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浮》作者:白羊少年 文案: 两个笨蛋因误会分开到因戏结缘的故事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现代 - 狗血 - 娱乐圈 - 破镜重圆 1v1 秦潜X宁浮思 ——谨以余生为期,终守初心。唯情不灭,爱不移。 当年一夜情缘后,宁浮思失望道:以后,还是别再联系了。 从此秦潜成了宁浮思心目中的渣男。宁浮思成了秦潜心目中的白月光。 多年后,再次相遇—— 秦潜:宁浮思?什么沙雕名字! 秦潜:宁浮思这个渣宰! 还是秦潜:宁浮思宁浮思,我的宁浮思,他是我的! HE,1V1,狗血, 破镜重圆,酸甜苦辣,【攻受都不完美】 ————————————————— 剧情慢热很慢!!文笔幼,啰嗦。 第1章 林思婕把车停到莲池边上的芒果树下,摘掉耳机,打开车门,耳边隐约听见自大门中传来的音乐声响。 她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袋,走出三米远后才想起最重要的东西忘了拿,忙又跑回去,拿出文件夹,抬脚关上车门,朝对面的大门走去。 林思婕踹开仓库大门时,意料之中,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三月底的天气,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外面的气温还在十五度来回徘徊。 而眼前的人,此时正穿着一件黑色V领背心,花色沙滩短裤,站在仓库的中央,手起槌落敲打着架子鼓,一面半垂着眼轻声哼唱。 “停一下停一下——先停下来先!” 他哼得投入,连有人闯入家门都没发现。林思捷走到架子鼓前面,提高声音叫停:“崽,可不可以先停一下?” 宁浮思停下敲打的手,拿起置于一旁的速干毛巾,拭去额上汗。 十分钟前刚健完身,这会一首歌还没敲完,就被来人给打断。 不过,他倒是见怪不怪。不是他心大到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而是他心里门清,他这地方,就算大开着门,估计连小偷都不会看一眼。 这里原本是个仓库,处于郊区的郊区,L型仓库被他改造成工业风住宅。 仓库大门一进来就是客厅,客厅边上是间卧房。L的那一竖足有一百米长,所以和客厅连成一线的还有餐厅厨房和健身房,健身房在仓库的尽头处,和客厅遥遥相望。 墙体地板是简单的黑白灰,而家具却是明亮的色彩。橙色沙发,红色架子鼓,米色窗帘,各占一隅,互不干扰,亦不突兀,反倒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客厅的一角有个盘旋的铁艺楼梯,直通二楼的阁房,木头搭成的阁楼现在改成了他的卧房。 这里地广人稀,将近两百平的面积就他一人,还有角落那只除了睡就是吃的折耳大花猫,所以倒无所谓卧房不卧房,累了的时候健身房也是卧房。 林思捷见他停下来,刚想开口说正事,却突然脑袋一梗——突然想不起来了…… 偏头打量了一圈这间大屋子,随即发现她不舒服的根源。她三两步走到窗下,一边拉开窗帘一边碎碎念,分明二十出头的姑娘,却一副老妈子的口吻:“我说崽,你这个习惯真改不过来吗?大白天的窗帘拉得这么紧干嘛?” 林思捷把所有紧掩的窗帘都拉开,再关掉顶上的日光灯,让外面的太阳照射进来:“你这不是浪费电吗?”。 “都说多少遍了,我比你大。”宁浮思不想和她讨论窗帘的事,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扭着右手腕走进隔壁的餐厅,拉开冰箱拿出一瓶冰矿泉水,一边拧开盖子一边转头对林思婕说:“能不能别再管我叫崽了,我天生就脸皮薄,听得起疙瘩。” 按照身份证上的日期来算,他今年已经26了。林思婕才24,却张口闭口管他叫崽,让他怎么都接受不来。 “行行,哥!”林思婕好笑道,“叫哥行了吧!” 宁浮思受用地笑了起来,“还行。” “贵在坚持别忘了啊。”他又固执地补了句。 所有窗帘都被拉开,透过木窗上嵌着的玻璃,能看见外面的树木花草小池塘,以及不远处马路上的零星车辆。 宁浮思放下水瓶,在起身打开风扇的间隙,随意瞟了一眼,花开得灿烂,草长得茂盛,阳光也不刺眼……然他还是选择拉上窗帘。 这习惯,林思婕试图纠正了他两年,直到这会也未能成功。 有些东西一旦深入骨髓,又岂是想改就能改得了。况且他压根没觉得这是需要改正的一件事。 瞟了眼那边又望向窗帘的人,宁浮思连忙赶在她前面:“渴了不?要果汁还是矿泉水?” “别想转移话题啊,”林思婕早看破他的伎俩,曲着食指在餐桌上点了点:“你瞧你这样,能怪我管你喊崽?比我班上的小兔崽子还难管,比我家三岁的小侄子还固执。” 她还没毕业就到一家私立小学当实习老师,现在正式上岗不到一年,倒已经提前养成了职业病,说话口吻俨然一副课堂中抓学生小辫子的模样。 被一眼识破,对面的人勾起笑意认错,“林老师,我的错,下次一定成熟点,争取早日赶上你家侄子。” 宁浮思斜坐在餐桌旁的木椅上,他一手抬着搭在靠背上。一旁小台扇的叶子悠悠转着,吹起他贴在额前的碎发。 拿起手机时,又补了句:“我尽量改。” 林思婕这下忙着往冰箱里塞东西,颇欣慰,“希望你是认真的。” “认真。”宁浮思信誓旦旦,“敷衍谁都不敢敷衍林老师。” 认识林思婕是在两年前,那时候他已经搬到这个仓库,自是不知道早前一些事。 那时候铺天盖地都是他的黑料,一回到家,大堆记者狗仔堵门口,严防死守,就怕他不出门。那些恶语相加的人,也不乏他曾经的粉丝。 不过,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所以倒也不是太难接受,躲着就是。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思婕,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仅半分钟的失神,宁浮思拉回思绪,才想起问这茬。 平时两人多是电话联系。这里地处偏僻,一个女孩子跑来跑去不方便,况且她也有自己的工作,没事一般不过来。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林思婕不满的声音传来,她把手中最后一袋速冻饺子塞进冰箱,起身关上冰箱门,正了正色进入主题,仿佛站在讲台上发放考试成绩单:“上次的试镜通过了。” 宁浮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仍旧把玩着手机。 其实这事他不意外,试镜的时候唐导对他还是比较满意。 虽然那时候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太久没拍过正经的戏,或是在这仓库待久了,所以才一时产生了幻觉,连别人的眼神都能往反的理解。 直到出了门后,唐导的助理在他走前叫住他,说了句“往后几个月别再接戏了”,他才确定自己眼神还算正常,大学里学的那点东西也还没忘,更不是幻觉。 不过……当时那会,乍一听到这话,他却没顾上这个眼神不眼神的问题,也没能在第一瞬间意会到话中之意。只是本能地回了句“啊?不接戏我还能干嘛?”想到自己才刚接了个武替,且价钱还不低,又迅速补了句“替身也算?” 幸好,那个助理是个和善的姐姐,只是看着他的脸好笑地回了句:“也算,替身也不接。” “欸?能给点其他反应吗?别说你不满意?”那可是唐导啊,唐桢啊!即便国内不能上,也多的是趋之若鹜的人。 宁浮思放下手机,浅浅地笑,点了点头:“怎么会?很满意,必须满意。” “我还以为你替身替傻了。”林思婕嘟囔。 “说谁傻呢?”宁浮思眨眼,半开玩笑道:“别瞧不起替身好吗?说不定唐导就是看中我身怀裸替潜质才让我过的。” 说完,他自己倒先笑了。他眼睛虽大眸色却偏浅,鼻梁挺直,薄嘴唇,不笑的时候总给人疏离感,可一旦笑起来就会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林思婕本想白了他一眼,眼皮才刚翻上去,看他笑也忍不住跟着笑。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惨烈。 两人对笑有点傻,宁浮思又低头去摆弄手机。 说高兴是谈不上,毕竟,他对这剧的题材是有点抵触的……不过认真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过分矫情,人家要拍的那些和他也没多大关系,压根轮不到他来抵触。 可是能说不满意吗?距离上一次以他的真名印在影片片尾的滚动字幕上,已经过了一年,这也是四年来唯一的一次。而剩下的忙碌,都是些既不能露脸也不能露名的各种替。 其实他早已打算好,等过完今年,就退出这个圈子,去做点其他的事。26了,是该重新开始,这是他已经想好的未来。 现如今,能在自己离开之前,还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概是老天的眼疾好了点。 肯定是满意的。那可是唐导,他连做梦都不敢的妄想。大概是连瞎眼的老天,也会有不瞎的一两秒,竟然肯让他来个有始有终,得偿所愿。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是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愿意跑过来说要当他助理的人。其实他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助理,如今这个人,倒像是他妹妹。 细思良久,无论如何都不忍心和她说出这个消息。还记得当时,他向对方说自己并不需要助理,也请不起助理时,态度压根算不上一个好字。可是这个小姑娘都还没毕业,却认真地说没关系,她只想找个兼职,不要钱也没关系。 手机屏幕上显眼的3月21,春分,这一年才刚开始不久,却也会很快就结束。 还是找个时间和她说清楚吧。 第2章 直到林思婕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他才重新将仓库的大门掩上,打开最亮的那盏日光灯,再一一拉上窗帘。 宁浮思回到客厅,从沙发边的矮几上拿起烟盒和打火机,啪嗒一声点上烟,走到旋梯的第三阶上,靠坐着吐起烟雾。 他从不去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这会脑袋一空下来,只能想想这部戏,还有,唐导为什么看上他?难道是一年前,他那部被剪得没剩几个镜头的小丑角色?除此之外…该不是刘三宝能有这么大能耐? 刘三宝,原名刘毅,是他大学舍友,虽不学无术了些,但为人乐善好施,又出手阔绰,谁都能和他玩到一块。 而大家之所以管他叫三宝……还得追溯到大二那年,那一年,他们宿舍选了同一个选修班,电影赏析。第一节 课上,老师让每个同学简单说下自己最喜欢的电影,而他刘毅一开口就形象地博得满堂彩:“我最喜欢看三宝大闹傻莱坞……” 宁浮思挥了挥烟雾,觉得他又想远了,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选上,总归是捡了狗屎运。刚想招他的祸害过来,“祸害”就是那只折耳猫,一抬眼,见它又挤在仓库门缝中。 为了方便它进出,只要宁浮思在家都不会把门关严。然而这只猫实在太胖了,以至于就算留了缝,它也总是被卡在中间。 仓库的大门厚重,而它又是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猫,每次进出都要花个大半天。就像现在,半个身子已经进来了,头还在外面呆着。 不知道是不是被夹怕了,这废猫倒挺有想法,自己发明这种倒着进门的方法。 虽然见过无数次,每次见它这样,宁浮思还是想笑,可刚笑了三五秒,又觉得这样子似乎有点幼稚,忙又收起嘴角,垂下眼往一旁台阶角落的玻璃罐中抖了抖烟灰。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正在此时遥遥响起。 宁浮思冲完澡再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已经傍晚五点出头,加上路上堵了二十来分钟,到达闲云居时正好七点。 这里虽说也是地处郊区,但离他的仓库还是有段距离。别看这家店名字取得像模像样,从外头看也是花团锦簇又兼具古色古香,可里面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然,里面也是有风雅别致的包厢,因为这是一家主题餐厅,各色主题应有尽有,足有上百间。 而来这里的大多数,不是情侣就是还处于暧昧阶段的男男女女。之所以说大多数,当然也是有不少例外,比如刘三宝,他约人就喜欢往这里约,你想拒绝都没办法,谁叫这是人家家里开的店。 此时虽值用餐高峰期,车库中的车子也多,但车库够大,故而空位不少。他在车库绕了一圈,找到一个显眼且好找的位置。把车停稳后,关上车门,退开几步走到过道中,举起手机给他的破车拍了张照。 开了这么多年车,他还是时不时会忘记把车停在哪个角落,特别是像这种七绕八弯的大停车库。于是,便有了这个下车拍张照的习惯。 此刻,同他的白色代步大众一同入镜的,竟然是一辆宝蓝色阿尔法罗密欧,放下手机后,他又不由多打量了两眼,这款来自意大利的欧洲轿跑,在国内知名度并不高,车主约莫是…情怀?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买一辆来着。 闲云居虽说有百来间主题包厢,真正对外开放的却连一半都不到,剩下的都是主打高档路线,专门供给娱乐圈中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会员。 会员有会员的通道,虽然他现如今只是圈中的边缘人,却也被硬塞了张卡成为“见不得人”中的一员。 不过,他却没往会员通道走,因为,实在是没必要。这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认识他,大堂经理远远见他来,忙上前说:“毅哥已经在正厅等你了。” 宁浮思笑着道了声谢。人家倒是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从正门‘登堂入室’,已经提早来这等了。果然,这还十来米远,刘毅已经站了起来朝他挥手招呼:“思啊,这里。” 宁浮思走过去,拍他的肩膀笑骂道:“能不能标准点?死啊死啊的,真晦气。” 想当初,他刚出道的时候,经纪人也说他名字取得不好,浮思浮思,赴死赴死,不好不好。后来便给他取了个艺名:浮游—谐音富有。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同意,浮游和浮思有差吗? 也难怪台湾艺人对名字这事着重得紧,各种大师测字。富有也只是谐音,假的。事实证明,后来他真成了蜉蝣。 “好吧好吧,”刘毅搂着他的肩:“思思,还是思思好,吉利又贴切。” 当初的大学舍友都这么唤他,忍过头一年的恶寒,后面竟然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宁浮思捏开他的手,故意学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道:“三宝,今天叫哥过来又想干啥?” “正事倒是没有,” 刘毅又把手搭上去,凑近了些,嬉笑调戏,“就是想你了而已。” 宁浮思知道他爱瞎演,也就顺着套路往下走。不加客气一把拍开他的手,佯装不悦:“你个死鬼,这一个月又上哪鬼混了?还不给老子麻溜滚远点。” “别酱啊,”刘毅跟着皱起一张脸,“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是死鬼只能和鬼混了还能滚去哪……” 这下宁浮思憋不住,破了功,演不下去。刘毅啊刘毅,六一六一,果然是永远过儿童节的人,人家就长着一张亲切的娃娃脸,怎么看都像个不到20的小伙。 难怪他虽比自己晚一年出道,又火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见熄,还随着时间增长火势也跟着见长。 “不玩了,你个戏精。”宁浮思推他往前走。庭院楼阁,两人走上回廊,宁浮思叹了句:“讲真,演戏的时候要有现在一半水平,早该得奖了。” “欸,我也想啊,”刘毅偏头,本想继续哀怨一把,诉诉苦,再吐槽下那些每天怼他演技的黑子,可这下看他笑的模样,却也忍不住跟着咧开嘴角:“要是能跟你同一部戏,我肯定早就得奖了。” “那就可惜了!你这辈子怕是跟奖杯无缘。”宁浮思收起笑脸,假意哀叹了声。 刘毅停下脚步,一副梦想破灭的愁容:“诶,思思,别打击我,我可是立誓要得个大满贯的人。” 宁浮思又被他逗笑,想起当年他说的那句“我要演技做什么?我抛头露脸纯粹只是想刷新不老神话的记录而已。” 他笑着正要再开口打趣,眼尾却瞥见两道身影,男的一身蓝色长衫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女的贴身旗袍凹凸有致风韵无穷。 顺着他的目光,刘毅扭头,正巧见那两人的包厢关起门,便回头啧了一声:“这不是秦大公子吗?民国往事,好大兴致。”包厢的名字正是‘民国往事’,为了增加客人的体验,餐厅提供各式服装,供顾客挑选,穿或者不穿,皆随客人意愿。 所有包厢错落分布在各处,‘民国往事’正藏于假山背后一隅,而他们的目的地‘海的男人’,正在边上十来米的地方。‘海的男人’——海贼王主题包厢,想都不用想,这是刘毅取的名。 想当初,大家一起在宿舍追海贼王的时候,因为那句“我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而演变出“我要成为学霸的男人”“我要成为世界首富的男人”……一时间豪言基语遍布男宿舍楼。 “可别酸了,”宁浮思拉着他往假山里面走,这假山里边其实是这块园子的更衣间,进了假山他接着戏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正暗恋章卉。” 章卉就是刚才穿旗袍的女演员,也是近三年来大热的小花,演技在各式花儿中算是中上水准,为人也低调不作妖,口碑上佳。长相又属于清纯挂,走的偏属玉女路线,乃众多宅男的女神之一。 现在看来,章卉和秦潜是一对,也不知道两人在一起多久了,网上竟无一点蛛丝马迹。要不是亲眼看到,还真难把两人想到一块去。 话说,他新接的那个武替…那部戏,好像也有章卉来。 “切,”刘毅顺着他往里走,眯眼调侃道:“我没记错的话,人家秦大公子还是某人曾经的偶像。” 宁浮思取出卡刷开木门,眼都不抬悠悠说:“你都说了,曾经。我这人爬墙比撒尿还快,曾经的偶像手拉手排排站,说不定能把地球绕它三个圈。” 刘毅跟着他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一大票演员明星老老少少手牵手绕地球的画面,忍不住又鼓着脸笑了起来。明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却笑得分外捧场。 进门的当口,宁浮思不着痕迹瞟了眼远处那扇紧闭的门。 曾经,那也只是曾经了,就算那个人叫秦潜。 第3章 假山里面空间不小,因这个园子有四个包厢,故而男女士衣帽间各有四间,分别对应四个主题。男士衣帽间位于一楼,女士的则在二楼。而每间衣帽间足有三十多平,里边又各设有三个试衣间。 “呦呵!思思,今天怎么不巴基了?”刘毅一出试衣间就撞见一顶黑色高礼帽,而他自己则是戴着一顶酒红大毡礼帽,身着红黑相间的长风衣,这是鹰眼的着装,他喜欢这套暗黑系服装,看起来狂拽酷炫。 这里的每一套服装都是专门订制,从材质到剪裁自是和市面上的不同,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也正因为此,餐厅消费不低却从不缺客源。 “巴基,巴基关海底大监狱了……”他低头整着戴歪的丝巾,距上一次来这个包厢已经一年有余了,那时候他刚演完那个小丑角色,故而对同是小丑的巴基情有独钟。 今天他本想cos个艾斯,虽说对自己的身材极有信心,但裸着上半身吃饭毕竟还是不雅观,便穿上了萨博的这套——高高的黑色礼帽,蓝色衬衣胸前挂着白色丝巾,外披黑色长风衣。 刘毅走到宁浮思面前,双手抱胸,等着他夸赞。 夸赞没等到,倒是等到对方的吐槽:“我眼睛呢?三宝,你看到我眼睛没?” 见刘三宝顶着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拌鹰眼,他真想自戳双眼,“是不是落在更衣间了,能否帮我找一找?” 刘毅自顾拍了拍衣袖,对着眼前的全身镜左看右看,自然而然屏蔽对方的吐槽。满意笑眯了眼:“看看,我们这两身配一脸。”镜子中的另一人宽肩窄腰腿又长,那套黑色礼服装果然衬他,再搭上他嘴角的梨涡……刘毅拿出手机咔嚓一声,对着镜子来了张合影。 宁浮思也跟着正眼看了看镜子,“嘿,还真别说,咋就这么合适!帅气。”这个款式的套装共有三个尺码,没想到这个尺寸套到他身上倒像是量身定做。 “帅帅帅,等吃饱了再来臭美行不行?”刘毅双手搭到他后肩上,推着他往包厢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就七点半了,两人都还饿着肚子。 “也不知道谁先臭美的……”宁浮思笑答,“早和你说了,吃饭就好。你非不听,硬要换什么衣服。” 刘毅立马不乐意了:“这不是刚到了一批新货,想带你尝尝鲜嘛……” 宁浮思:“宝儿,你变了。” 刘毅:“我怎么变了?” 宁浮思:“变娘了……” 刘毅:“草,你个赴死鬼!说谁呢?” 宁浮思:“卧槽,你真打!帽子歪了我去,你说你不好好说话,嘛嘛嘛的娘不娘?” 刘毅:“你——放开,有本事放开我。” 宁浮思:“老子傻啊?放开你?放开让你打?” 刘毅:“别以为你抓着我,我就没办法!” 宁浮思:“啧啧,娘们力气都比你大,宝儿,多锻炼啊!” 刘毅:“你,你,你—有腹肌了不起啊?我也有肱二头肌好不好……” 宁浮思:“哪儿哪儿?快让我看看是哪两只肥鸡?” 中二病发作的两人正嬉嬉闹闹拐过假山,迎面又撞见‘民国往事’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夜灯中,映入一抹浅蓝身影,远远地,三人六眼相对。宁浮思放开刘毅的双臂,替对方将帽子扶正,又把自己的帽子扶正,稍稍后退了一步。 刘毅清了清嗓,和刚才嬉笑的人判若两样,娃娃脸在这瞬间也好像突然间成熟了一般,他勾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秦公子,今儿这是和佳人相会来了?” 真是见了鬼,这个园子统共就四间包厢,离得又不近,这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撞见了两次。你说你好不容易约个会,不好好呆房里你侬我侬的,出门做什么? 这秦潜八年前一出道就签进九州传媒,九州在内地影视娱乐行业当中算是后起之秀,成立至今九年,却早在四年前就已跻身排进前五。而秦潜,在九州可以说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人。这些年来,九州对他像对自己亲儿子一般,说是百般纵容也不为过。 若不是九州的老板袁清,今年尚且不到35,估计不少人都会认为他们是亲父子。因为他吧,做为一个艺人,着实任性得过分。好比如前些年,可以说是绯闻不断,可他从不避讳狗仔,三天两头就能看到他的花边新闻。 然而,只要秦潜参演的剧目,从剧本到制作团队无一不是顶配,就是运气差了些。他主演的剧每每都得大奖,而他却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与影帝失之交臂,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在圈子里的地位。 倒也不是没人怀疑过秦潜和袁清之间有一腿,不过真有一腿的话想必也就不会有这些绯闻。 当然,也有坊间传闻,秦潜同袁清是亲戚,所以‘秦公子’三字也不算瞎叫…… 刘毅正待对面回应,可对面的人仅是朝他们两点了点头算是作答,便自顾低头点起烟。包厢外的路灯是感应式的,他不动,一旁的灯便熄灭,也就这点头的当口,蓝色身影消逝在两人眼中。 刘毅与他只是点头之交,原本也没打算同他唠嗑。只是到底他也算是这里的老板,意思意思打个招呼罢了,故也没停下脚步,搭着宁浮思的肩拐过假山,继续往他们的包厢方向走。 两人进了包厢,刘毅一把摘下帽子,往餐桌旁一坐,见宁浮思关上门他才开口吐槽:“哎思思,你们以前不是演过同一部戏吗?他一直都这么高冷?” 宁浮思没有坐到餐桌旁,而是径直往里侧走。 不知是想说不会还是想说不知道,他背对着刘毅,刘毅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从背后见他摇了摇头:“这都哪跟哪儿,别说我们压根没有对手戏,就当初,我和他也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一只手……你也看见了,人家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我是哪号人。” 这间主题包厢中,大到桌椅沙发,小到餐具,每一样都像漫画里面走出来一般,就连包厢的外形也是船型,一进到这里边,很轻易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欸……我们说他干嘛呢,不说他了,”刘毅拿起桌上的蜗牛传声机,指示服务员上菜后,才继续说:“思啊,你明天有安排不?” 宁浮思趴到云朵形状的白色沙发上,偏过头回他:“明天啊,要拍个打戏,大概就半天时间,怎么?又要叫哥们上哪潇洒?”他前段时间接了个武替,明天开拍。 刘毅眉宇轻皱,在自己杯子里倒了点拉菲,轻轻晃动,神色却比之前正经了些:“也没事,我这不是刚劳改回来,得先嗨两天回回血。” 宁浮思嗤笑了一声,抓过一旁的周边,放到手中把玩着。他这位好哥们,家里有矿身怀宝藏,可却总做些让人费解的事。好比如,大学学的心理学专业,好比如混进娱乐圈。 看得出来他想努力在这个圈子里扎根,可多次尝试后确认自己无法吃演员这碗饭,他倒也没丧气,不加犹豫地将主战场转到了综艺上,这次他消失了一个月,也是因为录综艺。 他本不需要受这份苦,却坚持了这么多年。这几年来,不管是拍完戏还是录完综艺,他都会疯玩个几天。 只是—“没办法啊,哥们得赚奶粉钱……”之前的那点存款,在两年前全花在仓库上,加上那辆破车,可算是早早就入了月光族的族谱,偷懒不得。 也因此,没正经戏拍的时候他就接一些替身的活。 第4章 刘毅抬了抬眼,像是听到什么冷笑话一般,也跟着嗤笑:“得了吧你,就凭你个单身汪?还奶粉钱?” 宁浮思一听这话,便撑着翻起身走到餐桌旁,拿起蜗牛传声机。对里面讲了句“来一杯‘寂寞长夜’给你们毅哥”,放下传声机才继续对刘毅说:“单身汪怎么着,你一个老处男还瞧不起一时没伴的单身汪?你爹我就不能买点中老年奶粉补补脑?” 他说话的语调向来慢条斯礼语音温和,此时就算是讥诮的话由他口中发出,再搭上他浅笑的眉眼,在刘毅听来似乎也比旁人说的来得委婉动听,他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你是需要补脑,奶粉肯定是不够的,最好是——” “宁浮思!你再说句老处男试试!信不信老子就地把你给办了!”一声怒吼猝然炸开,同时哐的一声,原本在刘毅手上的酒杯,眨眼被弃到桌面上,直晃个不停。他站起身,三两步绕过餐桌,龇牙咧嘴地站在宁浮思身后,用臂弯锁他的喉。 宁浮思捏住他的手腕往外推,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胳膊推拉开,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笑得更带劲:“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黄花闺女都办不下来吧?”其实,刘毅虽然没有他一米八四的身高,但也只比他少了两厘米。只是他属于吃不胖的体质,向来不屑于锻炼,故而与他相比起来,就显得四肢无力,小胳膊小腿。 “宁浮思!你—” “欸—我又咋嘚了?” 刘毅没再废话,而是矮身扣住他腰腹。双臂刚一用力,却闻叩门声响起。他低声骂了声娘,恨恨放手,退开,回到对面座位上。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首先把‘寂寞长夜’放到刘毅面前,得体的微笑:“毅哥,长夜漫漫,欢迎随时续杯。”寂寞长夜原本是林毅酒吧里的东西,但是因为宁浮思,现在这边也有了。 刘毅听这话,瞬间又铁青着脸,一转过眼,就见宁浮思咯咯咯地笑,笑得一脸通红,笑得胸前的白色丝巾也跟着颤抖。刚想出口的训斥顿时被噎在胸口。 菜上齐,服务员离开,关上门,他才翻了个白眼,无语地吐了两个字:“幼稚。” 他低头拿起酒杯,抿唇啜了一口。香气饱满,入口顺滑,余味绵长——正是当好。 等刘毅前面的红酒见底了,宁浮思才把嘴角拉平,深吸了口气:“不过宝儿,这次必须感谢你,虽然这么说挺那啥的。” 这些年来,一直是刘毅在帮他。他知道,很多关系的维持,都是靠人情往来。可是人情这东西,有往有来才叫人情,单方面付出,那叫扶贫。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谢谢两字太矫情也太生分,可心安理得享受这些无法回报的付出,他做不到。 他想通了,不该再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固执,浪费朋友的感情,消费那些一直关心着他的人。 果然,感谢两字,连刘毅也觉得好笑,他先是疑惑不解,而后斜眼切了一声:“思思啊,你变娘了哦。” 听他这么说,宁浮思又抿嘴笑了起来,幼稚鬼,要不要这么记仇?他喝完杯子里的柠檬水,压下不知为何总是想笑的冲动:“没办法啊,被你传染了哦——”他把哦拉得长长的,拉完自己先控制不住又笑了起来,笑趴到桌上。 刘毅无奈地帮他再倒了杯柠檬水,认真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只是把你之前的一些作品发给唐导而已,剩下的都是你和他的事。”他一直都知道,即便身处谷底,这个人也只想凭自己的四肢一步步慢慢爬上来。可他呢?就算不能向他伸出手,是不是可以在他攀爬的路上凿些坑。 然而,当宁浮思抬起笑眼望向他时,他仿佛听到了对方心中所想——已经做得够多了,三宝。 宁浮思这下终于可以控制自己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总是笑个不停,他自认为笑点没这么低,可就是控制不住。好像在进了这个园子之后,他的笑点就低到了尘埃里。 他低低地呼了口气,举起柠檬水朝对面的酒杯上一叩,恢复正经的口吻:“那行,哥哥就不矫情了,等你新剧播出,我再用片酬买点水军同你的黑子决战紫禁之巅。” 他说决战紫禁之巅的语气就像在说一起坐下干一杯,这下换刘毅被他一脸正经且和风细雨的口吻给逗笑:“嘿,我的黑子要是这么好斗的话,那就好喽!” “不过……这部戏,”刘毅收了收嘴角,他听到自己略带犹豫的声音:“嗯,思啊,你能不能不演了…?” “……”宁浮思一口柠檬水差点没咽下去,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心想刘三宝果然变娘了,连跟着也善变起来。 当初刘三宝提起这戏时,他对自己也没信心。怕又像上一部片那样,到最后被剪得只剩几个镜头,便找了一堆理由宗旨都是一个“不”字。那时候是这个人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试一试,也是这个人劝他说,身为一个演员不应该去在意题材,而是要关注角色本身……当时巴拉了老半天的人,可这会——“为什么不演?” 刘毅转着空杯子,将视线放到桌上始终没被动过的大鱼大肉上:“就是……嗯,我突然觉得它不在内地播,演了也是浪费时间。” 宁浮思狐疑:“不是吧三宝?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诶……人总会变的嘛,我后来发现自己被你说服了……” 这也太善变了!鬼才信。宁浮思拿了颗花生扔进嘴巴里,嚼得噼啪响,嚼完后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包厢中,瞬间静了下来。 刘毅被他看得受不了,把空杯子一放,拿过酒瓶续上大半杯,才认命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还不行吗?” 他组织着语言,却发现怎么说都不大对,举杯喝了一大口酒,缓缓咽下后才继续说:“……其实,我就是担心,嗯…顾虑到之后让你和男的亲亲抱抱你会受不了,等到了那时候不想演的话就太迟了……违约金还是小事,可那是唐导,万一之后他……” 宁浮思怔了一瞬,没反应过来,以至于刘毅后面的话他都没听清:“我为什么要和男的亲亲抱抱?” “……”刘毅又给自己添了点酒,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哪部同性电影的男主不需要亲亲抱抱?” 这下,宁浮思真的是呆住了,直到刘毅的杯子再次空了,他才干干扯了扯嘴角,找回自己的声音:“男…主?” 而不是……不是配角? 第5章 刘毅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思啊,敢情隔了这么久,你都不知道自己试戏的角色是个啥?” “不知道啊……”宁浮思确实是蒙了,男主?凭什么啊…“唐导叫我干嘛我就干嘛,他压根就没说男主……”那天试戏——事实上也没怎么试,他连剧本写的啥都不知道。唐导也只是随意地挑了几个场景让他表现,他也只是按照自己有限的经验去表演。就像例行体检一般,让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让他张口他就张口。 这就男主了?要不是他记忆没有出任何问题,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个大佬给潜了…… “……思啊,好在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就算拒绝也不晚,”这下终于拨云见日,刘毅紧绷的肩头也随之松了下来,他的手搭在桌面上,轻握着酒杯。想通关卡,他继续苦口婆心开解:“反正还有很多好剧本可以试,唐导能看上你,其他的导演肯定也能看上你。” 见宁浮思始终是一脸晦暗不明的神色,刘毅的脑中飞速转动,忙着琢磨怎么顺其自然朝他伸出手。然而,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宁浮思却开口又将他拉回到最初:“……为什么不演?” 刘毅又迷惑了:“……为什么还要演?” 宁浮思回得铿锵有力:“因为男主啊!” 刘毅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声音不自觉跟着提高,这下他真着急了:“是啊,因为男主啊……那是同性题材的男主!”你不是一直都抵触的吗? 宁浮思后知后觉紧张了,下午所谓的高兴谈不上这会啪啪啪打脸,嗯,又疼又爽:“同性男主,那也是唐导的男主啊!”咬断牙也得演啊,况且……反正都要走了,就让这些不该带走的东西留在这个圈子里,就算是为了全新的未来,从新开始,从新… “思思……” “三宝……” 刘毅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没办法了,对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 要怪,只怪自己当初……冲动了。 也心急了。 “宝儿,三宝。”宁浮思放弃不受控制的右手,换左手稳住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看来今晚得住这里了:“其实,我已经想好了,过完今年,我就走,不呆这圈子里挣扎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部戏。 宁浮思的语调仍是缓缓的,口气稀松平常。就像大学时的冬天,两人一起赖床的清晨,他也是差不多的口气,说“这节课我也不去上了”。一个样。 或许是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听的人猛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桌上的酒杯一起倾倒,红色液体瞬间蜿蜒流淌,顺着桌角向下滴落。刘毅没理会鞋子上的酒液,三两步走到宁浮思身旁,声音从未有过的严肃:“宁浮思,说什么傻话?” 这些年,刘毅无数次希望他离开这个圈子,做点其他的,因为这个圈子根本就不适合他。他…应该呆在一个干净点的地方。可即便那时候的事也没能将他压垮,没让他退缩,这让刘毅以为,他会在这条路上走到底。 现如今,他终于说不挣扎了,却让刘毅莫名心慌… “不是傻话,”宁浮思仰头直视他的双眼,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也跟着站起来:“我是认真想过的,考虑了大半年才做的决定。” 原来,说出来后竟是这么轻松。 “真的决定了?” “嗯,真的。”决定了,所以必须先让你知道。 他重新坐下,举起酒杯凑到嘴边。 刘毅也转身,退了回去,坐回他对面:“那你之后……” “嘿,别,”宁浮思刚到喉咙的红酒被呛了回来,他放下酒杯,看着刘毅那副像是死了娘的脸色,缓了好一会才说:“我说你变娘了还不信?我又不是要‘离开地球表面’……嗯,大不了去你的酒吧驻唱,给你打工——” “不过,到时候可不要克扣哥们工资啊!” 他这么说,刘毅霎时明白了过来,出走的魂顿时重新回到体内,意识到自己犯了傻,立马期期艾艾笑了起来:“行啊思!不克扣不克扣,到时候我免费给你打个纯金话筒,再定几套狂拽酷炫的演出服,一天一个行头,365天不重样!保准让你成为我‘寻宝’的头牌。”寻宝是那家酒吧的名字,当时宁浮思还疯狂吐槽过它。不过,也因为这个酒吧,他才进了这个圈。 他并没开玩笑,之后在里边驻唱的话,他觉得挺好。 真的挺好。 不知想起什么,两人一起咧嘴笑了起来。 宁浮思觉得两个大男人对坐着傻笑,有点诡异。便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见刘毅还自顾沉浸在幻想里,他朝对面吹了口烟雾,侧头慢慢说道:“头牌不敢当,虽然老子卖身不卖艺,可一般人买不起。” 对于他的水平,宁浮思还是有点自知之明。顶多也就是让外行人听着觉得还不错,他可从没想过走音乐这条路,离卖艺还差得远。 十一点出头,杯盏狼藉,两个人都喝得有点多。 最后,一个躺在船型沙发上,一个趴在白云沙发中,各自发散酒气。 两个沙发离了约莫两米的距离,刘毅艰难地扭动脖子。他睁了睁眼,分明在看着人却没有焦距,只是嘴里忽高忽低地含糊叫着:“思,思,思思……思啊!” 宁浮思正处于修仙状态,听到叫唤便转过头看他:“这里呢!叫爹……给你丫的……把尿啊?” “以后,以后…哥养……” 刘毅传来的话音越来越低,还没说完,宁浮思就见他眼睛一闭没了声音。最终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养个什么。 不过,想到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就算他说想要养只恐龙也不足为奇…… 宁浮思趴在云朵上,感叹这云做得太过逼真,他真的觉得自己飘在了空中。不单脑袋里沉沉浮浮的,心里好像也是踩在虚空之中,不踏实。 直到这会,他都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他反复问自己,凭什么?没错,四年前刚出道时,导演是说过他很有灵气,适合演员这碗饭。可是,后来,他却多次怀疑过,他真的适合吗?这几年,他不断鞭策自己,就算只是一个替身的角色,他也都用心对待,力求最好。呆在家里的时候也从不忘练习台词以及自个对戏……可是,毕竟已经两年没有正经演过戏了,除了那个被剪得只剩几个镜头的小丑角色,其他的连男配都没有,更别说是主演。 所以,凭什么……抽完一根烟,还是无法回答自己,他便不再纠结。反倒在尼古丁的提醒下,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能够为这个未知的角色付出多少?他能够接受和同性亲密,甚至……或许还有床戏? 刚才说得无畏,同性的男主也是唐导的男主,可静下来,才知心里面有多…… 唧哝一声响,听到刘毅不知说了句什么梦话,宁浮思顿时拢回发散的神思。他把脸埋在云里面,笑自己想太多。事到如今,根本没有他挑三拣四的立场。因为,这不是老天睁开眼,而是睁大了眼,并且还向他投来慈善的目光。 他摊开身子转了个身,伸展的长腿不小心踢到倚在墙边的吉他。吉他身子一歪,往另一头倾倒,砸到置于地板上的物件,发出一声闷响。宁浮思撑起身子,扭头看了眼,是火焰形状的恶魔果实,他嘀咕了句:哦,原来是我的烧烧果实。话音一落便将身子后倒,又重重摔回云朵里,悠扬的乐曲正在此刻从烧烧果实的中心低低响起—— 呦嚯嚯嚯 呦嚯嚯嚯 将宾克斯的酒 送到你身旁 像海风随心所欲 乘风破浪 在海的彼岸 夕阳也喧闹 鸟儿的歌声 在空中画出圆圈 再见了港湾 丝绸之乡 …… 将宾克斯的酒 送到你身旁 日复一日 在梦中的黄昏 再也见不到那挥手告别的身影 为何愁眉不展 明晚月光依旧 将宾克斯的酒 送到你身旁 来唱首歌吧 大海之歌 不管是谁 终归枯骨 永无止境 永无目的 只是笑谈 宁浮思闭上眼,在迷迷蒙蒙中努力想着这熟悉的旋律,就在神思散尽的前一秒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是,宾克斯的美酒。 第6章 秦潜抵达片场外头时,赵逸诚的助理已经候在那。赵逸诚算是他圈里面聊得比较来的朋友,两人合作多次,探个班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单单为了赵逸诚,他断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秦公子——”赵逸诚的助理见他下车,一路小跑了过去,“诚哥和章卉正忙着对戏,我带您过去。” 秦潜随他往林子里走,可有可无地问了句:“还多久才拍完?” 他没指名道姓,不过这助理倒是人精,立马回道:“章卉今天的戏都很顺利,基本没有NG,听导演说就剩最后一场了。” 秦潜“嗯”了一声,便没再出声,随着这个助理继续向前。 距离上次和章卉见面已经过了一星期,今天会过来倒纯属是巧合。恰巧他在前面镇子上拍一个MV,又恰巧提前收工,也就顺路过来一趟。主要是,那天在闲云居,两人到最后,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女人嘛,都是需要哄的,他自问自己在这方面还算是个有风度的人,没有让人家女孩子先低头的道理。 助理在旁边领路,走了五分钟后,他对秦潜说了句:“差不多再十分钟就到了。” 这条路窄,车子开不进来,原本是还有另外一个入口,剧组的车走的就是那条道。但从他拍MV的那个镇子过来,得绕个大圈才能走那条宽道,反而更费时。 秦潜又“嗯”了一声便放慢脚步,边走边欣赏起周边的景致。他个子高,走一步相当于这助理的两步,也难怪带路的人时不时落到他这个被带路的身后。 林子不大,转眼两人就走上一条宽敞的石子路,远远可以看到剧组搭的棚子,还有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 前面的路越发宽敞,秦潜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抬起头,蓦然发现不远处的石崖上站了个人。那个人身穿红色束腰长裙,虽然这样看距离远了点,倒也是能看出那是古装剧中常见的江湖女子装束。那人长发披肩直到腰际,背对崖侧而站,微微偏着头。 这部戏的名字叫……他倒是听章卉说过,不过也没特意去记,转眼就给忘了,只知道是个古装剧。 “站上面的是哪个女星?”虽然只是个远远的背影,但他自觉眼力还可以,他甚至可以看到风吹起她长发时,露出的那副漂亮蝴蝶骨,嗯,腰细,腿长……屁股应该也挺翘的。 助理顺着他的目光,向崖上看了一眼,顿时嘿嘿笑出了声:“这位女星啊,秦公子肯定猜不出来。” 秦潜原本只是出于纯粹的爱美之心,欣赏欣赏而已,听这个小助理这么一说,倒来了点兴趣。圈里头有哪个女星他不知道的?况且还是……姿色上等的。 可说他猜不出来……难道,竟然是个背影杀手? 对照着崖上的身影,他在脑海里过滤了大半天,愣是没找到哪个女星是神仙背影瘆仙脸蛋的…… 助理看他站着不走了,直盯着石崖上的美女都快把人盯出窟窿来,心想不愧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也不知章卉能再坚持多久。果然,自古美女爱渣男,红颜爱流氓……诶,不过,谁叫人家渣男颜值高,流氓条件好。 “难道是模特?”刚才只顾着欣赏人家的零部件,倒是忽略了身高。那人站在崖上,距离远了点,自然而然容易让人忽视她的身量,可如今仔细一看,估摸着和他都差不多高了。若说是模特,他不认识,也属正常。 “秦公子,猜不出来吧?”助理看他冥思苦想,怕他一会到了片场真去调戏人家美女。为了给他的女神存点颜面,便也不再卖关子:“猜不出来就对了!” 秦潜收回视线,看向助理,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竟然站这里猜了半天。虽然他自觉不是个花心的人,但若真看上哪个女人的话,不就是招招手的事,何须站这浪费时间……而且,他这才发现,脖子酸了。 这也太丢脸了。 他没好意思抬手揉,只是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助理,一脸了然的姿态:“真是模特?” 看他这张脸直直对着人,助理再次感叹,也不怪人家美女爱渣男红颜爱流氓,换他是女的也得赶着被上,毕竟长得丑又渣出天际的向来不少,助理呵呵笑道:“不是模特,更不是哪个女星,他啊,是替身,男替身。”助理在男字上特地加了重音。 秦潜:“……” 他倒忘了,还有这回事。 看样子是段跳崖的镜头,约莫特写部分由演员本人在棚里拍摄,让这个替身上,主要是取些远景,远近切换配上演员特写的部分,剪出来后到观众眼中,看起来就和演员本人亲自跳的差不多。 “男的啊,”仅半秒钟的暗恼,秦潜仍旧是泰然自若,就像挑白菜一般,随意丢了句:“男的就没意思了。” 他继续朝前走,方走了两步,就见石崖上的替身挂着威亚“飞身”往崖底飘。可能是缺乏经验,落地的那瞬间,他没控制好身形,整个人往边上一歪,撞向一旁的崖壁。看样子还撞得不轻,他远远看着都觉得疼。 不过……若换是美女他还可以怜惜一下,男人嘛,皮糙肉厚,摔不死。 这么想着,他便继续边走边观赏。这才一会的功夫,那个摔不死的替身又重新被吊到石崖上。这会走得近了,才发现这替身的身影看着竟有点眼熟。他拍了这么多年的戏,虽说基本上不需要用到替身,但他不用其他人却未必,于是他仍是随意地丢了句:“这替身看着倒挺眼熟的。” “圈子里的王牌替身,宁浮思,”助理也跟着往石崖上看,颇有点唏嘘地说:“导演们都喜欢用他,演得不比真身差,主要还特敬业。”可惜了…… “宁浮思?没听过这号人。”秦潜抬了抬眉梢,本想说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当替身。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倒没闲到对一个替身的事刨根问底。 助理看他说完这句就没了声,以为这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便就接过话头说了下去:“秦公子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是正常的,他出道的时候原本不叫这个名,好像叫什么浮游来着。” 秦潜想着,那个名字他也没听过。而且……既难听又沙雕,难怪要改名。浮思……就算改了,也没好到哪里去,难怪是替身的命。 宁浮思再次站到石崖上,背对崖口,大口地喘息。这是他第一次拍这种从高处往下跳的戏,不到三十米,也不算特别高。他倒不怎么恐高,但他怕死,也不想这么早赴死。尽管事先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下意识把脚往里缩,一个没站稳,就晃着砸向崖壁。好在威亚下降的速度够慢,他又皮糙肉厚,磕磕碰碰习惯了,这点剐蹭倒也能忍受。 “说起来,他也够……”助理找不到形容词,主要是当时他还没入这个圈,具体的不大清楚。也就是偶尔在片场上听过一些八卦,只能算是道听途说。各个版本的又不尽相同,而这几天接触下来,反倒觉得他人还不错,估摸着大起大落后终于改邪归正了吧。“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五年前入圈的,当时演了几部戏还挺火的,算是小爆了一把。” “也才火了半年吧,估计年轻沉不住气,就容易膨胀。大概四年前左右,和他合作过的一个女演员在节目上说他手脚不干净,喜欢趁着对戏的时候毛手毛脚……后来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女星也跳出来指责他。三年半前,抑郁症自杀的那个张星韵,不知道秦公子还记得不,当时说她差一点就被宁浮思给那啥,而张星韵是李振雄的人,她死后不久……” “行了,”秦潜猝然打断助理讲得唾沫横飞的八卦,他对这些事完全没兴趣。入圈八年,他也知道这个圈子里多的是各种乌七八糟的事。他看了眼再次从崖顶往下飘的身影,眼中再没有半点温度,只是冷声补了句:“我对一个替身的黑历史没兴趣。” 若是真事,换成他是李振雄,早把这个人给废了再踢出圈,还能留他继续蹦跶?李振雄,他知道这个人,有点权势,却称不上什么好人。难不成李振雄是想积功德还是咋的,竟然能留他继续挣扎了这么多年?圈里的流言虽说不能尽信,却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况且,他向来最反感的恰好就是…… “呦,老秦啊——”一声叫魂般的声音突然传来,秦潜偏头一看,那个正往这边囔囔的可不就是他的探班对象,赵逸诚。 “导演,要不我们再走一遍试试?”宁浮思第二次落地,可他自己还是不满意。好在这一次下来他掌握了诀窍,他相信只要再一次就够了,他可以做得更完美一点。 导演从摄影机的小窗口中移开眼,转而看他。虽然觉得这次就挺好的,直接过都没问题,可既然他自己开了口——“可以,你要吃得消的话就再来。” “小刘你过来,”导演朝前头招手叫唤,正和摄影师交谈的导演助理小刘跑了过来,“这边先交给你,按照刚才的走一遍就可以。” 他走前又拍了拍宁浮思的肩:“已经很好了,就这最后一次,早点拍完早点回去休息。” 宁浮思点了点头,这是他在这部戏中的最后一个镜头,他想力求做到最好。 因为这个镜头过后,他便从此告别替身生涯。 第7章 “叫魂呢?”秦潜笑笑地回了一嘴,转头看见章卉站在前面的树荫底下朝他笑,那身装扮……看来,那头正吊得起劲的替身便是替的她。这也难怪,章卉身高176,相对于找个同等身高的女替身,反而是男替身更加容易些。虽然那个男替身目测有一米八出头,但由于是远景,加上那男替身的身材还算不错,足够以假乱真。 顺着秦潜的目光,显然,赵逸诚也看到了两人眉来眼去的勾当,他啪嗒点了根烟,坏笑着消遣道:“我说老秦啊,今儿刮的是哪阵风?怎么有空跑这山旮旯里看我来了?” 他装的一根好蒜,秦潜自然也得扮扮葱苗:“一方面是想你,另一方面嘛……自然是有正经事找你。” “呦呵!新鲜!” 赵逸诚一口烟差点呛到肺腔,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作假,不禁狐疑添了句:“你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昨天我和余导吃饭时,”秦潜端的是一派正经,并不吊他胃口,直入主题说:“他提到了你。” “余导?余央导演?” 赵逸诚忙把烟从嘴边撤开,心儿颤了颤,余央啊!那可是国际级的大导啊!那可是殿堂级的人物!能让余导记住他赵逸诚这号人…… 秦潜看他激动的模样,认真点了点头:“对,余央导演。” 赵逸诚忙追问:“余导说啥了?他怎么评价我的?都说我什么了?” 秦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余导说……他有部新戏正在筹拍。” “然后呢?”赵逸诚的心被他这一眼和这句话给高高吊起,不会是…… “然后,余导说,里面有个角色,你来演的话最适合不过了。” “当真?什么戏?什么角色?男一男二?” “男一。” “……”赵逸诚两步上前,直到手指被烧上来的烟头给烫到,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仔细点?” “其实这是一部翻拍剧。” 赵逸诚点头,追问:“哪部剧的翻拍?”就算是翻拍,那也是余央的翻拍,独一无二的。 秦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诶……可惜了,我不适合。和余导聊了大半天,他认为只有你才合适……” “那剧……叫什么?” 秦潜又叹了口气,静默半晌,见赵逸诚抓肝挠肺了,才慢慢吐出剧名:“《忠犬八公》。” 咯噔了一下,赵逸诚大惑不解:“可是……这好像也不适合我吧?年龄就不合适……” 秦潜没再说话。他后退了一步,静静欣赏赵逸诚的神情从激动到疑惑,再由疑惑到…顿悟。看他由红到青再转黑地变脸,这可比看崖上吊来吊去的人有意思多了,秦潜勾了勾嘴角:“想什么呢?《忠犬八公》的男一号自然只能是“八公”,嗯,就是犬儿。” “正好今天我有空,所以就过来看看……”犬儿。 赵逸诚心知被他一语双关耍了个彻底,刚想发作之时,正好听见章卉助理在前面喊着“卉卉姐”,这一声叫喊瞬间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慢慢地,他由怒转恼,只怪自己一听“余央”两字就忘了眼前这货的本性。 很快,赵逸诚脸上神色恢复如常,抬手抽了口烟,忽略“犬儿”两字,若无其事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也很想知道余导要怎么把我变成八公,好让全国人民都开开眼。” 说完不待秦潜回答,他上半身前倾挨近秦潜,眼风瞥了眼树底下的身影,又瞟了眼秦潜的下半身,意有所指道:“不过……你真确定不是过来给你家老二泄火的?想操.人就拿我当掩护?” 秦潜抬手嫌恶地扫开眼前的烟雾,他虽然也抽烟但不喜欢抽二手烟,待烟雾散尽后他才不急不缓地吐出两个字:“粗俗。” “哈?”若不是赵逸诚和秦潜这个人认识多年,倒真让他这一副高冷禁欲的装模作样给糊弄了。这么纯情的字眼,若是放在五年前,他还可以信上一信,放到现在嘛——“难道是不够味?需要哥们再给你加点料不?” “赵逸诚!” 疾言厉色喷发而来,赵逸诚忙站直了身体后撤一步退到安全地带。 这次换做秦潜变脸,赵逸诚笑眯着眼,满意地欣赏秦潜额角跳动的青筋,以及向他射来的两道凌厉眼光。他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踩秦潜一次痛脚掰回了一局,让他心情大好:“就算你想要那也没有了,还傻站这干嘛?”他朝树底下努了努嘴,示意他,人走了。 秦潜不再理他,转身往休息室的方向走,这还没走几步就被围堵了去路。原来片场的其他人,也一早看到秦潜,这会见两人终于不再聊了,便纷纷跑过来客套招呼。 章卉换下戏服后,没有再出去,而是继续窝在公共化妆间里头的充气沙发上闭目养神。今天知道秦潜要过来,她超常发挥了一天,现在实在累得不想动。 她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人还要接着拍,不过也不多了,估摸着再过个二十分钟,就会有人进来换装。这间化妆间虽说是由集装箱简单拼成的,空间算不上宽敞,却也不小。她想趁着这会还没人的时候多休息一下。 “卉卉姐,”助理小雯榨了杯猕猴桃汁,端到她跟前:“要给秦公子也来一杯吗?” “不用,”章卉睁开眼,接过杯子,嘴角漾着柔和的微笑:“他不喜欢喝这东西。” 助理小雯坐在一旁,看着她的脸,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又控制不住替她觉得委屈:“姐,和你说个事儿啊……” “说吧。”章卉抬了抬眼,心知小雯是个直性子,若不让她说出来,她肯定又要憋得睡不着觉。 “刚才小浩哥,就是逸诚哥的助理,他告诉我秦公子他,一看到美女就又走不动路了,而且还只是看了个背影!……” 小雯把前因后果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越说越觉得生气。虽然这次是个假美女,但这种事也不新鲜了。 “还好这次让他看到的是小浮哥,不是其他什么妖艳贱.货。姐,你可长点心吧!”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章卉每次分明是带着欢喜去见秦潜,可回来后时常会低压个两三天。后来,她终于明白,肯定就是这些原因了。 章卉看她一脸怒气的模样,她笑着把水杯放到桌上,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瞟了眼门口缓声说道:“听别人瞎说,以后这种话别再乱传了。” 小雯涨红着脸,怒气未消,她是真的替章卉不平。在她眼里,章卉哪里都好,人美心也美。特别是在这圈里,她时不时便能见其他明星对自己助理颐指气使的模样,她就更觉得自己幸运,也更替章卉不值。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看尽冷暖,而章卉待她从来是诚心诚意,对她就像亲妹子一般。 她也同样将章卉当亲姐看待,所以不管章卉是否是真心不在意,她却完全看不下去:“卉卉姐,难道你不爱他吗?既然爱他,为什么还由着他这样……”这样什么她没说出口,怕章卉不高兴。既然她不高兴,为何又要纵容着那个人拈花惹草,每次提及,都要替他开脱一番。 果然——“其实,他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章卉本不想再多讲,可看了眼小雯的脸色,还是说了这句话。 小雯也看着章卉的脸,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而不是为了安慰她,不由再次心道,恋爱使人脑残。 难道大家都眼瞎不成,早些年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都是假的不成?虽然现在花边新闻已经少了很多了,但是花心的毛病就压根没治愈。多完美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是恋爱脑呢?心知说再多也是白说,可还是忍不住闷声嘀咕:“那姐你也得看着他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圈里有多少牛鬼蛇神上赶着黏过去爬他的床……” 章卉被她的话逗笑了,还真是那啥不急那啥急的。她笑了一会后,无奈说道:“你不懂。” 章卉不想再多说,往后一靠,又闭上了眼。你不懂,我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牛鬼蛇神,而只是他一人。我所在意的也从来不是其他女人,只有他那颗不知放在哪里的心。你也不懂,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就不懂了……明明是姐你当局者——” “你们躲这里面探讨什么哲学问题呢?”赵逸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雯瞬间住了嘴,扭头往门口望去,虽然赵逸诚在偶像遍地的娱乐圈中,也算得上颜值在线的帅哥一枚。可秦潜只是和他站一起,便将他所有光华都抢了去,别人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秦潜而不会是他赵逸诚。诶,也难怪她卉卉姐会当局者迷…… 章卉微笑着站起来:“还能什么哲学?女人嘛,无非就是探讨如何俘虏男人的心。” “和小雯这个大嘴丫子探讨这种话题不怕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赵逸诚拍了拍身旁秦潜的后背,呵呵笑道:“下次找我,保管你终身受益。” “别说男人了,就是狼人,哥也能帮你拿下。” 小雯心虚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发现这化妆间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头顶劈啪作响,原来是下雨了。 第8章 秦潜今天走的是休闲风,宽松款的浅蓝竖纹衬衫,搭上浅色牛仔。简单的一身装备,并不抢眼,可套在他身上,却无法让人不想去多看两眼。就像现在,他往那一坐,便自成人群中心。从剧组的主创到大大小小的演员,一进这门,先看到的必然是他,少不了围着他寒暄。 雨水打在集装箱上面,像豆子砸落一般,噼里啪啦作响,小小化妆间里一时间已是嘈杂一片。章卉自然是无法再闭目养神,她坐在原先的地方,时不时看向人群中央的那个人,言笑晏晏的模样。这剧组里知道他们关系的,除了小雯也就剩赵逸诚那两人,事实上,圈里面知道这事的统共也没几个人。 他们各有各的忙碌,一年中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可这个月竟然见了两次,还真是件稀奇事。章卉听见他的笑声,便又偏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五官立体偏向硬朗,却长了双多情的眼,即便现在只是随意往她的方向一扫,也能让她误以为个中携满不尽的缠绵。 导演助理小刘,一进门就跑到秦潜面前:“秦公子,能帮我签个名吗?” 赵逸诚一看他手中的照片就笑了:“嚯!小刘你藏得够深的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他的男粉?” “这个,”小刘被他暧昧的眼神看得受不了,将手上的湿身半裸照倒翻过来,尴尬道:“是我妹,我妹她是潜水艇……”秦潜的粉丝别称众多,潜水艇,潜水专业户,潜水爱好者,自发按照粉龄和忠诚度分门别类。而他亲妹,就是长期驻扎在深海里的潜水艇。 这张照片上的人,裸着汗涔涔的上身,水珠子细密地挂在紧实的肌肤上,开着扣子的低腰裤松松垮垮要掉不掉地挂着,偏偏一只手还作势往下拉……他可不想被误认为是个爱好男色的人,况且蒸煮还在眼前,只能无奈感叹一声:“现在的女孩子啊!” “我就说嘛!”赵逸诚哂笑,拿过小刘手中的照片上上下下打量,最后似笑非笑道:“就算要粉那也得粉我才对,我的灵魂可比他有趣得多。” 此时导演从旁边的休息室过来,正好听到这句酸话,便拍了拍赵逸诚的肩膀:“有没有干毛巾?我得赶紧擦擦身子,今儿下的是酸雨,刚嘴巴里不小心进了点雨水,现在还酸着,牙疼。” 众人配合地跟着哄笑,笑声盖过了外面的雨声,也盖过顶上的豆子声。 山里的天气像是叛逆期的少年,阴晴不定,本是大晴天,突然间说下雨就下雨。好在今天的进度也差不多结束了,大家这会都闲散着心,聊圈里的新晋八卦,等雨停了走人。 这圈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塞牙谈资一抓一大把。这会闲聊着八卦的人,没准也正是别人口中的八卦。 秦潜没有参与他们的闲聊,他沉默地看了眼外面的雨水,想着即将开拍的新剧,为了这部戏,他可没少花心思——另一个演员应该也差不多定下来了吧?看来,明天得约唐导吃顿饭。怎么着也得找个让他顺眼的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导演突然出声:“浮思呢?你们有谁看见浮思了?” 头套湿哒哒贴着不舒服,宁浮思靠坐在一块大石旁,将头套假发摘下来放到手边,身上的红色长外衫也被他脱了下来,罩在头顶上。罩了一会发现不顶用,又把它扔到一边。刚才吊上吊下的时候,一心只想着怎么摆动作,现在没再吊了才发现,特么的,全身酸痛。 这一星期以来都是密集的动作戏,少不了东磕西碰的,好在现在已经拍完了,否则再接下去的话可能还真受不了。算是拍完了吧……本来想最后一个镜头完美一点,这下却连老天都不乐意了。虽然他会接一些武替的活,但毕竟不算是专业出身。 宁浮思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这辈子,什么都做不好”,他爸宁国安说过那么多话,他从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想起来,这句倒是戳在了点子上。 在他爸的武馆里,待了那么多年,也只是不入流的半桶水,大学学的专业,最后也没学好,进了娱乐圈……这么一想,可不止戳到点子上,更像是烙印进他的生命里。简直像是他这辈子的魔咒,不断在应验。 他又四周望了一圈,不禁再次骂了句娘。说是石崖,果然诚不我欺,除了他背后这块不到半人高的石头外,这顶上光溜溜的一片连棵树影也没有。多亏他向来身体好,淋一淋也不是多大的事,索性便靠在背后的石头上闭目小憩。 “唐导,我能不能再问一句,为什么是我?”宁浮思脑子里又跑出昨天晚上的事。 唐桢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拿出手机,发了张照片给他。那照片……明显是用手机复拍了另外一张相片,而且是张老照片。 原始相片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黑白的底色泛着黄。而发给他的那张看起来只是拍到原始照片的一半。背景是在一座矮楼前,照片的边沿处站着一个人,那人看起来二十多的年龄,身穿长袍,像是民国时期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一副眼镜,背着手对镜头浅笑。若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长得不赖还气质出众,斯文儒雅。 宁浮思琢磨着这张老照片,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眼唐桢。唐桢和善地笑了笑,又捣鼓起手机。叮咚一声响,宁浮思又收到一张照片。不过这张照片,他怎么都不可能忘,那是他出道时演的第一部 戏,这张剧照上,他身穿长袍……“唐导,就因为我演了这部剧?”同样是民国戏? “也不是,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 看来上面的人就是剧本的原型,但是——“说实话,不觉得……”宁浮思说的是实话,他并不觉得像,照片上的人长得更温雅,笑起来也好看…… 唐桢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道眼前这个人不应该点着头夸一番他的真知灼见慧眼识珠吗……这么实心眼的,倒是少见,这不明摆着把机会往外推?不过他倒不在意,反而笑着说:“我觉得像就行了,而且你那张剧照是五年前的吧?换做现在,就更像了。” 原来,不是看上他的表演,而是看上他的外型吗?宁浮思自己都觉得矫情,他竟然因此有些失落。 “唐导,单看外型,您就不在乎我的表演吗?”宁浮思最后还是问了这句话。 “小浮啊,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 想到这事,宁浮思忍不住咧嘴。嘴一张开,雨水便往里飘,忙又关上,继续闭着眼做美梦。 刚才错了,他爸的话,果真是一句都不能听,不,是一个字都不能听。 更不能信。 “浮思?”小刘一愣,探头道:“没在隔壁吗?” “卧槽!”导演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忙招呼道具组的人穿上雨衣往崖底赶。 “还好还好,现在雨已经小了……” “能不小吗?都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导演骂骂咧咧赶在前面,道具组的人眼都不敢往前抬。宁浮思虽说只是个替身,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导演对他那可称得上是不赖了。俨然没把他当个普通的替身看待。明明算过了的戏份,哪有一个替身能像他那样,说想再拍导演就让他再拍,哪有一个替身可以和真身一样全方位入境,结果却只需要一个背影…… 宁浮思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喊他,以为是出幻觉了,忙甩了甩头,抹掉脸上的水珠,凝神细听。 不是幻觉。 “他到底有没有在上面?这都叫了大半天了……” “废话!你是眼瞎吗?也不看看那个威亚的线?”导演又破口大骂起来,“你说你又没淋到雨怎么脑子就泡水里了?” 宁浮思所在的那块大石头离崖边有十来米的距离,他爬起来,一步步往崖侧走去。 众人见宁浮思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崖口,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一声声惊呼霎时间响起。 导演紧跟着大喊:“站进去一点!别站边上,马上穿上威亚——” 不需要导演提醒,宁浮思已经后退了好几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明明不怎么恐高,可刚才身子就是控制不住晃了下。他向来怕死,美好未来还正在等着他,他可不想不明不白交待在替身生涯上。 秦潜跟着其他人撑伞站在外面,看着崖边的热闹。红色衫裙被他脱掉,只剩一身湿哒哒的白色薄衣粘贴在身上,嗯,先前没猜错,屁股确实是翘的……远远看去,他的脸好像和身上的衣服一样白,现在被挂着往下放,看起来更像个假人道具。 秦潜的脑海里瞬间浮出一句话——恶人自有天收。 “走吧。”秦潜转头对赵逸诚说,“晚上一起喝一杯?” “行啊!”见雨确实是快停了,赵逸诚又转头问身后的章卉,“要不要一起来?” 章卉看了秦潜一眼,微笑着说:“可以。” 秦潜瞧了眼腕上的表:“那走吧,坐我的车。” 第9章 “宁浮思?”秦潜面上仍是巍然不动,语气却透着明显的不悦,“怎么会是他?不行。” 在约唐桢之前,他圈出了好几个人选,猜想着怎么着也不会逃出他预想的范围。亏他还提前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早下了牺牲自我的决心。可谁能想到呢?选谁不好,却选了前天见到的那个吊上吊下,似乎还人品欠佳的替身? 那可不行。 唐桢拿起杯子啜了口酒,淡淡瞥了秦潜一眼:“这小孩和你无冤无仇,怎么就不行了?”虽然在赴约之前有想过秦潜可能会不认同,可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以前好像也没听说他还会耍大牌。 秦潜听唐桢这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小孩?”他拿起酒杯一边晃着玩,一边大言不惭道:“都和我一样大了还小孩?我前几年要不那么拼的话,现在都可以当爷爷了。” “呵,美的你,媳妇都还没着落就想当爷爷?我这把年纪了都不敢想。”唐桢被他这话逗得哭笑不得,秦潜是他看着长大的娃,他了解这孩子软硬不吃的性子。可这戏都还没开拍,两人就冲上了还得了……不过,在他眼里嘛,眼前这个也是个小孩,唐桢笑了笑:“我倒觉得那孩子比你乖多了。” “他风评那么差!比我乖?”秦潜用手中的筷子敲了两下桌面,这下不再装了,脸上溢出的不满都可以拧出水来:“总之就是不行。我就是不乐意。说不行就不行。换换换,换一个。” “这可太稀奇了,”唐桢将酒杯放下,心想果然就是小孩,可出口的语气却不咸不淡:“圈里头那些虚虚实实的事,其他的你不信,偏这事你就信?更何况,这片子也不在内地上,你会是在意这些的人?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他动手动脚揩你油水不成?” 秦潜见唐桢严肃的模样,他缄默了半晌,拿起手边的黄色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后,才叹气说道:“唐大哥,你知道我对这部片子看得重。” 唐桢见到他手中夹的一点红光,烟瘾也跟着犯,便自顾朝秦潜的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再次宣告戒烟失败:“话是没错,可看得重的也不止你一个。”他话音一顿,“难道这片子没人看你就不拍了?” 秦潜闷闷吞吐烟雾,没再说话。唐桢说的都没错,就算没人看他也会拍。而且,眼前这个才是最在意这部片的人,比他还在意。 “相信我,我是导演还你是导演?” 唐桢将烟放进嘴里,单单夹烟这个动作都能让他通体舒畅,深吸一口后他往椅背上一靠,接着说: “而且,这是我拍的最后一个作品,我坑谁也不可能坑了自己。” 秦潜还是没说话,不过闻着包厢内四处飘散着熟悉的兰香,他放松了下来。 唐桢知道,他这个小老弟犯起轴来没人有办法,不由把声音放缓了说:“他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看你这揪着不放的样子,还说什么要当爷爷的人,哼,我看你啊,就还没成年。” 思忖半晌,秦潜垂下手,任烟雾缭绕,最后他闷闷说了句:“我妈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桢一口气没噎下差点把自己呛到,好笑道:“小潜啊,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这完全是两码事。” 秦潜又不说话了,但那神情分明在说:一码事。 唐桢点了点烟灰,稍一想,斟酌着字眼说:“虽说我们属同一辈分,可我马上就要五十了,比你大了近两轮,当你爹都绰绰有余。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就厚脸皮应下了,可比你大了这么多年岁,也不是白活一场,相信我,我不会看错。” “这不都怪我妈和我姥姥?”秦潜笑了笑,“我姥姥三十好几了才生我妈,我妈更狠,直接快绝经了才想生我……” 唐桢也跟着扯了扯嘴角:“谁说不是呢?否则你现在也该跟我一样,马上就糟老头子一个了。” 秦潜按灭手中的烟头,见他这都拿起年纪说事了,他若是再不点头,对面估摸着就要我爷爷你姥姥一个个搬出来说教了。秦潜不愿意他姥姥走了这么些年后,还要被拿出来当成做他思想工作的材料,便拿起酒杯在唐桢的杯沿下面一点叩了叩,紧接着一口饮尽:“好吧,行吧,不过……他要是拖我后腿的话,到时候我想换人,你不能再插手。” “行,一言为定。”唐桢也举起杯子,见他终于松口,自己也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关系好,但对方才是掏钱的人啊!不豁出老脸好言好语哄着劝着可不行。 秦潜放下杯子,夹起桌上的烟盒转动着把玩,他垂着眼说:“那我得开始物色人选了……我有预感,这个人嘛,他换定了。” 唐桢嘿嘿笑了两声,顺着他说:“行啊,你先去找几个备胎,不过在换人之前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 “没问题。”秦潜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向来是个敬业的人,听导演安排是最基本的操守。 没问题就好办。唐桢笑了笑,话音一转:“说来你们也算是挺有缘的,那小孩一出道便跟你演了同一部戏…” “我都没印象,”秦潜头脑里正琢磨着之后换哪个人合适,他靠在椅背上一副慵懒样,口中满不在乎地说:“大概也只是个小龙套。”和他演过同一部戏的人多得是,就连动物也多的是。若都硬要和“缘”字扯上关系的话,那老天分给他这辈子的配额早该满了。 唐桢看他那轴样,笑了笑,心道:以为谁都和你这混小子一样,一出道就是余央的大男主,还混了个戛纳影帝提名。 “这个味你都抽了这么多年,”唐桢看了眼秦潜手中转动的御廷兰香,笑吟吟地换了个话题:“还抽不腻啊?” 秦潜扬了扬嘴角微笑着,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御廷兰香,放到鼻尖闻了闻,又开始装模作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啊,优点无数,长情尤甚。” “我说小潜啊,今天刚出炉的绯闻你澄清了没?” “没有的话,就多花点时间先把绯闻给澄清了,维持下你长情的假象,别没事总学我们老年人的腔调。” “唐大哥,您老人家也挺与时俱进的嘛!” 唐桢哂笑,却也颇为感叹:“是啊,说出去谁相信,我一把年纪了竟和二十多的年轻人是同一辈……” 秦潜的目光从手中的黄色烟盒上离开,看向唐桢:“您老了,连带看人都不准了。” “是啊,你都想当爷爷的人了,我能不老吗?”唐桢拿起筷子夹了片菜叶子,随口问道:“你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老样子,老年人生活嘛,就那样。” 第10章 宁浮思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唐桢提供的地址,确认没有找错。他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找到这条名叫“白舫巷”的小巷子。 巷子位于南京鼓楼区的一隅。据唐桢所说,这里是一切故事的开始,可故事的开始却又不是在这里。因为,原先的巷子早已被现代化建设所取代,而如今这个叫做“白舫巷”的地方,也即将面临拆迁的命运。 这里并非剧组所要取景的地方。之所以叫宁浮思过来,按照唐桢的话说,一来为了让他们拉进些许年代感,二来顺便让他们提前培养下熟悉感。没错,今天他就要和那个未知的搭档见面了。 宁浮思倒也不觉得意外,提前培养熟悉感,提前磨合,能够为之后的拍摄节省不少时间,也会减少一些因陌生而造成的不必要尴尬,特别是这种同性题材的剧本。 这一刻的宁浮思,只是单纯这么想着,只可惜这个想法却没能坚持多久,亦不知很多时候,未来并非是他所能揣测的两个字。 “白舫巷”三字是刻在一块半人高的破石头上,这块石头布满青苔以及各种看不清何物的涂鸦。 许是岁月久远,刻上去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从石头上只能隐约看见“日舟共”三个字,若不是提前知道了巷子名,打死也辨不出那三字来。 他拖着一个24寸的银灰行李箱,站在巷子口,举起手机朝眼前的这块石头咔嚓拍了张照。转了个身,又对着空巷子来了一张。 放下手机抬头,一眼望去,巷子中的路面上布满灰色砂砾,两侧的瓦房看得出都上了年纪,处处透漏着沧桑和衰败,俨然像是垂暮的老人。 墙面上四处是小孩子的刻字涂画,左手边那颗大榕树下的水泥地上,现在还画着小孩子玩耍的方格子,这种跳格子的游戏宁浮思记得他小的时候也是玩过的。 他抬头四处望了望,没见到什么人影,便拉上行李箱,朝巷子中深入。巷子不宽,目测一米半左右,走到上面,才知道脚下的路是由石板铺成,只是被砂砾给掩藏了面目。 行李箱的轮子在清静的巷子中滚动,发出刺耳的噪音。未免打扰到两侧的住户,宁浮思正考虑是否改拉为提的时候,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响起,回荡在空寂古朴的巷子中,有种岁月的撕裂感。 宁浮思掏出手机一看,是林思婕。 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林思婕关切的声音:“四崽,找到了吗?” 宁浮思笑了声:“找到了。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迷路了不成?”他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朝前,照着脑海里的门牌号左右查找。 林思婕听到宁浮思的话,像听笑话一般呵呵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些人时不时的,连自己的车都找不到……” “那是车库里面没办法导航,但路面上都可以导航,傻子才会迷路吧。” 宁浮思回得理直气壮。 巷子不长,这会儿已经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午后刚过的原因,路上都没有行人,只有拖动行李箱的轮子滚动声以及他带着微喘的说话声。 “呵呵,”对面又传来林思婕不屑的声音,“也不知道去年年底是谁半夜在大马路上迷了路。” 宁浮思终于心虚了一瞬:“那不一样,那次是喝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是正常。” “好吧,你长得好看,所以你说的有理!”林思婕站在办公室外看了眼时间,突然想到他还生着病的事,便对着电话匆匆问道:“快上课了我不和你贫,照顾好自己啊崽!你这大病未愈的人,药都带了没?” “带了,全都带了,快去吧,祖国花朵们还等着你摧残。”相对比其他的关系,两个人平常的交流更像是兄妹……姐弟两。 “带了就好,那回头再联系,挂了。” 四月八号,刚过清明节假期,天气不冷也不热,却有点闷潮。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已经过了十多天还没完全好。刚开始断断续续发了几天烧,后来挂了一天的水总算不再反复发热。 宁浮思已经有两年没生过病了,连小感冒都没有,大概是病毒积累太久了,才会因为淋场雨就集体爆发。 不过在仓库里养了十天,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自从接到唐导消息,得知要过来这边后,他每天跑步挥汗,只盼早点痊愈了,以免传染到未来搭档。 希望别传染到别人,他又默默念了一遍。 按照两边门牌号排列规律,宁浮思知道他要找的那户定是藏在巷子深处了。 往前再走上一段路,宁浮思隐约闻到一阵酒香,越往里走,这股香气便越浓。闻着这股味,让宁浮思稍许安心,不是空巷。 幸好,有人住。 直到离巷子尽头不远的地方,他才停住了脚。看着眼前灰扑的木门和砖墙,宁浮思有点眩晕,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吃了药后又赶了一早上的路,纯粹的病中症状。 他放下行李箱,取出钥匙,打开门上的带锈大锁。双手推开木门,入眼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左侧有一棵比院墙高上不少的桂花树,树边上是一口井。 宁浮思提过行李走进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除门口放了张矮竹凳和一张木椅,以及墙上挂的一些编织物外,院里头空荡荡的没有其他杂物。 不过还好,还好,这打眼一看倒都挺干净的。 宁浮思揉了揉太阳穴,他想起前些天唐导在电话里似乎是说过,他会提前叫人过来收拾。 正在此时,手机响起来信的叮咚声。宁浮思的微信列表里没几个人,如今会联系他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划开手机,是刘毅。短短三字没头没尾的“怎么样?” “房舍虽旧,胜在整洁。”宁浮思敲下这八个字发送出去后,便收起手机,继续往前。 推开房门,是客厅,客厅中放着餐桌,长木凳,还有一张不算旧的棕皮沙发。沙发靠着墙,墙上挂着一副半人高的画,不是山水画而是一副带着岁月痕迹的人像。 这副画像估计挂了不少年头,微微泛黄,上面的彩印和天安门广场上看到的那副相差不大。 宁浮思粗略环视了一圈,方方正正的两居室,客厅大门正对着两间紧挨着的卧室,卫生间和厨房相邻分布在右侧。 他放下行李,里里外外逛了一圈,两间卧室一般格局,除了主卧稍大了点,窗户也宽了点,其他的倒没什么差别,就连里边的床榻被褥桌椅也是一般无二,还真是半点区别对待的痕迹都没有。 他累得够呛,将行李提进靠卫生间的次卧,倒头就往床上躺。 可眼睛刚一闭上,便听到院外敲门声响。 第11章 那天在电话里他问过唐桢,可对方并没有正面回他,而是笑笑地说了句“等过两天见了面不就知道了。”并且在挂电话前又补了句:“放心,他也是个好相处的孩子,不会耍大牌。” 宁浮思原本是出于好奇以及某种说不清的畏惧,随口一问,毕竟他已经太久没有和旁人接触了。但也只是问问,并没多想。可经唐桢这么一说,他便多想了。 耍不耍暂且不说,起码得是个大牌。 这让他倍感压力,还有……抗拒。 原本以为,会同他搭档的,对方就算不是新人也不能够是大咖…… 宁浮思将脸埋进枕头里,暗骂自己蠢。那可是唐桢,大牌才是合理,不合理的只有他。 这几天,他将所知道的那些一线男演员,从18到38岁的统统猜了一遍,越猜他越心慌。就像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紧张,他抚上打着鼓点的心,和外面的敲门声一样响……怎么还在敲?院门不是没锁吗?难道是要他出门相迎? 宁浮思睁开眼,翻身而起,顾不上突然起身的眩晕,他疾步向外赶。 果然大牌得很。 拉开院门,看到来人,宁浮思一怔。 对面见他呆愣着不说话,便先开了口:“你就是贞子说的那个年轻人?” 想了一会,宁浮思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桢子”约莫是唐桢。同时,他也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应该不是他的搭档。莫名地,宁浮思松了口气…… “大爷,您说的是唐桢唐导吗?”宁浮思把院门敞开,侧过身,给眼前这个看起来六十有余的老人让路。 对方摆了摆手:“不进去喽,我就住隔壁,”他抬起手往左边上比划了下,“桢子前两天和我说,有个年轻人要过来学酿酒来着,我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一下。” 酿酒?宁浮思没听唐桢提过,心想,应该是那个大牌的活:“师傅,要学酿酒的那个人还没过来,等他到了我和您说。” “接下去的半个月已经给你空出来了,”黄文景翻着手上的一叠行程表,这些不单有秦潜的,还有他手上其他艺人的,事实上,现在的秦潜已经不需要他来带了:“打算几点动身?我让慧琪订票。” “不知道,过几天吧。” “过几天?” 黄文景抬起头,不解道:“不是说今天吗?” “还不是唐桢框我,”秦潜冷声,想到自己一时不查答应他什么换人前皆听导演安排,又是一阵内伤,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闷亏?可又没办法:“亏我那么信任他。” 听导演安排是没错,可这戏都还没开拍,剧本都还在改……最重要的是,一想到让他和某种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就浑身不舒服。 黄文景懒得理会他的少爷脾气,照常公事公办的态度:“那行,具体过几天?我把这几天的活动再重新安排下。” 宁浮思回到屋内,没有再往床上躺,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 刚才虚惊一场后,他这会才发现浑身乏力。不单单因为吃药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胃里空了。早上八点多出门,现在下午两点半了,他忘了吃午饭。 打开手机外卖软件,在配送范围内的餐饮店寥寥无几,加上需要忌口……他纠结症犯了有半个小时,最后点了本地特色皮肚面,还是家距离不算近的店。 不管了,就奢侈这一次,接下去一定天天青菜配豆腐。 病人更需要营养均衡。 等餐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干嘛,虽然平板里下载了很多影片,可现在眼睛酸痛,他连手机屏幕都不想打开,电影就更看不进去。 闭眼歇了一会,宁浮思起身来到院子中,还是一派寂寥,一点人声都没有。 毫无生气。 他的仓库外面起码还有车流声。 难道这条巷子里就住着他和刚才那个王师傅? 就他们两? 这么一想,他的思维又开始发散了……刚才忘了掐那个老人一把……他嘴唇好像有点白……他嘴里的“贞子”到底是不是唐导?刚才问了他好像也没答……他为什么不答…他说他叫王…王什么来着,好像叫王浑?真的会有人叫亡魂这种名字吗……比他的赴死还惨…… 宁浮思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知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次只要一生病就爱瞎想…… 仅这么一会,他觉得头更晕了。 宁浮思回身,朝里屋扫视了一圈,他想进去关上门拉上窗帘再打开灯。可是,客厅的窗户没窗帘。至于卧室……好像有点阴森…… 踌躇了一会,宁浮思倾身拉过一旁的木椅。他坐在门前,百无聊赖地环顾这个小院子。 可屁股还没坐热,他又猛然起身,抬脚直奔桂花树。 直到那口井边上,他停住脚步探出上半身。 是口枯井,没有水。 还好,还好没水。 那个……刚才王…王师傅说的人是唐导唐桢没错吧,虽然没有直接说是,但是他的态度是默认的……可唐导他,没提过酿酒的事啊……真的是那个唐导吗? 他往井里面认真观望了一阵,底下只有树叶。 虽然看起来只有树叶……他转身环顾了一圈,没有能盖住井口的木板。 宁浮思意识到自己正在干嘛,忍不住暗恼:出息,自己吓自己。 离开那口枯井,他回到木椅上,继续打量这个院子。看了一会,脑袋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一句“为什么这个院子都不长草?” 肯定是打扫的人把草都拔了。 一定是这样。 宁浮思把椅子往后推了推,以便他能靠着墙。 靠在墙上,他闭上眼揉了会太阳穴,总算没那么晕了。 从小就这样,一生病就爱瞎想。宁浮思自嘲地笑了笑。还记得小的时候,算命的人说他手纹细密且杂乱,易多思。可他却不记得,是原本就爱瞎想还是算命的说了之后才应验…… 所幸,这毛病只有这么些时候才冒头。 朦朦胧胧间,他忍不住想,那个人怎么还没到? 是不是被粉丝堵住了? 毕竟是大牌。 究竟是哪个大牌? 脑海里又再次将他知道的大牌一个个过了一遍,结果竟和数绵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过着过着便困意来袭。 就在即将入睡之际,突然响铃大作,宁浮思一震,惊醒了过来,忙站起身。 他屏息聆听,寻找铃声来源。 哦,原来是放在床上的手机。 跑进卧室拿起手机,接听。 “喂,你好。” “喂,我是送外卖的骑手,你外卖地址没写错吧?” 宁浮思眼前一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那个地址……有问题吗?” 对面静了一瞬:“哦,地址没错就行,之前接到几个搬走了没改地址的,所以向你确认下。” 宁浮思松了口气:“地址没错。” “好,我大概十分钟后到。” 骑手很守时,说十分钟,果然十分钟后到。宁浮思从骑手那得知,原来这个地方将在两月后开始拆迁,大部分人已经陆续搬离,而现在还住这里的多数是些老人,不多,寥寥几户。 一碗热食下肚填饱了肚子,吃完药随意洗了把身子,顺着困意,宁浮思回屋钻进被窝。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好几个时辰后,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夜深人静,宁浮思看了下时间,凌晨半点了。确认那个人今天不可能来,他起身锁门,接着又继续钻回被窝。 酝酿睡意,却屡屡失败。 看着窗台上印着摇晃的树影,宁浮思有股冲动,他想打电话给唐桢。 他想再次确认下这个地址到底有没有错。 第12章 “你把地址发给我,正好下星期我要去南京录个节目,可以顺道去看看你……”电话里的刘毅如是说。 “别,我又不是来度假的。”宁浮思想都没想立马拒绝。 “思——” 宁浮思打断他:“再说,万一把你那些粉丝也招了过来,这戏我也就别想拍了。”他可不敢忘,这边并不是他的仓库,还有个迟迟未到的大牌。 昨晚上没睡好,断断续续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今早八点多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原本只是小烟嗓,这下变成明显的沙哑。 “好吧…诶”刘毅夸张地叹气,毫不掩饰他的失落,宁浮思刚想再开口,便听对方话音一转:“和你一起演对手戏的那人是谁?” “不知道,唐导没说,他也还没过来。”宁浮思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一早起来,就跑到五公里外的超市买回窗帘挂上。如今窗帘紧掩的客厅中一片昏暗,原本想在沙发上补个觉,故没有开灯。他习惯性将厅门虚掩留了条细缝,厅中唯一的光源只剩通过细缝钻进来的一缕光线。 “我去,搞得这么神秘,”刘毅不解,“连你这个当事人也没说?” “反正早晚会知道……”宁浮思半阖着眼看那道白光,点点纤尘漂浮在白光之中。风吹门扉轻摇,那束光也像有了生命一般轻轻晃动。经过昨晚的‘思考’,他已经比前些天都淡定了。不管那人是谁,对他而言好像都差别不大。蓦然地,宁浮思想起了他的祸害:“小家伙在你那怎么样了?” “好得不能再好,”提到这只猫,刘毅瞬时一阵无语,他不知宁浮思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小家伙’三个字,“它这么胖真的没事吗?” “没事,它只是懒了一点。”宁浮思轻笑着。 岂止是一点,已经懒出境界了吧!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连走路都透露着费劲。 刘毅不知道好好的一只猫怎么会被这个人养成这样。想到以前去他那边的时候,似乎很少看到这只猫的身影,难不成都在睡觉?虽然是懒吧,但是——“它这么安分的懒猫,你是怎么给它起了‘祸害’这种贱名……” “这你就不懂了吧,”宁浮思一边揉着脑壳一边向后靠,几乎是半躺了下来,他敛起笑意:“它刚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安分,动不动就张牙舞爪,自从叫了这个名才安分下来。” “不然你以为以前叫二狗,驴蛋的都是为什么?” 刘毅不信他的鬼话,狐疑道:“真的假……思啊,你声音怎么这么沙哑?”刘毅原本就粗线条,都聊了大半天了才发觉。 他这半个月尽忙着各种节目和采访,就连前天宁浮思送猫给他时也是让助理去接的。两人偶尔会在微信上闲聊几句,而聊的内容又多数是刘毅吐槽,宁浮思捧场。他这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对方几乎没主动提过自己的事:“你生病了?多久了?” “没什么,小感冒而已,就快好..”好字未落,方才那道白光骤然间在宁浮思眼中迅速扩散,伴随着厅门转动的嘎吱声响,厅中大亮。 宁浮思偏头,背光之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靛蓝色行李箱,紧接着从门槛上跨进一条长腿。他眯眼抬起头,入眼是一件印花衬衣,与行李箱同色,然后…是那张脸。那张就算被墨镜遮去了一半也依旧熟悉的脸。 “思思?”听筒里传来刘毅的叫唤,可宁浮思浑然不觉。他怔怔盯着突然出现的人,最后举着的手缓缓垂下,按掉了电话。 宁浮思想到了拒演。 什么老天睁大眼,且向他投来和善的目光?原来,人家压根没睁过眼,更没正眼看过他,只是把他当泥一样捏着玩。 娱乐圈,果然,只是一个圈,将他圈着娱乐了一番。 曾以为,一切终成过眼云烟。 尽管心里头惊涛骇浪,宁浮思还是站了起来,提步上前,对着来人浅浅一笑:“你好,我是宁浮思,以后还请多加关照。” 秦潜摘下墨镜,垂眼扫了一秒对面伸出的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便自顾拉着行李箱,踏步往前。 宁浮思收回手,嘴角扯出的笑意也跟着慢慢收起。他没错过对方沉沉眼底蔓延开来的冷意,猝然间他明白了唐桢的用意,怪不得需要提前培养熟悉感。 宁浮思跟在秦潜身后,抬手往主卧的方向指了下:“秦公子,那间是你的。”言罢,他转身疾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 一关上门,他就虚脱了,直直趴倒在床上,像是再也起不来。 他猜过所有人,却唯独没想过这个人。 宁浮思用额头敲着床板,他想,该怎么办?拒演,可是合同都签了。 一把租下六年的仓库已经耗光了所有积蓄,如今虽然不至于身无分文,他粗略算了下,银行卡加起来也能有个几千块吧。但是违约金的数额,估计只能卖身了……可他这把年纪,就算愿意卖,还不一定有人捧场。 为什么会是他? 敲了一会,他突然想到这边的隔音大概不怎么样,便不敢再敲,任脑壳阵阵抽痛。 秦潜一走进他的房间,也顺手关上了门。为了学酿酒,他最后还是向唐桢妥协。也向自己妥协,他不允许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到这部戏的一分半点。 想起刚才一幕,秦潜的眸光又冷了一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原来那个人品渣出滓的人长这样,倒是人模狗样,老天可真是瞎了眼。 这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皮囊,可别以为空有副好皮囊就能为所欲为。 还想跟他握手?搞笑了。 想太多了吧。 就算是唐桢看中的人,那又怎么样。秦潜心中雪亮,想和他套近乎讨点资源的人数不胜数,他心情好的时候尚可陪人玩一玩姜太公钓鱼的游戏。可他心里却有根线,泾渭分明。而你,宁浮思,显然不在他划下的河域。 秦潜坐在床侧,抬眼扫了下这间屋子,比预想中的好了不少。 第13章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 宁浮思记得,大三那年的暑假他依旧没有回家,和往年所不同的是,这个暑假他需要找一份实习工作。 那天,是他们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下午的最后一科是让他大为头疼的心理学研究方法,他抓肝挠肺到铃声响起的前两分钟才勉强把试卷填满。交完卷后,一出教室,就看到他们寝室的另外三人,正嬉笑着杵在门口等他。 刘毅一看到宁浮思出教室,便跑过去勾他的肩:“笑一个啊思思,就算挂了下学期还可以补考,怕啥?” 宁浮思果然笑了,嗤笑道:“谁说我怕了?这不是还有你这货陪我?” “得了,嘴硬,当大家眼瞎看不到你眉毛都拧到下巴来了?” “三宝,都三年了,你还真以为学这个专业就能看透别人心思啊?” 走在前面的陈崇生听到他的话,也转过头来打趣道:“思思你错了,三宝要能记得住他学的专业全称,说不定就能上最强大脑了。” 刘毅朝他竖起中指外加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对宁浮思说:“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透?当然了,像陈胜和吴广这种腹黑心机男我肯定是看不透的。” 在一旁摇头晃脑听着歌的学霸吴广夏突闻锅响,摘下一边的耳机,慢悠悠吐了句小学生特色语:“刘三宝,还我字条。” “还就还,”刘毅收起搭在宁浮思肩上的手,在两边裤兜里一通翻,翻出一团团纸条出来,递给吴广夏:“全在这,给你,收好了,别被风给刮跑了。” 宁浮思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拿起书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红南京,垂头点上。本该忌烟,早上买窗帘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盒备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烟雾升起,视线的尽头是窗外开得热烈的紫红色三角梅,正随风一晃一晃的舞动,何等快意。 原来,已经过了五年了,如今吴广夏已经成了国内知名心理学专家,陈崇生在本市一所重本当讲师,刘毅也已经是坐拥六千万微博粉的偶像明星。 而他,在那一天扭转了一生的轨迹,直到如今,只留下斑点污痕。 宁浮思忍不住朝窗外伸出手,想把花枝拉近了观赏,却不查被茎上的刺扎到手指,又讪讪将手缩回。 三角梅不耐寒冬,在这个地方并不多见,可他记得,他们学校也是有的。 四个人嬉闹到了学校停车场,二十分钟后,他们坐着刘毅的大奔抵达“寻宝”。 “寻宝”是家慢摇型酒吧,占地四百多平,离大学城不远,开业时间半年不到。来这里的多数是附近学生,大概是暑假刚开始,此时还未到高峰时期人也不算少,这是宁浮思第二次来这个地方。 一进酒吧,整个人就被红蓝灯光和袅袅烟雾包裹其中,身为酒吧老板的刘毅自然而然带着他们享占最好的位置。 奔着一醉不归的决心,他们桌上摆满了各色酒瓶,当时的宁浮思比起五年后,酒量可谓是浅到不行,才喝了两瓶黑啤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他斜靠在椅背上,一边看另外三人互呛着吹瓶,一边听着台上的歌声。酒吧的驻唱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及肩的头发披散着,圆圆的脸上很干净,闭着眼自弹自唱。他唱的是民谣,这首民谣宁浮思没听过,猜想是歌者的原创。 歌者一曲终了,谢幕离去,一旁的刘毅便转过头来撺掇他:“思思,上去来一首。” 对面的陈崇生也跟着附和:“是啊思思,上去亮把嗓,助消化。一会下来后又可以接着喝。” “干巴爹,思思。” 吴广夏打着酒嗝拍了拍他的肩。 宁浮思没有扫兴,他上去对伴奏吩咐了两句便站到舞台中央。事实上他也想吼两嗓,但他并没有吼,他用他那天生的小烟嗓缓缓唱起了舍歌。 底下三人一听到奏乐响起就跟着乐了,纷纷放下酒瓶,随着台上的人一起哼唱…… 大一军训结束的那天,正好是五月天巡回演唱会上海站,他们几个寝室的男生一起组队过去观看。原本对五月天无感的宁浮思,在这场演唱会过后也时常哼起了他们的歌。后来到了宿舍投票选舍歌的时候,四个人不约而同选了五月天的歌,有倔强有知足,最后他们却选了这首《笑忘歌》。 屋顶的天空是我们的放学后夕阳也都会是我们的不会再让步更多了 唱一首属于我们的歌让我们的伤都慢慢慢的愈合明天我又会是全新的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永不回头的火车总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不会遗憾就OK了 伤心的都忘记了只记得这首笑忘歌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 台上的人一出口,偏低的嗓音带着砂质的颗粒感,可在含情的部分却又成了细腻的拉扯,穿透力极强,让人不自觉迷醉其中。 按照陈崇生的话说:“思思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一开口却像载满故事邮轮,猝不及防冲破冰山,让其中的过往漂浮海面,还没来得及让人看清便又潜进深海之中。” “这一生志愿只要 平凡快乐 谁说这样不伟大呢 谁说这样不伟大呢……”宁浮思缓缓收音,回到等着他吹瓶的人群中。 他刚拿起酒瓶,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朝他走过来,一开口就是一句诱拐儿童的开场白:“这位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拍电影?” 宁浮思酒瓶刚凑到唇间,又移开,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刘毅帮他开了口:“我们这位同学他没兴趣,要不您还是换个好骗点的同学问问?” 对面的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扶了扶镜框微笑说:“不好意思,有点唐突,但我确实是认真的。我们有一部戏马上要开拍,叫……” “我也是认真的。”刘毅打断他。 吴广夏凑到宁浮思耳边低低说了句:“这个大叔不像骗子。” 此时宁浮思口袋中的手机贴着大腿震了下,他拿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对面的男人瞥见他的屏幕,笑吟吟道:“你也喜欢秦潜?” 宁浮思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他的手机屏保是秦潜的一张剧照,少年时的剧照,是他十八岁时拍的第一部 戏《逆子》。这张剧照正是《逆子》中的名场面,他浴血走在长长的隧道中,隧道中昏暗灯光拉长少年的身影,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往隧道深处,嘴角噙着冰冷笑意眼神却温和如春日的晨光,从此他走上逆子之路。 那个男人见他点头,便笑得别有深意,直到屏幕再次暗去,他才又开口:“我们这部戏的主演正是秦潜。” 秦潜收拾完行李,走到窗台边,将他带来的笔记本放到书桌上,午后的风从窗外飘进屋中,带来一股淡淡的烟味。秦潜朝窗外探出头,看到隔壁的窗子伸出一只手,细长的手指刚一碰到花枝又猝然收回,他头脑里不禁又冒出一句——可惜了,这三角梅没带毒。 刚转身,一声声刻意压抑的低低哼吟又随风从隔壁传了过来。 自己和自己打一架了 想通想不通反正就是这样了 …… 青春是人生的实验课 错也错的很值得 就算某天唱起这首歌 眼眶会有一点湿热 伤心的都忘记了 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那一年天空很高 风很清澈 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我和你都约好了 要再唱这首笑忘歌 这一生志愿只要 平凡快乐 谁说这样不伟大呢 第14章 宁浮思再次朝窗外伸出手,这次他看得仔细,挑没刺的地方下手。他不是把花枝拉近,而是直接折了下来捏在手中观赏。 这花叶,茎上长有弯刺,拒绝他人碰触。可过刚易折。一旦被人折下,即便开得再热烈,离开了属于它的土壤,过后不久也将枯萎成泥。 宁浮思想,如果它没有刺,那他定然不会将它折下。 一根烟已抽完,烟雾散去,可遥远的记忆却还没消散。 那年暑假,他一脚踏入这个陌生的领域…… 踏进这部由秦潜主演的戏。不管戏里戏外,主演一直是这个人,而他宁浮思却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秦潜18岁出道,那部《逆子》在国外口碑上佳,可在国内,虽也火,却远没达到大爆的程度。口碑也是严重两极化,夸的人把它捧上天,贬的人把它撵入尘。而不管是夸是贬,无人不对其主演秦潜表示肯定。银幕之中,他鲜活又阴郁,每个神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张弛有度。虽然只是新人,却向众人展现了他演艺上的惊人天赋。 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那年的戛纳影帝提名,没人相信这是一个18岁少年的第一部 电影。虽然,最后他以一票之差输给一个来自意大利的69岁老牌演员。可那又怎么样,他才18岁,往后的路有无数的可能。纵是被称为戏骨的老前辈也只能仰头看他惊才艳艳,最后叹息一声,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了。 片约剧本不断,任他挑选。可让大家跌破眼镜的是,这位演艺界新宠自拍完《逆子》后,便销声匿迹,不曾在大众视野中出现。 直到大家都快忘了这么一号人时他又再次出现了,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让人信服的便是他回校读书,直到毕业才又复出。 这部戏,便是秦潜复出后的第一部 戏,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二部戏,叫《阴阳路》,又是大男主,卧底片。宁浮思在这部戏中饰演的是大反派的弟弟,戏份不算多,却举足轻重,可是和主演秦潜却没有一次对手戏。因为他演的是一个死人,一个活在反派记忆中的人物。影片中,他出场的所有画面都是回忆场景,他的最多对手戏便是和饰演反派的男二严正峰。 同秦潜……宁浮思的神思逐渐飘远,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又是谁先开的口? 宁浮思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左手手肘抵在桌面上,手心托住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转动着花枝。他始终看向窗外,却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那时候是八月中旬,这部戏已经拍了半个多月,而那一天……宁浮思原以为忘记了,可这时却自然而然在脑中浮出一个日期,是8月13号,七月初七。 剧组分了AB两个组,宁浮思所在的是B组。那几天,他们的拍摄地点转移到南方的一个海边渔村,当时的天气异常热,自从前些天一个女演员在拍摄时中暑晕倒后,他们每天中午都会多上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从十一点半到两点半。 而那一天,可能因为七月初七,导演又多给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AB两组多数是在不同的地点拍摄,一组拍摄过去的戏份,一组拍现在的戏份,可这两天有几场过去和现在的戏份有地点上的重合。反派男二严正峰故地重游,想起当年他弟弟在此地的遭遇,与此同时,身为卧底的秦潜来到此地,正好偶遇严正峰…… 那天中午,宁浮思换掉戏服吃过饭后,在休息室待了一会就跑了出去。那时候将近一点,除了几个看护道具的工作人员外,片场没见到其他演员,估摸着都回酒店午休去了。他转了一会受不了热气,便跑到附近的商店,买了根可爱多消暑。 回片场的路上,他稍微绕了个路,那条路会经过一片芒果园,虽然相对远了点,但是路上阴凉不需要接受阳光暴晒。 果树约莫五六米的高度,树上还零零散散挂着没被采摘下的小青芒。横穿果园时,在阵阵蝉鸣声中他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且有些耳熟。 寻着声音,宁浮思拐了个弯,见到一排矮灌。 矮灌丛中,是道熟悉的身影。他目前的偶像,秦潜。 不同于他的一些同学,疯狂追星,宁浮思向来不认为自己是追星族,他爬墙爬得快,也佛系到不行。而秦潜在宁浮思这里,同其他演员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他是宁浮思粉过最久且还没失去兴趣的人。 这半个多月来,他见过秦潜几次,不多,也不曾说上话。他又不属于自来熟的性格,就算走近了也不知说什么,便也只是远远看着。有时候他会想,也许有一天,他们有机会合作,他也会认识他。 宁浮思走上前,见秦潜手里扯着一根小拇指粗的绳子,嘴巴一张一合反复念叨着一句凶巴巴的话,表情却是温柔:“快走,再不走我不管你了啊!” 绳子的另一端,套在一只小花猫的脖子上。宁浮思咬着可爱多上前,好笑地看着这一人一猫。那只黄白相间的折耳小花猫,宁浮思知道,它其实是道具,剧组买来给秦潜的。小花猫在戏中是秦潜的宠物,今天它的戏份刚结束,被大反派严正锋五指掐死领了便当。 21岁的秦潜,脸上还带着些许少年气,五官也不像现在锋利,头发稍微有点长,垂在额上,低着头的时候堪堪没盖住眼睛。他穿着亮黄色短裤浅蓝宽衬衫,蹲在地上和小花猫较着劲,背上被汗水浸出一片湿。 小花猫两只爪子抓着小树苗的枝干,可怜兮兮地喵喵叫,就是不肯跟他走。 瞥见地上的影子,秦潜抬起头,看到来人,他怔了一瞬,紧接着笑得欣喜:“哥们,你也是剧组的人吗?”说话间,他站了起来,可能是蹲太久腿麻了,他起身后猛然搭上宁浮思的肩,吸气晃了晃小腿,直到站稳了才松手。 两人身高相近,秦潜比宁浮思略高了几公分,宁浮思被他一搭一拉间,融化的可爱多滴到了手背上。明知对方只是年龄相近的人,可第一次和偶像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宁浮思还是一下子脑袋空白不知道说话了。 “谢啦,蹲太久了,”他的神色有点不自然,随即又笑着重复问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也是剧组的人吗?” 他只是剧组中一个小配角,又相对沉默,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虽然电影开机后宁浮思跟着其他人浑水摸鱼加过他微信……意料之中秦潜并不记得他。 宁浮思舔了口上面融化掉的可爱多,点了点头,抹掉手背上滴落的白色奶霜。 “真猜对了,太好了!”见小花猫又要往相反的方向跑,他忙拉紧绳子,一手挠着自己的脑袋说得有些无奈:“我助理今天请假了,没人帮我看猫,刚才一转眼它就跑了,好不容易找到它,它又不跟我回去……” 宁浮思看着猫脖子上被粗暴地紧紧打着死结的绳子,他终于开了口:“你可以把它抱起来带走。” “不行啊,我手一伸过去,他就要咬我,我不想打狂犬疫苗。”说完,他又神色认真地补了句:“听说打狂犬疫苗会变傻。” “……”宁浮思看了眼地上那只走路都还不是太稳的折耳小花猫,视线回到秦潜脸上:“它已经打过疫苗了,应该没事的。” “那……要不,你帮我把它抱回去?” 宁浮思咬掉最后一口可爱多,又点了点头。他走到小花猫面前,蹲下来,朝它伸出手。小花猫抽了抽鼻头,便往他的手背凑过去。 秦潜在边上看着,一见小花猫要张口,立马眼疾手快将绳子一拉,小花猫瞬间被吊着脖子悬在空中晃荡,四爪挣扎喵喵叫。宁浮思心头一抽,连忙站起身,从秦潜手中夺过绳子,他觉得这叫声略微凄惨。 “你看,我就说它要咬人吧!”秦潜煞有介事道,“它原来挺乖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发春了,突然就变这么凶。” 这猫有两个月了吗……发哪门子春,而且现在是大夏天。宁浮思没说话,他再次蹲下,放下绳子双手朝小花猫伸过去。 “你小心它又要咬人——”秦潜边提醒边伸手拉他。 不顾肩上拉着他的手,宁浮思将它抱了起来,这下小花猫不再惨叫了,低头在宁浮思的手背上一通舔,那是刚才可爱多滴落到的地方,还残留着奶味。 宁浮思抬头看了眼小花猫一直想要去的方向,那里晾着小鱼干,想必是哪位渔民晒在那的。 “那个,它今天吃东西了吗?”宁浮思顺着它的毛,偏头朝秦潜问道。 顺着他方才的目光,又听他这一问,秦潜瞬间恍然大悟,可随之又更加无奈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喂它鱼骨头,但它死活不吃……” “它……不吃鱼刺的。”宁浮思其实想说,少爷您三岁了吗? “不吃?”秦潜话未说完,震耳的手机铃声盖过蝉鸣,突然在果园中响起。 秦潜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听后举到耳边,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沉,却是带着盛夏的热情:“妈?怎么了?” 宁浮思站在一旁,一边顺着怀里的小猫,一边看他,仅仅一瞬间,他看到秦潜的脸色突变,声音也变得严肃:“您怎么过来了?您来这里做什么?跟芳姨一起来的吗吗?” 对面说了句话,秦潜的脸色又变得更加难看:“你一个人?我现在马上过去。” 说完这句,他挂掉电话转头欲走。 没看错的话,在他转身的瞬间,宁浮思看到的是紧张和慌乱,但还是问了句:“那这只猫?……” 秦潜已经走出了两步,听到宁浮思的话,他稍一站定,侧身回头说:“送你了,我看你们挺有缘的,你可以把它带回家,以后就你来养,好吗?” 虽然是一句问句,却已不复一开始的温和,俨然是想弃之不理了。 “好。”宁浮思说。 第15章 宁浮思偷了一小块鱼干塞给怀里的小花猫折腾,也跟着回到了片场。在抵达片场时,正好看到秦潜钻进车中的身影,而紧跟着进了副驾的是一个妇人……或者说老人,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已经年过六十了。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宁浮思还是认出了她,宋瑜欣。16岁出道直到20年前,她一直是内地最红火的女星,被称为上世纪最美尤物,尤物却非花瓶,未满三十已拿下多个影后桂冠。 不属于宁浮思这一年代的人,他却能一眼认出,一来归功于他从小看了不少宋欣瑜的电视电影,二来,两年多前的一张宋瑜欣近照在网上疯狂传播,同时牵扯出一系列的秘闻,热热闹闹挂了好几天。 那张照片中,宋瑜欣坐在轮椅上,一头银发散乱在脸侧,眼神呆滞,神色漠然,据说是早老性痴呆。也有说是其他精神疾病的,网上众说纷纭,说得都像那么一回事,就像躲在人家床底下偷窥过一般。 那张近照被爆出来时,他们男生宿舍楼也曾哀声阵阵。特别是看了网上挖出那一堆宋瑜欣年轻时的照片,两相对比,可谓岁月在她身上施下了最残酷的刑罚。难怪都说,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英雄气短美人迟暮。 尽管网友们唏嘘叹惋不止,可那件事也同样被议论不止。 那是20年前的一则丑闻。当时媒体远没有如今发达,却不妨碍各大媒体娱乐报纸上皆刊登这件事。也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宋瑜欣衣带半敞,和另一个比他年轻十岁的男演员交叠的身影。 当时的宋瑜欣高龄生子后方复出不久……宁浮思抱着小折耳猫,看着远去的车子,若宋瑜欣是秦潜的母亲,那么当时这则丑闻发生时,秦潜还未满两岁。 即便这个新闻很快被压了下来,但止不住观众的口诛笔伐。一代女神沦为出轨荡妇,产后不久同年轻男演员在片场偷情…… 说什么的都有,谩骂居多。宁浮思回想刚才那个被车窗挡住的身影,他至今都不相信。 别说二十年前,就算是二十年后,出轨的男星尚可洗白,可对于女星只有前途尽毁,宁浮思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他看过一些早年的访谈,又或许只是滤镜作用,让他觉得宋欣瑜是个分外看重感情的人…… 怀中的小猫啃完鱼干又喵喵叫了起来,宁浮思挠了几下猫脖子它才安静下来。 等到车子完全消失了踪影,宁浮思方举步离开。不出所料,紧接着好几天,他都没再见过秦潜的身影。 一直到那天晚上,他…… 砰—— 隔壁浴室的关门声响将宁浮思的魂拉了回来,他这才发现,天黑了。 果然,隔音不好。 他坐在书桌前,都能清楚听见隔壁的水声。宁浮思把手中的花枝丢到窗外,又抽出一支烟点上,这次他没想抽,只是夹着那根烟任它燃烧。卧室中没有开灯,只有这根烟尾部的一点红光能让人看清,宁浮思凝视这点亮光,脑袋却是放空的状态。 直到手中的烟快燃尽了,隔壁的水声还没停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连串的噪音他觉得烦,又有种莫名的不忿。就像一个有起床气的人刚进入深睡眠,就被他人粗暴叫醒一般。 宁浮思捻灭烟火,推开椅子,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拉开卧室门,一个转身,他面朝浴室的木门。 在黑暗中呆久了,他的眼神也跟着犀利,这一系列的动作毫无阻碍,甚至比开着灯时还要流畅。 客厅的灯也没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具体神情。但他举起手把门拍得咚咚响,比刚才的关门声还响,里面的水声在他敲了第三下之后,终于停了。 但秦潜没有说话,他在等外面的人先开口。 秦潜拿起毛巾擦着身子,他有点好奇,下午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想他已经嫌弃得够明显了,是个明白人就该有点自知之明,从此躲着他走。 可这个渣男怎么还有脸和他搭话? 而且,这是要把门拆了的节奏? 宁浮思听见里面没了声音,很好,终于安静了。 他一鼓作气,出口的语速仍是慢条斯理,但语气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秦潜,你是洗澡还是孵蛋?能不能快点?我想上厕所。急。” 秦潜刚拿起衣服的手一僵,一股气蓦然升起堵在胸口,老子洗个澡还碍着你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秦潜从来没被人这么不客气过,他原本的声音就低沉,现在更是带着寒霜。他既不想如对方的意,更不想同宁浮思多说话,故而只是冷冷吐了两个字:“等着。” 于是,秦潜又把干净的衣服放回原位,继续站回到洗浴区。 宁浮思听到里边传来生硬的“等着”两字后,水声又响起了。黑暗中,他轻轻扬了扬嘴角。没再说什么,转身穿过客厅,借着月光出了院门。 七点了,该吃晚饭了,你就继续慢慢洗吧。 空寂的巷子中亮着昏暗的路灯,路灯两两距离稍远,一段暗一段明的。这条巷子中只剩零星几户人家,此时也纷纷亮起了灯火,经过亮着灯的人家,偶尔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喁喁低语,甚至还能闻到混在酒气中的饭菜香。宁浮思觉得这种感觉有点温馨,和昨天的死寂大不相同。 事实上,他的头还有点沉,但是被清凉的夜风一拂,好像清明了不少。早上吃的粥,直到现在嘴巴里都还是寡淡的,加上吃药,舌尖一直泛着苦。 他记得离巷子外一千米的地方,有家麻辣烫小店,他暂时想满足一下口舌之欲,只有肚子满足了,才有精气继续应付体内的病毒以及某个,看他不顺眼的人。 秦潜又将全身上下洗了一遍,直到觉得身上的皮快被自己剥下一层了才慢吞吞关上花洒。 但他不想这么快出去,所以不管是擦身子还是穿衣服,都尽量放慢速度。慢吞吞的,像得了帕金森的老人。不过这是秦潜自己这么认为。 若换做宁浮思或是随便哪个人,站在门口看他,见他用这副慢动作的手法,一寸一寸缓缓擦干身上每一角落,从胸膛到腰腹,再到下.身,这么看着,定会觉得他这是在表演情.色勾引。 浴室不大,洗浴区在蹲坑边上,小小的洗浴台上挂着一面古朴的圆形镜子,秦潜穿完衣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气闷了起来。狭小的空间,他一个大男人在里面待久了很是憋屈。可接下去的半个多月,他必须和那个渣滓男共用一个卫生间,呼吸同一室的空气。 为了这部戏,他可以不怕苦,也不怕这些牺牲,可是莫名地,反感。他冷静想了想,何必呢,那个叫宁浮思的渣滓还没资格让他牺牲。 秦潜拉开浴室门走了出来,除了浴室和他卧房亮着灯……隔壁的房间门开着显然没人,客厅的门也是开敞着,连院门也大开着。 秦潜黑沉沉的双眼,在幽暗的客厅中,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心知,大概率被耍了。 第16章 填饱肚子的宁浮思,心满意足返回白舫巷。口舌虽满足了,却也有些代价,他明显感觉喉咙中火辣辣。 在痛与快乐的双重刺激下,宁浮思的脑袋也跟着清醒了几分。踩着脚下的影子,沙沙脚步声在巷子中轻响,他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有点冲动了。在他的认知里,秦潜这个人有点二又有点蠢。可那毕竟是几年前的事了。 在娱乐圈里浸淫了这么多年,谁都会变。如今的秦潜,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足以把他毁灭。毕竟在那个人心里,他宁浮思只是一个看不顺眼的陌生人。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院里面仍然弥漫着隔壁传来的酒香,宁浮思看见厅中亮着灯,他在院中顿了一瞬,随后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毫不意外,秦潜在客厅中等着他。 秦潜靠坐在沙发上,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依然是冷淡的口气,但没有想象中的怒意:“宁浮思是吧?我们谈一谈。”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半干的状态。穿着一件宽松的无袖白色棉衣,和浅蓝短裤,有点像篮球服的意思,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微微泛着红。此时,他闲闲靠坐在沙发中,抬头对宁浮思说话的时候,可以清晰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一股天然的贵气,即便他是仰着头同你说话,宁浮思也能从中看出睥睨的意味来。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妖花遍布的娱乐圈中,这个人是特殊的,也是无人能及的存在,不管是哪一方面,秦潜自出道后便是无往不胜。他们之间,一开始就是天壤之别。 宁浮思记得网络上有几个排行,什么最帅男星排行,最想睡的男星排行,一堆什么的乱七八糟排行,秦潜多年来一直位居榜首从未下来过。不过也难怪,都说儿子随妈,人家可是遗传了第一尤物的基因。即便他的外型和女人一点都搭不上边,可宁浮思还记得,之前有个男人最想睡的女星排行,秦潜的排位也是遥遥领先…… 不过,这显然不是宁浮思眼下该关心的,他迎着对方蔓延着冷意的目光,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在距离他三步外的地方站住了脚,缓缓说:“是该谈一谈。” 不待秦潜回话,宁浮思又立马开口,他的语气无悲无喜,只是慢慢地叙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秦潜,你放心,接下去我不会碍你的眼,我只想认真把这部戏演完。”演完后,我们就继续回到各自的生活,从此一别两宽。就像这些年一样,往后的我们,应该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台词已经被对方统统先说出口了,秦潜将视线从宁浮思的脸上移开,转而瞥见他微微轻颤的右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是不怎么喜欢你,但是不会因此特意为难你。”因为,你还不值得。 宁浮思顺着他的视线,心知对方这是误会了。便把右手也一起揣进裤兜里。他的右手腕前些年受过伤,刚才拍门的时候一时作死拍得太重,现在只是神经上的自作主张而已,和他的心绪没丝毫关系。 “我知道。”宁浮思听到自己哑得厉害的声音。 秦潜重新将视线转到宁浮思脸上,收回了一点冷意,他拿出专业素养,就像对待一般陌生人的口吻:“这部戏,对我,对唐桢都很重要,我不允许自己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到它一分半点,你明白吗?” 宁浮思暗自苦笑,这哪里是谈啊。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缓了口气才说:“我会尽力的。” “只是尽力,怕是不行,”秦潜笑了笑,那是一抹在银幕中让无数人尖叫的笑意,“如果你跟不上,拖剧组后腿,到时候……我们会毫不犹豫换人。” 说完他又补了句:“备用人选也已经挑好了。” “我明白。”也理解。宁浮思轻轻点头。人之常情。毕竟,他这两年来,多数在替身的活上挣扎,能让他有这么一个机会已经是……可是,为什么是你,秦潜。 宁浮思觉得,他是被换定了,可莫名地,却是松了口气。他承认,自己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怯懦了。 短短三个字,他却说得不卑不亢又兼具云淡风轻的,反倒让秦潜接下去的话无法再说出口。 秦潜的目光在宁浮思脸上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对方浅淡的双眼中,两两对视。半晌过后,秦潜先移开了目光,他在对方的双眼中除了看到自己的身影外,再看不到其它所以然。 没有慌乱,没有哀求,也没有一丝不堪。更没有他以为的沮丧。 “你明白就好,”秦潜最后吐出这几个字,站了起来,他走到宁浮思面前,语气倒温和了不少:“我相信我足够专业,当然,我相信你也做得到,往后,合作愉快。”他朝宁浮思伸出手。 宁浮思也站了起来,与他平视,他的右手还不是太稳,不过秦潜也没给他握的机会,只是浅浅碰了一下便收回。 他双唇勾出淡淡笑意,浅浅的梨涡也奋力配合着他:“合作愉快。”愉快两字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动词,而非形容词。 秦潜点了点头,绕过宁浮思,转身朝厅外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逝在昏暗的院门口,宁浮思才收回目光。 他对着空荡的门厅一笑,心道,说清楚了,也挺好的。 半晌过后,宁浮思重新坐回身后的椅子上,窗户上挂着的窗帘被秦潜全都打开了,他懒得去重新拉上。掏出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没电了多久。幸好,他出门一直有带钱包的习惯,不像刘毅全靠一把手机走天下。想到刘毅,他才发现,下午他给对方发了条一会再说的消息后,便没了然后。 事实上也没有多少需要平复的心绪,宁浮思又站了起来,回到房间打开灯,从书桌上拿起充电器,连上。 秦潜出了院子,看到隔壁的院门打开着且还亮着灯,便径直走了进去。他也是到了前不久才知道,这户酿酒的人家原来一直和唐家保持着联系。当年的人早已入土,可他们这些后代都听着他们的故事成长。 到底什么样的感情才能称得上一句刻骨铭心。原先,他以为他也可以拥有。秦潜想到他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昙花一现般的初恋。在花苞还没来得及见光时,就在一夜之间成为浮梦一场。 开机后,宁浮思看到刘毅断断续续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靠在床头,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响了一会才接上,嘈杂的声音立马从听筒里面传来,宁浮思估摸着刘毅应该是在外面逍遥。 仅两秒,刘毅压着嗓门的声音传来:“思思?你等一下。” 刘毅没有让宁浮思等太久,他一接起电话,连忙起身走进包厢中的卫生间,今儿是他们节目组聚餐,定然要到半夜才算完。 随着关门声,听筒里的嘈杂终于没了。宁浮思笑着说:“三宝啊,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嘿,那个神秘人过去了?”刘毅顿了一下,连忙又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宁浮思觉得好笑,连他自己都没猜到,刘三宝怎么可能猜得到,便随口说道:“行啊,猜得出来的话我喊你一声爹。” 刘毅笑了一声:“喊爹就算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要喊也得是我喊……到时候请我吃饭就成。”他可不敢忘,每次占了点对方便宜,没过多久又会被这个记仇的人翻倍讨回去。 听刘毅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宁浮思刚想问是不是网上公布了。可还没等他出口,对面的刘毅紧接着问道:“不会真是秦潜吧?” “你怎么知道?”他可不相信刘毅突然间脑子变异。 “热搜啊,”想起宁浮思既不上微博也不怎么玩抖音,刘毅紧接着解释说: “中午的时候秦潜在南京禄口机场遭粉丝围堵,差点被一个疯狂的女粉强吻,视频一上网,热搜挂了一下午呢。我也是后来才看到的,又想到你突然挂了电话联系不上,我就大胆地猜喽。” 第17章 挂了电话后,宁浮思打开微博,其实微博抖音什么的他都有安装,只不过基本上只是占用内存的作用而已。早先的微博号是不能用了,如今这个是他前几天才申请的新号。 没费什么功夫,一下子就能见到秦潜的最新消息。他已经好些年没去关注这个人的消息了,可是这会,点开软件图标,再打出秦潜两个字,只是一个搜索的动作,好像也没什么困难,就像路边顺手领过别人发的传单一般。 视频稍微有点远,这个距离和高度……像是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画面中的秦潜,带着墨镜拉着个行李箱,和下午看到的一个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会他还戴了顶帽子。看他步履不急不缓,刻意隐藏了气场,忽略掉那掩盖不住的好身材,混在人群中倒和和前后的行人没什么差别,看样子他这趟行程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离出租车不到十米的当口,一个原本在他身后扭着头奔跑的小萝莉,冷不丁地撞到他腿上。秦潜转过身,将小萝莉扶了起来,紧接着疑似小萝莉的妈妈走上前拉住小萝莉的胳膊,一抬头,像是认出了秦潜,嘴巴一张,仅数秒钟功夫,周边围满了人。 视频画面一跳,这次有声音了,应该是用手机录的,满屏都是尖叫,混在一起难以分辨,只隐约能听出”好帅”“我爱你”。机场的保安很快赶到人群中控场。 终于,粉丝们让出一条路来。 为了感谢粉丝的配合,秦潜摘下了口罩,面带微笑。 可就在他离出租车只有两米不到的时候,枝节横生。一个微胖的女粉从一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撞出来,挡到他身前。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女粉从斜后方飞窜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抱住秦潜,那两女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可谓配合得天衣无缝,突变也就是在眨眼之间而已。 接着就是刘毅说的差点被强吻的画面。看来是两个而不是一个……秦潜被两个女粉夹抱着,像三明治中的肉片,光天化日之下,又不能动粗,好在他个够高,好像还……踮起脚。 噗——哈哈哈哈哈! 宁浮思看着手机屏幕上被网友放大且放慢的画面,还有众多粉丝哇哇叫的声音,他不厚道地笑了。画面中秦潜一脸吃屎的表情,他扔掉行李箱,两手各拉住两个女粉的胳膊,仰着头躲避那两人送来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好笑……宁浮思仔细看了下秦潜的口型,确定是“卧槽”两字无疑。 原本围在两旁的粉丝,见这一幕都傻了眼,除了瞎叫都不知道该干嘛。 好在,不远处的保安立马跑过来拉人。 虽然前后可能不到一分钟,可是在这个无限放慢的画面中,他明显看到秦潜的脸比茅坑中的虫还要臭,且一帧比一帧臭。强悍的粉丝甚至把他的帽子也一并摘走了,如果时间允许,宁浮思相信那两个女的估计是想把他扒光。 看到最后,宁浮思不由深感敬佩,这个人在上车前竟然还能露出一个不失礼笑,不过他相信,以后秦潜肯定不敢再一个人出行了…… 宁浮思又把视频重播了一遍,顺带点了个赞,他看到画面中那个人的倒霉样,决定原谅他下午那会的……故作高冷。 秦潜回来的时候,发现客厅中的灯已经关了。 他关上院门后,回到客厅同时将厅门落锁。旁边卧房中的亮光透过门缝钻了出来。同灯光一起钻出来的,还有一声声像是克制的咯咯笑,笑声被刻意压抑着,可越是这样越表明了里边人的好心情。 秦潜有点迷惘,这个人到底是真没心没肺还是憋着坏准备放大招……可同时,他觉得自己约莫是有点犯贱,下午的时候人家恭敬有礼称他一声“秦公子”,他冷脸相待,反倒晚上人家秦潜秦潜地叫,甚至敢耍他了,他却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不了了之。 到底是因为这个叫宁浮思的人长了一副迷惑人的皮囊,还是他老了容易心软。原先分明是想认真同他算算账,到最后想说的狠话都没说出口。由一开始高高拿起到后来轻轻放下,好像也就三两句话的功夫。 宁浮思拿着睡衣打开房门,猝不及防撞见秦潜站在厅中一动不动,昏暗中他脸上神色不定。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这会蓦然间撞见自己前一秒还在笑话的人,蒸煮面前,莫名有点心虚。宁浮思忙收起嘴角,摆正神色,一转身拐进卫生间。 秦潜看着卫生间的门嘭的一声匆匆关起,虽然宁浮思的动作不大,可在这算得上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嘹亮。他愣了一瞬,随之大步流星回到自己房中,关起门。 刚才宁浮思的神情他看得分明,前一刻分明还笑着,可一看到他,就立马变了脸,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明明看见他了却假装看不见,像躲瘟疫一般转身拐进卫生间。 他就不懂了,秦潜自认为自己是个有涵养的人,虽然晚上算是摊开说明白了。可也没必要见他像见鬼一样吧……没错,原先他是希望这个人最好避着他,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但是……但是什么,秦潜一时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爽。 一直以来,任谁见他不是恭恭敬敬的,这个人到底懂不懂何为生存之道? 况且,他没那么可怕吧? 宁浮思关上门,嘴角立马又扬起笑意,只是比方才的弧度淡了些。他站到洗浴台前,边脱衣服边轻声哼着歌—— 我们的开始 是很长的电影 放映了三年 我票都还留着 冰上的芭蕾 脑海中还在旋转 望着你 慢慢忘记你 朦胧的时间 我们溜了多远 冰刀画的圈 圈起了谁改变 …… 半个月一眨眼也就过去了,能避就避,届时开拍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就换掉,也不在乎这么一部戏了……浴室狭小,他虽只是轻轻哼吟,却像加了音效一般。 哼着哼着,哼了一段后,宁浮思突然觉得这歌有点不对味。便闭了嘴,站到淋浴区。 他脑袋里还闪现着方才看到的画面,抬手将开关调到昨晚的位置,打开花洒,猝不及防一激灵。 冷的。 宁浮思抬头一看,妈蛋,热水器的插头被拔掉了…… 第18章 相安无事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宁浮思早上出房门时,秦潜已经到隔壁学酿酒。天黑了,秦潜回来时,宁浮思仍在房中看电影练台词。等到秦潜洗完澡回了房间,再隔个半小时后,宁浮思才转移到卫生间洗澡。 可见,真想避开的话,也不难。同一个屋檐照样可以两个世界。 只是,拜秦潜所赐,他原本快好的感冒,洗了个冷水澡后,又回到了解放前。该留的鼻涕一点都不少,导致这两天里他睡觉的时间占了二分之一。剩下的另一半时间,都花在了擤鼻涕上,当然,在擤鼻涕的同时他也没放下电影。 看了一天电影,一进入睡梦,就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醒来时,已经十点了,宁浮思睁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窗帘紧掩着,昏暗的屋子里,有种不真实感。他不知道这会,究竟是身处梦中还是在现实里。记得刚才他也在这间屋子中,可却不是在床上。宁浮思揉了揉太阳穴,按着头回想,他刚才做什么来着? 宁浮思抵着下巴想了想,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和秦潜在打架来着。至于互殴的原因……想了大半天,还是想不起来。 放弃折腾刚睡醒的脑细胞,转而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份粥,宁浮思掀开薄被,趿着拖鞋半闭着眼踱到隔壁卫生间洗漱。 瞥了眼镜子里明显脱皮的鼻头,幸好,今天起来只是有点鼻塞,不再淌水了。宁浮思一边用冷水冲脸一边暗暗想,希望今晚能继续做那个梦,这次得把他打趴下。 宁浮思低头捧着水,将手心的水打在双眼上,感受丝丝凉意顺着眼皮抵达神经末梢。手心的水眨眼间透过指缝泄了出去,宁浮思又重新捧了一捧打上。可就在眼皮刚触到凉水的当口,梦中碎片猝然砸进脑海中,他猛地睁开眼,被流进眼中的冷水一刺又立马闭上。 宁浮思站直身子,把脸上的水珠抹去,对着镜子暗骂了句卧槽……他这做的都是什么梦啊。 他摇了摇头,忙把脑中的画面甩去。 结果非但没甩去,却招来了更多的碎片。 断断续续的画面中,显示这个地方是秦潜的家……或者说,额…招待客人的地方。 宁浮思转身回房,拿过平板来到客厅中,他暂时无法直视自己那间房。 若让秦潜知道在他的梦中,他秦潜是一个等待嫖客上门的男/妓,估计不会只是打他一顿那么简单了。 关键是,他宁浮思,把秦潜这个男/妓给嫖了,嫖完后抹干几巴就想走人,吃了顿霸王餐不给钱,似乎还说了句“下次再算”。于是有了赤身肉博...互殴的场面。 闲坐沙发上,把秦潜这张脸和男/妓两字连在一起,宁浮思生出一身疙瘩,吓的。 可这么一想,他却乐了,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嘿完后也不知道想到啥又立马冷了脸,他忙打开平板进入经典影片赏析模式,以清洗脑中乱七八糟的噩梦碎片。 隔壁的王师傅似乎很严格,只要走到院中,就能隐约听到王师傅谆谆教诲的声音。他知道,秦潜这时候不可能回来,便安心地呆在厅中,边看剧边等外卖。 对于那部不知名的新戏,说不紧张的话也只能骗骗自己,甚至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一想到届时被人家赶走,再灰溜溜地滚出圈……这感觉似乎不怎么美妙。为了不死得太过难看,前两天里,他把以前那些较为经典的同性剧都翻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看完后有没有收获他暂且不知道,只知道在乱七八糟的梦里他倒先演上了。 秦潜推开厅门,一眼便看到趴在沙发上的宁浮思,客厅中的窗帘都紧闭着,这一幕似乎和前两天他刚来时有点相似。所不同的是,眼前这个人抬起头来时不似那天一副遭雷劈的神情。此刻的渣滓,顶着一头杂乱的毛,眼眶发红,就连鼻头也是红的,神色蔫蔫的像是刚哭过。 看到秦潜的瞬间,一声浪/叫的碎片在耳中炸响,宁浮思觉得有点囧,忙低下头继续面向屏幕。 秦潜走进厅中,无意间瞥了眼屏幕上的画面,没记错的话,那部片应该叫《三傻大闹宝莱坞》吧,所以,这个渣滓是看部喜剧片也能把自己看哭的?而且,既然知道自己泪腺惊人发达,也不知道躲房里去,跑出来秀智商卖傻的是自己,现在还装什么纯情?脸红个鬼,娘们兮兮的,真是够了。 一想到之后要和这种沙雕合作,就觉得操蛋。秦潜没有在厅中做停留,他径直回房,拿了手机便又出院门。明明前两天已经算是达成某种协议了,可现在脑海里却又蹦出一句话来“讨厌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嘴巴,呕吐物也会从指缝里溢出来”。当时,在网上看到这话他觉得忒损,可现在却蓦然深感贴切。 事实上,秦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反感一个人。这是从未有过的。圈中类似的渣滓也不只有一个两个,一直以来,即便不屑,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扪心自问,为什么对这个人他无法忽视,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他那副蝴蝶骨吧。这么漂亮的东西,不该属于这样一个人。 偏偏他还趴在那里,让他一眼就能看到。 就像前些日子,他背崖而站,而他秦潜也被那副蝴蝶骨一眼吸引住目光。和记忆中的那一副八分相似。那两道完美的弧线,浑然天成,不像一些女星那般刻意凸出的瘦骨嶙峋病态感。 可惜。 宁浮思退出视频界面,刚才不小心点了进去,还保留着刘毅上次观看的进度。这部片,刘毅可以说是看了无数遍,可仍是百看不厌,好看的影片无数,他却独爱这一部。 他盯着屏幕出了会神,直到发现厅门没关,他才往下滑动列表,点开《肖申克的救赎》。 反正等下也要出去拿外卖,懒得再跑过去关一趟。 第19章 这一夜,宁浮思照例十一点出头就睡了,兴许是这两天睡眠足,他那点小感冒越发不痛不痒。就是吃了药容易没精神,一沾枕头便撑不住。 大概也就去年的时候,中二两人组凑到一起唠嗑时,刘毅突然问宁浮思:“如果你能拥有一种超能力,你会选什么?” 对于这种弱智儿童问题,宁浮思连想都没想,回答得干脆利落:“双眼一闭就能秒睡。” 刘毅嗤之以鼻回了句:“傻不傻,这算哪门子超能力。” 殊不知,宁浮思并非敷衍,不眠方知夜长。他向来浅眠,只要睡前脑袋一装事,失眠到访率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辗转反侧,想睡却睡不着的滋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怀疑人生。也因此,他睡前喜欢运动一番,发发汗,将脑中垃圾同汗水一起排尽,可得一夜安眠。 然而这半个月来,他啥都没做却没再失眠。宁浮思想,如果小小的感冒能助眠,他倒不介意一辈子都病上。 光怪陆离的梦再次袭来,残冷的月光下,他站在一片残壁断垣的废墟前,他刚抬起脚还没来得及落下,废墟突然间消失不见。 宁浮思听到有人在讲话,模模糊糊的声音有点遥远,宁浮思听不清其中的内容,不过他倒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可不就是住在隔壁的秦潜。半睡半醒间,宁浮思腾出一股闷火,这操蛋的二逼又跑我梦里面干嘛。 此时,凌晨半点,住在隔壁的秦潜,房中灯光大亮。 “阿潜,”章卉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对着电话另一头的秦潜说:“现在,你应该庆幸,圈里面知道我们关系的人还不多。”她靠在酒店房间的床头,说这话的同时还朝前方眨了眨眼,好像和她说话的人就坐在对面一般。 今天晚上剧组办了个颇为隆重的杀青宴,毕竟全身心付出了三个月,她也不舍,情绪上来喝多了点,到现在头还疼着。可疼的却不是因为酒精。 在她打电话给秦潜前,已经接受了经纪人长达半个多小时不停歇的轰炸,以及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关怀信息。 现在,她的那点酒意可真的彻底醒了。 秦潜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情绪还没完全从好友的嘲笑中回复过来。 对于章卉,秦潜向来是欣赏的,否则也不会答应和她试试,且一试就试了一年多。在她眼里,章卉是个聪明的女人。对待圈里面的林林种种,她看得透,拎得清,心里头永远有自己的一把秤和一条线。最难得的是,她坚韧又豁达。 就像现在,换做其他女星估计早就着急了,可她却还有心情同自己开玩笑。 章卉听秦潜没有作答,又笑笑问了句:“不过,到底是不是啊?” 秦潜敛了敛心神,他明知故问:“是什么?” “你知道的,别装傻。” 章卉笑了声,又对虚空眨了下眼。 带着撒娇的语调透过听筒传来,秦潜又沉默了。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习习夜风拂动绽放的三角梅。他看了好一会才缓声说:“不是。” 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在夜深人静的屋里,每一个字都像在扩音器上过了一遍似的。 章卉听他这么说,倒是了然一笑:“我就知道不是,你说我傻不傻,想知道的话早问你不就好了。”不待秦潜回应,章卉敛起笑容,又问了句:“阿潜,你真没生气?”她始终还是有点没底,两人认识了两年,正式在一起也快一年半了,却始终聚少离多。 而这份没底,究竟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还是由于不够了解,章卉不知道。 可在秦潜一句温温的“没生气,不要瞎想。”传来时,她才知道,两者皆有。他的声音还是柔情似水,一句短短的话,章卉却好像看到了秦潜那双多情的眼。隔着话筒,隔着数百里的距离,她仍能感受到对方含情的凝视,而这种错觉,竟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章卉明白,这种感觉,任何一个女人面对他时都会产生。皆以为这个人对自己另眼相看。章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按下乱跳的心:“嗯,你不生气就好,亲爱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多情的人,心里面却住着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不,应该是吸食了白月光的红玫瑰花。 若非无意间看到他始终珍存的截图,大概,她得沉迷在错觉之中永远出不来吧。 秦潜确实没有生气,一来,自小的观念让他对待自己的伴侣无法生起气,二来,该散的火早被他那些狐朋狗友给逼散了,特别是赵逸诚,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一闭上眼,还能清楚听到赵逸诚那欠扁的笑声和刺耳的调侃。 一想到刚才收到的各种“问候”,秦潜没了说话的兴致,他仍然看着窗外,对电话另一端的章卉说道:“很晚了,你该睡了,我没生气,不要乱想,知道吗?” 两人互道晚安后,挂了电话。 秦潜拉上窗帘,转身准备上洗手间,可这时候手机又开始震了。他低头一看,又是该死的赵逸诚,一看到这名字,额角便忍不住突突跳,心里头的火气立马又腾起。秦潜骂了句“草泥马”后毫不犹豫将来电挂断,甩手将手机扔了出去。 刚走出一步,嘭的一声响,寂静的夜中,传出震耳碎裂声。手机狠狠砸向墙壁,宣告意外身亡。秦潜看到地板上的残骸,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其实,他本来只想把手机扔到床上,可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扔过头了。 刚重新进入睡梦的宁浮思,猛地惊醒过来,一墙之隔的声音好像打在他耳边。睁开双眼,对着漆黑的天花板看了半晌,他还缓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听见卫生间的开门关门声,他才明白过来,这噪音来自隔壁,连同刚才以为的梦中声音也是来自隔壁,并非是梦。 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妖! 宁浮思有点起床气,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打开门,再对某个人来句“你有病吧”,好在残存的理智让他切断这种危险的想法,毕竟他是个守信的人,说好了不碍人家的眼。 宁浮思拿起枕边的手机,半眯着眼看了眼时间,一点了。随着屏幕亮起,手机顶端刘毅的消息一闪而过,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宁浮思睡觉向来不会关手机,这点刘毅清楚。虽然他还没看消息的内容,但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让刘毅忍不住想要发,可又不足以打电话叫醒他。 反正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宁浮思适应了会刺目的光线,解开屏幕锁,点开消息。 看完后,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隔壁的人大半夜不睡觉了。 换做他,也铁定失眠。 挂断电话后,章卉直接将手机关机。 抱着双腿,对着虚空发了会愣,随后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她有种感觉,他们两人尚且还没完全走进对方心里,却将开始走远。 这种感觉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又充满无力感。 小号被扒也不是多大的事,她的小号主要都用来和黑粉撕逼。章卉无奈叹了口气,黑粉到底也沾了个粉字,连她自己都忘记的事,人家也能掘地三尺帮你找出来,可谓爱得深沉…… 今天杀青宴上,章卉一时喝得有点上头,发照片的时候忘了切号,直接发到小号上去。这本来没什么,天天被黑子追着,谁没点情绪,况且是自带仙女滤镜的人,大多人可以理解。 可坏就坏在,一年前她曾经在知名博主“月老他妈”的一条微博底下问了个问题。 月老他妈,微博中的两性鼻祖,在情感和两性领域开天辟地。从暧昧的男女到互撕的怨偶,没有她看不透的,从两性心理博弈到床技没有她不能指点的,从补肾鸡汤到堕胎汤亦没有她不能熬的。如今的月老他妈,坐拥三千万粉丝直逼众多一线明星。 当时,她也是鬼迷心窍了才到那条微博底下留言发问,如今这个问题正被红红火火挂在热搜上:”跪问老妈!男朋友和我第一次上床时半天找不准洞,是不是说明我是她第一个女人????(ps:他喝了酒但没有醉)在线等!急!!!” 单单这个问题也就算了,跪就跪在她还津津有味地同热心网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床技…… 如今人设一夜崩塌,可对于这事经纪人着急章卉倒是不急,毕竟她想转型很久了。谁叫她长着这么一张脸,说好听点是清纯可人,说现实点就是寡淡。这也直接导致了她戏路窄的局面。这事一出,倒没有想象中的大批口水,她想也许可以趁机摆脱所谓的玉女形象,崩就崩吧。 可这么私人的事,如今被拿出来成为饭后谈资……大半夜了她微博底下像过年一样。 章卉拿起一旁的手机,开机后直接登录自己微博大号,发了句:“分了好几个月了,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别瞎猜。” 第20章 宁浮思躺尸瞪着天花板,半个小时过去了,可外面的谈话声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是他想偷听,而是外面的人压根没有压低声音的觉悟。 根据他们的对话内容,宁浮思推断出外面的人是秦潜的经纪人黄文景。黄文景这个人宁浮思也是知道的,秦潜一出道就是黄文景带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换。不过似乎也没有换的理由,毕竟黄文景也算是圈中的佼佼者,虽然才三十五岁,却带出三个影帝一个影后。 他们聊公司里面的事很正常,聊昨晚发生的事……毕竟是当事人嘛,也是没什么。可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屋里面还有一个人吗?不知道这里隔音不怎么样吗? 宁浮思很郁闷,他是可以等他们聊完再出去,可他的小老弟等不及了,原本半小时前就是被尿憋醒的……算了,不管了,反正尴尬的人也不会是他。 “你们两的事,最好是没有被仇敌知道,”黄文景忍笑到不行,可看到对面那张写明了你敢笑我就敢杀你全家的冷脸,遂生生扯住了嘴角,最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无奈脸:“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圈中和章卉不管有没有合作过的单身男性,小到18岁大到30岁,统统被拿出来轮了一遍,反倒……” “嘘,放心吧,”秦潜抬手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毫不犹豫地止住黄文景接下去的话:“我怎么可能有仇敌。”他说得自信满满,又一脸悠闲,好像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一般,黄文景瞬间就无语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冷着脸。 “反倒是你,绯闻多风评差,没人联想到你。”黄文景坚持把话说完,特意加重了绯闻多风评差六个字,虽然这两年他的花边新闻已经大量降低了,可早些年隔三四天就是一个的频率,他这个花心浪荡子的标签已经是深入人心了。 当初就连他也是深信不疑,一度还担心秦潜这么下去会不会肾虚早衰。欸,谁能想到呢,竟然到了去年,还是个咳咳都找不准的人……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又多了一条热搜,叫猜猜娱乐圈中谁是探洞纯情男……”说完不顾秦潜结冰的脸,黄文景噗哧笑出了声……网友也是怪有意思的,第一想到的便是圈中人,人家也有可能是圈外人。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谁好像也不那么重要,都是吃瓜看热闹博一时乐趣而已。 宁浮思拉开门时,就看到对面同时转过来的两张脸,一个面沉似水,一个双眼森森嘴角咧着诡异的弧度。又是六目相对的场景,不过这次换做宁浮思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卫生间。 “里面还有人你怎么不早说?”黄文景这下压低声音,瞪了秦潜一眼不满地说:“这里隔音还行吧?” 黄文景话音刚落,就听到从卫生间传出来的哗啦啦清亮水声,遂又悠悠补了句:“算我没说。” 秦潜不甚在意地瞥了眼卫生间的门,他压根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再说了,这个宁浮思也翻不出什么浪。虽说如此,可是秦潜这会还是有点在意——那货刚才听了多少,是不是也正在偷笑…… 这么一想,他的脸又沉了两分,紧抿着嘴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只是从桌上拿起昨晚放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 宁浮思匆匆忙忙放水刷牙洗脸,连脸都来不及擦干就赶紧拉开门,出了客厅,给两人留下畅聊的空间。他虽然想赶紧消失可步伐依然不急不缓,黄文景透过窗户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才说:“你们都不说话的?” 秦潜用沉默代替回答,偏着头深吸了口烟。感受空气中渐渐浓烈的兰香,让他稍许放松。 黄文景没好气地看了秦潜一眼,见他如今这样子,突然想起八年前初见秦潜的情景,那时候他才18岁,还带着天真的少年气,是个开朗的美少年。 可相处不久后,他便发现这个美少年有些轴,或者说执着,就像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衬衫,黄文景见过他衣柜里起码有五个颜色的同款,穿了这么多年还不腻? 对于喜欢的东西,他似乎有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不管是衣服还是别的什么。记得几年前,他喜欢上一套高定西装,可这个品牌的设计师是个讲究人,坚持只有一个颜色适合。结果这个人一把做了七套,一天一套轮着换,搞得粉丝都以为那套衣服是什么神仙宝贝。 而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圈子中混久了,他渐渐学会了隐藏。不管什么事只要面对旁人多是一副喜怒不现的模样,像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少见了。 “对了,”黄文景有些无奈,他一早打不通电话,匆匆赶了过来,可人家却一副事不关己又不愿配合的模样,搞得他像一个话痨老妈子一样,亏他还费心费力事无巨细替人家考虑,要不是念在宋瑜欣是他女神的份上,早撂担子不干了:“关于那个宁浮思,我倒是查了一些事……” 还是唐桢有先见之明,托他做这个工作,否则照目前这种情况,想拍好那部戏估计比较困难…… 这下秦潜终于给了反应,抖掉烟灰,“嗯”了一声,等待黄文景继续说下去。 “当年浮游,哦,宁浮思还没扑的时候,统共也就演了三部戏,出面控诉他手脚不干净的那几个女演员,全都是他第三部 戏中的女演。” 黄文景感叹了一声,这个宁浮思出演的第二部 戏就是男主,一个古装的IP,可以说是一炮走红,虽然不算大火,但对于没啥经验的新人来说已经算是狗屎运了,可谁能想到这狗屎运连一年都没坚持下来,“包括张星韵也是,这部戏里面宁浮思只是一个配角,相比他第二部戏无论是剧本还是制作团队哪点都比不上,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会接这个戏。不过当初他只是挂靠在经济公司,有这个资源也算不错了……扯远了,那事发生时正好这部剧刚杀青不久,也快四年了,网上许多信息现在都被删除了,这件事,我想应该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四年前…秦潜在烟雾中回想了下四年前,那时候他还在情伤中,后来又陪他妈妈出国治疗,在国外呆了三个月,也难怪对这事没印象。 黄文景话音一顿,脑中整理前两天查到的事,见秦潜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便接着说:“其他女演员的控诉其实只是轻飘飘的不痛不痒,或者说只是起到抛砖引玉作用。最主要是那个张星韵,说来她也是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名气还没宁浮思大。那会她抛出一张照片和聊天截图,具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作,我查不到,但是你也知道,聊天截图这种东西,做一个太容易了。”黄文景拿出手机,打开屏幕,给秦潜看。 秦潜只是瞅了眼,便还回去。一屏幕的污言秽语,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宁浮思是个猥琐至极的跟踪变态狂。黄文景又翻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监控录像上的:“这是张星韵家门口的监控画面,时间显示是深夜,和聊天截图上说的内容正好对上……” 聊天截图上,宁浮思不但称张星韵为女表子,还扬言如果张星韵不开门的话,就让她在圈里面混不下去。 一看就有点假…… 秦潜的视线落在手中夹着的香烟上,这下不需要黄文景再说,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他一个刚出道一年的新人,一没权二没钱的,怎么可能让人家混不下去……除非他脑子有坑或者是个得了臆想症的变态。反倒是人家两张图就让他混不下去了。 “再过后不久,大概一个月左右,张星韵就自杀了,网友们自然而然将这件事也算到他身上。一度闹得挺大的,连警方也介入了,还特意发博说明张星韵的死和宁浮思没有关系。可网友们根本不信,都说张星韵会得抑郁症也是因为宁浮思的骚扰才得的抑郁症,纷纷猜测宁浮思这是花了大价钱连警察都买通。”黄文景说到这,也笑了下,“如果不是知道宁浮思真的没权没势,我兴许也跟着以为他真这么干了还买通了警察。” “这件事还挺玩味的,前面几个女星发出控诉的时候,这个宁浮思还各种反驳澄清,可张星韵出声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再冒过头,这让网友更加坚信不疑。再比如那张监控截图,到底他为什么深夜出现在张星韵的家门口,估计也就他自个儿还有警方知道,对于这一点他始终都没在网上提过。” 黄文景也有点迷惑,如果他真清白,为何始终不解释。可如果他真的对张星韵做了啥,警方也不可能发那样的说明。 “另一件玩味的事,我问了当年那个剧组的一个朋友,她说宁浮思拍那部戏时好像状态不大好,经常被卡,当时还是张星韵时不时主动找他对戏,似乎对他挺上心的。而宁浮思通常一下戏就走人,根本没和其他女星有过接触。我朋友对这孩子印象还不错,应该不会看错。” 不消说,秦潜猜这个宁浮思估摸着是得罪过什么人,可是唯一不明白他为什么消极对待,却还一直留在这个圈里蹦跶。 “事关人命,当时到处都叫嚣着要让他滚出娱乐圈,之后长达两年都没有导演敢再用他。后来这事慢慢地也平息了下来,加上刘毅或多或少的帮衬,他才接到一些不露脸的戏。” 毕竟只是一个根基不稳的新人,又出了这档子事,谁都不愿意冒险。况且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年轻男演员还是一抓一大把的,这个圈子讲究的是不可替代性,而他宁浮思,仅仅三部作品,演技外型虽有,却并非不可替代。 况且因为这事,那部戏最后也没再播出。 听完后,秦潜也只是轻叹了口气,抬手捻灭烟头。这个圈中各种水深他知道,看来算是他听了片面之言错怪人。可具体里面是否有什么隐情,秦潜并不关心,他相信黄文景的专业性,他的调查和判断也远比外界的传闻可靠。 同时,他只要知道对方不是变态就够了,只要能愉快地把这戏给拍完就成。 至于其他的,跟他都没关系。 第21章 宁浮思出了院门后,一转身径直沿着巷子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病好了还是刚洗过脸的缘故,迎着轻风只觉神清气爽。 巷子中的青石路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布满砂砾小石子,似乎很久没人打扫了。 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一垂头正好脚边有块小石头,宁浮思拖着步子用脚尖随意往前一踢。小石头咕噜咕噜朝前加速,滚了一段,恰巧撞上前方另一块略大点的石子,小石头被迫停下前滚的动作,而被撞的大石子同接力赛跑一般,借着前一棒的推力,也朝前滚出一小段。 待大石子也停止滚动时,宁浮思恰好走到小石头旁,遂毫不犹豫地再次提步往前踢。这次他有意瞄准前面那块大石子的方向着力,结果两块石子并没有撞上,小石头只是擦身从大石子边上滚了过去。 宁浮思见小石头竟敢不听指令,立马大步流星往前,走到大石子旁,又是拖着步子用力一踢。这次换大石子迅速朝前方滚去。于是,前面还没停下滚动的小石头,眨眼间被大石子追赶了上来并且撞到屁股眼。被这么一撞,小石头瞬间又朝前滚得更快了些。 宁浮思见小石头似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不慌不忙走到小石头身旁,将它往回踢,直越过大石头。 紧接着,宁浮思也往回走了一段走到小石头旁,照样是瞄准大石子的方向踢,这次小石头倒是撞到大石子了,只可惜大石子只是晃了晃并没有朝前接力继续滚,而小石头则安安静静停在大石头旁。 宁浮思不死心地又把小石头往回踢了一段,然后再次走到小石头旁朝大石子的方向用力…… 等到背后明显流出汗,宁浮思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掏出手机一看……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心情复杂地瞪了两块石头一眼,最后一脚将两块石头踹飞到墙角,不可置信自个儿竟然像弱智一样跟着两块石头杠了整整半个小时。 甚至都忘了自己出门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不过,出院门往巷外走只是这几天养成的习惯性动作, 似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吃饭的话……好像也不饿。 这边,秦潜和黄文景走到院门口时,正好看见宁浮思踹飞两块石头的场景,远远看去似乎有点气势汹汹的模样。 “这个宁浮思,几岁来着?”黄文景话音刚落,就见前面的人把石头踹到墙角后,自己也跟着走到墙角,脚一拨把挨在一起的两块石头分开,并且再次一踹,将其中一块踹到另一个墙角…… 秦潜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似乎和我一样大?” “啧,没想到还能遇到比你幼的人。”黄文景只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关心他多大,不过他对眼前这个宁浮思倒更加好奇了些,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像现在,他在路上踢石头图的是什么?看惯了圈中每句话每个动作都需要认真计算的人,反而看不懂这种人为何会出现在圈里头。 那么高的个子杵那里,跟两块小石子过不去……转念一想,估计真的太闲了吧。 秦潜看了眼前方的身影,只是不屑地轻呵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无意和黄文景这种老年人抬扛,暗道“幼”这个字早离他十万八千里了,和他一点都没关系,不过前面那个还真是幼稚到可以。 宁浮思心满意足“收拾”完两块臭石头后,闻着熟悉的酒气香,突然馋意上涌。脑子里一边计算着他的卡中余额一边想着买多少合适,转身一抬头,看见朝他走来的两个人。 硬着头皮宁浮思继续往回走,在离两人三米远的地方微笑着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加快了些,可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声“宁浮思”叫住了他。 宁浮思侧身回头,他不明白黄文景叫他做什么。 黄文景笑看着宁浮思疑惑的脸,悠悠问了句:“石头好玩吗?” 宁浮思一怔,像小学生走神时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一般,讷讷答:“还可以。” 说完,宁浮思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怪黄文景的模样气质,像足了他高中时期那个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班主任。 黄文景嘴角咧得更大了些,瞅着对面越来越红的脸皮,戏谑道:“哦,原来你真的是在和石头玩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刚在那清路障。”秦潜紧跟着调侃,想到自己错怪了人家许久,有意给双方个台阶下。可他是什么人,就算给台阶那也是不能太低的,如果对方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该感激着接受他的好意,愉快地迈上去。 宁浮思看了眼同样双眼戏谑笑意的秦潜,顿了一瞬,紧接着脑子一抽没把住嘴门,正色回了句:“也没错,我刚才见墙角有个洞,想给它堵上,没想到一踢不中,踢了半天才堪堪堵上。” “哈哈哈哈哈!”黄文景看着秦潜瞬间又冷下来的脸,一边拍他的肩一边说:“堵得好堵得好。” 说完趁秦潜还没进一步干嘛的时候连忙把他拉着往巷子外走。 宁浮思摸了摸鼻头转身继续回走,可不是他先找茬的……清了清喉咙,既不痛也不哑,果然好了大半,难怪觉得一身轻啊。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原来秦潜徒有其表,竟然那么……幼。 直到巷口处,黄文景才扯住嘴角说了句:“也难怪这个宁浮思会得罪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当你的面怼你,你这几天是把他怎么了不成?没打起来吧?” “您赶紧走吧,别八卦了成吗?”秦潜淡淡睨了黄文景一眼,天知道他现在多想揍人。 气闷之余又觉得莫名其妙,没错,前几天是他态度有问题,应该道歉的人也是他。可刚才他也没说什么吧,难道不应该怼黄文景才对?同样是消遣,不但不怼黄文景反而是一副面对家长的怂样。 锅从天降,真是不可理喻的人!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而且,竟然敢当面内涵嘲笑……谁忍得了! 宁浮思还是第一次走进这家位于巷子尽头的酿酒铺,这个院子比他们那个约莫大了一倍,层层叠叠摆满了窄口酒缸。酒缸约莫一米高,开口处皆盖着纸垫镇着小石板。 看到前面的门没关,宁浮思走到门前叩了两下,里面很快传来王浑中气十足的回应:“小潜啊?快过来,先把那桶米洗了然后倒木桶里蒸熟。” 宁浮思走了进去,同样比他们住的大了一倍,这个被打通的大间里放了十来个大水缸,水缸上覆着由干草编成的圆盖子,王浑站在角落的一个水缸边,双手握着一根粗棍子搅拌缸中的事物,宁浮思走近了对他说:“王伯伯,是我,秦潜他应该要过一会才能来……” “哦对,忘了他早上已经说过了。”王浑侧头朝宁浮思说:“瞧我这记性。” 宁浮思上前瞥了眼水缸里面的东西,外表像泡在水里的稠麦片,正不断汩汩冒着泡,仔细一听还有咕噜咕噜的声响,宁浮思觉得有趣,凑上前看,猜想这大概就是微生物发酵。 “王伯伯,您这里的酒卖不卖啊?” 王浑停下搅拌的动作,转过头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一边抹额头上的汗一边说:“怎么样,是不是很香?你也想喝?” 宁浮思点了点头。 王浑笑吟吟地朝他招手,示意宁浮思跟上,他走在前面领路,嘴上依然挂着笑:“小潜昨儿偷喝了一口被我看到,我说,不行,等学会了再给你喝。” “那孩子实心眼,果然不敢再偷喝。其实我是骗他的,不知酒滋味又怎么酿好酒。” 宁浮思跟在后面除了呵呵笑着听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实心眼?也就是骗骗您老人家管用。 转眼间两人穿过水缸群来到尽头处的一间房,王浑打开灯,房中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瞬间出现在眼前。 “进来,你自个儿挑,全是好酒。”王浑指着最里面摆着的那一排,那语气充满了自豪感,好似摆在他前面的不是一般的黄酒,而是仙家的琼浆玉液。 可能在这里边待久了,鼻子里反而没有在隔壁闻到的那股香气,宁浮思只是一时馋而已,并非真的有多爱喝,但是看王浑说这话的神情,他都想立马开一坛来。 宁浮思走进酒窖,弯腰拿了坛大小适中的。 还没起身就听边上的王浑笑着说:“想喝多少都行,喝完再过来,你这孩子,什么卖不卖的话就甭再跟我提……” 秦潜过来的时候,宁浮思正好抱着他那坛酒往外走,两人再次撞了个对脸。宁浮思仍然是点了个头便半垂着眼从边上绕过。 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再次停住了脚步,这次不是被叫住,而是被拉住了肩膀。 不会吧,来算账的? 宁浮思侧身偏头看着秦潜,等着他狗嘴吐大蒜。 “晚上,”秦潜颇有点不情愿,像是被逼着挤出这句话一般:“一起吃个饭?” 第22章 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就是点了一堆外卖凑在一张桌子上吃而已。 区别在于,秦潜讲究且有钱。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让人家换了包装,看上去还颇为高档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外卖反而像是酒店大厨做出来的东西。 宁浮思不记得配送范围内的店有这么精致的东西,想了想,大概是自己没注意吧。 毕竟这几天,因为忌口,他多数是喝粥。 两个人坐在方形木桌的两端,各自埋头吃着眼前的饭菜。二十分钟过去了,秦潜不说话,宁浮思也没话说。 就是一起吃饭,很字面很直白。 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宁浮思食不知味地夹了块鸡蛋放进嘴里。一起吃饭什么的以后还是别了,尴尬得他都快脱发了。 看来,他们之间还是适合互不打扰。 从一见面开始,宁浮思就知道秦潜不喜欢他,甚至到了排斥的地步。印象中,秦潜虽然二了点但绝非一个无礼之人。宁浮思也仔细想过,是否自己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事,又或是当时的反应有哪里不妥,才导致人家不加掩饰的厌恶。对于他人的态度,宁浮思向来是敏感的。面对旁人的嫌恶,他总会本能去远离。 喜欢或是反感,随便吧。 可眼下这情形他就看不懂了,除非这个人有自虐倾向吧?可显然,秦潜不属于会自虐的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了虐他……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细微饭菜咀嚼声显示出厅里的生气,又过了十分钟,宁浮思瞅了眼中午抱回来的酒坛子,应该空了吧?他中午就尝了小半杯而已,刚才又倒了一杯,剩下的……全进了秦潜的肚子。 这让宁浮思不得不怀疑,对方说一起吃饭如果不是为了虐他,难道只是想解决掉他这坛酒? 害他白白坐立不安忐忑了一下午,胡思乱想了一通,猜想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究竟是下泻药还是聋哑药。直到傍晚时,秦潜过来向他借手机,说是要点外卖,宁浮思才算是放下心来。 能不乱想吗,前些天明里暗里叫你滚远点,今天冲动之下损了他一句,人家反而说要和你一起吃饭……怎么想怎么诡异。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厅中飘荡着饭菜香还有浓郁的酒香,若是忽略掉徘徊在两人身上的尴尬气流,还真是岁月静好的画面。 这么一想,宁浮思又忍不住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一眼,只一眼他立马否定了前面的想法,尴尬的分明只有他一人。人家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晚餐,一边惬意地自斟自饮,一边向他展示标准的餐桌礼仪,即便吃外卖也吃出一副法餐的架势来。 宁浮思张了张口,一句“秦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忍住了。 秦潜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饱了。 “咳,那个,”宁浮思终于出了声,打破厅中的静谧。秦潜一听他开口立马抬起眼,深邃双眸望向宁浮思的方向,似乎……亮了亮? 宁浮思一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刚要出口,秦潜就先一步举起了酒坛子说:“哦,不好意思,酒被我喝光了,要不你再去隔壁拿一坛?” 果然,就是为了喝酒的…… 宁浮思松了口气。 “哦,行,那我再去隔壁拿。”说着宁浮思起身出了院门。 见宁浮思瘦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秦潜也松了口气。 他明白黄文景今天过来的用意,也不是不知道唐桢的顾虑。如果不是一开始他钻了牛角尖,本不需要有这一段。如今该买单的人也该是他。可给别人递台阶的事他生平还是第一次做。不对,是第二次,连着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了。 这要是个女人还说得过去,一个男人…太亏了。 换做其他人,早该屁颠屁颠欢欢喜喜接过去。哪像这人这么没眼力见,一次两次的,真是蠢出境界了。 宁浮思这次抱了两坛酒回来,自然,他是不知道人家是在别致地递台阶,否则非得吐血身亡不可。 他把酒坛往秦潜面前一放,随后转身到对面,收拾起自己吃剩的饭菜。 秦潜正打开酒坛,刚要给自己的杯子满上,就见他一副要走了的模样,立马冷下脸,连出口的话也跟着沉了几分:“你要干嘛?” “哦,”宁浮思没有抬头,自顾收拾着眼下的东西,客气地说:“我吃饱了,晚餐……谢谢你,你慢慢喝。” 他话音一落,秦潜立马蹙起眉宇,特么的宁浮思你是猪脑吗? “坐下!”嘭的一声,秦潜将酒坛放下敲响桌面。 秦潜的声音向来低沉,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懒,可这两个字却锋利异常。宁浮思一听他这带着命令的口吻,手上的动作一顿,憋了一下午的怨气刹那间齐齐冲向脑际,也跟着不客气了:“凭什么呀?” “凭我请你吃饭!” “秦潜,你怕不是有病吧?”宁浮思勾着嘴角却勾不出笑意。 特么的,你是想横切还是竖砍倒是直接点啊!老子又不是你那些三陪女郎。 就算他只是块泥,但泥人到底还有三分性。 秦潜绷着脸冷冷瞟了眼对面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一股想把杯子往对方身上摔的冲动蓦然升起,最后,他按下不快,沉声说:“宁浮思,你是不懂说人话吗?” “那得看对着什么人说,你喝酒就喝酒,非拉我坐这看着你,很有意思?” 所有的闷气都在刚才那句话里,此时他说这话时慢慢的也淡淡的,有那么点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走人。 可这样反而让秦潜更加恼火。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不是蠢,而是蠢得无可救药。 难怪之前会被整,完全就是活该。 人家都是想方设法活命,你怎么就天赋异禀只知道找死? 两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又是剑拔弩张的画面。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宁浮思想。 他挺直腰杆,半垂着眼一眨不眨对上秦潜那对幽深的眸子。 客厅里面,这下彻底没了声音,真正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宁浮思暗自叹了口气,抬起手欲挪开身前的椅子,心想:算了,看你喝就看你喝吧。别浪费了一桌子菜…… 秦潜的视线从对方浅淡疏离的眸色中移开,含在口中一句“你先坐下,不是看我喝,是我们一起喝”正蓄势待发。可就在他启唇的瞬间,咿咿呀呀的歌声蓦然响起,打破一室肃静。 宁浮思刚抬起的手瞬时转了个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铃声骤然更响了些,熟悉的旋律把空气中无形的气流冲得四分五裂。 瞥了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宁浮思按下接听键,一句“有多少错误重蹈覆辙 有多少苦痛还不是都过来了”正好唱完。 宁浮思另一只手拉开椅子顺势坐了下来,不咸不淡道:“喂,哪位?” “是宁浮思吗?”陌生的柔美女声。 “嗯,是,请问你是……?” “哦,没打错,我家小潜……秦潜在吗?”对面的声音极其悦耳,应该是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但宁浮思听得出来,这并非是章卉的声音,“能帮忙把电话给秦潜吗?” 宁浮思说“好,稍等。”的同时,秦潜已伸出手,静谧的厅中,他能清楚听到电话里面的内容。 宁浮思将手机递给秦潜,想着对方如果不买新手机的话,以后是不是谁想找秦潜都得先打到他这里,想想还挺操蛋的。 可是他这电话号码也没几个人知道,究竟那个女的是怎么知道的,想来想去似乎最近知道他号码的也只有唐桢而已,其他那几个肯定是不可能和秦潜认识的人有接触。 没想到唐桢对秦潜倒是挺好的,连人家的地下情也帮着连线…… 宁浮思收回漫无边际的神思,就听到秦潜一句带着明显不悦的话语:“别想了,我真没时间帮你带孩子。” 没有走神,宁浮思坐那也同样能够听见电话里的女声。秦潜话音一落,对方立马机关枪似地不满道:“什么帮我带孩子?之前小宝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是谁劝我不要打掉,是谁叫我一定要生下来,说什么两个小孩才有伴,又是谁说要把他养大成人的?是不是全是你说的?” 秦潜:“……” 宁浮思:“……” 卧槽!有点劲爆。宁浮思抬眼对准秦潜的脸,难以置信。 然而秦潜只是淡定地转动把玩桌上的酒坛子。他半垂着眼,自是没看到宁浮思那混杂着惊诧的微妙眼神。 还真是天雷滚滚啊!宁浮思直觉自己不小心听到了圈中第一八卦,看样子秦潜不但有私生子似乎还不止一个。 那……问题来了,究竟是这个女人被绿还是章卉被绿…… 虽然,他原先就知道秦潜渣,可没想到竟然这么渣,连自己的孩子也可以不要。 这料,若是爆给狗仔的话,怎么着至少也能赚它个几百万吧…… “我是这么说没错,”秦潜食指在酒坛子上一下一下地叩着,冷淡说:“但我确定没说过要帮你带,好让你有时间出去乱搞。” “什么叫出去乱搞?我这叫寻找真爱!” 好吧,原来是双方都渣,渣男配渣女,也算是为社会除害了。 宁浮思脑中灵光一闪,看样子是这个女人被绿了,毕竟章卉微博小号的探洞一问还挂着。 没想到秦潜还挺敬业的,装的一把好纯情,连上床这档子事也得演技加持。 这么大的八卦……宁浮思站起来,缓缓推开椅子,尽量神色平静步履如常地走进自己房中,再拿出睡衣和洗浴用品前往卫生间,轻轻关上门,紧接着打开水龙头。 还是不要继续听下去的好,毕竟知道太多真没什么好处。 “就两天,就放你那两天,听唐哥说你这半个月没什么其他事……姐这次真的是遇到真爱了,而且,你说巧不巧,我现在就离你不到50公里……” 听到突然间哗哗啦啦震耳的水声,秦潜瞥了眼浴室门,这是得开多大的水!洗个澡又不是杀猪…… 秦潜站了起来,走出客厅,直到院子中的枯井边上才停下。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秦潜向来无奈,当初她怀着二胎时死活要离婚,孩子都五个月大了硬是要打掉,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在他姑妈的委托下,他不得不出面规劝,没想到就此被赖上。 “两天?你还当我三岁啊?”秦潜嗤笑一声,毫不留情拆穿:“哪次不是两天变五天,什么真爱?你这辈子怕是遇不到了,就你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能遇到真爱那可真见鬼了。还有,别和我套近乎,我没你这种渣女亲戚。” “靠!给你个梯子你就想上天了是吧!你还真以为我想让你这个无礼又粗鲁的人帮忙带啊?要不是他们脑袋进水哭着喊着要见你,我还担心他们跟你呆一块后变成像你这样只知道乱叫的……” 秦潜不等她喷完,拿开手机一按,直接把电话挂断,再顺手关机。 虽然,两人互怼只是寻常项目并非真的就怎么样,可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她这一打岔,这下,他也提不起兴致再喝什么酒了。 回到厅中,秦潜把刚开的酒坛子重新封上,再将饭桌上的东西一齐清理掉。见宁浮思还在洗,便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提起垃圾出了厅门。 第23章 铃声执着地响个不停,宁浮思闭着眼循声往身旁摸索。 “喂?”他半眯着眼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半个月来第一次失眠,才刚睡了几个小时,就被这无休止的铃声轰醒,实在很不美妙。 “宁浮思,秦潜在吗?”柔美的女声,宁浮思一听,半睡不醒的脑细胞一激灵齐齐清醒了过来,又是昨晚那个,疑似秦潜的前妻,也可能是姘头。 不过,对面一副老朋友的口吻,倒叫他不好发作,宁浮思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猜想这个时间秦潜应该已经去隔壁学习“淘米煮饭”了,便懒声回道:“他应该是不在。” “哦,那就是在了。” “……”宁浮思刚想说“他真不在”,他字才出口,对面立马像机关枪似的又自顾发话了:“能帮我传句话给他吗?就说唐桢托我把剧本带给他。” “剧本?”宁浮思一下子坐了起来,揉着干涩的眼睛问:“什么剧本?” “傻啊你!当然是你们的剧本,我就快到巷子口了,一会见啊。” “……” 什么嘛,都快到了那还打电话干嘛?莫名其妙…… 宁浮思把手机往边上一摔,又直挺挺躺了回去,睡眠不足脑门疼,现在似乎更疼了。 昨晚上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洗澡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秦潜过来找他。或警告或威胁都好,肯定必须叫他不能把这件事泄露出去。那感觉,宁浮思闭眼仔细一回想……就好像一个站在刑场上的囚犯,等着刽子手落刀。 结果他等了一晚上都没等来秦潜,十分不科学。 事出反常必有妖,后来,反复惦记着这事,他便光荣失眠了,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了,实在撑不住才终于睡着。 宁浮思继续盯着天花板心不在焉地神游,到底是秦潜心太大还是对他宁浮思太放心。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穷得响叮当,保不准哪天秦潜再无理取闹找他麻烦时,他一冲动就把这大八卦卖给狗仔。 大概,他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上威胁吧。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蝼蚁而已,手指头一按就能压得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直到边上的手机轻震了下,宁浮思才回过神来,恍然发现自己真是闲得慌。人家当事人都不着急,他又揪的哪门子心…… 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宁浮思翻了个身,躬身面朝墙壁,慢慢敲下“这个月也不用了。”点击发送出去。 对面很快发来回复:“收到。思思,我想你可以毕业了,下个月开始我就不再问你了。” “嗯,药吃多了容易变傻。” “你知道就好,找个时间聚聚。有委托人过来,先这样,回聊。” “好,去忙吧。” 放下手机,宁浮思捏了捏眉心,又揉了会闷得生疼的胸口。兴许是没睡好,总觉得心里像堵着点什么东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宁浮思闭上眼睛努力进入放空的冥想状态,打算再睡个两小时。 可一闭上眼又不自觉想起那个女人的话,她说什么来着,送剧本。 秦潜可真是渣到家了啊,人家想见他一面都得借着送剧本的名义,也不怪人家要去找真爱,换谁都受不了。 对了,剧本……终于可以见到剧本了,这么想着,宁浮思的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他再次翻身而起,顾不上换衣服,直接拉开门一路马不停蹄到了隔壁。 还是和他说一声吧。 走进隔壁院门,宁浮思一眼就看到他要找的人,此时的秦潜,正坐在院子中的小马扎上,两只手忙个不停地掰捻着什么东西,近了看是一坨坨黄黄的固体。宁浮思对那东西有点印象,昨天王浑刚给他介绍过,好像叫做麦曲。 宁浮思一步步上前,秦潜干粗活的场景,还真是难得一见。只不过人家就算随便套个休闲运动服干着粗活也像是在拍电影一般,赏心悦目。人比人啊,真是气死人。 可惜啊,是个渣到没边的男人。 秦潜手上动作没有停,听到动静便抬起眼,他看到对面顶着一头杂毛的宁浮思,也是下意识一怔。显然这个人才刚睡醒,眼睛里似乎有些迷糊和懵然,还没来得及盛上平时面向他时的那种冷淡疏离,宽松休闲的短T短裤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看上去很……稚嫩,或者说无害。剔除先前那一层“变态滤镜”,如今看起来还算是顺眼的。 两人互“瞪”了一会,宁浮思没忘自己要传达的话,干干开口:“你的那个……”姘头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宁浮思话音一顿继续道:“昨晚那个谁谁,说唐导托她带剧本给你,现在她…应该到巷子口了。” 暗自把唐帧唾骂了一遍,秦潜拍拍手站起来,点头不失礼笑道:“谢谢,以后她的电话可以不用接,你直接挂掉就好。” 废话,他又不是闲着没事干。要不是刚才还没睡醒不知道对面是谁……虽然是这么想,但到底宁浮思也只是点了点头。 话已传到,宁浮思见没他什么事了,便打算回去安心等剧本,可刚转过身就听到王浑叫他的声音。 宁浮思转头,见王浑抱着个酒坛子从里面走出来:“这坛你拿去尝尝,比昨天的烈了许多,你别喝太急。” “……”宁浮思连忙上前,双手接住酒坛,抱进怀中,猜想王浑是误会了,还真当他是酒鬼。虽然这坛到最后大概率也会落进秦潜手里,但宁浮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谢谢王伯伯,其实,昨天晚上拿的还没喝完。” 说完宁浮思情不自禁瞟了秦潜一眼。 “不要紧,”王浑摆手,也跟着瞥了秦潜一眼:“慢慢喝总能喝完。” 秦潜:“……” 看眼前一老一少颇为默契的模样,秦潜无奈地笑了笑。 宁浮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见秦潜朝他露出这种笑,不带任何嫌弃的意味… 笑容是迷人的,但他只想到三个字,见鬼了。 “妈妈,阿潜真的住在这里面吗?”一道稚嫩的童声蓦然响起,自巷子中飘了进来。 宁浮思和秦潜心中同时一咯噔。 宁浮思想:秦潜的姘头和私生子……那他是不是该搬走了。 秦潜想:以后几天别想安宁了…… 第24章 宁浮思抱着酒坛子跟在秦潜身后,没办法,回去的路除了翻墙,就剩这么一条了。 两人前后脚出院门。 视线越过秦潜的肩头,宁浮思看到前方一大两小三人正和三轮车的脚夫道别。 两道稚嫩甜美的“伯伯白白~”在巷子中久久回响。 连宁浮思这个局外人听得心都快化了,而秦潜呢?却在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好像上前一步就会要他的命似的。宁浮思正好走到秦潜身旁,他偏头一看,见到秦潜面无表情的侧脸,甚至微抿的双唇还透露着那么一丝不乐意。 欸...渣滓如斯,可怜稚儿无辜…… 两个小娃娃,从背后看过去,大一些的有四五岁的样子,是个长发披肩的小公主,小的则是个白白嫩嫩的卷毛小男孩。他们各自拉着一个迷你版卡通行李箱。三轮车都走远了,他们还是肩并肩面朝巷子口,头挨着头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而那个女人显然一早就瞥见了他们两。 她转过身来,朝宁浮思摆手招呼了声“哈喽~”,宁浮思点头微笑礼貌回了声“你好“。 前面的两个小娃娃,听到声音也跟着转过身。小公主一见到秦潜,立马丢掉行李箱,惊喜地喊了句“阿潜”便飞速往前跑。小男娃见姐姐扑上去,也跟着飞蹬他那两条小短腿,蹭蹭蹭向前跑。他还很小,短胳膊短腿的,浑身上下十足婴儿肥,跑起来晃晃悠悠的似乎不大稳,一副随时会被自己的小短腿绊倒的模样。 两个小人儿一扑到秦潜身前,立马默契地抱住秦潜的腿,紧接着毫无预兆哇的一声。 哭得有点凄惨。 宁浮思在转身之际又扫了眼那名女子,她扎着清爽的马尾,一脸素净,身着背带牛仔裙,脚踩浅口小白鞋…清新可人一佳丽。怎么看都不像两个孩子的妈,同宁浮思想象中的渣女形象也相去甚远,给人印象竟然……还不错。 不过,宁浮思自知自己在看人这一点上从来就没靠谱过,甚至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就像秦潜,本质和给他的感觉截然相反。所以,本着朝直觉相反的方向去看,此女乃渣女本渣应该跑不掉。 宁浮思没有停下脚步,人家一家子的事没有他杵在那里的理由,说完“你好”两字后,他继续朝前走,身子一转进了院门,只听身后两个娃娃的唧唧呜呜哇哇声。 心想,这两个小鬼真是倒了血霉了。 他一边往院厅里面走一边琢磨着秦潜会喜欢的款,虽然早些年的绯闻里各式各样的女人都有,但一联想到章卉刚出道时的形象,对眼前的同款也就不奇怪了。他记得曾听刘毅说过一段话,当时还吐槽过刘毅有毒,可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刘毅说什么来着……他说绝大多数人喜欢的其实是一类人,而非特定某一人。当下认定的唯一,轰轰烈烈一场也只是有幸遇到了其中的某一个而已…若是,再有幸一点遇到了第二个,那个唯一,分分钟被绿。 大概他们要孩子的时候也认定彼此是唯一……宁浮思没有忘记秦潜那个渣男在多年前说过“只愿一人共白首”的白痴话,当然,大抵也只是玩笑话。 宁浮思摇了摇头,将一切不该出现的思绪尽隔在身后,他往前一步踏进自己房中,关起门。 两个小鬼越嚎越响,嚎得秦潜脑壳疼,不用想了,肯定是他那个渣得冒泡的表姐唆使的。 “别嚎了,”话音一落嚎声不熄反而更响,秦潜的额角没忍住抽了两下,低头看着两个小鬼的头顶,颇为无奈地说:“行了,都别演了。” 这次见效了,就像按了开关键一般,两个小鬼立马默契收声,仰起头看他。两个小娃娃嘴巴微微张着,没来得及合上就被他喊停,脸上因为假嚎而涨得通红,黑溜溜的眼珠子眨巴着望向秦潜,可怜极了,看得他难免心下一软。 秦潜叹了口气,明知是套,还是忍不住往里钻。他弯腰一手抄起一个,将两个小鬼一齐抱进怀中站了起来,紧接着对眼前那个至始至终像看戏的女人道:“方雅颂,别和我说你穿成这样是想去试角天山童姥?最近好像没听说要翻拍啊?” “……”方雅颂瞪了眼对面只会冷嘲热讽偏又一脸正经之人,一边将身前的行李往院子里面推,一边煞有介事说:“你懂什么,姐这叫抓住青春的尾巴,哪像你……” “青春…那你也得先有青春这东西,才能抓得住。”秦潜跨过门槛,毫不犹豫打断她,心想,有个这么不靠谱的妈,也不知这两个小鬼是倒了什么血霉…… “能不能说人话?”方雅颂把迷你佩奇和小哆啦A梦行李箱搬进厅中,然后又回身去拉她的大箱子。 “那得看对谁说,像你这种动不动就抛儿弃女的渣滓,还是人吗?找什么真爱?你这种人就不配真爱两字。” “我靠!” 方雅颂把她带来的28寸行李箱搬进门,即便喘着粗气也没影响她发射机关枪: “秦潜你是不会说人话吗?不就是被甩!都过去多少年了?至于心理扭曲成这样!自己的青春喂了狗就看不得人好了是吧?羡慕嫉妒恨就直接说!阴阳怪气的是想干嘛!我他妈!硬逼老娘爆粗口。” 方雅颂的马蹄不带任何停歇跺了过来,秦潜还没说什么,小公主已经贴心地帮着开口了:“妈妈,阿潜已经够桑心了呐,不要揭他伤疤啦。” “是的啊,麻麻坏坏得透了。”另一边的小鬼头也跟着奶声奶气地附和,只知道姐姐说啥就是啥。 原本没什么事,可被这两小鬼这么一帮嘴,秦潜顿时感到无比内伤…他现在很有理由担心两个小鬼的心理健康,天天被这个不靠谱的妈灌输些什么思想,长大了保不准又成了渣…… 方雅颂见两个小鬼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架势,立马伸出手指向两个小鬼,佯怒道:“行行行,以后就跟着你们的阿潜呆在这里了啊,别再找我了。” “太好了哇!么么哒,妈妈白白~”小公主离开秦潜的怀抱,蹦蹦跳跳往沙发上窜,蹦上沙发后不忘朝方雅颂挥手道别。 另一个小鬼头则继续窝在秦潜的臂弯里,一手拽着秦潜的头发一手挂在他脖子上,乖巧地点着头:“麻麻白白~” 外面的动静,宁浮思听得清楚。心想着秦潜这种渣竟然也会有被甩的时候,就听方雅颂说:“掰了掰了,没事就不要给妈妈打电话了啊!”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遥远的声音:“剧本在箱子里——” 宁浮思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睡眠不足的并发症又一齐侵袭了过来,从脑际到心口到处拥堵着血流不畅。 他恍然察觉,身后那扇老旧的木门,根本守不住独属于他的世界。 第25章 《阴阳路》中,宁浮思的戏份在9月份就杀青了。 这是宁浮思的第一部 戏,他杀青时,戏还没拍完,身为主演的秦潜也还在继续。 若问宁浮思,在这部戏中他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定然只会回答“体会到拍戏的乐趣,并且渐渐爱上它。” 而宁浮思没有说过的另一个收获是,当时的导演对他极为赏识,并且将他推荐给另一个剧组,他徒弟的剧组。宁浮思之所以不提,只因他从未将此事看成收获。虽然当时的他何等欣喜,但是未来却从没因为他的喜乐而改变它该有的轨迹。 正是这部戏,仿若命运伸出的巨手,扼住宁浮思的喉咙,牵引他走进爱恨的漩涡。 十一过后,剧组便开机了。在这部戏中宁浮思担任男主。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但那却是事实,像是天降的大饼狠狠砸向他。 这是一个古装IP,由热门武侠小说《侠者无心》改编而成的剧本,可以说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却奈不住该小说年岁久远拥有大批书粉。因此,在剧照一公布开始,从剧情到演员就热议不断。自然而然地,担任男主的宁浮思,即便只是新人一枚,也随着剧组一起流量攀升。 导演还是个新人,同时也是武侠迷,据说还是个天才。对于这一点,宁浮思很快就体会到了,所谓的天才,是他对细节之处拥有极致的把控欲。从艺术造型到布光照明,再到演员的肢体表情,这位天才都极尽变态之严格。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为朝廷效命的杀手谍者,他从懂事起便在地下“监牢”接受严格的秘密栽培驯养,自他十三岁便开始完成一个个无法见光的任务。最终他以出色的表现深得组织重用,并以十八之龄坐上组织的第二把交椅。从此正式开始他血雨腥风的幽暗生活。 双手日复一日加厚的血茧,让他忘记自己是一个活人。 即便在这条黑暗之路行走了十余年,即便看到身边所有同伴一个个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消失,他也未曾有过波动和倦意。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嗜血快意。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绝密任务。 在执行任务时,他照例举起屠刀,和往常并无不同。 刀下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幼童。 当他的刀尖触到幼童的心口时,幼童倏然睁开眼,咧着嘴笑喊了声“哥哥”。同一时刻刀尖戳破皮肉,幼童停止呼吸。幼童虽停止心跳,却没停止欣笑,他仍睁着清澈的双眼,嘴角挂笑。 原来刀身横穿而过的,只是一个看不见光亮的盲者。 原来这是生命。无心的屠夫第一次接收到来自生命的笑意。 而后,日日夜夜陷进笑声蔓延的梦魇之中,他终于不堪心魔萌生了隐退之意。 可那并非一个说走就能走的地方,历来离开的人只有一种,那便是死亡将他带走。 历经挣扎,他自导自演了一段生死后,终于以死尸的身份成功逃离。 一路往北,最后他来到这个夜长日短的小村庄。 不久之后,组织发现事情的真相以及他的瞒天大谎,大批找寻他的杀手遍布各个角落。 无心的屠夫,在这个偏远宁静的村庄中落足,打算就此归隐。可仅仅不到五天的平静,凭借他从小训成的敏锐,察觉到村庄的不同寻常。在几经侦查之下,他发现这个白雪皑皑的村落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一个不惧生死的人也为之胆颤。 至此之后,他走向另一条更加血雨腥风的道路…… 十一月份,剧组来到北极村漠河。此时,漠河已经下了一月的雪,一天之中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白天。寒冷的条件并没有降低导演的要求,剧组在漠河呆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十二月初,他们才离开漠河,回到熟悉的影视基地。 大概是受了一月极地冰雪的折磨,回到影视基地后,剧组里,上到导演下到小配角,各个俨如抖m,变得干劲十足,直到深夜两点了剧组还没停止运作。 两点半,导演终于宣布收工。 宁浮思回到化妆间,拿出手机,一眼看到屏幕上弹出的微信消息,秦潜的消息。 他瞪着屏幕,还以为是累傻了生出的幻觉。几个月前,《阴阳路》开机后,他浑水摸鱼加了秦潜微信,这个聊天工具刚推出不久,用的人并不算多。据他所知,秦潜似乎也不怎么用,这才让他有机会“混进去”。 宁浮思有点懵然。他之前能在秦潜面前保持镇定如常,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却掩饰不住那点小激动。匆匆划开手机,点开对话框,两条消息是十分钟之前发来的。一条是定位,一条是“接我”两字。 十二月了,《阴阳路》早就拍完了。他和秦潜之间,自从小折耳猫事件过后,就没说过话…… “……”宁浮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条消息,像是要把它们看消失了才算。直到沈老师走过来拍他的肩,他才清醒过来。 沈老师在剧中演组织的杀手头子,他也是个武侠狂热者,并且对武术的造诣还不低。对于宁浮思这个“勉强算是练过的人”,向来照顾有加,通常下戏了都会和宁浮思闲聊个两句。 见宁浮思抱着手机靠在换衣间的门边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拍戏拍傻了,便走上前来叫醒他。拍肩的当口,沈老师眼尖看到宁浮思抱着的手机。这一看,沈老师便是了然一笑:“嘿,女朋友啊?大半夜的,人家喊你过去接,你不赶紧换了装去接人,杵在这里干嘛?” “沈老师,你也看到了?”原来不是幻觉啊!宁浮思转过头,估计是目瞪口呆久了,样子显得有点傻气。 “看到了,放心吧,”沈老师看着他的脸,笑出声:“我不会说出去,更不会告诉狗仔。” 宁浮思见他误会了,刚要开口,对面又自顾接着说:“需要车吗?正好今天累了,助理又不在,不想开,我跟着剧组回酒店,车子给你。”说着便掏出车钥匙递给宁浮思。 宁浮思还没解释出口,手里就被塞了串钥匙:“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都几点了?让人家等太久可不好。” “哦哦,好,对,很晚了。”离那个消息发来的时间又过了十分钟了,“谢谢沈老师!”宁浮思边跑边喊。 “诶诶——小伙子!我叫你快点,没叫你连衣服都不换就跑啊!你倒是先卸妆啊——”沈老师对着跑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年轻人啊,一恋爱起来就犯傻。 宁浮思跑进夜色中,突然刹住脚。运动的状态下激活了他的脑细胞,他才想明白过来,秦潜大概率是发错人了……一来人家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叫“小号”的微信号是哪个人的,二来即便秦潜知道这是他,他们也不熟啊,根本不可能给他发这个消息…… 犹豫了一会,宁浮思在对话框中回了个问号。 杵在寒风阵阵的夜色中,他握着手机又等了十分钟,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再次瞅了眼地图上显示的地点,宁浮思牙一咬,打开车门,发动车子,开启导航。 一路上,宁浮思没停下转动的大脑,一大堆问题顺着清醒的脑细胞争先恐后跑了出来。万一到了那里人家走了怎么办?万一他说“你是谁啊?我又没叫你”怎么办?怎么就这么巧,他也在这个城?哦对了,他的家原本就是这地方……大半夜的跑去海边做什么?他原本是要发给谁?…… 深夜里,路况极好,开了半个小时就到达地图上所指的海滩。 宁浮思停下车,一推门,冷冽的海风立马把他轰得脖子一缩。糟糕,忘了换装,现在穿的只是薄薄的一层长衫……好在,经过漠河一个月的训练,这点温度忍一忍还是没难度,这么想着宁浮思走下车,迎风朝沙滩跑去。 诺大的沙滩,黑漆漆的怎么找人?宁浮思又朝秦潜发了句“你在哪里?” 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算了,找找看。 宁浮思打开手机的照明灯,先从最外侧开始找,找了二十分钟后还是没见到人。 猜想着人家会不会走了,他怎么这么傻……蓦然地,宁浮思郁闷地敲了下自己脑袋,恨不得把它拧下来。可不是傻吗?不会喊两声?这个点哪里可能有粉丝路过! “秦潜——”宁浮思两手拢在嘴边,对着海滩大喊:“秦潜——” 幸好,现在凌晨三点多了,就算喊得再凶也不怕被人听到。宁浮思喊了四五声,喉咙已经被刺骨的海风灌得发干,却没听到任何回应。他不敢再喊下去,明天还有戏,嗓子不能哑。他想,大概秦潜已经走了吧,找了这么久,又喊得如此卖力,可他都没有半点回应,如果没走的话,要不是死了,就是聋了。 宁浮思转身,跑着离开海滩,待久了实在是冻得厉害。 可刚走到车旁,他又犹豫了,既然叫人接他,证明他自己走不了才对…… 宁浮思又缩着脖子哆嗦着回到海滩上,这次他靠近海边去找。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骂人,这是得多脑残才会大半夜的跑海边来,而且是冬天! 又找了十来分钟,宁浮思有点着急了,他一边将手机灯光举高顺着海岸线转着身四处找,一边思忖着秦潜他人是否真的不在这里,毕竟,地图显示的也是会有误差的。 忽地,灯光闪过之处,宁浮思看到前面几米外似乎有反光,是他手机灯光的反射。 他立马拔腿,朝发出反光的地方快步跑了过去。 走进一看,嗡的一声宁浮思的五感瞬间没了知觉,他用力眨了眨眼想确认是不是错觉…… 人虽是没晕,手机却掉进了沙子里。没看错没出幻觉的话,前面应该是一颗惨白的…人头。 宁浮思躬身捡起手机,拍掉上面的沙子,又向前走了两步,他将手机举高,睁大眼看,懵了。确实是一个脑袋,是秦潜的脑袋……大半身子都埋在了沙子里。而反光的是,他脑袋边上摆着的十多个酒瓶子…… 原地站了一会,宁浮思屏息上前。他不敢喘气,却好像还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盖过海风海浪。脑袋里白茫茫一片,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炸开了,但宁浮思知道,这并非因为被冷到。 别说真是个死人啊。还是醉死的…… 短短几米的距离,走得再慢,也走到了。他弯下腰,颤巍巍地把手伸过去,顿时,提着的心落了下去,有气的。 心下一松,宁浮思才觉得四肢乏力,他跌坐在沙滩上,无力地喘了会气。待心头平息后,又立马恼了起来。恼怒眼前这个人,想不通他到底在搞什么。 宁浮思扔开秦潜脑袋边上的酒瓶子,手忙脚乱将人挖了出来。 想把自己活埋了倒是别叫人来接啊,这算什么?不懂人吓人吓死人吗? 宁浮思对着眼前的人叫了几声“秦潜”,没反应。又拍了拍他的脸,还是没反应。大概真是醉傻了吧。 托着秦潜的背将他扶起来,宁浮思抬起秦潜手臂,让它绕到自己脖子上,可是眼前的人已经是个瘫软笨重的废物,极不好搞。顺着宁浮思的动作,秦潜的手在绕过宁浮思脖颈时,触到宁浮思没被衣领裹住的皮肉,立马冻得他一激灵……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虽然穿得不算少,却已经浑身冰凉。 真是自作虐,恼怒中又带了那么点心疼。宁浮思琢磨着怎么把人移到车上,思忖了一会,他放下秦潜的手臂,转身一弯腰双手搭在秦潜的腰腹和肩背上,紧接着一鼓作气向上用尽全力一抬一抛,顺利把人扛到了肩上。 千万别吐啊…… 疾步离开沙滩,宁浮思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扛回车子。打开车后座后,又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塞到座位上,紧接着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 他坐在驾驶坐上,回身去看躺在车后座上睡死过去的人。寻思秦潜在那地儿呆了多久。那么多酒瓶,应该得灌上一两个小时,肯定是喝多了才会幼稚到把自己埋了起来,加上他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间,前前后后怎么着也有个三小时。 所以…他是半夜跑来这里喝酒,喝多了后还知道得回去,便发消息给某个谁,叫人家来接他,然后他等人的时候无聊到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宁浮思脑中勾画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察觉到车中温度升了上来,宁浮思趴到椅背上,探身过去,他碰了碰秦潜的手,又摸了下他的脑袋,手心里的温度好像是正常了。不由感叹秦潜身体好,这么一会就缓了过来,换个弱一点的肯定得生病不可。 他发动车子,纠结该把这个人运到哪里好?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个地儿来,毕竟这个人和他这种平民不同。 已经四点多了,天都要亮了……苦思了一通,最后,宁浮思决定把人丢进离海边不远的“房车”里。这里的“房车”和普通的房车不大一样,设置在私人度假村中,属于“无人管理”的旅馆。但价格贵得出奇,当然了,里面的设施也好得出奇。听说这个“房车”属于较为别致的约泡场所。 “房车”的门上有个显示器,是否可租用会在屏幕上显示。如果是空房,只需要刷下屏幕上的二维码付款,门就会自动开启……开房退房皆是自助,无需工作人员参与。 这块私人领域的私人项目,当初,宁浮思也只是听刘毅提起,并未亲自见识过。如今,算是首次开了眼,他颤巍巍地扫二维码付款,付完款后,他就开始琢磨之后要怎么和秦潜讨回这笔钱了。住皇宫都没这个价吧!一晚上近万块,这特么谁会为了约个炮花这个钱啊…… 顾不上浑身肉疼,他忙把秦潜扛进这个高级的“房车”中。心想,幸好没有吐他一身。 脱去秦潜身上的外套,再帮他盖上被子。看秦潜只是睡过去而已,宁浮思没有多做犹豫,脚不沾地转身出门。 关上门后,他看了眼远处的景色,瞬间又理解了一点“贵也有贵的道理”这句话,这度假村建在半山腰,从这处看过去,海景,市中心的夜景,皆一览无余。 想到第二天还有几场戏,宁浮思忍住心口的疼痛,迅速赶回剧组所在的酒店,到达酒店时,天已蒙蒙亮…… *** 笃笃——敲门声蓦然传来,坐在窗前的宁浮思僵了一瞬,清了把嗓后应声回道:“稍等”,几步走至门边,将门拉开,宁浮思又是一愣,没人? “哥哥,我在这呢!” 宁浮思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公主啊。 第26章 原来是小公主啊。 宁浮思一手还握在门把上,怔着没动,好似他的身体从记忆中走了出来,可是灵魂还被扯在往事的梦魇中,未来得及脱离归位。 在吴广夏和药片的帮助下,他们花了整整两年时间,将那一年半的所有一切打包一起封锁进密不透风的铁皮箱中,再沉放到脑海的某个旮旯里。 吴广夏说人的大脑是座图书馆,总会有那么一些需要封存起来的东西,看似重要的绝密文件,可是锁久了再落上灰,就算是管理员,也会想不起里面存放了哪些东西。甚至在经过时也只是瞟它一眼,连上面的灰都懒得去清理。久而久之绝密文件变成了图书馆中的鸡肋,只是白占了个角落而已。 事实也确实如此,宁浮思的那个铁皮箱已经生了锈,这么久过去了宁浮思都记不清他有过这么一个铁皮箱。可他这时才明白,吴广夏的话并没有说完。如果撰写这份绝密文档的人,天天在管理员身旁唠叨着,即便灰再厚,封得再严,管理员根本不需要去翻它也能了如指掌。 而如今的秦潜,就好似一根钉锥,不管不顾一锤下去,在铁皮箱的背面钻了个孔。表面上看去,铁皮箱完好如初,可只有认真观察才知道里面埋锁的东西时不时就透过那个孔跑出来丝缕。 宁浮思不打算再去操心这个铁皮箱,跑出来就跑出来,随着时间流逝里面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它们跑了出来在太阳下一晒,晒久了兴许就变质变味了。他想,也许这才是吴广夏的真正用意。 “小哥哥~你说话啊!”小公主嘟着嘴说。 “哦,你……有什么事么?”宁浮思不大懂怎样去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这小公主嘴巴真甜,和秦潜完全相反,只是,叫他“哥哥”……老脸有点挂不住。 “小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 “啊?是吗?这里面有点热……”说着宁浮思抬起手扇了扇自己的脸。 “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了吼,我叫晓月,”小公主低着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边数边说:“你可以叫我小月儿小月牙小月亮小月……都可以。”她又笑着抬起了头:“你呢?小哥哥叫什么呢?” 宁浮思将门彻底打开,垂下手来摸了摸小公主的头,笑着说:“我叫宁浮思,我和你爸妈差不多大,你…可以叫我叔叔。” “思哥哥,”小公主直接忽略后半句,眼珠子一转,往前探了探身,带着甜甜的讨好的笑容:“我能不能进去参观参观……”她抬起小手,指了指宁浮思的房间。 “啊,可以啊!”宁浮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侧身让她进去。 转身的当口,宁浮思先是探出身子往客厅中扫了一眼,发现客厅的地板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大行李箱,看样子起码得有28寸。打眼一看简直就是个百宝箱,里面什么东西都有,零食玩具书本绘画笔奶粉……还有地垫? 他才发现,这么一会功夫,客厅中有一半的面积都铺上了儿童地垫,而那个小男娃真坐在地垫上专心地玩着奇形怪状的积木。 秦潜人不在,大概率是到隔壁去了。 兴许是这两个小孩独处习惯了,爸妈都不在竟然不吵也不闹的,也一点都不认生。这么一想,宁浮思看着眼前的小公主不自觉就加上了怜悯。 “哇!思哥哥!这个可以借我看一下吗?”她指着桌上的球形水晶台灯。 “可以的。”宁浮思坐在床沿朝她点了点头,这个水晶灯是他带过来的。 小公主一得到肯定立马兴奋地爬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双手捧起那个水晶灯,然后抱着它……跳了下来。 宁浮思被这嘭的一声吓得站了起来,幸好,眼前的小公主似乎很熟练,跳到地板上稳稳当当的,身子晃都没晃一下。紧接着,她一手抱水晶灯,一手撩起裙角,捏着她的小碎花裙在刚才她踩的椅面上抹了两把,抹完后还倾身吹了两口气…… 宁浮思又坐了回去,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个小公主约莫是个公主的壳糙汉子的魂。 “弟弟——”放下裙角后小公主又马不停蹄地朝门外开嗓:“弟弟——你过来快点过来!” 不到一分钟,宁浮思看到小男娃嗒嗒嗒地跑了进来,他赤着脚丫子,却跑得比先前利索,两只手还各抓着一块积木,头顶微卷的毛跟着他的动作颤啊颤的,他一进门就直奔小月儿:“要,要嘛?”他微微喘着气,说话还带着奶气。 “快看弟弟!”小月儿将水晶球的开关啪嗒一按后,往身前推:“你的星空,弟弟。” 水晶球的顶部是一片深蓝的夜空,上面缀满了星子,底部铺着细腻乳白的雪花,雪地上是一只状似精灵的雪白麋鹿,它正抬头望向星空中的月牙,奔跑追寻。 小男孩扔掉积木,抬着他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抚摸水晶球,砸吧着嘴呆愣愣地说:“它们,是怎么跑了,去了里面啊。”他指了指里面的月牙儿:“月月,姐节月月在里面。” “哦哦,我刚才施了魔法哦!”小公主眨了眨眼,煞有介事地说:“把它们抓过来装进去了。” 小男孩目瞪口呆,随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抬起两只小胖手,竖起肉肉的大拇指:“姐节,超级厉厉害的!” 小公主嗒吧点着头,脸不红眼也不眨了:“可是弟弟,我施了魔法很累哦,体力都没掉了呢……” 宁浮思看到小男孩听姐姐这么一说,眉头都皱起来了,好像很苦恼又很内疚的样子。 “糖糖!我有糖糖,”小男孩说着两只手插到裤兜里挖啊挖的,挖了好一会,挖出四颗糖果递给小公主,甜甜地咧着嘴:“都你了!” 宁浮思:“……”这是什么小宝贝……为什么那么渣的爸妈能养出这样的小宝贝! 小公主一手仍抱着水晶灯,一手抓过糖果,弯下腰在小男孩头顶亲了一口:“弟弟好棒好聪明哦~” 宁浮思看到小男孩立马低下头去,两只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然后……脸红了!!他看着这个和秦潜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小人儿,有点转不过来,想象着难不成秦潜小时候也是这种模样的……瞬间全身鸡皮疙瘩,不可能。 小公主趁着小男孩低头的空当,不动声色地转身将水晶灯放到椅子上,然后推着她弟弟的后背往宁浮思这边转,好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思哥哥,这是我弟弟,他叫晓古,大家都叫他古古。” 鼓鼓?宁浮思见鼓鼓抬起红红的脸颊。站在他跟前的,确实是鼓鼓的脸鼓鼓的手鼓鼓的脚丫子,全身上下都是鼓鼓的稚嫩,宁浮思笑了:“鼓鼓,很好听。” 然后,他看到鼓鼓又迅速低下头去,脸更加红了…… 第27章 宁浮思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揉搓鼓鼓小宝贝脑袋上的毛,与此同时,鼓鼓小宝贝也抬起小胖手想去拉宁浮思的手指头…… “思哥哥,弟弟是想要你陪他玩啦~”小公主站在一旁解说,随后拆开手中的糖果,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嘬得滋滋响。 鼓鼓小宝贝眨巴着眼睛点头,指了指地板上的积木后,两只小短手举过头顶划了个大圆弧:“晓古要变一个大大的家”。 原来鼓鼓不是怕生不是想推开他,宁浮思把缩回去的手重新伸了出去,紧接着鼓鼓小宝贝一手抓满宁浮思的食指,低下头蹲到地板上,用另一只手去捡地上的两块积木。 奈何他的手掌不够大,捡一块掉一块,再捡一块又掉另一块……偏偏他另一只手牢牢拉着宁浮思不愿意放。 “弟弟,用手指夹住!”小公主掖起她的裙角也蹲了下来,张开五指在边上指挥:“这样啦,弟弟,”她含着糖果一说话就要掉口水,忙闭上嘴嘬了嘬,再接着比划指挥,“不是那样啦,是这样,这样!” 宁浮思见小宝贝握着他的手挂蹲着很是辛苦,遂也跟着蹲下来,看那两块积木来来回回地蹦跳,于心不忍地给小宝贝出招:“鼓鼓,把它们放到一起试试……” 鼓鼓愣了愣,宁浮思笑着伸出手,将两块积木拨到一处。 鼓鼓张开他的小手掌用力一抓,还是掉……小宝贝有点要哭不哭的样子,皱着脸恼道:“它们坏坏!不夹起来!” 手指太短了……宁浮思忍俊不禁,替鼓鼓把那两块积木捡了起来,递到他手中。 小宝贝终于松开抓着宁浮思食指的手掌,双手接过积木,不过积木一到手他又立马将它们扔到地板上,换上另一只手继续锲而不舍地开抓…… 小公主干脆屁股一跺直接坐在地板上,进而郑重其事地纠正小宝贝:“弟弟,你说错了啦,是夹不起来,夹,不,起,来,不是不夹起来。” 鼓鼓暂时放弃地板上的积木,神情专注地听姐姐讲话,听完后一脸认真跟着学:“不是不……”姐姐嘴巴又滋溜嘬了一口,鼓鼓盯着小公主鼓起的腮帮子跟着咽下口水,奶声道:“糖糖不夹…起…起不来。”说完也跟着往后一坐,坐在地板上,微张着嘴,巴巴地盯着小公主。 宁浮思忍笑同时又忍不住去搓揉鼓鼓小宝贝的脑袋。对面的小公主撇了撇嘴也跟着去摸鼓鼓的脑袋,摸完后她三两下将嘴巴里的糖果吐回原来的糖果纸中包裹住,又继续板着和年龄不符的严肃脸:“不对不对,是夹不起来啦。” “是夹…”小宝贝顿了顿,颇为苦恼地揪着自己的毛:“不…夹起来啦。” 小公主摇摇头,锲而不舍:“没有是,没有啦,四个字,弟弟,”说着她把手里的糖果放到背后,朝鼓鼓伸出四根手指头:“夹,不,起,来。”说一个字掰放下一根手指。 见两个小鬼都是一副认真的模样,宁浮思又笑不出来了,他觉得蹲得腿酸,便站了起来。抬眼时正瞅到对面的窗子,他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细雨斜斜飘进窗户滴落在书桌上,宁浮思忙疾步上前,关起窗门。 倚在书桌旁,看两个小鬼头一教一学, 蓦然地又生出抽烟的欲望。宁浮思拿起桌子上的烟盒,这盒烟还是满满当当的,除了那天点了两根便没再动过。掏出一根夹在手里,瞬间那股欲望又缓缓退了下去。 “夹起…不来…”鼓鼓那对黑溜溜的眼珠子闪啊闪的,等待着姐姐的反应。 果然,姐姐开心地鼓着掌,鼓完后还朝他竖起大拇指:“对啦弟弟!就是夹起不来!” 鼓鼓咯咯地笑了,笑得既开心又腼腆,笑完后他低下头去抓地板上的那两块积木,这次他没再和积木较劲,而是一手抓住一个,然后双手撑地一鼓作气站了起来。 他一手拿着一个积木,将它们举过头顶,朝宁浮思咧着嘴挥动双手,那模样像极了拿着奖杯的小冠军。 “鼓鼓太棒了!”宁浮思也朝他竖起大拇指。 不出所料,鼓鼓又脸红了,只是这次他没有低头,而是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宁浮思…… 小公主又剥了颗糖塞进嘴里,紧接着也跟着撑地站了起来,她先是拍拍自己的屁股,又拍了拍鼓鼓的屁股:“弟弟,快快快,去变个大城堡出来!” “是大大的城堡!”这次换做鼓鼓纠正小公主了。 小公主很是配合:“对对,像……像大海那么大!” 鼓鼓啪嗒点着头。 宁浮思把手中的那根烟重新塞回烟盒中,在低头的瞬间,脑海里莫名浮出一个念头,他想如果小时候他也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是不是会……会怎么样没想出来,他忙挥去这个自认为无比自私的念头。跟上两个小鬼一起朝客厅走。 “阿潜!你怎么又回来啦?”小公主奔向沙发上坐着的秦潜。 秦潜忙扶住眼下又想蹦到他身上的小公主,站了起来,笑着问:“积木好玩吗?”话是对两个小鬼说,脸却是朝向对面的宁浮思。 看来他回来好一会了……宁浮思挑了挑眉,他知道秦潜这话是在消遣他,而他只需要无视掉那双戏谑的目光就行了,因为站在他身前的鼓鼓已经给力地抢着答了:“好玩的,可棒棒了!” 小公主求抱遭拒,努努嘴转头跑去牵鼓鼓的手:“弟弟,走,我们去建个大城堡,不跟阿潜玩了。” “不和你玩。”鼓鼓嘟了嘟嘴,朝秦潜扬起仰起脑袋。 秦潜上前两步,把手中的剧本递给宁浮思,紧接着他屈身蹲到鼓鼓跟前,抬手抚他的头:“鼓鼓,想不想要大大的汽车?” 鼓鼓眨巴着眼睛:“大大的吗?”他双手再次比划了个大圆弧。 小公主晃着鼓鼓的手:“弟弟,说不要!” “要!”鼓鼓点着头。 秦潜满意地捏了捏他的脸,继续诱导:“那想不想和我玩。” “弟弟!不要上当!快说不想!不想不想!” 宁浮思低头端详手中捧着的剧本,封面上的《守望》两字才看进眼里,想要翻开看一看里面的内容却一时踌躇不前,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可这情绪刚冒一出头, 就被前面吵吵闹闹的三个人一举打散。 他突然觉得,他的生活更像剧本,就是一场闹剧。 怎么就莫名其妙和眼前这一家子扯到一起,还待在一个屋檐中。 第28章 午后,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持续,宁浮思坐在窗前的书桌旁,目光落在桌上的剧本上久久没移开。 扉页上两个名字,唐守明/周望先。他的角色便是唐守明。眼前的这一本,有点单薄,显然只是剧本的一部分,并非全部。 大概是因为下雨天的原因,他莫名觉得有点沮丧,就算现在和剧本深情凝望了老半天也酝酿不出丁点喜悦,这明明是他两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明明应该开心的,他所想要的他所求的就在眼前了不是吗?宁浮思叹了口气,连自己的心思都看不懂,又怎么能够看得懂其他人。 就像,他至始至终想不通秦潜,本以为昨天拉他一起吃饭只为了打他那坛酒的主意。那中午呢?为什么又拉上他,加上两个小鬼一左一右,他连一个拒绝的眼神没办法…… “思哥哥~”小公主又跑了进来,凑到他身旁压着嗓子低低地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哥哥的手机呢?” 鼓鼓吃饭吃到一半时,就开始啪嗒眼皮打起盹,早早被秦潜抱去房里午睡。而小公主一整天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好像无时无刻都有用不完的活力,一会这里看看一会那里逛逛,直接让宁浮思的房门形同虚设。 宁浮思飘远的神思回拢,将目光从剧本上移开,拿起桌面上放着的手机转头递给她:“没有设密码,你可以直接打开。” “思哥哥……”小公主皱着眉头,闷着声说:“你刚才是在难过吗?哥哥的眼睛都红了呢。” 宁浮思一怔,有吗?“叔叔刚才看剧本,看太入神了…”宁浮思眨了眨眼,笑着抬手揉了揉小公主的脑袋,轻柔地说:“所以眼睛酸,并没有难过。” 小公主噢了一声,瞬间展开了眉头,这才伸手接过手机,嘟囔道:“我已经两天没见我家哥哥了,我好想他啊!” 宁浮思侧身,手心托着下巴,笑弯了眼:“哦?小月儿还有个哥哥啊?” “是啊是啊,我家哥哥和思哥哥一样帅的呢!”小公主抬起头,垫着脚将手机放到桌面上,双眼都亮了起来:“我可爱死他了!” 宁浮思笑意加深,手指一下一下弹着自己的脸颊,继续逗她:“那你家阿潜呢?” “阿潜也帅啦,”小公主爬到另一把椅子上,跪在上面,也学着宁浮思一手托着下巴,眨眼道:“但是妈妈说阿潜会让女人没有安全感呀,这种男人不能爱的,爱上了准会倒大霉的。” “……”宁浮思呆了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两位家长也未免太过清奇了些,亏这两个小宝贝还能像天使一般也是不容易。 “小月儿为什么都喊他阿潜呢?” 最后宁浮思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阿潜他臭不要脸呀,”小公主刚低下头去划拉手机,听宁浮思这么问又立马抬起来,努着嘴说:“他让小月儿叫他小哥哥,不然就不陪小月儿玩,但是小月儿才不上当呢!才不叫他小哥哥,妈妈叫他阿潜,小月儿也要叫他阿潜。” “……”宁浮思这下彻底没话说了,心道,果然不要脸,渣出了天际,这是防着哪天被媒体发现吧…… “啊——”小公主突然叫了起来,又意识到隔壁鼓鼓还在睡觉,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凑近宁浮思吐着气音,像地下党接头似的:“思哥哥思哥哥,原来你也是我家哥哥的粉丝吼?” 宁浮思垂眼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他的微博界面。而他微博关注人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我叫刘毅”,所以,原来小月儿说的她家哥哥指的是……刘毅? 难不成刘三宝的粉丝都是这个年龄层的?难怪……黑粉众多… 宁浮思笑了,心想改天得和刘毅告知下这个消息,一抬眼发现小公主眨巴着眼等他对接头暗号的模样,便郑重其事开口:“是啊,我也是你家哥哥的粉丝。” “原来我家哥哥的粉丝都是帅哥哥哦!”小公主乍然前倾,凑过去吧唧一声在宁浮思另一边脸上嘬了一口,接着笑嘻嘻道:“思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哦,比阿潜还好看呢……” “思哥哥,你怎么和弟弟一样,又脸红了呢……” “思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嘛……” “……” “胡晓月!” 宁浮思和小月儿同时转头,见到秦潜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宁浮思愣了一下……胡?难道连姓也跟着妈妈姓? “你自己不午睡,就可以跑过来吵别人?” 小公主缩了下脖子,而后理直气壮:“我才没有吵呢!我来陪思哥哥聊天,他一个人多无聊啊”说着偏过头去对宁浮思眨眼:“是吧?思哥哥~” 宁浮思笑着点了点头。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眨眼啊胡晓月。”秦潜走了进去,不动声色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 “阿潜,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嘛,”小公主改跪为坐,仰起头,不肯输了气势:“我们都要眨眼睛的啊!不眨的话就会眼睛红红流眼泪的!” 说着她又转过头去看宁浮思,正经说道:“像思哥哥那样,是不是啊思哥哥?” 宁浮思见话题又莫名其妙扯上他,有点抑郁,他很想对秦潜说“你要教育小孩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先把人带出去再说……”而且,明明就是小天使一个… 秦潜瞟了宁浮思一眼,继续往前靠近书桌,手一伸拿起上面的手机:“胡晓月,很可以啊,你妈妈知不知道你这么小就偷偷追星?” “阿潜,”小公主立马蹦下椅子去抢手机,急得都快哭出来:“你又偷听人家说话,你太坏了!” “我用得着偷听吗?”秦潜颇有点哭笑不得,他也是突然想到忘了关窗户,才过来一趟,才走到院门口就看小公主探头探脑鬼鬼祟祟钻进宁浮思的房间。 门又没关,他哪里用得着偷听。所以,宁浮思他刚才真的…… “秦潜,”宁浮思终于忍不住,闷声开了口:“能不能往边上挪一挪?踩到我了。” 第29章 宁浮思原本是大大咧咧侧坐着,倒不是他后知后觉,只是没想到秦潜会在他跟前站住了不动。一起吃饭什么的本来就很奇怪了,现在还跑进他房间里…… 秦潜闻声垂头一看,发现他的后脚跟正踩在宁浮思的小指上,忙说了声“抱歉”继而往前面挪了一步。 两个小鬼既喜欢光着脚丫四处跑,又喜欢随地坐下玩。午饭前,秦潜才将里里外外的地板全拖了一遍,当然,宁浮思不可能让秦潜帮他拖地,很自觉地也把自己的房间拖了一遍。 现在,秦潜穿着家居拖鞋,而宁浮思则是光着脚丫。 应该是踩痛了,秦潜又低头看了一眼,红了。 他站在那里和小公主闹了有一会了,小公主在秦潜身前梗着脖子蹦蹦跳跳抢夺手机,他也跟着晃动身子,没有意识到脚下的轻重。而这个人,却一声不吭让他踩了这么久……由此,他对宁浮思又多了一个新的印象——反射弧过长。 然而,仅一秒钟秦潜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昨天在巷子里,对方怼起自己来可以称得上反应迅速思维敏捷,怎么都不像反射弧长的人。所以,如果不是反射弧过长,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 这么一想,秦潜把背在身后的手机移到身前,递给了眼前泫然欲泣不停喊着“坏蛋,还给我”的小公主。小公主撅着嘴一把将手机抢过去抱进怀里,不忘嘟囔了声:“坏人!阿潜大坏蛋!” “晓月,你先去客厅里面玩。” 小公主气呼呼道:“不要啦!人家就要和思哥哥玩。”如今有了共同的偶像,小公主像是找到组织,找到了伙伴。她绕过秦潜走到宁浮思边上,拉起宁浮思垂搭在椅背上的手腕摇晃着撒娇:“思哥哥,小月儿不吵你了,可不可以让小月儿留在这边玩嘛?” 见秦潜转过身来,小公主忙眨巴着眼追问:“可以的对不对?” 宁浮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刚要开口,却被秦潜截了胡。这次秦潜倒是懂得把语气放柔了:“晓月,听话,你先出去玩,我和你思哥哥有事要说。” 宁浮思挑了挑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他的目光移到秦潜脸上没有做停留便又移开,他们能有什么事可说的?除了剧本。 “噢,”小公主撇了撇嘴,嘀咕道:“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哦,还不能让人听嘛……” 说是嘀咕,有耳朵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秦潜一噎,被她气笑:“还不快滚,再墨迹一句手机就别想要了。” 小公主吐了吐舌头,转头对宁浮思不舍道:“那我先走了吼,一会会就回来啊……”宁浮思被她一副依依不舍的小模样给逗笑,又见小公主转回去对秦潜叮嘱道:“阿潜,屁话不要太多哦——”说完忙抱着手机跑了出去,不给秦潜抓住她的机会。 秦潜看她跑得飞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身就对上宁浮思似笑非笑的双眼,又是一噎。 宁浮思仍是侧坐着,胳膊搭在椅子的靠背上,手背虚虚托着脑袋,偏着头抬眼望秦潜,等他接下去的话。这会他确实有点好奇,这个人又想聊些什么。 秦潜被他看得有点虚,毕竟接下去的话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组织语言的当口,秦潜拉过一旁的木头靠椅,坐到宁浮思的对面,两人的膝盖仅离一臂远。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宁浮思有点不习惯。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有太多的习惯被蛮横打断。 但此时,他只是安静等秦潜开口。 他发现,把铁皮箱子上的灰拂去,晒晒太阳,整个图书馆都跟着明亮。 原来,那些不可翻不可见,真没那么重要。 难怪唐桢要找他。秦潜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感叹。眼前这个人,一没名气二没作品的,哦不对,坏名声倒是有……放眼一大堆人不选,偏偏唐桢就选他。 如今,去掉先前的滤镜,他竟深以为然,觉得这个人再适合不过。 他的气质,和唐守明如出一辙的沉静。这种沉静,于圈中再难寻其他。 单单看他的脸,这是秦潜见过为数不多耐看且精致的面孔。耐看之外又能让人惊艳,可那份惊艳,却被他沉静的外衣给包裹遮挡其中,只有在某些时候,比如他心情极好或者极坏的时候才能窥出一二。大多时候这个人似乎在刻意掩埋自己,好让旁人忽视他……这是秦潜这些天发现的规律。 而此刻,似乎是他心情极好的时候。 这几天下来,秦潜也只是发现了这么一个规律。至于其他方面,他始终看不透。这个叫宁浮思的好似有很多张面孔,有时温润内秀知进退,有时又像个长满刺又幼稚到不行的脑残。说他温和吧可他一句话能堵得你牙痒痒,可说他不知所畏吧有时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退缩不前,说他待人淡漠又疏离,可他对两个小鬼分明是有求必应……到底哪个是他又或者都不是。 “秦潜,想好了吗?”宁浮思笑了笑,慢悠悠说:“走什么神?你该不会只是为了哄小月儿出去的吧?” 秦潜收回神思,五指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声。瞧,就像现在,他分明只是为了让人难堪,才开的口。可是——“宁浮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是可爱,而且很漂亮。”秦潜听见自己低柔且含笑的声音。 以及意料之中,看到一张慢慢泛红的脸。 “秦潜,”宁浮思将托着脑袋的手放下,“如果你是来讲笑话的,那我差不多接收到了。” “另外,可爱和漂亮这两个词不是你这么用的,你要是不懂,可以让小月儿教教你。” 坐在大厅门槛上的小公主,正入神刷手机,突然间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站起身跑到宁浮思房门口,压着声问:“思哥哥,是你在叫我吗?” 秦潜见对方的眸子又回复到他熟悉的淡漠,心知自己玩笑开过了些,毕竟还不熟……他不慌不忙补救道:“别误会啊,我没有戏弄人的嗜好,”瞥了眼桌面上的剧本,秦潜继续一本正经地胡扯:“你还没看剧本吧?这是里边的一句台词。” 见对面言之凿凿不像玩笑的样子。果然是为了剧本吗?宁浮思瞟了眼剧本,他还没翻开过。有这种台词?把妹的台词...这么low…… 宁浮思掩去心中狐疑,抬起眼,轻笑一声:“秦公子还真是敬业,说演就演。” 秦潜猛地又咳了一声,他不确定对面说这话是信了还是不信……遂转了话题:“嗯,我们先不谈剧本,是有点事,需要和你聊聊。” 在门口杵了半天的小公主见没人搭理她,撇了撇嘴,郁闷转身。重新回到门槛上,继续刷手机,她边戳膝盖上的手机屏幕边嘟囔:“哼,坏蛋,都是坏蛋,还是我家哥哥好...”。 第30章 “不谈剧本?”宁浮思不解,“还有什么事?” “嗯,不谈剧本。” 秦潜习惯性摸口袋,空的。 转眼瞥见一旁桌面上的烟盒,虽然不是他喜欢的款,倒也聊胜于无。 不来根烟,他开不了口。 宁浮思一只手正放在桌上,烟盒就在他手边。秦潜倾身,从中抽出一根,夹到唇间,讨嫌地问了句:“能抽吗?”两人本来就离得不远,这会他的身子向前靠,拉近了那一臂的距离。咫尺间,他能清晰看到宁浮思脸上的绒毛,以及那双未蒙疏离的笑眼,笑眼上轻颤的长睫毛。 “我说不能,你就不抽了吗?”宁浮思挑起眉尖,笑着说。 烟都塞嘴里了,只差个点火,又何必多此一问。 秦潜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嗒点上火,放下打火机,回到一臂外。他发现,眼前这个人只要掀开那层玻璃罩子,就会变得不客气起来。如果这时候,再刺他两句,不出意外的话,马上能见到他那身刺刷刷竖起。以及那看似尖利却不怎么顶用的口齿。 不过,秦潜没打算这么干。接下去,那两个不省心的小鬼也不知道还要住多久。显然,他们没把这个宁浮思当外人。这就意味着,他们将会不断打扰这个人…… 同一个屋檐,到底难以两个世界。他多数时间得呆在隔壁。昧着良心让人家帮忙看孩子,他不是方雅颂,暂且做不到。又何况两人关系似乎有点僵。源头还是出自于他。 宁浮思扫开眼前的烟雾,起身开窗。窗户一敞,潮湿的凉风立马破窗而入,裹住桌旁的人。窗外的三角梅载着水珠子,在斜风里摇晃,一派恣意快活。 回到靠椅上,宁浮思也抽出根烟点上。静待对方下文。 他隐约知道,这“不该有的闲聊”和两个小天使有关。 看来,也不是渣得无可救药。 深吸一口,宁浮思夹烟的手又重新回到椅背上,用手腕内侧虚撑脑袋。 “宁浮思,”秦潜终于开口,是一如既往慵懒的嗓音:“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咳咳咳咳咳……”手中的烟差点戳到脑袋,宁浮思忙垂下手,偏头面朝窗口,让凉风洗涤大脑和咽喉。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种话题一点都不适合他们。 “看来,还真不怎么样……”秦潜扫了眼对面咳得通红的侧脸,哭笑不得。又是意料之中。 “秦潜,”宁浮思扭回脸,目光重新落回秦潜脸上,勾了勾嘴角:“你真会在意这个?” “一般,”秦潜实话实说,也跟着笑了下,“你倒了解我。”宁浮思怎么看他还真不重要,不过是起个话头而已。 一语中的。“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宁浮思垂眼,手肘撑住桌沿闲闲向后靠:“直球简单有效。” “前段时间……嗯,对你有些误会,”秦潜眯眼,烟雾中他看不清对面的脸,不知此刻是否又重新躲回玻璃罩中,“抱歉。” 宁浮思噢了一声,笑了起来,呼出一口气低声回道:“还以为什么事。” “……就这样?” “嗯,不然嘞?” “……” “好吧…没关系。” 秦潜挑了挑眉,夹烟的手也跟着垂下,抬起另一只手扫开眼前的白烟,“难道你就不好奇...我误会你什么?” 宁浮思提手把烟放回唇间,深吸轻吐,刚被扫开的烟雾又重新汇聚,隔在两人中间。 “你都说了是误会。再说,不是已经道歉了,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能让你反感如此,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又何必自讨苦吃,“这就够了。” 宁浮思无意深入打探,而秦潜却像中二病发作一般,硬是要告知一番:“其实,我平时没那么鲁莽……” “嗯,我相信。”他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我母亲,以前也是演员,”秦潜自顾忽略对方的意图,又吸了口烟,转头面向窗外:“她是个好演员,就是对待感情比较……” “秦潜—”宁浮思提高音量,强行按下停止键,“你可以不用解释,我大概了解了。”他知道宋瑜欣四十了才嫁人,知道她拍戏的时候遭人设计差点被同剧组的男演员侵犯,因此丑闻漫天。也知道秦潜他老子秦靖南不相信自个老婆,认定宋瑜欣她戏子无情性本淫,还要求做亲子鉴定。而宋瑜欣性子烈不甘遭疑,非但不愿做什么鉴定,还带着秦潜离开了秦家……还有后来的那些,他都知道。秦潜同他讲过。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他们明显不适合聊这个话题。 两个大男人对坐在他卧室里,聊往事聊私事……你秦潜不觉诡异,他宁浮思只觉消受不起,保不准晚上又失眠。 况且,压根没这个必要。 “宁浮思,你这个人!”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识好歹的人!秦潜气得夹烟的手都抖了起来,真是自讨没趣!他酝酿了老半天才说服自己开这个口!他什么时候服过这种软?要不是看在唐桢看在这部戏看在两个小鬼的份上,他怎么可能屈尊跟宁浮思这个脑残解释什么前因后果!结果?“你说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嗯?” 到底懂不懂察言观色四个字? 轻风入窗,坠下的烟灰滴落到宁浮思的脚背上,烫得他一激灵,忙敛神唤醒不在状态的魂:“秦潜……我知道,无非就是当年我那些事。既然都说了是误会,其他的还有什么说的必要?而且,”宁浮思扯着嘴角笑了下,“也不见得你说完我就更好受,这一页,就过了吧。” 秦潜叼住烟头用力吸了一口,又垂下手搭在膝盖上,让它慢慢燃烧。良久,他都没再开口。 抬眼一看,还是看不清对面的脸。 房里,只剩小雨打窗的啪嗒声响。 这种安静,比敲锣打鼓还让人心烦。 宁浮思托住下巴偏头看向窗外。可能睡眠不足,他觉得有点闷,脑袋也沉。凉风直吹脸际能让他保持清醒。 直到两人之间的烟雾被风吹散了,秦潜才站起身,他朝宁浮思伸出手,缓声道:“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宁浮思,我是秦潜。” 都是男人,没必要这么别扭。 瞥见跟前的手,宁浮思一怔。这下他不得不把放在靠椅上的手转移到秦潜面前。握住对方的手心,抬起眼:“往后,合作愉快。”宁浮思笑了笑,觉得秦潜真是…… “嗯。” 第31章 离两人握手言和已经过了两天。 这两天中,有两个小鬼在其中掺和,加上相处时间有限,即便称不上愉快两字,倒也算得上融洽。 且不说他和秦潜那点糟心事已经过了四年……说是上辈子的事也不为过。如今看开了也就那样,当个普通朋友还是可以。 毕竟,他曾经费尽心力想要遗忘的人和事,到头来,在人家那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吴广夏说过,如果哪一天他能毫不避讳去看待它,那它就只是一段记忆而已。 大概,那个铁皮箱可以扔了,他的图书馆可以不需要灰尘。届时,离开这个圈就是彻底离开,挺好。 之前没想过会和秦潜合作,可兜兜转转,也算是有始有终。他的第一部 戏和最后一部戏,只是回到原点而已。 看来,这个合作真的可以顺利下去……眼下宁浮思唯一顾虑的,就是他的演技问题。他自信不会太差,但确实很久没接过这么吃重的角色。他的水平,离秦潜到底还是有段距离。 宁浮思没有再窝进他房里,他把剧本拿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翻看。鼓鼓正趴在沙发旁边的地垫上,对着一张白色画纸专心致志涂鸦。而小公主—— 小公主一早就跑到隔壁,自己在酒缸中穿梭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她围在秦潜身旁,踱着步子,看他忙碌地搅拌缸里的东西。秦潜没有理会她,她便垫起脚尖趴在缸沿。过了好一会,似乎是想到什么,小公主倏然抬起脑袋,嘤嘤叫唤:“阿潜,阿潜,阿潜,阿潜——” 秦潜无可奈何,停下手中的动作:“晓月,我在忙,你回隔壁陪晓古玩,好不好?” “好……可是,”小公主撇撇嘴,犹犹豫豫道:“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秦潜俯身抱起小公主,朝里间的屋子喊了声“师父,我先把这丫头送回去再过来。”里面远远传来王浑的回应“好嘞——” 秦潜向门外走的同时,笑问:“吞吞吐吐的,又什么事?” 外面还下着黏糊糊的小雨,秦潜走到厅外的屋檐下,拿起倚靠在门旁的大黑伞,一手撑开,罩到两人头上。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公主搂着秦潜的脖子,垂着头不去看秦潜的眼睛:“弟弟托梦给我了哦,弟弟说,弟弟和小月儿说……说他想吃阿潜做的红烧带鱼呢……” “托梦?”秦潜低笑了一声,伴随着雨点伞面的声音,“这个词你在哪里学的?谁告诉你是这样用的?” “鼓鼓,”宁浮思按揉酸胀的眼睛,放下剧本,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向前探身,柔声问:“可不可以告诉叔叔,你在画什么呢?” 画纸上一个个像石头的圈圈,错错落落分布在四周。石头上画着大小不一的小圆圈,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颇有坑坑洼洼的风貌。没想到鼓鼓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缜密思考……只是每块石头上还插了根棍子,这样一看又不像石头了。鼓鼓听到宁浮思叫他,扬起肉肉的小脸蛋,把画纸举到头顶给宁浮思看:“猜猜,猜猜!” 他举反了。宁浮思笑弯了眼,凝神去看,像什么呢?那些像是石头的东西形状各异,均被鼓鼓涂上浅棕色的颜料。插在上面的棍子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宁浮思几乎在第一瞬间就想到了麦芽糖,他记得小时候看过,街头一些老爷爷的摊子上,就插着一根根这样的麦芽糖。 “是棒棒糖吗鼓鼓?”宁浮思觉得八.九不离十。 哪知,鼓鼓立马皱起小眉头,直摇头:“还要猜猜,还要猜猜。” 宁浮思又凑近了看,不是麦芽糖啊……“那是蘑菇吗鼓鼓?” 这下,鼓鼓瘪起小嘴,又摇了摇头:“不是猜猜。” 不是麦芽糖也不是蘑菇,宁浮思犯难了,拐了个弯问:“是鼓鼓喜欢的东西吗?” 这下鼓鼓啪嗒点头了。 喜欢的东西……宁浮思偏头细想,突然福至心灵:“是花花对不对?”他记得昨天鼓鼓看见窗外的三角梅,眼巴巴地伸手想要去摘——话音落下,看到鼓鼓立马耷拉下来的小脑袋瓜子,宁浮思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宁浮思拧着眉头想,还能是什么? 鼓鼓把画纸放下,爬着站了起来,再弯腰拾起画纸,蹬着小短腿蹭到宁浮思旁边。 “鼓鼓教你啦。”鼓鼓把画纸瘫在沙发上,他站在沙发前,一副认真的小模样。 “好啊,”宁浮思笑着捋他头顶的小卷毛,“鼓鼓教我。” 手心滑过的顺柔细软毛发,让宁浮思想起他养的那只猫。虽然以前时常嫌弃它,嫌它除了吃就是睡,一点都不可爱。可那只肥胖的懒猫,毕竟陪了他多年,可以说是不离不弃的唯一活物……几天不见,还怪想念。 这么一想,他才发现刘毅这两天好像突然消失了。他刚录完一个节目,照理说,该处于游手好闲的放松时间…… “这个,”鼓鼓举起短短白白的小食指,指着其中一块插着棍子的“石头”,吐着奶声道:“这个是,”他转头,四处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最后又低下头,重新将视线落回画纸上,戳着上面的涂鸦说:“月月姐节啦……” 宁浮思恍然大悟!原来是人物画啊! “这个,”鼓鼓指向右侧一个石棍人,接着又抬起头,指了指宁浮思的脸:“是葛嗝啦……” 宁浮思跟随鼓鼓的手指,笑看画中他这个石棍人。 “这个,”鼓鼓指着宁浮思这个石棍人旁边的另一个石棍人,再次四处找了一圈:“潜潜啾啾啦……” 宁浮思看到画纸上还有三个石棍人,便指向其中那个最小的,猜想这个是鼓鼓没跑了,“这个是…”脑中突然一咯噔——宁浮思的手指转眼移到边上:“鼓鼓,这个是谁?” “潜潜啾啾~” “不是潜潜粑粑吗?” “宁浮思,”秦潜抱着小公主站在门口,一脸无语:“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尴尬,宁浮思慢动作般艰难转过头,大脑飞速转动同时轻咳了声,佯装镇定:“不好意思啊秦潜,果然白天不能说人啊,第一次说人坏话就被抓……”紧接着他又苍白地解释了句:“你不会不知道粑粑是便便的意思吧?” 幸好,小宝贝鼓鼓是个暖场小天使,正在此时挥着手大喊:“姐节,潜潜,康康鼓鼓画画——” 秦潜撩了撩眼皮,他又不傻,那么好糊弄?放小公主落地,他走到沙发前面,扫了眼宁浮思晕红的脸:“宁浮思,你还真是猪脑子。”小公主眨巴着大眼睛,在秦潜身后纠正:“阿潜,不可以随便骂人啦!” “……”怪不了他吧?误会很正常吧?换谁都会误会的好不? 很快,宁浮思就真的彻底镇定下来,他浅浅笑道:“换做谁都容易误会的吧秦潜。我还惋惜过,这样的两个小天使,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 “……你还真越来越不客气了,”秦潜抬手,笑着拍宁浮思的肩,示意他让一让:“小天使怎么就不能是我的。” 宁浮思拿起剧本,挪到沙发的一端。 秦潜坐到鼓鼓旁边顺势把他抱进怀中,举起他画的图,轻声问道:“晓古,哪个是我呢?” 鼓鼓又举起手指:“这个,潜潜啾啾。” 小公主也挤到边上:“弟弟弟弟,那我呢我呢!” “这个,月月姐节——” 第32章 南方的春天,一下起雨来,总是没完没了。 一连下了三天的雨,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带着黏糊糊的潮气。 宁浮思抄着兜站在厨房中,水壶在电磁炉上烧得嗡嗡响。等水沸腾的空挡,他漫不经心地数着墙壁上挂着的水珠子。 一滴,两滴,三滴…… 其实,他只是在愣神。 已经4月15号了,难怪微信上找不到刘毅,电话也打不通。离25号也就10天了。 思及此,宁浮思难掩心里头的担忧。按理说不应该,往年刘毅也不这样,除非发生了…… “思哥哥思哥哥不好了——”厅中小公主一声清脆的叫喊,将宁浮思出走的神唤了回来。 宁浮思连忙抽出手,关上电磁炉,一转身就撞上双手捧着手机飞奔而来的小公主。 “啊啊啊啊救救宝宝啊——” “小月儿怎么啦……”宁浮思扶住小公主的双肩,让她站稳了先,上下打量了一通,似乎没什么事。小公主一稳身立马扬起小脸说:“思哥哥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哥哥打人了!” “打人?”刘毅打人?怎么可能。 小公主捣蒜般点着头,宁浮思捋着小公主的头发安抚她,同时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思哥哥,”小公主皱着脸,道:“我家哥哥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呀?” 宁浮思低笑了声,弯腰把她抱进怀中,起身朝客厅走,不忘继续安抚她这颗幼小的粉丝心:“不会的,小月儿,不担心啊—” 小公主抬起小手拍打自己的胸口,呼出一口大气:“还好还好!吓死宝宝了啦!” “姐姐,吓吓!”鼓鼓原本在地垫上入神勾画他那副未完的石棍图,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学着姐姐拍打自己胸口。 小公主在宁浮思的怀中,远远对鼓鼓喊话:“弟弟不吓厚,快快画画。” 鼓鼓噢了一声,又乖乖低下头继续全神贯注地涂画。 宁浮思把小公主放到沙发上,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划开手机屏。 一段短视频,拍得很清楚。看背景,是公共场合,似乎是在某个酒店的大堂中。 小视频中,刘毅确实打人了。板着脸朝他对面的男人脸上招呼,看那气势还是使了吃奶的劲儿……那个男人,头发有些长,在脑后扎起一小戳,高眉骨深眼窝,外型比圈中的众多大明星还出色。 虽然只拍到他侧脸,但宁浮思还是认出来了。这个被刘毅一拳挥到脸上的男人,正是秦潜的老板,九州的老大,袁清。 宁浮思听刘毅说过这个袁清,他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刘毅和这个袁清可以说是打小就相识。 他们之间称不上多熟络,但似乎也没有什么恩怨。 宁浮思又重播了一遍短视频,发现这个袁清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即便被打肿了半边脸,他嘴角挂着的迷人笑容始终不变。一看就是大老板的气势,哪像秦潜那货……宁浮思忙把不合时宜出现的身影赶走,继续划着屏。 刘毅的黑粉本来就多,现在都像苍蝇闻到腐肉味一般,齐齐赶了过来,说得多难听的都有。再难听的话他都看过,对这些不痛不痒的文字他一溜滑过,只想看看有没有人提及他打人的缘由。 刘毅会在公众场合动手打人……这个本不该属于刘毅的做法,还是第一次发生。刘毅会这么做,除非被逼急了。 难道这个袁清也知道…… 宁浮思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一顿。 “看到你的脸,又想起了刘衡学长[哭]”,宁浮思盯着这条评论,久久没有眨眼,最后在旁边点了个赞。 刘衡,已经太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想不到,还有人记得他。 刘衡和刘毅是孪生兄弟,刘衡的忌日马上要到了,四年了。四年前,是他亲手挖出刘衡的尸体。也是他挖出崩溃边沿的刘毅。 那一年发生太多的事,老天似乎想要将他这辈子的喜怒哀乐全放到那一年,唱大戏般一一演个遍,以供它观赏。 一年的记忆皆数封印到了铁皮箱里,如今铁皮箱破了洞,它们也跟着跑出来凑热闹。可是,他的这场戏,又怎么能苦得过刘毅…… “思哥哥,”小公主抱住宁浮思的手臂,努着小嘴问:“我家哥哥打的那个帅哥哥是谁呀?” 宁浮思从手机屏幕中移开眼,顿了一瞬才说:“这个帅哥哥,他是你家阿潜的…老板。” “真的吗?”小公主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那可不可以叫阿潜送钱给他,叫他不要责怪我家哥哥呢?” “这个帅哥哥这么帅,肯定会同意的对不对啊思哥哥?” “……”宁浮思哑然,他眨了眨眼,紧接着盯着小公主的脸认真道,“小月儿,告诉哥..叔叔,送钱这个方法小月儿是哪里学的?” 小公主偏着头苦想,颇为纠结地回想了半天,才扭头说,“小月儿是跟阿潜学的呀。” 宁浮思笑了,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是想不起来,就推到秦潜身上。可突然间脑海里一句“你这么做,是为了钱还是资源”如弹幕般一闪而过,立马又笑不出来。 还真有可能是向秦潜学的。 宁浮思捏了捏小公主的脸蛋:“小月儿是乖宝宝,以后别再学他。”, “宁浮思,”宁浮思一转眼,就见秦潜提着大包小袋站在门口,“赶紧的,过来搭把手。” “你……跑去买菜?” 宁浮思站起身,走到门口。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秦潜又露出一副看白痴的眼神,解释道:“王师父帮忙买的。” “嗯。”宁浮思知道自己又问了废话,秦潜去买菜,菜市场得炸上天。他接过秦潜手中的两个大袋子,提进厨房。脑子里寻思着,袁清的事秦潜是不是有可能知道,他们似乎关系不错,刘毅联系不上,如果问秦潜的话…… “阿潜!晚上有红烧带鱼对不对!”小公主蹦下沙发,小跑到秦潜面前。 秦潜跟着敷衍地嗯了一声,心道他又哪里惹到了这个脑残吗?怎么就几个小时没见,这人的眼睛就又重新上了屏。 小公主再次热情遭敷衍,撇了撇嘴回去继续抱手机刷,嘟囔道:“坏阿潜,看在带鱼的份上我才原谅你…” 下午不是还好好的……秦潜回想了半天,没想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这又是怎么了? “秦潜,杵那里当门神吗?”宁浮思倚在厨房门口,凉凉道。 秦潜神思回拢,挽起唇角提步上前:“嗯,给你当门神,高兴吗?” “还凑合吧。” 秦潜笑意加深,低低哼了一声,说:“给你个锤你还真敲起大鼓来了啊宁浮思。” 宁浮思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秦潜走到宁浮思身侧,下意识用手背拍他侧边示意他让一让,不巧,宁浮思同时侧过身,想给秦潜让出宽敞的道—— “嘿,抱歉啊,真不是故意的,”秦潜揶揄,瞅了眼近在咫尺的冷脸,又瞟了眼他刚拍过的裤裆,笑得有点欠扁,“要不给你摸回去?” “免了。”宁浮思咬牙,又凉凉瞥了眼秦潜的笑眼,没再犹豫抬脚离开厨房。 本想搭把手洗洗菜的念头瞬间打消。 第33章 最后,宁浮思还是站到了秦潜身旁,默默洗菜。 厨房本来就小,两个大男人站在里面更显拥挤。水槽位于厨房的窗台处,过道的宽度刚好只容得下他们两人并肩而立。 来回走动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一个转身就能撞个对头。这让宁浮思十分不适。除了刘毅这个死党,他不习惯和旁人靠太近。显然,秦潜并没有这个觉悟。就像那天在他房中,这个人探身拿烟的时候也是这样。随性得过分。完全不懂什么叫礼貌的距离。 偏头瞥了眼秦潜切好的片啊丝的,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宁浮思啧啧称奇,说不惊讶是假的。没想到秦潜这个二世祖也有这本事。那些丝丝片片乍眼一看,就像机器削出来的,厚薄分毫不差。可明显,他亲眼所见,那些都是出自秦潜之手。 偏执狂,宁浮思只想到这三个字。 宁浮思把手里的西红柿放水龙头下一冲,转而放到案板上,他只想赶紧洗完麻溜滚出去。 刘毅的事还没有着落,他放心不下。 “宁浮思,”秦潜正咔咔咔地切着姜丝,连头都没抬,嫌弃道:“有你这样洗菜的吗?” “什么?”宁浮思侧耳去听,示意秦潜再说一遍。 不是他假装听不见,而是他走了神,再加上—— “弟弟弟弟!!快!快!猪猪猪猪!那里!” “要鹅鹅啦!” “用力踩呀弟弟!” “大大...力了呐!” “那边那边!鸡跑了弟弟!” “唧唧,都坏坏死了!” 鼓鼓一边蹦跳,一边喘着粗气艰难咿呀叫。 …… 此时,客厅的地垫上,满满当当铺着五颜六色的塑胶玩具:尖叫鸡,尖叫鸭,尖叫猪,尖叫牛,尖叫猫,尖叫狗,尖叫……这种一捏就发出怪叫的玩具,足有二十多只。也不知道那个28寸的行李箱,是怎么做到把这两个小鬼的日常一切全打包进去。现下,两个小宝贝在一群尖叫声中蹦蹦跳跳,踩得不亦乐乎。 各种动物的凄惨叫声此起彼伏,堪比屠宰现场。 宁浮思第一次认识到,原来鸡飞狗跳可以如此生动。 他的耳朵里,除了嗡嗡声就剩各种鸡鸭猪狗猫的嚎声,甚至,他还能从嚎叫声中听出那么一点节奏来……比起洗菜,他现在更想抓只猪过来一刀宰了。欣赏它临死前的尖叫,听看看它能否比外面的塑胶叫得更凄惨。 “我说,宁浮思,”秦潜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身向宁浮思倾靠,挨在他耳边说:“您能不能多洗一秒?” “不是挺干净的吗?” “……宁浮思,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宁浮思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伴随秦潜的慵懒嗓音一同钻进耳朵中的,还有那一股股绵长的湿热气流,瞬间,他一身的疙瘩齐齐竖起。只可惜空间实在太小,他挪无可挪。 最后,他只能把身体再往前倾,压下腰身,慢悠悠说:“看起来已经够干净了……” 接着,宁浮思拿起未洗的小白菜,继续放到水龙头下冲。 这次他多冲了两秒。 “干净?我看到上面还裹着一层厚厚的农药。” “宁浮思,你是眼瞎吗。” 宁浮思:“……”您倒是真能看到厚厚的农药再来逼逼! 倒不是宁浮思刻意怎么着,他只是习惯使然。大部分时间他也会煮饭,但不是速食就是大锅炖猫饭一类的东西,只需要把各种食材冲一冲再一锅丢。简单省事又营养……至于农药,从小吃到大估计免疫了。一个人住惯了,和他母亲苏婧文力求事事精致的习性相反,他宁浮思,彻底把自己活成了个糙汉。 这些年来,可以说一成不变。 宁浮思偏头瞥了眼秦潜担忧的目光,煞有其事安抚:“刚才冲了只虫子下去,”宁浮思继续睁眼说瞎话,“不可能有农药。” 宁浮思话音才落,秦潜的声音又立马砸进耳朵:“那是变异的虫子,吃农药长大的。” “……”,果然是偏执狂。 为了两个小鬼,这些菜都是秦潜特意吩咐买的,可以说百分九十九无农药无污染。 而且,看样子都是洗过的。 这个人也太事儿了。 宁浮思忽略秦潜的殷殷注视,继续不慌不忙干着手里的活。 秦潜又凑得更近了些,指着菜梗上的一个斑点:“看到没,农药。” “……” 其实,秦潜倒不是较真。他就是看不惯这个人突然又上了屏的眼。说是心血来潮或是刻意的都好,他就是想给对方添个堵,只要能破了那层屏就行。在他眼里,他都把这个人划入朋友圈了,可人家呢,一回头就自顾竖起金刚罩,还在上面贴上“勿近”两个大字。 挨得近,秦潜无意间瞟见宁浮思的衣角,湿了。他无奈地放下刀具,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宁浮思嘟哝了句“事儿精”,紧接着又偏头朝他补了句:“要不你自己来?” 原本到了齿缝的那句“还是我来”,顿时被秦潜吞咽回去。紧接着他放弃农药的问题,倾身笑骂:“宁浮思,嘀咕什么呢?真当我耳聋听不……”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秦潜在说话的同时鬼使神差抬手一拍,啪的一声,宁浮思一趔趄。由于这一声来得太过突然,甚至盖过鸡鸭尖叫,两人皆是一怔。 秦潜出手的力度没轻没重,半晌过后宁浮思的屁股还憋着痛。 宁浮思这下不好再弯腰了,他直起身。 “秦潜!!”你妹的三字还没出口,秦潜又靠了过来,眯着眼戏虐道:“手感不错啊宁浮思。” 蓦然地,当日崖上的背影,在眼前浮现。 “思哥哥——”门口小公主捧着手机喊,“电话响了,思哥哥——” 宁浮思睨了秦潜一眼,转头朝小公主温声道:“小月儿,帮叔叔先接一下。”他甩去手上的水珠,将秦潜丢到脑后。暗道,有毛病。 秦潜好笑地目送宁浮思落荒而逃的身影,低头看了眼被对方弄湿的衣服下摆,笑意加深。看你还戴什么屏。 这么想着,方才那只手,像上了胶一般自顾收拢。秦潜回身,重新摊开手指,接着拿起案板上的西红柿,颠了颠,暗自嘀咕:“嗯,手感可以……” “弟弟,先停一下,”小公主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甜甜道:“喂~我是思哥哥的小月儿,请问你是哪位呢?” 宁浮思抽出餐桌上的纸巾擦手,同时将方才的事一干清除。转身对着沙发上的小人儿,笑弯了眼,:“小月儿,给我吧。” 小公主将手机递给宁浮思后,一扭头跑进厨房。 “思思啊,你不是在关禁闭吗?哪里偷来的萌娃?” 刘毅。宁浮思松了口气:“三宝,这几天跑去哪浪了?” 坐在一群尖叫动物中的鼓鼓,正气喘吁吁地缓着气儿。见姐姐跑了也跟着爬起来,可刚走两步,似乎体力不支又跌坐回去。皱着小眉头,鼓鼓把眼前的粉色尖叫猪捏得哼哼响。宁浮思弯下腰,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便见,前一秒还瘪着小嘴的人儿瞬间乖乖安静了下来。 宁浮思等了半晌,对面终于传来闷声:“遇到点麻烦,好不容易解决掉。” 瞥了厨房一眼,宁浮思跨出大厅门槛。来到厅外的屋檐下,他脊背靠在墙上,面朝院中的雨幕。 麻烦,宁浮思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袁清?” “你也看到了?”听筒里传来刘毅咬牙切齿的声音。 宁浮思笑了笑,这不是废话吗,好歹您也算是一线流量…… “想装不知道都不行啊,谁叫你黑粉满天下。” 对面嘿嘿笑了两声,话音一转:“思啊,我明天得去趟法国,要一个星期……等那天,我去接你。” “好。”宁浮思说。并没有将话题拉回去。没事,就好。 挂了电话后,宁浮思没再进厨房。犹自倚在屋檐下,就着隔壁传来的酒香,远眺渐晚的天色,以及远处亮起的稀落灯火。 显然,没有他在,秦潜的效率更高。才半小时,饭菜就上了桌。 鼓鼓虽小,可能是爹不要娘不带的缘由,他已经学会了自己吃饭。就是习惯不大好,含一口饭,得发呆个十来分钟。 宁浮思帮着给两小鬼盛饭,刚一坐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第34章 同样的铃声,同一首《笑忘歌》,和着碗筷碰撞声响,这段旋律好像跟着欢快柔和了起来。原本正在教鼓鼓念菜名的小公主,听到铃声,很贴心地降低音量。 宁浮思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电话,原以为又是刘毅,却是个陌生号码。 他有种预感…… 瞥了眼对面正老神在在优雅喝着汤的人,宁浮思接起电话, “喂?” “喂?是宁浮思吗?请问秦潜在吗?”果然,找秦潜的。 清越的女声,这回宁浮思听出来了,是章卉。 “稍等。”宁浮思上身前倾伸长手,将手机递到秦潜面前,抬眼示意:“你的电话。” 秦潜放下手中的汤匙,眉头轻皱。这些天难得抛开一切,隔离外界,享受一把远离喧嚣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他暂时还没过腻,实在不愿意再有人来打扰。他特意吩咐过黄文景,除非他挂了,否则别找上门。 指尖相擦而过,宁浮思的手机转移到秦潜手中。 秦潜看了眼屏幕上的手机号,有点眼熟:“喂?哪位?”说话间他又不着痕迹扫了宁浮思一眼,总觉得这个人好不容易被他打碎的屏又重新罩上了。 “阿潜,你果然没记过我的号码。” 章卉笑笑说,虽然是意料之中,她还是暗叹了口气。 “手机里又不是没保存,”秦潜笑了声,站起身,转而朝厅外走:“谁还费那个劲去记号码。” 说得理所当然。 大猪蹄子。 宁浮思瞟了眼门口的背影,重新拿起筷子。 外面的天彻底暗了下来,这场雨还没停。 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宁浮思收回目光。他真是搞不懂秦潜,买个手机又不是什么难事,好像他不买就能清静了一样。况且,章卉今年才23,那事吧,可小可大。演艺路上,她正处于上升期,前途一片大好,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恋情曝光。若是正儿八经公开恋情还好说,毕竟对方是秦潜,可现在这个情况,很显然,秦潜是不会公开了。虽然她声明说已经分手,但也耐不住网友的猜测,虚虚实实的事情向来是吃瓜群众最爱的菜。 宁浮思作为一个娱乐圈中的边沿人,除了刘毅的事,其他事他向来无心关注。但即便他再无知,也知道一个没背景的人要在这圈里面立足该有多难。像秦潜这种一路顺风顺水的人,大概是不会理解。 这种人,没有心,就不该去祸害别人。 自然,他也没有立场去怜悯章卉的眼瞎。 秦潜的外型号称是让女人合不拢|腿top1,多的是上赶的人。成年人,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的东西。就像当初的他,像世间无数正拉扯或是沉沦于各种关系中的人。 “思哥哥,是个小姐姐吗?” 小公主砸吧着腮帮子,抬手指了指门外。 “嗯,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宁浮思偏头朝小公主浅浅笑道。暗自庆幸这两个小宝贝不是秦潜的崽,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们了。 之前虽是搞了个乌龙,把这两个小鬼当成秦潜的私生子。可现在即便知道了,宁浮思对秦潜的印象也没有改观多少。 说到底,他宁浮思又何尝不是一个偏执狂,一旦认定的事就再难以回头。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对方身上投射了过多的关注。偏执地认定他是渣男,又偏执地在他身上找各种证据去证明他是渣男…… “是阿潜的女朋友吗?”小公主咬着筷子,“也是大明星吗?” 宁浮思觉得和小娃娃讨论八卦似乎有点诡异,他低头喝了口骨头汤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思哥哥~”小公主眨巴着眼,“思哥哥可不可以等我长大了后,当我的男朋友呀?” 咳咳咳!猝不及防。宁浮思一口汤卡在了胸间,这小家伙还真是语出惊人啊!宁浮思咳红了脸,他放下汤匙,偏头好笑道:“那你家哥哥呢?小月儿不要了?” “我家哥哥也要的,但是小月儿是小数点,不能当哥哥的女朋友。” 宁浮思:“小数点?” “是的呀,妈妈粉是小数点,小月儿是妈妈粉不是女友粉,所以不能当我家哥哥的女朋友。” “妈妈粉?”宁浮思噗嗤笑了,他改天得通知刘毅一声,他有个四岁的妈妈粉,“你才多大呀小鬼?” 宁浮思屈指在小公主的鼻尖点了下,心道刘毅都可以当你爸了。 “和年龄没有关系啦。妈妈说小数点只有一个,就像妈妈只有一个,但是小数点后面可以有无穷个,就像女朋友一样。我家哥哥已经有好多女友粉了,小月儿不想和小姐姐们抢,只能当小数点了。”小公主似模似样幽幽叹了口气,接着又仰起小脸说:“但是思哥哥没有女友粉啊,小月儿就可以当思哥哥的女朋友了。” 宁浮思瞬间哑然,心里头说不上什么滋味。眼前的小鬼分明还分不清女友粉和女朋友的区别,可又忍不住想逗她,宁浮思情不自禁跟着不着调道:“可是等小月儿长大了,我都老了呢,要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很难看的。” “没关系的啦,”小月儿眨巴了下眼睛,“我会永远爱思哥哥的,就算思哥哥老了,也一直爱的啦。” 宁浮思撑着下巴笑了笑,没再逗下去。也就只有小孩子,才能肆无忌惮地把爱字挂在嘴边,才能信誓旦旦说永远。他们赤诚一片,万物于他们,爱与不爱都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 “思哥哥,好不好嘛?” “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宁浮思抬手捋了捋小公主的后脑,笑道,“等我们家小月儿长大了再来讨论这件事好吗?” “那好吧,”小公主点了点头,“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呢!不会让思哥哥等太久啦!” 宁浮思好笑之余又忍不住泛起感动来,偏头一看,另一个小鬼正含着一口饭在嘴巴里反复吮吸,双唇不住嚅动,两眼却直愣愣的。又发呆了。 宁浮思张开双手,把鼓鼓抱进怀里,放到他大腿上,说:“鼓鼓,饭嚼碎了要吞下去的哦。” 鼓鼓仰起脸,才发现自己挪了位置,吧嗒点了点头后,又咀嚼了两下,慢慢吞了下去。 “弟弟!要乖乖自己吃饭知不知道?” “嗯嗯!乖乖的!” 见鼓鼓点了点头后,双眼又慢慢开始发直,宁浮思连忙再塞了口饭进他嘴里:“鼓鼓,来,嚼碎了吞进肚子里。”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对这两个小家伙可以说比秦潜还熟悉了。鼓鼓吃饭喜欢吮着饭发呆,需要有人在一旁提醒,否则等饭菜都凉了他还停在第二口。 “阿潜!”宁浮思正往鼓鼓嘴里塞第三口饭时,秦潜走了进来,小公主又仰起脸:“小姐姐是大明星吗?” 哪想,秦潜没有回到饭桌旁,径直从他们眼前走过,不声不响,沉着脸进了他的房间,砰的一声关起门。 “思哥哥,”小公主撇了撇嘴,“阿潜怎么了?是被小姐姐抛弃了吗?” “妈妈说阿潜以前被一个小姐姐抛弃,伤心了好久呢,躲在房间里哭鼻子呢……” 秦潜关门后,打开房灯,走到衣柜边上的行李箱旁,蹲下身,掀开行李箱,翻找了一阵,从中翻出一个手机来。 秦潜按了下,屏幕还是暗的,手机已经没电了。他拿着手机走到床头边,插上电。 “阿潜,你说你惦记的那个人,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还是因为她走了才让你念念不忘?” “你想想看,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你到底还喜欢她什么?” “那我呢?你喜欢我吗?或许有一些,或许因为我哪个地方像她?我的背吗?” 章卉的话还在耳边,原来她都知道。 秦潜坐在床侧,按亮充电中的手机,这是四年前的款,换了新手机后,他习惯带着它。 屏幕亮起,秦潜打开相册。他问自己,是因为还未得到就失去所以才放不下吗? 相册之中满满的截图,这些印证他曾经岁月的对话,如果不是它们,秦潜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大梦一场。 章卉的话,还是刺痛了他。确实,他忘记了那个人的长相。或者说,他至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那人的长相,又何来的遗忘。说来可笑,他唯一知道的信息也不过是年龄,那人比他小了两岁。 那时候以为来日方长,有大把时间慢慢去了解对方。却没想到,短短几月,就到了尽头。 终归,还是太年轻了。 秦潜点开最后一张,他们的终结章。 潜:我快不行了[/委屈] 潜:你来接我好不好[/委屈] 潜:球球你了亲爱哒 阿莉埃蒂:…… 阿莉埃蒂:别乱叫。你助理呢? 潜:[闲云居定位] 阿莉埃蒂:放心吧秦潜,昨晚的事你知我知。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半晌过后,秦潜垂下眼,手指滑动,穿过满屏的截图,穿过四年的时光,他来到第一张。 他们之间,始于定位,终于定位。 秦潜想,如果他看过那人的脸,一定也能清清楚楚记得,就像他现在还记得那个背影。 那是他们的起始章。那时候,他刚从酒劲中缓过来,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睁开眼,只见那人拉开门,模糊月光中,他看到那人纤细的背影,还有被风吹起的长发和长裙。 第35章 潜:接我 潜:[海滩定位] 小号:? 小号:你在哪里? 潜:……昨晚上,发错人了!我助理叫小浩,你们挨在一起,我点错了不好意思啊!那个…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潜:还有,再次不好意思!!我没有备注,忘了你是哪个剧组的...冒昧请问你是? 小号:哦,猜到了 小号:开房钱,四舍五入正好一万 潜:啊 对对对!开房钱 潜:你把卡号给我或者支付宝也行 小号: 昨天晚上你实在太难搞了,害我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直接感冒了 小号:你真是…额,竟然把自己埋在沙子里,我找了两个小时,还被你吓到 小号:吓得不轻,回去做了噩梦 潜:。。。。。。。。。。。。。 潜:实在抱歉!昨晚真喝断片了,让你见笑了,我平时不这样的,真的 潜:美女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小号:吃饭就不必了,还有,我不是女的 潜:你放心,昨晚没有狗仔跟的。你是担心绯闻? 小号:你好像误会了…我不是因为狗仔 小号:这样吧,那个钱,你发红包给我,我喜欢收红包 潜:可以啊没问题,不过,红包好像有限额 小号:好像是,你是嫌麻烦? 潜:没有没有,怎么会 潜:不麻烦,昨晚才让你麻烦了 小号:我很喜欢你的《逆子》,算是你的粉丝了。要不你一天给我发一百,我喜欢每天收红包。就当粉丝福利,还有昨晚的精神损失补偿,可以吧? 潜:可以可以!你的钱当然由你决定 —— 雨水从窗檐滑落,断断续续的嘀嗒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特别是对于失眠的人,这一声声嘀嗒嘀嗒,就像催命铃声直接敲打进心房。 秦潜干脆坐了起来,抽出烟,点上。 宁浮思是被渴醒的,睡前他照例在房间里做了几组俯卧撑,仰卧起坐以及平板支撑,今晚他做得久了些,汗流得多,加上晚餐的时候吃多了红烧带鱼,还别说,味道不错。加上秦潜没再出来吃饭,他敞开了吃,可以说是这几天来吃得最饱的一次。 按亮床头的水晶台灯,宁浮思半眯着眼趿起拖鞋,拉开门。门一开,浓烈的兰香冲鼻而来,宁浮思揉了揉鼻头,偏头去看。黑暗中,他看到陷在沙发中的模糊轮廓。还有那人指尖夹着的一点红光。 这些天里,秦潜把房间让给两个小鬼,自己则睡沙发。宁浮思不意外看到他,只是,这都几点了,半夜不睡觉坐那抽烟?难道真被甩了不成?如果是,那只能道一声活该。 半夜抽闷烟。猜想这种时候秦潜大概不想有人打扰,宁浮思当做没看到,反正没开灯,看不清脸。他脚步放得很轻,即便是趿着拖鞋,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转身之际,宁浮思瞥见沙发上的人转过头来,他自当如常进了厨房。 打开厨房的灯,宁浮思抬手半掩住双眼。适应了会光线后他从柜子里拿出水杯,再拿起水壶将杯子灌满。饮了一大口,伴随流水滚过喉咙的咕噜声,他放下杯子,关上灯,擦拭嘴角的同时轻步走出厨房。 鼻尖香气环绕。御庭兰香,这款烟,宁浮思有点印象,早些年忘了谁给过他一包。那时候他才刚学会抽烟,对什么烟都不感冒,只是应酬需要。一整包,他也就抽了几根便闲置了,连后来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过去有点久,但他还记得这个味,确实是独一无二。就是兰花香气太浓了些,还贵,不适合他种平民。 “宁浮思。”宁浮思关门的手一顿,黑暗中秦潜看不到他迷惘的眼。 秦潜将夹烟的手垂到膝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叫住了对方。大概是,黑暗中,那个背影更像了。 像是像,终究不是。 他能清楚记得那人的身量,没有这个人高,双肩也没有这个人来得宽,比他更纤细些。就连性格也是南辕北辙,记忆中的人温柔可爱又简单,哪像眼前这个…… “宁浮思,”既然都已经开口了,“还没睡?来一根?”他当然不能说‘没事,只是随口叫你一下’。 宁浮思顿了顿,他想说,我只是起来喝水而已,睡得很好,晚安。但话还没说出口,脚已踏了出去。趿着拖鞋,没再刻意放轻脚步,它自作主张走到秦潜面前,停了下来。 对于这一异常之举,天亮后,宁浮思琢磨了很久。他确定换做平时,定然不会,夜半聊天这种事太过惊悚。可坏就坏在夜半两字,黑夜能让人轻易心软,让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也能方便粉饰太平。 秦潜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宁浮思坐下,紧接着他将手间的香烟转移到唇间,空出手来抽出一根烟,递给宁浮思。 屋檐的嘀嗒声依旧,断断续续却始终没停下。约莫现在有人一同承受了这份噪音,秦潜觉得这雨声也不是那么吵。 宁浮思接过烟,倾身寻找打火机。原本他并不想抽,但坐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浑身不自在,不抽根烟他坐不住。窗户虽然开着,阴雨天,窗内窗外一样暗。他只能模糊看到秦潜的轮廓,轮廓完美无暇,现在这个轮廓慵懒地陷在沙发椅背上,正偏着头看过来,宁浮思看到那对眸子在黑暗中闪着亮。 这是一双含情的眼,连黑夜也掩盖不掉。 摸索间,秦潜突然欺身而来,宁浮思心下一空下意识往边上挪,没曾想被秦潜拉住臂弯:“我来。”他笑道。 说完,他抬起另一只手拿下他口中叼着的烟,紧接着帮宁浮思唇间的那根烟点燃。 而后,秦潜放开宁浮思的手臂,重新靠了回去。 宁浮思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或许是太久没开口,或许是夜深人静,又或许是靠得太近,秦潜原本七分慵懒的嗓音,在这一刹那似乎渡上了三分缱绻。让人听了心生烦躁,没错,烦躁。宁浮思原本还打着哈欠的心一时间烦躁地跳动了起来。“谢了。”他客气回道。刚喝过水的喉,吐出的音轻缓浅淡,更像一声轻叹。 隔了这么久,秦潜留在他手臂上的温度才彻底消散。 秦潜笑笑没说话,两人离得近,适应了黑暗,宁浮思能隐约看到他勾起的唇角。 他将叼着的烟转移到手中,不动声色往后靠,离秦潜远了几分。他担心他此刻烦躁的跳动,会惊扰到对方。 黑暗将他们的身影笼罩,两人一时无话,只是各自陷在沙发中,静静吞吐。比起平日里的陌生又熟悉,静谧中颇有点默契之意。尼古丁成功按下那股躁,宁浮思恍然讶异,他们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暗香浮动,满室兰香缭绕。 两道白烟在沙发两侧袅袅升起,最终在黑暗中融为一体。 第36章 潜:我早上给你发红包了 潜:你怎么还不领呀? 小号:不好意思,我今天忙着赶论文。马上领 潜:论文?你还在读书啊?你多大了? 小号:和你差不多 潜:差不多是差多少 小号:比你小一点而已 潜:一点是多少点嘛 小号:两岁吧。你今天穿的那套西装不错,好看 潜:桑心,到底是西装好看还是我好看! 潜:不对,今天的活动是直播,你不是说忙着赶论文吗? 小号:嗯,我同学也是你粉丝,不小心看了一眼 潜:只是不小心啊只是一眼啊 潜:你到底是不是我粉丝啊!我好怀疑。。。 小号:是啊,真粉 潜:那你知道我明天的行程吗? 小号:最近有点忙,不了解呢… 潜:那你知不知道我刚接了哪部戏? 小号:好像没听说… 潜:那你床头有没有贴我的海报?? 小号:没有… 潜:房间里? 小号:也没有… 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还敢号称我粉丝? 小号:我有你微信啊,这不正和你聊着天吗? —— “阿潜!”小公主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疼得唉唉叫,“你怎么那么笨!头发都让你拔光了啦!” “胡晓月,你怎么这么事儿啊?”秦潜站在小公主身后,弓着身:“放着不是好好的?非要扎什么头。” “丸子头啦!”小公主揪住自己的头发,“嘶——痛痛!” “我没办法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公主举起一面圆框镜子,一眼看到镜子中垮着的一坨玩意儿,她立马皱起脸来,快哭出来的表情,随即又哀怨地重复了一遍:“阿潜你怎么这么笨嘛!” 秦潜撂下梳子,瞥了眼小公主的头,道:“行了,别叫了,我看挺好的。”说完他抽出边上的纸巾,拭去额间出的汗。 方雅颂那个不靠谱的,也不知道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还真把他这里当成儿童看护所。 好在就快解放了。 宁浮思拉开房门,习惯性向门外瞟了眼,终于放晴了。 一连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不单他要发霉,他的衣服也基本发霉了。他带的换洗衣服本就不多,几天前洗的到现在还挂在屋檐上散着潮气。 现在他身上穿的这件衬衫,还是秦潜支助的。 总算是要结束了。22号,再过两天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他的大仓库。想到这里,宁浮思心情很好地朝门外的一大一小道了声:“早啊!” 这还是半个月来他们道的第一个早安,往前宁浮思起床时秦潜已经去了隔壁,如今他的酿酒课程到昨天正式结束,这才有机会在早上碰上面。 秦潜歪头瞅了他一眼:“早!”他眼中调侃的笑意撞到宁浮思脸上,“太阳快下山了。” “夸张。”宁浮思撩起眼皮,浅浅笑道。昨晚上他琢磨剧本,一时忘了时间,标标注注等回过神时,就下半夜了。也就比平时起晚了一点。 “思思~”小公主兴奋起身,拉着她的小裙子跑了过来:“你会扎丸子头吗?” 自从小公主知道宁浮思认识刘毅后,拿着宁浮思的手机和刘毅通了好几次视频,就连称呼也跟着刘毅改了。 这次宁浮思习惯得很快,比起让这个小女孩喊他哥哥,他还是更情愿听她喊“思思”。 “帮小月儿扎个丸子头好不好,”小公主拉起宁浮思的手,“和我家哥哥约好了,下午要视频的嘛。” “丸子头啊,”宁浮思垂头左看右看,丸子头他也是知道的,只是—— “这不是已经扎上了?挺好看的!”宁浮思抬起手揉了揉小公主的头,才刚揉两下,丸子掉了一半。 “……”宁浮思的手顿在空中,讪讪看了秦潜一眼。 小公主的脸彻底垮了下来,索性把皮筋一把揪下来,晃了晃脑袋。 秦潜抄兜倚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宁浮思,你真是猪。”他花了半个小时才搞好,就被这人两下给毁了。宁浮思没搭理他。到底谁是猪,这都什么玩意儿。 宁浮思见小公主的眉头都快挤到脑门上了,忙蹲下去安慰道:“小月儿,你家哥哥他,其实不喜欢丸子头……”他可不敢胡乱揽活。 “真的吗?”小月儿努着嘴问,“那我家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呢?” “嗯嗯,真的,他喜欢啊……小月儿披着长长的头发。”宁浮思顺了顺小公主揪成一团的长发,“就像现在这样,可好看了。” 小公主难得露出点不好意思来,噢了一声,不确定道:“思思不是哄小孩子的吧?” “怎么会?”宁浮思笑了笑,“小月儿又懂事又乖巧,怎么会是小孩子。” “姐姐,思思~”鼓鼓从一堆玩具中央爬起来,啪嗒啪嗒光着脚丫子小跑了过来,一跑到宁浮思跟前,他立马抬起小胖手,揪起自己头上的小卷毛,糯糯道:“也要要。” “弟弟弟弟,”小公主的注意力瞬间被鼓鼓转移,“弟弟是男子汉,不扎头发的啦。” 鼓鼓的脸蛋倏然鼓了起来,宁浮思看出他不乐意了。 “那我帮鼓鼓扎一个好不好?”宁浮思撮了撮他的毛。 鼓鼓不住地点着他的小脑袋瓜子。 秦潜眯眼瞅着眼前这个笑意盎然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绽放这样的笑容,既恬静又明亮,他再次从这张脸上捕获到惊艳两字。 他刚睡醒,眼睛里还带着些许的迷蒙,即便如此,他的笑脸依然生动惑人。 大概,前些天里他对着两个小鬼也是如此,只是他没碰见。另外,这个人从不会对他如此笑,秦潜不由得有些在意,为什么偏偏对他笑得客气又疏离。 是这个人自己说的,那一页翻过去了,不是吗? 秦潜觉得自己约莫是在这旮旯里待久了。和闪光灯失联太久,才会越发的没出息,竟然会去在意这种事。甩掉那么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气闷,他抬步进了客厅陷进沙发,拾起边上的剧本,低头看了起来,翻了两页,他又抬起头来瞥了眼另一头的人。 现下,鼓鼓头顶绑上了一个小揪揪,宁浮思举起镜子放到鼓鼓面前。 鼓鼓看了眼镜子中的人,又偏头去看他姐姐,小公主很上道地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鼓鼓又红着脸蛋转向宁浮思。 这些天下来,宁浮思面对这两个小鬼可谓得心应手了。他放下镜子,捏了捏鼓鼓肉肉的红脸蛋:“帅帅的!鼓鼓最棒了!” 意料之中,鼓鼓的脸蛋更红了,他垂着头扑进宁浮思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第37章 潜:红包都发了50个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潜:你怎么又不回了 潜:你个假粉!! 潜:没事没事,神秘感我懂的!反正我已经给你换了个备注 阿莉埃蒂:秦潜,不好意思,今天比较忙,我今天一天的戏。等过段时间杀青了就好了。 阿莉埃蒂:备注?什么备注 潜:嘿嘿 潜:[截图] 阿莉埃蒂:阿莉埃蒂? 阿莉埃蒂:宫崎骏? 潜:啊 你也看过啊 阿莉埃蒂:…… 阿莉埃蒂:嗯,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潜:不对!是偷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阿莉埃蒂:…… 潜:现在我的联系人列表里第一个就是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点错人了 阿莉埃蒂:好吧,你高兴就好 阿莉埃蒂:不过为什么是阿莉埃蒂 潜:因为 潜:你就像阿莉埃蒂,在夜半将我的心一点一滴偷了去 阿莉埃蒂:。。。。。。。。。。。。。 潜:和你开玩笑的,这是我剧本里的一句台词, 潜:真的 —— 初晴的天气,空气清冽,微风习习。 站在屋檐下,除了隔壁传来的酒香,还能闻到泥土的味道。 院子有半个月没打理,加上连日的霏霏细雨,泥土中错落冒出一截截或长或短的青草。 两个小鬼估摸着也是闷久了,一整个下午都在院子里面摸爬滚打,跑来跳去,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屋。 好在这一天秦潜都在,宁浮思得以重新窝进他的房里钻研剧本。 这些天他把唐导的所有戏看了个遍,却收获不多。无他,唐导以前拍的多属商业片,讲究的是大开大合。这部《守望》是唐导第一个文艺片,其中风格迥然不同。离开机的日子越近,他越没底……“宁浮思—”秦潜的声音倏然响起,打散宁浮思不着边际的瞎想,“帮我把晓古的衣服拿进来,在沙发上。” 宁浮思捻灭烟蒂,转身进门。从沙发上拿起鼓鼓的衣服前往浴室。不像小公主已学会独当一面,鼓鼓还小,这些天都是秦潜给他洗的澡。两个小鬼玩过头了,一个下午,从神采奕奕到精神萎靡。小公主狼吞虎咽填了把肚子后,一洗完澡,就耷拉着眼爬回房间睡觉了。而鼓鼓,吃到一半,发着呆,没一会便开始打盹。 秦潜坐在小板凳上,正给鼓鼓擦着身子。宁浮思推门走进浴室,小孩子奶香沐浴露的味道扑鼻而来。宁浮思看了一圈,小小的浴室到处挂着水珠,不知道该把衣服放哪里,他索性屈膝正对秦潜蹲了下去,打算搭把手帮着给小鼓鼓穿衣。 哪知,鼓鼓扭头一见到宁浮思,眼珠子一转,小胖手一抬,忙把秦潜手中的浴巾扯到自己身上,紧接着小胖体一歪钻进了秦潜怀里。 面对面的两个人,视线相遇,齐齐笑了出来。 “嚯!晓古啊,你这样子”秦潜笑着轻拍鼓鼓的后背,逗他,“屁屁全被后面的坏蜀黍看光了—” 鼓鼓的浴巾扯在身前,这会钻在秦潜怀里,可不是背后光溜溜。 “鼓鼓,”宁浮思跟着失笑,一扫心中那点沉闷,也去逗他:“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躲着我,怎么办叔叔心里好难过。” 鼓鼓埋着头,垂下手背到身后划拉着一摸,果然屁股光溜溜,连忙又转过身,双手紧紧拉着浴巾,面朝宁浮思。 宁浮思的心瞬间融化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鼓鼓嫩嫩的下巴,继续笑着逗他:“鼓鼓,抬抬头,看我一眼好不好?” 鼓鼓把头埋得更低了。 “求求你,看我一看好不好啊鼓鼓宝贝~” “小宝贝~” 宁浮思向前挪了挪和鼓鼓挨近了些,他拉起鼓鼓的小手再次柔声问:“好不好啊鼓鼓~” 鼓鼓的手原本拉着浴巾,现在一只手被宁浮思牵走,身前的浴巾一滑,半个身子又出来了,他连忙又向后闪了闪,紧紧贴在秦潜怀中。 宁浮思吃吃笑:“鼓鼓~就看我一眼好不好?” 在宁浮思的“勾搭”下,鼓鼓终于抬起头,糯糯唤了声:“思思~” 蒙着水汽的黑溜溜眼珠子含羞带怯望了过来。 终于求得鼓鼓这一眼,宁浮思咯咯咯笑弯了眼。彻底沉浸在鼓鼓那声“思思”的甜甜呼唤里。 却不知对面有个人的目光,无需他开口,便从始至终紧锁在他身上,徘徊不休。 宁浮思笑完,又举起另一只手,捏了捏鼓鼓红扑扑的脸蛋,轻声问:“宝贝,可不可以亲亲一下?” 鼓鼓眨了眨眼,点点头乖巧道:“好~”。 宁浮思再次挽起嘴角弯着双眼,把自己的脸往前送。 吧唧一声,鼓鼓在宁浮思白皙的脸上啾了一大口,留下一个大大的水印子。 宁浮思的笑眼更弯了,也在鼓鼓的脸蛋上吧唧回去。 吧唧声落,耳间呼吸声冒出头来,宁浮思才发现,他几乎把自己一同送进秦潜怀里了。 近得暧昧。 一瞬尴尬,宁浮思不着痕迹后撤,没去看秦潜的脸,举起鼓鼓的衣服对他低声道:“我们穿衣衣好不好?” 然而,余光之中,他仍是看到秦潜勾起的戏虐笑意。 鼓鼓很配合地举起双手,举过头顶。 小胖手打到秦潜脸上,秦潜才淡定地把黏在对方身上的视线转移到鼓鼓身上,拿起宁浮思腿上放着的裤子,给鼓鼓穿上。若非宁浮思看起来似乎是个取向正常的男人,若非他这些天来对这个人算是有所了解,他还真得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毕竟这些年来,投怀送抱的人多的数不过来,各种招数层出不穷。 可即便如此,即便见识过各种手段,刚才那一瞬,他竟然真的被撩到了!要命!秦潜心中窒着一股闷气,方才,在满室沐浴露的奶香中,他竟失神觉得,对方身上的烟草味,格外清新。见鬼了! 暗自剖析了半晌,最后,秦潜把这份错觉归罪于避世太久。 幸好,再过两天,便可以重回聚光灯下……只是,这错觉停留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些。秦潜再次瞟了眼对面的脸。真该死!他麻利地帮鼓鼓收拾妥当,将鼓鼓抱进怀里站了起来。否则,再继续下去,他真怕会管不住自己的手,去擦拭对方脸上那块颇为碍眼的水渍。 宁浮思垂下眼,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秦潜突然间变幻莫测的神情,猜想,对方现在估计又把他当成投怀送抱的“投机者”。依照秦潜的尿性,他得从容等待对方先站起来,否则就是欲盖弥彰。幸好,对方没让他等太久,见秦潜一站起,宁浮思也连忙跟着起身。 蹲得太久,猛地一踉跄,宁浮思迅速抓上对面伸过来的手。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当年嘲笑秦潜傻,如今换他蹲到腿麻。 “谢了。”宁浮思神色如常,语气也平淡:“蹲太久了。”开口过后才发现他复制了秦潜当年的话。 “嗯。”秦潜这下似乎也正常了,只是笑笑扫了他一眼便收回手,抱着鼓鼓与他擦肩出了门。 真是够蠢,秦潜暗道。 “姐姐呢?”身后传来鼓鼓的奶声。 “姐姐睡觉了。” 宁浮思悻悻转身,腿上一缓过劲,他便马不停蹄回了房,关起门躺到床上。 刚一躺下,叩门声轻轻响了两下。 宁浮思睁开眼,一跃而起。 “宁浮思,”门外的秦潜,含情的眼直直望着他:“要不要喝一杯?” 第38章 潜:云飞扬? 阿莉埃蒂:嗯,我的偶像 潜:又一个偶像!你肿么有那么多偶像! 阿莉埃蒂:优秀的人太多,我也很无奈呀 潜:所以,我在你那些偶像中排第几? 阿莉埃蒂:第一吧 阿莉埃蒂:真的 潜:吧,一看就是敷衍我的。后面那两个字,真的,明显叫做欲盖弥彰 阿莉埃蒂:其他偶像,我都没有加微信 阿莉埃蒂:只加了你的 潜:算了,看在云飞扬也是我偶像的份上,勉强信你一回 潜:你猜猜我最喜欢他的哪部片 阿莉埃蒂:暴雪前夕? 潜:咦,你怎么一猜就中,我以为你会猜他的巅峰作,白影 阿莉埃蒂:瞎猜的,我也喜欢暴雪前夕 阿莉埃蒂:白影是比暴雪前夕名气大,但我还是最喜欢暴雪前夕。私以为他在这部剧中打破了以往的演绎模式,可以说他实现了暴雪,暴雪成全了他。若是没有暴雪也就没有之后的白影 潜:完全同意! 潜:你果然把我的心偷走了,每次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阿莉埃蒂:…… 阿莉埃蒂:好好说话 阿莉埃蒂:想这个动词靠的是脑子,不是心… 潜:我现在开始相信你是男的了,还是理工直男那种,不解风情, 阿莉埃蒂:本来就是啊 潜:行行行,你说是就是,那你再猜猜暴雪我最喜欢哪一幕 阿莉埃蒂:窗前的独白? 潜:为什么你认为是这一幕 阿莉埃蒂:嗯,这一幕虽然比较收,感染力也不如高潮,但爆发力却是最强 潜:我完了。 潜:我完了。。。 阿莉埃蒂:? 潜:原来,你连我的脑子也偷走了。 —— 不到九点的光景,天上只有寥寥几朵云,正不断变幻着形状,围绕天穹上高挂的那轮圆月竞相追逐。 院门口的那盏路灯,在前两天突然熄灭过后就没再亮起过。这是即将夷为平地的老巷子,自然不会有维修一说。宁浮思将厅门开到最大,让厅中的灯光透出来,聊胜于无为清冷的院子添加点灯火。 为防两个小鬼爬上那口枯井,午间秦潜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块半旧的方形大木板,此时正稳稳当当盖在井口上。 宁浮思走到井边上,抬了抬那木板,还挺有分量,估摸着比这个院的门板还重。 “你确定要在这里?”宁浮思拍拍手,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嗯,外边凉快。”秦潜笑着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把他买来的啤酒和之前囤的那几坛酒都搬到木板上。 这口井,就这样成了他们的餐桌。 夜风习习而来,摇曳桂树上的叶片簌簌低语,拂过裸露的皮肤清凉怡爽。 “那倒也是,”宁浮思如实答道。任谁在屋里闷上一个多星期,都想往外跑。瞥见井盖上的酒坛酒瓶,他不确定地追问:“秦潜,就我们两个人吧?” 秦潜码完酒瓶和小菜,也拉过椅子坐下:“不然还能有谁?王师父?你知道他不住这。” “我先声明一声,我酒量不怎么样。”虽然他酒量比起之前进步了不少,但还是属于不怎么样的范畴。 “又没人灌你,”秦潜打开酒坛子,正是那天王浑说的比较烈的那一坛,“瞎紧张什么。” “行啊,我倒想看看你一个人怎么把这些干掉。”说着,宁浮思拿起前面的拉罐百威,坚决不去碰那几坛黄酒。反正都尝过了,闻着味就够了。黄酒味的啤酒,似乎还不错。 “傻乐啥呢?”秦潜把黄酒倒进玻璃杯,目光落到宁浮思脸上,“谁告诉你拿出来就得喝完,我就不能为了摆着好看?” “秦潜,”宁浮思拉开易拉罐的拉环,抬眼笑了笑:“你是够幼稚的。” 理智告诉宁浮思,他不该答应秦潜喝什么酒。只不过,理智总有怯场的时候,特别是面对这个人,再对上他算是友好的脸。宁浮思发现,自从那晚陪着秦潜抽了根烟后,他们原先那不生不熟的关系,似乎一夜间晋了级。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的游移,宁浮思总是能以最短的时间让自己释然。他想,就算是陌生人也无法拒绝这个人。更何况,他们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瞅着对面的笑颜,秦潜轻快哼笑了一声,也不去反驳,心里头那么点忧扰在这瞬间一扫而空。 心想,果然就是错觉而已。 万幸。 喊宁浮思一起喝一杯,就是想进一步确认,方才那个一晃而过的心动。 现下,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波动。 大概,那一瞬的心动,更多源于对方与记忆中人相似的背影。仅此而已。 放下心来,秦潜大方地朝宁浮思举起酒杯。 玻璃杯和易拉罐一触即放,秦潜缓缓吞下酒液,果然是烈了不少。以往喝酒多数为应酬,如此刻这般,同另一个人,乘着清风沐着月色而酌,是第一次。且还是他发出的邀请,放在以前,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宁浮思,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气氛太好,秦潜随口一问。 只是他的随口,在对面的人听来未免显得好笑了些。酒瓶一顿,从宁浮思的嘴边移开。迎着秦潜的目光,宁浮思浅笑道:“应该算是吧。” “应该?吧?”秦潜睨了他一眼,不满道:“敷衍。”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难道不应该说“肯定是”或者“当然是”? “你认为是,那就是。”宁浮思转着酒瓶说,“秦潜,这种只有小学生才会问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身后的桂树簌簌轻响,宁浮思挂着笑意,与披散在他身上的月色融为一体。 蓦然地,秦潜觉得这个人分明离他不到一米远,可却像是隔着千重山水。秦潜举起酒杯之际,不着痕迹地在对方眼上徘徊了片刻。对方的双眼,此时并没有罩上往日的那层屏。甚至在朦胧月色中缀上些许星光。那他,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 “宁浮思,你真是很欠打。”秦潜叩了叩他的酒瓶,笑道,“让人牙痒痒的那种。特别欠!”无需宁浮思取笑,秦潜亦发觉,他确实突然幼稚了。只是,不识好歹也就算了,连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也不懂吗? 而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宁浮思也笑着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落到胃里,令他全身的细胞都跟着舒坦。 这条巷子的住户寥寥无几,颇有点万籁寂静的隔世感。这种境地,满院的月光中,唯有他们两人,只闻彼此的声音。在这样一方天地中,对于唯一的活物,总是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甚至徒生出点互相陪伴的依偎感。 朋友,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因为这部戏,把他们拉到一起,成了朋友。等戏结束了,也就没了交集。既而,从成天相对,到三天一次问候,再到一年一句寒暄。和多数的友谊一样,他们会渐行渐远。在最终,连同这部戏一起成为回忆中的一个小点。 从他一脚踏入这个圈,再到他远离这个圈,也算是画上了完整的句点。又何尝不是丰富生活的体验。 那就朋友吧。 “都说是朋友了,就算再欠打也只能包容了。”宁浮思不欠了,他弯着双眼,挽起唇角。夜风将他轻缓的嗓音送进秦潜耳中,连同他此刻的笑脸一同烙进秦潜的双眼。 直到后来,这条白舫巷彻底从地图上消失,直到这个院子沦为历史的尘埃。在秦潜的记忆里,依然能清晰描摹出院中这口井这棵树,以及此刻拂面而来的轻风和洒落满院的月光,再有,桂树下那个正对他言笑晏晏之人。 他记得,那一晚,他同这个人聊了很久,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从喜欢的影片到难忘的角色,从成年后的喜怒哀乐到幼时不堪回首的糗事。聊到他几乎喝光了所有的酒,他才知道原来他是如此健谈,这是二十六年的时光里,仅有的一天。 而现在,秦潜正懒懒靠在椅背上,撑着脑袋用他含情的双眼紧锁住对面的人:“你知道吗?你和我的前女友特别像,笑什么笑,只是背影而已。” “当时,我第一次见她时,我躺在床上刚睁开眼,那天的月色和今晚上一样,她在我视线的尽头拉开门,我在月亮的帮助下,看到她被风撩起的长发和长裙。” “她的蝴蝶骨比你的还漂亮。” “是吗?”宁浮思笑了笑,看着对面这个显然已经喝多了的人,问道:“后来呢?怎么就成了前女友。” “后来啊,后来我做错了事,”秦潜垂下眼,一副委屈的模样,“她就变成蝴蝶飞走了。”直到人都走了,他才知道,原来“她”是“他”。那些年里,因为那个人,他无数次迷惑,自己的取向是男是女。他尝试过无数次,最终确定他对男人压根不感兴趣。可是,偏偏记忆中,那个人最后离去的背影,他忘不掉。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站在窗前抽烟,留下满室兰香。 所以,他不得不在意下午那瞬间的心动。明显对面这个人确非异性,好在最终证明,那不过是错觉一场。 “那你呢?”秦潜撩了撩眼皮,“我都把伤心事挖出来了,现在是不是该换你!” 第39章 潜:我酒品特别好的,绝对不吵不闹不乱吐,就没见过比我酒品还好的人! 潜:真的 潜:真的真的 阿莉埃蒂:嗯,我信 阿莉埃蒂:真信 潜:那天晚上,你是一个人把我捡回去的?很重吧? 阿莉埃蒂:嗯,还行,我把你扔肩上扛回去的。幸好没吐我一身,否则我就直接把你扔海里喂鱼 潜:…… 潜:继续吹 阿莉埃蒂:说实话你又不信…… 阿莉埃蒂:那天,你怎么会大半夜跑去海边,还喝那么多酒 阿莉埃蒂:我就是那么一问,你不方便说也没事,只是下次别再那样了,太危险。万一没人去接你,万一下雨,还有万一海啸来了你怎么办 潜:傻。 潜:我就是心情不好。 潜:以后不会了 潜: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潜:那天,我姥姥出殡。 潜:我小时候都跟她一起过,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潜:她走了,我很难过。 潜:我妈她,你也知道,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认不出人。 潜:她犯病的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却认得秦靖南那个渣。 潜:她的眼里就只有那个渣滓。 潜:真正把我放心里的,就只有姥姥一个 潜:她一走,我感觉世界上就剩自己一人了。所以一时犯傻 潜:让你见笑了,以后真不会了 阿莉埃蒂:秦潜,抱抱你 潜:都是假的 潜:一点温度都没有 阿莉埃蒂:…… 潜:你 潜:当我女朋友 潜:好吗 潜:我唱了好久的勇气才表的白,你果然又不回我了 潜:伤心 阿莉埃蒂:秦潜,我是男的,当不了你的女朋友 潜: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潜:男的也没事啊 潜:我不介意 —— “我都把伤心事挖出来了,现在是不是该换你!” 秦潜喝多,宁浮思可没喝多。他自知酒量浅,两个小时过去了,也就喝了三听而已。和秦潜聊这话题,哪怕他真的喝多,也是不可能。怎么这人还是幼稚如初,两个大男人聊啥不好,情情爱爱的瘆得慌。 “我又不像你,经历丰富,”宁浮思淡淡瞥了对面一眼,依然是带笑的语气:“我真没什么故事可说的,不骗你。” “我不信。” “说真话你又不信。”宁浮思轻叹了口气。 “就不信。”对面的醉鬼似乎异常执着,又摆出一副委屈的神色:“宁浮思,你果然就没把我当朋友!” 宁浮思好笑道:“秦潜,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学生了?” 秦潜缄默不语,只是拿着醉脸抿起唇角半眯双眼,直直对着宁浮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宁浮思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能别八卦行吗?”宁浮思无奈,“秦公子?” 说完这句话,宁浮思视线移开,不再去看秦潜的脸。他拿起眼前的酒,灌了一大口,咕嘟咽下,垂下眼来。心道,这喝一杯的时间早该结束了。 就算现在是朋友,也不意味着能够无话不谈。 没人说话,院子里便又静了下来。 “宁浮思。”秦潜的声音忽然拉近。长睫轻颤,宁浮思瞥见地上一抹黑影移了过来,一抬头便撞见一步之外秦潜的眼。秦潜的身影将宁浮思牢牢罩住,垂着眼又唤了声:“宁浮思。” 一如那晚,七分慵懒三分缱绻。一声“宁浮思”落下,不待对方回应,秦潜骤然抬起手来,拇指落到宁浮思的嘴角,轻轻一抹,拭去宁浮思唇畔挂着的那滴晶莹酒液。他的动作轻柔至极,以致宁浮思半晌没反应过来,等他灵魂归位时,秦潜的手也已垂下。 夜深,吹来的风冰凉,宁浮思生出一身的疙瘩。 身后的桂树一晃,又是一阵凉风,连同他的心尖也跟着冷得发颤。 嘴角的温度半晌方散。 “你喝多了,秦潜。”宁浮思听到自己的声音,和院子里的月光一样清冷,“很晚了,散了吧。” 秦潜一动不动,宁浮思亦固执地扬着脸。 片刻后,秦潜终于动了,却不是后撤,而是又上前了一步,站到宁浮思的腿侧。紧接着,他抬起方才那只手,落到宁浮思头上,手掌盖住柔软的发丝,同时缱绻的话音再次砸落下来:“宁浮思,为什么突然间,你的眼里一片荒凉。”两人一站一坐,离得近,在叶落可闻的院子中,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心跳乱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平静。荒凉?宁浮思笑了,这都哪跟哪,酸不酸啊?他竟不知道秦潜喝多后也能有这么煽情的一面。遂浅笑提醒道:“秦潜,你真喝多了。” 这又酸又煽情的话。诡异得很。荒诞非常。 喝醉的人意识不清说得情深,清醒的人严阵以待听得腻味。 言笑晏晏的人被他的双眼紧锁,亦被他的身影紧锁,阴影中,秦潜觉得宁浮思这个笑特别虚渺,他不喜欢,“算了,我不想听了,宁浮思。”秦潜低声说道,似喟叹。 说完,他退了回去,坐回到对面。月光又重新倾泻到宁浮思的身上。秦潜为自己的空杯再次倒满。顺手拿起板上的烟,啪嗒点上。他的双眼分明还算清醒,起码能轻易看清对面的脸。只是大脑有点乱又有点钝,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秦潜一手夹着烟,一手拾起酒杯,举到嘴边。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宁浮思突然说,“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 “说好了,不说了,宁浮思。” “以前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宁浮思蓦然想说了,突如而来的倾诉欲望,不理会秦潜的喊停,他只顾接着说了下去,“那个人有点渣。所以后来我被甩了。什么眼神?怎么?和你同病相怜了?我和你可不一样,你被甩那叫活该。” 秦潜放下酒杯,敛起笑意,却是柔和的神情,道:“宁浮思,你这个人啊。”怎么就这么欠。秦潜清楚,这个人嘴欠之时,是他心情的两个极端。 刚点上的烟在指间燃烧,他没再举起,也没再碰酒杯。只专注凝视对面神情淡然,嘴角轻勾的人。 “其实也不算被甩,压根就没在一起过。那时候年轻嘛,死心眼。” “又矫情,”宁浮思迎上对面的目光,有些自嘲道:“摔个跤都能觉得是天塌了。发个烧就觉得命要丢。” “直到不久后,发生了个意外。天灾人祸,和死神擦肩而过,见到好友在我面前没了命,我才明白,死亡面前,任何事都微不足道。” “放下一个人也不是多难的事,”宁浮思垂了垂眼,“只是,当时太过心急,走了捷径。” “大家不都说,治疗情伤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正好,那段时间,有一个女孩子瞎了眼看上我。她很好,喜欢上她并非难事。我就说,好,我们试一试。” “套用人家的话,苍天饶过谁,报应来的很快。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她背叛了我,把我给卖了。”宁浮思轻轻捏着手中空了的易拉罐,缓声总结,“就这样。” 秦潜皱起眉头,不禁暗恼。可舌头却打了结,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真够倒霉的。”最后,秦潜说了这么一句风凉话。 “谁说不是呢?”宁浮思又轻轻笑了声,笑得勉强,“很晚了,我先去洗澡。” 说完,他起身抬脚就走。秦潜还没来得及道句安慰,挽回自己一时脑残说出的话,一转眼只看到对方仓皇而去的背影。 院子里剩他一人,这才发现,夜风有点凉。 宁浮思洗完澡出来时,秦潜还呆在院中。犹豫一瞬,他还是走了出去。 木板上的酒彻底光了,而对方此时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如霜月光洒在他脸上,耳间是他的轻微的呼吸声响。本着良心,宁浮思驱步上前,将人带回厅中,放到沙发上。 目光从睡脸上移开,宁浮思转身抬步。 脚步未落,手心却被拉住。 宁浮思回过身,见秦潜眯着眼,高高抬起的手紧拉着他。 “秦潜?” “你回来了…”一踉跄,宁浮思被对方的蛮力一拖,倏地跪坐到沙发上。 不待反应,秦潜的另一只手眨眼间按到宁浮思脑后,将人强行摁到自己眼前,一把含住对面的唇。毫无章法撕咬了起来。与此同时,原先拉着宁浮思的那只手瞬间转移到他背上,不住抚摩,却几近轻柔。 混蛋!宁浮思双手猛按住对面的双肩使劲一推,狠狠推开秦潜,胸腔里砰砰乱跳的心像点上火的弹药,再一秒就能轰然炸开。他知道,这个醉鬼,把他当成了前女友。宁浮思强行扒下秦潜乱来的手,将人撂回沙发,一刻不留,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门一关,未来得及开灯,他摔到床板上。 黑暗的房间,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紧跟着震动了起来。宁浮思勉力拿起手机,看到来电,闭上了眼。 第40章 潜:伪粉 潜:伪粉伪粉 潜:你两天没回我消息了! 潜:红包呢你的钱我还没还完,你都不要了? 潜:好歹我们也还算是朋友,对吧 潜:你还记得你是我粉丝吗 潜:你还记得你曾经粉过的秦潜吗 潜:是不是又爬墙了 潜:哼!我决定开除你的粉籍 潜:完了,你已经被我开除了。 潜:以后不许再说是我粉丝 潜:再不回我的话,我立马和你绝交 潜:已绝交! 潜:你怎么了 潜:是不是生病了 潜: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潜:是不是偷偷躲在哪里抹眼泪不敢出来见人了? 潜:回我一声 阿莉埃蒂:秦潜 阿莉埃蒂:秦潜 潜:回来了 阿莉埃蒂:嗯,秦潜 阿莉埃蒂: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阿莉埃蒂:我手机摔坏了 阿莉埃蒂:家里出了点事,现在才买上,不好意思 潜:你没事就好,都说是朋友了,别动不动道些莫名其妙的歉 阿莉埃蒂:嗯,秦潜,就算你把我开除了,我也永远是你的粉丝啊 潜:不信! 潜:你在我这里的信誉是负分,别再冒充我粉丝 潜:我记得你说喜欢《逆子》是吧 阿莉埃蒂:嗯 潜:喜欢什么? 潜:打字打半天,这都回答不出来,还敢说喜欢,是吧伪粉 阿莉埃蒂:…… 潜:哼 阿莉埃蒂:你知道吗秦潜,我从小到大的目标就是把我爸打倒,最好是打到只剩一口气不能动的那种,可是我打不过他,现在也打不过 —— 秦潜是被两个小鬼叫醒的,天已大亮,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九点了。这是他来这里以后起得最迟的一次,半个月来第一次生物钟失灵。 看来昨晚确实是喝多了。 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么多的酒。 “晓古晓月,”秦潜又闭上眼揉着眉头,对爬到他身上的两个小鬼懒懒道:“你们先去刷牙洗脸,乖。” “那阿潜你也快起来哦,太阳都晒屁股了啦!”小公主揪了揪秦潜的鼻子,嘭的一声从沙发上跳了下去。转头对坐在秦潜腿上的鼓鼓说,“弟弟,我们去刷牙牙吧。” 鼓鼓嗯了一声,手脚并用往下翻,他两只手抓着秦潜的小腿,小短腿悬空往下探,探了半天探不到地板。小公主看他翻得费劲,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双手一搭,使出蛮力将鼓鼓生拉硬拽往下拖。秦潜闭着眼抬腿往外一放,拖拽中的两个小鬼瞬间一起滚到地板上。 秦潜没理会边上热热闹闹的两个小家伙,自顾陷入沉思中。昨晚的事他还是有印象,直到宁浮思说要去洗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脑海里依稀浮现出那个逃似的背影,记忆也就断在那个背影上。至于后来,他是怎么躺到沙发上的,还真记不起来了。 昨晚酒精作用不觉得怎么样,如今清醒了才发觉,他似乎有些出格了。不管是那过于暧昧的动作还是那煽情的话语,都可以说是脱离了掌控。他的酒量向来不错,即便是应酬也少有喝挂的情况。真不敢相信,昨天晚上,他是自个儿把自己灌倒的…… 看来,后面是宁浮思把他拖进来的。 这么一想,秦潜又情不自禁想起那个背影来。 这个人,和记忆中人虽是相似,却又不一样。记忆中的人如水,眼前的人如……棒槌。头痛了半晌,秦潜想到“棒槌”两字,颇觉贴切,不由哼笑了声。这两人,除了那个背影,剩下的地方到底没有一丝相似。 他相信,往后再也不会将宁浮思和记忆中人扯上丁点关系。要说背影相似,章卉的背影可比宁浮思像得多。可终究,他也从未将章卉和那人混为一谈过。 秦潜用手背轻叩额头,将大脑放空。浴室中两个小鬼嘀嘀咕咕的声音,连同流水声一起渐渐远去。就在他以为又要睡着的时候,昨夜某个片段倏地在脑中一闪而过。秦潜猛地睁开眼,撑坐了起来。他扭头眯眼看向宁浮思的房门,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片段……他昨晚上,竟然被宁浮思按在沙发上亲! 秦潜的太阳穴突突跳。尽管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更多来。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个片段。在这个零碎的片段中,他躺在如今这个位置,宁浮思则低下头双手摁着他一阵亲。而他似乎仰起头配合地回应。四唇厮磨的感觉颇为真实,怎么都不像是梦。 如果不是梦的话,难道是酒后冲动……越想,秦潜越觉得头痛。要说酒后冲动两人打一架还可以理解,亲到一起算什么事。看样子,还是宁浮思主动送上来的…… 秦潜缓缓站了起来,为防错怪好人,也为了确认那个片段是真事还是梦,他打算先旁敲侧击一番。可刚走出两步,他又踌躇了起来。若是真事而非梦境……昨晚他是喝多了没错,但宁浮思前前后后就喝那么点,完全不可能上头。 仅是一瞬踌躇,秦潜立马暗自哂笑。心道有什么好顾虑的,如果是真事,那他认栽就是,当是错看了人。往后自当远离便是了……只是可惜了,他是真心将这人当成朋友。 前一秒想得洒脱,后一秒,秦潜又暗恼了起来,毕竟昨晚上自己确实出格了些,难保不会让对方误会。如果是因为自己出格在先,对方才做出这种事来,那也怪不了人家……真是操蛋! 秦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步上前。直到离宁浮思的卧室一米远,他才发现,原来眼前的房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紧。 “宁浮思?”秦潜对着门,唤道。 门内没有回应。 秦潜又叩了两下门板,亦没有回应。没有任何犹豫,他握住门把手,一把推开。 房门大敞,入眼空荡荡的一间房,秦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人不但自己不见了,就连同他的一切也跟着没了,桌上的事物,衣柜旁的行李箱,统统消失了。秦潜转身,大步流星走到厅门前,果然是没有上锁。他打开厅门,跨过门槛。屋檐上原先晾着宁浮思的衣物现在也空了,院子中只剩昨晚两人留下的空酒瓶。 这算什么?说不上是抑郁还是愤懑,秦潜忍不住抬起脚,朝脚下的空酒坛子用力一踢,酒坛子咕噜咕噜滚到院门口,停了下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走了之算什么。不就亲了下,不怪你就是了,之后又不是没有吻戏,有必要这么幼稚吗? “阿潜,”小公主见宁浮思的门开着,站在门口探了探,没看到人,遂跑了出来,“思思呢?” “走了。”秦潜没好气道。 宁浮思一手搭在行李箱上,一手按门铃。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家人都在里面。钥匙不是没有,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将那把钥匙遗忘。 门铃响了两下,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保姆王芳的脸:“小思?”。 “芳姨,好久不见。”宁浮思对她点了下头,疾步进门。 “宁国安!”宁浮思一进门,怒喝冲口而出,和刚才轻声说“好久不见”判若两人。 他熟门熟路踹开书房,没见到人。一转身,戴着眼镜的宁国安此时正挺直着身板,站在餐厅门口。宁国安手里端着个瓷碗,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看着一脸怒气的宁浮思。 二话不说,宁浮思踏步上前,猛地挥拳朝向这张他最讨厌的脸。 第41章 潜:哪天有机会,我帮你打他,打得只剩一口气 阿莉埃蒂:你大概也是打不过他,他很厉害 潜:我也很厉害啊 潜:逆子的打戏都是我自己上的! 阿莉埃蒂:看出来了,很厉害 潜:你的手受伤了?? 阿莉埃蒂:被你发现了 潜:我猜的,你打字打半天 阿莉埃蒂:一点小伤口 潜:伤哪儿了 阿莉埃蒂:左手打字比较慢 潜:医生怎么说? 阿莉埃蒂:手腕,扭了下而已 阿莉埃蒂:没事的 —— “肘不离肋,手不离心。”宁国安一偏头躲过宁浮思的拳风,瓷碗中的汤水只是轻微晃动了下,“这么多年,你还是学不会。” “废物!” 宁浮思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一击即中,也没去鸟宁国安的废话,右拳落空的同时,他一矮身使足劲至下而上勾起左拳。这一拳虽使尽全力,但还未碰到对方衣角就被挡下。声东击西,他侧身同时右拳再出,堪堪擦过宁国安的脸颊,最终,也只是眼镜落地而已。 但是落地的眼镜却足够惹怒宁国安,他向来不容忍别人挑战他的权威,特别是这个他从未看上过的儿子。宁国安手中的碗一撂,立马飞起一脚踹到正后撤的宁浮思身上,宁浮思被他踹得后退一步,一稳身形又飞速发起进攻。 面对这个人,宁浮思早将以往学的那点功夫丢进愤怒中。现在,他的拳和脚大多只凭本能和蛮力。 几年前,面对宁国安,他对不过十招。可是现在,就算打不过,也还能讨个几拳痛快。宁国安的防守滴水不漏,宁浮思的进攻一下比一下凶猛。拳脚相对,遭殃的却是身边的桌椅摆件。眨眼间,餐厅的地板上狼藉一片。 保姆芳姨远远站在门口,不敢靠近,这种场景她看了十多年,从一开始的单方面吊打到现在的你死我活。可明知会是这种场景,她还是不得不一通电话将人叫回来。对于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疼之余,也只能麻木叹一口气。现在,楼上还躺着一个,大人看不开,最遭殃的还是孩子。这一家子的事,她根本无力也不能掺和。 就在宁浮思一拳打到宁国安肚子上的同时,他的右手腕被宁国安一手掐住,钻心的痛感瞬间袭向大脑。他抬起左肘朝对方胸腔狠狠撞去,虽然这一下成功击到宁国安,但他的腰腹也在同一时间受到对方一记重拳。 宁国安一记重拳捶向宁浮思的侧腰,觉得一拳不够泄愤,又立马再出两拳子弹般打入同一位置。宁浮思手腕被制,又连受三拳,重拳的力道将他震得后退,猛撞向身后的大理石餐桌。桌上的杯盘瞬间哗啦啦碎了一地。 虽然身上磕磕碰碰习惯,被揍的痛感这会并不明显,但是昨夜一晚没睡,现在这三拳砸下来,宁浮思脑袋还是黑了一瞬。就连耳朵也跟着嗡嗡响。 “废物!”宁国安捏着宁浮思手腕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只要他的手指再紧一寸,这个手腕就会再次裂开,“另一只手不想废的话,就给我跪下道歉!” “宁国安,”宁浮思撩起眼,一改刚才的怒喝,大概是手腕的痛感将他的心钻得麻木,现在他倒是语气平平,“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做什么春梦呢?”如果不是这只手腕的破绽太明显,他相信就算打不倒宁国安也不至于吃大亏。 宁国安拧着眉头,二话不说一巴掌猛甩到宁浮思脸上,白皙的脸颊五指红印顿生,紧接着又是一拳一脚砸落下来,宁浮思撞向地面的瞬间手肘一撑倔强爬起。他向来不肯认输,特别是面对宁国安。即便一直以来,宁国安无数次说他没用。即便他也知道自己没用,他还是不想向这个人低头。他打不过这个人,一直都是。只是,不低头是他最后的自信。 从小到大,他的一言一行包括他的性格,都朝着这个男人相反的方向发展。宁国安会说的话,宁国安会做的事,宁国安的一切包括这个宁国安住的地方,就连拳脚功夫也成了他避之不及的东西。直到他心里的恐惧和怨恨,积累到顶伴随呼吸溢出来,他才悟到,躲避没有用,而是要打败他。只是,那时候再去学,也已经晚了。 没忘记那部戏过几天就开机,刚才一时躲闪不及,现下,宁浮思不敢再让宁国安往他脸上招呼。有了顾忌,拳脚就不敢再肆无忌惮。而宁国安明显看出他的畏缩,在宁浮思一脚飞踹而来之时他也抬起腿回踢,不过五招,宁浮思又倒了地。 “废物!”宁国安朝地板上的宁浮思狠踹了一脚,直踹他的后背,沉声回以嘲讽:“在娱乐圈扑腾不出水花,现在连挣扎也不会了?” “起来!”宁国安又狠踢出一脚,这一脚下去,宁浮思身子躲闪间向餐桌方向一翻,扎进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宁国安一眼不眨,见宁浮思终于站了起来,他就挺直着背杵在原地,等着对面的再次进攻。 “宁国安!”宁浮思起身的同时拔掉胳膊上的玻璃片,又挥拳疾步冲了上去:“你他妈再喊一句废物试试!”虽然宁浮思知道自己废,却听不得这个废物一再喊他废物。他有什么资格!他们之间不过是血缘关系,血缘在这个人眼里同水沟里的污水也没什么两样,又有什么资格以教导的口吻来呵斥他。 宁浮思这一拳没有任何技巧,只是挥尽他身上剩下的力气。活了二十多年,任何时候任何事他都能够说服自己,以最短时间让自己释然,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再多两年,只要时间够长,没有什么不能放下。可是对上宁国安,二十年都不够长,只要回到这个地方,他就像被恶附了身,一心想把对方打趴下,打到只留一口气为止。他讨厌憎恨宁国安,可他悲哀地发现,不知不觉中,在某些时刻,他似乎和这个人越来越像。 宁国安冷眼瞅着宁浮思寒意遍布的脸庞,倒没有再喊废物,而是一脚招呼。 明知打不倒宁国安,宁浮思还是固执上前。倒地再爬起。在宁国安面前,他的拳头无法放下,也不能张开。 宁国安拧着的眉头渐渐展开。他知道宁浮思护着脸,在宁浮思冲上来之时他刻意往宁浮思的脸上挥出一拳,这一拳并没有多重,对面的人再次身子一歪,撞向餐桌。 看到这个像破布偶一样站不稳的人,宁国安终于消了气。他大方原谅刚才宁浮思的所有出言不逊,缓下声说:“行了,不玩了,上楼去看看你妈妈。”语气温和,和电视剧中的慈父一般无二。 第42章 潜:我突然有点想见你 潜:比有一点多一点 潜:比多一点再多一点 潜:我想请你吃饭,赏个脸,可好 阿莉埃蒂:秦潜,你喝酒了? 潜:就一点点而已 潜:别想试图转移话题 潜:我还没喝多 阿莉埃蒂:幼稚。 阿莉埃蒂:你有没有喝多我还能感觉不到? 潜:是,我喝多了,也喝醉了 潜:大侠赏脸不? 阿莉埃蒂:秦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见过。 阿莉埃蒂:我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普通到你见过就忘的那种。 阿莉埃蒂:和你的众多粉丝没什么不一样 潜:可能吧,但那是以前啊,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认识了就不一样了 潜:对吧 潜: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是吧? 阿莉埃蒂:秦潜 阿莉埃蒂:你再等等,半年 阿莉埃蒂:就半年,可以吗 潜:半年啊, 潜:好,半年 潜:听你的 —— 课程已结束,磨合中的搭档又不声不响“跑路”,秦潜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个院子中。归期原本在于明天,并没有多远。可沉心一想,让他留在这里无所事事带小孩,还不如直接把他一刀切。瞅着眼前荒凉的院子,还有旁边那两个吵吵闹闹的小鬼,他深觉一刻也不能多呆。 秦潜转身回房,将手机卡装进他的旧手机中,信号刚一连上,未接来电提醒,短信消息等瞬间如蜂涌般轰炸而来。上了年纪的机子本来就行动缓慢,这下彻底卡死不动了。 旁边两个小鬼像苍蝇一样他走哪跟哪,“思思思思”地念叨,一会“思思去哪里了”,一会又“思思为什么走了”。原先没觉得怎么样,直到这会,秦潜才发现,这两个小鬼实在烦人。不就是一个宁浮思,方雅颂不在都没听他们念叨,就一个相处十天的陌生人,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思思思思!吵得他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像灌了铅一样,又沉又胀。这么烦人的家伙,也不知道前些天宁浮思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妈蛋!宁浮思宁浮思,又是宁浮思。秦潜强行清除脑中身影,静下心来。 过了十分钟,机子重启,信号再次连通。这台机子两年未曾运转,带它出远门只是习惯使然,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旧手机散发的热度穿透手心,秦潜指尖滑动屏幕,心思好似跟随它的复苏而活络了起来。在这个处处便捷的年代,数据迁移并非难事,一直以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锁在这台机子里。直到昨晚,直到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谈起那段不为人知的回忆,他才知道,原来他忘不掉的不仅仅是那个身影,更多的是那份日日夜夜捧着这把手机,通过这个小小屏幕与对面之人共渡悲喜的期盼吧。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他众星捧月,喜欢和他喝酒、期盼和他聊天的人如过江之卿,可这么多人中,纯粹聆听他欢喜和沮丧的,也不过屏幕对面那一人。 秦潜挂完电话后,又立马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生怕再多卡几次它会彻底成为废机。 一通电话,助理小浩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小浩跟了秦潜多年,日常生活中的大小事基本上都由他打理。他麻利地帮着收拾两个小鬼的东西。余光憋见秦潜一连串粗暴的动作,像是和行李箱有仇的抽风样,心里不住嘀咕,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眼前这人将烦躁两大字显而易见地写在脸上。不过转念一想,他瞬间了然,换他在这个破地方关上半个月,没疯也得憋出病。 “阿潜,为什么我们要现在走呢?为什么不多住几天呢?”小公主把鼓鼓的画具塞进行李箱,看到画具边上的水晶灯眼睛又亮了起来,这是宁浮思送给鼓鼓的“魔法星空”。 “我们是不是要去找思思呢?” “不是!”秦潜扣上行李箱,言简意赅:“回家。” 宁国安迈步上前,眼神温和。他上下扫了眼一身狼狈的宁浮思,道:“婧文不喜欢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上去前记得先换身衣服。” 话落,他驻足停到宁浮思面前,无视对面的冰冷和憎恶目光,自顾抬起手。宁浮思靠在餐桌上无法后退,见他抬手立马身子一偏,奈何身子迟钝,没躲过对方伸来的爪。宁国安强行扳着宁浮思的下巴,用手背抹去宁浮思嘴角的血丝。 “滚远点!”宁浮思一把掰开宁国安的爪,抬脚就踹,并用手背狠狠搓擦刚才宁国安碰过的地方。不管怎么搓,都搓不掉蔓延的恶寒,胃里翻滚,翻得痉挛,比刚才挨打还糟糕。 宁国安原本心情算是不错,见宁浮思又不识好歹,抬手又是一巴掌。宁浮思被扇得趔趄,全然忘了刚被教训过,立马又恶狠狠扑上去。眼见两人又要开战,客厅中的手机恰时作响,宁国安收回拳头,往边上一退,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宁浮思,冷笑道:“蠢货!站都站不稳还不知道省省力气?” 宁国安一走,保姆王芳立马跑了过来,她作势来搀扶宁浮思,宁浮思靠着墙,摆手拒绝:“不用,芳姨。”大概是刚才的恶寒还没散去,他的声音也带了冷意,王芳愣了一瞬,收回手,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小思。” “芳姨。”宁浮思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对方,转瞬便恢复进门前的语气,“我妈她,怎么样了?” “还在挂瓶,正睡着。”王芳劝道:“小思,下次别再去招他了,何必呢?” “做不到,也忍不住。” 王芳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了解宁浮思的性子,知道劝也没用。看到宁浮思还挂着血的手臂,才反应过来,忙转身跑去拿药箱。 宁浮思靠墙扫视这个熟悉的地方,只看到麻木的疲倦,遂闭上了眼。眼睛一闭看不到东西,就容易瞎想。不知不觉,一些早该清除的残影又飘进暗下来的脑海。昨夜里,秦潜拭他嘴角抚他头顶的那一幕就这样轻而易举侵占他的大脑,他甚至还能清晰感觉到那个人手指的温度,这个温度,此刻正不断吞噬他的疲倦,让他麻木的心尖又忍不住轻颤。 只是,随着心头的跳动,沙发上的那一幕也跟着冒出来。倏然间,那若有似无的温度消散,心也重归平静。宁浮思睁开眼,脑海中所有的一切跟着消失,回到眼前熟悉的情景。 身上终于缓过一些劲来,他努力保持住身子平稳,一步一步慢慢走出餐厅。所幸,他的身体向来不错,加上这些年没停过锻炼,倒不觉得多难扛。也可能是习惯了,身上的细胞都产生了“抗体”。就是脸上的伤让他犯了难,估摸着得好几天才能消。原本不觉得痛,一想到这事,宁浮思犯了愁,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寻思了半晌,到底想不出过两天该如何向唐桢交代。 发现坐着更难受,宁浮思又慢慢站起身,龇着牙脱掉身上残破的衬衫,让王芳给他止血,清理背上和胳膊上被碎玻璃扎出的口子。王芳驾轻就熟,手法娴熟老道,比医院的护士还专业,宁浮思伤口上的血很快止住,连同玻璃渣子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王芳憋着泪给他上药,满身的淤青伤痕无一处完好让她无从下手,这么多年,她始终想不透,明明是亲父子,怎么下得了这种重手。 宁浮思轻轻扭着没了知觉的手腕,又忍不住顾虑起他的脸,遂扭头闷声问:“芳姨,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的脸好得快一点?” “现在这样应该很难看吧?”宁浮思左手举起手机正对他的脸,幸好这次他没把手机放身上,否则又得换新的。屏幕上的脸果然很难看,宁浮思放下手机瓮声自我嫌弃道:“啧啧,这猪头,太吓人了。” 王芳上药的手一顿,被他给逗笑,她抹掉眼角被笑出的泪,欣喜问道:“小思,肯定是谈女朋友了吧?”以前再严重的时候,他都是不声不响,开始在意脸蛋十之八九是有了对象。 “没,”宁浮思解释说,“我接了个新戏呢,马上要开机了。” 一听是新戏不是女朋友王芳立马失望。她现在就盼着宁浮思能早点找个伴,有个自己的家庭。或许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他就不会和这对夫妻再牵扯不清。 上过药,缠上绷带,宁浮思换上干净的衣服,攀着扶梯爬上楼。 右手还不够灵活,宁浮思左手握上门把手,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躺在床上的苏婧文转过头来,看到宁浮思,她扯着嘴角笑了下。 “妈。”宁浮思缓步走进去,站在床沿旁。两人相对无言。宁浮思垂着眼,苏婧文深深看着宁浮思伤肿的脸。 半晌过后,苏婧文才开口:“下次别再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宁浮思才回应:“不回来吗?每次回来的路上,我都想着这会不会是见您的最后一面了。” 宁浮思眼睫闪了闪,目光移到苏婧文的脸上。这是一张就算上了年纪也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的脸。她格外喜欢穿旗袍,衣柜里或长或短的各色旗袍,每一件都能勾勒出她完美的腰身。她是个力求精致的女人,生活中哪怕一杯咖啡一块甜点,她都有自己严格的追求。在她年轻的时候,优秀的爱慕者数不胜数。可是她偏偏有个不切实际的情结。 宁国安,一个蝉联全国武术全能冠军十多年的男人,一次无心之举,帮她解决掉一个纠缠不休的地痞,至此之后,她迷上了这个男人。武术界响当当的人物,谁能知道他私底下是个反复无常暴躁易怒的变态。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她还是离不开这个虚假的牢笼。 “只要你离婚,离开他,离开这里,我以后再也不回来。”宁浮思说。 苏婧文脸上无一丝血色,似乎想到离开那个人的痛苦,她咬着下唇,摇头。 “妈!”麻木的疲倦又卷席而来,宁浮思没忍住掉下泪来,“一个不爱您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 “小思,你不懂!”苏婧文神情有点激动,立马否定宁浮思的话,“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确实是不懂。哪有什么控制不住,以爱的名义做成的囚笼,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早已幻化成淬毒的匕首。 宁浮思一度以为这两个人都有病。可是平日里看他们恩爱幸福的样子,他又觉得有病的人可能是他,那些毒打那些折磨都是他患病时出现的幻象。高考填自愿的时候,他不顾一切报了个什么心理学,可他却学得一塌糊涂,真正需要的时候根本用不上,最终还是得靠别人来治疗。他连自己都治不好,更帮不了任何人。 宁浮思曾经趁着宁国安不在的时候,带吴广夏回来过,可是她根本不配合,就连下药催眠也试过,试过各种方法都没用。 “小思,”苏婧文见宁浮思垂着头静静掉泪,心头钝痛,柔色道,“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不能掉泪珠。妈妈真的没事,乖。” “我今年26了。”宁浮思抽了下鼻子说。 当年,为了能够早点成年早点脱离这个地方,他设法在身份证上加了两岁,并且不顾学业的难度跳了级,终于比他同龄人早一步成年。终于成功长大并成年,也得以离开这座牢,离开后才发现,根本没用。他跑得再远,还是得回来,回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除了宁国安,还有他的妈妈。 “说什么傻话,”苏婧文虚虚笑道,“你是我生的,我还能记不清你生日?” 宁浮思看她说话艰难,眼皮直打颤,他抹掉泪,笑了笑说:“妈,不说了,你先睡,好好睡吧。” 这一夜,宁浮思又久久没入眠。 第二天天亮,宁国安如他所愿一早出了门。悄悄在苏婧文房里站了十分钟后,他拉上行李箱,再次离开家门。 回到他久违的大仓库,他拉上所有窗帘,躺到他的沙发上。这间宽敞的大屋子,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他一个,没有人能够打扰他,他很快睡着了,睡得香甜,连梦都没有。 第43章 阿莉埃蒂:秦潜秦潜 潜:我在 阿莉埃蒂: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潜:你喝酒了? 阿莉埃蒂:你怎么知道! 阿莉埃蒂:其实,我就喝了一杯而已 潜:只喝一杯? 阿莉埃蒂:好吧,比一杯多了1cc 潜: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阿莉埃蒂:你有没有听到!我有一个秘密 潜:我在听,你说 阿莉埃蒂:我有一个秘密 潜:嗯,什么秘密? 阿莉埃蒂:秦潜,其实你是天上的月亮对不对?我是雪地上的那只小鹿。那天晚上,我在雪地里看到你的光,我仰起头来追着你跑,我想追上你,和你一起瞭望星辰。可是你太高了,我还在追,还要好久 潜:傻。 阿莉埃蒂:你才傻! 潜:我怎么会是月亮,其实我也是小鹿 潜: 我们可以一起仰头看星空 阿莉埃蒂:原来你不是月亮啊 阿莉埃蒂: 那我还有一个秘密! 阿莉埃蒂:你想不想知道 潜:嗯,想知道,你说,我在听 阿莉埃蒂:我看到了,是影子,你是我的影子是不是?秦潜。你为了让我看到你,才让阳光照到我身上的对不对?你看,现在有光了,我们形影不离。就算没有光我也能看到你,因为你偷偷钻进了我心里 阿莉埃蒂:你怎么不回我了,是不是又猜错了 阿莉埃蒂:那我还有一个秘密 潜:宝贝儿!你让我缓缓!先别说! 潜:我可怜的心脏跑了,它跑去买酒庄了,每秒一千万的速率。。。。它想把你泡在酒缸里,让你永远醒不过来。 —— 在空旷的大仓库里躺了整整两天后,终于到了进组的日子。 拍摄地离宁浮思的仓库不算太远,车程约莫三小时。开车路上,宁浮思一路紧抓着方向盘,生怕自己一分神来个车毁人亡。他没办法停止闹哄哄的大脑,既为他还没好完全的脸,也为那久违的镜头和他即将诠释的角色。另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些乱,具体究竟是些什么,宁浮思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下了高速,路上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才两个小时,宁浮思却觉得已经过完了一辈子似的漫长。 兴许在白舫巷待太久,又或许是在仓库中不知日夜躺了两天,如今坐在驾驶座上,余光之中是飞驰的街景和车流。他有一种极度的虚幻感,好似他和这辆车,正行驶于这个世界的平行面。他能看到周围一切,可周围一切却看不到他。 车速越来越快,这种感觉愈加明显。加速踏板不断下压,宁浮思恍恍惚惚在不断飞逝的景象中获得某种心安。即便红灯就在眼前,车速也没降下。宁浮思的双眼一眨不眨锁住前方的红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说,开过去开过去,不要停,别人看不到。最后,他不由自主闭上眼。 他想,果然是看不到的。 就在他以为要离开平行面,飞进这个喧闹世界的时候,猝然叮咚一声响,在车厢中炸开,车窗紧紧将外界隔离,这一声叮咚来得急促又响亮,生生把他的魂打入体中。宁浮思猛的回过神用力一脚踩下刹车踏板,瞬间车轮子在马路上拖出一道长长刺耳的滋啦声。车头堪堪落到停止线上。 宁浮思紧绷的身子一松,垂头趴到方向盘上,背上汗湿一片,双手直抖个不停,内心却一片平静。他甚至不知道车子怎么就停了。浑身上下酸痛未消,这具身体是他的又好像不是他的,在刚才那么一瞬,似乎是有人牵着线绑住他的手脚,控制他的一举一动。而他的灵魂只是飘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宁浮思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他拿起边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是刘毅。在绿灯亮起的同时,宁浮思划开手机,拨出电话,打开免提。 刘毅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中响了起来:“思思,你把地址发给我下。” “好,我到了发给你,”宁浮思说,“三宝,我们聊聊天吧。” 刘毅呵呵笑了声,“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想我了不成。” “嗯,还真有一点,”大概太久没开口,宁浮思的声音带着哑,“我也想夏子了,你一会记得提醒我给他打个电话。”前不久,才自信满满和吴广夏说彻底好了。看来,之后还需再次登门拜访。 “我也想祸害了,你记得把它一起带过来,我很久没有抱它了。” 顿了一瞬,宁浮思轻声说: “还有刘衡,我也想他了。” 话落,对面静默半晌,直到宁浮思的车子拐上另一条道路,对面才传来回应:“我也想他了。” 两人没再说话,车中再次静默。车外的景分明依旧,方才的虚幻却烟消云散。仅一通电话,将他从平行面生生拉回现世之中。 过了好一会,刘毅思维跳跃突然提议道: “思思,你要不要请个助理?” 宁浮思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闻言笑了一声说:“请什么助理啊,这戏拍完也就几个月而已。”前几天他还呆在白舫巷的时候,林思捷曾在电话里说要给他招个专职助理,被他给拒绝了。且不说他囊中羞涩,事实上也没什么需要用到助理的地方。 “那也可以找个临时的呀。” 宁浮思想都没想,断然回绝:“算了吧,搞个助理我还不自在。” “倒是你,我得刮目相看了,”他莫名想起前不久袁清被打的事,以及后续像谜一样的不了了之,“没看过挨揍的人还花钱撤热搜帮行凶者洗白。” “什么行凶者?”刘毅立马囔囔道,“我这是替天行道,帮人民群众刮些资本家的肥油。” “替天行道?”宁浮思可没忘对面也是资本家,“你们顶多算狗咬狗。” “思啊,别忘了你的蠢猫还在老子手里,再贫两句,本汪一口利齿咬断它脖子……” 脑海里想象刘毅和那只老肥猫撕咬的画面,宁浮思咯咯傻笑出声。笑完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刘毅瞎聊着。一路聊到了剧组安排的下榻酒店,才挂掉电话。酒店离影视基地不远,剧组人员专供,没有外来人。 宁浮思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走天下。停车后他拉着行李箱进了酒店大堂。远远看见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秦潜。他的助理和行李箱杵在人群外等他,看样子,他也是刚到。 酒店似乎刚装修不久,很新,到处透漏着财大气粗的恢弘气派,就连顶上的灯也比旁的亮。现在那束明亮的灯光正投射到秦潜身上,将他的眉眼和脸部线条勾得更加英俊动人。他的身影沐在光中,外面的人一进门,只看到他熠熠耀人。 宁浮思恍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才是秦潜,众星捧月人群中心的秦潜。而白舫巷中老院子里的那个人,已经随着白舫巷而遥远,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随白舫巷一起消失于世间。 宁浮思并没有过去寒暄的打算,围着秦潜的那些人,他基本上都不认识。况且,他只需要将这个角色演好就行,一个即将离开的人,无需考虑圈中人脉经营。莫名其妙上前,反而徒增尴尬。 他继续垂眼往前,大堂很宽敞,并不会和人群遇上。走了两步,才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怎么突然就安静了,心头一紧,宁浮思以为他的灵魂又出了窍,一抬头才发现秦潜正朝他走过来。 四目相对,宁浮思不知道该停下还是继续往前。秦潜正直直望向他,他的目光又深又沉,没有看错的话,里面似乎还夹杂着踌躇,不悦,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元素。 最后,宁浮思还是识趣地停下脚步,他没有看错,对方确实不大开心,和刚才勾着嘴角笑的时候判若两样。此时他双唇微抿,连眉尖也蹙了起来,就好像他宁浮思欠了秦潜一个亿的模样。宁浮思不记得他又哪里惹到这个人,没打招呼提前走是他不对,但秦潜也没理由生气,毕竟,没有规定说他们需互通行踪。再说,该生气的人分明是他才对。 事实上,宁浮思一进大门,就闯进了秦潜的余光里。他看到宁浮思望了他一眼又装作没看到,心里头一咯噔,没由来就恼了。这个宁浮思,趁他喝得不清醒的时候,像个登徒浪子一样把他按着一通亲,亲完后又犯怂一声不响跑了路。 一走了之也就算了,现在见到他竟然还把他当路人。 秦潜手指抵到唇间,对身旁的人嘘了声,说“抱歉,稍等下。”说完他抬步直朝宁浮思而去。原本,他已经打算大度一回原谅这个人的“一时冲动”,可是现在看他这不识好歹的模样,就忍不住恼火,一腔质问梗在喉间,直到走近了看清对面的脸。 最终,满腹的恼又莫名消失不见,秦潜蹙眉沉声问:“宁浮思,你的脸,怎么回事?” “跟人打了一架,”宁浮思垂下眼来,微偏头。这两天他时不时冰敷,已经消肿了,但是印子却没那么容易消。相比前两天算是好很多了,他也就懒得戴口罩。心知秦潜对这部片子格外上心,怕是担心他会影响到明天的开拍,遂又补了句:“上点妆应该能盖住。” “你一声不吭跑路就为了找人打架?”倏地一口闷气冲入秦潜胸中,口气也跟着重了些。白皙的脸庞,指印淤痕,触目惊心。什么盖不盖得住,这人瞎操心个鸟。 跑路?宁浮思不解其意,一撩起眼皮又撞见对面含情的双眼,他将目光移到秦潜的鼻子上,笑了笑说:“跑什么路?我那是去惩恶扬善。” “惩恶?你是蠢吗?打不过不懂得跑吗?”秦潜哼笑了声,这是哪门子惩恶分明是被惩。还笑得格外碍眼。“都这样了还笑?” 宁浮思一阵无语,这人丢下一群人不管,专门过来撂脸色不成。“秦潜,你是毛病又犯了?还是又被甩了?” 秦潜一噎,却立马缓下神色,无奈道:“宁浮思,会不会说话?真活该你挨打。”紧接着他自然而然前跨一步,同时朝对面的脸庞抬起手,“让我看下。” 宁浮思原本微偏着头,将那半边脸偏离秦潜的视线。刚想回怼就见一只手伸过来,他猛然一激灵,条件反射用力一格,用手肘牢牢挡住秦潜伸来的手。力道太过,双方都没料到对方突然来这一下,齐齐怔住,半天没放下手来。 身后的人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知道秦潜看到这个人之后就没有好脸色,上前没说两句话,两人就动起手来,气氛一度凝滞,皆不知是否该上前劝架。 “宁浮思?”最后终于有人出了声,“来了正好,我们正说要一起聚个餐,你也过来。” 宁浮思循声望去,这个人他知道,是唐桢的助理。 第44章 阿莉埃蒂:秦潜,那个 阿潜:别!停住! 阿莉埃蒂:…… 阿潜:我不听我不看我不信 阿莉埃蒂:真的,我每次喝多都这样,喜欢胡言乱语 阿莉埃蒂:我给每个认识的人都发了同样的话 阿莉埃蒂:不好意思啊…… 阿莉埃蒂:我其他朋友都习惯了 阿莉埃蒂: 我知道我这个恶习很不好,下次一定改了 潜:我不听我不看我不信 阿莉埃蒂:真的,我可以截图证明… 潜:我不听我不看我不信 阿莉埃蒂:要不你还是把,额,那些胡言乱语删了? 潜:没空,没空看截图也没空删 潜:我正在看酒庄,忙! 阿莉埃蒂:…… 潜:啊啊啊还我的小阿莉埃蒂!!气 —— “不是要吃饭吗?都杵这做什么?”紧跟着前方又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宁浮思也认识,唐桢。 宁浮思将视线拉回,看了秦潜一眼,把胳膊放下,朝唐桢打了声招呼。秦潜也跟着放下手来,他背对着唐桢,自然看不到唐桢犯愁的脸,但是他却看清了宁浮思的脸,以致于目光停留得久了点,没有及时回身。 唐桢出电梯时,正好看到秦潜动手而宁浮思紧张格挡的动作,一下子犯起了偏头疼,暗道磨合了这么久怎么就磨合出这个效果!这戏还没开拍呢,难不成真要换人不成。 他知道秦潜轴,没想到轴成这样。都在一个屋檐下关了半个月了,不奢望说兄弟情,就是当路人也好。可眼下情形,两人非但没培养出半点情谊,反倒还不如之前了。 转念,唐桢又定下心来,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依他对秦潜的了解,相信秦潜断然不会做出当众动手的事来。所以他朝秦潜和宁浮思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他便傻眼了。这才想起秦潜也是个有前科的人。四年前那个原本板上钉钉的最佳男主奖,不就是因为当众打人才给丢掉的。 唐桢停到两人面前,不动声色瞅了宁浮思一眼,看那淤痕怎么着也是几天前的,遂暗叹了口气拍了拍宁浮思的肩。 紧接着他看向秦潜,见秦潜拧着眉头,果真满脸不悦寒气未散。 唐桢的眼神溢出不满,秦潜这才将视线从宁浮思脸上移开,转身朝向唐桢,刚想打个招呼,就听对方阴阳怪气说了句“好小子,越来越了不起了。” 瞬间,秦潜从唐桢隐晦的神情中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是莫名背了个大锅。不禁觉得好笑又无奈,却也没出口解释,只是波澜不惊地回了句:“过奖了。” 宁浮思自是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打的是什么机锋,只顾着琢磨着一会唐桢问起要如何交待。 “走吧,”唐桢瞪了秦潜一眼,转头对宁浮思还有其他一干看热闹的人说:“先吃饭。” 十分钟后,宁浮思坐在唐桢的车里,坐在唐桢身旁,久久没回过味来。 他不知道他的行李箱为什么会转移到秦潜助理的手中。也不懂唐桢为什么突然间对他关怀备至,慈爱和善。诸如“脸上的伤上药了没?身上还伤到哪里没?”再诸如“这几天你先休息,我会让统筹重新排一下,把你的戏份延一延。”又诸如“别担心会影响到进度,先把伤养好了最重要。” 宁浮思茫然地点着头,这是什么剧情他看不懂,更不懂唐桢为什么一直和他聊秦潜。比如“秦潜这孩子比较轴,认定的事就一根筋。”还有“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就是冲动了点,本性不坏。”再有“辛苦你多担待点,他要是再犯浑,你跟我说。”再就有“秦潜有的是钱,买药上医院花多少钱告诉我,我找他……” 后面唐桢还零零散散说了些什么,宁浮思压根没听清,鼻头却忍不住酸了一瞬。外界说唐桢多凶多凶原来都是谣传,亏他这几天为这事吃不好睡不好,琢磨着怎么和唐桢交代,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老好人。 终于,唐桢把该有的安抚之言一一过完,他偏头瞅了宁浮思一眼,只见到对方呆愣愣地点着头,眼眶似乎有点红,不禁又暗骂了句秦潜那个浑小子。骂归骂,却也放下心来,总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叹一气,心知这事秦潜做得极不厚道,看他刚才那恶劣的态度,想要让他道歉是不可能了。 唐桢没再“慰问”,车厢也就跟着安静下来。宁浮思将车窗开出一条缝,日头西沉,灌进车中的风清凉。 慢慢地,他脑子跟着清醒了些。 唐桢非但没责怪他还说什么让他好好休息的话,这显然已经超出老好人的范畴,宁浮思越想越迷惑,他没忘记唐桢和秦潜对这部戏的看重。 显然,他不是小白,无缘无故的关怀或许真的存在,但绝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若非他对自己的过往一清二楚,他还真得怀疑自己是唐桢的私生子,又或者是个带资进组的角。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脑子仿若陷进泥沼,越想越沉。没等到宁浮思从泥潭中清理出头绪,车子停了下来。 他才想起,还没给刘毅发地址,忙掏出手机,把定位发了过去。只盼刘毅能赶紧过来,好让他尽早脱身。刚才迷迷糊糊被拉上车,现在下车了才恍然醒悟,自己怎么就跟着跑了过来。理智告诉他刚到地儿就走人不可取,宁浮思很快说服了自己,正好肚子也饿了,索性跟着安心吃顿饭。 渐渐地后面的几台车子也停了下来,宁浮思跟着唐桢走在前面,一前一后进了饭店,这家店他以前也来过,很地道的东北菜。 走进包厢后,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除了秦潜,其他三个他不认识,估计是剧组的主创人员。 秦潜原本微偏着头和边上的编剧讨论一个剧情,他的座位斜斜对着门口。在宁浮思进门的瞬间,他便自然而然撞上对方的目光。 宁浮思脚下一顿,虽说秦潜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开口,但根据多日以来的相处,这下他能读懂秦潜的意思,是叫他过去。 转念一想,虽然对方有些莫名其妙,可这些人中他也就和秦潜熟悉一些,便不再犹豫。 没曾想,他还没靠近餐桌,前面刚落座的唐桢转过来,慈爱说道:“小宁,过来。”他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迎着秦潜渐冷的目光,宁浮思走到唐桢身旁,坐了下来。 与秦潜遥遥相对。 第45章 宁浮思嘴角保持着浅浅的笑,却垂下眼来,不再去看秦潜。 他看懂秦潜的意思,也看清他眼里转瞬间的不快。脑袋混沌,后知后觉如他,这会亦是明白了过来。这些天里,他不是没有任何察觉。对于他人的态度,他向来能在第一时间接收到。旁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自己该采取何种应对方法,究竟是微笑还是退场,他总能如人所愿。 然而这一切,在面对秦潜散发的友善时,时不时就会迟钝许多。 下意识里他不去深想,也不敢去揣测。 多年前,这个人是他追不上的光,是他舔舐伤口时能揣到怀中贴到心上的灵药。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妄念。 妄念,贪欲,他和多数人一样逃不掉。年少无知觊觎天上的月,却不知妄字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时过境迁,他已将往事放下。从前不敢落下一眼的铁皮箱,现在他能从容打开观赏。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当下看来,是手中珍宝是迈不过的坎,如今回身去看,当年那个苦苦挣扎的人,也只是浩渺红尘中小小的一点。能有什么迈不过放不下,一个人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而秦潜呢?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却又想像当年一样,打着朋友的名义玩够暧昧,最后他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人钉入地牢,一拍两散。 可他能怎么办? 周边的谈话声渐渐远去,宁浮思的魂又好像飘出躯体,他看着那个垂眼静坐在唐桢身边的人,这个人既不能选择退场,也不能够收敛微笑,否则某个任性的家伙准要炸毛。 那他该怎么办。 “小宁?”唐桢又叫了声,“小宁?” 宁浮思恍惚抬起眼,看着唐桢的嘴巴一张一合:“想喝什么饮料?” 唐桢的话音还没飘进宁浮思耳中,旁边立马有人笑着替宁浮思做了答:“喝什么饮料?这店没有饮料,只有白的和红的能选。” “我都可以。”唐桢的话这才进了宁浮思的耳朵,他又笑着对唐桢重复了一遍,“我都可以。” “都听到了吧?”那个人迅速爽快接腔,“都学学,爽快点!” 闹闹哄哄的说笑声顿时更响了些。 宁浮思避开秦潜的目光,四下一扫,才发现刚才他愣神的功夫,包厢已经满了。 包厢很大,桌子也很大,两张餐桌都是20人座。虽说都没坐满,但秦潜遥坐他对面,若是要对话,估摸得用喊。 经唐桢介绍,宁浮思才知道,原来这里面不只有他们剧组的人,还有隔壁另外两个剧组的部分演职人员,几个剧组住在同一个酒店,刚好碰上了,这才凑到一块热闹。 这么多人中,宁浮思认得出来的面孔并不多,且都属于过气边沿的老面孔。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看起来充满和善。 宁浮思知道,和他的情形不同,这些老面孔演完这部剧,或许就能再次踏进圈子的漩涡中心。 自从大量资本入驻娱乐圈后,影视行业中便有条不成文的黄金定论,想要以最短的时间赚最多的钱那就得IP加流量。 热门IP本身自带热度,消息一放,就有一众忠实书粉免费顶上热搜。再搭配豪华流量阵容,往往一经宣传,就能起到快速吸睛的效果。这种模式,依托庞大的粉丝群体买单,只要出来的质量不是差到人神共愤,一般都不会有扑的风险。回收成本快,捞钱快,向来深得资本青睐。 从剧本挑选到剧组杀青,短短几个月的制作过程,割韭菜似的迅速变现。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一拥而上,流量为王,满屏皆是IP改编剧。眼看别人速成赚钱,精雕细琢研究艺术创作的人也就渐渐少了。 这也直接导致那些咖位不足又外形不够的演技派,徘徊在无戏可接的边沿。他们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么自降身价给流量做衬抬桥,要么坐在家里等凉。 直到近一两年来,观众的心态逐渐改变,对于粗俗滥造又冗长拖沓的影剧不再无脑买单。IP加流量的模式才有热度下降的趋势。 随着几部大IP剧口碑和收视率的连续扑街,制作方终于有所醒悟,IP不再是卖座的保障,流量明星也并非万能灵药。因此,那些过气边沿的面孔才得以重新浮出水面。 宁浮思有点感慨,如果当年他没发生那些事,是不是也能成为别人的老面孔。 不知不觉他已经跟着周边的人喝了三杯,饭却没吃两口。四周闹哄哄的,说的话他大多陌生。 眼看唐桢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宁浮思也有点坐不住了。事实上,唐桢一走,宁浮思身旁自然不再有人靠近,他想走的话也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就在宁浮思默默把肚子填了个半饱后,刘毅终于来了电话。 眼见宁浮思出去好一会,还没回来,秦潜便有点心不在焉。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就跟木头一样,实木的。好歹朋友一场,竟然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这已经不算是木头了,是情商低到发指的蠢货。 现在呢?不会又跑去哪里挨打吧?或许是因为喝了酒,酒精作用下,秦潜莫名很好奇那个打人的混账是谁。对于宁浮思,相处下来他还是有所了解,嘴欠了点,人蠢了点,但旁人一旦表示对他不满,他会很识趣退散,绝不会做出挨揍的事来。 正好,酒喝得有点多,该上个厕所。 秦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从人群中退出,离开酒桌。 第46章 包厢在二楼,出门后左拐,再走个十来米就是卫生间的位置。 秦潜带上包厢的门,刚一转身,远远捕捉到一声“这边”,是他熟悉的声音。他三两步走到长廊边侧,没费多大功夫,便看到一楼厅中的人影。 眼看那个人正朝大门口离去,秦潜甚至来不及犹豫就已经踏上了楼梯。拾级而下,心里头没由来萌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恼来,他发现,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想走就走,连最起码的打声招呼也不肯。 还没怪他酒后冲动一事,这人倒好,莫名其妙来个保持距离。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个宁浮思的木头心远比海底针还要难以捉摸。他又不是女的,还怕和他传绯闻不成!难不成…这个宁浮思其实是弯的,所以才会左右矛盾,情难自禁…也不像啊。若是对方真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心思,那这朋友铁定不能继续下去了。转瞬,秦潜脑中大手一挥,挥走脑海中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很明显,人家除了那天晚上亲了他一下,余下的时间都很直男。 秦潜一想到宁浮思的行李还在他助理那,愠恼更甚。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也难怪别人会误会他打人。 踏下最后一级台阶,秦潜又骤然停住脚步。窗口的风灌进大脑,他陡然意识到自个的反常,以及犯贱。楼上那些对他热情洋溢的人他丢下不管,非要跟这块不识好歹的的蠢木头较什么劲。 回过味来的秦潜“啧”了一声,自我嫌弃地抬了抬眉梢。刚准备转身,猝不及防瞧见门口处的场景,回去的念头眨眼间喂狗。 虽然这家店是圈里人开的,专业化管理,能屏蔽掉大部分狗仔和粉丝。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未免门外有漏网之鱼蹲点,刘毅没等宁浮思出门先一步踏进了饭店。 臂弯中还抱着油亮的大胖猫,宁浮思一靠近,刘毅立马将猫塞到对方怀中,吁着气摘下口罩和墨镜,以及鸭舌帽。帽子刚一摘下,刘毅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立马举起墨镜,对着镜片上的倒影臭美地拨着头发。 “三宝啊,”宁浮思揶揄道,“大晚上的你有必要吗?”他一手抱猫一手拉着刘毅的臂膀,将他拉到厅角的休息区。 “怎么没必要?万一待会出门遇上狗仔或者粉丝怎么办?”刘毅本着就算被偷拍也要拍出最靓的一面,小心翼翼拨完头发,才将口罩塞进裤兜,抬起眼,一愣。刚才戴着墨镜没注意看,这会才看清对面的人。他凑近宁浮思的脸左看右看紧接着拧眉道:“又跟你爸打了?” 宁浮思轻轻“嗯”了一声,将怀中的胖花猫举到下巴处蹭了蹭。这只花猫陪了他多年,以前大多时候只当它是空气,抱它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半个月没见,却有种血亲相见的亲切感,忍不住想要亲昵一把。可惜,这只没心没肺的猫,从始至终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纯粹懒得睁眼。任宁浮思怎么摆布,它都稳若泰山。 刘毅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他将手里的帽子扣到宁浮思头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走吧。” “嗯,三宝,这几天我家祸害它……”宁浮思刚一抬步,见刘毅似乎又没有走的意思,顺着刘毅的目光,他回过身。见到一手抄兜缓步而来的秦潜。 “秦公子,”刘毅率先开口,“这么早就要走?”这才七点不到。他知道楼上是剧组的聚餐,这会才刚开始不久吧? “嗯,我正好有点事,”秦潜的目光在一人一猫身上随意一扫,云淡风轻道:“这么巧?” 不知为何,刚才看到这两人相处的画面,再配上那只看起来也蠢到的不行活物,他的脑袋里瞬间不自觉浮出“一家三口”这个词来。生生被自己给恶寒了一把。 “我也有点事,”宁浮思笑了笑,“所以就先溜走了。” 宁浮思扭头对刘毅说:“走吧”,又对秦潜道了声:“明天见。” 什么明天见!行李箱真不要了?秦潜心里头不住骂着蠢木头,面上却仍是气定神闲,沉声喊道:“宁浮思。” 宁浮思刚抬起的步子又落了回去,再次转身。 “稍等下,”秦潜从兜里掏出手机,略微无奈道:“晓月那家伙这两天一直嚷着要给你打电话,我这没存你号码。很头疼。” 秦潜点到为止,等着宁浮思恍然大悟。 “小月儿?”宁浮思笑了,秦潜显然是不知道,之前小公主拿着他手机和她妈妈通话了好几次,现在,他手机里不但存有方雅颂的电话,还有她的微信。况且…方雅颂一开始不就有他的号码了吗? 见秦潜煞有其事地轻点了下头,宁浮思好笑之余生出一股冲动来,他想戳开秦潜脸上的装模作样,想看这人被拆穿后会怎么炸毛。但很快,理智阻挡了他。他将笨重的老花猫重新递到刘毅怀里。拿出手机,宁浮思边划开屏幕边说:“我正好也想她了,还有鼓鼓。” 他抬起头,对上秦潜的目光,很上道地问:“你电话号码多少?” 秦潜报了串号码,观赏一般垂眼看着宁浮思清瘦的指节在屏幕上跃动。对方垂下头,帽沿的阴影盖住他的半张脸,只能看清他轻轻勾起的嘴角,和嘴角边浅浅的小窝。 宁浮思输完号码,手指还没碰到拨打键,就见对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潜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却仍杵在原地,双眼直直瞅着宁浮思。宁浮思很识趣地意会了他的眼神,莞尔道:“我迟点挂给你。” 得到宁浮思的“允诺”后,秦潜才抬步越过两人,先一步离开饭店。 第47章 刘毅深深看了眼秦潜离去的背影,扭头问宁浮思:“你们都磨合了半个月了,他还这么高冷?”刘毅记得一个月前,在闲云居,他们遇到过秦潜。当时对方也差不多这副模样,惜字如金,一副生人勿近的“大牌范”,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和你不熟”几个大字。 宁浮思含糊“嗯”了声,收回目光,低下头把手机塞回口袋,道:“他就这样。” 爱装。 “怎么?”刘毅呵笑了声,瞅着对面阴影中的脸八卦道:“你们就没培养出点感情来?” “如你所见,”宁浮思笑着抬起头,重新抱回皮毛油亮的老花猫,“人家都来要电话了,还不算?” 刘毅对秦潜的认知只停在表层,自然不知道秦潜在外人面前的装模作样。站在他的角度看,确实不怎么算。将宁浮思引荐给唐桢的人是他,原先,他另有打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得知另一个主演是秦潜后,他颇为感慨了一番。他总有感觉,似乎有一股力,有一只手,在冥冥中推着他们,推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深渊。而深渊之下究竟是死亡的归宿还是世外桃源,都是未知。 “算的算的,”刘毅笑着,恢复他以往的吊儿郎当,“跨越历史的一大步,大大的一步,步子再大点就该扯到蛋了。” “得了,赶紧走吧。”宁浮思失笑,踹了刘毅一脚,“晚上还得回来,明天开机,我可不敢一进组就耍大牌。”宁浮思话刚说完,自己先给“耍大牌”三字乐到,原本沉甸甸的胃瞬间跟着舒坦了。 “放心吧!包准在零点前把你送到。”刘毅信誓旦旦,两人并肩出了饭店。显然,身旁这人至始至终都以为当年那事天知地知,闲云居到底是他刘毅的地盘,怎会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既然宁浮思不提,刘毅自是愿意去掩护他的这份天真。 车灯飞逝中,他恍然想起,每年的某一天,秦潜必定造访闲云居,包下那个园子。除了今年,上个月的那一天,他带着宁浮思,硬生生破坏了对方的包园诉求。也难怪当初相遇时,秦潜会冰冷如霜,连声招呼都不乐意打。 这么一想,刘毅默默勾起了唇角。心道,这未来,似乎分外可期。 秦潜打开车门,挂掉电话。车子刚一开动,他又忍不住瞥了眼手机屏幕,安静如鸡。他抿着唇轻“啧”了声,绝尘而去。 宁浮思下了车后,还没来得及站稳,猝不及防被急风扫得脚跟不稳。跟随震耳轰隆声而来的一阵狂风,刮得他脸上生疼,他忙把怀里的老猫紧了紧,后退一步,撇过脸。大声问:“三宝,哪里搞来的玩意?” “借的!”刘三宝关上车门,凑近宁浮思回喊道。 白鹰似的直升机在两人五十米远的空地上落下,夜色流光中,机身上四根旋桨慢慢停止转动。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海湾,为了刘毅这个正当红的偶像不被行人轻易认出,他们选择晚上出门。路途虽然算不上远,但路上弯弯绕绕的,开车起码得要两个小时。本来还担心晚上回不来,现在见到这玩意,宁浮思彻底放下心来。难怪刘毅能大言不惭零点前将他送到。 秦潜停车后,没有走酒店正门,而是乘坐地下车库的直达电梯到顶楼。一出电梯,就见小浩等在电梯门口。“我让她先在房间里等,看过了,附近没有蹲点的。” 秦潜“嗯”了声,道:“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先去吃饭,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 “行的哥,那我先下去,有事再叫我。” 秦潜说完,转身直走,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走出三步,秦潜突然停住,转身叫:“小浩。” 刚进电梯的小浩忙撑开电梯门跑出来。 “宁浮思的行李,”秦潜说,“等他回来了记得拿过去给他。” “好的哥,没问题。”小浩看着秦潜隐隐不悦的脸,斟酌问道:“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么?” 秦潜默了一瞬,才开口:“没有。” “没有”刚落,秦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有,买点药,跌打损伤什么的,都买一点,一起给他送过去。”末了又补了句,“别让他影响了拍摄进程。” 小浩回了声“没问题”。见秦潜转身走远了他才重新进电梯,在下落的电梯中,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句“别让他影响了拍摄进程。”到底是要让他交待宁浮思的,还是纯粹只是说给他听而已。小浩一时琢磨不透秦潜的意思,不过想到两人关系似乎不怎么和谐,他便自作主张猜测是前者。 秦潜打开门,房中灯光明亮,章卉正靠坐在套房小厅中的单人沙发上玩着手机。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笑道:“回来啦。” “嗯,”秦潜掏出手机放到沙发旁的矮几上,随后走到章卉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给剪了?” 直升机再次降落,距离它不远的地方,停靠着一辆夜色加长林肯。像忠诚的守护者在黑暗中静静等候。宁浮思和刘毅两人下了直升机,在微弱灯光中,隐约见车旁的司机朝他们两个亮灯示意。车门已经打开,几个人直挺挺站在车旁,等候他们上车。宁浮思远远看了眼一身黑色劲装的司机大哥和保镖,偏头笑问: “你交的是什么朋友,这派头搞得和黑社会似的。” 这个特殊的夜晚,他们都在努力让对方轻松,寻着光影便恨不得将它当成雨后彩虹,指着分享给对方。 刘毅垂下双眼,不明显地嗤笑了声:“一个不装逼会死的蠢货。” 刘毅的朋友众多,一个身影隐隐在眼前浮现。但是宁浮思明显感觉到刘毅在努力压抑着的晦暗神色,便没再说什么,随他一同进了车。 “下午刚剪的,”章卉拨了拨头上的利落短发,仰起头笑问:“怎么样?” “不错,”秦潜真心赞道。他走到冰箱前,倒了一杯牛仔和一杯清水,将牛奶递给章卉,他坐到章卉正对面,“很适合你。” 虽然这一年多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对章卉还是有所了解,深知对方的性格和她恬淡的外表其实存在不小偏差。比起之前及腰卷发,飒爽的短发反而更适合她。 发型变了,她喜欢的香水却没变,仍然是他熟悉的那款“黑鸦片”。空气中的香甜气味掩盖了消毒水的味道,让房间的灯光都跟着柔和起来,让人仿若置身于夕阳的余晖中,品尝咖啡,香草和奶油碰撞而出的下午茶。 自从秦潜认识章卉开始,她用的便都是这款香。前调香味浓郁带着点辛辣的甜,甜得甚至有点冲鼻,可慢慢的,中调来临咖啡香飘,直至尾调甜味缭绕留香久远。 秦潜从来没对章卉说过,他觉得这味道太甜,甜得像牙上粘着的糖霜。他虽不反感,但也不喜欢。 在他的认知里,两个人相处,舒坦就行。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有各自的欢喜。不管是微不足道的香水,还是接拍的戏目,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对方的选择。足够的尊重和理解也是他们两人能够保持和睦关系的必要前提。一直以来,他都不大理解,为什么一些圈中情侣,会因为对方接拍的戏目不合自己心意而闹掰。 只是拍个戏,为什么那么多人掰扯不清,分不清戏里戏外。既然是假,又何必着意。 章卉今天没有再穿着以往那些附和人设的裙子,简简单单的包臀紧身牛仔,和雪纺无袖短衫。她喝了口奶,抬起眼看着对面时不时瞥眼桌上手机的人,轻笑着问:“阿潜,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过来?” 秦潜呷了口冰凉的水,笑了笑:“你都已经来了,我还问那么多能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也不知道我就住在附近,也不知道我进组多久?”章卉不笑了,她垂眼看着手中的杯子,半晌,她长舒了口气道:“阿潜,其实今天,我是有事找你。” 车子停在海湾外的草地上,宁浮思和刘毅两人钻下车,一人抱着猫一人揣着书包,做贼似的避开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到海湾沙滩的尽头处。 4月25号,春去夏未至,夜晚的风还带着凉意。阴天里,天空中滚动着深象牙色的云,盖住了月轮,遮蔽了星辰。 沙滩上,隐隐可见带着小孩的父母,牵着手的情侣,或散步闲聊,或踏浪追逐,亦或坐看潮涌。 没有月色,没有星光,他们两个坐在沙滩一隅,很安全。 刘毅将书包里的啤酒都掏了出来,用起瓶器一开,递给身旁的宁浮思,再开一瓶放到两人对面,最后一瓶握在自己手中。 原本窝在宁浮思身后的老猫,半垂着眼,这会瞟见书包空了下来,便慢悠悠站起身,踩着小碎步钻进了书包中继续闭眼睡觉。 游人谈笑声随着风从不远处飘荡而来,闯入他们这静谧的一隅。 酒瓶轻轻碰了一下,玻璃相叩的声响瞬间隐没在海浪声中。 他们曾经在这个地方喝酒撸串,和他们最喜欢的大海一起。现如今,真正追随大海而去的,唯有刘衡一人。 “思思,”刘毅说,“这个世上,大概也就剩你还记得刘衡了。” 第48章 刘衡,和刘毅虽是一卵双生的亲兄弟。然而,同人不同命,用在他们身上再贴切不过。 刘家世代经商,由最初的餐饮发家,再到刘毅爷爷那一代,一纸宏图扩展到酒店地产行业,生意越做越大,全国富豪榜上总有他一席之位。几代上下,偶有小灾,却连个坎都算不上。都说刘家的祖坟选的好,风水宝地,旺后招财。当年的刘老爷子更是对命理一说笃信不疑。 然而一帆风顺数十年,却在刘毅两兄弟出世后不久,打破了财源滚滚的局面。 不但刘夫人难产去世,生意上更是遭遇滑铁卢一般,仿若刘家的运势在一夜间被一刀切。 刘衡的面世,只比刘毅晚了十分钟。就十分钟,却落在了不同的时辰。两个时辰两种命。当年刘老爷子请来大师判命,一言定生死,刘衡的命格克亲招灾,化解之法唯有斩断亲缘,直至十六年满。 接下去的一切顺理成章,刘家将刘衡寄养在远亲家中,一笔钱款签下十六年的合同。十六年满,刘毅和刘衡这对双生子得以见面。终于,不再是好奇心起时的对镜自照。 相同的面孔,截然不同的性格。不同于刘毅的跳脱开朗,刘衡沉默内敛。不同于刘毅的不学无术,刘衡是从小到大的学霸,国内一流大学的高材生。 一个似冰霜,一个如焰火。而他们的关系,却是春风里的斜阳。大学时,或是刘毅带着宁浮思去找刘衡,或者是刘衡过来他们宿舍借住。一来二去,宁浮思和这对兄弟结下了不解之缘。 “三宝,”宁浮思看着幽暗的海面,轻声问道,“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刘毅灌了口酒,只听到酒水流淌的声音,不见他作答。宁浮思偏过头去看,似乎看到刘毅笑了笑。于是,宁浮思便自问自答:“我还记得,当初,你拍着我的肩膀说:嘿,同学,你和我弟弟真像,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一定会很喜欢他。” 宁浮思没有看错,刘毅确实在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怀念。他们原本就不擅长缅怀过往,对于刘衡,他们更希望以笑脸去谈论他。但是刘毅却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话题:“思思,你说当初如果活下来的是刘衡,那刘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不是亲眼见着长大不是亲手带大的孩子,刘衡和刘毅在刘家,到底还是不同的。就好比如今,刘衡这个名字在刘家之中已经无人提及。 宁浮思双手撑在身后,仰起头,看着逐月的云,想了想,老实道:“大概,会乱作一团吧。” 一阵海风随着浪潮涌了过来,刘毅打了个哈欠,又突然转回一开始的话题:“我当初,真的是那样说的?” 哈欠过后他的眼角闪着亮,如果不是宁浮思时不时提起,就连他也会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过刘衡的存在。 “可不是!当时,我就想,这哥们也太自来熟了。”宁浮思轻笑道。 刘毅瞬间吃吃笑了起来,他笑问:“那你猜猜,我那天对刘衡都说了什么?” “我一个舍友和你超像,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一定会喜欢他?”宁浮思说。 闻言,刘毅怔了,直到前方的浪又退了两拨,他才转过头木然道:“一字不差。” 宁浮思垂下眼笑了下:“如果,我说是刘衡告诉我的,你信吗?” “瞎扯。”刘毅立马答道,顿了一瞬后又问:“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宁浮思呷了口啤酒,嘴唇贴在瓶口上,低声说:“其实,是刘毅告诉我的。” “什么?”刘毅偏过头来,抬声问。刚才一阵风随浪而来,他没听清宁浮思仿若呢喃的话音。 “我说,其实是我猜的!”宁浮思说。 “嘿!”刘毅莫名来了兴致,好像一句话打开了他的话匣子:“那你记不记得当时刘衡第一次来我们学校时,我带你们去酒吧的事?” “记忆深刻!怎么敢忘!” 刘毅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是大一时候的事,那是他们大学时的第一个元旦。陈崇生和吴广夏都回家休假去了,而宁浮思照例没有回家,刘毅便把刘衡叫了过来。 那天晚上,刘毅嚷嚷着要带他们这两个土鳖去个好地方一起跨年。结果,绕了大半个城市,到了地儿,才发现所谓的“好地方”是家酒吧。面对宁浮思和刘衡无语的神情,刘毅无辜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朋友提过,说这是个好地方,包准让人终生难忘,哪里知道就一个破酒吧。 虽然是个酒吧,去都去了,刘毅又说:要不我们进去喝一杯再出来,否则真白跑一趟。 最后,宁浮思和刘衡自当顺着刘毅的意思:进去喝一杯才不亏。 当时已经临近十一点了,正是酒吧的高峰期,可是门口却很冷清,半个人影都没有。就连那扇半掩的大门都长得极不起眼。 哪知,一进门,热闹非凡。唰唰唰无数只眼睛,像探照灯似的,道道强光眨眼间投射在他们三人身上。 即便心知怪异,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直到深入酒吧中心,各自点了酒饮,几人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进了个gay吧。 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和一个干净俊朗的少年,一时间吸引了无数目光,也就那么几分钟的功夫,猎艳的人围了过来。 几人见形势不妙,难得怂了下来,站起身就想走。 宁浮思离人群近,就在他起身的当口,一个壮汉扣上他的腰,与此同时刘毅手中的酒杯脱手飞了出去砸到壮汉身上。一砸激起千层浪,进门不到五分钟,刘毅就这样莫名其妙和一群人打上了。说是打上,弱鸡如刘毅,还是宁浮思和刘衡两人将他牢牢护在身后,才没让他被打残。 “结果,我和刘衡都挂了一身彩,”宁浮思好笑道,“你倒好,什么事都没有。” 那次,他才知道,刘衡的身手竟然十分不赖。 刘毅呵呵笑,咽下一口酒液,说:“这不是说了嘛,带你们过个难忘的跨年。” 后来,刘毅一气之下,自己开了间酒吧,当然,是正常的酒吧。 话匣子一打开,从刘衡到刘毅,围绕这两个名字,像是一则道不尽的篇章。事实上,往年他们并不这样,甚至鲜少提及从前的事。这个海湾还是四年来,他们第一次过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为四年的光阴,足够长了。足够他们承认,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回来。 最终,话题又溜到宁浮思身上。刘毅回身说:“要不,我找些人,会会宁国安?” “打一顿给你出出气,顺道让爷爷好好教育下这个混账,教他该怎么当个合格的爹。” “去你的,”宁浮思笑骂,“占谁便宜呢?” 刘毅也跟着笑了起来,直到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谁知道,就这么一个混蛋,救了我一命。他虽是无心之举,我却再也无法对他举起屠刀。” 至此,他便只有挨打的份。只因四年前,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四年前,他们迎来毕业,同时还有早已计划好的毕业旅行。 一路向西,他们途经西藏,最终抵达雪山佛国尼泊尔。 沿着既定的路线,在4月25号这天他们在尼泊尔的北部辛杜帕尔乔克县。地动山摇天地颠倒,8.1级的地震,辛杜帕尔乔克县作为重灾区死伤无数。而他,却因为宁国安的一通电话,出了门,在怒火中躲过一劫。 眨眼间。就那么一瞬间,宁浮思眼睁睁看着房屋坍塌,看着一栋栋楼房化作废墟。看着刘毅和刘衡被废墟吞没。和他同行的有两人,最终和他站在一起的只剩一人。 那时候,他怀揣情伤,一心寄情圣洁的雪山。没想到,让他放下的代价,是灾难。 “我说啊,你就是太心软。”刘毅打了个酒嗝,说,“关宁国安什么事?” “三宝,差不多得了,”宁浮思夺过刘毅手中的酒瓶子,“你喝太多了。” “这才到哪儿?”刘毅嗤笑了声,却也没有拿回来,只是笑着说了句,“我又不是你,更不是刘衡,哪像你们俩那点破酒量。” “不是刘衡,”宁浮思再度偏过头,黑暗中,他定定望着刘毅的脸,轻声说:“那也没必要喝到难受啊三宝。” 刘毅往后一倒,躺在沙子上,挥了挥手,含糊念到:“好着呢。”便闭上眼。 宁浮思回过身,重新将视线投放到海面上。前方的黑幕下,浮光掠影急速而过,有宁国安,有苏婧文,有刘毅和刘衡,还有秦潜,还有张星韵。 他想,每个人来这世上一遭,感情永远是避不开的旅程。亲情他不敢奢望,爱情就算了,于他,只剩这份友谊。 头两年,他自己过得浑噩,一无所觉。这两年来,他脑子清醒了些,得以扫开烟雾窥得一二,却始终不确定。直到上个月,在闲云居的那天,他穿上对方专门为他定的萨博同款,他才确定,身旁这个人这些年来掩藏的秘密。 宁浮思偏过头,视线停留在黑暗中的那张睡脸上。这个人是何等聪明,可他却演不好任一个角色。原来,早在四年前,他给自己的壳装上了另一个魂,将这个角色印入骨髓。往后余生,他便只能演好这一角,哪有余力再去扮演其他人生。 这些年,既然他从未提及,那宁浮思便不去道破。 他愿意一辈子去守护这个秘密。 第49章 寥寥不多的相处,秦潜见过章卉脸上出现过各种神色,平淡的,欢喜的,沮丧的……却唯独没有眼前的这一种,释然中带着落寞,落寞中又带点恬淡的笑意。 这样的章卉,让他深感不安。 “嗯,你说。”秦潜站了起来,走到对面,坐到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将章卉搂进怀中,柔声问道:“是什么事?” “阿潜。”章卉顺着秦潜的拥揽,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秦潜的胸腔上,又叫了句:“阿潜。” “嗯,”秦潜轻轻哼笑了下,拍抚着她的背道:“到底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章卉用力搂紧秦潜,在他怀中闭眼摇头。 半晌后,她慢慢推开秦潜,理了理被蹭乱的短发,仰起脸说:“阿潜,我决定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的话音极为冷静,秦潜却没反应过来。怀里的温度尚在,香甜的气味萦绕鼻尖,若不是看对方扬起的脸上挂着坚定,他还以为出了幻听。 “好好的……” “阿潜。”章卉打断秦潜未落的话。“你先别说。” 她呼了口气,垂下眼:“年初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个期限,如果半年内我们的关系还是没有进展的话…” “就不挣扎了。”章卉干笑道。“你肯定想说: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对吧?” 章卉从秦潜的脸上得到肯定答案,遂敛起笑容复又说道:“可是我觉得不对。这一年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没自信,当然,这和阿潜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调整好心态。我相信两个人在一起,对的状态应该是一加一大于二,是化作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想念,可我们从来都不是,也从来没有。” “上次发生那件糗事后,我认真想了很久,便把期限提前了。我不想再继续侥幸下去。也不想再当一个装睡的人。你看,直到今天,你也没想起给我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就像现在,你就坐我边上,你还是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们之间的感情似乎直接跳过了热恋就进入到相敬如宾的模式。可是我还年轻阿潜,我和大多女人一样,我也想要有热烈的刻骨铭心。也许过几年后我会喜欢上细水流长。但不是现在。” “这一年多来我没有遗憾,所以我也不想留有遗憾,你懂吗?阿潜。” 他到底该说懂还是不懂,秦潜一时哑然。当然,章卉也并非真要他回答,便又自顾接了下去:“我们都没有错,我也知道阿潜你一直在努力扮演好一个男友的角色,只是这中间到底缺了点冲动。太过理智的感情自然少了魅力,终究有点勉强。或许我们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但我们可以在正确的时候结束。对吧?” 秦潜拧起眉头,进门前原本喧闹的内心现在静了下来,只剩窒闷。他需要来根烟缓解,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他这趟出来忘带烟了。以前不管去哪里,他都习惯带一盒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这两天却像中了蛊似的,脑袋里尽是一些有的没的,把这茬给忘了。 最终,他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道:“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深思熟虑了很久。”章卉莞尔,“不是冲动。” “好。”秦潜说。 他坐回到对面,身体后仰,陷进沙发中。懂或者不懂,大概他还是不懂的吧。理智一点难道不好吗?他们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理智能够减少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秦潜叹了口气,章卉说了这么多,却有一句打动了他,他也曾经渴望一段刻骨铭心。可是什么样的才算得上刻骨铭心,刻意为之的定然不算,如今顺其自然又成了缺少冲动的细水流长。曾几何时,他也缺少理智,可正因为这份缺少让他错失了那个人。 沉默下来,房中静得呼吸可闻。章卉笑了声:“你看,你就是太过尊重我了,我想怎么样你都说好,从来都不懂拒绝,现在这会也不懂挽留一下。” “别误会啊阿潜,我没想玩欲擒故纵那一套。”章卉拿起桌上的水杯,又喝了口牛奶,奶液滑过食道落到胃里,有点凉,她却觉得舒坦。终于把闷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三千烦恼丝,剪掉一身轻,往后,她该踏上新的旅途。 秦潜按下心里头那些飘忽不定的情绪以及微不可查的失落感,凝眸朝章卉笑道:“难道我挽留,你就会改变主意?”他自认为对章卉还是有所了解,对方一向有主见,鲜少受他人左右。显然不可能因他一句挽留,就轻易变更自己的初衷。 “不会。”章卉垂下暗淡的眼,“这会你倒是了解了。” 秦潜了然一笑,顺手将桌上的手机拿到手里转着玩。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和章卉会是这样结束。就和开始一样,仅仅是三言两语的商榷。 章卉也跟着轻笑,她知道,黏黏糊糊从来都不是秦潜的风格。可一抬起眼对上秦潜那双含情的眸,倏然间,她又不确定了。最终,她在心里暗自苦笑了声,她知道,大概率还是会的。只要他挽留,她就还能挣扎一二。试问,又有谁能拒绝得了他的情。 只可惜,这个人从来不属于她,而她,也绝不允许独自沉沦。 章卉瞟了眼对方手中那把崭新的机子,犹豫一瞬还是问出了口:“阿潜,你正在等的电话……那个人,你对她动心了是吗?”话音一落,她顿时心中酸涩,这一年多来,对方恐怕没有等过她的电话吧,就连号码都记不住。酸涩过后,又觉好笑,这都说好分手了,还较这个劲未免也太矫情了些。 “怎么可能!”秦潜想都没想立马反驳,他嗤笑出声:“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秦潜否认得毫不含糊,可章卉分明看清对方在一瞬间软下来的神色。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准,她自认为自己的嗅觉还是灵敏的。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有个她出现了吗。且就在这半月里。在她挣扎着放手之际。 “从进门到现在,你时不时就瞟那手机一眼,让人不胡思乱想都难。”章卉往后一靠,让身体松懈下来,弯起双眼揶揄道,“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新手机曲线优美外型靓丽,让阿潜你舍不得移眼?” 闻言,秦潜转手将手机往边上一撂,闷声不语。心道,他真的时不时瞟那手机一眼? 被章卉这么一提醒,宁浮思那个不识好歹的身影陡然间又出现在脑海里。原本只是窒闷,现在一想到这个人,那些窒闷瞬间全部转化为淤血,从胸腔中翻到口腔里,苦涩异常。 电话号码,他知道唐桢有。可他们都已经这么熟了,好歹也是一起喝过酒谈过心的人,还要从别人那里讨要联系方式,算什么。 秦潜暗暗打定主意,之后这个宁浮思若是不主动来找他,他秦潜绝不会讨嫌再多说一句话。 见秦潜扔下手机后便沉着脸,抿唇不言不语。这么久来章卉还是第一次窥见对方这般幼稚的一面,竟觉得分外新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蓦然间嘴巴赶在了大脑之前做出反应:“阿潜,希望她,不是那个人的替身。”话音一落,她才知自己说了句讨嫌的话。 “替身?”想起宁浮思那蠢样,秦潜哑然失笑。随后他又敛起嘴角的笑意,正色道:“小卉,虽然你和他有些像,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身,你就是你,明白吗?” “现在我知道了,” 章卉吸了口气道。心知自己一时失言把对方给惹恼了,也知道秦潜说的确是实话。“是我多话了。” 随后,章卉拿起手边的黑色小方包,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她站到离秦潜半米远的地方,笑问:“阿潜,以后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当然,”秦潜说,“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是朋友。” “那就这么说定了,”章卉嫣然一笑,明眸之中水波闪烁,她眨了下眼道:“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约。” 秦潜也站起身来,他将章卉搂进怀中,用力抱了一会,才放开。到底相处过,他向来念旧,这会亦不免心觉惋惜。章卉是个好女孩,是他做得不够好。 “就别送了。”章卉说。 “嗯,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秦潜站在原地,目送章卉转身离开。 章卉背对秦潜点了下头道:“好,我不会和你客气。”紧接着抬步而去。 她走到门前,一手握在门把手上,在开门之际突然一顿,回过身眨眼笑道:“阿潜,你记住了,是我甩了你。” “今天,你秦潜被我章卉甩了。” 她看到秦潜的眼睛闪了闪,心里头没由来很想再问一句“那你以后是不是也会一直记着我。”最后,理智让她打开房门,径直出去,没再多废话半句。 门咣当的一声轻轻合上,将香甜的“黑鸦片”留在了房里。 她没有回头,直到电梯里,章卉都从容。 只是,这酒店的电梯中,四面皆是镜子,让她避无可避,一垂眼还是掉下两行泪。 第50章 流云逐月,夜幕下灯光璀璨。 秦潜躬着身,手肘撑在窗子上。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将那些团成结,沉压在心间的阴郁一点一点解开,再一丝丝吹散。 其实,不管是处事还是性格,在很多地方,章卉和他一样,拿得起放得下。他们是同一类人,这也是当初他们能够一拍即合的原由。 就好似那些奖杯和荣誉,无数人为他惋惜,叹他每每错过。殊不知,这些东西于他,重是重,念是念,却远没达到恋的地步。得不到不要紧,以后的路还长,错失了也没事,时候未到。他同样俗人一个,荣耀傍身他自是爱慕。只是,他理智了些,清醒一些,知道放下一时,而后再去追逐。 这些年来,唯有当初那件事,对待那个人,他被堵死进胡同深处,钻了牛角尖。到如今,仍然没能够洒脱说一声,他已放下。 无数夜梦中,他将这份念想拿出来掰开了揉碎分析,是不甘还是愧欠又或者是错失而生的遗憾。都是又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舍。 在这个圈中沉沦多年,他看过无数离合,他们之间的离合似乎和旁人没什么两样。可每每回看时,他又觉得,不同的,和他们是不同的。只有他心里头这个放不下是与众不同的唯一,是云中的月,遮挡不住的光辉。 章卉对他用情至深,他同样感受得到。盖得了火掩不住烟,他没法骗自己更不能骗对方。大概如她所说,他们遇在了错的时间。如今,她已经提前放下了。而他呢?是不是也应该放下了。花瓣再艳,终会落地成泥,四年了,这段无分的缘,也该落下帷幕。 秦潜将窗户关上,重新掩上窗帘,转身远离夜幕,再度回到沙发上。 仅这么一会,屋中弥留的香甜气味已经随风消散。唯剩消毒水的味道顽固而强韧,牢牢驻扎在房中每个角落,虽然不明显,却让人不容忽视。 他知道,若是将窗子开得再久些,这些顽固的气味也一定会烟消云散。 他也知道,章卉离开他后定然会走得更远。 仿若为了印证他的真知灼见,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秦潜拿起被他撂在一旁的手机,翻过来一看,是黄文景。 “秦潜!”对面传来黄文景质问的声音,“你们这是要打算公开了?你是忘了你还有个经纪人了是吧?商量都不打一个?” “什么公开?”秦潜面沉似水,出口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难道你还背着我藏了其他情人?”秦潜似乎看到了对面的黄文景正翻着白眼,“除了你和章卉还能有谁?今晚的照片正在网上挂着。删不删?” 闻言,秦潜倒先笑了:“嗳嗳,什么背着你藏了情人,说得好像你是我原配似的。” “滚你的犊子!老子和你说正事!” “没有要公开,照片也不用删。”秦潜敛起笑意耐着性子说,他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事你先别管。” “行行行,正好老子也懒得管。”黄文景很爽快地应声,他哂笑道, “反正你是惯犯。这么久没来点桃色绯闻,观众们也该寂寞了。” 秦潜哼笑了声:“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也得去看看绯闻聊解下寂寞。” “还真有事,”对面的黄文景突然正经了起来,“你前两天让我查的宁浮思,嘿,你猜我查到啥,以前没往他感情方面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的前女友,你猜……” “宁浮思?”秦潜打断了黄文景的话,“我有那么闲?查他干嘛?他只要演好这戏就成了,管他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 “……”黄文景默了默,咬牙切齿说:“行,你把我前两天的话又还了回来,所以你是有病吧秦潜。” 秦潜没有和黄文景讨论他有没有病的问题,毫不犹豫摁掉电话。 挂断电话后,还没打开微博,便有一打弹窗提醒唰唰唰跳了出来,热闹地力争头牌。 Tag全都带着他和章卉的大名,再外加“疑似恋情曝光”六个大字。 秦潜点开其中一条,某个知名营销号发的,似模似样的文案,外加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今晚上酒店门口,小浩将章卉接进酒店里的场景,另一张是不久后秦潜的车开进酒店车库的画面。 小浩跟着秦潜多年,不说媒体就连粉丝也都认识他。两张照片中,真主连同框都没有,离石锤差得远,全是捕风捉影的画面,却是圈中情侣公开前惯用的套路。也难怪黄文景会问他是不是打算公开。 圈中的大多数情侣,特别是处于上升期的热搜体,在正式公开恋情之前,都会选择这种方法。先放一些似是而非的“锤”,以试探粉丝和吃瓜群众的态度和网络反响,紧接着再进一步放锤,加以水军洗脑,营造出他好我好你也好的美好前景。一步步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让粉丝接受现实。等粉丝们都有了心理准备了,才会正式官宣。 秦潜知道,这大概是章卉的手笔。 他不介意章卉在这时候利用他刷一波热度。毕竟,凭这两张照片,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影响,顶多就是以后跟在后面的狗仔多了点,烦了点。不得不说章卉的度,拿捏得很好。既不会触到秦潜的容忍线,又能给她带来最大的热量。 秦潜继续往下翻,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文案,主要也是他这两年来在媒体前太过“正派”了些,才能让这两张照片“锤”得起来。说什么“浪子回头缘来是她”,什么“怒踢纯情男转投浪子怀抱”……看得秦潜眉角直抽,他糟心按掉手机,屏蔽掉这些带毒的营销文。 秦潜扔下手机后,转身出了门。他打算下楼买包烟。 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秦潜一人,隐约间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且越来越清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宁浮思”三个字。这家酒店的隔音做得很好,声音固然不是从房中传出,他继续往前,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在电梯斜对面五米远的地方,是消防通道,楼梯口的门通常都关着,此时却是半掩的状态,隐隐有烟味从其间飘过来。秦潜猜想,大概是剧组的人喝完酒回来了,在那边抽烟唠嗑。 不是错觉,他们谈论的确实是宁浮思。而且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就一个替身演员吗?如果没有怎么可能演得了唐导的主角?”一个微沙哑的声音,“你们剧组就没点风声?”听起来这人是隔壁剧组的,且是今天酒席里的。 “嘘,”另一个人小声道:“行了别乱讲,万一被听到了。” “你没看到吗?晚上唐导刚走没一会,他也跟着走了,这么明显。”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估摸着喝大了,音量没降低反而还提高了。 “你们不知道,去年我正好也在那个剧组里,导演对他那叫一个好,啧啧。” “他的脸看到了没?说不定就是被玩了字母。你们这部戏的投资人,是不是袁清?据说他就喜欢玩字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是吧,听说是被秦公子打的。” “秦公子也有这嗜好?也是,他和袁清本来就不清不楚,这么说,也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动的手……”那个人估计真的喝大了,说完自己吃吃笑了起来。 秦潜不但不知道袁清有这个“不是秘密”的嗜好,也不知道他自己还有这嗜好。于是,他轻轻推开了那扇门。目光落在几人身上淡淡一扫,还没开口,那几人一见到来人,顿时一脸吃屎的表情,手中的烟不住抖。 “怎么不继续了?”秦潜笑了下,“我还想进一步了解我有什么嗜好来着。” 秦潜转向那个脸色最差的人,沉声问了句:“你是亲眼看见了?” “造谣前动动脑子。”点到为止,秦潜没再废话,转身就走。 他发现,自从认识宁浮思后,就没好事发生过,一连半个多月来,他都糟心的很。 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就成了潜他的主…… 宁浮思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他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几年前他还嘲笑秦潜智障喝多了睡海边。如今他自己竟然也这么干了。 好在没睡多久,便有人将他们捡走,再安全送了回来。 没有看错的话,接走刘毅的那个人,似乎是...袁清。 也不知道将刘毅这么交出去,会不会怎么样……宁浮思暗恼着,转念一想,刘毅的状态并非不清楚,加上两家有交情,大抵不会有事。 掰扯半晌,到底耐不住心里头的不安,宁浮思伸手一摸从枕头边摸出手机来,打算给刘毅去个电话。 手机还没划开,敲门声起。宁浮思撑着床慢慢爬了起来,小时候背上受伤得多,不知不觉他便养成了趴睡的习惯。 身上刚上完药,他不想穿衣服,便走到门前扒在猫眼上瞅了下,原来是秦潜的助理。 门开后,小浩便将行李推到他面前,宁浮思接过行李,对小浩道了声谢。 “这个给你,”小浩在宁浮思身上一扫,心道他家老板这是有多大仇恨,出口的话音也不由带了怜悯,“伤药……” “谢谢。”宁浮思见对面的人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小浩眉头揪了揪,深呼了口气才说:“有人让我传个话,让你别影响了拍摄进度。” 第51章 一大早,剧组举行了个简单又低调的开机仪式。仪式结束后,电影《守望》正式开拍。 没有媒体记者,没有闪光灯,这让宁浮思一睁眼便提起的心落回了原处。他虽渴望镜头,却畏惧闪光灯。这件事,他没有对唐桢说过。好在题材所限,这部戏在一开始就没有做任何宣传,刚好如了他的意。 宁浮思听统筹说过,前期拍摄安排,都是内景部分,另外约百分三十的外景放到了最后。内景拍摄地位于影视基地,虽然是影棚搭建而成,却是按照实景一比一所建,十足仿真。 唐桢没有开玩笑也非一时敷衍,前两天的戏份果真都没有排上宁浮思。这事,若放在其他剧组,若非发生在他宁浮思身上,他只会当成童话故事听……毕竟,他的确没有带资进组,背后也没有可以乘凉的大树。 昨天酒席之上,那些半醉半醒的面孔他虽认不清,但他们意味不明的眼神宁浮思看得明。其中一些人会想些什么,他大概也能猜个几分。 好在,唐桢看他的眼神只是带着点怜悯,并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他估摸着也会多想。 虽说没有安排宁浮思的戏份,但他定然不敢“耍大牌”,捧着剧本老老实实呆在片场角落观摩。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宁浮思听到唐桢气急败坏的喝声再度响起,“尤静你带耳朵了吗?灿烂!什么叫灿烂你不懂?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笑的那傻样,牙齿上再来个菜叶子就完美了!” 此时,距宁浮思十米外的地方,是正在镜头中的秦潜和尤静。 “再来一遍!最后一遍。” 唐桢话音一落,秦潜和尤静立马进入备战状态。 为了博个好彩头,剧组在第一天排的戏份都不会太“艰难”。现在,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进度条还停留在第二场,且只是一个不算难的分镜。 显然,这样的进度不但消耗导演的耐心也打击演员的自信。 秦潜的演绎在他看来可以说是完美,而尤静则不断遭卡。 那个叫尤静的女演,话剧演员出身,宁浮思也是今天才认识。尤静之前演的大多是电视剧,银幕戏演得少。两场看下来,宁浮思看得出来,她有演技,也用了心,并没有唐桢说的那么不堪。 话剧、电视剧同电影不同,这两种剧讲究技巧,面部表情可以稍微夸张一些。但是电影在多数时候需要特别收,电视剧中的大部分技巧在里面都不适用,否则一放到大屏幕上,看起来就会显得假,痕迹明显。 尤静只是还没转过来,但是她悟性不低,每一遍都有明显进步。 他看到唐桢在喊action的前一秒,尤静的面部表情立马转换,换成了沈婉专有的笑容。 这一遍,她应该能过,宁浮思猜想。 沈婉是这部戏里戏份最多的女性角色。此时,身着洋装的沈婉,偏过头朝镜头灿烂一笑,站在镜头后面的宁浮思,正好撞见这个笑容。 就在这一瞬间,手中已被他翻烂了的剧情,随着沈婉一笑活了起来。 故事始于1930冬,民国十九年,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已三年有余。 南京城中街巷阡陌。唐守明的家宅位于一条青石小巷的深处,同白舫巷中的那户庭院一样,隔壁是户酿酒的人家。 酿酒的师傅姓王,原是当地富商周府的管家,因此邻里头都称他王管家。十多年前周府迁居上海,王管家却留在故土,开了这家酒坊。 那天午后,空中开始飘起雪花,是这一年的初雪。 隐藏于巷子深处的酒坊,在这场纷飞的雪花中迎来一位客人,便是周府的公子周望先。 周公子回故土探亲,顺道拜访昔日老管家,不巧碰见了前去打酒的唐守明。 这是主角唐守明和周望先的初见。 周家在迁居之前,曾为周望先订了门娃娃亲,对方是官宦门第之女,沈婉。 沈家祖上世代为官,后虽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家也称得上门当户对。 此次周望先要探的亲便是沈家这门亲。这探亲的由头自然来源于沈家小姐。 同周望先一样,沈婉也是在思想解放热潮中成长的新时代青年,推崇的是自由恋爱,自然而然对这门烙上“封建”的娃娃亲秉持“剔除”态度。 正值豆蔻年华的沈婉,心里头已有心仪的对象。因此,这门娃娃亲于她更是如鲠在喉。 沈婉不是被动的人,她给周望先打了通电话。 一通电话后,两人达成了共识,退亲势在必行。 两人会面,选在夫子庙附近的奇芳阁茶馆。 雪花飘零,唐守明掸着长衫跨进奇芳阁,才刚进门,身后一声“唐大哥”叫住了他。 唐守明回过身,看到沈婉。沈婉是他所在医院的护士,和他相熟。 同时,唐守明也看到了沈婉身旁的周望先。 在沈婉热情相邀之下,唐守明和他们一起进了二楼包厢。 台上的《失空斩》正待开幕,一楼大厅中的观众却不多。 “周公子怎么也来这茶馆?听说世界大戏院建成开业,精彩的电影正开演,人满为患。” “电影固然新颖精彩,台上的戏曲同样不妨多让。好比唐先生,身为西医,却也精通中医药理。” 唐守明浅浅笑道:“说的是,是在下狭隘了。” 这是唐守明和周望先的第二次会面。 至于第三次相遇,已是来年初夏,位于上海法租界…… “小宁,”唐桢朝宁浮思招手,“你过来。” 宁浮思恍惚从剧情中脱离,原来第二场已经结束。他猜得没错,这次过了。 唐桢坐在摄像机后的小屏幕前,宁浮思捧着剧本走到唐桢身边。 “这是第二部 分,”唐桢将手中剧本递给宁浮思,“回去好好看。” 宁浮思伸出双手接过剧本,他知道,这是接下去的剧情。 冬天的剧情不多,全部排在了最后面。唐桢说,力求真实,等之后补拍。 所以,他拿到的第一部 分的剧本,实际上只有一半的剧情是在这三个月内需要的。但是他必须同样熟悉。否则就没有完整的唐守明。 “说说你对唐守义的理解。”唐桢看到宁浮思手中有一本多出来的东西,开拍前他瞥见宁浮思翻过,似乎是人物小传,厚厚一叠,比那份剧本还厚一些。 “唐守义,”宁浮思脑海里浮现出唐守义模糊的音容笑貌,“他从小跟着草班子走南闯北,外表看上去洒脱不羁,个性开朗,内心却极度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直到唐守明找到他。他在唐守明身上寻到家。家的温暖让他上了瘾,就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他对唐守明过分依赖。他自认为,这是不伦的爱恋。害怕和彷徨只让他陷得越深。直到他发现了唐守明和周望先的感情,他才在戒断中明白过来,而后得以自我救赎。” “戒断?救赎?”唐桢仰着脸,额上的三条抬头纹挤在一起,像在笑。 宁浮思点了点头。 唐桢双手抵住膝盖站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拿过宁浮思先前翻着的剧本,道:“这样吧,你和秦潜先对场戏,我看看你们的理解。”说完,他手指剧本,“就这场。” 同时,他又翻开另一本,草草翻了几页,瞬间了然。原来,对面这个人不但给唐守明写了人物小传,还写了与唐守明相关的所有角色,比如唐守义的心理分析。 “唐导,现在对?”宁浮思没记错的话,这一页是唐守明和周望先的第三次会面,事出紧急他们扮演一对情人,而唐桢手指的那一幕,正是一段吻戏。 “就现在。”唐桢说。 如果秦潜坚持换人,他阻止不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趁早。如此,不但最大限度降低剧组的损失,也不至于让宁浮思白费功夫。 第52章 说完“就现在”三字后,唐桢又惜字如金说了一个字:“走。”他走在前面,宁浮思跟在身后,看着身前这个干瘦却温和的背影,宁浮思始终难以将他和刚才那个中气十足骂人的唐导对上号。 方才的拍摄点,是在一座洋房的花园中,这栋三层高的别墅是周望先的家。按照剧本上所描述的,它是法式建筑和江南园林的结合体。乳白色的外墙,交错的老虎窗。洋房顶部弧形山墙凹凸显著,如鱼鳞一般的橘红色孟莎式坡屋顶,在明媚阳光下,色彩柔和亮眼。 现在,这个比篮球场还大的花园中不仅有绿茵草坪,还栽种了各类绿植花木,香樟、雪松、紫藤、海棠、玉兰、月桂、牡丹、腊梅……单单宁浮思认得出名字的就不下十种。 这个影视基地对比国内原有的规模并不算大,据说是私人项目,开建于两年前。眼前的独立洋房还是崭新的样貌,花草也是新近才移植进来。一切的一切和剧本上描绘的景毫无二致。宁浮思不由怀疑,到底是它按照剧本而建,还是剧本依照它书写。 花园的纵深处矗立着一株法国大梧桐。离梧桐五米远的地方便是洋房的门厅。此刻,秦潜和尤静正在梧桐树下的折叠椅上对台词。 直到此时,目光之中映入秦潜的身影,宁浮思才后知后觉开始紧张。虽说不是正式开拍,但和秦潜的吻戏,对他而言仍是不小的挑战。 他当替身的时候,什么戏都拍过,吻戏自然也是替过。只不过,当时需要的只是一小片段或者几个特写镜头,连台词都没有,更不需要一连串的情感宣泄。至于四年前,他那几部戏,似乎也有吻戏来着,然而时光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 秦潜瞥见他们两人走近,抬起头来。 “跟我进来。”唐桢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歪头朝秦潜一声招呼,继续疾步前行。 宁浮思跨上门厅前的小台阶,穿过砂石小平台,进了洋房的大厅。 里边是什么景致宁浮思已无心观赏,只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剧本上的那一幕,并揣摩该怎么表现。剧本不但薄,还将“留白”两字发挥到极致。按照唐桢的说法,如何去表现都需要他自行在故事中领悟,唐守明和周望先是怎么想的,别人揣测不到,只有作为主人公的他们才会知道。 换句话说,自个儿脑补。 宁浮思恍恍惚惚跟着唐桢上楼梯,直到三楼一间卧室门前,才停下。回身一看,他才发现,后面不但有秦潜还有尤静,还有场记灯光摄影收音……宁浮思猜想,他们大概不知道唐桢只是想测一下他。 卧房很大,地面上铺着浅咖地毯,正中央摆放一张法式实木雕花古典大床,床应有两米宽,外加衣柜沙发,一眼望去还是显得空荡荡的。宁浮思站在房门处,正对卧房露台,平台上摆着矮几靠椅,面积也大,目测有十几平。 这大概就是周望先的卧室了。 “秦潜,小宁,”唐桢驻足转身,“你们过来。” 他抖了抖手中的剧本,摊出去:“这场,你们对一遍。” 宁浮思是知情人,秦潜则疑惑上前。他接过剧本瞥了眼,挑眉道:“这是想干嘛?还来突击这一套?” “没错,”唐桢说,“我验收一下你们的磨合成果,好做安排。” 唐桢言简意赅解释了句,秦潜却立马意会了过来。显然,他阴差阳错背锅,宁浮思是好过了,但唐桢却格外“焦虑”。 “行吧。”秦潜颔首,再次扫了眼手中的剧本,抬起眼一偏,正好碰见宁浮思同一时刻转过来的脸。还有他的眼神。 秦潜一愣,恼了。宁浮思,他那什么神情?不就是场吻戏,又不是没亲过。当初趁他喝多的时候亲得那么带劲,现在只是对一场戏,这呼之欲出的倔强又是什么意思! 怔愣只在一瞬间,很快,秦潜勾起唇角,笑眼对宁浮思道:“要现在开始还是再看看剧本?”他没有记错,这一幕是对方主动。 “不用了。”宁浮思说,“可以开始。” 剧本就那点东西,他都翻烂了,就连秦潜的台词他都能一字不差背出来。 刚走到门口的工作人员,见唐桢朝他们挥了挥手,这才知道没他们什么事。纷纷退到墙角处观望。 “记住,唐守明你现在是警察眼中的头号怀疑对象,外面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你们不确定这间房间里有没有窃听器。”唐桢接回秦潜手中的剧本,对两人说:“而周望先你也藏着自己秘密,同样需要对方掩护。但是唐守明并不知道。他以为你是在帮他脱困。但也没错,你们都想摆脱外面的眼线,离开这个地方。开始吧。” 唐桢拿着剧本退到一旁,宁浮思和秦潜对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朝门外走。秦潜今天的戏服是一套深色的青蓝竖纹西装,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他的气质陡然转变,宁浮思知道,他入戏了。 与此同时,他悲哀地发现,他入不了戏。 站在门外,宁浮思闭了闭眼,努力将自己代入唐守明。秦潜站在他身旁,等他点头后,才提步往房间里走。 唐守明跟着周望先走进饭店的卧房,进门的同时,唐守明先是谨慎地左右扫了眼,才反手将门关上。 周望先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他转过身,目光望着朝他走近的唐守明,他双手解着西装外套的纽扣,笑问:“你怎么一声不响突然跑来上海?” 唐守明朝周望先笑了下,与他擦肩而过,走到床沿做了个放包的动作,低叹道:“东方巴黎,你离不开它。我只能自己过来,见你一面不容易。” “真是为了见我?”周望先脱去外套转过身,将它扔到床上,“不是为了文森特那个美国佬?” “上海这么大,万一没碰见你,” 唐守明垂下眼帘,“我总需要有个原由,才不至于白跑一趟。” 周望先轻叹了口气,再低笑着伸手揽过唐守明的腰。 就在两人身体相贴的瞬间,宁浮思一僵,出戏了。 他闭上眼,灵魂像是分裂成两半,一半还是唐守明,另一半已变回宁浮思。他知道,这时候他还得继续演下去,因为剧中的唐守明也在演,所以,他现在僵硬的身体,还不算太糟糕。 但是唐守明不会一直僵硬下去,他得把戏做足,所以唐守明在周望先之前采取行动。他把周望先推到床上,周望先一趑趄坐到了床沿,在唐守明躬身吻他的时候,他双手一捞两人抱着滚做一团。 唐守明先是一愣,又很快去找周望先的唇,许久不见,两人假模假样斯文了几句话,便压不住火,恨不得立马烧起来。 只是,唐守明刚一碰到秦潜的唇,身体里属于宁浮思的那一半立马将他往后拉,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而周望先,或者说秦潜,他故意不去引导宁浮思,也学着他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好整以暇等待对方主动。 眼皮一抬对上秦潜不悦的眼神,宁浮思心里头的某根弦一紧,他心知自己不够专业,便硬把自己往前扯,努力让唐守明和周望先热起来。还是有点效果,这次唐守明和周望先的四唇贴久了点,慢慢辗转了起来。只是——“你们这是在干嘛?!”唐桢憋气的喝声将两个人的唇再度分离,“能不能都专业一点!宁浮思!你是机器人还是木头人?还有秦潜你!在这里装的哪门子纯情?” 秦潜和宁浮思离开彼此的怀抱,站了起来。迎接唐桢横飞的唾沫:“你说你们这叫接吻?以为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啊?就像这样让外面的人看你们表演菜鸟互啄?然后他们就信了你们的鬼话?童话剧都不敢这样搞!” 原来在一旁静静观看的观众,听到唐桢掷地有声“菜鸟互啄”四字,实在忍不住,皆努力压住嘴角笑得一脸艰难。特别是尤静,靠在墙上笑得直不起身,一扫被NG了一早上的丧气。 宁浮思没去看秦潜的脸,只是,他听到秦潜颇为轻松地回了句:“我怎么觉得还行。” 第53章 就在唐桢又要喷火之际,秦潜忙补了句:“再来一次,刚才的不算。” 宁浮思知道,秦潜这句话既是对唐桢说,同时也是说给他听的。 一早上的不顺,本就让唐桢火气旺盛,现在他们两个可算是撞到炮火上。 “你也知道不能算?”唐桢哼了一声,干瘦的脸皮挤着五官,“这么多人看着呢?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丢不丢人?” 演得不到位没关系,可以慢慢雕琢。唐桢知道,他们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却没有尽心。 “丢人!特丢人!”秦潜笑了下,“时间宝贵啊唐导,您想撒气的话,回头我肯定站着不动,给您训多久都成。” 唐桢哂笑了声:“言重了,我就一破老头子,训谁都不敢训你。”他没敢忘,这剧组的后续开销都得靠对方。再说了,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宁浮思静静站在边上,暗暗吁了口气,不知怎的,他的鼻头似乎一霎泛酸。秦潜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含多余情绪。但这一刻,宁浮思心里那棵难以撼动的大树,名为“偏见”的固执,就在秦潜这一句话中簌簌抖了抖后,一瞬倒塌。 别人的恶意,他或许能轻而易举躲避。但面对他人的友善,他在不安之际又忍不住想伸手去接,再一把拽到手心里。哪怕只是一句话,他也不想漏听。 不管是昨晚上的药,还是此时的三言两语,秦潜这弯弯绕绕的好意,他都看到了。 宁浮思心知,刚才他那开玩笑似的状态,说烂都是轻的,随便抓个人来演估摸着都比他出色。一早上下来,在仅有的两场戏中,他窥见秦潜的另一面,不同于生活中与之相处的那个人,在演戏这方面,秦潜可谓拿出了十足的耐性和认真。 在这样的秦潜面前,他自惭形秽。 也许,这个人在和别人相处时,那些带点暧昧的举动对他而言,只是寻常之举,就是一种相处模式而已。就像这一早上,秦潜对尤静也同样照顾有加。 这么一想,宁浮思倏忽豁然开朗,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天里,秦潜对他也是照顾有加。 到底是他狭隘了。自从相遇后,他又何尝不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对方。说好的已经放下,说好的从新开始,不再对过去耿耿于怀,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自欺欺人。 宁浮思转头对秦潜道:“抱歉,刚才是我不够认真。”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转了个弯,看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身影。 秦潜抿唇,本来还晴朗的脸色转眼间布上乌云,紧接着偏头递给宁浮思一个“全都怪你”的眼神。 “……”瞬间,宁浮思那刚冒出头的愧疚又哗啦啦消退。 秦潜自然不知道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旁边这个人大起大落的心思。他只是在猜,宁浮思刚才吃了什么东西,嘴唇上的味道有点甜。 “行了,都给我专业点。”唐桢的脸色稍缓,转身对一干吃瓜群众挥手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边上的工作人员和尤静一票人,扛着设备悻悻转身出门。 “张开嘴哥们,不亏!”尤静出门之际突然转过头来,眨眼笑道。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听到没?”唐桢这下不再板着脸了,叹了声道:“人家小姑娘都比你们觉悟高,这次再放不开的话,干脆也别干这一行了。” “宁浮思,”秦潜说,“这次,你不用去考虑唐守明会怎么做,你只要去考虑你在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就行。还有,不用把我当做周望先。现在是宁浮思和秦潜,知道吗?” 秦潜知道,唐桢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们两人能否有默契,能不能演出“火花”来。具体是不是唐守明和周望先,暂且都没事。 宁浮思稍想了下,点头说了声“好”。 闻言,唐桢果然没有异议,转身退到一旁。 这次,宁浮思刚走到和秦潜擦肩的位置,听到秦潜的问话,他脚步一顿,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歪过头去,浅浅笑道:“上海这么大,万一没碰见你。”他回过头去,对着前面的空气冷淡说:“我总需要有个原由,才不至于白跑一趟。” 秦潜转身,拾起宁浮思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包”抽出,扔到床上。他的右手伸至宁浮思的脸侧,撩开他盖住眼睫的额前碎发。他看到宁浮思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下,遂含笑道:“你若真想见我,永远不会找不到。”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秦潜自己加的。宁浮思拿开秦潜的手,亦侧过身:“秦公子的嘴,我可以相信吗?” 宁浮思直直望进秦潜的双眼,眼中的秦潜,此时他的脸上是隐忍的情.欲和温柔的双眸。而对方的身体,也在说话间不自觉朝他靠近诉说思念。 这一瞬间,他对秦潜的敬佩又涨了一截,在秦潜身上,他甚至看不到演的痕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他真的被这个人恋慕着一样。对方身上这股劲,让宁浮思丝毫不敢懈怠,他调动全身的情绪,让自己进一步投入。 秦潜才被挪开的手再度抬了起来,这次是落到宁浮思的脸颊上,他的拇指轻而缓地摩挲着他嘴角的淤痕,专注又自然,就像这个动作他已经事先排练了无数遍一样。 淤痕之处,在宁浮思笑起来的时候,原来会有个浅浅的窝。现在这个窝却被填满,淤痕虽然已经淡了,但秦潜还是想要将它擦去。 宁浮思垂下的眼又抬了起来。秦潜一脸的深情,他的一言一行织成一张网,通过他手指的温度传递到宁浮思身上,将他牢牢缚住。宁浮思知道,秦潜在等他,等他一头扎进网中,等他去尝试他这张嘴可不可信。 对方的动作极尽轻柔,和他脸上的热切形成反差,宁浮思知道,他这是想将网中的每个结都拧出“我相信”三字。 于是,宁浮思去尝试了。他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自投罗网。 宁浮思的脸稍一偏,摩挲的拇指顿时落到他唇上,他用力咬了一口,秦潜拇指肚先是泛白再是充血,只要宁浮思再稍一用力便会被他咬破。 秦潜的笑眼在宁浮思的脸上徘徊不休,咫尺这张脸,其上的神情,是他从没遇见过的风景。满含着深情充斥渴慕和爱恋,却不含色与欲。逼真又风情的色彩,就像他真的被这个人深深眷恋着一样。 宁浮思迎着秦潜的目光,倾身而上,双手圈着秦潜的腰腹,在他的嘴唇上啃了口,低声带笑道:“总要先尝一口,才知道可不可信。” 房中暧昧顿生,秦潜微眯了下眸,一把将宁浮思紧搂进怀中。两人不再玩着斯文和试探的游戏,身高相差不多的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宁浮思一手扣在秦潜后腰,一手按在他后脑处,闭着眼用力吻住秦潜的唇,投入他的网。 秦潜则一手抚在宁浮思的脊背上,一手扶着他的侧腰。背上的蝴蝶骨,摩挲之际手感有些熟,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宁浮思,而他,再一次在对方的撩拨下,动了心弦。 明知是在演戏,他却一人当了真。 原来,当初不是错觉,而是他尚未察觉。未曾察觉他对这个人动了心。 只有这一刻,心里的跳动和渴望骗不了人。 秦潜反客为主,加深这一吻,在他倾身用力下,宁浮思节节后退,直到后背抵到衣柜。秦潜的手垫在宁浮思身后,承受住他后背的力道。秦潜的唇舌细细描摹上宁浮思的唇缝。和女人的唇不一样,宁浮思的双唇虽然也柔软,却是带着明显男人的气息,现下它正用力热烈地回应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亲吻的声音。唐桢没喊停,宁浮思不敢停下,秦潜的力度有些大,一会啃咬,一会又含着吸.吮,但他也不妨多让,以致于他的嘴唇又麻又疼。 两人都只是穿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感觉到隔着衬衫贴在一起的皮肤散发着热气,渐渐闷出汗来,黏腻腻的贴着。 原来,只要专心投入,吻戏也不难。起码,他对秦潜可以不排斥。 “现在尝到了?”秦潜咬着宁浮思的下唇说,低声掩住暗哑,轻笑着问:“信还是不信?” 他一手垫在宁浮思背后,一手上移固定到宁浮思的下颌处,他从宁浮思的唇上移开,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与此同时,他湿热的唇落到宁浮思嘴角,从那个淤痕处亲吻一路至鼻尖,再流连到眼睫。 “暂且信你一回。”宁浮思就着新鲜的空气哼声答道,如秦潜所愿,他让网中的结打得更牢了些。 “真就这一回?”秦潜好笑道。他们这算什么,他分明不再演,却不得不假装他在演。而怀中这个人显然演得投入。 宁浮思低笑了声。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僵也不要颤抖,但是脸上的热度太明显,软软的东西在爬,触感清晰异常,像是将他盘住的毒蛇,要看他在这张网中挣扎。渐渐地,它从脸上爬到了脖子上,宁浮思身子一颤,深知自己需要迎战而不是任它为所欲为。 衬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他们只是吻戏又不是床戏,宁浮思握住秦潜的手。 就在四唇再次相贴,就在宁浮思微张开口喘气的时候,秦潜的舌头趁机潜了进去。 粗重的呼吸声和口舌辗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这次他们没有掺任何水分,是热烈的深吻,是实实在在的口.舌相.交,和上一次的互啄形成两个极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浮思觉得他实在喘不过气来,身上也乏力了,才使力推了一下。力道不大,但是秦潜明白过来,他在宁浮思的湿润唇瓣上吸了最后一口,便很绅士地移开。眯着眸仔细描绘眼前那张红晕遍布的脸,还有惹眼的双唇。 宁浮思,靠在衣柜上,他的目光越过秦潜的肩头,在房中迅速扫了一圈。 发现没人。 他松了口气,脑海里第一瞬间跳出的话却是“幸好没人”四个字。 第54章 室内鸦雀无声,隐隐能听到自花园中传来的笑声。 “这次算过了吧?”宁浮思问,他的后背和脑袋都贴在木头衣柜上,偏着头朝向外面的露台,目光之中是倾斜铺落的明媚阳光。 秦潜轻轻哼笑了声,紧瞅着宁浮思的侧脸,答非所问:“挺好的。” 宁浮思转回头来,见秦潜坐在对面的床尾处,正缓缓卷起手臂上的袖子,微仰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走了,下去吧。”宁浮思说。 秦潜拾起一旁的西装外套,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在宁浮思的脸上徘徊了一圈后才说:“你就没必要下去了吧,在上面呆着就行。”说完,他自己转身翩然离去。 宁浮思抬手往后一撑,离开衣柜,歪头目送秦潜出了门。 想想也是,反正没他的戏。而且,他的嘴唇在最后那下似乎被秦潜给咬破皮了。外加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全,刚才两人没轻没重的,现在一出戏,迟钝的痛感神经才开始活跃起来。 诺大的三层别墅中空无一人,拾级而下,秦潜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在心头上。他没搞明白自个儿为什么就看上了宁浮思,仔细想想,对方除了外型不错,似乎也没有哪一点是值得他惦念的。 可是看上了就是恋上了,还能辩出个子丑寅卯不成。以前没有察觉,现在明白过来了,他便不会自欺欺人。 是该认真正视这件事。秦潜停下脚步,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仰头望向那扇空旷的门。 脚步声息,心里的警钟紧接着鸣起。 秦潜收回视线,继续沿着扶梯蜿蜒而下。 就让它留在戏里吧。 秦潜知道,这注定是一份不得见光的情愫。只怪他察觉得太早,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或许他还能稀里糊涂个几天,但终究也只是几天的时光。 他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曾几何时,他喜欢的确实是女人。现在,大概真的回不去了。兴许,从四年前就回不去了。 易地而处,他体会过站在这种边沿地带的彷徨纠结。如今,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够去尝试掰弯别人。 他自己栽在这条路上,明知前方只会是苦楚,硬拉上另一人共沉沦他又于心何忍。 何况,那个,现在是他的心上人。 宁浮思走到沙发旁,捡起上面唐桢留下的剧本。 这间卧房与露台之间隔着一对双扇的镂空木门,红色门框上嵌着格子玻璃。现在,玻璃上,正隐约映出宁浮思的脸。他站在门前,和映像中模糊的人对望,那人的脸色看不清,但能看到他的双唇,自破皮处洇开诡异的红。 宁浮思抬手一擦拭,手背上果然沾到零星的血色。他放下手来,拉开门扇,让阳光毫无阻挡顺利投进房中。没走几米便到了露台的白瓷栅栏旁,远远地他能看到花园中正在开拍的第三场戏,和戏中的秦潜。 他站着看了一会,收回视线,转身走到角落的阴影处,坐到木质靠椅上,低头翻起新到手的剧本。 阳光很好,现在正斜斜落到他的小腿处,恰好的温度并不灼人。大概是周围太安静,才让他觉得有点闷,剧本翻了两页,也没正经看进一句话。 明明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宁浮思抬起眼,视线透过栅栏的缝隙,又落到花园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剧本的折角,神思飘荡间,他又忍不住想,秦潜最后为什么要来那一下。 念头刚起,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下,宁浮思掏出手机,才发现吴广夏给他发了两条微信信息,一条是早上的: “昨晚发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撤得那么快,不是你的风格啊。” 一条是现在的:“思思?” 宁浮思勾着嘴角笑了下,回道:“没事,昨天和三宝聊到你,后来才发现半夜了,就没打扰你。” “酸!没事就成,少一个人呆着。” “谨遵医嘱。” 昨晚上,宁浮思原本是想让吴广夏给他再寄瓶文拉法辛和助眠药片,发完消息后他瞥见自己半月前信誓旦旦回给对方的话,“药吃多了容易变傻”几个大字在他眼里转了一圈后,他立马将消息撤回。 依赖是逐步的过程,摆脱依赖同样是渐进的过程,他须有足够耐心去摆脱它,克服它。 宁浮思盖上剧本,反正也看不下去,索性下去继续观摩学习。 下楼回到花园中,唐桢没好气的“调教声”清晰传来,这次,似乎换成秦潜的问题。 和昨晚上一样,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时不时瞅着他看,昨晚上是看他的脸,现在是看他的嘴。宁浮思有点无语,不就是个吻戏,亏这些人还都是剧组的人员,未免太少见多怪了些。 在休息区刚挨完训的秦潜,余光瞥见宁浮思的身影,没来得及接过小浩递过去的水,拔腿就往宁浮思的方向去。 宁浮思搬着把板凳到园中的背光处,还没放下,胳膊被人拉了下。他回过身,“宁浮思,你怎么跑下来了?”秦潜盯着他问。 宁浮思放下板凳,“我不下来的话,怎么有机会见你挨训?”宁浮思笑着消遣,很欠地又补了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秦潜。”刚才听那么一嘴,似乎秦潜状态不大好。 “看我被训,就那么让你开心?” 宁浮思见秦潜抬起手到了半空又放下,忙退后一步:“不会吧秦潜?不就笑一下而已你还想动手不成?” “哪敢啊?”秦潜没好气道,他又哪里舍得。旋即将宁浮思上下扫了一遍,接着说:“真想动手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 “那倒是,”宁浮思坐了下来,扬起脸道:“说真的,你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如果他手腕没受伤的话。 “宁浮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自信?”真那么能,也不会被打了,秦潜想,他有必要知道下谁那么暴力。 “现在发现也不迟呀。”宁浮思歪了下头,看向秦潜身后,“是不是在叫你?” 秦潜回身一看,转过头来嘱咐了句“顶着个破嘴就别瞎晃了。”然后再次翩然离去。 亏他跑得快,否则宁浮思估摸着会一脚踹过去。到底是谁咬的!宁浮思纳闷,不就对个戏,又不是正式拍,至于搞得那么逼真…… 但这下,宁浮思也安下心来,没再去想这茬。秦潜那坦荡的模样,他看得出来,确实就是对戏而已。是他又想多了。 宁浮思再度翻开剧本,许是周围风景宜人,这次他很快便沉下心。草草翻了几页后,才发现,之后会有泅水的戏份。 游泳,他是会的,但是他怕水。这真是一个可笑的弱点,起码他从来没遇到过其他会游泳的人还怕水的。 宁浮思垂着头,继续翻着剧本,抿着的双唇颇有点自嘲的意味。短短几天里,那些他需要克服的他所畏惧的通通在他脑海里飘了一遍。而他,果然是个怕死的胆小鬼,一直都是。 学会游泳,还是大学的时候。因为考试需要。宿舍的其他三人带着他,整整一年,他才学会,硬着头皮闭着眼学成的。 考完试后他就没再下过水了。 宁浮思记得,九岁那年,他被宁国安一脚踹进湖里。十一月的天气不算很冷,但是挣扎时的绝望他却再也忘不掉,从那以后,不管是湖还是河,他只敢远远观望。就连他最喜欢的大海,也没能让他有下水的欲望。 他的角色是一名医生,虽然在戏里需要用到身份的地方没几场,但是唐桢已经帮他安排了学习任务。按照唐桢的话说,气势得像。 现在,除了那个任务,他又多了一项,光顾酒店的泳池。 第55章 下午一点出头的时候,宁浮思驱车离开剧组,前往唐桢为他安排的私人医院。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待他回到酒店时,已是夜里十一点。 这个点,估摸着剧组该收工了。 车子驶入酒店的那段路上,宁浮思敏锐察觉到附近有蹲点的狗仔。他旋即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大概是秦潜和章卉引来的。约莫都是来蹲他们两人的料。 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思忖着是否该友情提醒秦潜一声。只不过,没多久,他这个念头便随着车子的熄火而熄灭。大概,秦潜也是有公开的计划吧,他今天随意瞅了眼,熟悉的套路,多是营销号带的节奏。 好在,他现在是个比空气还透明的“外围”,不会引来狗仔的目光。前些年的事,该忘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秦潜坐在酒店套房厅中的沙发上,房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来自他的对面,那块挂在墙上闪着荧光的大屏幕。 在秦潜的右手边,放着一杯红酒。高脚杯的杯口干净如洗,它就像摆设一般,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始终无人问津。 黑色屏幕上白色字幕翻滚,秦潜在下滚的文字中捕捉到宁浮思三个字,这三个字淹没在无数的名字中央,如入海的水滴,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是他在网上搜到的宁浮思唯一的作品,还是一年多前的。网上能看到的只有删减版,而现在刚放映完的是第一版剪辑。 影片中具体讲些什么,他忘了。脑海里只剩那张脸,那张涂满油彩的脸,还有那张脸上出现过的各种表情。 其中,宁浮思饰演的是一个死人,一个活在别人记忆中的人。他的身影穿插在整个影片的始末。秦潜隐约记得,在他以前的某部戏里也有这么一个角色,但此时,他无暇去追寻那是哪一部。 他的思绪已经被这个角色所填满。 片中的这个人,他没有名字,或者说他有很多个名字,小聋子小哑巴小丑还有“喂”都是他的名字。 “喂”是一个天生的聋哑人,刚过满月便被丢弃在一个马戏团门口。从他学会走路起,他开始上台表演。 大红唇,白粉面,红鼻头,他一戴二十年,没人见过他素面的模样。 大家都说,他本该长这样。他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也发不出任何疑问。自从幼时他擦掉油彩而遭到毒打过后,他才知道,他本该长这样。从此,他没再卸过妆,连睡觉也没敢擦掉。 每次上台前,他都开心咧着嘴笑,每次下台前,他都小心翼翼弓着腰。在躬身的当口,他偷偷抬眼,寻找为他喝彩的观众。 他很努力,随便一个表情随意一个动作,都能引来观众的捧腹大笑。他是这个马戏团中最出彩的角,观众都为他而来。走在大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流连。 十年如一日,他只知道,也只会做这么一件事。 发自肺腑的笑,疑惑的笑,讨好的笑,试图融入人群的笑,生病时虚弱的笑。他无时不刻都在笑,但他的每一个笑都让秦潜皱起眉头的同时又暗含心疼。换他来演,再逼真再生动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为什么宁浮思会接这一个角色?最后还被剪得只剩几个镜头。 马戏团因为他的存在,名声大噪。和平日里并无不同的一天,马戏团迎来一位富商。表演落幕,富商第一个站起来为他喝彩,并且邀请他回家给他的一双儿女逗乐。 马戏团的班主揽着满怀的钞票,高高兴兴将他的摇钱树租了出去。 果然,富商的儿女很喜欢他的表演。 八月的天,油彩上挂着汗。小女孩喜欢他,在他睡觉的时候帮他擦掉脸上的油彩,油彩拭去,露出白皙的皮肤,虽然白得病态,却是一张清秀的脸。临别前,小女孩赠了他一套新的衣裳,让他换上。 第一次收到礼物,他开心得不知道怎么笑。找不到该有的弧度,他没有笑,只是向小女孩弓了下腰。 回戏班的路上,他照样在街上穿梭。走了半条街,他才发现,再没有人看他一眼。他开始不解,害怕,无措。 终于到了马戏团门口,还是没人看他一眼,他被门房赶回街上。 他对街上的人咧嘴舞蹈,还是没有人再看他一眼。 最后,他爬上最高的楼,一跃而下。 字幕不再滚动,片尾曲也已结束,秦潜才发现他的眼前有些模糊。明明知道是戏,可在那人跃下的瞬间,他的心就像被铁棍重重抡了一下。音容笑貌一一闪过,最后停在那张半垂着眼,释然一笑的脸。 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见那个人一面,马上就见。见他揶揄的笑,无奈的笑,开心的笑,哪怕是欠打的笑。秦潜拿起手边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 “秦潜?”咔哒一声,宁浮思的门自动锁上,他抬了抬眉:“这么晚了要出去?”外面还有狗仔蹲着呢。两人就住隔壁,他一出门便看到秦潜急冲冲出来。 “宁浮思,”秦潜不答反问:“你要去哪里?” 宁浮思指了指楼顶:“上面。” “你跑去顶楼干嘛?”秦潜的脸都白了。出口的声音还算冷静,可是原本带着慵懒的嗓音现在却是轻颤的严厉。 宁浮思愣了愣,他不知道秦潜这莫名其妙的样子是想干嘛,不过想到秦潜似乎经常莫名其妙,他便浅浅笑了下:“我去游会泳。” “游泳?”他才想起,楼顶是泳池。秦潜上下打量了一圈,对方穿着短T,大裤衩,一副居家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要游泳。也难怪他没反应过来…… 不过,看到宁浮思朝他笑,秦潜的魂总算回归了身体。眼前这个才是他,刚才那个是假的。 宁浮思点了点头,他觉得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各自行踪实在是诡异。便含糊说了句“嗯,趁现在没人,去游一会。” 看秦潜没说话,还是直直盯着他,宁浮思象征性问了句:“要一起?” 他只是随口客气一下,猜想对方有事要出去肯定是得婉拒。这是一句终结语。可没想到对面默了一会后,轻轻吐了声:“行”。 这下,换宁浮思尴尬了,他确实不是去游泳的…… 第56章 “行。”秦潜说。 “你…不出去了?”宁浮思提醒道,出去两字他加了重音。 “不了,”秦潜勾了下嘴角,回身带上门,“趁现在没人,我也去游一会。” “……”宁浮思原是倚在门框上,这下他直起身,认命道,“那走吧。” “对了,你有多余的泳裤没?”秦潜回身拉上门,轻扬了下眉说,“我没带这玩意。” “有是有,不过今天刚买的,”他情不自禁扫了眼秦潜的某围,“还没洗。”目测应该可以。 在白舫巷的时候,因为阴雨天气,他也借过秦潜的衣服,没记错的话,他们的尺码似乎差不多。 “没事,”秦潜无所谓笑了笑,“反正都要下水,一样的。” “你倒是不讲究,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宁浮思垂下头从口袋里取出门卡,回身打开门,进屋给秦潜拿泳裤。秦潜和他这个糙汉不一样,虽然只有半个来月的相处,但是在不多的生活日常中,他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讲究人。难听点说就是个事儿精。 秦潜哼笑了声,没说什么。 待到宁浮思的背影远去,他才低叹道,“你没看出来的事,还多着。” 视线中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秦潜的眸色亦随着他沉入幽潭。 理智告诉他,不能和这个人多待。戏里戏外终究不一样,他可以在戏中任性,在戏外却是半分糊涂都装不得。 可是再清楚有什么用,仅仅一瞬间的踌躇,他的理智还没来得及破土而出,便被对方轻飘飘的一个笑容给碾碎。明知悬崖在前。明知继续往前,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可他,却只想捂住双眼,小心翼翼踏出一小步,希望底下能有棵大树,将他下坠的妄想托住。 迎着宁浮思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脸庞,秦潜暗叹了口气,就这一次,仅此一次。今天过后,他的心动只能交给周望先,而非秦潜。 “走吧。”宁浮思带上门说道。不知怎的,刚才他走出来的那一下,秦潜的眼神让他有点慌。他没有忘记,在白舫巷中的那一晚,对方喝多了躺在沙发上,伸手拉住他的那一瞬,便是这个眼神。 一闪即逝,大概,是错觉吧。 上了顶楼,视线一下子开阔了,除了工作人员外,果然没有其他人。泳池很大,目测是五十米长,宁浮思与秦潜并肩同行,一边和他不咸不淡地聊着些有的没的,一边琢磨着该怎么解释他的不小水理由。 进了储衣间,秦潜解完了他的衬衫扣子,才发现宁浮思倚在他斜对面的储衣柜上,手里还拿着泳裤和泳镜,一动不动,“傻站着干嘛呢?”他偏头挑了下眉道,“需要我帮你?” “那倒不用。”宁浮思的视线落在秦潜解扣子的手指上,笑着说,“消受不起。” 秦潜递给他一个“那还不快脱”的眼神。 “我忘了件事,我身上还有点伤,下不了水。”宁浮思抬眼解释,底气十足。他并没有说谎,原先他也没打算下水。干脆实话实说。“放心,我在边上陪你聊天,也是一样的。”瞥见秦潜陡然沉下的目光,他紧跟着补充道。 脱衣服的手一顿,秦潜尽量用朋友的口吻问了句:“你这些伤到底怎么搞的,惹上不该惹的人了?”他将衬衫脱下,撂进一旁的柜子里,双手解着皮带,两只眼睛却盯着宁浮思看。他下午吩咐小浩查过,对方近来并没遇过什么麻烦。 “没。”宁浮思缓步走向中央的休息沙发。 他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闲闲说:“跟宁……我爸切磋了一顿。” “切磋?”秦潜抽出皮带,折了两折拿在手里,抬脚朝宁浮思走去,挽着唇角说:“嚯,你爸那么狠?作为朋友我是不是得象征性关心你一下。脱下来让我瞧瞧呗。” 宁浮思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液,他将托着脑袋的手放下,笑骂了句:“够了啊秦潜,你再墨迹下去,一会人家要清场了。”游泳池到零点清场,这就剩半个多小时而已。况且,秦潜分明是一副想抽他的架势。果然是很象征性。 秦潜哼笑了声,不和宁浮思贫了,他站在离宁浮思不到一米远的地方,躬身脱着裤子低头说道:“其实,以前我也会和我爸切磋,不过他老了不中用了,几年前就没再打赢过。” 他把外裤从脚底脱下来,直起身抬头对宁浮思说:“下次你们切磋之前叫上我,我可以勉强帮你一把。” “行啊,”宁浮思笑道:“怎么收费的?” “看难度等级吧。放心,给你友情价。”秦潜垂眼在宁浮思脸上细心转了一圈,啥都没发现。他轻嗤了一声后把裤子和皮带甩到宁浮思身边,接着再躬身去脱内裤。 宁浮思帮他把拖到地板上的裤管拾起,又将手举到脑侧,托着脑袋。他的视线在秦潜身上溜了一圈后,又溜了一圈。比以前还要出色,不愧是当下备受垂涎的男色。 他十分怀疑,秦潜是故意在他面前秀身材。而且他怀疑得有理有据。因为幼稚如秦潜,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来。 “秦潜,”宁浮思揶揄道,“需要我帮你吗?咱能不能麻利点?” “行啊,那麻烦你了,”秦潜脱掉内裤走到宁浮思身前,指着宁浮思手边上的泳裤,勾着嘴角说,“帮我穿上,怎么收费都行。” “……”这下,宁浮思的目光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了,他索性扬起脸锁在秦潜的脸上,“友情提醒啊秦潜,你再玩下去,今晚怕是游不成了。” 秦潜哼了声,不知是灯光原因还是他的错觉,他眼中的那张脸似乎比先前红润了些……于是,秦潜弯下腰,拾起宁浮思腿边放着的泳裤。灯光下,他的身影将宁浮思牢牢罩住。他还看见宁浮思眨了下眼。 也只是眨了下眼。 宁浮思在心中暗骂了声幼稚。僵着的上半身一动不敢动,等秦潜再次直起身了,他才把屏着的气暗暗吐出,稍往后靠了靠。 这下秦潜没让他催了,麻利地把泳裤一套,“还傻坐着干嘛?” 果然,对方笔直笔直。秦潜一直紧绷的背脊,顿时垂了下来。 “……秦潜,”宁浮思扯了扯嘴角,“我就不该留在这和你废话。” “嗳,后悔也来不及了。”秦潜含笑道,话音轻似呢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他走进湿区的淋浴房,把身体冲湿后才出门。 一到池边,便跳进水中,嗖的向前滑去。 宁浮思跟在他身后出来,手中的泳镜还没来得及递给秦潜,就见对方已经游出了十来米。 他犹豫了半晌,最后将拖鞋一撂,赤着脚走到池子边上,缓缓坐下。 水中的秦潜已经抵达对岸,他似乎仰头看了这边一眼,才继续一下一下划回来。宁浮思看了会前方溅起的水花,想到他学了一年也只学会蛙泳,自由泳于他大概是学不会了。 将双脚垂到池子中,宁浮思双手撑在身后侧,仰起头。今晚的夜空没有云,地处郊区,能隐隐看到天幕上挂着的星子,闪着亮。是一个好天气。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好还是水不够深的原因,他现下坐在池子边沿,似乎能够平心对待,不再怀揣不安。 一垂下眼,才发现秦潜这会只离他两米远,脸朝向他,正抬手抹着水珠。 “宁浮思。”秦潜突然开口。 “嗯?” “痛吗?”秦潜问。 见宁浮思不解,秦潜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笑道:“被我咬得痛吗?” 宁浮思也跟着抬手,摸了摸自个破了皮的下唇,老实道:“还行,没什么感觉。”他的痛感神经一向比较钝,破个皮而已真没感觉。 “噢,那行,”秦潜靠在泳道的分道浮标上,提了提眉梢:“那我下次就不客气了。” 宁浮思砸吧了下唇,似无所谓般浅浅笑了下。 秦潜见他不说话了,便朝前走了两步。 “秦潜…”宁浮思撩了撩眼皮同时上身往前倾。 秦潜一下下走到他跟前,宁浮思见距离差不多了,二话不说抬起右脚往前踹去,一脚踹到秦潜肩膀上,将他踹进水中。 “早上就想踹你这一脚了。”宁浮思将话补完。 秦潜扒着水站起来,口中喊着“宁浮思你大爷的。” 宁浮思敛起笑意,小腿在水里比划了下,作势秦潜敢过来他就敢再踹:“怎么?还想再吃你大爷一脚?” 秦潜抹掉脸上水珠,三两步上前,猛地抓起对方的脚踝,哼笑道:“蠢货,再嘚瑟一下试试?” 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宁浮思先是一惊,紧接着忙双手撑住池子边沿,用力将脚抽了回来。 见宁浮思突然变了脸色,秦潜也是怔了一瞬,等他再抬眼的时候,宁浮思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说:“真拖我下水我跟你急啊秦潜。” “说你蠢还不信?”秦潜呵了声。“笨。”他说。 “……” 这下宁浮思缓缓提起一条腿,曲着晾在岸上。他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偏头瞟了眼水中的人:“我发现,鼓鼓都比你成熟,真的。” 秦潜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宁浮思挂着水珠子的小腿上,紧实修长,跟腱也细长,能和篮球运动员相媲美。甚至…那湿答答贴在肌肤上的毛在他眼里都显得可爱性感。完了。大概,他真的完蛋了。 也仅是片刻的失神,秦潜很快收回目光垂下眼,他一手在水中扯了扯裤衩,接着再拨了把蛋,啧了声:“宁浮思,你这裤子,实在勒的慌。” 说完,不等宁浮思反应,他又一头扎进水里,向对岸游去。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回到白舫巷,回到那个院子中。回到那一晚,他们还坐在那棵桂树前,一起饮月赋闲。 第57章 唐守明的西方医术,学自来华的美国传教医师麦德博士。博士有一挚友文森特,《纽约时报》驻华记者。 民国二十年,五月十号这一天,唐守明收到文森特重疾来信。次日清晨,他只身离开南京。 细雨在初升的灯火中延绵,一袭青灰长袍的唐守明,乘坐电轨从上海北站抵达法租界的香榭丽舍大饭店。 不料,在电车再次关门启动,唐守明踏入饭店的刹那,蛰伏在四周的一场暗杀以枪声撕开雨幕。在人群推搡逃窜中,他的医药箱摔在饭店一角。 是夜,霞飞巡捕房现任探长以及花旗银行行长于饭店之中遇刺身亡。一个心口中弹,一个死于医用手术刀。 此后,饭店只进不出,直待凶手落网。 初步排查工作彻夜进行。 灯火通明的酒店中堂,挤满身着制服的警察巡捕,以及哈欠连连的住客。 中堂边上的吸烟室,临时改成巡捕房的办公场所。此时坐在里面的,只有两位警长,以及唐守明和周望先。 “他是我的人。” 周望先沉声说道。 他将手中的金丝眼镜重新置放到身旁之人的鼻梁上。和刚才冷冽的眼神不同,此时却是温情款款。 “是吗?”坐在对面的华人警长眯着眼追问,“据我所知,他是来给一个中风记者看病的?” “看病不假,”唐守明乜了周望先一眼,接着镇静笑道:“找人也是真。” “那你呢?”警长在唐守明身上转了一圈后,转向周望先,态度轻慢:“你来饭店做什么?” “Cut——”监视器后面的唐桢抬起头,纠正道:“警长态度不对!你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在这个饭店中的多数不是一般人,所以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不能得罪任何人。同时,你又必须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分辨真假挖掘出你们需要的信息,懂吗?” 饰演警长的演员拧眉想了一下,点了下头。 “好,重来。”唐桢说,“唐守明和周望先继续保持。” 这是宁浮思的第一场戏。 所谓堂中的一票住客和警察也是没有的,这些群演的镜头会另外补上,这场戏中就只有他和秦潜,还有另外两名饰演警长的配演。 饭店中的室内戏,与之前那幢洋房只隔了百米的距离,按照统筹的安排,这个月的戏份都将在这两幢楼之中进行。 正式开拍之前,宁浮思和秦潜已经提前走了数遍,看他们配合颇为默契,唐桢着实欣慰了一把。一改前两天动不动开火的架势,现在坐在监视器后面的他,可以说是十分温和了。 在此之前,唐桢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深知,强迫一个人去靠近另一个人,结局往往是不尽人意。 但这会,看着镜头下的周望先和唐守明,他才明白过来,哪有磨合不了的固件,只有做不到位的润滑。 看来,前天那场吻戏,就是两人的润滑剂。 唐守明这个角色,在两年前筹备之初他就开始物色。 至今他都没有同秦潜提过,看到宁浮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是他要找的唐守明。他甚至激动到彻夜不眠。一把年纪了,却像回到了初入行的时候。 不同于以往的商业片,《守望》这部片可以说承载了他整个导演生涯的积淀。 璞玉细雕精磨之下能成大器,宁浮思的演技在他看来比之秦潜还有段距离,但对于这部戏,他有的是耐心。外加他对秦潜的了解,只要他能接受对方成为唐守明,这点差距构不成问题。 在流量为王的时代,能找一个契合原型的人物还要兼具演技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资本裹挟下,三个月造就一颗星,谁还愿意花时间去沉淀。 每年都有大批新面孔涌入圈中,一眼望去,多是精致包装的美石,看上去华丽,但任他如何雕刻都化不成美玉。 剩下那些,真心想吃演员这碗饭的年轻人,他看了一圈,却没有哪一个能让他一眼惊艳。这也是他不愿意换角的原因。 在他的蓝图里,理想的唐守明选角,需要长着一张写满故事的脸。而宁浮思恰好附和,最重要的是,就连他的气质也同唐守明完美契合。 隔着近百年的光阴,他在两张照片之中看到重影。 在他自小听来的剧本中,唐守明,他应是一艘载满故事的邮轮,在狂风暴雨之中,邮轮倾倒,让其中的过往倾泻而出漂浮在浩瀚的大海之上。可还没来得及让人看清雨幕下的过往,这场意外又随着风雨一同沉入深海,让海面重归平静。 两年的一无所获,原以为,幻想中的形象不可能存在。就在他打算将就的当口接收到这么一个推荐。 他甚至觉得,宁浮思就是为了唐守明而来。 唐桢从监视器中抬起头,再次喊停。 “唐守明和周望先,你们的眼神交流可以再多一点,”唐桢站起身说,“目前你们才见过两次面,算不上熟悉。对彼此的肢体语言也不了解,为避免不必要的差错,你们可能会选择在眼神上多一些互动。” 在秦潜和宁思的几次对戏中,唐桢看得出来,同秦潜冷静克制的表现方式不同,宁浮思偏属体验派那一挂,他需要先从自我的情感出发,再把角色所面对的情境转化到自己身上。 所以唐桢接着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理解。你们也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但是唐守明你要知道,在这场风波中,你突然被周望先拉进他编造的故事里,你刚开始会怎么想?可能是疑惑,也可能带着怒气,也可能是其他的情绪。但是,那把医用手术刀让你绷紧神经,你很快转过来,不管什么情绪在眼下都不重要,你只能全心配合对方把戏做足。” “宁浮思,”听完唐桢的话,秦潜转过身,他抬起双手摘下宁浮思脸上的眼镜,轻声道:“你就是唐守明。唐守明就是你。” 他含情的双眼带着轻柔的笑意,此刻正直直锁住宁浮思的脸。宁浮思回视着秦潜,在对方的低语之中,他试图走进唐守明的世界,并渐渐和那个遥远的身影拉近距离…… 一整个早上,秦潜都努力且耐心带着他,在秦潜面前,他只能是唐守明。唐守明的爱恨便是宁浮思的爱恨。 “他是我的人。” 秦潜沉声说道,微抿的双唇透着不耐烦,却在话音落下的刹那看了眼身旁之人。 “是吗?”在这个百花齐放的都市中,能滋生出什么样的情感都不足为奇。坐在对面的华人警长眯着眼追问,“据我所知,他是来给一个中风记者看病的?” 警长玩味的探究秦潜视而不见,他自顾将手中的金丝眼镜置放到宁浮思的鼻梁上,和刚才冷冽的眼神不同,此时却是温情款款。不待对方自己动手,秦潜已将镜框扶正,是对方熟悉的角度。末了,他的拇指在宁浮思微蹙的眉峰上轻轻一扫。 “看病不假,”随着秦潜的指腹滑过,宁浮思的双眉渐渐舒展,他话音一顿,先是撩起眼皮扫了眼身边的秦潜,接着挽起双唇坦然道:“找人也是真。”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文森特的口供和来信早已呈上,而身边这个人可以说是飞来横祸,他却只能配合消灾。 警长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秦潜的身上:“那你呢?” “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警长勾了下唇拧眉问道。非用餐时间,且对方没有订房记录,两人又不似提前约在此地。 “警长这话问得有意思,”秦潜直起身,单手扯了扯领带,眼神掠过宁浮思,玩味嗤了声:“我的人一声不吭大老远跑来,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他在哪?” “他现在需要休息。”他看了眼腕上的表,不容置喙道,“还有什么要了解的明天再来,总归跑不掉。” 第58章 暮色渐浓,片场之中亮起晃眼的白炽灯光,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正忙碌穿梭其中,更换布景,摆置道具,为下一场戏做足准备。 最后一场,今天就算结束了。 原本这场是排在明天,但今天的几条太过顺利,便多了这么一出。 宁浮思还穿着原先那套戏服,青灰的长袍。 此刻,他远离忙碌人群,站在酒店中堂的楼梯口。剧本摊在他面前的楼梯扶手上。而他的手中,正捧着半杯百香果汁,是林思婕买来的。 一个小时前,林思婕前来探班,并带来了一车厢的水果茶。 剧组之中,人手一份。 或许是出于职业素养,就这么一会,剧组上上下下,他们中哪张面孔该对应哪个名字,林思婕都记得门清。一会这个哥,一会那个姐,谈笑间,俨然是打成了一片。 在她的衬托下,宁浮思这个主角倒像是十足的局外人。 他毫不怀疑,若是把林思婕认真一倒腾,再将她往人群中一放,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她才是这部剧的主角。 宁浮思明白,林思婕这是在帮他打点关系。 这才记起,他尚未将今后的计划告知对方。 显然,现下并非合适的时机。 过段时间吧,宁浮思心不在焉地想。 他抬起头,四下扫了一眼,目光掠过右前方的某个角落,顿了一瞬后,又低头回到剧本中。继续反复默念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 剧本翻页的当口,宁浮思吸了口手中的果汁。 虽然只是一杯饮料,但礼轻含义深,效果格外显著。 这下连唐桢的助理都跑来八卦了,她拍了下宁浮思的肩膀,极尽猥琐之眉眼,笑问道:“小宁啊!你女朋友哇!看你和秦潜接吻,她怎么说?” “她就我一个妹妹,”宁浮思再次解释道,“真不是女朋友。” 而且,她能怎么说?她只说了四个字“羡慕,想日。” 宁浮思不由怀疑,难不成林思婕的教师资格证也是打点关系换来的…… 说来,也不怪他人误会。两人间的关系,就连宁浮思都无从解释。 若说是他的助理,可他给对方的工资,最后还是会全数回到他身上,就像这些水果茶,还都是林思婕自己掏的腰包。 这两年来,林思婕待他,比之刘毅可以说是不遑多让。 若非林思婕有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若非对方时不时在他面前秀个恩爱,若非他们曾经造访过他的仓库,并且洒了一室蜜里调油的狗粮,或许连他都要误会林思婕对他心仪已久。 “我懂我懂,好哥哥好妹妹嘛,”显然对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一副很懂的样子,“现在都流行这一口。” “……”宁浮思再次重复了一句多余的话,“真没有,我不好这一口流行,姐。” 宁浮思以为他足够认真。奈何对方还是一副了然的表情:“懂懂懂!安啦安啦!姐懂大家都懂。”接着她又拍了下宁浮思的肩膀,说了句“不错哦!”转身翩然离去。 就这样,宁浮思莫名其妙多了个女朋友。宁浮思无奈笑了下,余光之中,是右前方的某个身影。 和秦潜接吻……想起那个吻,宁浮思情不自禁又抿了下唇。 原先,其实可以不用吻。 戏中,他和秦潜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只需要取一个远景,还是背影,脸都不用露的那种。 就连唐桢也宽宏大量地调侃了句“这次你们想啄就啄,不想啄的话做做样子搂搂抱抱也行。” 简单的一个镜头,两人就对了一遍直接正式开拍。那个镜头中,秦潜站在宁浮思身前拥着他,背对摄像机。 然而,与对戏之时有所不同的是,在宁浮思以为唐桢要喊咔的时候,秦潜提起他的下巴亲了下来。 和前天那个热烈的亲吻不一样,这场戏中的秦潜,轻柔又缱绻。 虽然宁浮思在秦潜亲下来的那一霎便不由自主闭上眼,但他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细舐下所表达的是满腹情深。 直到唐桢的咔声响起,秦潜才缓缓离开,顺道还帮他擦了下唇角。 就那么一秒钟。宁浮思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一脸深情的周望先,而是坦然自若的秦潜。 他才明白,秦潜入戏太深。 但他,出戏却迅速。 这一天下来,宁浮思发现,只要站在镜头下,秦潜可以转瞬成为周望先,只要唐桢一喊停,他又可以立马变回秦潜。 而不像他,努力想成为唐守明,却总是不尽人意。一整天,都是秦潜带着他往前。若换做其他人,定然不会这般顺利。 思及此,宁浮思对秦潜愈加敬佩之余,再度深陷自我怀疑的泥沼。 他放下手中的果汁,拾起剧本,草草翻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哪一页不是烂熟于心。 有什么用?剧本再熟悉,他都不能像秦潜那般,随意拿捏。 宁浮思暗叹了口气,双手一落,剧本再度回到扶手上。 如今,他能做的,唯有将入戏和出戏的边界逐渐模糊,直至抹去。 他只能也必须将自己活成唐守明。 才不会,辜负秦潜的努力,和包容。 宁浮思再度抬起眼皮,目光移到右前方的那个角落。 同样远离人群的一角,与他遥遥相隔。 视线中的秦潜,躺在一张折叠椅上,闭着眼。远远望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自从那场戏结束后,秦潜便躺在那里,没再动过。 宁浮思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流连半晌,最后,宁浮思拿起手边一杯还未开封的柠檬绿,提步朝那个角落走去。 坐在秦潜旁边低头按着手机的小浩,待宁浮思走近了,他才抬起头。 宁浮思低声问了句:“他在睡?” 小浩点了点头,紧接着站起身指了指宁浮思手中的果茶,压着声道:“那个…秦哥他不喝别人的酒水。”小浩为难地笑了下,他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潜多了这么一个规定。绝不喝旁人手中的酒水,任谁的都不行。 闻言,宁浮思还没抬起的手先是一沉。是吗? 视线再次落到旁边那张脸上。刺目的灯光下,他眉峰微蹙,似乎睡得不安稳。 宁浮思移开目光,他和秦潜呆了这么久,他知道秦潜喜欢柠檬的味道,却不知对方有这个讲究。 在白舫巷的时候,对方分明还从他手中抢过酒……原来,白舫巷,真的就是幻梦一场。那个即将化尘的地方。 进退维谷间,宁浮思还是浅浅笑道:“那行,这个给你吧,你帮他处理掉。” 小浩接过宁浮思手中的果茶,道了声谢。宁浮思没再多留,他只是点了下头,便转身回走。 “宁浮思。” 骤然间微哑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某个人的心却刹那慌乱。 宁浮思三字,他听过无数遍。唯有这一次如此陌生。不是他所熟悉的或幼稚或赌气或不快的语气,亦不是深夜里的七分慵懒三分缱绻。 却是从未遇见的,七分缱绻三分慵懒。 他抬起的脚轻轻落地。 应是,他刚睡醒。 秦潜撑着扶手起身,他只是下意识叫住对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待宁浮思转过身来,等了半晌,他才接着扬起脸说道:“你过来。” 事实上,他并非在睡觉,而是在“忏悔”。 原先,他最嫌恶的莫过于那些趁着拍戏之际行揩油之举的人。曾经,他还因此对眼前这个人冷眼相待。 可转眼间,他却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他没有忘记,上一场戏中,他的情难自禁。他打着周望先的身份,向这个人索取自以为是的爱意。 他,像着了魔一般,贪恋其中滋味,恋上他唇间的触感,恋上肌肤相贴时的热度,更恋上他身上他发间独有的清新。 “你过来。”秦潜说。 第59章 四目相对,一坐一站。 似曾相识的情景,和以前一样,又全然不一样。 曾经的睥睨,如今的柔情期许。 迎着秦潜似水的目光,宁浮思一步步上前。在这一刻,在他眼中的秦潜,似乎幻化成了深情的周望先。他看得分明,那个人正在期盼着他靠近,期盼着他的唐守明。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并非唐守明,而是宁浮思本人。 他很惭愧,他还没能成为唐守明。 那为什么?他还是感受到了应属于唐守明的悸动。 宁浮思挽了下嘴角。是不是意味着,他离唐守明又近了一步。 他也在渴望着靠近。 就像此时他迈出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周望先,终将走向周望先的唐守明。 短短两三米的距离,秦潜却先移开了眼。 嘈杂的环境中,来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可那人一步步走来,却步步踏在他心尖。 耳中寂寥,心头喧闹。 那人身后,是忙碌奔走的虚影,眼里唯剩方寸之地,方寸中那个朝他浅笑而来的人,那张入梦的脸。 他看得清楚,眼前的,是他秦潜的心上人,他叫宁浮思,而非周望先的唐守明。 明亮灯光,盛在秦潜的眼眸中,当他抬眼的时候,光亮顿化束束流光,在这一霎,齐齐汇聚到来人身上。 欲望横生。秦潜无力地垂下眼,如果人的内心能像演戏那样,能够随意拿捏,冷静克制,那他定然不会如此狼狈。 这两天,他明明都在努力远离,远离那人的身影,远离他的抬眸浅笑。然而,事与愿违如影随形,无形中像是有一股力,有一双手,在他远离的同时将他往相反的方向使力拉扯。最终他不但没有离得更远,反而走得更近。 就像现在,他只想把这个人一把拉过来,拉进他怀中,同他两相沉沦。而不是远远观看,踌躇不前。 自私,得寸进尺,人之本性,他努力逃脱,逃无可逃。 周望先的壳子原是坚硬的保护色,屈居其中很安全,他却不想满足于此。 他只想破壳而出。他能否破壳而出。 “给我吧。”秦潜扭头朝小浩伸出手。 暗流涌动,小浩微不可查地抖了下。瞅见秦潜紧绷的唇角,他方明白,对方要拿的是那杯柠檬绿。旋即他忙把果茶塞进秦潜手中,转身大步流星逃似的离去。 待走出了十来米,他才恍然悟了过来,为什么他要跑?脑袋似雷击,他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所以然,刚才那下,只是凭着本能,身体在大脑之前做出的反应。他的双腿告诉他,走为上计。 他们……这是在对戏?小浩莫名地想。是不是对戏他不知道。但他可以明确下定论,剧组中传言说两人关系不咋地,那绝对是谣传。不但好得很,还好得出人意料…… “秦潜?”宁浮思在秦潜身前驻足。 秦潜挪了挪位置,让出一半空位来,他拍拍身侧,道:“坐这。” 等宁浮思和秦潜塞在一张椅子上时,余光中瞥见一旁小浩刚坐过的小板凳,他才后知后觉清明了过来。他为什么要和秦潜挤一张椅子……虽然,这张躺椅宽得很。 “睡醒了?”宁浮思轻咳了一声,抬眼问道。 哪想,话音刚落,就见秦潜勾起双唇轻声笑。 宁浮思疑惑偏头。 “宁浮思。”秦潜轻吸一气,鼻腔一嗅,嗑了把萦绕在周身那股让他着迷的清新,笑意浮动:“你说你,蠢不蠢?” “我说秦潜?”宁浮思微侧过身,对上秦潜的眼,佯装不悦:“敢情你叫我过来就为了找打啊?” 秦潜提起手中的吸管用力一戳,嘭的一声,将饮料盖上薄薄的塑料膜戳破,同时说道:“你这话问的。有句话怎么说,没话找话。就像我在厕所里遇到你,看你拉着裤拉链问:嗳,宁浮思,你来上厕所啊?”说完,秦潜自顾哼笑了声。 “是不是很蠢?”秦潜接着撩起眼皮道。 宁浮思这下没话说了,他转回身去,抹了下鼻尖。脚尖下意识踢着放置在地板上的纸皮箱子,过了好一会,才波澜不惊地说:“看破不说破啊秦潜,你这人真没意思。” 秦潜又哼了声,也不知道以前到底是谁最喜欢嘴欠。他默了一会,接着低声问道:“因为刚才那场戏?” “什么?”宁浮思歪头问。 这下换秦潜轻咳了声,他看着宁浮思的侧脸说:“抱歉,刚才,我这人一入戏,就这样……” 宁浮思嗯了一声,才笑道:“我知道,我感觉挺好的。” “挺好的?”秦潜怔了一瞬。 “嗯,”宁浮思垂了垂眼,“你演绎得很好,是我应该加把劲。”而且他也没那么矫情。说起来,他的吻戏并不多,起码在这个酒店中,正儿八经算起来也就只有前天对的那一场。 秦潜加速运动的心跳渐渐归于平息,半晌,他吁了口气道:“你也挺好的,真的。” 闻言,宁浮思吃吃笑了起来,瞟了眼秦潜一本正经的脸,好笑道:“秦潜,我们这叫商业互吹吧?这样…真的好吗?” “刚才谁说的?”啪的一声,秦潜笑着的同时,顺手在宁浮思的臀侧拍了一掌,道:“看破不说破,嗯?” 宁浮思只是稍挪了挪,没好气地乜了秦潜一眼。“动口不动手,还需要爸爸教你?” “我错了爸,过来,让我揉揉……”说着,秦潜果然伸出手,往宁浮思臀侧一盖,宁浮思眼疾手快,手背一拍,立马将秦潜的咸猪手拍开。 秦潜啧了声,低头瞅了眼手中的饮料,用同样八卦的神情问道:“你女朋友?” “……”宁浮思眉梢一提,好笑道:“这你也信?不是。” “空穴来风啊,”秦潜低笑了声,暗叹道:“我看挺像的。” “真不是……”宁浮思再次解释,直视秦潜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没骗你,真的。骗谁都不会骗你。” 心尖一颤,秦潜哑了一瞬,盯着宁浮思哼了下,才顺口追问:“是吗?” “为什么?”秦潜继续随口一问。 “当然是真的,”宁浮思学着秦潜哼笑了下,撩起眼皮悠悠出口:“太好骗了,没意思。” “……” “宁浮思!”秦潜抬起手肘勾住宁浮思的脖子,宁浮思被他的蛮力一拖,身子顺势往后倒,失去支撑点便只能靠在秦潜的胸膛上。 秦潜牢牢扣着怀中的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平时触不到的脸,坏笑道:“我看讨打的人是你才对。宁浮思你知不知道⋯” “不行了,”宁浮思用力掰着秦潜的手肘,闷声道:“喘不过气了秦潜。” 闻言,秦潜果然松了力道。脖子上的肘子一松,宁浮思旋即就势一翻身,猛地一把摁住秦潜的肩膀,将他牢牢摁倒在躺椅上,也跟着拍了拍他的脸颊学着秦潜曾经的语气,很是欠打的嘴角:“说你好骗还不信?非要我验证给你看?啊?蠢货!” “兵不厌诈。”对上秦潜无奈的眼神,宁浮思嚣张补充道。 咫尺之间,四目相对,秦潜仅呆了一瞬,很快他又回复过来。 他抬起手覆在宁浮思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一脸深情柔声讨饶:“宝贝儿,快松手,痛……” “秦潜你可以啊!”未待秦潜演完,宁浮思霍然松开,返身坐回了原位。 也不知是被秦潜给摸的还是被他那三字恶心的“宝贝儿”给雷的,他现在浑身的疙瘩不断挥着大旗,抖了抖,没掉下来,反而钻进了心里,麻麻的。 秦潜撑着肘子慢吞吞爬起,凑到宁浮思身旁勾住他的肩膀,低声哼笑道:“怎么不继续玩了?”他晃了晃宁浮思的肩:“宁浮思?” “没办法,”宁浮思拿开他的手,离开他的呼吸范围:“脸皮不够厚。怎么玩?” 秦潜嗤了声,在宁浮思的大腿上拍了下,揶揄道:“行了那块箱子要被你踢烂了”,同时他拿起边上的柠檬绿,凑到宁浮思嘴边上,“来,赏你一口,就当给你赔罪了?” 宁浮思摇了摇头。赔什么罪?不料他刚一开口,吸管已经杵进唇间,对上秦潜一副“你不喝我就不原谅你”的眼神,他只能象征性吸了口。 秦潜满意收回手,还没凑到嘴边就听宁浮思问了句:“我怎么听说你不喝旁人的东西?” 手中动作一顿,秦潜还是在宁浮思刚离开的地方嘬了一口,才答:“嗯,以前不小心喝出事,有心理阴影。” 喝出什么事秦潜没说,宁浮思自然也不会八卦,两人心照不宣没再继续下去。一抬眼就见远处唐桢朝他们招手。 “走了,”宁浮思说,“干活。” 就在起身的瞬间,秦潜低沉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的声音极轻,好似害怕吵醒了沉睡的美梦。若非离得近,定然听不清。但宁浮思听清了,却听不明其间包含的情绪和急切。 “其实,我现在也是单身。”秦潜说。 如今的他,恨不能24小时都在戏里。方才那会,在人声喧闹中,他偷来了偏安一隅的岁月静好。这下,看着身前正要离去的背影,他才知道,原来,连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他也是守不久的。 第60章 房间很宽敞,两个人呆在里面,丝毫不觉拥挤。若是让耳目正常的两人站在房间的两端,出口的话音稍低了点,对方大有可能会听不清。 在临街的那面墙上,是两扇嵌着玻璃窗格的白色窗子,窗子一打开,金色的落日余晖便斜斜倾泻到窗前的方桌上。 只有某些时刻,角度当是正好,离方桌两米远的双人床,才能多少跟着沾点光,渡上些许金芒。 就像现在这会,坐在床沿的周望先,和靠在窗下的唐守明,两人身上都被黄昏罩上一层外衫。 窗外的街上,传来车水马龙间或夹杂谈笑的声响,是夜色来临前的热闹。 窗前的方桌上放着两本医书,一本印着倚窗女郎的《良友》画报,还有数份整齐折叠并摞在一起的报刊。 桌旁的唐守明,手中摊着一份申报,他看得入神。夕阳的柔光渡在他的半边脸上,鼻梁上的镜片反射出的亮光,此时正好落到周望先的双唇间。 唐守明只要稍一偏头,便能对上斜对面周望先的眼,奈何两人间挡着一纸报刊,唐守明至始至终没有移开眼。 最终,周望先站起身,走到唐守明的身后。 他抬起的双手落在对方的双肩上,同时俯下腰身,与唐守明耳鬓相贴,视线跟着落在眼前的报纸上。 片刻后,周望先在唐守明背光的那半边脸上啄了一口,贴着对方的脸颊低声道:“每天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不闷吗?” 唐守明看报的视线丝毫没受影响,他只是抬手扶了扶被对方蹭歪的镜框。见周望先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才冷冷开口:“周公子,我看你是演上瘾了。” 周望先低低笑了下,笑声贴在对方的肌肤上,令对方不适地偏了偏脑袋。 笑声落下,周望先在唐守明的脸上再次啄了一口后才施施然起身:“怎么能说是演呢?我的情深义重,难道唐先生看不出来?” 唐守明手中报纸翻页的同时,他说:“是吗?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是想先带我认识一下那个罪魁祸首呢?还是先放我出饭店?” “实在冤枉。”周望先两步走到唐守明身前,大腿外侧倚在方桌旁,含情眼中盛满无辜:“把你关在这里的分明是巡捕房的人,我也是受害者。怎么成了我不放你出去?” “况且……”周望先再度躬身,伸出手勾起唐守明的下巴,在对方双唇了亲了一口,接着抿了下嘴道:“我看你住得挺自在的,除了配合调查和用餐外你就没出过这个门,多住几天对你来说也没差不是吗?”虽是轻佻的动作,却是满脸的虔诚。 饭店之中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在。随着自由受限的时间越长,人心愈加浮躁。试探反试探,今日是友明日为敌的戏码不断上演。而对面这个人,却将自己与世隔绝于这张书桌前,仿佛一坐上这把椅子便可以地老天荒。 唐守明撇开周望先的手,扭回头,将视线重新落到报纸上,仍旧带着点冷淡,却比方才软了不少:“只要周公子您别动不动犯戏瘾,我是可以多煎熬几天。” 唐桢咔声响起,这一场就此落幕。 守在一旁的小浩,在秦潜走出房间的第一时刻,驾轻就熟递上两瓶水。接着心情复杂地瞅着秦潜扭开其中一瓶,再心情复杂地看着秦潜将那瓶打开的水递给后脚刚出门的宁浮思。 宁浮思先是看了秦潜一眼,道了声“谢了”,才接过水瓶,旋即转身离去。只留身后两人,一个五感交加一个牙痒痒,双双目送他远去的背影。 饭店中的主要戏份已接近尾声,半个月来,剧组的进度按照原先的安排循序推进。就连宁浮思的状态也达到唐桢无法挑剔的地步。 这些天下来基本上算是顺当的。不再像一开始的磕磕碰碰,需要秦潜带着他往前,如今的宁浮思,起码在唐守明这一角色上,已经能和秦潜并肩。 每一场的效果,都能如唐桢所愿。 于是,这天,唐桢趁着休息的当口,把秦潜叫到跟前。 中堂边上的吸烟室,现在只有秦潜和唐桢两人,仿佛回到了半月前的那场试探。 “和我说说,”唐桢见秦潜关上门,他便开门见山道 : “你和宁浮思,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秦潜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上,充分利用时间和空间。 唐桢眼中精光闪烁,奈何在尼古丁的勾引下,他的烟瘾又开始蠢蠢欲动,精光稍纵即逝,最后他挥手将烟雾打散,厉声道:“你就没发现吗?宁浮思他……” “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他不大对劲。”唐桢叹了口气。 双眼一黯,秦潜垂下眼帘,闷声答道:“他很好,没有不对劲。”拉过桌边上的靠背椅,他吐了口气坐下,夹烟的手搭在桌子上,任烟雾袅袅上升。 “是很好没错,”唐桢额头的青筋跳了下,手指在桌面上叩得当当响,忍不住提高了声,“我看不止他不对劲,连你也很邪门。” “……”秦潜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我看你不是挺满意的吗?” “阿潜啊,要不是我对你的为人还算了解,”唐桢只盯着秦潜的脸,勾了下嘴道,“我还真以为你给他下了蛊。” “你说说看,戏里面也就算了。现在连戏外,他一看到你,就唐守明上身,这算什么事?” “你是一站到镜头下就入戏,他倒省事!一对上你的脸就入戏!”唐桢看着秦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结不已。 却不知,秦潜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面早已经烟雾缭绕自个儿缠绵不休。别人可能没察觉,他和宁浮思朝夕相对,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而他呢?既盼着宁浮思能永远这么下去,又怕他一直是这副模样。冰火两重天煎熬了数日,他同样不好受。 夜深人静时,他甚至自私地想,如果宁浮思对着他永远出不了戏,那是不是代表着,往后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将对方圈进自己的领地。可是转念一想,圈住他的人,却没能圈住他的心,在那人的眼里,看的只是周望先,一个虚假的人物,并非他秦潜…… 再转念一想,只要他愿意,秦潜就是周望先,可以永远是周望先。如此,又有什么分别? “发什么愣?”唐桢又敲了敲桌子,“现在倒是没什么,再过段时间,我看你怎么办。” 目前的阶段,唐守明对周望先还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在平时的相处中,差别并不明显。整个剧组中,除了秦潜之外,也就唐桢这个对唐守明了如指掌的人,才看得出其中细微变化。往后,若是随着剧情的推进,唐守明对待周望先产生恋情。届时,宁浮思再这么下去…… “再过段时间……”秦潜只盼着这个时间来得快一些才好,然此刻他得安抚唐桢的小题大做:“说不定他就正常了。” 秦潜夹烟的手在桌面上的烟灰缸上一抖,抖掉烟灰,继续让它自个燃烧,事实上,这会他没想抽烟。 唐桢笑出了声,冷笑:“你这是框小孩的把戏吧。” “没有人会一辈子活在戏里,”秦潜不紧不慢继续开解,“现在他只想着把唐守明演好,等他杀青了自然会出戏。” 说完,秦潜又自顾暗淡下来。没想到抽了这么些年的烟,他没犯上烟瘾,却为了这么个人戒不掉戏瘾。在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就是周望先本人。 “你这说得信誓旦旦的 ,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宁浮思。”唐桢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他,你拿什么保证?再过段时间,他要还是见你就入戏,我看你怎么解决。” “这样吧,我找个时间和他聊聊。”秦潜叹了口气说,转而稀奇道:“说真的,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导演。人家都是操心演员入不了戏,你是操心演员太入戏。” “……”唐桢气噎,他为的都是谁!瞅见对方不甚在意的神情,他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老了,就爱瞎操心。早些时候恨不得将他的两个主演绑在一起,现在却盼着他们一下戏就别再说话的好。 顿时,唐桢眼中精光再现,想当初他是中了邪了才会误以为秦潜打了人。而对方竟然默认了。唐桢眯眼瞅着对面烟雾里正走神的人,看样子,不止这件事,这家伙的小秘密似乎还不少。 第61章 摄影师正在调节摄影机稳定器。饭店大厅中,或坐或站上百名中外面孔的配演正低声交谈,旗袍,洋装,长衫或是西装皆有之,光鲜亮丽的外型和精致的妆容,让人看不出半点差错。 但仔细一看,能看清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倦色。不算布景和走位时间,这个镜头已经拍了六个小时,却仍旧达不到唐桢所要的效果。现下,副导演以及导演助理穿梭在人群中,殷殷叮嘱。 这是一个四分多钟的移动长拍镜头,要求一镜到底。其间,每个场景、人物走位、摄影机的运动乃至光源,都需要搭配得天衣无缝,各个环节必须紧密相连。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差错,就得全部重来。这样一个镜头对场面的调度和角色间配合可以说是极大的考验。 与忙碌配演相反的是,身为主角的宁浮思和秦潜。事实上,在这个镜头中,就属他们两个最轻松。作为主演的他们,只需要在镜头结束前,配合摄像机从楼梯上走下来即可。 剧情中,巡捕房提前放出消息,在第二天他们会宣布一个关键性线索。于是这天晚上,饭店中的绝大多数住客不约而同汇聚到一处。 随着案子的深入,他们发现这个饭店中隐藏的不仅仅是凶手,还有各方的势力,各个特殊职业的从业人员,可以说藏污纳垢与藏龙卧虎并存。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是不为人知的底细。 用餐的大厅之中人头攒动,唯美轻柔的音乐自留声机的摆放处缓缓响起。四方桌旁坐着用餐的男女,雕花厅柱边倚着交谈的临时友伴,还有间或穿插游走的窈窕交际女郎。他们神态迥异,却也有相通之处,他们都恨不能多长出几只眼,才好眼观八方。 此时,一个穿着吊带西装的小男童,正踩着三轮儿童脚踏车,在大厅之中随意穿梭。他一边哼着童谣一边在人群中自由来往。镜头一路跟着小男孩前行,通过他的眼睛,将每个住客的神情和谈话内容收入观众眼中。 其间,小小的脚踏车撞上穿梭的女郎,撞上用餐的方桌,撞上端酒的侍者,引起骚动一片,搅动厅中暗流。 有心之人在惊呼中趁乱行动。小男孩犹不知他无心之举引来的连锁反应,仍旧踩着脚踏车咯咯咯笑,并不时回头欣赏他的得意之作。 车子在小男孩回头的当口往角落的楼梯飞奔而来,在前轮堪堪撞上唐守明的瞬间,身旁伸出周望先的手将他往边上一带,车子停住,小男孩扭过头来。他扬起脸,龇着牙和颔首的唐守明相视一笑。 这一大一小,是上百住客中唯二置身事外的人。 镜头便在这里结束。起于脚踏车滑出的那一刹,止于车子停下。其间不能有丝毫差错。 这个镜头过后,今天的戏份就结束了,酒店中的拍摄安排也正式结束。又该回到不远处的洋房。 宁浮思撑着脑袋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如幻般的人影在眼前穿梭,明明不到五米的距离,却像隔了道架不上桥梁的天堑。 他心不在焉地想,在那个洋房中似乎会有一场激情戏,虽然也算是戏中戏,但少不了一些亲密的肢体交流。不管作为唐守明还是宁浮思,他都不怎么擅长…… 这些天,他一对上秦潜的脸就情不自禁化身唐守明,这个毛病,他心知肚明。加上两天前唐桢找他聊过,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唐桢的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镜头下继续保持,镜头外尽量少和秦潜接触。 他深以为然。 好在,没戏的时候,也有满满的学习课程,根本没多少机会和秦潜唠嗑。如今,唐桢安排的医院已经不用去了,他的任务便只剩克服下水恐惧这一项。 届时,他该怎么办。总不能就因为这事天天躲着秦潜…… 这些天他反复琢磨,始终找不出原因所在。下意识里,他就这么做了,潜意识告诉他……他该是唐守明,一切才是对的。 想到这事,宁浮思不由紧抿双唇暗暗叹了口气,原本还算清楚的脑袋又渐渐笼上烟雾。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细细一想,又想不出不对的地方。索性他便不去深想。 他不得不承认在他这具壳中,住了两个魂,一个叫唐守明,一个叫宁浮思。而他,对这两个住客束手无策。 只望这场戏能早点落幕。他可以回到他的大仓库,远离这里的一切,回归正常。 厅中的灯猝然一闪,宁浮思眨了下眼收回神思,抹去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抵了下膝盖站起身。 一抬头,见秦潜远远朝他走来。穿过满堂的人影,一个垂眸一个抬眼,他们的视线陡然相遇。秦潜投来的目光一如往常,隐隐笑意,始终含情。 来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宁浮思脑中的烟雾逐渐散去。 隔着攒动的身影,在这一刹那,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并非无章可循。原来,只要他不去凝视秦潜的眼,他的身体就有了主动权。 原来如此。 宁浮思虚虚笑了下,他尚不知秦潜的眼睛为什么会有这个影响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够了。 他站在原地,等着入眼的脸渐渐清晰。 “秦潜。” 秦潜与宁浮思隔着两个台阶,仰脸看对方笑弯的眼:“什么事这么开心?”这个笑不属于唐守明,秦潜诧异。 “我突然想起昨晚上做的梦,”宁浮思说,“在我的梦里,你是个瞎子。” “然后呢?”秦潜踏上台阶,与他并肩,笑道。 “然后,”宁浮思蹙了下眉,微恼。转瞬释然展颜:“然后天就亮了,太阳一出来,我就醒了。” “没来得及看清我狼狈的样子是不是让你很遗憾?”秦潜偏头,看他微勾的唇角,描摹他侧脸的线条。 “还真是,”宁浮思笑了下,“所以…你以后看好你的眼睛,最好别让它碰见我,否则保不准哪天它就真瞎了。” “它已经瞎了。”秦潜勾了勾唇角,“早就瞎了。” “你这人有个毛病你知道吗?”宁浮思无奈道,“作为朋友我才提醒你。别动不动盯着别人看,很……” 很什么宁浮思没机会说,唐桢的小喇叭响起,厅中鸦雀无声,众人就绪。 宁浮思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到秦潜的脸上,他只知道,他找到了罪魁祸首,他窥到了问题所在。可他不知,于人群中,他总能第一眼找到对方。自然,他更不知道,眼眸之中,对方的身影,自当日在白舫巷再遇后,他便不曾移开过。 直到这场戏真正的落幕,直到那时候没有唐守明也没有周望先。彼时他才知道,视线的相遇,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最终,这个镜头又拍了两次,终于在太阳西沉的时候结束了。 这些天虽然都在这个场地,但通过道具组和美术的布景,又可以变换成其他的场景,这也是沈婉在剧里并未出现在饭店中,而尤静却能戏份不断的原因。 今天能够这么早收工,还要托尤静的福。 一下戏,众人一扫疲倦,都不自觉露出笑脸。近一个月来,剧组可以说是封闭式拍摄,能出去的机会不多,能出去嗨的机会今天是第一个。 天大地大,寿星最大,尤静生日这天请大家吃饭,唐桢定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现在,就连唐桢的脸上,也现出了进城的喜悦。 第62章 宁浮思一拉开门,就见秦潜已等在门外。他一手抄兜懒懒倚在对面的墙上,垂着眼不知正想啥。 “宁浮思。”听到门扉声响,秦潜抬起头叫道。未待宁浮思关门,他便将宁浮思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皱了下眉头颇为嫌弃,“你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天天一个样。” 宁浮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黑裤子,又瞅了眼对方骚包的花衬衣,旋即笑道:“秦公子想要开屏,我怎么敢抢镜?”不像秦潜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有,宁浮思过得糙,衣着上也只追求简单。 “开你大爷的屏!”秦潜两步上前,擒住宁浮思的后脖颈,威胁道:“宁浮思,你再给我欠一句试试?” 宁浮思缩了下脖子,带上门的同时抬手掰开秦潜的爪:“不敢不敢,我大爷也不敢跟您抢。” 蓦然地,宁浮思又想起了他的大仓库来。 仓库的外壳恰似他本人,简单的黑白灰。而秦潜,好似他仓库中的家具挂饰,五颜六色,花里胡哨。 “宁浮思。”秦潜低唤了句。 对方终于不再动不动对着他入戏,他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但这会,宁浮思眼神中的躲闪他又怎会看不清。 是他太明显了吗?秦潜暗恼。 “嗯?”宁浮思偏了下脑袋。 “没什么。”秦潜顺手揉着宁浮思被他掐红的脖颈,边推着他的后颈往前走,“今天坐我的车。” “也行。”想到大概率会喝酒,宁浮思便没推辞。 跟着秦潜进入车库,双闪的亮光指引两人往前,宁浮思瞅着眼前宝蓝的阿尔法罗密欧,只觉眼熟。 待进了车厢,他才从脑海中捞出一点记忆,这一款,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拥有。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在闲云居的车库里,他也曾遇见过它,直到现在它还和他的破车一起躺在手机相册里。 从那天再遇后,原来才不到两个月的光景。不到两个月,他和秦潜又是如何从一开始的陌路发展成现在这样…… “宁浮思?挪进去一点。”秦潜一手搭在车门上,朝车里面探头。宁浮思往左挪了挪,秦潜紧跟着跨进去坐到他身旁。 咔哒一声车门关上。 “你不坐前面?”宁浮思随口问了句。 “嗯,”秦潜长腿一展,闲散地往后一靠,“坐后面安全。” “……”坐在驾驶座上的小浩正踩油门的脚一抖,车子往前一溜,驶出车库,不久便汇进车流。 这辆车并非秦潜来往剧组所用,说来,小浩也是第一次开。在秦潜的车库中它算不上珍贵,但以前秦潜从来不让人碰,以致于今儿对方喊他去拿车的时候他半天没缓过来,差点就以为车中安了炸弹。 “小浩,”宁浮思一手扶在驾驶座的靠背上,怜悯道,“这种黑心老板,你还是早日把他炒了吧。” 小浩打开音乐,笑着说:“等我哪天发了,第一件事可不就是炒了他。”这些天来,小浩发现,埋汰秦潜的时候只要拉上宁浮思一起,被埋汰的人不但不介意甚至还颇为乐意。于是,他也就不客气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在拍老板马屁,只不过,对方的爽点特殊了些。 果然,原本大爷似的靠坐着的秦潜,这会低笑了声坐直身体,紧接着将宁浮思搭在前面的手拿下来,贴到自己的心口处:“闭上眼宁浮思,仔细感受,感受它跳动的力度。” “绝对是红的。”秦潜噙着笑,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还是粉红的。” 音乐声中,宁浮思几不可闻地嗤了声,偏开头的同时抽回手:“把你现在的嘴脸拍下来挂网上,那肯定得大批掉粉,粉一掉就黑了。” 秦潜重新靠回去,半闭着眼,哼声笑了笑:“那你得失望了,我的粉丝都很长情。” “是吗?” “当然。”粉随蒸煮。 宁浮思也往后一靠,蜷起的手轻轻搭在车窗边沿,视线却落在车窗外飞逝的流灯中。耳间回荡着沧桑沙哑的歌声,一曲《好久不见》正喃喃诉说逝水之情。 想不到,秦潜也会听这种煽情的老歌。 半晌后,“说来,我曾经也是你粉丝。”宁浮思在落寞的歌声中低低道。 “曾经?”秦潜睁开眼,偏过头,好笑道:“那现在呢?” “都说了是曾经,”宁浮思默了一霎,接着道:“现在自然是看透你了,在我这啊,你已经跌下了神坛。” “掉下来正好,”秦潜扯了扯嘴角,眉梢轻扬,道:“否则一个人多孤单。” “……”封闭的空间中,身旁的香气正源源不断钻进宁浮思的鼻腔中,他才发现,秦潜今晚用了香。还处于中调的乌木沉香,像是冬日里燃起的炉子,温暖平和,诱人亲近。于是他遵循本心,扭头对着秦潜,让那股香离他更近些。在秦潜再度闭上眼的同时,他噙着浅浅笑意,在心里面轻叹一气,道:“算了,以后就继续粉吧。” 一曲终了,车厢再度安静下来。 “友情赞助。”他又补充了句。 闻言,秦潜笑了起来:“宁浮思。”他轻推了下宁浮思的脑袋道,“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不客气。”宁浮思没和他客气。 秦潜眯眼哼了声,收回手。到底,该怎么办才是最好。明明这么近…… 一小时后,车子在会所门口停下,秦潜推开车门先下了车。待宁浮思站到他身旁,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往前一推,车门再度关上。 他们来的时间有点晚了。宁浮思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七点多了,其他人估计都到了,就秦潜事儿多,一定要先回酒店洗完澡才肯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寿星。好在,这人还算靠谱,事先让小浩准备了礼品。 两人并肩进入会所,才走几步,一声“秦公子”将两人叫住。 宁浮思循声望去,右前方的姑娘,他也有些记忆,似乎是章卉的助理,此时正朝他们两人跑来。 秦潜皱了下眉头,他知道对方是章卉助理,但一时想不起名字。助理小雯先是看了宁浮思一眼,才转头为难道:“秦公子,能不能帮个忙?卉卉姐她喝得有点多,我一个人搞不定……” 未待秦潜开口,宁浮思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道:“我先进去。” 秦潜点了下头。 秦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一旁的小雯忙又开口解释:“下午她和李晴姐来唱歌,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都喝多了,我本来是想打电话叫泉哥过来,刚出来就见到您,如果秦公子有急事的话…” “没事。”秦潜出口打断对方,待前方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再度开口:“走吧。” 第63章 “吃饭”两字,多是为了填饱肚子,有时也能拿来做谈情之用,毕竟抓人先抓胃的至理名言总不会错。但在宁浮思的认知中,除非是特别熟的人,剩下的吃饭都是为了喝酒。 往远的来说,有秦潜的典型在前,早些日子说要一起吃饭,结果只为他一坛酒。近的说,眼前乐声环绕的包间中,饭是没有,酒瓶酒杯满满当当。 许是压抑太久,这二十多个人的趴,热闹非凡,搞得像集体过年一样。 宁浮思一进门,就被塞了杯香槟,话还没出口,先干为敬,谁叫他来得最迟。 “秦潜那小子呢?”坐在沙发中间的唐桢,扭头朝宁浮思问了一嘴。 宁浮思吞下酒液,解释道:“路上碰到熟人被绊住了,大概过一会就来。” “害,唐大哥你们竟然迟到这么久!”尤静举着杯子,走到宁浮思面前,“你是不是该替他喝一杯先?” “该,”宁浮思在欢快的音乐声中笑了下,寿星说的话没有道理也该有道理,随即扬声说:“我替他先喝一杯。” 说完,他自己拿起桌上的酒瓶将空杯续上。 举杯的当口,宁浮思略略一扫,包间中的面孔似乎不单剧组中人。 杯觥交错中,他被拉着走到沙发的尽头,坐在边上。 宁浮思才刚坐下,就见唐桢站起身。他同众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先行离开了。这种场合,唐桢没来才是正常,现在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也算给足了面子。 尤静的样貌在圈中不算顶尖,她长着一张人家所说的高级脸,面上看着有些清冷,相处过后才知道她是个自来熟。加上她足够敬业外兼机灵有余,在剧组中人缘极好。除了秦潜外,就属她和宁浮思最熟。 唐桢这一走,包间似乎更热闹了,原先无人问津的话筒这会成了香饽饽。一首歌还没结束,便见尤静挽着唇施施然凑到宁浮思身旁。 她胳膊肘子搭在宁浮思肩上,不轻不重地问了句:“你老公这是被妖精勾走了?否则怎么会丢你一个人过来?” 剧中的沈婉对唐守明爱而不得,最后还是挥挥衣袖成了他们的见证人。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拿戏开玩笑,这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冷不丁被她的玩笑给呛到。 宁浮思轻咳着放下杯子,跟着煞有介事扯了扯嘴角:“要是妖精倒还好办,我看多半是个下凡的仙女。” 尤静啧了声,含笑瞅了眼边上咳红的脸,幽叹:“早和你说了,跟着他没好下场,你就偏不信。诶……” “信,”宁浮思失笑,“现在信了。还能怎么办?世上没有后悔药。” “后悔药没有,消愁酒不少。”尤静又看了眼宁浮思的脸,接着往他的杯里添上酒液,撑着他肩举杯道:“今儿就让我陪唐大哥借酒浇愁。” 愁有没有浇灭宁浮思不知道,原来空荡荡的胃倒是快浇满了。推拒的话他不擅长,况且人家女孩子都开口了,最后他只能再次拿起酒杯。 尤静爽快地一杯干,完了还把酒杯倒过来晃了晃,示意宁浮思千万别怂。 对方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两样,眼中清明,脸不红说话也利索,宁浮思一时半会吃不准她这是喝多还是纯粹玩嗨。就这样稀里糊涂又跟着喝了两杯。 香槟涌入口中,细密的气泡在舌尖炸开,酸涩中绕着丝丝的甜。明知不能多喝,却忍不住想要再来一点。这酸中带甜的滋味明明不是他的喜好,这会却莫名变得诱人,一口下去,每个气泡都勾人入瘾。 宁浮思深知这是快到点了。他放下杯子,掐了掐眉心,上身陷进沙发中,努力当一个安静听歌的观众。 对面的屏幕上正放着一首热歌,《烟火里的尘埃》,歌声来自他身旁。 坐在宁浮思左手边的男孩子,是前两天进组的徐远航。和秦潜同一公司,刚签入九州的新人,才19岁,在剧中饰演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唐守义。 19,多么美的年华,人生的起点。一如几年前的他,在最美的年华里,怀揣希望不计未来,一头扎进这个漩涡。 许是感受到宁浮思的目光,徐远航偏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很暖的一个笑容,干净又阳光。 两天的接触,宁浮思只知道这男孩腼腆得可爱,竟不知对方唱起歌来能给人脱胎换骨的视感。他半阖着眼眸歌唱,一扫往日里青涩的气质,此刻的他握着话筒恍若世界在手。 一时之间,宁浮思听得入迷。 坠入歌曲的情绪,头渐渐发晕。这时,尤静的声音又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此次,对方说出的话同样让他哭笑不得,她说:“唐大哥,我能不能偷偷八个卦,你和秦公子是真在一起了?” 大概真的喝得有点多,尤静的话飘进宁浮思耳中,就像飞在空中的氢气球,飘忽着想要落地却怎么都掉不下来,怪无奈的。 “放心吧,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只剩嘴严这一项了,打掉牙也不会泄露出去!”她又信誓旦旦补充。 “是谁给你的错觉?”宁浮思轻挑了下眉梢,敛眸道:“不会连你也戏里戏外分不清吧?” “当然是你们给我的错觉。”尤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晃了下杯子,才接着说道:“还有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这都哪跟哪啊,”宁浮思好笑道,“我们就普通朋友。” “再说了,他只喜欢女人。我...也喜欢女人。”宁浮思很轻地笑了下,“你的错觉只能证明我们够专业。” “是吗?”尤静眯了下眼,笑意不减:“那你还记得吗唐大哥,往后我们似乎有一场吻戏?”尤静坚信自己的眼睛,奸情不假。眼下的情形看,可不是一个深情守候,一个自欺欺人。这戏里戏外啊,都是戏…… “吻戏?”闻言,宁浮思偏过头,努力回忆,大概酒精淬过的脑子不那么灵光,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到尤静说的那一段:“那也能算吻戏?”宁浮思哼声笑了下。 “是啊,可不是嘛!那也能算吻戏?!”尤静亦嗤笑,那一幕沈婉将离故土,离别之前,她在唐守明脸上亲了一口。 可是,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口在有人眼中就是碍眼的吻戏,以致于改亲为抱。 “现在剧本改了,可怜我连唐大哥一块豆腐渣都碰不到喽。”她叹着气遗憾道。好死不死,秦潜和编剧“讨论”这幕戏的时候让她给听到了! “改了?我怎么不知道?” “前两天刚改的。”尤静闷闷拍了下宁浮思的肩,示意他再来一杯,“沈婉真是个小可怜,要我是她,才不可能放手让唐大哥给猪拱。” “……”宁浮思又忍不住轻咳了下,咳完后,他揉了揉发晕的脑袋,不忘开解边上这个过于入戏的人:“不就是场戏,你还较真上了?” “那是当然,说明我够专业啊!”尤静眨了下眼,将宁浮思方才的话丢回去,看到对方吃瘪的神情,她大手一挥,笑道:“现在,陪我唱首歌呗。” 第64章 章卉扭头看了眼门外的秦潜,不由失笑。 事实上,她并未喝多。向来理智的她,即便喝得再多,也不会把自己喝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她知道这只是小雯一心“为了她好”的借口。 分手过后的这些天,说痛苦显得矫情,毕竟先放手的人是她。但对于门外这个人,到底是动过真心,说不难过也只能是骗骗自己的掩耳盗铃。 她知道小雯这是在给她创造机会。且不说落子无悔,再看门外那个远远避嫌的人,她如何都装不来醉。 谢绝小浩过来搀扶的手,章卉稳稳站了起来,她抓了下头发,伸手指了下一旁趴在桌上的人:“你和小雯把她弄上车就行,我没事。” 两个失恋的人凑在一起,果然只剩负能量的累加。在这时,章卉无比庆幸,庆幸她没有喝太多,没有在秦潜面前失了仪态。也庆幸她还能挺直身体,稳稳站在他跟前。 章卉缓步走出门的同时打量着门外的人,在秦潜开口前抢先喊了句:“阿潜。” “嗯,”秦潜抬了下眼,干干地问了句废话,“没事吧?” “没事,”章卉不置可否地甩了下手,“你知道的,我从不贪杯。”脑中再晕,现在也觉尴尬,说好做朋友,但是绝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小浩和小雯一人一边搀着人出门,经过章卉身旁时,她移了两步往秦潜的方向让了让。距离一拉近,对方身上的沉香扑进鼻间,章卉扬脸笑了下:“这么快就新恋情了啊?” 很酸的一句话,然再酸,也没能掩去对方身上漾着浓情的气息。 乌木沉香,她还是第一次在秦潜身上闻到,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莫名地,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章卉的视线在秦潜的脸上转了一圈,从刚才第一眼见到秦潜起,便觉对方身上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如今近了看,她才嗅出那么点头绪来。 他人站在对面,魂分明已跑远。 这么显而易见的分心,发生在这人身上,她同样是首次遇见。 印象中的秦潜,不管什么场合,无论他面对什么人,哪怕心里已经不耐烦到极点,门面还是会装一装,从不会出现愣神这种东西。 往后退了一步,秦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说:“小浩会送你们回去,早点休……” “不用,”章卉出口打断秦潜的话,抿了下唇:“我开车过来的,小雯没喝酒,她可以开。” 秦潜嗯了声,紧接着抬手看了下腕表,复抬头说:“我还有事,得先走,抱歉。” “嗯”,章卉垂下眸子,退后一步,别起散落到眼睫上的额发,“今晚多谢了,也麻烦你了。” “没事。”秦潜又看了眼腕表,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瞅着眼前匆匆离开的背影,章卉终于将压在胸腔的那股气尽数排出,瞬间豁然开朗。 她扯着嘴角很轻地笑了下,带着释然携着自嘲。 也是,哪有什么无可替代,有的也只是替代品不足以勾人。白月光再高洁总有暗淡的一天,红玫瑰再艳丽亦逃不过凋零的命运。这不,短短个把月,新人换旧人。所谓执念,也成了一时之念。 可笑的永远是念念不忘的那一个。 翻手深情覆手绝情,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新人能在他心里待上多久。看样子,总归会比她久。 收回视线,章卉扭头转身,朝向秦潜相反的方向,踩着棉花却稳步前行。 章卉的一通感慨秦潜自是听不到,他走得有些急。拐了个弯后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电话拨出去,过了好一会才被接起。 “晚上帮我留意下网上的动静,”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光,秦潜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别让那些捕风捉影的照片误导大众,另外……” “嚯,这是打算洗心革面了啊?”对面的黄文景不待秦潜说完,嗤笑出声,“还误导大众?你是想笑死我?” 听筒里传来的嘲笑太过明显,秦潜脚步不停却也没再说什么,直等对方笑够了,他才继续一本正经:“嗯,作为公众人物,形象还是要维持一下。” 听秦潜这么正面的觉悟,黄文景倒不适应了,过了片刻,他才不确定道:“秦潜?你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你想多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黄文景试探地问了句,“不管你要干什么,起码得提前打个招呼懂吗?我这边才好做准备。” “我能干什么事?”对方的神经质让秦潜哼笑出声,“不放心的话你去问问唐桢,我现在除了认真拍戏还能做什么?”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就这事?” “嗯。”话音一顿,秦潜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是张星韵对吗?” “什么张星韵?”秦潜突如其来的跳跃让黄文景咯噔了下,没反应过来。 “你上次说的,”秦潜沉着声提醒,“宁浮思的前女友。” “上次?”黄文景默了默,好一会才忆起对方说的上次是哪一次。这都半个月前的事了!而且,不是说了没兴趣?现在又突然提起是闹哪样……旋即黄文景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我说,你最近对宁浮思是不是有些过分关注了?” “是有一点。知己知彼,多了解一些没坏处,毕竟之后还得共事好几个月。”秦潜从善如流,一派坦然。 “你也能有这觉悟?”黄文景又嗤了声,心知对方瞎扯的成分大,倒也没往歪的想。同时,他也没忘记两个月前的秦潜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都知道了?还要我答什么!”黄文景啧的一声白了个眼,只可惜对面看不到。而后,他又玩味十足地说:“你说这个宁浮思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只要证明他和张星韵是恋人关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要么他真爱惨了那个张星韵要么他脑子有病。”两人既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可能没有一点证据。可是他却选择一言不发,任由舆论发酵。这种事,就算没有公关团队,只要有点脑子,都不会身败名裂下场。 又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这些和他们没有关系,圈里面从来不缺隐情,缺的只有脑袋和手腕。 “大概恋爱中的人脑子都不清楚。”黄文景最后唏嘘叹了声,叹完,才发现对面一直没吭声。 “人呢?”黄文景看了下信号,没问题,对面的背景杂音也异常清晰。 半晌,秦潜敛回神,脸色更加沉了:“老黄,就算老了,好歹也是带过影帝影后的人,长舌妇不该是你的归宿。” 挤出这么一句话,秦潜电话一挂。抬眼确认了下包间号,他收起手机,推开门。 门一开,古韵的乐声里数十只眼睛齐齐转过来。包括正拿着话筒深情对唱的一男一女。 宁浮思偏着头,视线之中,是面沉似水的一张脸,分明该是开屏的孔雀,此刻晦暗的脸色更像是秋日里的落叶。 然而,就算是落叶,那也是枚掉落人群中的金叶子。众人见是秦潜,原先只有歌声的包间再度热闹了起来。 宁浮思坐在沙发的尽头处,与秦潜之间隔着一屋子的人,接踵的人影中,目光相触,宁浮思恍了下神,他知道,这又是不由自主陷进了唐守明的情绪里。 移开视线,他不忘顺着旋律往下接,唱完一句“我今生何求 惟你”,紧接着是一段较长的停顿,歌声一息,只剩背景音,和寒暄谈笑的话语。 遥遥相对,宁浮思有点懵,更多的是无处落地的思绪,那是酒精作用下的茫然。这般场景,即便是大脑犯晕,依然觉得熟悉。就像在梦里预演过无数遍,此时只是跟着预演走了个过场。他和秦潜之间,似乎总是这样,隔着憧憧人影,视线相遇。仿若早已排好的一场戏。 朝众人举杯道声来晚了,秦潜没有解释迟到的原由,旁人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这乍眼一看,仿佛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包间中的人都认识秦潜,但明眼人皆看得出,对方心情不佳,也不想多喝。识趣的人寒暄一句便回归原位,不识趣的几个还将他围在中间。 尤静站在宁浮思的对面,大屏幕的旁边。她只是远远朝秦潜隔空举杯,并未上前。扭回头时还朝宁浮思眨了下眼。 宁浮思回以浅笑,此时旋律再起,他将话筒凑近,接着认真往下唱。 “年少初遇 常在我心 多年不减你深情”原先的小烟嗓在这首歌里,莫名就带了点无奈的心酸和凄凄。酒劲上来,脑袋不那么活,宁浮思不得不专注于屏幕上的歌词。凝着眸却眼神迷离,这一颦一笑的注视,落到秦潜的眼中,无异于眉目传情四个大字。 “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 你送我的风景”尤静的声音柔美之余是空灵的轻盈,仿若翩翩起舞于眼前。两人一唱一和间,包间再度静了下来,重新投入到他们的歌声里。 终得以脱身,秦潜将手中的酒杯一放,径直走向包间的纵深处,沙发的尽头。他的视线未曾偏离,至始至终只有眼前一人,若非尤静的声音紧跟响起,连他都要沉浸进去。 秦潜恍然记起,在白舫巷中,似乎听过对方轻哼过几句。那时的他,是唯一的听众。然而那个唯一的听众压根没有听进一字一句,而是用敌意隔绝对方的一切,包括他浅浅的笑意。 余光之中,来人朝他信步而来。随着屏幕上的歌词唱完他的部分,宁浮思仰脸朝秦潜提眉勾了下唇,算是招呼,扭回头再度与尤静歌声相叠。 意料之中,秦潜在他的身旁停下。“过去一点。”对方拍了拍他的肩。 宁浮思没有动,因为他没办法过去。不过他身旁的徐远航倒是动了,不是往左移动,而是扭过身传递“过去一点”。一个传一个,最后从坐在沙发中央的那个人起,纷纷向左移了个位置,让秦潜得以落座,坐在沙发的尽头处。 第65章 一首歌唱完,宁浮思顺手把话筒递给身旁的徐远航,上身往后一靠,将沉沉的脑袋靠在后边。 装满酒精的胃有点胀,有些凉。 身旁传来的沉香萦绕鼻尖,宁浮思偏头转向秦潜,是温暖的味道。 眼中沉静的侧脸,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在灯下刷了层阴影。他似乎正想着什么,微凝着眉,入了神。 从宁浮思的角度看去,杵在他身旁的更像一尊忧郁的俊美雕像。落寞,孤寂。 眼中迷离,宁浮思一眨不眨,想努力看得更清楚些。眼底的这尊雕像,似乎他已经看过了千万遍——突如其来的,是来自骨血深处的熟悉感。 仿若在遥远的梦境中,他曾经细细描摹过这张脸,惦念他再次出现。在无数的风景中,他遇见过这尊雕像。他和这尊雕像已经认识了很久,远比五年还要久远,也远比他所知道的光阴还要长。 莫名燃起的,心头涌动的悠远又飘渺的熟识让他心安。一时半会,他分不清这份心安是属于宁浮思还是归属唐守明。 或是两者皆有。 雾气笼罩的脑海里,浮现出剧本中的一个画面,匆匆出现又随风离去的画面,就像海上短暂现出的蜃景。唐守明说,如果有来生。宁浮思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来生,但此时,他想说如果有前生,那他的前生一定和这个人结过一段缘,哪怕是虐缘。 恍惚间,他生出一种错觉来,好似这一刻,他不是身处嘈杂的会所包间,而是躺进浴光的玻璃花房里,一伸手,落在手心的暖阳是取之不尽的温柔。他舒适地眯起眼,耳边的歌声随着眼眸上渐愈狭小的缝隙逐渐遥远…… “宁浮思?”秦潜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宁浮思一激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微蹙的眉眼,转瞬间眉眼展平,他听到一声低笑,“困了?” “有一点。”宁浮思噙着浅笑,哼声道:“眼皮刚一黏上被你一叫又清醒了。” “是不是喝多了?” 宁浮思闭眼捏了下眉心,低声回了句:“还行,可能有点累。” 话虽如此,但秦潜可以确定,他喝多了。否则,他定然无法在对方毫无保留的眼底望见自己的身影。 喁喁低语间,是交错的目光,一个含情一个柔软。尤静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徘徊了一圈,最后她决定上前碍碍眼。 “喝一杯不?”她摊开手在两人中间晃了晃,将四目相对黏在一起的电流一举斩断。 紧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酒瓶,为宁浮思的空杯满上。 宁浮思回过头,手还没伸出去,放在桌上的杯子已被身旁的人拿起。秦潜起身在尤静的杯沿碰了下,道了声迟到的“生日快乐。”一饮而尽。 空杯回到桌上,旁边的沙发再度下陷。宁浮思盯着他的酒杯,和杯子旁那块还没碰过的蛋糕。他忘了刚才是谁拿给他的,早先不想吃,现在吃不下。于是,他自然而然转过头,对身旁的人说:“秦潜,你吃。”他指了指那块蛋糕。 秦潜怔了下,紧接着嘴角微扬,扬起的弧度渐渐扩大:“行啊,我吃。” 眼中加深的笑意让宁浮思餍足地眯了下眼。终于不是落寞的雕像,这是会笑的雕像,笑起来的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蛋糕那边多的是…”尤静扶了下额头,“不用搞得这么珍贵。喂,两位哥哥。我没那么抠……”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弯着眼,像足了吃饱喝足后沐浴于冬日下的老猫,而另一个,尤静想到她看过的一部片,垂死边沿的流浪儿乍然捡到一颗糖果后所流露的神情,也就这样了。 至于她,确实碍眼,碍自个的眼。 小小的角落里,除了宁浮思身旁刚唱完一首歌的徐远航,再没有人知道这场三人的欢声笑语只是两人的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一个小时的光景,尤静再度来到两人身前,好心提醒:“你们明天不是还有戏?刚才唐导特意叮嘱了,别喝太多,早点回去休息。”否则,再时不时这么眉来眼去,瞎子都能看出其中猫腻。 秦潜很干脆地起身,两人各喝下最后一杯酒,便提前离席。 身旁的人迷迷糊糊与他并肩前行,秦潜时不时抬手搀他一下。 会所的门口大概率有狗仔蹲点,秦潜通知小浩将车开到地下车库。出了电梯,便是光线昏暗的车库,偌大的车库中满满当当都是车子,秦潜在找车的当口,一个不留神,发现人跟丢了。 他急唤了声“宁浮思”,一转头,看到对方从黑暗中朝他走来,脸上犹挂着浅浅的笑。 “刚才走岔了。”宁浮思爬了下脑袋,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再正常不过,接着一步步回到秦潜身旁。 “秦潜?”他催促晃神中的秦潜,“走了。” 秦潜提起的手犹豫半晌最终落在宁浮思肩上,以防人再走岔。黑暗中,他收紧五指无奈地笑了下,更多的是自嘲。 两月前,看着这人挂在悬崖上,他看的津津有味。如今,只是一时瞧不见,他的心却像突然踩空一般,没有着落的急和慌。 说出来谁敢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车中,秦潜看着宁浮思阖目安睡的脸,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栽进去的。 其间过程,未免也太快了些。仿若逃不过的宿命一场。 低低唤了声“宁浮思”,对方毫无反应。秦潜屏着气,双手搭在宁浮思的双肩上,轻轻一拨拉,原先靠在座椅上的人瞬间落进他怀中。 胸中的那口气一舒,打乱怀中人额上的碎发。 因为戏中的造型需要,宁浮思的头发留得有些长。秦潜的手指在他额头上拨了拨,让整张脸都进入他的眼。 指背在睡脸上逡巡,滑过他的鼻梁和唇角,再划过他的双颊。也只有这一刻,他才能贪婪地凝视,占有。 车程行至一半,秦潜移开描摹的手,挪了挪,他的手肘搭在座椅的靠背上,让宁浮思的脑袋靠在他的臂弯中。 睡梦中的人,寻着熟悉的味道,无意识地往边上钻了钻,眨眼间,两人刚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秦潜垂下头,两个人的脸只在咫尺之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下颌一转,他在宁浮思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睡着的人一脸静谧睡得香甜,醒着的人双眼含情却是满心喧闹。额间的吻刚落下,秦潜没有拉开距离,而是自额上缓缓移到他的眼睑,在对方的睡眼上再印上一吻。 一吻过后,秦潜心中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人家说,眼是心之苗,这个人看他的眼不再像以往那样戴着一层屏。就算不是酒后的毫无保留,而是像白天的躲闪,躲闪间也不含丝毫排斥的情绪,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不反感自己的靠近……一时之间心中野草丛生,名为妄念,烧不尽灭不掉。 妄念一动,情难自控。秦潜没有一丝犹豫,他轻轻抬起宁浮思的下颌,小心翼翼靠近,在对方的双唇上贴了一下。 发现睡着的人确实毫无知觉,渐渐地,轻轻一贴转成吮吸厮磨,他含着宁浮思的双唇,细细品味,而后,顺着他微启的唇缝撬开他的牙关。 秦潜吻得专注认真,戏外,他第一次能够将人搂进怀里,流连亲吻,以秦潜的身份而非周望先。 他的旁若无人,却苦了开车的小浩,后视镜中的画面,小浩一览无余。车窗四闭,没有音乐,他甚至听得到后面传来细碎的亲吻声响,屏着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到偷吃的人。 车子行至减速带,即便已经够慢,车后座的两人还是猝不及防磕了牙。宁浮思的眼皮动了动,秦潜眼疾嘴快连忙退出,在他耳旁低声说:“还没到,到了我叫你。” 听秦潜这么一说,原先打算直走的车子,顿时向右一拐,开往另一条更远的路。 虽然没睁开眼,大概也是听到他的话,宁浮思咂了下嘴,头偏了偏,继续陷入睡梦。 这下,秦潜不敢再乱来。吐出胸中那口气,他闭上眼,与酣睡的人紧靠在一起。 待两人下车已是两小时后,睡过一觉的人明显清明了不少,宁浮思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没开口,旁边的秦潜赶在他之前说了句:“前面出了交通事故,堵了好一会。” 宁浮思嗯了一声,靠在电梯的镜面上,半垂下眼。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两人几点走的,车子开了多久他更没概念。他只记得他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的其他场景他都记不清,脑中残留的片段是他和旁边这个人拥吻在一起的画面,在一个洒满暖阳的花园中。 “宁浮思?” 宁浮思抬起眼,电梯中,四面都是镜面,不管他朝向哪个方向,都能轻易看见对方的脸。他还没能将自己从梦境里剥离出来。以致于对上这张脸,听见这一声呼唤,他的目光情不自禁放软。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拍这部戏?一会你先别睡,我告诉你。” 第66章 凉水的冲刷下,脑中的醉意和身上的酒气逐渐散去。香槟,宁浮思以前喝得不多。也就今晚,他才知道这酸中带甜的东西十足野蛮。 先让酸涩去侵占他的味蕾,再灌以甜味麻痹他的戒心,继而让霸道的气泡上场,加速他血液的流淌,最终得以抵达大脑进而控制他的意识。而他,竟会迷恋上这种不靠谱的东西。 酒精于他,上头快,消得也快。但今晚直到这会,在水中站了这么久,身体和脑袋都还处于迟缓的状态。 在他残存的记忆中,他和尤静对唱时秦潜进了门,而后坐到他身旁。再往后的事,模模糊糊好像有印象仔细一想又变成了没印象。 向来酒量浅,除了在刘毅面前,宁浮思从来不敢贪杯。至于今晚,究其原因,他也想不通。明明知道不能多喝,却忍不住受它勾引。 水花之中,梦中的片段又浮现在眼前。这样的梦,宁浮思并不陌生,在白舫巷的时候,他甚至梦过自己嫖了秦潜。当时是因为看了一堆同性题材的影片,而这次呢? 稍一想,宁浮思随即了然。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和秦潜之间,只能是日有所行夜有所梦,吻都吻过那么多次了,做个梦实属正常。 至于秦潜,为什么要拍这么一部片?以他如今的口碑,什么戏接不到,何至于参演这种国内院线上不了的文艺片。那天,他也就随口一问,犹记当时的秦潜亦真亦假地说了句“为了延续他们的执念”…… 宁浮思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关掉花洒的开关,走出淋浴间,伸手拿起架子上的浴巾往身上随意一披,推门走了出去。 半小时前,一出电梯,秦潜一个电话被唐桢叫了去。现下将近零点,想必是不会有然后了,视线穿过空旷的大房间,宁浮思不经意间偏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猜想秦潜大概率不会过来,他可以安心睡觉了。 拭去身上水迹,他抓起床上的睡裤一套,将沉重的身体扔进柔软的被窝里。 伸手关上顶上的筒灯,宁浮思闭上双眼,酝酿了好一会,却毫无睡意。 昏沉的脑袋中闪过各种画面,有今晚记得住的,有努力想忆起的忘记,还有剧本中的唐守明和周望先,以及过两天他们要拍的那场戏。 混沌间不知过了多久,画面终于一一消逝,却有一股淡淡的气息仍旧弥留,将他拥裹其中,始终挥散不去。那是携着烟草的沉香气,浅浅的若隐若现,似乎还带着温度,偶尔还会叹息。 在似幻还真的气息中困意渐渐来袭。却在此时,咚咚两声轻响,是外间的敲门声。 两声过后,屋中再次恢复静寂,换做其他人大约只会当成错觉一场,然而此时入睡之际的宁浮思却倏然睁开了眼。 在堪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中,他恍然明白了过来,原来方才闭着眼清醒,并非是没有睡意。 探手点亮床头灯,宁浮思适应了下光线,拿起手边上的背心套上。 门一开,意料之中的秦潜的脸。 “猜到你还没睡。”秦潜扬了下眉,瞟了眼对方还未干完全的头发,哼笑了下,“刚洗完澡?” “嗯,洗完不久。”宁浮思双眼微弯,侧身让来人进门,发现房中只有遥远的一盏床头灯,刚才只顾着过来开门,忘了开吊灯,在关门的同时他一面解释道:“以为你不过来了,正打算睡。” “你是掐着点来的吧?刚关上灯,就听到你敲门。”宁浮思转回身,跟在秦潜身后。 走在前面的人顺手将灯打开,听到身后传来的话音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原本还怅然的心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给熨平了。 事实上,他本以为这人睡下了,却仍没忍住试探敲了两声。“给你捎了点夜宵。”秦潜在落地窗旁的小餐台前停下,将餐盒往桌上一放,回身的视线裹住灯光下愈发沉静的人。 “过来吃点?”宁浮思才刚沾到沙发,几乎在秦潜话音落下的同时复站起身。平白的一句问话,尾音上扬,似耳边响起的呢喃。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秦潜不但带了个餐盒,还带了个方形的古朴木盒。比起夜宵他对那个木盒子比较好奇。 “什么东西?”他凑到餐桌旁嗅了下。 “排骨粥。大半夜的这附近也没什么好东西了,正好路过就顺带给你捎了份。” 说话间秦潜低下头伸手在饭盒上探了下温。 “顺带?难道不是顺路?” 宁浮思没忍住调侃。 “嗯,就是顺带,也顺路。怎么?不要?” “勉为其难吧。”宁浮思坐到餐台旁,蹬鼻子上脸,“不敢浪费秦公子您特意顺带的粮食。” 秦潜撩起眼皮哼了声,笑意不减。他轻巧地打开餐盒,盖子一掀,跑出食物的味道,房中霎时香气四溢。原本没感觉,闻着这味,宁浮思才察觉到饿了。 “秦潜。”他撑着下巴对着秦潜的脸,极浅地笑了下,道:“谢谢。” “抽什么风啊宁浮思?”突然的客气让听者皱起眉。 “难得和你道声谢,你别不识抬举啊秦潜。” “谁才是不识抬举的那个?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吧,我的错。你这人就是听不得好话。俗称犯贱。” “可不是吗?”秦潜将餐盒推到宁浮思跟前,“赶紧吃,别贫。” 瞅了对面一眼,宁浮思接过汤勺。才低下头,对方慵懒的嗓音再度响起,“宁浮思,你头发都不吹,空调开这么低?” 空调是洗澡前开的,原本打算等屋子里的温度降下就关,后来给忘了。不过很显然,人家也没想要他辩解。 秦潜说完这么一句便自顾走到沙发前的矮几旁,拿起空调遥控器,将空调关掉。再走回来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让夜半的风和清凉的月光一起倾泻进来。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和林思婕有的一拼。宁浮思不明白他们怎么就执着于拉开窗帘,一起生活了大半个月,他知道秦潜的习惯,也就随他去。只是将手边的烟盒和打火机轻轻一推,滑至对面,力度刚好,堪堪停到秦潜的身前。 “行了,别皱眉了,来根烟?” “当我小孩子哄呢?”秦潜嗤了声,好笑道。话虽如此,不满的眉头却紧跟着舒展开来,他抽出一根烟,啪嗒点上。 可不是吗。宁浮思挽了挽唇,收回视线。 相对而坐,一个埋头填肚子,一个夹着烟的手搭在桌上,微垂的眼皮时不时撩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人都没再开口,却没觉不自在。小小的餐台,烟草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意外的温馨。 “秦潜,”吃到半饱,宁浮思放慢速度,瞟了眼对方手边的盒子,提了下眉问:“里边什么东西?” “情书。”秦潜将盒子移到跟前,打开。 对面的人一愣,不确定地问:“情书?” “嗯。”秦潜将里面的一叠信封拿出,显然没注意到对方莫名的神情,好笑地啧了声,“我还骗你不成?” 见到秦潜手中带着岁月痕迹的泛黄信封,宁浮思这才明白了过来。遂埋下头追问:“哪来的?” “一部分是我姥姥给的,还有一些唐导提供的。”对上宁浮思抬起的疑惑目光,秦潜缓声解释道:“沈婉。周望先生前一些东西存放在她那里。” “那另一部分是…来自唐守义吗?”宁浮思问。 “对,唐守义。”秦潜颔首。 目光落在对面那叠信封上,宁浮思的眼中不由染上或多或少的伤感。原来如此。 将燃着的烟放到桌沿,秦潜瞥了眼对面的人,打开信封的手猝然一顿,他垂了下眼,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宁浮思,他们的感情你怎么看?同性恋,你会觉得恶心吗?” 视线从信封上缓缓移开,转到身前那碗粥上。宁浮思无奈地轻笑了下:“怎么会…” “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重要的是恋,不是吗?”对方突如其来的发问,好笑之余又让人徒生心酸。宁浮思敛回将欲发散的神思,弯着眼问:“我能看吗?” 明显的话题转移,硬生生打散秦潜接下去的话。他轻吁出一口气,酝酿了一晚上,故作轻松,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秦潜?”一声低唤传来,秦潜沉下去的心顿时又浮出水面,他的双眸不由自主沾上些许月光。心道,只要不排斥就够了…… 按下患得患失的心,秦潜轻手从信封中掏出里面同样老旧的信纸,笑了下,说:“当然,拿过来就是给你看的。” 见宁浮思朝他伸手,与他相对的是酒意方褪轻柔弥留的眼神,眨眼睛秦潜已拾掇好心绪,好笑道:“别急,先吃完再说。” “要不,我念给你听?”他看了眼手中的墨迹。 “行啊,那劳烦了。”宁浮思跟着笑了下,收回手。虽然说是情书,但两个大男人能写什么,大抵就那么回事。 秦潜盯着面前展开的信纸,目光闪烁,他低咳清了下嗓,随夜风送来他特有的慵懒和缱绻:“我的好哥哥…” “秦潜。”宁浮思猛咳了声,抬头打断。“给我吧,我吃好了。我自己看,自己看比较清楚。” 第67章 我的好哥哥: 你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一,二,三。 罢了,就晓得你那无趣的脑袋定然猜不出来。 不得不告诉你,我遇见了个坏人,他就是个恶魔。 早晨一睁开眼那个恶魔就在我床头晃。 晃得我头晕胸闷,一整天什么都做不了。 我问他,你是什么人?到底想做甚么? 你猜他怎么着?他竟然知道我要给你写信。 他逼着我在信中转告你,他说,他甚是爱你,他还想吃了你。 唐先生,你是否被吓到?你向来淡定,想必只是一笑了之。 我却被他吓到了。 说实话,我讨厌当这个可恶的传话人。我嫉恨他敢这样直言不讳。 那你呢?听完后,你是甘愿让他吃了进去,还是想让我守在你身前保护你? 你会选哪一个我的唐先生? 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永远。永远。 ——也是你的好哥哥 春去夏至,五月的天气,刚过连绵的雨季,夏天的身影只是刚露了个脚丫子。身处树枝摇曳的花园中,迎面吹来的风是清凉的舒爽。 香榭丽舍大饭店刚一解禁,唐守明便被周望先带到这幢洋房中。临近傍晚,夕阳的金芒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斑驳黑影。唐守明坐在花园中的白色藤椅上,翻着书页的空当,他抬头望了眼这幢三层高的别墅,这是周望先的家。 它是法式建筑和江南园林的结合体。乳白色的外墙,交错的老虎窗。洋房顶部弧形山墙凹凸显著。如鱼鳞一般的橘红色孟莎式坡屋顶,在柔软的夕阳下,夺目却尽显温暖。 花园中不仅有绿茵草坪,还栽种了各类绿植花木,香樟、雪松、紫藤、海棠、玉兰、月桂、牡丹、腊梅……单单唐守明认得出名字的就不下十种。 自从周望先将他带进这个园子,他就没再出过门。对外称,他是周公子的贵客。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被对方蛮横无理拖进他的阴谋里。与他假扮情人,不得自由。 要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心里对这个一见如故的人始终存留好感。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去撕破这个脸皮。 算了,也就两天的时间,总归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 一阵风吹来,扇动手中的书页,唐守明抬手扶了下眼镜,轻叹了口气。手中一本《三国演义》的连环画看了一个时辰才翻至一半。 隐约间,在风拂过的刹那,他闻到一股香气,他辨得出来,是晚香玉的清香。 这个园子的植物众多,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他都看过,可似乎没有晚香玉,难道是记错了?疑惑之中,唐守明放下书册,抬起眼。眼皮方动,落入眼帘的是一个被拉长的纤细黑影。 黑影正在向他靠近,唐守明蓦地转过头,撞入眼中的是夕阳下的周望先。他怀里捧着一大束盛开的晚香玉正含笑朝他走来,四目相对,唐守明移开眼的同时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风吹起,送来对方怀中的清香。 “唐先生。”周望先在唐守明的藤椅旁住了脚,将一大捧晚香玉递到对方怀中,“喜欢吗?” 唐守明的脸上不见欢喜,反而皱了下眉,抿着唇。 “怎么?不喜欢?”周望先轻笑着挑了下眉,一面抬手拂过唐守明的眉鬓。 “很喜欢。”唐守明偏了下头,让周望先移至他脸上的手指落了空,头一偏洁白的晚香玉花瓣顿时贴到他脸上,香气直入鼻间。他舒展眉头,轻叹了声,“没想到周公子还知道我喜欢这晚香玉。” 闻言周望先勾起嘴角:“喜欢就好。”凝眸裹住眼下被他身影罩住的人,周望先再次开口的话音带了点迟疑:“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周公子。”唐守明站起身,与周望先平视,“这两天很感谢你的招待。不过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周公子不是也很忙?” 意料之中的答案,周望先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放心。后天就送你走,我又不是土匪强盗。” “走吧,进去吧,先吃饭。”周望先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洋表。 唐守明把眼镜戴回去,一手捧花,一手往桌上探,还未碰到上面的书本,已有另一只手擦过他手背帮他拿了起来。周望先瞅了眼封面,笑道:“记得上次遇见唐先生还是在去年冬天的奇芳阁。没想到已经过了半年,那场《失空斩》我至今记忆犹新。” “是吗?”唐守明偏头笑了下,“那周公子最喜欢其中哪一出?” “哪一出都精彩,缺一不可。要论最字,我也只是俗人一个,和旁人一样,不例外空城计这一折。” 唐守明偏头挽唇笑了下,“空城计是出好戏。那周公子你呢?这是给我下了什么计?唱的又是哪一出?” 镜头在两人并肩前行的背影上拉长。唐桢举起小喇叭喊咔。 声音落下,宁浮思和秦潜在同一时间转过身。知道这场应该是过了。 这一出戏他们赶了个好天气,夕阳正当好。一会还需要补拍特写镜头,宁浮思没有离开片场,他坐在刚才的藤椅上稍作休息等待。而秦潜正和唐桢站在监视器前,看着屏幕上的回放。 从宁浮思的方向望去,他看到秦潜微蹙着眉,同样盯着屏幕的唐桢不知道和秦潜说了什么,只见他的眉头渐渐地蹙得更紧了点,可没一会又松开来,泛着笑意。 收回目光,宁浮思翻动手中的道具书,翻到最后一页,露出一信封来。开拍前,他正看着这封情书,一时走了神,没留意时间只来得及匆匆夹进书中。 信上的内容他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但每每阅览他总能想起那晚上秦潜轻缓的低语,是犹在耳旁的缱绻。 蓦然间,宁浮思忆起前些天和唐桢助理的对话,什么“好哥哥好妹妹”不单单现在年轻人好这口,看来以前的恋人也有好这口的。 那些情书,他看了大半,和他想象中的“也就那么回事”完全不是一回事。周望先虽是一个富家公子,在动荡的岁月中,自有他的浪漫和爱人的方式。在他的每封信中,或倾吐思念或白话日常,无不充满浓烈的情意,直白,炙热且真诚。在他的爱情里,没有同性的顾忌,没有惧怕舆论的退却。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对方恰巧是个男人,一个叫唐守明的男人。 字里行间明明都是绵绵的情意,面对那些过往的字句,宁浮思没有被肉麻到,却被它刺痛。一字一句,印入他眼中,落到他心间,只觉沉甸甸。无形中似有双手,搅动他的思绪。 那双手,来自唐守明。 “唐守明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内心,处于动心却不自知的状态,宁浮思把握得刚刚好,他的眼神就是唐守明现阶段该有的。”唐桢拍了下秦潜的肩膀,“反而是你,应该再收一点。周望先是直白炙烈的没错,但是时候未到。你眼睛里的情绪太明显了。” “再来一次吧。”秦潜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画面中宁浮思偏头轻笑的脸,“重新来一次。” 第68章 我的风筝: 半个月了,唐先生。 你是不是被风吹走了? 此信写于园子中,我原以为外面的清风会把我的念想带到你身边。却没想到,突然下起雨。信纸被雨水打湿,约莫是天意。我不想换去。 上面洇开的墨迹和水痕,你就当是我掉的泪,想你时掉的泪。 为了抚慰我干涸的双眼,你必须马上提笔,马上。 ——你的线 露台与卧房之间隔着一对双扇的镂空木门,格子玻璃嵌在红色的门框中,风一吹,门框轻轻摇摆,时而映出两道模糊的身影来。 他们并肩站在露台的白瓷栅栏旁。今天的唐守明退去长衫,身着一件浅蓝的长袖衬衫,以及同周望先一个样式的黑色西裤。 附近没有高楼,眼前一派开阔,初夏的景致尽收眼中。两人的视线不在地上的花草,皆落在不远处的天空中。五里外有个小广场,此时正举行一年一度的赛风筝。 唐守明没有戴眼镜,也能依稀辨清空中翱翔的飞禽走兽。目之所及,有长足蜈蚣,有斑斓的游鱼,也有鹏一样的飞鸟,五颜六色应有尽有。 没过多久的功夫,原本还拥挤的天空渐渐宽敞了起来,首当其冲的是一只花色大蝴蝶,自两人来到这个露台,就见它飞得最高升的最快。只可惜好景不长,一阵大风吹过折了相连的那条线,此时它映在两人的眼中,正摇摇晃晃往下坠。 “明早一走,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再会,”周望先远眺空中那只断了线的风筝,偏头问:“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唐先生?” 唐守明轻笑了下,也不知是为了即将离开还是为了周望先的话语。“周公子,有缘的话,总有再见的时候。我不忙的时候……寄信与你,这下可以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望先凝眸,扯了扯嘴角道: “不能够只是哄人开心的话。” “那是不能够。”唐守明笑着回道。 目光短暂相遇,似心有灵犀在同一时刻匆匆转移。仅是短短的三言两语,却仿佛已许下友谊长存的誓言。然而不管是唐守明,还是周望先,他们都心知肚明,哪会有什么信,更不可能会再见。于他们,终究只是彼此的过客,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即便再欣赏,即便不经意间萌生出不可控的情愫,在这一别之后,也会像那只断了线的蝴蝶,飞往它不可知的归宿,而最终,它将消失在无人问津的尘土中。 静默半晌,唐守明正待打破沉默,却听周望先一句“你等下。”在耳边响起。他三字一撂,转身拔腿就走,留下一脸茫然的人。 红色的门框在唐守明回转的眼眸中晃悠了几下,短暂几瞬,又现出周望先的脸来。他手中拿着一副眼镜,镜腿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见唐守明盯着那副眼镜看,周望先扬了下眉,走到对方身前。转眼,他手上的眼镜便已落到唐守明的鼻梁上。 “让你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周望先扶正他眼侧的镜腿,“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突然想起这么个玩意儿,正好合适。” 透过崭新明亮的镜片,周望先的脸清晰可见,他的眸中漾着如水般清澈流动的微光,映在镜片上,落进唐守明的眼中,仿若绽放到极致而摇摇欲坠的花瓣,让他几度想伸手去接。 “对了,晚上楼下有个酒会,免不了吵闹。”周望先歉意道。 后退半步,唐守明的眼睫随风而动,敛回神,问说:“你的事都解决了?” “嗯,差不多了。”周望先亦收回目光,转至空中的风筝,简短解释的了原由,“他是我同宗的堂兄,这一带的大烟都经他的手流通,现在他和几个帮会有接触。我不得已出此下策。”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话音一顿,周望先偏了下头,“否则也不会把你扯进来关这么久。” “好人坏人谁说得清,我只知道好人多数活不长。”唐守明浅浅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一场戏,在宁浮思和秦潜的默契下,顺利落幕。正值午间,用餐之际,花园的树荫下,是端着盒饭的工作人员,间或的欢声笑语隐隐传进两人耳间。 在唐守明和周望先站过的地方,现在是咬着烟的宁浮思。阳光有点烈,站这么一会,他的额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离他两米远的阴影下摆放着一张藤椅,藤椅上是朝他望来的秦潜。 秦潜的眼中充盈着各种情绪,比方才的周望先还要繁杂,得亏这根燃烧着的烟才让宁浮思堪堪从戏中剥离。自从进了这个剧组,随着戏份的深入,宁浮思明显察觉到自己日复恍惚的状态。就像现在,他分明站在戏外,而他所有的一切还停留在戏中,包括心里面不知从何说起的低落。 夹起唇间的烟,宁浮思手指一抖,弹去上头的烟灰,偏过头去:“别再这么看我,大热天的看得我生出一身冷汗。”宁浮思抹去额上的汗,却没有走到阴影下。 “宁浮思,为什么不解释?”秦潜闷声出口。 “都过这么久了,解释也是徒劳,没什么好说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宁浮思夹烟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栅栏上的白瓷,燃烧着的红光跟着上下晃动,“况且,人家解释是为了挽回粉丝。早在四年前,我已经没有粉丝了啊。” 秦潜不由自主拧了下眉头,他原本想说,那四年前你又是为什么不去澄清,直觉告诉他其中答案他不会想听。憋了半晌,最口他吁了口气,哼道:“你倒是想得开。” 刚咬住烟头的人往藤椅上瞧了一眼,笑了笑,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时过境迁的释然:“不是我想得开。事实而已。” 根本就是他活该,况且也没打算在这个圈中继续沉浮,“说起来,那些黑子可比你的粉丝还要长情。都多久了,还念念不忘。”他啧了声,故作感叹,“那些口口声声喊着不离不弃永远爱我的人早就走光了,只剩这些黑子还惦记我,我都觉得挺舍不得的。” “宁浮思,真想挖开你的心看看,是蠢成什么颜色?”秦潜又哼了声,顺手拾起边上烟灰缸中他刚捻灭不久的烟头,抬手一甩往宁浮思的方向直直扔过去。对面的人咬着烟轻笑着一闪,烟头擦着他的臂膀掉落到身后。 “狗改不了吃屎,你改不了一如既往的幼稚。”宁浮思睨着藤椅上的人。见他人面沉似水,突然一言不发,遂好笑道:“想什么呢?不是吧,这么一句就受不住了?” “宁浮思。”藤椅上的人撩起眼皮,玩味地眯了眯眼,说:“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宁浮思咬着的烟颤了颤,他扬了下眉梢,果真抬脚走向秦潜,遂了对方的意。 尤静生日那晚,有人传了几张照片到网上。两天过去,因为秦潜的人气,原本低调拍摄的剧组霎时出了圈。随着网上的热议,包括身为另一主角的宁浮思也被晒到大众面前。 刚开始还是热情的夸词和点赞,也只是半天光景,紧跟而来的是旧账。 挖坟鞭尸的戏码,宁浮思没想到在临走的时候还能受此待遇。早些年,每天晚上捧着手机,刷着上面满屏的谩骂,迎来彻夜的失眠。如今,他早已学会了屏蔽一切敌意,自找不痛快的事他统统扔一边。这次网上说什么他没有看,但凭想象可以猜出一二。 这事,还是一个小时前尤静前来道歉两人才知道。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过来,自从这个戏开拍以来,原先无法分离的手机便形同摆设。戏里戏外他们离不开戏中的那两人,自此再无意于其他事物,好似随着唐守明和周望先一起与现世隔绝了一般。 秦潜隐约记得,那天晚上从宁浮思房中回去后,他将手机扔桌上,而后便没再碰过,约莫早没了电。 宁浮思在秦潜的一步外停住脚,盯着身前人的发梢,挑衅意味十足:“秦公子,有什么指教?” 秦潜微仰着脸,展开眉头,笑了下:“指教不敢,下来点。”他朝宁浮思扇了扇手。 眼眸一弯,宁浮思躬身,与对方保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对面的人见他谨慎的模样,嗤笑一声,“说了不打你,还骗你不成?”说话间,他眼疾手快,伸手夺过宁浮思咬在唇间的烟。紧跟着以很欠扁的嘚瑟模样,将烟夹进自己双唇间,深吸了一口,道:“就是突然馋了。” 秦潜缓吐出一口气,只是突然想吻你。烟雾撞到宁浮思脸上,朦胧他的双眼。 于缭绕的白烟中,他望进秦潜的眼,对方的眼微弯,含着嘚瑟的笑意,在阴影中闪着光。可他却觉得其中的光分外飘渺,好似风中摇曳的烛火,簌簌抖动着,随时能熄灭。在这一刻,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护住那簇光,好让它能燃得更亮些。 宁浮思站起身的同时一面抽回那根燃了过半的烟,重新放进自己唇间。咬着烟,他的视线落在秦潜的鼻梁上,道:“只剩这一根了,二手的味道更浓,倒是可以借你解解馋。” “谢了宁浮思,连你也知道我喜欢二手烟。”秦潜哼笑道。 于是,宁浮思背靠在秦潜身旁的墙上,释放烟雾,一下一下满足秦潜的瘾。 直到烟灰挂到了烟头处,秦潜的声音才缓缓升起:“宁浮思,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查不到,只为彼此间该有的尊重。 终于来了,宁浮思吐出最后一口。“都过了这么久了,其实,我自己都忘了,真的。” “真的能忘?”秦潜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低沉慵懒,只是带了点不确定,“你想当孤寡老人,难道不是因为她?”前些天,林思婕再次过来,这次带了男朋友。大家才“哦”的一声信了宁浮思的话。 吃饭的时候尤静八卦了句,犹记当时这个人半真半假地说了句:算命的说我是注定孤寡的命,不敢去祸害他人。大家只当他玩笑,可那眼神,分明带着伤。 “当然能忘。”宁浮思的拇指和食指一合,烟头在他指腹熄灭,留下灼烧的热度。 他偏开秦潜的直视,低低叹了口气。 “秦潜。不管前事怎么样,死亡永远是爱恨的终点。” 第69章 周公子: 外面的雪落了一夜,一时犯懒起了个晚。 一切如旧,不同之处唯有院中那口井。 上次它见你时,水上飘着片枯叶,如今井中覆上薄冰,正映了个天寒地冻。 天冷,望君珍摄。勿念。 ——守明 信纸被小心翼翼抚平,摊展在桌面上。不同于周望先端正却力透纸背的楷体。唐守明的字带着随意的散漫,乍眼一看处处透着股漫不经心。但仔细去瞧,一字字掰开看,其中一笔一划都用了心。 在这张老旧信纸的右边是一张崭新的稿纸,房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桌前的人低着头专注地临摹信中的字句。 两张纸放在一起,不注意去看的话,除了纸张不同之外,别无二致。 最后一个字落下,放下手中的钢笔,宁浮思拿起那张没有一丝褶皱的稿纸,举在眼前看,看了两分钟,又拿起桌面的信件,两相对比。 最后,他眉头一凝,抿着唇不满地将笔墨未干的稿纸丢到一旁,再拿了张新的出来,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继续拾笔低头临摹。 在后面的拍摄中,会有唐守明书信的镜头。刚开始,他只是冲着临摹字迹动的笔,一遍遍下来,发现越发得心应手的同时,是内心的安宁。 大概是因为网上的事,唐桢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让他提前下了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甚至没察觉到已经是深夜。而晚饭,还没吃。 桌前一坐就是一晚,暖黄的灯光洒下,落到纸上的字句中,点亮他手中的笔。笔随心动,那点亮光最后又回归到心头,暖意涌动。 说什么孤寡的命,宁浮思心知肚明,那无非是个糊弄自己的由头,是屈从于内心畏惧的借口。懦弱如他,只是一时倒霉摔了跟头,划破道口子见了点红,便从此躲在壳中,意图绕过所有的石头。 如今,在他的笔下是唐守明和周望先的过往。浸泡在他们的情意中,他那道结了疤的口子似乎正试图长出新的皮肉。 一撇一奈落下,字迹几乎看不出两人之手,最初,宁浮思还讶异于自己的天赋异禀。临摹起唐守明的字,他竟然能学个九成像,提笔对上信中的字眼,是没由来的熟稔。只是越到后面他越发不满,形近,远没有对方的风骨。 靠在床头,秦潜划着手机屏幕。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提前一步清理了网上的言论。其中手段又快又狠,从发酵到清零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似乎压根没考虑过之后是否会反弹。好就好在,认识宁浮思的人并不算多,这么处理倒是最干脆有效的方法。虽然不能根除,也能得一时清净。 忽地,在秦潜的脑海中闪出一个身影,那个站在宁浮思身旁亲密得过分的人。那张脸和这个作风让他深觉违和。最初认识刘毅,还是因为袁清的缘故。圈子这么大,世界却这么小。 夜深寂寂,今晚他的戏份拍完后回到酒店已近十一点,在那人的门前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提步回到自己房中。 也不知道在固执什么。秦潜输入宁浮思三字,点了关注后,在搜索页面细细翻找。怎么可能没有一个粉丝?他执拗地想去证明对方错误的断言。以世上最笨拙的方法。 这个人,他连他的现下都无法拥有,对于他的过去,又有什么资格探究。说着动心,可除了上次那部影片,他对于这个人的一切一无所知。秦潜知道,这是他怯懦的自私,他怕自己了解越多,陷得越深。私心里可笑地想着,只有这个天天在他眼中晃来晃去的人影才是宁浮思,只属于他秦潜,没有过去,不求未来。 翻了大半个小时,别说粉丝了,就连几年前的照片都不见一张。大概也被一并清理了,秦潜拧了拧眉头,手却没停下。 终于,在零点的数字跳出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翻到了一条,两分钟前才发出的,是个短视频。视频的停留画面是一张比现在青涩的脸,他垂着眼,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发出这个视频的人简短配了句话“没想到你还留在圈中。” 这句话让秦潜不得不在意,看起来和宁浮思关系匪浅,直拽人去探究。他点开了视频。 嘈杂的声音顿时响起,打破房中的静谧。他看到画面中宁浮思被一群人包围,具体点说是被人群推搡着。他的身后有一堵墙,墙下站满了人,将他堵得水泄不通。 镜头在他的斜侧方,拍摄的人大概站了个高地。嘈杂的背景音中,他能隐约听到“张星韵的死”“是不是你害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等不怎么清晰却有力的质问。 至始至终,镜头中的人一手虚虚挡在眼前,想挡去各方的闪光。他的神情秦潜看不真切。 五指收紧,秦潜将音量调到最大,耳边却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只剩屏幕中挡着眼的人,满屏的人头,只有他孤身一人。以致于,他忍不住朝屏幕伸出手,想把他拽出屏幕,拽进他怀中。 手指落了空,没过一会,秦潜的耳朵进了声。是一个吊着大嗓门的男音,他似乎离这个拍摄的人很近,粗狂的吼声刺破屏幕,“你怎么还不去死。” 紧接着秦潜看宁浮思放下手,似乎在找这个发出声音的人。手一落,对方抬起头,他终于看清那张脸,还有那双眼。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或者恐惧又或是生气难过的东西,而是茫然的一片。像他刚睡醒发着愣的样子。 但只过了那么几秒,伴随着尖叫的声音屏幕中茫然的双眼霎时睁大,被错愕填满。颤抖的屏幕中,他看到一块砖头大的石头远远朝他飞去,而那个像靶子一样的人就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反而抬起手去挡。手机掉落的同时视频正好结束在叫好中。 房中比他的心跳还响的是清晰可闻的骨裂声。直到他站到宁浮思的门口拍响房门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不是躲不开,而是那个人的身后还围着躲闪不及的人。 这么一想,拍门的声音更响了,带着说不上的气恼。 宁浮思放下笔,这么晚了,会来找他的不外隔壁的秦潜。只是这敲门的声音是想把整层楼的人都叫醒不成? 拉开门,还没抬眼,身子一踉跄撞进对方的怀抱中。 “又抽什么风?”宁浮思推开秦潜,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手搭在门框上,要笑不笑:“怎么?不会是做了噩梦吧?” 原本只是想敲开这个门,把这个人拉到眼前破口大骂一顿。可真到了跟前,满腹的五味杂粮顿消。秦潜看了他一会,视线落到他搭着门框的手腕上,哼了声:“没错。做噩梦了。” 说完,他拽过宁浮思的手,进了门。 身后的人就这么由着他拽,手腕的力道其实很轻,他能轻易挣脱,可不知道是夜太深,又或是在那堆情书中泡得太久,又或者是心里太过安静。更可能是腹中落空。他就由着对方一脸煞气地拖着他走,将他拖到沙发上,站在他身前一下一下揉捏着。丝毫没觉得两人的距离过近,也过于亲密。只觉习以为常。 秦潜悄无声息地打量,房中仍是寂寂,但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刚才的敲门声还要响。这一刻,他剖开自己的内心,和里面装着的欲望短兵相接。而他败得一塌糊涂。 管不了。 不管你宁浮思愿不愿意,我已经沉沦进去,往后,就是悬崖我也得拉你陪葬。你不是很能?为了个为难你的陌生人能不管不顾,那我这个天天把你装在心上的人,你是不是也能大气一回,满足下我的私欲?陪我一起沉沦?既然是你让我不好过,那么你是不是也该一同体会一二! 这么一掰扯,秦潜豁然开朗。俯身一揽,不管不顾吻了下去,吻得另一人怔过之后跟着敲起门。 第70章 唐先生: 得亏你解读,我才听到院里那口井的心声。 原来它一直在等我,从入秋等到深冬。我这才晓得了,原来它也盼着同我再见。可怜见的,一定和我盼着见你的心情是一样的。126个日夜,我过完了半辈子,等再见时,你只能看到一个白头老翁。届时不能嫌弃我脸上的皱纹。 说实话,被惦念的感觉真不错。我晚上一定会笑到睡不着,虽然它只是一口不说话的井。 再次多谢唐先生的传达。再见时,我一定要忘情亲吻它,才不枉它等了这么多个日夜。 劳烦唐先生替我照顾好它,不能让它冻到饿到,否则我要找你算账。也替我代为传达,我十分爱它十分想念它。 ——你的周 睡袍松松垮垮挂在宁浮思身上,领子大大咧咧开敞着。 性感的一字锁骨以及半掩半敞的大块胸肌就这么黏上秦潜的眼。他一手撑在床侧,整个身子还半俯在宁浮思身上,衣领是他刚才扯开的,现在他垂着眸,挂着笑,果断抬起手,想帮对方掩上。 端的是君子作风,坦坦荡荡。哪想却在他碰到宁浮思衣带的时候,对方身子一偏,说:“没事,我自己来。” 得,说不上冷淡,但又客气疏离起来了。 秦潜的手就这么不尴不尬又收了回来,撑起身子,一转,脚落地,他站起来。抻平衣领,视线却仍然黏在对方身上,没再移开。 没想到这人穿上衣服看着瘦,脱了衣服这么有料。不管是腰线还是胸膛,手感——那是相当好。 秦潜默默回味着,他不介意被唐桢再多骂几次,多来几个NG。考虑了这么做的可行性,只是一秒,他又立马否掉——真那么做的话,往后别说发展成男朋友了,怕是这人从此该对他360度严防死守,大有可能再重新覆上金刚罩。 再说,似乎也不需要他走歪门邪道。这场戏他们对了大半天了,依然不能让唐桢满意,而原因……秦潜拔起自己的视线往上移动,一寸一寸移到宁浮思脸上。 四目相对,两人又心照不宣的偏开眼。 宁浮思站起来,视线跃过秦潜的肩,做好了心理准备,以接受唐桢新一波的“指导”。刚才是一句“宁浮思,你又装什么黄花大闺女”,现在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的指示。 这么想着,他立马拔腿擦着秦潜的肩走向监视器旁沉着脸的唐桢。他一动身,秦潜也跟着转身。 宁浮思垂眼的懊恼,落在此时秦潜眼中,那是可人的低眉顺眼。宁浮思凝起眉头,落在此时秦潜的眼中,那是对他的又爱又恨。就连想起宁浮思昨晚那句冷淡至极的“秦潜,你他妈又犯什么病?”,落在此时秦潜心中,顿时也成了情到深处的嗔言。 换言之,他秦潜已经魔怔了,自从昨晚豁出去之后。 昨晚,宁浮思没有让秦潜亲太久,只亲到他开始呼吸困难…… 在戏中,他和秦潜也亲过几次。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来势汹汹。仿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不合时宜地,在这一刻,他的脑中想起多年前秦潜的那部影片,那部让他一头栽进去的《逆子》。 影片中有一幕,只是秦潜的背影。他的前方是甬长的黑暗隧道,走过隧道将是未知的人生凶险环绕。而他独身一人,斩断与世间的一切联系,义无反顾向前。坚定,决绝,带着嗜血的疯狂。就像现在紧紧压迫着他的秦潜。 脑中缺氧,反而清醒。许是抄了一晚上情书,心静得不甘,这会才会反弹,自发跳得厉害。他抓住秦潜的后背,猛地一把将他撂开。对方穿着睡袍,被他这么一抓,顿时衣衫不整。 秦潜被掀倒在沙发上,不怒,反笑。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回味着。这是戏外,他刚才吻了清醒状态下的宁浮思。比起对方酒后无意识的状态,那感觉实在妙不可言。 宁浮思站起来,居高临下睨着半卧着的秦潜。这个亲吻的热度,和白舫巷中那一次极其相似,却又不是。宁浮思出口的声音不高,出奇的冷静:“秦潜,你他妈又犯什么病?” “相思病。”秦潜翘着嘴角说,“你害的。” 哑了一霎,宁浮思确定眼前的秦潜不是被夺舍就是喝醉了,虽然对方身上并没有酒气。他抿着唇,隐含不悦。“犯病了就上医院,别来我这撒野。”说着,他侧开身,下了逐客令:“我要睡了,赶紧走吧。” 这人说得克制有礼,但莫名地,秦潜就看出他努力压抑的怒气,猜想对方想说的应该是赶紧滚蛋。 于是秦潜很听话地站了起来,宁浮思不由自主暗暗松了口气。 他退开一步,为对方让路。只是没想到秦潜在走到他身前时,又陡然转身,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脖颈间,活像撒娇的癞皮狗,蹭个不停,完了还亲了两口。 他的嘴唇贴在宁浮思颈间,低低说:“宁浮思,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秦潜,宁浮思的男朋友。” 以他的慵懒和缱绻,声音没经过宁浮思的耳廓,而是通过两人相触的皮肤直抵宁浮思的神经。直接结果是心漏跳了两拍。 其实,也就是咚的一声,小石头坠入水面激起的水花漾开的波澜,没一会便平静下来。 宁浮思就由着这么个尴尬的姿势被对方依偎着,没有推开他,他轻笑了下,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了然又或是什么:“行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疯魔,演个戏至于吗?” 秦潜乍然抬起头,盯着宁浮思晦暗不明的双眼,沉声问:“你觉得我是戏里戏外分不清?” 宁浮思没有回答,但是很显然的笃定。 “宁浮思。出不了戏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秦潜身上。” “行了,我相信。”宁浮思拿下秦潜的手,后撤两步与他保持可攻可守的距离,他打定主意,这次秦潜若再犯浑,他就不客气了。事不过三,看是一脚还是一拳解决。他虚虚掩嘴打了个哈欠:“回去洗洗睡吧,别再废话秦潜,我真困了。” 哈欠过后,眼眶湿润盛着暗涌的浪潮,宁浮思转身抬步,背对秦潜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房里的灯明亮却不晃眼,但是秦潜还是被晃到了。有种一拳打进棉花中的感觉,凶他一句也成,可是对方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平静的脸。太过平静,以致于他怀疑对方此刻泛红的脸颊只是灯光下的错觉。 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秦潜还是认真地对上宁浮思的眼,似笑非笑:“宁浮思,明早千万别让我看到黑眼圈。”丢下这么一句半是威胁的话,秦潜留下懵在门口的宁浮思。 久久地,他才从秦潜的话音中回味过来,这是打算跟他耗上了?看来对这个人就不应该太客气。 唐桢的目光落在宁浮思脸上,转了两圈,出乎意料,他没有额外的“指导”,只是说了句他一早已经说过的话:“在这场戏中他们捅破窗户纸,情感的转折点,虽然镜头不长,但是很重要,再走一次我们直接拍。” 沉吟片刻,宁浮思抬眼说:“好,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这是唐桢见底的耐心,也是他该有的态度。抛开和秦潜的私怨。 房中的工作人员不算多,唐桢亲自打板,加上灯光摄像收音,统共四个。此时和露台相连的那两扇门正紧闭着,杏色窗帘落下,外面是漆黑的夜。今天属于他的就这么一场重头戏。 捅破窗户纸,转折,宁浮思一面在心里默念着,一面走回到床上,而秦潜则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一边扣着外衣的纽扣,走到门外。 楼下的酒会还在继续,楼上的人隐隐能听到从门缝间泄进来的音乐声。摘下眼镜准备睡觉,却在这时,门被推开。 这个点,这间房,会造访的人只有这间房子的主人。 床头灯的光只堪堪笼罩住床上的人,宁浮思偏过头,毫不意外遇见门后秦潜的眼,他在半昏暗中,举着个酒杯,眼中是隐约的迷离,和涌动的光。 “丢下一屋子的客人,跑上来做什么?”宁浮思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莫名地生出一股烦躁。 “一屋子的客人,我只想和你喝一杯。”拿着酒杯的人已经朝着床靠近。 “不喝了,我打算睡了。” 秦潜挨着床沿坐下,晃动手中的酒杯,他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仍然帅气逼人,只是脸上的神色是少见的暗淡。两人之间隔着两臂的距离,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对面的人,一言不发。 终于,对面的人在他的灼灼目光中败下阵来,叹气道:“行,陪你喝一杯,喝完这杯我再睡。” 他伸出手想去接对方的酒杯,却在此时,门外一声轻响敲响耳膜。秦潜拿酒的手一偏,躲过对方伸来的手,他倾身俯到对方耳边,低语:“先生,践行酒,我和你一起喝,陪我演完最后一场。”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答,仰头饮下一大口。将杯子放到一旁的矮桌上,含着酒液,拥住对面的人,四唇相贴,醇厚的酒气就从他的口齿间一点一滴渡到对方口中。 仰着脑袋,蜿蜒的红色酒液顺着宁浮思的嘴角滑下落到脖子上,落到浅灰的浴袍上。 喉结滚动,酒被咽下。一杯算是喝完,秦潜却没有远离,反而加深这个吻。掠夺他口中的酒香。 他一手回扣着宁浮思的后脑,亲吻的同时一手扯开自己的领带,紧接着将床上的人摁着躺下,几乎在第一瞬间,宁浮思拧眉撑着床想爬起,却在对方紧盯着他的目光下,手腕一软,又重新靠了回去。 秦潜脱去外套,解开衬衣的扣子,覆了上去,继续刚才的亲吻。宁浮思短暂的恼怒过后,索性眼一闭,跟着回应起来。 深吻强势而凶猛,但只是恰到好处的忘情并不粗暴。即便如此,彼此还是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宁浮思的两只手爬在秦潜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衬衣,他报复似的下了力气,同时启齿一咬,惩罚对方的自作主张。 一声吃痛的闷哼响起,秦潜却低低笑出了声。他放开对方的唇齿,顺着他的唇角曲折向下,沿着红色液体淌过的地方,自下颌经喉结至胸膛,他向下舔.舐。 方才从对方口中流淌而出的液体,经对方的皮肤再次淌回他的舌尖,醇香更浓,他醉了,深醉其中。 亲吻细舔之中,他清楚感觉到这具身体的颤抖,于是他又安抚地在对方颈间亲了两下一面抚摩他的脸颊哑着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却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浴袍的带子落到一侧,他的手往腰间探去。 几乎在他的手一动的同时,对方剧烈地反抗了下,软了下去,对了半天的戏,这个人哪里敏感秦潜了如指掌。他餍足地眯起眼。只可惜,边上那么多人,实在碍眼得很。 裹在鼻尖的是酒气,肌肤上传来的是对方烙上的热度和带着不顾后果的占有。宁浮思憋着气,牟足劲地想掌控自己的身体。只怕不小心漏出的声息会泄了情绪。 心念陡转间,不是唐守明和周望先的情难自禁,而是他宁浮思多年前的记忆。在这一瞬,它们和着秦潜的抚摩亲吻如蜂涌般倾巢而出,轰进他的大脑,直打入心房,吞噬着他的理智,和这一刻的肌肤相贴重叠在一起。 什么上锁的铁皮箱,烈日灼烧下通通捻灭飞灰,只留下赤裸裸的不堪的回忆。 睁开眼,他看到的不是周望先,而是四年前的秦潜和此刻沉浸中的秦潜。这个认识,让他颓败,让他忍不住自嘲。 可笑什么入戏太深,原来,唐守明不过是他套上的一层遮羞布。当初他拒绝不了这个人,经年过去,他仍然一头栽进对方虚假的情意里。逃不开躲不掉。 不知是气还是欲,红色血丝横亘在宁浮思眼中,于暖黄的灯光中忽明忽暗。此时的灯光淹没了两个人,那个正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人散发着满满的占有欲。他深吸一口气,抵住对方双肩,使足了劲毫不客气将人掀下去。 “够了。”他撑着坐起说,亦带着哑。这场戏该是结束了。不管是唐守明还是宁浮思的戏,“最后一场结束了。” 这是戏中的台词,宁浮思说得郑重认真。 秦潜喘息间还是直勾勾盯着宁浮思的眼,贪恋着对方眼中被他印上的情绪,那是星光含水,雨将临 。 他坐在床上,敞着衣领,曲着膝弯,手肘搭在膝盖上,勾出一个属于周望先的落寞难舍笑意,也跟着认真对起台词,叹了句:“就结束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想再来一场。”他低声呢喃。 对面的人,没接他的话,只是暗暗将刚才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调整情绪。 沉默无形中增加两人间那点淡淡离愁。 “唐先生,戏假情真,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他最后下定决心捅破。放下手肘,秦潜弓身凑近宁浮思的脸,拇指在对方的眼睑处轻抚着,像是在证明什么,又在逼着对方直视他的眼。 宁浮思拿开他的手,起身,他掩好衣领,肩背微微耸动起伏:“假的真不了,戏就是戏。” 背对着秦潜,秦潜看不到他的脸,只是沐在对方的身影中,笑了下:“只要你愿意,它就不是戏。” “你知道,这不可能。”出口的声音已经不再哑,但一时间也没有任何冷意,深究的话,大概是称作无奈的叹息。 “我爱…” “周公子!你给我清醒一点。”突然间,他转过身,扬声打断对方的话。眼中的红血丝退去,换上了怜悯。对上秦潜抬起的眼,他又重复了一句:“清醒一点。” 前一句,对周望先和唐守明,后一句对他宁浮思。都该清醒一点。 第71章 故乡: 夜深,手边新沏了壶新茶,远没有你煮的好喝。我想,定然是水的原因。比起这壶热茶,我更愿意掬一捧井水,哪怕它冰冷,那也是甘甜的滋味。煽情点说,那是故乡的味道。 故乡两字,上次你也提到。说实话,搬来上海的时候我还是个毛没长齐的顽童,后来又去法国许多年。战乱不休故乡于我,只是一个走投无路时才可能想起的名词。 对我这么个俗人而言,动荡年岁中,哪里安全那里便是故乡。 可是现在,那个地方有了你,有了我的无法舍弃。 唐先生,因为你在,我的心在故乡扎了根。 夜长眠浅,念君入梦。 ——游子 房间里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仪器,小浩在门口探了个头又上道地缩回去。秦潜和宁浮思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似乎还没缓过来,两个人就静坐着,各怀心思,谁也没动。 距离镜头的结束过了十分钟,感官的灵敏度才渐渐回拢。一股花香飘进鼻中。宁浮思侧头一看,看到床边案头上那束盛开的晚香玉。 晚香玉的幽香覆盖房中的每一个角度,一整个晚上,他竟然都没有闻到这股香气,丝毫没注意到他视线内的这么一个东西。 原来,还是紧张的。 原来某个人的疯言疯语,还是钻进了他心里。 原来,整个晚上,他的视线范围唯有那张床,以及那个人。 扪心自问,可不是吗?从他认定对方以朋友的名义玩够暧昧,再到下意识为对方的行为开脱,前后也只是两天时光而已。而后,所有的一切反常,他都能名正言顺找出一堆理由来说服自己。进而继续若无其事和那个人友好下去…… 挫败,无力。宁浮思敛回神,站起身,随着工作人员往门外走。 “宁浮思。” 一声低唤,宁浮思住了脚,他没有回头,只是停着等下文。脑袋已经够混乱,出于什么心理他不得而知,但他直觉秦潜必定看出了他的心思。 最后一遍的对戏,唐桢没说行不行,但明显是不行的,否则最后也不会加大难度,再加大尺度。剧本留白的好处这会凸显了出来,唐桢灵感一来和编剧扯了两句,说改就改。说是力求为二人分离前来个浓墨重彩的一笔。 结果又多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和秦潜的亲亲摸摸也成了餐前小菜,一场床戏下来,比以往拍的所有戏加起来都累。 “宁浮思。”秦潜又叫了一遍,这次宁浮思歪过头,侧着耳。 每每见对方将欲离开的背影,秦潜都只是下意识叫出口。 和以往不同,现在他叫完后才发现脑袋还处在兴奋中,一时间竟然没想好对策。 算起来,这是他正儿八经第一次追人。经验的缺乏,其中的无措,让他顿时穿越回几年前。宛若一个情窦初开的智障少年,还挺可笑的,明明已经老了。 面上是八风不动的调笑,也只有自己清楚那份提到嗓子眼的紧张。就比如昨晚上,他埋在对方肩上,将人禁锢在怀,掷地有声地宣称自己是宁浮思男朋友。等到了床上辗转反侧时,回想起来才知道多难堪。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宁浮思,你对我有没有好感”,应该有的吧,毕竟那个人曾经趁他喝醉的时候偷亲了他。可是仔细一想,人家之前对他可以说是很不待见。之后也只是正常接触。 当然,他更不敢问什么“如果我喜欢你,你怎么看”的话。一旦问题抛出,等待他的百分之五十是否定答案。 最终,他脱口而出的只敢是那一句被对方当成戏言的话。 而对方,果然也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他挑破的心思。当他戏言,连拒绝都谈不上。就算他强调自己不是因为出不来戏,就算他表明了真心实意,也只是对方眼中的戏言谬语。 睡前思考了许久,收获也不是没有,起码对方从来没说过不喜欢男人,且那晚试探了,宁浮思对待同性感情并不排斥。 既如此,那他便有了无限的希望。若不试一试就连一点可能都没有,这么一想,秦潜内心扑闪的火苗瞬时更加明亮了。 短短“宁浮思”三个字,被叫住的人自是不知道对方在这三字中经过了怎样的千回百转。他见秦潜站起来后半天没说话,莫名间便再次拔腿。 “这首歌叫什么你知道吗?”电光火石间秦潜冲口而出。 歌?宁浮思懵了下,刚抬起的腿又落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秦潜说的歌,遥遥传过来的歌声,大概是外面哪个工作人员的手机铃声。 宁浮思凝神去听,从“宣白落笔全是你”听到“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他才从迟钝的脑海中搜寻到歌名:“茉莉雨。” “嗯?”秦潜上前三步,走到他身后。正在这时,音乐声戛然而止。 “茉莉雨,下雨的雨。”宁浮思转身解释,带着浅浅笑意。可对面的人却接收到他笑中的疏离。 “茉莉雨,”秦潜收回停在对方脸上的目光低声重复了句,虽然他听到有音乐声却压根没听到人家唱了什么,但不妨碍他此时诚挚却匮乏的赞叹:“好听。” “宁浮思,一会顺道捎我一程,我车坏了。”秦潜与宁浮思并肩出门的时候说道。 “坏了?早上不是好好的?” “嗯,”秦潜坦然地拢了下眉,“中午小浩开回酒店取东西的时候搞坏了。” 正站在门口的小浩咂舌间恰好撞上宁浮思的目光,连忙点头补充:“下午就拖去修了,还没修好。” 宁浮思点了头,说:“行,就是我的车比较破……” “没事,不嫌弃。就那点路。”秦潜紧着接上,完了又勾着嘴角消遣:“你要不想当我司机的话换我来开也行。” 顿时,宁浮思也跟着笑了:“行了,别卖乖,就那点路。” 两人一起朝换衣间去,见他们一进门,小浩紧跟着拐了个弯,马不停蹄跑进车库,趁着两人换衣服时将车移走。让它进入“维修”状态。 车上,秦潜调节完座椅一抬头,不由提起眉:“这段路天天走,你都能忘?” 听秦潜这么一句调侃,宁浮思立马将刚开的导航关掉。 走了这么久还能忘记,不是白痴就是路痴。喝过酒后除外,他还不算个正儿八经的路痴。只是以前迷了几次路后就习惯用导航,就像他在七拐八弯的车库里习惯拍张照一样。都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博的是安心,通常用不上。 但是此时他不能这么说,否则会被笑掉大牙。 所以宁浮思在车子滑出的时候可有可无笑了下,说:“夜深,就怕把您带到黑路上。”他瞥了眼不到两臂远的人,“这次怎么不坐后面?后面安全。” 安全两字加了个不算重的重音,让秦潜牙痒痒。“没办法,怪我太信任你。连安不安全都忘了考虑。”他歪头盯着身旁专注开车的人:“你看,命都交给你了,感动吧嗯?” 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从导航拐向这么个诡异的角度。车中还缭绕着秦潜翘起的尾音,巧遇上红灯,宁浮思停下车,他瞟了眼身旁勾着嘴角的人,“真能要命的话,我也不敢让你坐。否则还不被你的千万粉丝给活埋了。” “我自己的选择,又不碍着别人,关粉丝什么事?”秦潜再次偏头,意有所指。 宁浮思微抿着唇,专注直视前方空旷的路况。“长情的粉丝,听你这么说,要伤心了。” 车子再次启动,越过红线。 “来点音乐?”没等秦潜再扯下去,宁浮思紧跟着问。笨拙的话题转移。 车中光线不济,宁浮思仍是直视前方,时不时瞟下后视镜,没再去看秦潜。而秦潜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若是视线往下移个几寸,定能看到对方紧抓方向盘的手。 “行啊,”秦潜回过头,低笑:“就刚才那首吧。”说完,他摸出今天特意带身上的手机,打开播放器一搜索再连上蓝牙,曲声响起。 音乐一响,宁浮思绷着的肩霎时松了松,他这才发现,和秦潜聊天挺考验人的,考验的是他的耐力。今儿一天下来,他想忽视都难,不管什么样的话题,这个人都可以七拐八拐,将他拐上一条暧昧不清的路。 只可惜没待宁浮思松几口气,他又开始不适起来。见鬼了才会在这种气氛下,在紧闭的车子里,和秦潜一起听什么茉莉雨。 就在“轻弹一首别离 还在爱你 缘分竟然默许你离去”的歌词合着苍凉的曲调吟出后,他抬手为车窗留了条缝。 缝一开,外面的风灌进来,吹在脸上,他才回复过来。萦绕弦声的悠远绵长,他终于沉下心仔细去欣赏这么一首歌,,一个凄美,孤独,等待爱人回归的悲凉故事,让他再次想起了唐守明和周望先…… “宁浮思。”宁浮思从恍神中拔出,偏头看向秦潜,见对方含情的双眼盛着明月,勾着笑:“你拐错弯了。” 第72章 唐地主: 可恨!你这个麻木不仁的人到底懂不懂信件的格式和美感?算了,你定然不懂,更不懂什么叫做国人该有的含蓄。 好罢!既然让我给遇上了,我且教你一教。 你可要记牢了,我的唐先生。 首先,拒绝的话语绝不能放在第一句,信件首段应当是诉说思念的位置。当比如:许久不见,诸多想念。再不济也当: 近来可好。 你试想一想,入眼便是无情的拒绝,我还有心情继续往下读? 下次你还是放中间吧。如此既能给我缓冲的时间也能有读完的勇气。 笔误,我只盼永远没有下次。上面这一段你自行忽略。 其次,我们来评评你这句话,“周公子,恕不能赴约,莫怪。”你自己读过没?什么感觉?反正在我看来,那是既刺耳又无情的话语。你大可改一改称呼,再改一改结尾,当如“我的周公子,希望你千万别怪我,近来忙碌,实在分.身乏术,我们换个时间再约,可以吗?” 你看,这么一改我便能看到你身不由己的苦衷,而不单是冷冰冰的一句相拒。 如何?唐先生? 你若懒得改的话,我可以代劳一二。 不许再拒绝。 ——周贫农 桌面上,宁浮思未拆开的信件还有一大摞,他随意抽取了一封,入眼便是周望先洋洋洒洒满纸的不忿,就连往日里力透纸背的端正楷体,这时候也变得仓促和哀怨。 他看得勾起嘴角,这是一个生动的周望先。这样一封信,他能想象得出唐守明读它时,一定会如同他一般弯起眼,情不自禁漾开笑脸。 然而,与唐守明不同,此时的宁浮思笑意还未抵达眼底,很不合时宜地,他想起了往后的剧情,那些烂熟于心的后半部分。更不合时宜地,他想起秦潜,二十分钟前刚从他车中走出来的秦潜。那个时不时直勾勾望向他的秦潜。 嘴角渐渐捋平,本就不轻松的一颗心再度下沉。视线从信纸上滑落,他将信纸按照原有的纹路轻缓折叠,装回属于它的信封,置放到已读的那一摞。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拾起床上的泳裤,宁浮思出了门。 泳池里远远见着只有一个人,那人刚爬出水,游完泳正准备回去的样子。迎面而来的工作人员笑着朝宁浮思问好,紧着熟络地问了句:“又大半夜来练闭气?” 宁浮思点了头,笑着回说:“今天下戏晚。”事实上,他每次来都是大半夜,自然也不是单为了什么练闭气,但他也不可能同别人说具体缘由,太丢脸。 下了水,他没有戴泳镜,只是闭着眼屏息沉下水面。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烫了手,秦潜才悠悠转醒过来,他半睁开眼,抬腕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半。竟然坐着就睡了过去,一想昨晚上入睡的点,秦潜瞬间了然。 脑袋清醒,又情不自禁接上一开始的思虑犯起愁。最终他也没想好个策略,接下去到底该拿宁浮思怎么办才好。对方明显的划清界限他不怕,就怕再见到那人不知觉间为难拧起的眉头。 烟蒂捻入桌上的玻璃烟灰缸,视线之中是烟灰缸旁边放着的一枚小巧黑色U盘。这里面装着宁浮思出道后的三部作品,昨天小浩才拿给他的。 以前还在白舫巷的时候有听黄文景提过,宁浮思参演的第一部 戏还是他主演的。而当时的宁浮思也不叫宁浮思…… 秦潜倾身拿起U盘,举到眼前,盯了一会,起身。 潜入水中,宁浮思曲着膝弯,背抵池壁。水中五感受封,但世界也在这一刻全然静了下来,安静得脑海里只容下一人,那个人名叫秦潜。 憋着气,他能够不呼吸,却不能够抹去秦潜的身影。而这个身影此刻正逼着他,再次唤醒白天里倾泻入心的那段记忆。 四年多了,说多遥远似乎也不远,闭着眼在水中看它时,又觉得它是近的,近到仿若昨天…… 那天是宁浮思主演的《侠者无心》杀青宴。 平时再怎么说酒量差,这天晚上他还是难以推辞喝了几杯。酒局上,他上头快,但醒得也快。只要不是喝得太急,几杯酒还是可以应付。 偏偏这一次,他喝得有点急,只因为秦潜的一条微信消息。简短的三字“好想你”让他心神恍惚了大半个晚上,最后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与此同时约莫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场地,杯盏狼藉。闲云居好好的一个漫威主题包间已经是乱嘈嘈的一片,房间各个角落的英雄周边歪的歪倒的倒。其间有大半的人都喝高了,正红着脸叫嚣着去下一场。 这是赵逸诚组的局,和以往的局不同在于,今天有秦潜在场。 这样的局赵逸诚组过不少,但是秦潜从来不爱参加,今天这场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抱希望,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稍想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一屋子十多个年轻人并非都是演员,但都属圈中人。玩资本的也好演戏的也罢,像秦潜这类的二代居多。 说他是星二代秦潜倒不觉得怎么样。可偏偏每到这种局,总冷不丁遇上那么一两个自以为是的知情人,他们眼里看的不是他秦潜而是他秦潜的爹秦靖南。 打小开始,但凡有半点和秦靖南扯上关系的,他都敬而远之,厌恶视之。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偏不倚一脚踩踏在他的逆鳞上。 各中原由他又不能见人说一通,这类型的局他便一概相拒。渐渐的,圈子里头都说他傲得很,三邀四请也请不来。 此次难得加入的秦潜自然而然也成了喝高的一个,但和其他吆三喝六的人不同,他只是半眯着眼安静坐在一隅,盯着眼前空了的酒杯。 却不知,在他灌满酒精的大脑中有一算盘拨得叮当响。 坐在秦潜身旁的赵逸诚见他发了好一会呆不言不语,抬手搭上秦潜的肩凑近了问:“不乐意吗?” 秦潜撂开赵逸诚的手,微偏了下头,眼中迷醉:“不去了,我还有事,重要的事。” “能有什么事?”赵逸诚又缠了上来,含着笑问:“A还是B?你选一个。” “重要的事。”他又重复了一遍。 对于他们后续的plan A 还是plan B秦潜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今天之所以和赵逸诚来这酒局,完全只是为了像模像样醉一场。 和某个人所约定的半年日期才过三分之一,他却无法再等下去。反复考量,为今之计,秦潜能想到的唯有重施故伎。 掏出手机,秦潜给对方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闲云居定位。 发完消息,他又小心翼翼将手机塞进裤兜里。醉醺醺的脑子里只剩“等待”两个字。 哪怕像现在,他的眼前已经人鬼不识,却还怕喝的不够多,迟点会在来人面前露出破绽。瞥见右手边上满满的一大杯,也不知道是谁的他想都没想伸出手,拿起杯子一口灌了进去。 赵逸诚来拉他,秦潜摆了摆手将人推开:“不去,一会有人来接我。” “谁啊?让他一起过来呗。” “不行,不玩。”秦潜言简意赅,坚定立场。 边上的两人正要出门闻言也停了下来,“秦公子,带来一起玩呗。” 秦潜又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不了。” “女朋友?”赵逸诚凑近了问。 秦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我去外面等。”说着也站了起来,跟着人群朝外头晃悠而去。 身后的赵逸诚赶了上来,拍了拍秦潜的肩:“那我先走了,你还行吧?” “走走走,赶紧走,少废话。”秦潜一抬手将人推走。他走在最后,听着前面遥远的嬉笑怒骂,还有一个洪亮的嗓门在前头喊着“刚才你们丫的哪个偷喝了我的酒?” 换做平时的宁浮思,收到秦潜的来信还会理智思考片刻。但这会的宁浮思,收到秦潜这么几条消息,想都没想,揣着手机麻溜跑了。 打了个车,怀揣担忧一路到了闲云居。进了门迎面撞上大堂经理,还没等宁浮思开口,对面先开了口:“毅哥和衡哥今天都没来。” “不找他们。”宁浮思摸出手机,亮出定位界面给对方看:“我找他。” 对面看了眼他手机上的地图定位,默了默:“哥,这里就是了,您到了。” 若是以前,这个年纪比他还大的人管他喊哥,宁浮思准要纠正过来。但这会,宁浮思虽然没有多醉,一路过来酒气也散了不少,脑袋却还是不灵的,他只是说:“他人呢?”说着便左右扭头四处扫着找。 “您得先告诉我,找的谁?” “哦。”宁浮思收起手机,压低了声问:“秦潜在哪里?” “他们一伙人半小时前就走了。”对方回道,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客人都走得差不多。 “不可能,”宁浮思坚持,“他还在这。” 说着拔腿就要进去盲找。 对方拉住宁浮思,为他指明了方向,临走前宁浮思道谢后还不忘叮嘱了句:“我找到人就走,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宁浮思熟门熟路进了园子,这个园子他以前来过几次,里面四个包间,其中有一个海贼王主题包间是刘毅的最爱。 找了一圈,最终他在换衣间的假山门口捡到了秦潜。空荡荡的园子里就剩秦潜这么一个活人,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胳膊搭膝盖上,他的脑袋正埋在胳膊里,睡着了。宁浮思走近,他都没反应, “秦潜?”宁浮思蹲下来,唤了声。头顶上的声控灯随着这声唤亮了起来,但秦潜还是没动。 灯一亮,宁浮思吓了一跳,眼前的秦潜像是刚从水里爬出的一样,上身青蓝的衬衫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睡死过去的秦潜平时宁浮思是可以扛得动,但这会他自己喝了不少,没到醉,但脑子是晕的,走路还飘着……尚有自知之明的宁浮思转念一想,他打开几步外的换衣间木门,再打开里面的壁灯,将秦潜连抱带拖搬了进去,放到里面的大沙发上。这里比其他地方都安全。 “秦潜,你先在这睡一晚好不好?”宁浮思俯身凑近秦潜耳边问。 自然,秦潜还是没回应的。但这会,他看着秦潜的睡脸,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该帮秦潜把湿衣服脱掉。 才三月份的天,夜晚里还带着冷意。脱完衣服,宁浮思在满橱的衣物中选了件大衣,给秦潜盖上。关上灯,打算去给对方倒点水过来。 手刚搭上门把,耳边传来秦潜低低的声音,宁浮思停住脚步,转身走了回去。窗子开着,月光泄了进来,披在秦潜的身上,让他得以看清对方的脸。躺着的人阖着双眼,并没有醒过来。 看着看着他忘了原先要去拿水的打算,酒壮人胆,宁浮思坐到秦潜身侧缓缓低下头,挡住月光,去吻秦潜的脸。 从脸上转移到嘴唇上也只是两三秒的时间。嘴唇刚黏上没一会,原先睡着的人陡然间半眯着眼。宁浮思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不曾想后脑被扣住,加深了这个吻。 对方似醒着又似睡着,将他揽在怀里不住地磨蹭,亲吻间,他才发现秦潜身上烫得厉害,连口中呼出的气也带着灼烧的热度。 他不知道秦潜突然间怎么了,将他紧紧抱着亲个不停,粗暴得像发情的野兽。但是宁浮思没来得及多想,他也回抱着秦潜,毫无章法地回吻着他。秦潜光裸的上身贴着他,对方的体温传递过来连带着他也热得不行。 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一直知道,秦潜是他藏在心头的一抹月光。现在,这抹只敢藏在心间的月光窜到他眼中,跃上他手心。不知道是那点酒精的余韵还是秦潜的热情或是窗外泻进来的月色太诱人,他分不出半点理智去思考行不行更无暇去顾及其他。他只知道秦潜需要他。 “秦潜。”宁浮思哑着声叫唤,这会他的上身也光了,秦潜正亲着他脖子,“你别着急啊秦潜。”他抓住秦潜的手。 秦潜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他闭着眼身子往后一靠,靠坐在沙发上头抵沙发背,紧拢住双眉。紧接着他看到秦潜抽去皮带三两下褪去裤子,耸立的秦老二晃了晃撞入他眼帘。 那瞬间,宁浮思的大脑是空白的,他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紧着呆愣愣看着秦潜大咧咧张着腿,自己握住它开始上下撸/动。这种事,他自己私下做过,但看着别人赤条条的这么明目张胆来,还是第一次,且这个人是秦潜。 没等他空白的大脑缓过来,秦潜空着的手一伸,将他揽入怀。宁浮思怕压到他,只敢虚虚卧着他,这下脑子更加空白了,只剩回荡在耳间的秦潜的粗喘。还有明显的他也晃动着高高支起的帐篷。 秦潜的双眼睁出一条细缝,他的手贪恋地来回抚着宁浮思的后背,而后从后背滑下伸进裤中。宁浮思今天只穿着一条松松的运动裤,被他这么一带,裤头顺着秦潜的手向下,露出臀来。秦潜就这么一边揉着他的臀,一边自己纾解。 宁浮思被他揽过去后便跪在他身侧,上身附在秦潜身上。臀部的热意在对方的揉捏中迅速蔓延开来,直抵头皮。耳鬓相贴,没人看到他火烧的脸。 在秦潜的揉搓中,他不但前面愈发胀痛,就连呼吸也渐渐跟上秦潜的节奏,沉而急促。最后他就着这么一个别扭的驮在秦潜身上的姿势,闭眼将裤子退到膝上,也扶住自己身下的挺立,开始自给自足。 两人就这么贴在一起,呼吸和手中的频率都趋于同步,也不知道是谁先偏了头,四唇又贴着辗转到了一起,带着黏腻的湿吻声响。 渐愈急促中,骤然间秦潜揉着的手一紧,抓得他后面本就被撮红的皮肤烙上更深的红印。他和秦潜在这瞬间一起释放了出来。 瞟见秦潜身上被他喷出的浊/液,半晌,宁浮思的呼吸都没平稳下来。而后他终是无法平息,两人又继续噙住对方的唇亲得难舍难分。 直到他见秦潜又释放了两次却还坚挺地抵住他后,他才终于恍然到秦潜的不同寻常。 男人与男人的事宁浮思知道一些。整个晚上,他的大脑都处于一种雾蒙蒙状态,任由自己被眼前的欲望熏了眼,醉在秦潜的怀中。以致于看到秦潜始终因难耐而拢着的眉眼,他只犹豫了三两个呼吸的时间,便抹上不知是谁的体液,引到身后,简单扩导,抽着气坐到秦潜身上。 纵然再耐痛,这一刻的撕裂感还是让他险些疼晕,没再犹豫,他一鼓作气坐了下去,直到底。伴随而来的是秦潜激灵的一颤,然后在本能的趋势下他向上挺动。宁浮思发狠地一口咬住秦潜的肩膀,但齿印刚留下,他又舍不得再用力,忍着身上的痛松开口,转而去亲秦潜的脸。 秦潜渐渐松开的眉眼,让他觉得身上似乎也没多难忍。 放眼之处每个角落都响彻起肉体相撞的黏腻糜音,以及沙发挪动和压抑的喘息,落到宁浮思耳中,是经过音效处理的混响声。 夜很长,他听了很久,直到天蒙蒙亮。 而这会,他也彻底清醒了。其实早在疼痛之时,或者更早点,释放那一瞬,他就该清醒了。说什么早知道,早知道或许他还是会放任自己沉进去。 更衣室虽大,却没有卫生间。宁浮思草草收拾身上的狼藉,龇着牙套上衣服裤子。 亲了下秦潜的眼,他别别扭扭慢慢踩着小步子走到窗前,为玻璃窗开了条缝。 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烟盒,他抖了抖,抖出一根要折不折弯了身子的烟,夹在手里叼住烟头点上。 心还处在旖旎中,脑子却转得飞快,待天亮了,怎么去面对这个场面。 当秦潜睁开眼时,脑子转醒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背影。一个男人站在窗前裹进烟雾中,他微垂着头,这个背影甚是眼熟,他有一双完美的蝴蝶骨,纤细的腰身。蒙蒙的光亮中,他显得有些清冷,但是浑身的柔和及沉静,仿佛窗下的光是来自他身上。 空气中除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烟草兰香,剩下的全是某种液体摩擦后的气味。再看周身的混乱,一个成年男子,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隐约有点印象,秦潜抬起手看了看,他还记得手心的温度,还有那背脊和滑过肌肤的触感。 “你是谁?”这是秦潜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微哑。 宁浮思没出声,接着他用力清了下嗓,他始终没想好措词。 刚想转身,就听身后又传来一句:“为了钱还是为了资源?才让你用上这种下流手段?” 窗前的人身子一僵,夹烟的手落下,烟头还咬在唇间,宁浮思轻轻摇了摇头。他想说“都不是”,但是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然而,秦潜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于是又问了:“都不是?”他嗤笑了一声,冷声道:“那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说你是因为看上我?不管为什么我劝你早点死心。” 宁浮思哑口无言,这是最糟糕的情形,他没考虑过。但似乎不需要他的辩解,后面的人已经给了他判决:“另外,我对男人没兴趣。我有女朋友,感情很好。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懂吗?” 半晌,从胸中挤出一个“嗯”的弱音,宁浮思打消转身的念头。行走间唇间咬着的烟坠落,撞上他的鞋面后落到地上滚了两滚。好在窗户离门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他拖着步子走到门前,拉开门,跨出去,再反手关上门,关上满室的御庭兰香。 屏幕中,清冷的月光下,那人背对镜头单薄地站在雪地里,一阵寒风吹过,撩起他的长发,拂动他长衫的下摆。秦潜久久没眨眼,盯着屏幕,像要将他盯出窟窿来。胸中堵滞,呼不出气亦吸不进氧。他拿起遥控器,又切到下一部片,他再次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一个男人,他有一副完美的蝴蝶骨,纤细的腰身,清冷又温和,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秦潜晃着站起身,紧随而来的是多年前的记忆。他脑海里仅存的两个背影,和屏幕中人完美重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那天他转醒,沉沉的脑袋里没经过任何思量便将罪名一股脑钉到那个人身上。几个小时后,他收到他的阿莉埃蒂最后一条消息。他才知道,她是他。 紧接而来的是微信群里真正罪魁祸首的嚷嚷“昨晚你们哪个缺德鬼偷了我的酒,害老子在妞面前软了一晚上硬不起来!”下面一阵嘲声中,又是一句“笑什么笑?喝多了硬不起来这是正常生理现象好吗?不管是谁喝的我只想问一句,你丫的现在还好吗?喝一口就够了,喝了一大杯是想精尽人亡怎么着?” 当时看到这话什么反应秦潜忘了,只知道后来他把人打了一顿,打进了医院。 宁浮思。宁浮思。此时的秦潜,他的心间炸开朵朵烟火,掉落的灰烬灼热血管,敲响心房。 宁浮思,原来是你。 宁浮思站起身来破出水面,他扬着脸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再看时,才知道,难堪的从来不是回忆,而是回忆中的自己。 秦潜拉开门,走道的光刺伤了眼。他茫然无措。是久游他乡后临近故里的情怯。是临门前一脚的踌躇和骨血里游走的念想。 记忆中的那个人,手机里的那个人,是他人生路上不舍也不愿抹去的浓重一笔。如果可以,他愿意在这一笔上慢慢勾画点描,最后让它成为一副年老时能够细细品赏的长卷。 然而事与愿违终是多数,他这一笔才落下,勾画的笔却不翼而飞。所有的灵感恍若梦里的一场花开。惦念着,却再也找不回。 直到遇到眼前这个人,原以为萍水一场缘,只是擦肩而过的份。却没想到这个人,于不知不觉间,幻化成他心胸中无法停下也不能停止的跳动。 原来,浓重的一笔是你,心房的跳动也是你。那么,宁浮思,往后,请允许我怀揣这份心动将这一笔改写成我们的一生。 可好? 叮的一声响,宁浮思走出电梯,他手中举着的毛巾一面擦着头发,一抬眼远远看到他门前的人。只一眼,他便能辨认出那人叫秦潜。 秦潜双手虚搭在门板上,半垂着头,他闭着眼,额头抵在宁浮思的房门中央。乍眼看去,仿若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又像一个将欲顶礼叩拜的虔诚信徒。 走进了,宁浮思忍不住笑出了声:“秦潜,在干嘛?又发什么疯?” 秦潜缓缓转过头,眼中发红:“你…怎么在这?”不是在房间里吗? 说话间秦潜只是扭过头,脑袋还贴着门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宁浮思向前走了两步,停到秦潜的一米外,“你扒在我门口干嘛?”这幅样子也不怕上头条。 “哦,”这下秦潜站直了身体,握拳抵着嘴角咳了声,解释道:“我想看看你在不在里面。” “嗯,看得到吗?”宁浮思浅浅笑着问。 “看不到。”秦潜垂了下眼又撩起眼皮,“能感受到。” 宁浮思走向前,秦潜让开身。开门的时候宁浮思偏头看了眼他的脸,又问:“找我什么事?” 对于秦潜喜欢深更半夜找他,宁浮思倒是习以为常。只是对方此时浑身上下都透漏着异常,就拿那双充着红血丝直勾勾盯着他的眼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宁浮思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门都开了,里面的灯也点上了。秦潜跟着进了门,还是没说找他有什么事,宁浮思扭过头去看他,带着疑惑。 秦潜的脚步一顿,“找你喝一杯。”他轻声开了口。 “喝一杯?”宁浮思颇想笑,这个点了,两人这么一个情况,他是脑子泡水了才会答应秦潜要喝一杯。“不了,太晚了秦潜,我打算睡了,改天吧,改天我再陪你喝一杯。” “就现在……”秦潜话没说完,他口袋里的电话倏地响起,他皱着眉掏出手机,只看了眼,眉头拧得更紧,脸也跟着沉了下来,直接关机塞回兜里。 待他再抬眼的时候,宁浮思已经进了浴室,洗起澡了。 秦潜就这么静静站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哗啦啦水声。蓦然间觉得,这便是岁月静好,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的纷扰。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他已经提前感受到了相互依偎的温暖。 原先以为秦潜已经回去,出来后冷不丁撞见杵在门口的大活人,宁浮思不出意外怔住了,他擦着头发的手僵了僵,叹了气缓下声:“秦潜,到底怎么了?” 最终,在秦潜的灼灼逼视下,宁浮思还是松了口:“说好了,就喝一杯啊。”他承认,他的脑袋晚上是泡了水。 他也承认,对于秦潜他从始至终无法拒绝,再说只是喝一杯这样一件小事。只不过,他这会已经打定主意,真的就是喝一杯。不管在白舫巷还是现在,每当秦潜说什么“一起吃个饭”“来根烟”“喝一杯”,剧情都会朝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他无意继续下去,那就把这些乱糟糟的事在这一杯中解决。 进了秦潜的房,看着一样的布局,一样的清冷,宁浮思这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秦潜跑去他那边找他,举步就到的这间房,他是第一次踏进。一转头,看见大屏幕上闪着光,定格的是他几年前的身影。宁浮思的脚生了根,动不了。 遥远的过去,不止在脑海里浮现,现在又亲眼看见,让他有种不真实感。回过头,发现秦潜两手空空走了过来。 迎上宁浮思转过来的目光,秦潜抿着唇解释:“才发现只剩一瓶白兰地了,不适合你,不喝了。” “你头发还湿的,”秦潜走到他身旁,想去拉宁浮思的手,“先把头发吹干再说。” 退了一步,宁浮思抓了下头发,说:“没事。又没有多长,一下就干了。白兰地就白兰地,一杯不碍事,来一杯吧。” 秦潜收回手,白兰地的度数高了些,但是控制在一杯的量也还好。如今他的满脑子里只剩宁浮思三个字,眼睛里只有宁浮思这张脸,以致于在对方话音一落下他就立马接了声“行”,便转身去倒酒。 宁浮思上前两步,坐到沙发上,正对着屏幕上的自己。 “没想到你还把它挖出来了。” 沙发轻陷,秦潜坐在他身旁,将酒递给他。“嗯”了一声,又低低唤了声:“宁浮思……” 宁浮思碰了下秦潜的杯子,他的动作很快,秦潜还没来得及拉住,一杯已经被他灌下。酒精入喉下肚,没有想象中的辣,反而是呛人的咸,像高盐的海水灌进心田,才愈上的皮肉就这样翻开敞着,既不见血,也不疼。 “宁浮思!你在干嘛?”秦潜抢过宁浮思的杯子,难见的严肃。 宁浮思站了起来,艰难地挤了挤嘴角,睨着同样跟着站起来的秦潜:“是我该问你,秦潜,你到底在干嘛?”这样不清不楚的接触又为了什么? “对不起。”临出口了才知语言的苍白,挑来捡去只剩这三字。秦潜又去拉他的手,见这次宁浮思没再动作,他大着胆子上前,额头抵在他的耳朵上方,就像刚才抵在门板上的样子,他闭着眼说:“对不起宁浮思,四年前……” 噢,原来他知道了。只不过——“秦潜。”秦潜的双唇落在宁浮思的耳廓上,一开口,声音就直接落进耳中,带起的气流吹得宁浮思又泛起疙瘩。他毫不犹豫打断对方的话。 “我已经忘了。”宁浮思侧了侧身,与秦潜拉开距离:“翻篇了秦潜。也不要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秦潜,我们现在演着这么一部戏,我知道你很专业,不存在出不了戏的情况。但是不能否认我们两个的情绪都在受它影响。错觉总是致命的秦潜。” “而且,”宁浮思眨了下眼,“秦潜。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桥。” 第73章 我的糖: 东北沦陷,往后能驻足的地方恐怕是越来越少了。你不愿意出国,我总担心着。时时想把你藏在最安全的角落,却始终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我现在恨不能马上变老,老了就算是聋是瞎都没关系,总归还有一颗心在跳动,他只要不停,就能继续想念你。 我正在想着你老了的样子。 我当真看到他了,放宽心,他是个可爱的老头。 ——你的粥 自唐守明离开上海后,他和周望先两人算是彻底断了联系。两地相隔,各自回归到原有的人生轨迹。那段朝夕相对又亲密无间的日子对于二人来说不过萍水的一场缘,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生活没有什么不同,唐守明仍然在家和医院之间两点忙碌。 日子照旧,人心却难再。有了段消不去的记忆,哪里又能一切如初。改变多是潜移默化,细微的慢慢的,就连唐守明自己都没察觉。 但有一双眼睛,带着疑惑转向他。唐守明自己没发觉,身处同一个屋檐下的唐守义又怎会一无所觉。 “哥?”唐守义蹲在唐守明的对面,鼻头抽了抽,见唐守明没反应便摊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糊了?” 唐守明眨了下眼立马收回神,他低头去看身前的药炉子,紧接着移开药锅,熄灭药炉,一气呵成。 唐守义之前在草班子里生活,饥一顿饱一顿不说,好好的身子也被折腾得落下各种病。 “哥,我就说吃西药就好,熬什么药膏,多麻烦!”嘴上嘟囔着抱怨,双眼却专注地看着唐守明搅动锅里黑乎乎的一坨膏药。 “你这是关节病又不是头热感冒,单吃西药治不了根,贴药膏快一点。” “换我来吧,你一旁歇会。”唐守义伸手去抢唐守明的药锅。 “小心烫。”唐守明让了下手,将药炉的柄让到对方一边。 “不烫,”唐守义仰脸龇着牙,“我皮厚。” 他仍是蹲在地板上,一下一下地搅动着锅里的事物。两人一坐一蹲皆身处厅外的屋檐下。与他们一米之隔的地方还下着瓢泼大雨。 顺着屋檐下坠的水柱灌入水缸中带起连绵不绝的哗啦啦声。这场夏雨已经连续泼了两天还不见停歇的趋势。 唐守明将他坐着的小板凳往大厅的方向挪动,同时拍了下唐守义的肩说:“移进来点。” 唐守义不甚在意,笑嘻嘻回:“没事,正好凉快。”说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手拍去溅到身上的水珠。 “哥,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见唐守明不知觉间又对着雨幕出神,唐守义终于问出多日来的疑问。 闻言,唐守明垂下眼锁起眉头,情不自禁去扶他的眼镜才发现这会并没有戴。 不待他回复接着又听蹲地上的唐守义说:“你心情不好,总是悄悄叹气。” 刚提起一口气尚未来得及吐出的唐守明顿时一窒,又将那股气又推了回去。 他说:“我在想这场雨还要下多久,再这样下去,准要出事。”唐守明将视线从雨幕中收回。 秦潜站在唐桢的身旁,看着戏里的宁浮思和徐远航。确切的说,是看着宁浮思一人。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他的声音,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还有蹙眉的模样。 一切都那么熟悉,像是已经朝夕相处了无数日夜。 他怎么能把这个人给弄丢? 记忆中的身影牢牢刻画在脑海中,一分一厘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因为这份牢记让他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来。太执着于那个身影,他竟忘了人的体型会改变会成长。 再者,年龄对不上。那个人应该比他小两岁才对,资料上的宁浮思却和他同龄。就算背影再相像,他还是没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过。 那晚没顾上思考,而后仔细回想他却不得不在意,那个和宁浮思关系密切的人,那个闲云居的主人,刘毅。 当时他再也联系不上人后,曾回到闲云居试图调看监控。但是对方给的答案是,为了客人隐私园子里没有装监控。而园子外头的监控他看过,一无所获,就连那间更衣室中,他也找不出半点相关的痕迹。 一切就像他醉后做了一场梦,醒过后,了无痕。 这么一推敲,秦潜更加内伤。当初的宁浮思定是伤心又决绝,才会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把他的一切痕迹都消除得一干二净。 五味杂陈过后,仍然止不住心悸。若非是这部戏,若非是唐桢的坚持,这辈子他们可能再也遇不上,那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谁能想到,会是这个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和这个他尊敬的人携手一起将宁浮思带回到他身边——太过巧合让秦潜不由开始信起命运,也笃信起缘来。 “你又在憋什么坏?”唐桢睨了眼身旁的秦潜,“赶紧给我打住,看得我发憷。” “真没憋坏。”秦潜难得低了气势,但在唐桢面前他向来不见外,“我就是突然发现,你虽然老了点,干瘦了点,皮皱了点,其实长得还不错,挺耐看的,人家说的越老越有味道就是你这款的。” 唐桢听着他不着调的一顿夸,眉头都拧出了麻花,黑着一张脸:“给我省省。你小子又想做什么妖?有屁快放,少跟我来这套。” “能不能想点好?”秦潜觉得他挺无辜的,这回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夸奖,“我觉得以您现在威武的身姿绝对还能在来个夕阳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废话了?没事给我滚一边背台词去!” 唐桢举起手中的剧本作势要打人,秦潜眼疾脚快麻溜地滚远了,行走间还不忘回头留了句:“改天一定介绍个嫦娥给你。” 唐桢瞪了他一眼,重新转向对戏的人。好在还不是正式拍,否则非给秦潜搞砸不可。不自觉地,唐桢的视线也重点落到宁浮思身上,他还没眼瞎,两人这段时间若即若离的相处他看在眼里。不过也就愁了那么一会,很快他便释然了。受剧情影响在所难免,等这戏结束了,两人各有各的忙碌,渐渐也就剥离开来。 新鲜的空气还没吸两口,某个人又滚回来了,手上还递过来一支烟:“一根没事,解解瘾。” 唐桢接过烟,看了一眼后捏着它放到鼻孔下用力闻了两把,没去点火,“怎么舍得换了?抽腻了?”一款御庭兰香抽了那么多年突然就换了让唐桢没忍住问出口。 “没腻。”秦潜将点燃的烟夹在手上把玩,也没抽,“但是也不需要了。” “还学会玩深奥了?”唐桢嗤之以鼻,“还不走?” “车坏了。”脸不红眼不眨,秦潜夹烟的手垂在身侧,目视前方,“等一会和宁浮思一块走。”这一星期来,某个人除了拍摄时间,其他的时候要么和尤静凑一块要么和徐远航待一起,也就只有回去路上才能说上几句话。 秦潜哼声吐出的话,自己没察觉,然落到旁人耳朵里那是满满的怨气。唐桢偏头深深看了秦潜一眼,啥也没说,只将那根始终没点上的烟夹到耳间,走上前通知他们正式开拍。 两个小时后,当宁浮思收工时,看到便是低头玩着手机闲适倚在他车旁的秦潜。看样子等了他一段时间了,显然他这个司机对方用得很顺手。 “你的车还没修好?”问也白问,还是忍不住问一声。 偏秦潜这幅样子,他拿他没办法。只要他们还在这部戏里,距离是拉不开了。现在他只盼着早日拍完,回到他的大仓库,各自出戏。 “嗯,没那么快。”秦潜抬了下头,眼里的笑意晃得宁浮思一愣,跟着宁浮思忍不住撩眼去瞄秦潜的手机,哪想对方手一收,躲开他的视线,“一些零件需要从国外寄过来,时间比较久,年中嘛海关效率低可以理解。” 狗屁!宁浮思睨了他一眼,没去理会秦潜这套狗屁不通的理由,直接开门上车,不再徒劳纠结车子的问题。破车也有破车的好处,大家只当里面坐的是工作人员,没人会想到是秦潜这尊大神。 “秦潜,安全带。”宁浮思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后,转头提醒那个始终玩手机的人。他发现这两天里只要一收工这人就开始沉迷于手机,和之前对比起来简直是换了个人。偶尔还发现他时不时会因为一个电话黑着脸关机。 “宁浮思,帮我系一下呗。”说着他眼睛还在手机屏幕上,身子已经朝向驾驶座方向,“下次我还给你,换我帮你系。” “我自己有手。”驾驶座上的人挺糟心的,瞥着他的手机说,“不系就下去,我没法上路。” 副驾驶上的人低低笑了下,这下他终于舍得离开手机,乖乖自己动手。他一手拉安全带,一手握着手机虚搭在大腿上,一下下打着拍子,嘴角还勾着诡异的弧度,引得宁浮思又忍不住瞄了眼,虽然他并没想窥探人家隐私,但是现在一看到这人玩手机,他就忍不住多想再接着心惊胆战。生怕对方一个幼稚病发再次作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这会他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看了眼屏幕的来电显示,宁浮思瞥了眼身旁又重新拿起手机的人,索性将车子熄了火。他用力往后一靠接起电话。 “崽!”电话一接起林思婕的大叫就响在车中。 “我挂了。”宁浮思回。 “行行行!”对方从善如流改口,“哥,四哥!” “嗯,”这下宁浮思受用了,浅笑起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崽…哥!你终于有超话了!”林思婕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叹,“不对不对,是你们!” “我们?” “cp超话啊!你和秦潜。”他预感对面要发出猪叫声,忙移了移听筒,顺道再瞄了眼秦潜突然间严肃起来的脸庞。他几乎可以肯定又是这人干的好事。“我一会发给你,你自己记得看看啊!还有你和刘毅的!” 宁浮思实在不明白一个cp超话又不是什么正能量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但又不忍心去泼对方冷水,最后只能口不对心地说:“我知道了,正开车,先这样?” “记得啊!”对面又嘱咐了句紧跟着忙音传来,挂断了。 宁浮思将手机撂到中间的置物箱,一抬头见秦潜正靠在椅背上微偏头用他特有的含情目光凝着他。心尖抽了抽,启动车子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秦潜,秦三岁,咱能别再幼稚好不好?” “这回真不是我干的,我粉丝干的,跟我没关系。” “你粉丝?”宁浮思狐疑,正猜测对方是不是在甩锅,接着又见这人抿着唇说:“不但长情随我,连我想什么她们都猜得到。” 这下宁浮思回头专心开车,没办法再往下深究了。 前段时间,这个人突然关注了他微博,他的微博基本是处于荒废的状态,除了还在白舫巷的时候给小月儿玩他就没再打开过。结果人家不但不想静静关注,反而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关注完立马发了条“粉丝在这。”还专门@了他。 这事还是当时林思婕打电话通知他回关,他才知道的。 被秦潜这一波操作,不但他那荒废的微博一下子涌入大量地秦潜粉丝,就连同他们的剧也再次被高潮。 大概以前的事真的是过去了,群众永远对新鲜的事物更感兴趣,这次不但没翻他那些芝麻烂谷子,反而都在问:“宁浮思是谁”,“他凭什么”。 紧跟着秦潜再次发了神经,带着“他凭什么”的tag发了一条“凭他们配一脸。”配图是他们的一张剧照,定格的是洋房露台上周望先送唐守明眼镜时帮他戴上的瞬间。 宁浮思在林思婕再次来电中上去看了,剧照很正常,距离也不算亲密,顶多就是眼神多了点交流。但这是剧照,一个同性题材的剧照。就算两人抱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 但下面的解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其中一个高赞评论遥遥占据第一位: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算他们都闭上眼,我也能感觉到他们从毛孔中迸发出的暗搓搓电流。这两人明显有奸情吧,你看宁浮思那垂着的眼睫,那叫欲盖弥彰,再看秦潜那眼神,哎呦,犹豫什么,上啊! 再往下看了几条,宁浮思直接退出,保智商。这明明就是剧照啊!选择无视也就算了,还能这样解读? 想来,大概他真的和网络脱离太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今夕何夕了,否则怎么会看不懂。 秦潜犯幼稚也就算了,他没想到刘毅也能出来凑热闹。他紧跟着秦潜之后,带着“宁浮思是谁”的tag发了条“我的中二病友”,配图是当初他们在闲云居cos鹰眼和萨博的合照,二到不行,不忍直视。 就这样,刘毅的粉丝紧跟秦潜粉丝热热闹闹占据他荒芜的主页。 这些都和他有关,偏偏独他一人理解不了。他就像个局外人,看着网上的热闹。 “宁浮思。”边上的秦潜传来慵懒低音,接着他的手心覆上宁浮思的手背,拨了拨方向盘道,“专心开车,你又要拐错弯了……” 被秦潜一带,原本即将上左转车道的车子霎时溜向右转车道。 温热交叠的两只手适时分开,宁浮思亦收回视线,低清了下嗓辩解:“秦潜,我在开车不是在玩,你别总来干扰我的视听。” 秦潜低低笑起,“我刚才可什么都还没做。” 有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哑然。宁浮思自知理亏,不敢再分神。心想,下次秦潜再作妖,该换他当司机才对。 两人在各自门前分开,宁浮思将手机扔到床上,照旧坐桌前去临摹唐守明的书信。 这一星期来,每当提笔,心都难静。只要一个人的时候,便时不时浮出那晚的情景。 一遍又一遍,在热水冲刷下,在泳池中,在床上闭眼时,还有像现在,在摊平的白纸前面。 他再次看到那晚的秦潜紧紧拥着他,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触,近到几欲贴上的唇一张一合。拂着他的脸低低的说,宁浮思,你的桥就是我的路。 分明是轻声的呢喃,随风就能消,却不设防地直直撞入他的心房,霸占一角稀里糊涂地让它长住了下来。 第74章 周公子,还请相信科学,意识来源于人脑。想,出自脑袋非心脏。经你一说,我倒能提前看到白发周望先,和现在的样子没差太多。 你该多担心你自己,我比你懂得自护,下次再看见哪里磕碰了别怪我下手失了轻重。 隔壁的酒坊关门了,才关两天,没了熟悉的味道十分不惯。得亏有你留的那几坛,我每天拿出闻闻味解个馋。 另外昨儿院子里新进了两株海棠,适应得很好。 切望珍摄,同样想念。 “宁浮思,我终于知道唐导为什么一眼相中你了!”秦潜的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A4白纸,上面是宁浮思所临摹的书信。 宁浮思坐在屋檐下的折叠椅上,膝上是摊开的剧本,正对剧本的脸现在扬起,转向立于井边的秦潜。 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目,他眯了下眼又低头去翻剧本,漫不经心随口应和:“为什么?” “因为你和他一样不解风情,一样无趣。”秦潜勾着唇说。他跨上前,在宁浮思身旁弯下腰,指着纸上的内容,“你说说,你以前是不是也说过类似欠扁的话?” 宁浮思瞟了眼他指的那句,努力回想。最终追溯无果。 秦潜的身子就贴在他身侧,脑袋正落在他鬓边,出口话音带着调侃也近得过分,虽然戏里面也有类似的一幕,但现在是戏外。 靠近秦潜那半边身子,一接受到秦潜的骚扰,所有细胞都像立了起来,蓄势待发,让宁浮思浑身不畅。 宁浮思相信只要他一歪头肯定得磕到对方。所以他一动不动,视线仍落在剧本上,只是浅浅笑着说,“我怎么没印象,你大概是记错了。” “我哪能记错。” 没想到他不动秦潜倒动了,他一手自然而然环上宁浮思的肩,“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宁浮思,你真忘了吗?”说着他矮了身子。肩上的手也顺势滑落到腰上,说话间呼出的气流直扫宁浮思脸庞,“你再想想?” “想不起来。”宁浮思撇开脸,拿开某人乱来的手。 有人却不肯罢休,又凑近一分低声蛊惑,“敷衍。再认真想。” “秦潜?没看我正背台词?” “你明明都背过了。再想一想宁浮思…” 想个球!这下宁浮思忍不了了,霎时像炸毛的猫。他唰的站起来,原先挂在他身上的秦潜陡然失了重心身子一歪跌坐在折叠椅上。宁浮思心里燥着,脸却冷下来,“秦潜?大夏天的你到底什么毛病?热不热?”刚进七月,虽临近傍晚,气温却还没降下。 “我耐热。”秦潜闲闲后靠,不疾不缓。 “但我怕热。” “这边就一张椅子,被你霸占了我只能勉为其难跟你挤挤。”说者理所当然,还端着一脸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我的错。秦公子,您好好歇着。”宁浮思眉角凸凸跳,明明椅子里边多的是,这人就是故意找茬。直觉再下去会被秦潜逼成宁国安,他二话不说拿着剧本抬脚往里走。 不曾想有人长腿一伸,挡住他去路,说,“宁浮思,我给你个提示你肯定能记起来。” 宁浮思想也没想勾起脚面向前招呼,答,“谢了,不过还是免了。” 挨踹的人嗳了一声乖乖收腿,但同时长手一伸抓住施暴者的胳膊,将人拉扯到身前。 看似凶猛的一脚,没把人踢痛,倒把人挠痒了。 秦潜揉着小腿,似模似样卷起裤管,“肯定淤青了。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啊宁浮思。” 七月的天,宁浮思打了个寒颤。他挣开秦潜的手后退两步,睨了眼那人的小腿,对方的裤腿卷到膝下,修长的腿上除了毛什么都没有,连颗痣都没有,更没红印子,“秦潜,幼稚也就算了,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矫情了?” “那不是你……” “秦潜——”唐桢的洪亮之声从隔壁院子传来,“拿块毛巾拿半天?你是孵蛋呢?赶紧过来!” “马上。”秦潜隔空回他,依然是人前的沉着淡定,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回完话,一转头就撞上宁浮思噙着的浅笑,他微弯着眼,连嘴角的窝都在笑话他。 “孵了几颗啊秦潜?”宁浮思仍在笑,笑他人前的装模作样。 “加上你的,正好四颗。”秦潜眯起眼,捋下裤腿,起身,一鼓作气举步上前,错身而过的瞬间趁对面的人没设防,在那人挽起的唇上迅速亲了口。又趁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心满意足拔腿大步走开,走前还不忘随手捡起井沿上的毛巾。回他隔壁拍酿酒的镜头。 前后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下意识里宁浮思侧身左右瞟了瞟,确认其他人都在隔壁看不到,他才松懈下来。瞅了眼消失在院门口的人影,他站在原地,回味过来只余满口的苦涩。 秦潜总是这样,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意孤行,不管不顾。 待来日他人醒悟了,届时留他一人又该以怎样的名义去回顾这段相处。 人走了,院子再度静了下来,就连隔壁也突然间默契地消了音,只余机器转动的轻微声响,像是怕打扰到瞌睡的人,悄悄地响。 大概站了太久,身上的汗越来越多。额头的汗悄无声息落下滑至眼角,宁浮思眼一眨那滴汗被挤入眸中,刺得他睁不开眼,两眼泛酸,酸得通红。 他揉着眼睛,回到折叠椅上。翻开剧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剧本里原本夹着许多张他临摹的书信,现在全都消失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视线落在院子里,宁浮思心不在焉地扫了一圈眼前的院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个院子和白舫巷里他们住的那个极像,连那口井那棵桂树也一般无二。 而他们在这个院子里,将还有很长的戏…… 唐守明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一语成谶。 1931年,内战加上虎视眈眈的日军,致使国家各地战祸不断。内外交困风雨飘摇中,各大河流的水利常年无人维护。 就在这一年的夏秋之际,江淮流域迎来持续性大暴雨。河水盈满,豪雨成灾,长江、珠江、黄河及淮河四大流域集中爆发特大洪水。 洪水势猛,多处堤坝溃不成军,三分之二的国土受灾,落座于河流沿岸的城市淹没水下,死亡有上百万之多。 这是一次毁灭性的灾难,堪称百年不遇。后来的人说,那是20世纪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自然灾害。 在这场洪灾中,无数房屋浸塌。电线中断,店厂歇业,蚊蜢鼠蚁四处逃窜与人争地。随之而来的是饥荒和疫病,遍地的哀嚎和浮尸。 灾害影响深远,为霍乱中的国土和人心都蒙上阴影。 此时的唐守明和周望先已分开两月有余。 想见他,去找他。这是周望先唯一的念想。 万一那个人真有个万一,那这些日夜的克制和清醒又算什么? 不同路,那又怎么样。战祸之中人人自危,所求不过与爱人相伴共白头。好不容易遇上了,却要因为可笑的阶级和人言而懊悔终生吗……两个多月来压抑的思念在这瞬间一如奔腾的洪水,吞噬周望先的一切理智。 八月的这一天,周望先载着小船,来到南京。彼时的唐守明正涉水穿梭在灾民中。 小船在唐守明身旁停下,船上的人伸出手朝向那个他朝暮回首的人。 水中的人扬起脸,挂着水渍的镜片上映出他偷偷惦念的身影,四目胶到一处,他缓缓抬起手。 至此,那双相扣的手便再也不舍分开。 洪水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从八月到九月间,周望先一直陪伴在唐守明身旁,看他救治一个又一个灾民。在这期间,他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灾难。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倒能出资捐助些衣物和粮食。 这一个月他们形影不离,虽然无暇谈情,所到之处也都是残垣断瓦,但这是他们相处最久的一段时间。 而后又是一段长久的分离。 直到来年夏末,周望先突然提着箱子抵达唐守明的院子。 他说:“我到你家隔壁学酿酒,能否借住一段时间?” 唐守明笑着回他:“周公子赏脸,我怎么敢说不字?”笑他找了个累己的活。 卧房只有两间,唐守明和唐守义各占一间,客人总不能睡客厅。 周望先自然而然开口:“我和你挤挤就成。” 一旁的唐守义却不让了:“哥,周公子是客人,不能怠慢。我的房间大,给周公子睡,我和你一起睡。” 周望先自然也是不让的:“那多不好意思,一点都不怠慢,我虽然看起来不像好人,但鸠占鹊巢的事从来不干,是吧唐先生?” 最终,周望先的打算还是落空了,他不想占人家的巢,却耐不过人家自动相让…… “哥?”一张腼腆的笑脸突然出现在宁浮思面前。不属于唐守义,独属徐远航。在徐远航的叫唤下他从剧情中走出,这才发现太阳下山了。 “你怎么跑来了?”宁浮思仰脸问,今天下午似乎没有徐远航的戏份。 “我来很久了,”徐远航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我一直呆在隔壁看秦公子他们拍戏,下午你还给了我一瓶水。” “看我背台词背傻了,一下给忘了。”宁浮思这才想起,徐远航没戏的时候都窝在片场学习。“我的错,晚上请你吃饭给你赔罪好不好?” 对面的脸瞬间又阴转晴,点了点头,明媚地说了声好。 看着他笑,青涩的,腼腆的,真诚干净,赏心悦目。宁浮思也跟着勾起嘴角。 通过这段时间戏里戏外的相处,宁浮思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戏里,他是唐守明的弟弟,戏外,宁浮思也将他当弟弟看待。 从小,他无数次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他比任何人更渴望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是每当这种渴望想要破土而出的时候,内心里的罪恶感总会先一步冒出头。 他无法想象他可爱的弟弟乖巧的妹妹要和他过一样的生活。他为他的自私羞愧,自责。于是,他不厌其烦地向苏婧文说,妈妈,我不想要弟弟也不想要妹妹。而不是,妈妈,你可不可以送我一个弟弟妹妹。 苏婧文眼中偶尔泄出的失望他看到了,但好在她答应了下来。 直到在白舫巷和那对可人的姐弟相处了半个月,这种渴望又悄悄在心里扎根。大概是老天听到他的心声,才给他送来了这么个人。徐远航就是他私心里想要的弟弟,几乎和他幻想中的人一个模样。 “哥,我们现在走吗?” “嗯,现在走。”宁浮思站了起来,“走吧,你怎么来的?” 宁浮思接下去没有戏,戏服也早已换下,现下两人说走就走,并肩朝院外离去。 “助理送我过来的,不过我让他先回去了。”行走间徐远航扭过头看他,“哥,我能蹭你的车吗?” “当然可以。”宁浮思笑着回他。 行至院外,突闻秦潜的声音,宁浮思的脚步情不自禁停了下来。 秦潜在和唐桢在讨论接下去的镜头。戏中的周望先跑来学酿酒,除了能够与唐守明多聚个几日外,还因为他们的初识来自那一口酒。 唐守明作为医生,平时滴酒不沾,但隔壁这个酒坊酿出的酒偏就比别的地方都香,每日闻着味,偶尔实在忍不住了,他便会到隔壁讨一口解馋。那天就恰好遇上了前来拜访故人的周望先。 周望先说,以后你馋了,有我在,教你饮一杯终生难忘。 “忘记拿东西了吗?”徐远航跟着他停了下来,“我帮哥去拿,是什么东西?” “没事,没忘东西,走吧。” 秦潜有夜戏,但他也不是他的专职司机。 况且,他的车也该是修好的时候了。 第75章 相识有两年三月又十八天,相处的时光加一起一月不到。 昨夜里,我做了个梦,乌泱泱的人群中,你越走越远。我追了老半天没能将你追上。 急得我醒了过来。人醒了但梦还会继续,我相信我没有把你跟丢,最后我肯定会拉到你的手。 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以后你就叫望先,换我叫守明可好?这辈子我想守着你却连望着你也艰难。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但得望着你还得守着你。哪怕到时候你只给我一个背影,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 别笑话我酸,我现在十分难受。 梦里梦外,吻你不休。 一墙之隔的地方睡着的是心上人,辗转难以入眠,总想在夜半时分去敲他的门。敲开门,一声呼唤,再看一眼他的脸,才能心安。 这不但是秦潜,也是周望先。 这天晚上,唐守明起夜的时候,发现隔壁没人。他打开虚掩的厅门,找到月光下的周望先。 “情难自禁,有情,也有欲,”唐桢对他们两人说,“但最重要的是珍视,懂吗?”说完他直盯着秦潜,等他回答。 半晌,秦潜极不情愿地点头,说,“尽量。” 宁浮思却什么都没表示,太空泛了,情欲中的珍视是什么概念他没概念。不过极不合时宜地,他觉得这一场倒和当日白舫巷的某一幕极其相似,不同在于,白舫巷的时候他们是相伴来一根,而这场戏,他们是相携来一炮。 拍了三个月,室内戏总算快告一段落了,只剩最后的几场,却场场是重头戏。他发现唐桢大概是高看了他,否则怎么会把这几场情绪爆发的戏都集中排在一起。今晚极尽缠绵,明天痛失所爱,后天…… “你呢?”唐桢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宁浮思。 宁浮思也点头,学着秦潜说,“我尽量。” “别都给我尽量。”唐桢被这两人给气笑,转头又重点叮嘱秦潜,“知道吗?” “嗯。”秦潜始终压着嘴角,极勉强地挤了个字算是作答。 唐桢暗里叹了口气,选择曲线救国,“不舒服就擦掉吧。”他朝宁浮思温和开口。 宁浮思愣了下,“真可以擦掉?” “可以,”唐桢笑着,解释说:“反正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去吧。”说完他看了眼秦潜,颇有讨好的意味。只不过秦潜压根没分他一眼,而是瞧着宁浮思的脸温声说,“没关系,快去。”和刚才犯轴的模样判若两人。 宁浮思嗯了声,转头出门去找化妆师。 这些晚上他总睡不安稳,睡前的俯卧撑平板支撑做到脱力,也没能阻挡他失眠。 眼角下的乌青是消不掉了。现在上了一层粉,不算厚,但总感觉蒙上一层灰似的,极不习惯。害他时不时想拿块抹布去搓。 开机之初,唐桢看着他的脸对化妆师说,皮肤还行,修下眉毛,不用上妆。他觉得宁浮思的样子就是唐守明的模样。通过光线的利用,他能拍出最完美的唐守明。 算来,宁浮思已经很久没上过妆。他在饰演小丑角色时,上妆上出阴影,脸上过敏,过敏还得照样带着厚厚的油彩,结果镜头都剪光了。养了个把月才养好,一度以为要毁容,他还默默痛心了许久。 至于那些替身戏份不需要他露脸,就更谈不上化妆。 对于他这个人,习惯一旦养成就难以更改。就像这层粉,可有可无的东西,明明不算事,自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却连唐桢都看出他不舒服。 唐桢见人走了,才正视秦潜的眼,忧心忡忡道:“别再给我犯轴了听到没?不能因为他是宁浮思你想改就改。” “我怎么记得有人时不时说改就改?”秦潜哼了声,伸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唐桢气噎,这人怎么就说不通了! 因为这场戏,他一把老骨头了差点就和秦潜打起来。他就搞不懂了,大男人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虽然说全裸,但镜头也会做处理,还得剪辑,且不拍正面……演员演员,既然选择当演员,那他的情绪和身体在表演的那一刻都不该再属于自己。 “秦潜。”唐桢也拉了把椅子坐下,语重心长,“我没想过你因为这戏入得这么深,否则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演。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和你妈交代?” 这下秦潜的脸色缓了些,又恢复了先前慵懒的语调:“瞎操什么心,你就算和她交代了她也听不懂。就算听懂了,她也会支持我。” 唐桢的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也就他吃饱了撑着瞎操心。 “而且,你也觉得我入戏太深?”秦潜扯了扯嘴角,沉沉的眸中转瞬溢出柔色,“你知道这不可能。我爱他和这个戏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秦潜说得直白,坦然且掷地有声,害得一旁的唐桢情不自禁咳了一声,板着老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决定暂时不去和秦潜讨论爱不爱的问题,将歪了的话题拉回去,下招狠的:“就这一场而已,况且人家宁浮思都没意见,你有什么立场替他不同意?” 这话说的,本来还沉浸在爱意中的人顿时心口生疼,果然高手杀人无需出刀,一句你有什么立场就直戳他的心窝。 他暂时是没有立场。他爱着这个人,他想对他这样又那样没错。但一切都建立在私底下,在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里。那是他们的天地,做什么都可以。而不是当着镜头当着其他人的面。还要将自己平时碰不到的宝贝亮出来给别人看,光想着他就受不了。 他知道作为一个演员,不该抱这种态度。但他就是不愿意,这是他的一点私心。 和上一场戏不同,这次尺度大多了。上一场好歹遮遮掩掩,这场却连块布都不给。 虽然是同性题材的剧吧,但也没必要非要来这一套。然而唐桢的态度很坚决,说,先拍了再说,能不能用上还得看之后剪辑效果,怎么好看怎么剪,到时候也不一定能用上。 不是没考虑过替身,但依他对宁浮思的了解,铁定行不通。再者,在他秦潜眼中,世上也找不出一个宁浮思的替身来。 终想不出一个两全来。 他就这样和自个儿足足较劲了三天。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唐桢同意最大限度清场,灯光提前调好,片场只留他和摄影师两人。原先都是现场收音,现在收音师也被赶走,只能这么将就。他轴不过秦潜。 瞧宁浮思去了半天还没回来,秦潜惦记着,遂前去找他。 一推开门,见那人打着赤膊端坐在化妆台前,化妆师坐在他身后的小板凳上,手中一把刷子在他后背描摹,两人有说有笑。他这一推门,正浅笑着的人便扭过头来,四目相触。 秦潜凝眸上前。 “背上坑坑洼洼,正填坑。”宁浮思解释说,赶在秦潜之前开口。 闻言,后面填坑的姑娘噗嗤笑了出来,手一抖,坑填歪了。 刚那么一会,宁浮思才想到他背上有不少陈年老疤,虽然已经淡了,不仔细看估摸着也看不出来。但若是特写镜头下再放到大屏幕上连颗痘痘都一清二楚,这些东西不属于唐守明,他得掩去。 “我来吧。”秦潜对化妆师说。 “秦潜,别没事瞎捣乱,你会吗?”宁浮思通过身前的镜子看了眼秦潜。 刷子已经到了秦潜手中,他挑了下眉尖,回视镜中的人,卷着袖子欠揍地笑了下:“和糊墙差不多的理,小意思,不满意的话我让你糊回去。” “坐好,别动。”秦潜一手压住宁浮思的肩,正要站起来的人又坐了回去。 一旁正姨母笑的化妆师冷不丁对上秦潜的眼,忙说:“我还有事,先出去啊。”说完立马跑了,还顺道带上门。 宁浮思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任由秦潜在他背上捣乱。他是发现了,在这个片场,秦潜就是小霸王。不,是大王八,谁都奈何不了他。 糊墙的工作其实化妆师已经完成了八分,那些旧痕基本上看不到了。但是秦潜一直知道它们的存在,上次戏中,他摸过。 现在,他拿着刷子轻轻地扫着,像扫在他心尖上,痒,但伴随而来的是细碎的疼痛。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毅力才堪堪控制住自己不去亲吻它们。 “秦潜,麻利点,唐导还等着。”宁浮思睁开眼,提醒他。分明差不多力道,刚才很正常,现在只是换了个人,他的后背却在短短几分钟内长满痒痒肉,憋得辛苦。 “你别动,就快好了。”秦潜安抚他,嗔怪地看了镜子一眼。 宁浮思干脆再闭上眼。忽视掉房间里怪异的气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得到一声“好了。” 解脱的号角。 眼还没睁开,柔软的触感猝不及防贴到他的肩胛骨上,宁浮思陡然一颤。 秦潜轻轻的一吻落下,在宁浮思的蝴蝶骨上。只短短贴了一瞬,便移开。 迎上镜子中某人泛红的脸颊和耳朵,他淡定地说:“试试效果,万一待会一碰就掉,那就白糊了。” 房间静得听到心跳,交缠到一起。 “你倒不怕中毒。”憋了半天,宁浮思憋出这么一句话。但其实,他是想说,秦潜你够了。可在开口的瞬间,话音却不由他控制,自主拐了个弯,像被秦潜硬生生带偏的方向盘。 秦潜听完就笑了,他站起来,拿起边上宁浮思的衣服,递给他,一面贪心地凝着镜中的人,说:“在宁浮思面前,秦潜百毒不侵。” 化妆间不大,秦潜的话音眨眼间填满每个角落,像头顶的光。 第76章 拉开门,门外的人身着靛蓝色丝质睡衣,背门负手而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身后的开门声都没察觉。 虽然刚才也见过,但这会宁浮思还是愣了下,差点脱口而出喊“秦潜。” 秦潜的衣服什么颜色都有,蓝色系独占鳌头。这套靛蓝蚕丝在他身上,衬得他如月光下的粼粼湖面,又像午后暗涌的海洋,让人情不自禁驻足观赏。 习习夜风中,他贵气天成。满院子的花草,在他面前,都垂下往日高傲的头颅。 镜头跟随宁浮思的目光落到秦潜身上,出口是刚起夜的睡音:“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秦潜转过身来,上前一步,脸上先是欣喜,随后凝起眉梢:“你就这样睡?”宽松的棉麻睡衣开敞着,露出胸膛和腰腹来。秦潜扯了扯对方的前襟。 “天热,”宁浮思知道他的意思,倒没什么不好意思,“他是我弟弟,你在想什么?还吃这个味?” 秦潜拥他入怀,亲了下额头说:“那也不行,谁都不行。” “他把你占着,我半夜总想去敲你的门,想着把你偷出来,又怕打扰到你睡觉。这一想着就停不下来,只能出来静静心。” 宁浮思轻笑着,偏头想了下,煞有介事说:“要不——往后我趁他睡下就出来与你偷情,如何?” 如何两字他高高扬起。说话的人只是打趣,当不得真。闻者却因为“偷情”一说眸中幽深,连出口的“好”字也像蒙了层月色,微哑,蛊惑,诱人。 于是,他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这次不许你再反悔。”他低声说。 秦潜自然而然噙住宁浮思的唇。檐下有条近一尺宽的长凳,亲吻间宁浮思被秦潜带着跌坐到长凳上。 秦潜从侧面圈住他,本来就开敞的上衣现在敞得更彻底,他的手能够轻而易举抚摩对方的身。 动作间秦潜身上柔软的蚕丝睡衣跟随温热的掌心在他背上缓慢游走。宁浮思的脑袋中突然冒出一个担忧:不会掉粉吧?粉要蹭到他衣服上那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对方听到心声,秦潜的手在他腰上突然揉掐了下。不重,但正是他的敏感点。宁浮思身子陡软,却同时燃起一股陌生的欲望,带着本能的颤栗,下意识里就想把人推开,不过秦潜没给他这个机会,牢牢禁锢着他。 这时他才恍然过来,镜头在边上,他们在戏中。他忙把这个担忧赶走,因为唐守明的背上没有涂东西,他不需要有这个顾虑。 院子里起了风,花木跟着风轻快摇曳,簌簌地响,带着深夜的凉爽。但板凳上的人丝毫不察,只觉越发的热。两人的吻也愈发的深,平时在外面的时候,他们都以朋友相处。这是第一次在外头毫无顾忌的亲密。 夜色能够包容一切,包容他们的情难自禁和他们的不可对外人言,以及此时他们周身蔓延的火。 湿吻成了你来我往的掠夺。舌头抵到喉咙口,还觉拥有得不够深,彼此的喘息都过急。周望先对待唐守明向来是温柔的。这时候却不免失了控制,用力的拥抱和急促的啃吻都表明了他此刻的难以把持。 口齿在搅动下不断分泌出津液,却因为无暇去吞咽顺着嘴角滑了下来。两人的唇分开丝相连,秦潜舔去他嘴角的水渍,接着将人放平在板凳上,这会又是轻柔的,他手心托垫着对方的后脑。幽深含情的眸紧锁月光下的脸。“怎么办?我忍不住。”秦潜哑着声说,低低的,却在安静的院落中无限放大。 霍然间获得新鲜空气的宁浮思正仰头大口呼吸,他一手圈着秦潜的脖颈,一手搭在他腰腹上,蚕丝睡衣已经被他蹂躏得起皱。俨然是没空去考虑衣服好不好了。听到秦潜改了台词,他便顺着答:“谁说要你忍了。”他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这可是你说的。”拿了通行令的人深吸了口气。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得听不清的“嗯”字。 宁浮思只知道这是属于唐守明对周望先永远的纵容。却不知,对待秦潜,他同样是无底线的纵容。每次的怯懦和揪心过后,他后退一步,秦潜便会前进两步,而他永远只会继续后退,不曾真正苛责对方的得寸进尺。 他只道秦潜任性,一意孤行,却没曾想,自己正因对方任性而苦恼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内心深处迷恋其中的彷徨。 此时,被纵容着的秦潜一路缓缓向下亲吻,在路过宁浮思的喉结处轻咬了口再转着舌根舔.舐那处凸起。 刚才还分泌津液,现在口中因为急促的呼吸干燥难耐,让宁浮思想迫不及待想去拥有,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于是他更加紧地抓住秦潜的皮肉。 被紧紧抓着的秦潜原先还细细品尝,在对方的催促中没了顾忌,旋即放开手脚去享受饕餮盛宴。就好似最后一餐,舍不得吃完又巴不得立马一口吞入腹中。 这时候宁浮思的脸是正对着镜头。双眼中一分迷茫九分难耐。幽亮的镜头,摄住他的眼,同时也摄入他的心。他望向镜头,只觉撞见一只嘲笑的眼,嘲他的难以自持和欲盖弥彰。显而易见,他被秦潜调起的欲望,镜头会老老实实记下。他不敢去深想他此刻的脸,但那只眼却不会放过他。 以前听人说,拍床戏的时候起反应,他还觉得是无稽之谈,镜头巴不得怼到脸上,围观群众就在跟前,怎么可能硬的起来。 然而真到自己身上,到秦潜手中,他便成了那个无稽之谈。 “进去里间……”他不忘说台词。因为秦潜已经吻到他的小腹处,另一只手也越摸越不是地方了,正在他裤裆里游走。 一旁拍摄的摄影师,时不时悄无声息吞咽口液,镜头外的唐桢却看得满脸糟心,这是哪门子的单相思?别扯什么演技过硬。 “我这就进去,”秦潜弯着腰身,回到宁浮思的唇上,啃咬的间轻笑着说。他一语双关,说得另一人唰的一下打散了漫天的红霞。两人同步的反应秦潜再清楚不过,于是他又追问:“忍不住了嗯?” 宁浮思没有作答,只是吻得凶,两人便又抱吻在一起磕磕碰碰往里面走。 镜头断在此处。 宁浮思坐在里间的床上,唐桢只给他们五分钟的歇息时间,五分钟后是趁热打铁。 秦潜看了眼低垂眼眸的宁浮思,垂着眼也掩不住他脸上弥漫的滟潋。他举步上前,像刚才外面一样拥住他,接着一番控诉:“宁浮思,你占了我便宜就得占到底,否则我的粉丝会埋了你。” 他的声音还带着情意中的缱绻。宁浮思偏开头,下意识看了下门口,虽然另外两人在外面,他还是不客气抵着秦潜的胸膛拉开了距离。 现在并不想和秦潜说话,但是躲避就是在意了,这种事,最怕的就是真的上了心,认真就得尴尬。 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佯装淡定,拿出专业笑了下:“你都是什么歪理?我都没说你占我便宜你还先告上了?” “我是占了你便宜没错,”秦潜眯起眼,成功接下去,“所以我肯定会占到底啊,礼尚往来宁浮思。” 宁浮思被他清奇的论调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脑袋转得飞快,想着怎么扳回来。但是现在的脑袋并不听他使唤,还在大口呼吸似的自顾不暇。没等他找到该有的应答,就听唐桢站门口说,准备下。 宁浮思点头,很利索地把自己扒光,衣服就仍在地板上。该有的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好扭捏的。 视线中是同样一丝不挂的秦潜,两身衣服交叠着躺在他们中间。 他们一坐一站,面对面。宁浮思想假装眼瞎都不行,眼珠子就像上了线,时不时被拉扯着去瞄一眼身前的人。 无疑,单论外型的话,眼前的是一具完美的男性躯体。从肩背的硬朗线条到腹上的紧实肌肉再到……宁浮思及时打住脑中的描摹。 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太安静了。 这种时候最怕安静,一安静就让人不知道下一步该把手放到哪只腿上。 和刚才欠扁的模样不一样,现在的秦潜紧抿着唇,不言不语,两只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不加掩饰地在他身上扫描,好在只扫了两圈,他就收回目光,大大咧咧走出去。 见他离去的背影,宁浮思才舒出一口气,卸了紧绷的脊背。故作轻松是世上最不轻松的活。前后才一分钟他轻松出了一身汗。 没一会,宁浮思见他又进来了,手上拿了两块浴巾,递了一块给他。然后坐到他身旁,等着唐桢进来。又安静了。 摄像机已架好,唐桢让他们酝酿酝酿重新进入情绪。 于是,宁浮思躺倒在床上,秦潜就卧在他身上,同样赤裸的肌肤紧紧相贴,贴合在一起的地方是湿腻的汗液。汗液将两人胶在一起,粘得严实合缝,好像他们本身是一体,现在只是找回了彼此遗失的部分,重新合二为一。 宁浮思觉得卧在他身上的不是秦潜,而是刚出炉的铁板,烫得他心口都在疼。但比疼更要命的是他那颗犯贱的心,不顾疼痛只想溶进铁板中,和他化为一体。 他不好过,卧在他身上的秦潜同样没好到哪里。他的身下就杵在宁浮思的双腿之间。怀中的是爱人,这样赤裸相对,哪里还需要什么酝酿,分明时刻都是忍耐。 两人四唇相贴黏腻地亲吻着,舌头搅动中,房中的气温又攀升起来了。随之贴合在一起的汗液也越来越多,不仅黏,还滑。 放开彼此,用力地呼吸着,镜头在移动,秦潜始终将人严实地掩在身下。他忘情地亲吻着宁浮思的眼,亲吻着他的鼻梁,脸颊。亲吻的开始还能控制力度,到最后,两人越来越激动,已经不能算是吻了,只剩盲目的互相吞噬。 秦潜辗转到宁浮思的脖颈再到他的耳垂,含在嘴里舔.弄,引得身下的人颤栗连连。拼尽全身的气力才能勉强将见好就收四个字拿出来,沉得他不堪重负。 而后他一路下滑,在游经对方胸前时,受蛊惑般在他的那簇樱红轻咬了口,舌尖接着绕了两圈。 宁浮思抓着秦潜的头发,他的双腿自发用力禁锢着秦潜,想把人永久禁锢在怀中,让这个人再也没法离去,更没法将他赶走。 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失败了。在这个人的任性中,他的双腿渐渐乏力,失了禁锢的力道,带着惨败的酥麻滑落了下来。 秦潜手肘撑住床板,将宁浮思翻了个身。他仍然覆在对方身上,下半身犹是紧密相贴,但秦潜的一只手环过宁浮思的前胸,另一只手垫在他的脸上,以背拥的姿势,他一寸寸亲吻宁浮思的后背,没落下任一个角落。 宁浮思的脸就埋在秦潜温热的掌心,他急促呼吸着。很奇怪,刚才秦潜的每个吻都像烙铁下的灼烧,可是现在,他的背上像是落了场细腻的霏雨,冰冰凉凉的。 这场戏中,隔壁睡着唐守义,房间不隔音,他们不敢闹出动静,又担心唐守义起夜时发现身旁的人不在出来找。他们小心翼翼却在每一次碰撞中使尽全力。 在宁浮思的脑海中有一道屏风,屏风就竖在这张床的边沿,屏风的这一侧是他和秦潜,另一侧则是唐桢和摄影师。而他们,正在偷情。 “疼吗?”宁浮思听见秦潜低低的问,这一声和他以往任何一句话都不大一样,不是慵懒不是缱绻。哑得不像话,像深海里即将喷发的火山,又像风暴中心,就这么将他卷入其中。这是台词,但他知道秦潜问的是宁浮思不是唐守明。 “不会。”宁浮思摇了摇头,温热的掌心刮着他的脸,摩擦间两者的温度成倍地涨。他扬起脸,吻着秦潜的手心。 得到宁浮思的回答后,秦潜开始挺身,模拟情事中的动作,由刚开始缓缓地,一下下,再到后面的急速前进。在这过程中,他的脸始终埋在宁浮思颈间,不住地亲吻。 戏结束了,留在戏中的情绪还在延续。穿好了衣服,直到进了车中,宁浮思始终缄默。 秦潜就坐在他身边。他分不出半点力气去故作轻松,索性就靠着椅背闭眼休息。 闭上眼,脑海中自发放映出方才那些画面,一帧帧的极清晰,直到这时候他仍能清晰感觉到他腿间沾上的黏腻液体。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跟着又心跳加速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红灯前停住,宁浮思才缓过劲来。 他睁开眼,一偏头,猝不及防就闯进秦潜的眼,眼眸的中央,是他宁浮思的脸,像打翻的胭脂,洇在白云间。 不知道秦潜看了他多久,看得他心颤。 眼睫垂落,宁浮思再度关上双眼。这些天他阖眼的频率逐步攀升,真以为眼关上了便能关上一切情感…… 那天他和徐远航出去吃饭,直到回来后,车子都好好的。 可第二天早上,他的车子却怎么都发动不了。 好巧不巧,秦潜来了,好心地说要捎他一程。之后顺其自然交由小浩处理他的车。再之后,他的车就没回来过。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就这样他上了秦潜的贼车。 他很清楚,直至此刻,他对秦潜还是贼心不死。他想占有。 占有的欲望随着相处时日愈加浓厚,心里却始终跨不过那道坎。杯弓蛇影一词于他再贴切不过,怯懦如他,他不敢赌。像苏婧文一样,为了所谓的爱失去理智,他做不到。 “秦潜。”宁浮思蠕了蠕双唇,缓缓开口,“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远航?” 边上正还费劲平复躁动的秦潜,愣了一瞬一时跟不上宁浮思的节奏,这种时候突然提起那小子做什么?还叫得那么亲热!远航? “没有为什么。”秦潜哼了声,“就是喜欢不起来。” 秦潜说得有些孩子气,宁浮思仍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秦潜无法,只能继续道:“你没看出来吗?他看你的眼神?” 宁浮思浅浅笑起,心道,是啊,他看我的眼神和你越来越像了。你们一个个都这样。 “像我们现在这样封闭拍摄了三个多月,隔绝外界,所有的情绪都绑在角色上,久而久之,我们都不自觉化作角色本身。秦潜,他只是个孩子,等戏结束了,隔段时间出了戏,也就好了,徐远航还是以前的徐远航。”秦潜也会是以前的秦潜。 宁浮思尽量说得客观,只不过秦潜没抓住他的重点,而是说:“孩子?他已经成年了。也就你才会把他当孩子看。” 宁浮思默了默,“他是成年了没错,他受戏里的情绪影响也是真的,你何必去较这个真?”毕竟秦潜和徐远航同一家公司,宁浮思不希望这么一个莫须有的东西影响到徐远航的未来,“演员就是这样,你看圈里面那么多因戏生情的,换一部戏就移一次情的比比皆是,还别说,我就遇过这种事。” 宁浮思没打算让秦潜接话,他又自顾说下去:“几年前有个女孩子对我说,我已经出戏了,就你还傻傻出不来。”宁浮思敛起笑意,“因戏生情这种事,谁信谁输,都别太当真。”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去挖往事。现在,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对他自身的警醒。 秦潜沉默着,宁浮思也沉默着。前面开车的小浩也沉默着,车子在不自觉加速,只想尽快抵达终点。 半晌,秦潜的声音在车中响起,他问:“张星韵?”他能把网络上绑在宁浮思后面的张星韵三字抹去,他能消绝这两个名字的关联,却永远没办法改变曾经有这么个人在他生命中落下的一笔,这让他挫败非常。而且这个人已经永远离世,连一点余地都没有,他又怎么去扭转一个逝者烙下的东西。 刹那间,他想起当日白舫巷中,宁浮思那荒凉的眼神。 宁浮思轻“嗯”了声,突然从秦潜口中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让他有点恍惚。 恍惚得身旁的秦潜都显得不真实。 秦潜看了他一眼,遂垂下双眸,将他的手抓过来,揉进他的掌心。 关于宁浮思的过去,他在这些零星的片段中串起一个始末。 这个“始”来自于他秦潜,那么这个“末”也只能他来画上,任其他的谁都不行。 第77章 秦潜突然间请假了,一请就是半个月。今天早上刚一抵达片场他接了个电话后便匆匆走了。 宁浮思坐在片场一隅,手中拿着剧本,剧本被他卷成了圆筒,卷完展平,展平后再继续卷成圈。就像当初在巷子里踢石头一般,剧本被他玩得皱巴巴的,而他毫无所觉,更没意识到他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二十来分钟。 最终还是尤静先看不下去。 她右手插在裤兜里,信步走到宁浮思跟前,亮声说:“唐大哥,抬抬你的眼来!”说着,她插兜的手缓缓抽出,拂了拂左肩上不存在的灰尘,接着煞有介事地,迷离着眼给她金贵的指背吹了口气。 宁浮思一回神便被她给逗笑。 尤静现在剪了个假小子头,刚过耳尖,比他的头发没长到哪里去。一身笔直的浅黄竖纹西装,搭上她那张五官大气立体的脸,不笑的时候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用网上的话说,攻气十足。 宁浮思仰着脸,展开剧本的同时弯眼揶揄:“呦,哪来的风流俊公子?是想看病呢还是单纯撩骚?” 嘿!反应倒挺快!尤静撇了撇嘴。这下换成左手插兜,她右手的两指轻浮地抬起宁浮思的下巴,弯腰眯起眼问:“那唐大哥说说,是你尤哥俊呢还是秦哥俊?” “嗯,看来是撩骚了。”宁浮思抬起手腕,好笑地别开她的手,接着撩起眼皮,十分配合地在尤静身上转了两圈后才说:“他俊,你靓,不同的风流。” 尤静“切”了一声,直起身,又问:“所以你还是要选他了?” “当真不考虑下你尤哥?”尤静提眉,双手抄兜欠着身,端的是一副浪荡的骚气。 “饶了我吧尤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宁浮思亮出肃穆的正经脸, “小弟福薄,谁都不敢奢想。” “真是这样?”尤静接着凑到他耳边,低声拆穿:“刚才不是在偷偷想那个姓秦的男人?” 未待宁浮思回答,尤静接着抬起嘴角压着声神秘兮兮地问:“听说你们昨晚很刺激啊?怎么样?爽吗?和你尤哥分享分享?有没有一手资源好让尤哥评判评判?” “ 嗳,别急着不好意思啊!”尤静连忙起身,指了指两米外正举着手机拍摄的小浩,“一会让某人误会我意图不轨那你尤哥就得成鱿鱼了。” 宁浮思赶忙挥走脑中被勾出的废料,顺着尤静的视线偏头去看,才发现那边杵了个小浩。也不知道他在那杵多久了。 小浩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红色停止键,淡定将手机收回裤兜里,笑呵呵解释道:“工作需要,工作需要,理解万岁。”接着抱了下拳转身跑了。 宁浮思回过头,对上尤静调笑的眼神,他浅浅笑起:“资源有是有,不过在你秦哥那,你向他拿。” 他说得慢条斯理,打定了尤静没那个胆。自是看不到尤静此时正翻白眼的内心: 呦,还学会搬山挡道了! 当然,他也想不到某人那里真的有一手资源。 尤静瞅了眼他发红的耳朵,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原来也只是逗个趣,现在人家都把靠山搬出来了她自是不便再消遣下去。转而一副忧心的模样拉过一旁的小马札坐下,也不顾她那俊公子的姿态了。 “我秦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外面的莺莺燕燕没解决好?”坐在小马札上她大大咧咧岔开腿,托着下巴,一副哥两好,替对面的人捉急,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前段时间我不小心听他在电话里跟人吵架来着,至于吵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尤静没戏的时候最喜欢瞎晃,片场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逃不过她的眼。只不过前些天没她的戏,她便离开剧组跑其他通告,也就昨晚才赶回来。没想到人才刚回来,消息一个没落下。 她该去当狗仔当什么演员,宁浮思想。 秦潜虽然幼稚了些,偶尔也混蛋了点。但再怎么着还不至于和人在电话中吵架。在这世上能让秦潜忍不住吵起的估计也就秦靖南了,再联想到这些日子他沉着脸挂掉电话的次数,宁浮思更加确定。 他对秦潜家里的事了解得不多,也就比旁人多了那么一些。 秦家家大业大,却低调,财与才皆不外露。和刘家稳抓机遇的致富之路不同,秦家的财富是实打实的历代积累。至于这个历代能追溯到历史多少年估摸着连秦潜也不清楚。 若说刘家是祖坟选得好,那秦家可以说是祖宗选得好。这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不管朝代更迭,人事变迁,但凡秦家的当家皆生了双慧眼,每每都能站到政治正确的位置上。这才得以让秦氏一族生存至今。 于秦家而言,从商从政皆不罕见。但混娱乐圈的,似乎也就秦潜一人。明明是正室所生,却从小跟在外婆身边,比起秦靖南后来那两个私生子,秦潜反倒更像个私生子。 虽然秦靖南并非秦家的掌权人,但他想左右秦潜的人生还是易如反掌…… “还真是啊?”尤静瞅着对面渐愈凝重的脸,讪讪道:“真被我给猜中了?” “不是。别瞎猜。”宁浮思展开眉,“也就你脑袋里天天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知道的,这次秦潜突然离开,不是为了什么莺莺燕燕也不是为了秦靖南,只因他妈妈沈瑜欣病了。 近年来沈瑜欣都住国外,现在他大概上飞机了吧,这么想着,宁浮思偏头看了眼斜挂空中的太阳。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东西!”尤静眉梢高高吊起,“我还不是为了唐大哥你的幸福着想!行行行,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算是知道了,你就只会偏向他!” “这都哪跟哪啊?”宁浮思笑起来,“怪我,都怪我没表达好,跟尤哥道歉,尤哥《守望》第一俊千万别跟我这个不长眼的一般见识。” 尤静哼了一声,不买账,“我又变成第一俊了?” “没变,一直都是。”宁浮思从善如流,“谁都俊不过我们尤哥。” “呵!算你脑子还没被泡坏。”尤静受用地爬了爬头发,坐姿也跟着端正了些。“唐导叫你呢。”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宁浮思。 宁浮思将剧本往尤静怀里一塞,起身。 尤静仍旧托着下巴,握着卷起的剧本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膝盖。目送宁浮思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潜的戏份还没结束,这一走,接下去的安排便得更改。好在他剩下的戏份不算多,大头都在宁浮思这边。 《守望》虽说是双男主的戏,但宁浮思的戏份算下来比秦潜的多了不少。按唐桢的意思,接下去不是特别重要的那几场,该拍的还是要接着拍,先让宁浮思单独上,之后秦潜回来再补他那半。 宁浮思当然没有意见,这段时间来,唐桢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内心里,他对唐桢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同时,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对方肯定的渴望。也正因为此,每次唐桢说最后一遍时,宁浮思都会在这最后一遍发挥得最好。不自觉间他会为唐桢一个认同的眼神欣喜上许久。 唐桢讲完后,在宁浮思转身的当口又突然叫住他,顿了顿,他说:“秦潜那小子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要遇上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一愣过后,宁浮思点了点头,笑回了声“好”便走回到尤静对面。 正要坐下,见前面刚下戏的徐远航往他这边走来,他又回身走出两米远搬了把小板凳回来。 像现在一般三人围在一起,是这段时间片场最常见的场景,同时也是秦潜最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唐大哥!”尤静弯起眼,“我刚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 “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宁浮思坐下,拿回尤静手中的剧本。 “你猜猜看,看能不能猜出来先。”尤静直盯着宁浮思,从上到下,看了又看。宁浮思哪里猜得出她在想什么,遂老实答说他猜不出来。就连徐远航也好奇地跟着从上到下扫。 就在宁浮思要开口叫停的时候,听尤静唏嘘道:“说真的,你们两是不是口水喝多了?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像了!干脆建议下唐导让你顺便充当秦大哥的替身算了。一饰两角,可以有!” 尤静带着笑,但这次她并非消遣,而是打心里这么想。宁浮思和秦潜身高相差不大,今天宁浮思穿的戏服和秦潜那套差不多,不管是从身后看去还是斜后方看去,只要不是正脸,乍眼一看,颇为相似。倒不是说长得像,就是种感觉。 “是吧?”她转头向徐远航求证。哪想徐远航正抿唇打量着宁浮思的脸,没听见她问话一般。 这边被消遣习惯了的宁浮思,听尤静这么说也就自然而然将它归为笑谈,不怎么高明地回:“像吧?竟然被你看出来了,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他亲弟弟。” 尤静托着下巴掀了下眼皮,勾起唇角:“亲弟弟?” 宁浮思刚“嗯”了声,复又瞧见尤静渐渐眯起的眼,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越来越不对味。凭经验他直觉要不好,果然下一句就听尤静暧昧地笑了下,“怎么个亲法?昨晚上亲了吗?感觉如何?” 宁浮思瞠目结舌了一下倒还好,边上的徐远航一下子唰的满脸通红,好似被消遣的人是他。 “我说你,”宁浮思无奈,“别带坏小孩。”也不该姓尤吧,应该姓秦才对,和秦潜是一家,不管多正经的一句话都能被他们拐上一条扭曲的道路。 第78章 昨晚上,宁浮思照例临摹了两小时的信,接着到泳池里泡了半小时。之后和前些天一样,累到极致却怎么都睡不着。 强迫自己进入睡眠,最终适得其反。随着夜深,渐渐地,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不断放大,所有的声音都像直接敲打在神经上。 然而就算睡不着,他还是闭着眼。尽量放松四肢,均匀呼吸,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慢慢有了睡意。具体几点睡着他也不清楚,只记得在梦中他听到几声轻悄悄的敲门声,待他打开门后,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闹钟响了,他也醒了。 对着镜子,宁浮思懊恼地望着镜中那个双眼呆愣的人。好在,这场戏也不需要他容光焕发…… 唐守明与周望先分离近半载,和平常一样,唐守明在天暗时分回到家。这天稍有不同,巷子里停了电,四周的人家都燃起烛火。他推开家门,趁着还能视物也点了盏油灯。 这盏油灯是上次周望先带过来的,外型复古,做工精致,就连外层那玻璃罩子也比他所见过的都来得透亮。 灯刚燃起,唐守义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和一封书信。 书信自然来自周望先,这样的信他帮唐守明收过无数次,唯这次,他的手是抖的,不堪重负。 唐守明拿着一根竹签,正低头挑着油灯的芯,一抬眼看到来人手中的书信,星光烛火在这刹那跑进了他眼眸中央...... 镜头中,徐远航红着眼眶。 “哥...”报纸摊在方木桌上,他直盯着对面那张脸,不敢错过他接下的一丝反应,“周大哥他,这趟火车…他...”像是突然回到牙牙学语的年纪,他一句话说不完整。 报纸上大幅版面印着那辆被炸毁的火车。 许是油灯不够亮,对面的人似乎没看到报上的内容。也压根没听到对方的话一般,向徐远航伸出手:“信给我。” 徐远航手中的信被攥得紧紧的。他始终不肯松手。 “给我。”见信封被对方粗暴捏得皱起,出口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最后,信还是到了宁浮思手中。 他眼里只有手中这封信,桌上的报纸被他随意一扫,落到地上。现在,视线范围内除了那盏油灯便只有这封信。 他用手掌将信封抚平,如以往一般,小心翼翼拆开。 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 琐事已毕。 往后不再分离,你在哪里我便到哪里。 原本想要给你惊喜,奈何握笔的手不受我控制自作主张提前告知你。 还需两天,我心已提前飞往你身边,可看到了? 也不知是这信先到,还是我先到。望它能比我快些,给你带去好心情。 如今我身无分文了,往后你要养我,不能离弃我。 爱你的心永不停歇。 —— 剧本上的唐守明拿着这封信读了很久,一字一字,直到旁边的油灯燃尽。 此时的宁浮思,拿着这封信,亦读了很久。上面的内容他没看过,这封信不在秦潜给的那一沓里。 他知道唐守明根本不相信报纸上的内容,也不信唐守义的话,只信这信上所书。 可他此刻读这信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在眼中转了转无声掉下。他不知道当时唐守明的内心如何,他只知道,他心底正不断涌起的无尽绝望。看到纸上滴落的泪珠,宁浮思知道他演砸了。 放到这会才让他看到这封信,不知道这是唐桢的意思还是秦潜的意思。不管是谁,都坏透了。 宁浮思迅速拭去纸上的水迹,深觉惭愧,他掩饰地弯起嘴角。发觉一直没听到唐桢的声音,他抬起头,正对上镜头。见摄像机还在运转,便下意识去搜寻唐桢的身影。 唐帧紧盯监视器,见里面的人挂着浅笑,双眼通红,眸中盛满空洞,迷惘。他没叫停。 转眼宁浮思也明白了过来,没喊停他便得继续演下去。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他却忘了。 他眨了下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方才抬起的嘴角一霎压平,可大概是连日睡眠不好,现在脑袋里什么都不剩,他忘词了。 就连边上的徐远航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但没等他说出台词,桌上那盏油灯却先一步掺和进来。 宁浮思不知道下一步该作何反应,原本是想坐下,不知怎的就撞到身旁的木桌,桌子一晃带翻了上面的油灯。 他第一时间伸手去捞,抓了空,油灯掉到地上炸开脆响。宁浮思还无知无觉蹲下去抓,没了油灯房中昏暗,他不管不顾抓起一手的碎片,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流了满手的血。 他没感觉到痛这东西,但徐远航却大叫了起来,他被这样的宁浮思吓到了,也不管唐桢喊不喊停,他踢开隔在中间的椅子大步走到宁浮思身前,把他拉起,捧起他的手。 唐桢终于喊了停。 戏结束了,宁浮思的脑袋还恍恍惚惚的,后来谁帮他给包扎上的他也没印象。他还想着,那个坏透了的人肯定是秦潜。 别说徐远航,就连候在一旁的小浩也吓得不轻。秦潜不在,他没有留在片场的道理。但是秦潜走前只扔了句话,人替我顾好了。这才两天不到,他就失职了,关键这人比秦潜还固执,死活不肯上医院。哪怕唐桢发话,让宁浮思暂停拍摄,他来来回回就会一句话,“没事,水冲一冲就好了。” 手心和五指都被玻璃扎出口子,加上满手的血确实骇人,都说五指连心,一旁的人看着都觉得疼。但因为宁浮思一张脸上除了那双眼睛比平时空洞外,没有显露丝毫痛楚,以致于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捏破了个血包,从他手里拔出的玻璃渣子也只是十足仿真的道具。 幸好,碎裂的只是外面那层玻璃罩,也幸好油灯才刚点上不久,不算烫。 他不能暂停拍摄,宁浮思想着,接下去还有一场,他得拍完。 只有拍完了,大概他的失眠症状才会好转。这些天里,一闭上眼就是唐守明和周望先,一想到这最后的几场戏,他就呼吸不畅,心口堵着堵到发疼。 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好像这些事他都经历过一次,在遥远的过去,在被他遗忘的曾经里。 而现在,他不是在演,更像是在捡回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者说幻觉。 看来不止秦潜和徐远航,就连他的情绪,也深受影响。以致于在这短短几月,他养成了这么个要命的习惯。这个习惯,名叫秦潜,也叫秦潜口中的宁浮思。 他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每天不厌其烦的呼唤,开心的不开心的,总会有“宁浮思”三字伴着他的每一天…… 院里冷月高挂,洒下的月光凉如井中水,风吹起送来桂树的低声啜泣。 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唐守明站在院中,缓缓躬身,信被揉在胸口处,揉进血肉里。 周望先说,他想掬一捧井水,是故乡的味道,是甘甜的滋味。 井水如初,他没等来那个饮水的人。 风止了,万籁寂静。唯有唐守明低低的呜咽。 呜咽声笼罩住这个小院子,落到他们牵手的地方,闯进他们拥吻的檐下。顺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徘徊到天色将明。 大概是有事耽搁了吧。他从来不会对他失言,既说了要回来,那一定会回来。大不了就多等个几年,只要他还在这里,那他总归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第79章 在宁浮思进门前,小浩递上一大袋子的药,殷殷叮嘱:“千万千万要快点好,一定一定要坚持涂药知道吗?里面有张纸条,写得很详细,你看不懂记得问我,一定要记住!还有不能碰到水!早晚都要涂药!10天以内必须要好全!算了算了,药还是放我这里,还是我来。我怎么就不相信你呢。” “你就放心吧,”宁浮思被他逗笑,没让小浩将药拿回去,“我记得住,我又没有自虐倾向,今天只是个小意外而已,也就看着唬人,其实就划了两下。” 对面的人嘴角抽了抽,心道伤口他处理的划了几下他能不知道!虽然宁浮思信誓旦旦保证,且刚哭过的双眼还盛着水雾,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十分无辜很让人信服,他也没理由不相信。但他还就是不放心了,追问道:“确定不是忽悠我的?真的不痛?” “真不痛。”宁浮思给出肯定回答,又偏头想了想,根据经验判断:“一个星期内就能好,用不着十天。” “那就好!那就好!”小浩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十一点了,便最后叮嘱道:“那我先下去,你有事记得喊我,早点休息,千万不能碰水!” “嗯,我记得。我又不是小孩,而且真的就是小伤口,你不用这么紧张。”宁浮思笑着回,话锋一转道,“还有,别和其他人乱说。” 至于其他人是谁,两人心照不宣,小浩点了点头。 刚要进门,宁浮思又突然一顿,叫住对方,“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 那头才刚放下心来的小浩,乍听他这话再次给吓的,直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不喜欢吃饭!”不是吧!约饭?难道被他的关怀给感动到了?怕是会死人!他这是工作啊天!要是让某人知道了他也该狗带了。 “不喜欢吃饭啊,那吃面也可以。行吗?或者你想吃其他的都行。”宁浮思又建议着问,直到刚才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进组至今,他的大部分事务都是小浩帮着跑腿,该好好谢他才对,虽说一顿饭确实挺寒碜的…… “面也不喜欢吃,哥,我最近正减肥!我先下去了!”说完小浩拔腿就跑,生怕被人强行约饭。 瞅着眼前跑得飞快的人,宁浮思纳闷了,一阵风就能刮跑的小身板减哪门子肥。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倒也没多想。总是有机会谢他,下次问下秦潜好了。 人一走,宁浮思勾起的嘴角也紧跟着落下。一路上勉强撑开的眼皮顿时又耷拉了下来。 反手关上门后,面对一室的漆黑,他再次崩塌了。 一分钟前还挺直的身板顷刻间蜷曲缩起,他瘫软地靠坐在门下,任眼泪淌着,不敢出声。 从懂事开始,他就没掉过几滴泪,哪怕再难熬的时候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但今天就不知道怎么了,他控制不住,一点都控制不住。就像现在,他明明极力忍耐了,还是压不住心里头的阵阵抽痛。 虽然那一段没有重拍,虽然唐桢说了,你就是唐守明,你的反应就是唐守明的反应。可是如果他真是唐守明,又怎么会打碎那盏灯。他怎么能打翻周望先留下的那盏灯,怎么能在那时候打碎唐守明的心。 往后要是再停电了,他该怎么办? 都怪秦潜,藏了这封信,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想到秦潜,一想到这信,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幸好,幸好秦潜那个混蛋不在,否则也太丢人了,宁浮思抽了下鼻头想。 刚这么一想,哽咽声冷不丁被一阵急促的响铃掩盖。熟悉的铃声在宁浮思耳中响起,打断他正下坠的泪水。 漆黑的房里,唯床头处闪着光,铃声来自光源处。宁浮思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手背抹了抹脸,再撑着门站起。 铃声还在响着,像催命符似的,催着黑暗中的人加快了脚步。这个点了,宁浮思心里头隐有预感,这瞬间他仿佛再次听到了那些夜半的敲门声。 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陌生的国际号码,他的鼻头顿时更加酸了。 他卧到床上,趴在被子里,按了接听后,又紧跟着把脸埋被子里蹭了蹭。 “宁浮思。”几乎在接听的同时,听筒里立马响起他不知觉间听上瘾的呼唤,刚蹭干的眼睛又湿了。 宁浮思没做声,对面又接了句,“宁浮思,是我。” “嗯,”他埋着脸回,“ 我知道。” “怎么了?”对面的人倏地提气,肯定道,“你在哭。” “我没有。”宁浮思否认得很快,喉咙干涩,他瓮声说,“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我现在趴在被子里。脸也趴在被子里。” “你在低估我的智商。” “哦,原来你还有智商啊?”宁浮思破涕为笑,笑语努力掩盖些许哭音。 秦潜跟着笑了下,“是因为今天的戏?都拍完了?”他猜测问。若是真有事,小浩定然会同他汇报。 “嗯,今天的拍完了,”宁浮思压下蠢蠢欲动的哽咽,“只剩明天最后一场了。” 那头的人稍一顿,旋即低声抚慰,“都过去了宁浮思。乖,不难过。也不哭了。” “没哭。”他只抓住最后三个字。 “好,你没哭,你是被我吵醒了。怪我不好,也怪被子不好。” 耳朵里响起低笑,宁浮思不由跟着弯起唇角。在这样安静的黑夜里,他的缱绻笑音好似唐守明案前悄无声息散发香气的晚香玉,引人入迷。 原来,他是对他的声音上了瘾。 “秦潜,”宁浮思闭上眼,贴着听筒,“你这人真是坏到家了。” “欠收拾的那种你自己知道吗?放在电视剧里通常活不过一集的那种。” “我知道。”低笑声再度传来,挠得人耳朵生痒,“所以我不活电视剧里,我活你心里就够了。我打算在里面建栋别墅,住上一辈子。” “......”宁浮思包得像粽子的手划拉着被角,被噎得脑袋空白。他忘了秦潜总有这本事。 他不说话,秦潜亦没出声,两人就这样紧贴听筒,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宁浮思。”最终还是对面的人先开口,是极轻柔的低喃,“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宁浮思。” 宁浮思仍旧不做声,他屏着气再次用力蹭了蹭被子,都把被子给蹭哭了。 好一会,宁浮思在喉咙里卡了个嗯字,硬生生吞回去后问道,“你那边还好吗?” “不大好。”秦潜哼了声,“宁浮思,你的回答太官方了,你都没说你也想我。” “……” “不过,我还是听到了。”秦潜笑了起来。 大概是眼水掉得多了些,也可能是心潮起伏大,这时候宁浮思竟然泛起睡意,半阖着眼皮,他勉力撑了撑,跟打仗似的。往日想睡睡不着,这会不想睡了倒眼皮发沉。 “秦潜。”他深吸了口气。 “嗯?我在。” “其实还是有点难过。你说他们还能再见吗?” “能的。肯定能的。” “你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秦潜好笑道,“不骗你。” “秦潜,秦潜。”宁浮思又含糊地叫了两声,声音越来越低,嘀咕着,“你也相信他们还有下辈子啊……这不是迷信吗?” 秦潜缄默下来,思忖着该怎么向这个人表达自己的想法。正要开口,发觉听筒里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低声叫了句宁浮思,没有任何回应。 “宁浮思。”秦潜对着睡去的人轻悄悄地诉说,“我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再相遇。但是我知道我找到你了。如果真的有,那上辈子你一定是我临死前的舍不得和放不下。他们虽然不在了,但是他们的执念还在,他们勇敢无畏的爱永远不会消失。既然我们能遇上,我相信他们肯定也能遇上。” “宁浮思,我爱你。” 电流传递着彼此的呼吸,一个安然酣睡,一个静静的守候。 这一晚,宁浮思睡得很沉,一觉睡到十点。起来后发现手机躺在他脸边上,没电了。 约莫是睡眠质量好,原以为会发肿的眼睛倒还好,能见人。他洗了个澡后,便直接去了片场。 他今天的安排很宽松,只有一场戏,最后一场室内戏。 大概是昨天宣泄过了,今天他的心里出奇平静,正如戏中的唐守明…… 那是1937年的冬天,一如当年唐周二人初见的时节。院子里的那口井依旧,井边的桂树却已洒上零星白雪。 房中只有唐守明一人,门扉紧掩。 这本该是剧本的最后一幕,可当宁浮思第一次看到成片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个镜头。 镜头落在紧闭的门扉上,缓缓转动,一路走过清冷简洁的屋子,最终停留到窗下,逐渐拉近。 窗下放置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青瓷花瓶,瓶中是大捧早已枯败的晚香玉。同这束晚香玉一同入镜的是书桌前背对镜头而坐的人。他埋首书写,极为认真。 在镜头中,这个背影异常清瘦,但浑身上下却沉静又柔和,仿佛此刻他手中握着的不是钢笔,而是爱人的手。正与爱人相拥一般,连洒在他身上的光都倾泻着缠绵的芒。 在他的身前是铺平的信纸,房中只有笔尖滑过纸张的沙沙轻响。镜头收入他握笔的手,窥见他笔下的游走。 又是一年的冬季,原来我们已相识了七年。 那日初见,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我还记得,当时你一进门,像个十足的痞子,把我手中的酒杯夺了去,还理直气壮说,看你喝得香,能否施舍我一口。 分明成了你手中之物,还假意谈什么施舍?当时我就想,这个人啊,忒坏。 第一印象,都是极准的。可不是?这一等,就让我等了这么多年头。 你说在路上了,我便哪都不敢去。守着我们故乡,望着你归来,这下,你可满意了?就算偷笑也给我憋心里面,不许当我面嘲我。 我总惦着你这次耽搁得过久了些,好在日子一天天晃过去,一年又一年的极快。有些时候睡不着,我又忍不住担忧你是否迷了路,在路上可饿了冷了。总想去寻你,又怕路上阴差阳错离得更远。你说你坏不坏,哪有那么笨的,连回家的路都能丢。 有件事总想着和你说,苦于一直寻不到机会。在医院这些年,本该看淡生死,人去了一抔土,可近日来,我却贪心了。我总想着,是不是还有下辈子。这辈子的路不太平,到了下辈子,是不是该铺好了。到那时路宽敞了,你总不能再丢了。 最近总有预感,我们相见之日就快到了。望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你我能够再遇。 —— 这一年冬,大雪覆街头,南京沦陷。唐守明与周望先阔别多年,终得团聚。 第80章 室外戏部分,拍摄至今半月有余。转眼入了秋,秦潜还没回来,且归期未定。 在眼前这个复古的车站,在这一段月台上,将会有三场戏,三场别离。 在这里,唐守明最先送别的,是他同周望先的共同友人,沈婉。 沈婉一身男装,原先的靓丽如今的飒爽。短暂相拥后,她接过唐守明递来的一封信,信的去处是周望先。 此趟火车的终点是上海北站,她将在上海短暂停留,与周望先话别后再次出发。 远离故土,前去美国,既为求学也是避难。 火车缓缓离站,唐守明含笑挥手。 也许经年后,友人再次回归时,将会是一番新天地。相逢总有时,届时,他们无需苦于战祸,更无避难一说。隔三差五可以相约茶馆,听个曲,打个趣。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多年后,当沈婉重返故土,已是物是人非。 脚下的土地还是离开前的样子,她却找不到那个年少时曾让她心动过的身影,那个让她笑着喊唐大哥的人,还有守在唐大哥身旁的周大哥。 彼时的沈婉含着热泪,恨恨咬唇,嗔道:你们就知道躲起来亲热,两个大男人也不嫌黏糊!连我回来都不愿意见,是不是把我给忘了……两位哥哥,好歹也来见我一面呀。 她的呼唤,无人回应。 下一场送别,来自周望先。 唐守明和周望先曾在此处道别多次。短则三月,长则半载,哪怕再长些时日,一年,唐守明总会在这个地方再次迎来阔别多月的爱人。 与来时一样,去时的周望先犹是笔挺一身风衣,俊朗如玉,他抬手拂过唐守明的眉眼,告诉他,等我,下次再见时,我就不走了。 目光交缠,在汽笛的催促声中,唐守明目送周望先的背影渐行渐远。 和上一次的别离并无两样,非要寻出不同之处,那便是,此时的两人皆比以往更加期许来日的相聚。 然而,他们同样没想到,原来这一别远比一年还要久远。 没事的时候唐守明会来车站走一遭,遥望那个久等不来的人。车站人来人往,烙在心间的身影不在其中,他还在等。 至于最后一场送别,是唐守明唯一的亲人,唐守义。 在水深火热中,唐守明托他的朋友文森特,一个纽约时报的驻华记住,托他将唐守义辗转送至国外,远离战火。 离别前,唐守义流着泪不愿意走,他执意要唐守明同他一道离开。 唐守明掰开他的手,帮他擦干眼泪后,狠心转过身。 他怎么能走。虽是微不足道一匹夫,到底学了点本事,不能护国土,多少还是能减轻那些苦难者的痛楚。吃着故土的井水长大,自不能在此时离弃它。 况且,他还有一个人要等。他若走了,到时候那人回来找不到他,会着急的。 唐守义走了。终于,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三个生命之重,以为再会终有时,到底还是永别了。 三场离别,因为秦潜的缺席,如今只拍了两场。 戏一结束,尤静和徐远航抱着宁浮思久久不放,两人一人一边,打湿了他的双肩。 尤静和徐远航的戏份已接近尾声。再过几天,他们将会先一步杀青。 外景的戏份不算多,但拍下来远比内景要来得累人。 这段时间拍完戏一回到酒店,雷打不动十一点半必接到秦潜电话。通常情况下,宁浮思能和秦潜聊的皆是当天的戏,但往往没讲十分钟他就撑不过,打起瞌睡。搞得秦潜又心疼又无奈,最后只能听着这人酣眠的呼吸聊以解相思。 这样的事发生过三次后,宁浮思曾交代秦潜,让对方在他没回应后挂掉电话。 很显然他的叮嘱没什么权威性,导致每天一早宁浮思都会对着一个没了电的手机发愣。 不知道是不是秦潜电话的作用,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就梦到夜半的敲门声。 有时候梦境会断在打开门的瞬间。有时候梦里的人会走进他的屋子,坐在他床沿,静静看着他睡。还有些时候,他们会说上几句话,具体说了什么,醒来后总是记不住。 虽然开门后的场景各不相同,但无疑他总能在梦里再见那双含情的眼。 今天宁浮思带了手机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身边年轻人的影响,这段时间他玩手机的频率直线上升,和之前的秦潜有得一拼。 其实他的手机里也没什么可玩的,但往往还没想好要刷些什么,手指已经先一步点开秦潜的主页,坐观他那些长情的粉丝热情蹦跶。 那些粉丝很有意思,秦潜自从那天发了张剧照后就销声匿迹,但这么久过去了,他那些粉丝还能持续高潮不退,果真应了长情两字。 甚至那条清奇解读的高赞评论下还热热闹闹接起了长龙,什么“没错,磕cp的心情也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嘴巴,淫笑声也会从指缝里泄出来”。 原先他还只道是秦潜的粉丝过于清奇,直到那天他看到尤静捂着嘴笑得一脸猥琐。他才恍然过来,噢,这话真特么的形象。 在他的好奇探问下,才知道原来连尤静也嗑起了他和秦潜的糖。 那天,经尤静指引,他第一次点开他和秦潜的超话,一个很不cp的名字——潜浮蕊中尘。 尤静说,这名字是取自一首古诗。于是宁浮思去搜了这首诗,诗名《桃花坞》—— 行行问绝境,贵与名相亲。空经桃花坞,不见秦时人。 愿此为东风,吹起枝上春。愿此作流水,潜浮蕊中尘。 愿此为好鸟,得栖花际邻。愿此作幽蝶,得随花下宾。 …… 宁浮思看着页面上搜出来的唐诗,越看越不对味,这什么和什么。 为什么其他的西皮看起来都很正常,就他和秦潜的让他觉得很……搞笑,不伦不类的样子。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西皮名,而是为什么他和秦潜的西皮超话里有那么多粉,这才短短几天,就达百万之众。而且他们之中大多数原先本是秦潜粉丝。 宁浮思听过cp粉和毒唯这两个词,他还很好学地求教了尤静,不是说真爱粉都讨厌瞎炒什么西皮吗,为什么秦潜的粉丝就比旁人的“大度”。 尤静想了想,头都不抬说:“这才正常好不好!你想想啊,秦大哥那么多女粉,但秦大哥就一个人,反正她们都吃不到,与其让某个女的吃独食,还不如把他交给个男人。懂吗?算了,你不需要懂,你只要负责多洒点糖就对了。” “……”宁浮思确实不懂,但他看懂了,这个西皮之所以如此热闹,尤静功不可没。除了放了些片场照片外,她还把前段时间小浩拍的那段视频给放上去了。 下面的粉丝问她,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才让他突然红了脸。尤静似是而非地回了句:你们猜呀!和秦大哥相关的哦! 紧接着,下面哗啦啦一堆黄暴了的回复,连宁浮思一男的都看不下去。 除了尤静外,还有一个名字很长的号,叫“命中注定他是他的”,顶着秦潜的头像,放了一些料。至于这些料嘛,不多,但都是片场中他和秦潜的同框。也正因为这些同框,他才发现,原来他们以前是这样相处的? 比如他刚打开的这张,图片上的秦潜正笑着抢他嘴里咬着的烟,而他稍偏着头,也在笑。 还有上一张是秦潜给他夹菜的画面,但事实上,当时秦潜口中说的是,这个我不喜欢吃,宁浮思,你帮我解决……他向来不挑食,那时候被迫解决掉许多秦潜不爱吃的东西。 但是这样的照片放到网上显然不会被正确解读。宁浮思看了眼照片,又转头看了眼小浩,无疑,拍下这些照片的该是小浩没跑了。 他收起手机,上身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脑袋,视线落在戏中的徐远航身上。 时至今日,他已经理不清他和秦潜之间的关系了。这段时间,他们确实过于暧昧。远超了正常友谊,起码正常的朋友不会天天聊电话。 他清楚,他想和秦潜靠近,又怕和秦潜靠太近。就跟人格分裂似的。 理智上他知道不能沉迷进去,但面对秦潜时,他更多的时候是神智不清。 就在内心里一筹莫展时,秦潜给了他一个方向。 昨晚上,难得没有十分钟入睡,他和秦潜聊得稍久一些,聊昨天的戏聊今天的这两场戏,直至夜深。 就在挂电话前,秦潜突然叫住他,在他耳旁低低地说:宁浮思,这次换你等我半年好不好?就半年时间。你相信我,等这戏结束了,半年后我肯定不会再受它影响。 “宁浮思,你信我。行吗?” 宁浮思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行”字鲠在喉咙口,将欲吐出的时候,秦潜的声音和着他的心跳再度响起:不许再说什么你的路我的桥。否则,以后我哪儿都不去,就天天杵那桥上堵你。 第81章 过了一早上,宁浮思的脑袋还是昏沉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掏出手机给罪魁祸首发了条问候,“今天还好吗?死了没?” 对面很快就回了,“挂了一条,还有八条,今晚可以继续走起。” 宁浮思:八十条命都不够你挥霍,说真的三宝,奔三了,多泡点枸杞少喝酒,你受得起你的肝受不起…… 昨天刘毅破天荒跑来剧组探宁浮思的班。说是探班没错,但凭着彼此间的了解,宁浮思一眼看出,他这是心情不好,且是差到了极点,纯粹就是来找他喝酒的。 这探班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说来就来,正赶上宁浮思最忙的时候。 徐远航和尤静明天正式杀青离组,这些天里,他们三人的戏份都排得紧。哪怕唐桢允他提前走,等他下了戏也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仅比前些天提早两小时。 考虑到宁浮思今天还有戏,两人也没想折腾,随意叫了点吃的再买了些酒直接回了酒店。 托秦潜的福,他的房间不小,足够刘毅撒欢。 本不该多喝,后来还是喝了不少。算来,他们已经很久没聚了。自从进了组,宁浮思便过起了“隐居”的日子。前几个月基本上和刘毅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也就最近他那手机才从摆设的位置走出来。 再者,刘毅找他喝酒,他从来不曾拒绝。就像他找刘毅时,对方也从来不会没空一样。这是两人多年来的默契。 “我说思啊!你哪只眼看出我是奔三的人?”,“连我的万年黑都不敢这么说”,“我前两天去网吧还被当成未成年人赶出来呢”,“看看你那一脸虚的,再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该补补了思,让左手好好歇歇吧,再下去你的肾受不起……” 刘毅的消息马不停蹄轰了过来。宁浮思好笑之余,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才刚点到输入框,屏幕上方紧跟弹出了刘毅的微博动态,宁浮思顺手点开。 我叫刘毅:诶!奔三了,愁。 配图是一张刚睡醒的脸,撑不开的双眼无处聚焦,眉头绷着,看起来是挺愁的。但是再愁,屏幕外的人所能看到的,也就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宁浮思知道,他这是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的心理。 明晃晃的虐粉,虽然这个“虐”跟其他爱豆为了固粉而虐不大一样。但就跟一瘦子天天在她胖闺蜜面前喊自己实在太胖了是同一个理,拉仇恨的。不用想,就这会,刘毅那些忠实黑估摸着正劈里啪啦敲起字了。 宁浮思笑了下,切回聊天界面,问他:还没回? 对方这次隔了好一会才回复,说:刚上车。睡到自然醒就是爽爆了,好几个月没睡到这个点了。 昨晚上,刚过十一点,小浩前来敲门。说是帮刘毅开了间房,就在宁浮思的斜对面。 这事宁浮思倒没考虑到,放在以前,他们喝多后一起凑活着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沙发也宽敞,原本他是打算在沙发上趴一晚了事。没料到人家小浩如此贴心,倒让他不好意思了。 加上那会刘毅也差不多了,宁浮思没多犹豫便和小浩一起将人搀到对面房间。 将刘毅安顿好后,他自己回去洗了个澡。隐约记得他洗完还没来得及擦身子就听到响铃,是秦潜的例行来电。 宁浮思按了按脑袋,努力回想着,昨晚上到底和秦潜说了什么来着。那时候他正犯困,大脑也不怎么清楚。模糊记得他讲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具体哪两句却怎么都想不起。 这感觉和前几天做的梦极为相似,在梦里,他也会和秦潜聊天。但是第二天一醒来梦里的东西就全然记不清了。 记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他们每天能聊的也就是戏而已。这么想着,宁浮思再次点开昨天刘毅发给他的那段小视频。 “你那只蠢猫可真有意思,竟然犯起相思病!太难伺候了!”这是刘毅的原话。而这相思,相的自然是宁浮思。 视频里,他的猫瘦了一圈。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食盆里的猫粮,吃一口一抬头。两只眼时不时瞅下对面。在它的对面放置了个近半人高的相框,相框中是坐在地板上的宁浮思…… 看到这,宁浮思的心再次抽了抽。 刘毅说,大约两月前,他的祸害变得异常孤僻。起初宁浮思还不以为意,因为它原本就很孤僻,除了吃就是睡也不爱搭理人。真不知道刘毅是怎么看出它“变得孤僻”。 “后来干脆都不吃饭了,整天趴在门口睡觉,门开着还不行,硬是要把门关上。好吧,关上就关上,没想到关上也不行,还得留条缝。你说你养的这是什么猫?得卡在缝里它才舒坦。” “后来我不是抱着它发微博嘛,就我们那张合照,”那张特别中二的合照,刘毅一说宁浮思便想了起来,“它爬着我的手机屏幕叫个不停,我才知道,哦,原来这猫还挺闷骚的,不是什么厌食症,就是想你了而已。所以……” 所以刘毅就搞了这么张照片供他的猫。 这猫吧,虽然陪了他多年,但平日里,一人一猫就像老夫老妻一样,可以说是各过各的。它喜欢睡觉,宁浮思便由着它睡。两人处在同一空间交流却不算多,跟养了个玩具似的。倒是没想到它还会恋主,着实让他意外了把。 意外之后,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些年来,除了刘毅,也就这猫对他不离不弃了。 因这视频,因着视频里的花猫,宁浮思不可避免想起他的仓库。 离开仓库原来已近半年了,放在以前,半年就是一晃神的事。这次的半年,却恍如半辈子一般,独自窝在仓库里的生活好似遥远的前半生。 不久前,他心心念念早些拍完,早点回去。如今就快结束了,反而无所适从了起来。 一个习惯的养成总是这样,伴随着另一个习惯的消亡。刚开始的不适,而后的习以为常,再后来的依恋。最后想想,也就几个字,他没料到。 没料到的事多的是,自然,此刻盯着手机屏幕的他,也是没有料到,会收到这么一条短信。踌躇不到两秒,生硬的手指还是将他的位置发给了对方。 下午的这场戏需要下水,取景地点在一个郊外的湖泊。为了这场戏宁浮思准备了好几月,总算不负这段时间泡的水,现在临湖一脚,心不慌腿不软,甚至很有冲动下去泡一泡,提神醒脑。 拍的是那场百年一遇的洪灾,效果还得靠后期。前期拍摄里他在水中的镜头其实不多,今天要拍的几个分镜,都是近景。 在他来来回回泡了一个小时左右,一上岸小浩来叫他了,说片场外有人找,等了有一会了。 宁浮思抹掉脸上的水,接过小浩递来的浴巾,来不及擦拭,忙拔腿朝片场外去。 “哥!”小浩从后面拉住他,“你好歹先换身衣服先!” “不用,”宁浮思驻足,回身浅笑,“一会还得下去,换了也是白换。” “那也得把身上的水擦一下……”小浩不赞同补了句,话还没说完,宁浮思已经跑远了。 百来米的距离,跑得他心脏砰砰跳,明明之前在跑步机上半个小时下来都不喘的。 身上的衣服湿哒哒贴着,跑动中入秋的风擦过身,皮肤是凉的,心胸里却因为强有力的跳动,暖暖的。 约莫是风太刺眼,逆风而上,眼球都被吹红了。直到王芳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他才慢下脚步,赶忙用毛巾三两下抹了把身上的湿衣服。 “这里!”前面的人朝他招着手。 “芳姨,好久不见。”宁浮思停在王芳的对面,笑着招呼。紧跟着又朝她身后探了探,“我妈呢?” 话问完,也不等王芳回他,径直往外头泊车方向走。虽然在家的时间不多,苏婧文的车子他还是认识的。 霍然间收到苏婧文的短信,宁浮思是讶异的。 “你这孩子!”王芳追上来,拉住他,放下手里的袋子空出手拿过宁浮思的浴巾,往他身上搓,“也不知道换身衣服再出来?都多大了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懂得顾着点?别拿头疼脑热不当病。” “春捂秋冻,”宁浮思由着她唠叨完才接话,“这不是您常说的吗?” “有你这样冻的?”王芳把浴巾摊开,裹住身前的人,好笑道,“我可没说过这种混账话。我说就得早点找个女朋友吧?这么大了没个女孩子在身边就是不行,和姨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下次我……” “导演说不能换的,一会还得拍,就几分钟而已没事的。”宁浮思忙打断她,顺道甩锅,甩完又问:“我妈呢?” 王芳本来还笑着的脸僵了下。宁浮思正转过头去看那车,虽没看到王芳的脸色变化但听到她的回答:“你妈妈她陪你爸去参加一个活动,一时抽不开身,让我先过来了。” “嗯,”宁浮思回头的同时眨了下眼,强有力的跳动瞬时平息,嘴角仍是挂着浅笑,“辛苦芳姨跑一趟,您什么时候回去?不着急的话先进去坐一下,等我一会,我马上就结束了。” “我就不坐了,回去还一堆事,”她顿了下,斟酌着措辞道,“你最近先别回家,你爸他知道你拍这戏……有些意见。” “嗯,不回去。”宁浮思紧了紧身上的浴巾。心中好笑,他凭什么有意见? 王芳弯腰拿起地上的纸袋,递给宁浮思:“你妈妈记得你喜欢吃这个饼,这都是她亲手烤的,忙了大半天还嫌烤的不够多。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就老样子煮了碗面,也不知道冷了没……” 今天是宁浮思阴历生日,也就只有家里人知道。生日对他来说其实就一个日期而已,过与不过都没什么差。 上大学的时候刘毅会拉着他一起吃个饭啥的庆祝庆祝,不过都是按着身份证上登的阳历日期。 现在一把年纪了,这个小时候才会过的阴历生日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苏靖文的短信才让他记了起来。 送走王芳后,宁浮思拿回交由小浩保管的手机,切到短信界面,删掉对方那条来信。 删除了短信,再将袋子中那一大罐的曲奇饼送给小浩,最后趁着休息时间吃完那碗汤面,便可以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只是个小插曲,戏还继续拍着。这两天赶进度,但之后这场戏比起前些天算不上顺利,来来回回拍了好几次。连带着徐远航和尤静也跟着泡了许久的水。 收工后,宁浮思交代小浩先回去。按照既定的安排,他留在片场等待徐远航和尤静,等他们两人结束后聚个餐。 明天这两人就要离组,即便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宁浮思还是不想毁约。 他的朋友不多,眼前这两个便是不多当中的一份子。和他们在一起时,他很放松,哪怕只是被尤静消遣取乐,他也心甘情愿。 同时,他也知道,他们两人和他这个迟暮老人不同。不管是事业还是人生,在这圈子里,他们才刚开始。离了剧组,他们还会进到新的剧组,会有数不尽的忙碌。 现下的感情再深,有再多的不舍,待他们重新入了另一场戏,又会是另一番天地。 往后,不再有交集。再次见面的时候,约莫只能隔着个屏幕了。 如果可以,他想将这短短几月牢些铭记。哪怕它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小点,那也是抹不去的记忆点,值得他将之翻出,含笑回首。 第82章 由于酒量着实不咋样,宁浮思很少喝到吐。大多时候还没到吐的境地他就先犯起困,距离上一次彻底喝挂该追溯到四年前。 但这次,一回到酒店,他立马晃进洗手间,驮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吐到后来胃里的东西全给吐干净,只剩苦涩的胃液,苦水吐完接着又干呕了一阵,眼泪都跟着溢了出来。 他闭着眼靠坐着卫生间的墙壁,冰冷的瓷砖贴着后背,背后的凉意让他舒坦不少。 还知道不能在这坐着睡过去,他撑着墙壁站起,笨拙地刷完牙后把自己扒光了站到花洒下。凉水从头至下浇灌,终于缓回点劲。 手扶墙壁冲洗了许久,头晕脑胀的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凭感觉大概可以了,他关掉花洒,拿起浴巾随意抹了两下,便钻进被子中。脸一贴枕头,没一分钟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总有旧梦前来打扰。 在梦境中,他看到还是婴儿时期的宁浮思,被苏婧文抱在臂弯里。她指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对怀中的婴儿说:“这是爸爸。” 婴孩黑溜溜的双眼转啊转,在墙上转了一圈后,转回到苏婧文的脸上,呀呀地喊着妈妈。苏婧文笑了笑,捏了下他肉嘟嘟的脸,继续不厌其烦地对着相片教他:爸爸。 梦里断断续续的,没等到他喊一声爸爸,梦境一转,他已经学会了走路。 路上黑漆漆的,他看到一个小小的宁浮思,跌跌撞撞往前跑,口中直喊着妈妈。顺着稚童呐喊的方向望去,宁浮思看到身着旗袍的苏婧文,踩着细高跟。那时候的她美极了,以至于他情不自禁跟着那个追逐的稚童往前跑。 跨出两步,宁浮思蓦然停住脚步。但那个摇摇晃晃奔跑的稚童还在执著地追赶。他越过稚童,遥望苏婧文的背影,还有她正追随的宁国安。 就像他追不上苏婧文的脚步,苏婧文同样赶不上宁国安的步伐。他们都急切地喊着最重要的人,却怎么都够不着。 宁浮思又往前走了几步,拉住稚童的手腕,他想说:别追了。但是那个小人儿还没等他开口,看到妈妈的身影不见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知道身处梦中,看到眼下哭成泪花的人他也跟着无措起来,想去将他抱起,但手才刚伸出,梦又断了。 梦境转换,是他的卧房,门被锁着,他看到那个小人儿拍打着门,想出去,出不去。踮起脚尖够不着门把手,把他急坏了。宁浮思走到门后,搭上门把手,想帮他打开门。但任他怎么捣鼓,门还是锁得紧紧的。他听到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啜泣,隐忍的啜泣声中伴随着物品落地的声音。 啪的一声响,声音突然变了调,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冷眼看着那个被双手吊起的人,他记得那时候五六岁了吧。 “学不学!”宁国安一鞭落下,沉声问。 “不学!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变成大坏蛋!”像沙袋一样被挂着的人倔强地回嘴。他龇牙咧嘴不愿意露出半分怯,摇摇晃晃的,远远看去,就像屋檐下的晴天娃娃,被风吹着摇摆不休。 “再给老子犟一句试试?”宁国安又举起手。 “大坏蛋!最讨厌的坏蛋!”衣服破了,声音变了调,他还是不肯妥协。 这次宁浮思没有上前,而是远远观看。但没容他多留一分,走马观花般的梦境再次转换。 他望着躺在床上的苏婧文,问:值得吗?对方没说话,但是同样倔强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直到现在,在这个梦里,他还是不明白。苏婧文到底在坚持什么?他盯着那张美丽的面孔,想去读懂她的内心,但突然间一阵钻心的痛袭来,伴随着让他上瘾的嗓音: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梦里的世界猝然间崩塌,地动山摇,断瓦残垣飞掠而来,在他的脚下,是一片废墟。四周闹哄哄的,却又死气沉沉。在废墟中,他抱着刘毅,止不住颤抖。 “为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问询,是他自己的声音。 宁浮思缓缓转过身。 “我已经出戏了。”回答他的是一个美丽女孩,那张脸他都快忘记了,算来相识前后还不到半年。 “原来只是出戏了。”宁浮思释然低叹。“出戏了也好。” 伴随那张脸的消逝他回过身,回身后废墟不再,却有一方院落,一口井,一棵桂树,沐在清冷的月光中。 他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披着月华。那人弓着腰身摩挲着井沿,轻柔又珍重,像在摩挲爱人的脸庞。 “我知道你在。”那个人低低地说。 这次,宁浮思没辨出那人的声音,就连那人的脸他都看不清。抬步欲上前,步子方落下,耳边骤然传来轻悄悄的叩门声。 熟悉的叩门声,轻轻的两下,硬生生将他拉回到这个房间。 他来了。 这声响,还有这个人时不时闯进他的梦,宁浮思早已习以为常。习以为常而养成的习惯,两声敲门声后,为对方打开房门,就算在梦里,他也自然而然这么做着,无从拒绝。 秦潜叩了两下门,便停了手。快十二点了,他不确定宁浮思是否已经睡下。下了飞机匆匆赶回酒店,在这人的门前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压下内心的急切,先回去迅速冲了个澡,冲去一身的疲倦。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现出他朝思暮想的脸。不料一声宁浮思卡在心口处,沸腾了全身。视线之中的画面着实太突然了,远在他所有的预想之外。 秦潜怔着,直直锁住对面的人,半天没回神,更没敢上前,他怀疑自己正处梦中。 打开门后,宁浮思连寒暄都省了,确定来人是秦潜后他便回身往里走。至始至终他半阖着眼,自是看不到秦潜此时变幻莫测的双眼。 约莫是今天的梦太混乱,以致于现在身处梦中的他都清晰感觉到疲倦和乏力。梦里的身体总是不受控制,这感觉他也熟悉。 只想好好睡一觉,这时候,他谁都不想搭理,包括梦里的熟客,身后的秦潜。 不理他,过一会他就该走了吧,他走了,梦就走了。 都走了,他方能安眠。 门外的秦潜终于回过神来,赶忙看了下左右,再看了眼身后。好在过道上没人,好在这门的对面也没有装摄像头。这人可真敢!万一门外不是他而是别人呢? 他深吸了口气,连忙闪进房中再疾手关上门。 视线之中,那个一丝不挂的人,这下已经躲进了被窝,俨然拿他当空气对待了。 房里铺着地毯,和赤着脚的宁浮思一般,秦潜走在上面亦悄无声息。 他在宁浮思的床边驻足。 房中只有一盏落地台灯散发着光,暖光灯光拢住床上和床边上的人。 秦潜的影子落在宁浮思的脸上,宁浮思侧着头,眼睛只打开一条缝,余光中的秦潜静静地站着,同之前那些梦并无两样。宁浮思纳闷地眨了下眼,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他使了力气扭头去看,然而现在处在梦里的他全身乏力,脖子刚一抬起复又落下。索性不去挣扎了,他继续眼皮一耷一耷地趴着。 站着的人眸中含笑,他向前一步贴着床沿坐了下来,这一动身阴影便从宁浮思的脸上移开,使得对方的眼又眨了两下。 “宁浮思。”秦潜终于唤出口,低沉,暗哑,却含着笑。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趴着睡觉。 第83章 “你瘦了,宁浮思。” 虽然知道这后面的戏需要他消瘦些,但乍一看到人,秦潜还是紧紧蹙起眉头,心疼了。 这唐桢,果真是老不中用了!不靠谱!不就拍个戏,至于把人折腾成这样? 瘦了这么多,腰上的肉都掉了一截。原先的样子刚刚好,看起来瘦摸起来好歹有肉,就连手感也是,不管是肩胛还是腰腹再到后臀都……越想越不是地方,秦潜赶忙刹车,挥去脑中不合时宜的画面,闷声问:“怎么瘦了这么多?” 宁浮思仍旧没搭理秦潜,但他动了下,像螃蟹一样,侧着向里挪了挪。再一翻身,改俯卧为侧躺,侧着对秦潜,好让一整个秦潜都进入他的视线。 秦潜却误以为这是在躲他,故而倾身凑近,抿起唇问:“宁浮思……想我了没?” “……”凑得近了些,他话音一落宁浮思浅淡的眸子紧跟着闪了闪,迷离着睡眼打量他。 “肯定是想了。”得不到回应,秦潜索性替对方答了,“是不是想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所以才瘦了?” 这下,宁浮思不再无动于衷了,他的眼帘撑了撑,将缝隙撑开了些,拧起眉头明显不满:“秦潜,少废话。” “不许再说话了。”宁浮思又嗡声强调了一遍。今晚的梦已经够闹了,现下他只想安静些。而且,他突然很不想听到秦潜的声音,特别是在梦境中。“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踢出去。” 秦潜失笑,“好,我不说话,不说话。”晕红的脸,若有似无的酒气,他知道,铁定喝多了。 昨晚上的电话,这人也像现在这般,哼着声问,“秦潜,你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他就回来了,刻不容缓。焦灼了一路,现在见到人,反倒平静了,好似赶着回来就真的只为见他一面。 “我不说话,但我想抱一抱行吗?”秦潜扫着他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以及光洁前胸,低声问:“行不行,宁浮思……” 换做平时,他早抱上了,哪里还会多啰嗦半个字。但这一刻,甚至连他都搞不清为何会在临门前一脚踌躇犯难。 内心里渴望着将人揉进怀中,但渴望到极致衍生而出的却是情怯,让他丝毫不敢上前一步。他怕一不小心再次把人弄丢,埋在内心深处的隐痛让他不知觉间束起手脚。 秦潜想,都怪这人不好。心心念念的人这么久没见,不设防地来了个赤裸相迎,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根本就是在诱他犯罪…… 宁浮思眨了下眼,觉得今晚的秦潜实在太吵了。吵得他头疼,索性眼皮一耷阖上眼帘。 闭上眼秦潜定会消失,他便可以睡个好觉。 秦潜果然是消失了!但是……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秦潜,正抓住他的肩,抓得很用力。宁浮思的头更疼了,他不能睁开眼,一睁开眼就会有两个秦潜。 “宁浮思!”秦潜的声音陡然严肃,“你在发烧你知不知道?”他的手刚一碰到对方的肩,便感受到不寻常的温度。 在秦潜的的手抚上宁浮思的脸庞时他终于睁开眼,迷茫怔然。分明是你在发骚,跑我梦里面发骚还赖上我。宁浮思不乐意了。他划拉开秦潜的手,定定地盯着对方,对峙着:“你吵得我头痛了,秦潜。” 秦潜深吸了口气,这下没再踌啥躇了,二话不说将宁浮思翻平了,额头相贴。 贴完后,他稍舒了口气。“等我,我马上回来。”顺势在人唇上亲了口,紧接着起身,拿了宁浮思的房卡后出了门,疾步进电梯,下楼。小浩跟了他这么多年,平日里马虎了些,但在随行物品的整理上他从来都细致周到,想必日常药啥的都是有备着。 终于都消失了。宁浮思吐了口气,合上双眼。 然而眼皮才刚一粘上,也没过多久,开关门的动静再度传来。梦又在继续。宁浮思有些气急败坏,努力想从梦里脱离,然而任他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他还深陷在梦中,眼看着秦潜又闯了进来并朝他走近。 梦里面的身体总是不由自己控制,现在他被另一个人所操控,被他喂了药灌了水,就像个提线木偶。 “宁浮思,有哪里难受吗?”秦潜低声问道,拇指轻拭去宁浮思嘴角流出的水滴。 宁浮思想说,你吵得我难受,但最终也没说出口,只盯着秦潜看。 躺着的木偶和坐着的操偶师就这么四目相对,落下一室的静谧。 对视了半分钟,秦潜先败下阵来。对方浅淡的眸子中央此时仅住他一人。这个人……从来没有过,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专注于他。在这温柔的灯光中,他甚至能看到他眸中的迷恋。紧裹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秦潜发觉自己似乎也发起热了,他拉开衬衣领子,却半点都不顶用。 任他天人交战,某人犹是毫无所觉,依是直直望着他。在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眼神真的有热度,烤得他里外翻腾,活像油锅上的虾。 太犯规了!再多一秒,秦潜毫不怀疑他会忍不住去掀开眼前的被子。他移开眼,站起身,想去拿块毛巾,给这个人降降温,同时也给自个儿降降温。然而刚一动身,原本躺着的人也跟着他动了。 宁浮思一下坐了起来。 他一坐起,被子下滑到腰间,逼得秦潜又重新坐下,走不动了。 “宁浮思……”迎上宁浮思的目光,秦潜的手转瞬间落到他腰上,同时上身前倾,将阴影重新投放到宁浮思的脸上。光影移动,两人四目相对间越来越近。 “奇怪,为什么有味道?”宁浮思突然低声嘀咕,打断秦潜往前送的脸,“香的,秦潜。” 原来梦里也会飘香,头似乎没那么痛了。 正往前送的人猝然刹车,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秦潜眯起眼纳闷地想,他出门前特地点了香水当然是香的。这还是他研究了一阵才发现的,宁浮思似乎很喜欢这款香水。 然而此刻瞅着宁浮思迷恋地深吸了口气,秦潜却后悔了,原来这人只是对他的香水感兴趣,怎么办?人家都说小别胜……好吧,他们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是这转折也太让人挫败了。 虽说挫败,秦潜却没有移开手。不但没移开,还顺势摩挲了起来。摸得宁浮思抖了抖,一下往后缩。他这一缩,秦潜才发现被他遗忘的体温计……移开手,拿起体温计。三十七度半,低烧,幸好……果然是色欲熏心了,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 秦潜又将眼移到罪魁祸首的脸上,发现罪魁祸首正准备重新躺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下换做秦潜不乐意了,他一下揽住这个人,手臂圈着人把他拉入自己的怀中,“宁浮思……”他低唤了声,上下其手的同时,亲吻着宁浮思。 一吻印下便再也停不下来,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像打开了闸门,如洪水般淹没了他。见鬼的平静!原来一切只是风暴前的伪装。唇舌交缠,秦潜忘我地品尝宁浮思口中的每个角落,吮.吸着,怎么用力都觉得不够。 被秦潜的强势碾压得喘不过气,就连拢住他的双臂也像牢笼一般正紧紧禁锢着他,让他无法移动半分。跑到我的梦里来撒野。宁浮思不满了起来,却也同样紧抱着秦潜,碾压回去。 原来想念也是有味道的,苦中带涩最后是甘甜。急促的喘息混杂口舌缠绕的声音是秦潜对甘甜的贪婪。 然而令他万分意外的是,他圈入怀中的人,竟全数接纳了他的贪婪。 第84章 在秦潜炽热的亲吻下,宁浮思再次体会到梦里的无能为力。这个秦潜明显不是他所认识的秦潜。梦里的这个秦潜就像只饿过头的野狼,红着眼,疯狂,饥渴…… “唔…秦潜……”宁浮思被秦潜搞得晕头转向,脑中极度缺氧。本欲叫停,可出口的轻哼不但变了调还兀自改了词,“秦潜,你别急啊……” 在与秦潜相贴合的唇间宁浮思的哼声溢出,黏腻着与交缠的舌一同送进秦潜口中,再落到他心里,不但没有起到任何制止的作用,反倒堪比加强版的催情剂。 本已一脚踩在失控边沿的秦潜,霍然间脑袋轰的一声,残存的理智颤颤巍巍拼合在一起汇成一句:宁浮思,你在勾引我犯罪。 霎时间秦潜急切的啃咬还有他愈加收紧的双臂都让宁浮思更加喘不过气。 然而就在他挣扎于犯罪边际的那一刹那,宁浮思汇聚残留的力气,猛地身子一转一压将秦潜生生撂倒压到了床上,床垫在两人的力压下晃了晃发出咯吱声响,好一会才停息下来。 什么被子不被子的,被他这一动作,被子给踹到了一旁。秦潜被他赤条条地压在身下,任他色心上脑,在这瞬间也是一下愣住。宁浮思却毫无所觉,很是“大气”地跨坐在秦潜的腰上,双手紧压住秦潜的双肩,无奈道:“都叫你别急了,秦潜!”勒得那么紧,跟鬼压床似的。害他挣扎了大半天才脱离。 原来不是狼,而是狗,还咬人的疯狗。 宁浮思谨慎地盯着秦潜的脸。在他自以为逼视而秦潜看来则是勾引的目光中,最后满意地得到对方一字撕扯的“好”字。 秦潜的理智与他上下游走的目光拉锯间,哑声说,“我错了宁浮思,我不急,我慢慢来……你先放开行不行?”此时秦潜的双手正巧落在宁浮思的臀瓣上,软的,微凉,是他朝思暮想的触感。平日里肖想着,这下却好似摸了块宝,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掉了就消失不见。 隔着薄薄的衬衣,秦潜努力感受贴合在他腰腹上的热度,可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精力集中于一点。他浑身上下的欲念全被这人给唤醒了,正嗷嗷待哺,煞是可怜。 “放开你可以,”宁浮思上身下沉,近距离观察着这个梦里的秦潜。被秦潜吮磨得艳红的双唇一张一合,而后在秦潜唇上轻柔地亲了下,哄小孩似的说:“但是我想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戏,你乖乖一边坐着,别吵了。”接着又亲了一口,“明天晚上我再陪你玩,如果你明天还来的话。” 在以往的梦里,秦潜通常都很知趣地坐在一旁,偶尔聊几句,也可能会亲几下,但绝不会像今晚这样,疯了似的。 “明……天?宁浮思……我们…”幸福来得太突然,秦潜的脑中一下炸开花,每片落下的花瓣上都写满“明晚”“陪你”“我们”“XX00”等字眼,粉红的,纷飞着,缭乱了他的心跳。 半晌都没拉回神,他怀疑真是在做梦。但他很清楚,这不是梦。 果然,以后还是要拿酒泡着这个人,“宁浮思…你说真的…我们” 没等他破碎的话语汇成句,宁浮思已然放开了他,直起身站了起来。 秦潜犹躺着,仰着脸自下而上见他晃悠着站起,跨过他。又眼见着挂在那人腿间的那杆秤晃悠着,从这头晃到那头,晃着晃着晃到他心头处,一记猛击。 击得他不但身下充血,大脑也跟着充血,血脉喷张。他还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还好还好,没流出来。 待他从重击下回过血,人家已经捡起边上的被子又趴着卧躺了下去。 刚一趴到床上,宁浮思立马怔住,紧接着不爽地翻了个身改侧卧……无它,被秦潜挑起的欲念凝聚到身下,硌得慌。 没想到,这个梦还挺逼真……宁浮思眼皮不受控制跳了下,总觉得今晚的梦也太长了,大概夜还很长……他偏就陷在其中,怎么都醒不过来。 气恼间,某人身上那股香气又无缝笼住了他。秦潜爬到宁浮思的身后,隔着被子搂他,如雨点般的吻在人的侧脸上落下,边吻边低声喃喃:“宁浮思,我的宁浮思,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最后的力气已经在刚才挥了出去,宁浮思这下完全没劲睁眼。他想着,那好吧,我睡我的,你亲你的……反正是在梦里面,亲到他醒过来,也总比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旧梦来得安宁。 “再让我亲两下,亲两下我就回去,行吗?”不管行不行,就没停下。 宁浮思微不可查地“嗯”了声,由着秦潜“亲两下”。 秦潜这次倒不急了,他的吻缓缓的轻悄悄的。心想着,这人身上的低热刚退下去,再亲一分钟就好,只要一分钟他便自个儿凉快去。 约好了明晚……不能急,不能急! 得到宁浮思发出的“明晚邀约”后,秦潜明显肥了胆。他把人翻平了亲,从额角到下颌,一处都不愿错过,怎么亲都觉得不够,一分钟也早就过了,他却没停下,双唇一寸寸厮磨流连至宁浮思脸上的每一处,每一处都是甘甜。 可亲着亲着,唇间的味道陡然变了味,是咸的,湿的。心头猝然一紧,秦潜一下捧起宁浮思的脸,他看到两行泪,从这人眼角无声滚落,又大又沉的径直砸进他心间,一身的欲念顿时被砸了个粉碎。 “宁浮思……” 宁浮思朦胧着眼眸,望向秦潜。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赶出了躯壳,有一个假的宁浮思正牢牢扼住他喉咙,让他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一刻,好似二十多年来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所有脆弱,一下占据他的身体,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他觉得难受极了,这种感觉只有以前生病时才会有,他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就爱瞎想,又无端矫情。没想到在梦里也会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秦潜亲他的时候,在秦潜动情的低语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充斥裂缝的玻璃片,被主人遗弃在旮旯里,又丑又没用,一脚下去就被碾成碎渣。 他觉得丢脸极了,即便知道这只是个梦,他还是受不了此刻的自己。太不堪了,他又闭上眼,连他都没法面对现在这个宁浮思。 可是闭上眼睛秦潜还在。他正在轻缓地吻着他的脸,吻干他的眼。 “宁浮思……”秦潜完全慌了,他只是下意识去吻干宁浮思的脸。他知道宁浮思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掉泪的人,同时,他不知道是哪里触到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又或者是受到前面几场戏的影响,又或是他做错了什么。 他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一边的胳膊环在宁浮思的后颈处,虚俯在他身上,拢住他,静静陪伴着这个人。 “秦潜。”好一会,宁浮思深吸了口气,睁开眼,平静地说,“我已经不喜欢吃曲奇饼了。”他十几年前就不喜欢那东西了,小时候是喜欢过,但自从那次被宁国安惩罚着吃了一罐下去后,他就再也不吃了。 “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吃了。”秦潜失笑,怎么突然转到吃的?但他又笑不出来,只在宁浮思的眼角吻了下,低声说,“我们不吃曲奇饼。” “我不喜欢吃。”宁浮思又强调道。 “嗯,太难吃了,我也不喜欢吃。”秦潜紧跟吐槽,瞧着怀中人湿润的眸子在他话音中闪了下,他又忍不住低头啄了啄宁浮思的唇。 这下,宁浮思的双眼也平静了下来,不再失控。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一动不动盯着秦潜看,他在秦潜含情幽深的眼眸中央看到自己放大的脸。一下子他沉了进去,好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移不开眼。 “秦潜,”宁浮思突然转身,又将秦潜压制于身下,抽了下鼻子问:“你,喜欢我?” “什么傻话?”换秦潜身子一转,别住宁浮思的腿,将人反压至身下,“所有人都知道,宁浮思。我……” “假的。”宁浮思一下打断他,浅笑了下,继续平静地阐述:“都是假的。你们都说爱我,全是骗人的。” 不等秦潜做无罪申辩,宁浮思便盖棺定论道:“你们全都是坏人。” 坏人秦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在宁浮思脸上咬了口,“我是坏人没错,但我不骗人,更不骗你,都是真的宁浮思。” 欣赏着宁浮思脸上印上的水印子,秦潜动情地说:“宁浮思,你可以信我。你信我,好吗?” 不想宁浮思却答非所问,“你就是坏人,你看,你现在只会跑来我梦里面扰我睡觉,让你别吵你还吵。也就是在梦里我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换做平时一早把你踹飞……” “梦里……?”秦潜怔住,接着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以为是做梦?所以刚才什么明晚什么陪他敢情都是假的? 一晚上的心路上上下下曲折十八弯,就连秦潜也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真在一个逼真的梦里,可是——他霍然低下头,在宁浮思的唇瓣上逗留了好一会,极尽缱绻,是一个绵长的湿吻。 如此的真实熟悉,怎么可能是梦。 离开秦潜的亲吻后,宁浮思喘着气说,“秦潜你和它一样。”他指了指角落里那盏月牙形的落地灯,“亮起来就像天上的月亮,实际上是塑料的,假的。” 秦潜这次低低笑了起来。宁浮思却被他这咫尺的笑咫尺的脸给晃了下,半天没回神。在假的月光中,秦潜是如此明亮,远比真的还要亮。 “其实,曲奇饼不难吃。”宁浮思顿了下说,“偶尔还是可以尝几块。” 秦潜收起笑意,“其实,我也不难吃。”说着,他再度低头。 不料这次宁浮思没有如他的愿,脸一偏说:“不要。你嘴唇上肯定涂了毒药。” 嘴唇上有没有毒药秦潜不做判断,但他知道他的心已然中了毒化作了水,水流尽头叫做宁浮思。 “宁浮思,你怎么知道我涂了毒药?我就想毒死你,然后和你一起死在床上。” “那要让你失望了,”宁浮思弯着眼,“其实我也百毒不侵。” 宁浮思这下没躲过秦潜,一是躲不开,二是没想躲。 亲吻着,秦潜的手一点都没闲着,早已从宁浮思的肩上滑下,经过他腰腹,握住那秤砣上的杆,与臀部的触感相反,是硬的,滚烫,却同样是朝思暮想的触感。 第85章 性器被秦潜握住的瞬间,宁浮思没忍住一震。旋即他反应了过来,离开秦潜的牙关,抬手扯开秦潜的衣领,同时仰起脸贴近他的胸膛直抵目的地。舌尖在秦潜的乳粒上转了两圈后,牙关一阖,轻咬起来。 衬衫扣子被宁浮思粗暴扯开掉落,宁浮思毫无心理负担,连衣服都是假的,坏了就坏了。 他就想把秦潜扒光了,让他赏玩。 “宁浮思……”秦潜手里的动作顿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衣衫开敞,乳粒被宁浮思舔咬得通红,一下转硬,立了起来。下身充血涨得发疼,隔着裤子,正杵在宁浮思的大腿处,秦潜动了下腰身,戳了戳宁浮思,“嗯?知道吗?” 秦潜的反应秦潜哑得撕裂的话音让宁浮思满意地笑了下,笑后反问:“秦潜,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别慌,我只想疼疼你。” 这是他的梦,他当然知道,不就是个春梦。即便在梦中,宁浮思仍没忘记,早在白舫巷他也做过类似的梦,梦到他嫖了秦潜。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秦潜再次送上门,他自是见怪不怪了。 秦潜知道,这人是以为在做梦,才会这般态度。他不去戳破,哼笑了下,问道,“到底谁疼谁呢?”而后迅速扒下早已解开的裤子,将腿一抬跨过宁浮思跪坐在他大腿处,赤裸交缠,阳物相抵,埋头亲吻。 两条舌头滑腻地缠绕在一起,肖想成了真,秦潜止不住激动。他想着,周望先没能再次造访心上人的院落,掬一捧井水,品尝那甘甜的滋味。他秦潜,定然不能重蹈覆辙,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人拥在怀里,他才能安心。 这一想,秦潜便理智不起来,他放开宁浮思的唇舌一路向下舔咬。但即使吻得再热烈他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事,他不能留下丁点印子,他得让这人一梦了无痕。 秦潜学着宁浮思方才的法子对付他胸膛上的乳粒,宁浮思被他弄的受不住,低哼了声,整个人都敏感起来。残留的念头在脑海一扫而过,宁浮思不忘该换他上场了,便开口唤了声“秦潜。” 可声音刚落下,他立马呆对了。脑袋里轰的一声,完全空白。 秦潜分开宁浮思的双腿,正跪在他腿间,低头扶着宁浮思胀满的性器,吻了又吻。“秦潜……”宁浮思眨了下眼,坐了起来,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场景。 可坐起后,他又很快就释然了。既然是梦,梦里不需要顾忌,梦里再如何都是短暂得让人抓不住。那么,做点平日里不敢做不敢想的事似乎也很正常…… 秦潜在宁浮思的龟头上吮了一口,扬脸勾起唇问:“宁浮思,喜欢吗?” “还……喜欢。”宁浮思点了头。 秦潜的手一下一下套弄着一面继续逼问:“是还行还是很喜欢?” “……”算了,宁浮思诚实应道,“很喜欢。” “想不想再要?”秦潜凑近宁浮思的脸,低声诱导:“想不想?” “想。” “想什么?”秦潜含住宁浮思双唇吮了口,一如他刚才的模样。 宁浮思偏开嘴,明知秦潜是故意的,他也索性不要脸皮了,谁让这是他的梦:“嗯,想要你含住它,含深一点。” 他答得坦坦荡荡,偏又浅浅勾着唇,迷离着眼,直直勾住秦潜的心。 因此,他话音一落,秦潜便一下扣住他的后脑,贴上他的唇,舌头撬开唇缝溜了进去,直抵喉咙口,搅动两下后退出来,恶劣道:“想要多深?像这样?还是要更深一点?”说着握着他阳物的手还套了两下。 唇角挂着秦潜拖带出来的口液,宁浮思抬手抹了下,眼睫一下下颤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秦潜在他的梦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对面的人似乎窥到他的心声,低笑道:“日有所夜有所梦,宁浮思,平时你是不是一直肖想着我?” 宁浮思同样无法回他这句话,他挺了下腰,下身昂首挺胸摇摆着,示意秦潜少废话。 “这么急?”秦潜盯着他颤颠颠高高勃起的性器,眸色渐深,笑意不减,“乖,腿张开些。” 闻言,宁浮思很上道地张开腿,腿一张开,身下的活儿立马落入秦潜口中。 秦潜的舌抵住口中的事物,舌尖在柱头上转圈撩拨着再沿着柱身一路往下。如同宁浮思,他亦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跪在另一个男人身前,做这事。 放在以前,对于他来说,这事绝不可能,死都不可能。但是千万条不可能的道路,遇到眼前这个人,皆变成了一条必经之路:他想让他快活。 他想让他快活,又管它是什么方法。 吞吐之间,秦潜甚至觉得他口中的东西也是甜的,如这个人一样,让他恨不能吞到腹中。揉合嵌进他体内。 “秦潜……”宁浮思一手撑床,一手抓着秦潜的头发,“你……嗯……轻一点。” 秦潜首次做这事,显然还不得章法。可一听到宁浮思因他难以自持发出呻吟,他的下身就涨到发疼,同时充斥着异样的满足感。 湿滑的口腔包裹住茎身,秦潜卖力吸吮,同时一手裹住底下的囊袋逗弄揉捏,另一手却捂住宁浮思的臀瓣,不住玩弄。 宁浮思被他搞得上下里外都煎熬,单单看着这样的秦潜,单听着下面传来黏腻的啧啧水声他便有射出的冲动,可他又舍不得。他想让这个梦长久些。 秦潜学什么都快,这事,他同样以最短的时间掌握诀窍。耳边传来宁浮思一声声包含情欲的轻哼低吟,间或急促的呼吸,一声声皆鼓动着他,他都能想象他日在这个人体内冲刺的疯狂。 “秦潜……秦潜……”宁浮思动情地直唤着秦潜,好像唤一声秦潜他便能更痛快一分。 在秦潜陡然用力的吮吸下,宁浮思嗯了声,溢出呻吟,他难耐地挺了挺腰,秦潜紧跟在他臀侧拍了下以示安抚。没曾想,他这一拍,被他正疼着的人陡然一抖,就连口中的事物也抽了抽,秦潜明白,这是快了。 岂止是快了,分明是忍得辛苦。自从进了剧组,宁浮思就没解决过。在秦潜含住他那根性器的同时他就激动得想射他一脸……原来他一直怀揣如此妄念,怪不得会有这个梦。 宁浮思声声唤着秦潜,“秦潜秦潜……你……嗯……舔一下头……” 顺着茎柱的敏感点,秦潜使力吸吮,将它含到最深处,又一下吐出,只裹住龟头,舔弄那处充血透粉的柔嫩。“秦潜……”如此反复,终于宁浮思再也忍不住,推着秦潜的肩伴随喘息难耐道:“好…了…嗯…秦潜…”。 “好了……秦潜” 秦潜再次含进去吮,顿时耳边传来宁浮思沉沉哼出一声,“秦潜你起来。”这次他说得很急,急得要哭出来一般。然而秦潜双手正紧紧扣着他的屁股,让他动弹不得。 等到宁浮思睁着惘然空茫的双眼望向秦潜嘴角的白浊时,他才恍然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就吃了进去。 瞅着眼前红着脸,尚未从高潮余韵中脱离的人,秦潜舔了舔嘴角,凑过去要亲宁浮思的唇。哪想这下对面的人瞬时醒了过来,嫌弃地偏开头,蹙起眉尖。 “……”秦潜又好笑又无奈,他伸手一捞搂紧宁浮思,哼笑说:“宁浮思,我都不嫌弃你,你怎么还嫌弃起自己了?” 说着又要去亲,宁浮思赶紧又偏开头。 “甜的。”秦潜再次诱哄,“不信你尝尝?” 宁浮思当然不信,虽然说梦里都是假的,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真实的快感在现实当中从未有过。 真实得,他都快盖不住心中丛生的妄念。梦里的秦潜离他如此之近,呼吸缠绕,口舌缠绵,好似秦潜真的爱煞了他一般。好似他能将秦潜圈入自己的世界,就像圈入他的梦境中。 秦潜,秦潜。 “秦潜……秦潜……”宁浮思下意识地脱口唤着秦潜。 秦潜往床头一靠,将还未完全脱离怔神的宁浮思抱进怀中,两条长腿紧紧盘着宁浮思的腰,像蟒蛇盘住自己的猎物一般。 宁浮思侧坐在他怀中,这个姿势有点奇怪,但他被秦潜禁锢得牢牢的,一动都不能动,但似乎他并不排斥,也就由着秦潜了。 他喜欢这个秦潜,他喜欢偶尔幼稚又执拗的秦潜。他无法抗拒深情凝望他的秦潜。 他的梦里全是秦潜。 秦潜将下巴放到宁浮思肩上,紧接着挺了挺腰身,还硬的过分的阳物就这么一抖一抖地戳在宁浮思的侧臀上。“宁浮思,它很难受,怎么办?”秦潜的缱绻话音贴着宁浮思的耳廓落下。 宁浮思只要一偏头就会和对方撞上,但他还是受蛊惑一般歪了头,与秦潜的脸颊贴合着,愣愣反问:“那……怎么办?” 垂眼一瞥,他才后知后觉到正戳着他的那根东西。紧跟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秦潜一腔的委屈,抬起头,一手将宁浮思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就让它难受着?” 等了好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秦潜又哼了声:“嗯?宁浮思……” “你真忍心就让它难受着?”垂头去看,肩上的宁浮思合着双眼,一脸餍足,呼吸匀长……睡着了! 秦潜顿时泄了气,却不忘抬脚一勾,把被子勾了过来,将两人裹在其中。 本来也没想怎么着……好吧,想着怎么着也该帮他用手解决一下!结果?爽完就睡着了……秦潜的目光徘徊在咫尺的睡脸上,委屈更甚。 “宁浮思,我的宁浮思……你还真忍心。”秦潜轻咬着宁浮思的嘴唇,哀哀怨怨。 他自然不能让他的小兄弟就这么难受着,再次叹了口气,他一手继续搂着宁浮思轻轻摩挲着,另一手则握住他那根胀了一晚上快胀爆了的性器,自个儿纾解起来。 套弄撸动间,秦潜又亲了亲垂在他肩上的脸,以及他的唇和眼,没亲几口倒一下兴奋了起来,一边啃咬一边加快动作,越撸越来劲。 莫名地,秦潜觉得自个极其变态,就这么抱着睡着了的人,边抚摩边是意淫着抵达高潮…… 看到宁浮思无意识被他射了个满怀,秦潜一扫委屈,顿时无比餍足,心里头似被填得满满的。 这是他的宁浮思,他的。在这个人的梦里梦外,都是他秦潜…… 待到缓过来,秦潜把宁浮思放平了,紧跟着躺在他身侧,满足地重新拥住这个人。 怀中的人睡得一脸惬意,他却毫无睡意。睁着双眼,就着那假月光,贪恋着那张脸,那个人。 这么窥视了两小时,秦潜才恋恋不舍爬起来,穿上衣服,清理现场,再把他房间的被子抱过来与这床被子置换。 最后在宁浮思的脸上来来回回又亲了数遍,才轻悄悄关上灯,离开。 梦,也该在此结束。 第86章 睁开眼,宁浮思睡眼惺忪对着天花板,接着还藏在被窝中的手不由自主向身下移动,抓住那根,拨了拨——今天的晨勃,勃得格外有力,硬邦邦的,难受。 他又闭上了眼,心想着难道昨晚吃了什么东西太补了?没等他想起到底吃了些什么,霎时间,昨夜里梦境中的片段如潮水般争先恐后拥挤进入他的脑海。 从秦潜进门后开始,一个片断接一个片断,清晰流畅,就连梦里面的对话都记得一清二楚,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宁浮思唰的睁开眼,同时拨拉的动作一顿……不行,更难受了。 他蹭的坐起,掀开被子,来不及穿鞋,光脚跑进卫生间。一对上卫生间里的那面大镜子,他又一下给怔住……光的?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上洗完澡就昏昏沉沉上了床,忘了穿衣服。 回过神后,宁浮思没底气地盯着镜子里的脸看了好一阵,心道:红什么红,不就是场春梦,至于吗?给我争气点!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现在的梦都这么有逻辑性了?还能结合现实?连他都忘了自己没穿衣服这件事……梦有没有逻辑他是顾不上了,脑袋里各个角落都被秦潜的身影占领,直接导致晨火雄气昂昂不肯熄。 对着镜子他扫了眼身下,总不能这样出门? …… 半小时后,拉开门,宁浮思再次怔住,但他的手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深吸了口气后,他再次打开门,门外过道上的人还在,没消失,开启的方式也没问题。 真实的,不是梦。 “宁浮思,你干嘛呢?”对面的秦潜在宁浮思开口前含笑揶揄,“一大早的跟扇门过不去?” 强行淡定了下来,宁浮思如常带上门,“这门昨天好像有点问题,关不紧,看来现在是修好了,”转过身面向秦潜,就像问“吃饭了没有”一般他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一会。”两人并肩走在过道上,朝电梯的方向去。秦潜亦如从没离开过一般,很随意地说:“猜想你差不多要出门了,顺便捎你一程。” 宁浮思的眼皮一颤,心道,能不顺便吗?他的车就没回来过。“刚到?”瞥见秦潜的眼中还泛着红血丝,宁浮思不疑有他,“你也太拼了秦潜,不先休息一下再过去?”况且,今天也没排他的戏。 “嗯,不用了,”两人进了电梯,待电梯门合上后秦潜才接着饱含苦楚地说了三个字:“睡不着。”抱着这个人欲.火焚身了两小时,哪里还睡得着?最后还得可怜巴巴地跑回去自己解决……想到这,秦潜的脑袋便停不下来,尽盯着镜中的宁浮思。 边上“睡不着”三字落下后,宁浮思一下给懵住,半晌憋不出话来——他心虚。猝不及防见到秦潜已经够让他一阵心跳了,如今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从秦潜口中吐出“睡”字顿时又让他浮想联翩。完全控制不住跑远的思绪。 放在平时,这是正常无比的三个字,毫不怀疑他能够立马对答。可是放在这一刻,脑中被各种黄色废料充斥着,压根找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来。昨晚上他刚做那样的梦,几分钟前,他还一面YY着秦潜自个儿在卫生间中解决了醒后一发…… 如今正主在前,电梯中四壁皆是镜面,哪里都是秦潜。就好像这个人是突然间从他的脑海中跑出来的一般。里外都映着秦潜的身影,目光落在哪里都觉得不对,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对方发现他内心里的龌龊。 宁浮思憋着气,直把一张脸都憋得通红了,怕一喘息就会泄出他打鼓般的心声。明明就十几层楼,也就那么一会时间,却漫长得他窒息到想昏阙。关键是,余光之中,秦潜还在盯着他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沉得他接不住。 一秒,两秒,三秒……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是开了。在电梯门一开的刹那,宁浮思几乎是拔腿就走,步子迈得也大。 可是——“宁浮思。”手腕突然被身后的人抓住,那瞬间,宁浮思僵硬在原地,眼看电梯门自动合上,他愣愣回视镜中的秦潜,一时间进退不得。手腕被秦潜抓着的地方似乎一下子烧了起来,梦里的画面陡然间在眼前快速播放。 “怎么了?”宁浮思讷讷开口,“秦潜?”他僵着转身,心慌到不行,难道是被看透了心思?难道秦潜知道……秦潜前跨了一步,只与宁浮思半臂距离,紧接着倾身凑近。 瞧见一下放大的秦潜的脸,宁浮思几乎下意识想后退,却被秦潜生生拉住。而后,秦潜抬起另一只手直直朝向宁浮思的脸,映在宁浮思的眼眸中央越来越近……宁浮思咽下口水,偏开脸低唤:“秦潜?”电梯里好像有监控……万一门开了外面有人…… “领子折了。”秦潜的手落在宁浮思的衣领上,帮他把折起的领子翻平,“好了,走吧。” 秦潜按开电梯门,前后也就几秒的时间。 这边的宁浮思则悄摸摸放出一口气,同时忍不住暗恼。恼自个儿做贼心虚,更恼自个儿这一大早的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懊恼中的人跟着秦潜在车库中穿梭,这会倒没注意到被抓着不放的手腕,也没注意到,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正缓缓下滑,最终紧握住他的掌心,直到两人停在秦潜的车旁。 眼看着手牵手一路走来两人,小浩面上是淡定的,心里却八卦之魂不断奔腾。终于将人搞到手了!难不成昨晚上那颗药还有催情效果?“早啊!昨晚吃了……”小浩的话骤然顿住,被秦潜突然间的眼刀子给砍断的,“……吃了什么?” 这话问得宁浮思一时回答不上,他其实也忘了他昨晚吃些什么,于是身子向后一靠,很傻地回道:“好像吃了两碗饭。” 正启动车子的小浩一下子噗嗤笑了起来,宁浮思摸了摸鼻头,老实回道:“昨晚喝了点酒,我也忘了。” 生怕这两人就着吃什么的话题再尬聊下去,秦潜及时开口:“宁浮思,你什么时候离组?” 宁浮思偏头想了一下,“顺利的话,再一星期吧。”再一星期他就该离组了,而秦潜还要继续下去,拍摄他落下的部分。 离组。宁浮思不由得想起那天电话中,秦潜所说的半年时间…… “一星期啊。”秦潜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念道。 接下去,两人再没说话,各怀心事安静了一路,静得前面的小浩都快喘不过气,时不时拿眼偷偷瞟向后视镜,摸不着头脑。 并非宁浮思不想说话,一来他还没完全从早上的混乱中剥离。二来,他发现,在电话中他似乎可以和秦潜聊很多,可是如今秦潜就在他身边,与他不到一臂的距离,他却突然间哑了一般,不知道还能同秦潜说什么。好似在他身边的秦潜比电话中的秦潜还要遥远,让他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秦潜是真的回来了?还是他正做着一个逼真又漫长的梦…… 那个梦,宁浮思的脑海里再度放映出昨夜里的梦,梦不止这一段,他记住的却仅仅这一段,如此逼真,逼真到他就要以为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是稍一想,怎么可能是真实,他认识的秦潜断然不会像梦里的那样,断然不会做那样的事。秦潜他…… “宁浮思。”秦潜突然间歪身挨近,几乎要亲上宁浮思的脸,他的嘴唇在宁浮思的耳廓边上缓缓张合,耳语道:“不要偷偷看我,你光明正大看,否则我会以为你在乱想什么……” 唰的一下,宁浮思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就好像那一侧的耳朵被秦潜含进嘴里咬着一样。宁浮思不敢再去多看一眼秦潜的唇,却一时不慎脱口而出:“我看你嘴唇好像有点怪,是上火了?” 还不是某人昨晚上没轻没重乱咬的,秦潜轻轻哼笑出声,移回原位,挽着嘴角道:“嗯,有点上火,昨晚上进了补。” 进补?飞机上? “嗯,该补补。”宁浮思顺着秦潜的话说,可刚一说完,蓦然间梦里的某一帧画面不设防地蹦了出来,他低咳了声连忙又说:“也不能太补了……” 第87章 事实证明秦潜约莫是进了大补。 一个星期来,宁浮思眼看他天天被唐桢从早虐到晚,却依然精神饱满。一场接一场地拍,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连个五分钟的歇息时间都是奢侈。 片场的工作人员各个像在战场上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似的,只要唐桢一喊停,便立马耷下脑袋,掩不住满脸疲色。就连唐桢的喉咙也都快哑了,唯有秦潜跟个铁人似的,屹立不倒。 也就这几天,宁浮思才稍微认识到,秦潜应该是个大忙人才对。 半年的相处,让他都快忘了秦潜还是个正当红的人。这个人,除了拍戏外连个通告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粉丝见面会了,整得跟个刚出道的小透明似的。若不是他的微博主页时不时有大批秦潜的粉丝前来蹦跶,他还真以为这个人早已过气了。 在秦潜回来的第二天,黄文景亲自杀到剧组来。为了这戏,秦潜排出足足八个月的时间,八个月没出现在大众面前,这在圈中简直是自杀式的行为,哪怕人气再旺也没几个人会这么干。 宁浮思不禁感叹,亏得秦潜的粉丝真如他口中所说的“长情”,否则等这戏一结束,这个人也就彻底凉凉了。 初到白舫巷的时候还是春末,如今马上入冬了,不怪黄文景着急。 不过,唐桢会火急火燎地赶进度,倒不完全因为秦潜接下去安排好的忙碌。大部分还是因为秦潜的母亲宋瑜欣。从秦潜口中得知,宋瑜欣人已经转回国内,但情况似乎不大乐观。是以唐桢将他的戏份排得紧凑又满当,好让他能早日得空。 宁浮思与秦潜之前落下的对手戏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场,早在两天前已全部拍完了。就连宁浮思余下的个人戏份也全拍完了。换句话说,他比秦潜早一步杀青了。 只待一两月后进入深冬,到时再回来补拍几个镜头,这戏就真的结束了。届时,对于宁浮思来说,他在这圈中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宁浮思捧着一束晚香玉站在唐桢身旁,专注地看着戏中的秦潜。他的目光除了专注外,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忙碌疲惫的一个星期,早让他忘掉了梦中的那点旖旎。 当日乍然见到秦潜时的慌乱,也就维持了一个早上。是梦,终究得醒。不管是旖梦还是噩梦,皆如镜花水月一般,眼一眨,它便消失不见。 先是尤静和徐远航,如今一下就到了他离组的日子,仅仅也是一眨眼的事。 说来奇怪,往前一个月中的每一天,也跟这几天一样,片场和酒店两点一线。然而,在那些日子里,每天往复的那条路都像漫长得看不见尽头一般,时间是一点一滴拖着步子走的。 有时候下了戏累了,不知觉间在车里睡过去,醒来觉得已经睡了个昏天暗地,可一看时间也才过了十分钟而已。车子还在路上,他也还没抵达酒店。 而这一星期,那条长路却突然间被折叠缩短了似的,早上睁开眼,刚出房门,一个转身便又到了夜间回房的时候。时间是成倍加快在奔跑,让人徒生恍惚感。 对于离别两字,宁浮思向来没什么特别感受。这一次,可能是这恍惚感的影响下,他觉得心里闷闷的。远远看着秦潜的脸,他暗自咂摸了一会,细揪之下,这个感受大概可以归咎为“落空”两字。 毕竟这个剧组,他整整呆了大半年,一天都不曾离开。在这期间,他养成了几个新的习惯,也在不自觉间遗忘了几个旧习惯。 时间无痕,可这段时间里的人和事却在他身上落了一笔,洗都洗不去。渐渐地,这一笔,就好像他与生俱来的胎记,夜深时拿出来放在灯下瞧,瞧着瞧着还能瞧出几分亲切感。现如今,要强行将它抹去,总归有些不舍,还有伴随而来的那点免不去的刺痛。像是身体的一部分突然被抽离了一般。 两个小时前就结束了,宁浮思却不急着离开。虽然不知道能和秦潜说什么,但是,总要道个别。况且,秦潜都说了:宁浮思,你等我一下,先别走。他说得那样认真,他又怎么拒绝得了。 抱着花束的手不由自主收紧,白天里的晚香玉不再散发浓烈的香气,它躺在宁浮思的怀中,像睡着了一般。 在结束的时候,他收到手中这捧晚香玉。是唐桢给他的,他知道,这是属于唐守明的晚香玉。但是唐守明的晚香玉经由唐桢的手,递到了他的手里,并告诉他,它是危险的爱情。 原来,就连唐桢也担心他们两个入戏太深,深受唐守明和周望先的影响。 宁浮思的下巴贴着花瓣,淡淡的香气钻进心里,让他心神都跟着染上惑人的味道。如果他能够迷信一点,他会以为他就是唐守明,而秦潜便是他上辈子等不来的周望先。 香气散去,苦涩自白色的花瓣上散发开来,他不知道有过如此想法的他是否代表着深受唐守明的影响,但他知道,对于秦潜,不单单因为唐守明和周望先,早在这戏之前,他和秦潜便已经历过一场戛然而终的虐缘。只不过唐守明和周望先的《守望》又将他们那个“终”字推向起始点。 苦涩在心间蔓延开来,像极了怀里这捧晚香玉。因为夜里的它气味过于浓郁,会让人呼吸困难,便被人定义为“危险的快乐”。 危险的快乐。它一点都不危险,宁浮思拨了下洁白的花瓣,替它委屈。其实,只要将窗子打开,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房中,又怎么会呼吸困难?月光下的它不知道有多迷人。 可是世人都是如此,他也一样不能脱俗。这份美丽他抱进怀里便只想关起窗子独享它的芬芳,哪里还顾得上味道浓郁干扰呼吸了。错的始终是他,而不是它。 他和秦潜之间,早已不是一束花的隐晦提醒能够解决得了。其实无需这捧晚香玉,在今天之后,离了这个剧组,他和秦潜便不会联系了。这是之前他们在电话里面的约定,或者说,是秦潜单方面的决定,而他默许了。 他默许了,给秦潜也给自己一条退路,一个共同的方向。 默许了,却觉得半年似乎有些长了。半年,《守望》历时半年,他亲历了唐守明和周望先短暂的一生。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他幡然明白了过来,有时候以为的来日方长实际上并不长。有时候道一声再见,却再也不能见。一个转身的错过,兴许是一辈子的悔恨。 世事无常,他无法窥见未来,他无法掌握每一个明天,他也不想留有遗憾。但是,每当情不自禁伸出双臂想去拥抱秦潜的时候,内心里的怯懦总是适时跑出来捣乱。它戳着他的心窝子问:宁浮思,你能保证这次一定会赌赢?如果赌输了,你承受得起吗? 每当这时宁浮思总会及时缩回手,是的,他无法保证。如同他无法把握每一个明天,他一点都不敢保证他和秦潜之间会以一个“赢”字为结局。 他输不起。一想到将来可能会演变成另一个美丽的误会,哪怕这个可能多么的渺小,他都无法承受。 他再也输不起。如今的宁浮思早已不是五年前的宁浮思,五年前的他能够不考虑未来,想都不想便一脚踏入秦潜所在的圈子,那时候他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从不考虑往后,更没想过得失两字。 也就在半年前,半年前那个宁浮思只想远离这个圈子,从新生活。感情两字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笑话,生怕别人提及的笑话,亦是躲在内心深处的难堪。 哪里想,仅仅半年,这个叫做秦潜的人,又突然跑到他面前,横插一脚,天天宁浮思宁浮思地在他耳边唤,逼迫他养成了“听秦潜喊宁浮思”这么一个习惯。 说到底,能够无所畏惧,能够不管不顾,除了年轻时的过去,也就剩下梦而已。 在那场梦里,他能够无所畏惧无所顾虑,只图片刻的快乐。片刻快乐,便是不留遗憾了。 第88章 当年的半年是为了争取时间向前奔跑,跑到离你近一些的前方。现在的半年,则是转身后退,退回安全地带,退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有些时候,宁浮思会想,之后不联系了,没了交集,待半年一过,或许彼此间都将如梦初醒。想起对方的时候,只剩淡淡的一声:噢,他呀。 原来那时候的放不下那时候的心心念念和纠葛也不过如此。时间能冲淡一切,改变一切,抚平的不止是曾经的伤疤,还有一时的脑热和偶尔偏离轨道的心跳。 谁离了谁还不是照样过了,又有谁不是过客一个。每当这么想着的时候,宁浮思的内心先是会空落落的一片,但转眼又如释重负一般,好像半年后的这个结局,会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如此一来,他不会徒生期待和希冀,那么日子就能一天天的过得快一些,而不是在期盼中被无限延长。 届时,他可以回到既定的轨道,是一眼能看穿的未来,平平淡淡也挺好。 他在逃避,他在害怕,他拒绝遐想。他缩进自己的壳里,躲在方寸之地,不敢睁眼去看外面的风和日丽,想象着屋檐下的大雨滂沱,不断往最坏的方向去揣测。 就好像怀揣这样的心思,即便再坏的结局他都能坦然面对了。 有时候是这样,但有时候,他又控制不住心里头那些寻着空隙破土冒芽的杂草,每一根荒草一冒出头便摇摇晃晃寻找,它们在寻找一束名叫“秦潜”的光,寻找名叫“秦潜”的雨露。以致于心里的每个角落都洒满了“秦潜”。 就好比现在,宁浮思坐在他那大仓库的旋梯上,手里夹着点燃的烟,另一手却紧紧包裹着一枚纽扣,神思游走,久久未动。 直到那烟燃尽了烫到手指,他才一激灵挽回神来。 捻灭烟火,宁浮思空出的手托住脑袋,热度未散的手指落在耳垂上,把耳垂都烫红了,渐渐地那点红晕自耳垂处蔓延开来,直抵眼底,在他的眼眸中央幻化成闪亮的光点,如大海上涌动的金芒。 手指摊开,手心里现出一枚浅橙色的半透明纽扣。它躺在宁浮思的手心,印入眼帘霍然间掀起波涛,它带着温度,比方才的烟头还要烫,滚烫的热度却熨贴人心。五指回拢,他紧抓着,不愿松手。 在离开剧组酒店的那一天,宁浮思在枕头底下发现这枚纽扣,这枚曾在秦潜身上出现过的纽扣。 对待个人空间,宁浮思向来不喜陌生人进进出出,加上他的房间也只是用来睡觉而已,够整洁的根本不需要天天打扫。因此他特地吩咐过酒店人员,一星期打扫一次即可。 最后一次换洗被褥是刘毅撒欢后的第二天,那天之后,进过宁浮思房间的人除了他自己,唯剩梦里的秦潜。 可是梦里的秦潜,却在他的枕头底下落了一枚纽扣。 空旷的大仓库里,安静得连喘息声都听不到。屏住呼吸,直把自己给憋到极限,宁浮思才大口吸入带烟草味的空气,尼古丁的味道,窒息的大脑都在告诉他这一切是如何的真实。 从刘毅家里抱回来的折耳猫,现下正躺在窗台上晒太阳,窗台太窄它太胖,只能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似乎察觉到主人情绪的波动,它回过头来很敷衍地喵了一声,这一回头挂着的身子失去平衡不住晃动。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像极了此刻的宁浮思。 不是他捏住这枚纽扣,分明是这枚纽扣捏住他的心。它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梦成了现实。 因为这枚小小的纽扣,他在秦潜看不到的地方,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杂生的荒草在这一瞬间突逢甘霖,疯长着蔓延着,像病毒似的野蛮扩散,霎时一眼望不到边际,还纷纷绽放出花来。 噌的一下,宁浮思站起身,动作太突然弧度过大,铁艺的旋梯似乎都跟着晃了下。他三两步下了楼梯,走到窗前一伸手抱起还在晃荡着的摇摇欲坠的猫,把它抱进怀中走向沙发坐下,裹着纽扣的手正握成拳在猫的身上来来回回划拉,帮它梳理毛发。“你是不是蠢啊?叫你别爬上去了就是不听,晃来晃去的好玩吗?” 那猫咕嘟了一声,也不知道被他划得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抬起头冷冷瞅了宁浮思一眼,接着回过头不顾那只在他身上“梳理”的手一下站起身,跳到地板上,踩着小碎步走远了,走到门缝处,再贴着地板趴下,继续晒太阳。 见它不识好歹,宁浮思立马跟着站起,追到门边上,用脚尖推了推卧着的猫,不满地责问:“你怎么这样?别蛮不讲理!以为你躲在这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说着,宁浮思脚一勾,把猫勾进房,再把门掩实,让它塞不到门缝中,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我跟你说话呢?别当听不见行不行?”宁浮思蹲下来,点了点猫耳朵,本就折着的耳朵被他一点,紧跟抖了两下。 那猫抬起头盯着蛮不讲理的主人看了一会,又敷衍地喵了一声,再次踩着小碎步走远了…… 留着还蹲在地上的宁浮思,一脸的恼,恼过后他颓丧地站起,遂发现自己到底是多无聊才会跟只猫较起劲。 自我唾弃了一会,宁浮思举步走到架子鼓旁,鼓槌拿到手上,却一点敲下的欲望都没有,它太吵了。 举目空旷的大屋子,宁浮思突然无所适从起来。这里是他的家,虽然是租的,但是这个地方耗费了他所有的积蓄。前阵子,他时不时就惦念着回来。 他喜欢这个仓库,喜欢宽敞,喜欢这种空旷的感觉。待在里面就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他,那样,整个世界便都是他的。 原先独享这份宁静的喜好又是什么时候悄悄改变了?他竟然一无所觉,如今站在这个空旷的大屋子里,仍然只有一个他,可是同以往的享受不同,现在他觉得这房子太大了,也太过冰冷。就算拥有了整个世界,没有一点温度只会冻伤了自己。 才十天啊。离开剧组也才十天啊。怎么就像十个月了。宁浮思拉开仓库的门,他觉得应该出去晒晒太阳。可是一出门,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视线落到树下的车子上,瞬间,眼前浮现出一个方向,一条道,是那条前往剧组的道路。 …… 在戏中还是正常的,但是一下戏,秦潜就跟只丧家犬似的,顶着一脑门的官司,烟一根接一根的上。 他是脑子有病才会跟宁浮思说什么给他半年时间,半年证明他会出戏。他是脑子扔海里被鲨鱼给吃了才会做这个决定! 这不是屁话吗?什么出戏不出戏的,根本就是坑自己!之前还能打打电话听听声音,现在呢?挖了个坑把自己埋在里头,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声音,直把自己给憋得喘不过气。 哪怕有半分的先见之明,他就该绑住这个人,把他关起来锁牢了,不管是软磨硬泡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能用行动证明他是秦潜,跟周望先半分关系都没有。 他实在高估自己了,以为半年只是一眨眼的事,以为他能做得到,能经得起。 可是都到这个份上了,真要反悔,肯定又会在那人心中留下“不靠谱”的印象。 “小子,能不能少抽点?”唐桢手指叩了叩桌角,扫了眼烟灰缸里的烟头,怒道:“你这是想干嘛?不想拍趁早走人,别跟我虐待你似的!”这等饭的功夫十分钟不到,已经点上第四根了,老烟枪都没这样,难怪他早就消灭的烟瘾最近又蠢蠢欲动了! “还要多久?”秦潜将他刚点上的烟捻灭了,挥开烟雾。“十天?” 听他这一问,唐桢直给气笑了,“还来真的?至于吗?”对上秦潜认真的眼神,最后他无奈叹了口气,没好气道:“半个月。” “再排一下,缩到十天,”秦潜一本正经,“黄哥他着急,我也没办法。” “呵!”唐桢冷笑了下,心道还搬出经纪人来了!就秦潜那混蛋样,还会怕别人着急?“你到底是真不要命,还是脑子发热?”他是知道的,秦潜每隔两天会赶回去看望宋瑜欣,下戏后一来一回到酒店都得凌晨两三点,“不行,已经排得够满的,你是铁人受得了,我等凡人受不了。” “我……” “没得商量!”唐桢一锤定音,不留余地。 看了看唐桢的脸色,秦潜很识趣地没再坚持:“行吧,半个月就半个月。” “昨晚几点到的?”唐桢缓下语气,瞅了眼秦潜因睡眠不足发红的眼,“现在怎么说?” “老样子,认不出人。”秦潜提起手想去拿桌上的烟盒,碰到唐桢严厉的目光,遂又缩回手,笑了声说,“只认得秦靖南。” 唐桢收回眼中厉色,软下声叹了口气,“人老了就这样,你也别想太多。”突然间他话音一转,“那部《朗旭》你还记得吗?” 《郎旭》是几年前的一部同性剧。虽然那会他刚出道不久,但两个男主都是圈里面名气斐然的演员,这部剧一时备受热议,秦潜还是有印象的,他点了下头。 唐桢呷了口温开水,斟酌道:“当时的两个男主演这部戏的时候,也是互相给掰弯了,天雷勾地火的,都以为遇上了真爱,后来呢?几年没联系也就各自结婚生子……” 感情的事他不该多嘴,更不是因为什么同性不同性的,仅是担心两个孩子为了他这个戏一时迷失方向,怕过个几年后两人恍然大悟发现白白蹉跎了一场。那他就真的成了罪人,更没办法向宋瑜欣交代。 其实,这些个月里,他明里暗里都提醒过,但是这两个人呢,一个装疯卖傻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另一个倒是坦坦荡荡,坦荡的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混蛋样。直把他给气得心肝肺都疼。 也是互相给掰弯了——秦潜咂摸着这句话,勾了勾唇问:“为什么要几年不联系?我这才几天没联系就抓心挠肺的。” 接着秦潜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要不你再把他叫回来补拍几个镜头?” “……”唐桢被他给噎得脸都青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就算了,当他这剧组是他乱搞的地方,他摆了摆手:“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人老了就是喜欢瞎操心。” “其实,我真的特别感谢你。”秦潜仿若看不懂对面的脸色,自顾感叹:“如果不是你当初的坚持,我可能就错过他了。” 眼看着唐桢黑下去的脸,秦潜视若无睹:“真的,我都想回到那时候把自己给毒哑了,都说了什么混账话!”脸真疼! 说了什么混账话唐桢是记不得了,但是此时秦潜紧跟着蹦出的话他却记了很久很久。 “这辈子,就他了。”秦潜弯着眼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他了,大概是宿命吧,看一眼就忘不掉。” 不管是当年,还是半年前。 在秦潜话音落下的同时,唐桢回想起当初选择宁浮思的原由,最开始觉得这个人完全契合他心中的唐守明,演技方面虽然跟不上秦潜,但是可以调教。 当时为什么就非他不可了,唐桢回想起这一路的点滴,心道,大概是遥远的相似性让人无法不动容。 算了。瞅着秦潜此时满脸掩不住的情意,一副恨不得宣告世界的模样,他想,算了,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够不留遗憾,能够一路顺遂。 第89章 没想到再见秦潜的时候,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尽管只是远远一个背影,宁浮思还是认出来了,那个人正是秦潜,不会错。 越过来往的人流,宁浮思的目光紧随长廊中疾步前行的人。 穿着白大褂?搞什么鬼?《守望》刚杀青半个月,又进了新剧组?也不对,不像有剧组在这里取景的样子。 加快了步伐,带着疑惑远瞅着秦潜旁若无人自由穿梭,直到他大大方方随着人流拐进电梯后,宁浮思蓦地明白了过来。这家医院虽然不像公立医院那般人满为患,人流量也不算少。 他还真是放心!这伪装伪的!他都能一眼认出,更别提那些随身携带显微镜的粉丝!当初独自出行被围堵的事宁浮思还记得一清二楚……还真是教训不够! 青天白日的自己一个人跑来医院?难道宋瑜欣也在这家医院? 停下脚步,宁浮思无暇深究秦潜来医院的目的,当下他走进对面另一部电梯,按下6楼按钮。刚才上了一波人,这下电梯里只有他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 大爷瞅了眼宁浮思的脸,笑着问:“小伙子,这是要当爹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宁浮思一懵,很快勾起浅笑摆手:“没有没有!我还没结婚。” “没有?” “嗯,我来探病的。”笑容消失,他深吸了口气。 “探病?”哪门子探病空着手,大爷明显不信,这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响,五楼到了,大爷一边慢吞吞往外走一边感叹说,“没结婚也正常,年轻人嘛,赶紧去补个证就成……” 那大爷有理有据仿若看透一切——明明一脸喜色,两只眼睛都在发亮,却又不时拧起眉,这神情,在医院里也就只有快当爹的人才这样,其他的要么来看病要么来看病人,哪个会站那对着空气又是愁又是笑的? 电梯门再度关上,宁浮思还摸不着头脑。但是一想到他要探病的对象,立马一阵头疼,一阵心疼。 推开病房的门,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刘毅。 宁浮思反手关门,却在这时一声咬牙切齿的“滚”字砸了过来,紧跟着“滚”砸来的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宁浮思眼疾手快一侧身,直接提手去接,嘭的一声,紧抓住那颗原本要砸他身上的苹果。 “可以啊三宝!”宁浮思啧了声,一面扭着他隐隐发疼的手腕,“真得刮目相看了!” 这力道,他得甘拜下风。 听是宁浮思的声音,刘毅这才睁开眼坐了起来,他伸手接过宁浮思手里的苹果,闷声说:“刚才梦游了,不是故意的。” 宁浮思一下给笑了,还能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借口?不过看见那张白透的小脸,以及干裂的嘴唇,宁浮思嘴角的弧度旋即消失,他叹了口气。 “你也是能人,喝到酒精中毒?怎么想的?”他拉开边上的椅子坐下。“有必要吗?嫌命太长了?”能有什么应酬值得他喝到这份上? 宁浮思的三连问,问得刘毅哑然撇开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宁浮思疾言厉色的模样。 “三宝,看着我,别跟我说你还在梦游。” “以后不会了。”刘毅笑了下,“多大点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哪里好了?”宁浮思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将前置摄像头转向刘毅,“自己看看,你这样子要是大半夜站我床头,我肯定活活被你吓死。” 瘦了,娃娃脸都消掉了一大块,连眼窝都陷进去了。 刘毅向来注重形象,只瞅了一眼,当下哼了声别开手机,一脸的郁闷:“这人谁啊,我的黑子吧?” “我哪知道谁?”宁浮思给气笑,“你黑子站你面前都认不出你,信不信?” 刘毅不说话,闭眼躺下去,装死。装死了半分钟后他才睁开眼:“思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算我化成灰我的黑子都不会认错人。” 这话宁浮思还真无法反驳,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几件事,宁浮思对刘毅的黑粉又有深一步的认识。他相信,刘毅就算裹在被子里,他的黑粉都能通过被子鼓起的角度和弧度看出里面装的是刘毅…… 也不知道刘毅的黑粉是不是都统一特训过,他们不仅眼神犀利,还兼具清奇的脑回路,对待一切刘毅相关的事物他们都能黑出独特视角。单单一张刘毅随手发的风景照,他们可以黑出360个版本。就连刘毅那个微博ID“我是刘毅”,都能成为经久不衰的黑点。 估计圈中也就刘毅独拥这份殊荣了。 宁浮思的目光在刘毅脸上转了一圈后,笑了笑说:“三宝,我看你下次再喝酒的时候,还是带个黑粉在身边吧?” 亏得这次是他助理落了东西去而复返,否则后果会怎么样宁浮思不敢想。 接到他助理电话的时候宁浮思还以为听错了,怎么可能?刘毅惜命得很,而且他不想喝酒的话没人能灌他。 所以,他又是心情不好了。上次刘毅找他喝酒,他就该发现对方的异常才对。他该发现的,可是他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变得迟钝。 刘毅也跟着笑了,笑完后转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说:“放心,我命大。天塌了我都死不了。” “……”刘毅到底因为什么事,他不愿意说,宁浮思问也是白问。但是有些事压在心里,一压多年,以为习以为常,以为习惯就好,却不知道这个习以为常往往会把自己压垮。想了想,宁浮思还是说道:“三宝,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试着说出来。” “能有什么事?”刘毅仍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就是闲得慌,我酒量好你是知道。这次真的只是意外。” 酒量好?心中苦笑,宁浮思是知道的,他的酒量有所长进也就是这几年硬喝出来的。 “三宝,”宁浮思斟酌字句,缓了缓才说,“酒量好的人也可以有酒量不好时候,年纪大了酒量变差也是正常的,没有人会在意的,任何人都是会变的,你根本不需要一直保持……酒量。” “谁说我年纪大了!”刘毅偏头抬了抬眼,“再跟我说年纪大三个字,我跟你急!” “行行,”心知上面都白说了,一大段话刘毅就只抓住他想听的几个字,但宁浮思立马识趣改口,“是长大了,男大七十二变,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就算你是刘毅你也会随时间改变。” 原本还耷着眼的刘毅,一下睁大眼,“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变了调,还发颤。 “字面意思。”宁浮思吐了口气说,对上刘毅震惊的目光。 他知道这个人一向聪明,远比他聪明。但是这个聪明人现在钻进了死胡同,还捂着眼向前,他只知道一门心思一条道,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敢拐弯,生怕拐了弯让旁人看清他的脸看进他的眼。 第90章 刘毅瞪大的眼一眨不眨,一张脸跟白纸似的,他缓缓撑坐起,垂下眼皮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确定的?”嗓音干涩,语气却是宁浮思久违的熟悉。 宁浮思无需回溯过去。他问的是什么时候确定,而非什么时候发现。 “上次闲云居,”宁浮思说,“在那之前……” “半年多了?”刘毅——应该说刘衡,突然打断宁浮思的回话。 “嗯,”对上刘衡发红的眼眶,宁浮思解释说,“那会儿我瘦了五六斤,之前的衣服穿着都有点松,但是你帮我定做的那些完全是量身打造……” 当时,为了那部替身的戏,因为替的是女性,导演要求他瘦一些。他们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了,其间只视频过几次,瘦五斤不说的话压根就看不出来,起码刘毅不可能看出来。说了他都不一定看得出来,更别提在视频中注意到这么个细节。 刘衡嘴巴嚅了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喜欢鹰眼没错,”刘毅大学的时候也cos过鹰眼,可以说情有独钟了,“但是,挂在萨博胸前的那条丝巾,你知道他当时怎么说吗?他一脸嫌弃说:这不就是我小时候围的口水巾?”换是刘毅,他会毫不犹疑大手一挥把丝巾改成领结,压根不可能说出什么绝配…… “三宝……” “是吗?”刘衡扬声,再度打断宁浮思,他仰起脸,扯了下嘴角,“也是,我小时候没用过那种东西。”突然他的声音激动起来,红着眼眶飞快说,“你也看到了,我和他看起来什么都一样,事实呢?却一个天一个地!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现在好了,老天长眼了!他终于不在了!他的所有一切都属于我!他在刘家的一切,包括他的名字!还有……” “三宝!”宁浮思厉声喝断。 然而刘衡却像点了火的炮仗,只想赶在粉身碎骨前把满腹的遗言通通倒出来,“还有,他的过去和他的将来!所有爱他的和他爱的人!别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不都好好的?我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 “三宝!”宁浮思凝起眉,“够了!” “哪里够?现在你才觉得够?看我耍猴耍了半年终于看够了是吗?” 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宁浮思这下已经一拳抡过去了。他沉了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道:“三宝,说这些违心话有意思吗?说这些你就能好受?” 像只被端了老巢的老虎,刘衡压根听不进宁浮思的话。宁浮思深吸了口气,缓声安抚他的情绪说:“三宝,看着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逃避……” “逃避?” 刘衡眨了下眼,把眼中的情绪逼回去,“到底是谁在逃避?思思,我看你还是先问问你自个儿吧!就你跟秦潜那点破事都过去几年了?你放下了吗?”这下换成宁浮思睁大了眼,他猛的一下站起,身体一晃又坐回去。 而对面的刘衡显然已经失去情绪管理能力,盯着宁浮思的脸,不把对方惹怒了誓不罢休:“碰到秦潜你就没脑子了吗?还是你压根不敢面对?你也不想想当年你跟他是在谁的地盘上?自己逃避了这么多年……” “行了三宝!” 虽然刘衡一副想讨打的架势,但宁浮思不但没被激怒,反而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也眨了下眼,接着拉住刘衡控制不住打着颤的手。原来,这些年来,他们都在默默守护对方的秘密。 宁浮思捂着刘衡冰凉的手掌,说:“我不逃避了,你也不逃避了,行吗?”陡然间,他明白了一件事,感情也好生活也好,哪有那么多输赢可顾忌。只要命还在,便永远不会输,因为他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在刘衡木然的眼眸中,宁浮思看到当年的刘毅和刘衡。当年的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连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也一样,笑着叫宁浮思猜猜他们谁是谁。当时的宁浮思总能一眼辩出,因为眼神做不了假。但是这次,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 宁浮思掏出一腔真诚,刘衡却不买账,他一下抽回手,笑了下冷着声说:“你逃不逃避是你自己的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就这个态度,你要是看不下去,大可出去替他讨回公道,去刘家……” “刘!衡!”宁浮思叫住刘衡。刘衡当场怔住,他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跟时间静止了似的。好像“刘衡”两字生生把他的魂给揪了出来,让他动弹不得。 宁浮思眼睁睁看着豆大的泪水眨眼间从刘衡眼眶里溢出,再砸落,他叹了口气说:“不管是刘衡还是刘毅,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刘三宝。他们两个是我的兄弟,任何一个离开,在我这里都一样沉痛。他走了,我也很想他,但是幸好你还在……” 宁浮思的话音环绕在刘衡周身,却像隔了层膜,他一个字都没能听清。他竖起耳朵,他努力集中注意力,他透过朦胧的水幕紧锁宁浮思一张一合的嘴唇。刚才是不想听现在想要一字不落却一个字都听不到,就像突然间失聪了一般。 越是着急,宁浮思的声音越遥远。刘衡像木偶似的空洞的双眼挂着泪,看得宁浮思心里阵阵痛鼻子也跟着泛酸。他上身前倾,把刘衡揽入怀,缓缓怕打着他的肩。 想要长出新的皮肉,势必得先剔去腐肉才行。宁浮思没办法再看他那样继续下去。不管是喜剧还是悲剧,都该有落幕的时候。但是如果一场独角戏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那未免也太可悲了。就算聚光灯始终打在他身上,又如何?观众能看到的只有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至于面具下的灵魂,无人问津。 “那时候你出去接电话很久没回来,他说要出去看看。我,我肠胃不舒服没动。他……”刘衡深深哽了下,用力吸了口气,回忆道:“他已经出门了。天塌下来的时候他跑回来,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我被他困着动不了……应该是我才对,本来应该是我,都是因为我,他本来已经出去了,他出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宁浮思闭上双眼,往事纷沓而至。他说,“我知道,你的平安一定是他的骄傲。” 以前都说刘毅是弱鸡,除了酒量比刘衡好外,其他哪儿都弱。脑袋弱,武力值更是连刘衡一根手指头都不及。虽然他是兄长,但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刘衡才是大的那个。却没想到,在生死关头,他会如此。 宁浮思坚信,刘毅一定是骄傲的。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秒,他一定是骄傲的,他终于保护了一回他的兄弟。 而刘衡呢?这个人只知道该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刘毅,自此,他就该替刘毅活下去。 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个性,他说他是刘毅,他就是刘毅。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是这个符号在这个人的一生中,就是一切存在的证明。 “我是刘毅”,这个ID,大概会占据他的一生。但是刘毅最后的愿望是让他活下去。 这道题宁浮思解不开。他贫瘠的大脑组织不出一句肥沃的语言,他无法也无能告诉这个人,什么样的做法才是最好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来说,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些年来刘衡的内心他亦从未参与过。他只能惭愧又无力地希望着,在刘毅的余生里,会有刘衡喘息的空间。只希望,刘毅的笑意也是刘衡的开怀。 第91章 察觉到怀里的刘衡突然僵了下,紧接着似乎迅速平息了下来。“思思?”宁浮思被刘衡推开了些许,“是你说的不逃避了?没错吧?” 讶异于刘衡异于常人的修复能力,这才两分钟时间他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宁浮思尚且还转不过来,只点了下头,是他说的没错,就几分钟前的事。 宁浮思谨慎地打量刘衡的脸,发现此刻的刘衡同刚才崩溃的样子判若两人。“是我说的。三宝?你……”突然,刘衡抬起手,食指的指腹抵住宁浮思的双唇,堵住他的下文。 宁浮思眨了下眼,心道这演的是哪一出? “我答应你。”刘衡的眼中还是湿的,却平静得如晨间的湖面,清澈见底,沉沉呼出一口气说:“都不逃避了。” 刘衡的秒变脸搞得宁浮思一头雾水不说,心中顿时更加不安了,就……这么简单的吗?他不信刘衡会凭他的三言两语便放下捂在眼前的手爽快掉头。 正疑惑间,眼中的刘衡突然飞速向他靠近,然后……然后用他的嘴替代他的手指堵在宁浮思的唇上——宁浮思一下懵圈了!不逃避了没错!但是?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没发昏,也压根没觉得刘衡是对他有啥想法,只觉得有些搞笑。就像有人拿着遥控器强行切了频道似的,前一秒还在苦情剧,下一秒就变成了无厘头搞笑言情剧。 宁浮思想看一下亲住他的人还是不是他认识的三宝,然而此刻在他跟前的人是刘衡而不是刘毅,可谓臂力惊人,压根不像病人。 与此同时哐的一声巨响,他听到房门砸到墙上的声音。接着没容他的大脑消化眼前突变的场面,两股蛮横的力道扣住他的肩头和上臂将他向后扯,就跟他有仇似的。 就在宁浮思身体向后的当口,不设防地刘衡的舌尖在他唇上明目张胆一扫,扫完还洋洋得意抿了下嘴…… 头上一群不知名的动物奔腾而过,大概是被吓的,惊愕中宁浮思身上的鸡皮疙瘩瑟瑟发抖。 被强行拉了起来,宁浮思忍不住郁闷地骂了句“操”,换作平时他早回身一脚踹出去了。但这会,一站起身,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他抓住扣在他肩上的手,一脸懵逼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白衣天使……不,白衣男子……不,确切说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伪装及其失败的秦潜…… 秦潜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充斥着什么东西宁浮思看不真切,但扣在他肩上的手还牢牢扣着,扣得他闷疼。 “秦潜?”宁浮思先开口,“你先放手……”手字才落下,肩上的那只手猛的一拉,宁浮思立马撞向秦潜。 这接二连三的还能不能好了?一个个的,为什么都一言不合就上嘴!还能不能文明交流了? 从刘衡突然切换频道突然亲住他再到秦潜突然下黑手再突然亲吻他,前后大概不到一分钟。刘衡是个人才,特么的秦潜也是个人才,口罩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和刘衡莫名其妙干干点唇不一样,秦潜吻得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又是舔又是咬的,搞得宁浮思都要怀疑这个人其实不是秦潜,而是一变态。 嘭的一下,他被变态的秦潜推着撞到墙上。宁浮思皱起眉头,赶紧抬手拍了下秦潜的后背,示意他打住,秦潜没带脑子,他还没忘这是什么地方。 不料这一动作似乎激到秦潜,唇舌的撕咬顿时更加凶残。 里里外外被秦潜横扫了一遍,宁浮思却在心中叫苦,这要是被拍到估计他们都得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整得跟狗血三角戏似的……叫苦的同时,宁浮思听到刘衡咳了一声,说,“秦公子,对面就有家酒店。” 显然秦潜也听到的,但是他并没有收回他的吻,而是从狂风暴雨换成了和风细雨,缓缓地吻轻轻地舔,搞得宁浮思情不自禁抖了抖,抖完忙一鼓作气把人掀开……毕竟他们不是在拍戏,有人在一边观看真的很奇怪。况且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什么都不对。 虽然被撂开了,但是秦潜并没后退,而是以咫尺的距离盯着宁浮思的嘴唇。盯了一会,他才舒了口气后撤一步,心想,这下应该擦掉了! 被秦潜盯得发毛,宁浮思掩饰地清了嗓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敢来找他?”秦潜闷声问。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下来。 四目相对,秦潜眸中暗涛涌动,宁浮思眼睫晃了下努力抚平心跳。特么的!搞得像他来私会小三还被抓个正着似的,他明明是正经来探病的!清清白白的好不好! 莫名地宁浮思竟然被秦潜看得心虚起来,偏开眼,心里跟着琢磨秦潜这句话的意思,转了一圈他瞬时明白了过来。 前段日子,也就上星期吧,他和刘毅的“绯闻”可以说是热闹非凡。起因是刘毅的黑子在刘毅半年前的博文底下找到两条留言,宁浮思的留言:“哥哥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和“哥哥我们下午又可以视频了好高兴哦我好想你啊”…… 在那之前,宁浮思本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两条留言存在。看到这两条留言,以及随之而起的口水骂声,宁浮思也是哭笑不得。这明显是小月儿的杰作,时隔半年多竟然能被挖坟。 不过这事还没来得及大面积扩散就被扼死胎中,宁浮思都给忘了没想到秦潜还记着。 一看就是个乌龙事件,秦潜肯定也是知道的。宁浮思一手握拳地到唇上咳了下,本想找回被“抓个正着”的场子,却在此时,秦潜突然转身,对闲闲靠在床头一副看好戏的刘毅说:“没带身份证。” “……”这下,什么场子都找不回了。宁浮思一阵头疼,心知秦潜的幼稚病又犯了。 回的是刘毅刚才关于酒店的建议。刘毅嘴巴刚动,却有一个声音抢在他前头说:“隔壁有空床,借你急用,不用身份证。” 循声望去,宁浮思才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袁清。他抱臂倚站在门后,话是对秦潜说的,眼睛却始终对着病床。 这次,宁浮思看懂了。但是看懂了并没卵用,秦潜又来了,他哼了声说:“免了,留着你自己用就行,太小了不够我们翻身。” “……”此时的宁浮思只想一棒子打晕秦潜再将他踢出门。但是看了眼刘毅,他便顾不上秦潜了。 刘毅回来了,虽然眼前这个刘毅看起来挺正常的,但是宁浮思看得出来,他处在发作边沿,因为他拿起了一颗苹果……宁浮思绕过秦潜,哪知刚走两步,手腕被秦潜拉住。 而那头正处在射程内的人犹不自知,笑着看了眼秦潜说,“那你太高看我了,”紧着又嗤笑了声,“病床,顾名思义有病的人用……” 风驰电掣间,刚才飞向宁浮思的苹果现在以同样的速度飞向门后的袁清,没想袁清不躲也不闪,任由那颗苹果撞上他肩头接着弹落到地上。 至始至终,他只是身子晃了下,脸上挂笑,一如当初宁浮思看过的那段刘毅揍他的画面。 不幸的是,这次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只见他刹那间脸色骤变,接着抿着唇匆匆往边上躲闪……紧随其后的是一把水果刀,铮的一声从他刚才站的地方飞掠而过,沉沉的一声哐当,直插到门板上,一下下晃动着。 “有完没完?”刘毅瞥了眼一脸狼狈的袁清,“滚出去。” 这话说的就很不刘毅了,包括扔刀子的行为。宁浮思瞠目结舌,要知道想撕下刘毅的面具并不简单。太过意外以至于宁浮思任由秦潜拉着,他忍不住望向袁清,却见袁清重新挂起笑意,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悠哉地拔出刀子说:“行,我先滚,你们继续。”然后拿着刀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思思,”刘毅转过头面向宁浮思说,“你帮我通知小腰,叫她帮我办出院手续。放心,我现在真的没事了,躺了一天一夜再待下去得先闷死在这里。” 小腰是刘毅的生活助理,是个圆圆的女孩子,长得憨憨的人很可爱。宁浮思“嗯”了声,这才抽出手,他看了眼秦潜又看了眼刘毅,直到这会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刘毅将他和袁清支开……而秦潜大概是来找刘毅的。 他们能有什么事情谈?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人压根就没多少交集。 “宁浮思。”宁浮思走到门后时被秦潜叫住,他回过头,见秦潜幽幽望着他,他才想起似乎应该和秦潜说点什么。 前后的兵荒马乱让他的脑子也乱了,乱得他只能跟着本心走:“秦潜,下次别再深更半夜呆在外面……”宁浮思顿了下,下定决心似地说:“门没锁。” 半月前的一天,宁浮思从梦中醒来,开窗抽烟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仓库对面的马路边停着一辆宝蓝的阿尔法罗密欧。 自那之后,每个夜深时分,他总能透过窗子看到这辆车,以及车里的模糊身影…… 从来都紧掩的窗子和窗帘,因为这辆车而敞开后,便没再阖上。 宁浮思也没想到,林思婕纠正了他两年始终纠正不过来的这个习惯,就这样轻易更改了过来。 有时候宁浮思会站在窗子下发呆,发完呆便忍不住走到门后,将它打开条缝。 虽然夜深时分他的猫不会出门。 猫不出门,外门那个人应该是想进来的。 留了条缝,这次你不用敲门,那扇门自会为你打开。 第92章 “不好意思,”门关上后,刘毅转向秦潜,带着歉意说:“突然换了地点,迫不得已,见谅。”一出院就得赶着出国门,在昨天他也压根不知道自己会酒精中毒来医院。现在,只能将就将就了,能和秦潜聊的时间也长不了。 “秦潜?”刘毅扬声叫了声。发愣的秦潜终于把那缕跟着宁浮思飘远的魂收了回来,转向刘毅。 显然刘毅刚才说了什么秦潜是屏蔽了,他好脾气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事,”秦潜点了下头,表示理解,“我刚好顺路。”宋瑜欣在这里,原本他也该来,说顺路倒是真话。 但是,自秦潜的魂从宁浮思身上收回后,他那黯下去的脸色就没再缓和过。哪怕现在刘毅的眼中笑意浮动,满脸无害,他还是不敢轻易放下戒备。 因为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相信! 似乎看懂了秦潜眼里的审视意味,刘毅笑了下。 “坐吧,”刘毅抬了抬下巴,“时间不多,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秦潜深深看了刘毅一眼,先是捡起刚才被他扔到一旁的几张纸,再拉过那张宁浮思坐过的椅子。 本不想前来打扰,毕竟医院也不是谈事的地方。但是对方坚持让他这时候来,否则免谈。 态度之强硬,一度让秦潜十分不爽。再者,他心里虽然清楚宁浮思跟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有啥,清楚归清楚,他还是酸得牙根疼。 秦潜的敌意实在太明显,完全不加掩饰,平日里那副大明星做派在这一刻全部被狗吃了,刘毅笃定,若他现在不是病人身份,估计这个人会跟他打一架。 “秦公子,秦潜。”他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解释还是掩饰,笑了下说:“刚才那个,咳……吻,纯属意外,你就当看花眼就行。” “意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潜的脸色更黯了一分,视线迅速从他手中的几张纸上移开,转落到刘毅脸上,“看花眼?” 刘毅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不然还能怎么滴,难道说他就是故意的? 秦潜盯着一脸无辜的刘毅。刚才宁浮思最后那句话在这时溜进他的脑海,宛如一只招摇的帆船骚动他的心潮。但是此时此刻,刘毅一搅,翻涌的心潮顿时泛酸,酸得冒烟! “我怎么听说你当初去试镜了,试了周望先?”想起这事,秦潜的声音都忍不住抬了起来。这人把宁浮思推荐给唐桢饰演唐守明,他自己想演周望先,且这是一部同性题材的剧,安的什么心思?虽然吧理智提醒他,这是因为友情!但是!他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司马昭之心! 冷静!秦潜捏紧手中薄薄的几页纸张,迫使自己找回理智,他告诉自己:你应该感谢这个人才对,如果不是刘毅将宁浮思推荐给了唐桢,你压根就不可能找回他。 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瞬。但转眼他又跟自个儿过不去了:“你为什么想演周望先?”秦潜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问完他也知道自己是失控了。 哪怕网上的“绯闻”传出花来,哪怕他见识过宁浮思和这个人相处时的熟稔和亲密,哪怕他知道这个人深更半夜还在宁浮思的房里喝酒,他不爽归不爽倒不至于瞎想什么。且今天过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但是偏偏刘毅这个态度,他口中的“意外”就是一把火,一下把秦潜给点着了。 天知道以前是不是有过这种意外,多少次意外! 实在冷静不了!受刚才那个画面的冲击,他一想到宁浮思差点和这个人演那些他们演过的剧情,他就想沸腾! 换做宁浮思在场,大约又该骂秦潜一声“幼稚”,更大可能是想一棍子敲晕他,省得他没带脑子到处丢人。 压根就是没影的事,戏都杀青了,还能脑补这些有的没的。况且,离“差点”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周望先本来就是内定的秦潜,他自己掏的钱还能跑?什么试镜?不过是刘毅跑去和唐桢自荐,被无情拒绝了而已。 但是宁浮思不在,秦潜钻了牛角尖,而刘毅这会的脑子似乎处于掉线状态,他不但没觉得秦潜的质问有什么问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摸了下鼻子,再次清了下嗓,说:“网上不都说我演技像坨屎?我就想证明一下其实我也是还行的,有思思搭档,我比较放得开……我就是想挽回一点声誉,真的。” 半真半假的话被刘毅说得言之凿凿。 其实,当初他琢磨着怎么拉宁浮思一把,比来比去也就这个剧组适合他,封闭拍摄,环境单纯,没有圈里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且唐桢不在意他的主角在戏外的事,口碑不口碑的对于这部戏唐桢也无所谓。 推荐一事可以说是举手之劳,应是宁浮思最能接受的好意…… 而他,想试周望先一角,不也怕宁浮思接受不了和其他人搭这个戏——虽然,确实是有私心的,他也想摆脱一次演技这个黑点……但是一开口就被拒绝了,说是无情的拒绝也不为过,刘毅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唐桢直白到令人发指:“不行,你演技太差,想都别想。” 那老家伙,一点都不懂得委婉的艺术,害得刘毅一想起这事就大脑梗塞,头脑只剩一句:“不行,你演技太差。” 这事他一点都不想回想。混了这么多年,这么不留情面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偏偏他无法反驳,因为人家说的就是大实话! 奈何当初的他也是自信过分了,还觉得演技不够资本来凑,他委婉地表示可以注资,结果再次被直白又无情地拒绝了!人家说金主找好了,钱用不完……嫌钱多的刘毅也是第一次遇到! 活了这么多年,就没遇过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大脑梗塞的刘毅还陷在唐桢直白的打击里,压根没注意到秦潜一下子跳起的眉角。秦潜刚压下去的火气确实又在刘毅的“放得开”三字中一下子窜起了,什么叫有他在你才放得开,放什么开?哪方面! 秦潜沉了口气,逼迫打碎的醋缸子重新黏好了先。因为,被他捏得起皱的纸张提醒了他,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 勉强点了点头,秦潜“嗯”了声算是信了刘毅的解释,把这件事给翻过去了。 但这下子,注意力一回到手中的几张纸上,体内的另一股火比刚才燃得更旺,烦躁怎么压都压不住,他掏出烟盒,一掏出来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动作顿了下,他还是抽出一根夹在指尖,虽然没有点火,这个动作却能让他平静些许。 似有所感,刘毅人还是没骨头似的靠在床头,神情却正经起来了。 “张星韵。”秦潜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念出这个名字,“关于她的事,事情的真相,当年你为什么要瞒住他?在这中间你到底掺和了多少?” 第93章 宁浮思和小腰通过话后,手机都还没暗下便接到林思婕的来电。他给忘了,三天前和林思婕约好了碰面。如今林思婕就杵在他仓库门口等着,因而他不得不动身往回赶。 林思婕总是如此,每次去找他之前,都不懂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问下他人在不在。总是风风火火往他那跑,丝毫没担心会扑空。 但转念一想,宁浮思又能理解了——大概是他最近实在太闲了,闲到林思婕自然而然默认他不可能出门。 倒也没错,如果不是刘毅这个事,他今天的确不会出门。从前还接一些可有可无的戏,替身也好龙套也罢,总是个活。现在他打定主意离开镜头,彻底成了闲人一个。 好在《守望》的片酬不算低,平时也没其他地方需要开销,算下来可以撑好长一段时间了,起码足够他筹谋往后。 隔着车窗,宁浮思远远看到林思婕缩着脖子靠在门旁。 入了冬,仓库前的几棵花木皆落了叶,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北风中抖动。 下车后宁浮思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忙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将双手藏入大衣口袋中,踩着枯叶上前。 先前还没觉得,可自从医院出来后,不知怎的,周身的气候好似从初秋忽然间进入到深冬一般。一下子剥离温暖进入严寒,身子尚且没能适应周边的气温,总觉得少穿了一件。 似乎想到了什么,宁浮思忽地停下脚步,仰头望了眼灰扑扑的天空。 再一个月就该下雪了吧。 那是唐守明和周望先初识的日子。 届时,他们得回去补拍一些镜头。 目光收回时,宁浮思再次落步,见林思婕还是倚在门旁,眼都没抬一下,对他的靠近无动于衷。她手里拿着个手机,双眼盯着屏幕,一脸严肃。 走近了,开门之际宁浮思瞟了眼,才知道林思婕又在看花絮…… “不进来吗?”他把门打开,反身问,“不冷吗?” 话音一落,林思婕回过神立马打了个冷颤。今天她搭了个便车,自己没开车过来,故而只能站在大门口吹冷风。 闪进门后,林思婕一下被对面墙上挂着的那件白衬衫给吸引了眼球,“崽……不,哥!你在墙上挂件衣服干嘛?”上回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宁浮思的仓库虽大,但是里面的东西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百年不变,可以说是非常无聊了。 “衣服?”正往厨房走的宁浮思偏了下头,瞟见林思婕手指的那件衬衣,顿了下随口说道:“装饰,那面墙太空了。” “装饰?”林思婕狐疑地翻了翻眼前的衬衫,没看出这件普通的衬衫除了新一点,还有什么装饰价值,不过,这面灰色的墙确实太空了……“上面那颗扣子是你自己缝的啊?”放下衣摆,她发现衬衣最上面那颗扣子和别的不一样,是浅橙色的,缝得很丑,但是看得出……已经尽力了。 “嗯。”宁浮思又瞟了眼,将手里那杯热水递给林思婕,转开话题:“今天又是什么事?” 最近林思婕往他这边跑的频率陡然升高,以前一两个月也不见来一回,现在一个月得有两三回。那天在电话里也只说今天要过来,并没提过来做什么。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啊?”林思婕撇嘴。又是这句话,每次都问这句,也不嫌烦人。 “没事你还会过来?”宁浮思反问,了然般说道:“说吧,我可以解释。” 见他这么坦然,林思婕倒不好咄咄逼人了。“咳,”她呷了口热水,“你跟他……咳……那个谁谁…真的有……” 说话间她复掏出手机,手机里停留的画面俨然是《守望》的花絮。“奸情”两字含在嘴里,吐不出来。 她手里紧握热水杯,一句话支吾了大半天,然而宁浮思没等她支吾完连忙回道:“没有……现在还没有。” “什么叫现在还没有!”听这话,林思婕一下怪叫起来,恍若面对一个明知错误却死不悔改的小学生。 “……”宁浮思顿时默然。原本他以为林思婕过来找他是为了他退圈的事,虽说他早就一脚踩在圈外,也谈不上退不退。然而林思婕一向喜欢大惊小怪,他一路上打好了一堆腹稿,没想到压根派不上用场。瞬间,他松了口气,如今看来在她眼中这事还比不上他跟秦潜的关系。 见他沉默,林思婕一面朝沙发走,一面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连九州的橄榄枝都不接,我又不是没长眼睛,还能看不出你那点想法?” “应该去年就想退了吧?”她往沙发上一坐,将水杯放到桌面上,连声说:“退了好,退了好,别再演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说着她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恨不得一眼下去戳出一个洞。“去年就该退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接这戏!” “拍都拍完,哪来那么多早知道?”宁浮思扬了下眉,抱起窝到他脚旁的肥猫,对着肥猫半眯的双眼哭笑不得。在此刻,他只想麻溜的将林思婕赶出去,一点都不想和她探讨这种私人话题。 早几月前,他和秦潜的剧照迎来一波西皮粉,那时的林思婕也是其中一员,看她当时嗑得还挺起劲的,没想到短短几月就叛变。如今,在她眼里最看不得的就是他跟秦潜的西皮粉…… 说来,这事还得追溯到他和刘毅那件乌龙事件。 也正因为那个乌龙事件,他才知道林思婕这两年多来对他关怀备至,待他胜似亲人的缘由。 乌龙事件,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却在秦潜的粉丝,或者说那群西皮粉中引起了掀然大波。虽然事情很快被压下,但网上对于他和刘毅是否是同性恋的质疑一直没断过,连他们大学时候的同框照都翻了出来,当然,这其中主要是刘毅的黑子在上下活动。 同性恋就同性恋吧,他是无所谓,事实上人家说的也没什么错。 比起早些年的事,这件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对于他这个已经离开镜头的人更是不足为道。至于刘毅,几乎没什么黑点能够打倒他,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给黑子点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抽样。 这事诡异地平息下来,宁浮思猜想是有秦潜一分功劳。 知道宁浮思这个名字的人不算多,最多的就是秦潜粉丝,再来就是刘毅黑子,最后是几年前粉过他恨过他的一些人。其中,单属刘毅的黑子战斗力惊人,单单他们就足够宁浮思喝上一壶。 一直以来,宁浮思都觉得刘毅的黑子是一群可爱的生物,因为他们的存在,刘毅似乎找到了某种不为人道的乐趣。虽然他们键盘敲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听话,但意外地他并没有难以接受。 两个当事人只当笑话看,却没想到急坏了身边的人。 就拿林思婕来说,那时候宁浮思还没明确提出不再接戏的想法,在她眼里,宁浮思的演艺生涯正是起色之时,有了唐桢的戏傍身还怕接不到新戏?再不济,总比以前那些好,这么关键的时候,一旦被贴上那些乌七八糟的标签,可以说还没起步就先凉凉了。 眼见宁浮思连句话都懒得解释,好不容易靠着他和秦潜的剧照积累起来的粉丝又纷纷喊着脱粉,她又急又愁又没什么经验,最后跑到网上发了段煽情至极的话。 “4月25号,我永远记得这一天,已经过去快五年了。那时候我还读大一,那一天我在尼泊尔。切确地说,我被埋在尼泊尔的废墟中。异国他乡,就我自己一个人,突然间的地震,睁眼是死亡,闭眼是绝望,那种感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体会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能清晰记得当时困在地底的场景,恐惧和后悔不断摧毁我,我连哭都哭不出来,连最基本的求救都喊不出来,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我就想啊,死在那里谁都不认识我,如果死后有灵魂的话我还能不能找到回国的路,我还想看一眼我爸妈,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谈过恋爱,我一点都不想死在那里。 等待死亡的过程实在太折磨了,刚好我的身边就有一根钢筋,我想过用它结束这段折磨。就在我鼓起勇气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是来自同胞的声音,他喊着“你们一定要撑下去!都给我撑下去!我马上把你们带出来!别睡!不能放弃!” 他不断地喊着这句话,我知道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向别人递出玫瑰的时候我同样闻到了芬芳。天知道,那时候熟悉的中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强迫自己不能睡,我相信我不会那么倒霉。等我重新见到天空的时候,他已经喊不出声了。但是他还在废墟里不断挖着,两只手都是血,他没看到我,但是我看清楚了他,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宁浮思,我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支撑不住了,等醒来的时候,也没机会了。 我很抱歉,隔了两年才找到他,至今都没和他说过一声谢谢。这件事我从来没提过,我也没问过他的朋友是不是和我一样幸运。 旧事重提并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看不下去你们的诋毁。我只想证明,我对他的认识远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要深刻。 评价一个人总是比认识自身来得容易,所以大多数人总是乐此不疲。如果我不是认识了宁浮思这么多年,我真要信了你们的鬼话。人品低下毫无节操?我不知道你们是根据哪些标准对他的人品进行评定,但是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根本就只知道宁浮思三个字,压根连宁浮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诋毁他人的同时并不能高尚自我,你们到底图的是什么? ……” 好死不死,在林思婕发文前没多久,秦潜曾在一个采访中提及宁浮思,当被问到两人私底下的关系时,也不知道有意无意,他暧昧不明地表示两人认识多年,交情深厚,私底下关系很好巴拉巴拉的。说什么宁浮思曾经在他最难熬的时候把他挖出来。 以至于那些无脑嗑糖的西皮粉皆强行认为,林思婕描述里同样被埋在地下的人就是秦潜……那个宁浮思从废墟下挖出的人。 当时的宁浮思也是一脸懵逼,不但因为林思婕,更因为那些西皮粉的脑洞。可怕的是,就连林思婕也是这么坚定不移的认为。宁浮思懵逼之余,不得不稍加解释,表示那个人并不是秦潜,而是刘毅。 自此,林思婕迅速转换角色,成了宁浮思和刘毅的铁杆西皮粉,这事让宁浮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往事于他,他不想多提,但是这一年中,每每被迫忆起。明明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却因为网络的原因,把它们强行拉到了昨天。 此时此刻,想起这件事,他只感叹于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 但他还不知道,“缘”字有时候远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奇妙。多年以后,某次饭桌上,刘毅终于能够坦然将这件事提起。不知道大家聊到什么,他突然问了林思婕一句,问她是怎么找到宁浮思的。他的本意只是想借此嘲讽一下秦潜,嘲他找了那么些年还找不到,远不如人家一个只看过一眼的女孩子。 彼时的林思婕偏头回想,道出一件大家都没料到的事。 原来林思婕的舍友乃是秦潜的死忠粉,那天她陪舍友前往秦潜的粉丝见面会。在拥堵的大门口,她远远瞟见宁浮思的身影,待上前确认时,宁浮思正好撞到边上的人,正微垂着脸向那人道歉。她便是在这声道歉声中认出宁浮思。他的声音,她永远不可能忘记。 听林思婕如此说,秦潜扬了扬眉,心里却是万般情丝缠绕,从未有哪一刻像那时那般感激他的高人气。他一直知道,宁浮思对待林思婕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可见对她有多看重,在他缺席的那些年里,一直是这个女孩子在替他照顾这个人,没想到竟是源于他的一场粉丝见面会。 “粉丝见面会?”秦潜突然意识到什么,忙扬声确认,“你说是在我的粉丝见面会现场?” 原来,这些年来,宁浮思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他吗?这个人,他,曾经悄悄跑到他的粉丝见面会,在拥挤的人潮中,只为远远看他一眼……而他始终一无所觉…… “是啊!”边上的林思婕点了点头。而秦潜则红着眼眶兀自陷在漫无边际的感动和心疼中,压根没注意到坐在他身旁的宁浮思悄悄垂下头,掩饰一脸的无奈。 他知道,秦潜又该死地误会了…… 事实上,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粉丝见面会,那时候他已屏蔽掉秦潜的一切。 那天,他还是有点印象的,毕竟是多年来离秦潜最近的一次——只因为吴广夏的咨询中心在那栋楼的隔壁,那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差到不行,他是去找吴广夏的,但是人一下车便被人流冲到大门口,他在人群中才知道原来大楼里面是秦潜的粉丝见面会。 如果林思婕认真回想的话,应该可以看到,他是朝向人流的反方向…… 但是这时候林思婕顾着吃,并没有努力回想的意思。倒是秦潜蓦地抓住他的手,满眼的柔情满腔的缱绻低声唤道:“宁浮思……” 宁浮思眨眼抹去脸上的无奈,抽回手,丢了块排骨到秦潜碗里头。秦潜不嫌丢人,他觉得怪丢人的,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学不会带个脑子出门…… 欣赏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坐在对面的刘毅无声地笑了下,托着脑袋啪嗒点了点,还煞有介事道:“原来如此啊!” 第94章 “原来如此啊?”刘毅看了秦潜一眼,无声地笑了笑,接着将手中的几张纸递还给他。 “行了,”秦潜接过那几张早已被他捏皱了的纸张,口气带着明显的冷淡:“别在我这扮猪吃老虎。你还真行!默默的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没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那边的秦潜越想越来气,一字一字就差咬牙切齿了,然而听在刘毅耳中却有莫名的反效果,他弯起眼,一派惬意。 直到被秦潜给看毛了,才坐直了说:“秦潜,我看最怕被发现的人是你吧?”他挑衅地直视秦潜的双眼,笑了一下才说:“否则你为什么先来找我?怎么不直接去找他?” “……”是啊,为什么要过来找他?秦潜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并不像去深究刘毅的话,但这会他油然而生出一股悔意,他根本不该来找刘毅。 他看不懂刘毅的笑容,更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明明在他看来是天大的事,可是在刘毅眼中似乎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 也难怪宁浮思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物以类聚,用来形容这两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 “为什么?当然是先找你算账!包括当年闲云居的账。”秦潜哼了声,他可是一笔一笔都记着。本来是没想起这茬,但一见着刘毅那副了然于胸的糟糕模样,他就窝火得厉害! 深吸了口气,秦潜告诉自己: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太多。他睨了刘毅一眼说,“别跟我说你都忘了。” 刘毅偏头想了想,似乎在认真回想秦潜说的是哪件事。 “你不说的话我还真的忘了……不是吧?秦公子?”刘毅恍然道,“你是在转移话题?怎么?被我说中了?” “……”这下秦潜只想立马走人了,眼前这种鸡同鸭讲的场面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两个人的思维和关注点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然而秦潜的沉默落在刘毅眼中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于是他了然一笑—— “你在害怕!”刘毅斩钉截铁。 “你害怕他一旦知道了真相,就再也忘不掉她。你害怕你比不过一个死人。对吧?” 也不知道这对吧问的是谁?被问的人没什么表态反倒是问话的人激动起来,刘毅的嗓音逐渐扬起,他哂笑道:“只有死人才能永恒。如果思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张星韵这三个字便会像一枚烙印永远留在他心里,她永远占有一席之位,你根本替代不了她。所以就算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你同样不敢说出来,你比谁都想要捂住它,我没说错吧?” 说话间,刘毅一眨不眨紧盯秦潜的脸,步步紧逼,虽然他坐在病床上,但那副架势,却好似审讯室里面对一个提心吊胆的罪犯。 毫无疑问,他猜中了秦潜的内心。毋庸置疑,秦潜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他无法反驳。所以,他只顿了一秒,便很体谅地说:“放心吧秦潜!这件事我到死都不会和思思说。再说了,也没人会像你闲着慌去翻这种陈年旧事。别人不会,他更不会。我答应你,让它烂在肚子里,其实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绝不可能提。毕竟……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张星韵当初的弥天大谎,她一手策划出的种种事件,不管是抹黑还是舆论攻击,一切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宁浮思远离魔窟! 包括宁浮思自己,或许连他自己都只道当初的他倒霉到家。但谁知道,看似一场祸端,看似厄运缠身,实际上这个“厄运”却助他逃脱过一场毁灭性的劫难。 在断掉一只手和失去一条命之间做一个选择,张星韵自顾帮宁浮思做了选择,选择前者。 张星韵所在的公司,璀璨娱乐,这家公司在圈里头不算大,但好歹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在早些年也曾出过几个影帝影后。虽说后来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相比起那些野鸡公司可以说很不错了。 特别是对于张星韵这种无依无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能进这么一家公司,对她来说大概是走了大运,八辈子积来的福气。 事实呢?签完卖身契两年后,她才得以认识到,她非但没有行大运,反而是一脚踩进了魔鬼的领地。 璀璨娱乐所签约的艺人,清一色都是张星韵这一挂的,外表出众但教育水平有限,且无权无势,如果再多一项特别缺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进入公司后,无论男女,他们会统一接受培训,演艺方面,仪态方面,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经过短短几月的包装后,就能上岗。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长,因为在一年内,就能看出他们中的哪些人该往上推,哪些人该淘汰下来。 那时的张星韵不管是哪方面学得都快,可以说她在他们那波人中算是顶优秀的。无疑,她是被选择往上推的一个,于是她进入到当时宁浮思所在的剧组。 按照公司给她制定的路线,她该像她那些前辈一样,不管公司怎么安排她只管听话就行。即便不能大红大紫,小有名气又不愁吃穿倒也不成问题,起码现状对于他们来说应该算是不错的。 但是像张星韵这样的人并不少,或者说感情是人之常情。在那个新剧组中,不管是受戏中剧情影响还是真实情感,她有了更多的想法。连公司都知道她喜欢上了宁浮思,喜欢还不算,她无视公司发出的警告,不但不打算回头,反而一意孤行继续往前。 虽然合同上明文规定他们在合约期限内禁止谈恋爱,但亲眼目睹过圈中男男女女的地下情,于张星韵眼中,大概这个规定就像叛逆少年看到“禁止在公共区域吸烟”的标语一样。就算原本并没有多想吸这个烟,但是看到这个警示后偏偏就压不住偷偷试一试的冲动。 刘毅不清楚个中曲折,他只知道后来的张星韵被公司淘汰下来了。而彼时,她才知道那些被淘汰下来的人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而她将会和他们一样。 在那之前,她只知道这些人偶尔也会接一些边边角角的戏,平时里看起来和她差别不大。直到那天晚上,她被带到一艘邮轮上。 在邮轮上,她见到许多同事,或男或女,都是她所在公司的艺人,有熟面孔有生面孔。他们都拥有出色的外表,他们各个穿得光鲜亮丽,却面无表情。 同样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她,和一干人一起,在寥寥数语的交谈中,她才知道,这艘邮轮里将会举办一场拍卖会。 这样的拍卖会隔三岔五举办一次,场地不变,主办方不变,少有变动的是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坐拥财富或者权势的买家。 商品们会被精美包装,再一一摆放到展示台上。按照拍卖者的需求,它们需要在展示台上体现出最大的价值。 而她张星韵,便是琳琅满目的商品之一。 只要站上那个舞台,尊贵的买方不管有什么要求,商品只有听之从之的份,哪怕叫你脱光了趴在地上学狗叫,也得照着办。因为商品没有灵魂。 一旦买定,商品的归属权有两天。在那两天里,商品不但没有灵魂更没有生命。他们将成为他或者她的人形工具,或者满足个人的变态喜好或者用来释放他们平时无法展露的阴暗面。 在被看中的那一刻起,作为商品的他们便只是一个低等的奴隶,施暴虐待对于他们来说是价值的体现,外表越是出众美丽的,在摔碎的那一刻越能激发施暴者的爽点。 自然不听话的人也有,但是公司多的是千百种让他们听话的手段。奇怪的是,在他们之中,不听话的人少之又少。 有一部分人,努力想逃脱,但逃无可逃,软肋握在公司的手里,他们只能继续在人与商品之间来回切换,熬着过每一天。 也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虽恐惧,虽痛苦于这样的生活,但同时,甚至不需要用到毒品控制,他们会自发分泌出某种精神毒液以支撑他们继续光鲜亮丽下去,在这部分人眼中,没有任何痛苦能比得上一件昂贵的衣服一套宽敞的屋子。 而张星韵,相较于那两种人,她谁都不是。在第一次成为商品之后,她知道自己根本无力逃脱。她想到第三种办法,只要还有价值,只要她实力过硬,那她还是有可能爬回去。毕竟,公司需要那些被推上去的人在前面帮着洗钱,眼下情形,公司更缺的明显是洗钱的工具,而不是一大堆批发似的廉价商品。 只可惜,她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发现与她走得近的宁浮思被公司看中了。在圈里头没有任何背景,外型上佳演技在线,且尚未签进其他公司,怎么看都附和公司的要求。 一旦进了公司,那他这一生也就毁了,从心灵到肉体都得毁。 于是,就在公司进一步获取宁浮思资料前,张星韵不得不暂停自己原先的计划,她以最快速度谋划并实施了当年的诬陷事件。 她想,宁浮思短时间内没办法声名远播,但是声名狼藉是有可能的。届时,围在他身边的将会是无数的眼睛,他的一举一动将曝光在众多视线中,到那时候公司不可能冒险,更不可能花大成本去“解救”他…… 在刘毅得知这一真相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卡壳,没错,他觉得荒谬至极。那时候他还没踏入这一行,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公司”光天化日堂而皇之地运转着,且运转了多年。 直到张星韵放弃生命,用她的生命向警方控诉的时候,这个“公司”才真正被注意到。 公司背后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创建这家公司之前,她早已在犯罪路上行走多年。 犯罪手法和后来的这个“公司”大同小异,只是对象不同,不是成年男女而是年幼的孩童。他们将诱拐来的儿童送到地下卖场交易,当时的买家远不如现在的买方“斯文”,诸多年幼的生命就断送在她手里。 没想到多年后,她创办了这么一家公司。 璀璨娱乐现在还在,但是这家公司已经不是当年那家“公司”,可以说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由于这个事件牵扯太广,涉案人数众多,还涉及到不少当政人员,因此大家只知道一个叫张星韵的女星自杀死亡,可能在两个月后还知道一个犯罪累累恶魔般的女人被逮捕归案,但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更没有人会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想到一起。 刘毅家里做生意多年,在局子里还算有点关系。他也只是知道大概的一部分,但对他来说,够了。知道是知道,他却选择了隐瞒。包括当初警方想请宁浮思喝茶聊天的事也被他托关系生生打消。 那时候他自己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只知道,他就剩这么一个朋友,逝者终究已经逝去,虽然对不起她,但是活着的人如果可以轻松一点,是不是遗忘远比牢记来得轻松。 他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他只能解释为张星韵的恐惧,因为恐惧和绝望,所以她才在一点求证都没有下就替宁浮思做了那样的决断。哪怕等个一段时间,等那个“公司”调查清楚了,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对宁浮思有兴趣的。虽说他早早脱离家中关系,但是如果认真调查的话不可能查不到宁国安这一层。 但是,谁又说得准呢?或许就没有调查那么清楚,或许又是另一个版本的结局。 没发生过的事会是哪个走向刘毅不做他想,他能看到的就是他身边尚且还弥留的重要之人,他不能再承受任何失去,他也不去猜想如果宁浮思当时知道这件事会有何反应,他是自私的,他不想再有任何变故出现。反正,宁浮思对张星韵从始至终的行为都没有过怨怼,那就够了,遗忘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不后悔,也无愧。 “不,你错了。”隔了好一会,秦潜才缓缓开口。刘毅愣了下方反应过来——秦潜是在回答他上一句。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永恒。”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亡就是永远消失哪来的什么永恒不永恒。起码他活着,他们可以相伴到老,这才是永恒。他说,“张星韵的出现我是没办法抹去,我承认我很不爽她在宁浮思生命中留过这段痕迹。但是我感谢她。同时,我不认为我比不过她,甚至我压根不用跟她去比,因为我还有以后,但是她却没有。就算宁浮思知道原委后永远记着她又能怎么样?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一个,我相信我能在他心里占领最重要的地方。而且……” “而且宁浮思告诉我,死亡是一切爱恨的终点。” 他能够找回宁浮思,而不是带着遗憾面对那个该死的终点,已经是命运的宽恕了。 “终点……吗?”刘毅嚅了嚅唇,低声问,低到秦潜都听不清。 想到宁浮思,秦潜的脑子一时跑了偏,他缓了缓,叹了口气说:“他有权利知道。” 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在这件事情中,当年的宁浮思甚至一句辩驳都没有,最大原由还是他认为心中有愧。 秦潜犹记得,当初白舫巷中,桂树下面宁浮思的那个笑,他说他是报应……他怎么可以。 他应当知道,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人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恨他,更和出不出戏没关系。 骤然呼吸一窒,秦潜用力吸了口气闭了下眼说:“其实记着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应该给他更多的信心。” 他原本是过来了解一些细节,但是看样子,刘毅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蓦然地,在这一刻,秦潜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当年的事,就让它们都成为当年的事。他一想起那天晚上他逼着宁浮思谈起往事时,他脸上那狼狈的笑,一想到这,他就再也没法计较更多了。他想记着谁那便记着谁,只要再也不分开了就成。 他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探究的必要了。他只想见他,宁浮思。 宁浮思送走林思婕后,便窝在沙发中,刷起了手机。待他发现天暗了下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转头寻找他的猫,才发现那只蠢猫又夹在门缝中。天气冷,门缝落得小,它将猫头伸出去露在外面吹冷风,猫脖子以下还留着室内,怎么看怎么蠢。 “你,过来!”宁浮思对着猫唤道,接着又骂了句,“蠢货!” 骂完后他情不自禁瞟了眼自己的手机,到底谁比谁更蠢还说不一定,他竟然坐在这里看了两小时的花絮。 第95章 花絮是前段时间放出来的,就在宁浮思和刘毅的乌龙事件过后没多久。还是那个熟悉的微博ID,看样子大概是小浩的微博。 宁浮思知道,这些视频大多数都是小浩所拍,但会传到网上定然只能是秦潜的授意。 放些花絮本来没什么,但是能让林思婕看到,肯定是有原因的。要知道,现在的林思婕已经屏蔽了一切宁浮思和秦潜相关的话题。看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她肯定麻溜切换频道! 当然,这个原因,宁浮思也知道——因为这些花絮没别的特点,就是粗长!而且还搞什么天天上新,下集预告,都快赶上一部中长版的电视剧。 电视剧就电视剧吧,关键是这剧情还不正常。 犹记他当初跟风打开时,入眼后第一反应是:难道秦潜是想炒作? 不过,这个想法只浮出一秒便立马被他否掉。 宁浮思自诩对秦潜还是有些了解,对他的人气也是有客观的认识。 秦潜不是想炒什么作,他就是犯病了。 同时犯病的还有那群嗷嗷待哺的粉丝,当然,还有他自己。 连宁浮思自己都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他就跟网上那些嘤嘤怪叫的西皮粉一样,时不时打开手机上去看一眼,看博主更新了没…… 实在是太好奇了,因为在视频当中他看到一个假的宁浮思。 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曾经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这对于宁浮思来说,是一件分外新鲜的事。他和一个普通的观众一样,完全不知道接下去会有哪些剧情。 好比如他刚才点进去的那段。 西下的日头显示那会儿正是傍晚时分,视频里面的布景出自唐守明的小院子。 宁浮思坐在桂树下的小板凳上,肘抵膝盖掌心托着脑袋,剧本就放在他身前的井沿上。但是他的视线并未落在剧本上,而是落在几步开外的一男一女身上。 院子里一眼瞧过去只有三个工作人员,他们边摆弄仪器边闲聊着,同宁浮思睁着大眼睛一脸专注不一样,他们只是在交谈间偶尔瞟一眼院子中央。 是尤静突发奇想,想玩个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宁浮思表示从来没玩过,便把秦潜推了出去。 于是两人临时组成了杂耍二人组。其实这个小杂耍特别简单,一个人完全足够,但是尤静只想动口不想动手,结果就有这么一场景。 秦潜的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铁丝,铁丝的另一头绕了个圈,托住一个啤酒盖。 啤酒盖里塞满蜡烛,在啤酒盖的底下是燃烧的炉子。炉子原本是剧组的道具药炉子,现在被他们两人拿来烧蜡烛了。 尤静鼓着大大的腮帮子,紧盯着炉子上的啤酒盖,噼啪声响正从炉子里传出,渐渐地,盖子里的蜡烛融化成液体,冒起烟,接着沸腾。 就在秦潜将啤酒盖从炉子上移开的同时,尤静将口中含着的水迅速朝盖子一口喷出。轰的一下,沸腾的蜡液瞬间变成一个大火球! 分明是小孩子玩的小把戏,宁浮思却看得目瞪口呆。他双眼直盯着啤酒盖上的火球,脑袋不由自主从他的掌心中移开。 小小的盖子被火球包裹,打眼看去就像一根细线挂起一个燃烧的火球。 对面的秦潜在摆弄小把戏的过程中,仍时不时抬起眼欣赏宁浮思的呆样,可宁浮思始终没发觉,他只专注于火球,脑袋里使劲回想以前课上学过的化学反应原理。 倒是一旁的尤静,她擦着嘴角的水,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个眼中盛满跃动的火球,另一个眼中则是呆坐的男人。 杂耍本可以完美落幕,然而,此刻的秦潜俨然像个急于献宝的小毛孩。 他双眼含笑,朝宁浮思扬了扬手中的火球接着径直冲宁浮思的方向跨出步子,两只眼睛没匀出丁点余光去注意地面,以至于才跨出一步时一脚绊到了药炉子。 在尤静喊“小心”的当口,他一踉跄间终于收回视线,可视线收回后他却只顾着那颗火球,跟护着个宝贝似的,眼看它脱离铁丝圈马上要掉地上了,情急之下秦潜竟然拿手去接——自然而然,他一触到啤酒盖的刹那急忙甩开,但还是不可避免被灼伤。 盖子里还装着燃烧的蜡液,没把他烫掉一块肉算他反应快。 边上的工作人员赶忙上前灭了火。 镜头剧烈晃动也不知道拍了个啥,看来拍摄的人也被吓到了,画面跟着断了。 宁浮思看这段的时候是想起来了,他记得是夏天的时候发生的这件事,但是视频里的这件事和他的记忆又有诸多偏差——他记得他当初只是远远观看,就跟其他人一样,抱着看杂耍的心态,因为在尤静口中那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游戏,而他没玩过,有点好奇也是正常。 但是视频里的那个宁浮思俨然是个刚进城的乡巴佬,双眼里燃着火光就跟乞丐突逢金子似的,特傻。 再者,他只记得秦潜那会完全是个二愣子,玩个火都能玩得那么开心,全程嘴角上扬。 不仅幼稚得要命还蠢到不行,只顾着玩那个火球所以才没长眼一脚踹到炉子上。 这还不算,那时的秦潜就像掉了心爱玩具的小屁孩,不带脑子所以才会不管不顾伸手去捞,结果被烫开了花。烫伤的面积虽不大,但实实在在掉了层皮。 可是视频里的秦潜……站在观众的角度,宁浮思有点茫然又有点恍然。原来,那人的目光尽头竟不是火球,他或许并非出于喜欢玩火才…… “秦潜你真是……”宁浮思连忙站了起来,他拧着眉头,就跟操碎了心的家长似的:“掉了再点一个不就好了,真有那么好玩?都多大了?” “……”秦潜被宁浮思噎得出不来声,一张俊脸都不知道作何反应才算妥当,委屈极了。 最后还是尤静帮他解了围,尤静咳了声说,“都别愣着啊,赶紧的,我的包呢?我包里有……”说话间,小浩已经匆匆帮尤静把包拿过来了,尤静麻利地掏出她随身携带的万能木瓜膏。 秦潜自己抹了一层那木瓜膏,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不过伤口处倒是不抽了。 他小心翼翼瞄了宁浮思几眼,见对方一脸不悦盯着他涂完药后,接着移开目光后坐回去认真翻起了剧本。大概是心虚的他立马把手背到身后,这下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毛孩,讨好般走到宁浮思跟前。 站定后,他提手向前送去,指了指宁浮思的嘴唇说:“宁浮思,是不是还冰着的?帮我降降温,亲两口就好了。” “给我滚。”宁浮思翻页的同时仰了下脸,无语地瞟了眼一脸不正经的秦潜,“就掉了层皮,又不是掉了块肉。”秦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宁浮思在杂耍开始前刚吃完两根冰淇淋,到现在他的嘴唇上还残留凉意,红润润的。 两根,其中一根是秦潜的份,先前尤静买来的,每人一支,但是秦潜对那个叫可爱多的并没有爱,便塞给了宁浮思。 “……你这人也太无情了!我都把我最爱的可爱多让给你了,不能这么小气吧?”秦潜说,“吃人嘴软,懂不懂啊?宁浮思。” “……”宁浮思被噎了下,分明是你不喜欢的吧!吃人嘴软,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从秦潜口中说出,宁浮思竟听出了里边的意有所指,还有调侃。他抬眼与秦潜对视着,勾起唇说:“也不是我小气,叫声爸爸我可以考虑考虑。” “……”秦潜盯着宁浮思挽起的唇角,跟着笑了下,从善如流叫道:“爸爸。”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宁浮思:“……” “怎么?没听到吗?”秦潜哼笑了声,“想要再来一遍?没问题,你多亲两下。” 宁浮思:“…………” “行了,”对着笑容凝滞再次目瞪口呆的宁浮思,秦潜又抬了抬手催促道:“来吧,说话算话。” “我只是说考虑考……”宁浮思彻底惊了,他知道秦潜脸皮厚,但没想到秦潜还可以不要脸。 这边还有好些人,他也能喊得一脸坦然。宁浮思的反驳还没驳完,一旁的尤静恰在此时插了进来,她夸张地捂着嘴:“我们都听到了!唐大哥,你不能占完便宜就反悔,不道德的。”尤静转过头,对着一干人来了句:“你们也都听到了吧?” “听得特别清楚!”那边的几个笑得十分配合。 于是,秦潜又凑近一分,递给宁浮思一个“看到了吧,你要反悔你就不是人”的眼神。 最后,宁浮思硬着头皮拿起秦潜的手,凑近了,在一寸远的地方象征性呼了两口凉气…… 幸好!幸好后面这段小浩没拍!否则不知道又会变成什么他不知道的版本! 宁浮思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就一个片场休息时的娱乐节目,落在镜头里面就变得特别奇怪,哪里都透着浓浓的不对劲。 就跟……宁浮思对着手机努力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这些视频不就跟之前其他那些麦麸圈粉的一个样! 镜头是个神奇的东西,以前他和秦潜难道都是这样相处的?看过上面这些视频,宁浮思都要怀疑自己得了什么记忆偏差症了,如果真有这种病的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里面看到的会跟他记忆里的截然不同,时不时的他看一段就忍不住扔开手机,因为实在被震到了!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会不自主地重新捡回手机接着继续往下看,想要看一个结局,又总是忍不住守着等待下一集。 第96章 门咿呀的一声被人打开,隔了有两秒,一声嘹亮凄厉的猫嚎陡然间响彻整个大仓库。 虽不到十点,但冬夜里寂寥,这一声惨叫可把来人吓了一大跳。 他的目光向四周一扫,最后落到地板上,顿时瞅见一只如临大敌的肥猫。肥猫似乎……弓着身?因它太胖弓没弓身看不真切,但它瞪大的双眼倒是让人一目了然。 肥猫全身的毛都炸了开来齐齐竖起,咕噜咕噜的闷响从它喉咙里冒出,四条小短腿抖得像筛子,即便这样,它还是尽职地挡在路中央,坚持与入侵的敌人对峙。 忽略掉它双眼里闪烁的水光,单看那炸成球的皮毛倒是能看出点凶神恶煞来。 来人以睥睨的姿态向前跨出一步,纳闷的同时瞪了眼那只活像见到猫的老鼠,的猫。 肥猫眼一眨身子猛的一颤,平日里因为肥胖而行动迟缓的它顿时行如闪电,四爪一蹬向后一跃,肥躯一转,咻的一下,飞速朝仓库的纵深处仓皇逃离。 宁浮思一个仰卧起坐刚进行到一半,他双手兜在脑后,正要起身,嘭的一撞,抬到一半的身子骤然被肥胖的花猫给撞回到仰卧板上。 他闷哼一声,泄气地松开手,再将震松的无线耳机重新按回耳朵里,接着捏起猫脖子,想把它扒开丢旁边。但是这只肥猫像是受到极度惊吓,两只前爪牢牢抓着他领口,脑袋死活不肯离开它的胸膛,喉咙里呜呜哀求,看着煞是可怜。 他现在一身的汗,两个小时前才帮这只猫洗过澡,实在不想拿它当抹布使。“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出去信不信?”宁浮思戳了戳猫头,威胁它,“这次真要把你丢出去喂老鼠!还不滚开?” “喵~”肥猫钻了钻。 “比你还肥的老鼠,真不怕?”宁浮思又戳了戳猫头。 毫无可信度的威胁对于这只肥猫来说那是耳熟能详了,从小被纵容到大的它不为所动,它又喵了一声同时爪子抓得更紧。 宁浮思见它又开始赖皮了,忍不住轻笑了下,却如同以往那样再次选择随它去。仰着头正对刺眼的灯光,他索性双眼一闭权当歇息了。 耳机里是他以前听过的一首老歌,名叫《如烟》,有些年没听了,旋律还是熟悉的,歌词却有些忘了,于是他跟着耳机里的调子低声哼哼,没有歌词,就单纯的哼曲调——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 都再也不破碎 让险峻岁月不能 在脸上撒野……哼哼的同时,他抓起猫尾巴把玩着,一下轻一下重地拉扯,纳闷这只平日里动不动对他爱理不理的猫怎么突然间腻歪起来了。 这些年来,它是陪伴他最久的活物。平日里两人交流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占据仓库的一隅,各做各的事。可就在数月前,他才知道,这是蠢猫竟然会因为久没见到他而吃不下饭。 然而再次将它接回来后,也没见它有多热情,还是像以前一样除了吃就是睡,只有极个别时候才对他腻歪一下,比如,生病的时候。 难道是病了?宁浮思的哼哼戛然而止,下巴抵住肥猫的脑袋,“喂,蠢货,你是不是哪里……”忽地他睁开双眼,猝不及防撞入来人的眼眸中央。 “怎么停了?”秦潜弯下腰,缓缓凑近,径直挨向宁浮思的脸,最后在一寸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明一暗的光亮变化迫使宁浮思眨了下眼,短暂怔然过后他伸手揉了揉突然不安分的猫。 “宁浮思,我还想……”听字未落下,宁浮思胸膛上的猫突然又是一抖,蹭的一下再次飞蹬后腿弹了出去。 “你吓到它了。”宁浮思摘下耳机说,接着扬了下眉梢笑道:“原来它怕你?不瞒你说,它长这么大就只怕过老鼠。” “……”到底说谁是老鼠!秦潜转头朝那只胆小如鼠的猫送了记眼刀,那猫立马向后一闪,闪进角落里冲秦潜炸毛。 “秦潜你!”宁浮思看看那猫又看看秦潜,眼尾勾起,分外生动,只可惜秦潜正跟猫较着劲,只听到宁浮思在他耳旁低声感叹:“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秦潜哼了声,收回来的目光继续直勾勾锁住宁浮思,脸颊跟着又逼近了一分。“宁浮思别以为我听不懂你在损我?”他对着宁浮思上扬的嘴角啄了下,贴着唇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唔,不小心踹到它了。” “难怪……”宁浮思莫名听懂了他的满腹委屈,好笑地抬手拍了拍秦潜的肩,“让我先起来。” 秦潜不甘不愿挪开脸,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他的脸一移开宁浮思便借着他的肩站了起来说道:“难怪他反应这么大,它小的时候曾经被坏人虐待过,”看了眼同样直起身的秦潜,宁浮思意味深长道:“所以啊它对,人比较敏感。” 事实上,宁浮思怀疑这只蠢猫是在这一脚中认出了秦潜,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对于一只猫来说已是大半辈子,俨然是记不得了。方想起上回刚进组时他们似乎也见过一面……不过那会它在装睡,压根没空打开眼。 宁浮思话音一落,秦潜立马挑起眉头,追问:“对人比较敏感?什么叫对人比较敏感?”他当然听明白了宁浮思这个“对”和“人”中间恐怕和谐掉了一个“坏”字。 “行吧,”宁浮思啧了声,如秦潜所愿,无奈道:“可能对坏人的气味比较敏感,动物都比较敏锐,你是知道的。” “……”秦幼稚潜秒回到秦幼稚潜,他哼了一声:“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 “那不是挺好的?”宁浮思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丢给身后的秦潜一句:“糊涂的人都过得比较轻松。” “宁浮思!”牙痒痒的秦潜追着宁浮思的背影,恨声道:“你绝对是诚心欠收拾!绝对的!” “你看!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宁浮思行走间嫌弃地歪头睨了他一眼,“我都没指名道姓你就急着认罪,说你长本事还真是高看你了。” 说着他背对秦潜一把脱掉身上湿掉的背心,扔到一旁。 浴室门外的秦潜盯着他的后背,目光幽幽,半晌又没脾气地哼了声,回道:“算了,让你一回,反正咱两半斤八两,天造地设。” “……”宁浮思不知道天造地设是怎么接上半斤八两的。他转头冲秦潜笑了下:“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秦潜呆了一下,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跟着向前,贴在了宁浮思身后,脑袋搁在他左肩上,问:“宁浮思,当真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得到回应他圈着宁浮思的双手搂得更紧了,低声追问:“嗯?” “嗯。”宁浮思朝左偏头,托着秦潜脑袋的肩头挑了下,示意道:“秦潜,我身上都是汗……” 得到肯定回答的秦潜无限满意,忍不住低笑出声,接着将脸埋在宁浮思的脖子上嗅了嗅,煞有介事道:“咦,好像是有味道……” “滚!”宁浮思朝后顶的手肘被秦潜接住。“我话还没说完,宁浮思!”秦潜委屈了。 “那也先别说了。”宁浮思拿开秦潜的手向前迈出一步,转过身:“我冲一下很快,你出去等我。”完了又补了句,“别再去招惹它。” 一离开秦潜的怀抱,宁浮思才发现没穿衣服是有些冷了。 好在对面的秦潜无比顺从地应了下来。最后,他又在宁浮思的唇上啃了两口才心满意足退出门。 门被关上,两人隔着一道门同时松下双肩,深呼出一口气。 浴室的镜面里,宁浮思的眉眼氤氲笑意,始终勾着的眼尾和嘴角诠释着他的好心情。 而浴室门外的秦潜,他在门外杵了一会后,突然疾步走回仓库尽头的健身房。从中取出他刚才搁置的两样东西,将它们放到客厅桌面上。 东西一放下,他又情不自禁踱到浴室门前,接着又走回去,这才发觉身上的热量肆意,他脱去外面的大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沉下心环顾一圈空旷的大仓库。始终紧抿的双唇昭示他的紧张。 肥猫这下胆子肥了些,在离秦潜约莫两三米远的地方来回踱着小步子,虎视眈眈,似乎只要秦潜一有异动他便扑上来。 秦潜瞟了它一眼,觉得宁浮思最后那句嘱咐简直毫无道理。他没事去招惹这只蠢猫干嘛,进门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它塞在门缝里。本来就提着心前来,一开门还被它吓了一跳,他都还没讨回来! 宁浮思没说错,是挺快的,快到秦潜身上聚集的热量还没来得及散去。 饶是如此,宁浮思脸上仍带着薄红,也不知道是水汽所致还是给冷的。 他打开门的时候正巧看到秦潜猛的站起身,而他对面的猫同时惨叫了一声迅速向后跃…… “……”显然秦潜也看到了宁浮思,刚才对着猫的气焰顿时萎了下来。他真的没想招那只猫,只是想试一下它会不会扑过来,而已! “秦潜。” 缓缓的一声唤,唤得秦潜的心尖一颤,他迈出一步旋即又顿住,等着宁浮思走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扑倒,颔首看着怀里的宁浮思。 “我真没想逗它。”秦潜解释。 “嗯。”宁浮思笑了,“我相信。”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被它吓到了,真的。”秦潜告状。 “嗯,”宁浮思勾着浅笑,体谅的口吻,“都怪它不好。” 转眼被嫌弃了的肥猫见到入侵者不但没被赶出去,还和主人在沙发上滚作一团,似乎觉得泄气,耷拉着脑袋迈着小碎步重新趴到门后面,闭上眼。 这下秦潜满意了。他双眼眯起溢满柔情定定望向宁浮思。然而,莫名地宁浮思却在秦潜的眼中窥见了几分努力掩饰过后的嘚瑟。 但未待他辨个真切,秦潜突然间垂下脑袋。 他像刚才的肥猫一样将头埋在宁浮思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宁浮思身上沐浴过后的味道,是秦潜喜欢的柠檬味,这让他紧张的神经放松些许。 就在宁浮思被他孩子气的动作搞得不知所措时,秦潜突然抬起头,道:“宁浮思,我有正事。”说话间他垂了垂眼。 秦潜的紧张宁浮思看在眼里,但不等他回答,秦潜又急切地理直气壮道:“你刚才说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能反悔了宁浮思!” “……”宁浮思对秦潜的曲解能力简直肃然起敬,他有说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你想怎么样?”宁浮思反问。 “我也没想怎么样,”秦潜吻了吻宁浮思薄红的脸,“就是……就是想让你帮忙签个名而已。”秦潜说得很含蓄。 “签名?”难道又是合同,前阵子黄文景找过他,他也表达得很清楚了。 原先去刘毅酒吧的计划已经是不可能了,三天前他去过一趟,但是一首歌都还没唱完也不知道突然发生什么事,酒吧中一阵骚动,里面似乎有不少西皮粉,因为宁浮思听到她们激动的怪叫,喊着他和秦潜。但没等他弄明白,就被阴着一张脸的林思婕给拉走逃遁了。 他知道在秦潜有意无意的炒作下,他们的西皮粉与日俱增,但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那次过去也只是兴之所至,早在杀青前他便有了另外的打算。话剧,他想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是之前尤静介绍的。 思及此,宁浮思叹了口气,低声说:“秦潜,你知道的,我确实不打算……” 忽地,秦潜一把堵住宁浮思的嘴。两分钟后,他们才喘着气离开,跟着秦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笔硬塞到宁浮思手心里。 这时秦潜已经站了起来,背对宁浮思,固执道:“反正你今晚必须得签。”宁浮思看不到秦潜的脸,但听那意思,秦潜就是跟他犟上了。 宁浮思也站起身,绕到秦潜身侧,还未开口目光先是一凝。被秦潜骚扰了半天,他才发现眼前有两样不属于他的东西,猜是秦潜带来的。 一个箱子以及一本封面复古雅致类似相册的东西。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秦潜上前一步,翻开那本册子,露出一页纸,定住了看向它的宁浮思。 “你必须签,”秦潜再次强调,“你不能反悔,宁浮思。” 宁浮思的目光像被打碎了般,洒落到那页纸上,散到每个角落里,最后又重新聚集,汇聚到等待他落下名字的空白处。 秦潜他,总是这样。 无论他曾经几度的退却和彷徨躲避,这个人总会不管不顾强行将他拉住,再将他一把拽进他的世界里。本以为早已关闭了心门,可秦潜总能趁他不备之际敲开一条缝来,再偷偷钻进去。 遇上了秦潜,他无从躲避,却没想到就是这种无处可逃的感觉让他情不自己入了迷。 他的世界很渺小,渺小到他坚信只能容纳他一人,可是现在,这个人携以强势的温柔住了进来,从此他再也无法放他离开。 怔在那页纸上,宁浮思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不管秦潜是想玩过家家还是因《守望》魔怔了,他都无所谓了,他想,大不了陪他玩下去就是。哪怕他是出不来戏又有什么关系,出不来,那便在戏里留住他,一辈子。 就在宁浮思呆立的当口,秦潜亦呆呆注视着他的侧脸,提了一晚上的心在这时终于落到了实处。这便是他的宁浮思,如轻风一缕,哪怕他身处狂风暴雨中,哪怕他历经干涸的裂土,他犹是那缕轻风,从未变过。 柔软,坚韧。 若世间曾有一株永不凋零的玫瑰,秦潜相信,那是他的宁浮思。他独自绽放于孤崖之上,默默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刺都拔了去。这样的宁浮思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疼。 缓过神来,宁浮思轻轻提起手,笔尖落到纸张上,一笔一划勾出宁浮思三个字。本该闭眼都能一蹴而就的三字,他却像个于珍宝之上雕刻的工匠一般,谨慎,珍重。生怕力道重了划破脆弱的纸张,力道轻了又担心无法长久留存。 见他停了笔,并肩而立的两个名字映入眼中,秦潜终于能够找回他的声音,“我姥姥那时候绘的,送出去了,后来又回到她手中。” 它不止是一张纸,而是一纸婚书。但这张纸不管是放在那个时候还是放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法律效力。虽然它和当时的婚书一般无二,但在其他人看来,其实也就是张老旧的纸。 然而宁浮思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知道的,沈婉当年出于祝福出于少女的浪漫,她亲手绘制了这张“结婚证”。她希望周唐二人能够像其他恋人一样得到最真诚的祝福。哪怕这张纸什么也不是,她还是一笔一笔将它勾画出来,携以最美好的祝愿。 婚书的两侧是两树盛开的桃花,花树枝头有两只互啄的小鹊,斜斜枝头的下方是荡漾的水波,水波的的尽头有飘渺一页扁舟,烟雾中隐约可见行舟之上两道人影亲密地并肩而立。 在婚书的底部中央是盛开的晚香玉,上书“白头永偕”四字。 婚书该有誓词,但书写誓词沈婉无法代劳。宁浮思可以想象出,当年唐守明收到沈婉颁发的这张“结婚证”时会是什么神情。他虽是哭笑不得,但还是会细细观赏这张“结婚证”,然后把他丢到一边。可是余光之中不小心再次瞥到它,撞见“白头永偕”四个大字时,他又不由自主将它拿回手上。 最后,提笔在这张纸上落下誓词:谨以余生为期,终守初心。唯情不灭,爱不移。 短短两句,是唐守明能给予的全部真心,更是他的情之所至。 但是,到底不好意思将这张纸摆到周望先跟前,总想等个好时机,哪知一错过就是一辈子了。在唐守明离开前夕,他将它寄回沈婉手中,希望它能够寻到属于它的归宿。 如今,这张纸经由秦潜送到宁浮思手上,眼中所见是两行他临摹过无数遍的字体,隔着经年岁月,直击他的心房。 “宁浮思,”秦潜捧起宁浮思的脸,哑声说:“你都答应我了,不能后悔。” 半晌后,宁浮思眨了下眼,点头。 但秦潜这会就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鬼,他抵住宁浮思的脑袋再次强调:“不能再抛弃我了,宁浮思。” 不合时宜地,宁浮思挽起唇角,很想笑。 “不许笑!”秦潜命令道,却也跟着笑了笑,没忍住又叼住宁浮思勾起的唇接着细细舔了一遍。 “宁浮思,我有个东西送你。”秦潜放开宁浮思,转头扫了下,直奔目标,按掉灯光开关。 偌大的仓库中瞬时漆黑一片,但宁浮思的心却从未有过的宁静,圆满。他眼睛看不清,但是能感受到秦潜一步步朝他靠近。 “秦潜,这里。” 秦潜三两步回到宁浮思身旁,伸手打开桌上的木盒子,霎时一大束暖黄的光从盒子里泼了出来。 宁浮思看到一盏月牙形的灯。还没反应过来秦潜送他一盏灯是想干嘛,手便被秦潜抓了去。 秦潜抓着宁浮思的手朝向盒子里的灯,无不得意地说:“宁浮思,你摸摸看,它不是塑料的。” “……”电光火石间,宁浮思蓦地想起了之前那个“梦”。在那个“梦里”,他指着一盏塑料的月牙形落地台灯说:秦潜你和它一样,亮起来就像天上的月亮,实际上是塑料的,假的。 亏秦潜将顶上的灯给关了,现在这盏的威力还不足以照清宁浮思脸上蔓延的红霞。他轻咳了声,就着秦潜的手认真摸了摸那个月牙,确实不是塑料的,似乎是玉石一类的……“嗯,不是塑料的。”宁浮思附和道,除了附和,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秦潜。 秦潜低笑了声,亲昵地凑近宁浮思的脸。这下宁浮思能看到他微弯的双眼,以及含情的目光。 “也不是玻璃的。”秦潜低声补充,是他特有的缱绻:“就算不小心打碎了,它也不会伤到你。” 第97章 “宁浮思!”秦潜的脸埋在宁浮思颈窝,“不许笑!”他咬牙命令。“听到没?不许笑!” 温热的气息喷在宁浮思的颈上,痒得要命,他忙将秦潜的脸掰开,一本正经说:“我没笑。你出去等, 行吗?真的,没笑,没人笑你。” 秦潜将信将疑抬起头,目光在宁浮思的脸上巡视了一圈,确认宁浮思的眸子里着实没有嘲笑之类的东西,才将人放离自己的怀抱,接着哼了声道:“勉强信你一次,算你识趣。” 开水沸腾的声音越发急促,识趣的宁浮思转过身,打算让纠结的秦潜自个先凉凉。 然而他一转身,秦潜便紧跟其后从背后黏了上来,“你又敷衍我宁浮思!”秦潜紧拥住宁浮思,前胸贴着后背严丝合缝。“别以为你转过身我就看不到你偷笑!”话一说完,他一口叼住宁浮思的耳垂以惩罚他的虚与委蛇。 “秦潜你!”宁浮思刚扬起的嘴角瞬间僵住,只剩哑然,一张脸片刻间被沸水的雾气熏得发红发热。 “我看到你笑了!”秦潜一面亲着一面贴着宁浮思低声哼哼,“就知道你又忽悠我!宁浮思,改掉你这个坏毛病。” 哼哼间秦潜虽放开了宁浮思的耳朵,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嘴唇一路蜿蜒而下,在他的脖子上又亲又啃,啃得宁浮思半点脾气都没有。 但前面剧烈沸腾的水还在提醒宁浮思,锅要炸了!他抬起手,索性将火一关,比起秦潜还是让开水先凉凉来得更容易些。 “秦潜?”宁浮思堪堪稳住了心神,轻咳了声,十分破坏性致提醒道:“你……肚子不饿了?” 一听到被着重强调的“肚子”两字, 秦潜挑弄的亲吻立马僵在当场。他就知道! 恰在此时,宁浮思转回身面朝秦潜继续补刀:“真不饿的话我们出去再继续?” 秦潜:“!!!” 秦潜抬起诧异的眼,定定瞅着宁浮思戏虐的笑眼,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般——他果然被宁浮思的外表给欺骗了! 他怎么能忘了?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早在白舫巷的时候就是如此,欠收拾!不但嘴欠——秦潜的目光从上至下溜了一圈后,最后得出结论:哪儿都欠! “宁浮思!你死定了!”两人下半身贴在一起,秦潜的双手还落在宁浮思腰上,明知宁浮思的腰敏感,他故意加重力道揉了一把,恨恨说:“你死定了!宁浮思你死定了你知不知道?” “是吗?”宁浮思浑身警铃大作,但面上却笑意不减。“现在,我知道了。”宁浮思勾了勾唇,轻声说。 秦潜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他颇觉好玩。 他左手抵在身后的台面上,右手提起揽住秦潜的后颈,同时上身前倾,在秦潜的嘴唇上讨好地贴了贴。“秦潜……”他低唤了声,舌尖一挑轻巧地打开秦潜的牙关。 眨眼间,本应咬牙切齿的秦潜受用地眯起眼,心头发软他情不自禁收紧双臂,被宁浮思乖顺的模样击得一败涂地。 可就在秦潜情不自禁启唇欲回吻的当口,宁浮思眼皮一颤不带犹豫立马后撤,并趁秦潜反应过来前,贴着他的脸,在他耳旁吹了口气,问:“是出去继续来还是吃饱了再继续?” 秦潜:“……” “我觉得还是先吃饱比较重要,你觉得呢,秦潜?” 秦潜:“!!!” 宁浮思笑了笑:“否则蠢猫又该叫了……” “宁,浮,思!”绝对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潜一把扯住宁浮思,然而宁浮思早有防备,两人一击一退间,宁浮思被秦潜逼到了门边上。 宁浮思背靠着门,无路可退,却仍含笑望向秦潜。一如刚才顺从的模样,眸中的光亮似乎在说:秦潜,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可是只有秦潜知道,假的!都是假的!他恨不能一口咬开宁浮思的喉咙,撕开他的伪装,再把他吞进肚子里。 四目相对间,没一会,秦潜便懊恼地移开了目光。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先填饱肚子再过来! 明明气氛那么好!灯都关了…… “也不是玻璃的。就算不小心打碎了,它也不会伤到你。”半个多小时前的秦潜如是说,满心满眼都是情意。 宁浮思知道,秦潜指的是唐守明那盏灯,被他打碎的那盏灯。虽然只是道具,但他没想到秦潜会知道,还记在了心里。 这轮月牙,严格来说,不能算作一盏灯,它只是在黑暗里发亮,根本照不清一米外的物件。 但是够了,宁浮思掀起眼皮就着它的光亮望向近在咫尺的秦潜。它的光足够让他看清秦潜,这就够了。 一米太远,他便站到它旁边,光虽弱,却能透进他心间,洒落一片亮。 秦潜的礼物,他很喜欢。 秦潜,他也很喜欢。 许是黑暗太浓,许是这盏灯的光能催人情动。两个不知谁先起了头,胶在一起,跌回沙发上亲得难舍难分。 冬夜虽冷,两个人却热血沸腾,翻滚的血液带着情动的欲望涌到脸上,又奔腾着冲到身下。秦潜一手捧着宁浮思的后脑,缠绵的亲吻时而热烈恨不能将心上人吃进肚子里与他融为一体,时而又是温柔得要命,好似他怀抱亲吻的人一碰就能化。 “秦潜……”宁浮思迷离着双眼回应秦潜,两人的坚硬抵在一起,他心里清楚,他不打算躲避。这扇门既让秦潜进来了,便没有放他出去的道理。 半年,着实太久了,久到他不安。既撕了这个半年之约,那便一撕到底。 如此时此刻,温存的愉悦,剧烈的心动,分明才是他所想要的。 “秦潜…秦潜…” 翻涌的一颗心在宁浮思连声叫唤下,似泡过水的泥被揉进手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个能随意将他扭在手里的人,叫宁浮思。 “嗯…”秦潜低声回道,“我在。” 哑得不成样的呢喃合着亲吻的声响敲入宁浮思的耳膜,就像散发香气的食人花蛊惑着他自投罗网,他情不自禁一翻身,将秦潜禁锢在怀,化被动为主动。 被牢牢压住的秦潜眯起眼低笑了声,掌心在宁浮思的腰肢上来回摩挲,没一会便把身上的人摸得软下身子。 手心下滑,滑至宁浮思的臀上,秦潜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心道:不能急! 但是不能急归不能急,一鼓作气重温“旧梦”于当下那叫水到渠成,心里的算盘叮当响,然而沉迷在两人辗转唇舌间的宁浮思丝毫不查。 宽松的居家棉衣压根挡不住秦潜,在宁浮思身上他的手掌畅通无阻。就在秦潜重新将宁浮思禁锢在侧,就在他的手伸向觊觎已久的领域时,突然咕噜一声响,秦潜的手顿了下,但很快他便继续下去,握住宁浮思。 两人没缠一会,又是一声咕噜,这次宁浮思顿了下,离开秦潜的唇,疑惑抬眼。 秦潜无视宁浮思的疑惑,继续埋下头啃咬。 可没亲两下,又是一声咕噜,这下他想忽视都难。 迎上宁浮思迷离疑惑的目光,秦潜心道“该死!” 但是嘴上却小声说:“好像是那只蠢猫的肚子在叫。” “是…吗?”宁浮思歪头瞟了眼那边闭眼睡得正香的猫。 “是。”秦潜肯定道:“不管它。”复又埋头亲吻。 被打断的情绪续上也只是眨眼之间,两人很快又回到刚才抵死缠绵的状态,连裤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胯下。 宁浮思的手滑过秦潜的后腰,突然又是一声咕咕,这次比前几次都响亮,两人同时一顿。 四唇相离,勾出银丝。 “秦潜……”宁浮思艰难开口,“好像是…你的肚子在叫?” 被戳破的秦潜瞬时黑着一张动情的脸,心如死灰埋入宁浮思的颈窝——他想切腹自尽! 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总在这个人面前掉链子…… 眼下,将人堵在门上,咬牙切齿喊了句“宁浮思”后,却在宁浮思戏谑含笑的目光中,秦潜再次败下阵来,丧气道:“都听你的,先吃饭就先吃饭。” 第98章 饭端上来的的时候,秦潜正抿唇对着手机屏幕敲字。余光瞥见宁浮思靠近,秦潜立马放下手机,他是真的饿了,一天下来就喝了两杯水,一杯在早上,一杯在前来找宁浮思之前。 “宁浮思?” 秦潜的眉尖抽了下,瞅着宁浮思将要放到他跟前的“饭”, “你是不是下毒了?想谋杀亲夫?嗯?” 宁浮思倾身的动作一顿,顿在秦潜脱口而出的谋杀亲夫四个字里。他放下手里的那盆乱炖,说:“秦潜,都几点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别事儿。试毒的就在你面前,绝对毒不死你。” “你确定它能吃?”秦潜的眼睛跟着宁浮思转悠,见宁浮思拿了个小碗,盛得满满的,放到他自己跟前。 秦潜低头瞅了瞅他跟前这一大盆貌似猪食的“饭”,心里不由怀疑眼前这个人实际上是因为欲求不满所以趁机行报复之举……原先他想自己随便煮点面,但是宁浮思非把他赶出来,叫他在外面等着。 等着便等着,他都没吃过宁浮思特地为他煮的饭,可是——“宁浮思?你见过有人煮面是先把一条条的面搞成碎渣子再下锅的?”说是猪食,还真过奖了,他猜想宁浮思是等水开了,然后再把一堆称作食材的东西切成碎渣一股脑丢进去。 难道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这么吃?这么一想,秦潜的心肝立马抽了抽。 “这有什么?搞碎了才好下咽。”宁浮思理所当然道,仿佛听到了秦潜的心声,他偏头回道:“我都这样吃,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说完,未待秦潜先试试,宁浮思突然俯身。 随着宁浮思起身落座,秦潜看到原本该在门后睡大觉的蠢猫站在了餐桌上。心里头顿生不详的预感。 “……”秦潜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目睹那只蠢猫朝宁浮思喵了一声后,埋头吃起碗里的“饭”。这下秦潜明白了,所谓“试毒的”是眼前吃得正香的蠢猫,所谓“好下咽”考虑的也是它…… 这猫倒是胆子肥了,这会怎么不怕他了?心里霎时涌起无尽的凄凉和委屈,秦潜不由坦白了自己的猜想:“宁浮思!你说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报复你?”宁浮思的目光从肥猫身上移开,似听不懂秦潜的意思,扬了下眉道:“我报复你什么?” “……”秦潜当然不可能说报复什么,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后他旋即转移话题:“为什么猫也吃饭?” “猫为什么不能吃饭?”宁浮思笑了下,“秦潜,你以为猫是吃鱼骨头?” “……”鱼骨头三字卡在秦潜喉咙里,秦潜顿了顿,转而回道:“你应该让它吃猫粮。” “话是没错,但是它不挑食,好养活,一直都这样吃。”说着宁浮思垂眼看了眼猫,透着欣慰的神色叹道:“它就喜欢吃我煮的东西。” 原先还满脸嫌弃的秦潜这下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他垂头嗅了嗅,对上宁浮思微弯的眼,端的是一副真诚,说:“看起来是不怎么样,闻着倒是很香。”接着拿起勺子,开始进食,吞下第一口后,他抬起眼,郑重其事道:“我也很喜欢。” 秦潜一勺一勺慢慢吃了起来,果真是很喜欢的样子。开玩笑,他怎么能在宁浮思心里留下“挑食”“不好养活”的印象?万一宁浮思觉得他连猫都不如……大不了以后再也不让宁浮思下厨就是了。 边上的宁浮思自然不知道秦潜心里的弯弯绕绕,他托着腮,目光裹住进食的一人一猫,嘴角情不自禁勾起。 分明是煮糊了的一盆疙瘩,他都能闻到焦味,一人一猫却吃得津津有味。分明是猪食一样的东西,秦潜却珍而重之,好似在他眼前的是饕餮盛宴,完全不似他印象中那个“讲究”“挑食”的秦潜。 死要面子活受罪。宁浮思心里憋笑,双眼却溢满柔色。这个人啊,有时候脸皮厚得他汗颜,有时候说不要脸就不要脸,这时候才来要什么面子? 实在不是他故意为之,今晚秦潜给他的意外太过意外。起起落落的一天,让他怀疑他这次真处于梦里。 若不是梦,他怎会这般圆满。 将秦潜赶出去,是想一个人平息下心绪。只不过平复心绪的过程走了神,结果就成了这样。 直到这会,他还是适应不过来,他和秦潜,这便算一起了?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想过未来会有另一个人相伴,哪怕之前和秦潜暧昧不清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敢勾画“未来”两个字。可是现在,秦潜来到他身旁,执起他的手,许以他余生。 放在以前,什么永远,什么情啊爱的,他只会当是一时的脑热做不得真。可真到自己身上,他却希望这个“永远”永远没有尽头才好。 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秦潜,在他跟前时不时犯轴幼稚又犯蠢的秦潜,这个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在他心里头扎根的男人,从此,属于他宁浮思。 “宁浮思,”蓦然地,秦潜停下进食的动作,拧了拧眉头,挣扎着说了句:“……关于张星韵,我最近听到一些事……”挣扎过后,秦潜还是开了这个口。 宁浮思挽起的嘴角缓缓落下,猝不及防听到张星韵这个名字让他晃了下神。他不懂,这个时候秦潜提张星韵算是什么事? “什么事?”宁浮思听到自己僵硬的嗓音。 “其实也没什么事。”刚才话一出口秦潜立马后悔了,早先在刘毅面前信誓旦旦,但当他来到宁浮思身旁时,那些鬼话顷刻间被他丢到脑后。 在这一刻,他的私心不断膨胀盖住所有的一切,他压根不想提起其他任何人,他想要宁浮思的眼里心里只容他一人。至于其他人,不管是谁,一个小小的角落他都不愿分给ta。 他要宁浮思签下属于他们的契约,他想要在宁浮思身上盖上“秦潜专属”四个大字。今晚他怀揣一颗不安的心来到这里,固执地要宁浮思许他未来,他是怕的,怕一旦宁浮思知道更多的事,会分了心,甚至再次离他而去。他只想将人牢牢捆在自己身边,半点意外都不容许。 现在,宁浮思是他的,以后也只能是他的。此时此刻的秦潜,方体会到拥有之后的患得患失,他不明白其他人说的所谓拥有后便不再珍惜的情景。于他而言,拥有过后便不敢再想象失去。 其实,刘毅说的也没错。秦潜瞅着宁浮思的神色,斟酌道:“似乎,她当时有一些苦衷才……” “我知道。”宁浮思不等秦潜说完,立马答道。 “你知道?” “嗯,”宁浮思抚了下跟前默默进食的猫,垂着眼说:“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但我知道她有她的苦衷。” 宁浮思的话音里,秦潜想起白舫巷时的那次夜谈,宁浮思曾经说过,她是个好女孩。他坚信对方有苦衷,坚信自己是活该,于是他选择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自己紧紧关了起来,任外面风雨过境。 “那你……她,”秦潜暗了神色,踌躇间抓肝挠肺的彷徨挥之不去:“她的初衷如果是为了你好,宁浮思,你会不会……”会不会一直记着,忘不掉。 “秦潜。”宁浮思站起身,两步跨到秦潜身旁,提手落在秦潜肩上,低头看向他,问:“你在怕什么?” “我没怕。”秦潜死鸭子嘴硬,拉住肩上宁浮思的手,揉进手心:“我就是好奇,好奇你怎么想的?” “秦潜?”这下宁浮思笑了,笑一向自信一向神气的秦潜竟然也犯傻。“你不会默默乱想些什么吧?” 秦潜抿着唇,不言不语,桌上手机里正不断传来的消息提醒他一并选择无视。可手上却突然一用力,将宁浮思拽进自己怀里。 情急下他莽撞一拽,宁浮思的手肘撞上餐桌,嘭的一声响,吓坏了正美美进食的猫。秦潜顾不得蠢猫炸毛,忙拉过宁浮思的手臂忏悔。 “我没事,”宁浮思提起秦潜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的眼,少见地以命令口吻对秦潜说:“别瞎想知道吗?”坐在秦潜腿上,宁浮思觉得奇怪得很,这个姿势他只见过其他情侣做过,而且是一男一女,两个大男人着实怪异,但他怕这会起身了正犯傻的秦潜不知道又该乱想什么。于是他埋头在秦潜唇上亲了亲,落下低语:“不许再犯傻了啊。秦潜,不要自己瞎想。” 关于张星韵,他是懊悔的,但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他想,如果当初他选择追究而不是躲起来不管不问,是否她最终会有不同的结局。不管是她入戏太深最终出戏还是另有苦衷,他都不该选择以鸵鸟心态来面对。 他不傻,好好的一个人没有理由抛弃这个世界,定然是遇上事了,而他一点都不知道。他曾经愧悔到彻夜难眠,精神衰弱的症状便是那时候加重,在吴广夏的帮助下,他花了一段时间走出种种往事,让过去彻底过去。 可当遇上秦潜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真正走出来。他只是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躲得更远。 这些年,秦潜会出现的地方他通通敬而远之,除了遇上林思婕那次意外,那次是他离秦潜最近的一次。平日里,就连秦潜相关的一切资讯他都屏蔽在外,至多是不下心点到,再匆忙关闭。 对于张星韵,他牢记了当初她那句“我都出戏了,就你还傻傻出不来?” 那时候的他连入戏都心不在焉了谈何出戏。到底是他错了,错得离谱。可是他记着这句话,并以此为戒告诉自己,他的感情从来不会有善终两字。 下意识里,他用这句话,在自己身上下了咒,要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直到老去,死亡。 只是没想到,在他的人生中再次遇上了秦潜。他撕开他的一切伪装,他让他看到一个只知道逃避的自己。 不止是张星韵,还有刘毅,还有无数个曾经给予过他善意的人,他都无法忘记。他们是朋友也好,过客也罢,都是他记忆的组成,人生的一段陪伴,更是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秦潜是不同的,从今天开始,秦潜是他的伴侣,是他渴望里能够天天触碰的人,而不只是存活在记忆角落中偶尔想起的身影。 “秦潜,”宁浮思的手指拂过秦潜的眉梢,“你听到的事都过去了,不想说我们便不说了,别为难自己,它已经是往事了。” “宁浮思,我…”突然,铃声大作,是桌上秦潜的手机。宁浮思手臂一伸拿起手机,递给秦潜。 接起电话后,秦潜悄悄瞄了眼宁浮思的脸,接着一脸冷漠地朝对面的人说:“都说了,晚上有事,不去。” “秦潜,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好歹是老子生日!”对面的人回以冷漠。 “你生日又不是老子生日。”秦潜想都没想再度冷声回绝,却在此时一抬眼撞见宁浮思专注望向他的目光。不等对面的人破口大骂,他立马自己打脸,扔了句:“地址发过来。”接着一把挂断。 “宁浮思…”秦潜双手收紧,蓦地将脸埋进宁浮思的胸口,和着他胸腔的跳动,将他磁性低沉的嗓音送入宁浮思的心房:“可不可以陪我出去一下,我怕他们灌我酒,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好,你要负责我安全,把我带回来,行不行?” 第99章 浑身上下都是秦潜的味道,秦潜犯起病来宁浮思总拿他没办法,好好的非要跟他换着穿,说什么:宁浮思,我怕冷,你的外套暖和,跟我换换行吗? 暖和个球,怕个毛线的冷,宁浮思相当无语。 无语归无语,最终秦潜还是如愿以偿在宁浮思身上套上了他的大衣。 等套上了后,宁浮思才咂摸出点味道来,秦潜装傻向来直白且坦荡,摆明了他就是装傻。 然而,明知这人纯属扯淡他仍是拗不过他——宁浮思偏头瞟了眼秦潜的侧脸,撞见他至今还未落下的嘴角,他毫不怀疑,若现在送秦潜一条尾巴,估摸会翘到天上去。 从认识秦潜开始,他便知道秦潜虽面上一本正经,端着个高贵冷艳的壳,实际上是个无赖到没边的幼稚鬼。 “宁浮思,”秦潜突然歪头,低笑了声道:“看够了没?盯着我想什么?” 宁浮思轻手理了理被安全带压歪的衣襟,朝秦潜浅浅笑了下,道出他心中所想:“我只是在想……哪天你不再装模作样了你那些长情的粉丝会怎么看?” “什么叫装模作样?”秦潜立马端起他的架子,不屑地哼了声,“我那叫做修养…不是,宁浮思,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宁浮思以沉默替代回答。 “你对我存在很大误解。”秦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秦潜意味深长的“不够深入”一出口,宁浮思便知道他又要七拐八拐,拐到某些事上。果然,不等他转场,秦潜已朝他靠了过来压低声音:“宁浮思……我们什么时候深入了解?” “看路。”宁浮思将秦潜的脑袋推回去,透过玻璃窗看向前方,默了一瞬,道:“那得问你,你想怎么了解怎么深入?我是挺乐意的,就怕有人犯蠢迷了路,找不到……咳……那啥?” 秦潜:“!!!” 秦潜:“宁浮思!你!” “到时候,我怕是会替你着急。”宁浮思弯起眼,闲闲靠着,好笑地欣赏秦潜咬牙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宁浮思!这下你必须死定了!”被心上人嘲笑,秦潜身为男人的尊严极度受挫,当下立下军令状。“必须的!看我不把你生吞活剥了!” 宁浮思笑了:“Flag不能乱立啊,秦潜。” 秦潜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车子跟着加速,他怕被旁边这个人刺激得失去理智,真把他生吞了。 却在此时,秦潜陡然灵光一闪,他啧了声,长手一伸,勾过宁浮思的脖颈,把人拉近了贴在他的脸上嗅了嗅,接着舔了一口揶揄道:“酸的!宁浮思,你是白洗澡了?怎么还这么酸嗯?”他的宁浮思原来也会吃醋?这个认识让秦潜豁然开朗起来。 “别胡来啊秦潜!”宁浮思连忙推开秦潜,扯了扯安全带回到原位,虽然半夜了他这偏僻的郊区没什么车,但他跟秦潜才在一起,若是因为玩闹来个万一那就太可笑了,“行了,不逗你了,专心开车,看路。”说完他目不斜视,不打算再招惹说发疯就发疯的秦潜。 秦潜余光瞄了眼说噤声就噤声的人,莫名地心里就急了:“宁浮思……” “什么都没有真的!”秦潜罕见地不好意思起来,迫不及待表忠心:“那天喝多了,一跟二都分不清楚,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平日里他不会将任何人当成宁浮思,可那天喝挂了,对七分像的背影完全没有抵抗力,结果很惨烈,这么丢人的事,没想到被宁浮思记住了……他都忘了!当初在白舫巷的时候宁浮思也曾嘲笑过他! 秦潜满腹的辛酸,这件事可谓他人生中的黑历史。 “……后来都有心理阴影了就更没有然后了。” 刹那间联想到宁浮思当年离开的背影,秦潜完全乱了章法,连宁浮思这会纯粹的打趣都看不出来。 那个背影,是他永远的痛,至今都无法释怀。 每当回想,他都被无尽的悔恨勒得喘不过气。 “真的,信我,宁浮思。” 宁浮思一偏头,没曾想撞见秦潜压抑隐痛的一张脸,瞬时间心头似被一拳砸中陷了进去,他看不得秦潜犯傻自己折腾自己,不得不苦口婆心解释一下:“我开玩笑的你也当真?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没在意。” “你不在意?” 宁浮思嗯了声,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过去,“真的没有。” 本以为秦潜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哪想他反而更不乐意了,“你为什么不在意?” 宁浮思:“……” “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秦潜不爽道:“我在意你跟某些野男人瞎鬼混,以后实在要鬼混也给我注意点!别让我再遇上!还有,保持距离。” 特么还当他面亲上了! 宁浮思笑出声来:“那请问秦大公子,下午去找我那野男人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秦潜话音一顿,“找他算些旧账。” 算什么旧账秦潜没说,宁浮思默契地没有追问,但他突然想起那个和秦潜一同出现的人,话锋一转:“秦潜,那个袁清……” “乱想什么呢宁浮思?不是,别瞎想!” 强行被瞎想的宁浮思:“……” “别人风言风语你也能信?”秦潜一脸的无可奈何:“他是我侄子。” “……”原本没有瞎想的宁浮思这下彻底惊呆了,直直看向秦潜以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侄子?”眼前同时出现鼓鼓和袁清的脸,一个外甥一个侄子,差了30岁? “嗯,我侄子。”解释起这个辈分关系,秦潜也是头疼:“他是我大姨的亲孙子。我妈生我生得晚,所以就多了这么一个比我还大的侄子。”好笑于宁浮思的呆愣模样,秦潜情不自禁扣住宁浮思放在边上的手,接着道:“晓古是我姑妈这边的孩子。” “小的时候,跟袁清玩得多,关系也就比较近。” 宁浮思久久都没能从“九州老板袁清是秦潜的侄子”这个事实中缓过来,以秦潜的幼稚程度,他实在想象不到他有个三十多岁的侄子…… 年岁的冲击感让宁浮思颇觉唏嘘。 同时,他才恍然意识到,秦潜他是幼稚,但秦潜也就在他跟前才会时不时幼稚时不时犯蠢。而这份幼稚正是他宁浮思一心想要珍藏起来的宝贝,想放置心口的炽热。他只想一人占有,这是秦潜独独给他的另一份礼物,一颗赤城的初心。 宁浮思由着秦潜扣着他的手,手心的温度熨贴人心。夜半的路上车辆寥寥无几,他与秦潜牵手前行,望向车灯照亮的前方,这一刻,他剥离掉残留了一整晚的不真实感,后知后觉让人眩晕的知足冲刷大脑,他深深感激,感激冥冥中的安排,老天待他实在不薄。 差点脱口而出的“秦潜,我们这就深入交流”堵在心口处,不上不下,宁浮思摩挲秦潜温热的掌心,强行按压下内心的蠢蠢欲动。因为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这是处于半山腰的一处庄园,同处郊区,离宁浮思的仓库并不远。 不远处车灯中的人,宁浮思也曾见过,是赵逸诚。 车子一停,车门锁才落下,赵逸诚便上前拉开,没好气的口吻道:“很可以啊!千呼万唤终于肯出来了?” 秦潜长腿一伸跨下车,第一句便是:“有多少人?” 说话间秦潜绕过车头欲往宁浮思那边靠,就听赵逸诚回说:“放心,其他的我都没叫,也就我们群里那十来个,是不是很够意思了?你要是真不来我……” 秦潜脚步顿住,凝眉:“就他们?不是你生日?怎么不多叫几个?” “……”是啊!不是我生日?赵逸诚翻了个白眼随手揽上秦潜的肩,手刚落下便被秦潜撂开,好在他也习惯了,“还不是因为秦大公子你!是谁说的不喜欢人多?是谁怎么叫都不肯出来?怎么突然转性了?明明我生日搞得你才像寿……”话音戛然而止,赵逸诚这才看到刚从车里下来的宁浮思。 他朝秦潜投去询问的目光,哪想秦潜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个寿星,径直走到宁浮思身旁,与他并肩。 “先进去吧。”这句话倒是朝赵逸诚说的。 “你们这个点才来,没东西吃了。”赵逸诚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纵然心里存疑,倒也没多想,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前面领路。 院落的空地上有烧烤过后的痕迹,宁浮思是诧异的,原本以为会是去会所一类的地方,倒没想到会在僻静的半山腰。 进门后的情景更让他意外,入眼是一整面墙的大屏幕,跟个电影院似的。 而屏幕中的画面不是什么大电影而是一款游戏画面,坦克大战,颇有年代感的东西,他小时候也玩过几次。只不过上面这个明显是改良过的,地图更大,需要多人操控。 随着他们走近,操纵游戏手柄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暂停了游戏。 对话中可知,这些人和秦潜算得上熟识。对于宁浮思这个眼生的,他们看得出是秦潜带来的,有人说了声:“秦潜,不介绍一下?” 本就并肩而立,宁浮思感觉到这时候秦潜的重心往他这边移。 接着耳旁响起秦潜低沉的嗓音:“宁浮思,我的爱人。” 七个字,像惊天大雷过境,顷刻间鸦雀无声。 连宁浮思都被他当场震住。 僵硬偏头,宁浮思看见秦潜的嘴角勾起了个微妙弧度。顿时,他悟了,秦潜拉他跑这一趟,为的恐怕就是这一句介绍。 心头刹那间野火燎原,宁浮思被秦潜一而再的意外烧成了灰烬,风一吹渣都不剩。 秦潜眯起眼满足地欣赏众人惊愕的神情,就是可惜人太少了!时至今日,他迫切地想要昭告天下,旁边这个男人,我的。但是大环境尚不允许,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不像宁浮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魂魄离体,他们短暂震惊过后纷纷反应了过来。 有人说“秦潜,这就是你不对了,应该提前给我们打剂强心针。” 有人说“我就说你怎么跟人学起卖腐了。” 还有人说“今晚你怎么着都得喝一杯。” 一杯很快被送到跟前,宁浮思看到秦潜明显顿了一下,对面的赵逸诚嗤笑了声,“放心!里面什么都没有!都多少年了你还在心理阴影?” 宁浮思这才想起曾经小浩说过的话,秦潜不喝旁人递的酒水。在他跟前秦潜就没这个顾忌,不想原来是真的。 这边接过酒杯的秦潜嘴上没说什么,只是递给赵逸诚一个警告的眼神。事实上他巴不得里边真有点什么,反正他的宁浮思就在身边……真是可惜了! 魂魄才归体的宁浮思看清了场面听清了旁人之言又要恍惚了。 他与秦潜肩并着肩,赵逸诚陪伴在侧,众人从大沙发上起身围成了个圈举着酒杯,口里还开玩笑地说着什么“白头偕老”“永浴爱河”跟个新人走过场似的,和着音箱中传出的坦克轰炸声响,雷得他外焦里嫩。 没记错的话他们参加的是赵逸诚的生日会……再看秦潜,这人嘴角始终挂着矜持的笑意,端的是他那副贵公子的做派,不似私底下的智障模样。 事实证明,秦潜就是瞎扯,因为除了第一杯酒,没人再灌他,倒是他自己,一点都不含糊,就跟几百年没喝过水似的,灌起自己毫不手软。 完了搂着宁浮思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包袱扔了脸皮也不要了。指着一干人说:“宁浮思,你记住了,看清楚了,他们都是你的仇人,当年就是他们棒打鸳鸯,害得我们分开这么久”可见完全不记得当年自己鬼迷心窍自己灌自己的事,“以后他们要再叫我喝酒,你一定不能同意。他们就是看不得人好,嫉妒我们。” 被强行嫉妒的一干人再次哑然,从秦潜的当年和分开中他们捕捉到了:哦,竟然是那样! 然而,已经陷在被迫害幻想中的秦潜完全停不下来,他的脑袋在宁浮思脖颈上讨好地蹭了蹭,又说:“宁浮思,你就是我的,以后再也不许偷偷跑掉了。我也是你的,所以你不能抛弃我。答应我,宁浮思。” 宁浮思对着目瞪口呆的一干人笑了笑,然后朝挂着他的秦潜嗯了声。生怕他又要继续卖乖,忙说:“都答应你。” 这下秦潜满意了,一偏头在宁浮思脸上赏了个波,眼里是看不到还有其他人在场了。 像是突然撞见了外星人一般,连认识秦潜这么久的赵逸诚也睁着不可思议的双眼,瞪着面前这个假秦潜。 “宁浮思……换你了!” 宁浮思顿住,踌躇。 “宁浮思……换你了!”秦潜又蹭了蹭,催促。 宁浮思无奈间,眼一闭,豁了出去,硬着头皮在秦潜的鼻尖上亲了下。 “亲嘴巴宁浮思!”秦潜表示不满。 宁浮思已经不敢再抬眼了,秦潜的脸就贴在他鬓边,只要一偏头就可以轻易亲到嘴,于是他便一偏头。 良久后,有人回了神,说:“我们是不是该换下一场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换换换,赶紧的,再呆下去我会怀疑自己出幻觉了。” “赶紧的你赶紧打我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卧槽!你还真打!不会轻点?” “怎么办,好像确实是真的?” “……” 编织完幻境的秦潜这下终于看到其他人了,抬眼问:“下一场?” “出去跑两圈。”找回声音的赵逸诚,叹道,“吹吹风冷静冷静。” 秦潜嗯了一声,脑袋从宁浮思肩上移开,松开手站了起来:“宁浮思,走。”他朝宁浮思伸出手,而后道:“不跟他们玩飙车,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这下连宁浮思也受不住了,他被秦潜拖得长长的“睡觉好不好”呛咳出声,咳得脸都红了。“秦潜,你闭嘴。”宁浮思命令道。 一转眼,人已经跑光了。 这次宁浮思没再如秦潜的愿,丢人地跑去“睡觉”。而是拉着秦潜到山坡上吹风,让他也冷静冷静。 而后,秦潜拥着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一会是忏悔,忏悔自己那时候不该犯蠢将他当女朋友看,忏悔他那一夜说的话,忏悔多年来他的缺席。一会又动情地亲着他说尽缠绵的情话。一会又是不住地要他允诺,允诺从此不抛弃他。如此循环反复,跟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 在冷风中徘徊的,总归不离宁浮思三个字。 车队在盘旋的夜路上飞驰,流光如星辰,坡上的视角可见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眼前的景色是宁浮思从未见过的迷人,这是他将永远铭记的夜晚。 第100章 送走秦潜派上门的几名“装饰达人”,掩上大门,宁浮思对着不再空旷的仓库发了好一会呆,思忖着搬家的可能性。 他想,要是林思婕再过来,估计会发疯。 秦潜不在,但秦潜无处不在。 墙上的海报,秦潜。沙发上的抱枕图案,秦潜。桌上的水杯,秦潜。睡衣上的秦潜,浴室中瓶瓶罐罐上的秦潜,也就差内裤了。 不知道的人大抵会认为他宁浮思是个追星追入魔的变态。 站在仓库中央,宁浮思扫了眼满屋子的秦潜,牙疼地跑上楼,楼上只有一间房,是木头搭成的阁楼,他的卧室。现在,他的床上便躺着一个秦潜,假的。 捂着发疼的脑壳趴到被窝上,一偏头刚好正对秦潜的后脑勺。越看越牙疼,宁浮思没忍住提脚踹了过去,毫无防备的秦潜被他这一踹踹到了床底下。 见秦潜掉地上了,一脸无奈的人莫名就松了牙关,心软了,连忙爬起来,绕到另一头将秦潜抱起来。 抱着乖巧的假秦潜,宁浮思坐在床尾又开始发起愣。 那天,秦潜跟他絮叨完后,天也快亮了,两人没有瞎折腾跑回去,而是在庄园的客房里住了下来。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加上又困又累,最后到底也没能深入交流。 浅浅交流了一番后,相拥而眠时,秦潜突然来了个灵魂拷问:“宁浮思,你真没买过我的海报?” “嗯……”宁浮思困得眼皮都撑不开。 嗯字刚落下秦潜立马翻身半俯到他身上。噔的一声宁浮思脑袋中的某根弦一震迫使他迅速撑开眼皮,深深望了眼咫尺远的秦潜,宁浮思复闭上眼抢先给出了个善意的解答:“那时候……穷。” 总不能跟秦潜说,他压根没想过买什么海报,否则这人又得犯病了。 回答满分,秦潜果然没犯病,只是埋头亲吻他,抚摸他。他闭着眼回应秦潜的亲吻,不记得多久后睡了过去。 那一觉他睡得很沉。 醒来后,轰炸而来的林思婕的消息尤静的消息乃至徐远航还有远在海外的刘毅。他才知道,秦潜趁他睡着后发病了。 如今打开手机微博,点开秦潜的首页,赫然可见置顶的图片,一张喜庆且唯美的假婚书。 “白头永偕”四个大字上方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名字。不过,秦潜还是带了点脑子,名字打了马赛克。然而他的脑子就像他打的马赛克,总有残缺。 “秦”字被马赛克遮得严严实实,“潜”字却完完整整全须全尾地露了出来。边上的“宁浮思”好一点,遮住了大半,唯剩一个“心”没被掩盖。半遮半掩充分解释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出乎宁浮思的预料,当他点开看时,看到的不是什么腥风血雨,而是满屏的风和日丽。 诸如:“散了吧,一看就是剧组的道具,谁当真谁就是傻缺”。 还如:“良心剧组鉴定完毕!难道只有我注意到上面的毛笔字真是绝了。” 再如:“就说看着眼熟,某宝一张一毛!同款请点击链接,冲鸭买起来!!” 还如:“哭了哭了直接哭成了傻逼了呜呜呜呜都多少年了!我老公终于愿意公开了!偷偷告诉大家,我叫林如意……” 草草扫下来,恁是没看到有哪条明着往他和秦潜身上挨的,宁浮思觉得有点魔幻,但也松了口气。毕竟秦潜跟他不同,他无所谓,而秦潜还得混下去,大环境如此,不得不遵守该有的规矩。 要说影响也不是没有,那天他们刚到仓库门口,秦潜就被他爹秦靖南请回了家。 据秦潜说,只是回家聊了聊。但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了,他却没再见过秦潜。 那之后,他也忙碌了起来,踏上尤静介绍的舞台,一个崭新的世界。 忙着的时候还是好的,在戏里,在别人的情绪里,内心的那点事儿便被逼到了角落里。像今天这样,一旦空闲下来,角落里的东西就像见了光的影子,不断扩散逐渐浓重最后将他包围其中。 时不时就想着,秦潜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才不敢来见他,又想着,缺胳膊少腿该不至于,倒有可能被打成了歪瓜裂枣生怕影响了市容。若都不是,总不能把他关起来再逼他跟个女人造出个人来吧!这么狗血雷人的剧情显然不适合现实,宁浮思强行掐掉这种揣测。 尔后,他又想着,秦潜半年多没营业了,再这样沉寂下去会不会就过气了。但是随后一打开手机,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凭他那群哇哇叫的长情粉撑着,任谁过气了他都不会过气。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在昨天半夜的时候他终于得以听到秦潜的声音。 想念的声音。在接起电话的那刻,不争气地忘了呼吸。 秦潜的电话宁浮思接过不少,还在剧组时有段时间秦潜不在,他的例行来电无一天空缺。 然再次接到来电,心境已大不同。似乎不需要任何言语,只需知道对面的人是他,就能让他心尖颤栗。 快挂电话的时候秦潜说,明天要给他一个惊喜。可任他怎么问秦潜都不肯松口,要他等着。 原以为会等到秦潜,没曾想等到了一堆秦潜。 这就是他口中的惊喜……宁浮思瞅着怀里的秦潜,一脸的无可奈何,大有再踹它一脚的冲动。 这一脚终落不下去,无奈之余,心里头的那团黑影却莫名淡化了下去,最后一丝一缕退回到角落里。 原定二十天后该去补拍几个镜头,也不知到时候秦潜还出不出现。 这一夜,宁浮思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睡在楼下的沙发上,而是趴在他的床上,对着秦潜的后脑勺睡着了。 往下的日子便是依计划有条不紊一天又一天地向前迈着步子,每一天似乎都是前一天的复制黏贴,唯有宁浮思心里清楚,他的每一天都是特殊的。睡前闭上双眼就代表了醒来后是带着希望的一天,他在这里,秦潜总会回来,或许就是明天。 再次听到秦潜的声音,仍是深夜。 睡眠浅,微凉的嘴唇刚一贴到他的后颈,他便一下清醒了过来。 捕捉到秦潜的味道,宁浮思瞬时放松下来,不等他翻身,秦潜已经覆了上来。 “宁浮思……”秦潜的嘴唇在宁浮思的颈上轻缓地来回厮磨,喁喁低语:“以后我没地方可以去了,只能赖在你这里。”他说得极轻,像是害怕打扰到安睡的人。 “嗯。”宁浮思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刚醒后的慵懒和暗哑。由着秦潜亲了一会,才再度开口:“回来了”。他被秦潜的双唇磨得声音发颤。 猝不及防地,原本趴着的人突然一转身猛的一扣,四唇顷刻胶住,用力厮磨吸咬了起来。仿若裂土逢甘霖,仿若干草堆里掉落的火星,片刻都等不得,只剩内心里最原始的欲望和渴求,他和他用力地紧扣彼此,拼命索取,欲望的烈火在冬日里冲天而起,焚烧两具渴望已久的躯体。 宁浮思摁着秦潜的脑袋,用力吸住秦潜的唇舌,剥夺吞咽他口中的津液。脑袋里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念头,要把这个男人吞进肚子里,要他片刻都不能离去。 滑腻的舌头缠绕住彼此口中的气息,秦潜的舌尖在宁浮思的口中横扫一通抵住他的喉咙口,可是还不够,他被宁浮思如火的亲吻碾得渣都不剩,就这个人,让他想到发疯。就连现在,他已经使尽全力把人嵌在自己怀里,还是不够,如蚁噬骨的思念不但没得到丝毫缓解,反而如翻涌的浪潮在这瞬间将他吞没其中。 “宁浮思,宁浮思。”秦潜喘着粗气退了出来,他想认真看看这张脸,但是宁浮思却没能如他愿,猛地扑倒他,一口咬住他的喉咙。 宁浮思实实在在用了力,秦潜却一声不吭任他咬着,他愿意把他的鲜血献给这个人,但是他的宁浮思向来心软,只是看着气势汹汹根本不舍得伤到他。 宁浮思凶凶咬了一口便松开,接着压着秦潜在他的脖子上啃了个遍。秦潜由着他啃,他一手插在宁浮思的黑发里,一手抚着他光裸的背。头脑里一闪而过为什么宁浮思没有穿他的睡衣,然而此刻再多的疑问都是掉落大海的水滴转眼就消失不见,只剩他眼里的宁浮思。 怎么忍得住,秦潜发红着眼一翻身顷刻间反客为主。压着宁浮思,三两下剥掉衬衣,胸膛相贴的时候他忍不住发出喟叹,这一刻他终于真切地感受到宁浮思就在他的怀里。 “秦潜……”宁浮思呼吸絮乱,他贴着秦潜的面颊,千言万语只凝聚成秦潜两字。秦潜低低嗯了声,嘴唇贴到宁浮思的耳旁回他,“我在。” 接着舌尖一挑钻进他的耳道中游走舔弄。刹那间宁浮思颤抖起来,他扣在秦潜身上的手向下滑动,秦潜配合地身子一抬,宁浮思轻而易举的抽出秦潜的皮带。 禁锢一解除,就再也没什么阻碍。宁浮思一侧身用熊抱的姿势将秦潜圈进怀中,手掌游走钻了进去,“秦潜,你湿了。” 秦潜低笑了声任随宁浮思在他身上点火,然而此刻的他就像蓄势待发的豹子盯着猎物,他紧紧盯着那张脸,幽深的眸中时而平静祥和又时而波涛汹涌。他觉得他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想要抱着宁浮思直到地老天荒,一半想要嵌进他的体内肆意冲撞,由里到外吃掉他,让他骨头都不剩。 处在情欲中的宁浮思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丝毫不查,他被秦潜的低笑蛊惑了,垂头吸吮秦潜嘴唇的同时一手在他坚挺的茎身上捋了两下,拇指抹掉秦潜龟头上的透明液体,再抬起脚磨蹭着把秦潜犹挂在跨上的长裤剥了下去,接着又把自己的下身剥了个干净。 霎时间扑天的浪翻滚而起,见鬼的平静祥和!赤裸的两人瞬间再度缠绕到一起,恨不得把对方的皮肉绞进自己的体内来个合体。 这下秦潜火热硬挺的茎身戳在宁浮思身上,宁浮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勾引秦潜。其实哪需要他勾引,秦潜用力摩挲揉捏着宁浮思的裸体,同时双唇一路吸吮盖下属于他的印章,他已经忍到极限了。 “嗯……”宁浮思仰起脖子配合秦潜近乎粗暴的亲吻,他怀疑秦潜将他当成食物了,但是很奇怪,任秦潜如何粗暴,他都察觉不到半点疼,反而是浑身酥麻,像一阵阵热浪刮过他的血管,又痒又烧。 “宁浮思……” “秦潜……” 两人同时开口。 秦潜的手掌滑至宁浮思的腿根,摩挲着那处的细腻,他看到宁浮思同样挺立的事物颤了颤。唇角一勾,他倾身在宁浮思的龟头上吸了一口,宁浮思当下忍不住哼出声。 尔后,就着床头桌上那盏月牙灯微弱的光亮,宁浮思看见秦潜手一伸从床头桌上拿了个东西。 “宁浮思……”秦潜一手捧着宁浮思的后脑勺,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动情道:“我的宝。” 宁浮思撩了撩眼皮,迷离着眼望向秦潜,还有他手上的润滑剂。接着,他勾着秦潜的背一用力,秦潜又贴到了他身上。他喜欢和秦潜光光地贴在一起,他渴望和秦潜每个细胞都交融到一起。他身上每一处碰到秦潜的地方都在叫嚣着不满,它们想要更加亲密。 他微张着唇,粗重的呼吸,大概是空调的暖气太足,他太渴了,他迫切地想要再度剥夺秦潜口中的津液来缓解他的口干舌燥。 似乎感受到他的渴求,秦潜满足了他,亲吻间一面用腿弯分开他的大腿。 冰凉的润滑剂裹着秦潜的手指抵到宁浮思的穴口,顿时宁浮思没忍住一激灵,紧绷住身体,可是马上他又放松下来,张开腿,好让秦潜能够顺利些。 秦潜侧俯在宁浮思身旁,他极力压抑自己想要撕咬的欲望,极其轻缓地亲吻宁浮思,手指缓缓溜进宁浮思的甬道,他不敢急。 可是这时候的宁浮思却一个劲往秦潜身上贴,一手抚摩着秦潜的身体,一手却握住自己的茎身,眯着眼满脸的难耐。 这副模样的宁浮思彻底刺激到极力压抑的秦潜,失控的瞬间,手下没轻没重,宁浮思一哆嗦同时闷哼出声。 “宝……”秦潜哑声问,“疼吗?” “不会……嗯”宁浮思一下又扣住秦潜的脑袋,叼住他的唇,他实在太渴。 两根手指塞了进去,被宁浮思的温热所包围秦潜整个脑袋都空了,他既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指撤出来换上身下胀得发疼的家伙,可是他的手指又不敢乱动,怕弄疼了宁浮思。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变成了个胆小怕事的懦夫,偏偏宁浮思热情地亲吻着他,纠缠着他。使得他的手不受他支配,擅作主张在宁浮思的甬道里搅动焦急地扩张。 “秦潜……”就这么一会,两人渐渐都流出汗,宁浮思终于受不了秦潜像绣花一般的磨蹭,停下亲吻低声催促:“我没事,你……快点。” “好,”开口已是粗粝的嗓音,秦潜再挤了点润滑剂塞进第三根手指,亲着宁浮思的脸颊低声嘱咐:“难受不要忍着。” 这么久还没进主题,宁浮思觉得他就快被秦潜折磨死,整个人都不好了,哪里都不得劲,于是他说:“可以了,秦潜。” 秦潜的手指抽送了两下,亦觉得差不多了,他迅速撤手,在这瞬间本性毕露,阳物顶替他的手指抵上宁浮思后穴前后约莫不到两秒,不可谓不迅速。 嘶的一声宁浮思吸了口凉气,秦潜一下顿住,他犯难了,豆大的汗瞬间滴了下来,太大了进不去。 “宁浮思……”秦潜不敢动,哑着声是低沉的嗓音,可语气却是哀怨的味道:“你夹得太紧了,我进不去。” “……”宁浮思迫使自己放松下来,他也难受着,大口地喘着气:“再……试试。” 秦潜又轻轻挺了挺还是进不去,看到宁浮思眉头拧了一瞬,当下便想撤出,可刚一动,立马被宁浮思给拉住,他又不敢动了。 “秦潜……”宁浮思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放松,深呼吸,然后用力……” “……” “宁浮思……” “宝……” “你老公我又不是在生孩子……”秦潜的心都快揪成麻团了。 宁浮思却被他这句话逗得笑了起来,心道“你可不就是在生孩子!”同时他猛地用力拉了下秦潜的肩,刚才死活进不去的龟头瞬间没了进去。 两人同时吸了口气,一个是爽的,一个是疼的。但是这事讲究一鼓作气,宁浮思的汗这下也滚了下来,他再次催促:“可以了。” 秦潜俯下身亲吻宁浮思汗湿的额头,低声道:“你别急啊。”接着他试图向前推送。 秦潜的话意外地耳熟,想起从前都是他叫秦潜别急,如今——“秦潜……我难受,你快进来。”宁浮思闭着眼贴在秦潜的脸颊旁说,豁出去了。 这下秦潜终于不再婆妈了,在宁浮思的话音里他没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猛的一挺身,整根没了进去。 宁浮思生生忍住半点声都不敢泄出来,他怕万一秦潜又不敢动了,那就真是活活折磨死他。怎么都没想到刚才还火急火燎的人在关键时刻磨蹭成这样。 磨蹭的秦潜这次彻底沉不住气了,刚才一心落在宁浮思身上,生怕他丁点的疼痛,以至于忽略掉自己的感受。而此时此刻他的整根阳物埋进宁浮思温热的甬道里,不久前所有的渴念和欲火在这一挺身间全被激活了。 他一手捧着宁浮思的脑袋,抽出一半再向前顶进,顿时身下的宁浮思又颤了起来,“宁浮思……宁浮思……”先是缓慢抽送,但随着宁浮思一个破碎的“嗯”字溢出来,秦潜就再也慢不下来。 一开始被绞得紧紧的甬道还有些干涩,抽插数下后渐渐响起摩擦的黏腻水声,秦潜眯着眼,被巨大的性福感埋没其中,一如他那根被宁浮思吞咬着的阳物。 宁浮思紧拥住秦潜,他觉得这会更渴了,刚才的症状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加重了,他急促喘着,却不知道怎么形容身下的感觉。意外地没有觉得多难受,和以前那次极不相同,他能清晰感觉到秦潜抽插过程中的每一次碰撞。浑身上下每处肌肤在秦潜的进攻中变得无比敏感,身体的某处像缺了个口,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够填补。 抽插中,和着皮肉撞击和黏腻的淫糜声响,宁浮思突然睁了睁眼,他发现了个问题——这个床叫得太大声了。 阁楼是木板搭成的,床挨着木质的墙,秦潜每顶一下,木头沉闷的碰撞便在耳旁响起。顿时宁浮思面红耳赤起来,饶他刚才如何热情地撩拨秦潜都没觉得如何臊,如今竟被这木头声燥了一脸,这种感觉就像旁边有人在窥探一般。 “宁浮思……宝”秦潜挺进的同时倾身亲吻宁浮思发红的眼尾,此时此刻的宁浮思简直教他发狂,“我的宝。” “嗯……嗯啊”突然间宁浮思呻吟出声,秦潜就着刚才的地方用力一顶,“宁浮思……”宁浮思又猛地一把拉住秦潜拉近了迫不及待咬他的唇,破碎难耐的音符顿时泻进了秦潜的口腔中。他抬了抬臀想要秦潜再深入一点。就像他的口舌,总想含住秦潜,深深的,全部的。 这样的宁浮思让秦潜血脉喷张,他想射了。但是他更想让宁浮思舒服,于是他支起身,抬起宁浮思的腰臀,将埋在宁浮思体内的事物抽出只留龟头在里面,接着用力一顶顶到底部,“嗯……秦……潜”宁浮思叫出声,“不……要了,轻一……点”他实在受不了,他觉得体内住了个名叫欲望的黑洞,任秦潜怎么填都填不满。他是贪心的,想要更多。 “宝,是不要还是要……”秦潜挺身的动作一顿,缱绻的嗓音蛊惑着身下的人,他爱煞了这个人,爱他所有的所有,爱他因他难耐因他低喘,爱他眼中只装他秦潜一人。 “要,别……停。”宁浮思干脆合上眼皮,他不敢再看秦潜,秦潜的脸秦潜动情的眼无不在引诱他勾他心魂。 得了令的秦潜一秒都没耽搁,旋即凶狠地冲撞起来,在宁浮思的体内狠狠抽插,每插一下宁浮思挺立的阳物便颤一下,上头不断冒出粘滑的液体来。 在宁浮思觉得墙估计要塌了的时候,他和秦潜同时射了出来。 秦潜留在他体内,抱着他不住地亲吻,口中直唤宁浮思,唤得宁浮思也跟着动情不休。两人沾了一身的精液没羞没躁又缠做一团。 黏糊了半小时后,秦潜才抱起瘫软在他怀里的人来到浴室中。 清洗完就睡觉,他是这么打算的,但清洗的过程中也不知道谁先开始,肌肤摩擦间便又无法分离,抵着墙忍不住又活动了一趟。 刚才没顾上关门,这会兴许动作太大,吵醒了猫。见着站在门口的肥猫,宁浮思一下条件反射推开了秦潜。秦潜被迫拔出来,心里瞬间空了,脸都黑了,和罪魁祸首蠢猫瞪了会眼,不顾宁浮思想要收工的打算,将猫撂出去关起了门。 “宁浮思……”秦潜从后面拥住宁浮思,两人见着镜子中紧贴的身体,都有点上头。宁浮思浑身上下都是秦潜刚才留下的旖旎痕迹,而秦潜的身上也不遑多让,指印吻痕哪样都没少。 他吻着宁浮思的脖颈宁浮思后背,手心向前滑动握住了宁浮思的阳物。站在宁浮思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镜子中的宁浮思完完全全向他展露出他迷醉的欲望。 宁浮思侧过头,秦潜立马递上他的唇,两人就着背拥的姿势接了个火热缠绵的深吻。 尔后,秦潜掰开宁浮思的双臀,扶着自己还充血硬挺的阳物再次插了进去,“这次我慢一点……”他亲了下宁浮思的耳廓说。一来怕一下玩太过了宁浮思受不住,二来这种缓缓的抽动摩擦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宁浮思体内游走,令他上瘾,就好似他们本是一体。 秦潜揉捏着宁浮思的臀突然道:“宁浮思,你要像阿莉埃蒂那样小,我就能天天把你带在身上。” 宁浮思递给镜子里的秦潜一个“你又犯什么蠢”的眼神。秦潜轻笑了声,突然用力一挺身,满意听到宁浮思哼出声后,才说:“那样,我就能天天把你放裤裆里。” 慢一点这种话显然是无稽之谈,宁浮思只觉得镜子里头的秦潜晃个不停,晃得他心悸乏力嗓子也发疼。 夜还很长,第二天两人约莫都出不了门。 第101章 林思婕忙着筹备婚礼,有阵子没过来了。人没过来电话倒是隔几天一通,这次来电是在清晨。 大清早的,人刚睡醒精神头足也就容易激动,这会两人正在床上缠得难舍难分。 铃声响了有一阵了,终于被接起。宁浮思知道若是不接,林思婕肯定不会轻易罢休,毕竟对方了解他的作息,换作平时这会他已经起来很久了。 “没有,他不在这。”宁浮思对着电话掷地有声,出口却掩不住沙哑。 闻言,秦潜狠狠一顶,接着含住他的唇。 “唔…嗯…”哽在喉间的声音一下没憋住溢了出来,宁浮思忙抬起另一只手掰开秦潜的捣乱,哪知秦潜又是不满地一顶,“啊……不在……嗯是…真的。” 这下宁浮思不敢再开口了,撩起眼皮不满地看了眼噙着笑的秦潜。看他含情含笑灼灼望来的双眼,宁浮思心尖颤了下,作势要将人掀下去,但到底也没再动作。 好在秦潜见好就收,他连忙收敛起笑意,生生憋住了驰骋的冲动。可却憋不住心里头涌起的悲凉和委屈,他就不懂了,为什么把他搞得像个插足别人家庭的奸夫一样!那头正宫查岗的架势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恨恨埋入宁浮思的颈窝咬了一口,还没抬头就听某人又开始睁眼扯谎:“刚才,哦,就那只蠢猫,大概是饿的。你听错了,他今天有个访谈要录,不信你网上查查。” “消息?刚才手机放那边充电我没注意,马上看。” 手机离开耳边,宁浮思点开微信,此时的秦潜从他的颈窝离开,一路吻了下去。 “……”胸前那点被人含住,经他舌尖一撩拨,宁浮思整个人都不好了,体内冰火两重天翻涌,差点一冲动挂掉电话。他沉沉地吸了口气,止住秦潜继续向下的唇,凑到他嘴边主动来了个湿吻,以示抚慰。 效果还是很明显,秦潜瞬间不再往下,而是流连在宁浮思的唇上,过了好一会后四唇才恋恋不舍分开。 手机再度被举到眼前。 宁浮思猜想这大概是秦潜的粉丝群。 林思婕发来数十张的截图,他手指迅速滑动,只匆匆一览。 “唯粉?现在哪来的唯粉?连最牢固的几个钉子户都转移阵营了!” “原来!就说最近几个群怎么人数暴涨!” “大家都低调点!不管放鞭炮还是抽奖都要找个由头啊!划重点!由头!” “放心吧傻儿子只顾着秀老母亲还不得兜着,正好元旦快来了,鞭炮抽奖通通搞起来!” “啊啊啊啊啊姐妹们!!大大的不好了!傻儿子又又又秀恩爱了!赶紧的!!” [照片] “呜呜呜呜呜awsl!” “猪叫声!” “死了死了!” “先别死!救场先!救完场再死也不晚!” “走大伙麻利点,再不灭火得烧到老巢了!” “……” “看完了吗?”对面的林思婕催促了。 “嗯,刚好看完。”宁浮思立马将手机举到耳边,虽然离看完还远着,上面似乎还有几张照片来着。 “我说崽……哥!”林思婕很快改口,没好气道:“你要是缺衣服鞋子啥的跟我说我买给你!同样一件衣服今天在你身上明天在狗身上当别人是傻的?” “……”可不就是傻的,竟然会有人将他认成了秦潜。 秦潜回来后在他这边窝了好几天,那几天因为各种原因两人连大门都没出过。但是秦潜和他不同,再不开工黄文景就要提刀上门了。 那日半夜他送秦潜去机场,没曾想出来的时候被人误当成了秦潜。 当他转过身表明对方认错人后,没想到对方非但没表示失望,还满脸兴奋要他签名,签秦潜的大名……几个小姑娘一脸殷切,当时他想着反正秦潜也不会在意,便帮他签上了。 后来也跟秦潜提过这么一件事,但是秦潜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什么东西都要往他身上套。连他粉丝送的帽子眼镜也硬是要他戴上,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有奸情似的。 宁浮思顾不上秦潜正深深望来的目光,撇开脸就又听里面林思婕叹了口气:“还有,天气冷了,以后出门你还是围个围巾吧。” “嗯,但是我……” “不怕冷也给围上!”对面林思婕立马提声,“没有的话我买!” 正疑惑为什么不冷也要围围巾,就见秦潜笑着埋到他劲间用力嘬了一口。顿时联想起秦潜时不时喜欢从后面抱住他在他后劲上一顿啃,宁浮思立马恍然过来,他怔了怔,难道又被秦潜的粉丝,额,那群西皮粉捕捉到了? “下次一定戴上围巾。”宁浮思弱了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心跳都变得匆忙了起来。 “还有!”林思婕又叹了口气,颇为恨铁不成钢,“身体要不舒服就不要出门了,特别是人多的地方。” 就在宁浮思回想着他什么时候身体不舒服去了人多的地方,林思婕提醒道:“比如杀青宴。” “杀青宴?”宁浮思眯起眼努力回溯。补拍镜头为时五天,因为秦潜的关系杀青宴也就拖到了这会。上周的杀青宴他和秦潜已经是很克制了,为了避嫌他连座位都跟秦潜岔开。 “对,真想宰了那条狗!”对面的林思婕咬牙切齿,宁浮思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但是秦潜却拉下脸来,宁浮思扫了眼秦潜晦暗不明的眸子,清了下嗓忙对林思婕道:“嗯,都记住了,你专心忙你的事,有什么需要也别忘了跟我说,我先去给那只蠢猫弄点吃的。” “蠢猫?嗯?”宁浮思电话一挂,秦潜立马扬起眉问,接着狠狠冲撞,在宁浮思放下手机前已经肆意开吃了。 直接导致手机被甩到了床底下。 宁浮思倒没完全是扯谎,秦潜下午确实有个通告,飞机飞两个小时不算近。只不过他昨晚上连夜赶了回来,如今饱餐一顿后便到了出门工作的时间。 这次宁浮思没去送他。对着镜子里面红肿的嘴唇和斑驳的身子看了一会,心想这次他若出门不止要围巾了,口罩也得戴上。偏偏他又不喜欢戴这些东西,总觉得累赘。 所以在这之前他都没太在意这些细节。 一直以来,即便知道网上存在大批西皮粉,亦没往心里去。在宁浮思的认知里,这群粉说到底也就是图个新鲜,过了这阵子,便又会有新的目标。况且他就是个十足的透明并没有哪里值得他人关注,哪会有人一门心思盯着他看。 现在看来,却是他天真了。 沾上秦潜,哪有不被关注的道理。意外地,他并不反感。这感觉,就好似他们正被源源不断的祝福包裹着,他喜欢这样的祝福,在他们的祝福里,有他有秦潜有未来,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弥足珍贵。 杀青宴?宁浮思捞出手机,轻而易举在那个超话里面找到他们杀青宴的一段视频。 他和秦潜中间隔了尤静和徐远航,那会唐桢坐他对面,正开口唤他。 他猛的一起身没成功又坐了回去。那会他没有分神去看秦潜,接着撑了下桌面站起来,所以也并不知道他坐回去的刹那秦潜突然站起来,一脸紧张朝他望,作势要过来扶他的模样。 这本没什么,那会拍一个镜头的时候他不小心崴了脚,不严重,就是突然起身没注意到,却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动作也能引起旁的解读。 虽然吧,还在拍戏的那几天他们很是节制,直到杀青宴前一晚才敢放开了玩。是玩了大半个晚上没错,但也没上面解读那样夸张,什么裂开了什么搞得站都站不稳了什么什么的。宁浮思目瞪口呆脸上却升起红云,关掉手机转念一想,人家的解读似乎也没错,起码他是无法反驳。 心想着,以后这个嫌也就不用避了,反正是避也避不开。 年底是秦潜最忙的时候,忙着各种安排且还需往医院跑。而他也鲜少有空闲,话剧对于他来说,陌生又新鲜,投入的时候时常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是以两人鬼混的时间并不多,秦潜回来一般都是半夜,第二天再接着赶场,飞往外地,尽管宁浮思建议他别回来,但偏他就是不听。 跟着秦潜去见过几次昔日女神,已经是年迈的人,去医院前秦潜给他打了预防针,说是认不出人。没想到第一次见时,恰巧是她认得出人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夸秦潜,把秦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说他是神仙投的胎。 完了就跟秦潜附身似的,一再要他承诺以后不会抛弃秦潜。 每当回想时,他是又感动又是想笑,母子俩就跟个年底冲业绩的营业员似的,先是一顿无脑夸,等结账了再来句买定离手,不退不换。 元旦的前两天秦潜将时间排了出来,说是要带他去个地方,任他如何问,秦潜就是不说。 有了先前的“惊喜”作为铺垫,这次对于秦潜的神秘宁浮思不抱任何遐想。 两人趁着深夜出门,在路上的时候他隐隐猜到秦潜想去的地方。 风景依旧,站在顶上,风依然寒。当初他捡到秦潜后带他到此处开房,多年已过,所见之景和当时一般无二,也是这个时节这样的温度,所不同的是现下多了秦潜的灼灼目光。 当日为了能够与秦潜有更多搭话的机会,他同对方说他喜欢收红包。于是一次性付款变成了分期付款。只是机会是有了,他却憋不出什么话,不曾想歪打正着,才有了那么多的后来。 这一夜的秦潜很是动情,一遍又一遍亲吻他,吻他的身他的脸,全身上下哪处他都不肯落下。 第二天,两人接着上路,这次无需发问,宁浮思亦猜到了秦潜所要去的地方。 车子在四个半小时后停下,停在白舫巷的青石旁。 “怎么还在?”宁浮思望着空寂无人的巷子,疑惑问:“那时候不就说要拆了吗?” “嗯。”秦潜执起宁浮思的手,朝巷子里头走,“是有些原由。” 这条巷子,宁浮思踏过许多回,唯有这次是与人并肩。犹记当日他初来乍到的情形,眼下的巷子依然是空寂,所不同的唯有他和秦潜。 “还记得以前这边住了户人家吗?”秦潜停下脚步。 宁浮思偏头看了眼大门,他是记得的,那时候这条巷子也没几个住户,要记住很容易,况且他还在人家门口踢过石子。 回过头刚想开口不设防地被秦潜一把推到了墙上,后背垫着秦潜的手,宁浮思被他圈在了怀中,便又听秦潜闷声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站在这个地方嘲笑我?”被心上人嘲讽的秦潜很是委屈。 “……”记是记得,当时也就一时冲动,没想到秦潜还就记着了,宁浮思眨了下眼,唇还没张开便被秦潜给堵住了。 不知是不是故地重游的关系,宁浮思都跟着莫名激动起来,两人在墙角越亲越凶,大有就地来一发的趋势。手探入衣襟穿过层层阻碍一路下滑,臀被温热的掌心肆意揉捏了个遍,宁浮思才想起现在是大白天,巷子虽没人,到底还是不能太放肆。 “就是这户人家。”秦潜的拇指拭去宁浮思嘴角的银丝,沉吟了一会,低声解释说:“里面住了个抗战老兵,他不愿意离开。过百了,已经下不了床,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天。”死也要死在这个院子里,这是一个行将就木老人的执拗。 宁浮思扭头看了眼这户紧闭的大门,里面同样的是静寂无声,若是不说,没人会知道里面还住着人。 两人牵手继续朝向巷子深处,心突然就跟着静了下来。唐守明守着他的院子,为的是等一个回不来的爱人,如今的这位所要守的却不知是什么。但不管是人是物,大抵都是生命之重,才会至死恋恋不忘。说到底,为的也就是一个家。 推开院门,一如当日,入眼之处已被悉心打理过。 离开时井上覆的那块木板,连同上面那些酒瓶子也被一并清理掉了。 秦潜牢牢牵着宁浮思的手,推开厅门,而后转身用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珍而重之道:“宁浮思,那日,你把它忘了好不好,就记着我牵你的手进的这个门。” 想起当时他初到这个地方的冷眼相待,以及宁浮思他被迫垂下的手,似针扎细细密密袭上心头,但秦潜的目光仍是含情,掩住了悔色。 “好,”宁浮思浅浅笑了下,“你不说我真的已经忘了。”他确是忘了,现在这样很好,他很喜欢,丝毫没必要去记那些个从前。 扫视了一圈,宁浮思颇为感慨,不到一年,却是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现在的他不再习惯性掩上窗帘,也……不再趴着睡。 “宁浮思,你再趴着睡觉我就当你在暗示我,”那时的秦潜抚摩他的背如是说:“是不是在邀请我进去?嗯?” 从小到大的习惯没想到就被秦潜一个威胁给改掉了。 这天,秦潜下厨煮了一桌子菜,食材是提前让人备好的。天色暗了后,两人关上门,开了两坛子酒,是秦潜当日所酿。 两人吃的依然不多,倒是喝了个精光。 暖黄的灯光下,宁浮思托着脑袋,眯着眼看秦潜。这个时不时幼稚时不时犯蠢偏又时不时情意绵绵的男人。 万籁寂静,寒冷的冬夜,没有人烟的巷子,似乎除了他和秦潜便没有其他活物,在这样的情形下,对于身边的人,轻易便能生出相互依偎的错觉。这是当日所想,但是此刻,他清晰地知道,不是错觉。 有酒,有你,还有可期的将来,正是圆满。 “笑什么呢?”秦潜起身绕到宁浮思身后,环住他。 “我在想,哪天带你回家一趟。” “回家?” “嗯,”宁浮思手一拉,把秦潜拽到他腿上,说:“带你去会会宁国安……” 届时,一进门他便跟宁国安说:宁国安,介绍一下,秦潜,我的爱人。 气死他。 反正宁国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对秦潜动手。 “好。”秦潜颔首,垂眼关上其中痛色,抵着宁浮思的脑袋说,“都听你的。” 躺在床上,枕着秦潜的肩头,宁浮思谈起他曾经在这个屋子里做过的那个梦,又笑了起来。 “宁浮思……你果然一直觊觎我的肉体!”说着偏头一口叼住他的耳朵,细细咬了起来。 “你才知道?”宁浮思身子一转趴到他身上。 深深望了眼黑暗中那对浅淡却闪亮的眸子,好一会,秦潜低声问:“想吗?” “还好,我都无所谓。”宁浮思啄了下秦潜的唇,笑说:“但是可以尝一下……” “来吧。”秦潜将他的脑袋一摁,说道。 这下宁浮思怔住了,他原本只是开个玩笑。 “怎么?怕了?”秦潜低笑,吻着他的眼睛。他当然愿意,他说过,这个人是他的宝,能够相遇已是不易,能够相守已是恩赐,他又怎会去计较这个。 “我有什么好怕的?”宁浮思扬起眉,梦里的秦潜送上门,梦外的秦潜现在也送上了门,“要怕也应该是你怕。” 黑暗中宁浮思的笑脸竟让秦潜失了神,回神时两人已经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宁浮思,宁浮思。” “秦潜……” 烟花在远处炸开,衬托着这一条巷子的清冷。 然清冷的的巷子里如今有了热闹的一方院落,院子里的桂树在风中晃动。放在平时你侧耳聆听,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响,但是现在它被另外一种声音所取代。有木板晃动的咯吱声,有缠绵的呼吸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轻哼。 桂树的枝丫晃动着,似乎在问:听到了吗? 良久身边的古井才回:听到了。 风一吹,带走了一切,又是鸦雀无声。 过不了多久,它们将会消失,但他们的故事还将继续,还有他们的爱。 (嗯,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