕你忍着你?嗯?”我拍了拍手,“你那天掐我的事儿就算了,但今天,是该好好说道说道。” 祁漉似乎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居然多了几分无辜天真的味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那两个鬼的事儿?” “嗯。” “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啊?”我怒不可遏,“你好好说,好好问,我能不告诉你吗?啊?你发什么病?抽什么风?” “咳咳。”门外传来了邢叔的咳嗽声,“白小姐,您控制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在原地转了一圈回头看着祁漉,“你是不是有好多事情想问我?想知道?” 祁漉似乎是想发作,但是又忍着只“嗯”了一声。 “那就给我去好好吃饭。”我头痛地捏了下太阳穴,“好好洗个澡,包扎一下,换个衣服,然后我们再来谈。”我睁开眼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看向他,“好吗?” 第19章 祁漉是在东郊的灯山被找到的,与其说是被找到,倒不如说是半生不死的进了医院,医院的人之前被祁家地人打了招呼,这才顺藤摸瓜地让邢叔知道了。 我气得简直浑身发抖,灯山,祁漉居然敢去灯山!他不要命了是不是! 灯山是座废山,玩野摩托的经常在这混,三天两头地摔死个人,连监督署都不管的地方。而祁漉玩摩托才多久,就敢去灯山!简直就是去送命! 我沉着脸坐在窗边,没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祁漉有些温润平和的声音,“白鱼。” 我回过头,“醒过来了?” 祁漉双手搓了把头发,然后盘腿坐在了地上,无奈地抬头冲我笑了下。 我继续问,“不混账了?还掏不掏枪了?” 祁漉深吸一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对不起,白鱼。” 被他那么一看,心里顿时有个地方软了下去,但若是这么容易就消了气岂不是太没面子,我气呼呼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不看他。 祁漉额头抵在我坐的椅子上,“白鱼,你没感受到吗?” 我没好气,“感受到什么?” “合约……”祁漉顿了下,“我们之间的那份合约,我感受不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才咯噔一下,意识到好像来别墅的时候没有听到铃铛声,刚才祁漉进房间的时候,我也是听到了脚步声才知道他进来了。 我低下头,生气什么的全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祁漉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还疼吗?” 我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地手背上,“废话。” 他笑,然后抬起眼道,“你有异能了。” “是闵绘夏入轮回了?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 说起这个,我的心里莫名有点沉重不太舒服,敛下目光,“嗯。”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我猜。” 祁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手腕,“我一直想,为什么祁家和白家明明断了联系,还要签这么一份协议。现在想想,或许是为了抑制你体内的什么东西。” “在遇到我之前,你手上的铃铛安安稳稳地同时抑制着协议和那份东西。” “遇到我之后,铃铛的牵制被打破,协议生效。但是同时,你体内的那份东西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协议只能堪堪抑制住它,却并不能完全掌控。” “所以……”我抿了下嘴,“所以是……我突然拥有的异能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协议最终被压下去,消失了,是吗?” 祁漉沉默地抬头看着我。 在那沉默的目光中,我的一颗心无声无息地越沉越深,“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我和他都不言而喻,那是指我体内和鬼界的画押。 祁漉握住了我的手,“白鱼,你别怕,我会保护你,不管有没有契约。” 拥有异能还没嘚瑟两天,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痛苦纠结当中。我止不住地想,如果我的异能继续增加,那会不会到最后我根本控制不住这份巨大的能量?会不会就会变成闵绘夏所说的那个傀儡? 协议被取消,现在祁漉就算不靠近我,也不会再不嗜睡,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我由衷的为他高兴,但是邢叔却叹着气告诉我,“少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如果再不介入治疗的话,到最后定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找到祁漉,尝试着劝他接受治疗,但他却皱着眉,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游戏机,明亮的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显出几分幼稚的固执。 我一脚踢在他的大腿上,“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刚好了没多久就又犯浑是不是?” 祁漉犹豫挣扎了下,还是放下了手下的手柄,但是脸色难看得很,“我没病。” “你没病?你没病玩消失一周让大家都找不到你?你没病大冷天的穿件皮衣就去骑摩托?你没病把自己摔得半死不死的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话说完,我才砸吧砸吧了下嘴,意识到话说的好像有点重了,刚想张口补救的时候,祁漉一脚踹在了旁边的茶几上,顿时哗啦哗啦一阵响,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包括刚才的游戏手柄。 我怔了下,下意识地想去哄他,蹲下身用手握着他的小臂,“祁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关心你,担心你。” 祁漉的沉默让我的一颗心逐渐下沉,但一想到是自己刚才把话说重了,于是又软着语调继续哄道,“祁漉,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 我话还没说完,祁漉就抬起头,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以为他是被哄得好了一点,于是继续说道,“是像亲人一样的朋友,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你明白吗?像你说的会保护我一样,就算没有那份协议,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也会拼命去保护你的。” “就像家人一样。” 我满腔的真挚,只换来了祁漉不理解的一声哼笑。 他甩开我的手,有些烦躁地深吐一口气,然后起身坐在了沙发上,用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看得出来已经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了,“白鱼,我说我会保护你,就是保护你的意思,没其他意思,你别误会。” 我满脸的认真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祁漉将胳膊放下,头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一双眼睛淡漠地看着我,“我欠你一条命。” “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地知道,这个混账可能又要犯混了,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好听,但又忍不住地问他为什么,哪怕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紧咬着牙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没什么意思,你不记得了。”祁漉捡起地上的游戏手柄,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但是我记得,所以我会还你,我祁漉,从来不欠别人什么东西。” 我简直想冷笑出声,所以昨天温情地握着我的手说会保护的那番屁话,就是为了所谓的“不欠别人什么东西”? 我盯着少年脸上晦暗不明的游戏反光,强忍着自己的自尊心再次开口问道,“祁漉,你把我当什么?” 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连顿都没顿一下,他抿了下嘴,“你是我恩人。” 我扬手“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柄。 祁漉怒了,站起身来,一双好看的眼睛怒视着我,“白鱼!你别得寸进尺!” 听着这句话,就好像是被一把刀直直地插进了心口,然后血流不止。 “得寸进尺?“ “呵。” “我他妈昨天接到电话后像个狗一样赶到这,被你掐脖子,被你掏枪顶着,还像个傻逼一样担心你,最后,最后……”我哈哈大笑出声,“居然还相信你说的那番话,还以为我们是像亲人一样的朋友。” 我用手捂住脸,“我他妈真是个大傻逼。” 祁漉拧着眉看着我,“白鱼。” 我搓了把脸,然后冷着目光嘲弄着看向他,“祁漉,你不是说你要报恩吗?你不是说你欠我一条命吗?” “行啊,你现在就他妈报,我现在就要你这条命!” 客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祁漉恨不得能一把拧断我的脖子,“这你说的。” 我回瞪着他,“对,我说的!” 说的都是气话,哪知祁漉下一秒真的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来,真的就那么直直地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食指已经轻轻地勾住了扳机! 我顿时目眦欲裂,心里像是突然失足般咯噔一跳,扑上前一把将枪扔在了地上。 “你疯了!” 祁漉仍然是那副神清气闲的模样,哪怕在刚刚掏枪抵住自己太阳穴的时候,他的神情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现在我将枪扔在地上,他的唇角勾出一抹有些讽刺得意的笑,“不是你说要我的……”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我止不住地颤抖,温热的眼泪像是开了闸般涌出,“祁漉,你真是个混账……” 他刚才的那一枪,已经丝毫不差地一枪打在了我的心上,扑通一声,将那整颗心彻底打穿。 许是动静太大,招来了邢叔,邢叔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少爷,白小姐,你们这是……这是怎么……少爷!” 祁漉突然骂了一句,揉着头离开了,砰的一声踹在门上,直接踹出了个大窟窿。 “白小姐,您……” 我弯着腰,将脸上的泪统统抹在袖子上,然后抬起脸心如死灰地说道,“我不管他了,邢叔,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您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从那个别墅区出来时,我谢绝了邢叔要送我的好意,打了一辆车到了校门口,浑浑噩噩地靠在车窗上,连睡没睡着都不知道。 直到出租车师傅回头冲我大喊时,我才怔怔地回过神,打开车门就想下车,却被司机师傅一下拉住衣服,“哎你这同学怎么回事啊!想逃单啊?没这么容易的啊我告诉你!” 我愣了下,急促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低头在自己的外套里翻找钱,却除了一片空空荡荡外,什么都没摸到,我讽刺地笑了一下,啊对了,那天因为接到电话太急,连钱包都忘了拿。 司机师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是想要说狠话威胁,“我告诉你啊,我也不是好惹的,你要是今天敢逃单,我就天天在这学校门口守着你,嘿,到时候看你……” “师傅,多少钱,我帮她结。”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怔怔地抬起头,见叶蔡时正从外套里掏出钱,触及到我的目光后,对我粲然温柔的一笑,安抚性地揉了揉我的头,一边将钱递给师傅,“给,不用找……白鱼!你怎么了!” 我像是脑袋被炸药轰过一样神智不醒,那一刻我在想,都去他的吧!都毁灭得了! 在叶蔡时伸出手揉我头的时候,这一个简单的安抚动作,却成了压死我这头“白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忍了一路的委屈瞬间爆发,我不管不顾地紧紧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肚子上,不一会儿,温热的泪浸湿了叶蔡时的白衬衫,但他没有推开我,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哭,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没事的白鱼,都……都会没事的。” 叶蔡时大大的校服罩在我的头顶,我盯着手里的冰淇淋,一声不吭地吃着。 叶蔡时一开始是不同意给我买冰淇淋的,他说冰淇淋太凉会拉肚……话还没说完,眼瞅着我又要哭,他才认命地掏出钱包,“好吧,但只能吃一个,真的只能吃一个哦。” 我啃着冰淇淋,鼻头冻得通红,“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 “你想说吗?”叶蔡时双手向后撑着地,“你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我顿了下,然后将头上的校服扯下砸在了他的身上。 叶蔡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抱着校服冲我笑,“干嘛砸我?” 我不讲道理地找茬,“你怎么这么烦人?” “行,我烦人。”叶蔡时的眼睛淬着笑意,又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终于不怕我了?” 我吸了下鼻子,装傻充愣,“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感受不出来,刚开始的时候,你那一口一个学长,叫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跟你说话了,总有种调戏小学妹的羞耻感。” 我“扑哧”一笑,这种话从叶蔡时嘴里听到真是难得,“我怎么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又记得多少,万一只是跟我客气客气,我又热脸贴冷屁股,岂不是很尴尬?” “你怎么想这么多?”叶蔡时皱了下眉,“我从来没忘记过你。” “我也是。”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下,“我也从来没忘记过你。” 叶蔡时一愣,随即快速低下了头,小声道,“是吗……” “你帮我付了两次的车费,改天我……啊!对了!”我纵了下鼻子,眯着眼睛突然想道,“齐坤托我给你个东西,我昨天忙忘了。” 叶蔡时,“什么东西?” “一块怀表。” 叶蔡时的神情松动了下,而后垂下头,眼睛里流转千回,默然不语。 “等我明天拿钱一起给你。” “白鱼。” “嗯?” 叶蔡时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你能现在就给我吗?我有点急。” 我一愣,“行,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上去给你取。” 叶蔡时最终只收了怀表,没收钱,“等改天我回槐巷,你请我吃饭吧。” 我爽朗地冲他一笑,“行,没问题。” 以前在叶蔡时面前的那份自卑感随着异能的增加好像逐渐消失,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废物白鱼了,或许……或许我也没有那么差,是有可以站在他身边的机会的,不是吗? 打开宿舍门的时候,沈柔吉还探着头从窗户向下看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后十分慌张地转过身,假笑了下,“你回来了。” 我有些累,不想花时间再跟她周旋,开门见山地说道,“沈柔吉,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是抱歉,我真的……无可奉告。” “我只能告诉你,不管是我找你要张沨的住址,还是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里,我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沈柔吉出乎意料地没有死缠烂打,而是微垂下头,淡淡道,“嗯。” 我猛松一口气,正准备拿着浴巾去洗个热水澡的时候,沈柔吉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从背后传来,“其实我知道的……” 我脚步一顿。 “我爸爸他……他关在地下室的那个女人。” 我的瞳孔骤然缩小,转过身来看她。 而沈柔吉依旧站在窗边,温和的台灯在她的侧脸上打下一层晕光,她垂着眉眼,似乎有着数不尽的哀愁和无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想打破这份平静,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你那天是去救她的吧,你为什么会知……算了。” 沈柔吉抬起头,“总之谢谢你,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我抿了下嘴,对于她的这句“谢谢”没有接受,也没有出声反驳,只是拿着浴巾沉默地走进浴室,关上了门,闭上眼睛。 我知道闵雪一定不会放过张沨的,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到时候沈柔吉的这句谢谢……我笑了下,睁开眼睛,舍弃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打开花洒,直到热水从上面淋下来的时候,才觉得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沈柔吉真的比同龄人都成熟太多太多了。我不禁想,在她这个年纪的我,在干什么呢?应该还在中二的青春期,整天嚷嚷着自己是神奇女侠,幼稚又有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但沈柔吉简直就像是越过了青春期直接成熟般,她从不躁动,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并且一定会按照着脑子里的只是去做,从来都不出任何的差错,这就是沈柔吉,标标准准的一个大家闺秀。 甚至在知道自己父亲地下室藏着个女人时,为了维护家里表面的平静,都可以选择忍着不说这么多年。 扪心自问,哪怕是现在的我,都不一定有她的这份沉稳大气。 而沈柔吉,才七岁啊。 隔天上课的时候,代理班主任——也就是那个胖胖的隔壁班女老师和蔼可亲地拍了下我的肩膀,问我昨天为什么没参加升旗仪式,也没来上课。 提起昨天,就想到祁漉这个混账,心里顿时就像是堵了一团火,烧得我深吸一口气,紧握着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末了,我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昨天发烧了,就在宿舍躺了一天,没来得及跟您请假。” 坐在前排地沈柔吉听到了,适时地转过身小声道,“对不起老师,白鱼是跟我说了的,但我忘了跟您请假。” 我幽幽地盯着她,抿着嘴没有反驳。 “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女老师摸了下我的头,笑着说,“我就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儿,等到你们李老师回来了,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我脸上的笑容蓦地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李老师快回来了吗?” “哪能啊,伤成那样,估计还得一个多月才能出院吧。” 李德彪。 这个这段时间几乎被我遗忘的名字再次出现时,一种近乎羞耻的愤怒叫嚣着冲进了我的每一个细胞。我掩藏着眼底的情绪,笑着说,“李老师得快点好才行啊,我们……可都等着他回来呢。” # 第二卷:漾恋 第20章 白鱼打了个哈欠,用手敲着桌子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下课铃敲响,结果这边儿铃刚冒出个头,她那边就已经利落地脚尖点地,从窗户翻出去了。 远远看到食蜀大门的时候,白鱼唇角一勾,非常愉悦地想到今天中午可以抢到3号窗口的套餐了。正当她想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喊声,“安安!” 在这个学校里能喊她安安的,除了奉小诗,就是叶蔡时了。 说起来,经过了那两次“出租车奇遇”之后,她和叶蔡时的关系亲近了很多,最起码不像之前那样,连个完整的对话都说不清楚。白鱼一笑,佯装皱着眉头道,“你个初蜀的人,怎么天天往我们学蜀的食蜀的跑啊?怎么,初蜀不够你吃?” 叶蔡时好脾气地弯眼笑了下,“我是来送学生报告的。” 两个人边说话边一起往里面走。 “报告还让你这个学生会长亲自来送啊?” “反正最后一节没课,就顺道送一下了。” “哎哎哎,别吃那个。”白鱼扯住叶蔡时的袖口,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3号阿姨手不抖,走,在那边。” 可是白鱼口中那个手不抖的阿姨,今天却无情地抖了三抖。 白鱼哭丧着脸,“阿姨,我要的是土豆烧排骨,不是土豆烧土豆。” 阿姨啧啧两声,“行了行了,来,下一位,哎呀小帅哥,吃点什么呀?” 叶蔡时本来就长得白净乖巧,轻轻笑了一下,立马引起了食堂阿姨的无限母爱,“小帅哥这么瘦可得多吃点,来,阿姨多给你点。” 叶蔡时端着餐盘坐在白鱼对面的时候,发现白鱼正一脸哀怨地死死盯着他的餐盘。 “小帅哥,咱俩点的是同一个套餐吗?” 叶蔡时噗嗤一笑,两根手指勾着餐盘的角和白鱼的换了一下,“我不饿,你吃这个。” 白鱼看着那个满满的餐盘,顿时眼睛亮了一下,“那我不客气了。” 叶蔡时撕开筷子的包装,递给她,“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这话说的。”白鱼嘴里咬着一块排骨,腮帮子鼓鼓的,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叶蔡时,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因为一块排骨才跟你交朋友的。” 叶蔡时微微笑着,低头吃了口米饭,“是,你是为了以后排骨的长久大计才跟我交朋友的。” 白鱼猝不及防地被呛到一下,捂着胸口咳个不停,颤抖着手指着他道,“你学坏了。” “跟你学的。” 叶蔡时,“对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跳级?” “啧,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这么清楚我在想什么?”白鱼叹了口气,“但其实我没啥太大信心。” “你的异能值不是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了吗?再抓紧练练一个月,跳级进初蜀应该不成问题。” 白鱼现在的异能值虽然已经达到了高蜀初级的水平,但是她却用的并不熟练,一句话来讲就是练得不够,磨合的不够,只有熟练运用的才真正是自己的东西。 问了叶蔡时一些关于考试的问题后,白鱼更加坚定了自己跳级的决心,她并不想再在学蜀浪费时间,这里的理论知识她早就学完了,而且现在异能已经不是牵制她的条件,她只需要努力,将理论和异能结合起来,就一定会有很大的突破。 但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几天后的实习课上,白鱼集中注意力,用力到连额角的青筋都显露出来,汗水冒着汗顺着她的鬓角滑下,她都没办法抓住自己体内的异能。 这感觉就好像是当你集中注意力想要召唤异能的时候,它们就开始在你的体内四处流窜。你虽然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但它们却并不听你使唤。 “啊,起来一点了!起来一点了!”白鱼憋着气小声道,“起!” 桌子上的杯子在经历了九九八十一次失败后,终于成功的飘起来一点点,尽管它飘得并不平稳,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摔下去的风险。 白鱼眉头一松,开心溢于言表,“过来!” 于是杯子又晃晃悠悠地向她飞去,飞到半路的时候,白鱼的肩膀被人突然拍打了下,“哎同学,你不是已经想开了要……” 同一时间,飘在半空中的玻璃杯“啪”的一声碎在地上。 白鱼回头怒瞪着来人,眼睛几乎冒火,实习老师的后半句话那么一顿,才说出口,“……要当咸鱼的吗?” 白鱼深吸一口气,吼道,“咸鱼也得翻翻身啊!要不然不被太阳给烤糊啦!” 偌大的操练场内,一白一黑两个身影蹲在地上,同时看着地上那摊碎掉的玻璃杯,一个满脸愁容,一个乐观开解道,“没关系,碎掉一个,还有下一个。” “……”白鱼,“谢谢老师了。” “没事儿。”老师似乎没听出来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而且同学,你刚才的方法明显不对,你是不是跟赶鸭子似的,你体内的异能跑到哪,你就追着它们赶到哪?” 白鱼下巴放在膝盖上,“我抓都抓不到它们。” “你赶个鸭子,鸭子还会叫唤着跑呢,你这样显然不行。” 白鱼压根没指望着半吊子的老师真能跟她说出些什么,随口答道,“那怎么做?” “来。”老师握住白鱼的手,将她的手心朝上,将自己的掌根摁在白鱼的手腕上,“你闭上眼睛,去仔细地感受它们,试图跟它们交流。你是它们的主人,它们当然会听你的话。你不要慌不要乱,你要是急了,它们只会更加的杂乱无章,四处乱窜。” 白鱼闭着眼,眼睫在微微颤抖,她感受到自己的每一根血管里似乎都在叫嚣流动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眉尖一紧,快速地命令道,“收!” 与此同时地上那些破掉的碎片,像是突然有朵看不见的云在下面托着它们似的,一块块地在空中悬浮,然后按照原来的纹路贴合,慢慢的,竟然连一丝裂缝都瞧不见!一个完好无损的玻璃杯悬在白鱼的面前。 她睁开眼,心头一喜,下意识地想收回手拿杯子,却被老师死死拉着不放手。白鱼这才注意到了老师已经沉下去的脸色,“同学,老师把脉好像发现,你的异能……依旧没有属性啊?” 还有,白鱼居然能让碎掉的玻璃杯重新粘合在一起!还在这么迅速的时间内!他不过是轻轻点拨了一下而已,原本想着她能感受到异能凝聚在指尖的感觉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好点可能能那么颤颤巍巍地指挥起一块碎片,但白鱼居然恢复了整个玻璃杯! 距离上次见到这个异能值为零的女孩儿不过没多久,她既然能恢复玻璃杯,说明她的异能水平怎么也有初蜀一级,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升这么快的!这绝对不可能! 白鱼自然是不会跟他说事情,含糊地说了句“我怎么知道”,然后就想把手抽回,但老师依旧死死拽着她,甚至用力到她的指尖已经开始缺血,白鱼的脾气也上来了,拧着眉头看向他,心里想他要是再得寸进尺,自己就直接甩手走人。 可是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实习老师没有继续问她异能的事,反而笑着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鱼想收回手,却又被他拉着往前了一步,他依旧笑眯眯地盯着她,只是目光好像变得有些阴森,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话却是咬着牙问的,“是不是姓白啊?” 白鱼的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排斥,于是也冷下了脸,“身为老师就可以这么骚扰学生吗?” 可他似乎是从她的反应里找到了答案,松开了她的手,不到两秒又恢复成了那副笑嘻嘻的样子,甚至有点好骗的感觉,“没,老师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对了,你还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吧。”他伸出手,有些不着调地开口道,“老师姓鹿,单名一个酩字,鹿酩。” “多指教啊,白同学。” 下课铃声正好响起,周围响起了吵闹声,只有他俩跟有什么苦大仇深似的,蹲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对方。 几秒后,白鱼冷着脸站起身,“有病。” 这音量控制得非常有技术含量,既没有顶撞老师的嫌疑,又完全保证被骂的人可以听到。她随口说了一句,也没指名道姓地骂,更没有盯着鹿酩骂,似乎好像就是谁听见了谁倒霉。 哦,你听见了是吧,没错就是骂你的,有病!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推搡的人群中,鹿酩才收回了脸上的笑,眼神变得若有所思,直直地盯着白鱼离开的方向。 白鱼从操练场出来,有些烦躁地朝食蜀走去,她本来还想今天留下来多练练的,毕竟期末考试只剩下了一个多月,但是被那个什么鹿酩搞的,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而且那个鹿酩看着年纪也不大吧,二十?撑死了二十五,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白鱼吸了下鼻子,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恶毒地想道,肯定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公子哥,托了关系浑水摸鱼地进来当了个实习老师。 可是……白鱼皱了下眉头,脚步顿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鹿酩是怎么知道她姓白的? 直到一阵小冷风从后吹来,吹得白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才晃过神打了个抖,迈着小碎步像宿舍跑去。 刚到宿舍楼下,就看到了一辆黑色卡宴。现在正好是放学的时候,宿舍楼面前人来人往的,那车就十分嚣张地停在路中央,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这辆卡宴,白鱼再熟悉不过了。祁漉去汽车站劫人的时候开的这辆,前几天来学校接她去别墅区的也是这辆。白鱼脸“唰”地一变,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本来脑子里全是关于期末考试和鹿酩的事儿,而看到那辆卡宴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被祁漉两个字轰的一下给赶走了,一想到祁漉那天跟她说的话,一想到那个陌生又嘲弄的眼神,白鱼就只觉得满心的凉,冲天的怒火烧得她几乎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可是当身后传来开车门,关车门的声音时,脚步又下意识地慢下来,白鱼在心里哼哼两声,这次她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最起码……最起码也得跟她说几句软话,然后请她吃一顿好吃的才行吧? “白小姐!” 白鱼的脚停在原地,听到这个声音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句话是,不是祁漉啊。 当意识到自己的失落时,白鱼赶紧呸呸呸了几下,被自己气的狠狠跺了几下脚。 白鱼,你有点出息!出息! 邢叔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扯起一个无力的微笑,“白小姐,您稍等一下。” 若是面对着祁漉,白鱼还能不顾及地吼出来,还能说几句不好听的呛声,但是邢叔总归是无辜的,况且看他两眼下这么深的黑眼圈,不用问就知道这两天肯定没睡好觉。 白鱼的语气于是也就没那么冲,客客气气地开口问道,“邢叔,您有什么事吗?” 在邢叔开口之前,白鱼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哦,如果是关于祁漉那个混账的事,就不用说了。” “白小姐……” “是他亲口说的,说我误会了。”白鱼冷笑了声,“难不成我自己还要送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抱歉邢叔,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我干不出来。” 邢叔顿了下,似乎是在想怎么开口,“白小姐,您也知道,少爷他有狂躁症,有情绪调节障碍,那天……那天是少爷做错了,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白鱼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她本来就是一个自控力很差的人,况且那天祁漉是真的气到她了,这两天只要一想起祁漉撩起眼皮看向她的那个眼神,她就气得肝疼,“有病别人就得惯着他了?您惯着他,但我没这个义务。” 察觉到白鱼变得激动的情绪后,邢叔并没有再继续帮祁漉说话,他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向白鱼微微鞠躬道,“对不起,白小姐。““打扰您了。” 邢叔和白鱼擦身而过的时候,白鱼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几秒后,她像是忍无可忍地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道,“他到底又干什么事儿了?!” 坐在那辆黑色卡宴里的时候,白鱼额头靠在车窗上,盯着外面晃晃悠悠、已经黑掉的夜景,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般想道,“我是为了邢叔,是为了邢叔所以才去看看的……” 半晌,心里闷声一痛,她闭上了眼睛,缓缓想道,“祁漉,最后一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你再敢那么混账,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真的,这次……是真的。 第21章 车子开得很平稳,一向上车就睡觉的白鱼这次却没有睡觉,她闭着眼,感觉自己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可以感受到车从柏油马路上开过时轻微的摩擦,感受到车一路开,开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破,直到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经安静的正剩下了不知名的虫响,浓重的夜色笼罩在灯山,似乎还弥漫着白色的雾。 “嗡嗡嗡——嘶——” 白鱼转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疾驰而过的几辆摩托车上,摩托车的灯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晃得扎眼,让人心无端地不安抖动起来。 山赛已经很危险了,更何况是这种根本没有任何管制的山赛。 邢叔领着她往里走,步伐有些急切,在山口处就被拦下来了,“哎,你谁呀?” 两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小伙守在山口,一个在板凳上坐着吞云吐雾,另一个蹲在地上不耐烦地冲他们招手。 邢叔没说话,跟在身后的几个黑衣人就直接上前将那两个小伙的胳膊后拧,让开了路。邢叔似乎是怕白鱼不耐烦,时不时地回头看白鱼是不是还跟在后面。 白鱼进去的时候,还隐约听见那两个人其中一个骂道,“艹,是祁家的人,漉哥知不知道?” 漉……哥? 白鱼嗤笑了声,看来祁漉在这儿混得还真不错啊。 骑摩托的大多都是少年心性,不服输,憋着一口气耍帅。这样的一群人,都是排外的,他们有自己的圈子,看不起富家公子哥。但是祁漉,骑摩托有两个月吗?没有吧,就已经成功地混入了这个圈子,并且混到了“哥”。 白鱼想,异能高的人在哪说话都好使,这句话真是不假。 她以为祁漉是靠异能威逼利诱融进来的,但其实不是。 祁漉第一天来骑摩托时,被人嗤笑着说,“小白脸,还是先回家喝奶吧。” 可是周围的嬉笑声都没能让他的眉头皱一下,他只是用手拢了一下打火机的火光,吸了口烟后,淡淡开口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郑伟本来正仰坐在其中的一辆摩托上,也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但是在触及到祁漉的目光后,脸上的笑却慢慢消失,目光逐渐凝结,从摩托车上一跃而下,走到了祁漉面前,“要是死了我们可不管命的。” 祁漉笑了下,“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郑伟从十四岁开始玩摩托车,已经玩儿了七年了。比祁漉有天赋的他不是没见过,但他确实是没见过比祁漉更狠的,祁漉的狠,真的就是不要命。 他坐在摩托车上,上身俯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摩托车的发动机在耳旁轰隆作响,像极了一头野兽在决斗前的怒吼。开始的那一刹那,他就像是离弦之箭,死死地盯着前方。 祁漉骑摩托车,从来不向后看。 和祁漉比赛,用郑伟的话来讲,那就感觉好像他并不在乎他的对手是谁,更不在乎对手的状态如何,离他还有多远,是不是反超了他,他都不在乎。祁漉只盯着前方,那感觉与其说是跟别人比赛,更不如说是跟自己比。 他将自己的命放这儿,赢了就拿走,输了也无所谓。 那种感觉郑伟想了好久,比起孤注一掷,倒更多了一份潇洒和含着讥诮之意的不在乎。 比赛最后还是郑伟赢了,祁漉用牙咬着手套脱下,笑着抬起头撸了把头发,将头盔随意一扔,正准备走的时候,郑伟叫住了他,“喂,你是真的想骑?” 祁漉半转过身,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郑伟被他看得莫名就有些心虚闪躲,“那个,你要是想骑,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这句话说完,周围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惊呼,“郑哥……” 郑伟开口留人,这可是头一遭。偏生那人还不在乎的偏了偏头,笑了下,露出了狡黠的两个小酒窝,“你确定要留我?” 郑伟被他问得心乱,像是掩盖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费什么话,留不留?” 祁漉在原地又那么盯了他两秒,那两秒的功夫,郑伟的后背全湿透了,他紧咬着牙才没有错开自己的目光,偏过头去。 末了,祁漉信步走到他地面前,他长得比郑伟还要高上半头,微微敛下目光,“郑哥。” 郑伟心里一跳,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如果时间倒流回一个半月前,再给郑伟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留下祁漉这个祸害。 当祁漉垂着眼叫他“郑哥”的时候,他心里想着是好哇,车队又收了一名干将,以后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可谁能想到,自己收下的是名祖宗。 抛开别的一切不谈,单单就祁漉那张脸,入队的第三天就已经招了一圈小姑娘了。小姑娘拿着水,拿着情书将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平常这些只知道骑车的糙老爷们儿哪见过这种场面,各个扒着窗户向外看,被郑伟气得一个个敲头打了回去。 可再看那个将所有人训练的心思都惹没了的人,现在正在训练场上一圈接一圈不知疲倦地骑着。中午的太阳烤人,但祁漉就跟不嫌热似的,贴着摩托车就不肯下来。 郑伟皱了下眉,扬声喊道,“祁漉,过来。” 祁漉擦了把汗,但立刻又有新的顺着额角滑下,有人递过来一方干净的手帕,他看也没看接过,说了声“谢谢”,徒留人家小姑娘在原地捧心犯花痴,自己迈着大步子头也不回地朝休息处走去。 “你你你!把你这些小姑娘哄好了,再来训练。” 祁漉顺着郑伟指的方向看了一圈,无辜地看着他道,“我不会哄,您教教我?” “去你的!”郑伟笑着踢了他一脚,“哎,你给我在基地老实待着,哪都别乱跑,知道吗?” 祁漉用凉水冲了把脸,水珠挂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他一笑,比平时倒多了些活力和英气,“哪能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前两天说什么。”郑伟冷下了脸,语气不像是说笑,“灯山是不要命的小混混去的地方,不是你该去的,你才骑了不到一个礼拜,别给我惹事儿。” 祁漉含糊地“嗯嗯”了两声,心里对那个灯山想去的欲望却更加强烈了。 他一开始骑摩托,无非是无聊了想给自己找个事儿干,后来发现骑着也挺爽的,但至于参加比赛什么的,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话当然不能跟郑伟说,所以表面上还得含糊着。 其实说实话,要是他想骑,祁家有更好的场地和车队,但他就是莫名的烦躁,与祁家的一切都令他喘不过气,排斥,甚至焦躁。他想喘口气,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逆天的异能值,没有人知道他是祁家的少爷。 后来偷摸地去灯山骑了一圈后,祁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兴奋,他爱上了这种感觉,他喜欢风从耳边席卷而过时似乎要炸掉全世界的声音,他近乎自虐的喜欢这种不要命的骑法。比起训练场,他更喜欢灯山。 隔天回到训练场的时候,他才骑了一圈就感觉头晕眼花,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脚步甚至都虚浮了两下,心里慌慌的,他皱了下眉头。 白鱼…… 他的这种状态,吓得郑伟立马让他回家休息了。 可是祁漉知道,他只是需要补充能量了。他是这么的急切,骑着摩托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甚至因为体力不支砸在了地上,黑色的皮衣在地上滚了一圈,连脸上都有了不大不小的伤口,混沌的念头中,唯剩下了两个字分外清晰——白鱼。 他寻着那丝微妙的感应在操练场外面见到了白鱼,以及叶蔡时。 祁漉感受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脸上的表情却是懒懒的、倦倦的。准确的说,那应该不是他的心跳,而是白鱼的。跟在白鱼和叶蔡时后面走着的时候,他甚至不耐烦地皱了眉头,为什么走这么慢,他用手狠狠掐了下手心,祈祷自己可以撑到叶蔡时离开。 可是围在白鱼周围,哪怕还没有说话没有肢体接触,他也已经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能量,这能量令他的心一缓,脾气也小了不少。 其实若是以祁漉的性格,早在操练场看到白鱼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他只知道他现在需要能量,才不会管会不会打扰到别人。但是胸腔里的那份心跳是如此的迅速,那份急切又激动的心情是会如此地身临其境,简直就像他自己的情绪一样,所以他不由得就止住了脚步,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怕会打扰到前面两个人的平静。 他纵了下鼻子想,如果到时候白鱼不高兴了,难受的不还是他吗? 好不容易等到叶蔡时走后,他从柱子后走出来,白鱼一见到他就问他脸上的伤怎么弄的,他心里烦躁,却又被白鱼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哄得服服帖帖,刚起来的一点小暴躁就立刻被抚平了下去,于是他笑着跟她嬉皮笑脸,说自己骑摩托车去了,白鱼伸手打他他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跟她挤作一团,心里想的却是快快恢复能量,快快回去骑摩托! 祁漉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场待着,晚上有时候约好了回去灯山骑一圈,还得时不时抽空回白鱼身边补充一下能量,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那一天,他和大力、阿么还有严格徐去灯山骑车,冷不丁地被郑伟发现了,后面还缩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严灵。 严灵是队里唯一一个女孩子,是严格徐的妹妹,主要是负责队里车员杂七杂八的事务。一米六的个子,平日里对这些糙老爷们儿大声惯了,唯独对祁漉好声好气,连平常休息买的矿泉水,都换成了祁漉爱喝的气泡水。其他队员叫苦连天,那气泡水甜滋滋的,谁训练完还想喝这玩意儿。 严灵一直知道他们几个偷溜出去骑车,但怕祁漉会生气,就没管过。但是这次,她偶然间听到严格徐在说赌约什么的,心里就犯了毛,害怕会出事,这才找来了郑伟。 郑伟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阿么干笑两声道,“郑哥你别生气,我们我们就是贪玩。” “对对对!贪玩!”大力附和道,“咱这就回去!回去!” 大力拽了一下祁漉,却没拽动,只见祁漉已经靠在摩托车上,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郑伟,“我能赢。” 郑伟气得直接将头盔扔了过去,“你能赢个屁!你才骑多久,你毛长齐了吗你就学别人骑黑车?” 谁知祁漉直接说道,“我不是你们队的,你管不着我。” 这句话气得郑伟直接背过气去。 祁漉是没签约,但那是因为合约还没准备好,而且总得有个考察期吧?郑伟本来想的是,过了这个月就给祁漉一份正式合同,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想签,还是他们自作多情了。 “漉哥,你说这话就有点伤人了吧?”大力皱了下眉。 祁漉收回目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骑。” 郑伟捏着拳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说道,“祁漉,骑摩托不是你这么个骑法,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乖,跟队长回去,你要想参加比赛,下个月的市区赛给你个名额。” 大力、阿么还有严格徐同时瞪大了眼睛,“!!!” 祁漉笑了下,“郑哥,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我吧,就是……你说我傻逼也好,不服也好,我想做的事儿,一旦认定了,就必须干。” “今天晚上,我骑定了。” 可是刚刚帅气的说完这句话的祁漉,嘴边的笑意却忽地凝住了,一股无力感从心尖冒出,颤颤巍巍地萦绕了他的指尖。 祁漉的瞳孔骤缩,捂着自己的心脏,痛苦地弯下了腰。 这种抓不着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消失掉了。 郑伟吓得一激灵,几个人着急忙慌地将祁漉扶回了基地。现在别说比赛了,祁漉难受得连走路都成问题。 严灵急得都要哭了,“郑哥,他是怎么了呀?” 郑伟抿了下嘴,正准备打救护车的时候,祁漉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小臂,他难受得青筋毕露,脸色煞白,汗顺着下巴落下,一双眼睛却坚定异常,“郑哥,手机,手机给我!” 祁漉打了个电话后,就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小虾米,窝在了沙发上。谁说话也不理,好像昏睡过去了一样。 打完电话不过半小时,基地外面就黑黑压压的来了一大群的人。 阿么哭丧着脸跑进来找郑伟,“郑哥,我们是不是摊上什么事儿了?” 窝在沙发上的祁漉却突然动了下耳朵,然后咬着牙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 郑伟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找你的?” 祁漉的头发都疼湿了,“……嗯。” 如果可以,祁漉希望车队基地里的人永远都不知道,他的祁是“祁家”的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伟望着那一群豪车开离基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惹了个祖宗回来。 如果知道祁漉是祁家少爷,那天他打死都不会让祁漉跟他回基地。 “少爷您……” “找白鱼!”祁漉捂着胸口的指关节都在泛白,“快点找!用尽一切办法!快点给我找到她!” 同一时刻,白鱼差点就迷失在了闵绘夏的记忆里。而祁漉难受得连直起身都成了困难。 好不容易定位到了手机,祁漉又饶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了晕倒在静蜀楼里的白鱼。他用力地摇着她,惊慌失措地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醒醒白鱼,醒醒……” 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唰唰流下,但其实这种情绪和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因为身体里的那份协议,所以他害怕失去白鱼,在白鱼遇到危险可能回不来的时候,他就会像是比自己死还要痛苦。 祁漉催动自己的异能,钻进闵绘夏的记忆里找她,但闵绘夏的记忆那么大,那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他该怎么找?好在,他的异能刚一进入,就好像是闻到了白鱼的味儿般,没费多大的功夫就将白鱼带了回来。 那一刻,紧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落下。 但总归是耗了异能,就算是待在白鱼身边,他也需要睡觉来补充体力。这一睡,就忘记了晚上和白鱼说好了一起吃晚饭。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祁漉揉了把脑袋就想去基地骑车,但想到临别前郑伟看他的那个眼神,他就直觉这个事儿不会这么容易。 祁漉皱了下眉,将这事儿都怪在了白鱼身上,如果不是她笨不拉几地随随便便去别人记忆里,他又怎会这么早就被基地的人发现身份? 也就是这一怪,他才记起和白鱼的晚饭约定。 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祁漉淡哂了下,心里并没多大负罪感,想着晚了就晚了吧,她总不能笨到现在还在等他吧? 但是手指在床头柜上敲了半天,心里那点不自在的感觉总也挥之不去,祁漉低声骂了句,拿着外套出去了。 他知道的,白鱼还在等他。 因为他感同身受到了这份等待,所以哪怕想装作视而不见,也根本做不到。 祁漉想着反正车队也去不了,倒不如哄白鱼开心,这样他也能开心一点儿。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抽了还是怎样,居然就那么因为一念之差,抱着白鱼去了小时候的野营花园。 他从没带任何人去过那个地方,准确的说,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连他自己都没有回去过。 但是那天,他却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以为白鱼的缘故,当他再次来到这个在记忆中已经变成了洪水猛兽般的地方时,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反而很轻松。 直到白鱼开口。 直到白鱼说她看见了那两只鬼。 祁漉脸上的笑才一收,铺天盖地的火光和绝望向他涌来,几乎烧光了他的理智,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掐住了白鱼的脖子。 如果不是因为体内的那份协议,毫无疑问,白鱼那天会死在他的手下。 祁漉怕自己会再伤到白鱼,所以有些慌张地离开了。他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飞,像极了一头找不到发泄口的野兽,他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最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倒在地上的时候,居然有种终于结束的感觉。 而郑伟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躺在基地门口、不省人事的祁漉。 他简直气结,这何止是个小祖宗,这简直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小流氓!知道他不可能再让他回基地,又知道他不会放任他不管,于是就这么倒在基地门口,逼着人将他抬进去。 郑伟深吸了口气,坐在床边等着祁漉悠悠转醒。 醒了的祁漉吸吸鼻子,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郑哥,我想骑车。” 郑伟怒吼道,“你骑个屁!” “你不是要去骑黑车吗?反正你也是祁家的大少爷,要想骑的话哪不能骑?!我们这个小地方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快点滚!滚滚滚!” 谁知祁漉真的就掀开了被子,皱着眉头就要下床,脚尖还没着地呢,在外面偷听的大力众人就破门而入,哭着为他求情道,“郑哥,您就让漉哥留下来吧!” 大力抹眼泪,“我保证以后绝对看着他,不让他沾花惹草。” 阿么吸鼻涕,“我保证以后绝对看着他,不让他好吃懒做。” 严格徐皱眉痛心道,“其实我也可以忍受气泡水。” “我!还有我!”三个大老爷们后面挤出来个小脑袋,严灵红着脸道,“我保证以后绝对……绝对一视同仁。” 众人,“信你个鬼哦!” 祁漉噗嗤一下笑,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 郑伟气得站起身,“祁漉!如果再让我抓到一次你敢骑黑车!你就死定了!” 第22章 祁漉就这么又留了下来,但是郑伟罚他半个月不能骑车。祁漉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爽朗地答应了。 不能骑就不能骑吧,修修摩托车什么的他也喜欢。 祁漉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喜欢一件事情,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别人骑,他都能感受到从心底涌上来的澎湃。 中午的太阳有些大,祁漉眯着眼睛看训练场一圈一圈骑过去的摩托,他只穿了件黑色的背心,赤臂上擦着黑色的机油,这段时间他晒黑了很多,不再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病态的白,反而让人看得更加顺眼了。 严灵拿着医药箱偷偷摸摸地从他后面溜走,被他猝不及防地叫住了,“干嘛去?” 严灵一跟他说话就紧张,憋得小脸通红,最后憋出一句,“我哥不让我告诉你。” “你哥不让你告诉我,你就不说了?”祁漉直起身,朝她走去,“是不是又惹事儿了?没事儿,你说,出了事儿我担着。” 祁漉跟着她走,在严格徐的房间发现了躺在床上的大力,大力一见他,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严格徐也赶忙拉过被子给大力盖上,脸色一变,看了眼跟在祁漉后面的严灵,严灵的表情快要哭了,“哥,我……” 祁漉皱着眉,一把掀开了被子,待看清大力身上的伤时,蓦地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大力微低着头,“摔的。” 祁漉哼了声,“摔的,那你挺能耐啊,能摔出个大脚印子来。” 大力被他一说,头低得更很了。 严格徐拉过被子替大力盖好,“行了,不是啥大事儿,休息两天就好。” 祁漉默不作声地向外走,被严格徐大声喊住,“等会儿!你去哪儿啊你?!” 祁漉没回头,“你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是灯山那几个兔崽子吧?” 前段时间他们去灯山骑车的时候,跟几个流氓干过几场,那天祁漉说要比赛,也是跟他们比。这几天祁漉被郑伟勒令关在基地,哪都去不了,那几个小流氓便找到了大力的麻烦。 “那你要怎样?”严格徐烦躁地揪了下头发,“难不成现在去灯山找他们算账?你忘了郑哥前几天怎么跟你说的了?” 正巧,门外传来了阿么咋咋呼呼的声音,“大力大力!这是我从食堂给你敲诈回来的鸡汤,快点趁热……咦,漉哥你咋在这?不是说不告诉你吗?” 祁漉脸一黑,“带路。” 严格徐知道祁漉的脾气,一旦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便认命地跟了过去,还嘱咐严灵千万不能跟郑伟说漏嘴。 黄昏下的灯山多了几分苍凉感,其实这时候路已经看不太清了,赛车的话会非常危险。 但是当对方提出赛车时,祁漉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严格徐的脸色一变,“祁漉,你不要意气用事。” 祁漉拍了下他的肩膀,“上次本来就说要比,早晚的事。” 今天,要不然他把这几个混混儿治的服服帖帖,滚回去给大力道歉;要不然总有一天这几个混混儿会蹬鼻子上脸,去基地找他的麻烦,总得有个了结。 但祁漉不傻,他不是真的拿命跟他们打赌,若是为了这么个小赌约把命搭上,那可真是太不值了。之所以会答应比赛,是因为黑暗几乎不能影响他的视力。在遇到白鱼之前,白天黑夜对他没差,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就活动一下。 但是和他打赌的人却不是这样,晚上一定会对他们有所影响,而且就地势而言,祁漉之前也骑着逛过好几圈,所以这场比赛,对于祁漉来讲,胜算还是挺大的。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祁漉遥遥领先那人几乎五十米,但是在第三个拐弯处,祁漉眯着眼睛,心里一晃,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发动机的声音不对劲儿。 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 祁漉咬着牙骂了声祖宗,他没想到这些人的手居然这么黑。他不要命地加快速度,一口气甩那人连影子都看不着。他骑得越快,那些人就越开心,想着这姓祁的今天这命就得搁这儿了。 祁漉的速度不慢反快,骑到山顶的时候,狠狠地撞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在不远处观赛的严格徐和阿么同时心头狠狠一震,瞳孔骤缩地赶上前去,“漉哥!” 祁漉感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糊了他一脸,他用手打开头盔,对着严格徐和阿么挥了挥手,自己站了起来。 严格徐和阿么就愣在了原地,不止他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没有人想到人都撞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自己站起来! 后面骑车的那个慢悠悠地开上来的时候,一看满身是血的祁漉,噗嗤笑道,“哟,祁大少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 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祁漉扔头盔的动作镇住了。那头盔本就被撞得陷了一个大坑,这么一摔,直接摔得四分五裂,可见力气的可怖。 祁漉抬起头冲他森然一笑。 那一笑,笑得人心里不舒服,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祁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闪身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往身后的大树上一扔! 他被祁漉掐的喘不过气,却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 祁漉微偏了下头,提着他从树上下来,又朝山边走去,那架势是要把人从这扔下去! 严格徐怕他真的闹出人命来,连忙拉着他的手,“漉哥,算了,今天算了。” 阿么也上来劝,大着胆子站在他面前,“漉哥,你都把人打成这样了,看样子这一两个月是碰不了车了,咱也算出气了,是不?” 但其实祁漉根本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眼睛和耳朵都被血给糊住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体内那强到逆天的异能值,现在早就晕过去了。 那人被祁漉掐在手里,就跟提小鸡儿一样轻松。似乎是意识到祁漉真的打算把他从山上扔下去,吓得裤子都湿了,“祁……不,漉哥!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哥!是我亲哥!”说这话他就伸出巴掌往自己脸上打去,一下一下打得实在,“今天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给您车动了手脚。” 祁漉手一松,身体晃了两下。 那人摔在地上,又连忙去抱他的脚,“漉哥,您饶我一命,从今天开始,小的还有弟兄们都给您做牛做马,真的,您绕我……” “道歉。” 那人抬起头,有点没反应过来祁漉的意思,“啥道歉?哦,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我去你妈的!”阿么一脚踹了过去,“是让你给大力道歉!你个傻逼!” “行行行!道道道!哥您说啥就是啥,行不?我明天就去你们基地,买几个花篮上门亲自赔礼道歉,您要是还不解气,就再踹我几脚,我保证不吭声!” 祁漉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挥了下手,转身向山下走去,严格徐和阿么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所以严格徐和阿么并没有察觉到祁漉虚浮的脚步,直到走到山下,祁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两人才一起齐呼出声,“漉哥!” 祁漉伤的实在是太重了,根本不可能瞒过郑伟。郑伟知道后气得简直一口气没提上来,严灵在一旁给他递水,“郑哥您别生气……” “你不是说他们几个在大力房间斗地主吗!” 严灵被他一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严格徐赶紧把她护在身后,“郑哥,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让她说的。” “怪你!我当然得怪你!”郑伟气得一巴掌拍了下去,又指着阿么和费力赶来的大力道,“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逃不了干系!” “你们知道祁漉是谁吗?啊?他可是祁家的大少爷!祁家,祁家你们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人家随便动动手指头,不,根本不用动,一个眼神,底下就有数不清的人帮人家干活!要想除掉我们基地,那简直连哈欠都不用打一下。” 郑伟是真的气着了,眼眶都红了,“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一直要赶祁漉走?不就是怕他在我们基地出个什么事儿吗?咱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们就说谁能担得起!” 阿么小声辩解道,“郑哥,漉哥他不是这种人。” “他是什么人用得着你说!”郑伟吼得变音,“他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是祁家的大少爷!” 郑伟在事情闹得更大一步之前,联系了邢叔接祁漉回去。 趁祁漉昏迷的时候,医生赶紧给他包扎了下伤口,谁都知道这祁大少阴晴不定的脾气,醒来后指不定怎么闹上天呢。 果不其然,醒来后的祁漉就沉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百八十万。别说吃药,谁敢靠近他一下,都会被他瞪着吓回去。 邢叔知道这是祁漉的躁狂症又犯了,他怕任由下去会越来越糟,不得已又只能去学校找白鱼。眼看着白鱼哄得少爷吃了药,两个人最后又不知道为什么闹得不愉快,气得白鱼哭着跑出去,连送都不让他送。 白鱼走后,祁漉好了没几天,便又开始犯浑,揣着兜回基地的时候,被郑伟拿着棍子赶了出来,“滚滚滚!有多远他妈的给我滚多远!” 祁漉只在白鱼走那天吃了两片药,现在情绪极不稳定,被郑伟这么一吼,脸也沉了下去,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几个小脑袋挤在门后面看祁漉沉默的背影,大力开口道,“漉哥不会有事儿吧?我怎么感觉他不太对啊?” 阿么急红了眼,“郑哥,要不然让漉哥回来吧!那天漉哥也不是故意去惹事儿的,是那几个小混混儿先惹的我们,漉哥是为了给我们出气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严格徐扯了下袖子,严格徐对他悄悄摇了下头。 郑伟收回目光,咬着牙将棍子一扔,撞在铁皮门上轰轰作响,他转过身,像是没看见大力他们几个似的,只留给了他们一个沉默又倔强的背影。 严格徐看着那个背影叹了口气道,“你们觉不觉得,有的时候郑哥和漉哥……其实挺像的。” 祁漉从基地离开,憋着一口气又去了灯山。那几个小杂毛看见他,立刻变得毕恭毕敬,有的递烟,有的扇风,“哟,漉哥,这什么风把您给送来了?” 祁漉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烟,但刚抽没几口,就深深皱了下眉。 “漉哥,您叫我九牧就行。” 祁漉这才瞥了一眼,发现就是那天被他掐着脖子差点扔到山下的小红毛,似乎是这群人的老大,他淡淡地嗯了声,“给我辆车。” “得了,您吩咐。” 在灯山,可没人再管着他了,他愿意骑多久就骑多久,愿意怎么骑就怎么骑,况且现在他和白鱼的联系已经断了,想到这,他不由得觉得神清气爽,好像多日郁结在心中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去。 他不用再补充什么能量,也不需要躲起来靠睡觉维持体力,他现在就是个正常人,而且还是个精神亢奋的正常人。 精神亢奋的祁漉一碰到摩托车,就几乎没下来过,绕着灯山骑了一圈又一圈,有的时候还和他们在大马路上赛车,反正也没有人管。 九牧想开口劝他休息休息,这一天天的几乎没见祁漉睡过觉,就算祁漉能撑,他们哥几个也撑不住了啊。可是正当他犹犹豫豫的想开口时,冷不丁的又对上了祁漉的目光,不由得想起那天祁漉掐着他把他扔到树上时,那个狠厉的下三白,似乎要把他拆卸入腹。 九牧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也不敢吭声了。 祁漉就这么作了几天,终于作到自己因为体力不支,出了事儿。 白鱼到灯山的时候,就见一辆摩托车撞在山崖壁上,摔得简直没有了形状,唯剩下车头灯还闪着一束光,那束光直直地向前照,照到了祁漉伸开的一条腿上。 他的另一条腿曲着,胳膊搭在上面,一张脸隐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姿势,让白鱼无端地想起了那天去别墅找祁漉时,他也是这个姿势。 旁边围了好多人,有九牧的人,也有不听郑伟的话偷偷溜出来的大力、阿么还有严格徐。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向前,大家都远远的看着他,连句话都不敢说。 祁漉骑着车撞到山崖壁上的时候,九牧本来想送祁漉去医院,但祁漉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对他们话充耳不闻,周身的气场简直比那天掐着他脖子还要恐怖,他怕引火上身,便去找了郑伟,郑伟气了半天,最终熬不过大力他们几个,又给邢叔打了个电话。 邢叔想靠他哪行啊,又去学校找了白鱼。 他们都希望白鱼能够好声好气地跟祁漉说说,最不济先把人劝到医院再说。可谁知白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水?” 大力听见了,还以为她渴了,连忙小跑过去,“矿泉水行吗?” “行,什么都行。” 白鱼接过水,一边扭开瓶盖,一边向祁漉走去。 就当大家都以为她要泼祁漉一头水,而准备随时冲上去抓着祁漉不把她捏死的时候,白鱼蹲下了身,她将拧开的水递到祁漉面前,“渴吗?要不要喝点?” 祁漉死水般的目光动了一下,而后撩起眼皮,看向白鱼。 白鱼冲他笑了下,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她蹲在他面前,隔绝了所有围观人的视线,让他的眼睛中只能看到她,摩托车头灯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多出了一圈柔和的感觉。 祁漉闭着眼向后靠着头,白鱼试探性地喂了他一口水,发现他并不挣扎,眉头一松,从口袋里摸出之前邢叔给她的药,拿出两粒放在手心,“累了吧,我们吃点药,吃完药我带你回家休息,好吗?” 于是她又试探性地将药送到祁漉嘴边,祁漉抿紧了嘴,但不过两秒,又乖乖地低下头吃了。 白鱼这才长舒一口气,一手抱着祁漉让他靠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好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拍着拍着,她就想到了祁漉将她从闵绘夏的记忆中拉出来时,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当时的她伸手一摸,便摸到了祁漉汗湿的后背。 白鱼的心头一酸,靠着祁漉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祁漉闹了这两次,白鱼差不多摸清楚了祁漉发病时的脾气。如果你非得在他发病的时候跟他硬着来,就跟她上次那样,祁漉只会瞪着眼用枪指着你的头,更加的蹬鼻子上脸;可如果你软下语气,好声好气地拍拍他的背,他就会立刻没了脾气。 但是大概除了白鱼,也没谁再有这个胆子,敢在那个时候拍祁漉的背。 那个时候的祁漉,像极了一头圈着自己领地、随时准备好攻击的狮子。 但谁又能想到呢,看样子那么凶狠的一头狮子,拍拍背就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白鱼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将祁漉送回去了之后,白鱼还要赶回来上课,一整个晚上都在忙祁漉的事儿,忙得她连个瞌睡都没打,那天又有纪检部的人来查课,她想偷个懒都不行。 好不容易熬了一上午,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一向抢饭最积极的白鱼同学,却像没了骨头般瞬间趴在了桌子上,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再次醒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都是吃完饭回来的同学,到处都是食堂的油腻味。白鱼皱着眉头搓了搓鼻子,却意外地闻到了皂角的香气。 她睁开眼伸懒腰的时候,披在肩膀的衣服倏地滑落在地。 白鱼一怔,看着滑落在脚边的校服,看着看着脸便红了起来。 然后她像是做贼般将校服捡起,一股脑塞在了桌子里,还假装咳嗽了两声。 那是叶蔡时的校服。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中午吗?那他为什么没有叫醒她? 是看她还在睡觉,所以将校服披在她身上后便离开了? 控制不住的心跳声因为这个念头而逐渐加快,白鱼一双眼睛亮亮的打量着周围,伸出手从桌兜里拿出校服,轻轻地拍了拍刚才掉在地上沾的土。 第23章 下午放学的时候,白鱼左侧的窗户被人敲了两下,她扭头,就看见了对她笑着的叶蔡时。白鱼从桌兜里拿出衣服,小跑着到叶蔡时面前还给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蔡时将衣服套上,“中午查课的时候。” “你可真是大忙人。” “你呢?最近异能练习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白鱼叹了口气,“比原来好一点,但是我还是没有太大的信心。” 叶蔡时回身揉了下她的头,“没事儿,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 白鱼抬头对他笑了下,心里放松了不少。 两天后的实习课上,白鱼正集中注意力练习的时候,随意一瞥,就看见了鹿酩正往她这个方向凑过来。她二话没说转身就走,谁知鹿酩也加快了脚步,一把抓住了她。 白鱼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干嘛?” 鹿酩摸了下鼻子,估计也知道自己自讨没趣,“白鱼,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师啊。” “哦,老师。”白鱼假笑了下,“那请问老师找我什么事儿啊?” 鹿酩静静地看着她,直到白鱼不耐烦了要挣开他时,他才急促的开口道,“那个,你认不认识祁漉啊?” 白鱼的心一咯噔,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僵硬了起来。 鹿酩说,当年和祁家签订合约的,除了白家,还有鹿家。只是不一样的是,白家在战后的决策会议上,被祁家扫地出门,从此断了联系;而鹿家却留了下来,一直辅佐着祁家,直到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怎么了?” 白鱼皱着眉头看鹿酩,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鹿酩却停下了话头。 “你说话啊!” 鹿酩抿了下嘴,“总之,你就记住离祁漉远一点儿,对你没坏处。” 白鱼刚想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白鱼,你在干什么?” 还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祁漉正站在训练场馆的门口,一脸阴翳地看着他们。 祁漉从昏迷中醒来,吃着水果拼盘慢悠悠地想,郑伟现在肯定在气头上,自己还是不要送上去当炮灰好了,等过几天他气消了,自己再去磨一磨,估计就可以了。然后想着想着,还是老管家邢叔端着水上来给他送药的时候,提起了一嘴,“少爷,您是不是该去谢谢白鱼小姐?” 他这才想起了白鱼。 说来也是,是该谢谢她。 于是祁漉便开着车来了学校,还特地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份白鱼的课表,准时准点地来训练场抓人,谁知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白鱼和……鹿酩! “祁漉,你干什么!” 白鱼急得去拉祁漉的胳膊,但是却被祁漉冷不丁的一甩,直接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祁漉一手拽着鹿酩的领子,一手握紧成拳就往鹿酩脸上砸,恶狠狠地说道,“我说过了,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鹿酩低顺着眼,一点也不还手。 白鱼眼睁睁地看着鹿酩脸上青青紫紫的伤口,还留了好多的血,心里急躁得很,但是祁漉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她又拉不开他,一时间急出了哭腔,一拳打在祁漉的肩膀上,大吼道,“你又犯病是不是!” 祁漉被她一吼,这才注意到了白鱼的存在。 他无所谓地嗤笑一声,手随意一松,鹿酩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虽然白鱼和鹿酩交情不是很深,但是看到人被祁漉打成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微惊,连忙跪在鹿酩旁边,“鹿……鹿老师,你没事吧?啊?醒醒,我送你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祁漉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一手强制性地拉过白鱼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另一手指着门口,对地上人事不省的鹿酩吼道,“自己滚!有多远滚多远!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原本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的鹿酩,在听到祁漉的吩咐后,强撑着捂着自己的胸口,咬着牙颤颤巍巍地向门口走,他的左臂被祁漉折断了,一只脚似乎还扭了,脸上胸口的伤口更是大大小小,惨不忍睹。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祁漉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谁让鹿家跟祁家也签了那份该死的协议呢。 白鱼担忧地望着鹿酩的背影,这种状态下人怎么可能自己去医院! “鹿酩……” “你干嘛去!”祁漉狠狠一拽白鱼,似乎对她试图追过去非常不满,皱着眉道,“我对你有话说。” “你有什么话说!”白鱼只觉得眼前这个祁漉很陌生,陌生到她的心在滴血,“你跟鹿酩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要把人打成这样!” 祁漉一听,劲儿也上来了,“老子跟他的仇大了去了!要不是他我会……” 他自觉失言,说到一半就停了,只拿大大的眼睛与白鱼对视。 白鱼却对他要说的话根本没有兴趣,她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你放开我,我得去看看他,他一个人根本走不到医院。” “艹!”祁漉转身就一脚踢在了训练柜上,柜子立刻被他踢得飞了出去,撞在雪白的墙上,粉身碎骨,四分五裂,“老子跑这么大老远来找你,你就只关心这么个下人!” 白鱼的脸霎时白了一瞬,她几乎被气的颤抖,“下人……” 她直勾勾地盯着祁漉,只觉得满心地凉,“因为他家跟你家签了协议,所以你觉得他是下人?那我呢?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也是下人?” 祁漉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祁家和鹿家也有协议?” 白鱼不想再和他争执下去,转身想走,却被祁漉拦在身前,他双手攥着她的肩膀,“我在问你话,谁跟你说的?鹿酩说的?” “你管谁跟我说的?”白鱼冷笑一声,“祁漉,你觉得你是谁?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那份该死的协议,没有人会对你这么低声下气。” 说到那份协议,不知道祁漉又想到了什么,脾气反而灭下去了不少,他直起身,小声嘟囔着,“我还不是因为你才这么生气……” 这句话白鱼没听见,越过祁漉就想离开,却被祁漉半抱住了,“我……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谢谢你的,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不想听!”白鱼抬起头,倔强地说道,“现在对于我来讲,最好的消息就是把鹿酩送医院去。” 祁漉虽然不想,但是也没办法,只能鼓着气把晕倒在外面的鹿酩抬上了车,边开车还边嘟囔道,“晦气!晦气!这车以后不能再开了。” 白鱼对他的嘟囔声充耳不闻,只担心地抱着怀里的鹿酩。 她不知道祁漉和鹿酩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怨,如果她知道,就会在祁漉闯进来的那一刻,就奋力护在鹿酩前面,不过……白鱼皱了下眉,他俩到底能有什么仇怨? 到了医院后,医生边替鹿酩处理伤口,边嘶嘶地感叹道,“这是下了多重的狠手啊……前段时间送来一个老师,我觉得就已经更狠了,但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白鱼,“……” 不仅小巫见大巫呢,而且还是同一个人干的。 祁漉当然没有那个耐心等在医院,但是好像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所以当白鱼说他走也可以的时候,小兔崽子的眼睛都放了光,几乎是片刻没留地就溜之大吉了。 白鱼听着医院外跑车逐渐远去的声音,叹了口气,弯下腰将脸埋在手心,慢慢地沿着墙滑了下去。 好在鹿酩失血量还不是很多,年轻人身体素质也好,命是保住了,但是也得再住半个月的院。 白鱼坐在床边,等鹿酩悠悠转醒的时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她微垂着眉,眼里有浓浓的愧疚,“对不起,鹿酩。” 鹿酩喝了口水,觉得自己火辣辣的嗓子好了不少,他苍白地笑了下,声音沙哑,“你道什么歉,我和祁漉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白鱼眼眶一热,用手又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以前不这样的。” “不,白鱼。”鹿酩用手握住了白鱼的手腕,强迫她抬起头来,直直的目光看向白鱼的眼底,不由得她有一点的退缩,“这才是真正的祁漉,这才是。” 鹿酩刚醒过来精神不是很好,却硬要坚持跟白鱼说完在训练场没说完的话。 他说他怕如果再不说的话,保不齐祁漉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鹿家被赶出祁家,应该说完全就是祁漉的杰作。 “当年……祁家夫人去世,祁漉四岁多,离家出走,谁都找不到他。”鹿酩闭着眼,头向后靠着墙,说到这时他笑了下,莫名地有些苦涩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他去哪了,在那件事情之前……他曾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什么都跟我说。” “当时祁家老爷子将整个平市都找遍了,简直是找红了眼,找了整整三个月,都没找到祁漉。” “然后我……”鹿酩嗤笑了下,“我出卖了他,我觉得他太幼稚了,而且在外面呆的时间总归太长也不安全,就告诉了祁老爷子他在哪儿。” 鹿酩睁开眼睛,用手握着白鱼的手背,“所以祁漉恨我,一直恨我到现在,就因为我出卖了他,他将我打得半死赶出祁家,还跟祁老爷子说抹掉鹿家所有的功绩,且保证鹿家人再也不能踏进祁家半步,他才肯回去上学。” 鹿酩的眼眶红了,“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出卖了他。” 鹿酩仰着头哈哈大笑,笑到咳嗽不停,整张脸都憋红了。 白鱼赶紧又给他倒了杯水,另一只手帮他顺着气,“你……” 鹿酩抓住白鱼的手,眼中含有不甘和怨恨,“他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小气的人,又自私又暴力,从来都不会为别人着想。白鱼,是你看错了他。” “为什么……”白鱼抿了下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让你继续被他骗下去。” 白鱼看着鹿酩,不说话。过了三四秒,鹿酩慢慢地低下去了头。 白鱼收回目光,抿了下嘴道,“且不说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鹿酩忙打断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想,如果祁漉真的这么恨你,应该有他自己的理由。” 鹿酩似是不甘地咬紧了嘴唇,“你不信我。” “不,鹿酩,我只是客观地在表达我的观点。” 鹿酩嗤笑了下,“这可一点都不客观,你就是相信他,对吗?” 白鱼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他。” “你!” “摊开来讲,我认识祁漉要比认识你长,而且我们之间经历过很多事情,虽然……虽然最近确实闹了些不愉快,但是在我心里,祁漉一直都是像家人一样的朋友,我相信我的朋友,这并没有错。”白鱼顿了下,“而且祁漉现在生着病,偶尔情绪失控也是正常的。” 鹿酩只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是有意骗我,你跟我说这些话,应该也是想拜托我些什么的,对吧?” 鹿酩脸上的不忿顿然消失,神情一动,似乎有些挣扎。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相信你,但既然你说你是祁漉的朋友,那恐怕我不能再信你了。” 白鱼耸了下肩,“无所谓。” “那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鹿酩死死地盯着白鱼走到病房门口的身影,手指紧攥着玻璃杯,指节泛白,“咔嚓”一声病房门被打开,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鹿酩认输一般的声音,“等等!” 白鱼坐着公交车回学校的时候,一直在想鹿酩拜托她的事儿,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起来,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小声道,“白鱼啊白鱼,你可真会给自己找事儿……” 鹿酩说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妹妹——鹿露皎。 鹿露皎和鹿酩不一样,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回了老家长大,说来也巧,鹿酩所说的老家跟槐巷就隔了两条街的距离,可是前段时间老家突然打电话来说,鹿露皎失踪了。 鹿酩说,鹿露皎很小的时候见过祁漉几面,因为被祁漉的色相所迷惑所以着了迷,说到这的时候,鹿酩简直恨得牙痒痒,还质问白鱼祁漉到底哪长得好看。 白鱼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然后鹿酩继续说道,他本来以为就是小孩儿心思,但是前几次打电话的时候,鹿露皎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祁漉,还因此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当时没往心里去,直到一个星期前,知道了鹿露皎突然失踪的消息,他才慌了起来,注意到了很多之前没留意过的小细节。 其实鹿酩本来打算的是,现在鹿家已经和祁家没有关系了,等到他在平市工作稳定了,最起码有自己的房子后,就将鹿露皎接回身边照顾,可是谁知道就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能找的地方鹿酩都找过了,可是就是没有鹿露皎的身影。她一个小女孩儿能跑哪去,只有可能是故意躲着鹿酩。而鹿酩最怕的就是鹿露皎会去找祁漉,想来想去,他现在又住着院,只能拜托白鱼帮他留心点儿。 鹿家当时将鹿露皎送回老家,就是为了避免鹿露皎体内的协议被激活。鹿酩这一个男孩子就算了,但是这女孩子以后还是要嫁人的,扯了个这么不清不楚的协议,这可算怎么回事。 可是千避万避,该来的还是会来。 鹿酩给白鱼看了鹿露皎的照片,是一个笑的很可爱的女孩儿,和她差不多大。 白鱼问道,“为什么不让你妹妹上学?” “嗐,她要是想上学就好了,还给我省心。”鹿酩垂眸,目光宠溺地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儿,“这丫头从小就知道化妆打扮,一上学就喊累,说自己没有异能天赋,还不如早早嫁人……” 鹿酩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白鱼怕他再哭,连忙答应道,“好好好,我帮你留意一下,你……唉,给你纸。” 鹿酩狠狠地醒了下鼻涕,“谢谢!” 白鱼想了想,还是没和鹿酩说自己协议取消的事儿。一来是她自己现在也不确定为什么协议会突然消失,虽然有想法,但也不过都是些猜测;二是要是告诉鹿酩,一定避不开鬼界画押的话题,这对白鱼来讲是个麻烦,知道这件事儿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想来想去,白鱼还是选择了隐瞒。 晃晃悠悠地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白鱼伸了个懒腰,惊讶地发现自己这次居然没晕车。走着走着就又想起了祁漉,想起了祁漉下午凑到她面前,跟她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那个样子像极了个讨糖吃求表扬的小孩儿。 白鱼叹了口气,认命般的掏出了手机,给祁漉发了条短信,“到家了吗?” 她在宿舍楼下转了两圈,过了十五分钟祁漉还是没有回信。白鱼打了个哈欠,感觉肚子有点饿,但是又懒得再去食堂,正准备上楼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带着喘息的喊声。 “白鱼!” 第24章 “我今天下午去训练场找你了,但是没等到你。” 叶蔡时喘着粗气跑到白鱼面前,鼻子尖被冻得红彤彤的,但像是毫无察觉般地冲白鱼笑。 白鱼愣愣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蓦地心头像是有一条暖流,“你等很久吗?” “没,没等很久。你吃饭了吗?” 白鱼摇了摇头,下一秒就见叶蔡时像是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还冒着热气,他挑着眉嘿嘿一笑,“喏,幸亏我机灵,给你打包了个红薯,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 “嗯。”白鱼接过那个红薯,心里莫名得有点闷闷的,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蔡时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揉了下她的头,“快上去吧,天冷。” 白鱼“啊”了一声,笑道,“你等我就为了给我送个烤红薯?” “嗐!瞧我这记性。”叶蔡时拍了下脑袋,微弯下腰,有些期待地看着白鱼,“下个星期我生日,你有空吗?” 白鱼一怔,随即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好哇,到时候送你个大礼。” “不要大礼。”叶蔡时抬起手轻轻摁了下她的头,温柔地说道,“你来就好。” 白鱼拿着那个烤红薯,蹬蹬噔跑回宿舍,将自己摔在床上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乱成了一团浆糊,祁漉的病情,还有鹿酩的那个妹妹,陈年往事的恩恩怨怨,以及叶蔡时…… 她是喜欢叶蔡时的,这毫无疑问,在长达十几年的暗恋中,喜欢叶蔡时简直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就好像人一天会吃三顿饭,没有人会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去吃三顿饭,就是这样时间久了,所以便忘记了理由,只记得习惯。 白鱼在床上翻了个滚,不由得想自己当年是为什么喜欢叶蔡时呢? 大概是因为在那一群总是鼻涕眼泪弄得哪都是的小屁孩儿里,只有叶蔡时总是干干净净,看起来又白又软,简直让人有想咬一口的冲动,所以她才开始留意他的。 但那么小的小孩儿,哪懂得什么别的,只想着能引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注意就好了。白鱼就开始对叶蔡时搞恶作剧,比如抢走他的饭后小点心,但是叶蔡时从来都不生气,总是笑得傻傻的,后来干脆直接把自己的小蛋糕让给她。 她问他为什么。 叶蔡时眨巴着眼,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喜欢吗,妈妈说要懂得分享。” 白鱼愣看了他两秒,直接亲了一口叶蔡时的脸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娶你。” 叶蔡时被她逗得咯咯直笑,看起来就像一个又白又糯的年糕丸子。 白鱼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一声。 但是后来呢?后来叶蔡时走了,奉小诗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所以她开始有种自卑感,哪怕在心底里说一万遍不比别人差,心里那颗自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悄无声息地发芽生根。所以对于叶蔡时,她习惯了仰望,习惯了自卑。 可是再后来,她的异能开始觉醒,她已经并不比别人差了,她开始可以和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像朋友一样舒服的相处。况且叶蔡时现在对她这么好,她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可是事实上,当自己仰望了很久的月亮,终于有一天冲自己奔来的时候,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仰望了太久,甚至连最初的那份心情都已经不记得了。 叶蔡时……也是喜欢她的吗? 她不知道。因为叶蔡时一直都是这样,他对所有人都很好,能让所有人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都很舒服。这也是叶蔡时最大的魅力和特点。 所以白鱼不确定,叶蔡时对她的好,是出于朋友之间的照顾,还是喜欢。 她弓着腰躺在床上,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累得要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那个被放在桌子上的烤红薯,从一开始的冒热气,到后来的慢慢冷掉。 星期五课间,白鱼将手机藏在桌洞,悄悄地跟奉小诗发短信,正说着下午放假回家的事儿,突然肩膀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感觉——一只温柔柔软的手摁住了她。 白鱼的身子一僵,缓慢地抬起了头。 “白鱼啊,跟老师来办公室一趟,老师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白鱼咽了口口水,“……嗯,好。” 跟在这个胖胖的女老师身后的时候,那些糟糕的记忆再次像洪水一样涌了过来。 玩手机被发现,跟在老师后面被叫去办公室,然后…… “白鱼!白鱼,你没事儿吧?” 白鱼晃过神,失焦的视线慢慢聚拢,看着眼前女老师担忧的脸,她笑了下,用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事儿。” 女老师帮她倒了杯水,然后扶着她坐下,“唉,最近训练很苦吧,听说你异能进步了不少,但也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啊。” 白鱼“嗯”了一声,喝了口纸杯里的水,心里盘算着老师找她能有什么事儿,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最近挺安分守己的,没犯什么乱子,突然她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老师,是不是我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白鱼还记得上次回家时,袁女士说奶奶住院了。她本来想的是反正今天就放假回家了,下午的时候再给家里打个电话,但老师突然把她叫到办公室,不由得让她胡思乱想起来。 “不是这个。”女老师一笑,从桌子上翻出一个文件袋,“是好事情。” 好事情?什么好事情? “上级领导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下午我就收到了你的档案,说是要破格将你录入初蜀,从下个星期开始,你就可以直接去初蜀一级23班报道啦。” 白鱼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及其难看起来,握着纸杯的手骤然收紧,“为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听训练老师讲你天赋高?不过也不对啊,校领导怎么会突然关注一个普通学生……”女老师轻咳了下,将文件袋递给白鱼,“总之下星期一你拿着这个去报到就好了,该盖的章我都已经盖好了。” 白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文件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女老师皱眉叫了她一声,“白鱼?” 白鱼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但其实接过文件袋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谢谢老师。”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了女老师关切的声音,“白鱼,你真的没事儿吧?” 白鱼轻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老师笑了下,“没事儿,老师我先走了。” “嗯,你慢点……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来找老师商量的。” 白鱼拿着文件袋,整个人却像失了魂儿般朝教室走去,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里面喧闹声,突然门被打开,几个打闹的男生挤着跑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撞在了白鱼身上,白鱼手一松,文件袋掉在了地上。 但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撞了人,继续笑骂着往卫生间走去。 白鱼看着掉在地上的文件袋,眨了眨眼睛,蓦地灵光一闪,脑海里出现了昨天祁漉弯下腰和她平视,一脸求夸奖的跟她说“有个好消息”的样子。 她呼吸一窒,狠狠地咬紧了牙关,捡起文件袋就往外面走去。 “喂,干嘛啊?” “啊?你要来找我啊,行啊,我现在在家,你来呗。” “什么啊?要我去学校找你,不是,是你要找我,有事儿要跟我说,为什么要我去找你啊?” “喂!喂!喂!”祁漉皱着眉头停下了打电动的手,一把拿下夹在耳朵和肩膀处的手机,“搞什么啊?” 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了,他盯着那个页面看了两秒,而后不在意地将手机向后一扔,砸在了沙发上。 就那样又打了两个半小时的电动,直到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的时候,祁漉才想起找点东西吃,他扬声喊道,“邢叔!邢叔!” “哎,来了,少爷,有什么吩咐?” “给我弄点东西吃。” “好的。” 邢叔转身,正打算准备厨房做点东西的时候,又听见了自己的少爷阴晴不定地继续说道,“等等!” 祁漉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喉咙上下滚动了下,“算了,我去学校一趟。” 邢叔对于自己少爷的临时变脸,像是早就见怪不怪地点了下头,“好的,那我去帮您把车准备好。” “不要昨天那辆。”祁漉起身,打算回房间换身衣服,伸了个懒腰道,“把昨天那辆从车库里清出去,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总之不要再让我看到它。” 邢叔虽然觉得奇怪,那辆车才开了不到三个月,刚到的时候祁漉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现在怎么说扔就扔,但是他聪明的什么都没问,依旧简短地回答道,“好的。” 10月底的天气已经非常凉了,而且随着太阳下山,冷风也逐渐大了起来,直往人的脖颈里钻。 白鱼跟祁漉打完电话后,先是给奉小诗发了条短信,说今天不和她一起回家了,然后就坐在祁漉的宿舍外面,一直坐着,期间也给祁漉发了条短信,“我在你宿舍等你。” 她就好像是跟谁较劲似的,打了那一个电话后,既没再打电话催促,也没回自己宿舍。就那么一直坐在祁漉宿舍门口的花园边边上吹冷风。 她给祁漉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发那条短信的时候是三点十几分,而现在都已经快六点了,祁漉也一直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祁漉正拧开车钥匙,开着一辆蓝色的骚包跑车,才从自己的家里出发。 而白鱼,已经坐在几乎零度的室外,等了他将近三个小时。 祁漉先是去了白鱼宿舍楼下逛了一圈,摁着车喇叭无比招摇地吸引了很多视线,他有些烦躁,等了不过三分钟就耐不住了,打开手机给白鱼打了个电话,电话那端刚响了一下,就接了。 “喂!是祁漉吗?!” 听到手机那端惊喜的声音,祁漉的嘴张了张,本来到嘴边的那边不耐烦的“你去哪了”,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你在哪啊?我在你宿舍楼下,没见到你。” “宿舍?”白鱼吸了下鼻子,擦了擦被冻得有些疼的脸,“我在你宿舍前面啊。” “我宿舍?”祁漉皱眉,“你去我宿舍干嘛?” “等你啊。”白鱼小声咕哝了句,“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见吗?” 祁漉显然没在乎她在说什么,只顾着自己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单手转着方向盘,“行,你在那别动,我现在去找你。” 白鱼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从耳边拿下手机的时候,手一滑,手机便掉在了地上。但她也不恼,反而微微笑着,拍了拍手机上的土,将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踮起脚尖望着祁漉要来的方向。 等了一会儿,白鱼想了下,又把手机拿出来,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才又心满意足地将手机再装回去。这样,她就不怕没听到祁漉的电话或者短信了。 她用手捂着没有知觉的脸,自然地想道,看来祁漉没有看短信的习惯,以后自己还是打电话好了。 就那样站在原地,太阳最后一丝光影也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白鱼终于听见了跑车的声音。 看见祁漉的那瞬间,她就像是一个赌徒,赌到最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一般,大大地笑了一下。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祁漉会来的。 祁漉还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祁漉,祁漉没有变。 所以她倔强地从下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只不过是在跟自己打赌,她在赌自己昨天在鹿酩面前说的那番话没有错,她在赌自己相信祁漉没有错。 祁漉才不是鹿酩口中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她白鱼不认识,她认识的祁漉,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最懂她的心情、最为她着想的祁漉,是不管多远都会朝她跑来的祁漉。 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所以就连祁漉站在她面前,冲她大声喊的时候,她也没有生气。 “你是笨蛋吗白鱼?啊?这么冷的天你不知道进去啊?我电话里说要来了吗,你就等到现在,不是你就算等,你也给我打个电话再等啊。” 祁漉身上穿着一件大衣,还戴着厚厚的围巾,和只穿着一件校服的白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用胳膊肘推着白鱼的背,“走走走,进去说话,这鬼天气,太冷了。” 白鱼被他这么一推,才发现自己由于站了太久,乍一走路,连膝关节都发出“吱呀”的声音。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但还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顿住了身形。 “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腿好像冻着了,我慢点走就行。” “那行,我先进去。” 祁漉搓着自己的胳膊,撂下一句话就迫不及待地进了房子。 白鱼看着他的背影,只能无奈一笑,然后尝试着走了两步,腿好像才恢复了自由运转。 祁漉一进房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所有的暖气,然后又自己去厨房冲了杯热可可,正拿在手心暖手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门铃声。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进来好像随手把门给关上了。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已经冻得不行的白鱼。 而祁漉似乎是从刚才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了白鱼,发现她只穿着单单一件校服,不由得皱起了眉,一把把她拉了进来,“你怎么穿这么少?傻啊?” 说到这,白鱼被冻得迟钝的脑子才突然运作,想起了自己给祁漉打电话的原因,她皱起了秀气的眉,刚想开口时,祁漉就将那杯热可可塞进了她的手里。 “拿着。” 祁漉在感应锁上一通乱摁,然后又不由分说、连问也没问地录入了白鱼的指纹。 “以防万一你以后哪天再突然想来找我。” 白鱼本来正打算质问他,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软,脾气也消下去不少。 祁漉又抢过她怀里的那杯热可可,径直走向客厅,打开了电视,顿时,原本寂静没人气的房子,充满了综艺节目夸张的笑声。 白鱼抿了下嘴,走到祁漉身旁的沙发坐下,“祁漉,我有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儿啊?”祁漉快速摁着遥控器,像是根本就不知道干什么。说这话的功夫,他就身子往后一摊,脸歪在旁边的抱枕上,皱眉道,“白鱼,你会不会做饭?我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白鱼的注意力便又被他拉走,“怎么没吃饭?” 祁漉没好气,“本来想吃的,这不是又开车来找你了吗?” 白鱼尴尬一笑,“会倒是会,就是可能不太好吃。” 祁漉打了个哈欠,脸在抱枕上蹭了蹭,“先做了再说。” 不一会儿,厨房便传来了开火的声音,而祁漉就坐在暖气充足的沙发上,整个人舒服的仿佛没了骨头,他躺了一会儿,便觉得昏昏欲睡,马上完全睡过去的时候,感觉有人推了下他的肩膀,“祁漉,吃饭啦。” 祁漉现在已经不饿了,他只想睡觉。便皱着眉又把脸往抱枕里埋了下,整个人蜷缩在了沙发上。 白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又想到自己做的是面条,再不叫醒他估计就坨了,于是就又推了推他,“起来,吃完饭再睡。” 祁漉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白鱼想了想,只能自己坐到桌边先吃了起来。 她说她不会做饭,是真的不会做,只会煮清汤面条,但是她也饿了,呼噜噜吃了一碗,还甜滋滋的想自己的手艺也没想象的那么差。 吃完面刷完锅,祁漉还是睡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白鱼怕浪费,只能把剩下的一碗也吃了。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计这个点也没有大巴车了,而且放假的时候学生宿舍除了提前请假外,是不开放的,于是她只能留了下来。 转头看到桌子上的那个文件袋,又抬起目光看看不远处睡得正香的祁漉,只觉得满心的无奈。她知道祁漉是想讨她欢心,但她不需要这种特殊照顾。 她现在完全有实力可以自己考进去,为什么还要开这种后门?而且祁漉这么一搅合,那她这一个月来的努力不就变成了一场笑话吗? 因为这一份文件,她碾转反侧的每一个夜晚,都变得可笑起来。 人家动动手指就能吩咐的事,她却为此烦恼了这么久,这看起来可不就像一场笑话吗? 所以当今天下午课间,女老师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无措、愤怒、不甘,这些所有复杂的情绪,到最后都变成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就随便替她做决定? 为什么就可以这么轻易地将别人的努力变成一场无用功? 白鱼用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祁漉,轻轻地问道,“为什么呢?祁漉。” 那个晚上,白鱼没有睡好,躺在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她总是会想起在祁家别墅的那张床,想起那段日子,那段她受了伤,和祁漉朝夕相处的半个月,想起他明明困得要死,但只要她去叫他,他就一定会起床陪她吃早饭的样子,想起了那个做梦般金色的早晨,那个更像梦般的、惊慌失措的拥抱,想起了她离开时,那扇紧闭着、甚至有点倔强的房门。 她沉入梦乡的最后一刻在想,明天一定要好好地跟祁漉说,绝对不能再吵架了。 而白鱼这一晚上的纠结,隔天早上到了祁漉那里,就变成了一句轻飘飘、打着哈欠的,“补偿你呗,为了谢谢你。” 白鱼的心颤抖了下,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什么意思?” 祁漉咬着刚刚烤好的吐司片,“你吐司做的不错啊,哎对了,你昨天晚上做的什么啊?” 白鱼沉默了一瞬,而后她直直地看着祁漉,语调变得坚硬,“我在问你,什么意思?” 祁漉咀嚼的动作一顿,两秒后,嗤笑一声道,“你那天不是去灯山找我了吗?还送我去医院,当做报答,送你的谢礼。” 谢礼。 这两个字就像两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白鱼脸上,“你以为我那天去,是为了这个?” 祁漉抬起眼,“我没这么说。” 白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我不要这样的谢礼,你收回去,我自己可以考上。” “你倔什么倔?!”祁漉听她这么坚持,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吐司被他随手扔在餐盘里,“我给你的你就拿着,不就好了?我都为了你去找老爷子了,现在你说不要就不要,哦,那我的面子往哪放?” 白鱼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部紧绷,指甲完全嵌进了肉里。 “再说了,你考上也是上,我帮你你也是上,有什么区别?你犟个什么劲?” “呲啦——” 椅子向后撤,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祁漉皱着眉看着突然站起身的白鱼,“你干什么?” 白鱼连看他都没再看一眼,直接转身拿过在沙发上的衣服,就朝门口走去。 祁漉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走,走快两步就抓住了白鱼的胳膊,“喂——” “放手。” 白鱼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听不出来任何的愤怒,但却很冷,冷到祁漉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力道。 直到门“嘭”一声关上,祁漉才反应过来,朝着沙发就狠狠踹了一脚,“艹!” 那沙发幸亏有点重量,才受住了祁大少这饱含愤怒的一脚。他不明白白鱼为什么要生气,自己是好心,难道好心还能办坏事吗?难道不是她之前说想上初蜀吗?她要是不想上的话,干嘛还要自己考? 祁漉烦躁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后急促了吸了两下,才仰头道,“真烦。” 白鱼直到跑出了那个房子,才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刚才在里面,在祁漉面前,她甚至感觉到空气稀少,连多待一秒都不能忍受。 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把面前的那杯牛奶泼到祁漉脸上的冲动。 搭上公交,一路坐到大巴站,坐上了回家的大巴那刻时,白鱼就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般,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她有些怔忡地想道,难道生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吗?还是……还是就像鹿酩说的那样,祁漉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她看花了眼。 这个问题不能多想,只要一想心就开始丝丝抽痛起来,所以白鱼只想了一霎,便闭上眼睛,戴上耳机,强迫自己开始睡觉。 白鱼在回家的大巴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祁漉正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抽烟了,只是刚遇到白鱼的时候,白鱼说自己不喜欢烟味儿,他也不知道那段时间的自己怎么跟个傻逼一样,白鱼说了句不喜欢,他还真的就一根没碰过。 想到这,他跟报复一样,故意吸了很深的一口,然后再慢慢的吐出。 协议失效之后,特别是玩摩托车之后,他就总要在骑完时,手痒吸上几根。这段时间又格外不顺,所以他的烟瘾比以前更重了。 脚边已经扔了很多的烟头,原本清爽的客厅里现在充满了烟味儿,简直不能闻。 手上的那根烟吸到一半的时候,玄关处的门铃忽地响了起来。一下一下跟摁在祁漉的心上似的,莫名其妙地就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甚至连他都没察觉,自己居然开始傻笑。 他将手里吸到一半的烟碾灭,迫不及待地穿上扔到旁边的拖鞋,走到门口了,才脚步一顿,用手放在嘴边咳了一下,正准备开门时,又想到什么一样匆匆返回去,在衣帽间翻箱倒柜了几秒,掏出一瓶香水就冲着客厅猛喷,还在自己的身上喷了好几下。 这一切都做好后,他假正经地整整皱掉的衣服,咳了两声,佯装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开了门,“还知道回来啊?不是自己摔门走的吗?” 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他满身的香水味儿呛得打了个喷嚏。 待看清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时,祁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白鱼这么冷的天才不会穿裙子。 脸上掩饰不住的傻笑顿时消失,佯装的不耐烦变成了真的,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就想直接关门,却被小姑娘用手卡住了。 祁漉可不管这一套,关门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眼看着就要夹到人家姑娘手了,小姑娘憋红了脸大喊出声,“祁漉!是我啊!我是鹿露皎!” 关门的力气一松,小姑娘赶紧将门挤开了,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祁漉双手抱臂,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好脸都没一个,“哦,谁啊?” 第25章 “你不认识我了。”小姑娘看起来有些伤心,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元气,抬起头对着祁漉笑道,“我是鹿露皎啊,鹿酩的妹妹。” 祁漉在听到“鹿酩”两个字时,脸色刷的沉了下去,难看到堪比铁锅,“所以呢?你哥让你来找我的?” 祁漉先入为主地想道,该不会是为了那天的事儿来找他报仇吧?想到这他不屑地哼哼两声,鹿酩啊鹿酩,几年不见,怎么窝囊到需要妹妹来帮你出头了? 鹿露皎观察着他的脸色,她之前就听鹿酩提过几嘴,也知道鹿酩被赶出祁家和祁漉有关,虽然具体的鹿酩却没跟她说,但是看祁漉这脸色,就知道俩人的关系差到不能再差了。 于是她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祁漉的耐心在这三言两语中已经用完了,拉着门把就要硬生生地把人家小姑娘赶出去。 鹿露皎的连都憋红了,手一直扒着门,“那个,那个我话还没说完。” “没兴趣,滚。” 话虽这么说,但是祁漉的动作却没之前那么强硬了,在眼看着门快夹到人家小姑娘时候,他唰的松开力道,鹿露皎之前一直向后挤着门,他这一放,小姑娘直接摔在了地上。 其实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祁漉完全是可以扶一把的,但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着,双手抱着胳膊,“有话快说,说完就滚。” 总共就说了没几句话,已经说了两个滚。 鹿露皎应该是摔疼了,但是当着祁漉的面儿,也不好意思揉自己的屁股。抬眼看着祁漉一脸不耐烦又冷漠的神色,小姑娘蓦地涌出了眼泪,简直不能再委屈,“祁漉,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祁漉本来想回一句“你他丫的谁啊本少爷为什么要记得你”,但是随意低头一瞥,视线就盯在了鹿露皎的肩膀上,脸上的神情由原来的不耐烦,变成茫然,然后再变成惊讶。 鹿露皎刚摔在地上,身上穿的一件白色针织衫顺着肩膀滑了下去,此时露出了两边白皙圆润的肩头,察觉到祁漉直愣愣的视线后,她蓦地心跳如鼓,不好意思起来,想扯着穿上,却被祁漉一把攥住了肩膀,他的力气很大,大到把人家小姑娘的肩膀掐出几道红印都浑然不觉,“你这……你怎么会有这个胎记?!” 鹿露皎被他问得懵,又被他掐着疼,眼看着眼泪就又要掉了下来,被祁漉大声一吼,“我他妈问你话,哑巴啊你是?哭什么哭?我又没打你!”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又一脚踢在了门上,吓得鹿露皎尖叫出声。 “我他妈问你,你胎记怎么来的!?” 鹿露皎被他吓得嗷嗷大哭,泣不成声道,“我……我不知道哇,我出……出生就有啊,我真的不知道哇啊啊啊啊……” 祁漉被她哭得烦,转身就想关门进去,门都关一半儿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咬了咬牙,回去一手提着鹿露皎的胳膊,把她提溜进了房子。 祁漉觉得头有点痛,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子上的药,皱着眉头吃了几片。 房子里面很静,静到连任何声音都显得突兀,所以鹿露皎哭了一会儿后,自己慢慢地坐在地板上,恢复了情绪,她红着眼,就像一个兔子一样,到处打量这房子的装修。 然后视线落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刚才祁漉把她提溜进来后,就自己上楼去了,连句话都没说。 她有些害怕,但又很想去找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幸亏有地暖,才不至于手脚冰凉。坐了一会儿,脚麻了,她整了整裙子上的褶皱,咬牙上了楼。 楼上更静,走廊都铺着软软的地毯,人走在上面,什么声音都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她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在其中一间房间里躺着的祁漉。 祁漉没关门,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用胳膊挡着自己的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陷入了睡眠。 鹿露皎脱了鞋,光着脚走进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将窗帘拉上,然后走到床边,坐在毛绒地毯上,心跳如雷地看着睡着的祁漉。 他长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遮住的眼睛,露出来的手腕和小臂,高挺的鼻梁,有些薄但是总是很红润的嘴巴,还有突出的喉结,黑色的衬衫被他随意解开两个扣子,直接开到了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若隐若现……鹿露皎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看一个男人看到入迷。 她像是被蛊惑般伸出了手,在手触及祁漉嘴唇的一瞬间,甚至还没有碰上,就猝不及防地被祁漉攥住了手腕,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偷跑,却被祁漉一拽,直接拉上了床。 祁漉压在她的身上,没有了在门口的烦躁,他吃了药,又睡了这么一会儿,就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被捋顺了不少,“让我再看看,你的胎记。” 这句话若换个人来讲,估计会被当成变态直接赶出去。 但祁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甚至连眉眼都是温和的,就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按照他的话去做。 鹿露皎的胎记其实就在左肩胛骨的位置,她还因此自卑过一段时间,夏天的时候从来不敢穿露肩的小裙子,但是鹿酩跟她说,说她的胎记很好看,就像一颗星星的形状,久而久之,看着那块胎记,她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祁漉盯了那块胎记看了有三四秒的时间,其实不是很长,但是在他沉默的注视下,这三四秒就被无限拉长,鹿露皎甚至觉得自己的胎记开始烫伤,烫的她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 “你……”祁漉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槐街?” 这句话问得无厘头,但是鹿露皎听了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忽地转过身,连害怕都忘了,激动地用双手握住了祁漉的手,“你记得,你还记得是吗?” 祁漉有些怔怔地看着她。 “小时候,小时候我们见过的!”鹿露皎激动地说,“你还记得吗?你离家出走,然后在槐街,我们相处过三个月,那三个月我们都很开心,你还说我们是朋友。” 她的鼻尖一酸,“我还因为救你被车给撞了,你还记得吗?” 祁漉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只手给攥紧,他低下头盯着鹿露皎握着他的手,咬紧了牙,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那一句“我还以为救你被车给撞了,你还记得吗?” 他记得,他怎么不记得。 就是那样的一个看不真切脸的身影,支撑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暗无天日的夜晚。 每一次,当他躲起来,藏在柜子里,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都会在脑海里想起同一个身影,这个人牵着他的手教他跳跳皮筋,这个人拉着他去小卖铺偷糖吃,这个人故意将泥巴甩他一身,还咯咯笑个不停……这些回忆支撑着他,在每一个几乎醒不过来的黑暗边缘,一次又一次地咬牙挺过。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会想,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劲呢?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每次痛苦的泪流满面,坐在窗边想着一跃而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她的身影——她推开了他,被车撞飞。 他倒在地面上,无助地想要跑过去,想要大声喊救命,但是世界好像变成了一出默剧,又或者他自己变成了一个哑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的视线变得血糊糊的一片,慢慢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记得的就是那样一个胎记。 所以他想,再活久一点,把这条命还了再说。 可他不记得这个人是谁,明明所有相处的场面都如此的清晰,但是他却记不起那人的样子,只知道好像自己说的话,因为某种原因,她必须要服从才行。 祁漉皱着眉用手捂住脸,心里一团乱麻,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就是白鱼。 他猛地一起身,甩开了鹿露皎的手,本来想直接离开的,但是猝不及防地对上鹿露皎近乎于哀求的目光,他的喉咙一哽,握紧了拳头,开口解释了句,“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白鱼做了近八个小时的大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托着疲惫的身体,开门进去后,才发现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吊吊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噌”的一下从衣柜里溜了出来,探出小脑袋,高兴地说道,“你回来啦!” 白鱼笑了下,心里一直堵着的感觉变得酸酸的,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啊。 不管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问题或者委屈,只要回到这么一个地方,就可以暂且安心地躺下休息,什么问题都可以暂时地抛在脑后,这就是家。 白鱼窝在吊吊腿上,脑袋一直往吊吊衣服上蹭,闭着眼睛不说话。 “阿姨去医院送饭了,应该快回来了。” 白鱼乱动的小脑袋安静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地沉重下来,“嗯,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奶奶。” 吊吊一只手摸着她的头,一只手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的,都会过去的。” 白鱼躺在吊吊的腿上昏昏欲睡,连袁女士开门回家都不知道。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袁女士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安安,安安,醒醒。” 白鱼睡得脑袋昏昏沉沉,其实算来她已经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了,但还是赖着床不肯起。 袁女士没有像原来直接掀了她的被子,而是咳嗽了一声道,“安安,有同学到家里来找你。” 同学? 奉小诗吗? 白鱼睡眼惺忪地套上睡衣出去的时候,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叶蔡时回来了,都没想过这个人居然是祁漉! 祁漉居然跑到她家来找她! 白鱼的瞌睡虫顿时消失,她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客厅的祁漉。 祁漉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身上还穿着昨天分开时的那件黑色衬衫,外面就草草套了个大衣,连围巾都忘了带。 他抬眼见到白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白鱼拽住了胳膊,白鱼回头对着袁女士喊道,“妈,我出去一下!” “哎!安安!穿件外套啊!” 可是白鱼现在哪有时间穿外套,脚不着地的拉着祁漉出了家门。 她带着他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才停下,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你来干嘛?” 祁漉被她问得气不顺,“我就不能来了?那谁能来?叶蔡时能来?”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欲言又止地看着拧着眉的白鱼。看白鱼不吭声,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话,祁漉顿时火气顿起,话都不说地直接板着白鱼的肩膀,将她抵在了旁边的墙上,开始拉她肩头的衣服。 白鱼没想到祁漉会突然扑上来,她已经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了,没想到祁漉居然会得寸进尺,“你放开我!祁漉!你他妈疯了!” 祁漉红着眼,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激的,不管白鱼的拳打脚踢,就执着的想要拉她的衣服。 谁知白鱼突然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在寂静的胡同里,让原本就紧绷的气氛顿时冷的掉渣。 祁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捂着被白鱼打的地方,目光阴鸷,“你他妈居然敢……” 他抬头,话还没骂完,在触及到白鱼的目光时,蓦地就住了口。 白鱼颤抖着嘴唇,小幅度地喘着气,看向他的目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碎掉了。 祁漉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想抱住她,却被白鱼狠狠一巴掌又扇了过去,还是同一个地方。 这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不可置信,反而是惶恐和害怕,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白鱼呼吸一窒,“滚!有多远你他妈的给我滚多远!” 第26章 眼看着白鱼要离开了,祁漉慌张地伸出了手拽住了她的袖子。这次他是真的没使劲儿,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由于白鱼本来穿的就是睡衣,再加上刚才被他扯那么一顿,领子变得松了,他这一扯,睡衣便直接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白鱼只感觉自己的肩头一凉,不由得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对着祁漉大声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祁漉怔怔地盯着她刚才肩膀的方向,无由来地小声呢喃道,“真的不是你……” 白鱼只感觉自己一大清早的,肺都要被祁漉气炸了,一秒也多待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直到回到家里里,她气得大口喘着气,坐在自己的床上,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得眼眶都红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她居然会幻想祁漉是来跟她道歉的,没想到这么大老远跑来,是专门来跟她吵架的。 吊吊扯过被子披在她的肩上,“白鱼,你的睡衣怎么了?” 一说这个,白鱼更气了,气得直接拿过被子捂住头趴在床上,恨恨地打了好几拳,“被狗啃了!” 祁漉站在外面,站了好久才晃过神,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讽刺地嗤笑一声,祁漉,你他吗傻逼是不是?不是她就不是她呗,是谁不一样啊?犯得着这么大老远来找这不痛快吗? 他用舌尖快速地刮过刚才被白鱼扇过的地方,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得火辣辣的疼。回车上一看,发现左半张脸微微肿起,一片红痕,他舔了下嘴角,倒没有多生气,但是眸光却明显地暗了下去。 不一会儿,发动机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蓝色的跑车逐渐消失在这个格格不入的胡同里。 白鱼趴了会儿,袁女士叫她一起去医院。她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刚才还被祁漉气得喘不过气,现在就打起精神开始换衣服。 到了医院的监护病房后,看见躺在床上的奶奶,脑子里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没有了,也不气了,只觉得鼻头一酸,坐在床边,像是小猫一样蹭着奶奶的手,“奶奶,安安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袁女士在身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饭盒放下,拿着热水壶开门出去了。 白鱼抽了下鼻子,握着奶奶的手,将脸靠在上面,“奶奶,你知道吗?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最近还有一个混账,总是气我。” 她半垂下目光,静了两秒后继续道,“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就是想让他给我道个歉,承认个错误,就这么难吗?” 房间里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她,一片静悄悄的。 “您放心,您跟我说过,吃亏是福,虽然我不太同意这句话。”白鱼的下巴靠在床上,乖巧得跟什么似的,“但我会乖乖的,乖乖的……”她鼻尖一酸,“乖乖的……” 白鱼在医院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袁女士赶着她去车站坐大巴,她才不情愿地起了身。这两天假期太短了,一眨眼的功夫,除了跟祁漉吵了两次架外,什么都没干。 白鱼抱着自己的包,脸趴在上面昏昏欲睡。突然一股冲力从右边袭来,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就是奉小诗甜甜的声音,“白鱼啊白鱼,我好想你啊!” 白鱼笑了一下,心里沉重又疲倦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我也好想你啊。” “唉,要不是初蜀和学蜀不能乱串,我们也不至于一个月才能见这么几次面。我也不像叶蔡时,可以利用职务之便随便去找你玩儿,早知道我也进学生会了。” 白鱼眨巴了下眼,“以后我们就能在一起玩儿了。” “什么意思啊?” 白鱼以为说出这个事儿,会很难以启齿,但事实上没有,她很轻松地就说了出来,除了心头那一点忽视不掉的苦涩,“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去初蜀报到了。” “真的!真的!真的!”奉小诗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为什么啊?啊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以后就能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哎,你几班啊?” “23班。” “哇哇哇隔壁班隔壁班!我22班!” 白鱼微微笑道,“我当然知道。” “不是!这么激动人心的消息你怎么这么淡定啊!!你什么时候确定的?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啊!” “就前几天的事儿,没多久。” 相比于奉小诗的兴奋,白鱼这个当事人反倒反应平淡了些。其实若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她估计会激动得一个星期都睡不好觉,但是现在,想到这个事情,就总会想到祁漉,莫名得就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很别扭,让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那阿姨知道什么反应啊?肯定很高兴吧?嗯?” 白鱼拉长了声音“嗯”了一下,脑海里想起跟袁女士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袁女士先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佯装生气的打了她一下,“又在这骗我,是不是?” 但是在白鱼的沉默中,那含着笑目光的注视下,袁女士渐渐地红了眼眶,泪光闪烁,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巴,连声音都有点颤抖,“真……真的?” 白鱼的喉咙一哽,“真的。” 她抱着袁女士,下巴埋在袁女士温软的毛衣里,“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么多年。” 她直起身,笑着看着袁女士,保证道,“妈,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好好练,再也……再也不让你丢人了。” 白鱼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然后她又赶忙着去办了升级手续,还要回原来的宿舍收拾行李,然后再找到新的宿舍。总之忙得要死,忙得她头昏脑涨,幸亏还有奉小诗帮她的忙。 但是学蜀的宿舍奉小诗是进不去的,只能待在外面等她。所以白鱼便自己进去收拾行李,好巧不巧遇见了回来的沈柔吉,后面跟着依旧咋咋呼呼的沈女士,以及看上去精神状态大不如以前的张沨。 沈柔吉惊讶地看着白鱼,“你要搬出去?” 白鱼没打算多解释,但是对于自己的露水舍友,还是好声地拍了拍她的肩,“嗯,你多保重。” 沈女士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直接坐在沈柔吉的床上,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道,“哎哟,我说今天这屋子空气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穷酸气少了不少啊。” 对于这般挑衅,白鱼没生气,只是宽慰地看了沈柔吉一眼,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然后便拿着行李向门外走去,与在宿舍门口等着的张沨正好撞见。 白鱼的眼神变得幽深,“张叔叔,好久不见啊。” 张沨正靠在墙上,因为宿舍禁烟,所以他手痒地拿着一根没点着的烟晃来晃去,听到声音后转过头,露出了他未加修饰的两个大黑眼圈,以及满下巴的胡子拉碴,他眼神混沌,全然不如之前的意识风发,盯了白鱼看了两秒后,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谁。一开口,又是掺着痰的声音沙哑,“你是柔吉的舍友吧?要搬出去了?” “嗯。”白鱼笑得像只偷了腥满足的猫,眼睛笑眯眯的,“叔叔您没事儿吧?” 张沨脸色一僵,“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昨晚没睡好来着。” 白鱼也不多说,她知道大概是闵雪已经找上他了,怕自己多说会给闵雪坏事,便忍下了一肚子的话,拉着自己的行李,乖巧地点点头,“叔叔再见。” 看到张沨那个落魄的样子,应该是近期来让白鱼最高兴的事儿了。 快走到传输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沈柔吉的喊声,“白鱼!等一下!” 白鱼回身,挑了下眉,“有事儿?” 沈柔吉咬了下牙,垂下目光,“最近我爸爸的项目出了问题,包括他本来打算进的职称,现在都全被叫停了,因为有人举报他之前做人体实验。” 白鱼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又无比遗憾地开口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白鱼。”沈柔吉抬头看着她,“是不是跟那个女人有关?” 白鱼滴水不漏地笑着回答道,“我不知道啊,什么女人。” 沈柔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能联系到她吗?你能让她放过我爸爸吗?我知道,我知道或许之前我爸爸确实做了不好的事儿,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过去的事儿为什么要追究呢?既然伤害已经造成,为什么就不能顺其自然地让现在的人幸福下去呢?” “幸、福?”白鱼凑近了几步,眯着眼笑了声,但是却半点笑意都没有,“沈柔吉,我看你年纪小,本来没想跟你多说的,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觉得也应该有个人教教你,什么才是正确的。” 沈柔吉看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害怕地向后撤了一小步。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那些关于你爸爸的传闻都是真的?你爸他真的背负了上百条的人命,真的毁掉了很多人的人生,你觉得这样的人,有资格幸福吗?” 沈柔吉脸色一变,垂下了头。 “上百条冤魂天天围在你爸周围索命,你告诉我,他怎么就敢幸福了?” 白鱼拉着行李箱从传输点出来的时候,还好心情地哼着小曲。 奉小诗对她摆了摆手,然后凑上去挽着她的胳膊,“大爷,什么好事儿啊?也说给小女子听听呗。” 白鱼轻佻地摸了下她的下巴,“走,爷请你吃饭。” 奉小诗娇羞地向她抛个媚眼,“多谢爷了。” 两个人哼哧哼哧搬着行李上了初蜀的宿舍,初蜀的宿舍和学蜀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两人一间,有独卫有空调,还有一个小客厅。 奉小诗嘟着嘴道,“要是咱俩能在一间宿舍就好了。” 白鱼刮了下她的脸蛋,“挨得也近,可以串门嘛。” 奉小诗跳上来扒她的胳膊,“那大爷到时候可不能嫌弃小女子!” 白鱼“哈哈”大笑,甩着胳膊,“滚滚滚!不玩了不玩了!” 奉小诗一撇嘴,打了她一下,“切,没情趣。” “跟你的男朋友玩儿去。” “哇哇哇,白鱼你个没良心的,我可是舍弃了约会的时间来陪你搬行李!你居然还赶我走!” “你再大点儿声,全世界都知道你谈恋爱了。” 奉小诗立刻伸手捂住了嘴巴,她可不能再被抓到了,再被抓到又得被降级,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直至打开了宿舍的门,与坐在里面的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五秒后,三双眼睛同时瞪大,不可思议同时后退一步,默契地同时说道,“怎么是你!” 游京的脸沉了下来,“你就是宿管阿姨说的那个要搬来的跳级生?” 奉小诗跟游京最不对付,预蜀的时候胆子小,还找白鱼帮忙,后来白鱼不在身边时,她起初还给自己壮胆和游京吵过几次,后来发现游京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了,除了会摆脸子。但摆脸子嘛,谁不会啊?于是奉小诗也跳了出来,扬着下巴瞪道,“怎样?” “我没跟你说话。”游京死死盯着一直不说话的白鱼,“我在问白鱼。” 白鱼闻言轻笑了下,大大方方地拉着行李箱进来了,“眼瞎啊?不会自己看啊?” 游京突然上前几步,摁住了她的行李箱,白鱼偏头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有点别扭地顿了下道,“你等一下,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给你换个宿舍。” 白鱼扯过自己的行李,皱着眉笑道,“别了吧,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找妈妈?” 游京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咬着牙狠狠瞪着白鱼,“你别给脸不要脸。” “哎,你说谁呢!”奉小诗扯着嗓子就像往前扑,被游京一瞪,就又小着声音缩回了脖子。 “要换你换,你要是不想住自己出去,凭什么要我换?”白鱼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收拾衣服,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态度。 游京一脚踹在了她的行李箱上,“这是我的房间!你给我滚出去!” 白鱼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缓慢地抬起了头。 寂静无声的对视,似乎有千万条看不见的线在互相拉扯。 白鱼嗅了下鼻子,是异能。 在感受到游京释放异能的瞬间,白鱼体内的异能出于对自身的保护,几乎在同一时刻也被激发出来。 房间里安静地落针可闻,本来相互呛声的两个人无故同时沉默了,只有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一个狠毒得恨不得吃了对方,一个挑衅得似乎在说有种你来。 奉小诗本来没察觉到两个人在干什么,她皱了下眉头,刚想开口问时,突然就同时感受到了两股异能相互博弈时碰撞所爆发出的能量! 奉小诗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哇”地一下就吐了出来。 白鱼晃神,立刻收回了自己的异能,跑到奉小诗旁边扶住她,“你没事儿吧?” 在她收回异能的同时,游京的脚步虚浮了下,往后踉跄了半步,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整个后背在刚才不到半分钟的对峙下已经汗湿,甚至在刚刚的一瞬,她差一点就被白鱼异能压制! 反观白鱼,她甚至还有精力扶着奉小诗嘘寒问暖,整个人轻松地仿佛用了不到三成的力。 怎么会这样! 这还是那个废物白鱼吗!? 游京咬紧了牙,双手紧握成拳,觉得在这个房间一秒都不能多待,连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在提醒着她刚刚差点被白鱼压制的事实! 白鱼正忙着用异能替奉小诗疗伤,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快步走出去的身影。但她并没有多看,而是集中注意力替奉小诗疗伤,她这是第一次做,难免紧张,告诉奉小诗有任何不适,就立马告诉她。 手掌慢慢升温起一种异常却并不烫人的高温,摁在奉小诗的耳朵后部,慢慢的替她抚平刚才被震乱的经脉。 奉小诗这些年根本没好好训练过,所以异能虚得很,这么一捣腾,弄得她整个人脸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最后还是白鱼扶着她回了宿舍。 躺到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还紧抓着白鱼的手道,“白鱼,她……游京要是欺负你,你就叫上我!我帮你一起骂她!” 白鱼失笑,扯过被子替她盖好才离开。 其实对于舍友,她真的不在乎是谁,哪怕是游京。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那些幼稚的争吵和矛盾在记忆中褪了色,甚至若不是奉小诗总是三天两头地在她耳边提起这个名字,她可能都忘了游京是谁,毕竟谁没事儿干总记得小时候那些矛盾。 直到刚刚游京一脚踢在她的行李箱上的时候,白鱼才啊了一声,回想起了一些关于游京的事儿,比如这位的大小姐脾气,真的是千年不变。 千年不变的游京大小姐,刚想拿手机跟自己妈妈打电话,就想起了白鱼讽刺的那句“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找妈妈”,于是她气得愣是没摁下通话键,直接将手机砸了出去,无辜的手机砸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其实若按照分宿舍的标准,初蜀三级的游京和一级的白鱼,怎么也不该分到一个宿舍。但由于游大小姐从一级的时候,为了自己住,就找了个缘由想办法住了单间。那现在宿舍不够用了,人可不得就往单间塞吗? 游京咬了咬牙,准备自己解决这个麻烦。她找到宿管阿姨,本来是应该拜托人的事儿,但大小姐依旧是那副颐指气使的语气,“能不能给那个白鱼换个宿舍?” 阿姨刷着手机,眼都没抬一个,“不能。” 游京火了,“为什么不能?” 她气质再出众,在宿管阿姨眼里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阿姨一抬眼,眼睛冒着精光,大声道,“什么为什么?你当你谁啊?学校的规定!规定动不动?有事儿去找校长说去。” 游京立刻就想甩手走,但想了想,又压着脾气,抿了下嘴道,“那能不能换一下舍友?我三级的,和她一个一级的也不方便。” 阿姨看了下表,马上到查寝时间了,她嘟囔着翻钥匙,连理都不再理了。 游京在这儿受了气,回到宿舍看白鱼更是哪哪儿都不顺眼,鼓着嘴坐到床上,自己生闷气。 白鱼收拾衣服收拾得腰都酸了,哪还有心情理游京,自己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想睡觉,谁知游京又凑到了她的面前,用手不客气地推了她一下,“喂,你还没洗澡?” 白鱼皱着眉,翻了个身,装没听到。 本以为游京会自讨没趣离开,可游大小姐哪是一般人,两只手都上了,扒着白鱼的胳膊让她去洗澡。 白鱼一下就怒了,虽然她现在的起床气没小时候那么大了,但现在身上累得几乎没有知觉,被游京这么锲而不舍地骚扰,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洗不洗管你什么事儿啊!” 游京被她吼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依旧硬着头皮道,“你不洗澡,身上都是味儿,我睡不着。” 白鱼不理她,埋头就又睡了下去,期间偷偷闻了一下自己,发现还好啊,没什么太大味道,估计就是游大小姐洁癖犯了,不仅自己要一天洗八回,更要求自己的舍友也能一天洗八回。 但游京就这么一直站在她床边不走,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白鱼也睡不着了,在床上装死了两分钟后,“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向浴室走去。 游京看着白鱼起来了,眉头才一松,像是一场无声的战役,她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脸上的笑还没舒展开,一个外套就迎面向她砸了过来,砸了个正着——正是她刚刚嫌弃有味道的那件衣服。 游京咬牙。 白鱼哼了声,“哦,不好意思,手滑。” 游京将衣服拽下来,狠狠地扔到地上,忍住想踩两脚的冲动,手滑你大爷的手滑! 第27章 祁漉从槐街一路开出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没看来电显示,“喂”还没说出口,听筒那端就传来了郑伟的咆哮声,“祁漉,你他妈快点给我滚回来!” 祁漉一愣,随即笑了,“得了,现在就滚回去。” 原来是因为鹿露皎一直看他不回来,自己在房子里等久了,以为祁漉就那么把她扔那儿了,就哭着找到了祁漉骑车的地方。 郑伟一路人刚结束完晨练,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哭哭啼啼地在门口站着,一问才知道是祁漉的桃花债。郑伟头痛地开口道,“那个姑娘啊,祁漉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了,你在这等,也等不到他的。” 谁知鹿露皎“哇”地一声痛哭道,“那我不管,我不知道去哪找他,他又不回学校,我又不能去祁家,只能在这儿等他。” 这大早晨基地门口人来人往的,放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哭像什么话,郑伟犹豫再三,只能妥协道,“那行,你进去等他,我给他打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祁漉一个飞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开到了基地,刚下车,大力和阿么就左一个右一个冲到了他的怀里,“漉哥!想你!么么哒!” “去你的!”祁漉笑骂道,“谁跟你么么哒,老子纯直男。” 严灵站在不远处,声如蚊呐道,“欢迎回来。” 祁漉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下头,“嗯。” “不是,郑哥,郑哥咱别冲动,不行,不行这个不行,这个会打死人的……” 房间里传来了严格徐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祁漉转头循声望去,就看见郑伟推开门,一手还拿着一个手臂粗的木棍,他压低了声音冲祁漉喊道,“你丫给我过来!” 祁漉嬉皮笑脸地走了过去,“得了,这就滚过来。” 郑伟一手抓住他的领子,“进去把你的桃花债收拾好!以后再敢让这种破事儿找到基地,有你受的!” 说完话,郑伟松开了祁漉的领子,祁漉皱了下眉,越过郑伟向里面看去。 桃花债?什么债? 他刚偏过头没看两秒,忽地门被推开,鹿露皎人未至,哭着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是祁漉吗?是祁漉来了吗?”她推开门,看见祁漉后,立马奔了过去,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砸下,糊湿了祁漉的衬衫,“祁漉,你去哪了,我在你宿舍等你那么久都没等到你……” 祁漉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想把她拉开,但是一低头,又看见了鹿露皎露出来的一小块胎记,顿时心里一轻,放下了手,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鹿露皎抬起头,小声啜泣,“上次邢叔给我哥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被我听到的。” “嗯。”祁漉的心里有些烦躁,伸出手帮她擦干了眼泪,“别哭了。” 不远处站着的大力、阿么还有严格徐同时掉了下巴,这还是第一次见祁漉这么温柔的样子。 祁漉看着鹿露皎抬起的泪流满面的一张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身影。 两个小萝卜头拉着手,手掌都汗湿湿的也不撒开彼此,突然她转过身眨巴着眼对他说,“祁漉,我教你跳跳皮筋吧。” 小祁漉后退一步拒绝,“不要,那是女孩子玩的东西。” 她那样愣愣地盯了他两秒后,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开始是干哭,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哭着哭着好像变成了真委屈,哭得眼泪像珍珠一样串串的掉。 他慌了神,用另外一只手帮她擦眼泪,“别……别哭了,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仰着一张脸看着他,立马止住了哭,冒着鼻涕泡调皮地冲他眨眼睛,“我的跳皮筋坏掉了,你去小卖铺买一个新的,顺便帮我捎一个冰淇淋。” 他无奈地冲她笑了下,“还要冰果舌吗?” 她嘿嘿地笑着,用手拍了下他的屁股,“快去快回。” 祁漉的眼神逐渐聚焦,聚焦在鹿露皎哭得泛红的一张脸上,心里一软,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冷不冷?早上有没有吃饭?” 鹿露皎委屈地说,“没有。” 祁漉转头看向郑伟,“郑哥我们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郑伟用鼻子“哼”了一声,开门进去了。 “哎呀呀,还有什么能不能的,进去再说。”大力一手揽住祁漉的肩膀,“今天中午有好吃的咧,漉哥你可真有口福。” 祁漉笑了下,拉着鹿露皎的手腕进了基地。 严灵站在原地,盯着祁漉的背影,暗自垂下了目光。严格徐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他。” 严灵嗤笑了下,伸出手抱住严格徐的胳膊,“哥,我没想别的,真的,咱们也进去吧,马上要开饭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鹿露皎的饭量就跟小猫似的,扒拉了几口便不吃了。祁漉抬眼看了她一下,笑道,“我记得你以前饭量不是挺大的吗?” 鹿露皎怔了下,随即拿起了筷子,开口道,“我……我是最近胃口不太好。” “生病了?” “想你了。” 祁漉吃饭的动作一顿,因为鹿露皎这句话,周围立刻响起了起哄声,大力捂着左腮帮子对阿么说道,“么么,我的牙怎么突然疼了?” 阿么做作地睁大了眼睛,“不会是被甜到了吧?” 说罢,便是又一轮更大的起哄声。都是一群骑车的糙老爷们,起哄气得颇有流氓的气势,鹿露皎倒是没想到这茬,她刚才只是没经脑子,脱口而出,说完后又开始担心,会不会引起祁漉的反感,想至此,她偷偷地抬起眼看一下祁漉,见祁漉正笑着踹大力一脚,“你丫的,牙疼别吃饭了,都给我。” 大力立马护食,恨不得端着自己的盘子离祁漉远一点,同时还跟郑伟告状道,“郑哥,你看他!他欺负人!” 谁知郑伟却突然摔了筷子,抬起头大声吼道,“还吃不吃了!” 原本融洽轻松的气氛一下僵住了,大家都埋下了头开始扒拉自己的米,食堂顿时静悄悄的,直到郑伟站起身,端着自己的餐盘离开。 严格徐小声地对祁漉说道,“漉哥,你别看郑哥这样,其实他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他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偷偷擦你的摩托呢。” 祁漉扯了下嘴角,“我知道。” 白鱼和游京当了舍友后,一天能吵八百回,各种不起眼的小事儿,都能成为她们吵架的导火索。一开始白鱼懒得跟她吵,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游京不要太过分。自己不理她,估计再过几天,游京觉得没意思,便可以消停了。 但可能游京是真的从打心底里看她不顺眼吧,俩人还是能吵起来。白鱼瞪着眼扔了个抱枕,直接砸在了游京脸上,“你到底要怎样?我都这么让你了,适可而止懂不懂啊游大小姐?” 游京将那个抱枕扔在地上,“噌”地站了起来,“你让我?明明是我在让你好不好?” “明明是你先不可理喻的行不行!那女生洗澡,怎么可能不掉头发!” “我有说不让你掉头发吗?啊?我是让你洗完澡把浴室打扫干净!” 白鱼吼道,“我打扫了!” 游京对吼道,“你没扫干净!” 这吼来吼去,俩人的距离便慢慢靠近。奉小诗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白鱼和游京面对面站着,距离简直马上要鼻尖对鼻尖。 本来她的第一反应是俩人打起来了?但是看着距离,看这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对,于是奉小诗脑袋一抽道,“你们这是要亲……”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两个抱枕的袭击,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奉小诗被两个抱枕一砸,差点摔到门上,可怜巴巴地望着白鱼,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呢?明明她这么可爱这么善解人意…… 白鱼回过神,恶狠狠地瞪了游京一眼,然后向奉小诗走去,“你没事儿吧?” 奉小诗捂着鼻子,“疼。” “那我替你打回来?” 听到这话,站在后面的游京警惕地又拿起一个抱枕,以防白鱼扑上来替奉小诗报仇,谁知奉小诗嚎着嗓子来了一句,“是你打的!” “……”白鱼摸了下鼻子,假咳了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 奉小诗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要紧事儿,也不管自己的鼻子了,拉着白鱼的胳膊向外面走,“叶蔡时说要请我们吃饭!快点儿啊,他在楼下等着呢。” 出了宿舍楼,三人汇合,说是请吃饭,但是在学校里,除了食蜀,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叶蔡时大方地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去顶楼好好吃一顿。” 奉小诗激动的嗷嗷叫,“我还没去过八楼呢!” 白鱼嘴角的笑容却一顿,感觉心脏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 叶蔡时注意到她的异常,盯着她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白鱼回过神,甩了甩头,试图将脑海里的那个人甩出去,“没事儿。” 学蜀和初蜀的食蜀构造差不多,而且最高层都是八层。叶蔡时说,等上了高蜀,食蜀就高级多了,最高能有二十层。奉小诗叹口气道,自己能顺利从初蜀毕业就不错了,毕业了还能跟别人说自己是吃过食蜀最高层的人! 她有些俏皮地回头看了叶蔡时一眼,“可以多吃点吧?” 叶蔡时笑道,“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随便点。” “好耶!” 奉小诗迫不及待地向着窗口奔去,而白鱼就显得有点兴致缺缺了,叶蔡时帮她拿了个餐盘,“怎么了?胃口不好?” 白鱼强扯了下嘴角,“没有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刚才在路上叶蔡时提到顶楼后,她就一直想起祁漉,甩都甩不出去。她想起之前祁漉带她来这儿吃饭时,她笑着对他说,“哎,傻孩子,你这么傻可怎么办啊?” 而那时的祁漉倏地笑开了,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眼,嘴巴旁边还有两个小梨涡。 那副模样只要一想起来,白鱼心里就泛酸,酸得她整个心越来越沉,怎么都提不起来兴致。 叶蔡时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用手揉了下她的头,宠溺地说道,“白鱼,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勉强的。” 白鱼抬起头看着他,“叶蔡时……” 叶蔡时用指腹擦了下她的脸,“怎么了?是受委屈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白鱼吸了下鼻子,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都没有,是我,好像是我自己,出问题了……” 那顿午饭吃完后,叶蔡时因为学生会还有事儿先走了。而后奉小诗就兴奋地拉着白鱼问东问西,直问得白鱼无奈发笑,“我们真没什么,就是朋友。” “朋友?朋友个鬼哦?”奉小诗打了白鱼肩膀一下,“你真傻还是假傻?叶蔡时看你的眼神,一看就是喜欢你啊。” “他对你也很好啊,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得了吧你,你敢说你没怀疑过他喜欢你?” 白鱼愣了下,道,“怀疑过,但更不确定。” 奉小诗绕到白鱼面前,有些兴奋地说道,“这周他不是过生日吗?要不然你就趁这个机会跟他表白呗。” “我疯了?被学校抓到,要被留级的。” 奉小诗,“……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我没有。”白鱼噗嗤一笑,“而且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哪好了?”奉小诗急的跳脚,“你不是喜欢他十年了吗?!你之前不是还说只要一有机会就把人拿下吗?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啊,错过了可就没了!这么犹犹豫豫的可不想我认识的白鱼。” 白鱼顿住脚步,奉小诗的一顿话,就像是当头一棒将她打醒。 是的,按照她的性格,可能早就在自己异能恢复没多久时,就嘚瑟得找人表白了。不管叶蔡时同不同意,总之得先通知到位:姑奶奶我看上你了,你就做好准备就行了,迟早有天把你给拿下。 但是现在她居然有了做朋友也不错的想法。 她是怎么了…… 白鱼的脑子一团乱麻,越过奉小诗捂着耳朵就向宿舍走去,“你别说了……” “哎呀!白鱼,你听我跟你说啊……” 第28章 白鱼回到宿舍后,游京难得地来主动跟她搭话,“喂,你是跟叶蔡时去吃饭了吗?” 白鱼躺在床上瞥了她一眼,非常无语道,“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还问。” 游京被她气得猛吸一口气,“那你知道他这周六生日吗?你打算送他什么?” “我打算送什么管你什么事儿。”白鱼用手撑着床坐起来,“还有,你怎么知道他生日的?” 游京气笑,“不好意思,叶家也邀请我了。” 叶家? 游京看着白鱼皱着眉头的样子,感觉心头的一口气出去了不少,她双手抱着胳膊,嘴角翘起一抹笑,“哟,不会叶蔡时没告诉你吧?他可是南柯叶家的外甥。” 白鱼心里惊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到叶蔡时的家境这么厉害,但是除了惊讶了一瞬外,便又躺回了床上,“是就是呗。” 祁家的单传孙子都被她扇巴掌了,她还怕什么? 游京的脸色变了一下,跺脚离开道,“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倒时候丢脸。” 白鱼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她表面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心里面却偷偷犯愁起来。她一直以为叶蔡时说的过生日,就是他们几个一起吃顿便饭,实在不行逃课出去玩儿一顿,哪知他说的是正儿八经的宴会。 到时候肯定会出席很多名流贵族,白鱼苦恼地想,自己连晚礼服都没有,要不然直接打电话给叶蔡时说不去了? 可是想到叶蔡时那天等在宿舍楼下冻得鼻头红红的样子,她转过身叹口气,决定去找奉小诗商量商量。 隔天,奉小诗非常乐意地拿出了满柜的小裙子,和白鱼分享。白鱼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合上,和奉小诗的衣柜相比,她的简直太朴素了,除了短袖卫衣就是裤子,唯一的一条裙子还是之前定做的班服。 白鱼正挑着礼服,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叶蔡时。 “我先下去一趟。” 奉小诗笑得贱贱的凑过来,“是叶蔡时哦!” 白鱼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走了。” 叶蔡时揣着兜在楼下等她,等到白鱼走进了,就揉了揉她的头,“今天下午没课吧?” “嗯。” “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帮我挑一下宴会穿的衣服?” 说起宴会,白鱼就发愁地叹了口气,“我居然从来不知道你是南柯家的人。” 叶蔡时一愣,“我没说过吗?” 白鱼摇了摇头。 “可能我是忘了。”叶蔡时歉意地一笑,“抱歉白鱼,如果这种场合让你不舒服或者为难的话,你也可以不去,虽然……” 白鱼抬头看着他,见叶蔡时遗憾地眨了两下眼睛,“虽然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过生日。” 白鱼心里一软,“方便,走吧。我平时想出去还出不去呢,正好有这么个机会能出去玩儿。” 除了去祁家别墅那几次,白鱼平日里就没有出过学校门。跟在叶蔡时后面的时候,发现他的廖卡可以自由进出,白鱼哇了一声,调笑道,“这就是会长的特权吗?” 叶蔡时回头笑道,“不是,是叶家每年捐钱换来的特权。” 白鱼一愣,随即也笑了。 白鱼从小到大很少去逛商场,有这个时间可能她更愿意去熬网吧。 叶蔡时带她去的商场当然是很高级的,人还没进去,就有两个导购一左一右地跟着他们,白鱼有些无奈,也不太适应这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她虽然没开口,但是叶蔡时适时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自己看一下。” “是,叶少。” 直到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白鱼用肩膀撞了下他,“哇,叶少,好牛。” 叶蔡时噗嗤一笑,“我可以觉得你是在讽刺我吗?” “没有,我是在夸你,真心夸你,我之前没想到你家这么厉害。” “厉害吗?”叶蔡时嗤笑了下,“走吧,去我常去的那家店看看。” 走了没一会儿,叶蔡时就先给白鱼买了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他问白鱼是要黑巧还是燕麦巧,白鱼挣扎地看了一会儿,叶蔡时抬头道,“要两个。” “我吃不完。” “没关系,剩下的可以给我。” 两人对视的一刹那,白鱼像是逃避什么的走出了店,“我出去等你。” 幸亏商场里暖气开得足,白鱼一手拿一个也不觉得凉,滋滋有味儿地跟在叶蔡时后面进了一家没有名字的店。这家店虽然没有名字,但却占据了这层几乎二分之一的位置,从门口到里面,服务生和客人的比例大概是十比一,装修黑色为主,一些不经意的边角勾有金丝,就差没把“贵”贴在脑门上了。 叶蔡时应该是经常来这家店,店员有他的尺寸,直接拿来几个高定给他过目,叶蔡时一笑,说道不急,转身看着白鱼道,“你要不要看一下这里的礼服?” 白鱼吃着冰淇淋,闻言抬头眨巴了两下眼睛。 叶蔡时夺过她没吃完的冰淇淋,用下巴示意道,“我想看。” 他都这么说了,白鱼自然没理由拒绝了。只是量尺寸的时候,她红着脸总是乱动,导购友好地对她一笑道,“小姐,您这总是乱动,我怎么量啊?” 白鱼咬咬牙,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般闭上了眼睛,“那你快点!” 白鱼闭着眼睛的时候,听到了隔间传来的对话声。 “小姐,您放松一下,要不然我这样量出来的尺寸是会偏小的。” “你说什么呢!我……我本来腰就这么细!” 白鱼听到后,犹豫的想了下,自己要不要也吸一下小肚子。 “好了,量好了。” 白鱼睁开眼睛,跟在导购后面正准备出去时,隔壁间的帘子也拉开了,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待看清那张脸时,蓦地瞳孔骤缩。 引她出去的导购见她不动,叫了她一声,“白小姐?” 而白鱼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拽住了即将离开的人的手腕,那人转过头皱着眉,像是看疯子般看着她,“你谁啊?” “鹿……”白鱼皱了下眉,“鹿露皎对吧?” 鹿露皎脸色一变,第一反应是她哥派人来抓她了,顿时嚷着嗓子就想甩开她,“你谁啊你?我不认识你!” 白鱼早有准备,不仅没被她甩开,反而紧紧地拉着她往前一拽,“你哥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我是你哥的朋友,他现在在找你你知道吗?” 鹿露皎快哭了似的想要甩开白鱼的手,“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白鱼急道,“你哥现在住院了你知道吗?你难道就不想去看看他吗?” 听到“住院了”三个字时,鹿露皎的身形一顿,接着视线落到了白鱼的后面,又猛地挣扎起来,“祁漉!我在这儿!祁漉!” 这回换白鱼怔住了,她的手劲儿一松,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是,祁漉? 她还没缓过神,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拉力,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怒气,那人狠狠地拽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向后一拉,白鱼猝不及防就往后摔去,背撞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祁漉根本没看拉的人是谁,上前看到鹿露皎已经发红的手腕,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没事儿吧?” 鹿露皎微垂着头,握着自己的手腕,“没事。” 祁漉有火没处发,指着旁边的导购就开始骂,“你们这店怎么回事儿?什么人都往里放?” 那导购刚才帮鹿露皎量尺寸的时候就挨了骂,现在就被祁漉当面指责,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停地鞠躬道歉。 白鱼的背被撞得发疼,但是现在背后的痛楚远没有眼前来的强烈,她直直地看着祁漉的背影,看着他大发雷霆,看着他走上前搂住鹿露皎的肩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就想离开。 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直到跟在她旁边的导购焦急地问道,“白……白鱼小姐!您没事儿吧?要不要我去找叶少……” 祁漉的背影一僵,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白鱼小姐”,心无端开始发虚起来。 鹿露皎被他加大的气力握的发痛,抬头问道,“祁漉?” 祁漉却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死死地盯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都迈不开。 他心虚了?他害怕了?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 祁漉咬牙,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此时安静的僵局,“白鱼!你怎么了?!” 叶蔡时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白鱼出来,刚想进来看看情况,就看到了因为痛而半弓着腰的白鱼,他连忙上前,看到她的后背都被撞出淤青,不由得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祁漉刚才还在纠结,听到叶蔡时的声音后却立刻转过了身,他死盯着白鱼问道,“你跟他一起出来的?!” 白鱼忍着痛,也抑制着自己那颗发颤的心,她看都没看祁漉一眼,直接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越过他看向了后面的鹿露皎,“鹿露皎,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眼你哥,你自己决定。” 鹿露皎被她说得呼吸一窒,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白鱼用手抓住叶蔡时的胳膊,对他宽慰一笑,“我没事儿,走吧。” 叶蔡时抿了下嘴,无声地抬头看了祁漉一眼,而后用手搂住了白鱼的肩膀,“走。” 祁漉的目光落在叶蔡时的手上,那目光简直要着了火!一个箭步就拉住了白鱼的手腕,直接用蛮力将人扣在了怀里。 叶蔡时不察,怕白鱼会受伤,下意识地松了手。 白鱼想到刚才祁漉搂着鹿露皎的样子,厌恶地想要用手推他,“你松开我。” 祁漉气得肺都要炸了,低头对上白鱼嫌弃的目光时,大声吼道,“怎么?他叶蔡时能搂,我就搂不得?” “你讲不讲理?!你有什么资格搂我?” “那他叶蔡时就有资格了?你们什么关系啊?男女朋友啊?” “我们什么关系不用你管?!” “又不是男女朋友……” “是!”白鱼气得浑身直打颤,打断祁漉的话大声吼道,“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你满意了吗?!” 祁漉原本愤怒的眼光听到这句话后,慢慢地变得愣怔。 他手劲儿一松,白鱼就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叶蔡时连忙扶住了她,他感觉到白鱼摁着他的手都在抖,他皱了下眉,本想脱下衣服先给白鱼披上,但是白鱼却冲他摇了下头,“叶蔡时,我们快走。” 叶蔡时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扶着她向外走去。 而祁漉站在原地,动都不带动一下,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白鱼的那句话中。 “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你满意了吗?!”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过去,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股巨大的压力像浪潮般,铺天盖地地涌来,压倒在每一个角落。 鹿露皎本想朝祁漉走去,猝不及防地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与她一起跪下的,还有那两个导购,倒在地上似乎连呼吸都成了困难。 叶蔡时的情况要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手脚无力,肩膀像是同时有两只巨人的手,压着他的肩膀往下,但他来不及顾自己,着急地想要伸手扶白鱼。 白鱼的异能值是在高蜀水平,但是她刚才受了伤,而且祁漉发起火来根本就不管不顾,逆天的异能就那么压榨下来。 她的背受了伤,只能弓着腰,似乎马上要跪到地上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她。 白鱼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却清晰地听见了祁漉咬着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白鱼,你他妈再说一遍?” 第29章 祁漉打横抱起白鱼,大步走进了旁边的更衣室,“咔哒”一声落了锁。 而在门关上的瞬间,可怖的异能压制才终于结束,两个导购员和鹿露皎直接晕死了过去。 叶蔡时大口大口喘着气,手脚无力,眼皮重的要死,但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关着的门,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慢慢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门内,祁漉刚收回异能,白鱼气还没喘匀,有了力气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然后自己跌坐在了更衣室里的小沙发里。 祁漉被她气得心抽抽的疼,但像是自虐的继续问道,“白鱼,刚才在门外的话,你再说一遍。” 白鱼抬起眼,冷冷地盯着他,“祁漉,你不觉得幼稚吗?” 祁漉握起拳头弯身向她砸来。 白鱼感受到了一股带着力道的风,她睁大了眼,较劲儿般的与祁漉对视。 拳头砸在了白鱼身后的墙上,她被逼得向后仰在了沙发上,与祁漉不过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祁漉红着眼,“幼稚?你嫌我幼稚,你就喜欢叶蔡时那样的是吗?” 白鱼嗤笑了下,眼前突然模糊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不是还说要帮我追他吗?” 门外传来了叶蔡时砸门的声音,“祁漉!” 祁漉用手死死地捏着白鱼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准了。白鱼,你听好了,我不准。” 白鱼觉得可笑,她也确实笑出了声,“为什么啊?你凭什么管我?” “你要是敢喜欢他,我就打断他的腿,我说到做到。” “你管我干嘛?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不是你说别让我自作多情的吗?” 祁漉被气得又是一拳砸在了墙上,与此同时外面的砸门声越来越大。 “我他妈就是不喜欢叶蔡时,不喜欢他跟你站在一块儿,看到他我就气不顺,所以你以后不许再见他。” “哦。”白鱼半阖眼,一巴掌拍在了祁漉捏着她下巴的手背上,“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好了。” 祁漉目眦欲裂,直接掐住了白鱼的脖子,抵在了墙上,“你说什么?” 白鱼居然为了一个叶蔡时说以后不见他了? 外面传来了叶蔡时砰砰砸门的声音,小小的空间简直要上下动荡起来。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态过,别说砸门这种事,人前红脸都很少有,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到白鱼和祁漉单独在里面,叶蔡时心里就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害怕,他不知道祁漉会做出什么事情,若是白鱼今天有任何闪失,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此时,外面听到动静的其他店员凑了上来,先是扶着地上那几个晕倒的去了医院,然后又跑到叶蔡时跟前问,“叶公子,您需不需要钥匙?” “钥匙!对!快点把钥匙给我!钥匙给我!” 店员呼啦啦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叶蔡时慌不择路地随便拿起一把就要开门,却死活都插不进去,他的手居然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试了一把又一把,可就是没有一把是对的。 此时,紧闭的房门内传来了更大的撞击声。 叶蔡时动作一顿,红着眼睛怔怔抬起了头,接着一拳砸了上去,他不顾流血的手,歇斯底里地喊道,“祁漉!你要是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听着外面的砸门声,祁漉冷笑出声,“呵,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怎么不知道,是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吗?” 祁漉眯着眼睛,手劲儿不自觉地加大,“白鱼,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沙发被祁漉一脚踹开,他就抵着白鱼,两个人的身体几乎密不可分。 白鱼被他掐的几乎喘不过气,一股莫大的羞辱从心底升起,她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祁漉的手松了一下,但依旧卡着她的脖子,他凑上前,低沉的嗓音在白鱼耳旁响起,“说实话,那小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娘娘腔一个,你眼光还真不咋地。” “住嘴!”白鱼眼底发红,蓦地睁开了眼睛,“你说过没有!” 祁漉的脸色一沉,嗤笑道,“怎么?我说他一句你就不乐意了?也是,你这么喜欢他,对吧?” 后面的一句话祁漉几乎是咬碎了牙说出来的,似乎只要白鱼敢承认,他下一刻就会扭断她的脖子。 白鱼微扬下巴,直直地看向了祁漉的眼底,“是,我就是喜欢他,这句话我说过不止一遍了,你还要再问多少次?” “我他妈说了你不准喜欢他!” “你管我!” 白鱼嘶吼出声,而后无力地向后仰头闭上了眼睛,一股无力疲惫感直升心头。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她有些想笑,祁漉说不准,他凭什么不准?自己消失了这么多天,再出现身边就又多了个女孩,这些他解释过吗?没有。他擅自帮她升级不尊重她的想法,他道歉了吗?没有。那天一大清早就跑到她家吵架,他反省了吗?显然还是没有。 当初说不要让她自作多情的是他,现在又跑到她的面前说不准喜欢别人。 他凭什么?他祁漉凭什么? 祁漉看着白鱼闭上眼睛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慌,为了掩饰这种感觉,他不自觉地又加大了音量,似乎只要这样,白鱼就不会喜欢别人,就不会离开,“白鱼,我对你好,你不要喜欢他了,成吗?” 说完这话,祁漉自己先是一惊,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低三下四地说这些话? 可眼看着听见这些话的白鱼睁开眼睛,不仅没有感动,反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时,祁漉心里的无名火登时蹭蹭蹭冒了起来,他死瞪着白鱼,而白鱼就在那样的注视下,一弯嘴角,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下一秒,祁漉就毫无征兆地弯下了腰,堵住了她的嘴。 柔软的触感传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做什么。 祁漉只是觉得那张嘴一定又要说他不喜欢的话了,他打死也不要听到那句“不成”,他都这么低三下四地跟她商量了,她有什么资格说不? 待反应过来后,白鱼皱了下眉,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意识到白鱼的不乐意后,祁漉的逆反心理让他不仅没有退开,反而用手捏住了白鱼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白鱼被他一捏,下意识微张开嘴,祁漉趁机就想要伸舌头,却被白鱼一咬,血腥味儿弥漫开来。 他皱了下眉头,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继续追着亲。 白鱼觉得小小的空间马上就要氧气不足了,连推祁漉的手都用不上力,耳边还隐约听见叶蔡时砸门的声音,只是听上去,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直到白鱼喘不过气,祁漉才放开了她,他双手握着白鱼的腰,将她卡在自己和墙壁的小小空间内,两个人离开时,牵出一根银丝。 祁漉微低着头,盯着微喘着气。 刚想说话,白鱼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说来,这不是祁漉第一次被白鱼打巴掌,但却是打得最狠的一次。 祁漉被她打得甚至有点耳鸣,隐约间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还未从那一巴掌缓过神来的祁漉,紧接着就又挨了叶蔡时狠狠一拳。 站在门外的店员看到里面这一通乱象,不由得“啊”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叫人了。这一个叶公子,一个祁大少,谁出了事儿,他们都赔不起啊。 叶蔡时眼眶发红,一拳拳砸下去,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里面乱糟糟的一片,以及白鱼红肿的嘴,傻子都知道祁漉做了什么混账事儿。 祁漉懵的时候被叶蔡时砸了一拳,砸到了地上,然后又被他砸了两拳后,脑子恢复了些清明,伸手挡住了叶蔡时的拳头,刚想反击,就被叶蔡时抓住了领子。 “你他妈要是喜欢她,就和我光明正大的竞争!你这算什么,你他妈这样算什么?!你就是个混账,祁漉!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能?!” 祁漉被那句“你他妈要是喜欢她”吼得耳鸣,再次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本来捏紧的拳头愣在了原地,看着叶蔡时愤怒激动的神色,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子在说什么屁话?他怎么可能喜欢白鱼?他已经知道了白鱼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白鱼?! 祁漉在心底说了两遍“不可能”,但却心虚得连看一眼白鱼都不敢。 正当叶蔡时又要挥下一拳时,白鱼拉住了他的手腕。 “叶蔡时,我们走吧。” 扭头看着叶蔡时和白鱼离开的身影,祁漉下意识地就想追上去,但是脑子里却又响起了叶蔡时的那句话“你他妈要是喜欢她,就和我光明正大的竞争!” 祁漉有些颓废地又坐了回去,头靠在墙上。 他喜欢白鱼? 不是的。 他对她容忍,对她不一样,只是因为把她当做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祁漉皱着眉头将脸埋在了手心里。 可是现在他不都知道了吗?是自己认错人了,鹿露皎才是那个人。鹿家和白家都和祁家有协议,所以当时他认错人也不奇怪。只要改正错误就好了,对,只要改正错误…… 祁漉从手心里露出一双怔然的眼睛,他想,白鱼……真的就是那个错误吗?为什么一想到刚才白鱼看向他时,那个心如死灰的眼神,他的心就难受得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 叶蔡时坐在卫生间外面,有些懊恼地等着白鱼,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白鱼从里面出来,除了眼睛依旧有些红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将衣服递给叶蔡时,“谢谢你啊。” 她垂眼盯着叶蔡时的手,“你的手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小伤。”叶蔡时苦笑一身,站起身,拿过衣服又给她披上了,“对不起,白鱼,我不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如果我不带你出来的话……” “不。”白鱼打断他的话,“这不是……算了,我们不要争论这个了,没有意义。” 她抬头冲他笑了下,“我有点饿了,我今天陪你出来买衣服,请我吃顿饭总是可以的吧?” 叶蔡时弯起胳膊,“荣幸至极。”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白鱼不停地说话,似乎下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场不愉快。 吃完饭后已经是将近八点了,叶蔡时问她要不要去散散步,白鱼讶然道,“不回学校?” “十一点查寝的话,我们其实还有一个小时的散步时间。”他朝她一笑,“灰姑娘,我保证在熄灯之前把你送回宿舍,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反正我还没怎么好好逛过殷关区。” 八点,夜生活甚至还没开始,殷关区已经是灯火通明的一片,马路道上随处可见停着的豪车,人们摘下白天虚与委蛇的假面,转身投入一场黑夜的狂欢。 殷关区是平市最豪华的地段,一条漠徐江横穿东西方向,江上是举世闻名的珂石大桥。白鱼和叶蔡时漫步在人群里,她看向在灯光下熠熠闪光的江面,随口问道,“你家这么有钱,小的时候怎么会去平尚区上学?” 叶蔡时抿了下嘴,“家族纠纷,我不适合留在这儿。” 白鱼点了点头,看出了他不想多说的态度,并没有开口追问。 两个人的话并不多,大多时候是你一言我一语,但是气氛却很平和,左耳边是不停歇的车流声和喇叭声,右耳边是不息的江流。 直到走到一处没有那么吵闹的地方,身边人的存在才变得明显起来。 叶蔡时毫无预兆地抓住了白鱼的手。 第30章 “白鱼,我本来不想这么急的,但是。”叶蔡时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白鱼的脸,“我等不及了,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白鱼睁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地盯着他,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末了,她有些磕巴地开口道,“叶……叶蔡时,如果你是因为今天祁漉的事,我……” “不是,不是因为他。”叶蔡时向她靠近一步,低头看向她的目光简直像含了汪水,温柔的不可思议,他的嘴唇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鼻尖,“只是因为喜欢你,白鱼,答应我。” 白鱼的心跳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手不停地握紧又松开,出了满满手心的汗。 她喜欢了十多年的人现在就在她面前,他说他喜欢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白鱼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喜悦,心里更多的是慌乱,她甚至不敢和叶蔡时对视,微微垂下目光,盯着叶蔡时胸前的两颗纽扣。 蓦地,脑海里划过下午祁漉狰狞的样子,“你要是敢喜欢他,我就打断他的腿,我说到做到。” 白鱼皱了下眉,神智恢复了些,“可是如果祁漉知道了,他肯定不会……” “白鱼,看着我。” 叶蔡时稍微用了点力气,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和别人无关,不管是祁漉还是别人。只要你答应我,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你,我保证。” 白鱼看着叶蔡时温柔又坚定的目光,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她释然一笑,是啊,她在害怕什么,在犹豫什么,现在是叶蔡时在向她表白啊,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叶蔡时。 “好。” 叶蔡时喜出望外地看着她,“真的?” 白鱼笑,“假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叶蔡时把她抱在怀里,一时激动亲了亲她的鼻尖。 白鱼微怔,而后笑着回抱住了叶蔡时的腰。 周四下午的实习课,被白鱼翘掉了。她拿着叶蔡时的廖卡副卡,光明正大地走出了校园。她打算去医院一趟,一来看看鹿酩的伤好的怎么样了,二来告诉他鹿露皎的情况。 想到鹿露皎,就会想到祁漉,就会想到那个荒唐的下午。 白鱼闭着眼靠在车窗上,企图将那两个人从脑海里甩出去。眯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医院,白鱼付完钱下车,走到鹿酩的病房门口时,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又很熟悉的身影。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人后面,“鹿露皎?” 鹿露皎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时还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擦着白鱼就要走。 白鱼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进去看看你哥吗?” 鹿露皎一愣,随即咬了咬牙,还是甩开了白鱼,大步离开。 白鱼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而后转头打开了病房的门。 鹿酩看见白鱼来了,高兴地抬起头道,“终于有个人来了,我这段时间都快憋死啦,所以说人还是不能闲着,闲着精神就容易出……” 白鱼将买的水果放在桌子上,“我找到你妹了。” 鹿酩喋喋不休的话音蓦地一顿,激动地问道,“哪里?她在哪?你在哪找到她的?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告诉她我住院了吗?” 想到鹿露皎两次冷漠的反应,白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坐下来道,“刚才她就在你病房门口,我问她要不要进来看你一眼,她就走了。” “这死丫头!”鹿酩气得一拍大腿,“看我出院怎么收拾她!” 白鱼拿了根香蕉,刚剥了一半,就看到刚才还在发脾气的鹿酩,现在就有些讨好地看着她,开口道,“我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能不能拜托你照看一下她。我怕那死丫头没人管,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白鱼吃了口香蕉,抿了下嘴,沉默地移开了目光。 “当然了,肯定不会白麻烦你的。”鹿酩低下声音,用手挡着嘴巴,像是搞什么秘密会面似的,“这学期的操行分儿,我给你满分。” “不用了,我已经升级了,现在上初蜀,不归你管。” “啊?不是……这才多久没见啊,你就升初蜀了?” 白鱼吃着香蕉,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而且你不用担心你妹妹,她现在在……祁漉身边待得好好的,肯定不会少吃少穿的。” “什么!你说什么?!”鹿酩差点从床上跳下来。 幸亏白鱼伸手摁住了他的一只腿,“你要是伤口裂开了,到时候可没人管你。” 鹿酩双手攥着白鱼的肩膀,“你说我妹现在在祁漉身边?那她体内的协议是不是被激发了?” 白鱼垂眸想了会儿,“我不知道。” 鹿酩气得咬牙切齿,最后狠狠一拳捶在了被子上。他千防万防,从小就把鹿露皎送离身边,就是想避免她体内的协议被激活,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落了一场空。 “不行,我得去找祁漉。” 白鱼连忙拽住了他,“你找他有什么用啊,现在找他再被打一顿吗?” “那我妹妹怎么办?谁知道祁漉那个混账会对她做什么?他要是仗着协议欺负我妹妹,怎么办?”鹿酩怒吼出声,“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被欺负?” 想也知道,祁漉和他最不对付,见了他都恨不得打死他,现在见了他妹妹,可不得仗着协议狠狠地欺负鹿露皎? 白鱼想到在商场的那一幕,“你要是因为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我觉得祁漉对你妹妹挺好的,真的。” 白鱼看鹿酩还是信不过,就把在商场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其中当然省掉了在更衣室里的事儿。 鹿酩听完,炸起的毛果然顺了不少,他靠在床上,只是胸腔还有些剧烈地起伏,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后,他用手向后抓了把头发,嗤笑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祁漉到底想干什么。” 白鱼坐车从医院回学校的时候,脑海里也一直回响着鹿酩的那句话,她想着想着也苦笑出声,是啊,谁能看懂祁漉,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任性地做他想做的事情,不需要理由,也从来没考虑过他人的感受。 祁漉,真的是我看错你了吗? 白鱼想起刚认识祁漉的那些日子,有时候会产生疑惑,难道那些都是她做的一场梦吗? 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 似乎就是从那天半夜他带她去野营花园,而后离奇失踪,再出现时,两人之间的协议已经消失,祁漉变得越来越陌生,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回来的这一程,白鱼靠着窗睡着了。最后司机叫她下车时,她迷迷糊糊地付了钱,打着哈欠向宿舍楼走去,走到半道,突然有人从后抱住了她,那是一个轻轻的又很温暖的怀抱。 “抓到了。” 叶蔡时亲了下她的耳朵,“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在车上睡着了?” 白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刚准备说话,就突然感受到一股阴森之气从左面传来。 “白、鱼!” 咬牙切齿又饱含怒意的一句话,简直是要将她的名字掰开揉碎了吃进肚子里。白鱼心里一咯噔,瞌睡虫瞬间就被赶跑了,还没来得及扭头,叶蔡时就已经完全将她护在了身后。 祁漉盯着眼前的这一幕,简直要将他的肺气炸,眼睛瞪到发红。 今天他本来在基地还有训练的,但是却总是想到前两天的那场不欢而散,实在忍不住了就翘了训练,虽然可能见到白鱼后会被她冷嘲热讽一番,虽然他自己都说不出一个去找白鱼的理由,但他就是迫切地想见到她,于是就来了。 因为有点激动,所以怀揣着那份雀跃的心情骑上摩托时,他甚至忘了穿外套。 可是当他骑着摩托车,冻得像条傻狗一样出现在这儿时,看到的却是那两个人柔情蜜意的一幕,他气得烧红了眼,大步走向前就想质问,却被叶蔡时挡住了。 “你他妈给我滚开!” 叶蔡时镇定地看着他,“祁漉,你要干什么?” 祁漉一把揪住了叶蔡时的领子,“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他妈在干什么?!你亲她,你居然亲她!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亲她?!我草你大爷的!” 叶蔡时盯着他愤怒之极的模样,突然轻笑了下,微扬目光道,“我亲我自己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你他妈说什么!”祁漉微睁大眼睛,咬着牙一个反勾拳就打了过去。 他这人一生气就控制不住力道,直接将人打翻在地。 叶蔡时擦了下出血的嘴角,抬起头刚想站起来时,就见白鱼挡在了他的面前。 两个人刚才争执的声音不小,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了。白鱼皱着眉头看着祁漉,“你闹够了没有?非得当猴让大家看戏是吧?” 祁漉的视线落到白鱼的右耳上,落到刚才叶蔡时亲过的地方,目光逐渐沉了下去。 白鱼像是意识到的后退了一小步,“祁漉我警告你,叶蔡时现在是我男朋友,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男朋友,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没完。” 祁漉却倏地笑了,笑容变得阴森,一步步向她靠近,“是吗?” 白鱼心里咯噔一下,莫名不安起来。祁漉看她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过恐怖,就像是狼崽子看到了一块喜欢的肉,马上就要扑上前去死叼着不放。 祁漉当着叶蔡时的面,蓦地伸出手勾住了白鱼的腰,一用力就将人抱在了怀里,在白鱼还没来得及挣扎前,低下头凑在白鱼的左耳边,故意偏头,说话的时候,带着温度的细风就直往白鱼的耳朵钻,“如果我偏不呢?白鱼,我说过的,你要是敢跟他好,我就打断他的腿,我说话算数,你又不是不知道,嗯?” 白鱼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僵在原地连挣扎都忘了。 祁漉越过白鱼的肩膀,微扬着目光,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挑衅地看了叶蔡时一眼。 叶蔡时气得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扬拳就朝祁漉打去,他打过去的同时,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祁漉!” 这一拳在祁漉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儿,他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叶蔡时的拳头,胳膊用力,将他整个人反抬起,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周围人群发出不小的一声惊呼。 白鱼连忙想要去看叶蔡时,却被祁漉狠狠拽着手腕,她回头,红着眼眶吼道,“放手!” 祁漉有些轻蔑地开口道,“我说不放呢……” “祁漉!” 是鹿露皎的声音。 鹿露皎本来在基地帮着严灵一起准备晚饭,后来听说祁漉开着摩托车出去了,便央求着大力开车带他出来,她的廖卡无法进出学校,求了好久门卫才放她和大力进来,刚一进来就看到不远处围了一圈的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祁漉和白鱼,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她眼看着叶蔡时要打到祁漉,便急着喊了一声,看到祁漉将人揍翻在地,才微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秒就看到了祁漉握住了白鱼的手腕!这次她是真的慌了,就像是失足溺水的人,连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祁漉!” 听到这个声音后,祁漉的背一僵,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松了。 白鱼趁机逃开了他的桎梏,跑到叶蔡时跟前,有些焦急地开口道,“没事儿吧?” 她一说话,便忍不住掉泪,全砸在了叶蔡时身上。只要一想到叶蔡时受伤是因为她,白鱼就后悔愧疚得要死。 叶蔡时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别哭,我没事儿,真的。” 祁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慢慢地紧握成拳,脚步刚想一动,鹿露皎就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祁漉,你有没有受伤?怎么突然来学校了,也不说一声儿?” 鹿露皎顺着祁漉的目光看去,待看到蹲在地上的白鱼时,她咬了下唇,回过头继续笑着开口道,“祁漉,郑哥他们还在基地等着我们吃饭呢,我们回去吧,好吗?” 祁漉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上鹿露皎害怕又近乎哀求的视线后,他懊恼地垂下了脑袋,“嗯。” 刚和小男朋友吵架的奉小诗,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哭诉,就在楼下碰到了抱着晕倒的叶蔡时,哭得不知所措的白鱼。 在奉小诗的帮助下,两个人合力才把叶蔡时送到了医务室。除了一些明显的皮外伤外,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奉小诗站在一侧手足无措,只能接着打水的借口离开,给两个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白鱼,抬头看看我。” 白鱼低着头坐在床边,闻言咬着牙,抬头看了叶蔡时一眼,但是目光却不敢和他对视。 叶蔡时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不经意间扯动伤口,他疼得“嘶”了一声,白鱼连忙起身扶住了他,下一刻,却被叶蔡时伸出手捧住了脸,她一愣,呆呆地看着叶蔡时靠近,亲了口她的额头。 “白鱼,别觉得对不起我,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受,你懂吗?” “可是……” 叶蔡时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摇了下头。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该说对不起。” 叶蔡时将她搂在怀里,“白鱼,你相信我吗?” “……相信。” “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一定。” 祁漉骑着车回了基地,晚饭没吃几口,就一个人起身出去了。 鹿露皎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搭理,正当鹿露皎准备跟着他出去时,大力摁住了她的肩膀,“鹿……鹿小姐,你就让漉哥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祁漉靠着栏杆,一根接着一根抽烟,脚下已经有了一堆的烟头。 他的视力极好,哪怕在浓重的夜色中,也能清楚地看见风拂过树叶的颤动,简直好到可怕。可是现在……祁漉皱着眉头,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除了脑海里的白鱼,他什么都看不见。 一想到白鱼的那句“祁漉我警告你,叶蔡时现在是我男朋友,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男朋友,你要是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没完。”,他的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直到一整盒的烟都被他抽完,他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漫游的神思才归了位。 突然,放在另外一个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他随意地摸出手机,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手机那端传来了巨大的音乐声,那人“喂”了好几声,直到祁漉不耐烦地想要挂断时,音乐声才逐渐变小,应该是那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重新开口道,“哟,祁大少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年不见就忘了兄弟啦?” 一听那个声音,祁漉就笑着骂了句,“少在这阴阳怪气的,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儿。” 手机那端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听得祁漉也手痒地搓了搓指尖。 陆骁知骂了句什么,“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了,怎么都不接?” “忙啊。” “去你丫的,连学都不用上,你忙啥?忙睡觉还是忙泡妞啊?” 祁漉放松地笑了几下,“去军队几年,看你也没什么长进。” “狗屁!老子现在长进可大了,会开坦克会打炮。”陆骁知吐了口烟,“你现在哪呢?过来呗,我拉了个局,就差你了。” “成。” 祁漉骑着他拉风又心爱的大摩托赶到的时候,陆骁知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兄弟,你这车哪弄得,这也太他娘的带劲儿了吧,改天借我泡个妞。” “滚,少打我车的主意。” “啧啧啧,要不说你没什么出息呢,这车再好也是给人骑的,你该不会是把车当老婆了吧?”陆骁知流氓地笑了两下,“也是,都是骑的。” 祁漉不理他,伸手从他兜里掏出烟点上,“都有谁啊?” “嘿,就差你了弟兄,对还有叶家的那几个假正经的没来。” 祁漉嗤笑一声,“姓叶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陆骁知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凑了上来,“怎么?谁惹你了?” “喝你的酒。” 陆骁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嘿嘿道,“老子今天就把你灌趴下。” 祁漉一笑,“谁灌倒谁还不一定呢。” 旁边有人起哄,“灌倒了怎么样?” 祁漉轻飘飘说了一句,“灌倒了就把陆大少爷裤子扒光,扔到大街上去。” 周围传来一片哄笑声。 “我去你大爷的!你个狗玩意儿。”陆骁知喝得脸已经有些红了,嘴里嘟嘟囔囔道,“老子好不容易休几天假,可不能惹……惹事儿。” 一群十几岁衣食无忧的公子哥,以祁漉和陆骁知为首,没一会儿就喝趴下了,只有祁漉一手扶着酒瓶,下巴靠在上面,似有若无地笑着,也不知道喝没喝醉。 陆骁知一喝醉,就开始拉着他说自己在军队里过的有多么苦逼,又多羡慕祁漉根本没人管的逍遥自在。他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当年明明是咱俩惹出的事儿,为啥只有我自己被送去军队了。” 这么一说,记忆就被拉回了七八年前。 祁漉和陆骁知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俩人都是少爷脾气,不一样的是陆骁知是人前狠,人后怂。但是有祁漉在就不一样了,他就能挺直了腰板硬刚。 当时的两位少爷抓住了一个地痞不放,祁漉打架从来没个轻重,而且当时他的情绪极度不稳,直接就将人活活打死了,原因只是因为地痞路过时,冲他俩比了个中指。 本来就是一条人命的事儿,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偏偏就是让陆老爷子知道了,陆老爷子对自己这个孙子本来就看不顺眼,正寻个理由将人扔到军队里收收性子,恰好撞上了这档子事儿。 于是陆骁知就被扔进了军队里,而祁漉却什么事儿都没有。 每次说起这个,陆二少那个悔恨呐,他就不该跟着祁漉混,混到最后把自己给混进去了。 祁漉任陆骁知靠在沙发上嘟嘟囔囔,自己也喝得有点神志不清,头一歪便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星期六的下午了,他头痛欲裂,桌子上的手机还响个不停。祁漉有些烦躁地扯过枕头,捂住了自己的头,如果不是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早就将手机扔出去了。 谁知这时候床的那一侧突然动了动,还传来了人的哼唧声。祁漉一下就醒了,猛张开眼睛,一脚就将那人踹了下去。 陆骁知睡得迷迷糊糊,猝不及防地被踹到了床底下,摔了好大一个屁股蹲,便也不困了,睁大眼睛正准备吼时,对上了祁漉好看得有点惊心动魄的眼睛。 祁漉刚睡醒,眼睛却分外的亮,眼梢眉尾挂着一股慵懒,轻轻地一瞥,就让人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在我床上?” 陆骁知拿着被子捂住重点部位,骂骂咧咧的开始穿裤子,“至于吗祁大少,不就睡了一觉吗?而且昨天都睡迷糊了,谁知道是谁把咱俩送到同一张床上的。那军队里大家都脱光了衣服洗澡,人挤着人睡觉,哪像你这么矫……”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打断了陆骁知的话,他有些烦躁地接起电话,还没两秒就又挂上一张笑脸,“行,哥,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祁漉拿过衣服闻了下,有些嫌弃地又扔回了地上。 陆骁知不像他那么娇气,拿过昨天的衣服就又套上了,“你还不走?” “走哪去?” “叶家小外甥叫叶什么时的,今天生日宴啊,你家不可能没被邀请。” 祁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叶蔡时?他叶家的人?” “好像是这么个名儿吧。”陆骁知开始穿鞋,“哎,我哥这不还跟我打电话呢,让我快点过去,这种场合……你,你怎么了?” 陆骁知一抬头,就看见了祁漉风雨欲来的一张脸,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呗,反正你家老爷子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几秒后,祁漉忽地笑了下,那笑有多漂亮,就有多慎人,“去啊,当然得去,我还得准备一份大贺礼才行。” 陆骁知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没好事儿,“不是,你别乱来啊,这今天表面上是场生日宴,但四大家族的人都在,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不懂?大家哪是给那小外甥面子啊,都是冲着叶家老爷子去的,连你家老爷子还有你爸,今天都会到,你千万别乱来。” 祁漉拿起之前被他嫌弃的衣服,面不改色地重新套上,“你先走,我随后到。” 陆骁知走之前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两句,虽然他不知道那叶家的小外甥和祁漉有什么恩怨,但是这种日子,一旦惹出事儿,那就是跟老一辈的过不去,傻子才会这么做。 祁漉用舌头顶了下腮,拿起手机找到号码,摁了下去,那边没响两声就接通了,传来了鹿露皎惊喜的声音,“祁漉!你在哪啊!” 手机被祁漉随意地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嗯,你在哪?在基地吗?” “对啊,你要回来吃晚饭吗?” “不吃。”祁漉用手拿住手机,“我去接你。” 第31章 鹿露皎对于祁漉要带她去参加生日宴的事情很意外,兴致勃勃地去美容院做造型。而祁漉就坐在外面的小沙发上,难得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低头玩儿着手机,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美容院今天是从早忙到晚了,各家公子哥都排号来做造型,祁大少没预约,但也没谁敢拦着,直接带着人就闯了进来,老板闵sir笑容满面搓着手道,“您放心,我们给鹿小姐派的是最好的造型师,到时候保您满意。” 祁漉头都没抬一下,矜贵得很。 闵sir遵循着绝对不让话掉到地上的原则,继续开口道,“刚才叶公子带他女朋友才刚来过呢,嘿,我还以为叶公子没女……” “你说什么?!” 祁漉瞪着眼睛抬起头,手机中的游戏页面变黑,“叶蔡时来过?” 闵sir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支吾着道,“啊……那个……” 祁漉咬牙切齿道,“女朋友?” 在闵sir的沉默中,祁漉将手机一摔,直接砸在地上碎成了个渣渣,满肚子的憋屈火没处撒,就回头指着闵sir大声喊道,“谁让你给他们做造型的?!” 闵sir早就听闻这位祁大少脾气阴晴不定,可没想到自己两句话的功夫就触了霉头,只能一边暗骂晦气,一边哈着腰点头赔不是。 祁漉突然觉得时间慢得很,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还没好?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好了!马上好了!”闵sir趁机退了出去,“我去催催他们,您在这儿稍等,稍等哈。” 祁漉心里燥得很,用手一揉头发,看见地上的手机又狠狠踩了两脚。 他知道今天叶蔡时生日,他也知道白鱼也会去,可是当亲耳从别人嘴里听到时,怎么心里就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他带着鹿露皎出席,就是气不过白鱼说“男朋友”的事儿。 男朋友?见鬼去吧,他才不信。 他就是要让白鱼知道,除了她,自己身边多的是人。 鹿露皎做造型做到一半儿时,老板进来催促说祁大少等不及了。她心里一慌,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造型师摁住了肩膀,她急道,“还有多久啊?快一点。” “马上,你别动,动的话就该扯你头发了。” 祁漉和鹿露皎赶到生日宴的场所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他刚一到,就有不少人凑上来跟他套近乎,祁漉虽然不耐,但从小受的教育让他立刻挂上了最优雅得体的笑。 直到笑得脸都快酸了,祁漉的肩膀突然被人搂住了,“哎,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陆骁知对着旁边的鹿露皎一挑眉,“哟,美女你好。” 鹿露皎对他点了点头,“鹿露皎。” “陆骁知。” “哎,不是我说你瞅什么呢?”陆骁知看着在一旁沉默了好久的祁漉,啧了下道,“你老子还有我老子现在都在宴会厅里面呢,去打个招呼?” 祁漉脸色一变,“我有病?自己往枪口上撞?” “那你瞅什么呢?哪有美女,我瞅瞅?” 陆骁知非得跟祁漉挤作一团,烦的祁漉皱着眉头正准备用胳膊肘打他时,突然动作一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白鱼。 是白鱼没错,但他差点儿没认出来她。 白鱼平日里很少穿裙子,乍一化妆打扮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香槟色的小礼裙穿在身上,露出了好看的直角肩,她站在角落和面前的人谈笑风生,有的时候眯着眼睛佯装生气,有的时候又咯咯地笑作一团,笑得身后那两个蝴蝶骨都在颤抖。 祁漉的心就随着那两个蝴蝶骨颤抖的频率,忽地痒痒起来。 这才是他的白鱼,他的白鱼应该就是这样生动的,而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气他的人。 白鱼正和奉小诗在角落谈一些没营养的废话,突然就有个不速之客来了。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第一反应是叶蔡时,但叶蔡时刚刚离开,说要进去跟舅舅打声招呼,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一回头,视线却凝固在了正朝她走来的祁漉和鹿露皎身上。 祁漉看见她愣怔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好了几分,一手搂在了鹿露皎的腰上。 陆骁知摸着下巴在不远处看戏。 还未等祁漉走到,白鱼就已经拽着奉小诗的手想要离开。 祁漉悠闲地迈了两大步,挡在了她的面前,“我刚才叫你,你没听见吗?” 白鱼不想跟他说话,只单单跟他站在一起,就觉得心里沉重得像是压了块石头,但她又怕惹怒祁漉后他会胡闹,今天是叶蔡时的生日,决不能被他搅黄了。 “祁大少,有事儿吗?” “怎么这么生疏,咱昨个不是刚见过吗?”祁漉嗤笑了下,“我听过那么多声祁大少,唯独你这一声,让我格外的不舒服。” 奉小诗昨天在宿舍就听白鱼讲了前因后果,如今看祁漉竟然还来找事儿,心里那叫一个气,正准备挺身说话时,却被白鱼拉着不着痕迹地护在了身后。 “祁漉,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今天真的不合适,你能不能别闹了?” 祁漉一扬眉,“谁说我是来找你吵架的?”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祁漉想到白鱼的那句“男朋友”,便眯着眼睛脸色阴沉了好几分,伸手搂着鹿露皎的力气也变大,将她往怀里一紧,“我的女朋友。” 哪怕白鱼极力地克制着情绪,但也控制不住自己骤然缩小的瞳孔。 祁漉勾起一侧唇角,像是在白鱼的反应中找到了愉悦感。 白鱼安静和他对视三秒后,没什么起伏地开口道,“哦,那祝福你。” 她目光一转,落到同样惊愕的鹿露皎脸上,笑着说道,“祝福你们。”她再次看向祁漉,“百年好合。” 祁漉气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要是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祝你早生贵子,不过现在祝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 祁漉看着白鱼那张面不改色的脸,就气得要死,“白鱼!” 他说不过就直接上手,不管不顾地拉着白鱼的手腕,就想把人拉走。 白鱼低吼道,“你干什么?!” 鹿露皎和奉小诗一同怔在了原地,显然没料到祁漉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白鱼的左手手腕红了一大片,急得伸手打他,祁漉却好像没有知觉般,甚至伸出手试图搂白鱼的腰,却被人拉住胳膊猝不及防地向后一拧,他整个人向前摔去! 祁漉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回过头,就见叶蔡时有些薄怒地看向他道,“祁少,请自重。” “你他妈……” “哎哎哎啊,祁漉,祁漉!”在一旁看戏的陆骁知连忙蹿了出来,抱住了祁漉,“别惹事儿,别别别!兄弟,我哥在那边儿呢,刚才就说想见你一面,走走走,给我个面子哈。” 祁漉喘着粗气,在陆骁知的生拉硬拽下瞪着眼睛离开。 白鱼这才得以喘口气,她用手捂住了脸,轻微地在颤抖。 叶蔡时弯下腰,有些急切地看着她,“对不起,是我不该把你自己留在外面的,你是不是害怕了?对不起,我保证,祁漉不会再伤害你了。” 白鱼深吸了口气,才将手放下,无力地笑了下,“走吧,我没事儿。” 她不是在害怕,她只是搞不懂,以前那么好的两个人,现在……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陆骁知在家里排行老二,有个亲生大哥叫陆白,比他大十二岁,最近刚结婚讨了老婆,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见祁漉后,高兴地拍了两下他的肩,“哟,这阿漉也长这么大了,逢年过节去你家拜访的时候,总不见这孩子的影子。” 陆骁知嘿嘿笑了两声,“以后就能见得多了,我兄弟不虚了。” 祁漉笑骂道,“去你的。” 陆白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在祁漉心中也是像大哥般的存在,三个人凑到一块,聊到天南海北没个尽头,说着说着话,就谈到了陆白的老婆身上。 祁漉笑着问,“白哥这次从军队回来,也不打算办个婚宴?” “我家那位不在乎这个。”陆白笑得满脸得意,“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去度个蜜月。” “老爷子不管啊?” “管也没办法啊,我这次回来撑死了就俩月,哪有时间办婚宴。”陆白一掌拍在陆骁知的后脑勺上,“你小子前段时间在军队犯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后给我老实点,特别是休假的这段时间,听明白没?” 陆骁知脸一白,连忙笑着谄媚道,“哥我知道,哥你最好了。” “滚蛋,这招没用,再有下次饶不了你。” 陆骁知机灵地转移了话题,“咦?嫂子呢,嫂子怎么没来啊?” 祁漉,“嫂子也是平市人?” 陆骁知,“嗯,进去陪爷爷了。” 三个人在一旁聊得热火朝天的,全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了,鹿露皎叫了声祁漉,见他没听见,就又大着胆子拽了下他的袖子,祁漉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陆白笑道,“女朋友啊?别怕,哥几个都不是坏人。” 鹿露皎对陆白点了点头,祁漉心里却一阵烦躁,“你来干嘛?” 鹿露皎委屈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祁漉一哽,他带她来是为了气白鱼,没想到却被白鱼气个半死。 鹿露皎,“阿漉你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干嘛呀?”陆骁知摆着手打断道,“这马上就开始了,一会儿有蛋糕,还有烟花,玩儿了这场还有下一场呢,晚上让你漉哥带你喝酒去,小美女。” 祁漉心中的那股烦躁劲儿一直不散,“谁爱喝谁喝,我不去。” “啧,又犯病了不是。”陆骁知和祁漉从光屁股就开始掐架,可不怕他,搭在他的肩上就往宴会厅走,“看这点儿应该也快开始了,走,进去进去。” 第32章 他们几个进去的时候,宴会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陆白刚一进去,就被拽着去了里圈,剩他们几个小辈在外围看着。 “嘿,你还真别说,这生日宴办得还真是有牌面,叶升礼还真是宠他这个小外甥。” 祁漉嗤笑一声。 陆骁知嘟囔着喝了一口酒,“下次老子也要这么办。” 鹿露皎安静地站在一旁,抬头看着祁漉,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胳膊,仿佛一松手祁漉就跑没了,又或者只要一松手,自己唯一的浮木就会消失不见。 祁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伸着脖子找白鱼。看了还没一圈,就在最里面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背影,他不由得皱了下眉,心里埋怨道,站那么近干嘛?看不见还是咋地? 叶蔡时在一众鼓掌声中走向最中央,宴会厅安静了一瞬,等待着寿星切生日蛋糕的第一刀。叶蔡时转头看向叶升礼的方向,微微点了下头。 接下来的一番客套话说得极为漂亮,不由得让大家对这个叶家小公子刮目相看。末了,他话音一顿,直直的眼光看向了面前的白鱼。 白鱼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是他上场前特地嘱咐她道,“哪都别去,就站着等我。” 叶蔡时冲她笑了下,“最后,我想邀请一位对我来讲很重要的人上台。” 白鱼的心蓦地一咯噔,似乎意识到了叶蔡时接下来要说的话。 “白鱼,来,上来。” 白鱼看着叶蔡时朝自己伸出的一只手,抿了下嘴,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背后,其中好像有一道格外热烈,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台。 祁漉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玻璃杯,咬着腮帮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听见叶蔡时当着大家的面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白鱼。” 下面传来一阵不小的议论声,似乎都在讨论这个白鱼是谁,然后又纷纷鼓起掌来,说一些客套话,比如,“叶公子英俊潇洒,这白小姐也长得这么漂亮,简直是般配。” 那人说完变带头又鼓起掌来,宴会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祁漉!你冷静点,你别闹!”陆骁知死死摁着祁漉的肩膀,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太知道祁漉的脾气了,这可是位从来不委屈自己的主儿,“现在你家老爷子可就在后面看着呢,别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几秒后,祁漉深吸了几口气,眯了下眼睛,冷笑道,“当她是谁?” 祁漉生气虽生气,但他心里清楚的很,在这种场合闹,那就是丢自家的脸。而且还真当她白鱼是回事儿了?他不过是……不过是气不过,仅此而已。 他一口气仰头喝完手里的香槟,然后转身大步离开,鹿露皎连忙跟着他的身影追去。 陆骁知盯着祁漉的背影,耸了下肩,只要祁漉不闹,生气就生气吧。而后他转过身看着台上,也跟着起哄起来。 白鱼看着眼前冲她微笑的叶蔡时,眼神飘忽到不远处的门口,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是祁漉,后面还跟着努力奔跑的鹿露皎。 她淡淡地盯着看了几秒,而后收回目光,握住了叶蔡时向她伸出的手。 叶蔡时面色一喜,紧紧地抱住了她。 其实他本来没想在生日宴上介绍白鱼的,一是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二是公开也会对白鱼的生活造成影响。但是那天下午祁漉的突然出现,让他意识到,如果什么都不做任由下去的话,祁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说不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所以需要一些来牵制住他的东西,而叶家无非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这批人,从小收到的教育就是家族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就不信祁漉会为了白鱼,在四大家族面前让祁家难堪。 叶蔡时将下巴搁在白鱼的肩窝处,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下。 他赌赢了。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知道白鱼是他叶蔡时的女朋友,只要祁漉再敢来纠缠,那就是给祁家人丢脸。 “白鱼,我会保护好你。” 白鱼笑了,紧紧地回抱住他。 从生日宴那天之后,白鱼的生活开始步入了正轨,除了每天正常上课外,叶蔡时还总是给她带些好玩儿好吃的,而祁漉再也没来找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白鱼的错觉,她觉得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但是她和叶蔡时却没有任何进展。 他还是会常常来找她吃饭,会笑着跟她说笑,会在送她回宿舍后温柔地摸一下她的头。 就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便是最大的问题。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朋友关系了,他在那么多人面前牵住她的手,向大家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说不感动,这是假的。但他们又从来不会像其他情侣那样亲亲抱抱,腻腻歪歪,甚至连情话都说的很少。 白鱼觉得叶蔡时已经做得够好了,所以她就开始想是不是自己这个女朋友做的不太称职,于是她便去找奉小诗聊了聊,奉小诗一听是恋爱问题,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嘿,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 “这个嘛,凡事都有第一次,他不主动你就主动好了嘛。” “我主动?我怎么主动?” “就亲上去就好了。” 白鱼的身子往后缩了下,脑海里面开始勾勒她亲叶蔡时的场面,但是却一团乱麻,最后想起的居然是祁漉那天在更衣室的那个吻,那个带着血腥味儿、和热烈气息的吻。 她皱了下眉,甩了甩头将脸埋进手心里。 奉小诗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呀,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谈恋爱嘛,就是为了自己开心,自己都不开心了,那还谈个屁的恋爱?” 后来奉小诗又说了些鼓励她的话,譬如你都喜欢叶蔡时这么多年了,可得把握住机会啊。再譬如,叶蔡时生日宴上都主动承认你是她女朋友了,一定是很喜欢你的,你不要多想啦。 白鱼从来没有质疑过叶蔡时,但她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她跟在叶蔡时身后那么多年,在叶蔡时终于转身,对她说我喜欢你后,在两个人在一起后,相处得是很自然很舒服,但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恋爱的感觉,是他们谈的时间太短了吗?白鱼掰着手算了算日子,他们在一起也快一个月了,难道叶蔡时真的在等她主动? 过了几天,眼瞅着再过一天就又要放假了,叶蔡时送白鱼回宿舍,临走说拜拜的时候,叹着气笑着说道,“又要两天不见了。”他摸了下她的头,“快进去吧,晚安。” 白鱼冲他摆了摆手。 叶蔡时是个很完美的男朋友,完美到了每一个小细节里,比如他会每天送白鱼回宿舍,并每次都等到白鱼进宿舍后再离开。 白鱼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顿了下转身看着叶蔡时,“叶蔡时。” “嗯?” 白鱼像是一阵风似的突然朝叶蔡时跑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晚安。” 而后就又向一阵风跑进了宿舍楼,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前后加起来不过十秒。 叶蔡时愣愣地站在原地,抿了下嘴唇。 他其实也一直在想,甚至还去问谈过恋爱的人,问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大家先是对他这么正经的人问出这种问题,表示很惊讶,然后又哭笑不得的说,“谈恋爱嘛,想做什么做什么,亲亲抱抱搂一搂,你爱我我爱你。” 叶蔡时对于与白鱼的亲密行为,并不排斥,但似乎……也没有大家说的那种应有的渴望。他只想对白鱼好,看到白鱼会开心,看到祁漉欺负她会生气,会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 想起刚才柔软的触感,叶蔡时用手揉了把额头,不由想到难道是自己太谨慎了,还是白鱼觉得他们进度太慢了?他是不是应该再主动一点? 叶蔡时在纠结的时候,白鱼一口气跑回楼上,噔噔跳的一颗心放回了原位,回想起刚才叶蔡时的表现,应该没有很排斥吧?那她这个女朋友其实做的也还行是吧? 她用手压了压胸口,就好像一件待办的事儿终于做完,整个人也放松了起来。拿了衣服正准备去洗漱的时候,游京突然开口道,“喂,你和叶蔡时是认真的?” 白鱼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游京在她的注视下,眼神飘向了别处,“我刚才在楼下都看到了。” “哦。” “哦什么意思?”游京从床上站了起来,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看到就看到呗,你想说什么?” “我……”游京被她一噎,大声吼道,“我他妈祝你俩百年好合!” 白鱼的脸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什么什么意思?“ “要说话就好好说,要不会说就闭嘴,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是我先阴阳怪气的吗?明明是你先爱答不理的?“ “哦,要不然呢?你要我怎样?咱俩的关系是适合热情的关系吗?” “你……!” 白鱼没心情跟她吵,转身准备进去洗澡,游京的声音又在背后传来。 。“你真的觉得你俩合适吗?“ 白鱼开门的手一顿,心里因为这句话而咯噔一下。 宿舍安静下来,气氛低到了零点。 “管你屁事。” 白鱼狠狠地关上门,“嘭”的一声发出巨响。 游京盯着那扇门嘴唇嗡动了两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坐下来拿起枕头狠狠地锤了好几下。 白鱼逞完强,背靠在门上,耳畔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刚才游京说的话,“你真的觉得你俩合适吗?” 第33章 白鱼这段时间一心扑在异能训练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星期五当天才知道是奉鹰学校的百年校诞,不用上课。 她转了转手腕,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反正初蜀的老师基本就是放养,也不太管,她准备趁着这个功夫去训练场练练,被奉小诗拉住了胳膊,她无奈地看着白鱼,“大姐,你这段时间除了训练还有别的事儿吗?你好歹也关心一下你的男朋友吧,叶蔡时可是要作为学生会主席上台发言的,你不去看看?” 白鱼一想,这段时间好像叶蔡时是挺忙的,不过他从来不跟她抱怨学生会的事,她也就不知道。她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跟着奉小诗去了风映广场。 广场上人来人往,学蜀、初蜀还要高蜀的人都在,不过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学蜀的人按班都站的很好,而初蜀的人来的三三两两,站的极为松散,高蜀就更别提了,来一两个就已经够好的了。 奉小诗接了个电话,嘟嘟囔囔说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抱歉地对白鱼说,“白鱼,我男朋友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他一下哈,你先自己转转。” 白鱼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转了会儿,给叶蔡时发了个短信,“加油。” 叶蔡时没回,估计那边真的挺忙的。 白鱼站在那儿,不一会儿就被人流撞了好几次,她有些头痛地退后几步,找了个僻静没人的角落安安静静站着,准备等一会儿叶蔡时上台后拍几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她一点一点向后推,猝不及防就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祁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哎呀,撞上了。” 白鱼像是过电一般,猛地转过身,警惕地退了好几步。 这些动作落在祁漉眼里,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摊开手无辜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鱼才不会信他了,她拧着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是奉鹰学校的学生,我爸还是大股东,这校庆我当然得来了。” 白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祁漉像是认输般耸了下肩膀,“好吧,我是来找你的。”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白鱼转过身走了没两步,正好撞见了道具组,“让让,让让啊。” 白鱼皱着眉又被迫不得已地向后退,她甚至不用回头,就已经感觉到了祁漉的靠近。她不想碰到他,前面又有人挡着路,只能憋屈地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祁漉笑了下,“你看,老天爷都帮我。” 校庆十点钟准时开始,预计到下午一点半结束,期间安排了各大领导讲话,好在今天的天气不错,也没有寒风,除了站在广场上有点累外,没有什么特别考验人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次校庆之后,学校会放七天假,再加上周末两天,整整放九天,这一振奋的消息比起远处的领导讲话,更能让学生兴奋不已。 “白鱼,我真的有事跟你讲,你就听一听嘛。” 此时正在放校歌,音乐声回荡在整个广场,充斥着人的耳朵,只有趴在耳边讲话,才能勉强听到。 白鱼有些排斥地避开了他,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但由于距离太远,祁漉并没有听清她的声音。 在白鱼说完后,祁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他伪装已久的平和差一点就要被打破,差一点他就要掐着白鱼的脖子。但他忍住了,他带着那抹僵硬的笑,眼睁睁地看着白鱼走远。 虽然刚才他没有听见白鱼的声音,但是通过她的口型,他知道白鱼说的那句话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离我远一点。” 祁漉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腔中横冲直撞的怒气。前段时间他怒火攻心,一时忘了对付白鱼,最好用的方法不是跟她硬碰硬,而是服软。刚才他的突然靠近,白鱼没有避开,就说明这方法是有用的。 祁漉的目光越过人群一直盯着那道背影,片刻后冷笑了下。 叶蔡时以为公开关系就能治住他吗?他才不会善罢甘休,这才刚刚开始。 白鱼奋力掂着脚尖都拍不到叶蔡时,无奈只能放下了手机,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跟她打电话,她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刚一接通,电话那端就传来了袁玲的哭声,“安安,你奶奶好像挺不住了。” 就这一句话,瞬间就让白鱼如坠冰窖,她整个心都开始颤抖起来,“妈你别哭,我马上回去,马上。” 白鱼像是疯了一样冲出校门,伸出手想要拦出租车。但是这个点儿又不是放学时间,学校门口一辆都没,她心急如焚地想先往前跑着,说不定就能遇见一辆。突然,祁漉就开着那辆蓝色的跑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降下车窗,没有任何废话,“上车。” 白鱼没有犹豫,立刻打开车门上去了。 直到坐在跑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疯狂向后掠过,白鱼的一颗心还是砰砰直跳。 祁漉偏头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摁在了她交叠的双手上,“没事儿,放心。” 白鱼愣了下,抽出了自己的手,看向他,“你能不能再开快一点?” “我尽量。” “……谢谢。” 祁漉这时非常庆幸,自己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白鱼的动作,这样才能在她冲出校门的时候,立刻跟了出来,他有一种预感,这会是他非常好的机会。 殷关区在平市中心,而平尚区在西北角,饶是祁漉将车开成了飞车,到医院时天也已经黑了。 祁漉开了一路的车,累得要命,用手揉了下太阳穴,还没来得及出声,白鱼就已经冲进了医院,他张了张嘴,看了眼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人满为患的医院。 医院?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白奶奶的病情突然恶化,医生束手无策,仅仅是一个下午就已经下了三次的病危通知书,白鱼赶到的时候,袁玲正自己坐在手术室的外面,见到白鱼的一瞬间,顿时哭得不成样子。 白鱼抱住了她,看到她这段时间新长的白发,心里一堵,“没事儿的妈,奶奶会没事儿的……爸呢?” 袁玲擦了擦眼角的泪,“你爸他去借钱了,这手术费就要三十万。”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又向下掉,“我们哪还能借到钱,前段时间亲戚都已经借了个遍了,哪还有人肯借给我们……” 白鱼此时非常恨自己除了安慰外,什么都说不了。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在外面等着的祁漉,“妈,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在生死面前,什么个人恩怨都统统不作数了,哪怕祁漉现在让她给他跪下,白鱼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她的步子极快,到走廊拐弯处几乎要跑了起来,却突然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祁漉。 祁漉一看见她,也愣了下,随即朝她走了过来。 白鱼咽了口口水,觉得喉咙像是堵了块石头。她还未开口,祁漉就先朝她递了几张单子,“我刚才看见你和阿姨在哭,就没打扰,去前面问了下,发现手术费还欠着,就先帮你缴了。” 白鱼垂下目光,盯着那几张单子,眼前晕眩起来。 祁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你先别生气,手术要紧。你要是嫌我多管闲事,我跟你道歉就行了,对不起。” 白鱼抬起头,鼻腔一酸。 祁漉被她盯得不无端地觉得哪都别扭,“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这钱实在不行,以后你慢慢还……” “谢谢。” 白鱼伸手接过那几张纸,与此同时眼泪“啪”地滴在了上面。 祁漉盯着那几滴泪,心里忽地就刺痛了下。 他承认,他做这些的目的不纯,比起担心那个什么手术,他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感动白鱼。但是现在看到白鱼的眼泪时,好像他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他却怎么都不舒服。 祁漉叹了口气,伸手扯过白鱼的手腕,将她摁在了怀里,“你别担心了,我刚打了电话,这家医院不行咱就换一家,我一定让最好的医生治好你奶奶的病。” 那场手术持续到凌晨四点,白鱼和袁玲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等,白胜于接到电话后也赶了过来,看到自己许久不见的女儿,他的第一反应是皱着眉头问道,“你钱哪来的?” 白鱼面无表情,抬起目光,“借的。” “跟谁借的?” “同学。” “哪个同学?同学这么好借你这么多钱?” 就在这时,紧闭已久的手术门打开,医生摘下口罩,白胜于立刻凑了上去,因为这段时间奔波熬夜,男人的眼球遍布血丝,哑声道,“医生,我妈没事儿吧?” “暂且是控制住了,但是你也知道,本来老人的血管就脆,器官衰竭,之后可能还会有一系列的并发症,还要进ICU观察。” 白鱼谢过医生,好说歹说劝着袁玲回家休息一下,换身衣服。 白胜于开口道,“你们先回家吧,我在这儿守着。” 走出医院,白鱼下意识的望向了昨天祁漉带她来的位置,发现那辆蓝色的跑车依旧停在那里。一瞬间,她的心里涨涨的,又酸酸的,她对袁玲说道,“妈,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袁玲闻言微微点了下头,精神萎靡地盯着地面。 白鱼走到跑车附近时,急切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驾驶位的车窗没有升上去,透过那一半的空隙,她看到了祁漉沉睡的模样,似乎有些憔悴。 她抿了下嘴,敲了敲车窗,声音又轻又柔地叫了他一下,“祁漉。” 白鱼一直知道祁漉有起床气,只是这段时间她和他闹僵,就没再惯过他。此时看到他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在医院守了一晚上,前段时间的那些隔阂和争吵一瞬间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软。 祁漉皱了下眉,怔松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白鱼后,摁下了车窗,哑声道,“没事儿了?” “嗯,手术刚做完。” “行,没事儿就好。”祁漉打开车门,靠着车站着,“今天应该就有人联系转院了,你奶奶的病,应该去更好的医院。” 白鱼对他道了谢。 “那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回去休息一下吧,这次谢谢你了。” “嗯。” 祁漉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两秒突然低声骂了一句,用手揉了把额头。 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为了让白鱼感动至于做到这个份儿上吗?在医院外面等一宿,跟个傻逼一样。但是……看到刚才白鱼对他的态度,似乎还挺值的。 祁漉帮忙付了医药费,还帮忙请来了最好的专家,这个人情白鱼一直记在心里。只不过这两天她一直忙医院的事儿,来不及好好地跟祁漉说声谢谢。 直到两天后白奶奶的病情稳定下来,她才松了口气,从家里扒拉出一串葡萄,洗干净了给祁漉送去。 祁漉那天之后并没有回殷关区,他对白鱼说的是开车太累了,他要等邢叔过来接他,于是就在槐街附近的别墅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两天,还时不时地去医院看看,和前段时间简直判若两人。 白鱼到别墅门口,本来准备摁门铃的,但发现门根本就没锁。于是她便直接推门进去了,房子一样的冷,还能闻到淡淡的烟味儿。 白鱼没在客厅见到祁漉,便上楼去了房间。房间内静悄悄的,在常人的眼中,这可能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蜷缩在床上睡觉,他睡得显然并不安稳,皱着眉头,脸色煞白。 但在白鱼的眼中,显然不是这样,她看到了熟悉的两只鬼正围在祁漉周围。 又是那只女鬼和那只小鬼头。 从上次谈到他们让祁漉情绪失控,白鱼就猜测三个人极有可能是认识的。现在这副情景,更让她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上次白鱼就让他们从窗户溜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她上前一把抓住了女鬼的胳膊,小鬼头立马咬住了她的胳膊,但又像是被烫伤似的,疼得龇牙咧嘴,女鬼也在被白鱼拽住的同时,痛苦地弯下了腰。 一瞬间,熟悉的失重的感觉再次出现,白鱼头一晕,像是灵魂突然被向上抽走,两鬼一人无声地倒在了厚重的地毯上。 白鱼简直有苦说不出,她要是知道若是单方面的强制也可以进入记忆的话,她一定不会就那么轻易地去抓女鬼,现在好了,这是哪啊,她甚至连女鬼的姓名都不知道。 再次有意识时,睁开眼后是一片黑暗,似乎还有某种潮湿的发霉味,白鱼用手顺着摸到墙,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 她努力地想要适应黑暗,可是这里实在是太黑了,真的一点光都没有,待了一会儿,完全适应后才勉强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女人躺在地上,应该就是那个女鬼生前的样子。 白鱼摸索着靠过去,第一反应是探了下女人的鼻息,而后心里一松。 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室,阴冷的湿空气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白鱼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腰酸受不了,不知道这个女人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又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反正困都困在这儿了,白鱼坐在那儿,冷静地回想之前见到这个女鬼的时候。 其实她们交流真的不多,每一次相遇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但是第一次见到女鬼时,她身上那种落落大方的优雅气质,深深地印在了白鱼的脑子里。 难不成是某个大小姐的落难记? 正当白鱼胡思乱想,马上就要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嘭”的一声被打开。 突然涌进来的光让白鱼不适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用手挡在了前面。 她感觉眼前白茫茫一片,只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小孩子的哭声,以及那慌乱的一句,“快,快送夫人去医院!” 第34章 女鬼名叫殷知晓,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小姐一生为善,性格温和,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当了别人的小三。 殷知晓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性格温婉,上门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她就是在一场宴会上看上了祁锰世。其实这也不能怨她,年轻时候的祁锰世英俊潇洒、举止大度,是那种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男人,所以哪怕已经结婚,身边扑上来的女人依旧不在少数。 不管是这个男人的相貌,还是他的身份地位,都足够让人忽略他已经有家室的现实。 殷知晓也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甚至愿意为此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她真的好爱他,她觉得哪怕和祁锰世过完这一天,明天让她去死,她都愿意。 祁锰世和祁夫人是商业联姻,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又有殷知晓的投怀送抱,自然是把持不住。祁夫人也知道他养小情人,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大家表面上还过得去就行了,谁也不想多事儿。 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半年之后,祁夫人怀孕了,而几乎同时,殷知晓也怀孕了。 祁锰世知道若是让祁家知道殷知晓的存在,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孩子。便连忙好说歹说地派人将殷知晓送到南边藏了起来,自此,殷家人便和殷知晓断了联系,他们只知道女儿和一个男人跑了,至于这个男人是谁,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半点风声。 祁夫人生了个男孩儿,把祁老爷子高兴坏了,亲自给孙子起名叫“祁漉”。 祁漉还没学会说话走路,体内汹涌的异能值就已经开始觉醒。所有人都说这祁家的小孙子是个天才,只有祁夫人眉头不展地担心着,她从生了祁漉之后就身体不好,近些日子更是频频见血,她怕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没人引导这孩子,怕他会走了弯路。 祁漉的性子从小就执拗,是那种一点亏都吃不了的性子,若是有人敢忤逆他,他就会瞪着眼睛冲上去,才不管那人比他大几岁。 每一次打架,不管对错,祁夫人总是会训斥他。她知道这孩子天生性子桀骜,必须有人管着,不然总有一天要出事儿。好在祁漉还听她的话,每次打完架,都老老实实地挨训,然后下次还敢。 直到有一次,祁夫人厉声训斥后,猛咳好几声,捂着嘴的手帕拿下后,竟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这把小祁漉吓坏了,眼眶瞬间红了一圈,他紧紧搂着祁夫人的脖子,带着小哭腔有点委屈地开口道,“妈妈,我再也不打架了,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打了。” 祁夫人用手抱住那才年仅三岁的孩子,将头埋在他瘦弱的肩上,无声地哭泣起来,温热的泪透过衣服,灼伤了小祁漉白皙的肩膀。 从那之后,小祁漉确实再也没打过架。他除了每天去上各种兴趣班还有祁老爷子要求的军队训练外,其他的时间都陪在祁夫人的身边,他不再去爬树玩泥巴打架,也不再去偷偷溜出去看赛车,他安静地蹲在地上,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祁夫人。 他握住她已经干瘦的手掌,那手掌温暖干燥,“妈妈,我听话,你别走。” 祁夫人看着他,微微笑了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后来,祁夫人的病情再次恶化,小祁漉干脆连门也不出了,兴趣班也不上,军队也不去,不管谁劝都不管用,祁老爷子看着他固执的小脑袋,只能杵着拐杖在门口等着。 祁夫人哪能让他这么胡闹,摸着他的脑袋说,“阿漉乖,去跟爷爷训练。” 谁知祁漉突然大声痛哭起来,趴在她的怀里使劲儿摇头,撕心裂肺道,“不,我不走,妈妈,你别赶我走,我只有你……” 祁夫人被他哭得心里像是被针扎般难受,抬头痛苦地望向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出了房门。 在祁老爷子的默认下,小祁漉再也不用去训练,每天安心地守在祁夫人身边。他甚至连睡觉都睡不深,总是会惊醒,然后摸摸祁夫人尚且温热的皮肤,才放心地再趴回去睡觉。 他再也不出去惹事,他变成了一个乖孩子。可是又过了一个月,祁夫人还是离开了他。 小祁漉之前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害怕,怕自己万一那天一觉醒来妈妈不见了怎么办。祁夫人走那天,他确实是在睡觉。因为需要补充体力的关系,那天小祁漉还睡得特别熟,醒来后看着床上早就没了呼吸的祁夫人,他的眼睛中像是蒙了一层灰,安安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他没叫任何人来,就那么守着,受到天亮。 从那天之后,小祁漉就再也没笑过,从小看他长大的邢叔不由得担心,这小少爷从出生起就皮,只有夫人能镇住他,后来夫人生病了,小少爷的性子就收回点,可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是像这般死气沉沉的,似乎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把自己圈起来,谁也不让靠近,就在这么敏感的时刻,殷知晓搬了进来。 其实殷知晓本没想这么快就进祁家,是祁锰世主动提出的,她起先是拒绝,但是祁锰世说祁漉自从祁夫人走后,也没人照顾,她进去了,还能帮忙看着点儿。 而祁席高兴地趴到了她的腿上,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妈妈,我们要去找哥哥了吗?” “……嗯。” “太好了太好了!”祁席从她腿上下去,蹬蹬噔地跑到自己的玩具箱里翻出小汽车,“我要将这个送给哥哥,和哥哥一起玩。”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不。”祁席将小车在地上划来划去,“我最喜欢哥哥!” 祁席就比祁漉小三个月,看着在递上玩玩具的祁席,殷知晓的心一软,觉得祁漉这个年纪,确实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照顾。 殷知晓和祁席住进祁家别墅将近一个星期后,才第一次见到祁漉。那天,殷知晓知道他训练结束,特地亲自做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谁知祁漉刚一进门就翻了脸。 祁席高兴地上前去牵他的手,被祁漉一把推开,像是没看见眼前有个人似的直接上楼。 半个月前祁锰世就跟他说了殷知晓要搬进来的事,烦的祁漉在军训场混了一个星期,直到陆白捏着他的鼻子赶他走,他才不情不愿地回来。 殷知晓当然看见了他故意推祁席的动作,但是没有发声,只是将祁席抱起来后,上前问道,“阿漉,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一直将他们当做空气的祁漉忽地顿住了脚步,殷知晓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看见他转过头阴沉着脸说道,“阿漉不是你叫的。” 殷知晓脸一僵,看着祁漉慢慢地上楼,直到听到门摔上的声音,她才缓缓回神,佣人上前笑着想要缓解尴尬道,“夫……夫人,小少爷给我抱吧。” 祁席闻言抱紧了殷知晓的脖子,他哭得鼻尖红红的,“妈妈,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啊?” “没有,没有不喜欢。”殷知晓捏着祁席知的小手,“席席要对哥哥好点一点,哥哥才会更喜欢席席啊。” “我想跟跟哥哥玩儿。”祁席亲了口殷知晓,“我会对哥哥很好很好的。” “嗯,席席乖。” 殷知晓抱着和佣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一顿,道,“以后……别叫我夫人了,叫我殷小姐就行。” “是,夫……殷小姐。” 扪心自问,殷知晓是真的把祁漉当亲生孩子般在疼的,甚至在祁席受到欺负时,也会帮祁漉说话,但祁漉始终就把她当空气对待,冷漠的态度没有半点改变。 直到有一天,祁漉去训练场,陆骁知嘴贱问他跟后妈相处得怎么样,祁漉的脸瞬间冷成了冰渣子,转过来的时候,差点把陆骁知吓尿,“我……我……那个……” 祁漉一把拎起了他的后领子,露出了一个森白的笑,“走吧,刚才你哥叫咱家去做障碍跑呢。” 陆骁知嗷嗷乱叫,“明明只叫了你自己去……去!我去!哥我去!” 祁漉“友好”地揽过他的肩膀,大步朝训练场走去。 那天陆骁知被祁漉训得差点尿裤子,软着腿最后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陆白把他提溜回家的,陆骁知趴在陆白的背上叫怨,陆白嫌弃地将他拿远一点,“别靠我这么近,一股汗臭味儿。” 陆骁知拉长了声音哀嚎,“哥——” “你说你没事儿惹他干嘛,那小子可是个心狠不要命的主。” “我没惹他,我就是……”陆骁知越说声音越小,“我就是问了他一句和后妈相处得怎么……啊哥!你别踹我!我是你亲弟弟!哥!啊啊啊啊,谋杀亲弟!” 陆白的一脚还没下来,陆骁知已经嚷嚷得方圆半里都听见了。陆白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用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许是陆骁知今天下午提过一嘴的缘故,祁漉再回家看到殷知晓时,突然就不能再当做空气般走过去了,他看她哪都不顺眼,冷着下三白瞧她。 殷知晓见祁漉没有像往日般直接上楼,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银耳莲子汤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笑着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祁漉盯了她两秒后,伸出了手,就在殷知晓眉头一喜的时候,他的手故意一碰,将那碗刚做好的莲子汤全盖在了殷知晓手上。 殷知晓尖叫一声站起身,捂着自己的伤口,第一反应不是去冲凉,而是低头看着祁漉的反应。 祁漉连说句气人的话都懒得说,直接上了楼。 从那天晚上起,祁漉就从原来的忽视模式,调整为了刁难模式,几乎每天都能挑出殷知晓的错,怎么羞辱人怎么来,有的时候连佣人都看不下去,殷知晓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任他去吧,是我欠这个孩子的。” 这句话被正好在门口的祁漉听到了,不知怎么地又触动了祁大少的逆鳞,当天下午,他突然让殷知晓帮他去地下室找画板,趁殷知晓进去的时候,将门落了锁。 殷知晓在地下室被关了一天一夜,没一个人敢帮她开锁,还是祁席闹着找妈妈,偷偷哭着给祁锰世打了电话,祁锰世才怒气冲冲回家开了锁,将殷知晓送到了医院。 殷知晓在里面挂点滴的时候,祁锰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着眼睛对祁漉吼道,“你给我跪下!” “你没资格管我。” “我是你老子!怎么就没资格管你了!” 祁漉冷笑一声,嘲讽开口道,“咱俩说过的话超过十句吗?这老子就这么好当?” 祁家是从祁锰世这一代才开始经商的,要想把祁家的事业做大做强,祁锰世平常着家的时间简直屈指可数,祁漉自然不服他。 “你他妈……”祁锰世被他一噎,不可思议地瞪着祁漉,片刻后更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我今天就履行一下当老子的责任,教教你怎么做人。” 话毕间,强大的异能值压了过来。 祁锰世这些年做生意,异能已经很久不用了,平日里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的异能,突然激发,恐怕连年轻时的十分之一也不到,但就是这十分之一,对于当时的小祁漉来讲,已经是一座山那么厚重的分量。 他马上就逼得跪在了地板上。 这时,病床上传来了殷知晓的咳嗽声,“锰世……” 祁锰世立刻收回了异能,他凑到病床前,扶着殷知晓的手,“知晓,你没事儿吧?我已经教训那混小子了,你别……” 殷知晓微微摇了下头,“你别怨祁漉。” 祁锰世瞪眼,“我不怨他怨谁?” 殷知晓觉得喉间苦涩,闭上眼依旧摇了摇头。 在她的坚持下,祁锰世干巴的张了张嘴,转头对祁漉说,“起来吧。” 祁漉满脸的不屑,从地上站起来后,盯着他,说道,“我要搬出去。” 祁锰世的火气又被挑了起来,“你说什么?!我说你两句你就要搬出去了?我是你老子我还不能说你了?” “不能。” “你……!你个小兔崽子!” 殷知晓突然开口道,“还是我和席席搬出去……” 祁锰世,“不行!” 祁漉,“你装什么装?” 俩人同时开口,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祁锰世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作势就要动手,“我请你殷阿姨来照顾你,你还这么欺负人,你……” “你请一个□□来照顾我,我期望我感恩戴德?” 祁漉冷笑一声,“祁锰世,我去你大爷的,给我滚。” 这个世界上,敢当面骂自己老子“大爷的”,敢让自己亲爹滚的,祁大少估计是第一人。事实上,对于这个爹,祁漉真的是不服的,他服气的是在沙场上厮杀、身经百战的真男人,而不是他爹这种在酒桌见推杯换盏的生意人。 当年祁锰世下海经商,把祁老爷子气个半死,甚至一度说过赶出祁家,只是后来,一是祁锰世的生意确实做起来了,二是老爷子膝下也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人老了脾气也好了点,慢慢地也就默认了祁锰世开公司的事儿。 可就在祁锰世喜气洋洋地觉得以自己出众的头脑,连祁老爷子那么难对付的人都说服时,他自己的崽子,一脸“你算什么东西”的在他面前骂他,“滚。” 祁锰世生气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正准备追着教训时,殷知晓拉住了他,无力又带着哭腔的说道,“求你了,算了吧。” 第35章 白鱼站在窗户边,温暖的阳关照在她的背后,她听着殷知晓的哭声,看着祁漉剧烈摔上的门,她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里是殷知晓的记忆,是小时候祁漉生活过的地方。 殷知晓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回家后还是像以前那般对待祁漉,似乎一点隔阂都没有,很快便又过了几个月,小祁漉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心性不稳的孩子,谁对他好他都会记在心里,虽然他还是埋怨殷知晓的出现,但是哪怕不是殷知晓,也会有个其他女人来代替祁夫人的位置。况且,祁漉在殷知晓的身上,体会到了很久不见的母爱。 但祁漉是不会说的,他觉得接受了殷知晓便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但是日渐减少的恶作剧,以及时不时会回答的两句对话,让殷知晓暖心地发现,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费的,祁漉在接受她,虽然很慢,但是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排斥。 白鱼在一旁看着小祁漉,总有一种特别神奇的感觉,比如小时候的祁漉躁狂症还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情绪大多时候还是比较稳定的,唯一不变的就是少爷脾气,冷了不行,热了不行,太甜了不行,辣的也不行。她看着他在床上一睡就是三天,醒来的时候身边连个人儿都没有,自己扒拉着厨房冰箱里吃的东西,还是殷知晓回来给他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就是那碗面,让祁漉彻底放下了对殷知晓的戒备,默许了她在祁家的存在。 其实那天是辅导班的春游集会,殷知晓便放了佣人一天的假,小祁席也不在家。祁漉因为补充体力睡过头,醒来的时候别墅里就剩他自己了。殷知晓双手放在桌子上,“对不起啊祁漉,我不知道你没有去春游。” 祁漉低着头呼噜吃面,闻言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也不想去。” 小孩儿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殷知晓知道祁漉是在说气话,便笑了下,“可是在家里带着也很无聊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祁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殷知晓用食指推了推他的手掌,“去嘛。” 祁漉咽下最后一口面,将碗放在桌子上,鼓了下嘴道,“行吧,我就陪你去一次。” 殷知晓笑,“那你去换衣服,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其实刚来祁家的时候,殷知晓是怕祁漉的,小孩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总是虎着一张脸,眼睛好像要吃人似的,但是相处下来发现,看样子脾气最不好的可能是最容易哄得那个。 殷知晓满怀希冀的想道,只要自己再努努力,总有一天祁漉会完全接受她的。 两个人去的地方,就是祁漉曾经带白鱼去过的野营花园。白鱼蹲在旁边的草地上,有些好笑的看着小祁漉一开始故意摆着一张脸,但殷知晓拉了他几下,两个人没一会儿便闹做了一团,回去的时候祁漉因为体力不支睡着了,殷知晓抱着他,在狭小的车空间内,两个人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子。 回到家,祁席春游完也回来了,看到在殷知晓怀里睡着的祁漉,感觉特别稀奇,爬到床上去戳祁漉的脸,他印象中的哥哥总是皱着眉头,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想到睡着了却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殷知晓抱住祁席的屁股将他拖了下来,将食指放在嘴边小声道,“让哥哥睡一会儿,咱们下去玩。” 因为佣人都回家了,所以殷知晓打算自己做饭,她仔细回想了下祁漉的口味,这孩子挑得很,一点辣都吃不得,殷知晓便做了些甜口的菜。饭做好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要是以前她绝对是不敢上去叫祁漉起床的,但是经过了一天的单独相处,现在在殷知晓眼里,祁漉只不过就是一个脾气格外差点的小屁孩儿,也没什么特殊的,小屁孩儿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轻轻地拍了拍祁漉,然后弯身将小祁漉抱在怀里的时候,头发扫过了祁漉的眼皮,他皱着眉头揉了下眼,睁开眼看见殷知晓后,轻声哼唧了下。 “祁漉乖,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啊?” 祁漉没吭声。 殷知晓一边抱着他,一边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将他抱下楼去,从二楼走到灯火通明的客厅,祁漉的觉差不多也醒了,他看着满桌的饭菜,倒也没发脾气,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祁席给他加了块糖醋里脊,“哥哥,你吃这个,妈妈做这个可好吃了。” 之前祁席给祁漉夹菜的时候,第一次祁漉直接摔碗走人,第二次他狠狠地瞪祁席一眼,没好气地将祁席夹的东西挑了出来,“吃你自己的!” 然而这一次,他只是盯着碗里的那块里脊看了两秒,眼睫毛扑闪了两下,便沉默地夹起来吃了。他想,自己这个弟弟,除了有些缺心眼傻白甜外,也没什么别的不好。 祁席看他没发脾气,想着妈妈说哥哥变好的话,果然没有在骗他,便从桌子对面哼唧唧爬到了祁漉附近的座位,和他挤在一起吃饭。 去厨房拿鸡汤的殷知晓一出门,就看到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的情景,她不由得一笑,心里也暖烘烘的,坐下来给两个小朋友各自盛了碗鸡汤,“改天我给爸爸也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祁席,“好哇好哇,还有爸爸答应给我买的变形金刚。” 祁漉的脸却突然变得难看。 殷知晓一直留心观察他的反应,见状连忙将鸡汤送过去,岔开话题道,“趁热喝吧。” 祁漉盯着那碗鸡汤,没有动作,但是每一个表情都在表示着不爽。 就在殷知晓以为他要反手打翻时,祁漉接过了,然后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 殷知晓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这对夫子相处的不怎样,但未曾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看来等过段时间,应该找个时机缓和缓和关系才行。 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殷知晓都满心想着怎么才能找个合适的借口。 在寂静的夜色下,别墅散发出一种温馨的光,殷知晓在厨房忙,祁漉破天荒地在陪祁席玩游戏,一切看上去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殊不知今晚浓重的月光,只是风暴前最后的保护色。 第36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着了凉的原因,睡到半夜的祁漉突然发起烧来,他躺在床上,难受得直哼唧,小脑门上全是冷汗,白鱼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却无可奈何,她将小祁漉抱在怀里,心里祈祷他可以撑到明天早上,或者殷知晓半夜突然来看看,然后正好发现几乎要四十度的祁漉,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殷知晓是知道祁漉睡觉不喜欢被打扰的。 白鱼急得用袖子帮他擦汗,凑到祁漉的耳边小声说话,“祁漉,祁漉,祁漉醒醒……” 按理来讲,祁漉应该是听不见她说话,也感知不到白鱼的存在的,但是在白鱼的小声呼唤中,祁漉居然真的慢慢睁开了一条缝,瞳孔中黑白分明地倒映着白鱼的影子。 “祁……祁漉,你……”白鱼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你能看见我?” 祁漉感觉喉咙里像是堵着块石头,他皱着眉头,“白鱼。” 白鱼一愣,随即高兴起来,“祁漉,你是祁漉!你怎么也进来了?” 祁漉闭着眼摇了下头,身体的不适让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在别墅里一觉醒来后,就看到了房间里晕倒的白鱼,待靠近后,才察觉到白鱼没有了心跳声。他心下一凛,不由得想到上次白鱼跌进闵绘夏的记忆时,也是这样昏迷没有心跳的状态。 祁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释放出了异能,随着白鱼的筋脉游走,但他们之间的协议已经消失了,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般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就在他不耐烦地想要退出时,一种失足的感觉袭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再睁眼时,自己已经附在了小祁漉的身上,而白鱼正抱着他,让他不要睡觉。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屋子,这些眼熟的装修,顷刻间,所有不好的记忆像洪水猛兽般朝祁漉涌来,他痛苦地尖叫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不要,不行……” 白鱼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着他的胳膊,“怎么了祁漉?祁漉,你……” 祁漉突然伸出了手,狠狠地抓住了白鱼的手掌,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无声地泪流满面,“别走……别丢下我一个。” 别走。 走哪里去? 什么意思? 正当白鱼脑袋发懵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在楼下响起,白鱼下意识地弯腰护紧了祁漉。祁漉烧得整个人神志不清,拽着白鱼袖子的手格外用力,他不停迷糊地说着“别走”“别丢下我自己”,这样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的祁漉,是白鱼从未没见过的,她不知道祁漉是在说什么,但是在那一句句“别走”中,切身地感受到了属于小祁漉的无助和害怕,那种空茫的感觉,好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房间的门“唰”一声被打开,殷知晓踉跄着身子冲了进来,与此同时还有刺鼻的烟味儿——外面着火了。 白鱼不由得想到了晚上殷知晓做饭时,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应该是做完饭瓦斯没有关,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刚一开灯,就引起了瓦斯爆炸。本来火势不应该蔓延如此迅速,但是一楼二楼全部都是随处可见的针织品,这些都是祁夫人生前亲手做的东西,现在却成了烧毁这座别墅的帮凶。更是雪上加霜的是,家里的火灾报警器前天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 殷知晓用脸贴了下祁漉的额头,平日里软弱的女人在这个关头,却仿佛有着无限的力量,她将祁漉抱起,又跑到隔壁房间,祁席已经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嚎啕大哭,一看到殷知晓,就哭着伸出手来要抱抱,殷知晓没有手,只能空出一只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和鼻涕,牵着他,“席席乖,不要哭,哥哥生病了,妈妈得抱着哥哥,你抓紧妈妈,不要放手,知道吗?” 一大两小正准备从门口出去的时候,门因为火烧不堪重负,“唰”地横在了面前。 祁席又一下被吓哭了。 现在一楼的火势已经非常严重,而且殷知晓现在身边还有两个孩子要救,她自己刚才爆炸的时候还受了伤,想从大门出去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只能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到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跳下去,那里窗户下面的草坪上,放着平日里玩耍用的蹦床,正好可以逃生。 殷知晓看着眼前这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犹豫了一瞬,接着她将祁漉放在了衣柜里,她摸了下祁漉的脸,“祁漉,你在这等阿姨一下,阿姨马上回来。” 祁漉烧得迷迷糊糊的,歪头倒着,眼睁睁看着柜子的门合上。 那一刻,似乎是生命力所有的光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祁漉未曾想到,这样绝望的感觉他居然还要体验第二次——这种刚刚燃起一点希望却又被抛弃的感觉,致使他在以后的十几年时光里,都一直排斥所有人的靠近,他不相信会有人真的一心一意喜欢他,对他好,因为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连一只狗被打了一次都知道下次绕着这个人走,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身上的伤呢? 但是这次,紧闭的柜门没有像记忆中的那般,它慢慢地被打开了。 白鱼看着在里面躺的奄奄一息的祁漉,唰的一下鼻腔酸了。 这里是殷知晓的记忆,她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些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祁漉,告诉他别怕。 祁漉笑了下,迷糊地睁开眼睛,用手勾了下白鱼的头发,“她不会回来的。” 白鱼知道他在说谁,她快慰地笑了笑,用手摁着祁漉的头,“没事的,睡一觉就没事了,相信我。” 祁漉最后晕过去的时候在想,这可怎么办,最见不得人的记忆和经历都被白鱼看过去了,这下可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殷知晓最后没有回来,祁漉一直以为她是故意丢下了他,然后在走向走廊的窗户时,罪有应得地被带着火的柱子给砸死了。所以对于殷知晓的死亡,他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吧,这就是把他丢下的报应。 但是再过殷知晓的记忆时却发现,那时的她其实已经顺利地带着祁席到了逃生的窗户,现在只要两个人跳下去,便可得救。但是祁席这时却不愿意了,他拽着殷知晓的衣服,哭着摇头不让她走,“妈妈,我害怕。” 殷知晓急得手都在发抖,她胡乱地擦了下祁席脸上的泪,“席席乖,哥哥还在里面,妈妈得回去。下面有席席最爱的蹦床,席席不要怕,啊。” 祁席哭得痛,就是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席席!”殷知晓刚叫出他的名字,下一刻,自己也哭成了泪人,“你先下去,妈妈和哥哥一会儿就去找你,好不好?” 祁席被她吼得打了个哭嗝,他犹豫地松开了殷知晓的袖子。 然而下一秒,从祁席缩小的瞳孔中,殷知晓看到了向着她的背后砸来的柱子! 柱子带着火光,无情又重重地直接砸在了殷知晓的后脑勺上,火舌贪婪地慢慢卷噬了两条性命。 待火被扑灭后,被关在柜子里地祁漉反倒成了唯一一个获救的人。只是从那之后,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不管谁和他说话,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唯有在知道殷知晓和祁席的死讯的那天下午,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两秒后,将脸埋在手心里,笑着哭了。 两天后的下午,祁漉失踪了。 祁老爷子大发雷霆,狠狠地打了祁锰世一顿,并放言道,找不到他的宝贝大孙子,便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这一找,就找了足足三个月。 最后还是鹿酩带来了消息,然后在槐街找到了祁漉。祁漉对于他们的到来却十分戒备,瞪着眼睛不仅把前去寻找的人都收拾了一遍,还不肯跟他们回来。 祁老爷子听说了消息后,亲自赶到槐街,又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把受伤昏迷的祁漉带了回来。 祁漉回来后,整整两个月后,才第一次睁开了眼睛。他的伤势很重,但脾气似乎更暴躁了,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唯一记得的,就是鹿酩这个兔崽子出卖他的事儿,祁大少记仇,出院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跟鹿酩撕了个鱼死网破。 从那之后,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不仅经常玩失踪,还时时弄得遍体鳞伤。 其实仔细想来,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祁漉虽然说比普通孩子调皮点,但总归来讲还是乖巧的,会每天按时准点地去训练,哪怕再苦再累也不喊一声放弃,后来祁夫人去世后,祁漉变得沉默寡言,明明一个小屁孩,却整天沉着脸,一副谁都欠他的样子。 祁老爷子见状,只觉得是小孩儿脾气,由他去了。 可是这次,从槐街回来后的祁漉,似乎又变了,原先只是爱吓唬人的性子似乎真的变得暴躁,乃至于偏执,医生诊断说是有躁狂症以及情绪调节障碍,只要按时吃药,病情还是可以控制住的。但祁漉却拒绝治疗,祁锰世知道后,曾派人去抓过祁漉。被祁老爷子知道后,又是一顿暴打,“你还想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子!” “我是为他好!生了病难道不治吗?” “孩子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谁?!”祁老爷子气得用拐杖戳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些风流债,孩子会被逼成这个样子?” 祁锰世知道自己理亏,便抿了下嘴,离开了。从那天起,他回家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在,祁漉也不管了,只管自己去南方做生意逍遥快活,一年都回不来几回。 祁老爷子因为怜爱祁漉,所以对他便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紧,祁漉在外面惹了事儿,回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祁漉能够早日想开,回来接受治疗。 而这些事,都是白鱼不曾知道的,属于祁漉的过去。这次因为无意间跌入了殷知晓的记忆,才窥得一二。 从殷知晓去世到现在,她一直回荡在人间,回荡在祁漉身边,她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冤屈,也不是想让祁漉放下对她的恨,她只是放不下这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后,还有没有人会照顾他,而祁漉能不能过得好? 白鱼的心里酸酸的,一种苦涩的感觉漫上喉间。 殷知晓对她笑了下,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但我现在大概可以放心了,你对他很好,祁漉也很喜欢你。” “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殷知晓没有开口反驳她,脸上一直都是那种温雅得体的笑,她回头拍了下祁席的小脑袋,“出来,给姐姐道个歉。” 祁席藏在殷知晓的后面,露出个小脑袋,和白鱼对视了一眼后,又嗖的缩了回去。 “白鱼,当初把你引到行政楼里,真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次祁漉已经将自己在柜子里关了好几天,我怕再关下去,他会出事。对你说声对不起。” 白鱼摇了下头,都过去那么久的事儿了,就别提了。而且与其说对不起,倒不如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开始都被安排好了,就算不是那天,她和祁漉也有逃不过的注定。 “现在,我们要走啦。”殷知晓,“白鱼,当我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好好照顾他。” 白鱼觉得殷知晓的手,似乎是有千斤重般,她刚想抽出自己的手,突然手背一轻。 她抬头,就见殷知晓牵着祁席,慢慢地朝远方走去,直到变成两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白鱼苦笑,哪有这样的,说完就跑,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 眼前泛着白光的世界慢慢变得模糊,白鱼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接着猛一下,失重的感觉袭来,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身下地毯的质感。 突然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这种不适感还是非常强烈的,白鱼感觉四肢酸痛,她扭着脖子坐起来的时候,几乎能听到咔咔作响的声音,抬头,面前就是殷知晓当初想要逃跑的那扇窗。就是在这里,她抓住了殷知晓的手,被拉进了记忆。 对了,祁漉呢?祁漉回来了吗? 白鱼刚转头,就看见了在地上趴着的祁漉,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直到听到了呼吸声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是睡着了。 看着眼前祁漉的睡相,很神奇的和那个小祁漉重合了。 白鱼在记忆里看了将近三年的小祁漉,这张脸现在看来,总是比之前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之前看祁漉的眉眼,只单纯地觉得好看,好看外还总是有股子冷淡,和她吵架的时候,常常能把人气得半死,但是现在看,却怎么看都觉得心软。 她似乎能明白了,为什么祁漉的周围,总是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为什么之前哪怕是笑着闹作一团的时候,也总是感觉有层薄膜隔着,为什么祁漉发脾气的时候总是那么急切,甚至不讲道理。 因为害怕。 因为受过伤。 所以在察觉到会有危险时,先一步地做出反应,竖起自己全身的刺,以防再一次被伤害。 白鱼趴在地毯上,用手轻轻拂过祁漉的眉毛,小声喃喃道,“祁漉。” 祁漉这一觉睡得很香,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他怔松地睁开眼睛,用手扒拉了脸,看着空空的房间,心里总不是滋味儿,慢慢地,他又低下头,埋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大的噩梦。 在这场梦里,那些他害怕的记忆不由分说地向他涌来,他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他根深蒂固相信的东西,在瞬间倾倒,变得像是一场可笑的错误。 他曾经那么厌恶殷知晓的抛弃,曾经那么真切地希望殷知晓当时没有抛弃他。 但是当真相表面的浮尘真正被吹开的一天,他才发现,也许是因为真的过去太久了,所以这些恨和希望,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这些他害怕已久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因为他选择了逃避,所以才赋予了它们继续存在的理由。 但是现在,理由没有了,他不再逃避,甚至在想起殷知晓时,他都能够不痛不痒。乃至于想到那场火灾,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被关在衣柜里的黑暗,而是白鱼将他抱在怀里时,贴近耳朵说的那句,“我在。” 白鱼。 门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响起,白鱼看着坐在床上的祁漉,高兴地笑了下,“你醒啦。” 祁漉抬起头,有些愣愣地,甚至动作都有些机械,“你……你没走?” “没啊。”白鱼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做了早饭,你要不要吃?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哎,没想到这次进记忆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哎,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祁漉光脚从床上跑来下来,一把抱住了白鱼。 白鱼身体一僵,“你怎么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好像湿润了下,难道是祁漉哭了?也是,回看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尤其是那么不想回看的记忆,情绪肯定不会太好。 白鱼伸出手,安抚性地回抱住了他。 祁漉吸了下鼻子,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白鱼被他弄得找不到头脑,跟在后面,“你还没穿鞋。” 两人正好走到楼梯口,闻言,祁漉转身,白鱼刚想回房间帮他拿拖鞋,就被祁漉倏地拦腰抱起,她没忍住惊呼出声,祁漉低头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白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现在这个时候她又不敢刺激祁漉,只能任他将自己抱到客厅,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吃了早饭,白鱼拿着去厨房收拾碗筷,祁漉就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转过身,“你这样我怎么收拾啊?” 祁漉向前迈了一步,手握住白鱼的腰,将她抵在厨房柜上,“那就不要收拾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白鱼有些别扭地想要避开祁漉的手,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一样了,好像从记忆中醒来,祁漉就分外黏她,就好像一只……眼睛亮晶晶冲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白鱼决定把话说清,虽然他答应殷知晓会照顾祁漉,但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儿,“祁漉,我有男朋……” “男朋友?”祁漉将这三个字咬得极重,抬起手掐住了白鱼的下巴,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白鱼,你真的喜欢他吗?” 白鱼不知道为什么,被问得居然心虚了下,她难道不应该挺直了腰板瞪回去吗? 祁漉低头咬着她的下唇,“我不介意你以前喜欢他,和他谈过,只要你以后和我在一起,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白鱼嘴唇一痛,惊慌地推开了他,“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祁漉嗤笑一声,“我就是他妈看明白了,觉得自己前段日子就像个傻逼。” 他上前抱住白鱼,“白鱼,我喜欢你,我以前怂,我不敢承认,我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输了,输了就会被抛弃,我不想这样,所以我不敢承认。”他松开她,眼睛亮晶晶望进她的眼底,“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白鱼。” 这一句“喜欢”就像个石头般,投进了白鱼的心里。她一直控制得很好的湖面,顿时不由自主地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白鱼,我以前混蛋,我欺负你,我不要脸,我错了白鱼。”祁漉有些迫切地双手捧着她的脸,将白鱼的腿控制的好好的,白鱼的那点挣扎根本不算什么,“你原谅我行不行?你和叶蔡时分手,你跟我好吧,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很好的,行不行?” 白鱼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只是本能地推拒着祁漉,但是自己的反抗在祁漉的力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祁漉每说一句就亲她一下,说完在她恍惚的时候,趁机低下头,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唇,敲开她的牙关,勾住了她的舌头。 白鱼浑身一个机灵,神志清醒了几分,她鼻尖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眼泪顺着脸颊滑到口腔里,祁漉尝到一丝苦味,但就是不放开,反而力气更大了几分,抵着白鱼的腰出了好几道红印,最后白鱼被亲的喘不过气,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他道,“你看,你也不排斥我,对不对?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喜欢叶蔡时,你就是喜欢他太久了,你觉得你该喜欢他,但是该不代表就是正确的,白鱼,你……” 祁漉的洗脑还没结束,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急切的门铃声,透过厨房的窗户,白鱼看到了在外面狂摁门铃的叶蔡时! 身边似乎还有一个比他要高上一点的身影,那人摁了下叶蔡时的肩膀,似乎在劝解着什么,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那个人点了下头,而后拉过叶蔡时,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接着,一脚踹在了门上。 白鱼听到了门倒地的声音。 祁漉脸刷一下就沉了,到他家门口踹他家的门,和扇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他怒火冲天地朝着大门口走去,正好和向里面走的叶蔡时对上,两个人一见面,就好像水火不容的两只野兽,相互厮打起来。 后赶来的白鱼和刚进来的齐坤来了个对视,原来刚才踹门的人就是他啊。 祁漉刚醒没多久,整个人还没恢复过来,被叶蔡时趁机抓着衣领狂揍好几拳,“你!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祁漉一拳便勾了过去,“你他妈算老几!” 齐坤一看叶蔡时挨打,脸色刷的变了,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现在恨不得立马冲过去给祁漉两拳,但他显然克制着,只上前拼命拉住了还想打的叶蔡时,“齐坤,你放开我!他丫的!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他!” 祁漉不退让地回嘴,“看看是谁收拾谁?!” 白鱼也上前拉他,“祁漉!” 齐坤给叶蔡时顺气,还一边低头说着什么。 “祁漉,真没看出来你就这么上赶着给你们祁家丢人?我当时在生日宴上已经明白地说了白鱼是我的女朋友,你还敢来,你就不怕传出去……” “我他吗要你管!”祁漉一脚踹在了沙发上,连白鱼都摁不住他,“你去说啊!你他妈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我就是喜欢白鱼,就是喜欢她,怎么了?!” 白鱼被这一句“我就是喜欢白鱼”吼得一愣,祁漉趁机彻底挣脱了她。 转眼间,祁漉和叶蔡时两个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你还要不要脸!” “我他吗再给我骂一句?!” “你除了会强迫她,你还会干嘛?祁漉,我告诉你,你说的喜欢,一文不值。哦不,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 “你!” 祁漉拽起了叶蔡时的领子,忽地眯了下眼,脸上的愤怒变成了嗤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叶蔡时的脖子,几个草莓印落入他的眼底,一改刚才的气急败坏,反而拉长了声音道,“哦,那你这种人就懂了?是吧?您那高贵的喜欢不会就是一边交着女朋友,一边和其他人上床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脸色同时一变。 叶蔡时的神情一下变得怔松,拽着祁漉的手顿时失了力气。 齐坤一拳勾了过去,居然直接把祁漉打翻在地,“你嘴给我放干净儿点。” 祁漉坐在地上,抬起眼,嘲弄地看了眼他,“哟,干嘛生气啊?不会和他上床的人是你吧?” “够了。” 白鱼打断祁漉,她知道他接下来一定有更难听的话,但是祁漉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白鱼,你看清楚了吧?啊?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垃圾货色?不过没关系,现在看清楚也不晚,只要你以后能……” “啪”的一声,白鱼伸手打了祁漉一巴掌,她猛吸一口气,“我说够了!” 祁漉脸色一沉,拽着她的手腕猛地一拉,“你他妈傻逼?出轨的人是他,对不起你的人是他,你现在还来打我?真是蠢到家了。” “我怎么样不管你的事,请你出去。” “这是我家!要走你们三个给我滚啊!打包起来给我滚!一路的轻贱货色!” 祁漉说完这句话,房子里安静了一刹,似乎还能听见“轻贱货色”这四个字的回音。 末了,白鱼最先离开,而后叶蔡时脸色难看的紧跟其后,齐坤最后走之前看了祁漉一眼,祁漉被那轻飘飘的一眼瞅得直来气,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 齐坤脚步一顿,背对着他道,“看你这个高贵货色,守着这么大的房子,该多么的开心快乐。” 说罢,他抬步走了出去,徒留下照进来的满地阳光,和倒在地上的烂门,似乎在明亮地讽刺些什么。 祁漉被齐坤阴阳怪气的话气到了,感觉胸口像是堵住般憋屈,一脚又踹在了茶几上,茶几顿时四分五裂。 邢叔按照祁漉的吩咐,在假期最后一天才来槐街接他,没想到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从房子里出来的白鱼,后面还有叶家公子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三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白鱼看见他后还是礼貌性地问了好,然后才转身离去。 邢叔直觉这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迈步越过花园,刚想摁门铃,发现门已经惨烈地躺在地上了,他抿了下嘴,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少爷盼望似的抬起了头,然后又烦躁地移开了目光,“你来干嘛?” “少爷,您让我来接您的,您忘了吗?” “哦,现在不用了,车钥匙给我。” 祁漉迈开长腿,看得出来心情极其不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但是邢叔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偏过头去。 邢叔弯下腰,“少爷,老爷子让我带你回老宅一趟。” 祁漉弹了弹裤子上的灰,“干嘛?” “祁总从南边儿回来了。” 第37章 白鱼和叶蔡时一起坐同一趟大巴回去,两人一路沉默无言,明明有很多的话想问想解释,但就是无从开口。大巴车开得不快,但异常的颠簸,窗外的风景急速掠过,耳边是嗡嗡的发动机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起来,在那一上一下中,白鱼的困意袭来,等到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枕着叶蔡时的肩膀,他依旧是如以前那般冲她笑了下,“快到了。” 白鱼扭了下脖子,酸痛的感觉让她清醒几分。看向车窗外,街边的建设已经从平尚区的简陋平房,换成了殷关区的高楼大厦。又过了大概五分钟后,俩人一起下车,叶蔡时刚想开口,走在前面的白鱼率先转过了身,“叶蔡时。” “啊……啊?” 白鱼向他走进,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底,“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喜欢我什么?” 叶蔡时和她对视,几秒后,避开了她的目光,“我……我想保护你,我不想再让祁漉欺负你。”几秒后,他握住白鱼的肩膀,“对不起,今天是我去晚了。不是……其实前几天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之后,我就去槐街找你了,但是去你家没有人,然后在路上我才碰到了齐坤,我是去找你的,不是去找他的。” 叶蔡时很慌乱地解释着,甚至语无伦次,那副急于解释的模样,与其说是为了说给白鱼,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他是去找白鱼的,不是去找齐坤的。 白鱼的目光顿在叶蔡时脖颈间的草莓印上,然后轻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叶蔡时察觉到后不自然地偏了下头,“我喝醉了,我……” “你喜欢他吗?” 叶蔡时脸色一变,“谁?” “齐坤。” “怎么可能?!我不是同性恋!” “那你喜欢我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叶蔡时松开了手,“对不起,白鱼,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护你,我觉得这就是喜欢,但现在我……我不确定了。” 白鱼苦涩一笑,她轻吸了下鼻子,“叶蔡时,今天祁漉说喜欢我。” “你别信他!他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就是在耍你,你忘了最后他说的话又多难听吗?” 是的,那句“轻贱货色”打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啪啪作响。 “我知道,我知道不该信,但是……”白鱼鼻腔一酸,笑了出来。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微微抖动。 明明只是祁漉可能随口开玩笑的一句话,她却放在了心上,甚至开始动摇对叶蔡时的感情。她真的喜欢叶蔡时吗?还是只是说把喜欢当成了一种习惯,因为喜欢太久,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喜欢,而当时那份心动的感觉,其实早就忘了。 叶蔡时叹了口气,上前将白鱼抱在怀里。 “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静一静。” 这是白鱼上楼前和叶蔡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在这场恋爱中,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荒诞,而荒诞的源头就是急切。叶蔡时急切地想要保护她,而她急切地想要向自己臆想中的那个人奔去。其实若不是祁漉,他们可能并不会这么草率地决定在一起,草率到在一起了,都没有好好去整理自己的感情。 他们相处的很好,好到从来不吵架,从来不亲昵。叶蔡时对她从来没有欲望,唯一的一次亲近还是白鱼主动的。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很开心,很平和,但却从来没有心动。 一个将喜欢当成了习惯,一个误将保护当成了爱。 奉小诗来宿舍找白鱼,本来咋咋呼呼的,一副要来质问她假期都跑哪去了,连个电话都不接,但是看到白鱼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腔的话变成了一句小心翼翼的,“你怎么啦?” 白鱼从床上坐起身,和奉小诗刚对视,就像骆驼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什么?哭现在才看清叶蔡时不喜欢她?哭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后知后觉?还是哭祁漉那句该死的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脑子乱的很,像是一团乱线相互缠绕,而每一根线又牵扯着她的心扉,每当她试图想要整理时,那根线都会牵扯着她的心脏,带给她痛入心扉的感觉。 奉小诗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白鱼如此无助的样子,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啊,是和叶蔡时吵架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不哭了不哭了,啊啊,没事儿,臭男人一个,没了我们还能找更好的。” 白鱼哭了其实没几分钟,哭着哭着就直接趴奉小诗的肩膀上睡着了,看来她真的是太累了。 一觉醒来后,是凌晨四点钟,白鱼稍微一动就碰到了奉小诗的肩膀,原来奉小诗昨天没有回去,是和她挤在一起睡的。她不知道的是,游京和奉小诗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奉小诗这才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白鱼去卫生间一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肿了,咽了口口水,发现嗓子也发炎了,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不少,刚想开门出去的时候,与迷迷糊糊起床上厕所的游京来了个对面,游京被她一吓,哇地尖叫出声,“你……你眼睛怎么了?” 白鱼嗓子疼得厉害,对她摆了摆手便出去了。 游京这一嗓子,直接把奉小诗也喊醒了,她揉着眼睛坐在床上,人还没醒,就吼嗓子道,“游京!你不许欺负白鱼!” 游京跺着脚从卫生间出来,“我哪欺负她了!我……”她的目光对上白鱼,不由得顿了下,话一转弯变成了,“你没事儿吧?打架了?” 白鱼摇了摇头,坐在了床上,奉小诗爬着靠在她的肩膀上,“还睡吗?” “不想睡。” 顿了两秒后,奉小诗将下巴摆正,睁开了原本惺忪的眼,“那咱们出去玩儿吧。” 今天是星期一,七点半便要到风映广场准备升旗仪式,现在已经快四点半了,奉小诗突然的提议,却让三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一颗心跃跃欲试。 三个人跟着奉小诗翻墙逃出了学校,看着奉小诗轻车熟路的样子,游京没忍住好奇问道,“你经常翻?” “也没有,就偶尔出去约个会啊什么的。”说至此,奉小诗的脸变得哭丧起来,“安安,人家又分手了啦。” 白鱼轻轻笑了下,被奉小诗逗得心里也轻快不少,“不是常事儿吗?” 奉小诗做作的锤了她一拳,“讨厌啦。” 三个人在路边站了大概三分钟,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奉小诗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哎,你怎么跟着我俩出来了?你不好学生吗?” 游京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已,瞪了下眼给自己找了找底气,才回头道,“不行啊?” 白鱼转头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正当游京以为她要出声讽刺时,白鱼又收回了目光,往下一躺,嘟囔了一句,“其实还是有点困的。” 奉小诗打了个哈欠,“也是,谁像咱们这么神经,凌晨出来喝酒。” 游京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喝酒?你们要去喝酒?我不喝!” “也没谁逼你喝啊。”奉小诗的头和白鱼靠着,“不喝还跟来干嘛?” 游京咋呼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出来喝酒?!” 她话说完,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白鱼和奉小诗似乎是相互靠着头睡着了。 游京看了她俩一眼,又和后视镜里司机目光相碰,顿时脸有些烧,往车窗靠了靠,正准备闭目养神时,自己的腿被白鱼轻轻拍了两下,游京听到白鱼有些懒懒的声音,“放心,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那声音不大,却钻着游京的耳朵到了她的心里,搞得她更不自在起来,特别是心里痒痒的,像是吹进去了一阵细小的风。 那一刻,游京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了“朋友”两个字,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紧紧闭上了眼睛,隔绝了外界。 出租车在一家清吧停下了,店铺不大,凌晨也没什么人,进去只有一个擦着玻璃杯,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抬头笑道,“小诗,怎么现在来啦?” “嘿嘿,来照顾你生意啦。” 奉小诗熟稔地和那人打了招呼,又将白鱼和游京介绍给他,三个人找了位置落座,白鱼环视一圈,挑着眉问道,“哟,这就是你钓小男朋友的地方?” 奉小诗眨巴了两下眼,“姐姐在说什么啊,小诗心里只有姐姐。” 游京一口水差点呛在喉咙,猛地咳嗽起来,奉小诗替她拍了拍背,抢过她手里的水,将一瓶开好的酒塞到她的手里,“来都来了,喝点儿呗。” 游京推了她一把,有些厌恶地拧起了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奉小诗一愣,而后坏笑着凑了上去,几乎鼻尖就要碰到游京的鼻尖,“姐姐怎么了嘛,姐姐不喜欢小诗这样吗?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小诗改就好了嘛。” 游京被她的突然靠近吓得猛往后撤,差点重心不稳从椅子上跌下去,还是白鱼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白鱼笑了下,“她私底下就这样,别理她就行了。” 看着游京有些惊慌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奉小诗占了上风,所以她好心情地哼哼几下,倒了三杯酒,“敬我们伟大而又平凡的友情。” 白鱼一饮而尽,“伟大还怎么平凡?你这话有毛病。” “友情是平凡的,但是因为我们它又变得伟大,因为我们只是我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道一道的,就是这么哄你的小男朋友的吧?” “嗐,别说了,又分一个。” 白鱼看了眼游京丝毫未动的酒杯,“不喝酒啊?要不然给你点杯果汁?” “不行!”奉小诗连忙摁住了白鱼的手,“在我奉小诗攒的局上,怎么能有人不喝酒呢?” “她不想喝就算了呗,那个老板……” “我喝。” 游京突然出声,在白鱼和奉小诗的注视下,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白鱼夺过她的空杯子,“不想喝就算了。” 奉小诗又夺了回来,一手还搂着游京的肩膀,“喝喝喝,我们怎么不喝了?来,京京,我告诉你,酒可是个好东西,来,干杯。” 白鱼被那一句“京京”叫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反倒是游京现在对于奉小诗故意做作的语气,并没有刚开始反应那么大了,一杯酒下去,她脸红了点,也不像平日里那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子,笑起来居然还有种憨憨的感觉,“来,干杯。” 奉小诗和游京就那么你一我一杯的喝了起来,白鱼中途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奉小诗和游京就已经倒在一块了,她顿时感觉有些头痛,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 靠她自己将两个人都拖回学校有些吃力,而且马上就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白鱼决定先让两个人醒醒酒再说,她跟老板说了一声,然后出去买醒酒汤的功夫,奉小诗突然发起了酒疯。 其实奉小诗的酒品一向不是很好,喝了酒不是要变成蘑菇就是要变成电线杆,还格外的多愁善感,其实变成电线杆还好一点,一动不动地还剩点儿心,除了她本人第二天醒来会腰酸背痛外。但是若是多愁善感,就会抱着人哭个不停。 现在的奉小诗显然是多愁善感起来,她将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的游京当成了自己的小男朋友,可怜巴巴的像条小狗凑了过去,蹭啊蹭,蹭的游京皱起了眉,坐了起来。 奉小诗便抬着头靠了上去,“你干嘛要跟我分手啊?咱俩、咱才谈多久。”她喝醉了舌头有些大,说话断断续续的,拿起一个手指头在游京的面前乱晃,“才一个月,你让我奉小诗以后说出去,面子往哪、哪儿放?啊?” 游京感有个东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她皱着眉头微嘟着嘴,拽住后往下一放,视线便落在了奉小诗微张着、殷红的嘴巴上,看上去水灵灵的,很好亲的样子。 所以说酒精真是个害人的东西,这句话游京醒来后简直是深有体会。 察觉到游京的靠近,奉小诗嘟囔着主动将自己送了上去,两个人亲到后,顿时加深了这个吻,问得密不可分,甚至口水顺着往下流了两滴。 白鱼拿着刚买好的醒酒汤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面。 她眨巴了下眼,然后开门退了出去,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然后用手砸了下自己的头,怀疑难道其实是自己喝醉了吗?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在心底默数三二一,回头再开门进去,眼前纠缠的景象简直愈演愈烈,不仅没有分开,白鱼还清楚地瞧见奉小诗不老实的手朝游京的衣服里钻去。 白鱼顿时上前先将两个人分开,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奉小诗便嘟囔着要来抱她的胳膊,还将口水擦得哪都是,游京倒是老老实实地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白鱼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这俩人酒醒了后,会不会恨不得掐死对方。 白鱼先是喂了两个人醒酒汤,然后自己点了点东西吃,老板看俩人喝醉了,好意地让出了里间的房间,白鱼搀扶着将两个人送到同一张床上时,突然犹豫了下,回头问道,“老板,不好意思,你们这儿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啊?” “怎么?你也要休息下?” “啊?啊……” “没了。”老板无奈地耸了下肩,“只有这一间,本来还是我休息用的。” “好的,麻烦您了。” 其实白鱼是想让这两个人一人一间的,一想到开门进来的那个场景,她不由得头皮发麻,将床上的两个人分开,又在中间放了两个枕头和一个抱枕,这才感觉舒服了点。 她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睡得她整个人浑身酸痛,再看看床上那俩人,还睡得不知天南地北。白鱼叹了口气,暗地里觉得自己和奉小诗出来喝酒就是个错误,不是帮她排忧解难吗?最后怎么成了她照顾这俩货了? 蓦地,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串急促的手机铃声,白鱼打开一看,是叶蔡时。她犹豫了一秒,接通了电话,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端就传来了叶蔡时有些焦急的声音,“白鱼,你在学校吗?你在哪?” “我不在学校,我……”白鱼顿了下,“在外面,怎么了吗?” 手机那端沉默了会儿,叶蔡时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祁漉出事儿了。” 白鱼一愣,微张了下嘴,没有说话。 “我担心他会去找你,白鱼你在哪?我现在马上过去。” “他怎么了?” 叶蔡时握紧了电话,“他爸要送他去疗养院,他从家里逃出来了。” 祁漉跟着邢叔回老宅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次他爹大老远的回来是为了什么。直到进门后发现祁老爷子不在,偌大的别墅只有祁锰世一个人时,他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我爷爷呢?” 祁锰世背着手浇花,头也不抬地道,“我跟你说事儿,你问你爷爷干什么?” 祁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一秒也没停留,转身就想走,却被一行黑衣人挡住了道路,他脚步一顿,听见祁锰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越大越没规矩,我让你走了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祁锰世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将喷壶掷在祁漉脚边,“你一直缠着一个叫白鱼的女孩儿干什么?你不知道那是老叶家的人吗?” 祁漉嗤笑一声,心里不屑道叶蔡时这家伙告状还真是快,应该是生日宴后就跟自己的舅舅说了,然后叶升礼又告诉了远在南方的祁锰世。祁锰世为人最看重脸面,几乎是处理完手中的事儿后,立刻就飞奔回了老宅。 “我是给你留面子,才挑了个你爷爷不在的时候。你听我的,和那个女孩断了。” “我不。” 祁锰世瞪眼道,“你说什么?” “我说。”祁漉直直地看着他,语气平淡,但就是莫名的有股挑衅的感觉,“我不。” “你他妈?!你就这么上赶着让别人抓我们祁家的把柄?” “这是我的事儿,你管不着。” 祁锰世的脸一下阴沉下来,“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管不管得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子俩的对峙方式还是没有半点长进,祁漉不服他管,他就用异能值镇压,可是现在祁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病房里的小男孩儿了,当时的他轻易地就可以让祁漉下跪认错,但是现在哪怕他用了自己十成十的异能,都再也压不住祁漉半分。 祁锰世的第一反应是,好小子!不愧是他老祁家的种! 然而惊讶过去,不过三四秒的功夫,他就被祁漉压得喘不过气了。 其实祁漉没敢用十成十的力,他知道祁锰世这些年专心于做生意,异能值早就不如以前了,所以就只用了两成,但这两成居然就已经压得祁锰世面红耳赤。 他不由得莞尔,收回了异能。他也不能真逼着自己老子给自己下跪不是。 “我的事你别管。” 以前没管过,那么现在也不要管。不要你想起来要做个好父亲的时候才来关心我,这样的关心我不稀罕。 祁漉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祁锰世吼得嘶哑的声音,“给我拦住他!” 顿时,那排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围了上来。这些可都不是普通的保镖,祁锰世能带在身边的,那绝对是接受过正统训练的,不管是异能、身手还是体力绝对都是上等。 祁漉轻轻歪了下脖子,眼睛里迸发出一股兴奋的光。 他已经好久不打架了,别说,还真的是有点手痒。 他迅速地躲过面前的一个左勾拳,几乎是同一时刻,后方有个扫堂腿朝着他的腰部横去,他轻轻一闪,反手抓住那人的脚踝甩了出去,一百五十多斤的壮汉被他提小鸡似的抓起,扫退了一圈的人。 但这一圈还没打完,马上又有新的一批涌了上来。祁漉立马意识到这是场持久战,目的就是为了消耗他的体能,再趁机将他抓走。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人,肯定是经不起这一轮又一轮的体力消耗。 祁漉紧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发泄般地砸出一拳又一拳,感受到指关节传来的鼻梁骨断裂的喀嚓声,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像极了一头最后关头准备撕咬后脖颈的狼。 这些黑衣人源源不断,将门口堵了个完全,让祁漉根本找不到机会脱身,祁漉的体力渐渐不支的同时,祁锰世令人烦躁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响起,“当年我就想将你送到疗养院去,你爷偏不让,现在好了,看看,把你惯成什么样了。有病我们就治病,男子汉大丈夫的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逃避的?现在有心理疾病的人多了去了,咱不丢人,你就听我的话,咱早日把病治好,不早没事儿吗?你看啊,这以后你爷爷的功勋得你来传承,我这儿这么大的生意,也得你继承,你是咱祁家唯一的独孙,命宝贵得很,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听话啊。” 祁锰世说这番话原本的目的是想说服祁漉,没想到句句戳在祁漉的逆鳞上。 祁漉烧得眼睛都红了,一脚踹飞了两个人后,弯下腰低吼一声。 那一声,听起来实在是让人起鸡皮疙瘩,就像是临到最后的野兽,哪怕拼上自己的命,也要为之一战。 事实上,在场这么多成年男子,还个个都是异能值强悍的彪形大汉,哪怕祁漉的异能值再牛逼,要想同时形成异能压制,也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人在愤怒之极的关头,爆发力总是无限的,祁漉几乎是用内噬的代价,伴随着那声低吼,爆发出了可怖的异能能量。 “唰”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站着准备冲上来的,还是躺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同一时间朝着地上跪了下去,整齐的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坐在沙发上悠闲自得的祁锰世差点没把持住,手里的茶杯哆嗦一声摔在了地上。 客厅里顿时寂静如斯,无人动弹。 祁漉迈着沉重的步子,他的手指尖还往下坠着血,一步一步向大门走去。 走出门口,在外面的花园碰到了叶升礼,他讶然地看着这样一副样子的祁漉,祁漉却像没看到他般,继续向前走去。 叶升礼是听到祁锰世回来的消息,想着前来探望的,没想到却碰到这么一副场景。他刚刚才下车,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异能,就是这股能量,让他本能地在花园就停住了脚步。 直到祁漉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回头整了下自己的西装,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助理在旁边问道,“叶总,不进去看看了吗?” “不了,直接走吧。” 叶升礼坐在车上,觉得十分有意思,正摸着下巴沉思的时候,叶蔡时的电话打了过来。 对于这个外甥,叶升礼是当成亲生儿子在对待的,接过电话后两人寒暄了几句,叶升礼便把在祁家看到的事儿跟叶蔡时说了,怎料叶蔡时一听,连声音都变了调,匆匆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叶升礼笑着叹了口气。 坐在前面的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叶总,有什么好事儿吗?” 叶升礼摇了下头,砸吧着嘴说,“现在的这些小朋友啊,谈个恋爱搞得还挺有意思。” 白鱼听叶蔡时说了没几句,便知道大概是祁漉的病又发作了。只要一想到前几次祁漉病发时的样子,她的心里便揪成了一团,“好,你来接我。” 祁漉病发的时候,是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他开快车撞山将自己弄得奄奄一息、遍体鳞伤,还曾经拿着一把枪直接抵着白鱼的太阳穴。 这时的祁漉像极一头炸毛的狮子,你不能逆着他,只能顺着他,好声好气地帮他顺毛,然后抱着他跟他说没关系,他才会听你的话。 白鱼将奉小诗摇醒,奉小诗皱着眉头,“这哪儿啊?” 白鱼只来得及说一句“先走了”,就连忙拿起衣服冲了出去。她想起前几次祁漉每次病发,都会跑去骑摩托,她正准备掏出手机查地图的时候,手机显示了“邢叔”的来电。 “喂。” “喂,白小姐。”邢叔的语气有些无奈,“少爷出事儿了。” “我知道。”白鱼连忙问他,“你有去基地找他吗?” “我早派人去了,也问了基地里的人,没有人见过少爷。” “那灯山呢?” “灯山也没有。” 白鱼握着手机的力气逐渐加大,整个人也烦躁起来,都没有,那到底是去哪了…… “白小姐,麻烦您要是找到少爷后,一定给我打个电话。”邢叔顿了下,“祁老爷子已经知道少爷失踪了,这次估计会闹很大,拜托您了。” 白鱼“嗯”了一声,挂上电话后,站在路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顿时一片茫然。 她该去哪呢? 她该去哪才能找到祁漉呢? 祁漉会去哪呢? “白鱼!” 一辆白色的SUV停在了白鱼面前,叶蔡时从车上下来,看到白鱼后才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他来找你了。” 白鱼用手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他在哪。” 叶蔡时顿了下,用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我先送你回学校吧。祁家那边已经派人在找了,也不差你一个。” 白鱼有些失神地跟在叶蔡时的后面上了车,她不是不想找,但是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祁漉会去哪呢?她坐在车上,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问题,突然她灵光一闪,抓着叶蔡时的胳膊道,“他会不会回槐街了?会不会回那个别墅了?” 叶蔡时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我舅舅说那个别墅已经被祁家的人控制起来了,如果祁漉回去了,马上就会有消息的。” 白鱼眼里亮起的光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放开了抓着叶蔡时的手。 “你别太担心了,他一个成年人,还能出事儿不成?” 白鱼苦笑一声,偏头靠着车窗。 如果不是前几次的前车之鉴,她怎么会这么担心?因为祁漉一旦犯起病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他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解,这个时候一旦有人敢忤逆他的心意,那么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 叶蔡时开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问白鱼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白鱼摇了摇头,叶蔡时叹了口气,握住她的肩膀,“白鱼,我等下给我舅舅打个电话,现在他们那边也派人在找,你不要太担心了。” 白鱼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别人看了也挺没劲儿的,于是就勉强笑了下,点了点头,“好。” 叶蔡时微笑着抱了她一下,“晚安。” 叶蔡时本来想像之前那般等白鱼上楼了再离开,但是学生会那边打电话催他回去开会,他这才想起了下午没开完的决策会,白鱼宽慰地笑道,“我没事儿,你去忙吧。” 叶蔡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突突直跳,明明已经把白鱼送到宿舍楼下了,但他就是心慌得很。当时的他没有时间多想些什么,冲白鱼摆了下手后,便快步离开了。 当时的他们都未想到,这一眼之后,再见面时,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白鱼愣愣地看着叶蔡时离开的方向,其实她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茫茫一片,她只是在站着发呆,但是在别人眼里,这一幕俨然就是女朋友不舍得男朋友离开的缠绵一幕。 白鱼只感觉自己的胳膊一痛,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向旁边扯去,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巴,她惊讶地对上了祁漉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愤怒和忍耐。 下一刻,白鱼便感觉脖子上一重,整个人无意识地晕了过去。 第38章 白鱼醒来的时候,刚想抬起手,手腕处就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耳边铁链哗哗哗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脑袋感觉像是被剖开一般钝痛,她睁开眼睛费力地从床上坐起,靠在床上打量着这间屋子,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房间内没有开灯,窗帘紧紧拉上,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她的记忆顿留在祁漉打在她脖子后面的那一下,对了,祁漉呢? 同一时间,右侧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光从祁漉后面打了进来,“醒了?” 白鱼朝着祁漉的方向望去,长久不见光明的眼睛眯了下,她看不清祁漉的脸,“啪”的一声房间内的灯被打开,白鱼闭着眼睛偏过头去,两秒后感觉下巴一凉,祁漉用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用食指暧昧地划了两下她的侧脸,“我没想到你能昏这么久,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听到这个声音,白鱼没由来的心里一惊,祁漉的声音缥缈又轻柔,像极了一种病态的疯狂,她刚想作势向后退两步,却被祁漉抓住了手腕向前扯,他轻轻地亲了下她的嘴巴,很短暂,“我等你好久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了。” 祁漉低下头,毛茸茸的脑袋在白鱼脖颈里蹭了蹭,呼出的热气铺撒在白鱼的皮肤上,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鱼从来没怕过祁漉,哪怕是被他用枪抵着头的时候,她都能眼睛不眨地瞪回去,但是现在这个祁漉,说话笑容明明温柔的很,却总是透出一股强势的阴森森的感觉。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祁漉。 “你在发抖?”祁漉抬起头,眨了两下眼睛,“你怎么了?” 白鱼努力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祁漉,你还好吗?” 祁漉微微一笑,“我好啊,我很好。”他挑起一缕白鱼的头发,目光随着那缕头发移动,“但是,我很生气。” “我说了不让你再和叶蔡时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听话?嗯?” 白鱼的声音打了个颤,“我们一直在找你。” 她先是观察了下祁漉并没有明显变怒的痕迹,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听说你从家里跑出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所有人都在找你……” 祁漉猝不及防地伸手捏住了白鱼的下巴,“我们?为什么我警告过你那么多次了,你还是当做耳旁风?我说过吧,只要你敢和叶蔡时在一起,我就打断他的腿。” 白鱼现在根本就不敢逆着他说话,慌乱匆忙地笑了下,转移话题道,“你在家到底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祁漉不会无由来地病情加重,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祁漉闻言,神色有一秒的怔忪,而后靠上前,额头抵着白鱼的额头,“你和我在一起吧,就我们两个。我对你好,对你特别好,你也不会抛弃我,对不对?” 听到“抛弃”两个字,白鱼心里狠狠一颤,又想到了祁漉被关在衣柜里的事情,“祁漉,你听话,你先告诉我,我们这是在哪?” 谁知祁漉却突然松开了她,站起了身,“你想逃跑是不是?” “我……”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没有人会找到这个地方。” 白鱼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她旷了一天的课,奉小诗晚上去她宿舍仍不见人影时,才发现。她立刻打电话给了叶蔡时,叶蔡时闻言一惊,下意识地觉得和祁漉脱不了干系,但他宁愿是自己多想了。 当看到监控录像,一个带着黑帽的人将白鱼拖上车时,叶蔡时心里最不好的一分猜想逐渐落到实地——哪怕那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也知道,那人是祁漉。 叶蔡时一拳无奈又愤恨地打在了墙上,齐坤握了下他的肩膀,“没事的。”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叶蔡时用手捂住了脸,“我那天应该等她上楼再走的,是我的错,我明明说要保护她,却一次都没有做到……” 齐坤顿了下,然后用力掰过他的肩膀,将他抱在了怀里,“这不是你的错。现在讨论谁对谁错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白鱼。” 叶蔡时抬起头,眼眶红着扑向监视器的方向,“对,对,找白鱼,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祁漉那个混蛋……” 白鱼被祁漉关了起来,一开始他在白鱼的手腕上绑了铁链,白鱼好说歹说他都不愿意松开,直到白鱼冷下脸,偏过头不看他,不肯吃饭。 祁漉固执地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却被白鱼当做空气忽视。 祁漉垂下眸,“我放开你,你就走了。” 白鱼心里一软,眨巴了下眼,回过头,觉得自己不能对一个病人这么强硬,“你这么绑着我,我怎么吃饭?” 祁漉抬起头,又递上去了自己的勺子,“我喂你啊。” 白鱼盯着那个勺子,气不打一处来,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稳地说道,“祁漉,我不是你的宠物,你把我放开。” 两个人对视半晌,最后祁漉不情不愿地解开了沉重的铁链。白鱼揉着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一套都是从哪学的?!” 祁漉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又将碗端起来喂她,白鱼躲了下,说自己可以,但是祁漉却固执地不肯放手,“让我喂你。” 白鱼觉得哪哪都别扭,但又只能硬着头皮让祁漉喂她,看她喝下那一勺的粥,祁漉的眉头才一松,邀功似的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好……好喝,你做的?”其实白鱼的嘴巴现在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看着手机学的,你要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喝。” 白鱼点了下头,将那一碗粥全喝完了,趁着祁漉去收拾碗筷的时候,她才有机会下床,打量了下这栋别墅,从二楼的露台向外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好像是一片富人区的山,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建了座别墅,应该是供假期游玩儿用的。 白鱼盯着满目的绿色,明白除了祁漉主动带她下去,她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叹了口气,心里还记挂着祁漉的病,要是能趁此机会说服祁漉接受治疗,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祁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抱着她的腰,将下巴放在了她的颈窝处,“你在看什么?” 白鱼对于这些稍微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不适,祁漉一靠近她,她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刚动了下,就被祁漉狠狠地摁在了怀里,“叶蔡时能抱你,我抱你就不行?”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祁漉说话总要带着叶蔡时比一比。 白鱼无奈,“你什么时候看见他抱我了?” 祁漉立刻将头抬了起来,听着有些生气,“我在你宿舍楼下等的时候看见了。” 他在宿舍楼下等她等那么久,等到的就是她和叶蔡时的有说有笑,等到的就是她和叶蔡时相拥而抱。 “所以你就气的把我绑到这儿?祁漉,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幼稚,你嫌我幼稚?”祁漉松开她,掰着她强行让白鱼转过身,“那叶蔡时就不幼稚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他比?”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比?我哪差了?” 白鱼推开他的手,“你蛮不讲理,我不跟你说。” 祁漉急了,“不跟我说?不跟我说,你要跟谁说?跟叶蔡时说吗?” “祁漉。”白鱼一直压着脾气,这一句两句地被祁漉激的,语气也不好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家子气?” “我小家子气?那……” 祁漉话还没说完,白鱼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打断他道,“是!叶蔡时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我吵架!” 祁漉一听,整个人蔫了下去,垂头丧脑地,如果有尾巴,那现在尾巴应该也无力地拖在地上了。 白鱼越过他想下楼,擦身而过的时候又被祁漉抱在了怀里,“我也不想跟你吵架,谁让你总是想着他,向着他,那我这么喜欢你,我肯定是会生气的呀。” 白鱼,“……”是谁从刚才就一直在提叶蔡时? “你别生我气了。”祁漉蹭了蹭她,他最知道白鱼吃这一套。 果然白鱼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那你以后喜欢我,我肯定就不这样了。” 白鱼没回这句话,“要不要看个电影?我之前一直有个想看的,一直没时间。” “行啊,看什么都行。” 这个三层别墅简直是一应俱全,是祁家别墅的缩小版,连布局都差不多,两个人窝在私家影院里看完电影,白鱼伸了个懒腰,有些兴致缺缺地想,其实也没那么好看。 这部电影她从上映的时候就想看,本以为等看的时候会很期待,但是真的看了,却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其实不光是东西,人也是这样,喜欢的人不一定合适,有的人只适合放在心里怀念。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祁漉的脸猝不及防地凑了上来,看着白鱼发呆的样子,上前亲了她一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白鱼被他问的无奈,“看电影前不刚吃过吗,怎么可能会饿?” 祁漉牵起她的手指又亲了下,“那行,你想干什么,告诉我。” 白鱼手指蜷缩了下,顿了两秒,开口道,“祁漉,我们回去吧。” 祁漉的脸刷一下沉了下去,“除了这个。” 祁漉的拒绝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白鱼故作让步地转了下眼睛,为难道,“那最起码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吧。” 谁知这样的请求,也被祁漉强硬地拒绝了,“不行。” 白鱼皱眉,心情有点不好了,她站起身,“祁漉!” 祁漉知道她生气了,但依旧是那副不容商量的口吻,“不行。” 不行。 他不想承担任何一点失去白鱼的风险。 白鱼气笑,“难不成你还想管我一辈子?” 祁漉抬起头,居然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不行?” 这样的祁漉让她害怕,白鱼微微一窒,转身离开。 可是不管走到哪,祁漉又都会黏上来,她冷着脸不理他,他就坐在她身边发呆;她赌气不肯吃东西,他便也陪着她不吃东西;这样几天下来后,是白鱼最先耐不住了,她想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现在祁漉病情加重,他的所思所想肯定不是正常的人的思路,从他极度缺失的安全感和不信任感就可以看出。也不能再尝试用沟通的方法说服他,现在的祁漉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 他就是固执的认为,放白鱼走了,白鱼就会离开他,抛弃他,所以他不会给白鱼这样的机会。 思来想去,居然只有先劝祁漉乖乖吃药治疗,祈祷他病情能好一点,然后主动放她走,又或者祈祷叶蔡时能快点带人找到她。 说起吃药的事,祁漉肯定是拒绝的,但后来又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吃药,你以后就不能不理我了。” 白鱼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应好。 在那之后,两个人是平和的度过一段时间的。祁漉吃药,情绪被控制了不少,但是对于放白鱼走的这件事情,态度却依旧强硬。 白鱼除了等,毫无他法。 等待的这一个多月来,除了祁漉,白鱼没有见过任何人,祁漉有的时候还会开车下山去小镇买点物资,但却从来不让白鱼下去,白鱼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两个人都会疯掉,终于在有一天的下午,维持了这么久的平和被打破。 祁漉有些慌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我们这一个月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要走?你不要我了?你说你会陪着我,你说你会陪着我的!” 白鱼轻呼出一口气,“祁漉,我要走和我会陪着你,是两码事。” 祁漉眼眶红了,他站在离白鱼不远的地方,固执地摇了摇头,“你走了就不要我了。” 白鱼变得不耐起来,“我说我会陪着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关起来!你说你喜欢我,祁漉,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方式吗?把人当宠物一样?你甚至对我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 “我尊重你,但你却只想着从我身边离开。” “你放我走。” “我不放!你一走就又要去找叶蔡时是不是?”祁漉的脸色变得阴鸷,“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到底有什么好?我到底有哪比不上他了?” 白鱼心里一痛,她有些苦笑地向后退了半步,坐在了床上,盯着地面,半晌后开口道,“你放我走,我就跟他分手。” 祁漉的神色一松,“真的?” 白鱼喉咙苦涩,在这一个月的纠缠下,她看清了自己的心,甚至想对着祁漉破口大骂道,你个傻逼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那你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我要是不喜欢你干嘛留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干嘛在你失踪的时候担心成那样?干嘛要在乎你病好没好? 但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了祁漉的自我否定道,“不对,你在骗我,我才不信。我放你走,你就会和叶家联手来对付我,对不对?” 祁漉摔门出去的时候,留下一句,“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休想。” 两个人的对话总是这样无疾而终,争吵落幕。 祁漉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天,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别墅这么长的时间,白鱼估计可能是真的被她气到了,她想,等到祁漉回来,情绪不那么激动的时候,一定要再好好的跟他谈一谈。 别墅的食物很多,吃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是问题,但关键是白鱼不会做饭,就连最简单的白粥都能让她煮糊,她不由得拖着脑袋苦恼的想道,祁漉之前肯定也是没做过饭的,但人家怎么一看手机视频就会呢? 她叹了口气,发现做饭真的是一件需要天赋的事。 不仅如此,祁漉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总是做到祁家别墅爆炸的那场噩梦,可能是因为她在梦境中亲眼见过的缘故,所以就连那种窒息感都分外真实。 所导致的后遗症就是她总是怀疑自己的煤气没关,晚上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她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的时候在想,自己尚不是这场事故的主人公,只是目睹了全过程,就已经落下了这样的阴影,那祁漉呢?那么小的他,又是怎么自己吞噬掉这份恐惧和不安的呢? 这三天,白鱼想了很多,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更替祁漉着想一点,自己的脾气不应该那样火爆,祁漉是一个病人,她应该让着他,而不是总跟他吵架。退一万步说,祁漉关着她不让她走,虽然方式错了,但不正是在乎她的表现吗? 祁漉喜欢她。 祁漉喜欢白鱼。 这句话在祁漉说那么多句“我喜欢你”时,白鱼都没有太大的真实感,反倒在祁漉不在的这几天里,对这句话有了落地的感觉,像是一个蒙在薄层中的人,终于自己伸出手撕开了那层膜,看到听到了那句,“我喜欢你”。 所以三天后,当祁漉回来的时候,白鱼甚至还是有点高兴的。但是这高兴还没维持多久,就被祁漉甩下来的一张纸完全浇灭了——死亡证明书。 白鱼盯着那张纸上的几个大字,明明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意思就这么陌生了呢?死亡证明?谁的死亡证明?谁死了?白鱼?哦,白鱼怎么了?死亡证明? 白鱼的死亡证明! 白鱼的手指变得颤抖,她死死地盯着那每一个字,都不用问一句“怎么了”,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祁漉揣着兜站在她的面前,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直到白鱼从沙发上跳起,狠狠地攥住了他的衣领,眼眶红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恶毒和埋怨,“你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祁漉沉默地和她对视,几天不见的眼睛下是一片青紫。 白鱼一个耳光扇了过去,然后自己向后没站稳似的跌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一片安静,祁漉喉咙上下滚动了下。 白鱼安静了几秒后,蓦地又跳起来,一拳拳砸在他的身上,“畜生!你就是个畜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 “祁漉,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白鱼大笑出声,有些自嘲地说道,“我没有这个福气,我享不了你的喜欢,你去喜欢别人吧。” 一直沉默站着的祁漉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望向她的眼底,“我只喜欢你。” “放你妈的屁!”白鱼推开他,嘶吼出声,“滚!滚!滚呐!你个畜生!” “我不滚,我哪都不走,我也不能放你走,我不能没有你,我更不能看到你和叶蔡时在一起,我会疯的。” 祁漉就站在那儿,任她尖叫嘶吼,任她拳打脚踢,他一动不动。直到白鱼声音都好像喊出血了,拳头也砸到麻木没有知觉了,她感觉缺氧,眼前一花,有些绝望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祁漉趁机将她胡乱地摁在了怀里,“宝宝,我喜欢的是你,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我这样做,我这样做……是逼不得已,这样你就不会跑了对不对?这样你就不会一直想着叶蔡时了对不对?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对不对?” 白鱼被摁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而后眼睫毛抖动了下,她沙哑着声音道,“祁漉,你别逼我恨你。” 祁漉的背脊一僵,而后像是执拗般的轻轻摇了下头,“我喜欢你,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还是没有消息吗?” 这句话叶蔡时每天要问鹿酩几十遍,每次都得到鹿酩无奈的回答。叶蔡时平日里还要上学,就算他不想去,但他头上还有个叶升礼,逼着他不能不去。所以每天去警察局报道的人,便从叶蔡时变成了鹿酩。 鹿酩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知道了白鱼失踪的消息,再一听是祁漉干的好事儿,差点没气得又躺回医院去。 加上鹿酩,现在寻找祁漉的人马已经有了三队,另外两队,一队是警察局,一队是祁家的人。虽然叶升礼也承诺要帮忙,但不傻都知道这只是老狐狸嘴上的口头承诺,做不了数的,说到底你老祁家的孙子丢了管我什么事儿?我干嘛要废这个力?到时候再出点什么差错,祁家再算到他头上,那可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他叶升礼从来不敢亏本的买卖,现在就应该按兵不动,嗑着瓜子看好戏就成。 祁老爷子这几天人又老了一圈,见到祁锰世就来气,没几天就又把人打回南方去了。 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翻遍了整个平市,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鹿酩甚至怀疑祁漉找了什么不正当的途径,带着白鱼一起躲到国外去了,但是查查机场机票,并没有相关的消息。正当他筋疲力尽地打算要是再不行,他就一口气将祁漉车库里的摩托全给烧了,祁漉不是喜欢摩托吗?会不会被他气得跑出来? 想想这个想法鹿酩自己都发笑,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听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他甚至都不用睁眼,都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他翘起了腿,嗤笑着看着来人,“哟,这谁啊?还记得你有个哥哥呐?” 第39章 鹿露皎的脸色变得难看,有些躲避地低下头,避开了鹿酩的目光,“哥。” “你哥我在医院差点没半条命的时候,没见你来看过一次,现在来找我干嘛?”鹿酩语气懒懒的,边说着话便把椅子转过去,盯着手里调查的资料。 鹿露皎立刻扑了上去,“哥,我错了,我不是不担心你,我只是……我要是当时去找你,你肯定会把我抓走的。” 鹿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鹿露皎松开了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你也知道我会抓你走!你难道不知道祁家人意味着什么吗?” 鹿露皎被他吓到,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哥……” 鹿酩深吸气,用手指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有事儿说事儿。” 鹿露皎吸了下鼻子,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她在基地等了好多天都没见祁漉回去,大力他们又都说如果她黏得太紧的话,招人烦,所以她忍到今天才出来。她本来是想来问问鹿酩有没有线索,但是估计如果现在开口的话,会被鹿酩一脚踹飞。 鹿酩看了眼她低着头咬着嘴唇的样子,冷笑道,“又是为了祁漉?” 鹿露皎不敢吭声。 他收回目光,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语气缥缈,“有时候我真的好奇,到底是不是我们鹿家真的欠了祁家的。” 他那么费心费力,哪怕为此惹怒了祁漉,被逐出祁家,不就是为了不想让鹿露皎走上和他相同的命运?可是到头来,这该死的命运还是来了。 那份协议,推迟了那么多年,还是在鹿露皎的身上被唤醒,这难道就是命吗? 鹿酩闭上了眼睛,放在椅子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哥……你还好吗?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吧?” 鹿露皎从来没看过鹿酩这种样子,特别是他眼下的两个黑眼圈,肯定是已经好久没睡觉了,鹿露皎突然心疼起她哥来,善解人意地起身想去买点东西。 鹿酩没理她,在鹿露皎转身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他晃了下鼠标,原本息屏的电脑亮了起来,他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白鱼,其他的都可以再放一放。 门被打开,鹿露皎和正准备敲门的一个黑衣人对上,她下意识地害怕,松开门把,往里面叫了一声,“哥!” 鹿酩不耐烦地皱着眉,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闻言回道,“帮我买份云吞,不加辣,多醋。” 黑衣人对着鹿露皎一颔首,然后退到了两侧,站在后面的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露了出来。男人的眉眼深邃,生了副好皮囊,特别是那周身的气质,温和但又莫名得压得人心头一颤,他一眨不眨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种被他珍视的错觉,“小姑娘,你好呀。” 鹿露皎见到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她能感受到这个人对她的善意,对他点了下头,然后闪身又跑回了屋里,“哥!” 鹿酩,“干嘛干嘛干嘛?!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别在我眼前烦人。” “有人来了。” 鹿酩攻击炮似的语速这才一顿,一边转过椅子一边说道,“谁……” 那个“呀”字还没说出口,在见到来人时,他就已经吞了口口水,连带着那没说完的话也吞到了肚子里。 鹿露皎疑惑道,“哥?” “那个,你、你、你先出去。”鹿酩拿出衣服,打开钱包,“随便去吃点东西。” 话说完,他的动作一顿,看着自己空空的钱包,尴尬一笑。 那男人露出狐狸般的笑,摸了下鹿露皎的头,从兜里掏出好几个红票子,“小姑娘,去吧。” 鹿露皎看了鹿酩一眼,得到首肯后,拿着钱离开了,只是关上门的时候,动作仍有些迟疑,她很少见到她哥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 “咔嚓”,传来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不大的屋子里一坐一站两个人,面对面,尴尬的氛围蔓延开来,鹿酩笑着打了两下哈哈,“好久不见啊。” 男人含笑看着他,几秒后,就在鹿酩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他上前一手摁在了鹿酩的左肩上,一字一顿道,“好久不见啊,鹿酩。” 鹿酩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般,反射性的觉得自己一侧的肩膀酸痛起来,他向下一躲,企图躲开那只手,随即肩上重量一轻,鹿酩还没来得及舒出一口气,突然间下巴一凉,那人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鹿酩脚一划地,椅子抵在了电脑桌上,再也退无可退。 那人弯下腰,和他不过鼻尖对鼻尖,眸子依然含笑,似乎和刚才给鹿露皎零花钱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那笑意却冰凉刺骨,“我找你好久了,你应该知道吧。” 鹿酩盯着那双熟悉不过的眼睛,心里给自己打气道,怂什么啊鹿酩!上啊鹿酩!自己当年又没有做错什么,干什么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可是当好不容易打完气,抬起头的一瞬间,他就又怂了,缩了下脖子,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但这次却并没有得逞,他退半寸,那人就再上前一寸,眼瞅着就要亲上了,鹿酩不敢再动了,整个人僵硬起来,“知……知道。” 那人哼笑一声,“我找了你多久,你就躲了我多久,何必呢?鹿酩。” 鹿酩眨了下眼,心里开始泛酸。 何必呢?鹿酩。 鹿酩蓦地伸出手揪住了那人的领带,将两人的距离又缩短了些。 这一猝不及防的举动让那人睁大了眼,而后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鹿酩咬了下后槽牙,下一刻猛地亲了上去。 他的力气不小,与其说那是个亲,倒不如是牙齿碰到了牙齿,碰的两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而就在他扑上去的一瞬间,男人放在椅子上的手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般,摁住了鹿酩的后脑勺,不由得鹿酩后退拒绝,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鹿酩脑袋一片空白,他只能感受到从一开始的疼痛,到后来感受到对方的温度,那是个及其缠绵悱恻的吻。 两个人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对彼此的身体却非常熟悉,没一会儿鹿酩的衬衣便开了两颗扣子,下摆也从裤子里拉出了二分之一,他喘着粗气,倒在椅子里的身体软到不行,唯有一双手像是本能似的抓紧了领带不放。 那人笑了下,用手抚过鹿酩有些凌乱的头发,而后在他眼尾狠狠一摁,“怎么还是这样?娇气的不行,嗯?亲久了也不行,亲慢了也不行,还是这么难伺候,嗯?” 鹿酩泛酸的心开始泛起痒来,他双手勾住了眼前人的脖子,一句话也没说,又吻了上去。 第二个吻鹿酩很努力地想要占据主导地位,但是没一会儿便又没力气了,那人的手攥紧他的衣服里,随便顺着脊梁骨摸,他便哼唧出声,顺着那人去了。 他被亲着,亲着亲着鼻腔就酸了,他捧住眼前人的脸,滚烫的泪滴到两人中间,他去亲他的嘴巴,鼻尖,眼睛,最后埋在他的脖颈里,语气软软的,有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和委屈,“叶升礼,我想你了。” 叶升礼,你过得好吗?你有想我吗? 鹿酩吞了口口水,心里的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就被叶升礼咬了下下嘴唇。 叶升礼那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沉了下来,他用力抱着怀中的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但最终只是摸着他的后脑勺,闭上眼睛道,“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一次就已经快要了他的命了,再来一次,他可能真的会疯。 两个人不知道抱了多久,抱得鹿酩手臂都酸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欲拒还迎地推了推叶升礼,叶升礼自然不会放开他,搂着他的腰,让鹿酩坐在了他身上。 鹿酩垂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叶升礼的手,从叶升礼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鹿酩有些凌乱的一头金发,红透的耳朵和脸颊上的小绒毛,以及微垂着眼时,那一丝害羞的表情。 叶升礼突然觉得,如果鹿酩真的是只小鹿妖的话,现在的尾巴应该正软塌榻地垂着,还时不时地会来挠他一下。 鹿酩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叶升礼想,好哇你,果然知道这几年我不在平市,想着想着便掐了把鹿酩的腰,鹿酩浑身一颤,转过头有些无辜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叶升礼喉头一滚,哑声道,“生意上的事儿,已经回来两个月了。” 仔细算来,是在叶蔡时生日宴的前三天,他才匆匆从南方回来的。 “两个月啊……”鹿酩心不在焉地重复着他说的话。 叶升礼看了他后脑勺一眼,蓦地反手握住了鹿酩的手。 鹿酩本来正玩儿着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小,小到叶升礼毫不费力地同时抓住了他的两只手。 鹿酩回头,嘟囔道,“干嘛?” 叶升礼用手捧着鹿酩的手,右手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鹿酩的虎口,搓得鹿酩直泛痒,忍不住一下坐直了腰,正当他忍不住想要收回手时,叶蔡时开口道,“别动。” 鹿酩的一句“干嘛”还没说出口,就见叶蔡时低下头在他的手心里亲了下,鹿酩的心忽地就随着那个轻飘飘的手心吻,疯狂跳动起来,他听见了叶蔡时不知为何有点低沉沙哑的声音,“让我看看这么些年不见,你瘦了没?瘦了多少,我可都得记在心里,以后都要一笔笔给你算账,还要补回来的。” 鹿酩眼眶一热,小声道,“你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吗?” 叶升礼抬头,“记得,一分一秒都没敢忘过。” 那些回忆是他吊命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些回忆,没有记忆中鹿酩那个鲜活的样子,他是怎么自己一个人撑过这十二年的,简直想都不敢想。 鹿酩哽咽了下,问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叶升礼微微一笑,“十二年,准确的说,是十二年八个月三个星期零两天。”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鹿酩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后悔过,叶升礼的一句“一分一秒”将他钉在原地,一句“十二年八个月三个星期零两天”直接将他心脏凿出个血洞,从前往后,悔恨不已。 鹿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极了一个小孩子,他伸手紧紧地搂住了叶升礼的脖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了好多声对不起,似乎是想穿过时光,替十二年前那个不辞而别的自己向叶升礼道歉。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后,叶升礼拍着他哭抽的后背,“饿了吗?还想吃云吞吗?” 鹿酩抽噎着,可怜见儿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没……没钱……钱……” 叶升礼一笑,伸手轻轻擦过他哭红的眼睛,“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你老公有钱,不哭了,啊。” 鹿酩被叶升礼乖乖地牵着,一点儿也不挣扎,乖得不行,简直像让人伸出手揉揉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于是鹿露皎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她惊掉下巴的场面,甚至连还没送到口中的章鱼小丸子都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这是谁?!苍天啊!这还是她那个动不动就炸毛的哥哥吗? 嗯嗯嗯?谁能来告诉他一声,为什么她那个动不动就能臭脸掐着腰把人骂的狗血淋头的哥哥!现在是这样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跟在别人后面?! 叶升礼看了眼滚到地上的小丸子,丝毫没有半点尴尬不适,反而整个人有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友好和善地主动开口问道,“回来了?” 鹿露皎被他反客为主的态度弄得一愣,呆呆地“啊”了一声。 直到鹿酩跟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才急忙抓住了鹿酩的胳膊,“哥!你去哪啊?!” 鹿酩摸了下鼻子,哈哈地掩饰笑了两下,“我……” 叶升礼抢过他的话道,“我和你哥出去吃个晚饭,回见啊,小姑娘。” 鹿露皎盯着叶升礼脸上的笑,便又泛起了呆,等到回过神时,叶蔡时早就拉着鹿酩走出了几十米远,她歪了下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想了半天便放弃了,盯着地上的章鱼小丸子叹起气来,“早知道就多买一份了。” 鹿酩的脸红到像是发了烧,叶升礼用凉手碰了下他的脸颊,“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鹿酩呼了口气,将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整理出来,抱着叶升礼的胳膊,笑着抬起头道,“我们去哪吃小云吞啊?” 叶升礼一笑,用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去吃你最爱的小云吞。” 等叶升礼轻车熟路地左拐八拐,带着鹿酩到他最爱吃的店里的时候,鹿酩不由得“哇”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啊?” 叶升礼帮他撕开一次性筷子,“我什么都知道。” 鹿酩调皮地俯下身看他,“咦?这么厉害啊?那我问你,你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老板就已经端着两碗热腾腾的云吞上来了,叶升礼将筷子递给他,“快吃。” 鹿酩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勺子,被烫的嘴巴呼个不停,叶升礼笑着看着他,“笨。” 鹿酩疑惑道,“你的云吞不烫吗?” 叶升礼将云吞冷凉后,放在勺子里再喂给他,“张嘴。” 鹿酩张开嘴将云吞吃下后,还作怪地咬着他的勺子不放,一双笑眼眯起来,狡黠又生动。 叶升礼喉咙滚动了下,拿着勺子往鹿酩的口腔一顶,沙哑道,“在外面呢,你别撩我。” 鹿酩哼哼两声,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埋头吃自己的小云吞。 就在这时,叶升礼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随意地放下勺子,“喂”了一声。 手机那端响起了叶蔡时有些急切的声音,“舅舅,你找没找到鹿酩啊?” “找到了。” “那你跟他说了吗?他有查到什么吗?” “哦,我还没跟他说。” “什么?!还没跟他说!你都去了一下午了,你们都干嘛了?!” 叶蔡时的声音太大,透过话筒让鹿酩听了个正着,闻言他不由得想起下午的事儿,有些心虚地呛住了,咳个不停。 倒是叶升礼坦然自若,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鹿酩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抽出纸巾给他擦嘴,同时冲着手机那端道,“没干什么。” 叶蔡时沉默了下,随后问道,“哥,鹿酩在你旁边儿?” “嗯。” “你们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叶升礼报了个地址,而后就挂断了电话,他伸手擦了下鹿酩因为咳嗽而湿漉漉的眼睛,“慢点吃,一不看你就惹事儿。” 鹿酩被他擦得闭着一支眼,“叶蔡时让你跟我说什么啊?” “白鱼的死亡报告出来了。” 鹿酩闻言,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大声道,“什么?!” 两个人付完钱,往家里走的时候,鹿酩走在前面,叶升礼想要去牵他的手,被鹿酩一把甩开,这下倒成了鹿酩走的比他快半步了,鹿酩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不说?” 叶升礼抿了下唇,又想去拽鹿酩,又被鹿酩躲开了。 鹿酩急不可耐地朝着前面走去,突然一股拉力从他的胳膊处传来,他脚步一踉跄,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宽厚的怀抱,叶升礼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鹿酩,如果不是今天中午我外甥给我打那个电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鹿酩心里一咯噔,心里的急躁顷刻间消散,他在叶升礼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 叶升礼本来就没想多管祁家的事儿,今天叶蔡时因为走不开给他打电话时,他满口敷衍,直到听到了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他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猛吸一口气,说话的时候感觉心脏都在颤抖,“你说让我去找谁?” “哦,舅舅你可能不认识,就是白鱼上学蜀时的实习老师,跟我们的关系都不错,现在……” 叶蔡时后来说了下什么,叶升礼全然都没有听进去,他只紧紧地握着手机,似乎稍有不慎就会失态,最后他多年的良好素养让他看似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嗯”了声后挂断手机,但其实在拿起车钥匙准备开车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最后还是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带他去了叶蔡时说的那个住址。 “鹿酩,对于我来讲,没有什么比找到你更重要。” 鹿酩心里一动,他抿了下嘴说道,“白鱼现在真的很危险,我……我刚才急了。” 也是,对于叶升礼来讲,白鱼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的安危他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叶升礼,“我会帮你们的。” 这是从白鱼失踪后,叶升礼正儿八经儿的第一次作出承诺。 鹿酩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叶升礼……” 叶升礼牵起他的一只手在嘴边吻了一下,笑道,“但是找到人后,剩下的,可就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了。” 白鱼失踪后一直都没有线索,这凭空出现的一份死亡证明正好提供给了他们思路,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叶蔡时用手抓着头发,“疯子!祁漉那个疯子!” 鹿酩盯着电脑上快速掠过的数据,企图通过祁漉办死亡证明时,监控录像抓到的那一闪而过的身影,来定位祁漉的路线行踪。 叶升礼刚刚也打了电话,通知手下的人去找,并安慰鹿酩说,“累了就休息一下,这还有我。” 这还有我。 多少年了鹿酩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他一直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妹妹要照顾,要担心。 因为身上协议,他好像天生就是照顾别人的命,但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出现对他说,“这还有我。” 你可以依靠我,我会照顾你。 鹿酩趁着叶蔡时到窗边打电话的时候,飞快地在叶升礼脸上啄了下。 叶升礼一怔,偏头看他,却只见鹿酩一副认真严肃地盯着屏幕,反复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叶升礼弯唇一笑,突然开始期待如果他真的帮忙找到白鱼,鹿酩会怎么谢谢他。 一个星期后。 鹿酩赶在警察前面,率先找到了祁漉的定位,那是一座平市周围的山,查到山上有一座祁夫人名下的别墅,因为那座别墅一直落在祁夫人娘家那边,所以他们之前调查的时候,一直没有查到,总不能连别人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查遍儿吧。 鹿酩知道后,等不及别人一起,率先开车想要先走,却正好碰见了鹿露皎,鹿露皎一看他这副着急的样子,就像条鱼般钻进了车里,说什么也不出来,气得鹿酩一脚踹在了车门上。 鹿露皎害怕,带着哭腔,却依旧固执地摇头道,“我不!我不下车!哥你是不是找到祁漉了?你是不是要去找他?我也要去!哥我求你了,你带我去吧,我保证不添乱。” 鹿酩不想耽误时间,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保不齐祁漉那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无奈之下,他只能狠狠瞪了鹿露皎一眼,“你不许下车,听到没有!” 鹿露皎慌忙点头,还催促着他快点开车。 第40章 同一时刻,山上的别墅内,白鱼已经好几天不和祁漉说话了,她虽然也觉得这样幼稚,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份死亡证明,她就气的肝疼。 祁漉上次开车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车的东西,也不用下去采办物资,这些天就一直围着白鱼转。 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好似一根拉紧的弦,稍微有一方向前迈一小步,这看似平和的一切就会变成碎片琉璃。 别墅传来一阵门铃声的时候,祁漉和白鱼同时吓了一大跳。 白鱼眼睛一下冒出了光,期待的看着门口,是叶蔡时来找她了吗? 祁漉皱起了眉头,抿了下嘴,站在原地没有动。 外面的门铃声越来越急切,像是催命般响个不停。 白鱼看了祁漉一眼,见他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便自己朝门边走去,走到玄关处被祁漉抓着抵在了墙上,他眼睛通红,微喘着气,“不许开。” “祁漉,你清醒点吧好吗?还没闹够吗?我们已经被找到了,就算不开门也只是时间问题,你别闹了行不行?” 白鱼的一番话祁漉全然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执着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不许开。” 门外的门铃停了一瞬,随即是一声暴躁的踹门声。 “祁漉你他妈给我开门!连个门都不敢开,你之前的神气劲儿呢?啊?什么时候变这么窝囊了?” 白鱼听到声音后怔了一下,“鹿酩……” 似乎还传来了劝鹿酩的声音,但是鹿酩的叫骂声依然没有停止,“你可真是能耐啊,祁漉。从你光屁股的时候我就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孬种呢?啊?人家姑娘不乐意跟你,你就把人家绑起来,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你这是畜生!畜生不如!” 门外,鹿酩掐着腰大骂道,“你这种行为往前再推个十几二十年,是要被浸猪笼的你知不知道!就算放到现在,囚禁、伪造死亡通知书……不管是哪一样,只要告到审判处,都够关你个七年八年的,你知不知道?!” 祁漉的手劲不自觉地加大,在白鱼的肩头上留下指印。 白鱼,“开门,祁漉,不要再继续了。” 白鱼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的坚定,就像是一阵不惹人注意的细风,等钻到了耳朵里才发现是一条不可忽视的涓流,慢慢地占据了整个大脑。祁漉满脑子就只剩这一句话,而后在一片空白中,他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白鱼的眉头一松。 然后一口气还没喘出来,下一刻一股风朝她迎面扑来,祁漉用手箍住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上来。 门外,是鹿酩的砸门声和叫骂声。 门内,是疯狂而又急切的一个吻。 那是他们接过最绵长的一个吻。在白鱼试图挣扎的时候,祁漉就率先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白鱼的腿也被他卡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她被迫张开嘴,接受这个吻。一开始皱着眉,但是看到祁漉那副决绝的表情时,又心里一颤,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白鱼不知道的是,对于祁漉来讲,这所房子,就相当于他做给自己的一场梦。 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从祁夫人去世了就开始想,会不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爱他,不需要多爱,只要不会抛弃他就好。这个想法在那场火灾后得到了可笑的否答,祁漉啊祁漉,你到底在妄想些什么。 他和白鱼待在这里的每一天,哪怕是白鱼不理他的每一天,只要是在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会让他无比安心,因为他知道,白鱼不可能会抛弃他,他断绝了白鱼所有可能会抛弃他的可能。白鱼不是不会,而是他绝不给她这个机会。 但是打开这扇门,就意味这这场梦的结束。 只要打开这扇门,他就又要被抛弃一次。 其实祁漉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一直躲下去呢?但他就是自欺欺人的想,能不能再晚一天,再晚一天就好……现在这一天到了。 他看着皱着眉的白鱼,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似乎是想给这一切留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嘭”的一声,门猝不及防地轰倒在地。 鹿露皎站在一旁,整个人都被吓懵了,“哥,你……” 鹿酩的周围萦绕着慢慢的异能灵力,他缓慢地收起腿,“祁漉,你给我滚出来。” 鹿酩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而且年龄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的样子,所以总让人忽略了其实他也是有很强的异能天赋的,再加上年龄在这摆着,异能值还是非常可观的。 祁漉将白鱼拉在身后,像狼崽子般露出下三白盯着鹿酩。 “滚出去。” 鹿酩本想踩着门板进入,但迫于协议的原因,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我劝你不要这么丢人。” “祁漉,你今年也十六有七了吧,搁平常人家,你这年龄都可以娶妻生子了,再过两年,就要挑起家庭重担的年纪。”鹿酩嗤笑了声,“怎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似的胡闹呢?啊?人家不喜欢你,你就把人家关起来,你丢不丢人啊你?” 祁漉语气悠悠,说出来的却是威胁人的话,“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 “是,我闲。你丢人管我什么事儿啊?我才懒得管你,反正你丢的是你们祁家的脸,自然有人收拾你,但是……”鹿酩目光转向他身后的白鱼,“你拐的是我鹿酩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朋友这么被欺负。” 忽然间,甚至看不清到底是谁先出的拳,鹿酩和祁漉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没有使用异能,祁漉也解除了协议的作用,这场架拳拳到肉,每一拳都恨不得将对方嵌在地板里。他们不在乎输赢,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受伤,唯一的想法只是想在对方的身上留下更多的伤口。 这似乎是他们双方都等待很久的一场架。两个人这些年积压在心中的不满,迫不及待地都想从这个发泄口中一涌而出。 祁漉的拳脚怎么说也是在军队练过的,鹿酩和他打肯定吃亏,但也是硬生生扛下了几个回合。两个人身上都是伤,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周围的一切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的拳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一片混乱中,鹿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环抱住了祁漉的腰,将裤兜里的车钥匙扔给了白鱼,“快跑!” 白鱼手里一重,听到那句吼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直到跑出门,站在一片刺眼温暖的阳光下,她才晃过神——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这么走了鹿酩怎么办,鹿酩会被祁漉活活打死的。 刚才一瞥间,鹿酩眼瞅着就是强弩之末,吐出一口血沫,硬咬着牙也不放手。 祁漉抬起胳膊,一下打在了鹿酩的脊背上,疼得鹿酩哼唧一声,“啊!” 白鱼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就在这个时候,鹿露皎不知道又从什么时候冲了出来,用力拉着她的胳膊向外走,“走啊,你走啊!你离祁漉远一点,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你怎么这么烦人!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你快点走啊!” 白鱼被推得烦,刚想抬手时,听见了一句极为虚弱的呼喊,“白鱼……” 那声音不大,白鱼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当她抬起头,看到祁漉的嘴型时,她不知怎么地,就是移不开了目光。 鹿酩还在费力拖着祁漉,祁漉脸上挂了彩,嘴角青紫,脸上不知道哪里抹上的血,一切都让他看起来残忍而又阴沉,唯有那么一双眼睛,软软的望向她,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又在奢望着什么,那几个字裹满了易碎感传到了白鱼的耳朵里,“不要走……求你。” 白鱼在原地的脚怎么也挪不动了。 鹿露皎恶毒地看了她一眼,忽地猛力一推。 白鱼脚步踉跄不稳,下意识地扯过了鹿露皎的胳膊。 就在两个人的身影缠打在一起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鹿酩怒吼的声音,“闪开!”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同一时刻,也听到了汽车疯狂的鸣笛声。 那声鸣笛就像是一根箭,从白鱼的左耳朵穿到了她的右耳朵,将她整个人钉在原地,所有的思维都变成了一条平整的线,她看着祁漉几乎是瞬时就闪到了两人面前,她看着他直直地向她伸出手——那是一股巨大的推力,毫不疑迟,毫不犹豫。 因为是山路,所以车子的速度很快,车头撞到白鱼的瞬间,白鱼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然后狠狠地落到不远处的马路上,车子刹不住车,又从她的小腿狠狠碾压过去。 她就像是一块破布,飘来飘去,摔来摔去,最后咕噜噜,掉在了一块沾满泥污的草坪上,无人问津。 而这一切,不过五秒而已。 白鱼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大脑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她听见自己“啊”“啊”,发出了两声不似人类的怪叫,她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头上方的一方天空,直到那方天空也被血浸染,然后慢慢地,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红色。 她连睁眼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可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地回想起刚才的一刹,祁漉毫不犹豫地一手将她推出,一手将鹿露皎护在怀里的模样。 那么清晰,那么……讽刺。 如果可以,白鱼甚至想仰面大笑,回想这些日子的那一句句喜欢,那一场场感人至深的表白,那一个个深情又认真的表情……她信了,真的,她真的信了。 可是那一句句喜欢,那一句句我离不开你,现在都变成了一场摆在眼前的笑话。 这喜欢能有多深? 不过比不上鹿露皎的一根头发。 “怪我太天真,信了你的鬼话,还是祁漉,你的演技太好,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呢?” 伴随着这最后一句无法说出的疑问,白鱼不可控制地闭上了眼睛,在那触目惊心的血迹里,甚至看不见那隐约而过的一条泪痕。 “我死的那天,居然只有灰尘为盖。”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鹿酩也傻住了,刚才车冲过来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先于行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句“闪开”,而后祁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突然挣开了他,闪身冲了上去。 鹿酩打死都没想到祁漉居然会推开白鱼!所以在他的意识里,白鱼一定是安全的。 鹿酩的视线一直盯在鹿露皎身上,直到看见鹿露皎安然无恙地被祁漉护在怀里,他先是下意识地松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他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白鱼! 待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时,他的瞳孔猛缩,一瘸一拐地追着血迹跑了过去,因为太着急还咳出了好几口血,他的眼眶通红,就好像是被这条长达二十米的血迹染红的一般,“白鱼,白鱼……” 马路左侧是长宽半米左右的草坪,再往外就是栅栏和草丛。 那原本蒙了一层灰尘的草坪,现在哪哪都是血。 血染红了灰尘,灰尘带给了血一场梦。 鹿酩在白鱼身上,甚至找不到可以将她抱起的地方,她哪里都是血,好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片木偶,哪里都断了,哪里都伤了。 鹿酩一边伸出手先往白鱼体内输入异能,一边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另一边。 “祁漉,祁漉你怎么了,祁漉……” “滚开!别碰我!” 祁漉像是陷入了某种癔症,他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感觉自己的头马上就要被撕裂开了,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儿被车撞的画面和现在眼前的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 “我应该救她的,我应该救她的……”祁漉呢喃出声,眼睛里没有光,空空一片,甚至没有焦点,“我不能看她死,她不能死,不能……不能死……” 眼前似乎浮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站在一片雾里,只有咯咯的笑声传来,还将手里的棒棒糖撕好了递给他。 可是眼前一闪,场景变了,小女孩儿一把将他推开,而后被车撞出去好几米远,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好像被粘在地上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祁漉闷哼出声,痛得一只腿跪在了地上,后背都被汗给浸湿,冷汗顺着额头圆滚滚地直接砸在地上。 鹿露皎急得都要哭了,用手握住祁漉的胳膊,“祁漉,你到底怎么了?” 祁漉眼前一片片发黑,他好像喘不过气般胸口剧烈地起伏,然后又一闪,似乎是有一根针突然扎进了心里,扎的他一痛,扎的他一醒。 眼前的小女孩儿变成了刚才被他推开时的白鱼,她的眼神从欣喜到惊讶,再到不可置信,最后被他亲手推了出去——嘭。 “白鱼……白鱼……白鱼!” “祁漉!” 祁漉突然起身,鹿露皎不察被他往后一带,摔在地上,漂亮光滑的膝盖擦破了皮,她含着泪看着祁漉被汗濡湿的后背,委屈地喊道,“祁漉!” 祁漉置若罔闻,更准确的是,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当看到白鱼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时,他脚步一虚浮,眼前开始晃动泛白起来,他几乎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把推开鹿酩,声音像是被糊住了般,掺着血丝哑声道,“白鱼,白鱼,我来了白鱼,我来了。” 鹿酩被他一推,下意识地就想还手,但是定睛看到祁漉那一副真就是失了魂的样子时,他顿了下,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好像现在没有立场去推开祁漉。 在刚才车撞过来的一瞬间,如果冲出去的是他,他大概救的……也会是鹿露皎。 第41章 祁漉抱着白鱼,双手都是黏腻的血,他的手指冰凉,指端甚至冰到麻木,抑制不住的哭泣声逐渐从喉间溢出,“你不要走,白鱼,你不要走,以后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不关着你了,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别走白鱼,我真的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畜生,你别走……” 热烫的泪糊了祁漉满脸,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害怕狼狈过,满脸的无措悔恨。 直到救护车来了,祁漉跟着上车,整个人都是那副丢了魂的状态。 医院总是个冰冷的地方,晚上的医院更甚,消毒水的气味从一开始的刺鼻,到后来的习惯——祁漉已经一动不动站在手术室门外三个小时。 不管谁跟他说话,祁漉都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 他身上的伤其实很重,但是早在护士来叫他包扎伤口时,就被他生人勿进的气场吓回去了。血顺着他的关节一滴滴落在地上,然后凝结,然后又是新的血,渐渐的变成一大滩。 鹿酩包扎完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叹了口气,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劝道,“你就算是在这跪到白鱼出来,也一点用都没有。”他握了下祁漉的肩膀,“去包扎吧。” 两秒后,祁漉缓慢地扭过了头,目光盯在鹿酩身上,逐渐变得阴沉。 鹿酩怔了一下,然后下一秒祁漉的拳头就已经随风而至。 鹿酩皱眉握住祁漉拽着他衣领的手,刚想开口问他又发什么疯,就被祁漉一把半提起来。 因为失血过多,祁漉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死死地阴沉盯着鹿酩,哑声道,“你为什么要找过来?你不找过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鹿酩到口的话咽了下去,想到祁漉救了鹿露皎,他就无端地又心虚抱歉起来,就在他怔神的功夫,祁漉的一拳又砸了过来。 鹿酩被祁漉挤到角落打,一拳又一拳。 祁漉的指关节上沾满了血,鹿酩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 鹿酩知道祁漉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发泄口,算了,就当他倒霉,自己送上来了吧。 可是祁漉的拳头不是常人能抗的,十几拳下来鹿酩已经被他打得神志不清了,就在祁漉拉起鹿酩的领子,又想砸下去的时候,一股强劲的风突然袭来,祁漉整个人被打翻在地。 鹿酩眼前一片血糊,模糊间见到两条穿着西装裤的腿挡在了他的面前。 叶升礼,“祁家小孙子,这是医院,严禁斗殴。” 叶升礼脸上虽挂着笑,但那笑总透出一股阴森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鹿酩费力伸手扯了下他西装的后摆,还没说出话,整个人就被叶升礼打横抱抱了起来,抱起来的时候,叶升礼在他头顶轻轻一吻,“说了等我一起去,怎么就这么不听话,算了,你别说话,我带你去包扎。” 原本喧闹的走廊变得安静,只剩下祁漉一人。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靠在墙角,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门。 时间好像被加快速度,又好像被冻结住了。整条走廊似乎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梦境,直到再两个小时后这场梦境被一声哭泣所打破,“安安,我的安安,我的女儿……” 袁玲和白杨士从得到消息后就马上赶来,坐了几个小时大巴后终于到了医院。袁玲还没走到手术门口,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白杨士,“怎么办啊,怎么办,如果安安有个三长两短……” “说什么呢!”白杨士厉斥道。 袁玲一下闭上了嘴,又用手打了两下,开始呜呜地哭。 白杨士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叶蔡时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手机被放在外衣口袋里开了静音,所以还不知道白鱼已经被找到了。 齐坤和袁玲他们一起赶到后,在医院里没见到叶蔡时的人,便给叶蔡时打了个电话,正巧叶蔡时开完了会,一听完齐坤的话,他的脸就瞬间褪去了血色,“什么?!” 齐坤柔声安慰着他的情绪,“你别急,打车过来,不要自己开车,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叶蔡时和齐坤一起赶到手术门口时,叶蔡时先是问了下情况,而后扶着袁玲坐下,转身一瞥才看到了坐在角落,像是死人一样无声无息的祁漉。 叶蔡时一看到祁漉就怒火中烧,瞳孔骤缩,整个人冲了过去,“祁漉!” 祁漉被他拽起了领子,目光却还一直盯着手术门口。 “你他妈还是不是人?!死亡证明,亏你想的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他妈以为谁会信!” 叶蔡时从小脾气就很好,很少会动怒,但面对祁漉,他总是被气得连骂脏话都不解恨,“现在看她在里面生死不明,你他妈满意了?你他妈舒服了?你他妈是不是非得害死白鱼才甘心?!” 最后一句话叶蔡时嘶吼出声的同时,鼻腔一酸,握着祁漉领子的手微微颤抖。 祁漉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沉默的被他打,沉默的被他打,沉默的就像是一个死人。 齐坤看叶蔡时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上来抱住叶蔡时,“别打了,现在重要的是手术。” “如果当时我能再留久一点,看着白鱼上去了再走,是不是就不会……” 齐坤抱住叶蔡时的头轻轻拍了拍,低沉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不可思议的安抚人心的作用,“她不会有事,你们都会好好的,相信我。” “是你……就是你……” 这道声音让他们三个人一僵,只见袁玲颤抖着站起身,伸出手指着祁漉,“就是你绑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哪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她?” 一直沉默得像是失了魂的祁漉眼睛忽地一颤,合上了眼睛。 没有。 她没有对不起他。 是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混蛋。 手术做到第十个小时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期间袁玲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被抬着去病房休息。现在走廊里只剩下祁漉、叶蔡时,齐坤还有白杨士。 白杨士坐在椅子上,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角落的祁漉身上,似乎是犹豫了很多次,终于开口问道,“你姓祁?江……江南祁家的祁?” 他还没等来回答,走廊里蓦地响起了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白杨士回头,看着鱼贯而入的黑衣人,瞠目结舌地张了张嘴巴,愣愣地看着走在中间的老爷子。 祁家老爷子都准备睡觉了,又接到叶升礼的电话,是说祁漉找到了,现在人在医院,他的第一反应是人出事了?后来叶升礼说人没事,就是出了点情况,他这才放心下来。 他本想一棍子狠狠地打在祁漉背上,但是瞅了瞅祁漉哪都是血的衣服,又咋摸着这一下下去会不会把人给打坏了,便只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教训道,“在这坐着像什么话!给我起来!” 祁漉恍若未闻。 谁都没注意到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白杨士站起了身,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祁联山!” 祁联山是祁老爷子的大名,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喊过了,旁边的黑衣人立刻就将他反拧胳膊摁在了地上,祁老爷子转过身,挑了下眉讶然看着他,只见白杨士愤怒道,“又是你们!又是你们祁家人!当年害我们害的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来害我的女儿!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挣扎了下,立刻又被摁了下去,但他依旧梗着脖子,抬起头瞪着眼道,“我要跟你拼命!我要跟你们祁家拼命!” 叶蔡时见了,连忙急道,“祁老,这是白鱼的父亲,无意冒犯您老人家……” 他话还没说完,祁老爷子就像是过电般瞳孔骤缩,“白鱼……白……!” “你……你是杨士?” 旁边的黑衣人得到示意后将白杨士松开,白杨士盯着他,刚想冲过去,就听见祁老爷子感叹了声,眼眶红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这时间过的可真快。” 白杨士握紧的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微微发抖。 “你这名字,当年还是你爸和我一起,商量着……” “闭嘴!”白杨士冲他怒吼道,“你没资格提他!” 祁老爷子一顿,随后竟真的低下了头,他叹了口气,轻摇着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姑娘是白家的人,我要是知道……” “知道了你能怎样!你能把你的宝贝孙子也撞成这个样子吗!” 白杨士两次打断祁老爷子的话,叶蔡时在旁边皱起了眉,担心祁老爷子会计较,哪到时候可真的谁说话都不管用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每次被打断的时候,祁老爷子都没有任何烦躁或者生气的神色,他垂下目光,听到那句话后,开口说道,“这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白鱼,会一直负责到她痊愈,如果你有什么其他条件,大可一并提出来,我都会满足你。” “谁稀罕你们祁家的几个臭钱!”白杨士眼睛通红,被刺激地状似疯癫道,“滚!带着你的臭孙子给我滚!离我家姑娘远一点,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算白杨士不说,祁老爷子也是决计不会再让祁漉待下去了,但是祁漉就是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直到祁老爷子脸一沉,吩咐旁边的人拿出已剂。 已剂是一种能够暂时封闭掉异能的药,被注射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失去反抗能力,身体素质差的甚至会直接陷入昏迷,再无反手之力。 已剂是在军队里才会用到的东西,祁漉没想到老爷子会随身携带,“爷爷,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儿,我就待到她醒,她醒了我就走,我求你了。” 祁老爷子讶然。 从小到大祁漉都没求过他什么事儿,哪怕是被扔到军队里被大一辈的欺负,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也没回家跟他告过一次状,但是现在为了白鱼,他居然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他。 老爷子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了。 祁漉满身是刺,傲气总是要溢出来般扎人,一张嘴也总是能将人气到半死,脾气差得很,动不动就要骂人,不爽了就要动手,就像一个不认娘的狼崽子,别人对他再好都捂不热他的这颗心,他眼里只有自己,从来不会将自己柔软的腹部露在人前。 这才是祁老爷子那个自私又混账的孙子。 可是现在的祁漉,什么自尊,什么坏脾气,全部都消失干净了,祁老爷子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有人能把祁漉的坏脾气改一改,他就算送那人几套自己珍藏的名酒都愿意。但现在看着祁漉这个明明好像变好的样子,祁老爷子却怎么看怎么来气,他厉声哼了下,开口道,“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手术结束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个孬样!” 这场手术做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做到最后手术门打开,医生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先是愣了下,而后才围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病人的情况很糟糕,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祁老爷子道,“医生,不管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都请务必救活这孩子。” 医生,“现在只能等了,而且就算病人没有了生命危险,也有非常大的几率陷入脑死亡的状态,她的头部受伤太严重了。”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敲在祁漉心上,他甚至没有勇气站起来去问一句话,而是懦弱地选择了逃避,好像只要不听,就可以否认这一切。 直到祁老爷子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强行将他带走。 “我不走,我哪都不走,我就蹲在这,我等她醒,我等她醒了我才能走,我还没跟她说对不起,我得求她,我得求她原谅我,我不能没有她,我会死的,我不能……” 祁老爷子一巴掌拍了上去,大声吼道,“你现在已经快把人害死了!” 祁漉一愣,怔怔着眨了下眼,“我没……我……” “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你刚才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说了等手术结束了就走,你能不能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孬样,我已经活不了不久了,你能不能就别这么气我了!” 祁老爷子说这话,就用手捂住了心脏,剧烈地喘息起来。 祁漉朝他伸出手,“爷爷……” 与此同时,一根针管猛地扎进了祁漉的脖子,冰凉的液体尽数推进。 第42章 鹿酩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浑身就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疼,但是却意外地很清爽,应该是已经有人帮他清洗过了,是谁闭着眼睛想也能想出来。 叶升礼正站在窗口打着电话,不时传来声音,“您放心,军队那边我都打过招呼了,用的不是您老人家的名儿……嗯嗯,陆家那边儿我也通知了……嗐,您言重了,改天我再去拜访您。” 叶升礼转过头,见鹿酩已经靠着床坐了起来,他一笑,凑了上去就要亲他,还故意挠鹿酩的痒,吻像羽毛一样又轻又密集,亲得鹿酩耳朵尖都红了,还咯咯笑着说痒。 叶升礼不敢多闹他,怕等下又扯动伤口,用额头蹭了蹭鹿酩的颈窝,“心疼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儿。” 鹿酩伸手抱住他,“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你猜。” 两人对视三秒后,鹿酩试探性地开口道,“祁老?” 叶升礼上前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真聪明。” “你跟他打电话干嘛?你刚才说什么军队,军队怎么了?你……你该不会把祁漉送……”鹿酩咽了口口水,“送军队去了?” 叶升礼伸手整了下鹿酩额前的碎发,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你疯啦!祁漉知道后还不得找你拼命!” “那他也得有命从军队回来才行。” 鹿酩轻轻倒吸一口气,“你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他这么打了我的人,我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吧,放心,在军队他也闹不出个花来。” 叶升礼这话倒没错,军队是什么地方,多硬的骨头进去都能给你掰直了。 鹿酩低头沉思了下,“送进去也好,让他冷静冷静,省的再来添乱。白鱼呢?白鱼从手术室出来了吗?” “嗯……”叶升礼用手勾了一缕鹿酩的头发搓着玩儿,“就是情况听说不太乐观。” 鹿酩,“那我……” 叶升礼用手将他摁了回去,“别想,你现在哪都别想去,把伤先给我养好了再说。” 鹿酩,“不行,一堆事儿等着我呢,而且我这都是皮肉伤,又没伤到骨头,不打紧的。” 叶升礼,“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替你办。” 鹿酩抿了下嘴,干笑道,“那你能替我去看看我妹妹么?” 叶升礼,“?” 先前一起来医院的时候,鹿露皎也跟着来了,但是鹿酩处理好伤口立刻就摁着鹿露皎上了出租车,不让她再靠近手术室半步。 鹿露皎急道,“哥!哥你让我进去!我得去看看祁漉,他……” “鹿露皎!你这个节骨眼别给我添事儿!” “哥!我没给你添事儿,我对祁漉不一样的,我能劝他,我能劝动他的!” “你以为你谁啊你?”鹿酩说出口咂摸出了不对劲儿来,“你和祁漉之间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我……”鹿露皎蓦地住了嘴,有点心虚地瞥开了目光。 鹿酩,“算了算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司机,开车!” 鹿酩将鹿露皎锁到了家里才放心下来,又马上掉头回了医院,到了医院没一会儿,又被祁漉揪着领子打了一架,打完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被叶升礼抱着离开。 现在醒了后才想起被他遗忘的鹿露皎,家里倒是有吃的,只是鹿露皎又不会做饭,鹿酩怕她饿着,便叮嘱叶升礼每天都派人送点东西,还要盯着不能让人跑了。 鹿酩在医院里又被迫关了两天,躺在医院躺的他浑身发痒,抱着叶升礼撒了好一会儿的娇,叶升礼才意意思思地状似要松口。 鹿酩抱着他的脖子晃啊晃,“我都长好了,真的!”他眨巴了下眼,“你看,我现在多生龙活虎啊,活色生香的。” 叶升礼噗嗤一笑,低下头就要凑上去,“那让我闻闻有多香。” 鹿酩乖乖地让他闻,“香吧香吧?嘿嘿。” 叶升礼喉咙滚动了下,大手在鹿酩的腰上摩擦了几下,哑声道,“是啊,怎么这么香。” 鹿酩的声音有点小得意,“嘻,因为我刚换了沐浴露啊,啊好了好了,闻也闻过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叶升礼俯身向前,将他压在床上,“怎么能放你走呢?你这强人所难啊。” 鹿酩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咬得叶升礼发笑也不恼,“你刚才说的。” 叶升礼,“我说什么了?” 鹿酩,“你说放我走的。” 叶升礼,“你再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鹿酩转了下眼睛,咬着唇想道似乎真的没说过。 叶升礼,“而且我还没检查完呢,怎么能放你走呢?” 鹿酩,“你检查什么啊?” 叶升礼,“你自己说的,活色生香,生龙活虎,我只闻了你香不香啊。” 鹿酩作势握起了拳头,“那你要不要看看我虎不虎?” 叶升礼用牙叼着他肩膀的衣服往下蹭了蹭,“我想看看你的活力有没有达到出院标准。” “出院标准是什么啊”这句话鹿酩还没有问出口,叶升礼就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一片昏沉中,鹿酩突然脑中一闪,用手推了推他,“门,门……” 叶升礼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故意笑着问道,“门怎么了?” 鹿酩,“门……门没关,有人进来……” 叶升礼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进来怎么了?” 鹿酩被他气到,呼了几口气后狠狠推了他一下,“起来!不做了!” 叶升礼闻言后也不闹他了,“锁了锁了。” 鹿酩不信,“你什么时候锁的?从进门后你就一直黏在我的身上没有下来过。” 叶升礼,“我刚进门就锁了。”他用大拇指摩擦了下鹿酩的眼睛,低声哄道,“好了宝宝,闭眼。” 鹿酩脑袋昏昏沉沉的,中间好像还醒来过几次,但都被叶升礼哄着拍着背又睡过去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半,他想从病床上起来,刚一动就疼得他龇牙咧嘴,心里骂了几句,一转头就看到了旁边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一张暖心的小纸条,“司机和车已经备好了,你醒来后打这个电话就行,下面有人接你。” 鹿酩将那个小纸条攥成团,然后气哄哄地扔了出去,装什么大尾巴狼。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鹿酩刚走出去就被冷风糊了一脸,好在叶升礼安排的人就守在医院门口,看到他后尽职尽责地向他摆手,“鹿酩先生,这里!” 刚钻进车,暖气就像一团松软的云将他包了个密密实实,鹿酩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车开了四十分钟,到他那个小区门口后,鹿酩下了车,在旁边那条小街买了两份馄饨捎上楼,他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将钥匙插进门孔的一瞬间,鹿露皎的哭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哥。”鹿露皎扑到他身上,“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这段时间一直有两个黑衣人守在这儿,我都快怕死了。” 鹿酩拍了拍她的背,“给你捎了馄饨,趁热吃。” 两个人一人一份馄饨面对面坐着,馄饨的热气缭绕在他们中间,到处都是清香诱人的味道。 鹿酩垂着眼,密密的睫毛被蒸气打湿,他很认真地挑着碗里的香菜,挑半天才舀出一个完整的馄饨吃掉,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是忘记说不要香菜呢? 鹿露皎却吃的心不在焉,一个馄饨要分成八口才能吃完,时不时地还抬头瞄鹿酩一眼。 但鹿酩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似的,只一心一意地吃着自己的馄饨,也不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直到鹿酩那份馄饨见了底,鹿露皎才只吃了两个。 鹿酩将筷子放下,双手抱着胳膊,向后靠在椅背上,抬眼瞧她,“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吃吗?以前每次来这儿的时候,总闹着吃。” “哥,我……” “嗯?” 鹿露皎跟他对视,瞧见鹿酩无动于衷的反应后,又丧气地垂下了眼睛。 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鹿酩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祁漉是吧?他现在已经被他爷爷送到军队里了。” “军队?!他为什么会去军队?” 鹿酩耸了下肩,嗤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鹿露皎倒吸一口气,坚定地看着他道,“你在骗我!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去军队?” “无缘无故?鹿露皎,你下一句该不会要说他清清白白吧?”鹿酩瞪起了眼睛,腰也坐直了,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如果不是他哪来的这么多破事?不是他白鱼现在会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最后一句鹿酩抬高了声音,整个人好像激动起来。话音落下,房子里陷入一片沉默,使那句“生死未卜”在耳边更加的振聋发聩。 鹿露皎不死心地开口道,“他是为了救我,难道那天祁漉推出去的是我,你就开心了吗?你在乎那个白鱼的死活,你就不管你亲妹妹的死活了吗?!” 鹿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被气得大口喘气,“鹿露皎!” 鹿露皎浑身一抖,依旧倔强的抬头,眼睛向上看,含着泪花跟他对视。 “我知道你任性,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懂事!” “哥!我就是想告诉你,祁漉他没有错,他是为了救我,难道救我也有错吗?!” “可是这场车祸是为什么才会发生的?!如果不是祁漉发疯,如果不是他突然间拐走白鱼,大家这段时间至于忙得这么晕头转向吗?!我那天至于开着飞车去别墅里找他们吗?!白鱼又怎么会被车撞?她就活该被车撞吗?!如果不是祁漉,她一辈子都不会去那儿!” “不是的!肯定是你们都被白鱼给骗了,祁漉他喜欢的是我,一定是……一定是白鱼缠着他!用了什么方法才让祁漉带她去那座别墅的!对!对!对!就是这样……她是用了什么办法,她是威胁祁漉了……” 鹿酩被她气笑,“你说什么?祁漉喜欢你?” 鹿露皎抬起头,突然就被这个问号激怒了,大声吼道,“他喜欢的当然是我!要不然他怎么会为了救我,推开白鱼呢!” 两个人隔着张餐桌对视,末了,鹿酩眼底突然一沉,“对啊,你不说我都没想到,他……为什么会推开白鱼救你呢?” 鹿露皎瞳孔骤然缩小,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你……” 鹿酩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鹿露皎尖叫着打断,“不要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 鹿酩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遗漏掉的东西,但是现在他知道不能再多问一句,每一句话都可能是鹿露皎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抱着鹿露皎,叹了口气,“不问,我不问。” 鹿露皎在他臂弯里痛哭出声,“哥!哥……” 那之后的几个星期,鹿酩没有再将鹿露皎关在家里,而是给了她充足的活动空间。他想让鹿露皎亲自死心,认清祁漉已经去军队的现实。军队那是什么地方啊,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进去了什么时候出来也说不一定,祁漉这一走,正好可以让鹿露皎断了念想。 鹿酩都想好了,他给鹿露皎报了个画画兴趣班,他知道鹿露皎一直都喜欢画画,但是之前一直苦于培训费,现在鹿酩身边有个自动取款机,自然再也不用愁钱的问题。 花叶升礼的钱,鹿酩是一点愧疚感都不会有的,如果有的话,那么十几年前他就应该已经羞死了。 一切都打点好了,鹿露皎却说不愿意去,气得鹿酩脾气又上来了,两个人维持了几个星期的平和终于再次被一个名字打破。 “不去?那你要干嘛?!还要回去继续混吗?” “我……我要去找祁漉!” “笑话,你知道军队是什么地方吗?你想去就去?怎么?你是有三头还是有六臂?你要是有这么通天的本事,还至于叫我哥吗?干脆我叫你哥,叫你祖宗得了。” “哥!”鹿露皎急得脸都红了,“你相信我,我对鹿酩真的是不一样的,我救过他,而且……而且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面,他……” 鹿露皎话说到一半,脸色一变,住了嘴,同时松开了握着鹿酩胳膊的手。 但鹿酩已经亲耳听到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的脸色难看至极,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压住的声线里满是沉寂的怒火,“小时候?你们见过?” “我……” “鹿露皎!”鹿酩直直地跟她对视,“说实话,你们……见过?” 鹿露皎咬了下唇,见实在避无可避,只能垂下眼狠狠地点了下头,像是孤注一掷般承认道,“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几岁?” “……四岁。” 鹿酩呼吸一窒,“所以其实你的协议四岁就已经被激活了?这些年……这些年……” 他笑了声,这一声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接着,客厅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鹿酩闭上眼睛,眼睫湿润,抬起手用手扶住额头,自嘲地笑道,“所以这些年我是在忙活些什么啊?” 他为了不让鹿露皎身体内的协议被激活,为了让她以后能像个正常的女孩子般结婚生子,为了让她能够避免和他一样的仆人命运,他忙活了这么些年,最后却来告诉他,其实早就激活啦,你个傻子,白忙了这么多年,你看,你为了保护她惹怒了祁家,还背叛了叶升礼,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玩笑般的一场空? “哥……” 鹿露皎第一次见鹿酩这个样子,吓到了,想去抓鹿酩的手,鹿酩没有挥开她,他甚至没有像鹿露皎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他吸了下鼻子,抑制住泛红的眼眶,看着她道,“说,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全说出来。” 那天晚上,叶升礼来接鹿酩吃饭,察觉到鹿酩有些心不在焉,便将车靠在路的一旁,伸出手揉了揉那满头柔软的金发,“怎么啦?工作不顺心?还是你妹妹又给你惹事了?” 鹿酩待了两秒后,缓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藏在车晦暗的灯光下,隐约瞧出些软软的光。 叶升礼心头一跳,“怎么了?是白鱼……” “没有。” 鹿酩声音比平时沙哑很多,叶升礼一下就听出不对劲儿了,他伸出手捧着鹿酩的脸,放轻了声音,“宝宝,告诉我,怎么了?” 鹿酩鼻腔一酸,用手胡乱地摸了下脸,眼泪却越摸越多,将脸埋在自己抬起的胳膊袖子上呜呜地哭,“叶升礼,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怎么了?” 叶升礼被他弄得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急得探过身将人搂在怀里,只能一句句急切的问道。 鹿酩突然扯过他的衣领,不由分说得在他脸上乱啃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后,叶升礼不止一次地调笑过他什么时候能主动一回,但是现在鹿酩主动送上门来,叶升礼却根本没有那种心思,他用手揉了揉鹿酩的耳垂,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许,“怎……” 他刚说出一个话音,剩下的话就都被鹿酩送上来的吻赌回了肚子里。 “叶升礼,我要你,就现在。” 狭小的车空间内让两个人都蜷着身子,只能紧密的贴在一起,鹿酩总是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叶升礼无奈地亲了亲他的眼角,“宝宝,到底怎么了?” 下一刻,鹿酩的一句话,让他整颗心脏都剧烈颤抖了下。 “叶升礼,这十二年你过得好不好啊?” 这是重逢以来,鹿酩第一次主动提起这十二年,这空白的十二年。 十二年有多长?长到足够让一个幼儿长到学蜀毕业,异能有成,也足够让一个人完全忘掉另外一个人。 叶升礼以前在想,等找到鹿酩后,一定要好好的跟鹿酩说说这些年他过的有多惨,有多惨说多餐,越惨越好,他知道鹿酩是个心软的人。那个时候的他想,哪怕是愧疚也好,什么也好,只要能让鹿酩再回到他身边,不管什么理由都不重要。 但是当鹿酩真的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恍然发觉,没有什么比以爱之名更加让人心动。 我在世间为琐事忙碌奔波的同时,也从未敢忘过心上的那一汪月亮。他好,他坏,他生气,他高兴,他鲜活,他沉默,但他始终在我心里,提醒着我这世间还有一个我爱的人。人性冷漠如斯,唯他是个意外。 叶升礼最终只是亲了亲鹿酩的眼睛,“你在这儿,我就很好,未来,只会更好。” 那天之后,鹿酩便开始着手调查鹿露皎口中的那个“当年”。 鹿露皎说的话当然是不能都信的,但是对于她口中的那场车祸,鹿酩可是记忆犹新,当年祁老爷子还是让他去办的后续,他虽然不记得那个救了祁漉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但可以打包票的说绝对不是鹿露皎,要是鹿露皎,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鹿酩揉了下太阳穴,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他便和祁家闹翻了,一边焦头烂额地忙活祁家的事儿,一边抽出心思重新安顿差点被发现的鹿露皎,还得想着办法躲避叶升礼来找他的人。 他那段时间忙到迷糊,后来想到那半年的时候,自己都很讶异是怎么挺过来的。 因为当时办得匆忙,小女孩儿的家人拒绝了赔偿,鹿酩还隐约记得当年他去医院的时候,本来小女孩儿的奶奶很和蔼地问他是谁,他说了是祁家派来的人后,那个奶奶脸色刷的一变,拿起桌子上的水就往他身上泼,“出去!出去!” “我是来跟您谈甘于赔付的问题的。”哪怕被泼了水,鹿酩依旧称职地礼貌微笑着拿出文件袋,“祁家会承担所有的治疗费用,包括您的精神损失费以及……” 当时他话没说完,就被奶奶拿着扫帚赶出了病房。 那件事情他办砸了,再加上祁漉醒来后知道他告状的事儿,将所有的火都洒在了他的身上,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鹿酩,自己怎么可能离家出走被抓回来。 自此,他们鹿家便被扫地出门,只有那份刻进骨血的协议,时不时地阵痛一下,提醒着那些荒诞又像梦一样的曾经。 因为资料不全,所以查起来非常费力,但鹿酩铁了心要查,除了平日去学校上课外,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查这件事情上。 这一查,就过了四个月。 白鱼依旧没有好转,医生说醒过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现在只能靠呼吸机撑着,甚至跟袁玲说,其实这样对病人也是一种极大的痛苦,不如就这样让她走吧。 袁玲一听,整个人就哭昏厥了过去。 在ICU里一天就要好几万,白家肯定是担负不起,是叶蔡时一直在帮忙垫付药费,他现在已经算是白家的半个儿子了,白杨士见到他每次都亲亲热热的,比以前见到白鱼还要高兴,“小叶啊,又来了啊,来来来,这鸡汤是熬了一晚上才炖出来的,你袁阿姨喝完后还剩下这半碗,我给你盛上啊!” 叶蔡时退却不了,只能接过了碗。 白杨士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了,看着叶蔡时怎么看怎么喜欢,他一直都想要个儿子,可惜没那命,当年生完白鱼后,袁玲的子宫大出血,几乎没有再次怀孕的可能。 白杨士拉着叶蔡时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一会儿问他学校里的课业忙不忙啊,一会儿又问他交没交女朋友啊,直拉着叶蔡时在病房聊了快一个小时,叶蔡时才寻了个借口离开。 叶蔡时呼出口气,拉上病房门向着ICU那边的方向走去,刚走到走廊口,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鹿酩,他神情一愣,上去拍了下鹿酩的肩,“好久没见你了啊。” 鹿酩回头,佯装怒道,“怎么说话呢?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十几岁,叫哥。” 话刚说完,鹿酩自己就没绷住,乐了。 叶蔡时也跟着他笑了下,偏头看到躺在里面的白鱼,嘴角的笑又凝固了。 鹿酩跟着叶蔡时的目光看去,也慢慢收住了笑。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平静而又专注的。 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那一扇扇严整规矩的玻璃窗,挤进冰冷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一格格的亮色,又堪堪止在他们脚后跟的地方。 一半阳光,一半阴凉。 “其实每次我来看她的时候,都在想她身上插这么多管子,到底疼不疼?”叶蔡时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医生建议说要拔管,可是我总觉得,她会醒的。” 她会醒的。 她是白鱼啊,是那个哪怕异能被压了整整十六年,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会拼了命向前努力的白鱼啊。 鹿酩和叶蔡时的目光,透过那层厚重的玻璃,交汇到了同一个地方。许久后,鹿酩转过头说,“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查些事情。” 叶蔡时,“多久?” “难说。”鹿酩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鱼,微微一笑道,“希望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能好起来。” 叶蔡时和鹿酩离开后,原本止步在一半的阳光开始一寸寸地朝里面挪去,慢慢的,整条走廊变成了一条金色的海洋——那是落日前最后的橙色暖阳。 第43章 半年前。 祁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后,人已经被老爷子二话不说送到军队了。他从床铺上弹坐而起,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祁漉风雨欲来的怒气在看清来人时,登时一愣,“……班长。” 肖靖双手抱臂,沉着目光盯着他。 祁漉小时候来军队时,肖靖就是负责他训练的班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肖靖还在这个队里没走,只是已经从少将变成了将军,但祁漉还是习惯性地叫出了班长。说起肖靖,祁漉对他还是很尊敬和依赖的,在肖靖沉默的有些冷冰冰的注视下,祁漉满肚子的火就那么神奇地消了下去。 祁漉还没开口,肖靖就率先迈开步子朝外走去,“跟过来。” 祁漉皱着眉看着这个训练场,打量了一圈后,最终目光落到了肖靖身上。 “祁漉,来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还是……退步了。” 祁漉,“班长,我现在没心情打架,我必须要马上走,我还有……” “少废话!”肖靖呵斥一声,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打赢了我就放你走,打输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留下。” 肖靖这一句话,成功吸引了祁漉的注意力,他知道肖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如果他真的赢了,那肖靖就一定有办法把他弄出去。 打架是纯格斗式,没有掺杂异能,毕竟祁漉的异能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祁漉往后稍撤一小步,看看避开肖靖的左勾拳,而后他伸手想从肖靖的臂弯直捅腹心,被肖靖在同一时间抓住了手腕,而后又反向一拧,直接将祁漉整个人转了一圈摔在地上。 肖靖又趁热在地上滚了一圈,一只手压着祁漉的胳膊,两只腿想要逼祁漉就范,但祁漉猝不及防地一伸腿,半点不客气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脚背踢过后脑勺,踢得肖靖眼前阵阵发黑,他吐了口血沫,笑了,“兔崽子。” 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过了这几招,随后便难分伯仲,时而他压他一头,时而他赚他一拳。 其实若但拼技巧和动作,肖靖绝对是更胜一筹的,但是他一方面是年龄大了,很多动作反应都不如原先巅峰状态时灵活,另一方面,虽然祁漉没有使用异能,但他肌肉下暗暗涌动的那股能量依旧给了肖靖极大的压迫。 真正有技巧的打架是不见血的,一拳下去,明明让你痛得要死,但是从表面看什么都看不出来。打了十五分钟以后,祁漉喘着粗气仰面躺在地上,肖靖躺在他的旁边。 祁漉觉得自己肚子好像碎成了一块块,肺部也好像埋了颗地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肖靖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都沉默地恢复力气。 最后,肖靖比祁漉率先站起,他垂下眸,“平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不许闹,不许发疯,听到没有?” 祁漉眼睫毛湿湿的,他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喉咙上下滚动了下。 肖靖在他身边沉默了两秒,随后用脚踢了他一下,“起来。” 祁漉没动。 “我让你起来。” 祁漉呼吸好像停了一瞬,接着他将胳膊拿下,起身坐了起来,胳膊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肖靖皱眉,“怎么这副孬样?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但来了军队,就把你这孬样给我收起来!听到没有!?” 祁漉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而后利索的站了起来,“班长,我外面真有急事儿,我必须要出去。” 肖靖冷笑一声,“能有什么急事?还能出人命不成?” 祁漉抿了下嘴,无端地气势就弱了下去,他垂下眸,小声道,“不会出人命的。” “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军队!就算外面天真的塌了,也有别人呢,不用你操心。” “不是,我真得出去。” “那你倒是说啊!什么急事儿啊?” “我……我媳妇儿现在在医院呢,我得去陪她。” “……!”肖靖瞪大了眼,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有媳妇儿了?” 祁漉急切道,“前不久刚有的。班长,班长,你让我出去吧,我得去看看我媳妇儿,我得守在我媳妇儿身边,我才能放心。” 肖靖沉默了下,而后松口道,“……那行吧,我去问问。” 军队是大通铺,祁漉刚来还没安排训练,当天晚上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上铺发呆,外面响起了一阵结束铃,接着便是一二一二的声音,整齐的步伐迈向大食堂的方向。 祁漉从训练场回来后,便去洗了个澡,而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听到了这阵铃声,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什么都没干躺了整整一个下午。 其实也没想什么,他就在想白鱼现在醒了吗?白鱼会不会好奇他去哪了呢?白鱼会想他吗?白鱼会原谅他吗? 白鱼,白鱼,白鱼。 媳妇儿…… 突然,一道亮丽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伤感的氛围,陆骁知从门口兴奋地跑了进来,“兄弟!你真的进来了!” 他将祁漉从床上拽起,眼见着就要上去亲一口,被祁漉推着脸拒绝了。 “我想死你了!” “谢谢,我一点也不想你。” “你怎么蔫儿吧唧的?”陆骁知刚训练完,满身的热气和臭汗,但他丝毫不见外地一把搂过祁漉的脖子,祁漉皱了下眉,不客气地一个手肘打得陆骁知哇哇乱叫。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老子可是翘了晚饭来看你的!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哦,好吧,你本来也没良心。”陆骁知贱嗖嗖地凑上前,“说吧,你是犯了啥混账事儿被老爷子送进来的。” 祁漉踹他一脚,想把人从床上踹下去,“管你屁事儿!” 陆骁知抱住了祁漉的腿,“是不是因为那个白鱼啊?” 祁漉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下。 “哇,还真是啊!”陆骁知睁大了眼睛,“兄弟你可真是出息了,我在军队都听到你做的事儿了,绑人,囚禁,你下一步是不是还要玩cosplay啊?” 祁漉被他说的越发烦躁,“陆骁知,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陆骁知立刻从他床上弹了起来,嘿嘿笑着往后退,“别啊,别这么暴躁,我就随口一说,所以你真是因为这个被你家老爷子赶出来的?不应该啊,你家老爷子不是最宠你了吗?这次怎么胳膊肘朝着外拐了。” 陆骁知不知道车祸的事儿,也不知道白鱼现在躺在医院依旧生死不明,他只当祁漉一时没控制住脾气,将人绑了起来,这和他们之前做过的事儿比比,其实也没过分到哪里去。 陆骁知看出来祁漉是真烦,也深知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会马上被打成一个猪头,于是聪明地选择了闪人,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夹着风走过来的肖靖。 陆骁知闪到一边儿,好奇地看着他,嘴边恭敬地喊道,“班长好!” 肖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就进去了,陆骁知在外面扒着门偷看。 祁漉一看肖靖,还以为是来放他出去的,谁知肖靖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你下午跟我瞎说什么媳妇儿?!” 祁漉,“我没瞎说!” “你还硬!”肖靖用手指着祁漉,“你再多给我胡说一句试试?啊?我都跟叶少打电话了,你知道我脸丢大发了吗你?!” 下午和祁漉谈完后,肖靖片刻不敢耽误地就给叶升礼打了电话,他刚说完情况,正准备帮祁漉说两句好话,就听见叶升礼轻笑道,“肖将军,您不用管他,哪有什么媳妇儿啊?准是这小子为了出去瞎编的。” 肖靖一听,认准了自己是被祁漉这个混小子给骗了,忙完手里的工作就立马来找了祁漉。 “什么叶少?叶升礼?你为什么要跟他打电话?” “这次不是他把你送进来的吗?” 祁漉瞳孔骤缩,“什么?!送我进来的是他?” 肖靖看他被点炸的样子,皱着眉道,“你不知道?” “不是我爷爷送我进来的?是他?叶升礼?”祁漉冷笑一声,撸袖子从床上下来,“他凭什么?他觉得他是谁啊?自己家的破事儿都管不完呢,还来管别人家……不对,肯定是叶蔡时那个臭不要脸的!艹,敢阴我!” 肖靖,“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呢?” “班长,班长,我是被人给阴了,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肖靖被他弄得好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有媳妇儿?” 祁漉,“她就是我媳妇儿,我喜欢她。” 肖靖沉默了下,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祁漉道,“有些话我本来没想说,也没想问的。祁漉,今天下午我打电话的时候,叶少说你害的一个女孩现在在医院都人事不省,重伤昏迷,九成的概率这辈子都醒不来,我问你,这是不是真的?你说,你说我就信你。” 寝室陷入了一片让人心颤的安静。 祁漉的手无端开始颤抖起来,这番话落到他的耳朵里,成了最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想否认,但他做不到,人就是他推的,白鱼就是他害的,他的指尖现在都清晰的记得推出去的瞬间。 肖靖看他的反应,心里便有了个数,“所以别再给我打什么歪主意,听到没有?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祁漉没有再开口嚷他放自己出去,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垂着眼,整个人好像因为肖靖刚才的那番话,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恐惧和愧疚。 ……白鱼,还是没有醒吗? 肖靖和偷听的陆骁知打了个照面,陆骁知惊慌地捂着自己的嘴,嗯嗯了两声,又怕祁漉听到,正想小声开口时,陆骁知已经从他面前离开了,他连忙追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班长,班长,你有没有吃晚饭啊班长?” 两个人下楼,陆骁知还是一直跟在他后面不肯离开,肖靖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回头见陆骁知一脸期待的样子,“……不饿。” 陆骁知,“那就是没吃了?没吃怎么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忘了小时候我和祁漉不好好吃饭躲起来偷吃零食,您让我们出去跑圈的事儿啦?” 肖靖沉默地看着他, 陆骁知,“……那个,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这个人不太记仇的哈哈哈,哎,班长你别走啊!” 半个小时后,大食堂内。 肖靖双手抱臂,面目表情地看着陆骁知,“快吃。” 陆骁知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已经凉掉的几个大包子,嘿嘿一笑道,“您真不吃啊?” 肖靖,“不吃。” 陆骁知跟没听见一样,拿起一个包子掰成两半,“一人一半啦。” 肖靖盯了那半个包子几秒,终于抽出了自己尊贵的一只手,接过了包子。 气氛缓和了些,两个人一起啃冷包子总比陆骁知自己啃要好,陆骁知一边啃,一边偷偷抬眼打量肖靖,谁知被肖靖抓个正着。 肖靖,“有什么想问的就快点问。” 陆骁知亮晶晶的眼睛里闪出了八卦的小光芒,“祁漉今天下午跟你……啊不,跟您说什么了?” 他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医院,什么女孩儿,难不成那个女孩儿是白鱼,祁漉害得白鱼出了车祸?不能吧…… 但是肖靖的每一句话都在加深陆骁知的猜想,陆骁知现在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 听完后,陆骁知同学本着有瓜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的感人原则,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也都告诉了肖靖,比如祁漉是怎么绑人家姑娘二话不说绑走的,比如祁漉是怎么像疯了一样把人囚禁起来的…… 肖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似乎是对此非常不能认同,“这真的是祁漉干的?” 陆骁知,“嗐,班长您不知道,祁漉这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几乎没人能管住他……哎对了,祁漉下午说白鱼是他媳妇儿啊?” 肖靖,“嗯,他说他有媳妇儿,他媳妇儿在外面等他,我……我就以为他已经结婚了。” 陆骁知,“哈哈哈哈哈,啧,祁漉这个厚脸皮,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人家姑娘指不定怎么恨他呢,怎么就成了他媳妇儿了?” 肖靖的两只手分别平放在两个膝盖上,没再接他的话,只是周身的气场比刚才柔和了很多,“快吃。” 陆骁知,“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猪,怎么总是让我快点吃。” 肖靖没忍住笑了下。 陆骁知像是装了感应雷达般抬起头,“笑了,又笑了,这次被我抓到了吧,哼哼。” 肖靖那一抹笑很快便消失不见,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冷的盯着陆骁知。 陆骁知的嘚瑟劲儿立马消失不见,乖乖地低下头开始啃包子,“快点,我快点。” 祁漉从第二天就被安排上了训练,在陆骁知隔壁的一个队。他哪有什么心思训练,连床都不起,他那个班的班长罚他跑圈,祁漉就跟没听见一样,最后人家小班长没办法,告了肖靖那去,肖靖一点都不手软,当天晚上就拿着他的被子扔了出去。 对付祁漉,没人比肖靖更知道办法,他知道什么毒气室训练、负重体能对于祁漉来讲都是小儿科,但是将人赶出去,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连张床都没有,祁大少怎么能受得了呢,祁漉冻得脸都青了,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向之前那样服软。 肖靖讶然,这都冻了两三个小时了,祁漉身上还有病,再冻下去可能就要出事儿了,他犹豫了下,结果刚站出来,就听见祁漉站在操场上冲着他喊,“班长!要不你就冻死我!要不你就放我走!班长!” 肖靖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退了回去,拿起了桌子上的报纸。 听这声音,就算冻一晚上也出不了人命。 祁漉就这样被迫在军队里待了下来,他根本不可能自己逃走,他连这个基地在哪都不知道,谁知道叶升礼是把他塞到那个犄角旮旯了呢,只有一种办法,就是让叶升礼松口,但叶升礼怎么可能松口呢?叶升礼后面还有个叶蔡时,不知情的祁漉把这笔帐全算在了叶蔡时头上。 祁漉不好好训练,脾气大的像个炮仗,一点就着,骂的小班长三番两次找肖靖诉苦,肖靖便只能寻思着将祁漉调走,可是放哪个队里呢?一眼望去,便瞅到了恨不得退八百里外去的陆骁知,陆骁知简直就要哭了,“班长,我的好班长,我最近是哪得罪你了?” 肖靖,“没啊。” 陆骁知,“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送个祖宗来呢!” 肖靖别扭了一瞬,厉声训斥道,“还不快去训练!看看你手下的兵都懒散成什么样了?要是这次综合排名你们队又倒数的话……” 肖靖话还没说完,陆骁知就双脚一拢,行了个军礼往门口跑去,跑到门口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句,“有事儿就来找我。” 陆骁知回过头,见肖靖已经低下头开始办公,刚才的那句话,恍若只是陆骁知自己一个人的幻觉。 祁漉已经在军队待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在陆骁知跑着来找他,并不知死活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时,祁漉差点反手跟人打起来,幸亏陆骁知及时拉着他的手道,“兄弟别激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走走走。”陆骁知低声道,“我那有酒!私藏的酒,可不能被班长发现!” 祁漉喝酒就跟喝水似的,喝的又快又急,再加上他心情不好,就很容易醉。 陆骁知刚砸吧着嘴喝了几口,祁漉就仰头喝了快半瓶了,陆骁知摇摇头,“兄弟,喝酒不是你这么喝的,你这么喝能喝出什么来呀?就跟喝白开水似的,而且这酒容易上头,你……” 他话说到一半,只听“嘭”一声闷响,祁漉已经倒在了桌子上。 陆二少叹了口气,说了声“干杯”后,拿着酒杯往祁漉脑袋上碰了下,一饮而尽。 陆骁知将杯里的酒喝完,又将没喝完的半瓶再次藏起来。然后看着已经人事不省的祁漉,托着腮犯起了愁,他自然是不能将祁漉送回宿舍的,祁漉满身的酒气,他住的宿舍又是大通铺,要是被人发现喝酒……祁漉一个光脚的什么都不怕,但他陆骁知这个穿鞋的怕啊。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让祁漉在他的床上睡了,于是陆骁知认命地抬起祁漉,一边憋红了脸,一边嘟嘟囔囔道,“你说啊,你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兄弟去,你!你怎么这么沉!你吃的都是shit吗你!” 好不容易将祁漉抬起,只听祁漉嗡嗡了两句,陆骁知没听见,把耳朵凑过去,大声道,“啥?” 祁漉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满头的细汗,眼睫毛不知道是被汗浸湿的还是被泪打湿的,他脸上湿漉漉的,又红彤彤的,嘟囔说话的时候,似是陷入了某种癔症,“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推了她呢……” 陆骁知听清后,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祁漉调到陆骁知的队里后,整个人更加颓丧了,反正陆骁知已经放话下去,不用管祁漉,只要人活着就行。祁漉浑浑噩噩地在军队里待了好几个月,连新年的时候老爷子都没打个电话,陆骁知犹豫了下,“要不,我留下来陪你过年吧。” 这几个月,祁漉周身的刺好像都软塌榻地垂了下来,闻言他连眼睛都没睁开,“趁早滚。” 陆骁知,“得嘞,您老人家吉祥,新年快乐。” 眨眼间这个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祁漉有的时候真的有种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感觉,回头再看的时候,他已经在军队里待了半年之久,而老爷子依旧没有要放他出去的意思。 日子一天天的在过,但若是问都过了些什么,又都全然不记得。直到那天他和陆骁知在操场上比引体向上的时候,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天,祁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44章 鹿酩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二话不说在他身上摔了一份文件。 祁漉的脸色一下变了,“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鹿酩嗤笑一声,“这是什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鹿酩找当年的小女孩儿找了足足半年之久,这半年,他先是寻着当年整理的文件,竟意外的发现当年那场车祸是在槐街,之后他便离开殷关区,去槐街当年的医院找相关的证明资料,可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医院当年的系统并不完善,找起来颇为费劲,最后还是叶升礼出手帮忙,他才找到了关于那个小女孩儿的住院资料。 竟然是…… 鹿酩看着祁漉,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当年救你的人是露皎,但是我希望在你看完这件文件后,能够好好整理你的感情问题和态度,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祁漉打开文件,里面是十几年前的一份住院单以及几张零零散散的照片,照片拍的并不清晰,有些角度一看就是偷拍,但透过那两个模糊的身影也不难分辨,照片上一个是他,另一个时而散着头发,时而绑着苹果头的小女孩儿,就是他回忆中一直看不清脸的那个身影。 他心里一跳,好像突然踩空般,开始无端地恐惧那份住院单,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将那份住院单慢慢抽出,上面记载着当年那场车祸的时间、地点以及受害人的信息。 肱骨骨折、失血性休克、胸骨折断刺破胸膜腔和内脏…… 白鱼。 白、鱼。 祁漉的太阳穴像是被针扎般闪过一丝剧烈的头痛,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成堆的信息瞬间涌入,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处理。 鹿酩,“祁大少记忆这么好,应该还记得这家医院吧,这就是当年你差点出车祸,晕倒时进的那家医院。” 祁漉一颗心像是被泡在刚打出来的井水中般,冷的发颤,“你什么意思?” 鹿酩道,“什么意思?还要我说多清楚啊?这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都没胆子承认吗?当年救你的人是白鱼,你他妈认错人了!认错人了知道了吗?!” 鹿酩最后一个话音刚落下,祁漉的拳头就随风而至。 鹿酩被祁漉压在地上,嘴角流出了血,“祁漉,醒醒吧。” 祁漉一拳又打了下去,他手背的青筋毕现,沸腾的血压却冷到麻木,“闭嘴!” 站在原地的陆骁知被这一声怒吼唤回了神,连忙上去拉着祁漉起来,祁漉被他强制架着胳膊拉开,“祁漉,你冷静点,冷静点,啊,不就是认错人了嘛,嗐,这都多久的事儿了,记不清也正常啊,再说你……” 可是祁漉什么都听不见,他眼前阵阵发花犯黑,目眦欲裂,用手紧紧摁着头。 鹿酩的这些话对他来讲像炸弹,更像一个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祁漉啊,你个傻逼,你看看你都做什么了?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却又一次将她推向危险,有你这么蠢的人吗?你都对他做什么了?你囚禁她,羞辱她,强迫她,推开她,然后最后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对着她说喜欢她,你可真是好样儿的呀,对吧? 鹿酩看着祁漉痛苦不堪的模样,心里却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轻松,他抿了下嘴,和陆骁知对了个眼神,陆骁知用下巴示意他快点走,鹿酩最后回头看了祁漉一眼,嘴角裂痛,然后便迈步离开。 那天晚上,祁漉做了一个很深很真实的梦,梦里的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四岁多的小屁孩儿,然后一个女孩儿突然出现,她牵着他,对他笑,跟他说话,在车撞过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女孩儿的脸不再是以往雾蒙蒙的一片,她变得真切而又熟悉。 记忆开始在最深处苏醒。 当年那场火灾后离家出走的小祁漉,自己一个人拿着地址,找到了那栋祁夫人留下的槐街别墅,他身无分文,别墅里又冷又空,饿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小白鱼出现了。 她是无意间发现这里有栋别墅,借着身高优势,翻窗便进来了,哪知下来的时候脚踩了空,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好在下面铺了厚厚的地毯,白鱼并没有摔疼,但她还是无赖地在地上又滚了两圈,直到好像碰到了个什么东西,滚不了了,她才双腿跪地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大衣柜,缓慢地眨巴了两下眼,不知为何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起来,她咽了口吐沫,似乎隐约间在柜子里有股吸引她不得不打开的力量。 “吱呀……” 常年不用的衣柜被一双小手拉开,小白鱼惊奇地睁大了眼,而后与躲在衣柜里的小祁漉对视的瞬间,心脏“咚咚”重重跳了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当时是冬天,太阳下山的早,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只留下一片橙色的血阳,余晖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在屋里落下一地斑驳的倒影,这些倒影似乎正贪婪地想要占据整个房间,它们落在地摊上,占在墙壁上,也欣悦地在小祁漉长长的睫毛上跳跃,似乎是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发挥掉自己最后一点的光与热。 小白鱼用手扯了扯祁漉的奶膘,“你是人还是鬼啊?” 祁漉被她扯痛,狠狠地瞪着她,开口道,“松手!” 瞬间,这两个字就像是带了某种不可忽视的力量,变成了不可拒绝的命令传到了白鱼耳朵里,她手腕无故一痛,立刻放开了。 房间又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沉默,白鱼惊讶地睁大眼睛,刚想抬起头时,又听到一声命令,“不许抬头。” 然后她便感觉脖子上像是压了千斤重般,迫使她不得不以这样臣服的姿势垂头。 祁漉讶然地挑了下眉,想到莫非祁家除了跟鹿家,还和别家有协议吗?眼前的这个场景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白鱼咬紧了牙,但嘴像是不听使唤般,不可控制地开口道,“……白鱼。” “嗯……抬头吧。”祁漉靠在衣柜壁上,似乎是懒得正眼瞧人的样子,但其实是已经饿得没有了力气,“……去给我找点吃的来。不许告诉别人。” 于是白鱼像是机械般地走出了房间,用自己的钱买了面包和水,她急得都快哭了,一点都不想再回那个别墅,但腿不听使唤地朝着原路返回。 当白鱼再次像一个球一样从窗户翻进来滚到衣柜旁边的时候,小祁漉接过面包,吃了口后,抿了下嘴道,“其实以后你也可以走正门。” 白鱼,“我不想再见你了,我以后不会来了。” 祁漉垂眸吃着面包,细细的嚼着,“这可不行。” 白鱼,“为什么?” 祁漉,“你不来,谁给我送吃的呢。” 白鱼,“你没有家人吗?没有人给你做饭吃吗?” 祁漉神色一怔,而后面无表情地道,“死了。” 白鱼,“嗯?” 祁漉又咬了一大口面包,“全死了。” 白鱼,“啊?” 祁漉喝了口水,偏头垂眼看着她。 白鱼连忙摇手,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祁漉打断她,“所以以后你要来给我送饭,明白吗?” 白鱼,“你没有钱吗?为什么要我送,你自己可以买呀。” 祁漉,“我没钱。” 白鱼,“你骗人,你住这么大的别墅,没有钱啊?” 祁漉咬着面包的动作一顿,再次转过头看她。 这人怎么这么凶啊…… 白鱼嘟了下嘴,行吧,看在你没爹没娘又没钱的份儿上,我就暂且管管你吧。 自那天起,白鱼不仅管起了祁漉的三时三餐,还负责陪他玩儿,陪他解闷,没过两天她就发现祁漉其实是个纸老虎,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但被惹急了也只会瞪她,或者直接命令她“闭嘴”。所以没过几天,白鱼便开始露出了本性,天天捉弄着祁漉玩儿,祁漉那么糟的脾气在她面前竟无可奈何起来,能怎么办,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祁漉想,其实房子里热热闹闹的也挺好的。 那天,白鱼拿了橡皮筋来找祁漉玩儿,祁漉哪玩过这种东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谁知他刚说完,白鱼的眼泪就像准备好似的唰唰掉,“我对你这么好,给你买吃的,给你买喝的,但你却连橡皮筋儿都不跟我玩,你……” 祁漉被她哭得心里难受,立刻从沙发上起来了,“行行行!玩玩玩!” 他刚站起来,白鱼便破涕为笑,迅速而熟练地搬来两把椅子,绑好了橡皮筋。 祁漉捏她的脸,“耍我是不是?” 白鱼装傻,“啊?” 祁漉瞥了她一眼,没戳穿她。而后跟着白鱼后面跳了起来,但他实在是不会跳,没跳两下便被跳皮筋儿勾住脚,摔了好结实的一个屁股墩儿。 白鱼不仅不扶他,反而在旁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祁漉本来摔得一肚子气,但是看白鱼笑成那样,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将脚上的橡皮筋儿胡乱蹬掉,佯装就要去抓她,白鱼躲在桌子底下,祁漉蹲下身,与她平视,“出来。” 白鱼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不就笑了你一下嘛,还要打我啊?” 祁漉随意地“嗯”了一声,用手指狠狠压过白鱼的眼角,轻声道,“你笑的很开心嘛,眼泪都出来了。” 白鱼,“也没有那么开心。” 祁漉,“骗小狗啊?” 白鱼又笑起来,“骗小狗啊!” 后来,祁漉被白鱼哄骗着出了门,她带他去吃他没吃过的路边摊,带他去两条街后面的海边儿看落日,还带着他去小卖铺偷糖,最后被小卖铺的老板发现。 老板拿着小木棍威胁要打白鱼手心。 但其实这个老板早就认识白鱼了,平日里也总是给她个糖吃,拿小木棍不过是为了吓唬她,但祁漉不知道,他以为老板真的要动手,瞬时间脸就沉了,异能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其实按理来讲,正常小孩儿要到五岁之后异能才会逐渐苏醒,但祁漉不一样,他还没学会走路,还没学会吃饭的时候,异能就已经觉醒,虽然异能值尚不能跟成年人相提并论,但是对于一个异能早就灭息的普通人来讲,那压制还是挺吓人的。 白鱼一直被祁漉牵着手,在他的保护范围内,所以没事儿,但老板差点没原地背过气去,用手捂着胸口大喘气,脸变得煞白。 白鱼急得打他,“你快收回去!你在干嘛啊!” 祁漉被她打得肩膀红了一片,回头见白鱼生气了,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收回了异能。 祁漉不明白他帮白鱼打“坏人”,白鱼为什么还要生他的气,连话都不跟他讲,气呼呼地走在前面。 “白鱼。” “白鱼。” “白鱼。” 祁漉叫了几声,白鱼都不理他,他停住脚步,抿了下嘴道,“站住。” “啪”的一声,白鱼因为走得快,又猝不及防地听到了祁漉的指令,所以面朝地摔在了地上。 祁漉一下睁大了眼睛,赶忙跑了过去,“没事儿吧?摔没摔疼啊?” 白鱼更生气了,一下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祁漉这次不敢再突然叫她了,他怕白鱼再摔着,只能像条小狗狗跟在后面。 白鱼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天晚上便又像没事儿一样找祁漉去小公园玩儿,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所以公园到处都是小水坑,白鱼调皮,故意踩水坑,将泥水溅祁漉一身,自己的鞋也都湿透了。 祁漉无奈,不管自己被溅湿的衣服,拿出湿巾帮白鱼擦脚,突然感慨道,“我还没对谁这么好过。” 白鱼没听到,贱兮兮地将脚伸到他鼻子底下,“香吧?” 祁漉抬眸无语地跟她对视两秒,而后作势要咬她,吓得白鱼连忙缩腿,结果因为没坐稳,从板凳上摔了下去。 祁漉立刻条件反射去捞她,只拽到一丝白鱼摔倒时带过来的风。 扑通一声,结结实实。 祁漉,“……” 幸亏下面都是小孩儿玩的沙地,白鱼没摔疼,还抬头冲祁漉笑,正准备拍拍屁股起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小孩儿的哭声。 祁漉刚想说话,就见白鱼将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下。 他疑惑地挑了下眉,用表情问她怎么了。 白鱼小声道,“这种小鬼,你一吓他,他就跑了,走,我带你去捉鬼。” 祁漉,“……” 他刚想说如果是鬼的话,那他为什么也能听见哭声呢? 结果白鱼已经拉起了他的手腕,弯着腰一脸兴奋地朝滑滑梯的方向走去,着急忙慌地连袜子都没穿。 最后当然是没找到小鬼,反而发现了一个在滑滑梯下躲着哭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长得可水灵,两条麻花辫垂在肩膀上,白鱼给了她一颗糖,她噙着泪摇头说,“哥哥说……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白鱼,“我是小孩,你也是小孩,小孩可以吃小孩的。”说完,她将糖掰成两半,其中一半回头塞到了祁漉嘴里,然后用手摆到祁漉下巴处,示意道,“你看,没毒吧。” 祁漉,“……” 他将嘴里的焦糖咬得咔嚓作响,郁郁不明地垂眸盯着白鱼。 白鱼,“你叫什么名字啊?” “鹿……鹿露皎。” “嗯……有点拗口,哈哈,那个那就叫你小鹿吧。小鹿,你为啥躲这哭啊?是迷路了吗?你告诉我你家在哪,这一片我可熟啦,肯定能帮你找到家。” 鹿露皎摇了摇头,“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白鱼一听,盘着腿坐到她旁边,波澜不惊地说道,“啊,离家出走啊,没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看,这位也是离家出走的,你俩可以交个朋友。” 祁漉,“……” 祁漉这才将目光从白鱼移到小女孩儿身上,他的目光淡淡的,总有股说不出的疏离和清冷,在目光对上的一瞬,“叮”的一声响起。 祁漉讶然地微微睁大眼睛,随即皱眉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鹿……鹿露皎。” 祁漉目光一沉,“鹿酩的妹妹?” 为什么鹿酩从来都没说过他有个妹妹? 鹿露皎惊喜地睁大眼睛,“你认识我哥哥?那你能帮我跟他打个电话吗?” 祁漉,“不能。” 鹿露皎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哦。” 鹿露皎一年都见不到鹿酩几次,鹿酩答应了她生日的时候会回来,但是却爽约了,气得鹿露皎离家出走,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遇到了白鱼和祁漉,激活了体内的协议。 从那天开始,鹿露皎便加入了他们的小分队,原来形影不离的二人组变成了三人组,一开始,祁漉看在她是鹿酩妹妹的份儿上,默认了这个事实,但鹿露皎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他走到哪,鹿露皎跟到哪,跟的祁漉心烦意乱,脾气上来了,直接给鹿酩打了电话,结果他还没张口,电话那端就传来了祁老爷子的吼声,“是不是祁漉那个兔崽子?!” 祁漉“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你干嘛呢?”白鱼拍了下他的肩,见他脸色不好,“你跟谁打电话呢?” 祁漉,“没,骚扰电话。” 白鱼,“哦,出去玩儿跳皮筋儿你玩不玩?” 祁漉,“又是跳皮筋。” 白鱼,“不去?不去算了,我跟小鹿去。” 白鱼刚转过身,祁漉就站了起来,“走,谁说我不去的。” 白鱼看着他咬紧的腮帮子,直发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不乐意呢?” 祁漉,“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白鱼,“谁啊?”话刚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说啊,小鹿怎么招你了?” 白鱼打的不重,但是祁漉却一下火了,转过身,说话像是连珠炮,“她没招我!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啊?你看她来了后,你天天跟她黏一块,我刚才说不去了吗?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说我不去了,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啊?你是不是就是想跟她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是不是喜新厌旧啊?原来没那个什么小鹿小兔的时候,你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 白鱼被他这一段话吼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 客厅安静下来,祁漉那一大段话说出来搁在空中,不上不下的。 这时,鹿露皎突然进来了,“怎么了?不是说要去玩儿跳皮筋儿吗?”她看向祁漉,轻轻问道,“你也要去吗?” 这一个“也”瞬间就点爆了祁漉,“不去!不去!不去!”他的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吼出了声,“谁爱去谁去!” 说罢,他迈步上楼,只留下一个负气的背影。 鹿露皎有些无措,“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白鱼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向楼上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道,“没事儿,咱们出去玩儿,不管他。” 之后的几天,祁漉看见白鱼就忍不住生气,直到白鱼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戳了戳他,直白的问道,“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她这么一戳,祁漉便更端着了,“你管我干什么啊,你去管你的那什么小鹿小兔去呗。” 白鱼,“你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啊?” 祁漉呼吸一停,转过身对着白鱼,“我心眼小,我……” 白鱼突然凑过来,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祁漉的长篇大论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几秒后脸唰的一下红了,往后挪了挪,“你你你……你干什么啊你?!” 白鱼眨眨眼,“比起什么小鹿小兔,我其实更喜欢小狗。” 祁漉大脑瞬间宕机,“你说什么呢你?你说谁是小狗,你你亲我干嘛?” 白鱼,“好朋友,亲一下怎么了,我还亲过小鹿呢。” “你亲她?!”祁漉脸上的不好意思瞬间又没了,转而凑了过来,“那你再亲我一下。” 白鱼,“你幼不幼稚?” 祁漉,“不管,总之就是要比她多一下。” 白鱼捧住他的脸,狠狠地亲了好几下,“行了吧?” 祁漉被顺了毛,好几天沉下去的脸色终于好转,连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连带着对鹿露皎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祁漉那天给鹿酩打的那个电话,虽然很快就挂断了,但是还是被祁家的人检测到具体位置,祁老爷子看着偷拍回来的照片,上面确实是他的宝贝孙子,立即放话道,一定要把人给他带回来,晚一天都不行。 祁家的人到槐街的时候,那天祁漉正和白鱼打算去街边儿吃肠粉,他优哉游哉地走在路上,还没走到肠粉店,就先碰到了一群来抓他的人。 祁漉立刻脚一撤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但是抓他的人太多了,还各个都是有异能的成年人,慌乱间,他的脖颈后一痛,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已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是已剂。 旁边的黑衣人渐渐围上来,就等着祁漉晕倒后,将人毫发无伤地扛上车,但祁漉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咬着牙从他们之间冲了出去!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祁漉就已经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几十米远。 祁漉眼前阵阵发黑,他看不清路,只是本能地不想被抓回去,突然,几声急切的鸣笛声像是离弦的箭,从他耳朵钻进去,撕裂了他的神经。 连站在远处的黑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站在街对面的白鱼连想都没想,直接冲了上去。 白鱼猛地一推祁漉,而自己已经没有时间避开。 不记得车是不是开了远光灯,只记得车灯照得眼前又亮又眩晕,白鱼在被撞出去的时候,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指尖似乎还记得刚才推祁漉时的感觉。 祁漉再也坚持不了已剂的侵蚀,说实话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倒在地上,面前是一道长长的血迹,血迹染红了他的眼,他只看到了血迹的那头向他奔跑来的鹿露皎。 最后闭上眼睛时,记住的是鹿露皎肩头的那抹胎记。 他紧紧地拽着鹿露皎的手,就像是攥着生命中最不可失去的宝物。 白鱼出了车祸,还没长全的身体被撞得血肉模糊,危险期还没过,祁家的人便找上了门,说是要给他们补偿,白家奶奶这才知道白鱼这段时间居然跟祁家的人搅合在一起!顿时气上心头,把找来的人统统打了回去,祁家的人只当他们不识好歹,就再也没来找过。 呼吸罩在白鱼脸上,几乎罩住了她整张脸,奶奶怜惜地伸出手摸了摸她,颤声道,“怎么就落到你身上了呢……怎么就……” 这协议居然隔辈遗传到了白鱼身上。 白家奶奶收回手,沉默了会儿,而后缓重地取下了自己的项链。 这条项链,自从白胜于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摘下过,里面装着的是白胜于残余的异能。 项链被捏碎,无数金光小点溢出,逐渐地在白家奶奶的牵引下重聚,而后结成一个透明的铃铛,随着越来越多的金点涌入,铃铛由虚变实,最后“叮当”一声响,穿入了一条红绳,绑在了白鱼的手腕上。 这个铃铛,不仅帮助白鱼度过了危险期,而且让那份被激起的协议重新归寂,抹去了这段时间的回忆。 醒来的白鱼不记得自己曾天天跑到那个别墅里玩,不记得那个总是莫名生气的小男孩,不记得那段时间的所有。 她忘记了祁漉。 而被绑回去的祁漉,因为年纪太小,已剂对他产生了不可控的影响,再加上当时他的心情波动过大,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变得模糊,唯有那肩头的胎记变得越发清晰。 被抑制的协议直到十几年后,白鱼再次打开那个衣柜,铃铛的抑制被打破,协议再次激活,只是因为铃铛的存在而变了约束关系——她不再以祁漉的话唯命是从,而祁漉却对她所有的难过感同身受。 那场意外的相遇,其实是场谁都忘记的久别重逢。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发完啦,从今天开始一天一章~ 第45章 祁漉发烧了,烧得不省人事,高烧脱水整整三天才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陆骁知当场就差点给他跪下了,“醒了,祖宗 ,你可算醒了。”说着说着又骂了起来,“我□□大爷的祁漉,不带你这么吓人的,老子还以为你怎么了,我差点就给你家老爷子打电话……哎,你干什么去?” 祁漉嗓子火烧般的疼,像是梗着一块石头,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瘦了整整一圈,挣扎着拔下针管就要下床。 陆骁知连忙摁住他,哀嚎道,“祖宗,你又要干嘛啊?” 祁漉,“白鱼,我要去找白鱼……” 陆骁知,“找白鱼,找什么白鱼啊?我他妈看你都快去找阎王爷了!”他好声好气地劝道,“别闹了,别闹了成不成祁大少爷,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功夫才说服肖靖跟咱俩一伙的吗?” 祁漉皱眉,胡乱地拔掉针管,血瞬间溢了出来。 陆骁知登时恼了,“艹!你他妈别作践自己行不行!”他气得声音都大了些,要搁往常他肯定没有这个胆子在祁漉面前喊,但现在几乎是一口气就说了出来,“你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啊?我真搞不懂了,你跟一个小姑娘到底较什么劲儿啊?人家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了,你要这么缠着人家不放?” 他深呼出一口气,接着说,“行,就当人家对不起你,但是祁漉,你看看你,我知道你被送到军队心里不好受,憋着气,但是最起码你还活着吧?你还能活蹦乱跳四肢健全吧?但是你看看人家小姑娘,被你害成什么样了,躺在ICU里半年,现在人都没醒,你就算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啊?求你了,算我!”陆骁知拍着胸口,加重语气,“算我求你了,你就放过白鱼吧,你也放过你自己,行不行?”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祁漉松开了挣扎的力气。 他的身子单薄得像个纸片人,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虚空,好像灵魂出窍了般。 陆骁知被他的安静弄得心里越来越慌,他倒宁愿祁漉站起来跟他干一架,也好比这么坐着强。 陆骁知,“祁漉,那个,我……艹艹艹,你!” 祁漉不知什么时候弯下了腰,脊椎瘦的像突兀的剑锋,他将脸埋进手心里,温热的泪顺着指缝不断流出,无声地落在地上,啪嗒啪嗒,滴在陆骁知的脚边。 陆骁知的眼睛被地上的一片洇湿刺痛,他看着祁漉不断颤抖的肩膀,喉咙滚动了下,但嘴唇却像是被粘在了一起,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骁知懵在原地,其实他上一秒还在想如果祁漉突然跳脚跟他打起来,他还要注意点祁漉是个病人,但是……但是……祁漉哭了,祁漉居然哭了!那个日天日地谁也不怕硬的要死的祁漉居然哭了! 这世界还真是玄幻。 不知道是不是陆骁知那番话起了作用,祁漉病好了后,再也没有闹着出去见白鱼,其实就算他继续闹,也不可能出去,因为祁老爷子已经对叶升礼下了死命令,只要人不死不残,就不用管。 祁漉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训练上,他一改之前的懒散作风,不仅按时起床,服从指挥,每天还自觉地给自己加量训练,而陆骁知自然就得陪着,但祁漉的体力和异能值简直是太恐怖了,用陆骁知的话讲,那明明就是晒晒太阳就能躺赢的人生,现在非得跳着把那太阳都够下来。 祁漉的安静让所有人心都放松了,但时间长了,大家又都觉得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和好奇心,变得麻木、冷漠甚至事不关己。 陆骁知难受得很,但不管他再怎么犯贱招惹,祁漉连眉头都不再皱一下,陆骁知这辈子都没想过,祁漉居然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果然,“情”只能是个害人的东西。 当人把自己的感官全部都封闭起来,一颗心麻痹起来,那么时间的流逝也就变得无可紧要,不知不觉间,日子悄摸摸地向前走,当所有人回过神来时才恍然发觉,啊,怎么又过了好几个月啦,春天不自知,夏天不耐知,秋天不可知,而冬天的雪零零散散的落在了训练场的单杠上的时候,他们才恍然,一年的冬天,又要来了。 军事基地位置偏僻,方园附近都不见人烟,天气也比其他地方要冷上一些,雪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拥团在一起,便都被零零散散地冻成了硬硬的白糖颗粒。 这里的雪下的时候像鹅毛,落到地上起风的时候,又像沙尘暴,打着旋儿从地上升起,拦路虎似的在人面前拦路。 在冰天雪地、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连眼前头顶的一方天空都被冻得发白,枝丫零落,连片叶子都看不见,脚踩在雪地里吱呀作响,训练生活无聊,去大食堂打饭的时候,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强推后拉地猝不及防就打起了雪仗,拉扯间“扑通”摔在地上,没人生气,所有人都哈哈笑作一团。 与这温情格格不入的,就是训练场上那个依旧在做障碍训练的人。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一件单衣,裤子上都是泥土,军用靴猛地蹬地,就像是个豹子一样迅猛跑出,而后滚爬、拉绳、跳跃翻墙,动作漂亮又利落,只是没人欣赏。 陆骁知身上早就穿上了厚厚的军大衣,他将两只手交叉缩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冲祁漉喊,“喂,你不去吃饭啊!” 陆骁知的声音在空荡的训练场飘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像是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一圈圈像是涟漪般反射回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肖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背着手在陆骁知并肩的地方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还在训练的祁漉,眼神中竟然流转过一丝认同和赞赏。 陆骁知瓮声问了声好后,然后就又缩回了脖子。 肖靖回头瞥他一眼,手在他背上狠狠敲打了一下,敲得陆骁知哇哇乱叫,触及到肖靖的目光后,又悻悻地闭上了嘴,“不疼,班长我一点也不疼,你再打重点儿都没事。” 肖靖,“我又问你疼没疼吗?” 陆骁知,“哦。” 肖靖目光又落到祁漉身上,话却是对陆骁知说的,“你要是有他一半的狠,也不会在军队混了这么多年,还依旧只是个中尉。” 陆骁知努努嘴,没说话。反正肖靖从小就看不上他,反正不管他怎么努力,祁漉永远都比他做的好那么一点,反正肖靖也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他。 肖靖转身迈步离开,“叫上祁漉,说我找他有事。” 陆骁知心里的一点小抑郁马上又被八卦所代替,“什么事儿啊?” 肖靖顿住脚,转过身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他,沉默。 陆骁知讪讪笑了下,“我是不是多嘴了?嘿嘿,我不问了,我现在就帮你去叫他。” 说罢,陆骁知便像个兔子般撒开腿跑了,就好像多留一秒,肖靖就会活吃了他似的。 “跟祁漉说,白鱼醒了。” 白鱼醒的那天,连续好几天多云的天气,终于露出了多日不见的阳光,阳光照在落雪上,亮亮的,像是藏了无数莹光小片,惹人喜欢。 叶蔡时去医院看白鱼的时候,用玻璃罐子装了满瓶子的雪,齐坤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等他站起身来了,才开口问道,“要干嘛?” 叶蔡时笑起来,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笑就是漂亮的月牙眼,里面还偷偷藏着几颗星星,“这是今年的出血,白鱼还没看呢,等一下去医院的时候给她看。” 齐坤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好。” 叶蔡时的手因为刚才玩雪变得凉凉的,被揣在口袋里暖了一会儿,就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依旧是那条通向icu的走廊,在玻璃窗前,叶蔡时将小瓶子放在上面,说话时在玻璃上糊了层雾气,“白鱼,你都快一年没跟我们玩过啦,你看,今年都下雪了,你怎么还不醒啊?” “我今天来的时候,小诗让我帮忙跟你说,她有好好学习,跳了半个学期,现在都要升初蜀三级了,最近忙升级考试忙得不可开交。” “我也是,已经在高蜀一级上了半年了,过完年就是下学期了,现在做的是空间站检测器方面的研究。” 叶蔡时说着说着,情绪低落了下来,他半垂着眼睛,额头抵在玻璃上,防菌层在他额头与玻璃的交界处,散发出一层像是保护膜般的蓝光。 齐坤在下面偷偷捏了下他的手,无声地安慰了下叶蔡时,他的目光从叶蔡时的额头,越过那层蓝膜,落到里面的病床上,忽地,他的瞳孔猛地缩小了下,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加重。 叶蔡时被他掐的“嘶”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齐坤的下颌线和紧抿着的嘴巴,“怎么了?” 齐坤的情绪一向都很稳定,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但是现在他居然激动地声音有点颤,“蔡兔,你看白鱼的手指,是不是,是不是动了下?” 叶蔡时闻罢立刻扭过去了头,双手扒在玻璃窗上,眼睛几乎要贴上去了,他瞪大眼睛,直到瞳孔里那根手指真的动了下,他猛吸的一口气才喘了出来,“白鱼……白鱼!” 今年冬天的第一捧雪,融了。 白鱼感觉自己好像就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眼前是陌生的白色墙壁,耳边是陌生的机器滴滴声,她全身好像处于一种麻痹状态,连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完成不了,只能转转眼睛,尽量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环境,她看到了好多穿白大褂的人,她透过反光看到了自己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管子,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而后再次陷入了昏睡状态。 医生说白鱼能够醒过来,简直可以算的上是医学奇迹,之后的三四天白鱼大多时间依旧处于昏睡状态,但是基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叶蔡时坚信是自己那一小罐子的雪带来了好运,因此这几天孜孜不倦、毫不间断地每天来看白鱼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小瓶干净的雪,雪被他的异能加持过,哪怕放在温暖的床头,也并不会化,甚至摸上瓶身的时候,都是凉凉的柔滑触感。 白鱼每次醒过来的时间,长了也不超过一分钟,连话都没说就会陷入下一场的昏睡,医生说是因为她的身体消耗损伤实在是太严重了,虽然人已经醒过来了,但是依旧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恢复。 在这几天,白鱼其实更多醒来的时候,是在无人的晚上,她盯着头顶的白墙发呆,接着这细小的空隙,用力地去回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可是不行,她只要一想,心脏就痛成一团,痛得她咬紧了牙,眼睛的泪却好像在她睡着的这些日子全部蒸发掉般,一滴都流不出来。 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一开始不到一分钟,到后来已经可以坚持到面前的人对她说完几句话,那天,叶蔡时刚好将装满了雪的小瓶子摆在她的床头,正好见她醒了,惊喜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刚想开口又怕吓到她,声音轻柔了很多,“阿姨今天早上刚回去,叔叔这些日子一直在槐街照顾奶奶。” 白鱼看着他。 叶蔡时,“我很好,小诗很好,我们都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接着,白鱼便又陷入了一阵昏睡当中。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白鱼的氧气罩才终于被拿下,她有些失神地透过那一小方窗户,望向外面枝丫上还未来得及消融的雪,说出了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今年冬天,应该是没有雪的。” 叶蔡时心里一刺痛,用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微笑道,“白鱼,那是去年的冬天。” “你已经睡了一年了。” 军队基地。 祁漉已经在肖靖办公室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五分钟。 一旁的陆骁知心里发慌,先是偷偷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肖靖,而后又跑到祁漉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用气声道,“兄弟,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祁漉没有反应。 从肖靖说了那句“白鱼醒了”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就好像那句话是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劈碎了他最后的神智。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麻痹自己,用训练充实自己生活中的每分每秒,不给自己任何空闲的时间,这半年与其说是过过来的,倒不如说是挺过来的。挺过来,挺过来每一分每一秒想从这里冲出去的冲动,才忍到了今天。 祁漉呆站着五分钟,其实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于他变得格外难理解。 肖靖再次开口道,“祁漉,我跟你说这个事,是想让你自己做决定。” 祁漉眼睛再次出现焦点,他很小幅度地笑了下,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只是扯了下嘴角,“我做决定?我想出去,就能出去吗?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肖靖,“如果你想出去,你就自己想办法,能不能出去,最后结果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到底有多想出去,又愿意为了这件事情付出多少。” 祁漉抿了下嘴,又安静了下来。 陆骁知被他们两个这像是绕口令般的对话绕的迷糊,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什么意思啊?” 祁漉,“不,我不出去。” 肖靖讶然地挑了下眉。 “什么?你不出去?!”陆骁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回头像是看鬼一样看着祁漉,“你要留在军队?” 祁漉又沉默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片刻后,似乎是做了极大的思想斗争和挣扎后,他抬起了半垂的眼睫,看向了肖靖,“我愿意接受治疗。” “什么?!”陆骁知再次惊叫出声。 祁漉说什么了?他说他愿意接受治疗?我去!我靠!祁漉疯了?不不不,应该是我疯了,我幻听了。 肖靖,“认真的?” 祁漉,“嗯。” 他要变好,他不能让这个伤害过白鱼的自己就这么出去,他不能再允许自己再对白鱼造成任何伤害。不就是承认自己有病吗?这有什么难的,治就行了,没什么比白鱼更重要。他还要留着这条命给自己的姑娘赔罪呢,他得变得更好才行。 陆骁知是再清楚不过祁漉的犟脾气的,要他接受自己这个病,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想当年他俩年少轻狂打死人那次,虽然那人确实是个渣渣,但是归根到底,打架的缘由就是那个小混混儿当着祁漉的面说他有病没娘,外加竖了个中指。 所以当亲耳听到祁漉说他愿意接受治疗时,陆骁知竟鼻腔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肖靖,“好,从明天开始,我会帮你安排治疗。” 第46章 白鱼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后,终于可以下地进行康复治疗。她的腿部肌肉受到了重创,别说站立行走,就连自己翻个身都成问题。 奉小诗放学来看她,游京也跟着来了。 奉小诗,“哎呀,白鱼,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我们慢慢来嘛。” 白鱼笑了下,“我知道。”她佯装惊讶地挑了下眉,“没想到都轮到你来安慰我了,这一年多长大了嘛。” 奉小诗哼了两声,拿着桌子上的果篮出去洗水果。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游京和白鱼两个人,气氛冷落下来,一躺一站,对视的时候,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白鱼眯着眼睛,笑了,“没想到上次见你和小诗,居然还是去清吧那次,时间过得可真快,对吧。” 游京还是以前那副矫情的老样子,说句好话就能要了她的命,她别扭地撇开了目光,手指不自然地搓着衣服,耳朵尖渐渐变红,“康复训练……要是不忙的话,我也可以来陪你做。” 白鱼淡淡笑了下,“嗯”了一声。 白鱼醒来的时候是冬天,可以下床时,已经是过完年后的临春时节。寒假过去,大家又都忙了起来,老家还有白奶奶要照顾,白鱼便让袁玲回去了,好在鹿酩给她请了个护工。 所有人都开始忙自己的事情,叶蔡时和奉小诗总是一有空就来医院看她,白鱼每次都笑嘻嘻的,像是和往常一样和他们开玩笑,似乎她真的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照旧。 但只有在静悄悄的晚上,只有在每一个月光照进窗台落到床上的月亮时刻,才能偷窥见白鱼眼中的哀愁和意冷。她的心死了,是祁漉亲手杀死的;她的心又碎成一瓣一瓣的,是每次康复时都会刺痛的裂痕。 她甚至连自己站立都做不到,她就像是个废物一样。 白鱼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抱怨,不要恨,不要放弃。当初祁漉没有义务救她,就像现在,能够坚持下去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只有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可是祁漉不是说喜欢她的吗?祁漉不是说好喜欢她,离了她就活不了的吗?可是为什么…… 白鱼望着地上那一滩凝成白羊玉般的月色,瞳孔也像是被冻住了两团墨色。 “为什么……当初你会推开我呢?” 无力。 这是康复时最大的感受。 所有的无力聚集在一起,就会变成一座能够压死人的大山,人被压在下面,喘不过气,汗顺着鬓角一滴滴滑下,却连抬腿的动作都做不到,于是会恼羞成怒,会怒火攻心,刹那间,再“啪”一声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但在康复室里,这样的场景已经屡见不鲜,没有人会为此多施舍一个眼神。 怒气催红了眼,接着就会生出恨,这个时候,人是必须恨点什么东西,才能够活下去。 白鱼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她开始恨祁漉,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到了祁漉身上,她听叶蔡时提过几句,说祁漉去军队了,凭什么呢?她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依旧过得风生水起。可她呢……白鱼咬紧了后槽牙,瞳孔用力到似乎在颤抖,她连站都站不起来,身体里的异能在一年多的消磨下,已经所剩不多,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比刚开始的废物白鱼,还要废物。 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白鱼,一定会再次站起来。 “不行……不行!不要!滚!都他妈给我滚!滚!” 二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而深灰色的水泥墙上,已经凹陷下去了数十个拳印,拳印带着血,骨头咔咔作响。 陆骁知站在监控器后面,眼神有点担忧,“班……班长,祁漉真的能挺过去吗?要不咱再给他一针镇定剂吧,班……” 陆骁知触及到肖靖的目光后,悠悠的闭住了口,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肖靖开口道,“我们帮不了他。” 这些年,祁漉身体内的异能自发地帮他封锁着那些逃避的记忆,自觉地保护着自己的主人,所以祁漉一直没有直面过,但是现在,在心理诱导的作用下,再加上祁漉本身并不排斥,所以那些记忆再次像洪水猛兽般向他涌来。 从小,没有人告诉过祁漉,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祁老爷子只会训他,不听话了就扔军队里,不管不问。 亲爹祁锰世就更别说了,祁漉现在跟他见过的面可能都没超过十次。 而祁夫人也只会端庄地坐在原地,告诉他身为祁家少爷应该做的事情,后来她病了,连这些话都说不了了,祁漉陪在她身边,看着这个爱他的女人慢慢死去。 再后来殷知晓来了,她和祁漉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母爱和温暖,可就在他刚刚打开心扉的时候,殷知晓又决绝的抛弃了他,那段被关在衣柜里的记忆,一度成了压垮祁漉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直自我摸打滚爬,做了这件事,被训了就是错的,被夸了就是好的,这很久以来都是他判断对错的标准,一直到后来离家出走被找回,丢失了记忆后,小祁漉就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样自己摸索,然后按照自己心中的一套准则行事,他变得毫不在乎——他不在乎对错,他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想做。 一直以来的任性妄为和祁老爷子的无声骄纵,让他变得愈加偏执和暴躁,病情非但没有得到半点缓解,反而愈来愈重,时至今日,已经到了需要用电击这样的外部疗法才可以控制。 祁漉每次的治疗,身上都像是被水洗了般,他其实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心像是被戳成了无数个碎片,碎片洒了一地,然后他必须要蹲下身一片片去找,去拼,拼的次数越多,也就越熟练,那些深藏在其中令他无比害怕的东西,面对的多了,自然也就散了。 这是一种极其残忍但是成效很快的方法。 祁漉每次从那间屋子走出来,哪怕筋疲力尽,却总是微微笑着的,就好像每走出来一次,都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虽然他还没走出黑暗,但他已然看见光明所在。 星期五,叶蔡时和奉小诗一起去医院看白鱼,刚打开康复室的门,正好看见白鱼泄气地将一根拐杖向墙上扔去,砰的一声巨响,而后她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诧然地转过去了头,正好与两双眼睛对视。 三个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白鱼的一颗心越来越沉,就连这些日子常挂在脸上的牵强笑容都消失了,她木着脸,盯着门口的两个人,垂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嘿!干嘛呢,都挤在门口!”鹿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一手一个摁在了叶蔡时和奉小诗头上,“虽然说先来后到,但我和白鱼有点事儿想商量,麻烦两位出去等一下下哈。” 叶蔡时被他推着向外的时候,好不容易转过头道,“你们要说什么啊!” 鹿酩对他“嘘”了下,“秘密。” 康复室的门再次被关上,叶蔡时和奉小诗看着紧闭的门,然后再扭头看看对方,还没缓过神。 鹿酩走到康复道,将两侧的扶手放下,然后坐在白鱼身边,他知道白鱼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这副样子,于是故意将视线左瞅右瞅,“虽然我知道说慢慢来没什么用,但是白鱼,这事儿真的急不得,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白鱼的憋了好多天的坏脾气,对着叶蔡时和奉小诗不好意思发,对着鹿酩倒不客气,她冷笑了声,“说的挺简单,你行你来试试。” “我不行,我没你这么厉害。”鹿酩转过头,有些狡黠的冲她笑了下,耸了耸肩,“但你一定可以,你是白鱼啊,白鱼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到的。” 鹿酩用肩膀碰了下白鱼的肩,“要不……我给你抓两只鬼吃吃?” 白鱼闻此后瞳孔骤然缩小,“你怎么知道……” 鹿酩,“我前段时间查一件事儿的时候发现的。” 白鱼,“查什么事儿?” 鹿酩转头和她对视,“白鱼,你知道你和祁漉小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吗?” 白鱼,“什……什么意思?!” 鹿酩抿了下嘴,对她说了前几个月他调查的医院记录和资料,也就是在查这些东西的时候,猛地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和鬼界画押的一个家族,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白鱼。 白鱼听他说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是听着第三个人的故事般,她完全不记得,她不记得她小时候和祁漉见过,也根本不记得鹿酩说的那场车祸。 鹿酩皱了下眉头,嘶了一声,“怎么会忘的这么彻底呢?不应该啊。” 白鱼低着头,笑了下,“无所谓了,这些都不重要。” 鹿酩,“你不怨他?” 白鱼手指蜷缩了下,她的视线落在虚空的一个点上,“我只是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任何。 鹿酩说到做到,说给白鱼抓几个鬼,没过几天就拿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瓶,里面飘着好几个鬼魂儿,鬼魂儿见了白鱼,都蜷成一团缩在瓶子的一个角落。 白鱼被这个瓶子逗笑,“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鹿酩将瓶子塞到她的手里,嘻嘻哈哈道,“快点吃,吃完了快点好。” 白鱼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被鹿酩说成了一个吸人精气的老妖婆。她接过小瓶子放在阳光下打量了几眼,然后瞳孔颜色暗了暗,用手抓紧了它。 多亏这几个鬼,白鱼归于沉寂的异能值终于有了起色,像是一条冲天的光柱,刷的一声直接刷新了历史新高,她感觉手指尖处都是磅礴的异能在流动,终于一改前段时间的灰心丧气,再次投入康复训练中。 有了异能值的加持,训练果然比之前顺利很多。 医生之前是从来没想过白鱼居然可以康复成功的,他当初说有可能,但是其实心里面已经默认了白鱼下半身就此瘫痪,可是现在白鱼的康复进度,再次让他刮目相看,“坚持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真的可以走路了。” 白鱼的康复极其认真,她每天都会按部就班地去康复室,然后一待就是一整天,除了那天被叶蔡时和奉小诗撞见发脾气外,她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情绪失控的情况,不管康复多辛苦,只要有人来看她,她总是笑得眼睛亮晶晶地打趣道,“哟,这又是谁呀?” 可是哪怕她从来不说,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康复其实很辛苦,大家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叶蔡时跟她聊高蜀的一些事儿,他聊自己跟的导师布置的论文有多变态,又聊去参加活动时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结果主办方就给了他们一人一瓶矿泉水,聊得白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奉小诗最近来找她的时候,总是跟她抱怨期末考核真的太难了,但那是没关系,她只要熬过这最后一个学期,就终于可以从初蜀顺利毕业了! 奉小诗哭丧着脸,下巴垫在白鱼的手心里,“可是真的好难啊,好难好难啊,你看!你看我这头发,一抓一大把的往下掉,我现在每天除了学习看书,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我觉得我快被逼死了,如果我能安全度过这个考核,按我估计已经可以圆满升天了。” 白鱼用手指挠了下她的下巴,“让游京帮帮你啊。” 奉小诗怪叫一声,用头拱她。 白鱼笑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啊?哎呀呀,怎么还害羞了?” 闹哄哄又炙热的夏天到了。 在这个夏天,奉小诗同学光荣且顺利地从初蜀毕业,奉家父母欢天喜地、锣鼓声天地请了全槐巷的人吃饭,来庆祝自家小女儿的顺利毕业。 并且,奉小诗同学表示,绝对不可能继续向上读高蜀了,她这辈子跟读书的缘分就此终了。 叶蔡时依旧和他的空间站检测器相爱先杀,忙的一整个暑假白鱼都没能见到他几次。 而白鱼的康复训练,终于在这个夏天即将过去的时候,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点——她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自己站立了。 白鱼可以站起来的那天下午,她站在康复室的窗前,盯着窗外那棵桐枝上绿油油的叶子。 再过不了几个星期,这些绿油油的叶子就会在一夕之间变黄,然后落地,融泥,消而不见。 一切就像一场梦,恍若隔世。 所以记住吧,记住它现在的绿色,这样才能在几个星期后,待看到它们落日黄的颜色时,能认出这并不是一片陌生的叶子啊,我们见过的,在几个星期前那个烈日炎炎的午后。 自那天后,白鱼再也没见过那样强烈的太阳,最后的夏天走了,秋天来了。 秋天总是看似温和,但是却冷到人的骨头缝里。 在这个冷到骨头缝里的秋天,白鱼突然有了一种欲望,她一定要自己走出去,吹吹今天秋天寒如刀刃的冷风。 或许这样的一阵风,就已经足够帮她吹散那些荒诞又刺痛的回忆。 她需要这样的一阵风。 10月的最后一天,白鱼终于结束了大半年的康复治疗,赶上了这场最后的秋风。 第47章 秋末冬初的风冷的像下刀子似的,太阳出奇的大,但是却一点温度都没有,带着骗人的假象,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照在了白鱼细密的睫毛上,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房间里尴尬的气氛并没有对她产生一点影响,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缓和地目视前方。 面前的几个导师都窃窃私语起来,其中有一个哪怕压低了声音,语气也直接冲到了人的耳朵里,“怎么回事?!招生办招人都不看看的吗?这属性一栏都是空白,谁敢收?” 另一个声音说,“但好歹孩子是考上了,总不能让人家回去吧。” 又混杂了一个声音,“回去……恐怕是不行,我们学校这上百年的声誉,不能因为这事儿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吧,不合适。” “那谁要?你们谁要?我可不给自己找这麻烦,刘主任,你要?” 刘主任,“啊……啊,我倒也不是推脱,主要是我这马上就要评职称进教授了,这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啊,而且我也没有精力带新学生了。” “白、鱼?” 一道温和的声音冲破这些细言碎语,让白鱼晃过神,慢半拍地抬起了头。 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女老师,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一头及腰长发,漂亮温和的杏仁眼、鹅蛋脸,和善的看着她道,“你对生物研究感兴趣吗?” 导师名叫夏暖,人如其名,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在所有导师拒绝白鱼的时候,她挺身而出收了她当学生。 对于白鱼来讲,她学什么都是学,她只是不想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而且听说学生物研究,就算研究做的不好,高蜀毕业了照样可以直接去大医院工作,可以挣不少钱。这样想来,倒也挺适合白鱼的。 直到白鱼拿着夏暖给的名片,被名片上折射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时,她才彻底地回神,闭了下眼睛,用手打了几下自己的额头,“白鱼,清醒点!” 自从出院后,白鱼就经常陷入这样无由来的出神,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就已经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半个小时,这对于以前的白鱼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 白鱼揉了下太阳穴,难道是因为车祸后遗症吗?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反正说了也只会平白地让别人担心,倒不如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高蜀的宿舍比初蜀要好得多,完全是独栋设计,进出学校也没有门禁限制,白鱼本来想绕着学校走一圈,但是高蜀真的是太大了,她走了没一会儿,就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敲着腿休息。 “啊啊啊啊,好饿啊,真的好饿啊。” “乖,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我中午要多吃两个大鸡腿!” “好!” 白鱼敲着腿的动作一顿,慢慢地扭过头去,不自觉地盯着那对路过的小情侣背影看,男生比女生要高半个头,胳膊熟稔地搭在女生的腰上,两个人过了一条小马路,朝着前面的高栋建筑走去,那里应该就是高蜀的食蜀。 白鱼的眼睛突然被刺痛了一下。 潜伏在最深处、从未被注意过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 “你去过高蜀的食蜀吗?十七层的小面包你吃过吗?听说很好吃。” “唔,十七层?我只喝过他们那顶楼的咖啡。” “哦,顶楼几楼啊?” “十九?二十?没注意,但是咖啡很难喝。” “嗯……嗯?!你去过高蜀?你是高蜀的学生?” “吃饭的时候再说,乖。” …… “白鱼!”叶蔡时突然从后面跳了出来,拍了白鱼的肩膀一下,面容粲然地笑道,“你看什么……你怎么了?” 白鱼回过头,“怎么了?” 叶蔡时皱起了眉,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哭了?是导师为难你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哭了? 白鱼用手擦了下脸,果然摸到湿润润的一片,看着手上的水渍,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瞬间捏成了一团,鼻腔又开始泛酸起来。 但是现在哭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白鱼吸了下鼻子,将眼泪又憋了回去,故意大声笑道,“我没事啊,就是……好奇你们这里十七楼的小面包到底好不好吃。” 叶蔡时看到她笑了,才松了口气道,“什么你们,现在应该是我们才对,十七楼吗?唔,让我想想……” 白鱼被他搂着向食蜀走去,但是整个人却又控制不住地发起呆来,叶蔡时的声音在她耳边逐渐远去,耳鸣声越来越强,就连眼前的场景也变得晕眩,她好像只是凭着本能在走路,凭着本能在拐弯、停顿、上电梯,就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坠海之后,无声无息地越陷越深,直到叶蔡时大声叫了她好几下,才将白鱼从另外一个世界叫出来。 叶蔡时,“你到底怎么了?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白鱼掩饰的笑了下,移开目光盯着前方,“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叶蔡时,“哦,你怎么知道十七楼有小面包的?” 白鱼眸光暗了暗,顿了片刻后才扬起嘴角道,“听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姐说的。” 不知道闵绘夏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 白鱼和叶蔡时有说有笑地吃了顿午饭后,两个人就分开了,叶蔡时现在是高蜀二级,基本上已经可以单独自己做项目了,听说最新一批的空间站检测器就有他的研究,如果他的检测器真的被选上了,过不了多久还要去太空审查,到时候又是一番忙碌。 白鱼和他分开后,晃晃悠悠地找自己的宿舍,但是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绕了大半天,生生地被秋末的太阳晒出一脑门子的汗,都没能找到宿舍,期间还迷迷糊糊地抓了两只鬼,异能又往前“噌”地一声,上升了一小段。 最终,白鱼还没找到宿舍,就一个电话被夏暖叫到了实验b座。 一进b座,满身围绕的暖气顿时散去,白鱼就像是一个随地行走的小火炉,脸颊红扑扑的推开了实验室的门,实验室里除了夏暖外,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夏暖看到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了?” 白鱼解开围巾挂在一侧,“嗯。” 夏暖开玩笑道,“李黎,我跟你说的那个高冷小学妹来啦!” 白鱼现在这副迷路十八弯又被太阳晒成干的样子,属实跟高冷一点都沾不上边儿,李黎看着她一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李黎。” 白鱼两只手回握,一碰才发现李黎的手凉的惊人,与她现在过分高热的体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鱼一吓,又像只兔子般向后缩了缩手。 李黎的手就那么悬在了空中,他疑惑地用目光与白鱼对视了下。 白鱼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我怕烫到你。” 说完,实验室陷入一片寂静当中,白鱼可能真的是中暑了,脑袋不太灵光的继续找补道,“那个,我……我太烫了,我看你手那么凉,那个……” “哈哈哈” 李黎和夏暖一起爆笑出声,夏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空出一只手揉了揉白鱼的脑袋,“白鱼,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白鱼被她夸得讪讪一笑。 李黎笑着挑眉道,“那就等学妹降温了,我们再好好地打个招呼吧。” 夏暖平常除了在学校上课,自己在研究所还有好几个项目要做,所以白鱼一个星期是见不到她几次的,大多时候都是李黎在照顾她。 李黎今年上高蜀二级,在他们这个学级专业第一,完全有能力带自己的小徒弟了,他总是开玩笑地说,正好拿白鱼练练手。 但是白鱼却很不好意思,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笨过,但是现在做实验的时候却总是这儿磕到了,那儿碰到了,好几次还差点让小白鼠给咬了,仓皇地往后退时,又噼里啪啦地碰碎了好几个玻璃杯。 白鱼觉得如果自己有这么个不成事儿的小学妹,一天最少得发八百次火,但李黎每次都不生气,听到玻璃碎地的声音后,第一反应担心她,“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白鱼,“我……” 李黎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和胳膊,发现没有外伤后才松了口气,笑了下,用手夹着她的咯吱窝从一地玻璃渣里抬起来,像是放小孩儿一样放到了旁边,“呆着别动,我来收拾。” 白鱼被他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看着李黎蹲在地上收拾,又觉得自己拖了后腿,声音都小了,“学长,要不我帮你吧,我……” 李黎,“你去帮我买杯咖啡吧。” 白鱼像是无所事事的小士兵突然得到了上级的指示,眼睛都放出了光,“好!” 说罢,还没等李黎回头,她便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一溜烟溜出去的白鱼同志又一溜烟地溜了回来,站在不远处,“那个学长,你要喝什么呀?” 李黎放下手里的抹布,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回头冲她无奈地笑道,“美式,不加糖。” 推开实验楼的大门,白鱼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迅速涌入肺腔,让她的脑袋清醒不少,她一边朝着校外的咖啡店走去,一边想,她是不是不太适合这个专业啊?是不是当时选导师的时候太武断了?是不是应该多考虑一下?但是当时的情况,除了夏暖,也没人肯要她啊…… 白鱼想着想着,又犯了这段时间的老毛病——跑神。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点,耳边嗡嗡,眼前的景也变得虚幻,像是又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海里,越沉越深。 把她从跑神的那片海里拉出来的,是噩梦般的一声鸣笛。 汽车的远光灯照在白鱼身上,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记忆向白鱼涌来,她的瞳孔猛然缩小,双脚却像是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好像被按了慢速键,与另外一个时空里的记忆相重合,记忆中的她,被生生地退到了高速行驶的车前,被撞出去几十米远,最终被拉到一片沾满灰尘的草坪上,无人问津。 血流了满地,脖子断掉,记忆中的草坪是血红色。 现实的慢速与记忆中的加速相重叠,层层印在了白鱼的瞳孔里——她眼睁睁看着这辆车朝她越来越近地撞了过来。 倏然,一股拉力像是一根针,扎破了这个像是气球般的幻景,于是时间开始恢复正常流速——疯狂响起的鸣笛声,路边行人的失声尖叫以及车胎划过地上的滋滋摩擦声。 白鱼被拉进了一个沾着冷气的怀抱,她被撞得鼻子生痛,生理性眼泪一下激了出来。 虽然怀抱是冷的,但是那人拽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却烫的惊人,烫到让她瞬间就脱离了那片海,瞳孔慢慢恢复焦距。 车主人气得直摁喇叭,“啪”的一声摔上车门,“你他妈傻逼是不是?看不见红灯啊?找死也别在别人车前边儿找死啊?你他妈……” 白鱼靠在那人的胸前,耳朵被他伸手捂住。 祁漉的眸光沉了下,哪怕没说话,恐怖的异能压力也咄咄逼人地袭来。 那车主人有些肾虚地骂了句,“神……神经病!” 骂完后,他反倒像是被骂的那一个,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离开了。 周围的一切慢慢地恢复如初,路两边是行色匆匆的大人小孩,路中央是川流不息的名牌杂车,似乎刚才那场差点触目惊心的车祸,只是大家的一场幻觉。 只有那两个人,还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一动不动,似乎是时间独独忘了给他俩解开慢速键。 祁漉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抱着白鱼的两只手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其实一个星期前就已经从军队回来了,但祁老爷子一直找人看着他,好不容易今天才找了个空挡溜了出来,本来只想偷偷看白鱼一眼,谁知正好碰见白鱼出来买咖啡。祁漉心里有些后怕,如果他今天没有出来,又或者他今天晚来一会儿,那刚才白鱼会发生什么事,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放开我。”白鱼像是梦醒时刻轻声呢喃了下。 祁漉稍稍松开她,但是手还是箍着她的手腕,“白鱼,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啊?要不然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 祁漉的声音给了白鱼极大的刺激,记忆中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控制不住的恨意让她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像是过电般疯狂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 白鱼的挣扎完全没有章法,一拳拳砸在祁漉身上,她推他,拒他,像是躲洪水猛兽般想要躲着他,但他却像是认死理般,既然人抓到了,就绝对不放手。 白鱼一巴掌扇了下去,在祁漉的脸上划出两道血印。 祁漉吐了口血痰,而后也像是被这一巴掌打开了某个开关般,之前还有些顾忌的动作变得野蛮霸道起来,紧紧抱着白鱼不撒手,“我不放,我是不会放的,我一放你就跑了对不对?你就再也不见我了对不对?” “不放,我不放,你打死我,我都不放。” 他一只手摁着白鱼的后脑勺,将人死死地箍在怀里,“白鱼,我想你白鱼,我好想你,我两年没见你了,我真的好想你。” 白鱼推不开他,便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血腥味儿漫开,眼眶里的泪像是盛不住,一滴滴砸在祁漉的身上。 祁漉微微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头,有些讨好地笑着,“解气吗?你要是解气,你就多咬几口,你想咬多少口都行,一天咬一口都行,你别,你别不理我就成。” 白鱼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心口窒息,她轻轻摇着头,像是不能忍受地皱了下眉,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我不想再见你了,再也不想。” 祁漉脸上的笑一顿,而后慢慢地直起了腰,他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过了两秒后,他像是没听见那句话般,开口问道,“你饿不饿?吃饭了吗?” 白鱼一秒也待不下去,转身就想离开。 祁漉连忙绕到了她的面前,慌着道,“你别走啊,你说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知道一家店很好吃的,你一定喜欢,我带你去吃。” 白鱼的脚步一顿。 祁漉笑了起来,“我的车就停在旁边,我开车带你去,好不好?” 白鱼移开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祁漉身上,“祁漉,你不累吗?我累了,你放过我吧。” 祁漉,“你累了?你要休息吗?对了,你现在住哪,是住宿舍吗?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宿舍吧,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打包给你送上去。” 白鱼心里烦躁起来,“你够了没有?!我让你滚!我让你滚,你听不明白吗?啊?到底他妈是你贱还是我贱?两年前我傻乎乎地凑上去一次还不够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甘心?” 祁漉双手抓住白鱼的胳膊,他的力气不自知地大了起来,“白鱼,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对不起你,我……但是我现在变好了,真的,我有认真治疗,乖乖吃药,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会对你好,对你特别好,把你宠到天上去,你再相信我一次行吗?” 白鱼看着他,停了两秒后,无力又讽刺地笑了下,“可是我就一条命啊。”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了,我没命再陪你玩儿了。” 第48章 祁漉拉着白鱼不肯放她走,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男声插了进来,是李黎。 李黎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嘲弄和冷意,不动声色地拉住了白鱼的另一只胳膊,护在了身后,“师妹,这谁啊?介绍一下?” 白鱼,“没什么好介绍的,我们走吧。” 祁漉一听,脾气立马上来了,脸色刷的沉了下去,“什么叫没什么好介绍的?白鱼,他是谁?”他猛拽了下白鱼的胳膊,“我问你,他……” 当触及到白鱼视线的那一刻,祁漉的声音倏地就弱了下去,“不是……白鱼,我没吼你,没对你发脾气,我就是想问问他是谁,我……” 白鱼,“跟你没关系。” 白鱼甩开他,和李黎一道离开。 祁漉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慢慢地烫到了眼底。 李黎走过马路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又轻蔑地笑了下,回过头,对着白鱼说道,“他就是祁漉?” 白鱼有点惊讶,“师兄,你怎么知道?” 李黎,“叶蔡时跟我提过几嘴,也没说太多,就是让我多照顾着你点。” 白鱼点了下头,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李黎拍了下她的头,笑道,“行了,今天就先放你回宿舍吧,剩下的实验反正就只剩下个数据处理,我拿回去做也一样。” 白鱼,“那怎么行?数据处理还是我来吧,你把资料和模板传给我,我……” “白鱼。” 李黎弯下腰,一只手轻轻地摁在白鱼的头顶,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帮忙,不想拖后腿,但凡事儿都得慢慢来啊,我也不是刚来实验就做得很好的,做不好没关系,这些我以后都会教你,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白鱼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以为这些日子掩饰得很好呢,没想到在李黎眼里,看得跟明镜似的,“谢谢师兄,我以后肯定会更努力的。” 李黎直起身,笑着抬了抬下巴,“去吧。” 白鱼走了几步后,回头冲他招手道,“师兄再见!” 白鱼离开后没多久,祁漉就一个电话又被祁老爷子抓了回去,祁老爷子大发雷霆,见了祁漉就又要把人塞到军队里去,祁漉皱起了眉头,“爷爷,我不会再回去了。” 祁老爷子自然知道祁漉不可能一直待在军队,也只是口头再吓唬吓唬他,于是沉着脸,用拐杖敲了敲地毯,“不想回去还一回来就给我犯事儿!你说,你偷跑出去干什么了?!” 祁漉垂着目光不说话。 祁老爷子重重地敲了两下,“说话!” 祁漉,“你关着我,我才跑的,你要是不关我,我怎么会跑?” 祁老爷子,“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祁漉沉默两秒道,“爷爷,你也不可能总关着我。” 祁老爷子,“我当然没有准备关着你,可是你自己看看,我现在关你可都关不住你啊,你说,你是不是又去找白家的姑娘了?” 祁漉,“是。” 祁老爷子气得胡子发颤,将拐杖重重地砸在了祁漉身上,嘭的一声闷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以后不许再见她!” 祁漉抬起头,目光带着某些近乎偏执的执着,“为什么?” 祁老爷子喘着粗气,“你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是她!” 祁漉微皱起眉头,上前半步,更加执着的问道,“为什么?” 祁老爷子的拐杖扔出去了,又随手拿了桌子上一个茶壶摔在了地上,“你还有脸问?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害成什么样了?你就逮住一个人祸害啊?祁漉?你能不能别这么给我们祁家丢人?!” 祁漉抿了下嘴,“不能,除了她我谁都不要,我就对她好。” 祁老爷子冷笑一声,“呵,好啊,你对人家可真好,好到人家丢了大半条命,好到人家进ICU,好到人家下半辈子差点没下来床。” 祁漉被这句冷刀子插到心梗,但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所以我才要弥补她。” 一爷一孙相互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慢慢冷却,变成一粒粒冰渣子,砸到地上,似乎周围都被冻成了一层冰的薄膜,稍微轻声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地划过这层薄膜,而薄膜下涌出来的,是殷红的血。 许久后,祁老爷子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着年老的无奈,“你弥补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放过她。” 闻言,祁漉默默地攥紧了拳,腮帮子咬得发硬,直至嘴里似乎有血腥味儿漫开,眼底也睁到漫出血丝,他才很艰难,也很缓慢地摇了摇头,“爷爷,我做不到的。” “我要是能放过她,当年也不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 祁老爷子见软的不行,又厉声道,“如果你再敢去打扰白家的小孙女,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这要是别人,祁漉早就呛回去了,但他此时只是苦笑着摇了下头,然后无声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让他靠近白鱼? 难道他做的事情就真的那么罪不可赦吗? 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啊,他知道错了,难道白鱼就不该再给他次机会吗? 他以前只是不懂,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但他现在变好了,他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终于变好了,可是为什么白鱼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呢?那他变好有什么用?他变好给谁看?他倒不如一直烂下去,烂到泥里,烂到再也爬不起来,这样最起码他还不会对白鱼抱有这么大的希望。 祁漉咬紧了牙,一脚狠狠地揣在了身后的门上,“啪”的一声,几十厘米厚重的木质门被他踹开一个半米宽的洞,洞的边缘还冒着类似被火烧过的黑烟。 白鱼回到宿舍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刚才碰见祁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状态,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全部都是下意识的,下意识的排斥以及惊讶,还有对来自那段回忆深深的恐惧。 在见到祁漉之前,她一直跟自己说,放下吧白鱼,不要再去抓着以前的事儿不放,祁漉没有义务救她,至于那一句句的“我喜欢你”就权当做是一场风,一场梦,吹过了,梦也该醒了。 白鱼用手捂住了脸,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 难道你还不长记性吗?难道你要心软原谅他吗? 不,白鱼。 祁漉就是个小孩儿,他说的喜欢能有多真?又能维持多长的时间?他当时说那么喜欢你,说离了你就活不了,不也就是说着玩玩的?你不要信他,不要信他,白鱼,不要信他!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宿舍内响起,白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她眼眶红红的,怔怔的看着半空,似乎又陷入了某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海。 之后的半个月,白鱼忙得像个陀螺,简直要飞起,她总是闲不住地问李黎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李黎说没有的时候,她就自己找地方抓鬼玩儿,要不然就是跟着夏暖去做调查。 她有意地用别的事情将自己的生活填的满满当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团沾着湿气的记忆钻了空子,那团记忆,被封上了“祁漉”两个字,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祁漉没有再来找过她,那天在梧桐树下的遇见,似乎只是太阳太大了,她不小心做的一场梦。 白鱼有些嘲讽地笑了下,看啊白鱼,你还想着他会不会真的改了?会不会真的喜欢你了?可是人家不过是刚回来了,想到你就来找你一次,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逍遥呢,又怎么回来找你? 白鱼皱着眉将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拿着资料推门离开。 她吃不得苦,以前喝咖啡也总是喝甜的摩卡,但是和李黎待久了,现在也该喝了不加糖的美式,虽然她还是觉得美式苦的像是中药,但是却再也没有买过一杯加奶油的摩卡。 她就好像是决心了要跟过去的一切告别,连带着以前的所有小习惯,都用刀利索地一一斩断,从那数不清的牵扯细丝间,脱蛹而出一个崭新的自己。 b座的暖气总是开得很足,但是进去推开实验室的门,气温又骤然降下,白鱼浑身抖了下,将打包好的咖啡放在李黎手边,“师兄。” “嗯。”李黎带着护目镜,正记着最后一组数据,“先放那边儿吧,我待会喝。” 白鱼拿过咖啡,“哦。” 李黎,“你去把最后剩余的那批小白鼠全处死。” 白鱼走到关着小白鼠的长方形笼子旁,蹲下,掀开,“这次怎么多拿这么多?” 李黎笑了下,“没控制好量,反正拿出来了也不能再还回去,你处理一下吧。” 白鱼用手掂出一个,“嗯。” 李黎,“小心点手,有事儿叫我。” 说完后,实验室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两个人都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待白鱼全部处理完那批小白鼠的时候,窗外的天都黑了,远处的天线向上,像是有人泼了一碗橙色的颜料。 李黎揉了下脖子,洗了洗手,摘下护目镜,走到白鱼旁边拿起咖啡,喝了好大一口。 白鱼闻声抬起了头,“师兄,咖啡凉了吧,别喝了,会拉肚子的。” 李黎笑了下,“没事儿,你帮我捎咖啡,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白鱼下意识地就想回绝,可是想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李黎对她一直都很好,这段时间也是明里暗里的照顾,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人说声谢谢,“师兄要请我吃什么?” 李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揣在裤子兜里,想了一会儿道,“烤鱼怎么样?听说新开了家店,挺好吃的。” 白鱼,“好啊。” 第49章 两个人收拾完实验室,交还完动物尸体,并肩从b座走出。李黎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如果他想跟你聊的话,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且还时不时说出两句俏皮话,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 白鱼觉得两个人还没聊多久,就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此时李黎的手机响了,他对白鱼说了声抱歉,走到角落接起。 晚上的风已经有些凉了,白鱼缩了下脖子,鼻子冻得发酸。 大约一分多钟过后,李黎跑到她面前,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啊,主任突然打电话让我把昨天整好的报告给他送过去,我可能得先回实验室一趟,要不你先去店里等我?我把地址发给你。” 白鱼“啊”了下,本想说那要不就别吃了,可是看李黎焦急的样子,她话就又说不出来,“……那你发给我吧,我在店里等你。” 李黎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爽朗地笑了下,“我马上回来。” 李黎不知道的是,白鱼……是个路痴。 白鱼开了导航,用手捧着手机饶了好久,越转越迷糊,还把自己给转生气了,发泄地踢了旁边的石狮子一脚,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条人少的小路。 突然,后面传来了一声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白鱼皱了下眉。 有人跟着她。 那人显然没想到白鱼会突然停下,所以猝不及防地向前走了一步,意识到了又往后撤,不成想还是被白鱼听见了。 白鱼静静地站了两秒,而后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向前走去。 这里的小巷子其实她很熟,和槐街的构造差不多,但是对于不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就跟个小迷宫一样,所以祁漉跟在她后面弯弯绕绕了没多久,就成功地把人跟丢了,他疑惑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堵墙,心里想道没错啊,就是跟着白鱼拐进来的,人呢? 突然,一股极大的力气扭住了祁漉的手腕,那人用脚一踹他的膝盖,祁漉条件反射地就想回手,但又想到会不会是白鱼?可别把人伤到了。 这一犹豫间,祁漉已经被抵着压到了墙上,那人一手压着他的命脉,一手点开手机手电筒,直往他脸上照,待片刻的强光眩晕过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清了对方。 白鱼气笑了,“怎么是你?” 她松开别着祁漉的手,将手电筒关掉,“你跟着我干嘛?” 祁漉吸了吸鼻子,虽然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白鱼的脸色,但似乎听白鱼的语气,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于是他抓住机会,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祁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强烈的灯光打断了。 李黎用手电筒照在白鱼和祁漉之间,“白鱼。” 祁漉一听这声音就冒气,“怎么又是你!” 两次了!从他回来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了,他就和白鱼搭上过两次话,还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搅合了!这人是不是就是专门来坏他好事的! 白鱼有些惊讶,“师兄,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黎看了祁漉一眼,而后移开目光,“我去店里的时候没见你,就想你可能迷路了,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白鱼一看电话,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她有些歉意地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师兄,我手机长年静音的。” 师兄?!师大爷的兄!祁漉在心底愤愤不平地一边骂,一边用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李黎就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从刚才就一直把祁漉当做空气,“没事,不用说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预约位置了。” 白鱼,“好。” “等等,白鱼……我……”在白鱼和祁漉擦肩而过的时候,祁漉抓住了她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白鱼的语气淡淡的,“可我不想听,而且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祁漉,“我保证!我说很快的,三分钟!不!只要一分钟就行了!” 他拽着白鱼不肯放手,湿漉漉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只垂着耳朵的狗狗,“白鱼。” 白鱼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若是不答应,祁漉是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于是便对着李黎说道,“师兄,要不你先去,我等会儿就到。” 李黎越过她看了祁漉一眼,而后慢慢地收回目光,笑容温和道,“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祁漉,“一分钟而已。”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莫名地就是有些挑衅的味道。 祁漉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白鱼在场,估计他直接上去就是两拳。 白鱼已经率先离开,于是祁漉就像个小狗狗跟在她后面走,只是路过李黎时,还是气不顺地用肩撞了一下李黎,其实祁漉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不知怎么的,李黎竟一下摔在了地上。 白鱼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祁漉!你干什么!” 祁漉,“我……我没撞他,是他自己……” 白鱼蹲下来扶李黎起来,听到后气得抬头大吼道,“难不成人家自己站的好好的,还能摔跤不成?” “算了,白鱼。”李黎善解人意地用手握了下白鱼的手背,脸上带着宽宏大度的微笑,“我没什么事儿,你们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快点去吧。” 祁漉被这一遭弄得气格外不顺,就像是一个充满了起的气球,马上就要炸了,却又堪堪处于那个临界值,得不到解脱。 白鱼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看,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后,白鱼皱着眉说道,“一分钟。” 祁漉有些慌地抬头看她,“我……” 他现在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个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对视了半分钟后,白鱼被他不设防的眼神盯得越来越心软,于是避开了对视,“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 “你别走。”祁漉拽住了她的手腕,视线落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你……过得好吗?” 白鱼的心脏顿时就像被打了一重拳,打得她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呼吸,片刻后,她才咽了口口水,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下,“很好。” 祁漉,“可是你瘦了。” 他垂眸盯着那一小截手腕,他想之前虽然白鱼也不胖,但总归来讲没有瘦到这种地步,瘦到他一只手握着的时候,连点实物感都没有。 白鱼被那句“瘦了”钉在了原地,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信他,一边又不可抑制地酸了鼻腔。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为什么要在推开她后再来告诉她,其实他放不下她,他爱她……为什么啊? 不远处的天空,倏然开始放烟花,砰砰砰的几声,照亮了一小方的天空。 烟花的光映在祁漉的身后,让白鱼有片刻的恍然,好像初遇祁漉时那个放着烟花的晚上,已经是她上辈子做的一场梦,她后知后觉地被祁漉拉进了怀里抱着。 祁漉抱着她,像是突然找到了抒发口,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白鱼,我知道你怨我,你生我气,但你得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啊,你给我个机会,我才能对你好,才能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白鱼,我的病已经治好了,我已经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怎么对一个人好了。” “你再看看我,看看我,如果我再惹你伤心,你再一脚把我踹开也不迟啊。” 片刻后,白鱼轻声道,“你病好了?” 祁漉没想到她会真的理他,闻后眼睛一亮,握着白鱼的肩头道,“好了,全好了,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再信我一次行不行?” 白鱼舌尖苦涩,她笑了下,眼睛里隐约有泪光,“好了就好。” 祁漉的心却骤然沉了下来。 好了就好? 为什么白鱼是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是这样一切都要结束的语气? 白鱼微垂下目光,因为抖动,所以泪瞬间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好了就好。”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好像眼里有什么东西化掉了。 她笑着看向祁漉,开口道,“祁漉,你不需要补偿我,真的,我不怨你了,也不恨你,就这样吧,我们都会有各自新的生活。” 祁漉心一急,声音都抖了,“白鱼……” 现在他才意识到,比起白鱼亲口说原谅他,他居然更想白鱼对着他发脾气,骂他,打他,怎么样都好,都比现在这个好像要变成一团雾的白鱼要好。 他用力地想要抓住她,却发现,无论他抓得多么紧,都控制不住这团雾从他的指缝间溜走,越来越淡,越来越远,最后张开来看的手心,只剩下自己深可见骨的四个指甲印。 白鱼走了。 白鱼不要他了。 白鱼真的不要他了。 祁漉鼻腔一酸,喉咙却像堵了块石头,伸手去够,却只能碰到白鱼转身离开时的衣角,衣料摩擦手指的感觉痒痒的一直传到心口,像是溃烂的伤口终于迎来了致命一击,咕咕向外冒着温润的血。 他狼狈至极的站在那个路灯下。 反复溃烂的伤口血流尽了被挖出,只剩下一层空壳包裹的心,里面尽是凉飕飕的穿堂风。 自这天后,祁漉再也没有去找过白鱼,他整个人变得颓废起来,就跟古代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似的,一天到晚的不出门,闷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祁老爷子看见他这副孬样就来气,于是便拿着鱼竿去南海钓鱼去了,眼不见为净。 陆骁知来找过他几次,连骑摩托都被祁漉一口气否决掉了,他深觉自家兄弟这次好像是真栽了个跟头,总归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于是开口道,“要不我去帮你找白鱼说说?” 祁漉一听“白鱼”两个字,眼睛倏地亮了下,但片刻后又垂下眼睛,下巴垫在胳膊上,“去找她干嘛呢?她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她跟别人好了。” 陆骁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一口是吃了几个林黛玉啊?” 他摇着祁漉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走走走,喝酒去,不就是个女的吗?这个不行咱就换一个呗,非她不可啊。” 祁漉甩开他,自己摔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陆骁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他两秒,而后叹了口气,“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祁漉不理他,他蒙在一片黑暗里,听见脚步声的远去,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他眨巴了下眼,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鼻腔慢慢的酸了。 被子蒙着头,空气不流畅,没一会儿耳朵就烫的吓人。 祁漉打开手机,盯着通讯录里“白鱼”两个字看了好久,手指犹豫地摁在通话键上,盯到眼睛发酸,他都没能摁下去,最后负气地将手机掷到地上,躺在床上,干巴巴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同一时间,b座实验楼。 白鱼正忙着做细菌的培养试验,但是因为手笨,已经弄糟了好几个培养皿,现在正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拿着滴管做纹路,突然实验室的门打开,一声亮堂的“白鱼”让她的手一抖。 她叹了口气,将培养皿扔掉,又废一个。 “白鱼!” 鹿露皎冲到她面前,一手扯过她的胳膊,大声叫嚷道,“你都跟祁漉说什么了?” 白鱼想挣开鹿露皎,但鹿露皎的力气居然出奇的大,于是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来找我干什么?” 鹿露皎冷笑一声,猛推她一下,白鱼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推到了桌子角,手被针头划了好大一道。 “你装什么无辜?”鹿露皎瞪大眼睛,气得颤抖,“如果不是你跟祁漉说了什么,那他为什么回来了不找我反而来找你?为什么我跟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去他家他也不见我?你说啊!肯定是你背着我跟他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么贱啊,祁漉不喜欢你,你还这么倒贴着黏他,你都没点自尊心吗?” 你都没点自尊心吗?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打在白鱼头上,将她连日浑浑噩噩的状态彻底打散,她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手心伤口的疼痛。 鹿露皎上前一步警告道,“我告诉你,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敢缠着祁漉,我就……” “你就怎么样?”白鱼抬起眼睛,又冷又淡的目光落到鹿露皎身上。 鹿露皎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什……什么?” 白鱼,“我跟祁漉再见面的话,你能怎么样?你一直说祁漉喜欢你,但其实连你自己也不信吧?如果真的相信的话,又干嘛来找我呢?” 鹿露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尖叫道,“他当然喜欢我!他不喜欢我,当年怎么会救我呢?该醒醒的人是你!他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 那场车祸一直都是悬在白鱼心头的一把刀,闻此当即脸色就白了一度,她淡淡地开口道,“是啊,他都愿意那样救你了,应该……很喜欢你才对吧,嗯?但现在怎么连见你都不愿意见你了,反而对我死缠烂打呢?” 白鱼粲然一笑,脸上尽是明媚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捅人心窝子的话,“其实他也没你说的那么喜欢你,对吧?” 鹿露皎咬碎了牙,目光恨到了极致,“这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如果你一直不醒的话该多好,你就该死!你为什么要醒,你就该被那辆车撞死!”她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到不能自控,面目狰狞地用哀怨的目光盯着白鱼,放声吼道,“那辆车怎么就没把你撞死!” 第50章 “啪” 清脆的巴掌声像是突然给沸腾的热油加了盖子,实验室变得安静如斯。 鹿酩深吸一口气,又失望又不可置信地盯着鹿露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白鱼冷静又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而后收回目光,再次戴上手套,“有话的话麻烦你们出去说。” 鹿露皎这两年一直在培训学校里,直到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听说了祁漉回来的消息,从学校里溜了出来,只不过鹿酩最近一直在忙学校的事儿,没空理她,等到忙完了想要来处理时,发现鹿露皎已经追到白鱼的实验室。 他刚走到门口时,就听见了那句“那辆车怎么就没把你撞死”,登时怒火中烧,甚至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头发凌乱,目光歹毒的人,竟然就是他从小到大照顾的妹妹。 鹿酩不顾鹿露皎的挣扎,将她从实验室里拽了出来,临走前跟白鱼说了声抱歉,而后将鹿露皎塞到车里,一路开到了公寓。 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公寓住了,叶升礼嫌公寓太小,非得让鹿酩搬到别墅里住,反正别墅区离学校更近,鹿酩也就答应了。时隔半年,小公寓的门再次被打开。 “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祁漉,我要去……” 鹿酩站在鹿露皎面前,关上门,“在你想明白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 鹿露皎,“我要去找白鱼理论!” 鹿酩冷笑一声,“你找她理论什么?理论关于你假冒她的事情?” 鹿露皎瞳孔骤缩,向后无意识地退了一小步,“哥……你……” “我?我怎么知道?”鹿酩有些心痛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因为是我告诉祁漉的。” 鹿露皎声音尖锐地吼道,“什么?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鹿酩,“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冒充白鱼?祁漉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鹿露皎咬紧了牙,手握紧成拳,不甘心地说道,“他可以喜欢我的。” 鹿酩,“他已经全部记起来了,关于那场车祸,关于你们小时候的事。” 听到这句话,鹿露皎才像是终于愿意面对现实般摇了下头,“不,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的。”她捂着头向后退,最后腿抵到了沙发,她顺着沙发蹲到了地上,崩溃大哭,“我喜欢了十几年,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他可以喜欢我的,他可以,只是他还没有这么做而已……” 鹿酩最终还是软下了心,缓慢地蹲下身,将鹿露皎抱在怀里。 鹿露皎,“哥,我想不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呢?明明我这么喜欢他。” 鹿酩叹了口气。 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他喜欢她,她又喜欢上了他,这些事情弯弯绕绕。 感情,本就是个赎罪的过程。 眨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自从那天在小巷子里的不欢而散后,祁漉再也没来找过白鱼,消失的一干二净。 夏暖帮白鱼报了个竞赛,但是她本人因为临产期的原因,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来学校,所以一直都是李黎带着白鱼。但白鱼其实不太想麻烦李黎,所以只有真的搞不定了的时候,才会去请教他。 这段时间,她忙竞赛忙得连觉都没时间睡,最后的终稿交上去之后,她才终于有时间深吐一口气,向后靠着椅子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 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她接过,听筒那边传来李黎兴奋的声音,“白鱼!夏老师生了,是顺产,男孩儿。” 白鱼眼睛微微睁大,心里也被一股暖流浇灌,“真的啊,那帮我跟老师先说声恭喜。” 李黎,“嗯,老师还说等到时间了要请吃满月酒呢。” 白鱼,“好啊。” 李黎,“那我们一起去挑礼物啊。” 白鱼笑了下,“行。” 竞赛忙完了后,白鱼有了一段可以休息的时间,她和李黎约好了这周六一起去商场挑礼物,李黎觉得小孩子长得快,买那么多衣服浪费,倒不如送些实用的,可是白鱼却觉得小孩子当然要好好打扮了,那么小的孩子,一眨眼就长大了,当然要买很多漂亮的衣服才行。 两个人在童装门口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看着对方,两个人同时顿了一秒,笑了。 白鱼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开了目光,“真是,我们有什么好吵的。” 李黎笑,“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买刚才那几套吧。” 白鱼和李黎便又返回了之前去的一家店,谁料刚一进去,就跟在陆骁知和祁漉打了个照面。 四人皆是一愣,特别是祁漉坐在沙发上,刚准备起来,见到白鱼后整个人不上不下地僵在了原地。 突然,一道甜腻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一个胸大屁股圆的美女,像是没骨头般靠在了祁漉身上,嗲声道,“祁少,您看人家好不好看嘛?” 祁漉和白鱼对视一眼,瞬时像过电般甩开那个女人,站起身道,“你谁啊你!我认识你吗?” 女人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他,“祁少,不是您让我试的这件吗?您不喜欢?那要不我再换回来?” 祁漉,“……”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挑过这件衣服,估计时被烦得很了,随手一指的。 祁漉瞪着眼将不善的目光转向陆骁知,陆骁知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他怎么知道会遇见白鱼啊?他不过是好心,看祁漉闲在家里都快闲出毛了,好心拉他出来转转,还贴心地叫了几个美女陪着散心,谁知这心没散成,反倒添了堵。 陆骁知笑着打哈哈道,“白鱼,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咱俩之前见过几面的,我叫陆骁知,祁漉的发小。” 白鱼跟他握了手,而后看都没看祁漉一眼,“那你们玩儿,我们就先走了。” 李黎虚虚地抱了下白鱼的腰,“走吧,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 李黎温柔的声音传到祁漉耳朵里,便又成了一枚炸弹,他愤愤不平地将目光盯在白鱼身上,白鱼却像没感觉似的,跟着李黎离开。 那两个人离开后,陆骁知冲着那几个随行的美女摆了摆手,又对着祁漉说,“还转不转啊?要不直接去喝酒吧。” 祁漉脸色沉了下来,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白鱼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转,凭什么不转?” 陆骁知,“……啊?” 白鱼和李黎买了礼物,李黎又说想逛逛男装,挑套那天穿的衣服,于是白鱼又跟着他去了男装店,刚进去还没站稳,门口就传来了一声整齐的问号声,“祁少好!陆二少好!” 李黎挑了下眉,转过头用促狭的目光盯着祁漉和陆骁知。 陆骁知假意咳嗽了声,继续打哈哈道,“哎呀,你看这真是巧啊。” 李黎用鼻子笑了声,“是啊,真巧。” 陆骁知自来熟地勾住李黎的肩,被李黎瞪了一眼后,他讪讪缩回了手,自我介绍道,“陆骁知。” 李黎倒没难为他,“李黎。” 陆骁知,“李兄弟这身材可真是好啊,行走的衣架子。” 李黎礼貌地笑了下。 陆骁知,“有看上的吗?这西装啊不能光看,还得试,穿着好看才是真好看,哎,你们几个,店里的新款别藏着掖着了,拿出来过过眼。” 导购闻言忙不迭地多跑西跑,生怕怠慢了陆骁知,不一会儿就拿出一溜的西装。 李黎转头问白鱼,“你看哪个好看?” 祁漉无声地向他们走近,立刻就有人闪出一条路。 白鱼循声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更像是随意往那边看的时候,不小心瞟到了祁漉。 但祁漉却被那眼看地心脏都停了一拍,脚步蹲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和陆骁知换了个眼色。 白鱼,“我喜欢这套墨绿的。” “哎呀!墨绿的这套好看啊,我也喜欢。”陆骁知招呼着忙道,“赶紧拿码来,今天我和李兄弟比比,看谁穿上更好看一点儿。” 说罢,李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骁知半推半哄着送进了衣帽间。 瞬间就只剩下了白鱼和祁漉两个人,还有一排充当空气的导购小姐。 白鱼转身就想走,被祁漉抓住了手腕,他很小声,甚至算得上是轻飘的说了一句,“帮我也选一套吧。” 白鱼皱眉,又不想跟祁漉纠缠下去,随手指了一套。 祁漉也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握着白鱼的手指微微蜷缩,然后放开,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白鱼瞟了一眼他,“难道那天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祁漉呼吸一窒。 白鱼转身,正好李黎换好衣服出来,见她有些烦躁的样子,便开口两个人先行离开了。 陆骁知见祁漉比出来之前还沉闷,整个人都不好了,“兄弟,你别老是沉着张脸,这日子还得过是不是?你要是真喜欢就去追,不喜欢就算了,其实说实在的,可能你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你可能就是不甘心,觉得自己第一次被人甩,哎,你去哪啊?” 祁漉一脚踹在了柜子上,柜员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低着头唤他,“祁少。” 他谁也没看,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惹毛的狮子,不顾陆骁知在身后的呼喊,大步离开。 第51章 一个月后,满月酒当天。 夏暖将满月酒办在了家里。 白鱼这才知道夏暖居然是个富家太太,车往别墅区开,越往里她的心就越往下沉,周围的景色渐渐熟悉——这不就是祁家老宅的别墅区吗。 她抿了抿嘴,拽紧了手心里的礼品袋。 李黎注意到她的异常,回头问道,“怎么了?” 白鱼,“没……没事。” 李黎,“下车吧。” 他绅士的帮她打开车门,等在一侧,直到白鱼从车上下来,他才收回了手。 佣人领着他们两个上二楼走去,等到了夏暖的房间,白鱼和夏暖说了几句竞赛的事儿,夏暖让她精神不要这么紧绷,是第一次,就图个经验,不求名次。 李黎一笑,“老师,我相信白鱼,她可以的。” 夏暖挑眉,“我不在的时候,你俩的关系变好了不少啊。” 白鱼有些尴尬地笑了几下。 夏暖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师兄妹之间关系好,我也放心。” 白鱼,“嗯。” 李黎周围看了一圈,笑道,“老师,小孩子呢?”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身材健硕,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啦?”看到男人,夏暖眼睛亮了下,“不是下面挺忙的吗?” “再忙也得来看看我媳妇儿啊。” 白鱼偷偷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剑眉星目,嘴唇淡薄,说话谈吐间就有一种摄人的气质。 而就是这又快又轻的一眼,也被男人迅速捕捉到了,他看了眼白鱼,惊讶道,“哟,这不是叶家小公子的女朋友吗?” 白鱼一愣,回不过神地看向他。 男人一笑,“那场生日宴我也在,对了,我是陆云。” 陆云……好像听说过,是陆骁知的大哥。 白鱼,“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哦?”陆云饶有兴致地挑高了一侧眉毛,看了眼李黎,“那这位是你新的小男朋友?” “嘶,老婆你别掐我,疼。” 夏暖讪讪地看着白鱼笑了下,“你别往心里去啊,他这人就这样嘴快。” 白鱼,“没事儿老师。”她站起身,“那我就先下楼了。” 李黎跟在她后面,对着陆云和夏暖鞠了一躬后离开。 两个人离开房间关上门后,夏暖又冲着陆云腰上掐了一把,“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带点脑子?啊?别什么话都往外蹦。” 陆云一脸皮笑,“我没说错嘛,那小子一看就喜欢白鱼。” 夏暖,“那也不能当面说,小孩子脸皮多薄啊,再往心里去了。” 陆云凑上前亲了她一口,“是是是,老婆说的对,老婆说的都对,我以后一定改。” 夏暖,“每次都是以后!” 白鱼下楼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世界可真是小啊,兜来兜去,夏暖居然是陆骁知大哥的妻子,而陆骁知又是祁漉的发小。所以这场满月酒,祁漉也会来吧…… “白鱼!” 李黎扶住了白鱼的胳膊,“当心点,差点踩空楼梯。” “你在想什么?” 白鱼顿了下,开口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出去转转?” 她能主动开口,李黎自然是巴不得的,“好啊。” 同一时间,祁家别墅。 “祁漉!祖宗!这是我大哥的满月酒,你要是真不去的话,小心你爷爷回来打断你的腿!” 陆骁知看着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祁漉,叹了口气,“也是,我看你命都快没了,又怎么会在意自己的腿呢?” 陆骁知坐在床边,苦口婆心地说着说了八百遍的话,“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我是在很担心你,你要是换个人,我才不管他呢。你看,你这前途多好啊,一片光明,何必为了这些小家子气的事情怄气呢?” 祁漉烦躁地打了个滚,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陆骁知继续说,“你看,你在军队混的好,要想回去继续干,有班长带着你,用不了几年,你肯定能混出一片天,就算你不想回军队,在外面做你想做的事儿,也肯定能做好。” 他顿了下,语气突然认真起来,“祁漉,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等着你去做的事儿呢,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他话说完了,房间便陷入了一片安静。 陆骁知看着蒙在被子里的那坨不明物体,等了快三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就在他准备放弃起身离开的时候,祁漉翻了个身,顶着个鸟窝,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骁知愣在了原地,“你……你怎么……你!” 祁漉将被子摔到一旁,起身站起来向着卫生间走去,“不是要去参加满月酒吗?” 陆骁知看着那个不耐烦的背影,看了两秒后突然扑了上去,“靠!我居然说动你了!老子真是太牛逼了!” “滚!” 祁漉和陆骁知到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准备入席了。他们到了先去跟陆云打了个招呼,而后两个人熟练地钻到了没人的小角落,开始喝刚撬过来的酒。 陆云忙完一阵后,凑了过来,“哎,你俩还记得叶小公子那个小女朋友吗?” 陆骁知,“啥?” 陆云状似无意地看了祁漉一眼,“叫白鱼。” 陆骁知听到这个名字后说话都磕巴起来,心里想着我的个亲哥哎,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咋……咋啦?她咋啦?” 陆云眼中含笑地说道,“没事,就是刚才看见她了,突然想到,就提一嘴。” 祁漉握着酒杯的手蓦地攥紧,而后又慢慢放开。 陆骁知疑惑地皱了下眉,“她怎么会来啊?你邀请她的?” 陆云淡笑了下,仰头干完杯子里的酒,站起身拍了下陆骁知的头,“她是你嫂嫂的学生。” 说罢,陆云便离开了,徒留下陆骁知自己一个人干瞪眼,他呆了两秒,而后转过头对着祁漉道,“靠!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她居然是……唔!” 祁漉将一杯酒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陆骁知手里,眉头深深地皱起,似乎是很不满意什么,“喝酒,闭嘴。” 白鱼和李黎一起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瞬间就扎到了祁某人的眼里,他眼睛眯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视线死死地随着那道身影。 祁漉和陆骁知坐在角落,但依旧有不少公子哥上来跟他们套近乎,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但是没人敢去闹祁漉,全都被陆骁知笑着拦了下来,一群人嘻嘻哈哈,不时发出一声尖叫,随着好多的附和声,吸引了大厅里很多视线。 白鱼本来正笑着和几个师兄打招呼,李黎充当中间人,几个人就着白鱼参加的那个竞赛聊了起来,正聊到一半,就听到对面发出几声欢呼,几个人一同扭过头去。 白鱼只看到了几个挤在一起的身影,颇有些纸醉金迷的味道,她偏了下头,好奇地想要看得更清楚点时,旁边的一个师兄冷笑了下道,“纨绔子弟,不上台面!” 白鱼被这句话吓到,回过头收回了视线,看了眼这个师兄。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还以为自己是在夜店啊,不入流的一套。这可是夏老师的满月酒,像什么话!” “就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吧!” “不学无术!” 李黎从中调和道,“师兄,咱们也准备入席吧。” 几个师兄以最先开口的那个为是,见那人迈步离开,才跟在后面向着宾客席走去。 白鱼淡淡地半垂下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手上的香槟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李黎回头看她,“你不高兴?” 白鱼笑了下,“没有,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只是对于那个所谓师兄的话,她不能苟同而已。这是夏老师的满月酒,就算那群公子哥真的有什么行为越距了,那也是陆云应该出面的事儿,陆云既然都不放在心上,那旁人就更没资格和立场说些什么。 李黎拍了下她的肩,“我们也过去吧。” 这个简单的拍肩动作,直直地落到了坐在角落沙发的祁漉眼里,“啪嗒”一声,他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杯子被捏碎了。 从刚刚他就已经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如果是三年前的祁漉,恐怕早就在见到白鱼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将人绑走了,最起码现在,他还学会了忍耐,虽然依旧是没忍多长时间。 这碎裂声让本来欢乐融融的气氛有了瞬间的凝固,陆骁知顿了下,反应过来后摆了两下手,赶人道,“行了行了,你们也哪凉快哪玩儿去吧,都别在这挤着了。” 不傻的都能看出来祁漉的脾气已经都到了临界点,再留下去只能是充当炮灰,不一会儿,人就散了个干净,好像刚才那副嬉闹做笑的场景都只是场幻觉。 陆骁知看了眼顺着祁漉手指往下流的血,起身道,“我去给你拿医药箱。” “啪。” 陆骁知刚站起身,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吓得浑身一激灵,“靠……靠,干嘛啊?你摔杯子干嘛啊?” 祁漉脸色阴鸷,用沾着血的手拿起酒瓶,咣当当倒了两大杯酒,“坐下!喝。” 第52章 陆骁知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被人灌酒的份儿上,而且这个人还是祁漉。 祁漉仰头一杯一杯的闷干,这个喝法不由得让陆骁知想起了在军队里那次喝酒的时候,祁漉也是这样喝,喝了没多久就醉了,典型的不会喝还要灌着喝,心里对自己一点数都没有。 陆骁知抿了抿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你……要不咱先吃点东西?你……” 祁漉抬眼看了他一眼。 陆骁知立刻就噤声了。 下一刻,祁漉向他慢慢靠过来,陆骁知盯着他手里握着的酒瓶,顿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靠……靠兄弟你冷静点,我他妈,我不劝你了,你愿意喝多少喝多少,你……” 陆骁知哆哆嗦嗦的话说到一半,祁漉头就一歪,倒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省人事。 陆骁知,“……” “哟,这是咋的啦?”陆云打了个酒隔,含着笑揶揄在对面沙发坐下,“你们躲这儿亲亲我我呢?” 陆骁知尴尬地笑了两下,“哥,那个祁漉最近心情不好,喝的有点多,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说罢,他想架着祁漉扶他起来,但是祁漉却猛地用了力气,陆骁知不妨,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了沙发上,祁漉自己倒退几步,也抱着头在沙发上坐下,因为喝大了所以说话有些大舌头,“你……你别这么假惺惺的,你还管我干嘛啊?你都让别的男人抱你了,我都看……看到了刚才,他抱你了,他他妈的抱你了,我操他大爷的。” 祁漉一脚踹在茶几上,上面的酒瓶晃荡几下,幸亏没倒。 陆云安静地看着他,用手支着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陆骁知。 陆骁知现在只想快点把祁漉搬回家,于是又凑了上去,“你别闹了啊,乖你……” 谁知祁漉的反应比刚才更大,一把推开他,“你别管我!你……你离我这么近,你一靠近我就忍不住想找你,想跟你说话,可是我不能跟你说话。”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鼻腔有些发酸,“我不想让你更讨厌我了。” 他们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不少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陆骁知心想哎哟,这算什么事儿啊。今天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不管不顾地把住祁漉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在这发什么酒疯?!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祁漉激动暴躁的情绪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捅破了一个口,变得柔软起来,他眼睛含着喝醉的水雾,盯着陆骁知看。 陆骁知,“你他妈看够没啊,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两个人眨巴着眼又干瞪了一会儿,两秒安静后,祁漉蓦地撕心裂肺地吼出声,“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白鱼,你心怎么就这么狠,啊?你心怎么就这么狠?” 吼声回荡在整个大厅,直至回声消失,大厅变得落针可闻,安静如斯。 这声吼像是卸掉了祁漉最后的一层防备,他弯下腰,声音不大,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骁知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万次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祁漉过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祁漉醒了后要知道自己喝醉酒后出这么大的丑,会不会迁怒他,一气之下将他给抽死! 陆骁知像是石化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而祁漉依旧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你说,你是不是在生气,你就是在生气,在生我的气。” “可是你不承认啊,你就是不承认,你不承认你生我的气,那你让我怎么哄你啊?你说啊!你说啊!” 陆骁知被这两声吼吼得打了两下颤。 祁漉抬起眼,看着他道,“你看,我让你说,你又不说了。” 陆骁知,“……”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白鱼,就见大厅的角落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她好奇地也凑了过去,踮着脚尖好不容易找到个空,待看清的那一刻,脸上的笑便凝固住了。 此时,陆骁知正万分无奈地站着,和坐在沙发上的祁漉相对。 祁大少爷要发酒疯,谁能拦住啊?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 要他说什么啊,他又不是白鱼。 “要不……要不你开车来撞我一次吧?你不就是气这个吗?”祁漉胡乱地抓住了陆骁知的手,他抬起头,喘着粗气,“你气我把你推开对不对?但我是认错人了,我他妈真是个傻逼,我认错人了,那我能怎么办,没人告诉我啊,白鱼,没人告诉我……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你得原谅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我想救的人也是你,只有你。” 陆骁知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陆云,哥,你来吧哥,我招架不住了。 陆云淡笑一声。 人群外,李黎找了一圈找到白鱼,用手碰了下她的肩膀,“白……” 白鱼倏地转身,看都没看他一眼,快步离开。 李黎注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已经缠在一起的陆云、祁漉还有陆骁知,眸色暗了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如果再来一次,我真的宁愿……不,不是宁愿,我就想当时被撞的人是我多好,大不了死那儿,死那儿……” 祁漉一手拽着陆骁知的手,自己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胳膊,滚烫的泪烙在皮肤上,“死那儿也总比现在好,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直到走出别墅,才终于摆脱了身后的声音。 白鱼站定,闭上眼睛的一瞬,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她的呼吸有些不稳发颤,她颤着气做了两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当清新的空气进入肺腔之后,却产生了反效果,祁漉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我想救的人也是你,只有你。” “骗子。” 白鱼站在一棵大树下,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骗子……” 白鱼。 不要信他。 满月酒的最后,祁漉是被陆骁知和陆云一起架回家的,他这次是真喝大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睡醒后太阳穴痛到像是横穿了一根钢针,他皱着眉头光脚下地,去洗漱了一番后,下楼准备找点东西吃,却意外地看见了在客厅正中间坐着的老爷子。 祁老爷子估计是刚钓完鱼回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听见声后回头看了祁漉一眼,见祁漉光着脚,又训斥了一番,“你看看你现在在家都像个什么样子?!鞋也不穿,跟外面的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祁漉走到厨房,咕噜噜喝了一大杯凉水,口渴缓解点后,又倒了杯橙汁。 外面,祁老爷子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祁漉端着橙汁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祁老爷子放下了手上的报纸,开口道,“祁漉,你给我过来。” 祁漉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便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盘腿坐下。 祁老爷子上下打量了祁漉三四遍,那是越看越糟心,越看越恨铁不成钢,最后所有的不甘心都化作了一声重叹。 祁漉用牙齿咬了下玻璃杯,“什么事儿啊?” 祁老爷子沉默了下,垂着眸道,“祁漉,我给你三个选择。” 祁漉的瞳孔闪了一下。 “第一,回军队。” 祁漉在心里想,开什么玩笑,打死都不会再回去了。 “第二,跟着你爸爸去南方做生意。” 祁漉皱了下眉头,还不如回军队呢。 “三呢?” 祁漉端起玻璃杯,正想着老爷子还能出什么花招,结果一口橙汁还没咽下去,就听见老爷子说,“三是重新回去上学,我托了陆云他家,你就暂时跟着夏暖做研究吧。” 那一口橙汁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祁漉的喉咙里,卡的他猛咳起来,咳得脸都红了,咳了好一会儿,最后老爷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卫生巾。 “我不!” “你不什么不?!你还有选择的资格吗啊?你扪心自问下,你个小兔崽子,现在还有哪个导师肯收你?就算你想要舔着脸回去读初蜀,我们祁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祁漉气得差点跳起来,刚想开口说你不是让我离白鱼远点吗?但是话到嘴边,又脑中灵光一闪,转念想道,他躲什么啊?他巴不得天天黏在白鱼身边呢,是白鱼不乐意看见他罢了。 但说不定白鱼哪天就被他感动了呢。 现在老爷子连正当理由都给他想好了,白鱼不是说不恨她,不怨他,要两两相忘吗?那好啊,那他现在也是夏老师的学生了,那白鱼总不能赶他走吧?她要是赶了,就说明她心虚,她还怨他,那他可就能好好跟她说道说道;那白鱼要是真不赶他走,那不正好如他的意吗? 总之,这件事儿对他来讲,好像只有好处。白鱼不赶他走,他就有理由留下,来日方长;白鱼赶他走,那就更说明她心里还有他呀! 想通了的祁漉高兴地差点没一拍桌子,他咳嗽了声,状似很不耐烦地将果汁一饮而尽,皱眉道,“行吧。” 祁漉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地好好捯饬了一番,将自己打扮的油光发亮的,还骚气地喷了香水,哼着歌从楼梯上跳着下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咳了一声收回了脸上的笑,一脸假正经不高兴的样子。 坐在餐桌旁的老爷子抬眼一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身侧的佣人说道,“你看,人还得是有个事儿干,前段时间蔫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 祁漉吃早饭的时候整颗心就飘飘然起来,好似他已经飞奔到了白鱼面前,看见了她一脸惊讶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喝着牛奶,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祁老爷子动作一顿,以一种难以言明又复杂的眼光看向他。 祁漉,“我吃饱了。” 祁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放下叉子,皱着眉头道,“这孩子,不会是这段时间抑郁坏了吧。” “哪能啊,我看少爷今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呢,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祁老爷子深叹口气,“但愿吧。” 祁漉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又比划了两圈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揉了把头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走苦肉计,不能这样神灵活现地出现在白鱼面前,他惨一点,说不定白鱼心一软,就原谅他了呢?反正白鱼最心软了。 说是迟那是快,祁漉几下就将身上的那套名牌限定全给扒了,将头发打乱,换上了好几年前的旧款卫衣,一条破洞牛仔裤,与刚才那个哼着小曲的判若两人,他下楼时,祁老爷子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自己是不是把孩子逼得太紧了?这孔雀怎么不开屏了? 祁漉不知道祁老爷子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拿上车钥匙便出了门,一路开到学校门口时,他将车停到一旁,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着,望向校门口的眼睛眯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出现,一是因为那张脸,二是因为那辆豪车,所以刚到学校门口,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甚至还有人一路追着他来到b座,不敢靠近,就拿着手机在不远处拍。 平日里总是匆匆又寂静的行人道,这下全都沸腾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人又凑热闹涌上来,伸着脖子问,“这谁啊?” “他就是祁漉!!!他就是祁漉啊!!!” “我艹,他就是祁漉,当年那个高蜀破例要提上来的?” “对啊,啊啊啊本人好帅啊。” “我之前一直听别人说他脾气不太好,可是现在看好像还行嘛,啊啊啊,他是不是往我这边看了?他是在看我吧!是在看我!!!” “不是不是,是在看我!!” “你俩疯了!!!哎,别挤啊,看不见前面有人呐?” “可是,他这两三年是去哪了啊?” 祁漉站在b座门口,摘下了墨镜。 楼上实验室内,白鱼的竞赛预选已经过了,现在需要自己设计个创新实验参加决赛,但她一点思路也没有,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最后又和李黎讨论半天,才把实验范围定在了心脏传导束。 李黎,“这个实验不是很难,你做的时候多留心点,自然就能有思路。” 白鱼点了点头,虽然李黎说得简单,但真的做起来却又让人一筹莫展,首先她的实验动物从小白鼠换成了实验兔,实验兔可不像宠物兔,一只大概有一只泰迪犬那么长,因为集体饲养,所以爪子总是黄黄的,散发出尿液的骚气。 白鱼今天是第一次抓兔子,她戴上手套,按照李黎教的,抓上兔子的后脖颈。 李黎,“对,另一只手托住它的后腿和屁股,颈部皮肤一定要抓牢了。” 白鱼轻吸口气,将兔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步步向称重台挪去。 因为过分小心,所以白鱼的动作有些机械,看得李黎一笑,“这批兔子还是比较温和的,只要没人吓他……” 说话间,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 推门而进的祁漉和正抱着兔子的白鱼,面对面不过半米的距离,正好对视上。 实验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白鱼皱眉道,“你来干嘛?” 祁漉,“我……” 他刚开口,白鱼怀里的兔子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白鱼因为有点走神所以手并没有抓牢,一下让兔子挣脱,朝着祁漉的方向跑了过去。 祁漉有些嫌弃地看着满是骚味的兔子,后脚一撤,立马让开了路站在旁边,生怕兔子撞到自己,于是兔子就一溜烟地从打开的门跑了出去。 白鱼,“抓它啊!你让路干什么!” 祁漉,“……” 最后兔子还是被李黎抓回来的,闹腾了一番的兔子受了惊,需要安抚一下,实验是暂时做不成了,所以白鱼的注意力又落到了站在一旁的祁漉身上,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来这干嘛?” 李黎拖手套的动作一顿,眸色一深,转而望向祁漉,“你就是夏老师说的那个学生?” 白鱼脸色刷的变了,上前拉住祁漉的手腕,“你跟我出来!” 两个人走出实验室,在一旁的咖啡角落里面对面站着。 白鱼,“祁漉,你能不能不要胡闹,实验室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这里不适合你。” 祁漉,“你怎么就知道不适合我?” 白鱼,“你连个兔子都嫌脏嫌臭,那蟾蜍呢?老鼠呢?你能碰吗?我们做实验一做就在实验室没黑天白夜地待着,除了实验什么都不做,连话都不说,你行吗?” 祁漉听了白鱼真心实意的一番劝解,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来捣乱来似的,他顿了下,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我没想来打扰你的,真的。” 白鱼抿了下嘴,无声地看着他。 “是我爷爷一定要我来,他说我要是不来的话,就把我赶出去,我也没有办法。” 白鱼,“……” “我肯定不会打扰你的,以后,我要是哪做得不好,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肯定不给你们添乱子,我学东西很快的。” 白鱼被他弄得猝不及防,这怎么听上去感觉是她非要赶他走呢?说白了,她也不过就是夏老师的一个学生,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夏老师收学生呢?而且以陆家和祁家的交情,也轮不到她说话。 白鱼嗤笑一下,从祁漉身边走过的时候,被他抓住了手腕。祁漉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慌,“你怎么了?你生气了是吗?” 白鱼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你要怎么样和我没关系。” 祁漉心想,怎么没关系呢,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来。 白鱼甩开他的手离开。 那一上午白鱼都没怎么搭理祁漉,专心做着实验,时不时跟李黎讨论两句。祁漉肯定是拉不下脸去找李黎说话的,看着满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他皱了下眉头,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便像只小狗似的站在桌子旁边盯着白鱼。 白鱼依旧无视他,过了一会儿,一小节的实验做完正准备去清洗器具时,祁漉倏地跑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我来吧。” 白鱼抿了下嘴,便放开了手。 祁漉屁颠屁颠地端着一大筐用过的烧杯玻璃皿,也不知道洗这些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一边刷东西,一边偷偷地用眼睛瞥白鱼那边的动静,一个不留意,试管从手心脱落,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 白鱼正和李黎商量实验的最后一步,闻言望过去,待看清祁漉脚底的那一片碎渣时,她脸上的茫然消失,轻轻皱了下眉头。 祁漉以为她是嫌弃他碍事了,于是连忙想蹲下去收拾,没过脑子就直接想用手碰玻璃渣,幸亏被李黎抓住了胳膊,“哎,别动。” 李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来就好,你去帮忙把动物尸体送到一楼吧,今天的实验也做完了。” 祁漉愣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再偏头去看白鱼时,白鱼已经低下了头,专心记着刚才的实验数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他的心里一股憋屈,好像自己长手长脚来到实验室后,什么都不会干了似的。可是祁漉又不敢当着白鱼的面发脾气,只能憋着一口气,拿起装动物尸体的铁笼向外走,不小心还划破了手,但他当时正在气头上,直到到了一楼还完动物尸体后,他才发觉自己左手手心里一道长口。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怎么回事?割伤了?” 白鱼收拾好后就下楼了,没想到刚出电梯就看见祁漉低着头站在不远处,走近一看,才看见他手心血糊糊的伤口,她皱了下眉,拉起祁漉的手腕就向旁边的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吃饭去了,白鱼先拉着祁漉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你自己先冲一下。”然后她熟练地找出酒精和棉球,还有处理伤口用的东西。 她让祁漉冲伤口,祁漉就乖乖地站在原地冲,只是眼睛还是跟着她转来转去。 白鱼找好东西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过来。” 祁漉便乖乖过去了。走到半路,白鱼说,“关水。” 于是祁漉又走回去把水关好,走到白鱼面前走下。 白鱼扯过他的手腕,“傻了?” 祁漉盯着她不说话。 白鱼看着那道伤口,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自觉地皱深了眉头。 蓦地,一股冰凉的感觉传到她的眉心,让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 “你见到我,总是皱着眉。”祁漉顿了下,“白鱼,见到我,就这么让你不开心吗?” 白鱼的指尖不知为何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她握着祁漉的手腕,快速的眨了两下眼,将眼底刚刚升上来的情绪又压了下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祁漉闻言,自嘲地笑了下,“也是。” 过了一会儿,白鱼开口道,“你看,我说了实验室不适合你。” 整天在训练场上舞刀弄枪的人,怎么能安然的待在那几十平米的小实验室里? 祁漉,“你在赶我走吗?” 白鱼帮他缠好最后的纱布,起身道,“你走不走自己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花费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拿着收拾好的医药箱,刚想去放回原位时,手腕被祁漉握住了。 祁漉,“没有意义吗……白鱼,对你来讲,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可以这么轻巧地用一句没有意义来概括吗?” 白鱼顿了下,“我全忘了。” 祁漉起身,猛地一拽她,逼迫她转过身,“你明明没有忘!” 白鱼慢慢抬眼,眼里含着嗤笑,“那你希望怎么样?希望我记得?希望我恨你?” 祁漉不可自控地吼了起来,“对!我希望你恨我!你恨我都总比忘了强!” 白鱼,“我……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她甩开他,将东西放回原位后,开门出去,关上门的最后一刻,听到了祁漉声音不大但是又异常坚定的声音,“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忘了的。” 李黎下来的时候,那场不大不小的争吵已经过去,大厅里又陷入了安静的气氛,白鱼正坐在大厅中间的单人沙发上,而祁漉正好开门从医务室出来。 李黎挑了下眉,“受伤了?” 祁漉瞥了他一眼,没搭话,直接朝着白鱼走过去。 李黎笑了下,跟在他后面,小声道,“白鱼说你幼稚还真是没说错啊。” 祁漉脚步顿了下,偏头回来看他,脸沉得发黑,用手揪起了李黎的衣领,“不要再来惹我。” 李黎冲他轻笑了下,眼睛里还是那样讨人厌的若有所思的感觉。 白鱼看到他们两个,又皱起了眉,上前将他们两个拉开,“你们又干什么?” 李黎,“没,在讨论中午吃什么。” 三个人异常沉默地朝餐厅走去,白鱼觉得自己要被这么奇怪的气氛弄疯掉了,但是却好像只有她自己感到不舒服而已,李黎和祁漉隔着她互相呛声,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消停,起因是李黎给白鱼点了份鱼,白鱼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但是祁漉却不吭声地将那一小碗鱼端走了,“她不吃鱼。” 白鱼一愣,没想到祁漉居然连这点小事都还记得。 李黎也愣住了,而后笑了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白鱼不想让李黎尴尬,“也没有,现在可以吃了。” 她把那碗鱼肉拿过来,用筷子戳了两下,忍着腥气吃了两口。 中间李黎接了个电话离开了会儿,祁漉有些幽怨的盯着那碗鱼肉,他不明白白鱼明明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吃,是为了不让李黎难堪吗?可是为什么要管他的想法? 白鱼还想吃第二口的时候,祁漉忽地抢过了那碗鱼肉,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白鱼道,“给我坐下!” 已经站起身的祁漉顿了下,又坐了回来,只是固执地将那碗鱼肉放在了自己面前。 白鱼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声音也轻了不少,“你还打算扔了它啊?花钱买的。” 祁漉偏头看了她一眼。 白鱼,“不许扔。” 祁漉,“……那……那我帮你挑刺。” 白鱼心里一软,竟没有拒绝,“好。” 祁漉满脸的幽怨马上雨过天晴,屁颠屁颠地开始挑鱼刺。片刻后,将挑好的一碗鱼肉放到了白鱼面前,白鱼似乎看见了他不断摇着的尾巴,她张了张嘴,居然有种想拍拍他的头的感觉。 这时李黎正好回来了,他看着祁漉那边多出来的一小堆鱼刺,眼神暗了暗,但是并没有开口多问什么。 一顿饭终于这么吃完了,吃完后白鱼回宿舍睡了一小会儿,离开前最快多问了一句祁漉,“你中午有地方休息吗?” 说完她就后悔地咬了下舌尖,哪轮到她来问啊,祁漉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当年上初蜀的时候都单独在学校里建了栋别墅住,怎么可能没休息的地方? 祁漉闻言,眼睛一亮,“我中午在车里休息一下就好。” 白鱼胡乱“嗯”了两声,有点仓促地想要转身离开,又被祁漉抓住了手腕,“白鱼。” 白鱼。 祁漉这次回来好像多了一个爱喊她名字的习惯,而且每次喊的时候都异常地专注认真,每次都必须要听到她的回答后,才肯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白鱼心快了两下,“嗯?” 祁漉原本握着她手腕的手,悄悄地向下移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心道,“下午见。” 白鱼中午并没有休息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正准备有点睡意的时候,起床闹铃响了。她半跪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用凉水洗了把脸后才精神了些。 下午做实验的时候,白鱼的注意力显然没有上午集中,处理小白鼠的时候,溜神的功夫就被咬了一口,她“嘶”了一声,快速地将小白鼠锁回了笼子。 祁漉一直盯着她,看到她受伤后立刻冲了过来,“怎么了?被咬了?疼不疼啊?” 李黎一把夺过白鱼的手,“你再多握会儿,她就真有事了。” 说罢,他脱下她的手套,一边用冷水帮她冲,一边帮她挤血,处理的非常标准。 祁漉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白鱼,“没事儿,改天去打个疫苗就好了。” 李黎,“什么改天,明天我就陪你去。” 白鱼和李黎说话的时候,祁漉就站在一旁安静地待着,微垂着眼,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这一幕被白鱼随意一瞥看到了,不知怎地她心里就好像瞬间被人打了一拳,整颗心都软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白鱼下意识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李黎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愣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了白鱼。 白鱼慌张地收回自己落在祁漉身上的视线,“没事,真的没事,小伤而已。” 李黎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一样,“嗯。” 这点小插曲过后,祁漉整个人都蔫蔫儿的,也不像上午一样主动凑到白鱼面前,自己坐在休息区的沙发座里,安静地好像不存在般。 下午的实验做完后,数据处理交给了李黎去做,所以李黎率先离开,实验室收尾工作交给了白鱼,白鱼心里就是别扭,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难受,默不作声地收拾好垃圾准备关门出去的时候,被沙发里的祁漉吓了一大跳,她尖叫一声,拿着垃圾袋向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是祁漉后,喘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没走吗?” 祁漉听见她的声音后,皱了下眉后从睡梦中转醒,抬眼看了白鱼一眼后,整了整衣服,有些局促地摸了下裤子,站起身道,“我这就走。” 从白鱼身边经过的时候,白鱼有些慌张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我不是赶你走,我……” “嗯……啊?” 祁漉刚睡醒,眼睛没有平日里总是惹人的笑意,看起来懵懵的,还带着一层水雾,直勾勾地看着白鱼。 白鱼被他盯得大脑一片空白,嘴抢先一步开口道,“你要不要送我回家?” 话说完,实验室陷入了几十秒的寂静,而后白鱼脑袋里“叮”一声,整个人跟梦醒了似的,连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同一时间,祁漉听到那句“回家”,就像小狗狗见到了肉骨头,睡眼惺忪的眼睛逐渐睁大,一点点亮起来,深吸口气,在白鱼摇手拒绝解释的时候,他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要!” 白鱼一愣,连忙解释的话音一顿,觉得自己好像刚才听见的不是“要”,而是小狗“汪”地叫了一声。 两个人的手极其自然地五指交叉,顿在半空,谁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快要落山的夕阳,似乎是今日最后一抹限定的夕阳透过正方形的窗棂闯入,落在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掌样子上,带上了一圈橙色的暖意。 “啊……那个,我突然想到,不顺路吧,今天周五你也要回老宅?” 老宅和槐街根本就是两个方向。 “顺!我……我……”祁漉顿了下,似乎正在努力找着什么借口,“我正准备这周六日回槐街的别墅待两天。” 话说完,两个人相视又安静了两秒,白鱼尴尬地笑了两声,“要不还是算了,这开车也要好几个小时,我还是坐大巴车回去吧。” 祁漉以为白鱼是嫌弃他开车的技术不好,立马开口道,“我开车开的很好的!真的,这几年在部队坦克飞机什么的也开得很好!” 白鱼,“……那……好吧。” 祁漉的眼睛又亮了一个度,“真的?” 白鱼被他逗笑,“那要不假的?” 祁漉,“不不行,都说是真的了怎么能反悔呢?你你等着,不不是,你慢慢下楼,我先下去把车开过来。” 说罢,他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直接从实验室出去了。 白鱼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脸也开始烧了起来。 在走廊的实验室后门处,李黎正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当看到祁漉离开后,白鱼脸上浮现的若有如无的笑意时,他眼睛里似乎最后的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第53章 祁漉做梦都没想到白鱼会主动开口,刚才在实验室对话的时候他脑袋里轰轰的,一片空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意识,直到坐在车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 两个人开车回槐街,白鱼刚上车没多久就又睡着了,和几年前一模一样,只要一坐车就睡觉。祁漉开到槐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车慢慢地在狭窄的胡同外面停下,发动机的声音消失,只剩下了若有似无的万家灯火。 祁漉头向后靠在座位椅背上,偏过头看她,喉咙上下滚动了下,双手握着方向盘,左手食指时不时地敲打着,不知看了多久,好像看到脖子都有点僵了,白鱼忽地动了下,吓得祁漉立刻转过头,但由于用力过猛,脖子“咔吧”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手一动摁到了喇叭键,惊得白鱼浑身一抖,彻底醒了,两个人以非常尴尬的姿态相望。 白鱼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用手指了下他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祁漉顿了下,而后皱着眉小幅度歪了下脖子,“啊,好像非常痛。” 白鱼闻言凑上前,“让我看看。” 白鱼的手热热的,摸上去的时候,祁漉的耳朵慢慢变红,到最后红的好像要滴血。幸亏白鱼一心看着他的伤,没注意到其他的,“好像确实是扭住了……你别动啊。” 祁漉,“嗯……嗯。” 白鱼的手心开始慢慢变热,淡白色的异能光流从她的手心溢出,轻轻地抚摸着祁漉的伤处,“奇怪,去了几年军队,怎么人还变娇弱了?” 祁漉心思完全不在对话上,随意开口道,“不知道啊。” 白鱼从上往下顺了两下祁漉的脖子,而后收回手,“好多了吧?” 祁漉,“嗯。” 白鱼拿起包,“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下车了,今天谢谢你。” “白鱼。” 白鱼的手已经摁上了车锁,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啊?” 祁漉看了她两秒后笑了下,“晚安。” 晚安。 白鱼回到家躺在床上后,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最后的那句“晚安”,还有祁漉看她的那个眼神。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祁漉,以前,哪怕祁漉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时候,看她的眼睛都是偏执的、疯狂的、恨不得占为己有的。可是刚刚,应该算是重逢以后她第一次认真地看他,她好像真的看到他身上的变化,少年的戾气在几年的沉淀下慢慢背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认真、执着、温柔。 就像他历经千帆苦难,最后只为在眼睛里盛满两捧世间最皎洁温柔的月光,然后再回来爱她。 “你想什么呢!” 白鱼被吓了一跳,心跳都被自己吞进去一半,“没……没想什么。” 吊吊伸出脑袋,“胡说八道,发呆被我抓到了吧。” 白鱼从床上坐起身,看向藏在柜子里的吊吊,“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吊吊的脑袋从柜子里缩了回去,将门关上。 白鱼皱眉,下床朝衣柜走去,衣柜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待看清吊吊身上斑块状的青紫时,她倒吸一口凉气,“你身上这是怎么了?你……” 吊吊因为白鱼的靠近而浑身发抖,他嘴唇苍白,费力地从自己胳膊里抬起头,“我……我没事,只是你身上的异能现在对鬼的压制太厉害了,我受不住。” 白鱼握着衣柜门的手一松,向后不由自主地撤了两小步,“抱歉。” “但是……”白鱼的眉头加深,“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吗?你身上这些伤……是你生前的伤吧?它们怎么会突然间加重?你受刺激了?是谁?” 吊吊咬了下下嘴唇,“没……没有。” 白鱼沉默了几秒,“吊吊,你不跟我说,我怎么帮你呢?” 吊吊心里一颤,眼睛里蓄满了泪。 白鱼蹲下身跟他平视,同时也不敢靠他太近,“吊吊,你相信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废物白鱼了,我有足够的能力,我可以帮你。” 近一个月,总是有个男人会跑到白鱼家,问他们家卖不卖房子,他愿意出高价收购,袁玲听了有几分心动,白杨士知道了直接大发雷霆,将男人赶了出去,但男人似乎对这房子真的有什么执念,被赶出去几次后,依旧不嫌丢人地前来拜访。 面对白杨士的气急败坏,他每次都温和有礼地鞠躬道,“这是我的名片,您若是改变想法,随时可以联系我。”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只是这次白杨士叫住了他,“站住!” 男人转过身,嘴角依旧是那抹大方得体的笑容。 白杨士上前两步,打量了他几眼,“你先说说,你非得买我家房子是为什么?” 男人笑道,“我自有我的原因。” 白杨士,“那你连说都不愿意说,还有什么好谈的?” 男人嘴角的笑顿了下,“我……”他垂眸,说了一个“我”字后安静了好久都没有后话,直到白杨士不耐烦了正想再次开口询问时,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白杨士,直直地落在了后面的房子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最后落在了二楼白鱼的窗户上,他释怀又无奈地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 “那个男人……就是前世害死你的人,是这个意思吗?”白鱼站起身。 吊吊将脸埋在手心里,很艰难地开口道,“嗯。” “他为什么会找到这……”白鱼来回踱了两步,蓦地,她想到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吊吊,你……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一直不肯入轮回?” 吊吊的肩膀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起来,他绝望地摇着头,“我入不了……我入不了……” 白鱼不能靠近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听着房间里细小的呜咽声。 第二天天亮,白鱼正准备谋划着要不要去吊吊记忆里打探一番的时候,门铃被摁响,她走出去,发现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她一愣,“你找谁?” 男人彬彬有礼地开口道,“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白鱼接过名片,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谁,知道他就是害死吊吊的人,抬起眸的时候,语气便也冷了下去,她将名片扔回去,“我们不卖,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男人,“或许我们可以探讨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房子。” 白鱼心里翻滚的怒气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结了层霜,在她都不知道的瞬间,眼睛变红了一刹,“我让你以后不用来了,就是让你滚的意思,人话听不懂吗?” 随后,她“嘭”地一声摔上了门,转过身的时候,泛着红光的眼眶才慢慢地恢复正常,她眨了下眼睛,突然感觉头痛欲裂,有些痛苦地微弯下腰,此时,门铃又响了。 白鱼尚未完全平息下去的怒气,在开门的刹那,吓了祁漉一跳,“你怎么了?” 白鱼脸上变得茫然,随后她用手撑了下头,“没事。” 祁漉上前靠近一步,“真的没事?” 白鱼放下手,“嗯。你怎么来了?” 祁漉脸上浮现了几分不自然,咳嗽了几下,“我来路口买点早餐,顺便来问问你吃了没有,阿姨现在应该在医院吧。” 白鱼扫了眼他空荡荡的手,“那早餐呢?” 祁漉,“……没开门。” 白鱼没戳穿他烂的要死的借口,松开了门,“进来吧。” 祁漉,“啊……啊?” 白鱼身影一顿,半偏过身道,“不进来就帮我帮门关上。” 祁漉连忙跟在她后面进去,房子跟几年前他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想到几年前他气势冲冲地来找白鱼讨说法的记忆,祁漉不由得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白鱼会跟他翻旧账。 白鱼没理他,进去就直接去了厨房。 “鸡蛋吃吗?” “吃!” 白鱼动作一顿,继续冲牛奶,“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不吃。” 祁漉接过盘子,“现在吃了。”说罢他用筷子夹起白鱼做的煎鸡蛋,面不改色地咬了好大一口。 白鱼一直盯着他,在他咬完鸡蛋后,抿了下嘴,“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 祁漉动作一顿,嘴里的鸡蛋没有咽下去。 白鱼,“我说了,你不欠我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突然找你算以前的帐,我说过去了就是真的过去了。所以……你以后可以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我不会赶你走。” 祁漉眼眶一热,抬起了头。 白鱼错开他的注视,低下头开始吃早餐,“对了,你等下有没有事?我今天要处理一只鬼的记忆,但是今天状态不太好,你要是没事,可以在一旁帮我守着吗?” 祁漉,“好。” 吃完早餐,白鱼收拾碗筷,祁漉道,“那我先去开车?” 白鱼,“开什么车?” 祁漉,“不是要抓鬼吗?” 白鱼淡淡道,“不用,就在家里。” 祁漉后背一僵,身子立刻站直了,“家里?” 白鱼回头,“嗯,就在你身后。” 祁漉,“……” 吊吊的灵力并不多,所以一般来讲并不需要耗费白鱼太多的体力,但是白鱼现在的状态太不好了,刚一进去就有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她微弓着腰,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黑暗,好像是某个紧闭的房间,白鱼的耳边轰轰作响,充斥着耳鸣声,还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呕吐感,她用手撑着地,面色煞白。 倏地,房间的门被打开,突然涌进来的光线让人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感,白鱼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视线模糊中看到了一双皮靴正朝她的方向靠近。 皮靴和地板接触发出冷酷的啪啪声,继而靴子越过她继续走了几步后停下,男人低沉的声线在房间里响起,“小欧,知道错了吗?” 白鱼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扭头,看见了那个一直来买房子的男人,现在正穿着一身中世纪的礼服站着,而躺在地上窝成一团的,正是吊吊,也是男人口中的小欧。 男人走到房间里的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了腿,“小欧,过来。” 吊吊的身上全部都是鞭子的伤,他看起来怕极了,就连抬起头都十分费力,但听见男人的声音后依旧咬着牙朝着男人的方向爬去,直到爬到男人脚下,气力不支地垂下了头,就在嘴唇要碰到男人皮靴的刹那,下巴被男人挑起,男人的食指在他的嘴唇慢慢压过,“告诉我,错了吗?” “错……错了。” 闻言,男人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哪错了?” “没……没有公爵允许,不许和其他人说话。” 被唤为公爵的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他将吊吊抱在自己的腿上,亲了亲他的嘴角,“我以前说过什么,没人的时候要叫我什么?” “亚文德……”吊吊咬了下嘴唇,犹豫的还是加上了后半句话,“公爵。” 亚文德无声笑了下,眸色暗了下去,毫无预兆地一把抓住吊吊的头发向后用力一扯。 “啊……嗯!” 亚文德凑到吊吊的脖子上嗅了嗅,就像是狼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你可真是不听话啊,我该那你怎么办呢,小欧?” 他的手在吊吊身上游走,最后停在吊吊的腰上,而后他抬起眸,与吊吊惶恐的眼睛对视,手继续往下,轻轻地拍了拍吊吊的屁股,“不听话该怎么办呢?” 吊吊的肩膀已经抖若筛糠,“惩罚。” 亚文德听到后突然大笑起来,“只有这种时候你会这么听话。” 他低头狠狠地在吊吊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血腥味儿在房间里蔓延开,白鱼彻底昏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亚文德打横抱起吊吊向门外走去。 看样子现在这个世界居然是几百年前的世界,白鱼没想到吊吊居然在世间徘徊了这么久,按理来讲鬼是不能在人世间徘徊这么久的,阳德逆天的鬼也不过能待个几十上百年,之后就必须去地府里排队投胎,要不然就会魂飞魄散,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鬼,能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走几百年的。 “我入不了……我入不了……” 吊吊细碎又无助的呜咽声由远及近,慢慢清晰,白鱼从昏睡中突然惊醒,大喘一口气,无意识地掐紧了旁边人的手腕,她慢慢平息着暴跳如雷的心脏,后背不可抑制地出了一层冷汗。 “白鱼,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白鱼扭过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祁漉,“你怎么也进来了?” 祁漉,“我看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就跟着进来了。”进来后就发现白鱼晕倒在地上,吓得他连忙就想带白鱼出去,可是记忆没走完,人是出不去的。祁漉只好先找个地方,将白鱼安置下来,“发生什么了?” 白鱼用力闭了下眼,“这是几百年前的世界。” 她的状态为什么这么差?是因为这次来到的世界太远了吗?那为什么祁漉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对,她是在进来之前就已经不舒服了,从给那个男人开门的那一刻。 祁漉摸了下她的头发,“没事的,我们一起来。” 几百年前,所谓的公爵贵族制度还没有废除,这些白鱼曾经在闵绘夏的记忆中了解过,那个时候人类的异能值刚刚觉醒,处于初步的进化阶段,所有人都在探寻训练异能的方法,尤其是那些贵族,生怕在进化的过程中被淘汰,于是用尽了自己一切的人脉资源,力求保住自己的地位。 在那个时候,所有的贵族几乎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大家比起内斗,更倾向于在这种关键时候联合起来,一起维护贵族的身份和地位。 而与此同时产生的,就是各种荒谬的训练方法,甚至连阴阳之交,吞煮人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方法都被一一采纳。 而亚文德的家族则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三大家族之一,亚文德的异能天赋在当时来讲,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而这一切都在他的弟弟慕星出生后改变了。 慕星出生那天,本该黄昏的天空突然间天光大亮,成排的吉鸟绕成圈,在城堡附近唱起了歌,祥云一朵一朵,就像是排好的阶梯般,从天边一层层的排到了窗户边,接着就是婴儿的一声啼哭,慕星出生了。 那个时候的人们大部分是信教的,所以他们都说慕星是上天的礼物。 慕星的异能天赋确实从出生就异于常人,他生有漂亮的蓝色瞳孔,白皙的脸庞,小巧可爱的鼻子,遇到人还没打招呼就先笑了起来,谁都喜欢慕星。 而与此相比,总是臭着一张脸的亚文德就不那么显眼了起来,就连之前引以为傲的异能,现在看来,也变得不值一提。 亚文德非常讨厌慕星这个弟弟,他的讨厌是这么明显,明显到就连路边的行人都知道,文盛家族的兄弟俩是一队死对头。 而这种厌恶是单向的,慕星是非常喜欢亚文德这个哥哥的,哪怕亚文德总是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甚至有时候心情坏了就直接破口大骂,但是慕星依旧是笑面如花,下次依旧没有任何结缔地来找亚文德说话。 那个时候,亚文德和慕星之间还能堪堪保持住所谓的平和,这一切都在小欧的出现后,被彻底打破。 小欧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被卖到了公爵家当奴隶,本来好运气地被分在了慕星身边,但是那天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了亚文德发脾气,摔下去的玻璃杯直接砸在了小欧的脸上,小欧脸上刺痛,接着就是满脸温热的血,玻璃残渣刺到皮肤里,连眼睛都睁不开。 小欧想,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要瞎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更可怕的事,还在后面。 慕星见小欧受伤,脸上的笑意一收,连忙焦急的走了过去,“没事吧?小林,小林!带小欧下去包扎,叫医生!快点叫医生!” “等一下。” 亚文德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慕星和小欧之间徘徊,最后落到了慕星脸上,“一个奴隶而已,死了就死了,干嘛还要浪费东西给他包扎?” 慕星,“奴隶也是我的奴隶,哥哥你无权过问。” 慕星话刚说出口就自觉失言,亚文德是那种你越逆着他,他非要跟你对着干的人,果不其然下一刻亚文德就话音一转,说道,“是,是哥哥的不对,哥哥把你的人打伤了,那要不这样,这人呢,我带回去,养好了再给你送回来?”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小欧对这个大少爷暴虐的性子早就有所耳闻,颤抖着手拽了拽慕星的袖子,“少爷……” 慕星将小欧藏在身后,“哥哥,这个不行,其他的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亚文德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越来越沉,他用舌头顶了下腮,“我啊。” “就要他。” 他像叫小狗似的冲小欧摆了下手,“小……小什么?就你,过来。” 那个时候的兄长如父,慕星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小欧就已经被亚文德带走。 小欧受了伤,走路都看不清路,于是小步地在后面磨蹭,亚文德最看不惯人这副样子,皱了下眉头,“怎么这么娇气?还怕摔着你自己?” 谁知他才刚一说话,就吓了小欧浑身一哆嗦,小欧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连忙惊恐地向前加快了脚步,但他又看不清路,只能一边伸出手向前摸索,一边加快自己的脚步。 突然,手指触碰到了某个金属物件,小欧疑惑地周围摸了下,下一刻,手腕被人抓住,头顶上方传来了亚文德沙哑的声音,“你摸哪呢?” 小欧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睁开眼睛,却被流下来的血一激,痛得他微弯下腰,下一刻整个人被亚文德打横抱而起。 “啊!” 亚文德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起伏的胸膛有着无声的压迫力,小欧吓得蜷缩成一团,又想到这是亚文德怀抱,于是不安地又想外伸直了腰,好像怎么做都不自在。 亚文德,“弄疼你了?” 小欧,“没……没有。” 亚文德轻蔑的笑了声,“那你叫什么?” 小欧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亚文德皱了下眉,对他的反应很不满,“问你话呢,听不见啊?!” 小欧被吓得语气都颤了,连忙回答道,“我……我害怕。” 话刚说完,他就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瘦弱的肩膀开始抖动,滚烫的泪刺得眼眶生疼,一疼就是更多的泪往下滚,他虽然是穷苦孩子,但是因为生得漂亮,所以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喜欢,后来哪怕被卖来当奴隶,慕星对他语气也一向是极好的,从来没有人向亚文德这样大声吼过他。 亚文德心里暴躁,走到房间后直接将人扔在了地上,“你要是再敢哭一声,我就把你的眼睛给剜出来喂狗。” 小欧被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哭,但是抑制不住地打嗝。 亚文德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正巧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是大公爵要找他,于是亚文德便直接将小欧扔下,自己开会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小欧脸上的血迹干了,又被眼泪浸湿,然后再干,再浸湿,他现在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了,面前一片黑暗,心里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听到声音后的小欧应激似的往角落里缩,意外地听到了慕星压低的声音,“小欧别怕,是我。” 小欧一愣,紧抱着腿一松,眼泪又涌了出来,“少爷,少爷……” 慕星心里一痛,连忙招呼身后的医生上前来诊治,他握住小欧的手道,“小欧你乖,你别哭,别怕,你放心,我已经拜托了父亲,哥哥他不敢杀你的。” 小欧摇头,“我怕,我怕少爷。” 慕星轻轻地安抚他道,“我已经向父亲提交了前去讨南的申请,只要这一仗我能打赢,回来就能把你接回去,父亲已经答应我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小欧脸上的伤经历了一下午后,这才终于被止住了血,只是那一双眼睛受了伤,被白布缠的里三层外三层,本来就不大的一张小脸,现在只能露出小巧的鼻尖和嘴巴。 慕星不断地说话安抚他,小欧乖乖地低下头,“嗯,好,少爷我等你回来。” 慕星的手指疼惜地轻轻擦过他眼睛上的纱布,“不许再哭了,听见没有?” 小欧蹭了下他的手掌,抬起头来乖乖地笑出了两个酒窝,“嗯!” 亚文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喝了点酒,身上带着寒冷的酒气,但是并不至于丧失意识,家里的佣人和女仆见他喝了酒,一个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生怕一不留神又惹了大少爷生气。 亚文德已经把小欧抛在脑后,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存在,晃着步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只是路过走廊时,瞥到了开了一条缝隙的门,他皱了下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于是凭着本能推开了门,靠在门框上,看到房间里几层厚的大床上,正睡着一个人。 小欧因为受了伤,又哭了一场,一开始躺在床上时还很害怕,但最终抵不过困意,慢慢地熟睡了过去,直到整个人被掐住了脖子扔到了地上,他的头被摔得钝痛,而后悠悠转醒,下一刻,亚文德地狱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谁让你睡床的?” 小欧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连躲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躲。 亚文德一脚踩上了小欧的腹部,狠狠地碾压,“就凭你,一个奴隶,也配睡床?” 小欧咬紧了牙,无声地承受着亚文德的怒火,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打那么惨,亚文德踹他的肚子,扇他的耳光,揪起他的头发,正打算一拳打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他缠着纱布的眼睛,不知怎的他的动作一顿,眼睛眨了眨,目光下移到了小欧因为忍耐,而咬出血的嘴唇上。 嘴唇被咬破,冒着水渍和血丝,但小欧依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亚文德不知怎的就皱起了眉,握起的拳头松开,带着枪茧的指腹从他的嘴唇上抚过,“别咬。” 小欧现在被他打到耳鸣,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亚文德于是将他放在床上,俯身趴在他的上面,半压着他,用手去掰他的下巴,“别咬。” 小欧别不过他的力气,贝齿松开,露出了鲜红小巧的舌头,亚文德只觉得小腹一热,喉咙上下滚动了下,他盯着那灵活的舌尖看了两秒,而后自嘲般的一笑,低下头在小欧脖子间笑个不停,而后抬起头,挑起眉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慕星拼了命也要换你回去了。” 确实漂亮。 静下心来看,更漂亮。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人?男人生这么漂亮干嘛?给人艹的吗? 想到这,亚文德的眼神暗了暗,连语气都沉了下去,掰着小欧下巴的手力气加大,“他上过你吗?” 小欧被他掰的根本说不出话,疼得皱起了眉。 亚文德的指甲掐进了他的下巴里,“我在问你话。” 小欧剧烈地咳嗽起来,“没……没有!” 他在说什么?亚文德在说什么?! 亚文德闻言满意地笑了下,用手划过小欧的脸,“很好。”他凑到小欧身边,将人死死地箍在了怀里,“在他回来之前,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好好玩一下。” 那天晚上,亚文德就那样抱着小欧睡着了,连房间也没回,却意外地睡了个好觉。他晚上睡觉没脱衣服,连外面的甲衣也没脱,吸了寒气和酒气的甲衣把小欧冻得够呛,第二天早上亚文德醒来的时候,小欧嘴唇都已经发紫了。 他一边嫌人娇气,一边又摆手叫来了医生。 亚文德脾气阴晴不定,早上还叫医生给小欧看病,中午就又因为小欧看不见自己吃不了饭而生气,小欧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自己又没让他喂,他为什么生气啊? 小欧咬了下嘴唇,“我不吃了。” 亚文德眼睛都气得瞪了起来,“你说什么?” 旁边站着的菲佣立刻全部被吓得低下去了头,小欧虽然看不见,但听语气也知道自己又惹亚文德生气了,他为难地咬嘴唇的力气越来越大,不知道该怎么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那要怎么办?难不成亚文德的意思是让自己喂他吃饭吗? 亚文德伸手端过餐盘里的饭,一屁股坐在小欧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饭后,直接怼在了小欧的嘴巴上,撞得小欧牙齿都麻了,“吃。” 小欧闻言立刻张开了嘴巴,但他嘴太小了,一勺根本吃不下,但又不敢不吃,拼了命往下咽,脸都憋红了,而且也不知道亚文德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勺还没吃完,亚文德下一勺就已经怼了过来。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亚文德又猝不及防地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小欧本能地抓紧了被子。 “小……欧?” “嗯。” 亚文德看他紧张又害怕的样子,笑了下,“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咬嘴唇。你咬嘴唇,就是意味着想要我,在我这儿,我就是这么理解的,所以后果你来承担,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明白了吗?” “明……明白。” 亚文德视线又落在了纱布上,他用手擦过纱布,“眼睛也要快点好,我还没看过你睁开眼睛的样子。” 小欧想,我也想让他快点好,但我怎么能控制呢? 亚文德又问他,“漂亮吗?” 小欧,“什……什么?” 亚文德凑近,几乎和他鼻息相闻,而后又俯身凑到他的耳边,“我说,你睁开眼睛的样子,漂亮吗?” 小欧耳朵被他的热气吹红,手紧张地拽着被子,“不……不漂亮!” “哦?是吗?”亚文德竟好心情地笑了起来,他偏过头,盯着小欧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目光直勾勾的带着烫人的热度,“你最好是,我最烦别人骗我了。” 小欧咽了口口水,被他吓得心跳如雷。 亚文德欺负够了,起身准备离开,他还没有吃饭呢。在起身的瞬间,袖子居然被人出乎意料地扯住了,亚文德惊讶地挑了挑眉,顺着力道转过身低下头,就见小欧一脸紧张地抬起头问他,“那……那要是漂亮的话,会有惩罚吗?” 亚文德心都颤了颤,就像是被猫挠过一样,又痒又抓不到,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一种说不清的欲望让他产生了莫名的烦躁,他直勾勾地盯着小欧的脸。 小欧察觉到他的沉默,手指蜷缩,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自己的屁股,似乎想离亚文德远一些。 亚文德喉咙上下滚动了下,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第54章 眨眼间就过了一个星期,期间亚文德因为公差所以大概有三四天都没回来,亚文德没回来的日子,小欧已经和城堡里的佣人打成了一片,他性格软,又好说话,长得又讨喜,还受了伤,城堡里的佣人都喜欢他,亚文德不在,城堡里的气氛都欢快了很多。 那天,小欧正坐在沙发上,帮忙摘菜,他一边摘,一边和旁边的女佣有说有笑,说到好笑的大家都笑作一团,他因为开心,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大厅里只剩下了他自己的笑声,笑完后还追着问了一句,“然后呢然后呢?” 可是大厅现在已经落针可闻了,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小欧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下一刻,他感觉身旁的沙发向下凹陷,随即就听到了亚文德的声音,“他问你话呢,然后呢?” 原本和小欧一起干活的女佣已经吓到结巴,跪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地接着说刚才没讲完的笑话,说完后大厅里没有人笑,亚文德的视线一直落在小欧的脸上,听完后淡淡地开口道,“看来讲的不怎么样啊,大家都没笑。” 这不在家的几天,他忙到脚不离地,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坐在车里还没进来就已经听到了小欧的笑声,他脸上一愣,前几日那种挠不到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一点嫉妒让心中的烦躁更加放大。 “连个笑话都讲不好,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亚文德脱下手套,“我说了,城堡里不留废人。” 话是对别人说的,但是视线却始终固定在小欧脸上。 小欧下意识地就又想咬嘴唇,咬到了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吓得立马松开,但还是被亚文德掐住了下巴,“我说了,不许你咬。” 小欧,“对……对不起,我不咬了。” 亚文德将手套“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晚了。” 他将小欧拦腰抱起,大厅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路过那个跪着的女佣时,亚文德脚步一顿,“记住了,今天是他救的你。” 直到亚文德走远,女佣才像泄了气般弯下了腰,不可抑制地将脸埋在手心里发出哭泣。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不……”小欧被他摔在床上,连爬都不知道往哪跑,看起来就像只走投无路的兔子,他哭得眼泪浸湿了纱布,“公爵……” 亚文德身上只剩下了一件里衬白衬衫,他游刃有余的拽住小欧的脚踝,将人拖到自己的面前,他轻笑一声,“叫什么公爵,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不想听到你叫这个。” 小欧连忙说,“那您想听什么,您想听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叫给您听。” 亚文德一愣,而后将人夹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叫我亚文德。” 小欧一吓,向后瑟缩了下,却被亚文德紧紧箍住,他怎么敢叫亚文德的名字,如果叫了亚文德突然生气,那他又该找谁说理? 亚文德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哑巴了?” 小欧被逼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将头埋在亚文德脖颈间,含着哭腔在他的耳边轻声叫了句,“亚文德……” 这句“亚文德”就像电流般从他的背脊穿过,亚文德瞳孔猛地缩小,他用手拍拍小欧的背,“我后悔了。” 小欧,“嗯……啊?” 小欧被这一句后悔吓得魂都散了,以为是他果然听了后反悔生气了。 亚文德低下头,用牙齿在小欧的锁骨上磨,“我后悔了,比起你叫我名字,我还是更想听你叫chuang。” 小欧那天之后,三天没下来床,本来就没好全的身子病得更重了,亚文德现在还要每天跟他一起睡,小欧和他睡哪能睡得好,怕得要死于是精神也衰弱了,跟刚来城堡相比,整个人瘦了一圈。 亚文德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慕星对小欧好,但他对小欧也不差吧,整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好床好房间的给他睡着,不过是偶尔给他艹艹这怎么了?还能艹坏不成? 应该不能。 亚文德暴虐的脾气在小欧来了后好了很多,于是城堡里的佣人们,虽然不明说,但都把小欧当女主人供着。城堡进入了一种假象的平和当中,只要小欧不惹亚文德生气,那么这种假象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一直到大公爵生辰那天,亚文德带着小欧去参加宴会,宴会上,小欧见到了慕星身旁的一个大将军,一时高兴跟大将军多说了几句,大将军还告诉他说,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南方的战争打得很顺利。小欧说那就好,让少爷注意安全。 这一幕落到了亚文德眼里,特别是小欧嘴角的笑,更是深深刺痛了他,当即忍都没忍,扯着小欧的手腕就开车回到了城堡,他心里的怒火促使指尖地暴虐因子再次复苏,他拿起鞭子在小欧身上泄愤,一鞭又一鞭,好像之前的好脾气和柔情蜜意全部都是假象,小欧被他抽的昏死过去,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亚文德觉得委屈,他对小欧不好吗?用他的话来讲,那就是“老子这辈子就没对人这么好过”,可是小欧呢?小欧还是和慕星和大将军串通一气!还是一心想走!他要是敢走!他就把他打死!他打断他的腿,然后再将他锁起来,看他怎么走! 亚文德这一关,就关了小欧整整四天半,期间他不允许任何人给小欧吃的,喝的,小欧的房间完全是一片黑暗,比起肉体上的折磨,这更是一种精神上的侵蚀,所以在几天后房间的门被打开,亚文德出现的那一刻,在小欧的世界里,他就是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他哭,他听话,亚文德问他错了没有,他就傻乎乎地说自己错了,亚文德问他错哪了,他就说自己不该和大将军说话,真是乖都要乖死了,亚文德终于满意,将人拦腰抱了出去看医生。 那天也正好是白鱼进这个世界的时间点,她一睁眼便看见亚文德这一幕,经过了几天的暗自观察后,她对祁漉说,“你熟不熟悉?” 祁漉咳了下,“什么?” 白鱼,“你看亚文德对吊吊的精神控制,熟不熟悉?” 说罢,她扭过头看着祁漉,祁漉被她盯得心虚,知道她又想起了被关在山上别墅的那段日子。其实那段时间祁漉的做法和亚文德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精神控制和摧残,是在彻底毁掉一个人后,再试图去建立以他为中心的世界观。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吊吊不像白鱼,他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他的世界一直很单纯,精神力也很脆弱,所以在被关了四天后,他就已经彻底崩溃。 祁漉,“说好不翻旧账的。” 白鱼转过头,目光淡淡的看向门口,“他来了。” 慕星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亚文德的别墅里找小欧,正巧亚文德不在家,没有人敢拦他,慕星进入房间,当看到小欧满身都是纱布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时,在战场上杀敌万千也不眨眼的战军统领倏地就红了眼眶,他轻轻地握住了小欧的手,俯身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下,“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亚文德回家后,小欧已经被慕星带走了,他勃然大怒,嚷嚷着跑到慕星的别墅两个人就干了一架,亚文德自然是打不过慕星的,两个人缠到一起,亚文德受了重伤,最后慕星高高在上地向下俯视着他,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尊敬和喜爱,他看着他,话却是对佣人说的,“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不许大少爷再靠近本殿半步,违令者,死。” 从那天开始,亚文德再也没有见过小欧,去找父亲他也占不到理,因为这是慕星去征战前就谈好的条件。亚文德的脾气再次反复无常,陷入了无边的狂躁当中,半个月就杀了十几个女佣,吓得没有人再敢靠近那个城堡半步。 父亲看着两个儿子为了一个奴隶挣成这样,不由得将所有的怨气都转到了小欧身上。 那天,慕星不在,正在军领处处理事务,而亚文德正在自己的别墅里喝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就在这一天,小欧被大父处死。 处死的那一刻,小欧眼睛里没有挣扎,他只是平和的望向大父,“在死之前,我可以问一下,我错在哪吗?” 大父平静地与他对视,“有的时候,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错误。” 慕星从军领处回来的时候,得到的是小欧已经凉透的尸体,那双拿得起千斤重枪刀剑戟的手,此刻却像承受不住这百斤的重量,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他问了和小欧一样的问题,“父亲,我哪里做错了?” 大父脚步一顿,回头道,“你错在不该动心。” 慕星闻言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站起身,冲着大父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道,“不!我错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我错在从一开始就该带着他远走高飞!” 这歇斯底里的一句话连大父的一个眼神都没换来,大父面无表情地离开,他知道,总有一天年轻的心也会变的麻木,到那时,所有的歇斯底里都将会失去它们的意义,就像他现在这样。 亚文德知道小欧的死讯是在半个月后,他晃着脚步去军领处找慕星,一拳将慕星揍翻在地,他大吼道,“人呢?!你把我的人弄哪去了?!!交出来!你他妈给老子交出来!” 慕星淡漠地跟他平视,几天前疯狂的愤怒和悲愤现在已经被很好的藏在了那双灰蓝色的瞳孔下,“那不是你的人。” 亚文德又一个拳头抡了过去,直接打碎了慕星的两颗牙齿,“那就是老子的人!” 他揪起慕星的领子,眼睛里全部都是红血丝,“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我怎么可能让你把他带走?天之骄子?上天的恩赐?”他轻笑一身,狠狠啐了一口在慕星脸上,“我看你他妈就是个臭傻逼。” 慕星的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小欧是被你害死的!是被你!你有什么资格现在在这里跟我吼!” 亚文德一怔,松开慕星领子的功夫,被人摁翻在地,慕星举起拳头,但那一拳还是没打下去,他泄气地将拳头落在了旁边的地板上,而后站起身离开。 亚文德愣愣地抬头看着头上的天花板,耳边回响着慕星的话,“是我害死他的……” “可是我只是想爱他啊。” 亚文德永远都不会忘记最后见到小欧的那一面。 他将小欧从房间里抱出来后,叫医生给他包扎,叫厨子给他做最喜欢吃的菜,整个过程他都紧紧地将小欧抱在怀里,就像搂着自己最难能可贵的宝贝,他亲吻小欧的脸颊,他说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吗,他又问小欧,你想不想我。 小欧拽着他的袖子,费力笑了下,“想。” 亚文德听了果然高兴,凑上前亲了亲他的眼皮,“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人去给你做。” 小欧摇摇头,“我想睡觉。” 亚文德说,“好。” 晚上两个人一起抱着睡觉的时候,亚文德控制不住地起了生理反应,但他抑制着,正准备去冲个冷水澡的时候,小欧睁开了眼睛,亚文德凑上前去将他抱在怀里,声音沙哑道,“吵醒你了?” 小欧乖乖地闭着眼睛让他亲, 亚文德凑到他的脖子一直蹭,“既然醒了就帮帮我。” 小欧眨了下眼睛,“用手?” 亚文德的视线停在了他泛着水光的舌尖上,“不,用嘴。” 隔天一早,亚文德醒来的时候,小欧的脸上都是黏腻的感觉,他心情好地破天荒取了盆热水,用湿毛巾帮小欧擦脸,擦完后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下,“中午我回来吃饭,给你带巧克力露喝好不好?” 小欧闭着眼睛,“好。” 想来,他最后一次见他,小欧也是闭着眼睛的。 按理来讲,记忆的主人不在了,就应该到此结束可以出去了,但是这次,小欧都已经去世快一个月了,白鱼和祁漉仍然困在这个世界里。白鱼皱了下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忽略了,这几天他们不受控制地跟在亚文德身边转,亚文德自小欧去世之后,先是颓废了一阵,而后又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整天关在城堡里不出来。 “他在研究一种禁术。” 白鱼回头,“禁术?” “嗯。”祁漉,“这个我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大概就是以魂换魂。人的三魂六魄,六魄不能动,动了人就会变痴傻,那么就只剩下三魂,三魂牵着人的前生、今世和来生,他想用自己的三魂其中一魂,来交换吊吊的魂。” 白鱼瞳孔猛然缩小,瞬间明白了吊吊的那句“入不了……”是什么意思,顿时勃然大怒,恨不得一巴掌将亚兰德扇飞,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这般自私自利的人! 亚兰德用自己的魂魄做交换,就是和鬼界做交换,但他的交易失败了,所以吊吊并没有被如愿召回,而是只唤回了三魂中的今世,所以吊吊作为一只鬼,缺了两魂六魄,前世不能寻,来世未可知,怪不得鬼界不收,又因为他这一魂是强行被召唤回来的,所以魂的阴气重,得以在世间晃荡几百年不散。 而亚文德呢,因为损了三魂中的前世,虽然六魄尚在得以入轮回,但是由于魂的损伤,所以每一世都陷入了重复的寻找当中,在他的心中,好像存在过这么一个人,而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人,但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寻找,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命运的本能,催促他根本无法停止追寻的脚步。 在亚文德失败的最后一秒,整个世界开始晃动,一股熟悉的失重感开始像人的中心靠拢,随之而来的还有吊吊残存的灵力,正往白鱼的身体飞去,与之前不同的是,白鱼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祁漉和她像是处于两个时空里,眼前一阵白晕过后,便看不见了对方的存在。白鱼失去意识前想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和之前不一样。 她感觉自己好像晕过去了,但又好像没有,她睁不开眼睛,却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周围涌过来的灵力,说实话,那微弱的灵力涌入她的体内,就好像一滴水进入了无底的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激起,但是原本平静的海面,却因为这滴水的涌入而疯狂翻滚起来。 白鱼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在喧嚣,它们在她的体内不安地到处流动,就好像收到了什么召唤,在急切地想要冲出,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个黑影冲她伸出了手。 黑影道,“来吧,孩子。” 祁漉在短暂的失重之后回到现实中,他揉了下太阳穴,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旁边的白鱼,但是白鱼依旧是昏迷的状态,祁漉的一颗心逐渐下沉,坏了,白鱼没回来。 他立刻就想释出灵力再次探入,但是却连入口都找不到,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那个世界已经崩塌,而白鱼,没能出来。 “白鱼,白鱼你醒醒,醒醒!”祁漉慌乱地用手开始给白鱼输灵力,但不论他输多少都好像进入一个无底洞,半点反应都没有,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无力到此时此刻连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他整个人是慌的,脑子是乱的,手忙脚乱间只剩下“白鱼”二字越发清晰。 祁漉没有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接着白杨士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这小子怎么在这?!谁让你进……白鱼!”他眼睛瞪大,将祁漉推翻在地,“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袁玲扶着刚刚出院的白奶奶,又腾不出手去看,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六神无主地喊了声“妈”,而白奶奶原本病气的脸色更加煞白,颤抖着声音道,“快!快点将我扶过去!” 她坐在白鱼旁边,用手摸上白鱼的手腕,“铃铛呢……铃铛去哪了?” 祁漉咽了口口水,凑上前道,“协议解开了,铃铛也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去哪了。” “你……”白奶奶转过视线,“你就是祁家的孙子。” 祁漉,“嗯。” “滚!你给我滚!”白杨士破口大骂道,“我说了祁家人不许进我家门!” 白奶奶大声道,“够了!” 祁漉忙道,“奶奶,奶奶您看看,白鱼她这是怎么了?我们刚才是进入了一只鬼的记忆,然后那个世界突然间就塌了,我被拽了出来,但是白鱼她……” 白奶奶用手怜惜地捧住了白鱼的脸,两行浑浊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她被鬼界带走了。” 当年井景之乱,白胜于与鬼界画押,获得无上异能的同时,其后辈也会深受其诅咒,沦为鬼界的傀儡,当时白杨士已经出生,所以免于了诅咒,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诅咒只是个传说,但却没想到隔辈传到了白鱼的身上。 诅咒并不会在一瞬间就应验,它需要在某个时间点被激发,在白鱼小的时候,遇到祁漉协议被解开那次,白奶奶就已经用尽了毕生的灵力值化为一个铃铛,戴在白鱼的手腕上,这才使得白鱼身上那份已被激活的协议重新归寂下去,而那份协议和画押在白鱼体内相互制衡,再加上铃铛的作用,这才一直没有爆发。 谁知造化弄人,白鱼再次遇见了祁漉,在那个放着绚烂烟花的夜晚,没有人听到,命运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十二点的警钟,咚咚咚。 从别墅回来后,白鱼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异能值开始有了波动反应,其实从那时开始,那份画押就已经因为协议的重新激活,而变得蠢蠢欲动。 后来她处理了第一只鬼,也就是闵绘夏,异能的进入让她的画押彻底被激活,从那之后,所有的鬼都本能地见了她躲着走,她处理的鬼越多,身体里的异能值也就越高,直至吊吊,那微弱的异能成了进入她体内的最后一根稻草,到达了画押的临界值。 临界值也就意味着她的能力达到了鬼界对于一个“傀儡”的要求,所以在世界崩塌的瞬间,白鱼被鬼界的人作为交换而带走。 白奶奶说完话后,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大概三分钟后,袁玲的哭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我可怜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该怎么办啊……” 白杨士的嘴唇开始颤抖,“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手拽过祁漉的领子,拳拳到肉,似乎是将无能的怒气全部发泄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白奶奶的心不断往下沉,最终开口道,“别打了。” 祁漉眼神麻木,被揍的鼻青脸肿也没还手,听到白奶奶的声音后,突然像一股电流从太阳穴刺过,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奶奶,我有办法救白鱼,我有办法!” 既然在记忆中亚兰德可以用自己的魂魄做引,强行召唤回在鬼界的吊吊,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在记忆中已经目睹了亚兰德做引的全过程,他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带白鱼回来! 但是……白奶奶沉着的目光盯着他,“你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两家有世仇恩怨的人,凭什么相信彼此?若不是那场井景之乱,白胜于不会到战场,更不会和鬼界做交易;但若不是白胜于,祁家的大将军也不会陷入当年地两难境地,差点战败。 他们应该彼此怨恨对方,这份恩怨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所以,现在请来告诉我,让我如何相信你? 下一秒,祁漉的举动让在座的人都愣住了,他二话不说地笔直地跪在地上,“白奶奶,若我不能带白鱼回来,我便将我的这条命,赔给你们白家。” 做引不能有多余的人在场,并且需要非常强大的异能支持,当初亚兰德失败就是因为他的异能值不够,所以在最关键的一步反而被鬼界反噬,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虽然吊吊确实按照他的指引从鬼界出来,但那不过就是一具游鬼,连个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祁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白鱼很有可能便是第二个吊吊。而且白鱼的情况要比吊吊复杂得多,她是被鬼界召唤过去的,很有可能现在在鬼界已被羁押,所以只是引渡是不够的,祁漉的灵魂还必须深入鬼界府邸,为白鱼解开封印。 白鱼的身子已经没有任何体温,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她的皮肤苍白泛青,眉头平展,似乎只是乖乖地睡了一觉,祁漉俯下身,微微一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等我。” 引渡之术是上古秘术,在上百年的时光中早已丢失,若不是这次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吊带的记忆,世人恐怕都不知都还会有此等秘术的存在。 祁漉体内的异能值受到他的召唤,原本平静宁和的小流开始慢慢沸腾,前浪拥着后浪,开始不安激动地叫嚣。 槐巷里的那栋别墅外,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淡淡光晕,这是防护墙。 结印手势复杂且漫长,祁漉盘腿而坐在白鱼旁边,紧闭着眼睛,体内火灼感地不适摧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眉头紧锁,冷汗顺着苍白的额头滑到下巴,然后再无声地落入到地毯里消失。他正在尝试打开鬼界的门,这是非常凶险的一步,灵力异能源源不断的朝着面前的黑色“大门”释出,却又像无底洞般没有任何效果——还不够。 祁漉盘腿而坐两个小时后,终于听到了一阵非常遥远模糊的吆喝声。 突然,一种剧烈的撕扯痛从内丹深处发出——他的三魂六魄被迫分开游散,一魂终于得以挤进鬼界的大门。 祁漉再次睁开眼睛时,面前已经不是那个房间,而是冒着黑气和腐臭的断壁残桓,他站在一处高地上,皱着眉头走到最前面,远处的吆喝声不断传来,他往前走,可以看到一道河,说是河,是感官上觉得它是一条黑色的河,虽然肉眼看上去不宽,但是若是真的踏足,会发现根本走不到尽头,这是鬼界外的米长河,过了这条河,便可以看到轮回台时,可以看到鬼界府邸,刚才听到的吆喝声,便是鬼界府邸的零散小鬼发出的。 问题是,活人的魂是根本踏不过这条河的,若是贸然前进,不但会被鬼界的人有所察觉,而且连本人的魂也会有所损伤,若是再因此沾上阴气,那便再也不能返回人间。 祁漉越过这条河,望向远方,远方跳跃着的灯火就像是无尽的燃烧后,所弥留的一丝丝金光,整个鬼界就好像是一块被烧糊的糕点,目及之处全部都是黑的,只有偶尔的一些地方,会发出点点光亮,期间还夹杂着癫狂的喧闹声——这里仿佛已然是地狱。 “白鱼……” 白鱼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而后血渗入黑色的泥土,继而消失不见,她的头混混涨涨,而后费力睁开眼睛后,才发觉她的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吓得她往后一缩,惶恐快速地打量一圈后才发现,不是人,是鬼。 而且什么年龄段的鬼都有,这里的年龄段指的不是年纪多大,而是他们已经在轮回台等的岁月,等的越久的鬼,那么他们急需入轮回的魂便会越加苍老,声音便会越加沙哑。 这时,一个看起来不到一岁的小孩从众鬼中走出,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瞳色全黑泛光,像是挤进去的两汪黑水,“你是活人,怎么来我们鬼界的?” 这声音沙哑难听,传到白鱼的耳朵时,直接像是两道利剑,刺得她耳朵流出两道血。脑袋像是突然间从太阳穴处横向打通,白鱼难以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叫声,她弯下腰,用手捂着耳朵,手心里全是溢出的鲜红的血,这两道血像是两道看得见的红色丝绸,向远方飘去。 那些鬼,不管是正在聊天的,还是正在睡觉的,亦或是正在小镇边摊上做生意的,都不由自主地像是机器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了白鱼的方向。 是血!是人血!这里有活人! 白鱼听不到,所以她不知道的是,现在每只鬼的喉咙都发出了低低的咳痰声,他们渴望鲜血,渴望活人,已经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现在正相互打量,看谁会迈出这第一步。 那只小鬼又往前迈一步的同时,远处的锣鼓声响起,鬼群中不知道是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句,“是鬼官!” 小鬼握紧自己的拐,往旁边让了一步,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一双黑色布鞋经过。 “带走!” 白鱼的胳膊被两只鬼夹着,那两只鬼接触到她胳膊的瞬间,她就像是被两块烙铁烫伤,仰天痛呼出声,而后所有的鬼就像她刚才那般,反射般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蹲下身,开始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 “白鱼……是白鱼!” 祁漉听到了刚才的那个声音,他无比确定,现在在鬼界,不会再出现第三个活人。他咬了咬牙,盯着眼前的这条黑河,亚兰德就是在打通黑河的这一步路失败的,他用自己的灵力做引,而黑河会贪婪的无休止地吸食他的异能,终于在路打通的那一步,亚兰德因为灵力不支而死去。 祁漉抬起手,低头注视着自己泛着金光的手心,若是平常时候,这金光应该是柔和,其中应该是个光圆的小球,但是现在,小球已然变得不规则,像是朝周围伸出了无数触手。 祁漉咬得腮帮子发硬,他用力握紧成拳,而后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开始注入自己的灵力。 祁漉的本相是光,这本来对他来讲是非常大的优势,在以往的训练中,他只要晒晒太阳异能便能主动归齐,但是偏偏现在是在鬼界,是在最缺光的鬼界,不仅没有光,而且对他的异能属性也产生了天然的相克作用,祁漉只能咬紧牙挺着,他现在的异能是用一点少一点,只能希望可以挺到引渡成功的那一刻。 白鱼被架着两条胳膊,垂着头,十指尖全是血,被两只鬼拉着拖在地上走。 她毫无反抗的能力,体内所有的异能值在进入鬼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吸食殆尽,现在要去哪里?要去羁押她的地方,鬼界绝对会将自己的傀儡物尽其用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仅要吸食完她体内的异能,就连她的魂也不能放过,等过几日,白鱼能差不多适应鬼界之后,再给她的魂刻上专属于鬼界的烙印,那么她便完全属于鬼界,别提什么轮回,她将生生世世都离不开这里。 突然,一道金光闪到两只小鬼的前面,他们咒骂一声,不约而同地同时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艹!” 这道金光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颗炸弹流星,落在黑色地上的时候,向四周发出喷溅式的金星,两只鬼被弹射出去,躺在地上,哎呀不停。 白鱼瞬间整个人摔到地上,她的手指动了下,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一定要借这个机会逃出去,虽然刚才她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了爆炸一声响,但这无疑是上天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可是哪怕舌头都被咬出了血,她都没能成功站起来——她伤的实在是太重了,而且灵力霎时间从体内抽出,对她也是不可逆的一种损伤。 白鱼无力到连握拳都做不到,她哽咽一声,温热的泪从眼角流出,“祁漉……”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还未开口的时候,再重的伤都可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若是在防备卸下的刹那,不小心喊出了那个名字,那么所有的心理防线就会瞬间崩塌。 白鱼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逃出去,现在通通不见了,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祁漉……祁漉你在哪啊? 那些散射出去的金光就像是触手般寻找着什么,终于有及其微弱的一缕碰到了白鱼的指尖,白鱼应激地瑟缩了一下,不明白指尖突如其来的温暖是哪里来的。 接着,所有散着金光的触手都向那一小缕归拢,从白鱼的指尖,慢慢地伸向她的胳膊,而后是像是一双手,托起了她的头和身子,刚才还像爆炸般的金光,现在却突然温顺下来,每一个动作都温柔至极,就像是怕再伤到怀里的这个姑娘。 一道金色羽毛似的金光抚过白鱼的眼睛,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别哭。” “我来了。” 第55章 金光经过的地方都神奇地开始自我愈合,与此同时,白鱼感觉有一股暖暖的异能流自她的丹田处汇入,她的鼻尖一酸,瞬间就明白了这缕金光是谁,“祁漉……” 这个疯子!他居然敢到鬼界来找她!他疯了吗! 可是……幸好你来了啊,祁漉。你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几束金光抚过白鱼的腿,而后轻柔地将她放在了那条金色的路上,白鱼闭着眼睛,听到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向前走,我就在前面等着你。” “白鱼,不要回头。” 白鱼看不见前路,她闭着眼睛,陷入了一片橙红色的世界,她不知道前面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只是遵从着自己的内心,向前走,相信这个声音,无条件,无返顾。 那两只小鬼试图想要靠近,却每每刚靠近一步就被光晃到眼睛,动弹不得,哎呀乱叫,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鱼越走越远,心里还一边想着到底是哪个疯子!居然敢擅闯鬼界! 那条路似乎很长,又很短,白鱼走两步,时不时地问一句,“你还在吗?” “我在。”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道,“祁漉,你在吗?” “我在,我一直在。” 又走了几步,白鱼突然停下了,“祁漉,你在哪?我可以睁开眼睛吗?我想看看你。” 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轻笑声,“你怎么这么心急。” “不行,你得先走完这条路,才能看见我,我在路的那边等你啊。” “那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瞬间,而后响起,“白鱼,睁开眼睛。” 白鱼因为不适先是偏头皱了下眉,而后慢慢地睁开。她脚下的这条路是金色的,是祁漉属性的颜色,是光的颜色。是祁漉托住了她,带着她走向生的方向。 路的两侧也不是鬼界的黑色岩石,而是从路的边界向远处无穷处弥撒无数金光,而后再向上包裹,形成了一个金色、暖洋洋的世界,在这个金色的世界里,路的两旁种满了带着金色叶子的树,居然还有风,风一过,叶子乱抖,似乎也在笑着催促白鱼快些走。 祁漉笑,“漂亮吗?” “漂亮。”白鱼眨了下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似乎仍在不死心地寻找他的身影,“你在哪啊?” “白鱼,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白鱼偏身的动作一顿,四处乱看的目光也停在了眼前的一棵树上,树在微微地晃动着,镜头拉远,可以看到一个少女,正在无比认真虔诚地和一颗金色的树对视着,良久后,风带来了她含着笑意的声音,“会。” 一束温暖的光悄无声息地钻进白鱼的手心,就像是另外一只手牵着她一样。 “我们走吧。” “好。” 这条路很美,但更美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路的尽头,是你。 白鱼每朝前踏进一步,身后的路便消失一段,走到最后,她快速奔跑起来,脸颊擦过细风,带出金色的细小碎屑,她开始笑起来,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她才像是一束光,带着温柔醉人的风,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回来了。” 番外 从鬼界回来之后,祁漉身上的异能所剩无几,前所未有的虚弱起来,于是白鱼便围在他的身边忙前忙后,照顾不停。正好寒假也到了,祁漉说他想到小岛上晒太阳,白鱼说不去,他便立刻咳嗽了两声,“哎,也不知道我这破身体什么时候能好。” 白鱼“……”去去去,去行了吧! 祁漉和白鱼的飞机落地之后,他才发现小岛上已经有几个不速之客,立刻炸了毛,气得手颤,“谁让你们来的!这是我家的岛!我让你们来了吗?!你们……&*%##” 白鱼,“我请他们来的。” 祁漉的脾气立马下去了,回过头委屈地说,“宝宝,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啊?” 白鱼,“我说了你也不同意啊。” 祁漉,“……” 白鱼,“再说我们两个有什么好玩的,人多才好玩嘛。” 鹿酩、叶升礼、奉小诗、游京、叶蔡时还有齐坤全被白鱼叫来了,本来安安静静的私人小岛上现在热热闹闹的,奉小诗一看见白鱼,便亲亲热热地围了上来,“安安,安安,想我没有?!想我没有?!” 白鱼蹭回去,“想想想,最想你了。” 奉小诗,“最爱你了!” “最爱谁?” 游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白鱼一愣,而后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后笑了,揶揄地问道,“对啊奉小诗,你最爱谁啊?” 奉小诗脸唰地红了,“那那那那个齐坤刚才说要钓鱼,咱们也去呗。” 说罢她便急不可耐地一手挽着一个朝海边儿走去,白鱼边走还不放过她,眯着眼睛坏笑着故意问她,“你还没说呢你最爱谁啊?” 奉小诗,“哈哈哈这么无聊的问题你怎么还在纠结?” 游京,“其实我也想知道。” 奉小诗,“……”果然,三个人的友情太拥挤了是吗? 祁漉眼巴巴地看着白鱼越走越远,心里越想越委屈,这才上岛还没五分钟呢自己媳妇儿就被抢走了,自己提什么不好干嘛非得来什么小岛旅游?!他名义上是来小岛养伤,但其实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灵力一时半会不能恢复到原来的巅峰状态,在小岛上晒晒太阳确实有利于灵力的恢复,但也没必要非得来小岛晒。 没想到自己满肚子的算盘最后落了一场空,祁漉闷闷不乐地踢了一脚沙子,然而,更闷闷不乐的事情发生了,鹿酩居然抱着个沙滩排球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谁?那个金毛是谁?是姓鹿的吧?哪个姓鹿的?是鹿酩吧? 鹿酩?鹿酩!鹿酩!!! 他怎么也在岛上?白鱼把他也请过来了? 祁漉的脸刷一下黑了下去,两个人之前的恩怨依旧没有得到解决,甚至因为叶升礼当初把祁漉关进军队这件事而雪上加霜,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于是你呸我一嘴,我瞥你一眼,互看两生厌,路过当空气。 晚上大家一起吃烧烤,祁漉依旧坐在一旁闷闷不乐,白鱼看了他一眼后过来哄他,“来 ,啊,吃一口。” 祁漉,“不饿。” 白鱼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玉米,“啊,那太可惜了,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烤的哎。” 话还没落地,祁漉就像个小狗一样伸过来了头,嗷呜一声咬住玉米叼走了。 白鱼忍俊不禁,摸了摸他的头,挽住他的胳膊凑到耳边说道,“等会儿你好兄弟就来了,别不开心了。” 祁漉偏头,“好兄弟?谁啊?” 白鱼,“陆骁知啊。” 祁漉切了一声,“他来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又不是gay。” 鹿酩,“……” 叶升礼,“……” 叶蔡时,“……” 齐坤,“……” 感觉大家都受到了冒犯是怎么回事? 祁漉的声音不小,在场都听到了,白鱼哈哈笑了两声,一边用手拧祁漉的腰,一边回头道,“那个大家等会儿烤完一起去放烟花吧,我听管家说准备了好多。” 奉小诗立马兴奋起来,“好耶!” “达咩!”游京直直地伸直胳膊敲了一下她的头,“禁止好耶!” “老婆老婆老婆!疼疼疼!疼!” 白鱼松开手,瞪他一眼,“谁是你老婆!” 祁漉,“你明明答应了的。” 白鱼,“我反悔了。” 祁漉,“不能反悔!” 白鱼瞥他一眼,“谁规定的?” 祁漉,“我……”好像确实没人规定过。 白鱼故意逗他,“你有黑字白纸?还是有录音?还是谁能为你作证?” 祁漉被她越说越慌,连忙凑了过去抱住她,“宝宝,宝宝我错了,你别后悔,我高兴!我可高兴了!你愿意叫谁来就叫谁来!真的!” 白鱼垂着头看了他两秒,而后无奈地笑了下,低下头亲了他一口,“你个傻子。” 祁漉脸红了一瞬,“老婆你亲我。” 白鱼错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前方,“啊……嗯?” 祁漉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温热的气息全铺撒在白鱼的脖子上,“那老婆我可以亲你吗?” 白鱼不说话,祁漉就上前亲了亲她的耳朵,正准备向下亲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几声类似于野兽的叫唤声,“祁漉漉!我来了!你的好兄弟我来了!” 哦,是陆骁知。 “咳。” 白鱼从祁漉腿上站起来,揉了下耳朵朝着叶蔡时那边走去,“烤好了没啊?” 陆骁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扑到祁漉怀里的时候,可怜的傻子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了,“兄弟!好久不见!” 祁漉一脚踹过去,头枕着双手向后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语气,“滚!” “兄弟我觉得我可以!!!” “我觉得你不可以!” 最后祁漉还是拗不过陆骁知,被拉着去夜游了,两个人游着游着不知道怎么还较上了劲,一定要比谁游得快,结果一个浪打过来,两个人都弄得好不狼狈,沙滩上聊天烧烤的人笑作一团,鹿酩看得心痒,也想下海去游,被叶升礼一手勾住腰带了回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晚上风大水凉,咱不玩儿,乖。” 过了一会儿后,陆骁知突然嚎叫着从海里冲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叫着不好了不好了。 游京皱眉,“怎么了?” “祁……祁漉,祁漉不见了!” 白鱼嘴角的笑一顿,周围原本温暖和谐的氛围都冷了下来,手上的烤肉串啪嗒一声掉进火里,被火舌不断舔舐着,似乎想就此吞噬。 叶升礼的表情也严肃下来,“是不是浪太大了?” 鹿酩,“所以你们好好地为什么晚上要比赛游泳?” 叶蔡时,“现在马上叫搜索队找,沙滩上的全部打开……等等!白鱼,你去哪!” 白鱼撇下众人突然朝着海边跑去,晚上的沙滩边确实是冷的,白鱼一靠近海,整个人就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晚上的海水像是不经意被混入了墨水,眼前除了看不清的浪水,还有远处挂在天边事不关己的月亮,再往远处看,便是成片成片的黑云,可是哪里……都没有祁漉。 白鱼慌了起来,光着脚踏进海水里,手凑到嘴边大声喊道,“祁漉!祁漉!” 可是她的声音不管再大,落到海里都轻而易举地被吸收掉,没有人回应她。 她越来越慌,这种抓不住的感觉让她想起了那条金色的路,她在走那条路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其实她的心里是多么慌张,是的,比起喜悦,更多的是慌张。 她怕,她怕祁漉那个混账骗她,他对她说不要回头,可是她怕如果她真的不回头,如果她真的走完那条路,路的那头没有他可怎么办? “祁漉……祁漉!” 白鱼喊了半天,才恍然发觉沙滩上的大灯怎么还没有开?她猛地回头,正想冲着沙滩喊开灯的时候,同一时刻,大片大片的烟花在她身后炸开。 白鱼的瞳孔骤缩,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奉小诗在远处冲她跳着挥手,“喂!喂!安安快回身!快看啊!” 白鱼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现在是怎么回事,机械地转过身,在她转过身地刹那,沙滩上成排的大灯同一时刻全部亮起,大起的光照亮了原本漆黑的海面,海面开始波动,波动由远处传来……远处,是一艘正冲着她猛驰而来的摩托艇! 她看见祁漉半站起身在摩托艇上,头发湿透向后,眉目弯弯地冲着她招手。 而在祁漉的身后,是漫天的烟花雨。 烟花雨带着金光落下,似乎是落在了祁漉的身上。 祁漉,骑着摩托车,带着漫天的金色雨,停在了她的面前。 “宝宝,你嫁给我好不好?” 祁漉看起来紧张极了,说话都带喘,从怀里掏出一个结着金丝的戒指,“我……这个戒指是我用灵力打的。”他挠了下头,“我知道挺没创意的。” “但我会对你很好的,我……宝宝,你怎么哭了,你……”祁漉慌了,连戒指也顾不上,原本定好的流程也记不得,连忙凑上前去给白鱼擦眼泪,“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白鱼往他身上打,听他说错了哭的更狠了,“你个混蛋!谁教你的!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还以为你真的完蛋了呢……我……” “陆骁知教我的!陆骁知那个混蛋教我的!他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那个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他!”祁漉的心都揪成了一团,看白鱼哭他不由得也皱起眉头,鼻腔一酸,“宝宝,我错了,我没事,你看我不好好的吗?” 白鱼用手捂住脸,肩膀耸动着,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而奉小诗他们都已经从沙滩那边过来了,见白鱼哭,也都愣在了不远处,特别是陆骁知咳嗽了一声,由心地为自家兄弟担忧,“哎,祁漉不会被拒绝了吧?” 奉小诗跟他凑到一块,“嘶,还真说不好哈。” 祁漉看见陆骁知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给我出的这什么馊主意!刚想走过去算账的时候,白鱼放下了手,“你愣着干什么?” 祁漉,“啊……啊?” 白鱼气急,“你个笨蛋!” 游京抱着胳膊,在不远处提醒道,“戒指,戒指啊大哥。” 戒……戒指……戒指! 祁漉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上前将白鱼抱了个满怀,而后迫不及待地将戒指往白鱼手上套,套好了之后不知为何鼻尖一酸,“这下你不能反悔了。” 白鱼凑上前亲了下他的眼皮,闭上眼时一滴温热的泪顺着眼角滑下,“不反悔。” 从来都没有反悔过,只有你个傻子才会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