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大佬想对我以身相许》作者：行云落水 文文案: 符修江夏一朝穿进了话本世界，这里没灵气没道友，只有一群对她虎视眈眈、想把她生吞活剥的魔气。 江夏计划得很好，她是个万年阿宅，手里还存着不少符咒，只要寻个洞府里安心待着，就不信熬不到话本结局。 然而在她随手救下一个人后，计划就彻底被打乱，那人不仅死皮赖脸的缠着他，还口口声声说要以身相许。 ·SC，1V1，HE ·符咒方面参考《太上三洞神咒》《神秘的符箓咒语：民间自疗法及避凶趋吉法研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夏；沈靖尧 ┃ 配角：下一本《和舍友穿进男频文后》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佬演技真好 立意：心中有爱，无惧黑暗 第1章 江夏还未从铺天盖地的魔气中回过神，震耳欲聋的虎啸先一步闯入耳中，剧烈捶打着耳膜，势要将其彻底摧毁才肯罢休。 她捂着双耳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赤黑相间的猛虎正张着血盆大口，面露凶光朝自己扑过来。 来不及多想，江夏反手从乾坤袋里掏出符文黄纸，杏眼半阖，口中低喃—— “三天育元，景霄正刑，敕尔雷神，召汝真灵，来降帝庭！”【1】声音将落，纸符无火自燃。 须臾，掺着金光的雷电击穿厚重的魔气，以破万军之势，朝老虎所在的方向猛然劈下。痛彻心扉的哀嚎，几乎在同一时间响彻整片林子，惊起成群飞鸟。 几息过后，雷电撤去尘土消散，只剩个黢黑的半圆形大坑留在原地，坑底还有一撮散发着焦糊味的毛发。 被击散的魔气重新汇聚到一块，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日光，江夏身形微顿瞳仁紧缩，只觉这一幕十分眼熟。 插画！ 弧光在眸底划过，她突然记起临出门前随手翻的话本，里头有幅插画，画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一望无际的黑气笼罩在上空，像块巨石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气，郁郁葱葱的树木看着繁茂，实际内里早被掏个精光，空有副皮囊。 所以，自己这是穿进话本里了？江夏不确定地想。 她本是修真界的一名散修，擅绘制符咒，日常除了宅在洞府里修炼画符看话本，再就是定期下山出售符咒换灵石，此外几乎从不出门。 那话本就是她一年前下山买的，主要讲述身为道门天才的主角，因意外入了魔，几经挣扎无果后索性成了魔尊。故事最后，是他觉得唯我独尊的人生甚是无趣，遂拉着天道一起同归于尽了。 据店家所说，此书一上市就十分畅销，几经断货，不少修士都偷偷买了。 出于好奇，江夏也顺手拿了本回来，但只看了一回就觉得不对胃口，将其搁置在一边。直到今天，她才再次发现这本书，谁曾想翻开没几页，眼前就变了模样。 熟悉的景色不在，浓郁的魔气萦绕在周身，它们吞噬着稀薄灵气的同时，仿佛也在叫嚣着要吃了她，偏偏又忌惮她的修为不敢靠近。 道与魔二者天生对立，道门修士可借灵力驱魔除妖，妖魔亦可吞噬修士，以此增长修为。故而在漫天的魔气眼里，江夏与传说中的唐僧肉没什么区别。 不，也是有区别的。 唐僧起码有几个徒弟保护，江夏只有用一点就少一点的灵力和符咒。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奋起反抗替天道灭了男主，或是寻个洞府宅着，等男主和天道同归于尽，世界重归于混沌后再出来。 江夏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后者，纵览万千话本的经验告诉她，和主角作对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何况眼下这幅情形，剧情显然已经走到了男主统一魔界，开始蚕食人间的部分，她一个只会画符的渣渣，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如此想着，她双手迅速结印，符咒瞬间从乾坤袋里窜出飞向远方，不见踪影。那是专用于寻找洞府的觅宅符。 使用符咒无需耗费灵力，并且所有家当都在随身的乾坤袋中，这是江夏现在唯二庆幸的事，否则等她灵力符咒全都用尽，就真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 蓦地，周围的魔气莫名躁动起来，失智般地朝着某个方向蜂拥，江夏下意识看过去，视野里骤然多了个男人。 他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剑眉若竹、乌曈幽深，面部棱角利落分明，便是江夏在修真界见过如云的俊男美女，也不由得被他惊艳到。 然而男人此时的行为却极损他的形象，因为他正撒着脚丫子朝江夏的方向狂奔，口中还不忘大喊：“快——跑——” 声音将落，一个让江夏格外熟悉的身形紧跟着出现在他身后，竟是方才从天雷符下逃走的黑纹赤虎。 三步并作两，男人脱力地停在江夏身边，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姑、姑娘，快逃，后面、后面有…” “不用。” 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扫过，江夏随手将人甩到身后，两张天雷符夹在指缝间，咒语再次落下，劈得飞驰而来的赤虎忙用利爪抠住地面刹住车，不敢再靠近半步，只能红着眼睛呲着牙，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江夏眼底一沉，雷击越发猛烈，纵使赤虎动作敏捷，左闪右躲，也无法避开所有攻击，脊背上登时就被击落了一块皮肉。 又避开一道雷电，赤虎咬着牙，猩红的虎目不甘心地死盯着江夏看了半晌，最终在下一道符咒落下之前，狼狈地化作黑气遁走。 危机解除，全程躲在江夏身后，抱着大树不敢撒手的男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法、法术？你是神仙？！！”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冠，随后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折扇握在手里，朝着江夏俯首作揖。 “小生沈靖尧，承蒙神仙搭救，此番大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终身侍奉仙子左右！” 许是男人眼底的光芒太过耀眼，江夏默默退后半步与他拉开身距，神色平淡道：“我没想要救你。” 她只是单纯地想证明，自己绘制的天雷符绝对能劈死那只老虎而已，虽然最后还是被那畜生给逃了。 可沈靖尧就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固执地上前，言辞恳切，“可若没有仙子，小生此刻定然已经丧生虎口，还望仙子不要推辞，准许小生报恩。” 江夏：“…我拒绝。” ** 江夏自认为不是个挑剔的人。 这个世界魔界独大，佛道式微，她料想觅宅符可能找不到地理位置好的洞府，但也没想到最后找到的，竟然是座早已荒废的破庙。 更让人糟心的是，那个听不懂人话的沈靖尧也跟了过来。为了省点灵力，江夏是一路走过来的，自然就没能甩开他。 秀眉紧蹙，她冷着脸，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不要跟着我。” 闻言，沈靖尧的眉眼迅速耷拉下来，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就像是被心爱的主人训斥了的大狗。 “仙子这是不要小生了吗？” 他本就生的好看，便是做出这等娇弱的神态也不显违和，反倒让人心生怜惜。 江夏一向不擅长同人打交道，而况沈靖尧这种死缠烂打的。是以，她只能抿着唇重申：“我说过，我没有想救你，也不需要你的报恩。” “所以，请你马上离开。”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他还是装作听不懂，她不介意直接付诸武力赶人。 望着她如死水般平静的眸子，沈靖尧知道，这人是真的动怒了。 他急忙低头认错，态度越发诚恳：“仙子莫恼，是小生错了，但也请仙子莫要赶小生走。” “秋日夜里寒凉，小生衣衫单薄，若在外头冻上一晚，只怕小命不保，还望仙子可怜则个。” 沈靖尧此番倒是所言非虚，秋日昼夜温度相差略大，若放他在外头冻上一晚，虽不至于丧命，却也会大病一场。 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的确穿得单薄，江夏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心底甚至还莫名滋生了一丝愧疚。 强压下古怪的情绪，她烦躁地丢下一句“离我远点”，先一步进了破庙。 这便是同意他留下了。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精光，溢美之词更是不要钱地往外扔，“小生就知道，仙子不是那般见死不救的人，仙子的恩情小生无以为报，只能…” “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沈靖尧识趣地闭了嘴。 **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突然，一声尖叫划过长空，将沈靖尧从睡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寻找江夏的身影，就见对方正肃着脸负手站在门扉处，柔和的清辉洒在她身上，夜风吹动着她的衣摆，仿若刚落凡尘的谪仙人。 刘瑞慌不择路地闯进破庙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仙女、姐姐？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踉跄着扑倒在江夏脚下，声色惊惧：“救救我，仙女姐姐救救我。” “外边有老虎，它想要吃了我！” 似是在印证他的话，刚劲的虎啸紧跟着在外头响起。江夏呼吸一滞，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同时生出三分狐疑，要不要这么巧？ 刘瑞却被这一声吓得不轻，他本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当即惊恐不安地抱着江夏的小腿不肯撒手，口中不断嚷着：“求仙女姐姐救我！” 心软再次出来作祟，江夏不好直接将人甩开，只能用余光瞥向屋内：“沈靖尧。” “小生在呢！” 男人心领神会，迅速上前将刘瑞拽进屋里好生安抚，“小朋友别怕，仙女姐姐定然不会让你死的，您说是吧？” 沈靖尧扭头想获得江夏的肯定，然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 与此同时，屋外狂风大作，夜色和魔气混在一起，仿若张开的血口，要将人囫囵吞下去。 血口的中心，是江夏白日见过两回的赤黑色猛虎，它脊背上的伤已经好全，而且相比之前，它的魔力似乎也精进了许多。 江夏不敢轻敌，紧捏着符咒，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咒语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那赤虎也没料到，自己就想加个餐，结果一天之内碰到这人仨回，即便前两回都从她手里逃了，此刻也不敢小瞧了她。 一人一兽如此僵持片刻，终是猛虎没忍住率先攻上来。 它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一倍，硕大的虎爪上缠绕着阴森的黑气，只看一眼，便不由得让人心生胆怯。 江夏不敢和他硬碰硬，旋即错开身位，咒语念到尾声。 “…来降帝庭！” 声音随同雷电一齐落下，早前吃过亏的赤虎不敢硬刚，迅速闪身避开，径直闯入破庙。 江夏呼吸一滞，赶忙跟了进去，却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太上三洞神咒》中的天雷咒，文中有删改。 第2章 伴随着刘瑞的尖叫，猛禽的利爪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男人的左肩，灼眼的红色瞬间洒了一地。 刺鼻的血腥味冲面而来，如冬末初春绽放的第一支花朵驱散了料峭寒意，江夏体内一阵激荡，顿觉神清目明，身轻舒畅，就连筋脉中因魔气而阻滞的灵力也恢复了运转。 与之同时，她心底还生出了几分不可名状的麻痒，仿若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噬着她的血肉，唯有沈靖尧的血才能缓解一二。 这种感觉，叫做渴望。 她渴望沈靖尧的血。 赤虎比江夏先一步察觉出血的诡异，奈何等不及深究，电光就不留情面地朝它后腿砸来，逼得它只能化作黑气遁走，身影比前两回还要狼狈。 无暇去管那畜生，江夏掐了把掌心的软肉，勉力遏制住心中的欲/望，冷静下来奔向沈靖尧，口念止血咒，甩出除尘符。 转瞬间，男人肩上的窟窿停止冒血，并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痂。同时，脏乱颓败的破庙焕然一新，适才勾人又刺鼻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 江夏心下松了口气，若再晚一些，她可就真克制不住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因为男人的衣服上还沾着大片血迹。 又一张除尘符扔了出去，江夏从乾坤袋里掏出不知何时放进去的干净细布，扔到沈靖尧怀里。 “自己包扎。”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完全愈合还要些日子。 “仙子…”沈靖尧捏着细布，扶着肩膀可怜兮兮地望向江夏，眼底还残留着因剧痛涌出的水光。 求帮忙的意思溢于言表。江夏本想别开视线当做没看到，可一想到他的血…不得已，她只能拧着眉，重新蹲回男人身侧。 这时，死里逃生的刘瑞也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随即就是“哇”的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沈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受伤的，对不起，嗝…我就是个灾星…” 感受到几寸之遥的低气压，沈靖尧以为江夏是嫌刘瑞吵，忙咧着嘴安抚：“你这叫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弱小乃天经地义。” 江夏睨了他一眼，刚好包扎也到了最后一步，两指猛得用力，细布骤然缩紧，带到了男人的伤处。 “嘶——”沈靖尧禁不住喊出声。 止血咒止血，但不止疼。 “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吗？这点痛也忍不了？” 当场打脸。 然沈靖尧是什么人？若在乎这个，他也不能赖在江夏身边。 讪讪一笑，他继续朝刘瑞道：“瑞瑞别担心，这点疼哥哥能忍。倒是你，大晚上为何不在家待着，还被那畜生盯上了？” 好容易稳定的情绪又在大哭的边缘试探，刘瑞咬着下唇，好半晌才哽咽道：“我没有家。爹没了，娘也只要弟弟不要我了…” 刘瑞来自清水村，他家境殷实，自小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不过这样的日子在三年前就结束了，因为刘夫人又给刘家生了个小儿子。自打这孩子出生，刘氏夫妇就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他身上，将长子忽视彻底。 一天前，刘夫人更是将刘瑞叫到跟前，命他收拾包袱独自一人去府城求学。 “这也太过分了！” 沈靖尧气得竖眉握拳，动作间拉扯到肩膀，又疼得龇牙咧嘴，“世上哪、哪有这等父母？仙子，这事我们不能不管！” 江夏此刻正在打坐，听完眼睛都没睁一下：“你大可以去管，我没拦你。” 飙升的怒火顿时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沈靖尧盯着江夏，犹疑道：“仙子你，不打算管吗？” 江夏：“非亲非故，我为何要管？” 刘瑞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来。 沈靖尧看了看他，又瞅了瞅江夏，瞳仁狡黠地转了一圈，随即将刘瑞拉到身边，有意放轻声音：“那话你别放在心上，仙子她其实就是嘴硬，心可软着呢，你若真想让她出手就诚心些，她断然会同意的。” 未做片刻挣扎，刘瑞当即跪到江夏跟前，眼含希冀：“神仙姐姐，求您…” “不要求我。” 避开他的大礼，江夏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姐姐，也不会帮你。” 似是没料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刘瑞的脸霎时红白一片，赌气般道：“您若不答应，我就、我就一直在这儿跪着。” “随你。” **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 江夏本以为刘瑞只是说说而已，未曾想他真的跪了一夜，此刻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上上下下，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呓语。 他在喊娘。 沈靖尧瞅准时机，适时开口：“这孩子跪了一晚，仙子你当真狠心不管吗？” 仿佛想到了什么，江夏杏眸低垂。良久，她妥协般道：“把人叫醒，送他回家。” 半梦半醒的刘瑞一激灵，神色转瞬恢复清明：“谢谢神仙姐姐！谢谢神仙姐姐！” 江夏：“只是送你回家，别多想。” 小孩子的脚程不快，是以刘瑞的家距离此地不算远，三人走走停停半天就能到，只是在出发之前，他们得先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仙子，小生饿了…”沈靖尧捂着肚子，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望向江夏。算上今早，他已经三顿没吃饭了。 刘瑞也好不到哪儿去，尽管在被赤虎追杀之前吃了干粮，但经过昨晚那么一遭，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剩下的干粮还跑丢了。 总之一句话，带着这俩拖油瓶，不说半天，明天都不一定能到得了清水村。 最终，江夏只得给他俩一人分了半颗辟谷丹，可保半月不用进食。 **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三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清水村的地界。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夏感觉到了此地后，周遭的魔气浓郁不少。 决定送刘瑞回家时，她特意带上了障息佩，以便隐藏自己的气息，照理说这些魔气不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此就只有一个解释，村里本来就有魔气。 江夏突然有些后悔，她就不该心软！能聚集如此魔气，此地必然是某个魔修的地盘，她来这儿纯纯就是送死。 打定主意，等把刘瑞送回家，她就立马回破庙宅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来，至于沈靖尧… 为了他的血，她可以勉强接受他的报恩，江夏极为挣扎地做了决定。 没办法，谁让昨夜只是闻了片刻，她体内一直停滞的灵力就恢复了运转，若能用沈靖尧的血画符，那威力绝对不可估量。 “瑞瑞，你们村的人这么早就休息吗？” 进村半天都没看到一个人影，房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沈靖尧忍不住问道。刘瑞一反常态地没有做声，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三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刘瑞？！” 那是个穿着打扮十分朴素的中年妇女，她小步跑到三人跟前，拉着刘瑞连连打量，嘴里絮叨个不停，“你还知道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安排庆典，差点把自己累病，你竟然还有心思玩离家出走？还有你娘，为了找你伤了腿又伤了脸，这会儿还在家躺着呢。” “刘瑞，你已经十岁了，就不能懂点事少给大家添麻烦吗？” 离家出走？ 隐晦地瞥了眼身前的孩童，江夏不发一言。 倒是先前的中年妇人，不管不顾地说过瘾了，这才注意到刘瑞身后的江夏和沈靖尧：“你们俩是？” “小生沈靖尧，这位…” 男人笑得十分阳光，就是介绍到江夏时有些卡壳，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随便糊弄了几句，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昨夜我二人无意发现瑞瑞独自一人在外，便自作主张收留了他，今早问了住处，适才将人送回来。不知您是？” “原来是恩人。”妇人的笑真诚了几分，“你们叫我刘婶就行。谢谢你们把刘瑞送回来，他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的事，” 沈靖尧摆手，“倒是要麻烦您带我们去瑞瑞的家。不亲眼看到他回家，我们不放心。” “行，你们跟我来。” 刘婶是个十分健谈的人，沈靖尧也不遑多让，不过片刻，江夏就从两人的对话中大概了解刘家的基本情况。 清水村刘家是从刘瑞的父亲刘长贵这一辈开始起来的。据刘婶所说，刘长贵自小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不过他为人敦厚，有恩必报。发家后也不忘反哺清水村，大多村民对他十分推崇，下任村长八成就是他。 这期间，刘瑞自始至终都未曾开过口，仿佛二人谈论的不是他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一行人很快抵达了刘家。 刘长贵将宅邸修得气派又威严，一看便知不凡，就是和清水村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但又透着几分诡异的和谐。 未及敲门，刘家大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紧跟着，一个气质稍显颓败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看到门外几人，他错愕了片刻，灰暗的眸子转瞬间亮了起来，神情由惊转喜又转怒，捏着刘瑞的肩膀就是一通咆哮：“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娘有多担心？” 说完，他又将刘瑞搂进怀里，气势萎了半截：“瑞瑞，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是爹对不起你，爹不该一心扑在晨晨身上忽视了你。” “爹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这样了。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不离家出走，爹以后绝不逼你看书，也不逼你看账本，好不好？” 刘婶听着十分动容，跟着劝道：“长贵你就是脾气太好，世上哪里老子和儿子说对不起的？何况你也是为刘瑞好，反倒是他不领情非要闹离家出走。” “他才不是我爹！” 拼尽全力挣开刘长贵的怀抱，刘瑞像只无理取闹的幼崽，三步并做两地跑到江夏身边，死拽着她裙摆，眼底一片红。 “…姐姐,你相信我，他不是我爹，他真的不是我爹。” “刘瑞你胡说什么？” 刘婶不满地瞪着他，“再胡闹也要有个度。” “没事儿的刘婶，瑞瑞这是在和我闹着玩儿呢。”刘长贵宽和道，目光在江夏和沈靖尧身上打转，“不知这二位是…” 刘婶：“就是他们俩把瑞瑞送回来的。” 刘长贵神情一变，态度郑重了几分：“多谢二位，我家瑞瑞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为表谢意，我代表清水村请两位留下来参加我们村的庆典，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不如何。 江夏张口就要拒绝，不想却被沈靖尧抢先道：“既如此，我们便打搅了。” ** 纵使再不愿意，江夏最终还是被沈靖尧死缠烂打地缠到了庆典现场，并且以刘家恩人的身份坐在了刘长贵的下首位置。 就当是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了。摁下额上不断起跳的青筋，江夏如此劝慰自己。 没多久，清水村的庆典正式开始。 刘长贵作为全权负责人，以村长接班人的身份，简单介绍了举办庆典的原因以及整体流程。 江夏对这些没兴趣，正准备闭目养神，就觉察左手方向射来一道极其强烈的视线。看到那人身侧的刘瑞，她大概猜出了视线主人的身份，刘夫人。 对上江夏回望的目光，刘夫人弯了弯唇角，连带着左侧脸颊上的划痕也跟着动了动。随后又低头同刘瑞说着什么，不过对方未曾回应一句。 未及半晌，庆典迎来了最重要的环节，请守护神现身为村民赐福，同时从中挑选根骨奇佳的人收作弟子。 “仙子，他难道和你一样，也是神仙吗？”望见刘长贵煞有其事地念着咒语，沈靖尧好奇地问道。 “不是。” 她声音刚落，就听“嘭”的一声响，刘长贵身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大团的黑气，它们像在互相残杀，又好像只是简单地聚集在一起。 许久之后，在清水村民敬仰又崇敬的目光中，黑气似乎淡了一些，守护神的真面目也缓缓露出了冰山一角。 就在这时，孩童的尖叫响彻全场。 “你们都被骗了，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守护神，它是吃人的妖怪！” 第3章 黑气像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半空，随即又涌动得更加疯狂，就在人们以为它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它突然缩成一缕黑烟，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庆典举办了六七年，村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各类目光迅速集结到罪魁祸首身上，似要把他瞪个窟窿出来。 刘长贵忙捂住刘瑞的嘴给众人陪着笑脸：“各位乡亲请息怒，是我没教好孩子，我现在就让人把他送回去，再想法子请守护神大人驾临。” “放开我…唔…” 刘瑞拼尽全力想挣脱刘长贵的桎梏，可成年男子的气力，又岂是他一个十岁孩童能比的？他只能挣扎着朝某个方向望去，仿佛在看他的守护神。 “仙子…” 坐在一旁的沈靖尧面露不忍，他想上前帮忙，却又碍于方才那团黑气什么都做不了。 无奈低叹一声，江夏状似无意地朝刘夫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从位置上起身，停在刘长贵身侧。 “可否将刘瑞交给我？我来送他回家。” 这一举动无疑解了刘长贵的当下之围，他飞快地把刘瑞送到江夏手里：“孩子顽劣，劳烦姑娘了。” “客气。” 恢复自由，刘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紧了江夏的腰，就像抱住他最后的希望：“…姐姐，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江夏却看都不看他，只道：“我送你回家。”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靖尧牵着刘瑞落后了江夏半步，憋着一肚子的话想问。行至半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仙子，你是不是和刘老爷一样，也觉得瑞瑞在说谎？” 刘瑞呼吸一滞，就听江夏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 沈靖尧不可置信地增大了声量，“那守护神现身时散发的气息，连小生都能认出来，分明就是昨日才见过的恶虎，仙子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呢？” 江夏停了脚步，平静无波地望着他。 未料到对方竟是这般反应，沈靖尧的大脑有些卡壳：“所以…所以仙子你难道就不打算管吗？那可是会吃人恶虎！它以守护神的身份出现在清水村，分明就是想吃了所有村民。” 江夏：“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里的村民与我而言都是陌生人，我有什么义务要管他们的死活？” “可、可你是仙子啊！你们神仙，不都是以救济苍生为己任吗？”沈靖尧理所当然地答道，言语间带着几分天真。 江夏心中一痛，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抬步离开：“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是神仙，也没有能力救济苍生。” 见她面露异色，沈靖尧也不敢再追问，自顾自嘟囔道：“这样的话，清水村的村民岂不是太惨了？” 总是堆满笑容的脸上，此刻竟然浮现了几分悲悯。 三人一路无言走到刘家宅邸，就在踏上门前台阶的前一刻，江夏叫住了沈靖尧：“你想救他们？” “这是自然，”沈靖尧道，“若小生有仙子的能力，定然会惩治恶虎，救村民们于水火之中！” 杏眸半掩，江夏藏住眼中的算计，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想让我出手帮忙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需要给我一样东西。” “当真？” 沈靖尧的神情由愁转喜，“仙子请说，只要小生有，仙子尽管拿去！” 江夏：“我想要你的命。” 沈靖尧一顿，眼中星光更甚：“仙子这是，愿意让小生以身相许了？” 江夏：？？？ 江夏差点没崩住，不懂要命的事怎么就被他扯到了以身相许？ “难道不是吗？” 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沈靖尧解释道，“先前仙子你救了小生，小生便允诺了要以身相许，所以小生的命早就是仙子你的了，是仙子你一直拒绝的。” 在沈靖尧看来，以身相许，许的就是他的命。 和常人完全不同的脑回路。 江夏不想同他掰扯这些，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会死懂吗？你需要用你的死，来换清水村的一百多条人命。” ** 三人抵达刘宅没多久，刘长贵也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他是来邀请江夏和沈靖尧留在这儿住一晚的。 “夜深路不好走，万望两位不要推辞。” 江夏出奇地没有拒绝，径直去了安排的客房打坐养神。少顷，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是沈靖尧，他就住在隔壁。 他拿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匕首，害怕却又勇敢地往江夏跟前一拍：“请仙子动手吧！” 这样的沈靖尧，和之前胆小又无赖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江夏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想好了？若你真为清水村而死，那些村民可什么都不知道。” 沈靖尧挺起胸膛：“无碍，只盼仙子你莫要违约，动手吧！” 唇角微勾，江夏如他所愿，拔出了匕首。 ** 留住江夏和沈靖尧后，刘长贵再次回到庆典现场。 守护神不愿意现身，大部分村民都已经走了，此时现场只有村长、村中几位颇具威望的人以及腿脚不便的刘夫人。 经过一番商讨，几人决定重新选个好日子，再请守护神驾临。 刚好，三天后就是吉日。 村长拍板道：“就这么定了，长贵你记得看好刘瑞。” 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开，刘长贵扶起刘夫人正要往家走，一直藏在暗处的刘婶突然拦住了两人：“长贵，你实话告诉刘婶，守护神今晚真不来了吗？” 刘长贵：“想来应该是如此。” 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难道、林子被选中了？” “我也是不确定才来问你，” 刘婶点头，满面喜色，“我刚刚到家，就发现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子不见了。” 刘长贵笑道：“恭喜刘婶，家中就要出一位仙人了。守护神没有现身，却带走了林子，可见对他的资质十分满意。” “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呢，” 刘婶半是谦虚半是骄傲道，“不过守护神也真是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好歹让林子成了亲，留下血脉再走也好啊。” 刘长贵：“刘婶此言差矣，林子若能得道修仙，便是不老不死，何须留什么血脉？” 这话说得熨帖，刘婶听着也高兴：“长贵你说得对。如今只盼林子能早日得道，让我这个当娘的也享一回福。” ** 符纸贴满了房间的所有出口，以确保灵气不会外散。 江夏又给自己贴了张静心符，默念了十几遍清心咒，这才勉强克制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敢去看那碗中的鲜红。 如触电般，她的身子轻颤，阻滞的四肢百骸一瞬间被清新浓郁的灵气溢满，好似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不，比那更甚。 晶亮的眼眸划过一丝暗芒，这个沈靖尧，她就算绑也要把他绑在身边！ 同一时间，那个江夏势在必得的男人，正捂着结痂的伤口，蹲在房间角落里嚎啕大哭：“仙子，小生是不是要死了？临死之前，仙子可否告知小生芳名？好让小生下辈子再找仙子报恩。” “…闭嘴！” 可能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沈靖尧的胆子也大了些，不仅不闭嘴反倒哭得更大声：“小生都要死了，仙子你还凶我…呜呜呜呜…” 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绷断的边缘，江夏忍无可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扔了张符过去。 刹那间，屋内恢复了安静。 江夏这才从乾坤袋里拿出黄纸和朱笔，口念：“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缚鬼伏邪，急急如律令！”【1】这是画符之前必须要走的程序，一应用品都要借此神咒来敕，使其不被邪祟沾染，从而让画出的符咒发挥更大的威力。【1】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江夏正襟危坐，凝气静心，执毫蘸血，郑重落笔。天雷符的符文她早已烂熟于心，不过须臾，泛着金光的符纸便在她笔下成型。 江夏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张极品天雷符，是她绘制的第一张极品天雷符！ 纵使江夏的性子再淡漠，此刻执笔的手也不由得微微颤抖。 反复念了十几遍清心咒，她再次落笔，一连画了数十张，直到碗底的血液干涸，她才堪堪停手。 有了这些极品符咒，她就不信不能把那只赤虎拿下。 人一集中注意力，就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等江夏从画符的世界出来，就见沈靖尧正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想到以后还要指着他的血，她大发慈悲地解了禁言符。 “…小生还活着？” “…小生能说话了？！” 再次听见自己的声音，沈靖尧是激动又感动，当即抱住了江夏的腿，“小生就知道，仙子慈悲胸怀，定然舍不得杀小生。” 无视腿上的人形宠物，江夏按了按额角，道：“先前你说要报恩，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 沈靖尧狗腿得连连点头，“君子一言，驷马…” 声音微顿，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眼中精光大盛：“仙子你的意思，是愿意让小生以身相许了？” 男人这般直观的反应，倒是让江夏有些不好意思，她努力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道：“作数就行。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刚刚还在说以身相许的事，这会儿就要赶人，即便沈靖尧内心再强大，此刻也觉得受伤：“仙子怎的这般绝情，用完小生就丢？” 江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难道不是吗？”沈靖尧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当场反驳道，“小生已经是仙子的人，合该同仙子住在一起。” “再说了，万一那恶虎突然出现，再要吃小生怎么办？” 符咒！ 符咒！！ 符咒！！！ 反复在心里强调多遍，江夏强摁下把人扔出去的冲动，道：“…去你的房间把被褥抱过来，你睡地上。” 沈靖尧却还想得寸进尺：“深秋夜里寒凉，仙子忍心看小生…” 江夏：“不能睡就滚出去。” “仙子晚安。” ** 月上中天，子夜已至。 江夏外放的神识终于等到刘氏夫妇归家。 之前灵力不够，她不敢随便乱用神识，如今有了沈靖尧，他的血既能画符又能补充灵力，她便少了几分顾忌。 刘家夫妻一路无言相携进了房间，江夏的神识下意识想跟进去，不曾想方至门扉，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打了回来。 “谁？”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神秘的符箓咒语——民间自疗法及避凶趋吉发研究》，文中有删改。 第4章 翌日一早，刘长贵亲自来请江夏和沈靖尧一同去用早膳，看到沈靖尧从江夏房里出来时，他略有些意外，随即微微一笑道明来意。 昨晚的事江夏还记忆犹新，视线从刘长贵身上淡淡扫过，她颔首礼貌应下，沈靖尧自然跟着一起。 刘家不愧是大户人家，早膳准备得十分丰盛，纵使沈靖尧服了辟谷丹不觉得饿，也不由得食指大动。江夏跟着尝了几口做做样子，目光渐渐挪到对面的三岁孩童身上，他便是刘瑞一母同胞的弟弟，刘晨。 虽然只有三岁，但刘晨的眉眼已经有了几分刘夫人的神韵，鼻子和嘴同兄长刘瑞有几分相似，整个家唯一和他没有相像地方的人倒成了刘长贵。 眼睫半垂，江夏委婉地转开视线，而后就见刘瑞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刘夫人怀中的刘晨，执筷的两指被捏得泛出不正常的白。 恰巧，刘长贵在这时候夹了一箸菜放到刘夫人碗中，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又默契地去逗弄小儿子，惹得刘晨“咯咯”直笑。 两人自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温馨又和谐的氛围，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我吃饱了！”青白的竹箸猛得一摔，刘瑞转头就走。 夫妻俩俱是一愣，神色尴尬，还是刘长贵反应过来，忙道：“对不住，刘某教子无方，让两位贵客看笑话了。” “刘老爷言重，是我们叨扰了。”收回落在刘瑞身上的视线，沈靖尧隐去眼中的担忧，客气地笑了笑。 刘长贵也不愿过多谈及方才的不愉快，顺势换了话题：“昨夜庆典被毁，未能让两位得到守护神的祝福，刘某实在有愧。” “昨晚经过商议，村长同几位族老决定重办庆典，不知两位可否愿意多留几日？” “好…唔…” 突袭的鸡蛋塞了沈靖尧满嘴，也截断了他的话，江夏从容地收回手，道：“多谢刘老爷盛情，只是我们有要事在身，怕要辜负您的心意了。” “…嗯？”艰难吞咽着鸡蛋的沈靖尧瞪着眼睛看向江夏，他正要张口，又猝不及防地被包子塞了一嘴。 江夏转身对上他的视线，半是询问半是威胁道：“吃饱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说完，不等沈靖尧回答，她一把拎起他后颈的衣领，强行将人拽出了刘家。 ** “言而不果，仙子你有违君子之道！” 离开刘宅一段距离，沈靖尧勉力挣脱江夏的钳制，不满地控诉，“昨夜你分明答应过小生，说要…” “闭嘴。” 瞧了眼人来人往的村民，江夏拉着沈靖尧寻了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随手掐了个障眼法。 江夏：“我不会食言，清水村的村民我会救，但不是现在。” 见对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她难得主动解释道，“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明白吗？” 想要解救清水村，不单单要解决赤虎，更要知道村民为何抛弃佛道不信，反倒信一只被魔气侵染的畜生。 还有那刘长贵，以凡人之躯召请赤虎不说，昨夜从他房间传来的强大力量也让江夏十分在意，刘家必然还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原是这样，小生、误会仙子了，”沈靖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江夏：“打探消息，会吗？” 作为送刘瑞回家的恩人，发现他行为言辞十分反常，所以临走前向附近村民问问情况，也是理所应当。 沈靖尧不笨，立即领会她的意思，信誓旦旦道：“仙子放心，此事就交由小生吧！” 此举正合江夏的心意：“好，我在村口等你消息。” 沈靖尧点头，而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仿佛在期待什么。 江夏疑惑：“你怎么还不走？” “因为仙子你还没给小生保命符咒啊？”沈靖尧认真道，“仙子不在小生身边，保不齐那恶虎就在暗处对小生虎视眈眈。” “如今小生已经是仙子的人了，仙子必然不会弃小生于不顾的，对吧？” 江夏发现自己额角的青筋又开始跳了，摁下揍人的想法，她耐着性子道：“放心，那畜生不敢出来。” 毕竟伤人可一点都不符合他守护神的身份。 然而沈靖尧依旧固执地不肯动身：“万一呢？万一那畜生觉得小生细皮嫩肉甚是美味，忍不住怎么办？到时小生岂不是性命难保？” 说到这里，他又要去抱江夏的大腿：“仙子，你真舍得小生去死吗？” 念着他的血，江夏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随手拿了张防御符丢过去，几乎咬牙切齿般道：“随身带着，能保你一命。” 沈靖尧立即由阴转晴：“多谢仙子，小生必定将此符贴身珍藏。果然，仙子心里是有…” 江夏：“滚…” 沈靖尧：“好嘞！” ** 仗着那张俊美的脸，沈靖尧顺利地打入了村中的妇人群体，而后借着关心刘瑞的名义，明里暗里打探了不少有关于守护神赤虎以及刘家的事。 一切的源头，大概要从八年前说起。那时的清水村总闹鬼，村民们为此请了不少道士高僧过来，但都无甚作用，反倒还搭上了好几条人命。 守护神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不仅除了恶鬼，还发现那些道士高僧都是骗子，所谓的鬼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于是，为报答赤虎的恩情，第二年村民们便将它奉为守护神，举办庆典，此后村里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清水村村口，江夏看着身侧的界碑，神色不明地摩挲着食指：“就这些？” 沈靖尧：“就这些。” 想了想，他又道，“还有件事是关于刘长贵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听她们说，刘长贵八年前曾遭过一场大难，醒来后失去过部分记忆，性情和以往也有些不一样。” 八年前…那是赤虎第一次在清水村出现的时间。 江夏：“以前，村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赤虎吗？” 沈靖尧摇头：“应该没有，似乎就是刘长贵遇难失忆后，赤虎才出现在清水村。话虽如此，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了，对刘夫人也比以往更爱护。说到这个…” 沈靖尧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神色中显着几分八卦：“今晨用早膳时，仙子想必也注意到，刘家小儿子刘晨同刘长贵长得并不像，小生听村民说，那孩子似乎不是他的种。” “不过后来刘长贵为了这事发过一次火，她们便不敢再明面上提这事儿，只在背地里传。” 毕竟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想承认。 从样貌上来看，刘晨和刘长贵的确长得不像，但想到今早刘长贵逗孩子的那一幕，江夏觉得他那时的慈爱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刘长贵爱刘夫人已经爱到了，即便她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也不在乎，甚至愿意为了这个“父不详”的幼子，连长子都可以忽视？ 纵览千万话本的经验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江夏略一沉思，道：“先离开村子，晚上我们再回来看看。” 沈靖尧没有异议，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 临近冬日，天总是阴沉沉的，浓重的魔气遮住了大片天空，致使午时的亮度和傍晚没什么两样。 江夏谨慎地铺开神识，照着来时的路线往外走，沈靖尧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只要江夏停下，两人就能贴在一块儿。 原本他还打算牵江夏的手来着，奈何被对方狠狠地拒绝了。 突然，半空中的魔气像是受了谁的召唤疯狂躁动起来，无理由地向着江夏所在的方向进攻。 为防意外，江夏在自己和沈靖尧身上，都铺了一层极薄的灵气，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然而现在，它们都成了魔气口中的美食。 须臾，一道魔气杀出重围，并且迅速在江夏的皓腕上勒出一道红痕，同时还在不断收紧。 “雕虫小技。”江夏冷笑，五张天雷符顺势落下，聚集的魔气立刻被打得溃不成军，再不敢靠近。 凌厉的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江夏把沈靖尧护在身后，道：“出来吧。” 周遭静默了片刻，魔气又开始聚集。片刻后，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寻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它和江夏对视了一会儿，道：“进了本大爷的地盘还想走，你是不是真以为本大爷吃不了你？” 说着，它还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江夏勾了勾唇角，言语中尽是挑衅：“你若是真有那个本事，我们还会站在这里？” 一语道破真相，赤虎登时恼羞成怒，胡须都被气得发抖，“临死之前还敢说大话，本大爷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那个本事！” 声音未落，身形先扑了过来。 “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一把推开沈靖尧，江夏闪身避开赤虎的攻击，金色的符咒同时仰躺在她手中——极品天雷符。 赤虎顿感不妙，下意识就要跑，然而泛着金光的雷已经劈了下来。 这一回，它的威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大，强大到只是看了一眼，赤虎就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轰”得一声，电光击碎了满地的尘土，待其散去，江夏就看到巨大的半圆坑里，躺着一只焦黑的赤虎，他艰难地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 又一张极品天雷费夹在指缝间，江夏眼里闪着冷光，虽然计划中不是这个时候除掉它，可既然遇上了，她也不会留情。 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咒语的尾字已抵达舌尖，一条妖命即将陨落，然而就在这时，沈靖尧高亢又变调的嗓音扎了过来：“仙子，救我！” 江夏下意识起身回望，就见沈靖尧的四肢正被黑气死死拽住，本该贴身珍藏的防御符，被扔在了地上。 心头一紧，手中的符纸旋即顺从主人的心意，几道电光闪过，沈靖尧被救了下来。 “仙子你又救了小生一次…呜呜呜…”劫后余生的男人抱着江夏的大腿，眼泪簌簌往下掉。 江夏最看不惯沈靖尧这样，却又不能放任不管，只能把他带在身边。拽着人回到深坑处，她视线甫一略过，瞳仁便是一缩。 坑底的赤虎，不见了。 第5章（修） 中计了！ 神识顷刻间大范围地铺开，方圆几里包括整个清水村都被江夏纳入眼底，然而赤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曾留下一丁点儿气息。 自己亲手画的极品天雷符，江夏十分清楚它的威力，那畜生就算不死也会重伤，根本没可能逃远，更恍若利用魔气攻击沈靖尧。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它还有同伙，方才的一切，就是它同伙所为！ 想到此处，江夏的脸色黑得几乎可以滴出墨来，如此低劣的声东击西，自己居然也会中计？ 瞧见她几经变幻的脸色，沈靖尧有再多的泪也不敢哭，只能努力缩着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夏不是那种揪住错处就死不放手的人，反省了问题，又再三警告自己以后不许再犯，她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 余光瞥见脚边把自己团成鹌鹑的沈靖尧，她心下有些好笑，然而在对方的视线扫过来时又板起了脸：“怎么不继续哭了？方才不是哭得很起劲吗？” 敏锐地觉察出江夏情绪的转变，沈靖尧略带着讨好的笑道：“仙子你不生气啦？” 江夏没应他，转而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护身符，葱白的玉指捏着一角，举到他跟前：“放好，若下回再丢了，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省得碍眼。” 沈靖尧面色一松，忙不迭地点头：“小生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声音停顿几息，他看了眼几步远的大坑，大着胆子问道：“仙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要去寻那畜生吗？” 江夏也没想瞒他，直言道：“等天黑，我们回清水村。” 清水村是赤虎的大本营，眼下它身受重伤，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它的同伙不可能会带它去别的地方疗伤，况且江夏原先就有杀个回马枪的打算。 ** 天色微暗，江夏和沈靖尧贴着隐身符，戴着障息佩，谨慎小心地进了清水村。 甫一踏入，遮天盖地的魔气便迎面袭来，重俞千斤的魔压让江夏站都站不稳，甚至连神魂也跟着战栗。 这是弱者对强者的本能畏惧。 “仙子小心。” 时刻跟在江夏身后的沈靖尧，眼疾手快地撑住她的肩头，将人揽进怀里，“仙子这是怎么了？” 掌心胸膛滚烫的温度顺着衣物渗入体内，鼻息喷洒在颈侧，江夏顿觉胸口的滞闷一扫而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看向男人，眸中情绪未明。 未几，江夏微微挣开他，从乾坤袋中拿出几枚护身符塞到他手里，郑重叮嘱：“跟紧我，不要乱跑。” “小生遵命！” 沈靖尧声色雀跃地应着，眼中星光大盛，搭在女子肩头的手不禁稍稍施力。江夏微愣，不自在地撇过眼，注意力回到眼下。 掐了个法诀，她快速辨别出这些魔气的源头，刘家。 没过多久，刘宅徐徐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江夏也更加直观地看到宅邸上空快要凝成实质魔气，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话本男主。 心顿时凉了半截，奔腾的血液几近凝滞，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缓，唯有握在男人手中的右肩还泛着热。 “仙子怎么不走了？”猝不及防停下的脚步，让沈靖尧略有不解。 江夏挪开他的手，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看一眼。放心，你拿好那些护身符就不会有事。” “那怎么行？！” 沈靖尧麻溜儿地抱住了她的胳膊，摆出了惯常的无赖模样，“小生是仙子的人，仙子去哪儿小生就要跟到哪儿。” 江夏少见地没有嫌弃他这般，道：“那若我告诉你，这里头有连我都对付不了的东西，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吗？” 周遭氛围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江夏就看见沈靖尧挺了挺稍显单薄的胸膛，神色坚定道：“那是自然，小生是仙子的人，就算死，也应该死在仙子身边。” 许是一个人实在太久了，听到这番话的江夏，心中仿佛有什么松了松。 “我知道了。” 杏眸合上又睁开，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一把抓住沈靖尧颈的衣领，带着他利落地翻进了刘宅。 同一时间，孩童绝望又倔强的声音穿透天际：“我才不怕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是刘瑞。 两人不敢耽搁，急忙朝着声音传来方向奔去，随即就在宅院天井内看到了令人心惊的一幕。 一只体型硕大、浑身散发着黑气的赤色老虎，正焦躁地绕着刘夫人吐粗气，嘴边的胡须不停颤动，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刘夫人的身后，是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刘瑞。 “婉娘，你让开…”巨型赤虎口吐人言，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刘夫人没有听他的话，反倒将刘瑞紧紧地抱在怀里，乞求道：“赤楠，我求求你，不要杀瑞瑞，不要杀他好不好…” “娘你不要求它，” 身上的痛楚轻了些，刘瑞挣扎着把刘夫人护在身后，无畏地迎上巨型赤虎，也就是赤楠的目光。 “妖怪，我今日便把话放在这儿，倘若我能活着离开此处，来日必定亲自手刃你为我父报仇！” “瑞瑞！” 刘夫人尖叫着要去捂他的嘴，却为时已晚。赤楠冷哼一声：“好，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那短命的爹！” 虎爪轻拍地面，周遭随时待命的魔气立刻将刘瑞从刘夫人怀里强拽出来，带到巨型赤虎跟前，此时的刘瑞就是刀俎上的鱼肉，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望着这样的他，赤楠心情一片大好，道：“见到你爹时，记得帮我带声好。” 说着，被黑气包裹着的虎爪毫不犹豫地袭向刘瑞的胸口。 “瑞瑞！！！” 金色的光芒同刘夫人的声音一同落下，赤楠眼前蓦地一白，跟着掌心便是一阵钝痛。 “是谁！” ** 四面八方传来的虎啸一声盖过一声，隐身符和障息佩被震碎，完全失去了作用，村口又有浓郁的魔气守着，去了就是送死。 不得已，江夏和沈靖尧只能带着刘夫人及刘瑞不断穿梭在清水村内，躲避着赤楠的追踪。 “沈公子、这位姑娘，你们还是把我放下吧，”清水村某个角落里，刘夫人看道倚在墙边大口喘气的沈靖尧，主动提议道，“我腿上有伤，带着我只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娘——”刘瑞紧拽着生母的袖摆，忐忑地望向江夏，唇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痕，“神仙姐姐，求求您不要丢下我娘，只要您愿意带我娘走，我愿意终生给您当牛做马…” “瑞瑞…”将儿子拉到身边，刘夫人声音温柔道，“不要让神仙为难。” 说完，她缓缓看向江夏，眸色清丽又温婉：“姑娘，你们带着瑞瑞赶紧走吧。” 然而未及江夏做出决定，压迫人心的声音先一步在附近响起：“找到了！” 浓重的夜色下，只见赤楠顶着刘长贵的脸，正向四人缓缓走来。他的视线如看蝼蚁一般，先从江夏和沈靖尧身上扫过，直到看见刘夫人，眼底才多出了几分温柔：“婉娘，过来，我带你回家。” 刘夫人身形未动：“我跟你回家，那他们呢？” “自然是杀了，献给魔尊大人。” 赤楠轻飘飘地答道，那语气仿佛不是在谈论杀人，而是在同人话家常。 对此，刘夫人没有半点意外，夫妻近十年，她了解他。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她右手迅速抵住自己的喉管，脸色也变得和锋利的瓷片一样冰冷。 “婉娘你在做什么？” “娘——” “都别过来！” 厉声喝住所有人，刘夫人的目光从一众人身上一一略过，最终对上了江夏的眼神，“神仙姑娘还有沈公子，我家瑞瑞，就拜托你们了。” 江夏声音一哽，艰难点头：“…我会照顾好他。” 刘夫人：“那就好…” 长气轻吐，她转身看向赤楠，扬声道：“赤楠，现在我要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你应还是不应？” 声音未落，刘夫人雪白的脖颈已然出现了一抹红。 “婉娘你别乱来，”赤楠吓得心跳几近停滞，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能操纵魔气，只道，“我应，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现在就放他们走！” ** 再走进破庙时，三人的心境都十分复杂，几天前还是意气风发地离开，如今却狼狈而归，就连笑不离脸的沈靖尧，神色都十分萎靡。 “仙子，我们今晚就歇在此处吗？刘老…赤楠不会追过来吧？” “不会，” 回答他的是刘瑞，“他既然答应了我娘，就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江夏了然，随手用了张生火符，面带审视地看向刘瑞：“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可以说了？” 刘瑞回望，反问道：“您信我吗？” 江夏面色不变：“我只相信事实。” 刘瑞苦笑，稚气的小脸露出了几分超脱年龄的成熟和坚毅：“好，我现在就将事实告诉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8 22:10:12~20220211 23: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月吾笙 20瓶；鱼月? 1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刘长贵和李婉娘，也就是刘夫人曾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幼便定了娃娃亲，即使后来刘氏夫妇意外丧生，李家也不曾想过悔婚。 后来，刘长贵在村民的接济以及李家夫妻俩的帮助下长大成人，李婉娘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人顺理成章地成了亲，并且有了儿子刘瑞。 一切变故发生在孩子两岁时。彼时李婉娘的父母接连患上重病，需要好生调养，可两家人却连最基本的药钱都拿不出来。最终，两位老人在初秋离开了人世。 刘长贵东拼西凑弄了点银子，忍着悲痛给岳父岳母办完身后事，随后便决定离开清水村去府城闯一闯，他想给妻儿拼一个更好的未来。 初雪落下时，刘长贵告别家人，和两位同乡离开了清水村。 三人在府城合作经营了个小本生意，开始虽然很艰难，但是也有盼头，然而就在生意将有起色时，刘长贵发生了意外。 他为了救落水孩童，大冬天跳进了冰冷的河里。孩子被救上来了，他却一直昏迷不醒。 孩子的父母请来了府城所有郎中为他诊治，得到的结果全都一样：“准备后事吧…” 收到消息的李婉娘哭得几度晕厥，她强撑着一口气带着孩子赶到府城，没日没夜地守在刘长贵身边，不消半个月，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在除夕热闹的爆竹声中，刘长贵缓缓睁了眼。苏醒过来的他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唯独记得自己有个妻子叫做李婉娘，目光每每落在她身上，都会不自觉温柔下来，眼底的爱意似要倾泻而出。 春暖花开的时候，刘长贵的身体彻底恢复，在李婉娘的帮助下，他缺失的记忆也慢慢被找了回来。同时在府城的小本生意也越做越大，并将其发展到了今天这个规模。 “也就是说，你父亲在除夕夜就已经…”沈靖尧面露不忍，掌心轻抚着刘瑞的脊背。 听完故事的江夏，也不由得跟着心疼，不过面上依旧冷然：“所以你认为，是赤楠杀了你父亲，然后取而代之，对吗？” 刘瑞点头，泪珠滚滚而下。 说到底，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冷硬的外壳有些维持不住，江夏轻拍着他的脑袋，嗓音软了些：“没事，我会帮你报仇的。” 在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眼底闪过几分猜忌。这么多年前的事，刘瑞他一个孩子，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江夏不经意地试探道：“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吗？” “…是，” 脊背僵直了一瞬，刘瑞低头解释道，“我娘同我爹是青梅竹马，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爹爹，是以她一早就发现了真相，这些年她都是为了保护我，才会…” 说谎！ 江夏心道，这孩子分明隐瞒了许多事。 正想着，刘瑞忽的跪了下来，声音哽咽：“神仙姐姐，你真的会帮我报仇，救出我娘吗？” “自然。” 江夏道，她答应沈靖尧要救下清水村的村民，刘夫人是清水村的人，自然在她的施救范围内。 刘瑞喜极而泣：“若神仙姐姐能将我娘救出来，我愿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打住，”止了他的话语，江夏道，“当牛做马就不必了。” 一个沈靖尧就已经够让她受的了。 念及此处，她偏首看向沈靖尧：“你过来。” 男人起身屁颠屁颠地坐在她身旁，道：“小生在此，仙子可有何吩咐？” 江夏：“我要你的血。” ** 同一时间，清水村刘家。 李婉娘斜靠着床沿，她眼眸半阖，睫羽微颤，神色厌弃又屈辱，她厌弃自己，更厌弃此刻坐在她身边的男人。 赤楠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捏着瓷瓶的五指狠狠收拢，涂药的动作却轻柔无比，生怕弄疼了她。 李婉娘是凡人，他不敢用魔力治疗她颈上的伤，只能用药膏。 “婉娘，如今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吗？” 褪去刘长贵的外貌，赤楠化成自己原本的模样，用眼神细细描绘着心上人的眉眼，却在看到那双紧阖的双眸时，心凉了半截。 李婉娘侧首，不愿开口应他。 面色狰狞了一瞬又恢复往常，赤楠依旧用可以掐出水的声音温柔道：“没关系，你现在不愿见我没关系，等以后婉娘你就会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为了我们？” 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李婉娘一声冷哼，如赤楠所愿睁了眼，眸子里冰冷一片：“赤楠，你做的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何须拿我做幌子？” “我现在就是后悔，后悔我当年为何要救你！” 言语向来是最伤人的利器，而况这柄利器还来自最心爱的人。赤楠只觉得心上被人狠狠扎了一刀，刀刃甚至还在里头绞了绞。 “就算婉娘你这么说，我也要谢谢你当年没有见死不救，如今还生下了我们的儿子晨晨。” 抵着她的额头，赤楠虔诚地吻上了李婉娘的眼睑，神态几近痴迷，“婉娘，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说着，他摩挲着去寻对方的嘴，他想吻她，想同她融为一体。 一滴清泪在这时划过惨白的脸颊，落在了赤楠的唇上，瞬间就浇灭了他心底不断攀升的火苗，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婉娘不爱他，一切都是他强求得来的。 赤楠几乎是夺门逃出了房间，直到在庭院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才停了脚步，面色也不似在李婉娘跟前的温柔：“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寻你，”人影答道，“赤楠，尊主赐予你魔力不是让你在此女情长的。那个人，你打算何时去抓？” 赤楠：“…我答应过婉娘，会放他们一马。” 两人共事已久，人影对赤楠也算有一些了解，这人但凡对上了李婉娘就会变得格外固执。 沉默片刻，人影道：“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尊主对那人是何等看重吗？况且，我也没说要让你亲自动手。” 赤楠：“…我明白了。” ** 血墨在黄纸上绽放，朱笔于玉指间飞舞，繁复绚丽的符文方寸间便已成形。然江夏不敢有懈怠分毫，换了张空白的黄纸，她谨慎又郑重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她这回绘制的符咒名为“斩魔”，比之天雷符，它对魔物的杀伤力更大，故而也就需要更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否则极有可能被反噬。 绘符之前，江夏特意打过招呼不能被打扰，是以就算被放了大半碗血，沈靖尧也不敢像第一回那般喊疼，只能咬着唇委屈地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刘瑞靠在不远处，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他熟睡的脸庞。 庙内一派祥和，庙外已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乌泱泱的黑气聚集在破庙上空，各类奇新怪状的精怪似是听从了谁的号召，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开始还只是一两只，很快他们便聚成一群，将破庙围了个水泄不通，纵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庙内，沈靖尧很快便觉察到异样，外头实在太安静了，就连刘瑞也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朝江夏靠近了一些：“沈、沈哥哥…” “别怕，我、先去看看。” 沈靖尧壮着胆子道，实际上他也怕得要命，可是现在仙子无法出手，刘瑞又是个孩子，他身为男人就必须要站出来。 战战兢兢地踮着脚挪到门口，沈靖尧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小心谨慎地扒着门，从门缝向外望去。 猝不及防的，他对上了一双竖瞳。 沈靖尧：？？？ 沈靖尧：！！！ 惊恐的尖叫卡在嗓子眼，沈靖尧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江夏身边，即便如此还是吓得浑身发抖。 对外头一无所知的刘瑞禁不住被他的情绪感染，声音也跟着发颤：“沈哥哥，你、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接一声的诡异嘶吼，这不是凡人能发出的声音。 “沈哥哥…” “别怕，屋内有仙子的符咒，他们进不来的！”沈靖尧强作镇定道，也不知是在安慰刘瑞，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的确，怕赤楠说话不作数，江夏几乎将屋内贴满了防御符，它们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力，可如果真遇到危险，也能拖个一时半会儿。 但也只是一时半会儿。 “嗤”得一声，枯枝般的手打破了窗户，贴在上头的符纸同时化成灰烬。接着，越来越多的窗户被毁坏，就连大门也被拆了，成群精怪顷刻间涌入庙宇，将三人围在中间。 对此，沈靖尧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捏着护身符，两股战战地将刘瑞和江夏护在身后：“我、我警告你们，我手里可还有许多厉害的符咒，奉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成群的精怪似是被这话震慑住了，一时间无精怪敢轻举妄动，有的甚至还后退了半步。虽然成功攻进了破庙，但他们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也是事实。 这一切都是拜那些符咒所赐。 看到他们的小动作，沈靖尧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自己能拖到仙子绘符结束，他们就有救了。 只可惜，有人不想让他如愿。 “本大爷偏就轻举妄动了，你能奈我何？” 精怪群自发分成两侧让出一条道来，声音的主人逐渐走到沈靖尧跟前，竟然是他第一次遇到的赤虎，他、他不是… “看来命中注定，你要成为本大爷的夜宵了。”赤虎道，声音未落，他便猛得扑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沈靖尧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闭上眼绝望地大喊。 “仙子救命！！！” 第7章 猎物近在咫尺，赤虎几乎能想象，自己饮下他的血后修为大增，把江夏踩在脚下的场面。 思及此，他对沈靖尧已然是势在必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赤虎后颈倏地蹿上一股寒气，柔软的毛发顷刻间似针般根根竖立。 有危险！ 动物的本能让他生出了退缩之意。 念头甫一落下，艳红的符文于半空中炸开，女子清冷的声线像从天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畔。 “天雷隐隐，镇定乾坤，东方净水，斩灭诸魔！”【1】滔天洪水贯穿屋顶，裹挟着磅礴的灵力，于刹那间冲散成群的精怪。紧跟着，如成年男人小臂般粗壮的惊雷卷席着水流劈头盖下，整座破庙瞬间变成妖魔最惧怕的雷场。 成群的精怪接连倒下，哀嚎响成一片，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早已不知去向。 ** 神识在下方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危险，江夏拎着沈靖尧和刘瑞落地，脚下耗尽灵力的飞行符随之碎裂。 “已经安全了。” 放下刘瑞，江夏感觉腰间传来的不适越发强烈，秀眉几乎拧成了小山，她冷声道：“松开！” 回应她的，是沈靖尧的哽咽。 “小生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仙子了…” 灿若星辰的眸子红成一片，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男人圈在女子纤腰上的小臂不由得收紧。他贴得很近，呼出的气息似能穿透她的贴身里衣，沁到肌肤上。 素来冰冷的脸颊霎时染了绯色，自有记忆以来，江夏鲜少同人这般亲近，而况对方还是个男人。 “沈靖尧！” 能把人冻伤的声音落下，沈靖尧脊背一僵，心中委屈更胜，越发不愿松手，“仙子对小生为何总是没有好脸色？方才小生就要死了，难道害怕抱着你也不可以吗？” 闻言，江夏少见的有些气短。 其实方才庙内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楚，看到沈靖尧怕成那样，却还是勇敢地把自己护在身后，她不是不动容。 这也是对方至今还能全须全尾地在这儿发脾气的原因，倘若旁人敢抱她的腰，天雷符早就劈下来了。 无奈在心里叹了一声，江夏适当把嗓音放软了几分，道：“以后我会注意。现在，松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靖尧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听话，只能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幽怨地杵在原地。 腰上没了累赘，江夏几步走到刘瑞跟前，面色恢复往常：“刘瑞，你应当还有许多事要对我坦白。关于你自己，也关于清水村，对吗？” 方才怕赤楠还会再次来袭，江夏急着画符是以没有细问，现在却没了顾虑。斩魔符在手，就是赤楠亲自来了，她也能同他一战。 早料到她会有这一问，刘瑞平静问道：“神仙姐姐想知道什么？” 江夏：“你觉得呢？” 刘瑞抬眼看她：“知道一切后，神仙姐姐还会愿意去救我母亲吗？” 江夏：“我向来说话算话。” “那就好。”方到总角之年的孩子舒心地笑了笑，盘腿坐在地上，先抛出了一个问题，“对于赤虎，神仙姐姐知道多少？” 江夏略一沉思，道：“据我所知，同其它精怪相比，赤虎一族更善化成人。倘若他族需百年方能化成人，赤虎只需五十年即可。” “对，”刘瑞点头，“但他们也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那就是每年都会有段时间极其虚弱，此间任何人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想要平安度过这段时期，要么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要么…吸食凡人的精血。” 话音一落，刘长贵那晚在庆典上的话不由得闯入了江夏的耳中：“挑选根骨奇佳的人收做弟子…” 沈靖尧显然也想到了这茬：“你、你的意思是，那些人…” 刘瑞点头：“对，他们已经死了。” 至此，这两天在清水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江夏已经能推导出大概，眼下她只有一个疑问。 “这些应当算是秘辛，瑞瑞你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难不成也是刘夫人告诉你的。” 沈靖尧的问题一落，刘瑞的脸色就是一僵，却也不肯解释，只道：“神仙姐姐、沈哥哥，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请你们相信我。” 江夏不置可否，似是不打算深究，顺势换了个问题：“初次见面那晚，是有人指使你引我去清水村？” 这一点她并不是胡乱猜测，出于修士的直觉，江夏总觉得自己身后有只看不见的眼睛，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对不起。”刘瑞咬着唇，低头认错。 如此便是承认了。 看来她的直觉没错，江夏暗道。 这时，之前扔出去的觅宅符回到了江夏身边，她简单看了一眼，道：“我们换个地方。” ** 穿过层层密林，江夏拎着两人停在了一个山洞前面，确定里面没有问题后，她拿出床和毯子。 “先休息。” 这一天又是追杀又是逃命，实在难为沈靖尧和刘瑞两个凡人了，尤其是沈靖尧，差点就入了虎口，脸色到现在都是惨白。 “谢谢仙子…” 沈靖尧感动得眼泪汪汪，倒头就进入了梦乡，刘瑞也不遑多让。江夏身为修士不需要睡眠，不过她也有事要做，沈靖尧的血还没有用完，趁此机会她可以再绘些符咒备着。 在洞口布置了个简单的阵法，又在阵法上贴了能够隐藏灵气的符咒，确定能瞒过大部分魔物后，江夏回到山洞。 以前闲暇之时，她曾翻阅过几本关于阵法的书，但只学了些皮毛，所以得用符咒辅助才能发挥其威力。 一切无碍，江夏从乾坤袋里拿出沈靖尧的血，霎时间，灵气溢满山洞，浸润着四肢百骸。她很喜欢这种感觉，符咒自是越画越快。 翌日，天光大亮。 沈靖尧伸着懒腰正打算起床，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啊！！！” 连滚带爬地抱住刘瑞躲到床角，沈靖尧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各种猜测争相涌入脑海，为什么山洞里会出现陌生人？仙子呢？不要他了吗？ “闭嘴。” 江夏揉了揉被吵得头疼的额角，把两人赶下床，用了张除尘符，将东西收回乾坤袋里，这才指着那个飘在半空的虚影问道，“刘瑞，你认识他吗？” 大脑尚未清醒的孩子下意识就想摇头，却在最后一刻在那人身上觉察出一丝熟悉感。 “你是…刘婶家的林子哥？” “是我，是我！我就说瑞瑞他认识我。”林子高兴道，不过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刘瑞：“可是林子哥，你不是、不是已经…” “他已经死了。” 江夏主动补全了后半句，“他现在是魂魄状态，换句话说就是鬼。” “…神仙姑娘说得没错。”林子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他是今天一早出现在山洞门口的，怕他是赤楠的人，江夏当即打算将人除掉，结果对方在看到她的脸后，急忙大喊：“我认识刘瑞。” 想到那些死在赤虎爪下的村民，江夏便留了他一条命，打算等刘瑞睡醒了再说。 “所以，你是被赤虎选中的…弟子？”知道林子的身份，沈靖尧也没之前那么怕了，不过还是拽着江夏的衣袖不撒手。 “应该用倒霉蛋更合适吧？” 林子苦笑。想当初，在被守护神选中后他不知道有多开心，以为得了上天眷顾，谁曾想… 江夏对他的心情转变没兴趣，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子老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外面了，还发现这里很舒服。” 感受到在指尖跳动的温和灵气，江夏大抵猜出了他出现在此处的因由。 人死后，魂魄会无意识地在世间飘荡，并且对灵气有超乎寻常的感知度，想来他昨夜就是被灵气吸引来的。 不过有一点江夏觉得奇怪，为何只引来了林子这一只鬼？ “在这里，你有见过其它鬼吗？” 林子不好意思地脑着后脑：“不、不知道。” 江夏：“那生前的事呢？还记得吗？” 林子立刻点头：“这个记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 江夏拿出一张空白的黄纸，递到他面前，“过几天我会去清水村揭穿赤虎的真面目，为你们讨回公道，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你若愿意，便可进入这符纸之中，日后我还会想法子让你在世间像凡人一般行走。当然，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一听到能报仇，林子岂有不应之理，当即道：“但请神仙姑娘吩咐。” 江夏：“先不急，等有需要我会说。” 眼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了半天，始终插不上话的沈靖尧心中嫉妒万分，明明是他先来的，为何仙子对那人就那般好，主动将人带在身边，他就只能靠死缠烂打？ 眼见对方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纸符里，沈靖尧忙不迭地凑到江夏身边，主动抬起了手腕，眸底星光四溢：“仙子今天还要小生的血吗？”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太上三洞神咒》中的斩魔咒，文中有删改。感谢在20220213 23:29:41~20220220 22:0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瑾湘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修） 两道尚未愈合的疤痕赫然闯入视野，余光瞥见他白得同鬼一般的脸色，江夏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愧疚。 连日放血，便是普通修士也会觉得不舒服，何况他一个凡人。 “不必，” 无视男人耷拉下来的眉眼，江夏红唇拉成一道直线，抬手往对方嘴里塞了颗丹药，“咽下去。” 这是用来补充气血的补气丹。 沈靖尧自是照做，囫囵吞咽，连味道都不曾尝出来，当真十分信任她。 只是，这种信任却让江夏略感沉重：“问都不问一句，也不怕是毒药。” “小生相信仙子。”男人信誓旦旦道，情绪也比先前雀跃了几分，“就算是毒药也没关系，小生的命是仙子救的，仙子自当有随意处置的权力。” 嘴上这么说，沈靖尧心里想的却是，这丹药仙子独独给了他，旁的人都没有。在仙子心里，到底他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饶是类似的话已经听过许多回，江夏依旧觉得不自在，别过眼，她转向刘瑞，道：“明日之后，赤楠将会重办庆典，届时我会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救出你母亲。” “不过，此行危险重重，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所以…” “求神仙姐姐带我一同去！”觉察出她的言下之意，刘瑞忙道，“求您让我亲手给爹爹报仇！” 沈靖尧也忙跟着表决心：“仙子去哪儿小生就在哪儿！” 料想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江夏也不意外，道：“我知道了，这两天你们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 “好嘞！” 沈靖尧一口应下，踟躇了一会儿，他又道，“仙子，相识数日，小生还不曾知道你的名讳，待此间事了，仙子可愿、告知？” 说来也是有意思，沈靖尧和刘瑞同江夏也算是共同经历过了几次生死，但两人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直都是神仙、仙子的叫。 “好。” ** 一日后，清水村的庆典在赤楠的主持下重新举办，时间依旧定在了傍晚。全村男女老少凡是能喘气的，都自发聚集到了广场。 略过冗长的讲话，化成刘长贵模样的赤楠，直接念咒召请出赤虎。 浓烈的黑气散去，伴随着一声虎啸，高大威猛的赤虎逐渐显露在人前，村民们立刻下跪叩拜，掌心朝上，山呼：“请守护神赐福！” 无人敢抬头窥视神的容颜，于是他们也就没能发现，此时的守护神不过就是个花架子。 曾经鲜亮光滑的皮毛透着黯色，身躯也比往日瘦弱了些，事实上，若不是靠赤楠的一口魔气撑着，他连站立都不能。 在此之前，他的情况甚至更糟。 那日被江夏的极品天雷符打成重伤后，赤虎虽得幸被赤楠救走保住小命，但伤并没有痊愈。 后来，他收到指令要去抓江夏。 赤楠的本意，是要他做做样子即可，不必非要将人抓住。 哪想，赤虎看到沈靖尧便起了歹心，一心想要他的血以便度过虚弱期，完全将兄长的嘱托忘却脑后，一头栽进了斩魔符的雷场里，差点再次搭上自己的小命。 如今，为期三天的虚弱期即将到来，到时若没有足够的凡人精血，只怕赤虎很难撑过这一关。 假意赐下祝福，赤楠仿若普通村民般恭敬道：“叩谢神赐，请神明挑选弟子。” 声音即落，一道惊雷兀的劈开层层黑云，砸在了赤虎身侧。 众人一惊，未及反应，便见守护神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人，正是他们先前见过的江夏和沈靖尧，还有刘长贵的大儿子刘瑞。 江夏懒得同这些人废话，干脆利落地甩出定身符，确保所有村民都被定住后，眼神示意沈靖尧。 男人轻咳一声，上前半步道：“情急之下，为了能让诸位耐心听小生一言，只能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顿了顿，他的神态逐渐变得认真：“乡民们，小生要说的是，你们所信仰的守护神是假的，他是蛊惑人心的妖魔。所谓挑选弟子，也是带回去吸□□血，根本不是助你们修仙。” “而策划的一切的人，就是你们一直信任的刘长贵。” 受困于定身符，听到这些的村民们一时无法言语，但江夏还是从他们的眼中瞧出了两字，不信。 就知道会是这样。 甩出符纸，江夏冷声道：“出来。” 空白的符纸浮在半空，随着女子的一声令下，林子的身形缓缓显于人前。他一睁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的刘婶，心中顿感酸涩，却也没有忘记正事。 “村长，诸位叔伯，你们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子，我可以作证，沈公子他们说得都是真的。” 接着，他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从被赤虎带到山洞，到被抽干精血，再到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最后，林子几乎要落下泪来：“村长，如今我已变成了这般模样，切不能再让其他村民也跳入火坑啊！” 一言既出，场上久久无声。 倒是赤楠有了反应：“说完了？那该轮到我了！” 沉重的魔压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幸好江夏早有准备，先一步抓住了沈靖尧的手，同时扔出符纸：“七灵护命，上诣三清。挥剑诛邪，祛除魔灵。急急如律令！”【1】这是远比斩魔符更为强悍的三光符。 以江夏现在的修为境界，本无法绘制这般强悍的符咒，但她还是强行靠着沈靖尧的血，勉强画出了几张，而它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咒语方停，符纸便无火自燃，同时散发出盛大的光芒，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世间魔物最惧怕光，而况还是带着灵力的金光。 赤楠登时收了魔压，召出魔气护住自己和赤虎，面上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你就这点本事？” 江夏：“对付你，这点本事足够了。” 赤楠不置可否，抬了抬唇角：“知道适才我为什么不拦你们吗？” 江夏秀眉微蹙，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因为我不在乎，待将你擒住，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我又何须在意他们知否知道真相？” 旁人也许不知道，赤楠自己却清楚得很，他虽然拥有强大的魔力，但根本无法将其给予旁人。 自那日从破庙里救回奄奄一息的赤虎，也就是他的亲兄弟赤北后，他便生出了用全村人的血换赤北一命的打算。 是以在赤楠眼中，江夏几人方才的行为，不过是垂死挣扎。 迫人的魔压再次落下来，紧随其后的便是声势浩大的魔气，几乎要将所有人吞没。 三光符和斩魔符一齐捏在掌心，江夏面色凝重。 她甚少同时使用两种不同类型的攻击符咒。一方面是因为她以往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危险境况，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她的道行还没有到家。 但是眼下，她已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放手一搏。 危在旦夕之时，沁人的灵气霎时涌入鼻腔，随即一只染着血的手闯入视野：“仙子快画符！” 是沈靖尧。 情况紧急，容不得江夏多想，她迅速咬破自己的指尖，混着沈靖尧的血一齐混入两张符里，樱唇再启：“…急急如律令！” 须臾，金光和雷场一同落下，生生挡住了气势汹汹地魔气，片刻后更是威力大增，生生打散了护住赤楠的魔力。 江夏也不曾料到，混了两人血的符咒竟会这般强，竟能将赤楠打得倒地吐血，连起身都困难。 麻利地给自己和沈靖尧止了血，她居高临下地战在赤楠跟前，声色冷峻：“自行了断谢罪，还是让我动手？你自己选吧。” 纵是败了，赤楠的气性也不肯消减半分，他冷哼一声，面色讥讽：“谢罪？我有何罪？” 事到如今，他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沈靖尧的怒气登时上涌：“你同赤虎害了清水村那么多村民，怎么还有脸说出这话？” “我害他们？”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赤楠长笑一声，随即面色变得十分凶狠，“那你可知，当初他们杀害我的族人又有凡几！” 世间所有精怪在开灵智、化人形之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动物，这样的他们在凡人眼中只有一个身份，猎物。 每到寒冬，村里面就会有人大着胆子上山捕猎，而赤虎一族，正好世代都居住在清水村附近的山头上。 “我没有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的族人报仇。” 沈靖尧怔住，他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般隐情，求助地望着江夏：“仙、仙子…” “这是他和清水村的恩怨，我管不了。” 丢下这句话，江夏抬手解了村民们的定身，手中的黄纸同时甩了出去，竟是将赤楠和赤北一同收入其中。 待村民们回过神时，无论是江夏和沈靖尧，还是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全都不见了，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唯有刘瑞，他牵着刘夫人领着弟弟，缓缓退出了人群。 ** 刘宅 将赤楠和赤北从符纸里放出来，江夏也没功夫同两人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指使你们抓我的人，是谁？” 赤楠答得也干脆：“放我们离开，我告诉你。” 眉峰轻扬，江夏不表态，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的魔力，是不是和那个人有关？” 她观察过，赤楠的骨龄只有三十出头，纵他是千年难遇的奇才，也不可能在这个年岁，就修炼出这般强大的魔力。 要知道，天赋不算差的江夏，也是历经了百年修炼，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赤楠还是那句话：“放我们离开，想知道什么我都……” 话音未落，大门先一步被人推开。 刘瑞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赤楠，气血瞬间上涌，积压在他心头多年的仇恨，终于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握着匕首，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不要命地朝赤楠冲去。 “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太上三洞神咒》中的三光咒，文中有删改。 感谢在20220220 22:05:44~20220224 00: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istlin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月吾笙 2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瑞瑞不要！” 妇人焦心的嘶喊穿透围墙，她想要阻止刘瑞，然而已经来不及，利器距离赤楠的要害，仅剩咫尺。 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一波又一波地冲上刘瑞的心头。 马上，马上他就能亲手为父亲报仇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江夏出了手。 符咒脱离掌心，强硬地摁下刘瑞所有动作，她气定神闲地看向刘夫人，余光则时刻注意着赤楠：“夫人有话要说？” “…是。” 李婉娘艰难颔首，喉咙里似是堵了一团棉花，嗓音又涩又哑，“有些话想问他，还望姑娘能应允。” “请便。” 江夏欣然同意，紧跟着就听到刘瑞怒气交加的吼声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问的？这畜生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他的表情十分扭曲，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 不过刘夫人没有被这些话所影响，将熟睡的小儿子托给沈靖尧照顾，她缓步走到赤楠跟前，第一次这般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 因魔力不支，赤楠已无法再维持刘长贵的脸，此时用的正是他原本的样貌。 “婉娘…” 赤楠深情又不舍地唤着她的名字，似乎唤了一声就会少一声。 刘夫人不为所动，平静地开口：“赤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问你一句话。长贵的死，是不是你所为？” 氛围倏地冷下来，像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片刻，赤楠恶意地咧起唇角，笑得过分刺眼：“对，你说得没错，刘长贵就是我杀的。” “实话告诉你，当时他其实还有一口气，是我亲手捂死了他，而后又变作他的模样，成了你的好相公。” “畜生你住口！” 刘瑞听不得这样的话，却也只能无能狂怒。 反倒是刘夫人，如果能忽视她发抖的身子，她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便是那扇向赤楠的一巴掌，也是分外冷静。 “早知如此，发现你不是长贵那天，我就应该下去陪他。” “你不会的。” 纵然被心上人打了，赤楠也能露出温柔的笑意，“当时瑞瑞年纪还小，婉娘你不会忍心抛下他离开的。” “更何况，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不可能会让你死。” 即便已经过去十年，赤楠依旧记得，当初和李婉娘初见的场景。 初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他不小心跌入了凡人所制的捕猎陷阱里，后腿被捕兽夹伤得鲜血淋漓。 此番境况，便是不被凡人当做猎物捕回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李婉娘就是在这个时候，撑着伞走进了他的视野。 只一眼，就让赤楠彻底沦陷。 后来，她助他脱离陷阱，其后持续半个多月，更是每天都会给他送来吃食，这让他坚定了要修成人形去见她的心思。 只可惜，赤楠晚了一步。 待他修成人形去寻李婉娘时，对方已经成了刘长贵的妻子，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刘长贵。 后来，即便强行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她的心里仍然没有自己的位置。 既然她不爱自己，那就让她恨自己一辈子吧！ 赤楠想，总归，婉娘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 “我的话问完了。” 面无表情地起身，刘夫人往身侧挪了一小步，她要亲眼看着赤楠死！ 见此，刘瑞忙道：“神仙姐姐…” 出人意料的，江夏并没有应他，而是慢悠悠地摸出了一枚符咒，故意在赤楠眼前掠过，随后又对刘瑞道：“此符，能让你一击就要了敌人的命。” “不过以防万一，你可以先拿旁边那只赤虎练练手。” 江夏指的是赤北。 霎时，赤楠本就难看地脸色变得更加糟糕：“赤北他什么都不知道，姑娘何必赶尽杀绝？” “你这是在，求我留他一命？” 瞥了那边奄奄一息地赤北一眼，江夏依旧不紧不慢道，“那你要拿什么来求我？” 话到此处，江夏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赤楠自是清楚。 过了许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他终于开口道：“你保他一命，我告诉你…那人是谁。” 江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成交！” 顿了片刻，赤楠在心底将言语组织了一番，道：“事实上，我未曾见过那人的真面目，我只知道…婉娘小心！” 安静的黑气突然狂躁，朝刘夫人猛然袭来而来。隐藏在黑气背后的，是一个无法用肉眼看清的黑影。 江夏没有想到，在赤楠被打败后，竟然还有人能操控魔气进刘家偷袭，而且偷袭的对象还是刘夫人。 符文和咒语在顷刻间出击，却还是晚了一步，魔气距离刘夫人不过方寸之间。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本应伤得无法动弹身影，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李婉娘死死护在身下。 “噗！” 泛黑的血不断从是口中往外冒，李婉娘抱着重伤的赤楠，泪水流了满面。 “别、哭，” 赤楠抬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却是有心无力。他心里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可他心里却觉得很幸福。 死在心上人怀里，看着她为自己落泪，这是赤楠以往从来都不敢想的事，如今都实现了。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他勉力拽着李婉娘的手，开口道：“婉、婉娘，下辈子、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好不好？” “…” 李婉娘没有说话，赤楠却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好、不好？” 他眼中的深情依旧，纵是在这个时候，也是笑着的。 终于，李婉娘松了口。 “…好。” 尾音落下，怀中男人的气息也停了下来。温热的躯体瞬间变冷，而后缓缓化作轻尘，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魂飞魄散。 就连转世都不能。 江夏几乎是黑着脸看着这一幕。 赤楠一死，唯一可能知道幕后主使的，便就只有赤北，她必须得想法子保他一命。最起码，在知道有关那人的消息前，不能让他死。 一旁，刘瑞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身上的定身符已被解开，可他还是无法动弹分毫。 赤楠死了，他大仇得报，可心中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畅快？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母亲，想向她讨个答案，却见她依旧维持之前抱着赤楠的姿势，仿佛她的时间永远被定格在那一瞬间。 刘瑞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最终，还是沈靖尧看不下去，安顿好刘家小儿子，又好说歹说，才把这对失神了母子人劝回了房间。 ** 另一边，江夏正在客房内，犹豫着要不要给赤北放血。 以对方现在的状态，明日虚弱期一到，九成九成会没命。 可真要放血给他，江夏也有些舍不得。 毕竟对修士而言，血乃珍贵之物，轻易给不得，而况他还是个修了魔的妖。 两难之际，沈靖尧推门走了进来，他一脸疲态，但在看到江夏的瞬间还是打起精神道：“仙子可需要小生帮忙？” 江夏眼睛一亮：“需要！” 她倾身对他耳语了一番，而后就见沈靖尧不可置信地捂着手指躲到角落：“仙子你竟然要把小生的血给他服用？” 那神情，同抓到偷腥丈夫的正房没什么两样。 江夏：“你不愿意？” “自是不愿！” 沈靖尧气恼道，“小生的血，要给也只能给仙子你一人。” 见他如此抗拒，江夏也不好强求。 “我知道了。” 说着，她以灵力化剑，作势就要在指头上开个口子。 沈靖尧一看不对，忙制住她的动作：“仙子你这是做什么？” “给他喂血。” 江夏挣开沈靖尧，道，“他现在还不能死，我得保他一命。” “可、那也不必要给他喂血吧？”沈靖尧不赞同。 比起喝自己的血，他更无法接受赤北喝江夏的血。 未及两人争出个结果，江夏的神识先察觉到外头的动静，原是刘婶正带着清水村的村民朝刘宅的方向来。 看到她手里捧着的符纸，江夏大概猜出他们来的目的。 果然，一见到江夏，刘婶就跪了下来，满脸泪痕：“请神仙救救我儿！” 紧跟着，其它失去亲人的村民也跪了下来：“请神仙施以援手！” 当时，在江夏带着沈靖尧离开后，来不及走的林子就被村民们团团围住，他便借机大肆夸赞了江夏和沈靖尧一番。 然而说着说着，他的魂魄开始慢慢变淡，到最后彻底消失。 好在临消失之前林子曾说过，江夏可能在刘宅，于是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直奔而来。 面对清水村众人，江夏不善同人打交道缺点霎时凸显了出来，她下意识靠近了沈靖尧几分，语气僵硬道：“你儿子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刘婶身体一怔，眼泪落得更多：“…知道。” 江夏略有些不自在，还是继续开口：“你之所以能再次看到他，是因为我的灵气，灵气一耗光，他就会消失。” “所以，他不可能会活过来。” 顿了顿，她的视线扫过刘婶身后众人：“你们的亲人也一样，我救不了。” 声音一落，众人纷纷露出悲色。世间最痛苦，莫过于失望后得到希望，却又发现希望是假的。 “神仙保住了大家的命已然是幸事，你们还要妄想什么？” 人群自发散开，年迈的村长在旁人的搀扶下走到人前，抬手就要行礼：“多谢神仙救了我们清水村。” “老村长不必多礼。” 看出江夏的不愿开口，沈靖尧忙上前扶住村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总是如此，我们也应该感谢。”村长道，随即他话锋突然一转，问道：“敢问神仙，刘长贵和那畜生如今在何处？” 两人害死了这么多村民，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 沈靖尧看了江夏一眼，道：“刘老爷他为救刘夫人，已经死了。” “死了？” “是。” 沈靖尧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据实以告，“至于那赤虎…” “他在我手里，但我还有些事需要他帮忙。” 江夏道，“且把他交由我三日，时间一到，我会将他交给村子。” 村长：“好，便依仙子。” ** 随着村民一一离开刘家，江夏和沈靖尧也得以回到先前的屋子，赤北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气息更加虚弱。 不能再耽搁了。 江夏暗道，灵气再次化作利刃，即将划破纤白的指腹。 “仙子！” 男人眼疾手快地盖住女子的手，神情略有几分不情愿，“还是用小生的血吧！” 第10章 血珠没入体内，赤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 一个时辰后，他在江夏和沈靖尧期盼的目光中悠悠转醒。 “醒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恢复得还可以，江夏直截了当地开口，“还记得先前发生的事吗？” 赤北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没有回应。 江夏权当他这是默认，继续道：“关于赤楠的事，你知道多少？” 还是闭口不言。 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无谓的时间，江夏琢磨着要不要耍些手段，强行撬开对方的嘴。 就在这时，赤北终于开了他的尊口：“我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江夏不欲瞒他，况且也瞒不住：“刘夫人被人偷袭，你哥上前替她挡了一掌。”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魂飞魄散。” “呵。”赤北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似是嘲讽，又像是悲哀。 良久，他再次开口道：“只要你能帮我个报仇，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 赤虎一族，天生就比其它妖怪更容易修炼出人形，而赤楠又是赤虎这一代的佼佼者。 故而，在确定自己对李婉娘的心意后，赤楠便加倍地努力，每日除了三餐便是修行，以期能早日化成人形，正大光明地站在心上人面前，对她表明心意。 然而，就在他成功化成人的那一天，李婉娘成了刘夫人。 赤楠操控着不甚熟练的四肢躲在人群里，亲眼看见别的男人，将自己的心上人取回了家。 那一刻，他不是没有冲出去，将人抢回来的想法，可在看到婉娘脸上幸福的笑容时，他犹豫了。 黑影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为什么犹豫？她可是你的心上人！” “还是说，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轻易地把她拱手让给别的男人？” “赤楠你可要想好了，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她可就再也不属于你了。” 赤楠不知道这黑影从哪儿来，也不清楚他目的为何，但对方的这番话，着实刺激到了他本就不安分的欲|望。 可他还是克制住了。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一瞬间，婉娘脸上的笑容。 之后一段时间，赤楠一直在暗中守护着李婉娘，期间黑影频繁地鼓动他杀了刘长贵，把人抢过来，但他都忍住了。 直到八年前。 变故一个接一个地突袭着刘家，昔日明媚少女的脸上再难出现笑容，这让赤楠对刘长贵生出越来越多的不满。 这样的男人，配不上他放在心尖上的婉娘。 可偏偏，婉娘满心满眼都是他。 于是，在刘长贵决定去府城打拼后，赤楠偷偷跟在了他身后，他想要好好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好，何故让婉娘如此倾心？ 而后便是那个寒冷的冬日，孩子落水，刘长贵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水里。 最后孩子没事，他却要靠汤药吊着一口气。 赤楠隐着身形，看李婉娘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刘长贵，心在滴血。 黑影瞅准机会，又一次出现：“赤楠，杀了他，把你的婉娘抢回来！” “你住口。” 竭力抵抗心底的欲望，赤楠硬逼着自己去想婉娘哭泣的模样。 若他杀了刘长贵，婉娘肯定会伤心，他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 然而黑影似乎窥探出他心底的想法，“桀桀”地笑了两声：“怕什么，只要你变成刘长贵的模样，取他而代之，婉娘又怎么会看得出来呢？” “…” 赤楠承认，那一刻他可耻地心动了，却还是勉力做着最后地挣扎：“不行！不可以！若日后婉娘知道是我杀了刘长贵，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黑影心领神会，笑声更大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替你做这个坏人吧！” 黑气顷刻间涌入，如碾死蝼蚁一般，掐断了刘长贵仅剩的那口气。 屋外，冬日的第一场雪缓缓落下，这让赤楠不由得想起初见婉娘的那一天。 鬼使神差的，他化成了刘长贵的模样，躺上了那张床，在心上人一声又一声温柔地呼唤中，缓缓睁了眼。 ** 听完赤楠和李婉娘的故事，纵使江夏看过不少狗血恶俗话本，此时也要直呼一声，李婉娘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如此对待？ 还有那刘长贵，好心救人，反倒被人夺了命。 说到底，都是赤楠一厢情愿惹得祸。 腹诽了一番，江夏冷着脸接着问道：“赤楠的魔力，是那个黑影给的？” “是，也不是。” 赤北斟酌着词句，道，“听我哥无意中提到过，那黑影上头似乎还有一位主子，我哥的魔力就是来自于他。” “我记得黑影似乎称那个人为…尊上？” “对，就是尊上！” 修士天生的直觉立刻作出反应，江夏的额角意味不明地跳了跳。 据她了解，在这个世界能被称为尊上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对强者的本能畏惧，让她心底有些发慌，言语中不由得带上几分急切。 “那位尊上为什么会把魔力给赤楠？还有那黑影，他又是怎么出现的？你给我说清楚！” 赤北：“这我也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哥和那个黑影对接，我只是听从他的命令。不过…”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不过我猜，可能和您有关。” 江夏：“我？” 赤北：“从我哥取代刘长贵后，黑影便让我们帮他找一个人，不知长相不知姓名，只知道对方是个女子。” “直到刘瑞离家出走那天，那黑影突然来说，那女子已经出现了，让我哥赶紧去把她抓回来。” 刘瑞离家出走的那天，正是江夏初到这个世界日子。 而赤楠想抓的人，是江夏。 赤北：“所以我猜，黑影可能是希望我哥帮忙找人，所以才会把魔力给他。” 原来的事情尚未解决，而今又出现新的迷雾，江夏再次觉得，她果然只适合宅在洞府看话本。 江夏：“还有没说的吗？” “没有了，”赤北认真道，“我知道的就这些，句句属实，绝无半分假话。” “你说谎！” 房门倏地被人从外头推开，刘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瞧他那神情，显然听到了赤北方才说的一切。 他红着眼，急切地拽着江夏的衣袖：“神仙姐姐，你不要相信他，他在说谎。” “我爹爹亲口对我说了，就是赤楠那个畜生杀了他，他不会骗我的！” 对此，江夏的反应是，将衣袖从他手拽回来。 小小的动作，对刘瑞的伤害却是巨大的，他不可置信地盯了她片刻，随即疯了似的逃离房间，不见踪影。 见此，沈靖尧本想追出去，却硬是江夏拦了下来。 “随他去，明天他就会回来。” 沈靖尧本想再争取一下，但见江夏神情认真不像是说大话，只好转道去追问赤北。 “清水村的守护神，你要怎么解释？你们若想报仇，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何须这般把人耍得团团转？” 赤北冷笑：“他们凡人给我的族人设下陷阱的时候，可曾想过光明正大？” “还是你觉得，因为你们是得天道庇佑的凡人，所以我们活该成为你们的口中食！” 饶是沈靖尧平日再能说会道，此时也被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还是江夏看不下去，出言解围：“这是你和清水村的事，与我们无关。”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救你一命，你告诉我消息，我们之间已经两清。所以三日后，我会遵照约定把你交给清水村，。” 那时赤北已经度过虚弱期，想要从凡人手中逃脱可谓轻而易举。 赤北的态度不由得真诚了几分：“多谢。” 沈靖尧显然也听出了两人的潜意思，极度不赞同地看向江夏：“仙子这是，要偏帮他？” 江夏淡定回望：“你有意见？” ** 正如江夏说得那般，翌日，刘瑞全须全尾地回了刘家。 一进门，他就直奔江夏暂住的客房，跪在两人跟前大哭：“神仙姐姐，您神通广大，求您救救我父亲，求您救救他！” 对于刘瑞来找自己救刘长贵，江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那天遇到林子后，她就在想，刘长贵的魂魄是否有可能还存在于这世间。否则凭刘瑞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多事？ 另外，从清水村村民的描述中可知，刘长贵生前乐于助人，做过许多好事，最后更是为了救人被歹人害死。 天道最喜欢这样的人，所以他身上必定会有功德护佑，以此在世间游荡。 不过游荡了近十年，倒是让江夏没有料到。 江夏：“告诉我，你父亲在哪儿？” “顺便把眼泪擦了。” 刘瑞忙依言照做，而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碎成几瓣的玉珏，捧到江夏眼前，“爹爹他在这里。” 不等江夏问及，他便主动解释道：“七八年前，父亲去府城的时候，曾遇到一位游僧，对方算出父亲命中有一劫，便赠了这枚玉珏，要他随身携带。” “可是爹爹却托人、托人把这玉珏带回来给了我。” 素手拂过，江夏能感觉出玉珏上微不可查的灵气，以及住在里头的快要消散的魂魄。 “他被人打伤了？” “对，”刘瑞眼泪又禁不住地往下掉。 “前几天，爹爹听到赤楠和一个黑影人在密谋，说有个姑娘不久后将会出现在，距里我们村不到半天脚程的林子里，这人对那个什么尊上十分重要，一定要把她抓住。” “后来爹爹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就被打成了重伤。” “他撑着一口气逃回来把这些告诉我，随即便进了玉珏，再没有出来过。” 距村半天脚程的林子… 江夏敏锐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 如果没有记错，她初来这个世界，便是置身在一片林子里。好巧不巧，那儿离清水村可不就是半天的脚程。 有人，早就料到她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比之江夏，沈靖尧在意的倒是另一件事。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离家出走，根本不是被人逼着去府城上学，对不对？” 刘瑞急着让江夏出手救人，非常老实地认了：“…对不起沈哥哥，我对你们说谎了。” “可那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赤楠打伤了爹爹，又一直看我不顺眼，想把我除掉，我只能赌一把。” 赌自己能找到那位“对尊上非常重要的人”，赌江夏就是那个人。 万幸，他赌赢了。 说来说去，就是两个成年被一个小孩子给耍了，其中还有个活了上百年的修士。 江夏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靖尧倒是比她好些，继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住在玉珏里的？” 刘瑞：“…六岁。” 孩童生来纯净，比成人更容易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而况刘长贵还是他的血脉至亲。 “爹爹告诉我，他死后便一直附在这玉珏上守护着我和娘亲，但怕吓着我，所以不敢出现。” 说到此处，刘瑞再次磕起了响头。 “神仙姐姐，我爹爹他是好人，他不该死，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 “求求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5 22:33:48~20220316 23:2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月吾笙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说来也是无奈，自从到了清水村，类似的话江夏听了不知多少遍，尤其是那个“求”字，她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况且她是修士不是仙人，何来起死回生的神力？ 是以，江夏冷淡地避开了刘瑞的大礼，不带一丝感情道：“我无能为力。” “您是神仙，怎么会无能为力呢？” 刘瑞的态度更加卑微，他以为江夏是在因自己骗她的事生气，故意不愿意应允。 “神仙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和沈哥哥，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只求您救救我爹爹，求您救救他…” 说着，他又要拿头去撞地，本是稚嫩的前额，几乎被他磕出个浅浅的小坑。 江夏：“…” 江夏虽然冷着脸，却也见不得人这般，尤其对方还是个孩子，就在她打算强制让刘瑞停下来的时候，刘夫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快速同江夏并沈靖尧见了礼，随即一把将刘瑞抱在怀里，声音哽咽：“瑞瑞，不要让神仙为难。” “娘…” 如形单影只的幼崽找到依靠，刘瑞“哇”得一声在刘夫人怀中哭了出来。 江夏半躲在沈靖尧身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到底还是软了几分。 “…我虽不能复活刘长贵，却能让你们同他见上最后一面。” ** 房门甫一合上，悲痛欲绝的哭声便传了出来。 不欲听见他们一家人的私房话，江夏拉着沈靖尧想要走得远些，不想还没碰到衣袖，就直接被他甩开。 这可真是稀奇事！ 江夏不由得侧目，一直以来都是她嫌弃沈靖尧，今儿倒是被他嫌弃了一回。 沈靖尧还在为江夏偏帮赤北的事情不高兴。 在他眼里，清水村村民是弱者，仙子身为强者合该惩强扶弱。可她不但不这么做，反倒站在赤北那一边，这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最要紧的是，如此他不就站在仙子的对立面了吗？ 沈靖尧的想法江夏虽然不甚清楚，但也猜得差不离，不过她并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 在修真界，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法则。 从前，清水村的村民是强者，所以他们肆意捕杀赤虎，导致其族血脉凋零。 而今，强大起来的赤楠带着赤北回来报仇，曾经的弱者进化成了强者。 江夏做的，不过是站在中立方，冷眼看着这一切而已。 说来说去，道理其实只有一个，想要不被人欺负，那就变得更强大，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考虑到沈靖尧是个文弱书生，这些残酷的真相，就不要告诉他了。 两人在外头没站多久，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紧跟着露出了刘瑞的脸，那通红的眼眶、发白的嘴唇无不昭示着，这孩子刚刚大哭了一场。 “神仙姐姐，沈哥哥，爹爹请你们进去，他有话想和你说。” “知道了。” 江夏依言走了进去，随即就发现，刘长贵的魂魄淡了许多。 为了让刘家三口团聚，江夏将半身的灵气都灌进了玉珏，可这才多久，对方的神魂就淡成了这副模样。 若不是在室内，只怕都瞧不见他。 刘夫人和刘瑞方才止住眼泪，又有了往下掉的趋势。 刘长贵反倒似无所觉，恭敬地朝着江夏拱手：“多谢神仙姑娘，让我见到了他们娘俩最后一面，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不必。” 江夏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吗？” “能说的，差不多都说了。”刘长贵笑道。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地叮嘱刘瑞：“瑞瑞，以后爹不在了，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一定要照顾好你娘，知道吗？” 刘瑞咬着嘴唇，拼命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我知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娘的。” “那就好。” 有了这句话，刘长贵算是彻底安了心。 他的身形越来越淡，便是在室内也看不清了，俨然是消散的预兆。 就在这时，他突然张了张嘴，对着江夏说了些什么，然而空有嘴型，没有声音。 江夏微愣，而后了然地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刘长贵的魂魄彻底消散于世间。 ** “仙子，刘长贵最后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也让小生听听呗？” 从刘家出来，到江夏把装有林子的符纸送到刘婶家，沈靖尧几乎是一路跟在江夏身后，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刘长贵死前到底说了什么。 江夏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生气，不想搭理我吗？” “小生…” 沈靖尧语塞，只能甩出耍赖大法，“若仙子肯据实以告，小生便不生气了。” 倘使旁人说出这番话，江夏肯定扭头就走，但现在这人是沈靖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江夏开口道：“刘长贵让我帮他，同那些亡灵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沈靖尧挠着头，表示没听明白。 江夏耐心解释道：“刘长贵一生做尽好事，得天道庇佑，又有一枚含有灵气的玉珏，所以他死后他才能以魂魄的形式存在。这些你都清楚吧？” 沈靖尧像个乖学生，认真点头。 江夏：“但仅靠这些，不足以让他在这世间待了近十年。” 自打在山洞遇到林子的那天，江夏就发现，清水村附近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一只游荡的亡灵。 抛开死于赤北手中的村民不说，在这近十年的时间里，清水村就没有一个人离世吗？ 人死就会有魂魄，可这里却这么干净。 故而，江夏合理怀疑，那些魂魄有可能都被刘长贵吞噬了。 此人身负功德，比之一般人的魂魄都要强悍许多，吞噬普通人的魂魄可谓轻而易举。 当然，一切都是猜测，江夏并没有证据。 直到刘长贵走之前和她说了那番话，才让她的猜测被证实。 沈靖尧是个读书人，以往哪儿听过这种事，人死有魂魄就算了，魂魄竟然还会被人吞噬？！ 好半晌，他才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些被吞噬的魂魄，最后会怎么样？” 江夏：“几乎等同于魂飞魄散，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可、可刘长贵他、他不是为了救人而死的吗？”沈靖尧想反驳，声音却越来越小。 谁规定，生前是善人，死后就不能是恶鬼呢？ 见他自己想通了，江夏有些欣慰道：“不怪你会这般想，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魔气，它最能勾起人心底的欲望，并将其放大。” 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便是道门的大能来了，也不能保证绝对会坚守本心，而况刘长贵只是个凡人。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江夏依照约定把赤北交给了清水村。 事关人命，村长及几位族老都不敢耽搁，当天下午就召集村民聚集在曾经的广场。 很快，除了刘家母子外，所有村民都到了。 众人围成一圈，将被五花大绑的赤北围在中间。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但众人的心态和地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昔日的守护神，如今是他们的仇人。 许是适应不了身份的转变，场上一时有些安静。 倒是赤北，他的目光嘲讽地掠过每一张面孔，因好奇他们想做什么，倒也没急着逃走。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终于有了轻微的动静。 只见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村长，拄着拐杖一点点挪到了赤北身边，而后颤颤巍巍地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赤北皱眉，不明白他们这是要搞哪一出。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须臾，老村长在拐杖的帮助下，跪在了赤北面前。 跟着，所有村民都跪了下来。 村长适时开了口：“身为一村之长，老夫没有管好村民，纵容他们肆意捕杀你的族人，是我们清水村对不住你们赤虎一族。” 对于今天，赤北曾预演过无数次，他想过村民们会打他骂他杀了他，唯独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对下跪道歉。 在他愣神之际，村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你和长贵也害死了我们的许多村民。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杀了你，我们失去的亲人也都回不来。” “既然如此，何不若让所有的恩怨都在今天了结，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人群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江夏，唇边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这样的发展在她的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人、妖、魔三族中，妖行事素来遵循本能，魔会不断放大欲望，唯有人，他有妖的本能，魔的欲望，但他更会克制，更有理性。 ** 江夏回到刘家的时候，沈靖尧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她回来一起离开。清水村的事情已经基本解决，他们也是时候该请辞了。 基于礼数，两人走之前去见了刘夫人和刘瑞。 “这是护身符，劳烦刘夫人待我们走后，将其分发给村民们。” 沈靖尧将一摞护身符放在桌上，这是他昨晚硬缠着江夏画的，“一人一枚，多余的夫人便自己留着吧。” 刘夫人忙向两人道谢：“多谢恩人，我代清水村村民谢谢二位。” “夫人客气了。” 沈靖尧笑了笑，又蹲到刘瑞身边，同他叮嘱着什么。 见状，刘夫人垂着眼，挪着步子走到江夏身边，而后盈盈一拜：“多谢姑娘救了晨儿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6 23:28:08~20220317 23:1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stlin 70瓶；鱼月?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江夏和沈靖尧逐渐走远，刘夫人和刘瑞站在大门处，目送着两人地离去。 忽然，有雪花从天上落了下来，停在了刘夫人的袖口处。没多久，细碎的小雪花变成了一场鹅毛大雪 。 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刘夫人记得，很多年以前，她和赤楠的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初雪。 那时，她因感染了风寒，被爹娘拘在家里好些日子，连门都出不得，是以等病好了后，她立马就溜出了家门。 她要去看长贵哥哥布在山上的陷阱，有没有捕到猎物。长贵哥哥说了，若这次能抓到老虎，他就能凑齐娶自己的聘礼了！ 后来，李婉娘在陷阱里见到了一只赤虎。 相比普通老虎，赤虎的皮毛更光滑保暖，能卖更高的价钱。 一瞬间，李婉娘是既欣喜又害怕，不过在看到赤虎对她咧着嘴故作凶狠时，心底又生出一丝愧疚。 为了和长贵哥哥成亲，她就要害死一条生命吗？ 思忖片刻，她主动向陷阱里的赤虎释放善意，而后不仅帮他脱离了陷阱，甚至还给它送了许多日的吃食。 那时的李婉娘不会想到，眼前的这只赤虎，日后会和她的长贵哥哥一样，成为她的丈夫。 自己爱赤楠吗？刘夫人扪心自问。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理智回答她，不爱。 赤楠害死了长贵哥哥，强占了她，还逼着她生下了人|妖混血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但被死死压在心底的感情，又在不断向她证明，李婉娘就是爱上了赤楠！ 她爱上了杀死丈夫的仇人，否则刘晨怎么会出生？ 她又怎么会明知对方不是刘长贵的情况下，非但没有想过要将真相告诉村民，还在外人面前同赤楠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说到底，她李婉娘也是害死村民的凶手！ 闭上眼，竭力将过往的一切都抛去脑后的刘夫人，牵起了刘瑞的手。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笑道：“瑞瑞，收拾下东西，我们带弟弟搬去府城住吧，正好你去学堂也方便。” “…好。” ** 又一次看到清水村的界碑，江夏停了步子，回头看了清水村最后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曾经萦绕在村子上空的魔气，似乎淡了不少。 之前赤楠死的时候江夏就有所察觉，但眼下比之先前，似乎又少了许多。 所以，是清水村百姓，不再将沾了魔气的妖怪，奉为守护神的原因吗？江夏不确定地想。 但不管为何，这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重新启程，江夏朝前走去，沈靖尧迅速赶上同她并肩，故作不经意地开口：“仙子，离开刘家之前，刘夫人说你救了刘晨一命，这是何时的事？” “小生明明一直同你待在一处，怎么不知道你救过那刘晨？” 江夏颇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先前在山洞的时候，不是同你说过吗？不把赤楠的身份公开。” 直到现在，清水村的村民都以为，害了他们村子的人是刘长贵和赤北，赤楠则是个不存在的人物。 江夏隐瞒此事的初衷，本是为了保护刘夫人。 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倘若被村民知道现在的刘长贵是假的，刘夫人还为那个假货生了孩子，日后不知要被多少人嚼舌根。 与其如此，倒不如牺牲刘长贵的名声来保护刘夫人。 在江夏眼里，相比死人，还是活人更重要些，不过没有料到的是，竟然顺手保了刘晨一命。 之前在山洞里，这些她都同沈靖尧说过。 “是小生忘了，” 折扇敲着脑袋，沈靖尧笑道，“不过有件事小生可没忘，仙子你还未将名讳告知小生呢！” 这种事倒是记得牢。 江夏：“现在就告诉你。” “我姓江，单名一个夏字。” 不知为何，不过是说个名字，江夏莫名觉得脸颊竟然有些发烫，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一些。 “江——夏——” 沈靖尧故意一字一顿地拖着长音，唇边的弧度逐渐上扬，“那小生以后，就叫仙子夏夏可好？” 他本就长得俊美，笑起来更是晃得人心里一阵阵发慌。 脸颊的热度退下，眼风扫了过去，江夏皮笑肉不笑地对上他的目光：“你可以试试。” 兀的，沈靖尧莫名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敢保证，自己若是敢试试，仙子也绝对敢让他逝世。 “还是叫仙子吧，小生都叫习惯了。” 他讪笑，迅速跳转话题，“对了，今后仙子可有什么打算？” “回山洞，隐居。” 江夏还是没有放弃，找个地方宅进去的想法，不过沈靖尧显然不同意。 不过他也不敢明着反对，只是委屈地拉了拉她的袖摆，低声道：“那山洞有什么好的？” “山洞哪儿不好了！” 一直躺在沈靖尧肩上的符纸忽的动了起来，下一刻便从里头钻出一个人来。 此人正是刘婶的儿子，林子。 林子不愿意投胎，可想要维持魂魄不消散就必须要有灵气，所以为了儿子，刘婶忍着不舍跪求江夏带上林子，只求他得空了回来看看。 事实上，林子也舍不得母亲，是以一听江夏要回到之前的山洞，心里可是一百个赞同。 那儿离清水村不远，他隔三差五地就能回村看看，简直一举两得。 沈靖尧本就因江夏身后多了个累赘而不高兴，一听到这话，直接和林子杠上了。 “山洞又破又湿，还没个正儿八经的床，要是咯着仙子了怎么办？” 林子：“仙子是神仙，不需要床，沈公子要是想睡床，大可以不跟我们一起住。” 沈靖尧当即就怒了：“谁跟你我们？小生和仙子才是‘我们’！” “还有，仙子那是你能叫的吗？” 林子：“为何不能叫，我就叫，就叫…” 明明是两个大人，吵起架来就跟个孩子似的，听得江夏脑瓜仁一阵阵得疼，只想离他们远些。 “你真打算回山洞隐居？” 熟悉的男声不期从身侧传来，江夏便是不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赤北。 那天之后，赤北当着所有村民的面离开了清水村，但他又没有完全离开，而是蹲守在附近等江夏出来。 见她不回答，赤北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江夏依旧沉默不语。 倘若不知道有人想抓自己，她的确想拉着沈靖尧，在洞内天宅到荒地老。 如今已然不可能，她可不觉得，那伙人会轻易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她宅在山洞就和等死没什么两样。 不过… 江夏瞥了赤北一眼：“你似乎，对我是否离开这里很在意？” 赤北坦然：“因为你很厉害。我想为我哥报仇，只能把希望寄在你身上。” 顿了顿，他隐晦地看向不远处的沈靖尧：“不瞒你说，之前我也想过亲自报仇…” 见此，江夏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想打他的主意，你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我就是掂量过了，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赤北自嘲地笑了笑，又细细打量了江夏一番，满意地点着头，“如今魔气当道，你竟然也能修炼出如此强大的灵力，想来你师门很看重你。” “师门？”江夏疑惑，“我没有无门无派。” “你、你竟然…” 赤北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无门无派便是没有强大修炼资源的散修，所以这人仅靠那微不可查的灵气，便修炼到了如此境界？！ 她的天赋竟这般强！ 呼吸又重了几分，赤北有预感，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为哥哥报仇了。 江夏不喜欢和别人多谈自己的事，见对方神情几经变换，她主动换了话题：“你刚刚说魔气当道，那你可知这些魔气，是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自觉遇到了不世天才，赤北不自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江仙长见谅，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觉醒灵识的时候，魔气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话音未落，他又迅速补充道，“江仙长若想知晓更多关于灵气的事，可以去问槐树仙。” “槐树仙？” 赤北：“对。他是一棵老槐树，传闻他从世界初始之时便生出了灵智，而后一直活到现在。关于他的具体年岁已不可考，但魔气的事他肯定知道。” “不过，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这槐树仙总是时醒时睡，有时候还喜欢胡话。” 思虑片刻，江夏问道：“你知道那槐树仙在哪儿吗？” 赤北：“就住在明安府。” 江夏：“好，那我们现在启程。” “仙子！” 刚赢了吵架的沈靖尧，一回神就听到了这话，还看到站在江夏身边的赤北。 危机意识紧急攀升，他迅速蹿到江夏身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仙子你不要小生了吗？” 江夏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沈靖尧仔细想了想，的确没说过：“那明安府…？” “一起去。” 得逞的男人立马笑出了声，而后又得寸进尺道：“去之前，仙子能不能陪小生回趟家？离家数日，小生想向爹娘报一声平安。” “可以。”江夏应道。 毕竟拐跑了人家的儿子，合该同他父母打声招呼。 “你家在哪儿？” “明安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7 23:12:23~20220319 23:3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istlin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明安府地处大陆最中央，水陆交通发达，是这个世界中最繁华的府城。 坐落在府城中央的沈家，则是这座府城中最有名望和底蕴的世家，也是沈靖尧的自小长大的地方。 虽然早就猜到沈靖尧的身世定然不菲，但真从是他口中听到时，江夏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世家，怎么就养出了沈靖尧这种死皮赖脸的人？ “听说了吗？沈府又请了一位郎中回去。” “沈夫人的病还没好呢？” “谁说不是呢？这都请了多少郎中，还是不见好。据说沈少爷还不在家？” “是啊，也不知道他回家的时候，沈夫人还在不在了。” 随着谈论声渐渐远去，人迹罕至的小巷内，两双眼睛齐齐看向缩在角落里，试图和墙砖融为一体的沈靖尧。 两人一虎一鬼抵达明安府已经有了好一会儿，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会直接陪沈靖尧回家，顺道打探槐树仙的具体位置。 谁曾想，临了当事人却变了卦，死活不愿意挪一步。 要不是碍着他那一身血，赤北早就忍不住把人拽去沈府了。 和赤北不同，江夏对沈靖尧倒是表现出十分的耐心：“为什么不肯回去？你母亲病了，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吗？” “假的！” 沈靖尧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道，“每回我离家出走，他们都是用这招骗我回来，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换个招数。” “…” 赤北不愿再和沈靖尧无意义地耗费时间，扭头对江夏道：“江仙长，我先去同几个故友打探一番，待打听出了槐树仙的具体位置便来寻你。” 江夏同意：“好，到时候你可以直接去沈府找我们。” 赤虎应了，转身离开。 没了外人，林子又在符纸中睡下了，江夏再次问向沈靖尧：“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沈靖尧少见地表现出了几分羞赧：“近乡情怯，仙子能明白吗？” “而且若是回了家，到时可能就没法儿再跟在仙子身边了。” “这是为何？” 江夏不解，“你父母不让你出来？” “差不多吧。” 沈靖尧耸着肩，“一直以来，父亲总想让小生好好读书，将来去都城考状元，但小生不喜欢这些，所以就离家出走。” “之前几次离家都是在府城内打转，他们便用母亲生病诓我回去，每次回家就要被关好久。” “正因为如此，这次离家小生索性就离开了府城，然后就遇到了仙子你。” 话到最后，沈靖尧嘿嘿一笑。 江夏不为所动，继续问道：“不读书，那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自然是跟在仙子身后，和仙子一起除魔卫道，保卫世人！” 他说得理所当然，眼中闪着熠熠的光，倒是让江夏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放心回去，有我在，没人能把你困在沈家。” “好！” ** 沈府坐落在府城正中央，离两人现在的位置并不远，不过在沈靖尧的死缠烂打下，江夏还是用了张瞬移符。 不过一晃眼，沈府大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沈家的门房也是眼尖，两人甫一出现，他就认出了台阶下的自家少爷，当即叫喊着冲进了府内。 “少爷回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少爷回来了！” 不出片刻，沈靖尧回家的消息迅速飞遍整个沈府。 于是，等沈靖尧带着江夏抵达家中的前厅时，沈父已经坐在那儿好一会儿了。 出乎意料的，看到许久不见的儿子，他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般，叫嚷着要请家法，而是上前捏着沈靖尧的肩膀左看右看，确定他是好好的，才如数重负地松开了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过于反常的态度，一度让沈靖尧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他亲爹？ 不过这话他不敢问出来，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靖尧走到江夏身边，主动介绍到：“父亲，这位是江夏，儿子外出认识的朋友，想请她在家住些时日，您看…” 因为身份特殊，沈靖尧少有交心的朋友，但凡他带一个回来，沈家父母都会刨根问底，而况还是个女孩。 可诡异的是，沈父听到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靖尧：？？？ 就在他想开口询问时，沈父的声音再度响起：“换身衣服，去看看你娘吧。” 宕机许久的直觉终于发挥了作用，沈靖尧迅速觉察出父亲不对的语气：“母亲她怎么了？” 沈父叹了一声，眉目间透着显而易见的颓色：“你母亲她病了，是真病了，没有诓你。” ** 事情大概要从半个月之前说起。 眼见气候越来越冷，即将入冬，沈母便带着沈家的下人像往年一样，去往府城下辖的村庄，给生活贫苦的村民们分发过冬的棉衣。 这是沈家坚持了十多年的传统，达则兼济天下。 开始几天，在前几个村子里派发棉衣时都很正常，意外发生在了怀阳村。 当时，沈夫人刚带人进了村，还未喘口气，迎面就冲过来一个浑身□□的中年男人，他就像疯了似的，不断往沈夫人身上扑。 得亏下人们反应迅速，及时护住了她。 后来，沈夫人强忍着不适，将东西发到了几户人家手里。 然而一回到府城，她便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只要一入睡，梦里就全是那个男人在追她。 接连几天折腾下来，沈夫人自然而然地就病倒了。 为了让夫人好好睡一觉，沈父近乎将明安府所有的郎中都请了一遍，开了无数的安神汤、安神药，可沈夫人始终就是不见好，身子也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 前些日子，沈父还修书一封，想请真阳门的道长过来，看看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让沈夫人这般。 声音即落，三人停在了沈夫人的房门外。 沈靖尧自是想进去瞧瞧母亲，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看了江夏一眼，试探道：“仙子可愿同小生一起进去？” 事实上，听完父亲的讲述后，他也怀疑这其中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正好，江夏也没打算袖手旁观，她看向沈父，问道：“可否，让我去看看沈夫人？” 对于儿子带回来的这位朋友，沈父并无甚恶感，就是在听到沈靖尧叫她仙子时，略觉得有些奇怪。 没有犹豫，他道：“可以。” 三人一同进了房间，里头除了伺候的丫鬟，便是喝了安神汤已经睡下的沈母，她的床头，还点着一柄安神香。 即便如此，沈夫人睡得依旧很不安稳，双手死掐着锦被，额上几乎皱出了一座小山。 “娘…” 沈靖尧轻声喊道，随即侧首去看江夏，“仙子可看出了什么？” “嗯。” 江夏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甫一进门就看出，沈母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被邪祟魇住了。 “放心，沈夫人不会有事的。” 干巴巴地安慰了沈靖尧一句，江夏拿出祛邪符。 “朱雀灵光，神威内张。吐火万丈，以除不详。急急如律令！”【1】声音方落，突如其来的巨大火焰便在顷刻间将床上的沈夫人团团围住，接着，诡异的嘶鸣从其中传出。 沈靖尧和沈父都被吓了一跳，但皆没有上前阻止，因为那火并没有烧到沈夫人。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沈夫人的脸色缓缓平稳下来，火焰中的嘶鸣声也在慢慢减弱，最后和火焰一同消失不见。 紧随其后，江夏又拿出一张安神符贴在了沈夫人的床头：“主定帝敕，扫荡乾坤。雷兵将佐，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2】“已经没事了。” 江夏回头看向沈靖尧，道，“接下来，只要让沈夫人好好睡一觉就可以了。” “多谢仙子！”沈靖尧激动得无法言表。 沈父比他要淡定些，但眼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惊讶，本以为只是儿子带回来的普通朋友，没想到竟有这般本事。 “此番大恩，沈家无以为报，还请江姑娘在明安府多留些时日，沈某必然重谢。” “沈老爷客气了。” 江夏平静回道，“沈靖尧是我的…朋友，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必须要…” 沈父的话还没说话，门房的声音突然从外头响起。 “老爷，门外有个男人自称是少爷的朋友，有紧急的事要同少爷说。” 江夏和沈靖尧对视一眼，旋即反应来人是谁。 沈靖尧：“请他进来。” 须臾，门房领着一个人进了前厅，不是赤北又是谁。他迅速在江夏身前站定，举止间透着极度的兴奋。 “江仙长，有消息了！” 江夏心领神会：“在哪儿？” “怀阳村！”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1】【2】皆出自《太上三洞神咒》，有删改 第14章 怀阳村在府城西门外三十里，是明安府下辖三十六个村庄中，最贫困的一个。沈家每年的救济银两里，几乎有一大半都给了怀阳村。 飞行符碎裂，江夏领着沈靖尧落在了村庄的界碑旁边，目光掠过附在上头的黑气，瞳仁微缩。 这里的魔气竟比清水村还要强！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在府城时，江夏就曾发现上空的魔气很淡，几乎可以称之为无，为何到了此处就骤然增多？ 想不通缘由，她垂着眼往沈靖尧手里塞了几张防御符，顺便将人拉到是自己身边：“进去之后别乱跑，跟在我身后。” 沈靖尧巴不得寸步不离地黏着江夏，当下就乖乖地应了。 赤北嗤了他一眼，同时做好戒备。 神识一点点往前铺开，一行人跟在江夏身后，谨慎地踏入了怀阳村的地界。 走了几步，各色各样的茅草屋逐渐落入众人的视野，江夏扩大了神识，神色逐渐变得奇怪。 明明是大白天，村子里人却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而是透着窗缝、门缝看人。 兀的，一道尖细的女声从前方拐角处传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随后，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抱着一柄木剑从拐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走了几步，她似乎看到了拦在自己前方的江夏几人。 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她步子不停，继续朝着村外的方向迈进，似乎并不在意这几人是谁。 倒是江夏，反对这小姑娘生出了点兴趣。 如果她没有看错，小姑娘怀中抱着的是一柄桃木剑。 以及，小姑娘筑基了。 不由得，江夏想起离开清水村时，赤北曾向她提到过门派。 魔气当道的世界，竟也有人能修道，而且还能到筑基修为。 即便在现实世界，十五六岁就筑基的人，也能当得上一句天赋好，而况现在。 若不是眼下急着去寻槐树仙，江夏还真有拦下小姑娘，问她门派的打算。 “往哪儿走？” 和小姑娘分开，一行人跟着赤北指的方向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而后就遇见了岔路口。 赤北适时地拿出地图翻看，接着就见他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成了一团，没多久又慢慢展开。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的江夏：“……赤北？” 赤北尴尬得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仙长见谅，这地图…小妖看不懂。” “不过看个地图而已，这有何难？仙子看小生的。” 沈靖尧像个花孔雀似的，胸有成竹地抢过赤北手里的地图，想要在江夏面前表现一番，随即就见他完美复刻了赤北先前的神情。 “……你确定这是地图？” 恼怒地将“地图”举到江夏眼前，沈靖尧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只见地图上头，除了几间抽象的房子，就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线条。 这哪里是地图，分明就是胡乱涂鸦！ “你的那位故友，是怎么和你说槐树仙的？” 略想了一会儿，赤北实话实说：“我问他时，他说槐树仙就住在怀阳村，具体位置太过复杂，说了怕我记不住，就提议画图给我。” “你拿到地图后，就没想过检查一下？”沈靖尧没忍住插嘴。 赤北：“检查了，他说地图就是这样，只要跟着上面走，就一定能找到槐树仙。” 江夏不语。 须臾，她脸色一变：“赶紧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很短小，明天一定粗长肥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