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后GL》作者:阿pang 文案: 有只女鬼在追我~ 路芙阴气过盛,天生擅长倒大霉,为了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找到一个女神棍。 神棍鱼和韵说:“道友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鬼修奇才,维护阴界和平就靠你了。不然你可能会世世早夭不得好死。” 好怕怕,为了顽强地活下去,路芙迫于无奈跟着鱼和韵当了个神棍,偷坑拐骗无所不能,误打误撞却发现神棍居然是个鬼?!鬼中之鬼!还特么特别喜欢追着她渡阴气! 路芙抱紧自己:“鬼后大人!求求你放过小的吧!我真的学不会啊!” 鱼和韵邪魅一笑:“没关系,多渡几次阴气就学得会了!” PS: 迟钝缺心眼受(路芙) X 腹黑美艳二货攻(鱼和韵)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芙,鱼和韵 ┃ 配角:各种可爱的小鬼头 ┃ 其它:甲乙丙路演 ☆、序 我叫路芙,女,名牌958大学校优秀应届生,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现于第三家上司公司当实习HR。长相清秀,8分美人,除成绩好之外无特长,唯一特点就是比较倒霉。 倒霉到什么程度呢? 每天必摔三跤,出门一跤,回家一跤,洗澡一跤。在校园范围内各个地方无差别摔倒过。 每次学年评优我都是恰好能又恰好评不上的那一个。哦,你问我的校级优秀毕业生是怎么来的?那是因为我们班同学觉得我大学这四年来实在太不容易了让给我的。 大四之后每次都以第一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公司实习,但实习结束后都是因为名额分配不够没办法转正被迫离开的那个。 开盖有奖全是谢谢惠顾,从来没开过再来一瓶。抽奖抽的都是安慰奖,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我也是安慰奖。 我曾经怀疑过自己,然后去问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村里一位据说能跟神对话的神婆。她叫我带着两斤米和三个鸡蛋给我算凶吉。我上了香之后看着阴暗瓦房里的观音像和四大天王像,听着神婆神神叨叨地说:“你家以前住的老房子的那个土地爷怪你们家不给他上贡,生气了。” 我们家在南方地区,我爸我妈早几年还信这些神神鬼鬼,老房子里的确有神台柜子,初一十五还会烧点元宝纸。只不过这几年家里发迹了,就摒弃了虚无缥缈的诸天神论太上玄学,老老实实当社会主义接班人。于是老房子的那个土地公爷爷就饿肚子了。 我老老实实嘟囔道:“土地公爷爷这么小气吗?” 神婆脸色不大好,手里拿着一把香,在装着我带过来白米的蓝罐曲奇盒子里划着圈圈,“你懂什么,不给土地爷爷吃吃喝喝他就会推你们家的人,你好好想想自己家去年的时候摔过跤!” 我一听紧张了,这不就是我吗? 于是我道:“有啊有啊,我每天都摔跤的!”经常磕破膝盖的。 神婆一听舒坦了,“这就是神告诉我的,你一定是被吓得魂魄缺损。五月初十就是土地诞,要是你不去拜一拜你家老房子的土地爷,他就会继续推你们,把你们推得断手断脚!” 神婆说的煞有其事,我有点怕怕的,神婆接下来说了什么也记不太清了。后来我当然没有如神婆所说去拜祭老房子里头的那个土地爷,因为老房子卖出去了,在别人家里做法我实在没那个脸。 我妈说我信这些越活越回去了,生我还不如生块叉烧。 我希望神能体谅我的处境,能原谅我。 然后我就真的更倒霉了! 倒霉到什么程度呢? 我每天必摔五次跤,几次在楼梯里踩空,我找不到新的工作了,几次出门都被单车撞。经过篮球场足球场排球场,必被球砸头。 我顶着头上的大包踉踉跄跄地跑回家,十分担忧神婆所说的祸及家人。 但我爸表示他的生意蒸蒸日上,我妈表示她过得顺风顺水,咱们家可以在郊区置办一个独栋别墅外加每年出国旅游。 我十分认真地:“爸妈,你们是不是养什么古曼童把我的气运吸走了?” 气得我爸妈给我久违地来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我其实并不十分相信运气,不过日子渐长,霉运它环绕着我,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买的东西,不是坏的就会很快被偷掉。比如手机和pad和各种周边。我打12315消费者协会电话,对方每一次都占线。因为马路上一些酒驾疲劳驾驶的司机,我好几次从车轮底下捡回一条命。连一向喜欢我的路边小狗狗,都会朝着我大声吠。 迫于无奈我再次找到了那个神婆,乞求她救救我危在旦夕的命,但是神婆的儿子说神婆退休了,再也不当神婆了。 我很受伤。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虽然我的前半生一直都是车到山前遇山洪,船到桥头桥断了。我妈受不了我在家这样发霉,拉着我到崂山畅游。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阳光明媚,我怀揣着明天就可以找到新工作的梦想,踏上了崂山山道。 这几年开发的风景区大多都是一个样,我妈和我妈的麻将友五步一自拍,十步一摆拍。我腿长,又对这风景名胜兴致缺缺,渐渐走到前面去了。 然后我一不小心踩空,直接滚到山坡下面去了,屁股朝地。 我挪了挪我的脚,发现自己不仅血流不止,还脱臼了。 手机被我压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被我垫着我一路滑下山坡,现在碎了…… 崂山上密林还是蛮多的,我浑身发痛小腚开花,只能仰头,毕竟脖子是我唯一能动的部位了。 我红着一张脸,气若游丝:“救命啊——救命啊——” 大概喊了半个小时,我在崂山遇上了一个能救我命的女道士,那个女道士戴着神棍墨镜,穿着神棍服,手里拿着神棍之棍,在山沟沟里路过了。 我急忙拉住她,继续细若蚊吟地喊道:“救命啊大仙!” 那女道士似乎根本没发现摔到的我,扭过头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墨镜遮住了她半张脸,她又贴了明显是假的油腻胡子,我根本看不出她长什么模样,只知道这大罗神仙皮肤惨白惨白的,令人羡慕。 大仙咪咪牟牟,“什么大仙?我称号‘柯镇恶’!” 柯镇恶我知道啊,江南七怪,大侠郭靖的师父,武功不济特别能装,为人刚正不阿一身正气! 我十分膜拜她,坐在地上揉着屁股蛋子,大气不敢出,“大仙,求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柯镇恶”和尚念经一样咪咪牟牟了一阵,然后身子抽了一抽,说:“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狠狠地点头。 “柯镇恶”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周围阴暗的环境,摘下她的神棍墨镜,露出一双无比精致的桃花眼。 她朝我挑了挑眉,桃花眼送出一个春波。然后像盯着财神爷一样盯着我,还搓了搓修长的手,“小样儿,命里阴气过重,带凶煞,你摊事了。” 我以为她说我掉下山崖,脸红肯定道:“我摊上大事了。” “柯镇恶”不以为然:“有我在没事的,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我正想答谢她愿意将我带下山,听她说要我的生辰八字,一个头两个大,警惕心骤起,担心她用我的生成八字偷偷去扎小人,“为什么要报生辰八字?” 她抱胸思考了许久,最后摸了摸下巴问道:“算命不都是要八字的吗?你们这里搞特殊?” 八字算命的确需要生辰八字,可我也没搞懂八字跟带我到上面去的联系,只能噘长了嘴,慢慢把自己的生日报给她。 “柯镇恶”脸上一喜,雪白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春色,“阳年阳月阴日阳时出生,本命元神为癸水,出生于午月,偏财格。但是!命中阴阳失衡,五行缺金,极阳转阴哈哈哈。千年见不到一回的倒霉鬼命啊!阴气十足!” 我完全噎住了,欲哭无泪只能干嚎,“大仙救命啊。” “柯镇恶”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不慌,命非好命,但是行运能予以补救,亦属好命,所谓命好不如运好是也。” 完全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我还是点了点头,希望她的履行承诺救我上去。我妈现在一定很着急。 “柯镇恶”继续叨叨:“小友要是想要破解这种天生的霉运,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我担心她骗我买一些开光的观音挂件儿,梗着脖子道:“要钱吗?” 女道士愣了一愣,桃花眼弯弯,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还能给钱你花。小友要是不趁早改运的话,大概率世世早夭不得好死。” 心拔凉拔凉的,我刚想允诺,又觉得可疑极了,哪有随随便便给钱花的算命啊。于是我摆出凶狠的模样,“你是传·销吗?” “什么床消不消的?”,“柯镇恶”捏了捏我的脸,开心道:“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鬼修奇才,要不要跟着我修鬼,每月工资税后8k,外加劳动提成,全额五险一金,包吃住。” 我被她唬住了,“修修修修鬼?” “嗯哼。维护阴界和平就靠你了。” 我纳闷极了,“我又不是鬼为什么要修鬼?” “柯镇恶”那张艳气十足的脸上有一瞬的迟疑,只能举例子反驳道:“修道的人都是神仙嘛?”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要,我怕这些脏东西。” 女道士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我甚至怀疑她会露出獠牙吃掉我,“什么叫这些脏东西?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哪里脏了?!” 我寻思着这位鬼修道士不喜我质疑她热爱的职业,从善如流地改口,“柯镇恶dbq,我错了。” “柯镇恶”捏着我的脸颊往两边掐,威胁道:“快说,跟不跟我走?” 她终于肯救我上去了,我忙不慌地点了点头。 “柯镇恶”喜逐颜开,“那就对了嘛,还蹲着干什么?赶紧跟我回去签劳动合同。” “劳动合同是什么?”我呆滞地问。 “你打算□□.工吗?也不是不可以,那直接转账你要哪个马爸爸啊?” 我云里雾里地看着她,“马爸爸我比较喜欢两个字的那个。” “啊,那成吧,先加个好友。”于是女道长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最新版的香蕉手机,“扫一下。” 我低下头看着我的已经暴毙的裂屏手机,这还是我妈不想用丢给我的,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你流产了?” 我一条腿鲜血横流,酸酸疼疼的,现在基本上已经结痂了。我抱住“柯镇恶”的大腿,悲从中来,“救命啊大仙!求求你救我上去吧。” “什么大仙不大仙,叫我老板!或者叫我柯,额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我要换一个……”她托腮慢慢道。 “救命啊老板!”我尖叫。 “柯镇恶”手心朝内招了招手,“算了算了瘆得慌,你喊我真名吧。”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鱼和韵,我叫鱼和韵。” 我会永远记住那一天,那个柯镇恶道长对我说,“鱼和韵,我叫鱼和韵。”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首开今日三章掉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路遇道长,救我小命 “你吃什么饲料长大的,居然这么沉?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快点下来。” 崂山某山沟,鱼和韵刚将瘸腿的路芙背起,没走几步路,就嚷嚷着将人放下来。 路芙面上一红,实际上她的身体质量指数BMI就算按照中国标准也是在偏瘦的范畴。只不过跟自己身边这个高她一个头纸片人似的女道长一比,就显得格外敦实。 “抱歉啦道长大人,”路芙忍着脚痛扶住旁边的树木,小声嘀咕道:“真的不是因为你太轻了么?” 才背了一共五步路,两米不到的距离。鱼和韵要死要活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大喘气,道士服下的胸腹一扩一松。路芙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道长大人真是什么杂草堆也敢躺,她身·下爬过好大一只螳螂都不怕么。 路芙揉了揉眼睛,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刚刚好像透过女道长见到她背后爬过的螳螂?道长大人是半透明的? 路芙定睛一看,鱼和韵还是在原地喘着粗气,手指无力地指着她控诉道:“你真的,太沉了。” “才没有……”路芙小声反驳。 想起什么似的,鱼和韵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算了算了,我肯定没办法背你上去,我干脆就在这里给你治伤吧?不然今天我俩没办法签劳动合同。” 鱼和韵数着手指望天,“合同还要录入,盖章,存档……” 额上冒出冷汗,路芙扒拉着旁边的树干,最后坚持不住还是坐到地上,“可以吗?道长你会接骨?” “不会啊,但我有包治百病的黄大仙神符!”鱼和韵火速从随身携带的大黑布袋里掏了又掏,最后掏出了一条约四十厘米长的黄符出来,黄符上密密麻麻全是朱砂写的篆文。 路芙不知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自己眼前这位跃跃欲试的女道长。如果她让自己喝符水的话,她一定会断然拒绝的。 谁知鱼和韵一点要找热水泡黄符的想法都没有,将那张黄符一圈一圈缠在路芙受伤的脚上,口中念念有词。 那张黄符忽然燃了起来,却不灼烧皮肤,路芙刚要抽回自己的腿,鱼和韵手疾眼快按住她的脚踝,啧啧说道:“没想到你这娃娃脚长得挺好看的,有我以前的风姿。” 路芙面上一红,这大热天的,对方的手掌实在过分冰凉。 没一会儿功夫,黄符便燃烧殆尽。路芙连忙扭了扭脚踝,连忙把自己的脚收了回来。 “哟,还害羞上了。”鱼和韵开始教路芙做人,“你这样不行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就是脸皮够厚!” 路芙嘟嘟囔囔没说话,扶着树站了起来,除了浑身带土带血脏了一点,并无大碍,朝鱼和韵道:“道长我没事了,感谢你。” 鱼和韵一把把路芙拉到自己怀里,眉眼弯弯道:“不用谢我不用谢我,我以后还得靠你关照呢!你看我俩现在就回去签合同,然后就开始培养感情?” 路芙羞着脸,像一条泥鳅一样从鱼和韵怀里溜了出来。这位女道长想要怂恿她当职业道士,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道长,当算命师父,难吗?”她可以拒绝吗…… 鱼和韵估计今生都没有这么笑过,“不难不难,只要有恒心有毅力,多让我吸吸阴气,包你平安顺遂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路芙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可我不是这个料啊……我很笨的!” 鱼和韵压根儿不给路芙反驳的余地,拽着路芙就跑,“笨没关系,是个人就行,来吧,投入你鱼解解的怀抱吧哈哈哈。” 两人拖拖拽拽回到了登山道,鱼和韵很自觉地把自己的神棍墨镜戴起来,用道士服后缩起来的兜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一边全身武装一边嘤嘤抱怨,“娘啊,为什么这里这么大太阳啊?简直要杀我!” 她骂骂咧咧,“得马上下雨才行。” 路芙没留意鱼和韵在叽叽歪歪个什么,她完全和她妈失联了,母上大人不知是继续上山了还是直接下山了?这座山头这么大,也不知去哪里报走失比较好。 而鱼和韵则一个劲地怂恿路芙前去跟她签订友好合作条约。路芙知道自己脑子有时转不过弯来会被坑,只好跟鱼和韵说:“道长,我可能先要问过我妈才能答应你一起去当神棍。” 语气中是满满的不确定和不信任。 鱼和韵满不在乎,浅色的小嘴往上一撅又立刻松弛下来,路芙怀疑她这姿势是想叼根烟。鱼和韵:“成呀,咱们先去见一见家长。” 也不知道鱼和韵是不是连通了空间站的卫星,还是体内安了一个定位系统。总之,鱼和韵牵着路芙左拐右拐,没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那一行热衷于在各个地方凹造型的中年靓丽大妈。 彼时路芙的妈郑女士正在一棵老树旁边,在手机镜头前做了一个垂眼捧脸牙疼的姿势。镜头之外,另一位时髦的大妈正用一把蒲扇猛地往郑女士的方向扇风,企图让郑女士的额发随风飘动——从而营造出一种病弱西子的氛围。 路芙委屈极了,见到自家老母亲有如见到诺亚方舟见到救世主,两步并一步地冲向郑女士,大喊“妈啊——”,并给郑女士来了一个虎扑。 郑女士脸色骤变,瞪眼缩脖,即刻伸手防御,打算把突如其来的路芙一巴掌刮开。 咔嚓一声,手机镜头里的郑女士表情滑稽,高糊的路芙就像奔向郑女士的恶鬼,而郑女士就像在驱赶恶鬼。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后福来临之前先表演一个泗涕横流。路芙有一种死后劫生的庆幸,还没开始哭,就被郑女士十分嫌弃地一巴掌呼开。路芙实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鱼和韵在后面拍了拍路芙的肩膀,“不用怀疑,你是亲生的。” 郑女士刚教训完自己的女儿神经错乱捣乱了她的大片拍摄,这会儿才有功夫看了一眼路芙身后的鱼和韵,见是个道士,疑惑,“算命的?” 鱼和韵不住往自己脸上贴金,“不仅算命,还算得很准。”她方才一直躲在树荫里避开猛烈的阳光,这时天色突然阴暗下来,还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这才肯屈尊降贵,跟到路芙身后。 路芙见她母亲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掉到山沟沟里的事,心情并不十分美丽,开口帮鱼和韵“对付”她老母亲,“这位道长说要收我做徒弟!还包五险一金!” 郑女士一听,乐了,“真哒?我的女儿真的有人要啊,工资便宜一点没有关系,谢天谢地我要去庙里烧高香!” 郑女士毫不挣扎,就将路芙打包送了出去,对鱼和韵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谀媚极了,“包吃包住吗?实习期多长?嗐!啥时候转正啊?转正工资多少,朝九晚五双休吧?” 路芙:“……” 在阴暗的天色下,四周都是匆匆下山的游人。完全不考虑路芙本人的意愿,郑女士与鱼和韵唇枪舌战有来有往,总算把最后的合约敲定了,工资又涨了一涨,福利待遇十分优厚。 鱼和韵与郑女士郑重地握了握手,代表着买卖双方的友好合作关系。 她们一说完,天降瓢盆大雨,轰隆轰隆雷声阵阵。 路芙、鱼和韵、郑女士都被浇了个透心凉。四周已无他人。 郑女士妆都花了,问路芙:“我那些麻将友呢?” 路芙用双手挡住自己眼前,实诚地说:“张阿姨她们已经下山了,说是要避雨。” 今日是路芙跟着鱼和韵当道士的第一天,路芙背着个帆布包,穿着帆布鞋到鱼和韵家中报道。 鱼和韵家住市周边一片十分大的纯别墅区,别名江南映月台,走的是全封闭中式小院路线。路芙手里拽着一串钥匙和小区房卡,在偌大的园林里气喘吁吁地走了大半天,路上一个活人没见着,走了一个小时才摸到了鱼和韵的家门。 虽然鱼和韵没规定她具体上下班的时间,向郑女士保证说是弹性工作。但路芙还是起了一个大早搭城际巴士到了这里,出门时连一向早起晨运的路父都尚在睡梦中。不过即使是这样,路芙还是比一般上班的时间晚了许多,腕表上面的时针分针显示已经九点过后了。 小院外有一道双扇红木门,路芙在外按了半天的门铃,急得满头大汗,却一直没能等来鱼和韵给她开门,只能通过钥匙自己摸了进去,战战巍巍的如同做贼。 青石砌起的小院里有一株一人高的腊梅,落地玻璃可以看清一楼客厅内的情况。路芙又掏出钥匙,吧嗒两声打开屋门。 客厅布置得十分现代,红布组合沙发方形玻璃茶几,茶几上养了一玻璃缸巴掌大的金钱龟。一旁的置物架上,放了各种各样看着造型很迷的通灵“法器”,饭厅到饭厅的过道上还有一架落灰的钢琴和一把金色小号。 鱼和韵的小院别墅是两层再带个尖角阁楼的,鱼和韵不在客厅,路芙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楼。 路芙没有鱼和韵的联系方式,听鱼和韵说这里是她的老宅。据她所言,只要不是外出给别人看风水就肯定在,还让路芙在她家随意行动,就当做自己家。路芙耐心地坐在沙发上,与茶几上缩在龟壳里的金钱龟大眼瞪小眼。 一直等到将近傍晚,路芙饿得肚子咕咕叫,头发睡成一窝稻草的鱼和韵才迷迷瞪瞪地从楼上飘了下来,边下楼梯边喊,“娘啊那个谁怎么还没来,我要开工啦。” 路芙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着急眼前就有点发黑。她拿着郑女士特意嘱咐给鱼和韵带来的见面礼,伸手递出礼盒,鞠躬道:“师父好。” 鱼和韵很难得地穿着寻常家居服,是那种甜美款的两件套,粉色吊带睡裙和白色的韩版薄款纯棉外套。因为真空,走起路来微有摇晃。路芙稍稍抬起头,目光瞥到鱼和韵衣服下的盛况,耳后一红,又别过头去,嗡嗡地说:“师父好,这是我妈叫我带给你的手信。” 郑女士和路爸见女儿总算有地方收留跟嫁女儿一样高兴,喜滋滋地跟给鱼和韵准备了拜师礼,嘱咐路芙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孝敬鱼和韵前辈,努力当一个有名气有钱途的风水大师,路家以后就靠路芙出人头地了。 鱼和韵揉了揉眼睛,往路芙手里那个蓝色包装盒望过去,饶有兴致问:“这是什么?” 路芙老老实实回答:“这是我妈给我准备的拜师礼,是一盒猕猴桃和广式腊肠。” 其实鱼和韵并没明确说要让路芙给自己当徒弟,可能神棍教新神棍默认就是师徒关系吧,但她跟路芙的合同里写得不是师徒关系。 鱼和韵没那个好心戳破自己放跑小鱼,瞅了一眼那个蓝色高端的盒子,“这不是脑白金吗?” “啊?”路芙急急往手里看过去,这才发现她出门时拿错了盒子,把郑女士特意给路芙爷爷买的脑白金拿给了鱼和韵。 路芙赔礼抱歉,“我好像拿错了,下次,下次回去的时候换回来。”鱼和韵说路芙就住在她这里给她打下手,每个周末就回去一趟,毕竟路程遥远省时省事。 鱼和韵一点没在意的,颓废地说:“不用拿回去换了,我也老大不小了,正好用来补补脑子。搁着吧。”然后她神色一变,把路芙扑到沙发上蹭了蹭路芙红透的脸,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啊,我真是太喜欢你身上的阴气了。” 路芙躺在鱼和韵身下,吓得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十分担心鱼和韵是什么面善的人贩子或者传.销头头。 鱼和韵察觉到路芙的不自然,撑起手臂看着自己身下面色绯红的路芙,撩了一把头发,一本正经地问:“我美吗?” 路芙:“……” 鱼和韵:“所以说其实你也是僵尸?是我没看出来?哇塞刚刚那一下简直像抱着棺材。” 路芙不大高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我刚刚吓坏了。” “你以后可能会经常被吓到。”鱼和韵友善地提醒道。 路芙偷偷瞄了鱼和韵一眼,这个女道长虽然行事毫不拘束,但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小山眉,桃花眼,高挺却又秀气的鼻子,唇色略浅的花瓣唇。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偷偷看一个女生也会心跳砰砰。 路芙丢开脑子里有的没的,如今鱼和韵还是抱住她不撒手四处闻来闻去,似乎在享受着路芙身上的“阴气”。 路芙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冷不丁的,自己的左胸就被人偷袭了——鱼和韵好不做作地揉了揉路芙浑圆的胸部一把。 路芙甜腻地叫了一声,然后本能地往后缩,立马并扇了鱼和韵一巴掌,抱胸警惕:“你干什么?” 鱼和韵被扇飞,脸上有个夸张的耳光。 实际上路芙觉得自己并没有真地扇到鱼和韵,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的手扑空了,可鱼和韵脸上明明晃晃一个大耳刮子。 她起身抱歉:“对不起我一不留意就……”起身的功夫,便瞧见了鱼和韵低衣领下略微走光的风景。 鱼和韵得瑟地哼了一声,收回自己的咸猪手,捂着脸委屈地说,“我们都是这种关系了,不可以吗?”趁着路芙发愣的空当,又伸出咸猪手摸了摸路芙的右胸,最后无比确信地说:“咋俩同一个尺寸,我应该没认错。” ☆、新手神棍,渴望转正 鱼和韵坐在沙发上捂着自己的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沙发对面低头认错的路芙。鱼和韵白里透亮的脸上,一左一右两个红手印,都是路芙扇的。 路芙也知道自己是下重手了,可哪有人一开始就袭胸的,忍不住就…… 虽然吧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路芙憋着劲儿不肯先开口说话,鱼和韵忍不出先控诉她的种种恶行,“你第一天就家暴我!我长得那么美!居然打我脸!” 路芙心中有愧,由着鱼和韵单方面训了她半个小时,最后总算想到一个借口转移话题,“师父,当道士也做些什么准备啊?”话没说完,肚子先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饿过头之后,路芙又饿了。 鱼和韵听到这通天的打鼓声,魅色十足的脸皱成一个囧字,看着路芙像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神奇物种。 路芙是真的饿了,而且饿了一整天,又控制不住肚子不叫,只能红着脸尽力按住平坦的小腹。当然,完全无济于事。 鱼和韵从沙发那边闪了过来,扑到路芙怀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肚子的叫唤。 “咕——咕——” “咕——咕——” 鱼和韵神情呆滞得像便秘,不可置信地说:“你……你……什么时候怀宝宝了?” 路芙:“???” 鱼和韵抓住路芙的肩膀大力摇晃,大喊:“你居然有鬼胎!可到底是鬼胎还是灵胎?居然会叫???天啊我是捡到宝了吗?虽然我探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不过这么小居然就会叫吗?” 路芙:“……” 路芙讪讪地笑了笑,打断鱼和韵关于灵胎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我只是,饿了……” 鱼和韵百八十年没有听过这个词,眉毛揪成一团,“恶了?什么恶了?能吃吗?” 路芙觉得鱼和韵实在是太不可思议,按了按自己空了的五脏庙,尽量往简单明了的方向说:“就是,想吃东西……”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临近中午的时候,路芙左等右等等不到鱼和韵,不敢上楼又没个电话,就自己先点了外卖。没想到这地方前村不搭后庙的,方圆五里莫得餐馆,只能用跑腿服务。外卖员顺利接单之后,死活找不到路芙的具体位置,还打电话过来凶路芙虚报地址,等了一个多俩小时,最后只等来了商家的超时赔付。 等待的时间里,路芙蹑手蹑脚地翻了翻鱼和韵的厨房,只发现一个空空如也没插电的冰箱,厨柜里连厨具都没有。只能饿着肚子又点了几家外卖,还没等到呢,鱼和韵就先醒了。 路芙字正腔圆地说:“鸡一饥,呃二饿!” 这种生理反应鱼和韵几百年都没有,饿肚子是什么感觉?早忘光了。努力回忆“饥饿”之感,只记得纸钱是什么味道。 鱼和韵一拍手掌,“哦!我知道了!”目光一扫,扫过她的客厅,最后把目光盯向客厅除她俩之外的唯一活物——那一缸金钱龟。 “你吃龟吗?”鱼和韵把一只金钱龟抓出来,直接递到路芙跟前。 那窝死气沉沉缩在龟壳的里的王八,自从鱼和韵醒了之后就格外雀跃,都伸出头和四肢在玻璃缸里四处爬。 鱼和韵笑眯眯的,不停地将手里张牙舞爪的王八送到路芙跟前,“喏,你拿着自己吃。” 路芙往后一躲,咽了咽唾沫,还是摇了摇头。 鱼和韵早已忘记了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生吃什么不能生吃,在几次规劝路芙吃东西无果之后,把手里的金钱龟丢回缸里,略表歉意,“可我这里并没有你能吃的东西……” 路芙咽了咽唾沫提醒她说:“我自己可以到外面去买。” 她刚才没直接外出就是因为担心鱼和韵醒来要是见不到她,估计会找,自己又没有鱼和韵的联系方式。 鱼和韵甩出脑子里的水,没听清路芙说了些什么,但总算想起今天的正事了,咻地一声从路芙怀里站起来,“我忘记大事了,我们今天得出去挣钱!” “啊?” 鱼和韵一本正经,“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约了一个客户,约几点来着?” 鱼和韵围着沙发转,两只手的食指跟中指都并起来抵在太阳穴的位置,“究竟约的是几点呢?几点呢?” “啊!”在把路芙绕晕之前,鱼和韵说:“啊,好像是五点!” 路芙脑袋晕晕地看向自己的腕表,现在已经五点过后了。 于是鱼和韵说,“走吧,带你去见识见识鬼修的威能!” “柯镇恶大师!你总算来了!快请快请!” 鱼和韵说自己是威名远扬的当代顶级风水道士,这真的不是胡诌。路芙带着鱼和韵在街边一个大排挡粥馆里喝了小半碗瑶柱鱼肉粥后,当然是鱼和韵看着路芙喝,她们再慢条斯理到那个客户的家里时,已经七点过半了,可那个中年男人却完全没有要发脾气的迹象,对鱼和韵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见到她们之后,陈先生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把鱼和韵她们迎了进去。 陈先生前几年在“翠正华庭”买了一套两厅三房——D栋5-204,原先还指望借助这几年飞涨的fang价,过上小康实现自主富裕。但是自从买下这里之后,接二连三就开始闹鬼。比如,楼道里传来尖锐的指甲刮刮声,不知为何家里突然出现一滩水,一开门就从门缝里渗出的一点疑似血迹的不明液体。 陈先生一开始不信邪,还把全家老小接过来住。但家里的小孩和老人都战战兢兢地跟他说见到了脏东西——有时候是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有时是镜子里一团模糊的人脸。 老人经不住吓,不由分说地回了老家,不跟着大城市里的孝顺儿子享清福了。孩子半夜三更梦中惊醒,也哭哭嚷嚷闹着要住学校里。 左邻右舍也都向他反馈说他家里很怪。他家过道的声控灯总是坏的,不仅亮不起来,还总是一闪一闪的。他家周围的墙壁里总能听到一些怪声音,有时候像猫叫,有时候又像老鼠叫,有时就变成了哭声。 三十而立的陈先生后来也搬出去了,他倒一直没亲眼见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只是被大家说得心里发慌。打算处理完一地鸡毛后,就把房子再转手卖出去。后来托朋友介绍,才找到了鱼和韵。 陈先生见到鱼和韵一直大师前大师后的伺候着。带着墨镜穿着道士袍子的鱼和韵扫了他一眼,黑洞洞的眼镜朝向他问:“你一直都没有见过那些东西?” 陈先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都是我家里人和邻居看到的。” 鱼和韵在陈先生家巡视了一圈,跟在她身后的路芙打了一个哈欠,路芙填饱肚子就有点犯困。 “你妻子呢?”鱼和韵在主卧外忽然停下来,问陈先生道。路芙反应不急,差点撞到鱼和韵身上去,闻到了一股细微的檀香。 陈先生不知如何回答,掩饰了许久之后才告知:“早离了,儿子归我,不会是她在整我吧?” 鱼和韵戴着墨镜穿着黑黄大罩子,外表俨然一仙风道骨小神棍。是以陈先生的眼神只在清纯可人的路芙周围打转,毕竟路芙看上去才像个正常人。陈先生向路芙求救,“道长!我可没有害她!” 鱼和韵叹了一口气,肯定地告诉陈先生:“你这里的确有鬼。” 路芙和陈先生都浑身发僵,愣怔地看着鱼和韵。鱼和韵直接了当,“不过这鬼不是冲你来的。” 陈先生刚刚松了一口,鱼和韵又说:“却跟你有点关系。” 这小鬼头闹得太凶了,身为中年男性阳气会比较重,陈先生见不到这个小鬼头也有可能。墨镜之下空洞的眼睛望向陈先生,似乎将他透穿,陈先生不由地发怵。鱼和韵没继续说话,从宽大的衣袖里掉了几只金钱龟下来。金钱龟一落地就朝着这个房子四面八方飞快地爬行。 路芙眼睛都直了,她从没见过乌龟爬得这么快。 “你现在一个人住?” 陈先生冷汗还没干透,听到问话点了点头。 “新房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陈先生摇了摇头。 鱼和韵正大光明地向陈先生要求支付酬金,“除邪十万软妹币,查案翻倍,现在就付。” 陈先生大致了解过鱼和韵的出场费,没对数字表示抗议,只问:“软妹币是什么意思,是越南币的意思吗?” 墨镜之下的鱼和韵翻了一个白眼。 路芙接话,“是最近比较红火的纸片人偶像——毛爷爷。” 鱼和韵朝路芙递过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陈先生掏出手机,即刻就给鱼和韵的账户打钱。 陈先生付了酬金,说:“道长啊,我就指望你了,最好是这周就能把这腌臜的事情处理好,我这房子急着卖呢,主顾都找好了!” 鱼和韵没理会他,望了一会儿天,才扭过头跟陈先生确认,“钱我收到了,你是直接除掉这只鬼对吧?” 陈先生心道这个道长有几分真本事,连手机都没有看就知道他转钱了,还知道转了多少。 鱼和韵把自己的黑布袋丢给路芙,嘱咐路芙,“里面的黄符拿出来在房子的几个出入口和窗户上都贴上。”又嘱咐陈先生,“等下去买些竹子回来。” 路芙虚心请教,“用什么贴?” 鱼和韵:“包里应该还有一瓶浆糊。” “哦。”路芙又问,“贴成什么样子的?我要不要先净个手?”她比划了一下,“要不要贴一个阵型?” 鱼和韵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满屋子贴黄符这种行为吧,是她从本土道士那里偷师回来的,有什么用的话还真没什么用。主要是为了场面做得好看一些…… 但是基于一个知名神棍的道德修养,鱼和韵缓缓地跟路芙说:“天机不可泄露,自有牵引,你随意……” 其实“你随意”这三个字才是重点,然而路芙满脑子的“天机不可泄露”,捧着黄符的姿势更加真诚。 陈先生独自琢磨哪里可以买到竹子,鱼和韵就从衣兜里取出一条长长的黄符,将黄符卷到杯子里,泡了一杯自来水扔给陈先生,让他喝。 路芙原本专心致志地站在椅子上面,往门框贴符,一个两个贴得无比均匀。正巧手里的黄符没了,头一扭就看见鱼和韵给陈先生喂符水。 路芙心中咯噔了一声,惊慌失措地扑向鱼和韵,“等一等!” 陈先生接过水杯的手一抖,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路芙和一脸“what are you弄啥嘞”的鱼和韵,不知道该不该喝着杯东西。 路芙毫不费力地就把鱼和韵架到小阳台里,压低声音谆谆劝说:“师父!朱砂里有汞不能喝的!会出人命的!” 为了当一个好神棍,路芙熬夜看了几宿的道士小说,还Google了有关算命、请符、问鬼神的各种学术研究。崇尚科学反对愚昧,听山野神棍的鬼话喝了符水的人,多半得挂一次急诊。 鱼和韵挠了挠后脑勺,又掏出一张黄符给路芙辨认,“其实,这个不是朱砂写的黄符啦。黄纸是可食用的糯米纸,那鬼画符是食用色素画上去的。” “啊?” “就是这样啊……” 路芙:“……” 摆了一个乌龙,而陈先生心中起疑,几次溜到小阳台想要偷听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见路芙还是有几分当神棍潜质的,她高声道:“师父对不起,我以为你手里的那张符是请子符。陈先生他是男的,又不能生孩子。” 陈先生:“……” 鱼和韵:“……” 路芙诚心诚意地,“dbq师父……” 鱼和韵没当一回事,“不喝这一杯也好,我刚刚直接在水龙头接水,可能喝了要闹肚子。” 陈先生:“……” 于是路芙拿着黄符给重新陈先生泡了一杯新的符水,特意用矿泉水泡的。这才没有把鱼和韵的招牌砸了。又过了两三个小时,深夜时分,外出的陈先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拿了一截竹子回来。 翠正华庭D栋5-204所有灯都关了,只有鱼和韵摆的台子上点了两根白色的蜡烛。窗户大开,吹得室内的黄符哗哗作响。 鱼和韵的布袋子很是神奇,明明外表看上去那么瘪,却装了这么多东西——两尊黑白无常恶鬼金像;一把桃木剑;一袋黑狗血;和一撂元宝纸,都被路芙整整齐齐地放在鱼和韵要做法的台子上。 火盆前,穿着道士服的鱼和韵一边往火盆里扔纸钱一边念念有词:“嘁咪吧啾嘻嘻呕吥——嗦!呼咦啊嚟嘎!咪咪哒——” 路芙一心一意地掏出小本本记下鱼和韵念叨的咒语,默默背诵。 鱼和韵:“嗒嗝嚜呖呖吸吓!吾!” 陈先生心中一紧。 鱼和韵念完,纸钱也刚好烧完。她举起桃木剑往铁盆里沾了一点黑狗血,潇洒地挥舞起来。又开始装神弄鬼,“嘁咪嗦卟啦!卟啦卟啦!噫——” 然后房子里所有的黄符都闻声燃烧了起来,“嘁咪嗦卟啦!卟啦卟啦!噫——” 鱼和韵打了一个响指,房子的所有的灯应声亮起。而放在台上的竹子里,爬出一只小小的金钱龟。 ☆、回家之途,艰难险阻 房子里的黄符燃烧殆尽,却丝毫没有留下火痕。鱼和韵将那只小金钱龟抛向半空,举起手里的桃木剑往那龟刺去,还不忘说出昨日垫高枕头才想起的咒语:“有鬼有鬼,撮盐入水——急急如律令——敕!” 那小小的金钱龟倏地化成一阵青烟。 陈先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托关系问到鱼和韵的联系方式,中间人早就告诉他这位柯镇恶大师的确有几分本事,让他能卑躬屈膝就卑躬屈膝,不要狗眼看人低。在他眼里,鱼和韵把那只龟刺死了意味着把房子里的鬼刺死了,陈先生松了一口气,这下房子可以卖出去了,连连喊大师大师。 鱼和韵很满意这次的舞台效果,无视掉“张牙舞爪”的顾客陈,她撩了一把头发,在呆若木鸡的路芙身边凹了一个造型,颇有信心地问:“我美吗?” “很美对吧?”鱼和韵自卖自夸。 路芙甩了甩脑子里的水,抵抗住美色的诱惑,在鱼和韵耳边小声嘀咕,“刚刚那是魔术吗?那只小龟是不是藏在你衣袖里了?” 鱼和韵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柯镇恶柯大师已经听不清陈先生叽里呱啦地吹什么花式彩虹屁了。被路芙瞬间戳破自己那拙劣的演技实在是令人难堪,那一窝金钱龟现在的确在她袖子里藏着。 鱼和韵其实有点受伤,毕竟自己这么认真勾引了路芙这么久,加起来都快有五六个小时,路芙她居然一点都不上钩。不是始于颜值吗?她三番五次暗示路芙好好鉴赏“大师之美”,路芙居然无动于衷,气啊! 大师作法已经结束了。路芙把自己的笔记本儿收起来,一心想要鱼和韵现场指导怎么在观众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陈先生还打算请鱼和韵和路芙吃顿饭啥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人类社会从来都是多一个熟人多一条路,以后或许还需要鱼和韵帮忙。 鱼和韵看了陈先生一样。她的确如他所愿把这房子里的这只鬼带走了,可并不意味着陈先生就能高枕无忧了。 鬼的行为思想,在人类的角度看来,总是很难理解的。 鱼和韵什么都没有说,端着大师的架子,挥一挥衣袖告别了陈先生,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不带走一片云彩。 路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拽着鱼和韵离开了翠正华庭。时值10点过半,碰巧遇上996er们加班又加班之后的下班高峰。 路芙心心念念那个魔术究竟怎么实现的,站在路边边拿出手机打滴滴,边说:“快一点的话回到去差不多十一点半,简单教学的话还可以赶在今天之前睡觉。” 鱼和韵打着哈欠:“你学不会的。” “啊?”路芙不禁怀疑自己,“很难吗?可我手指也挺灵活的,应该学得会吧。” 通过魔术实现当然不难,练一练手速就可以,难就难在如何通过鬼术实现。鱼和韵不忍打击三好学生路芙的学习欲望,“做事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按部就班的,我先给你培训。” 见鱼和韵完全不打算教她,路芙就不着急回去了,“那好吧,我先背一背刚刚师父你念的口诀。” “什么口诀?”鱼和韵疑惑。 路芙翻出自己的小本本,看着小本本上面的一团乱码艰难地念:“咪吧啾嘻嘻呕吥——嗦!呼咦啊嚟嘎!咪咪哒——嗒嗝嚜呖呖吸吓!吾!” “这个啊……” 路芙珍惜地把笔记抱在自己怀里,“师父念得太快了,有一些我来不及记,回去的时候能给我补课吗?” 鱼和韵脸红了又白,最后施施然说:“这个是我乱说的。” 路芙无比惊讶:“……???咒语也能能乱说吗?” 鱼和韵尴尬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当然也不能乱说!” 路芙点头同意,“我在一本小说里看过一个案例,因为乱说咒语导致火灾,死了好多人呢!不能当无良神棍!” 鱼和韵:“……” 鱼和韵硬着头皮说:“对,没错。咒语是不能乱说的,就一定要控制那些纸钱烧完的时候,你恰好就说完了,时间一定要把握住。” 鱼和韵在路芙诧异的眼神中把剩下的话说完,“不然的话,那些上门的主顾啊就有可能发现你是个骗子……也没啥舞台效果……然后钱也挣不到了……” 路芙:“……” 鱼和韵急忙抢救,“也不是都骗人!我们也是有真凭实料的!” 路芙眼睛那一瞬又亮了,“是不是有特别厉害的!比如能飞天——” 鱼和韵:“比如胆子特别大!” 路芙:“……” 千辛万苦总算打到了滴滴,回去的路上,路芙一点都不想跟鱼和韵说话。 两人坐在滴滴车的后座,路芙嘟着嘴看着车窗外流动不息的风景,鱼和韵坐立不安地左右摇晃。 司机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中年老实人,跟着车载音乐放声高歌。但可能因为司机年大了,放的歌还是好几年前的流行歌。 男司机撕心裂肺地吼着:“给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我的爱情在故事里慢慢陈旧——” 男司机唱得十分投入,好似自己被一千个女人戴了绿帽,歌声十分沧桑。坐在后座的鱼和韵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得不分出一点精气神控制这辆蛇皮走位的本田SUV。 谁知,路芙听了男司机那“迷人”的声音居然很有触动,从窗外的街景中回过神来,也跟着大嚎:“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我被遗忘!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鱼和韵:“……” 得了路芙的反馈,男司机唱得格外起劲,马路上别的司机都听到了,不停地用喇叭给这两位应该上祖国好声音的老男少女组合歌手和声。 “嘀嘀!嘀嘀!嘀嘀嘀!” 鱼和韵默默抱住自己的头。 鱼和韵接受事实,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们的歌声打着拍子。 “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千个伤心的理由——” 本田车逐渐开往边郊附近,男司机和路芙与时俱进,从荷塘月色唱到爱的供养,从江南style唱到PPAP。 驾驶座的男司机扭动着硕大的身子,左边一个“applepen”,右边一 个“pineapplepen”。 鱼和韵满耳朵都是男司机与路芙那骚气十足的“uha——penpineappleapplepen,uha——penpineappleapplepen” 鱼和韵想自插双目。 …… 本田SUV顺利地下了高速,车辆和行人都慢慢减少,告诉附近有一个偏远的村落。再有三四分钟的车程,就是鱼和韵所住的江南映月台的正门。但鱼和韵直接让男司机停车。 “就在这里下可以了。” 男司机和路芙都沉浸在“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的歌声当中,见鱼和韵说要停车都一愣,男司机回过神来,“啊啊对对,你们是在这里停。我靠边。” “啊?我们在这里下吗?”路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虽然离家不远了,可如果要走路的话,也得费一段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就让司机送到门口? 鱼和韵略过路芙的疑虑,付了车费之后直接跟司机说了不用找,就敦促着路芙下车。 路芙慢吞吞地下了车。男司机在后视镜上,看到鱼和韵那张在夜晚显得格外白的脸,不由地犯嘀咕,“你们住这个村子啊?太晚了下次早点回家!” “谢谢师傅,会注意的。”路芙点了点头,就被鱼和韵拽着走了。 虽然鱼和韵看着比她高,可路芙总觉得鱼和韵太瘦弱了,总像很容易就被风吹走似的。路芙也不问鱼和韵为什么坚持要提前下车,看了看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大马路,只问:“我们要怎么回去呀?” 走路的话,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鱼和韵毫不介意,从路边捡了一辆卧倒的共享单车回来。路芙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解锁的,鱼和韵优雅地跨在单车座上,迎着风说:“我载你回去。” 路芙犯嘀咕,“可共享单车不能载人的。” 鱼和韵朝后笑了笑,“你看看,我这辆是能载人的。” 路芙从没见过能载人的共享单车,她往后座一看,这辆共享单车却的确是能载人的。 难道是她眼花了吗?刚刚见鱼和韵推过来的明明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小黄啊…… 路芙也不好拒绝鱼和韵的一番心思,乖乖地坐到后座。她在后面看着鱼和韵,总觉得鱼和韵实在是太单薄了一些——鱼和韵应该多吃一点。 路芙坐稳之后,鱼和韵努力地往前踏了几脚,稳当倒是挺稳当的。不到半秒,骑了大概五米,她就忍不住开始嚷嚷:“不行不行!太重了!你下来!” 路芙:“……” 路芙控制不住为自己拉回一点面子,“我才没有很重!” 鱼和韵顺溜地把驾驶大权交给了路芙,“不成,你来骑,我载不动你。” 路芙:“……” 夜色静谧,山虫长鸣。两边是橘黄色的路灯,盘山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心中有气,或者身后有鱼和韵陪着,路芙半点也不觉得害怕。 路芙气哼哼地骑着小黄载着鱼和韵回家。让她颇感意外的是,鱼和韵完全不占重量似的,她就跟自己骑自行车没有两样,甚至还轻快了许多。原以为至少要骑个二十几分钟的路芙,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 鱼和韵下车之后不断给路芙洗脑,“是吧,要是开车进来慢多了,骑车才快!” 到了映月台的门口,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但就跟路芙上次来一样,一个人影也见不到。路芙觉得好奇怪,一般的小区是这样的吗?虽然她也是今天才来,但就没有出来撒个野遛个狗的路人么? 在映月台的公共花园里,路芙拉了拉鱼和韵的袖子,不让她继续走了。路芙小声问:“你说我们是不是被鬼打墙了?” 鱼和韵:“……” 做了法,动用了部分鬼气,鱼和韵现在有些疲劳,依旧强打起精神问:“为什么这么说?” 路芙倒筒豆子一样,“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一个人影也没见着。现在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有没有可能被鬼打墙?” 鱼和韵装出吃惊的表情,“不是吧?你一个人都没见到吗?” 路芙肯定地点点头。 鱼和韵苦思冥想,尽量往正常的方向拉,“会不会是这区域太大了,你没碰到。我就能经常见到其他人啊。” 路芙狐疑地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 鱼和韵灵光一现,“那啥因为炒fang团,现在小区的入住率不是都挺低的吗?再加上或者投资啊出国旅游啊,也许整个映月台就只有我俩是活的哈哈。” “好吧。”路芙将信将疑,但总算是把疑虑按下去了。 鱼和韵呼了一手冷汗,利落地将路芙带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宝宝是只好鬼,不会凶神恶煞哒。 ☆、上岗培训,胆子破了 鱼和韵之所以那么锲而不舍地对路芙施展□□之术,是因为她如果要顺利地对路芙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很大程度上需要路芙本人的配合。如果路芙非暴力不合作,合同期间鱼和韵极大可能吸不了几次阴气。这就糟糕了,吸不了阴气代表没法恢复自己的鬼力。 毕竟鱼和韵现在只是一只风水大师阿飘柯镇恶,而不是那只身负强大力量的鬼中贵族。 路芙提前得知自己的职业方向是一个满口胡言的黄大仙后代,而不是想象当中走路带飓风的玄学大家,回到家之后闷闷不乐。 路芙坐在沙发上,半点困意也莫得,“唉——” 鱼和韵推了路芙一肘子,“干嘛呢这?” 有着远大志向的路芙,并不甘心当一个大仙,更何况鱼和韵还是鬼修,具体怎么修怎么通灵她还不清楚。路芙幽幽地看着鱼和韵,想打退堂鼓,“师父,修鬼是怎样的?我能不当一个神棍吗?” “那可不行,你要相信自己是有潜力的!加油!”鱼和韵说,“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岗前培训的。” 路芙狐疑地看着她。 鱼和韵轻快地翻身到她家那个超大的86寸巨屏电视机下,在柜子里掏出一叠五花八门的光盘出来。一边模仿人类装模作样操作着DVD,一边信心十足地跟路芙保证,“真的,我这里有特别专业的岗前培训!保证你成为一个出色的鬼修。” 路芙神情呆滞兴趣缺缺,“……” 没插电的音响里传来一阵诡异的音乐,路芙抖了一抖,扭过头看着大屏幕里那个充满诡怪的山野。鱼和韵嘻嘻笑了笑,凑到路芙身边,用大姥爷的坐姿搂着坐立不安的路芙。 路芙胆子小,没敢把眼睛往屏幕上面放,怯弱地问鱼和韵:“这是在干嘛……” 鱼和韵:“岗前培训啊。” 路芙从小到大都不敢看恐怖片,在嘎达嘎达咀嚼声音的渲染下,汗毛竖起浑身鸡皮疙瘩,舌头都打结,“为什么……培训……要看这个……” 鱼和韵硬气极了,强行把路芙的头扭到屏幕那头,逼着她正视前方,“你不是鬼修吗?” 屏幕上一个白脸僵尸正好诡异地笑了笑,路芙欲哭无泪,“鬼修要看这个?!” 传统意义上的鬼修跟鬼没有关系啊,不都是像她见过的神婆一样,通过一些媒介问凶吉之类的吗?!神婆都只能与神明沟通,从来不敢说自己见过神啊。 “要看啊。不提前看这些要是遇到真的鬼你会吓破胆子的。” “可这些都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啊!”路芙大喊,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问,“鬼修又不会真的见到鬼!” 鱼和韵不太开心,蹙眉,“什么叫不会真的见到鬼?见不到鬼又叫什么鬼修嘛?” 屏幕上的僵尸跟着一群人的后面,手几乎够到落在最后的那个小孩子。路芙歇斯底里,“这个世界没有鬼的!也没有僵尸!” 路芙想要否定她的存在,鱼和韵不太开心,纠正说:“有,只是一般人见不到。而且也没有谣言当中说得那么多。” 有那么一瞬客厅里是完全安静的,路芙愣怔了半秒,才又听到小电影里传来的尖叫声。路芙突然意识到鱼和韵不是在说笑,鱼和韵是真的能够与“鬼”交流的。 尖叫声此起彼伏。路芙不敢看向屏幕,只盯着鱼和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个世界没有鬼的。我查过资料了,有些说自己见过鬼的只是出于猎奇的心态传播虚假消息,有些见到鬼的都能用科学去证明的,比如说……” “嘘——”鱼和韵用冰凉的手指抵住路芙的小颤的嘴唇,说:“现在先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反正到了一定程度,不信也得信。 鱼和韵将路芙搂到自己怀里,“现在,认真看。” 屏幕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不断地在筒子楼里走楼梯,那湿漉漉的红衣拖在地上,不知道是颜料褪色还是怎么地,拖出长长的血痕。那红衣女子在楼梯上一阶一阶往上跳,红脸混合着血肉不断剥落,掉在地上吸引老鼠啃噬。 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自己身后掉落的一地血肉,又卧倒下来,开始把掉下来的血肉和活的老鼠吃进肚子。 “咯咯”是那个红衣女子血肉模糊地笑。 路芙浑身发僵,无法平息胃里翻腾,却因为一整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能不停地干呕。 鱼和韵给她顺了顺背,“这个太夸张了,一般女鬼都比较爱美爱干净哈,不会这么重口。” 路芙几乎要发疯了,紧紧抓住鱼和韵的手,“那个是,僵尸!” “是,你要特别关注僵尸。”鱼和韵就差给路芙划重点了,“最好能训练见到僵尸心平气和,不然以后你肯定有罪受。” 鱼和韵继续给路芙科普,“僵尸的话现在数量比较稀少,鬼界珍稀物种,快要灭绝了,所以见到了一定要好好保护。港片描写的僵尸穿着清朝服的那些你知道吧?基本上差不多……能接受港片里的僵尸差不多就能接受真的。” 路芙完全听不进鱼和韵说的话。屏幕里那个红衣女鬼吃完了一地的“残羹剩饭”之后,起身继续跳着走楼道,正巧高几层的地方有一个男人在下楼,女僵尸仰起头,盯着走道间隙的那个人影,又发出咯咯的声音。 那个男子是个哑巴,听觉格外灵敏。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之外,还听到了不停的、急促的“咚——咚——咚”,他往下面一看,跟尖叫着的女僵尸对了对眼。 女僵尸咧了一个笑,脸颊上的肉就掉得更多了。 男人三步并两步地往上跑,这段楼梯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女僵尸一直“咚咚咚”地追在他身后。他不断拍打着破旧楼房的门,希望哪一户好心人能开个门给他躲一躲,但是整栋楼就像死了一般,只剩他一人。 一眼望去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起来,男人无法,最后躲到一个破旧的垃圾桶后面,哆哆嗦嗦希望能逃过一劫。 成年男子的体驱缩成一团,听着僵尸跳着的咚——咚——咚声音慢慢走远。他松了一口气。 成年男子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个女僵尸蹲在自己的跟前,脸颊上的肉掉得太多了,眼珠子都不能嵌在皮肉里,差点掉出来。女僵尸用满是鲜血的手扒住成年男人的头,咯咯地笑。 “啊——” 鱼和韵被路芙的尖叫声唬住了,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路芙脆生生地晕了过去…… 鱼和韵:“……” 鱼和韵从地上爬起来,心跳如雷。她战战巍巍地上前探了探路芙的呼吸,霎时松了一口气,“好险好险还活着,以为你直接吓死了。” 胆子大的柯镇恶大师看着屏幕里开始肢解人类的女僵尸,不可思议地说:“有这么恐怖吗?我怎么瞅着觉得还能接受?” 鱼和韵对自己的未来表示担忧,她看着在沙发上口吐白沫的路芙,自顾自幽幽地说:“哎呀我的妻子这么废柴,怎么办才好?居然连二十分钟都没坚持过去。” 第二天一早,路芙是在鱼和韵的床上爬起来的。她是被冻醒的。 她从来没有做过噩梦,昨天看了吓人的东西也不过脑子,并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惊叫一声才醒来。 鱼和韵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把路芙抱在怀里,睡得香甜。路芙迷迷瞪瞪睁开了眼,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里,想要推开自己身后那块冰山,扯了扯鱼和韵身上的被子就要往自己身上盖。 ——没扯动,又实在是太冷了,就醒过来了。 鱼和韵的房间带有浓厚的上个世纪老派风格,房内摆设都带一点简易的欧式花纹。书桌上金色大喇叭留声机,碟片乱放一堆,凌乱不堪的桌上还有一只羽毛笔。厚重的窗帘掩盖着外面的日光。 鱼和韵睡觉没有鼾声,却又睡得格外沉。路芙爬下床,上上下下观摩了鱼和韵的卧房,见天已大亮,拉开了床边的床帘。 外面日光正好,是个烈阳天,路芙沉浸在早晨的光亮和温暖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谁知酣睡中的鱼和韵突然惊醒,跳起来大声说:“拉上!” 路芙慌乱地把窗帘拉了回去,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昏暗。 毕竟身为弟子,不好替师父做决定。路芙洗漱过后乖乖地待在楼下的客厅,也不敢乱碰鱼和韵的东西,就只能刷刷手机刷刷微信群。但是一直临近中午,等了一个早上,鱼和韵都不见要醒的样子。 路芙在鱼和韵的卧房外敲了敲门,鱼和韵被打扰睡眠心情比较暴躁,“我还要睡,你先自己去玩。” 饿着肚子的路芙只好先外出卖点食材回来,在路上,她接到了警方的电话。电话里,一个男警官跟她说:“路芙小姐,请问你昨天是否接触过陈民毅先生?” 陈民毅,就是鱼和韵的客户陈先生。 路芙点了点头,承认昨天她跟这个陈先生有所接触,还反问道:“那个,这是新型骗术吗?我不会给钱的。” 电话那边哈哈笑了几声,“不要误会,我是墨阳市派出所的,昨天夜里陈民毅先生坠楼自杀,希望路芙小姐能够协助我们调查。” ☆、第一滴血,第二只鬼 路芙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不是很理解什么叫做陈民毅跳楼死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或许是哪里出误会了? 实际上在路芙还没接到电话之前,警方就安排了科技组留意她的动向。她在路上买了一袋手指面包,咬着面包匆匆赶到附近的刑警大队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接待路芙的是特别案件调查组的周慎南警官,是一个年轻的女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路芙坐在警局录口供,脑子是蒙的。对面的女警官用一次性纸杯给路芙递了一杯水,安抚她说:“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喊你过来做一份笔录。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我同事,不过他出去了。” 周慎南笑眯眯地说:“介意我点根烟吗?违反规矩不要举报我。” 路芙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不介意的。”她云里雾里,“那个陈先生,他真的……?” “是的,你要验尸房去看看吗?” 他们这次把路芙喊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路芙能作为人证指认陈民毅的尸首。因为据民警走访,陈民毅的邻居没都不怎么见过他,不能出面指认。 路芙干脆地摇头,“我胆子小。” 周慎南轻笑,拿出受害人解剖前的全身照片以及案发现场的照片,让路芙辨认。翠正华庭楼下,陈民毅裸着上身,脑子裂开趴在地上,后肩膀上有两个黑色的大掌印。 照片跟昨天鱼和韵非让她看的鬼片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路芙匆匆扫了一眼,肯定地说:“这个人的确是我昨天见过的那个陈先生,他是被谋杀吗?” “案发当天,通过调查监控我们发现了你的存在,也在受害人家中提取到你的指纹。所以需要你来复述案发之前的具体情况。” 路芙恍然大悟,如实地开口,“我们去陈先生家里,是要给他驱鬼的……” “我们?” 路芙尽量回想,“我跟我师父一起到D栋5-204给他驱鬼,他说他家有脏东西。他说他有一个儿子,他父亲大概回老家了。” “可根据我们调查,他并没有任何亲属。而且陈民毅先生在一年前已经死过一次了,医院有死亡记录甚至殡仪馆也有记录。所以你当时独自一人,到翠正华庭D栋5-204,究竟是为了什么路芙女士?” “啊?” 有那么一刹那,路芙脑子是完全空白的。 问询室外,莫如单莫警官,跟路芙打过电话的那一位,敲了敲门就直接进来了。他看着手里的案卷头也不抬,“老南,这案子归我你别抢。” 莫如单拉开椅子坐在周慎南旁边,将一份笔录交给路芙说:“抱歉陆小姐是我们工作失误,你填完这份笔录就可以回去了,谢谢你的配合。” 天擦擦黑,路芙填完整整七大页的笔录,浑身低气压地走出警局,在门口看见一身青春的鱼和韵。 鱼和韵没穿她的雷死人不偿命的道士服,而是戴着一顶黑色小黄鸭突然的鸭舌帽。套着满是流苏的铆钉黑Tshirt和破洞猫咪小热裤,脚上一双红色马丁鞋,露出一双白皙大长腿。鱼和韵倚在警局出口墙上,嘴里嚼着一根草莓味的真知棒。 看见人出来了,鱼和韵把棒棒糖随手丢到垃圾桶,习惯性开始抱怨,“闺女,你咋这么神通广大,把自己搞条子窝来了呢?” 路芙鼻子有点儿发酸,一把扑到鱼和韵怀里。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鱼和韵有点嫌弃,却到底没把她推开,建议她说:“你要不要给你家老母亲打个电话?” 路芙这才平静下来,从鱼和韵怀里出来,“我妈他们知道了?” “不知道。” “成吧,就别告诉他们了。”鱼和韵说完,就敦促着路芙离开警局。“这地方晦气,咱俩挪一挪位置。” 她们往回去的方向走,路芙紧紧抓住鱼和韵的手不肯放。路芙不知道鱼和韵为什么手那么凉,浑身那么冷。但时逢初夏,暑气抖升,抱着鱼和韵消暑显然极好。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趴在鱼和韵身上不起来。 鱼和韵不知道路芙在想什么,东张西望躲避距离她还有三米远的行人。她想起路芙比较难养要吃要喝,指了指附近的沃尔玛,“你是不是要屯一些吃的在家?” 经过鱼和韵的提醒,路芙的肚子再一次不争气地唱起了合奏曲。一整天就一袋面包,她饿了。 路芙推着小推车在商场乱逛,跟在她身后的鱼和韵突然从前面的货架走道里闪出来,按住路芙的肩膀,拿着一袋薯片问:“这个是啥?” 经过鱼和韵问“手机”、“培根”、“香薰”分别是什么之后,路芙颇有耐心小声地科普,“零食,可以吃的。” 她简直怀疑鱼和韵是不是那个坑里挖出来的山顶洞人。 鱼和韵将那一袋乐事丢进了小推车。满满一车东西,全是鱼和韵挑地乱七八糟的——红肠,酸奶,减肥茶,木马小车,计算器,口香糖,通马桶的疏通器…… 把薯片丢进小推车,鱼和韵留意到路芙基本上没有买什么,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没钱。凑到她面前咬耳朵,“闺女没问题放心,你妈妈我很有钱。” 路芙:“……” 路芙闻到鱼和韵身上的那股挥之不散的檀香,不由地脸一红。只好撇下鱼和韵飞快地往前走,同手同脚地往小推车里塞东西。 排队结账的时候,鱼和韵好奇心爆棚,看着什么就拿来问一问。她随手从货架上拿着一包小方盒,偷偷摸摸地凑过来问路芙这个是啥。 路芙看着鱼和韵手里的那盒轻薄型durex,一个头两个大,还是硬着头皮说:“这个,用的……” 既然是用的,鱼和韵就顺势把那盒杜蕾斯往小推车里面一丢。路芙火急火燎地将那盒东西放回货架上,满头大汗,“我们不需要啦!” ☆、名鬼侦探,在线作妖 结了账之后,鱼和韵光明正大地,堂而皇之地,目中无人地,把商场里的小推车给推走了。 商场出口的保安望向她们这边,路芙浑身冒汗,不断压低声音地提醒她说:“鱼和韵,这个不能带回家的!” 鱼和韵置若罔闻,路芙已经做好了被凶残的保安叔叔骂一顿的觉悟了。谁知,那个保安就像根本看不到她们那样,干脆地把她们放走了。 一出商场,鱼和韵就把小推车的主动权还给了路芙,“闺女,来这是你的,快你来推,累死你爹我了。” 自打鱼和韵成了路芙师父、母亲,这回成了她爸。 路芙实在好奇,忍不住碎碎念:“为什么刚刚没人拦着你?” 鱼和韵大言不惭,“因为我是他们祖宗!他们都得喊我爷爷!” 路芙幽幽地小声说:“你快别说话了,太欠揍了。” 鱼和韵没听清,“什么?!” 路芙立马改口,“没什么,觉得你很厉害。” 鱼和韵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这份夸奖,然后心安理得地指使路芙,“去,叫辆四个轮过来,把东西搬走。” 说实话直接用鬼力把路芙连人带物送回去都行,但是鱼和韵如今鬼力低微苟延残喘,就变得特别吝啬。 路芙招来了一辆滴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物品带鱼和韵打包到车上,还把商场的小推车顺走了。 这次的滴滴车还是一下高速就放下她们,路芙见怪不怪,认命地推着满满一推车的生活用品往回走。 鱼和韵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吹着口哨。走路姿势就像熊出没里头的熊二,十分大爷。 初夏入夜晚,她们沿着盘山公路往回走的时候天正好完全暗下来。身边安静了就容易想东想西,路芙惴惴地问鱼和韵,“师父,你说那个陈先生他……那只房子里的鬼不是被抓走了吗?他怎么还会被杀死?” 鱼和韵睁开一只眼睛,看了路芙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走路,“你觉得小陈是被谋杀?” 路芙点了点头,“嗯,陈先生他的肩膀上有两个手掌印,很像是被什么东西推下去的。” 路芙灵光一现,“要是顶楼有摄像头的话,就能知道陈先生是不是被谋杀的了!” 鱼和韵不置可否,“真那么简单,他们也不会找上你了。” “啊?” “我说真那么简单,那个什么警察也不会找上你。总而言之这件事你别管,回去之后先写一篇五百字的小作文夸奖我的美貌,然后预习一些关于僵尸的小电影,我找了20部呢,不能浪费咯。” “可是……” 路芙有些迟疑,她真的很在意陈先生的死因。 鱼和韵也不是那么自说自话的人,“你要是想继续查下去也行,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会见到一些你不想见到的东西。” 路芙点了点头,“我不会抱怨的。” “成吧。”鱼和韵吧唧吧唧嘴说到。 回到映月台之后,路芙将小推车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各归各位。鱼和韵家里什么都没有,连张擦手的纸都没有。 生活用品洗漱用品一一摆放整齐之后,总算像有点活人居住的样子了。 路芙还要把一些速冻食物放进冰箱里雪藏起来,一打开冰箱门迎面一阵寒气,冰气遇热,产生白雾。 路芙手里拿着一包培根和一捆香蕉,看着那个根本没有插电的插头,陷入了今日份迷惑。 ——没插电的冰箱,也能制冷么? 鱼和韵在沙发上躺尸,大声嚷嚷:“没有坏啊,这些东西都能用的。” 路芙没有多想,整理好食材关上冰箱门,照着红烧牛肉面的包装,给自己个鱼和韵整了两碗红烧牛肉面。 开锅热油,淋入高汤。汤煮沸之后在小漏勺里加入一些茴香,八角,姜段和蒜瓣,焖一焖味道。把小漏勺里的香料取出,再依次下入四朵划了十字的蘑菇,切开成四边煮好的白鸡蛋和一些生菜叶子,加点盐调味道。 最后将红烧牛肉面的面饼放入沸腾的汤锅里,盒盖煮两分钟后加入上等的肥牛肉搅一搅。 肥牛肉变色了之后熄火装碗。 路芙将两个喷香的海碗放在餐桌上,配上一碟香菜和一瓶老干妈,招呼鱼和韵过来开餐,“鱼和韵饿了吧,可以来吃了!” 鱼和韵没有办法闻香而动,相比吃得津津有味的路芙,她低头看着自己那碗面就显得十分无动于衷。 好像挺嫌弃的。 路芙突然想起昨天在外面喝粥的时候,鱼和韵也是就这样看着她吃,她没见过鱼和韵吃东西。 路芙顿时有些小紧张,她饿坏了吃得急,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擦了擦自己的嘴,问鱼和韵:“不好吃吗?” 鱼和韵压根儿就没法辨别好吃和不好吃,只能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不是,你做的当然好吃。” 只是她没办法吃,吃了也得一点一点吐出来,就没必要浪费粮食了。 鱼和韵把自己面前的碗往路芙那边一推,笑着说:“你吃吧,我看着你吃就行。” “可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会不会难受啊?”路芙有些犯懵。 鱼和韵摇摇头,夸张地说,“哪有!我吃过了,你吃吧,我看着你吃比较幸福。” 语罢,手撑在饭桌上微微笑着看着她。 路芙想让鱼和韵吃自己做的面,可又不想强迫鱼和韵吃自己的面,于是乖乖地把鱼和韵那碗接了过来,呲溜呲溜地吸了起来。 没最一开始那么好吃了。 鱼和韵说要路芙交小作文看小电影,并不是说着玩的。路芙一吃饱,鱼和韵就把人拉到客厅里来,开始鉴赏各个年代的鬼片。 路芙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刚刚吃饱供血不足,思考慢了,鬼片就没那么怕了。 不会看到僵尸就本能地哇哇大叫了。 第一部小电影讲的是女僵尸与人类的爱情故事,女僵尸每逢月初就不能维持原形,被她的爱人发现。人类吓坏了,把女僵尸的事情告诉了村子里的村民,村民将女僵尸处决了,把她活活烧死。而她的爱人过上了普通的生活。 另一部小电影比较血腥,讲的是一个人类刚刚变成僵尸之后,不断控制自己吃人的欲望。那个僵尸原本是一个老师,领养了一个小孩。他一路躲避僵尸狩猎者对他的攻击,一边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人性。只有孩子愿意相信他,僵尸靠着小孩这个精神支柱维持着常态。但是那一丝人性逐渐被挤压湮没,他伤害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他还是吃了那个小孩。 路芙倚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完两部小电影。 鱼和韵很满意路芙的神速进步,路芙的表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会慢慢接收僵尸这个设定的。电影播完,鱼和韵捧着路芙的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说:“我美吗?” 有那么一瞬间,路芙想起了那个被村民处决的女僵尸,那个女僵尸也曾以类似的神情问她的爱人,“你愿意爱我吗?” 鱼和韵甩了甩自己的秀发,一脸自恋样,“难道我不美吗?” 路芙红着脸,甩开鱼和韵的手,“不知道。” 鱼和韵很受伤,捧着心脏可怜兮兮地说,“徒儿啊,你这样抗拒为师,我们还怎么渡阴气啊?” 鱼和韵:“QAQ” 路芙不愿继续跟鱼和韵扯浑,主动开口说:“师父,那个陈先生的案子?” 鱼和韵一秒正经,“你得先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你要插手这件事我也挺高兴的。毕竟你对鬼这种物种了解地越多,对我越有利。” 路芙耐心地听着鱼和韵继续说:“首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鬼的存在。” “但是这种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的。所以如果你要插手这件事,你得先看得见鬼。” 路芙:“要这么样才能看得见鬼?” 鱼和韵并不急于告诉她方法,“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怎么才能看见鬼,而是究竟要不要看见鬼。毕竟当你能看见它们,它们也能知道你。”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路芙思考片刻,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宁可看得见难受,也不想瞎了快乐。 鱼和韵松了一口气,转身到客厅旁边放着各种各样法宝的架子上,搜搜刮刮,最后拿出了一个玻璃罐子出来。 那个玻璃罐子就是普通人用来泡药酒的罐子,里面有棕色混浊的液体。 鱼和韵把这个玻璃罐放在茶几上,路芙这才看清这罐子里面有一只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球,路芙不知道是哪种禽类的眼球。 路芙往后缩了缩,鱼和韵却直接打开玻璃罐,用碗和勺将那只眼球取了出来。 鱼和韵将碗递给如临大敌的路芙,解释说:“这是黑乌鸦的眼睛,你把它吃了。” ☆、气吞斗牛,力拔山兮 路芙深呼一口气,闭眼把那颗黑乌鸦的眼睛直接吞了下去,然后一脸吃瘪中毒的模样。 路芙一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一手猛地锤自己的锁骨。 鱼和韵咽了咽唾沫,给她顺了顺气,“好吃吗?” 路芙脸红成猪肝色,“没什么感觉,但是这种东西那么多微生物,会不会拉肚子什么的?” 鱼和韵挠了挠头,“不知道诶我也没吃过,应该不会吧?但这种阴阳眼的功能是暂时性的,几天之后能力就会消失。” 咽下上头的恶心感,路芙抚平肚子后想要验证一下“黑乌鸦眼”的异能,她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一点游荡的鬼混,却什么异常都没有看到。 “好像,没什么区别。” 鱼和韵不以为意,“有我在这附近都不会有饿鬼敢出来冒头啦,你大可放心。” 夜深人静,路芙被迫写了约五百字的《论鱼和韵之美》,再洗漱完毕后,换鱼和韵假装到水里洗了一个澡。 鱼和韵故意发出弄出极大的动静,一摇一摆走进浴室里,强调:“我要进去了!我进去洗澡了!我这就进去了!” 路芙以为她是怕自己突然闯进去。那画面太美好她不敢想象,保证说:“我不会突然进去的,你放心。” 鱼和韵坐在马桶上,一心一意地看着花洒喷溅出来的热水,跟外面报告进度:“啊好舒服哦!”其实,她好怕自己那美丽的躯体进水之后会泡烂,她又不是水鬼,接受不了她的鬼体产生任何水肿。 浴室外,路芙看着鱼和韵那张床有些踟蹰,她是继续跟鱼和韵睡一起呢还是? 二楼还有一间锁起来的客房,三楼阁楼也有一张落灰空置的床。 鱼和韵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从浴室里飘荡出来,装模作样地说:“哎呀洗了一个热水澡太舒服了!” 时逢五月中旬,正是五一过后最炎热的时间段。路芙狐疑地说:“这个天气会不会太烫?” 鱼和韵:“……” 鱼和韵死鸭子嘴硬:“洗热水澡好!洗热水澡对身体好,我体寒热一点没关系!” “嗯嗯,你的确太体寒了。”路芙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直接问:“鱼和韵,我要睡哪?” 鱼和韵想起这一遭,跑到另一个房间指了指,“喏,同居另一半所需要的房间!我早准备好了,隔壁那个房间,很近,我们可以随时串门蹭床睡。” 路芙提醒她说:“这扇门锁起来了,要找钥匙。” 鱼和韵完全不知道这扇门是锁着的,因为她一般是直接飘进去的。差一点门锁就被她徒手打开,鱼和韵尴尬地笑了笑,“我忘记钥匙放哪里了,咱们还是一起睡吧。” 鱼和韵强颜欢笑,“我明天再找钥匙。” 十几年都没找过,估计是找不到了。 路芙乖乖地跟鱼和韵躺在同一张床上,床单是白的,枕头也是白的,被单也是白的。鱼和韵和路芙躺在同一个被窝下面。 路芙:“……” 鱼和韵两眼望天,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靠的近了,路芙能感觉得到鱼和韵身上那股檀香味道更浓,那种怪异感便越来越强烈。 鱼和韵摸上去是冷的,触感就跟普通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要柔软一些。 路芙:“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鱼和韵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她。 路芙冷不丁地掀开被窝,然后将鱼和韵整个人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将她甩了甩。 鱼和韵就像一张纸一样,被她甩上空,然后轻轻回落在她怀里。 她总算知道那股违和感在哪里了,鱼和韵实在是太轻了,一阵风就能吹走,连一袋米的重量都没有。轻地仿佛连外在看上去的躯体都是幻影。 路芙很认真地希望得到答案:“你为什么这么轻?” 鱼和韵想也不想:“我身材好。” 路芙又掂量掂量了鱼和韵的重量:“不可能,这根本不是正常人有的体重。” 鱼和韵呼了一口气,一副要合盘托出的样子,“我是鬼修你知道吧?之前修炼过一门邪术,说是凌空轻功,我练了之后就成这样了。” 她干脆把自己不能吃东西这个漏洞也一起补上,“而正常的食物我也不能吃了。” 路芙眼中是满满的担忧,“那怎么办?不吃不喝的话会死的,你需要打营养针吗?我妈认识一个阿姨……” “take it easy.”鱼和韵淡定道:“我能通过别的途径补充营养,不用慌。” 原来是这样啊,路芙想起什么,“怪不得你都提不了重物,又轻飘飘的,害我以为……” “害你以为什么?” 路芙一本正经道:“害我以为你是鬼啊,应该还是比较厉害的鬼,不然的话我在这里为什么没有见别的小鬼?” 鱼和韵直愣愣地躺回去,一言不发。她一直以为自己演技高超,现在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原来她引以为傲的演技那么拙劣吗? 路芙也跟着她一起躺下来,床头的控灯没关,路芙对着鱼和韵,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能看清她姣好而安宁的脸庞。 鱼和韵想了很久之后问:“你怀疑我是鬼,为什么不怕?” 路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毕竟你没有真的要害我,这个我还是看的出来的。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跟着师父之后我的运气好像突然好了起来。” 她越说越兴奋:“我这几天都没有摔跤了!还有还有,刚刚我们去沃尔玛,那张购物券居然可以兑换奖品的!可以换一台落地风扇!” 鱼和韵残忍地打破她的幻想,“其实,你因为命格的原因,阴气过多吸引霉气,所以经常倒大霉。又因为你五行缺金,如果当天的老黄历带金的话,阴阳平衡这段时间你就不会那么倒霉。” 路芙又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鱼和韵:“这几天金气旺,填补了你的短缺。并不是我故意骗你的阴气啊,实在是你要改霉运的话最好的方法是你将你的阴气给我。” 路芙警惕地问:“怎么给?” 鱼和韵却不愿回答她,“这个改天再说。你明天起来的话用不着喊我,我一般只清醒六个小时。书桌上有相关的书,你明天可以先试一试写写黄符。” “对了,你估计明天白天会见到几个阿飘,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们,不用担心,这里的阿飘都是好阿飘……” 鱼和韵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睡昏迷状态。 路芙一觉无梦,第二天天亮之后顺顺当当下了床,鱼和韵果不其然睡得像只猪一样。但是路芙却又觉得奇怪,或者更确切地说,睡着之后的鱼和韵很像一尊瓷器,或者,一尊蜡像。 把鱼和韵要路芙自习的《本土黄符修炼大则》拿走,路芙吃过早饭之后发动新技能阴阳眼,满屋子找阿飘。然后她在鱼和韵的小阁楼里,见到一个白色的虚影远远的一晃而过。 类似于灵异新闻或者天涯论坛蓬莱鬼话里边出现的那些白色的人形虚影,下半身是完全透明的,只有上半身可见。但那一抹影子实在是太虚了,没一会儿,就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路芙打起精神,鱼和韵说过这些阿飘是好阿飘,加上现在还是大白天应该不用太紧张,不用太紧张,长得又不吓人。 她回到客厅在沙发上翻开了那本泛旧的《本土黄符修炼大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一边划重点做笔记,一边把可能要考的知识点默记下来。 一、与其他道学法器相比,使用黄符的特殊性在于使用黄符者不需要具备任何道法修为。二、制作黄符成功与否决定于黄符制作者的道法水平。三、道学学术分门别派,具体可以分为炼金、术法、占星、咒律…… 路芙抬头揉脖子,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围着几个淡淡的阿飘。那些阿飘跟她一样对这本书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从左到右,一共五个白色脑袋。 她吓得把书随手丢开,还没发出一声尖叫就率先听到了几声惨烈的鬼号——“啊啊啊,她看得到我们啊!啊啊!” 那几个阿飘在客厅里四处逃窜,有两个方向相反撞到一起之后把彼此的“身体”冲散。这些阿飘们还能将自己打散消失在空气中,眨眼功夫,客厅里就一只阿飘也没有了。 路芙原先是很害怕的,但见它们居然更害怕自己,产生了一种作为人类的迷之信心。路芙安慰自己:“没关系我是人,它们是鬼,它们比较怕我。” 那几个阿飘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慢慢地现形,一个两个都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再慢慢地从手缝里看着路芙。 路芙毫不畏惧地盯着它们。 “啊啊啊啊她真的看得到我们啊!救命啊!” 阿飘们就全部啊啊怪叫着做呐喊状,又消失了。就这样消失、现形,消失、现形,进行了几个回后,那几个阿飘见路芙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恶意,又偷偷摸摸地凑过来。其中一只问它的同伴说:“她是不是眼瞎?” 鬼的声音很小,路芙听见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她抬眼否认,“没有,我没有瞎。” 鱼和韵傍晚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路芙和她养的那几只没用的鬼,围在客厅的沙发上,讨论怎样制作黄符讨论得很是激烈。鱼和韵一下楼梯,那几只阿飘忽有感应似的,齐齐消失之后变回了茶几玻璃缸里的金钱龟。 路芙完全没留意玻璃缸其实少了几只龟,那些阿飘不见了之后恰好看见了焕然一新的鱼和韵。 鱼和韵今天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一件黑色的文胸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茶色一字的蕾丝镂空透视短外衣,下面是一条伞型皮面的百褶小红裙,以及一双深茶色的英伦小皮鞋。 鱼和韵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了十分诱人的身段,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之后说:“走吧。” 心有灵犀一点通,路芙急忙把自己的帆布背包背上,脸红红地说:“是去查陈先生那个案子吗?” ☆、三更阎王,鬼差取命 暮色下的盘山公路,还有些许暑气未消。 鱼和韵与路芙一前一后往山下走,走到一半鱼和韵忽然说:“你会开车吗?” 要是路芙会开车以后出门都开车好了,不然依她现在的出门频率,真是太损阴折寿了。 路芙点点头表示肯定:“我高考之后考了驾照。” 鱼和韵心道那实在是太好了,完全不用浪费她的鬼气。想起昨天来找过路芙的警署,指挥说:“你给昨天找你的警察打个电话,问他关于几个关于案情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跟我打了电话?”路芙好奇。 “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鱼和韵得意极了。 一般警察不会把这种线索透露给外人吧?路芙不知鱼和韵何意,但还是乖乖地拿出手机回拨了昨天那个固话,电话很快接通,莫如单全天值班,在话筒的另一边开口说:“t市公安局特别调查组,什么事?找谁?不要耽误警察办公。” 莫如单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肯定地说:“路芙,找我?” 路芙嗯了一声,一脸疑惑地望着鱼和韵,对手机那头说:“我师父让我问几个关于陈先生案子的问题,可以吗?” 这样真的没问题?不需要写申请打报告? 上头特意提醒过这个路芙是自己人,莫如单就变得十分大方,“你随便问。” 居然真的能问,路芙咽了咽唾沫,眼巴巴地看着鱼和韵,让她给自己支招。 鱼和韵用嘴型说:“你自己问!” 路芙脑子空了一秒。 默默地回想起案情,她打算先从陈民毅的社会关系入手。路芙尽量用学术官方的语言说:“之前提到过陈民毅没有亲属。但我前天晚上,也就是五月六号晚上约八点的时候,听他说过家里的一个老人,目前不确定老人性别,还有他的子女,曾经在涉案单元翠正华庭D栋5-204居住过一段时间,因为家里闹鬼才搬出去。他甚至还提及自己在别的地方还有一套房产,也许是租住的。” 那边莫如单哗哗地翻着案件卷宗,回复说:“我们调查过受害人陈民毅的社会背景,发现该受害人的直系亲属都在五年前死亡,死因无异常。现在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是坠楼死亡的受害人究竟是不是陈民毅,通过指纹对比我们确认该受害人与陈民毅的指纹匹配。但是根据医院开出的死亡记录和殡仪馆记录,两年前,陈民毅应该是已经死了火化了才对。至于这一点,已经到相关机构取证了。” “之前那个陈民毅是怎么死的?” “陈民毅是一个创业公司的执行法人,单身老光棍,他是深夜猝死的。两年前送到医院不治身亡后,因为没有联系上相关亲属报到公安局这边来,我们查到他是家里的独子,而他的双亲都过世了。” 路芙瞥了瞥在一旁神游的鱼和韵,“应该能联系上他的旁系亲属吧?” “联系不到,他们是迁户口到这里了,原籍在哪还没有调查清楚。” 一个人是不可能死两次的,要么这个陈民毅是假,要么之前那个陈民毅是假。路芙继续问道:“能不能透露一下陈民毅以前住的地方?我想过去看看?” 她们出门计划着到案发地看看,现在要临时改变计划了。 莫如单敲了敲键盘,调出陈民毅的户籍资料,飞快地给路芙报了一个地址。 鱼和韵在路芙身边挤眉弄眼,比划比划说:“问一下那个陈民毅是怎么被采集指纹的。” 路芙:“啊?” 鱼和韵:“快问。” 一般的民众是不会被公安采集信息的,只有相关涉事人员才会在公安部门留档。路芙照着鱼和韵说的话问,电话那头的莫如单说:“哦,他有一次跟别人打架斗殴,拿刀互砍,对象还是个女的,有人报警之后然后被送到了派出所。” 鱼和韵点了点头,示意路芙可以挂电话了。 路芙把手机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灵光一闪,“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陈民毅口中所说的妻子?” 她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线索。鱼和韵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觉得陈民毅是一个怎样的人?” 路芙努力回想起跟这个陈先生的短暂相处,“我觉得他很迷信,非常相信风水,也有点看不透。” 鱼和韵问得再直白一点,“你觉得那天你见到的陈先生,是人是鬼?” “啊?”路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然是人了怎么……” 鱼和韵挑了挑眉,“你今天应该见过几个阿飘了,为什么不怀疑那天见到的是鬼呢?毕竟根据他周围邻居反应,很少有人见过他,如果他是鬼的话,不就解释得清为什么没人见过他。” 路芙从来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她试图去解释:“或许他的邻居与他见到的并不是同一个场景,类似于玄幻里的异空间。所以大家其实都没说慌,只是见到的不一样 。” “鬼一般是死去的人变成的,阴界的鬼有很多种类型,但在人间中游荡的基本是阿飘,阴气特别低下随时会消散的鬼种。” “僵尸,魃,魑魅这些鬼种一般只在阴界中才能见到,他们能修成人形,但是还是会有各种局限,比如说僵尸,每到一定时候就会像小电影里面的那样……” 鱼和韵给路芙递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现阴界名存实亡,人间的鬼种就不止阿飘了。所以为什么不怀疑你见到的陈民毅是一个鬼呢?” 鱼和韵一直认为路芙应该再提高一点警惕性。 路芙小声地说:“如果真的是一只鬼来驱鬼的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鱼和韵摇了摇头,昏暗的灯光下在她精致的脸上落下剪影,“也会有鬼来驱鬼的。不过你那天见到的陈民毅的确是人。” 路芙松了一口气,“所以当初猝死的那个应该就是假的陈民毅了,可是是谁要这样做……” 路芙越想越偏,“如果要使指纹这些细节对得上的话,那么陈民毅在警察局应该有熟人才对。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一起假的死亡案件呢?” “难道是!”路芙惊讶极了,“会不会是陈民毅死而复生,当时以为他死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猝死,后来他又自己爬起来了?” “好了好了。”鱼和韵打断她的天马行空,“不去那个天台了,先到他家看看吧,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陈民毅的原户口所在地并不在本市,而是在另外一个市辖的镇区上,路芙搜了搜路线,发现从鱼和韵家附近过去的话,直达的大巴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全程大概需要四五个小时,到了那边,基本都午夜了,还要订旅馆订酒店。 而鱼和韵是只能醒半天的神奇物种。 鱼和韵从来没有在交通和时间上浪费过脑子,自然不理解路芙在线路时间成本方面的烦恼纠结。 她也不挑居住的地方,给她一面墙,她就能在墙里休眠。只要不被滋事的人当成千年古尸挖出来,上了社会新闻就好。 路芙招了滴滴,但因为路途遥远,很少有司机愿意绕这么远路,回来的油费都得自个儿贴。路芙没办法,干脆就包了一辆滴滴的来回,今天送她们过去,明天早上再送她们回来。 司机是一个中年东北妇女,路芙一上那辆银色的大众小轿车,女司机就大嗓子热情地问:“你俩跑那地儿去干劳什子?” 路芙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想不到借口,又怕到时人家司机跟着到小村子里面去,还疑心她们是蟊贼,干脆据实说:“我们去那边协查探案。” 女司机开滴滴几年了总算遇到了这种电视剧的桥段,当即用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漂红的头发,车速从四十提到六十迈,一心以为她们是便衣民警,“你俩还干得来那玩意啊!怎么部门不给配一辆车呢?” 路芙看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摇摇欲倒的鱼和韵,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轻声跟女司机说:“部门里穷呢,车不够了,明天就去配,辛苦大姐了。” 那女司机是真的激动了,“不辛苦,还是你们辛苦一些!今天我开夜,务必准时把你们送过去。”她扫了一眼后视镜,啧啧称道:“现在警花都长这么美啊!你那同事长得可俊了。” 路芙点了点头,笑得灿烂,“她特别好看。” 女司机全神贯注地开着车,鱼和韵不知怎地今天睡得格外沉,一路上都没醒。路芙一动不动给她当睡枕,却也不觉得肩膀酸沉。到了地方,鱼和韵才醒的。 路芙定位到田岛村附近的一间民宿,司机直接在民宿停车。她开了两间房,时间晚了让女司机先上去歇息,趁着这一点鱼和韵还能活动的时间,在夜幕下和鱼和韵出了民宿。 鱼和韵打了个哈欠,与路芙牵着手进了田岛村。 田岛村依着一座小山头,山头大户口少,一户人家还能分到几亩田。路芙跟着度娘地图APP指示的路线走,沿着田埂走着走着走到一亩荒田上,一不小心脚滑踩到了坑里。 鱼和韵眼疾手快地拉着她,万幸没有扭伤脚踝。 基建不到位,一路上都没有路灯,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手机手电筒发出的一点白光。这片荒地杂草丛生,路芙望了望四处,有点犯怵。 “好像就是这里了。” 鱼和韵拍了拍自己的脸,提神说:“我感受不到这地方有冤魂,不是这里。” “是度娘又抽风了?” “嗯。” 其实是路芙又开始阴阳失调,来到这里不过忠实地反映她的倒霉命。 “抛弃度娘这个弱受吧。”鱼和韵劝说。 鱼和韵其实完全不了解当代的智能手机以及其他的智能设备,也不了解当代的流行语,她是一个沉眠多年的老古董。但她可以装得很懂,走在路上学着别人拿着一部爪机扫码转账,现学现卖。 她也能窥看网络链接,一点点消化着新世纪养成的那只信息怪兽。 田岛村的村民不知是不是睡觉睡得早,十一点钟左右家家户户灯都熄了,只有极少户人家还亮着大灯。 灯泡周围飞着许多小飞蛾,快把整个灯泡都盖住。 这不是她熟悉的环境,路芙多少有些不安,她没话找话说:“你说这里怎么这么像个鬼村呢?一个人都看不到。” “如果真的蹦出一个人来,你又觉得害怕了。”鱼和韵说,“人和鬼是共存的,没有完全是鬼的鬼村,就连阴界也有一些术法道士混在里面养老。” 路芙抓紧了鱼和韵的手,鱼和韵会有意无意跟她讲一些有关阴界的事。 天上只有一枚弯弯的月亮,路芙由着鱼和韵冰凉的手拉着她在这个四通八达的小山村里东拐西拐,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时在前面一时在后面的影子。 周围是她熟悉的气味。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黑影,愣愣地出神,没找到鱼和韵的影子。 鱼和韵察觉她手心渗出了汗,拽了拽两人紧握相扣的手,“怎么了?” 路芙不敢抬头去看鱼和韵,但下一秒,她就看见鱼和韵的影子跟她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倒在路前。 “没什么。”路芙说。 这个小插曲没过去多久,自备马达的鱼和韵就找到了陈民毅的老家。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居民自建小院砖房,带一个砖砌成的围墙,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影影幢幢,夜色浓郁,路芙拿着手机照亮房子的正门周围,铁门外挂着一把铁链锁。 “这里上锁了。” 鱼和韵把路芙稍稍拉开,认真跟她说:“等下你就真的彻底一只脚踏进阴界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会见到什么?”路芙抱紧手机不安地说。 “你会见到大部分你不想见到的,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惊慌是完全没有用的。你不能闭眼,最好也不要尖叫。因为鬼跟人一样,欺软怕硬欺善怕恶。” 路芙深呼了几口气,“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我不会害你。”鱼和韵笑着捏了捏路芙的脸。 路芙点了点头,那点没来由的心慌消失在闷热的空气里。她后退了几步,鱼和韵上前朝着门锁一个飞踹,轰隆一声,铁门倒地,门开了。 门上面的灰尘很厚,路芙咳了几声扬了扬周围的飞尘。鱼和韵牵着她的手,率先走进了这个小院子。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普通的小院,那棵槐树旁边,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吊在上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路芙睁大了眼睛,那个白色的阿飘有感应似地转过来,挎着一张不成人样的煞白长脸,吐着一条三米长的舌头。 鱼和韵将她搂在怀里,头也不回,“别管它,我们进去。” 路芙整个人贴在鱼和韵身上,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目光一扫,又发现地下有一个满是血迹的阿飘,从土里探出一个头来,用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走吧。”鱼和韵说。 外院的门锁着,房子里的门却没有关。路芙看到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室内,有一个二米多高的人影背对着她们,嵌进了室内最里边的墙里,那个人影脚下留了一地的鲜血,血液凝固干涸,在手机的光亮下,贴在地上有点反光。 “小心,这里有个门槛。” 鱼和韵松开路芙的手,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人影走过去,路芙刚要跨进门槛,就看见刚刚在地里的那只鬼正好在卡她要下脚的地方,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 而她身上,那只挂在树上的鬼不知何时挂在了她的背上。舌头远远地拖在地上。 路芙整个身子都发僵动弹不得,她白着一张小脸,嘴张张合合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鱼和韵……” 鱼和韵正仔细端详着屋里的那两个不起眼的木棺材,抬起头见路芙身边大大小小围着七八只死状凄惨的阿飘。 路芙看不清不知道鱼和韵朝她丢了一些什么,只听见空气里嗖嗖的几声,她身边的几只阿飘biu—biu—biu—地全部被钉到围墙上。 从左到右,围墙上大大小小的钉了好几只白虚的阿飘。 屋里的鱼和韵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黄符,黄符在她手里燃起成,为屋里最亮的火簇。鱼和韵冷艳的面容映衬着微微的火光,她送出这张黄符,黄符在院子周围飞快地划过,消失在空气里。 鱼和韵平平稳稳说:“三更阎王令,鬼差取命,敕——”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我没有弃坑,我还活着…… ☆、百鬼夜行,双生之子 那一瞬,这个诡异的小屋内顿时有千千万万的怨灵像飓风一般扑向位于中心的鱼和韵。路芙将将被那股压抑又冰冷的愿力刮走,而看着弱不禁风的鱼和韵却安然在飓风的中心。 只是眨眼的功夫,喧嚣的无间归于漆黑宁静,周围又只剩下鱼和韵手里那点符的光亮。 路芙方才被刮起的树枝弄花了眼,现在小腿还软着,仍直奔房间中央那唯一的温暖光亮而去,喊了一声:“鱼和韵?” 靠近了才知道,鱼和韵手中的黄色火焰是冷火,跟鱼和韵的身体一样不带一点温度。 鱼和韵好整以暇,“刚才应该没吓到吧?” 路芙点了点头。 鱼和韵指了指自己眼前那个背对着她们的黑色身影,“喏,有问题就问它。”她又搂着路芙的肩让她看向院外。 在微弱月色下,一排又一排白色的阿飘正整齐地俯首跪在地上。 鱼和韵指了指外头,“问它们也行,在我的境界内,鬼不会说谎话。” 屋内的黄符已经燃烧殆尽了,她们站的地方一片昏暗,对比之下屋外就显得亮堂,大概有五六十个白色鬼魂。 眼前俯首称臣的阿飘们都木讷地低着头,掏空戾气和怨怒无知无觉似地跪在她们面前。而路芙身后,那个黑色的身影正缓缓转过头来。 那个黑影从脖子到脚全身上下都披着黑色的长布,有点像黑色的木乃伊。它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仔细辨认的话是陈民毅的脸。 路芙和鱼和韵的注意力依旧在院外的阿飘上。而院外的阿飘们一直不断地重复地说:“鬼后大人。” “鬼后大人,鬼后大人……”两声长,一声短。 路芙不知自己应该先恐惧还是先敬畏,毕竟号令孤魂野鬼并不是寻常人能办得到的事,但眼前的阿飘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停尸房里即将被解剖的尸体,让她直犯怵。 跟她在鱼和韵家里见到的阿飘不太一样。 鱼和韵搂着她的腰,手掌能够感觉得到路芙皮肤下的颤动,她建议说:“你看看你愿意面对一个还是面对一群,这两种鬼种修炼的程度不一样,保存的记忆也就不同。” “你要是怕的话,要不我们还是问后面那个。”鱼和韵说着话的时候,路芙敏锐地听到了轻微的几声咯咯,有点像牙齿摩擦的声音。 她的脖子有些发凉,屏着呼吸转过头去时正好在黑暗中对上了陈民毅那张鲜血直流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鱼和韵急忙去捂路芙的嘴。在路芙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陈民毅呆滞的血脸似乎变得狰狞。在她闭眼之前还感受到了院外的阿飘们蠢蠢欲动想要冲进屋内。 路芙闭着眼钻在鱼和韵的怀抱里,鱼和韵打了个响指,屋子的四个角落各自飘着一张黄符,马上自燃发出微弱的淡黄色光芒。 鱼和韵在她耳边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抱歉我不太习惯有光线太亮的地方没注意。” 路芙咽了咽唾沫,感受到光亮慢慢睁开眼。鱼和韵把自己微凉的手指放在她微烫嘴唇上,“记着,害怕也不要喊出来,会把它们叫醒的。” 路芙浑身僵硬地点点头。 鱼和韵给她松了松肩膀,“你可以问了。” 路芙大脑一片空白,“问,问什么?” 鱼和韵在她耳边蛊惑般说:“问它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你所有想知道的,只要它们有答案,它们就会告诉你。” 路芙强打起精神来,眼睛只盯着自己身边那唯一一个同类,小声哭道:“鱼和韵我真的很害怕这些东西。” 鱼和韵也不恼也不怨,“那我们回去就行,好吗?” 路芙却摇了摇头,“我会继续查的,鱼和韵你不要骗我。” 不知为何,路芙直接说出了“鱼和韵你不要骗我”这样的话。 鱼和韵一派轻松地点了点头,“这里没有人会骗你。” 但我是鬼啊。她心想。 路芙却被很好地安抚了,她似乎做了许久的准备工作,终于朝着陈民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那个黑色有实体的鬼,或者更像尸体,眼睛翻白,完全看不到瞳孔。路芙等了许久,才听到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个沉重且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着地面。 那个声音拉长音调说:“我不知道。”而眼前尸体的嘴却没有动。 路芙几乎瞬间就认出了这是那日陈先生的声音。 她拽紧了鱼和韵的手,继续问:“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被杀死的。” “你怎么被杀死的,被谁杀死的?” 那具尸体又陷入了沉静,隔了很久面容僵硬的它却用力扯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然后又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声音说:“我是被陈民毅杀死的,陈民毅是我的祭品。” 路芙不断提醒自己这个案子是需要解决的是陈民毅被谁杀死,不要考虑其他的无关人员,然后硬着头皮问:“陈民毅是被谁杀死的。” 那具尸体又做了一个嘴角往下的哭脸大表情,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说:“是被我推下屋顶的。不,不是我!” 路芙强迫自己不要震惊保持冷静,不停地问:“你是谁?” 它:“我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死的?” “我不知道……” 路芙抓着鱼和韵冷冰冰的手,“是它杀死了陈民毅?它是谁?为什么跟陈民毅长得一模一样?” 鱼和韵揉了揉路芙一直紧绷的肩,“放轻松,你继续问,时间还有,但是在一点前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路芙又看向那个黑影,“你为什么跟陈民毅长得一模一样?” 它:“我不知道……” 路芙:“你跟陈民毅有仇吗?” 它沉默了一瞬,还是说,“我不知道……”后来无论路芙问些什么,那个黑影都回答它不知道。 路芙几乎魔怔了,鱼和韵拉了拉她的手,“院外还有一些,你连着一起问一问吧,估计这个陈民毅问不出什么话了。” 路芙也想换一个对象审查,可她完全不敢背对着她眼前得这具尸体。鱼和韵望了满是额汗的路芙一眼,朝那个陈民毅送出一张黄符,“回去吧。” 这个陈民毅顿时消失在路芙眼前。 相比起面对尸体形状的鬼种,她还是更加乐意对着阿飘。路芙整个人松弛下来,小声地朝鱼和韵说:“谢谢。” “不客气,你还能继续问吗?” 路芙点了点头,望向院外那一群跪着的阿飘。因为她依旧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于是拉着鱼和韵的手搂住自己的后背以求一丝安全感。 “好一点了?” “嗯,好多了。”路芙呼了一口气,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可以打电话给莫警官让他问吗?” 鱼和韵摇了摇头,“磁场影响,打不通电话。” 路芙点了点头,小声问鱼和韵:“他们都是已死的魂灵吗?” 鱼和韵:“准确来说,是死在这里的魂灵。” 路芙一噎:“这么多?那究竟是……” 是谁杀了他们…… 鱼和韵轻轻弹了弹路芙的额头,亲昵地说:“这就不用你去担心啦,赶明儿让那谁过来挖一挖吧。” 路芙只觉得头皮发麻,目光转向这群目中无神的阿飘,“你们是被谁杀的?” 那些阿飘同时愣了愣,又异口同声地缓慢说:“陈民毅。” 路芙有些接受不能,她没想到自己上次见到的陈先生居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却又忍不住心中嘀咕起疑,真的是他吗? 他能杀掉这么多人吗? 路芙继续问:“你们都是怎么死的?” 那群阿飘稍微活跃了一些,表情也更加夸张丰富了,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死亡经历。有的是上吊,有的是活埋,有的是淹死,有的是削骨削肉,有的是乱棍打死。 死者也五花八门,有的是中学老师,有的是拾荒老人,有的是走失的孩童。路芙问了一圈,除了那些阿飘神色越来越激动之外,找不到共同之处。 路芙盘问了很久,却依旧抓不住关键。她急得像热锅的蚂蚁,想要一点一点扣细节,却被鱼和韵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鱼和韵脸色惨白,对路芙慢慢说道:“快过子时了,我们要离开了。” 那群阿飘却很是激动,面上的申神情越来像活人,有懊恼的也有不甘的,一个劲儿围着手足无措的路芙说:“快点问我,我告诉你所有!” “快点问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快来救我啊!” “是啊救救我们!我们被那个恶魔无情的杀害了!救救我们。” 路芙望着这群围着她想要讨个公道的阿飘和一脸惨白的鱼和韵,挣脱围绕在她周围的阿飘,低声跟鱼和韵说:“还能坚持一小会儿吗?” 奇怪的是,这群阿飘喜欢围着路芙,却根本不敢靠近鱼和韵身边。 鱼和韵擦了擦自己身上的冷汗,“现在就走,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路芙看她不太舒服的样子顿时难受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背起了鱼和韵,“你是困了吗?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那群阿飘隔着半米的距离围着路芙,撕裂般大吼:“不要走不要走,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路芙有一瞬迟疑。 鱼和韵敦促她:“快走!” 路芙跨出这个院子的大门之后,明显感到背上的鱼和韵松了一口气。在她们离开这里之后,院子里倒地的大门轰隆一声恢复了原状。 鱼和韵根本不占重量,路芙拿出手机照亮前路,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朝后喊道:“鱼和韵?鱼和韵?” 鱼和韵声音微弱,“回去就好了。”然后干脆地昏睡过去。 一心担心鱼和韵的路芙无心思考刚才见到的恐怖景象,就连自己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恐慌。在田道上踩空了两次又被一条土狗追了一路后,路芙回到了自己预订的民宿。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请假会在文案,但我需要摸索一下怎么请假⊙▽⊙ ☆、山水相逢,万物有灵 民宿的双人房里,鱼和韵一个人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一动不动。路芙把她放上床是什么姿势,路芙醒来之后鱼和韵就还是什么姿势。 窗户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虽相处不久,路芙对鱼和韵的作息和习性实在是深有感触,加上写过一篇小论文《论鱼和韵之美》。明白她夜间出没不能见光,四舍五入约等于一只女鬼。 路芙推了推鱼和韵,小声地喊她起床:“鱼和韵,该醒醒了,司机姐姐要载我们回去了。” 鱼和韵咕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沉眠,昏昏沉沉的根本醒不过来。 不忍扰人美梦,路芙打定主意干脆付油费让司机先回t市,她们继续留在这田岛村再逛逛,等鱼和韵养好精神了,晚上再回去。 路芙刚要去说,鱼和韵慢慢睁开眼,没睡醒似的望着她。 路芙按了按鱼和韵的额头,“你再眯一会吧,我让陈姐先回去。” 自鱼和韵从阴界出走,阴气过损,只能堪堪维持体态。凡界阴气稀薄,无论是修炼还是吸取都抵不过日常损耗。她在映月台睡了十多年,最近才养够精神苏醒。 她独行已久,路芙在她眼里就跟水一样。 路芙知道鱼和韵只是半睁开眼,脑子估计还是一片浆糊,颇为心疼说:“抱歉我不该喊醒你的,你再睡一会。” 鱼和韵伸出手,搭在路芙的脖子上,依旧是目无焦距地望着她。 路芙脖颈一凉,便感觉到脖子上多了一份压力,慢慢地把她压向鱼和韵身上。她看着鱼和韵那张360度无死角脸,和小刷子似的睫毛,还有那双放空,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只是睁大眼的瞬间,自己便贴上了鱼和韵冰凉的唇。 无措之前的冷静,心跳没乱,那是晨起的一吻。 路芙像是被蛊惑一样,脑子全是鱼和韵撩着头发,撩拨似地对她说:“我美吗?” 路芙那一瞬很想回答她,可她被堵住了嘴唇。 陈姐坐在驾驶座上玩了几局消消乐,路芙才红着脸跟在鱼和韵身后,先后上了车。 路芙满脑子都是那个充满檀香意味不明的吻,走路摇摇晃晃的,根本不敢直视鱼和韵的眼睛。 “你们总算起来了。”陈姐看她们都上车了,一踩油门,看着后视镜里坐得远远的两人,不由生疑。特别是路芙,坐得都靠在车门上了。 陈姐:“你们干嘛坐那么开,中间有空位啊。” 鱼和韵面色如常,一言不发地往中间挪了一屁股。 路芙讪讪然看了鱼和韵一眼,马上低下头,也跟着往中间挪了一个屁股。 她一往中间坐了一点,鱼和韵就干脆歪倒,利落地躺倒路芙大腿上。 路芙满脸通红。 鱼和韵仰视正襟危坐的路芙,挤眉弄眼用嘴型说:“我美吗?” 美,你最美了! 鱼和韵好整以暇地哼着歌儿,“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路芙手脚僵硬地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给莫如单拨了一个电话,警局的电话还是无比畅通,莫如单在手机那边说:“警察办公,有事就说不要问在不在。” 鱼和韵悠哉悠哉地重复:“恩恩爱爱,千山荡悠悠。” 路芙急忙用手捂住鱼和韵的嘴,刚好手掌下的那双桃花眼娇艳地眨了眨,鱼和韵一点也不恼,张嘴咬着路芙的手指。路芙假装自己看不到感觉不到,天雷顶轰地一声,心慌意乱地对莫如单说:“警官你好,陈民毅,以前的家,可能能挖出一些什么。” 连话都有些结巴。 莫如单立刻问道:“消息属实吗?” 路芙嗯了一声,“我师父她,发现里面有一些,额,线索可以深挖。”路芙干脆说得再明白一些,“或许能,或许能,挖出一些尸体……” 莫如单犹豫不定,“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路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真的,过去看看,比较好。” 她决定还是先向莫如单报备一下,“我和师父,晚些想到案发现场看一看,可以吗?” 鱼和韵把她的手拨开,好奇问:“你不怕了?” 怕自然是怕的,可是也没最开始那么怕了,胆子都是被吓大的。 路芙看了鱼和韵一眼,羞红了脸头摇得跟泼浪鼓一样。手机那边莫如单立刻回复:“行,到时候你来之前跟我说一声,现场都封锁了,我让人带你去。” “那个,”路芙想起什么,提醒道:“我们会晚上出门。” “这个没问题,局里24小时营业,随时恭候大驾。” 路芙想了想,“陈民毅他有,双胞胎兄弟吗?” 莫如单翻看了陈民毅的户籍资料,“户籍上没有,但是走访的时候附近的村民有说陈民毅曾经有过一个胞弟,三岁左右的时候溺死了,也叫陈民熠。” 莫警官知道她想说什么,提醒道:“就算那个已经死了的陈民毅弟弟活过来了,陈民毅也不可能伪造一模一样的指纹和DNA,他们是同一个人。” 路芙撇了撇嘴,“可如果只有一个,怎么会死了两次?” 莫如单在电话里说,“陈民毅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我觉得你们有必要来一趟。” 路芙直起身,“怎么了?” 莫如单眼下一片青黑,“你们来的时候就知道了。”确定完相关细节,便挂掉了电话。 鱼和韵见她说完了,坐起身来,“怎么,有线索了吗?” 把那个意味不明的早安吻置之脑后,路芙干脆地摇头。说实在她对于案件发展依然有些蒙圈,“现在很明显的是,坠楼的陈民毅是被复仇的,但更加说不通的是,有两个一模一样陈民毅。” 鱼和韵:“有两个陈民毅不难理解,重点是为什么会有两个陈民毅?” 路芙望着鱼和韵,“为什么?真的有可能有两个陈民毅吗?完全连指纹都一样的两个人。” 鱼和韵难得正经说:“通过术法的确不难制造出两个完全一样的陈民毅,看看条子那边能不能挖到什么,就知道是哪一种术法了。” “啊?” 鱼和韵揉了揉路芙的脸然后快速收手,“晚些你就知道了,只要没有更多类似的案子出现就好。” 路芙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车外日光正好,鱼和韵却不愿意再说,躺回路芙腿上阖眼打起盹来,还用脸蹭了蹭路芙光/裸的大腿。 鱼和韵睡得四平八稳,路芙见她睡着了放松下来。她细细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第一天她刚到鱼和韵家报道,晚上就见到陈先生。陈先生要驱的那只鬼,鱼和韵驱走得那只鬼,究竟是什么鬼? 或者说,究竟是谁? 鬼,都是先为人,死后才成为鬼的。还有为何陈先生还会让老人和小孩住进来鬼屋?他好像并不真的在意老人和自己的小孩。那个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最后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事情像一团乱麻一样堵在她脑海。路芙晕晕乎乎,坐在车后座上兀自伤神。前面开车的陈姐一直不敢打扰她们谈论案情,偷偷听了一耳朵,越听越邪门。 她是司机,平日见多了人,就连后座两女警又是咬手指又是睡大腿都没有大惊小怪。陈姐也见多了吓人的东西,壮着胆偷偷问路芙:“妹子,你看我也姓陈,你说的那个案子好像挺吓人啊,究竟是个什么案子?被杀了吧,怪可怜的。” 路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别人车上,刚才的谈话全被听进去了,吞吞吐吐地,“没有,就普普通通一案子,也就听着唬人。” 陈姐看了看后视镜,正要找路芙打听一些逢凶化吉开了光的法器,保佑自己一帆风顺出入平安。突见车尾箱上面好像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爬过,一定睛,什么也看不到了。 ☆、情人之扣,阴界之匙 回到t市时将近中午,鱼和韵心情颇好地和路芙骑着共享单车回去,一扫往日处在光天白日下的颓然。 鱼和韵骑着小黄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八字,路芙几次都以为鱼和韵车技不行马上翻车,最后还是看着她歪歪扭扭地把自己拯救回去了。 真要算起来,与她相识也不过几天而已。她骑着小黄在后面竞慢,看着鱼和韵的背影,不用面对她,倒也不脸红了。 路芙又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吻来,鱼和韵不提,她也不问。才认识几天而已,又都是女生,就算再好的朋友,也不会亲吻吧? 只有情人间才会接吻的。有些人就像谜题一样。如果有一天她准备好了,一定会去问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让鱼和韵给她一个交代。 路芙的阴阳眼还没有失效,往映月台的那条盘山路上,偶尔能看到几个飘荡过去的游魂。虽然昨天午夜凶铃遭遇诡异,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当时怕是真的,睡一觉之后再怎么回想也不会觉得恐慌。 回到映月台之后,依旧是路芙准备午餐,不插电自动冰箱里的果蔬还是挺新鲜的。路芙看了冰箱一眼,决定做两样小炒,青椒熏肉和凉拌青瓜。 简单方便快捷好吃。 熏肉是选择湖南一带的农家熏肉,当地某些地方还有烧柴火的习惯,逢年过节就会把腌过的精瘦猪肉往炉灶上挂几天,烟熏风干之后的肉别有一番风味。不过有些人不太喜欢,觉得不卫生。 路芙倒没有这种顾忌,她还挺喜欢这一口的。 先把小红椒和蒜头切粒,放到热油锅里爆香,再将切好的熏肉下入锅里翻炒,闻到香味之后再下入大葱段,翻炒几下盛碟。 至于凉拌青瓜就更加简单了,蒜蓉糖醋小辣椒加酱油搅拌成汁,用刀面将洗净的青瓜拍打成块,淋入酱汁腌一段时间即刻。 大米饭放入一滴香油可使得味道口感更好。 路芙把饭菜端到放桌上,拿了两个碗招呼鱼和韵,“鱼和韵,过来吃饭啦!” “今天我做了熏肉,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下次就别做了。” 鱼和韵正在沙发上练习瑜伽动作,为了防止关节损坏,她这副身躯真的需要时时保养。听到路芙喊她吃饭,慢吞吞地挪到了饭桌上,乖乖地坐在路芙对面。 路芙递给她一个碗,“你的口味偏重吗?还是偏淡?如果菜不够的话我再去弄多几个。” 这不是口味的问题,是从胃里抠出来势必刮伤喉咙的问题。鱼和韵接过路芙递给她的碗,夹了一块肉放到鼻尖前闻了一闻,假装自己吃过了,赞赏道:“挺香的。” 路芙正襟危坐,“我知道你吃不了这些,但是总觉得一个人吃有些不好,就把你喊过来假装一下。下次你告诉我你能吃什么,我另外给你准备一份。” 鱼和韵还以为路芙忘记自己不能进食的设定了,没想到居然一直记着。鱼和韵笑了笑,“你吃吧,我能吃的东西也不难买。” 路芙眼一亮,“你能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所有鬼种都不需要吃东西,只需要吸食阴气,她们能吃的东西全都生长在阴界。 鱼和韵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却又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路芙她只能收纸钱。而且鬼也不是能吃纸钱,不过是冥币能在阴界兑换用而已。 但是阴界的货币几次更改,人间已经完全不懂阴界使用的货币了,清明节烧的那些纸钱多少都用不了。 有时候鱼和韵真想大吼一嘴,清明节别烧纸钱了,别说能成鬼的少之又少,阴界的鬼就算收到了纸钱,这些冥币早就过时了完全用不了,只能当废纸扔掉。 鱼和韵很认真地,“你若真为了我好,不若让我多亲几口。” 路芙没听清,吞了吞嘴里的青瓜,“嗯?” 鱼和韵也不忽悠她了,“下次我去阴界拿些你能处理的材料回来吧。” 路芙还没弄懂阴界是什么,鱼和韵便转了一个话题,“晚上你还去处理陈民毅的案子吗?” 路芙点了点头,“嗯,不能半途而废。” “如果是这样我要休息一会儿。”鱼和韵起身,“等下你吃完了也陪我躺一会儿吧。” 路芙飞快地把碗里的饭菜嚼完,点了点头问:“你要睡觉吗?我可以一个人复习一下笔记的,上次那本黄符大全我还没有看完。” 鱼和韵却摇头,“你还是休息吧,今晚可能不太好过,我也没有多少把握。” 路芙其实一直都很想跟鱼和韵再讨论讨论案情,总觉得鱼和韵看出了很多却又不同她说,但有时又不愿打扰她休息的时间。 她飞快地把饭桌收拾好,便跟着鱼和韵上楼回房。路芙想起自己和鱼和韵昨天都是直接躺床上睡的,提醒道:“还要再冲个澡。” 鱼和韵完全不想提起洗澡这个话题,也不忍悖了路芙的面子,连忙道:“那我先去洗。” 她在浴室擦了擦自己身上的灰当做洗过了,换了一身睡裙就出来往床上躺倒,窝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路芙从浴室出来,就见鱼和韵背对着她,一声不响地陷入了沉睡。 路芙轻轻巧巧地上了床,在床边躺下,朝着鱼和韵轻声道:“晚点见。”便阖眼休息。 在路芙看不到的另一边,鱼和韵脖子下的皮肤泛起红色曼陀罗的印记。 她今天得到路芙那里的一点阴气,可以暂时打开阴界大门了。 ☆、恶鬼饿鬼,芙蓉出水 将近傍晚的时候,路芙被一个紧急电话叫醒。为了不耽误正事,她给莫如单设置了专门手机铃声。 那阵山野空灵的手机铃声响起,路芙猛地睁开眼,拿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莫如单连招呼都没打,“田岛村的同事在陈民毅老宅下面挖出了很多尸体,我要到那边看一看。有事随时联系我,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 路芙立刻坐起身,全神贯注道:“好,你说。” “另一个电话你也记一下吧,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女警,她是我搭档,姓周。” 她把莫如单和周慎南的手机号记下来,莫警官就挂了电话。 路芙刚放下电话,就见鱼和韵转过身来看着她。 路芙不好意思道:“抱歉,吵醒你啦?” 鱼和韵打了一个哈欠,眼神冷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 这时,紧闭的窗外忽然传来稀稀落落雨点敲打的声音。 “下雨了?” 路芙下床来到窗边,微微撩起厚重的深色窗帘,看见灰玻璃外天色阴沉,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趴在窗边往外看了看,有些迟疑,“可是下雨了,现在就出发吗?” “嗯。”鱼和韵含糊道。 路芙回过头,正好看见鱼和韵站在床边脱下睡裙,换了一条工装牛仔背带裤。 鱼和韵没有留意到路芙的异样,她把大白兔T恤塞到背带裤里面塞好,又弯腰撩起了一段裤腿,“等下我去取车,你可能要准备一些黄符。” 乱发下鱼和韵忽然抬起一张明艳的脸,朝路芙笑道:“今天情侣装呗?” 路芙挠了挠自己发烧的侧脸,微微点了点头。 鱼和韵赤着脚蹦哒了几步,两手指着路芙雀跃道:“啊哈你说的,我在楼下等你。” 路芙嘟了嘟嘴,把窗帘仔细拉好之后换了一身跟鱼和韵差不多的牛仔背带裤。只不过鱼和韵是八分裤,她是短裤。 鱼和韵在客厅那个法宝架子上搜搜刮刮,最后从一个长锦盒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黄符来。 鱼和韵抓着那把黄符,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路芙小心翼翼地从楼上出来,看着鱼和韵七手八脚地抖动灰尘。 鱼和韵背后长眼睛一样,把路芙一把搂到怀里,眼疾手快地往她额头上贴了一张。 路芙一脸嫌弃地把自己额头上的黄符摘下来,“这有什么用?”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一点也没有感受到黄符传说中的法力。 “知道这是什么吗?”鱼和韵问。 路芙摇了摇头,很实诚:“不知道。” 鱼和韵:“请鬼符。” 路芙一心以为是请求天神庇佑的灵符,“请鬼?为什么不请神呢?” 鱼和韵弹了弹她的额头,言简意赅,“因为世上没有神,却有很多的鬼。” 她把拍过尘土的黄符塞到路芙手里,按了按路芙的肩膀,贴心地嘱咐说:“等下无论你见到什么,不要叫,千万记得不要叫。怕就丢一张黄符出去。” 路芙大概知道她可能又要跟一些凶神恶鬼打交道了,乖乖点了点头,把那一把黄符塞到自己的帆布包里,“可是鬼能驱逐恶鬼吗?” 鱼和韵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当然,恶鬼都是一窝斗嘛。” 鱼和韵说她去取车当真没有在开玩笑。她带着路芙往别墅的地下室走去,路芙从来不知客厅法器架子后面的那个暗门通往的是地下室。 虽然这件别墅还是很光野的,但地下室的墙壁却长满了霉斑,视野昏暗,也没有照灯。暗门一开,一股冲天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路芙把暗门边上挂的那把旧鸡毛掸子抄了起来,用力地拂着楼梯道的蛛网。 “等等——”鱼和韵刚开头,路芙就知道自己创了大祸,连忙把鸡毛掸子放回原位,“我闯祸了?” 鱼和韵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吓唬你的……” 路芙:“……” 盘折的楼梯道不算太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地下室不知为何弥漫着一种幽绿诡异的光线,路芙往鱼和韵身边靠了靠,看见鱼和韵那张白脸上泛着绿光,不由一惴。 下了楼梯,只见楼梯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大的青铜门,青铜门上同样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霉菌。 路芙一愣。 鱼和韵却并未往那扇门上看,只道:“走吧。” 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一辆落满灰尘的车,鱼和韵二话不说就往那辆车走去,用不知何时跑到她手里的鸡毛毯子扫了扫车上的厚重灰尘。 路芙连忙跟上,看了看车头。她不太懂车,但车头的标志还是认识的:福特。 鱼和韵很快把车外壳的厚积灰尘扫干净了,路芙却怎么瞧都觉得这辆车有些奇怪,名车的确是名车,款式太复古了,有点像电视剧里民国的大军阀配车。 鱼和韵拉开车门,指挥路芙道:“你去开车,车钥匙应该在……” 睡了多年的鱼和韵完全没想起她家的钥匙们去了哪里,痛心疾首,“车钥匙找不着,我家的钥匙全都离家出走了。” 路芙尴尬地笑了笑:“……别说这种冷笑话。” 鱼和韵认真地,坐进副驾驶后让路芙赶紧坐进驾驶座,“算了吧没钥匙也能开。” “?”路芙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可以开的,毕竟我与众不同。”鱼和韵懒得找钥匙,敦促道。 路芙乖乖地坐在驾驶座上,车内的设计实在太反人类,她摸索了好久才习惯这种驾驶座在右侧的外国车。只是一踩油门,突然发现没油了。 鱼和韵一直看着路芙的一举一动,路芙一脸窘迫道:“鱼和韵,没油了。” “没油?” 路芙点了点头,谁知鱼和韵很是大方,“没油就没油吧,照样能开,你试试?” 话音刚落,车子的引擎就启动了。 什么都没干的路芙瞪大眼睛把手从驾驶盘放下来。 “不对不对。”鱼和韵纠正她的错误,“你得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不然很容易穿帮的。” 路芙:“……” 看着鱼和韵那张在绿光下格外邪魅的脸,她想问又不敢问。 虽然款式过时,发动机没电,油箱没油,但是她们还是一路顺风地开出了映月台。路芙出了车库才知道,外面的雨下得有多大,豆大的雨点儿落得纷纷扬扬。 老福特行驶在高速上,方圆十五米都见不到另外一辆车。 鱼和韵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去那谁跳楼的地方,有个地下停车场可以躲雨。” 路芙在狂风暴雨中风驰电掣,担忧这个铁盒子随时会被风暴卷走,好在虽看着吊了郎当,车子还是靠谱的。不一会儿,她们就到了案发地点的楼盘——翠正华庭。 车子滴着水,停在地下车库。鱼和韵往自己衣服口袋里放了几包干燥剂,和路芙前后下了车门。 因为不久前才出过事故,翠正华庭楼下的警戒线还没拆除,被风雨搅得挂在树上。鱼和韵拂了拂脸上的雨滴,拉着路芙的手往电梯的方向走。 电梯到了顶楼之后,鱼和韵与路芙并肩往天台去,鱼和韵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作品里的鬼怪,最后都会留在原地吗?” 路芙不知道为何鱼和韵突然问起这个,“也许是为了方便,要是鬼怪都能到处走的话,作者就要设定多几个场地了。” 鱼和韵却道:“因为所有的鬼怪都在等待一场死亡。” “死亡?” “而留在原地,就能迎来一场灰飞烟灭的死亡。” 鱼和韵扭开天台的大门,又提醒路芙,“上面很大,注意不要摔下去。如果怕的话不要紧,等在原地,我去接你。” 路芙还在思考鱼和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便跟着鱼和韵一脚踏进了天台,狂风暴雨冲她脸上怒吼,她尚未察觉自己身处何方,便与风暴一起掉进了漩涡里。 四周都是迷雾和风雨,路芙失重往下坠,身边有很多面目不清的阿飘往她身上撞,又消弭开。而鱼和韵不知道去了哪里。 路芙一个人重重地摔到地上,被狂风暴雨浇了一个透心凉,浑身湿透。 路芙刚想叫,就想起了鱼和韵的嘱咐。 无数阿飘不断地涌向她,像极了蚕食腐肉的秃鹫,又想围着她盘旋的白色乌鸦。路芙用手将他们拨开,自然扑空。人鬼有别,无法阻挡源源不断往她身上涌的阿飘。 她低下头飞快地往前面走,那些阿飘一直往她身上撞。每次阿飘们过体而入的时候,路芙都能够感受到从心底漫上来的一股冷意。 这些阿飘面目模糊,在迷雾和雨声当中更是看不真实,路芙一张一张地把鱼和韵交给她的黄符往外丢。 就算她的准头再不好,那些黄符总是能无比准确地飞到阿飘身上,跟阿飘们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 她侧着脸往外丢黄符,忽然被前面的一个硬物撞倒。 路芙狠狠地摔到水泥地上,小腿被刮伤,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查看伤势,冰凉的脸上一热,就被一双干枯、有着十厘米长指甲的手捧住了脸。 路芙揪着硬水泥地,慢慢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双发红的手臂,被烧得不成形,僵硬的指甲划着她的脸。往下看,浑身发红发焦的□□半蹲在她面前,腿上皮肤被烧得发黑,露出膝盖上的白骨。 路芙头皮发麻,眼眶一红,机械般抬起了头。 那具人的尸体,从脖颈的地方被平整地切去,没有头。 路芙被惊得飞快往后一仰,可那双磨砾不平的手顺着她的脸掐紧了她的脖子。 脖子被箍紧,路芙顾不得害怕,她不断敲打着那具尸体的双手,用指甲划开那具无头尸的手臂红肉,企图换来一丝空气。 脸色涨红完全窒息的路芙,被那具无头尸提到半空中,手完全够不到帆布包里的黄符。 路芙整个脑袋涨痛,她又使劲地讨着帆布包里的黄符,手指总算够到了一点点边缘。 那张黄符随着她的意念而动,嗖地一声往无头尸体飞去。 干枯手一松,路芙重重地跌倒地上,大力地呼吸着。那具无头尸体黄符入体,虽然动作笨滞却没有像阿飘一样消失掉,不过多时便又往路芙的方向来。 与它同来的还有无所不在的阿飘。 路芙捡起自己的帆布包,完全不敢看向她爬来的无头尸体,只能不断地飞快地往外丢着黄符。 ☆、怨灵挡道,八方来谒 倾盆大雨下,路芙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句子,人都是缺啥补啥的,就算变了鬼也一样。 这东西一直掐着自己的脖子,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替代的头? 在这个情况下,害怕都是奢侈。路芙抓紧自己的脖子,背起早已淋湿的帆布包,一边不断地往外丢黄符,一边跌跌撞撞地退出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可以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不去想,只要黄符往外丢,就能阻止围在她附近的恶鬼怨灵。 鼻子一酸,鱼和韵跑哪里去了? 膝盖又破了,路芙拖着一条血流不止淤青的腿,一点跳着往外挪,还得接连不断地扔黄符。那具无头尸体在一堆围着它飞转的黄符中间,伸出手试图抓住行动缓慢的路芙。 路芙踉踉跄跄地往后退,那只鬼魂也踉踉跄跄地跟过来。 终于,在所有黄符的围攻之下,那只无头尸体随着黄符一起消失不见了。 路芙愣愣地立在原地,还没完全松一口气,背后便顶上了一块微硬的板子。 微硬,似乎还有一点弹性。 她没有回头,随着惯性往前走了几步。在雾色厚重的雨中,耳边是哗哗的雨声,前边是一望无际的水泥天台,身后,应该也是一望无际的水泥天台。 她敏锐地感受到除了雨声之外的呼声,猛地矮身转圈,看到了一具在暴雨中的黑色木乃伊。 如同在老宅子里见到的陈民毅一般,是陈民毅的脸。 与此同时,一股呛天的血腥味传来,那具尸体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脚边淌着一圈红色血水。 路芙淌着积水飞快地后退了几步,与这个陈民毅拉开一定的距离。 那张寻常无奇的脸突然咧了一个夸张的笑容,露出沾满血迹的斑黄牙齿。 等等,如果是陈民毅遗留在这里的鬼魂,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会有会有话想说?路芙僵在原地,试图出声与它交流,“陈民毅?” 听到路芙的喊声,这个陈民毅浑身抖了一抖,在黑袍包裹下,身上的血肉掉得更多,被雨水冲洗。 在一群阿飘前,陈民毅如同幽灵一般,转瞬来到路芙面前,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个陈民毅没有说话,微微扭动了全身的关节,灯泡一眼的眼睛盯着路芙。路芙攒紧了手机的黄符,手一抖,黄符直接飞了出去。 陈民毅一动不动,任由数之不尽的黄符入体。它没有动嘴,却有一个声音贴着路芙左耳边道:“你,来替代我?” 路芙脖子一僵,摇了摇头。 陈民毅分明在自己面前,那个结冰的声音换到自己的右耳边,靠得很近道:“来替代我吧!” 然后便是一股高亮的尖叫,直接突破耳膜。路芙捂着耳朵,睁大眼睛看着她面前的那个陈民毅意图箍住自己的脖子,神色狰狞地向她俯冲而来。 她惊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紧紧抓住了帆布包的口袋,眼睁睁看着这个陈民毅在抓到她的那一瞬间,突然消失了。 路芙立刻往前后左右看,周围除了雨雾便还是雨雾,没有别的东西了。 …… 没有别的东西了,不用……不用慌…… 雨淅淅沥沥,半点停的意思都没有,路芙擦了擦脸上滴落的雨水,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鱼和韵?鱼和韵你在哪里?” “鱼和韵你还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呼喊声尽数淹没在不间断的雨声中。走着走着,前面景观一换。 朦胧烟雨里,是一个小山村。长途跋涉脑子不大灵光,路芙只觉这个场景分外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停下来,警惕心起,刚要张嘴,便又把嘴闭上了。 鱼和韵说过不要叫。 她拖着如铅般重的腿行走在山道上,两个脚踝都肿胀着。雨渐渐停,忽然从后面传来轻轻的咚咚声。 咚——咚——咚 路芙猛地回过头,只见十个蜡黄的长手指甲和手后一张煞白的人脸。 那具直立的僵尸穿着古代的宦服,紧紧跟在她身后跳着。它的指甲划到路芙的手臂,僵尸触碰到阻碍物,停了下来。 僵尸发散的瞳孔忽然聚焦,路芙能看到那褐色的眼球里映照着自己惊恐的模样。有一股惊叫从肺腑破喉而出,她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发出了怪异的嗡嗡声。 没有音色,没有语调,像打棉花的声音,灼烧的喉咙随着嗡嗡地声音震动。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那具僵尸身后也跟着同样的僵尸。 整条山路,后面都是同样跳着走的僵尸,因为有前面的停住了,后面的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看到自己发青有深色血管的手,横得笔直,手上长着长长的指甲。而自己身上套着同样一件宦服。 最前面那句僵尸用黑白分明的瞳孔看着她。 她的脸好似糊上了一层厚胶水,不能做出任何表情,只有空洞的眼睛是酸涩的。 路芙僵硬地扭过头,往回望。山道上,隔着不远的地方,排在她前面也有一行僵尸,手指向前行的方向,也都转过头在看着她。都是煞白的没有表情的脸。 路芙冷汗涔涔,刚要跨出步子,就意识到自己下肢完全僵结,微微地往前跳了一步。 她身后那只僵尸,跟着她的步子,也往前跳了一步。指甲尖儿刚好碰到路芙的后脊背。 耳边是有序的咚、咚、咚……越来越远,咚、咚、咚…… 在前面所有僵尸的凝视下,她往前又跳了一步,身后还是咚、咚、咚……僵尸的指甲尖虚虚地划着她后背。 终于,她僵硬的手碰到了前面那只僵尸的背。整条僵尸队伍,在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山路上,再一次有律动地跳跃着…… 在微风细雨的山路中,每一声重重的“咚”,都将泥泞的土壤踩出一个脚掌大小的土坑。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它们来到一处祭祀朝拜的荒地,荒地微微凹陷,底端有一个三米长四米高的青铜大鼎。 在青铜鼎里面,有一个红衣女子被铁锁链捆绑住。而青铜鼎底下,是黑色火焰和青色的液体荧光。 在无边的青光里,那个被黑火焚烧的女子尖嚎的叫声震耳。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队长长的僵尸到了这里,一个接一个地往青铜底下的火焰池里跳,很快就被焚烧殆尽。 路芙只能维持着自己那僵滞动作,随着数之不尽的僵尸们往黑火池里跳。眨眼的功夫黑火湮没了她僵硬的躯体。 无知无觉的肉身在那一瞬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足以掀开天灵盖的疼痛。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 自己正在一座筒子楼的旧楼梯上,往下走。 楼梯间那盏照灯忽明忽灭,沉重感浸润她的骨髓,路芙看着自己原本的身躯,扶着楼梯的铁把手,颤抖着往楼梯踏下一步。 只是一步,在低头的刹那,她从楼梯的空隙中看见隔着几个楼层,下面有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腐脸僵尸,正抬起头看着她。 那具女鬼的嘴巴紧闭着,一条灰色大老鼠的尾巴在她嘴巴外面,不安地翻动着。 女鬼那双橙黄色灯泡一样的眼睛划过一丝惊喜,她的下颔角用力地嚼了一嚼嘴里是腐肉,然后快速地沿着楼梯跳着往路芙的方向来。 急促而短的咚咚咚,咚咚咚。 路芙这才反应过来往上跑,却因为膝盖磕破了脚一崴,重重地摔倒在楼梯上。红衣女鬼僵尸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路芙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没命地往前跑。 那个女鬼欣喜地追赶着她的猎物。 路芙跑到顶楼,用力地拍打着那些一扇一扇绿色的铁门,铁门哐哐作响,她试图发出声音获得救援,但那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唔!唔!唔!” 她是个哑巴,她想起来了,在那部电影里,她是个哑巴。 那只女鬼追了过来,几乎能勾到她的头发,路芙把绿皮铁门前堆积的纸箱往女鬼身上一仍,然后忙不迭地继续跑。 她从一条楼梯上来,爬到顶楼,路上遇到什么都往那只红衣女鬼身上扔,挂在走廊围墙上断了一把的扫帚,堆在楼梯口那几个深色玻璃啤酒瓶,还有别人不要的肮脏廉价布玩偶。 “唔!唔!唔!”,她不断拍打着门,但所有的门都从里面反锁着。她在一扇绿色的玻璃窗后面看到了一张惊慌的脸,那个人躲在衣柜后面,捂住自己的嘴。 路芙用尽灵魂的力气撕心裂肺地喊:救我! 那个人摇了摇头,蜷缩起来。她分明应该听不见的,可是看着那人的嘴型,她又听见了。 那人在说:“你是祭品,轮到你了,你是祭品。” 路芙愣怔了半秒,那个拖着长长血迹的红衣女僵尸如影而至,长长的指甲扣进了路芙的皮肉,白皙的肩膀上破出十指血洞,温血随着喷溅而出。 她一脸惊恐地望着那个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没有五官只有腐肉的脸。 然后用尽剩余的力气,猛地劈向那具破烂不堪的僵尸。那具僵尸裂开皮肉,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路芙在心中哭着狂叫,快速地往外跑。 她冲下楼,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躺倒在脏兮兮的楼梯转角。因为耳朵贴在地上,能听到地面上传来细微的咚咚声,她浑身一抖。 跑不掉了,路芙缩进旁边的一个废弃纸箱堆里,战战兢兢地躲了起来。她抱着头闭着眼,蹲在阴暗的角落里,缩起身子。 咚咚。 咚咚。 咚咚。 哪怕看不到,路芙也能感觉得到自己面前蹲着一个人影,她浑身发抖地抬起头,映入眼帘地是那袭红色的裙子,然后自己的左半边脸被一双冰冷的手抚住。 在秀发下,是鱼和韵那张邪魅无边的脸。鱼和韵按住她的耳廓,用那双桃花眼幽幽地问:“你为什么,要来呢?” ☆、拨云见月,林深见鹿 “路芙?路芙?你醒醒。” 路芙浑身酸胀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躺在鱼和韵怀里。 天色阴暗,风凉夜黑。翠正华庭D栋的广阔天台上,一盏照明灯都没有,陷入了化不开的黑暗。往下望是静谧的城市,是离开浓夜遥远的华灯璀璨。 “你醒了?你还好吗?”鱼和韵抓紧路芙的肩头道。 “嘶——” 路芙甫一睁开眼,就看到鱼和韵眉头皱起紧张的脸,她发白干燥的唇张了又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抱歉抱歉,我磕到你的伤口了。”鱼和韵连忙把自己的爪子松开,路芙肩上那几个手指粗的血洞已经让她用鬼术修补好了,可皮伤好了,肉伤却没那么容易康复。 路芙一惊,鲤鱼打挺却扯到自己身上的新伤。 鱼和韵向她解释道:“这天台上面有鬼阵,你是不是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都是这天台上面的怨灵弄出来的幻象,现在没事了。” 路芙淡淡的眸子还是没有丝毫焦距,整个人软绵绵地摊在鱼和韵身上。鱼和韵当鬼当了几百年,早就忘光了人类的各种需求,连杯水都没有给路芙递过来。 她见路芙虽然醒了却还是呆滞的模样,心疼极了,将她湿漉漉的额发往耳后拨了一拨,“我给你渡一点阴气好不好,虽然阴气对你有损,但是比现在这样要好一些……” 说完,她也顾不得路芙的意见,揉了揉路芙白净的额头,冷唇往上面一贴。 一股通天的凉意从路芙的天灵盖汇入,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那一瞬路芙枯死的触感像是被百丈冰雪贯通,掩埋在雪层下的根茎蜷缩在一起,等待云销雨霁的来年。 在凉凉细雨的暗夜里,鱼和韵慢慢地沿着她的额头,顺着路芙的鼻梁和唇角,一路往下吞咽。 路芙突地睁大了眼睛,发软的手掌虚虚地抵着鱼和韵的胸口。 “醒啦?”鱼和韵慢慢从她的口腔里退出来,一脸担忧地科普道:“阴气对你没什么好处,但是至少能救一命。我也不是大夫,不知道你是不是吓着了,会不会吓傻了。” 路芙想要张嘴说话,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她原本就极渴,加上鱼和韵那笨拙又干燥的一吻,渴上加渴。虽然声带不疼了,说话却还是有点困难。只能舔了舔唇角残留的雨点儿,发出唔唔的声响。 鱼和韵给她顺了顺后背,关怀备至,“你还好吗?” 路芙沉沉地点了点头。 “你,还是不要继续查了吧……”鱼和韵有些犯怵,打起退堂鼓,“我实在是怕你再一不留神就这样晕过去,毕竟你们说的,鬼怪是邪门的东西,人鬼殊途。” 鱼和韵故作轻松道,“你留在我身边呆一段时间,如果好奇的话我用别的方式告诉你。等到期限一到,你也好回归自己的生活,也不会被其他东西连累。” 她站在路芙的立场上说了一大堆,可惜路芙整个脑子都是生疼的,她说了什么根本听不进去。准确说路芙浑身上下连骨头都是疼的,就没有地方不疼。 鱼和韵贴心地替她按了按太阳穴疏解疏解,规劝道:“要不,算了,好么?” 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满身是血的路芙,没有呼吸地躺倒在鬼阵里,接受万鬼噬体的酷刑。而自己还得抑制住因为鲜血发狂的冲动,才不会如同其他煞鬼一样冲上去将她撕碎,拆骨入腹。 路芙恢复了一点气力,又用雨水润了润喉咙,打起精神来,“我没事。” 她从鱼和韵怀里坐起来,“刚刚的都是幻境吗?” 可她的肩膀好疼,膝盖好疼脚踝好疼…… 鱼和韵尴尬地笑了笑,最后沉重道:“嗯,都是假的。这天台上的冤魂做出来的假象,骗人的。” “那……幻境消失了吗?”路芙问道。 “消失了,不会再出现了。我们就此罢手吧?让条子自己去查就好了。” 路芙摇了摇头。 鱼和韵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可是……”可是她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先从幻境里醒来,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沉睡的这十几年连个基本的小咒术都破不了,甚至回归本性了。 鱼和韵把路芙从地上拉起来,“你说的对,鬼怪都是一些脏东西,作为一个好端端的人不要接触比较好。但是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帮我打开阴界的门。等到门打开之后,我会让你好好过寻常日子的,不会让别的东西打扰你。” 路芙思想跟不上,不知为何鱼和韵会突然提到阴界。眼前的鱼和韵严肃得让她有些陌生。 她缓了一缓,慢慢道:“可是……是我自己想查这些事情的,一开始的时候就是我自己……” 路芙莫名地想要为鱼和韵辩解,不是她将自己拉进这个充满鬼怪的世界的,是她自己要来点。 因为突然起身,眼前一黑,路芙把头靠在鱼和韵的肩上,耍脾气道:“我不管,我就要继续查下去。” “你……真的是……”鱼和韵没好气。 “你会保护我的吧,你会保护我吗师父父?”路芙仰起头,执拗地看着她。 鱼和韵不答,良久才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放心吧。” 翠正华庭的天台上,雨停,稀微能见到几点星光。鱼和韵和路芙都浑身湿透,尤其是路芙,身上还沾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泥渍血渍。 虽然疼,但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路芙便以为这是刚刚那个幻境的后遗症。 直到这个时候,路芙才发现,天台上多了许多匍匐在地的阿飘,还有一个被大卸八块的黑色木乃伊和各种杂碎僵尸们。 她在幻境中所见的那些装神弄鬼的鬼怪们,如今都在她眼前,不是奄奄一息,就是缺胳膊断腿。 路芙躲在鱼和韵身后,微微探出一个头。 鱼和韵将她一把搂住,“不用担心,现在是它们怕我们。” 鼻中的檀香味儿更加馥郁,路芙稍稍醒神,“我可以问话吗?” 鱼和韵扫了这附近的鬼怪一眼,垂着眼睫,“就算问了,也跟在老宅问到的一样。” 路芙却摇了摇头,“我不想问它们,我想问你。” “问我?” “嗯,问你。”路芙望着鱼和韵的眼睛,慢慢道:“陈民毅是一只鬼吗?” 鱼和韵讪讪地笑了笑,“为什么突然什么问?” 路芙还是看着她的眼睛,倔强道:“告诉我。” 路芙终于意识到,鱼和韵知道的可能比她知道的多得多。要是一开始就问她,能省去很多麻烦。她的捷径一开始就摆着自己眼前。 鱼和韵也盯着路芙的眼睛,“不算。” “那他是什么?” 鱼和韵道:“半人半鬼。” 路芙有些生气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鱼和韵吃瘪,讪讪然道:“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才知道的。” 路芙凶她,“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鱼和韵眼神到处飘,“说了你也不信的,我们鬼修的基本操守是不过多介入人类生活。” 这条规矩是她在阴界时自己订下的,用于约束那些喜欢到人界吓唬人的鬼,她自己又怎么会不遵守。 路芙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陈民毅?” 这是路芙一直都想不通的点。 鱼和韵望着她纠结的模样,掐了掐路芙的脸颊,“现在我还不能确认,你还记得陈民毅有一个孪生兄弟后来死了么?” 路芙望着鱼和韵,等着她的答案。 鱼和韵继续道:“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是,孪生是自己的复制品,有孪生兄弟姐妹的鬼,可以复制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不过手段……有些残忍。” 田岛村,t市特殊案件调查组紧急出警。 莫如单带着从田岛村附近的镇派出所调派过来的民警,挖开了陈民毅老家的那处小院子,铁铲和锄头备齐了,在烈日下挖了一个下午却什么也没挖到。 一个老民警朝莫如单道:“莫警官,这都快晚上了,你的消息来源准不准啊?这鬼地方我们也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啊。” 莫如单汗流浃背,把手里的铲子丢到一边,“叫你挖你就挖,哪那么多废话。” 附近的村民见这么多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在这里挖东西,搞出好大一阵仗,一个两个围在陈民毅老家院子外面探头探脑。 有个胆子大的村民说:“那边那个警察啊,我认得你啊,你上次不就来过问话了吗?怎么他们家藏炸弹了,犯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警察办案,不方便透露。”莫如单回答道,又指了指最近的那个民警,“把拉警戒线往外拉一拉,让大伙儿都散了。” 忽然,一个在土坑里掘地的民警结结巴巴地吼了一句,“有情况……好多……好多……快来个人下来看看!” 莫如单浑身一震,“马上来。” 他们在陈民毅老家的院子里深四五米的地方,挖出了一堆尸骨。那些白骨散作几堆,七零八落的。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来,这不只是三五具尸骸的那么简单,这简直就是乱葬岗了。殓骨的同事在地上铺了一块白布,拼拼凑凑,拼出来了九具不完整的尸骨,而下面,还有很多…… 莫如单围着那些尸骨走了一圈,从头骨上看,成年的有,小孩也有…… 他给路芙打了个电话。 ☆、阴魅惑人,人惑阴阳 16 “不过手段有些残忍……” 路芙:“你说的手段残忍是什么意思?” 鱼和韵不知道怎么跟路芙讲明,“你还记得那个小院子里的阿飘们吗?” 路芙讪讪然,“那些该不会,是陈民毅杀过的人吧?” 直到现在,她都不是很相信陈民毅会杀害这么多人,这其中应该有隐情吧? 鱼和韵看着她的漂亮眼睛,“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恶鬼怨灵都是由人死后变来的。” 生前和死后,是两个世界。但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能成为阿飘,不是所有阿飘都能练出实体。 路芙怔怔地看着她,脸上冰凉,慢慢说道:“你想告诉我,陈先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杀害了那么多人,将那么多尸体藏在自己家的老宅子下面。可是为什么呢?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杀了那么多的人,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鱼和韵盯着她的眼睛,“能让他成为鬼。” 路芙不解地看着鱼和韵,鱼和韵继续说:“人总是昙花一现的,鬼就不一样了,它不吃不喝,依靠阴气而活。如果想要永远存在下去,当鬼,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跟你讲这些有些太扯了,你也听不进去。不如先料理这阳台上的怨灵吧?”鱼和韵避过她的眼神。 路芙稍稍仰了仰头,看着漆黑无光的天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当鬼真的这么好吗?” 鱼和韵知道她想问什么,“所有的影视文学都在说当人好,其实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别无选择而已。” 路芙抓住鱼和韵的手臂,“那你告诉我,陈民毅是不是一个坏人,如果他是,我就不会一直为他开脱了……” 鱼和韵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极少考虑善恶是非黑白曲直。对于她来说,善和恶,都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成善者得善名,为恶者担恶名,又都是外界评价,何必计较?善恶与否,全看她心情。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也许是我睡太久了,好久不曾被人间的道德束缚了。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的……好人就是了,却也不必太猜忌我,因为我不会伤害你。至于陈民毅,我不评论他的是非。” 这是鱼和韵第一次向路芙挑明自己的立场。 她不爱控制思想,人类是很诡辩的一种生物,尽管人人都在意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地位,安全感均来自旁人的偏爱。但她特立独行惯了,从不计较这些琐屑之事。从前在阴界的时候,鱼和韵就不会过多干涉别的鬼的思想。生前为情所困,死后不得自由些吗?又何必连鬼魂的思考都要强行统一呢? 所以她道:“你如何看待陈民毅,我绝不会干涉,也不会指点。所以路芙,你该想明白的是,是否你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将他定性为你所认知的模样?” 鱼和韵叹了一口气,“人也好,鬼也罢。大抵都是给自己划一个圈子,找些有共性的朋友来往。只是,你遇到的所有人,都能逐一甄辩一次吗?” 路芙睁大了眼,又低下了头,“我懂了……” 鱼和韵给这些冤魂们下了个鬼术,这些阿飘们重千钧,都只能匍匐在地上安分跪着。她不过是分了个心跟路芙讲讲人生大道理,管辖下的阿飘们就都意图从地上爬起来造反。鱼和韵一不留神,这些阿飘们便都脱离掌控,朝四面八方游荡而去。 狰狞的,狂躁的,暴动的。翠正华庭D栋的天台上,满目都是肆虐的阿飘。 路芙目瞪口呆,这些阿飘聚拢又消散。夜风猎猎,它们以僵硬的面孔,朝鱼和韵和路芙飞扑而来。 它们要联手吞噬掉这天台上的唯二两个活人。 自私和残暴这两种基因刻在人类的骨髓里。死后的鬼混怨灵,就是自私和残暴的因子构成的。人性尚且不是人人都有,何况鬼性。 路芙看不清鱼和韵结了一个什么印,那些飞腾在半空的阿飘们动作忽然静止,好似结成冰霜一样,凝固了。 电光石火的瞬间,这些凝固的阿飘们一点一点沙化散去,在幽暗的夜空下迸溅出耀眼的荧亮白光。路芙能听见它们虚虚的嚎叫,一声高过一声:“鬼后大人——鬼后大人——鬼后大人——” 耳边是宛若饿狼分食的嘶吼声,“鬼后大人——鬼后大人——” 想要吃人的,先被人吃了。 路芙还没来得及因它们而恐惧,鱼和韵便已将恐惧施予它们。 一切归于平静,鱼和韵按了按太阳穴,因为过渡使用阴气她如今头重脚轻,扶住路芙的手臂稳住自己坠下倒地的欲望。 路芙没有多想,将她撑在自己肩上,“你怎么了?” 鱼和韵缓了很久才出声道:“我没事,你扶我一把。” 如今她俩身上一个赛一个狼狈,路芙顾不得那么多,把鱼和韵按在地上给她顺气道,“你好一些了吗?” “我身娇体弱,比较虚,缓一缓不一定能成。”阴气一失浑身难受,她又淋了雨,就更难受了。鱼和韵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几包氧化钙干燥剂,拆开包装往自己衣服里各种塞。 路芙看不懂她的操作,但认出了这是一种化学试剂。 她惊道:“鱼和韵你把这包东西往衣服里塞做什么?这个可以直接接触皮肤吗?” 鱼和韵道:“太湿了我难受,这个没事的,就生石灰粉。” 生石灰?所以鱼和韵是打算直接用这些吸水的干燥剂吸掉身上的雨水吗? 路芙劝她道:“也不能就这样,晚点回去擦一擦就好了。” 鱼和韵小孩子模样地赖上了,把自己发皱的手摊开给路芙看,“你看,我又不爱晒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掉。” 至少她从生石灰里堆里出来的时候,是干燥的。她讨厌水! 路芙微微汗颜,不知如何劝服鱼和韵使用毛巾。就在这时,两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天台的阴暗处,那些残肢败体的僵尸们和那具五马分尸的黑色木乃伊猛地一动,疾速汇聚到一起,升腾起不详的黑色云烟。 鱼和韵皱着眉,快速站起身,手中黄光大盛,蹬地一跃,猛地朝那片黑色雾霾扑去。 只见流光随着鱼和韵的动作在半空中快速飞旋,发成铛铛的声响,那片黑色雾霾发散扩张,渐渐地蔓延远处,将整个天台笼罩了下来。 路芙在一片黑色的雾霾里,紧紧盯着天空中那团翻腾的黑色云烟。那团云烟渐渐勾画出头骨骨骸,骨骸因为鱼和韵的攻击又一次一次消弭,蛰伏再起,最终成骨成型。 她着急地往前一步,身后忽然泛起一阵凉意。 一个成年男人大小的黑色躯体,浑身上下沾满黑色的粘稠粘液,从背后靠在路芙身上。它双手没有手掌和手指,头颅也没有五官,黑色的不明粘液滚滚低落,沾到路芙肩上。 它俯下·身,嗅了嗅路芙的味道。 路芙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握着,指甲压得掌心出血,手里的黄符被她攥得发烂。 她不敢回头,也知道自己肩膀湿了一大半。用尽全力依靠意念松开手指,好让发烫的黄符脱离掌控,可手心就像僵住了一样。 有个声音贴着她耳边道:“对我没用哦。” 是陈民毅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芙半边身体鸡皮疙瘩全起,猛地朝前面扑倒,摔在地上。她灰扑扑地直起腰,突然感受到身上的重量。 那只鬼一直抓着她,也跟着她摔倒在地! 在云雾里折腾的鱼和韵脸色一变,煞白的脸上蹭地开出地狱之花的烙印。她邪魅大开,脸上和身上鲜红色曼珠沙是她的图腾。 云雾里那巨大的头骨化出双手将她缚住,鱼和韵飞快闪身,弹出一颗钉子往那只渊鬼的身上打去,头也不回,给雨雾里躲躲藏藏的骨头怪物一顿暴击。 那只渊鬼被钉子击中,直直地钉到天台最边缘,喷射出黑色的腐臭血水,化成一滩粘稠液体。 路芙趴在地上,看不见鱼和韵是怎样出手的。鱼和韵散身到她身边,将她猛地从地上拉起,敲了敲她的额头,拉出一条红色的跳动光线。 这个时候,路芙才看到鱼和韵脸上翻动的花朵,那些花朵竟是都是刀血痕,割开了血肉。 路芙:“!!!” 鱼和韵食指中指并起,牵引着那道红光不断地左右游走,口中念念有词:“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入冥冥。奸邪鬼贼皆消亡,图谋我者受其殃,我吉而彼凶。急急如意令——敕!” 然后路芙浑身冒着白光,那道红光又尽数回到她的额头。光线消散,风声呼呼,空气中是呛鼻的氨水味儿。 路芙眼中一涩,只见天上的阴霾里那个巨型的大脑袋长出四肢躯干,从云雾里里重重地摔了下来,在水泥地上砸出一道天坑。 轰隆一声巨响! 烟尘袭来,她们掩住眼睛避开风暴。一具成年大小的尸骨从天坑下爬了起来,天台地上未干的雨水血水蹭地汇聚到那具尸骨,汩汩地形成它的血肉。 路芙见到一只黑色的鬼魂,人类模样,脸和躯干都是黑色的,从头至脚都是黑色的。它飞快地冲到天台的栏杆外,跳了下去。 鱼和韵看了那东西一眼,拉着无知无觉的路芙飞速地来了一个扣喉深吻。 路芙早已习惯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呆滞地看着鱼和韵。 鱼和韵问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鱼和韵一把将她捞起,几个飞身跳到天台栏杆上,然后带着路芙猛地跳了下去。 失重感不会骗人,高速的风声贯进耳朵里,比玩垂直过山车还要惊险。 鱼和韵会不会飞?这是路芙最后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本故事桥段纯属虚构 未成年人切莫模仿 请家长留意~ 珍爱生命 不要跳楼┐(─__─)┌ 珍爱生命 不要跳楼┐(─__─)┌ 珍爱生命 不要跳楼┐(─__─)┌ ☆、念与安生,时间竞走 17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眼看着地面不断放大,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路芙迟钝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鱼和韵带着她几个飞身点地,朝那只在街头跳跃的黑色恶鬼追逐而去。 鱼和韵边追着陈民毅边拉着她的手,大声道:“不能让它跑,它要害人的!” 路芙这才惊觉,自己发软的双脚已经开始随着鱼和韵奔跑,她是踏在实地上的。 路芙边跑边问边追踪那个逃跑的陈民毅,“为什么,我们,没有摔死啊?” 鱼和韵跳过路边的一辆车,“因为我厉害啊!” 路芙气喘吁吁地越过那辆车:“为什么陈民毅跑那么快?” 鱼和韵朝着那逃跑的黑鬼甩出了一颗钉子,却被它躲过去,“它厉害啊!” 路芙使劲儿追上鱼和韵,左顾右盼道:“为什么,为什么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大晚上的,睡了吧!”鱼和韵又丢了一颗钉子出去,正中黑鬼的后脑勺,直接穿过它的天灵盖,却还是没能阻止它的行动。 她们跟着黑鬼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路芙见一时半刻追不下它,干脆掏出手机火速开了一辆路边的小黄。 路芙骑着小黄,加大脚力追上了追着黑鬼打的鱼和韵,威风凛凛地说:“我去前面包抄它,一定把它捉住!” 鱼和韵朝呼啸而去的路芙喊道:“你悠着点!” 路芙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爆发力,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蹬着一辆小黄走街串巷,嗖地绕到了前面的街区,将陈民毅堵了个正着。 因为鱼和韵就在后面,她直面这个黑尸内心毫无恐惧,一把把小黄丢开,跳到这具黑尸面前,然后抄起小黄车就往黑尸身上一砸。 那具黑尸已经有了最初的人类形貌,直直往路芙扑来,企图将她推倒,冷光一现,黑尸锐利的爪朝路芙面上抓去。路芙往后一仰,鱼和韵在黑尸后面单脚腾跳,利落地劈歪黑尸的头。 那具黑尸被踢到地上,突然往冒出外蒸腾的热气。鱼和韵抓着路芙的手飞速后退,朝前一扬,手中飞出无数的发光黄符,团团地围着白雾中越涨越大的黑影。 “它更强了。” “啊?”路芙不解。 鱼和韵望着四处无人的街道,“我撑不了多久,不能让它突破出去。这里冤魂太多了,我要借你一用。” 路芙往后躲了一躲,以为鱼和韵又要突然亲她。 鱼和韵却抓着她的衣领子,咬破了手指。滴血成光,在她脸上画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路芙盯着那双桃花眼底的红光,好似盛开的花朵。 然后,鱼和韵把路芙往前一挪,撕开她后背的T恤衫,在她后背画了鬼符小人。 鱼和韵念念有词道:“杳杳冥冥,官将吏兵。若闻关名,迅速来临。三更如意,敕!” 路芙能感觉到一股尖锐入骨的疼痛袭来,鱼和韵是在划破她的背在她身后画着不知道什么! 路芙抖了一抖,鱼和韵却道,“忍一忍,很快就好。” 皮开肉绽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鱼和韵的确很快就画完。路芙后背全是酸麻的,然后一股极凉的空气从她背后渗入皮肤,充斥到各个血管里。 鱼和韵化成一阵白烟,一点一点吸附在那个染血的人形鬼符上,融进了路芙的身体。 路芙盯着前面的那团白雾,因为后背发麻不利于转身,她张了张嘴,“鱼和韵?” 鱼和韵在她脑海里说,“我在,走吧。” 路芙仍莫不清楚状况,但她的后背却是不疼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自发地站起身,朝那团白雾而去。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这街道上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t市算得上繁华,即使是夜晚,街道上同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只不过就像阿飘可以透过活人一样,这些在街上行走的人同样透过了她。 她与陈民毅好似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原本时空的声音降了分贝。 那团白雾横在马路中间的斑马线上,虚虚幻幻的白雾里,一条黑色的人影慢慢直立起来。 她能看到,这个城市里的冤魂阿飘们,八方来谒如倦鸟回巢,一点一点滋养着那具黑尸。 路芙坚定地朝马路中间而去,十字路口的红灯一换,滴滴滴的车喇叭声和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响起,在车来车往的对面,是陈民毅恢复如初的脸。 路芙穿过各种疾驰而来的车辆,与陈民毅隔着一个车道。 陈民毅完全是那日路芙在翠正华庭见到的模样,像个人。路芙胳膊上长出鳞片利甲,脸上盛放着红色曼陀罗,像个怪物。 她翻过来往的车辆一跃到陈民毅面前,冷不防狠狠地出拳。陈民毅便与她在车来车往的路上,当街斗殴。斜空劈、朝天指,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对手身上的口子越来越多。可越是攻击,路芙越感觉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路芙心下不忍,动作就慢了。 陈民毅打不过铠甲加身的路芙,不得已时便速度闪身到马路上另一个地方。 路芙紧追不舍,跳到半空中,踏着驰骋的车辆追着陈民毅跑。 他们从街头斗到街角,她揪着陈民毅的头发,手心里长出一张布满獠牙的嘴,咔擦一声,从后面一口咬断了陈民毅的脑袋,陈民毅猛地倾到在地上抽搐痉挛。 陈民毅脖子处的撕裂口一滴血都没有,不过是不明的黑色絮状物。只有这个时候,路芙才意识到,她所见到的人实则非人,鬼魅惯会蛊惑人。 路芙放下亏欠感,她手掌的獠牙有感应似的,快速地吞咽掉陈民毅余下的躯体。耳畔是过往车辆的疾风声。 在一处一段偏僻的人行道上,路芙浑身瘫软跪在地上,熟悉的环境声回到她的耳朵里。在她看不见的背后,鱼和韵慢慢脱离了她的身体,踉跄地站立着。 路芙能感觉到全身的凉意慢慢脱离她的身体,然后属于人类特有的温度重新回到她身上,还有经此一夜的倦怠。 鱼和韵揉了揉眉心,绕到她面前,蹲下。 “他走了……”路芙问道,“还是死了?” 鱼和韵蹲在她面前,帮她揉了揉酸胀的腿和胳膊,确切地回复道:“死了,不会再来了。” 在灯光的影子里,路芙道:“我见过很多鬼用陈先生的模样,以后这个模样地鬼不会再出现了吗?” 鱼和韵帮她松了松手指,不愿继续与她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沉声道:“把皮肉借给鬼的人,鬼才有可能变成他的样子。” 路芙突然抓住鱼和韵冰凉的手,“可是你说,到底怎样才能杀死鬼呢?” 她见过很多次鬼,却是第一次“杀死”鬼。 鱼和韵垂下头,诚实地告诉她,“只有鬼才能杀死鬼。” 人只会与人斗,而非人才有可能斗倒非人。 路芙安静了。 鱼和韵有那么一瞬间想问,“你猜到我是什么了吗?” 她左右摇摆着,有时希望路芙别太迟钝,能快些猜出她的身份,这样是去是留就可以快些决定了,她不想继续煎熬着。有时又会犹豫,毕竟这漫长的一生中,她可能都再遇不到可以帮她开那扇门的另一个人。 路芙却什么也没说。 天方吐白,鱼和韵帮路芙揉了揉满是乳酸的皮肉,说:“回去吗?” 路芙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映月台之后,鱼和韵帮路芙细细地检查过一次身体,几乎将她身上所有的伤痕都疗养好了。路芙坐在床上,昏昏欲睡。 路芙再次醒来时是午后,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除了有些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 她下了楼,难得见鱼和韵坐在楼下的沙发里,跟玻璃缸里的金钱龟们大眼瞪小眼。 “你不用睡觉吗?”路芙问道。 鱼和韵头也不回,“暂时不用。” 路芙换了一身干爽的着装,自说自话道:“啊,我记得你是不是很怕弄湿自己,有一些毛巾特别吸水,我如果见到了——” “你过来这边坐。”鱼和韵打断她道。 路芙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坐在鱼和韵对面。 鱼和韵一本正经道:“你来了有五天了,今天刚好周五。” 路芙忽然紧张了,皱着眉头眼神不敢顺便瞟。 鱼和韵笑道,那一笑真的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如果你下个周一还过来的话,那就转正了。” 她也不清楚什么是转正,但是很多雇佣关系都这么说。 鱼和韵继续道:“这个月底薪资我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卡号是你妈告诉我的。” 路芙红着脸点了点头。 鱼和韵松了一口气,“所以,你可以先回去了。” “啊?” “不是有很多人都说,周五下午放假,一周两天半休息吗?你回去休息吧,好好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究竟还要不要回来。 路芙的心脏回到胸腔里,闷声道:“好。” 鱼和韵来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翡翠玉镯子,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玉石里面住着神灵,可以帮佩戴的人挡灾?” 路芙摇了摇头。 鱼和韵将那个翡翠镯子戴到她手上,“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无由之路,无灵之鬼 18 路芙回到家是下午五点钟。 推开家门的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在鱼和韵家里的短短几天,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喧嚣呼喊才是她应该所处在的人间,不像映月台那样清冷、昼夜颠倒。 路母一直跟她有联系,所以知道她今天工作归来,特意为路芙准备了一顿红烧猪蹄。而路芙带着钥匙开门直接跟着猪蹄的香气进了厨房,因为走路没声音,把陆母吓了一跳。 路母气哼哼道:“鬼啊,走路一点声音没有!饿瘦了!” 路芙有如小蝌蚪找到了妈妈,内心十分触动,嚎道:“母亲!” “工作顺利不?老板是不是很吝啬?”路母用围裙擦了擦手道。 路芙牙牙学语:“母亲!” 路母同样心头一颤,看着小锅里的红烧猪蹄和大锅里的蛋炒番茄,“唉,你这孩子是结巴了?等下吃猪蹄补一补。” “对了,六一快到了。”路母想起跟自己麻将友约好的一件事,说:“你张阿姨还记得吧?我们街道小区的管事的,儿童节到了,叫我们这些做家长的给街道孩子们表演节目。” 路芙转不过弯来,“给小孩表演节目?” “是啊,小孩过节总不能让小孩给家长表演吧?” 路芙慢慢地说:“可是我已经不过儿童节了,也不吃儿童套餐了。” 路母上下扫了她一眼,“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过什么儿童节?所以你张姨叫我们帮忙,上去给底下的小孩表演。” 这个张姨的思维真是不同寻常得令人钦佩,路芙道:“……应该没有多少家长会听张姨的话吧?” “你猜对了!”路母恨铁不成钢般说:“我是她好姐妹,一定要支持她的。你是我女儿,也要站在我这一边。我决定上台给小孩子们唱一首山丹丹红艳艳!” 路芙:“……” 路母在厨房里折腾着今晚的饭菜,路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窗台上扒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她的帆布包里只装了几件随行的衣服,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一套正式的小西装。但是作为一个鬼修神棍,正装不需要的。 鱼和韵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 路芙百思不得其解,翻身起来把帆布包里的几件衣服倒了出来,放到衣柜里折好。 她又把自己的旅游用的行李箱翻了出来,把自己常用的一些衣服日用品塞进箱子里,拉上拉链后坐在行李箱上默默地发呆。 一直都没有鱼和韵的联系方式,鱼和韵会在家里做什么呢? 应该是睡觉吧…… 路芙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睡觉吧?可是如果不睡觉的话,她会做些什么呢?” 好似一直以来都是路芙硬拉着鱼和韵卷进这些事情,鱼和韵难道都没脾气的吗? 想到这里,路芙便打开行李箱,把自己常用的平板溜溜鞋眼贴芦荟胶还有蓝牙耳机统统塞进去。 拉上链子推了一推,有些沉。 晚间的时候路芙爸爸下班回家,路芙妈妈热烈欢迎,路芙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主页发呆。 “吃饭啦。” “快来吃饭!” “傻妞快点过来吃饭,再不吃饭都凉了。” 路芙愣愣地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乖乖地坐在饭桌前。 路爸爸对路芙的新工作很上心,毕竟这都一星期了,居然还没被炒鱿鱼,实在是不可思议。路母则对路芙手上那个玉镯子表示好奇。 路芙扒着饭,没跟家人说自己新工作是跟鬼怪打交道,只说鱼和韵是个好人,自己会好好地跟着她干。至于这个玉手镯,是鱼和韵送她的见面礼。 路爸爸一直没弄清路芙具体是干什么的,路母说得含含糊糊,干脆直接问路芙道:“你那份工作,究竟是个什么性质啊?文员啊还是技术啊?” 路芙直道:“神棍。” 路爸爸还是没弄懂,“什么神棍?” 路芙换了个说法,“就是类似于庙里的道士。” 路母帮衬道:“改天我们全家一起到你的庙里参观一下,看看工作环境。” “胡闹!”路爸爸当下便呵责路母不懂事,“她要胡闹你也由着她胡闹,好端端一个大学生去做这个干什么?家里是养不起你了吗?” 路芙被吼了一嘴,脑子里嗡嗡的。路爸爸说:“算了,小芙你干脆到公司上班好了,老爸给你找一个空位置,教你管理。” “暂时……”路芙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不用了吧?” 路爸爸看着这两个拎不清的,“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许是骗子呢?当那些寺庙里的神棍你以后能干啥?你以后不结婚生孩子啦?天天窝在庙里当尼姑吗?” 话糙理不糙,路芙知道自家老爸完全是出于对她的考虑,便说不出婉拒的话了,磨磨蹭蹭道:“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路爸爸敦促道:“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份工作别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未将这个当成一份工作,路芙稍稍争取了一下,“她人很好的,而且工资也高。” “你就这点远见了?当神棍真能当一辈子不成?”路爸爸反驳道。 路芙到底还是太年轻,初出茅庐,尚未认真地规划过自己的未来。她知道从理性的方向来讲,她不应该执着在这里的,可不知为什么,却有些不舍。 路母气急败坏:“哪有你说的那么坏,那姑娘我见过,人不错的,就当见识见识了!行行出状元,我就指望自己女儿当个风水大师了。” 路芙知道她阿妈不过是因为老爸毫不顾忌她的脸面才帮她说话,也知道路母当初答应鱼和韵大概率是不愿她继续在家里长吁短叹继续发霉。等到路爸爸跟路母俯头作小,两老最后还是会统一战线让她离开鱼和韵的。 该怎么办呢?! 她从未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是希望一直留在她身边的。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她便对鱼和韵产生了浓厚的革·命情谊。 路芙不知道这份感情算得上什么,她为自己和鱼和韵开脱道:“也没有爸爸想的那么糟糕啦,庙里也是现代化的游区管理,也有出于增加游客的考虑,生态也不错,收入也有分红。”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路爸爸是不知道路芙要是着急起来什么都能编出来,将信将疑道:“靠谱的?” 路芙拍胸脯保证道:“我看过证件了。” 她低下头,乖乖地喝完了一碗枸杞叶虾仁汤。 路芙不愿继续陷在这个话题里,主动说道:“老妈,明天做番茄牛肉汤吧?” “成啊,你洗碗。孩子他爸也别说了,听着烦,这不挺好的吗?” 他们一家三口在饭厅里闲话家常,无人留意到阳台外面趴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视线一直盯着路芙。 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窥视,路芙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阳台,打了一个冷颤。 当天晚上路芙在房间浴室刷牙的时候,看到镜子里飞速地闪过一条白影。 她抱着漱口杯眨了眨眼,镜子前面就只有一个她自己。 身后凉飕飕的,路芙猛地一回头,镜子前出现一张苍白的脸。她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脚底一滑直直摔倒在地,手一磕,手腕上的玉镯子便碎掉了。 身后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凉意消失了。 玉镯子掉成两半,路芙从地上爬起来,这几天一直在各种地方摔倒,她是完全习惯了,只可惜了鱼和韵送她的镯子。 周一早上,路芙提着个行李箱招了辆快车回到了映月台。 鱼和韵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 路芙干脆绕过她,上楼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下楼时,鱼和韵居然清醒了。 “啊啊啊啊——”鱼和韵见到了路芙,发出了一声尖叫。 鱼和韵像见到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路芙,“你怎么在这里?!” 路芙:“……” 路芙站在楼梯上,进退两难,真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拿下来,当场走人。 鱼和韵像看着一个古董花瓶一样看着一动不动的路芙,“宝贝儿你咋又回来了呢?” 路芙眉角微微抽搐,“……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 “没有啊!”鱼和韵信誓旦旦道,“我怎么会叫你回来呢?” 路芙:“……” 所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路芙深吸了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你不是等我,你躺下面干嘛?” 鱼和韵:“……” “咳咳。”她眼睛四处飘,解释道:“……这不偷懒一直躺下面嘛。” 路芙气哼哼道:“你今天别吃饭了。” 鱼和韵:“……” 路芙:“不仅没饭吃还得洗碗!” 鱼和韵默默举起手,一脸便秘道:“洗碗是什么,能吃吗?” 路芙拿出走T台的气势下了楼,站在鱼和韵面前踮起脚道:“哼。”然后顺势坐到沙发上,用大佬的姿势给莫如单警官打了个电话。 呆如木鸡的鱼和韵:“……” 电话那边很快就接起,路芙还未张口,莫如单劈哩叭啦说:“小芙啊你这周末到底去了哪里啊?我怎么打你电话打不通呢?要知道我们人民警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节假日无休,你这工作态度不行……” 鱼和韵也坐在沙发上,把耳朵贴在路芙手机旁边。 路芙默默地吸了吸鼻子,“我的电话打不通?不会吧……” 鱼和韵坐直了,安静如鸡地看着路芙。 莫如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道:“陈民毅的老宅下一共挖出了四十九具白骨,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地下有这么多尸体的?” 他对路芙很有好感,是以希望相互坦诚。 “四十九具,这么多吗?”路芙望了在她身边翘着二郎腿的鱼和韵一眼,老老实实:“我师父,你记得吗?是一个鬼修。” 闻此一言,鱼和韵从沙发上弹起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路芙,防御姿势做足,抱紧自己,怀疑是幻听。 路芙一字一顿地说:“所以那天我们见到了好多阿飘。” 鱼和韵微微朝后仰,生无可恋地看着路芙。 莫如单身在特殊案件组,自然听说过这些鬼神怪异,不由地对路芙说的那个师父产生了一丝好奇,“如果是这样也就不奇怪了,你抽空来一趟局里吧,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你和你那位师父看一看才能下结论。” 鱼和韵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连连拒绝。 路芙觑了她一眼,保证道:“好的莫警官,我们今天就到局里看看。” 鱼和韵认命地低下头。 路芙把她拉到沙发上,雀跃道:“今天要不要出去再逛一逛商场?” 鱼和韵兴趣缺缺。 “怎么了?” 鱼和韵老大爷似的占着半张沙发,双臂张开,凹了一个美妙的姿势,“你还要继续卷进去?” “嗯,妈妈说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 “不是这个,你还要继续跟我……待在一起!?” 路芙觉得纳闷,歪了歪头,“不可以吗?” “额……也不是不可以……”鱼和韵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说服这个死脑筋的。 路芙想起周五晚上摔坏的那个玉镯子,从沙发上的帆布包拿出一个礼品盒子,“这个,我要跟你解释一下。” 礼品盒里面是一个晶莹通透,成色良好的玉镯子。鱼和韵扫了一眼,“怎么了?” 路芙把镯子放到鱼和韵手里,“这个,被我摔坏了,然后我用双合胶水粘回去了。” 她面露愧色,“我不该那么粗心大意的。” 鱼和韵把翡翠玉镯子拿到自己手上,看不出什么缝隙。“所以,我换一个给你?” “不是不是。”路芙把玉镯子抢回来抵在自己心口,“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摔坏了东西……” “不用不好意思。”鱼和韵满不在乎地说,“就是给你摔的。” 看着鱼和韵不以为然的神情,路芙略微有些泛酸,把镯子收到盒子里放好,问:“为什么是给我摔的?” “你被盯上了。”鱼和韵简单道。既然决定一拍两散,她自然不会将路芙牵扯进这些漩涡里,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路芙居然又跑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大箱子。 这是打算在她这里常住了吧? 路芙默默地看着她,“我原本打算用金条镶好的,但是一时之间找不到材料,只能先凑合了。而且那个玉镯摔得太碎了。……” “没事儿。”鱼和韵一点也不心疼,“爸爸以后再给你买,或者我们直接去挖。” “不是这个啦。”路芙觉得有些可惜,“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就这样摔坏了……” “咳咳。”鱼和韵老脸一红,眼睛飘向别处,“没关系,不要紧,宝贝儿,我送你的东西陆续有来陆续有来。” 路芙凑到鱼和韵身边,眼睛眨呀眨,“下午去局里吧?中午吃什么?” 鱼和韵道:“我看过了冰箱了,还有一些食材,人的话可以做一个章鱼虾仁海鲜汤,我的话有……” 路芙早习惯了鱼和韵说的没头没尾,起身走到冰箱,发现冰箱里多了几个绿色的瓜。 样子有点像弥勒佛…… “咳咳。”鱼和韵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会冰冻的箱子里有几个鱼和韵。” 路芙回过头:“???” 鱼和韵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宇宙里,小小声地说:“我可以吃鱼和韵。” 路芙觉得世界有些迷幻,“吃鱼和韵?” “嗯。”鱼和韵挠了挠头,“就是这样。”亏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摸了几个鱼和韵果回来。 路芙迷糊了,“那我也能吃吗?” “可以啊。”鱼和韵大方极了,“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路芙挎着脸,“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冰箱里那几个果子呀,我能吃的!”鱼和韵往直白了说,“我费了好大劲呢。” 路芙便看着那几个呆头呆脑的弥勒佛果子,鱼和韵? 她一点灵犀,“这个果子叫做鱼和韵?” ☆、鱼总slay,鱼总赛高 19 “对啊,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呢!”鱼和韵一脸正气地说道。 路芙:“……” 为什么会有人把果子取成自己的名字? 鱼和韵给路芙科普阴界的事迹,“这种果子只能在阴界生长,阴界只有这一种植物,吃了可以补充阴气,我最喜欢了。” 路芙:“……” 鱼和韵大言不惭,“所以我把它叫做鱼和韵果,以示隆恩。” 路芙从不插电自动制冷的冰箱里拿出那几个鱼和韵果,“……它以前叫什么?” “啊?”鱼和韵回想了一下,“幽灵果好像。” 路芙默默扶额:“嗯,我懂了。” 鱼和韵:“???懂什么了吗?” “……我懂你的脑回路了。”她讷讷道。 “真的吗?”鱼和韵坐回沙发上,“那我就等吃啦哈哈哈哈。” 路芙默默地望着她,鱼和韵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果子,要怎么做?” 鱼和韵老老实实道:“啊,这个啊,就是生吃的。” 路芙:“……” 路芙:“???” 路芙:“生吃?” 鱼和韵:“嗯哼。” 所以就完成当成水果吃?那就不用料理了吧……给我干什么? 鱼和韵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路芙默默地挪到厨房操作台旁,乖乖地整理好食材。 首先,把鱼和韵之果洗干净放到盆子里,放置一段时间。 然后给自己做一份喷香的海鲜炒饭。米饭先焖好,虾仁花蚬肉去壳洗净,小章鱼切成小块块,葱花切粒,摘下小枸杞叶。大火热锅,翻炒各式海鲜后加入白米饭继续翻炒,生抽调色加盐调味,加入搅拌好的蛋液小火翻炒两下,关火起碟。另开一个汤锅,水沸后加入没用完的海鲜粒,糖盐调味,再加入枸杞叶,煮熟之后装碗。 “鱼和韵,可以吃了。”半个小时后,路芙捧着鱼和韵的那碗果子,面无表情道。 单手倒立,空中劈叉,鱼和韵在沙发上做着花式瑜伽,听到路芙喊她吃饭之后装模作样地到厨房里绕了一圈,用一点人类嗅觉都没有的鼻子闻了一闻。故作矜持地说,“麦芽的香气……” 路芙:“……” 路芙摸摸指正,“是海的味道。” 鱼和韵摸了摸鼻子,“那好吧,我不知道。” 把自己的碗碟和鱼和韵的碗放在桌上,路芙坐在饭桌前,把装着果子的那个海碗推到了鱼和韵跟前,怀疑道:“这个真的能吃吗?” 鱼和韵理所当然地点头。 与其说是吃,倒不如说是吸。幽灵果生长在阴界,并不是果子,而是阴气的聚合体,入口即化,就跟吸阴气一样。这种阴气汇聚在一起,能有各种各样是形状,鱼和韵凭借着在阴界的尊贵身份,十分独·裁地将这种阴气核规定成弥勒佛的模样。 然后找来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树,往树上挂果子,于是就有了圣灵果。阴界的鬼怪们都喊这种叫做鱼和韵果,鱼和韵本人觉得十分好听,幽灵果就成了鱼和韵果。 她现在并不缺少阴气。鬼在人间,物料匮乏,倒觉得这个大补果现在吃的话有些可惜了。 路芙没动自己眼前的午饭,一直盯着鱼和韵,“不吃吗?” 鱼和韵便趁着路芙低头的功夫,把盘子里的几个果子吸进了嘴里。 见她能吃东西,路芙便开心。路芙想起家里六一的事情,问鱼和韵道:“我六一那天可以先请假吗?” “六一?”是什么…… 鱼和韵刚想问能吃吗,路芙就解释说:“不是吃的,六月一号那天社区里让我妈上台表演,又是周五,所以我……” 鱼和韵心驰神往,“我也能去吗?” “你要去?”路芙笑道。 鱼和韵默默打了退堂鼓,“不,我怕别人觊觎我的美貌……” 路芙笑着说:“可以啊,我妈一定欢迎的,到时候我们穿着小鸭子的那种套头服跳小鸭子吧!” 鱼和韵:“……” 鱼和韵举起爪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路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来不及了。” 饭毕,鱼和韵和路芙都换了一身小香风的轻奢裙,款式相近,一条亚麻色的,一条姜黄色。鱼和韵从来不愿牵扯进人类的世界,人类社会规矩太多,她自己转了个圈圈道:“要不,我们今天就把这事情解决了?” “哈?”路芙往自己的包里收拾东西,“今天能破案吗?” 鱼和韵望天:“今天破案吧,不拖了。” 路芙把自己包背好,谁知鱼和韵自动自觉地接过她的帆布包,“我来。” “不会太沉?”路芙有些迷惑。 开着鱼和韵家那辆古董小破车到公安局去。警局日常办公,莫如单顶着两个黑眼圈招待了她们。 莫如单先是看到路芙,“路芙啊……”,然后便见到了鱼和韵,眼前一亮。 先前莫如单并未与鱼和韵打过见面,便不由地多扫了她几眼。路芙已经长得很出挑了,没想到她这个师父更甚,美得让人心向往之。 路芙看了看莫如单,又看了看鱼和韵,介绍说:“这就是我师父。”然后朝鱼和韵道,“这个是莫警官。” 莫如单热情极了,“原来是路芙一直提起的师父啊,久仰大名!” 鱼和韵并不关心谁是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站在路芙身后,宛若一个冰冷的陪衬。 路芙一边跟莫如单交换情报一边观察着鱼和韵的动向。没想到鱼和韵这么一个二货,在外居然对人冷冰冰的。 莫如单正色道:“这次你们来呢,主要是想让你们看一下老宅子挖出来的几具尸体,还有陈民毅之前堕楼的尸体。” 路芙浑身抖了一抖,照片她是看过的,阿飘也见过不少,但是尸体就…… 鱼和韵察觉到她的为难,低声道:“勉强就算了,他们自己也能查。” 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极冷,路芙搓了搓自己的双臂,跟鱼和韵解释道:“都到这里了,再等等?” “你冷吗?”路芙问。 鱼和韵摇了摇头,“挺好。”说完,她便单手搂着路芙。 真要比较,鱼和韵的冷比空调的冷令人好受。路芙说:“莫警官,现在带我们去吧?” 莫如单又看了鱼和韵一眼,路芙察觉出什么,心里有些堵。 停尸房指的是停放尸身的冷藏房,一具尸体一个“铁雪柜”,一般是医院或者殡仪馆才会设立。公安局也有一个停尸房,则是专门用于停放各种各样的受害者。 按正理说陈民毅那具坠楼的尸首应该会进行法医上的解剖或者伤口勘证,查看也应该是在法证科,他们却直接到了冷藏房。 走道顶部的指示灯发着幽白色的光,莫如单在前面健步如飞地领着路,路芙跟在鱼和韵身后。 鱼和韵转过头去跟路芙说:“我闻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味道,等下你记得跟着我。” 路芙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不好的味道?”但凡鱼和韵叫她跟紧,准没有好事。 “我不喜欢这地方,阳气和煞气都太重了,不利于修炼,以后你少跟他们打交道,又不认识。” “不认识?”路芙却觉得有些奇怪,她顺利与莫警官搭上话,虽然没有明说,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是鱼和韵的功劳,这么现在看起来不太像? 思及此,路芙问走在前面的莫如单道:“莫警官,你之所以让我参与到这个案件里来,是因为什么啊?”总不可能路上走着一个人就能进刑警大队了吧? 莫如单脚步放慢了些,“你说这个啊,你不是跟我顶头老大认识吗?” 路芙:“啊?” “咳咳。”鱼和韵朝前甩了甩手,主动拦锅,“跟我认识。” 路芙脸上写着满满的怀疑,鱼和韵挑了挑眉,“不像吗?我难道长得不好看?!” “……”根本就跟这个没关系,路芙狐疑地看着鱼和韵。 莫如单更加殷勤,“谁这么不长眼,路芙师父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原来是同道的前辈。” 鱼和韵完全无视了莫如单的示好,她眼中并没有这个男性,男的阳气太重,她还是跟女孩子呆在一起比较好。 莫如单不知道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依旧热脸贴冷屁股,主动向路芙打听鱼和韵的情况,“小芙,你师父今年多大了?” 路芙:“啊?” “小芙是什么鬼?”鱼和韵分外不解,“是我的鬼吗?” 路芙讪讪地望了鱼和韵一眼,同莫如单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鱼和韵飘飘地给自己报了一个大概的数字,“五百岁。” 莫如单一听就知道她在开玩笑,可惜无论他朝鱼和韵说些什么鱼总对他都爱理不理,只能曲线救国,从路芙下手。 “小芙啊,那你是怎么跟你师父认识的?” 这……叫她怎么回答?路芙尴尬地别过头,她总感觉莫警官对鱼和韵过分热情了些,她挠了挠脸,言简意赅:“崂山上认识的。” 莫如单乘胜追击,“崂山?具体说说?” 这个莫警官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路芙有些招架不住,“就路上碰到的……” “真是羡慕你们的缘分……”莫如单略酸,怎么他就遇不上这样天仙一般的女孩子呢? 所幸停尸房很快就到了,莫如单用钥匙把门打开,冰冷的寒气雾气扑面而来,路芙微微退了半步,莫如单往前一跨,“就是这里了。” 停尸房里有好几排长条形的冰柜,照明很足。莫如单驾轻就熟地把冰室打开,从其中一个格子里把陈民毅的尸首拿了出来。 尸体用浅色的厚塑料罩子包裹着全身,又用橡胶条在脖子、腰腹和脚踝的地方绑紧。路芙往鱼和韵身边靠了一靠,她说话带着白雾,“有点吓人……” 鱼和韵在她耳边道:“我比他吓人,不慌。” 路芙默默地离开鱼和韵的势力范围。鱼和韵不解,“你怎么跑那么远,到我身边来我保护你。等下他就醒了搞事了。” 话音刚落,莫如单手下的尸首浑身抖了一抖,激烈地弹跳起来。莫如单正给它解开最外围的塑胶罩,本能地按住挣扎的陈民毅,大声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啊,”鱼和韵把路芙护在自己身后,简单解释道:“他回光返照了。不慌,你能搞定。” “啊?”莫如单警官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些灵异事件,现在的表现可谓是十分镇定。但勇敢如莫警官,也免不得背后发凉。“我?我搞不定啊!” 鱼和韵拉着路芙远离了战场。莫如单一个人控制着欲破塑料袋而出的陈民毅,十分吃力。顷刻,其他铁箱子也跟着铮铮颤动起来。 莫如单头皮发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鱼和韵漫不经心,幽幽道:“见我来了害怕得发抖,不用慌。” 即使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伤害,这阵仗也忒渗人。路芙拉了拉鱼和韵的袖子,“您能控制得住吗?” 鱼和韵言之凿凿,“先让它们抖一下,不然太不讲道理了,人害怕会发抖是本能,鬼也一样。我一直很好说话的,而且还长得美。” 路芙:“……” 连鱼和韵这种智商的人都能制服这些鬼怪,其实鬼怪也没那么可怕。路芙心道。 铁笼子铁抽屉抖了片刻,鱼和韵悠哉悠哉地扬了扬手,“那啥,谁敢动吃谁。” 铁箱子居然真的安静下来了,路芙耳尖一动,捕捉到气若游丝的几声:“鬼后大人开恩。” 她疑惑不解地望着鱼和韵。 鱼和韵面无表情,“给大佬我闭嘴。” 停尸房里没有其他动静,只有陈民毅还在锲而不舍的往上蹦起,仿佛砧板上扑腾的鲫鱼。鱼和韵小声向路芙解释道:“我现在强了,有威慑,你懂吧?” 路芙小鸡啄米般点头:“……我,我能理解。” 鱼和韵可嘚瑟了,把路芙拉到小角落里,“那,啵一个?” 路芙:“……” 手忙脚乱的莫如单:“……”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路芙脸一红,一言不发地把鱼和韵推到莫如单旁边。 鱼和韵分外不解,转头看见莫如单,就觉得此人十分碍眼,那骨子里的高冷之气便又回来了,她同莫如单道:“你能搞得定的,等下给这个尸体录一份口供,我们先走?” “……” 实在是太丢脸了,路芙跳出来道:“鱼和韵你好好破案,不然没饭吃!” 鱼和韵差点哭了,“这么惨?难道我不美吗?” 这根本就不是美不美的问题,而是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鱼和韵美艳的外表下蠢蠢欲动着一个二货的灵魂。路芙下最后通牒道:“快点破案。” 鱼和韵挠了挠脸,“那啥,这只鬼啊,反正现在你打不过我,配合一下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不然我吃了你啊。” 路芙:“……” 莫如单:“……这算是恐吓吗?” 莫警官呆若木鸡,“依旧”按着躁动的陈民毅,这家伙连塑料膜都挣脱不出,脾气倒是挺大的。莫如单被刚才那么惊天大秘密轰得外焦里嫩,连陈民毅终于“拜托束缚”,“站”了起来都察觉不到。 鱼和韵半点也不怕这个裹着塑料膜的尸体,“乖乖配合,说出你的故事,我留你一个全尸。” 莫如单反应过来,说明道:“他他他他他不是……” 鱼和韵置若罔闻。只见重获自由的陈民毅整个人身上的塑料膜都裂成一片一片,而…… 而里面的尸体却是猩红色的,由无数碎肉捏合而成的……人形。 路芙胃里翻腾,捂着嘴眼睛眨也不眨。 莫如单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就是这样,我想给你们看的就是这个,他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陈民毅每“走”一步,脚板的碎肉就会粘连一点在地上。 ☆、水落石出,水滴石穿 20 一股冲天的腐臭扑面而来,陈民毅一瘸一拐地向路芙她们走来。每走一步,粘连在地上的肉沫在冷冻的停尸房里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踉踉跄跄地用肉身踏出一串脚印。 “门打不开啊!”莫警官用力地拉拽着安全门,大声道。 停尸房的出口莫名被锁着,莫如单打开通讯器请求支援,却一直被占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鱼和韵半点也不将陈民毅放在眼里,路芙躲在她身后,簒紧鱼和韵的手掌,而鱼和韵的手就像棉花絮一样,宛若无骨。 也许是鱼和韵的气定神闲传染给了她,不知怎地路芙心里并不太紧张,试探道:“你……有办法?” 她们站在门边,陈民毅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鱼和韵一直盯着他的方向,“嗯,加餐。” 路芙咽了咽唾沫,鱼和韵又问:“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刚巧条子在后面,就地做一份笔录吧?” 敢情她还执着于给一只来路不明的恶鬼做笔录,路芙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头说:“可,它不会配合的……” “它不敢忤逆我。” “啊?” 鱼和韵这会儿还有心情挑逗一下路芙,“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忤逆我。” 路芙又是急又是臊:“……你认真点,等下它就过来把我们干掉了!” “陈民毅”已经靠得离门很近了,鱼和韵拉过路芙的手,小声道:“这样,你看着他。” 看着他?路芙看着不断靠近的陈民毅,身后的莫如单锲而不舍地敲打着停尸房十厘米厚的防盗门。 鱼和韵控制着路芙的手指,伸出路芙的一根手指隔空朝陈民毅点了一点,然后做了一个弹开的动作。棒地一声,行动不便的陈民毅便被一股外来之力飞快地弹到了停尸房最边上的墙壁上,摔成一堆腐肉。 鱼和韵得意地说:“没骗你吧,这个不用担心。” 为什么鱼和韵不用黄符也能攻击鬼怪?路芙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问:“你会魔术?!” 鱼和韵从不畏惧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很厉害吧?” 路芙有些向往,“厉害!可以教我吗?”,她可是根正苗红的魔法少女,一直希望从霍格沃茨毕业。 鱼和韵不太懂什么是魔术,又怕自己吹嘘过了头以后露了馅,到时候又得费尽心思圆谎,她可进可退道:“回去再说。” “咳咳。”莫如单放弃从外面获得队友的援助,冷眼旁观道:“你们两个,注意一下场合。” 路芙:“……” 陈民毅已经成了一堆烂肉,路芙远离鱼和韵站定站直,转移话题道:“莫警官,你想给我们看的就是这个?” 这种东西如果说是尸体的话,实在是太牵强了。 因为性别阻碍,追求女神已经成为妄想,莫如单头脑清醒了,也恢复到公事公办的模样。他很快进入角色,对路芙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陈民毅坠楼后的现场照片吗?” 照片自然是记得的,但那也只是寻常普通的照片。路芙一直记得他的背后有一个黑色的手掌印,断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莫如单见她想起,便省去了前情说明,“这具尸体,在我们挖出陈民毅老宅的四十九具白骨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法证科没有对应的排气系统,我们只能把他丢到这里来。”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天自己见到的情形,当时他接到慎南的电话赶回警局查看了局里的录像,陈民毅就像突然白蚁蛀空了一样,变成一堆名副其实的烂泥。莫如单道:“我形容一下,就是他突然变成一堆发着臭气的橡皮泥。虽然人还是人,好像突然被打回原形?” 这个比喻不甚讲究,但路芙完全理解那种画面。反正她什么也不懂,只好把目光投向在一旁安静思考的鱼和韵。 鱼和韵托着下巴道:“你还记得那天陈民毅在家里说,他的房子从哪里买的,又要卖给谁吗?” 她这么一说路芙便记起来了,回答道:“他说那个单元房是别人卖给他的,他又要卖出去,但是没有提到是谁。” 莫如单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们勘察过涉案单位的买卖记录,的确有人将D栋5-204卖给陈民毅,但是备案上却没有经手人的记录。我们发现陈民毅在购房的时间段频繁与一个电话号码联系,通过信息修复我们找到了一通聊天记录,但是……” 路芙小心翼翼地,“但是什么?” “但是那通聊天记录,只有陈民毅的语音,对方的语音全部都是电流声。” “而且,”莫如单继续说:“涉案单元的确已经转出了,可是对方是一个黑·户。” “黑·户?” “没错,叫陈民熠,火羽白的熠。”莫如单继续解释道:“通过我们的走访,发现这个陈民熠是当事人的孪生兄弟,在五岁时走失。因为当时没有上户口,导致我们的信息滞后。” 路芙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却忽然想起鱼和韵说过孪生之子能够“生”鬼,她不由地大骇,“该不会是这个被那个杀了,所以就,所以就……” “这种猜测证据不足。”莫如单否定了路芙的猜测,“我们在那四十九具尸体里没有检测到与陈民毅有亲属关系的受害人。” 老宅子底下埋着这么多尸体已经足够惊人,路芙讪讪地道:“那些尸体有什么特征吗?能从这个方向查吗?” 一提到这个莫如单就头疼,“尸体的年龄、性别都没有明显倾向,各个年龄层的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无法得知死因。” 路芙瞪大了眼睛,“无法得知死因?” “没错,无法得知死因。就好像是从墓地里掘尸埋在自己院子里一样。”莫如单越说越小声,他猛地一拍手,“会不会这个陈民熠根本就没有杀这些人?他偷尸体?” “那些人就是他杀的。”鱼和韵在远处说道。 她不知何时走到停尸房的另一边,蹲着看自己面前摔得七零八落的陈民毅。在路芙眼里,那些猩红的腐肉又开始蠕动了。 鱼和韵背对他们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查不到死因是因为有术法帮忙。” “术法???”莫如单今天接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再加一个他理解不了的“术法”,那他的人生就太魔幻了。 “就是术法,通过孪生亲血的生鬼之术。”鱼和韵转过身,边往门这走来边道。在她身后,那堆甩在墙壁上的腐肉簌簌落落地拉长成型,又变成一个直立的人形。 路芙瞪大了眼睛,正要提醒鱼和韵,却好像被人箍紧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鱼和韵对身后的反应熟视无睹,撇了撇流光的眸子,幽幽地警示道:“不听话的会被吃掉哦~” 再一次站起来的陈民毅静默地立在墙头,鱼和韵往路芙的方向走来,活动活动关节道:“可以开始做笔录了。” 莫如单云里雾里,“啊?” 鱼和韵倚在墙上,双手抱臂闭目养神,“有什么你就问他好了,虽然是鬼,也会说话的。” 鬼也有实体?鬼长这个样子?莫如单看着那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肉身就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浆糊,一时之间问不出什么建设性的问题,只能翻找道具缓解焦虑。 路芙看着地面,趁着莫如单找录音笔找口供本的间隙,开口道:“你是陈民毅?” 那具□□缓缓地垂下头,掉落了无数细微的零部件。 莫如单见状,立刻进入状态道:“是你杀害了田岛村一老宅下四十九个人的?” 那具肉身又缓缓地垂下了头。 “说话!我要亲口证词!”莫如单拿出了平时审理犯人的气势,要不是路芙拉着,几乎要冲上前去给陈民毅套上手铐。 路芙提醒他道:“对面那个不是人。” 人鬼殊途,莫如单不会莽撞跟他硬碰硬,拿出录音笔和口供本,撑在自己的手掌上记口供,“说你的作案过程。” 路芙一直看着对面那个东西,只见它脖子的部位肉眼可见地震动起来,在空气中,陈民毅的声音说:“我用了鬼术。” 莫如单浑身一震,他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录到鬼的供词。 陈民毅的脖子一直在震动,停尸房里一直回荡着尖锐又模糊的高分贝声线,像利爪划过玻璃,像哭又像笑。但是,只有这一句是清晰的。 莫如单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人?” 空气中嗡杂的声音不停,陈民毅继续道:“因为我要长生不老。” ☆、真真假假,迷谜追谜 21 莫如单记录的手顿了一顿。 长生不老?这老套的玄幻设定居然真有人奉为圭臬?他沉下脸道:“现在是审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有点没的。” 陈民毅却依旧是那一句,“因为我要长生不老。” 他讲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路芙看了鱼和韵一眼,劝莫如单说:“也许他是找到了什么邪门歪道,不如先问一问他具体是怎样实施的?” 这样也可以,莫如单便继续问:“说说,你是怎样通过你说的鬼术实现长生不老的?”他冷嘲热讽道:“真有用的话你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屁的长生不老。” 陈民毅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用了我孪生兄弟的血,和其他人的肉制造了很多躯体。” 殡仪馆的那具尸体的确是陈民毅的,这个也是陈民毅。难不成这种方法能制造出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 莫如单沉下心,“那四十九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孪生兄弟早在他五岁的时候就走丢了,案犯时间距离现在约有十年。” 陈民毅:“是我杀的。” “别糊弄老子,老子生物不及格也比你强,所有的细胞核显示的都是同一套基因,你用别人的肉能复刻出另一个自己,别开玩笑了。”莫如单吼道,“说实话!” 倚在墙边的鱼和韵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空气里的那个声音拉长说道:“当时我也死了,是五十一具尸体。” “?!” 莫如单气急败坏,“你他妈给我讲清楚!” “我死了,作为我的影子我的另一半也死了,然后我们才能永生。”那个声音道。 路芙却觉得有些奇怪,她见过陈民毅,虽然也许她分不清人和鬼,但是性格却伪装不了。陈民毅很迷信,却不像是很懂行的样子。如果他懂那么这些厉害的鬼术,又怎么会被当时的鱼和韵糊弄住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莫如单继续盘问,“五十一个?除了那四十九个人,还有你,还有一个是谁?” 陈民毅:“还有一个……是我的孪生兄弟啊……哈哈啊哈哈这些人类!” 鱼和韵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往前一拉,被定在远处的陈民毅就忽然到了她的手里,鱼和韵掐住那东西的脖子,声色俱厉道:“找死的话干脆点。” 她几乎把那东西的脖子掐断,泄愤之后把陈民毅随手摔到地上,陈民毅便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僵硬的模样。 路芙和莫如单目瞪口呆。鱼和韵倚在墙边继续闭目养神,路芙见她一直蹙着眉,原是想问一问的,鱼和韵合眼养神的时候,她默默地闭了嘴。 路芙默默地抓住鱼和韵垂下来的那只手,紧紧握着。 空气静默了一段时间,鱼和韵完全没有表示。莫如单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硬着头皮继续问,“你抓那四十九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抓的?” “那些人是鬼术的燃料,是我在路上抓回来的。” “你给老子听好了,我问的是,你怎么把这么多人骗到自己家里来杀害的?”莫如单一字一顿道。 按照陈民毅的说法,他找来了四十九个人当这个不知真假术法的贡品,还连带把自己弄死了,然后就能长生不老了。这个解释太天方夜谭,莫如单压根儿不信。 陈民毅继续震动着,空气里那个凉薄的声音重复说:“我骗走他们,因为人类太愚蠢了,总是相信不能实现的事。” “这些人具体是哪里的人?” “我记不清了……” 后来莫如单一直试图询问陈民毅是如何杀害那四十九条人命的,在哪里,每一个分别都是怎么杀的,但是陈民毅却一直不能透露出这些细节,只是强调杀了这些人之后能启动他口中的那个鬼术,通过这个鬼术配合孪生之子的血肉,能够让他变成一个可以无限复生的鬼。 早在殡仪馆的那个陈民毅,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也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只不过当时术法并未被解除,而陈民毅当时的肉身直接被火葬,当时的民警才没有发现端倪。 莫如单一直在盘问老宅子里的涉案细节,路芙见他进展迟缓,便开口问道:“你说你有妻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疑惑的是,既然当时的陈民毅已经是非正常的人类了,也能猝死?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生儿育女?而且,居然还会继续正常的生产经营?这相当于让一个鬼假扮人类玩过家家的游戏,太匪夷所思了。 对面的那具尸首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路芙不解地看了鱼和韵一眼,再看向那个相隔较远的肉身。 空气里那个声音四平八稳道:“我没有妻儿。” 路芙皱眉,“所以你那天跟我们说的有一个已经离婚的妻子,还有一个儿子,都是假的?” “是。” 莫如单在路芙耳边道:“假的,陈民毅的确有过一段没有登记的婚姻,也育有一个儿子,不过事发前他老婆就带着儿子跑了。” 路芙便不再看向对面的猩红色人形,对莫如单道:“有他老婆的详细情况吗?” 莫如单:“他学富豪们包·养二·奶,不肯跟人家登记,我们也是最近才挖到这些料的。只知道他老婆叫黄知翠,不知道去了哪里,找不到了。” 事到如今,案件基本是清晰了一大半,陈民毅不肯交代具体的犯案过程,莫如单也不能带着这样一个半人半鬼的去指认现场。 路芙有些好奇,“如果是涉及这些解释不了的神鬼,可以直接向上面汇报吗?” “上面?”莫如单恍然大悟,“啊,你一定是刑侦小说看多了。不用担心,上面都知道的,用不着藏着掖着。” 路芙笑,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被鱼和韵捏了捏。鱼和韵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路芙立马将莫如单抛之脑后,凑近了问:“你难受吗?” 莫如单:这还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他形单影只地立在一旁,心道:好像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有同性没异性??? 路芙脸上写着担忧,“我刚刚见你难受就没敢跟你说话。” 鱼和韵略显疲色,“没事,马上加餐。” 路芙还没反应过来,那具红色的尸体一瞬到了鱼和韵面前,鱼和韵将路芙挡在自己身后。因为隔得近,路芙好似从陈民毅那坑坑洼洼的脸上,看到了恐惧。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鱼和韵慢条斯理地掐紧了陈民毅的脖子,头也不回道:“我帮你们解决了,省得它四处惹麻烦。” 在众目睽睽下,陈民毅慢慢地变得透明,化成一道灵光尽数进入鱼和韵的身体。 莫如单极少了解过这些鬼怪志异,对玄幻的事物一直都是否定的态度,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就算再怎么见到奇怪的场面,在他脑海深处也只会认为看了一场科幻电影。即使他的报告上白字黑字地写着:有一只鬼为了长生不老杀害了五十条人命,然后这只犯案的鬼被一个大佬收复了。 他最后也不会真的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鬼这一物种。 因为他的世界里本不会出现这些。 就像一个习以为常的概念、一直被当做真理的信条出现了一个例外。人们的第一个想法都是:这只是一个特例,我们需要完善真理的存在条件,修正这个真理以确保其的绝对准确,而不是推翻它。 可是路芙却不一样,她跟鬼怪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深知它们的喜怒无常舌灿莲花。当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阿飘时,她就肯定了鬼的真实。 吸收完陈民毅之后,鱼和韵脑子里有的没的,本能地把半边身子倚靠在路芙身上。路芙心中波澜起伏,想起了那天也有一只鬼怪以类似的方式,进入了自己的躯体。 她会不会也算是半个鬼呢? 突然,路芙脑子灵光一现,猛地朝着莫如单说:“不对!有些东西不对!” 鱼和韵看向她。 莫如单好奇问说:“哪里不对?” 路芙跺了跺脚,“你说,一个外出丢失的五岁儿童,重新回到自己家里的可能性大一些,还是在家的一个双胞胎找到走丢的另一个双胞胎的可能性大一些?” 一个是不变的路标,一个是大海捞针。 鱼和韵偷偷地捂着嘴笑了笑,原来她找来的媳妇儿比她想象中聪明得多。 莫如单思考了这种可能性,“两种可能性都不太大。” 路芙按了按太阳穴,“陈民毅没有提过他们家找过那个走丢的孩子。” 莫如单赞同,“没有相关记录。”因为当时的农村,一直奉行的都是孩子是财产,再生一个就好了。 路芙继续说:“而且陈民毅不懂鬼术,曾经有一段有实无名的婚恋,但是他的孪生兄弟没有。” 莫如单默默地挠了挠头,“这样猜测会不会太武断。至少我们现在得知的所有事实,逻辑链都是成立的。” 的确是这样……路芙狐疑地看着鱼和韵,鱼和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摊手道:“案子解决了不挺好?” 这话听得有些背耳朵,路芙虽然心中有猜测,却苦无实际证据。她闷闷地说:“我觉得,殡仪馆死的那个是活的人,不是鬼。” 莫如单提醒她道:“陈民毅猝死在发生那个鬼术之后,这样的话说不通。” “因为术法失败了,这几年还是真的陈民毅,陈民毅偶然猝死,他的孪生兄弟才能接管他。甚至,复活的是陈民毅的躯体而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寄生在陈民毅身上的一个意识。那些他牺牲的人,才会以一种怨灵的姿态千方百计地害他。” 如果陈民毅懂得鬼术的话,那他势必不会将鱼和韵喊到家里做客。他不知道自己宅中发生的种种灵异事件,是因为那些灵异鬼怪报仇的对象从来不是他。 “你真的信那只鬼说的长生不老啊?这也太邪门了吧?而且如果它真的长生不老,又怎么会被抓到,真能长生不老,现在又怎么会死呢?还自己跳楼?” 莫如单对那东西的说法保留态度,半信半疑。 路芙托着下巴沉思,莫如单说的不假,如果陈民毅口中的不死真的成立的话,他又怎么会栽在这里?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要说一个这样的谎言? 莫如单见状,“对吧,指不定那东西胡诌呢!” “不,他说的是真的。”路芙肯定极了,“鬼怪在鱼和韵的境界里,不会说谎。” 鱼和韵忽然一愣。 路芙继续跟莫如单讨论,“方法是有的,不论真假至少他真的去实施了。”路芙边思考边说道,“至于他为什么这次栽了……” ……因为鱼和韵当时在啊! 路芙猛地望向鱼和韵,鱼和韵眨巴眨巴眼睛,摇了摇头耸了耸肩。 “这样一大通弯弯绕绕的,也太那啥了吧?”莫如单道,“你们不冷吗,我们赶紧出去吧,我试过了,门可以打开了,我们出去再说?” 他一提,路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停尸房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她却难得地一点也不觉得冷。 路芙默默地看向鱼和韵,鱼和韵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 两双手十指紧扣着,路芙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第一次从鱼和韵身上感受到了体温。 路芙:“???” 莫如单把门打开,打着哆嗦地出了停尸房,鱼和韵捏了捏路芙的脸,“走吧,回去再说。” 警局走道,莫如单健步如飞,路芙拉着鱼和韵跟在后面磨磨蹭蹭,她小声问道:“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你偷偷告诉我一下。” 鱼和韵也小声道:“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那好吧。”鱼和韵点了点头,小声道:“差不多,不过这样直接说太费时间了,拉钩,保密。” 路芙乖乖地拉钩,“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好?” 鱼和韵:“不会不好,省心省力,你也猜到了呀。” 路芙:“那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偷偷让陈民毅露出原型的?” 何止让他露出原型,这只鬼就算得上是她帮忙杀的。可是鱼和韵却不会告诉路芙,那个手印是她留下的。 鱼和韵默认道:“怎么样,你阿爸我是不是很厉害?” ☆、山高水长,大明湖畔 22 回映月台的路上,路芙开车,鱼和韵头歪在一边在副驾驶座上打呼噜。 “呼——哈——呼——哈——咻咻……” “呼——哈——呼……” “呼——哈……” “啊!”她忽然惊醒,凌空大喊了一句:“妈耶!我死了!” 正好红灯,路芙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做噩梦了?” “超级噩梦!”鱼和韵惊魂甫定地说,“我梦见我泡到水里了,我的皮都皱掉了,而且还修不回来!” 路芙:“……?” “修不回来你知道吗?然后我就去晒我自己,大太阳的我又怕,就那么一会会功夫,我就变成小黑炭了!” “小黑炭?” 鱼和韵恨不得紧紧抱住娇小柔弱的自己,“小黑炭就是只有两个眼睛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黑色的小黑炭!太恐怖了!” “哈哈哈哈哈哈嗝儿。”路芙不客气地笑道。 “你还笑?我要自闭了。”鱼和韵哭哭啼啼地说。 路芙望向鱼和韵那边,“excuse me?” 鱼和韵:“纳尼?” 鱼和韵正要吐槽她那个噩梦里的土黑色皮肤又多丑,车窗外就传来了不断的车喇叭声。“滴滴滴滴滴滴——” 路芙那句excuse me是朝着车外说的,另外一条车道上,有一个开着奔驰红色敞篷跑车的时髦男士朝她们道:“美女你这辆老古董卖吗?我高价买回去收藏!” 鱼和韵这辆老旧的全自动不加油老福特一驶进马路就赚足了眼光,效果跟一群兔子里出现了一头鳄龟一样。这辆老福特的外观足够令人侧目,车一直开着,车屁股就一直排放黑色的废旧尾气。路芙开车心无旁骛,连她身边那些拍小视频的都没留意到。 路芙理所应当地摇了摇头,“不卖。” 她单纯觉得这辆车要是卖出去了以后行动不便,完全不知道这辆老古董真的是断码清仓世界绝无仅有的老古董——应该进博物馆馆藏的那种。 那个烫头的小哥啧了一声,争取道:“你这样开太费车了,价格好说,钱老子有。而且多不舒服,里面又热空间又小。” 虽然没有车载空调,但鱼和韵这个人形制冷剂在身边,炎炎夏日底下还会凉嗖嗖。 路芙摇了摇头,看着鱼和韵说:“这是我朋友的车。”干脆拒绝道:“不卖的,就开出来见见太阳。” 烫头小哥十分可惜,“那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Bye~” “拜。”红灯一换,路芙一踩油门,往附近的超市开去。鱼和韵一直都不太跟得上现代人民的脑回路,十分疑惑,“我这车能挣钱?” 路芙看着路况,“能吧。” 鱼和韵一向对挣钱十分执着,“儿子啊,要是这辆车能挣钱,那实在是太好了,阿爸就可以让你茁壮成长了,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了。” 路芙脸黑黑:儿子?茁壮成长? 鱼和韵盘算这条计划觉得十分心动,“现在不是有那些什么滴滴,哥哥,还有小姐姐吗?我猜他们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听别人说开滴滴能挣毛爷爷,我找个小姐姐,你在假装成哥哥弟弟,哇塞我们要发财了!” 路芙:“啊???” 一个问号已经不足以表达她的疑惑了,路芙满头都是问号,“小姐姐和小哥哥跟开滴滴还有什么关系?”鱼和韵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鱼和韵的想法十分惊世骇俗,十分引领潮流。她数着手指头计划道:“你说这样我们能不能挣到八位数毛爷爷?” 这个计划太泡沫了,路芙不留情面地戳爆它道:“不可能的,放弃吧,只会被人嘲笑。” 鱼和韵一拍脑袋,十分认真地想,“可是我随随便便当鬼修给别人装神弄鬼,也挣了好多好多个零啊?” 路芙:“……?”她好奇心大起,却又怕冒犯道鱼和韵,小小声对隔壁说:“我已经有五位数的存款啦……”声音里有点嘚瑟也有点炫耀的意味。 路芙悄咪咪地对自己道:啊!我好有钱! 鱼和韵摸了摸自己的脑壳,“我也有五位数的存款,一共加起来比你多了四位数……” 路芙突然有点贫血:“……九位数?” “是啊,努力了这么久只弄到了八个零。” 前面八个零还是后面的八个零,说清楚啊。路芙想问又不敢太直白,“八个零是多少啊?” 鱼和韵回想了一下,“九零零,逗号,零零零,逗号,零零零,点零零。上次那谁帮我凑齐了,我觉得这个数字挺好看的,换一张卡继续奋斗。” 路芙:“……” 鱼和韵一排大腿,“儿砸,阿爸是不是很能干!” 路芙弱弱地附和,“……特别能干。” 她们开进城区沃尔玛的地下停车场,鱼和韵和路芙进去采办一些新鲜的食材蔬果。路芙边推着小推车,边问道:“对了,刚刚在警局里提起崂山,你那天跑到崂山去干什么?” T市虽然靠近崂山山区,但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鱼和韵跑哪里去做什么?总不会是真的是穿着黄大褂去救济世人吧?跟她一样是旅游散心的? 鱼和韵玩着超市里的悠悠球,在一群小孩之间十分鹤立鸡群,她也不瞒着路芙,“去找东西啊。” 路芙把厨房用的增湿器放进购物车里,“去找什么?” “我听说那里有灵物出世,原本打算去挖东西来着。”鱼和韵十分顽劣地虐杀了一群小屁孩一把,“然后把你捡回来了。” 找东西?挖宝? 灵物?宝藏! 路芙一动不动地看着鱼和韵。 鱼和韵半截身子不知为何有些发凉,抬头看到路芙的表情后,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这跃跃欲试的眼睛,这微微握住的小拳头,这稍稍向前的身躯,这表情和肢体动作,就跟路芙要查陈民毅那头蠢鬼之前的一模一样。鱼和韵十分抗拒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吧?” 路芙立马道:“我们去挖宝吧!” 鱼和韵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啊?你说什么?” 路芙欢天喜地地说:“我们去找宝藏吧!” 鱼和韵把悠悠球丢到一边,头也不回,“累鬼,不去。” 路芙推着购物车急忙追上她,“去嘛去嘛,你到那里去挖什么?好玩吗?” 她跟着鱼和韵身边絮絮叨叨地说:“可以带我去吗?让我长长见识好不好?” 鱼和韵随手把一包猫粮隔空掷到小推车里,“你不怕遇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哭了?” “不哭呀!”路芙拍着胸口保证道,“你去那里究竟干些什么⊙⊙?” 鱼和韵扫了她一眼,十分无奈地说:“就……有一块石头听说能养阴气,我就去看看。”石头没找到,但是把替换品扛回家了。 路芙把鱼和韵扔进来的那包猫粮放了回去,她们家又没有猫,怂恿鱼和韵道:“我们现在也空闲了,不如继续把那块石头捡回来?” “我当时也找不到。”鱼和韵弹了弹路芙的额头,双手抱臂道:“没那么简单的,还得钻进别人的墓里。” 路芙:“!!!” “真的吗?”路芙雀跃极了,几乎要疯。 鱼和韵真觉得自己把这孩子养野了,现在心也大了胆子也大了,连墓地和尸体都不怕了,居然还想着盗·墓?她不由分说道:“不成,咱不去。” “去嘛……”路芙央求道。 鱼和韵摆出大家长的姿态,“路建国同志,捡回来的东西要上交国家,咱们要遵纪守法,做一个三好学生四好公民五粮液股东。绝不能在思想上产生错误。” 路芙委屈巴巴地拉着鱼和韵的裙摆,试图撒娇道:“究竟你怎样才肯去嘛?” 鱼和韵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考虑看看……” 这个条件十分好,路芙狂点头,“好啊好啊,我亲你啊!”说着就要凑过来亲鱼和韵。 鱼和韵委婉地拒绝了路芙的示爱,捂着小心脏,十分痛心疾首,“女儿,你居然因为这件事出卖了自己,阿爸的心好痛!” “真的不去吗?”路芙憋屈,眼泪汪汪,“我一直想去盗墓增长见识的……没盗过墓有点可惜……” “真的不去吗?带我去看看好不好,我不给你添乱的。” “好不好嘛鱼和韵……” 鱼和韵老脸一红,一颗老心脏“砰砰”直跳,差一点坚守不住自己的底线,“不成,咱们得回去复习一下黄符大全和鱼和韵之美,争取早日当一个品学兼优的好神棍。” 路芙噘着嘴,沉默地面对这个不尽人意的结果。 “哼,我不理你了。”路芙哒哒哒地跑开,使性子连推车都不推了。 “哎!媳妇儿你……”鱼和韵急忙推车追人,“你别跑,我错了还不行吗?!” “行了行了,去去去,改天去,你看成不?” 路芙又哒哒哒地跑回来,乖巧地推过购物车,笑眯眯地说:“成!阿爸!” 鱼和韵最终还是屈服在路芙的淫威下,她们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再去崂山逛山。鱼和韵的目标是集齐当地的土特产,路芙的目标是挖到那块神奇的石头。 不过一物换一物,在此之前,路芙需要好好温习僵尸老电影,还要写三大篇论鱼和韵之美,一篇八百字。 ☆、山不在高,有鬼则灵 23 崂山古道。 路芙背着一个登山包,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鱼和韵前后登上了崂山。鱼和韵歪歪扭扭地在她前面飘来飘去,拐进了这条小山路,转眼又从另外一个山口出来。 有时候路芙还真的挺佩服鱼和韵这么轻飘飘的一个人,连运动都特别敏捷。因为鱼和韵对太阳严重过敏,她们特意挑了一个阴天,但五月的天气还是热死人了。 路芙戴着鱼和韵的那顶鸭舌帽,擦了擦脸上的汗。 跑到前面浪荡的鱼和韵突然神色紧张地跑回来,窜到路芙身上,紧紧抓着路芙不肯撒手。 “呼——呼——”山里头风大,一阵大风呼来。 风沙遮眼,路芙瞠目结舌地看着鱼和韵整个人被大风吹了起来,吹到半空中摇摇摆摆,要不是鱼和韵还抓着自己,铁定就被刚才那阵风吹上天去了。 风渐渐停,鱼和韵松了一口气,轻轻落在地上,“吓死我了,好可怕!” 路芙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面对体重约等于没有的鱼和韵,“你不仅怕下雨……还怕刮风啊?” 承认的话有点没面子,鱼和韵素来骄傲极了,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情干不来,她干脆直接地否认说:“才不是呢,只是风大!” “那么大!”鱼和韵用手比划了一个超级无敌大的圆,“不被吹走才怪!” 路芙:“……” 那你为什么要抱着我…… 路芙不愿意继续探究这深层次的原因,闷闷道:“你说的那块宝石究竟在哪里啊?” 过去的两天,鱼和韵一直沉迷于叙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冒险小故事。这些故事版本繁多,脍炙人口,老少咸宜,还不知真假。 诸如:《鱼和韵漂流记》,《小鱼和韵》,《鱼和韵和四十大盗》,《少年鱼和韵之烦恼》……还都已经列入了世界名著的范畴。又因为鱼和韵这个女人涉猎甚广,旅程众多,目前正在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路芙表示耳朵听得起茧子,每次她绞尽脑汁写小论文吹彩虹屁的时候,鱼和韵就讲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挖回来的故事,打扰她的论文思路,却还非得说自己在为她的小论文贡献灵感。 噫,太坏了。 鱼和韵回想了一下路芙刚才的问题,眼神十分无辜,“那块石头?我也不知道啊……” 路芙觉得自己要生气了,“有什么线索之类的吗?” 鱼和韵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十分肯定,“有!它在崂山!” 左边是山右边也是山,都属于崂山的范围。路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憋屈极了,“可是我们都走了一个早上了,就光顾着逛山道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们这一次要找的那块石头,学术上叫做“开仙岩”,传闻在崂山山底下的一个墓地里,墓主人的墓中之宝就是那块石头。鱼和韵原本指望这块开仙岩能助她恢复阴气,石头没找着,阴差阳错把路芙捡了回去。反正已经有了,便也不是很把这块石头放在心上。 她捏了捏路芙的小脸蛋子,“宝贝儿,要不咱抱着郊游散心的心态畅游一番,那块破石头就当做可有可无的破烂玩意儿?反正我有你嘛,那石头也就是一块破烂玩意儿。” “才不是可有可无呢。”路芙跟他犟嘴道:“你说过这块石头可以给你补补阴气的,就跟那些圣灵果差不多。” “找到的话你就有东西可以吃了!”路芙掷地有声地说。 鱼和韵早已忘记了自己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挠了挠脸表示对石头的嫌弃,“也就养养,还不如让你亲我一下呢……” “要找!妈妈说不能半途而废的!” 路芙是铁了心要找这块石头,鱼和韵知道她八头大牛也扯不回来,放弃挣扎随她去,说:“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先找一个住的地方?商量一下住在哪里?明天再找找?” 毕竟已经中午过后了,该怎么样是应该先做决定。路芙掏出手机开始点点点,末了朝鱼和韵道:“山脚下有很多旅馆,山上好像有一家民宿,不过位置有些偏,评论很少,有评论说找不着。” 鱼和韵立刻拍板,“那就去吧。” 论安全性还是山下的正规旅馆比较靠谱,路芙露怯,“这种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地方,会不会有坏人?” 遇上坏人了她们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现在坏人的招数都是鱼和韵玩剩下的,再有什么坏人也比不过她这只几百年老厉鬼。鱼和韵从来不把人类这些最多一百岁的小年轻放在眼里,推着路芙道:“我在,恶灵退散。坏人敢来敲门,我直接让他投胎做猪。” 她们便起身找那家民宿。 山里的信号不好,在百度地图APP这个经常抽风小妖精的折磨下,她们总算找到了通往山沟沟里的民宿的正确道路。 鱼和韵背着路芙哼哧哼哧地往前走,一步一艰难,跋山涉水呜呼哀哉总算到了地方。鱼和韵将飘乎乎的脑袋抬起,扫了那间“民宿”一眼,心道自己还真的挑了一个好地方。 鱼和韵把腿受伤的路芙往上托了一托,艰难地说:“马上到了,忍一忍。” 路芙受不住开始哭嚎,“真的好痛呜呜呜……” 鱼和韵宽慰她道:“等一下,真的马上到了。” 这附近都是荒山野岭,哪有什么民宿?路芙红着眼睛道,“你说谎都不打草稿。” 找民宿的路上,路芙光顾着看手机,一共摔了三次,有一次还直接跌回了她跟鱼和韵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地方,又把腿磕破了。所幸这一次路芙这丫头只是擦伤了皮,没伤骨头,上上红药水过几天就能走了。 当时的路芙抱着自己受伤的腿,欲哭无泪:“……” 现在,鱼和韵使出吃奶的力气背着她身体重量无限倍的路芙,同样欲哭无泪。 她们挑的这家民宿叫“好再来”,“好再来”上至老板,下至跑堂全是山间野鬼,几十年没阴差收的那种24k纯野鬼。反正这些年丢山里找不回来的鬼,基本上都到了这里玩起了农家乐,还借着废弃老庙开了一家民宿。 鱼和韵大致地扫了一眼,里面的鬼就没一个像她这样正常的。 要是路芙见到民宿里空荡荡的,一定心生怀疑。直接让她见到四处流窜、年纪这么大了还玩过家家的阿飘们,对阴界的整体面貌又不太好。 这种丢脸跌份子的事情,头衔还是挂在人类身上吧。 鱼和韵本着息事宁人的生活态度,把趴在她肩上痛哭流涕的路芙小盆友放在地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心地问道:“路芙小盆友是不是很疼啊?” 路芙眼角含泪,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鱼和韵蹲下吹了吹她膝盖上的伤口,“哥哥我吹吹就不疼哦。” 路芙惨兮兮地摇了摇头,“还是疼。” 鱼和韵十分猥琐地笑了笑,“嘿嘿嘿。哥哥我亲一亲就不疼了哦。” 路芙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你想干什么。救命!” 鱼和韵里子面子都不要了,张大双臂跟路芙说:“真的哦,试一试。哥哥我亲你一下你就好了!” 说完,鱼和韵就按着路芙的脸吧唧了一口。 路芙:“……混蛋。” 路芙动了动脚,没好气地凶道:“骗人,亲了一口还是疼。” “哎呀。”鱼和韵挠了挠脸,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我忘记了我没有法力了。” “好了。”路芙噘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不玩儿了,快点去找那家民宿吧,不然我们得一直待在这大山里了,我有点怕……” 鱼和韵将她背了起来,宽宥她说:“登登登登——不用担心,我们真的到了。” 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一家好再来民宿,名字也对得上。这家民宿是根据古庙改造的,靠山吃山,招牌菜是各种山间能找得到的野味,路芙见到这家民宿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民宿里四处走动各种各样的人,翻跟头的有,倒立的也有,大家都十分活泼…… 鱼和韵背着路芙踏进这家民宿,在古庙里一个类似结账柜台的地方喊了一声,“一间房。” 柜台那里有一个地中海胖子正趴着睡觉,被鱼和韵喊了这一嘴晕晕乎乎的,从椅子上翻了下来,十分不耐烦地说:“谁啊,今天不是我当老大吗?谁还敢打扰我睡觉,赶紧去洗厕所!” 一个疑似跑堂小二的高瘦倒三角脸男子闪身过来,“你们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鱼和韵气定神闲地把路芙放下来,一字一顿地说:“忘记了?我是你祖宗!” 这动静有点儿大,方圆百里扮演各种角色的鬼魂就都跑出来了,认出鱼和韵的脸之后,集体倒吸了一口气,口吃道:“鬼鬼鬼鬼鬼鬼后后后后大大大人人。” 路芙没听请,“鱼和韵他们叫你什么啊?” 鱼和韵睁眼说瞎话,指着一个两个全体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各种小鬼头,“它们说我长得太美了,被我的美貌折服,心甘情愿为我效劳。所以这些都是我新收的小弟。” 这样都可以?不过鱼和韵抽风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像也不用太奇怪。路芙拉了拉鱼和韵的袖子,“那我们住店吧?” 鱼和韵一把抓过趴在地上不敢起来的胖子,“老板是吧?住店,懂不懂怎么操作?” “懂懂懂懂懂懂!”那胖子赶鸭子上架,说什么也不敢直视鬼后大人的眼睛,“操作我来来来,上上上房!” 没等老板继续说什么,鱼和韵又把地上趴着的瘦高儿抓起来,“懂不懂怎么操作?” “懂懂懂懂懂懂懂……”这个小二比老板还慌里慌张,“房房房房房房间间间间这这里……” 鱼和韵又把路芙背了起来,朝小二说:“走吧。”然后对着一帮跪地求饶的小鬼头命令道:“记得做饭,人吃的那种,懂不懂怎么操作?” “懂懂懂懂懂的——”底下一片哀呼狼嚎。 ☆、噼里啪啦,房屋倒塌 24 路芙的脚伤涂了一点药膏,稍微包扎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动一动还是会疼。也就注定了这两天路芙只能乖乖待在民宿里,无法寻龙点穴,上蹿下跳,准备挖坟。 所以她就彻底老实了。 鱼和韵对此表示十分感动。 胖子和瘦子立志要让她们在好再来民宿,得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照料,堪比土皇帝级别的六星级服务——比五星级还多一星。 首先,要准备那一顿空前绝后的“给人吃的”大餐,小鬼小鬼头们在崂山各种乱撞,找来了各种山珍野味:野鸡野猪野兔子,各种山中野菜树叶子:蕨菜薇菜黄瓜香。 然后所有食材统统倒入一口大锅里,加一把大火,慢慢地混合成猪饲料…… 鱼和韵帮路芙上了药之后,轻飘飘地下来巡视,一脚踢翻了这口大锅,发出灵魂的质问,“这是给人吃还是给猪吃的?!” 胖子瘦子等一溜串小鬼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整个魂体都在颤抖,扑地求放过,“鬼后大人,我们不会做饭啊!” 阴界的鬼不吃饭,嗅觉味觉都失灵。但凡阿飘们返璞归真假装自己还是个人,要做一顿饭时,最后无一例外,全部都会变成大锅饭……那锅饭像极了黑·童话老巫婆煮的小孩汤。 那掌勺的厨子早就忘记了锅碗瓢盆怎么用?火候多少合适?调味品都是个啥?还能一锅乱炖炖出一锅,已经是通天的本事了。 鱼和韵嫌弃死了,为什么路芙就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这里这么多足智多谋的小鬼头,居然连一样农家菜都炒不出来。 鬼后大王跺脚发牢骚,“你们不是玩农家乐玩得很开心吗?居然都不会不做菜?” 轮到胖子今天当掌柜的当老大,只好出面跟鱼和韵商量,“我们就假装……假装碟子里放一片叶子,或者放一条鱼。” 鱼和韵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活的鱼?” 胖子冷汗直冒,“活的鱼。” 他们完全吸收不了人界的任何事物,吃了也要扣出来,不然就得破肚把事物残渣挖出来,否则日子久了容易养蛆虫……它们能化形的鬼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连僵尸实体都化不了的阿飘们了…… 鱼和韵看了看乱成一团的厨房,又看了看乱成一团的鬼头,撸起了袖子,审视道:“你们这里……有菜谱吗?”难不成还得让路芙自己下来做饭? 胖子点头如掏蒜,“有有有有!您要煮什么?” 做点什么给路芙吃比较好呢?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鱼和韵绞尽脑汁,想了半个小时,最后拍板道:“我炒个青菜吧!” 鱼和韵又问:“你这里有菜叶子吗?” 好再来一干鬼等靠山吃山,民宿里头没有青菜大白菜萝卜这种需要播种的、争抢自然资源能力弱的人类培育性蔬菜,从来只有山上的野菜。 于是一圈小鬼头又浩浩汤汤地奔上山去,成群结队给鱼和韵摘有叶子的野菜。 鱼和韵在后面大喊,“再抓只鸡回来给我!” 民宿小二给路芙安排的房间在二楼。路芙其实没什么大碍,包扎一下就好,就是鱼和韵大惊小怪居然让她卧床休息。 她听到楼下各种“争执打斗”的声音,实在疑惑,干脆下楼去。鱼和韵坐在掌柜的位置上,使唤民宿里的所有人,“那谁,洗洗地板。还有那谁,给鸡拔毛。那胖子,擦一擦这碗,天呐居然有蜘蛛网。” 鱼和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搀扶着楼梯下来的路芙,整个人腾了起来,跑过去道:“你咋下来了咧?” 路芙良心不安,把鱼和韵拉到角落里,偷偷问:“你这样使唤这些人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啊。”鱼和韵理直气壮地说,“它们可开心了。”然后她朝外大喊证实自己,“我来了你们是不是格外的开心?日子过得格外的充实?” “是……是是是!”小鬼头们不敢言不敢怒。 “你看。”鱼和韵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跟路芙说,“它们特别喜欢被我驾驭呢。” 路芙汗颜,“……那就算了,我有些饿了,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这么会需要你帮忙呢?”鱼和韵连连否认,“你是病人,病人最重要的就是休息,你上去躺着。” 也就只有鱼和韵这么锲而不舍地把她当成一个病人,路芙走了两步,“我其实没事了,你看,现在没那么疼了。” “那也不成,给我回去躺着。”说完,她就推着路芙往回走。 把路芙抱了上去之后,鱼和韵看着下面一窝乱七八糟的就头疼,她究竟该怎么把东西弄熟? 为什么人类这么矜贵?不能吃生的食物。 胖子灵光一现,他做鬼做了那么久,难得机灵了一次,“老大!你可以做乞丐鸡啊!” “什么乞丐鸡?能吃吗?”鱼和韵好奇问。 “能吃啊,还很方便,把鸡埋在土里,然后烤熟!”其实胖子也是一知半解,具体怎么操作也不是很懂,但是他很自信,“我们这里有泥,也有火,可以搞!” 既然胖子都这么说了,不搞好像有点说不过去?鱼和韵把鸡的丢给胖子,“交给你了,你拿去杀了拔毛。” 这只野公鸡被抓回来之后就一直咯咯咯咯咯咯叫个没玩儿,鱼和韵老早就受不住这只鸡了,马上丢掉烦恼,专心盘算起怎么烧火炒菜。 小鬼头们给她弄回来的依旧是山里的蕨菜,这次一摘摘了一箩筐。算上烧糊的,也足够鱼和韵捣鼓了。 鱼和韵看着篮子里的蕨菜,随便抓了一个化了形的小帮工,“你过来,帮我烧火。” 那个小帮工平日里大多数都是阿飘的体态,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化成实体,也不懂怎么烧火。烧了半天,扇了好久的风,都没弄出一窜火苗,还一心以为自己棒棒哒。 鱼和韵看着那一盘蕨菜发呆,念念有词,“菜啊,你打算以什么样的形式被被吃掉啊?” 鱼和韵找的小帮工完全不顶用,料理了半天啥都没弄出来。鱼和韵修理了他一顿之后,干脆用阴气起火,火势很旺,差点把厨房给烧了。但火太旺了,菜丢进锅里没多久就全都糊掉了,直接进了垃圾桶。 胖子这个老实鬼见后厨冒黑烟,屁颠屁颠跑来出谋划策,“老大,干脆用水煮,放进去沸腾之后捞起来!” 这个办法实在是好,鱼和韵颔首同意,往锅里倒了足够多的水,再把蕨菜倒进去,水沸腾之后,喊那个被她打碎的小帮工把菜捞起来。 鱼和韵嘚瑟地扭了扭腰,“完美!” 路芙饿过了头就没那么饿了,窝在房间里看黄符大全。夜色当头,她沉浸在黄符的玄幻世界里,一堆小鬼头三请四催,她才姗姗来迟下了楼。路芙扫了周围一眼,她身边少说有七八个民宿店员,但除了她和鱼和韵之外,似乎再无其他客人了。 民宿一楼是餐厅,宽敞极了。路芙三步并两步跳到鱼和韵身边,鱼和韵正坐在一张餐桌前,深情凝视着桌上那一大盆野菜。 她的眼前是一大盆野生蕨菜。 路芙摸了摸鼻子,“这是什么?” 鱼和韵起身为路芙拉开椅子,顺便执着路芙的手,用如同海一般深沉的眼神看着她,优雅地吟诵道:“这……是我为你做的爱心便当。” 不,这绝对不是便当。路芙扫了那盆黄绿色不明植物一眼,不敢表现得太嫌弃,呐呐地说:“是吗?谢谢……” 恰逢其时胖子把他负责的乞丐鸡捞出来了,捧着一块发烫的泥土兴高采烈地跑来向鱼和韵讨赏,“老大!泥巴鸡搞好了。” 这一刻是鱼和韵鬼生当中的高光时刻,她怀揣着兴奋的心情,抓住路芙的肩膀摇了摇,执手相看泪眼,“女儿,阿爸今天为你做了一顿饭?你会给阿爸洗脚吗?” 路芙满头黑线:“……” 真的好想打死她! 路芙把鱼和韵按回座位上,民宿里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她。她尴尬地笑了笑,从老板手里接过那块泥放到桌上,十分好脾气地问:“这是,泥巴鸡?” 里面包着一只鸡?这么大一块,不止一只□□? 在所有人的行注目礼下,路芙抗住压力把那块泥巴掰开——里面果然有一只完全没有熟的,还没拔干净毛的鸡。 她十分感动,并打算重新再弄。路芙不好意思拂别人的面子,无奈地看着那些站围观她们吃饭的员工们,“谢谢你们。” 鱼和韵看路芙的神情就知道她不喜欢这块鸡,没关系,还有她的一盆菜,她把那块泥挪走,把自己的菜移到路芙跟前,眨着星星眼推荐道:“尝一尝?我做的!” 路芙拿起筷子挑了一条蕨菜尝了尝味道,嚼了两口,勉强咽了下去。熟了,但是没油没盐的……鱼和韵自己又不会吃,这么大一个脸盆的,看来全是她的…… 路芙苦笑道:“挺好吃的。” 鱼和韵这下可就上房揭瓦了,十分嫌弃地丢开那块泥巴和泥巴里的鸡,“别吃他们做的,吃我做的。” 那一群小鬼头下午又是捉鸡又是摘菜又是烧火的,白忙活了一场,倒是没有什么脾气。只是很好奇鱼和韵跟这个人的关系,那瘦子挤在人堆里,摸不着头脑地问:“你们什么关系啊?” 鱼和韵还是它们熟知的那个鱼和韵,毕竟但凡死过的人无论身处何方,都熟知鱼和韵的大名和鱼和韵的暴力美学。至于这个姑娘,他们就完全没见过了,还是个人类。 老大什么时候跟人类混了? 鱼和韵掰了桌上的一点泥土,正要拿去丢那个瘦子,却被路芙突然按了按手。 路芙在桌子下面抓住了鱼和韵的手,轻轻地按了按。她一直感觉这间民宿有点猫腻,但是具体哪里有问题又说不出来。 鱼和韵有些飘,“?” 路芙护着鱼和韵,向大家解释,“我们是夫妻啊!” 作者有话要说:浪了几天的我回来了 ☆、格林童话,睡前故事 25 鱼和韵迷惑了,“???” 路芙在她耳边偷偷地说:“在外面我们假装是伴侣,我怕会遇到坏人。” “坏人?” “嗯!如果是落单的女孩子容易被坏人盯上,我们假装是在一起的。”她小小声说。 “这样啊。”鱼和韵点头如掏蒜,清清了嗓子说:“更正一下,她是我老婆,我们是妻妻,没有夫。” 路芙也附和,“嗯,就是这样。” 一众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小鬼头:“……”what the hell? 鱼和韵很认真地继续瞎掰掰,“对了老婆,我们准备到哪里去度蜜月,你喜欢什么地方?” 路芙一脸正经地考虑这件事,“去哪里都行,别太晒的地方就行。” 鱼和韵哈哈大笑,“我也不喜欢晒太阳,那我把你带回老家吧,我老家你肯定喜欢,一点都不晒,完全没有太阳。” “这样很好啊!” 小鬼头们死后第二次体会到了浑身僵硬的感觉,效果堪比尸僵。鬼们内心OS:两位,你们知道自己再说些啥吗?清醒一点! 路芙最后几乎把那一盆青菜叶子全吃光光了。晚上天气转凉,鱼和韵在房间里休养生息。路芙半夜饿醒,偷偷摸起来给自己捣鼓吃的东西。民宿没有通电,鱼和韵给她找来了一盏灯。 在一片漆黑里,楼下的小鬼头兴致勃勃地在打牌斗地主。 “不叫!” “叫地主。” “抢地主!” “双倍!” 好再来民宿的鬼们都是不用睡觉的,它们跟鱼和韵不一样,只要维持身体的最低能量就行,就算阴气太低变回阿飘也没有关系,毕竟它们是路芙要通过鱼和韵才能看到的微弱存在。 路芙提着一盏灯突然靠近,倒是比阿飘们更加唬人。胖子发出一声惨叫,认出是路芙之后大喘气道:“老大她媳妇儿,你咋下来了捏?走路还不带声音?” 四周乌黑麻黑的,那声惨叫把路芙吓得不清,“你们怎么不点灯?” 鬼的夜视这么好,除了红绿色盲没有别的缺点,它们从来没有开灯的习惯。胖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我们太亮的地方眼睛会酸,外头的月光就刚刚好。老大她媳妇儿,你要找什么东西?” 老大媳妇可爱又可亲,它们面对路芙时,完全没有面对鱼和韵的紧张感。 路芙摸了摸瘪平的肚子,直说:“我有些饿,下来弄点吃的。”她不是很认得民宿里的人,只知道这个胖子是老板。于是跟胖子打招呼道:“我可以用一下厨房吗?” 胖子哪里敢开罪王的女人,“你随意就成,像在家里一样。要什么喊我们,我们去外面弄回来。” 厨房里基本没有主粮,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没有,只有泥巴里的那只没熟透的公鸡和一篮筐野菜。路芙饿得不行,将那只鸡处理了一下,又烤了一遍。 她进食的时候,那群鬼头还在斗地主。鬼头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依旧忘我地斗地主。 夜深人静的时候,路芙白天对这群来路不明的人的防备心就卸下了。她一边吃一边跟他们交流,“你们来这里多久了?为什么想着到山里开店啊?” 最开始来的那几只孤魂野鬼是同行的驴友,几十年前安全意识还很薄弱,进了山就出不来了。那几个大汉回忆起往事,异口同声地说:“无聊啊,又没人来接我们。” 阴界的大门已经关了很久了,虽然他们凭着鬼的本能认出了鱼和韵,可是却从未到过阴界。 路芙肚子添了半分饱,正精神着,十分有心情闲聊,“没人来接就自己出去呀,这山里头的生意会不会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他们完全没生意。鱼和韵这一单生意还要倒贴鬼力物力,简直太亏。胖子也知道路芙这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不懂它们这些做鬼的想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得过且过吧。” 听他们这样说,路芙也不好意思一直追着问别人的经营状况,她马上换了个话题,“我听说这山里头有一个墓是吗?” 这群小鬼头里有几个登山客见过崂山传说中的客卿墓,一个穿着黑色登山服的国字脸男子道:“有是有,不过位置很难找。” 他们口中的墓多半就是鱼和韵要找的那个,路芙专注起来,“大概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我们这里是半山腰,怎么也得到山脚悬崖那附近才能找得到。崂山这么大,方位我不记得了。”那个国字脸男说。 跟他一起上山的另一个鬼搭腔道:“记得吗?附近有一条瀑布,很小的。” “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一条瀑布。啧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国字脸说。 路芙默默在墓穴的方位心里记下,抬头疑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刚刚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了?” 搭腔的那个鬼推了它一下,示意他说错话了。有些时候鬼怪可能比人类更加明白人鬼殊途,即使鱼和韵什么也没说,它们也知道要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那鬼立刻改口,“我……我说我在这里种地种了这么多年。” “哦。”路芙心里空落落的,山里的夜间温度低,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找那个墓地干嘛?那个陵墓不小啊?寻宝?”胖子说。 路芙点了点头,“鱼和韵说那里面的东西她能用,所以……” 敢情老大开这里是来挖坟的。胖子又说:“你找的是不是开仙岩?” 路芙一愣,“你们知道吗?” 胖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老大来找这个,来晚了。” “啊?”路芙不解。 自古风水宝地多墓地,崂山山下其实不止一个坟墓,只是比较出名的就那一个。虽然嘴上说是坟墓,但是这些来崂山处理身后事的达官显贵们,论及他们的坟墓规模,称之为陵墓比较合适。 崂山阴气比其他地方重一些,要不然路芙也不会在这里倒霉到家。胖子他们这种毫无修炼根基的寻常普通人,在崂山能够顺顺利利地升阶成阿飘,保不齐埋着这里的人能进化成什么模样,进化之后又到了哪里去。 开仙岩原本就是阴气的化身,在崂山吸纳了无数的阴气汇集成的一颗石头。鱼和韵找它,只能是为了填补自己的阴气。 月黑风高的山头古庙,一盏油灯亮着,发出噼啪的声响。“也不怪老大不知道,老大她还守着那扇门吗?我们这边的鬼都知道开仙岩早就被那墓主人抢走了。” 之前说话的那个国字脸攀山者半知半解,“我死的那地方就是客卿墓,那开仙岩不会就是客卿墓里面的吧?” 路芙背后发凉,冷汗直冒。胖子依旧不知不觉地继续给她科普,“老大媳妇儿,那地方可邪门了,东西早就被拿走了。那活过来的墓主人又不知道上哪去了,以老大目前的状态,不太行。” 路芙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民宿里的人脸色都有一些惨白,就像涂了白色颜料一样…… 胖子那张呆滞肿胀的大脸凑到路芙身边,关怀地问,“你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路芙突然站了起来,连跑带跳地飞到楼梯,冲了上去,什么都没说就急冲冲地跑掉了。 一众大小鬼头摸不着头脑,“老大媳妇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早,鱼和韵醒来时,发现路芙将她抱得死死的,还皱着眉心,眉毛揪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鱼和韵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管她是不是醒着,轻声问:“怎么了?” 路芙慢慢地睁开眼睛,眼下一片灰青。她把头埋到鱼和韵胸里,闷闷道:“鱼和韵我有点怕。” 她昨天一晚上睡不着,外面一有动静就疑神疑鬼,最后直接躲进鱼和韵怀里才安定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又醒过来,自己折腾自己折腾了半宿。 鱼和韵干脆搂着她,“怎么了老婆?” 鱼和韵的身子还是一样的冷,却叫路芙捂得有点温度。 天亮像是有特殊的魔法,人类虚拟作品里的邪祟都会在日光下现出原形。也许是因为鱼和韵醒了,也许是因为天亮了,路芙突然就没那么怕了,还疑心是不是因为自己昨天太困了,所以听叉耳朵了。 路芙摇了摇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梦见有鬼追着我。” 鱼和韵一派轻松,“真有鬼追你你怎么办?” “跑啊。”路芙第一反应就是跑,“不然让它追上我吗?” “这样可不行。”鱼和韵教她怎么对付鬼,“你也是半个鬼修了,虽然字很好看,但是功课还是不及格。你要对付鬼,特别是对付僵尸,就用手指点她的额头。”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僵尸?”路芙知道鱼和韵总是会提到僵尸。 “因为僵尸是鬼里面最厉害的。”鱼和韵十分有排面地说。 “……那为什么要点额头?”路芙问。 “因为印堂是所有僵尸的死门,用黄符的效果也很好。” 鱼和韵慢慢地向她解释说,“你点一点她的印堂穴,她就会想得起来你是她放在心上的宝贝儿,就会开心地咯吱咯吱笑,就不会伤害你了。” ☆、鬼之墓地,人之归属 26 她们在民宿里宅了两天,路芙身残志坚,每顿饭都抢着自己做。 她的腿伤好了之后,鱼和韵打算出发找客卿墓。听了胖子说那块开仙岩被拿走了的消息之后,路芙以为鱼和韵会打消继续找的念头,却没想到鱼和韵这次居然坚定得很,还是要到墓地里去看看。 她们的能动性主角对调,路芙拉住她的袖子,劝说:“东西被拿走了,你还要去吗?” “去啊。”鱼和韵答道:“你不是想下墓看看吗?我让他们给我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 鱼和韵整理了一下登山包,“一些绳索和刀具,我让它们挑了轻便型的,还有一些黄符。”路芙一直以为鱼和韵是不喜欢她这么折腾的,只是好心陪着她闹,没想到鱼和韵提前准备了这个。 “……还要去啊?”她一开始是奔着石头去的,石头没了还去做什么?路芙有些犯堵,“可是东西都没了,还去费这个劲干什么?” 鱼和韵望着她,蛊惑般开口,“你想下去看看吗?” 好奇心能杀死猫,猎奇心路芙自然是有的。可是如果没有那块石头,路芙不是很愿意麻烦鱼和韵,下墓绝对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鱼和韵把背包背好,一把将她揽着,“小祖宗走吧,爸爸带你去见见没见过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路芙感觉胖子跟鱼和韵说了开仙岩地事情之后,鱼和韵好像不太开心。 临走前,好再来的所有鬼们聚集在庙门口,鱼和韵跨过门槛,“你们跟着来干什么?” 还是胖子说:“老大,你这次走,还回来吗?” “不回。”鱼和韵简短道。 “那……” 它们死在这里,死后成了这里鬼魄,永远离不开崂山。除非鱼和韵把阴界的大门重新打开,恢复阴差制度,它们才有可能回到阴界。 鱼和韵大致知道这些滞留在人界的鬼魂们想要说些什么,这些事情却不便当着路芙的面儿说。她反问道:“你们留在这里不好吗?” “……也能行的。”小鬼头说。 可是该如何划分好和坏呢?它们已经是亡人了,绝无可能死而复生。死后阴差阳错没有魂飞魄散,能够在人间以阿飘的形态滞留,这是大幸。可是从来都是鬼魂先意识到人鬼殊途的。 因为在人界行走的鬼魂就是异类,只有异类才能认清自己是异类。 即使能够保留自己的意识,可是他们彻底失去了跟外界交流的能力。它们能化成实体,但是不会有其他的人能够真正地看得见它们。 从来就不是所有的鬼,都能够像鱼和韵一样行走在人界的。 鱼和韵牵着路芙的手离开的民宿,只轻轻地撂下一句话,“过一段时间,我让它们来接你们。” 之前那个登山客所说的瀑布在崂山的东侧悬崖底部,路芙和鱼和韵对着地图找到了那个算不得多惊险的小断崖。悬崖底下,瀑布旁边就是客卿墓的大致所在。 她们在断崖之上规划着下去的路径,一路上,路芙一直用一种揣度的眼神看着鱼和韵。 鱼和韵比了个哈特,“我好看吗?” 为了方便攀爬,她们都换了一身轻便的登山服。路芙挑了件粉色的小猪佩奇,鱼和韵挑了件姜黄色的小黄鸭。在半山的位置,路芙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在其他人面前很不一样。” “不一样?其他人?”这是什么形容?鱼和韵思索着说:“我在你面前是不是特别高大伟岸?让你一见倾心。” 路芙摇摇头,“感觉会比较……比较什么呢?” “……就好像没那么二?”路芙恍然大悟。 “对没错,你在别人面前一点都不二诶?!”路芙肯定地说。 鱼和韵:“……” 鱼和韵把自己身上的橘黄色小黄鸭登山服脱下丢开,里面穿着修身的黑色吊带短背心。吊带背心束在贴身的黑色登山裤里面,脚上一双皮质登山靴,鱼和韵凹了一个思考者的姿势。 明媚的眼,瓷白的脸,劲爆的身材。鱼总低眉,含情脉脉地问,“我二吗?” 路芙狂点头,给予她肯定,“二。” 鱼和韵不太死心,她张开娇·嫩的双唇,迎着和煦的暖风又问:“难道我不美吗?” 路芙好久没遇到这个问题了,脑子一秒卡顿,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应不应该遵循自己的本心,夸鱼和韵一下。 她红着脸,把头撇到一边,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在美貌这件事上面鱼和韵绝不退缩。她等了一分钟都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彩虹屁,很受打击。丧气地把外套穿好,拉链拉到最上面,刚好遮整个下巴,又把帽子和墨镜戴上,全身上下对外散发出一种“自闭,拒绝交流”的气息。 路芙见势不好急忙顺毛,“我就是不好意思才没答话的,你最美了,你是世界上最美的神仙,你是地球上最闪耀的明星!” 隔着黑色墨镜,鱼和韵生无可恋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她坐在地上,四十五度低头看着大地和野草。 路芙不断强调:“真的,你最好看了。” “真的?”丧丧地问。 “真的真的!我对天发誓,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噢耶!”鱼和韵立刻弹了起来,满血复活甩开墨镜和帽子,扬了扬墨色的秀发,迎风叉腰,“是吧是吧,我最好看了!” 路芙霎时变得有些敷衍,不甚积极,“嗯呢。” 鱼和韵得到了爱人的夸耀,一把腾空抱起路芙。路芙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鱼和韵:“女儿!爸爸是不是最帅气!”鱼和韵直接带着她直接跳下了悬崖。 路芙:“?” 路芙:“??” 路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路芙的尖叫在空气中拉长,最后汇成了一声长长的“么儿儿儿儿儿儿——” 她不断下坠灌了一嘴的冷风。鱼和韵以天地唯她的姿态,笔直地砸向了悬崖底,轰隆一声扬起了千丈尘土。 弹指一挥间,失重感骤停,路芙甩了甩周围混搅着灰尘的空气。虽然双脚发软,也急着从鱼和韵的怀里挣脱出来。这个女人这的太危险了。 鱼和韵呼了一声,笑得开怀,“有没有觉得很过瘾。” “……没有。”路芙扶着鱼和韵勉强站着,拍着自己的锁骨,深呼吸几下才说:“下次你别这样了,太吓人了。” “有吗?” “有!”路芙控诉。 不管过程如何,她们现在到了悬崖底下,踩在了踏实的大地上。鱼和韵哼着小曲儿给她指路,“走吧,这一边。” “你认识路?”路芙问。鱼和韵不是说之前没找到吗? 尘土逐渐下沉,她们在尘土空气团的中心往外走,鱼和韵不甚走心地解释说,“胖子他们有跟我讲过。” 这附近是一块干涸的沼泽地,只有一些小灌木。路芙没发现有河流湖泊,周围也没有任何的瀑布。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他们说的瀑布这里没有啊?” 鱼和韵在前面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她们跳下来的地方,“那就是原来的瀑布。” 路芙花了一点时间消化,猜测说:“所以是水源干涸了?” “河流的走向变了,几十年前还是瀑布。”鱼和韵意简言骇。 她们走到那出断崖的泥壁前,鱼和韵的手掌里飞出了一张黄符,那张黄符不断腐蚀着周围的泥壁,形成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甬·道。 路芙瞠目结舌地看着,鱼和韵抢先说:“魔法。下次教你。”她从登山包里挑了一样称手的器械交到路芙手里,“你拿着,万一遇到什么也不要惊慌,我们去把东西抢回来。” 路芙接过鱼和韵给她的伸缩电击棒,联想到自己遇到的各种拥有异能的僵尸,狐疑地问:“这对它们没有用吧?” 她遇到的僵尸是拥有超能力的僵尸,一般的电击棒敲不晕它。 “我改良过了,一抓一个准。”鱼和韵简短地说。 她们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前面的泥壁不断疏通,身后的泥壁慢慢重新合拢。 鼻尖全是潮湿的泥土味儿,泥壁里能看到各种蛇鼠动物的巢穴。鱼和韵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走了一段时间,最前面的泥土突然轰踏,甬·道尽头是化不开的黑暗。白炽笔直的手电筒光线打在那空了一块的洞口上,依旧无法窥视另一边的轮廓,被黑色淹没。 鱼和韵突然回过头,“你大概知道会遇到什么吧?有心理准备?” 路芙张了张嘴,看着鱼和韵侧脸上不断浮动的血色曼陀罗,郑重地点了点头。 鱼和韵微笑,在她额头上写了一个端正的“芙”字。半点也不急着进去,很有闲情逸致地问路芙,“你知道人的名字有什么用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遇到的危险,人卡在阴阳两侧回不来了,你的名字可以牵引你回去。所以,我需要你把你的名字交给我。” 路芙听不太懂,却感受到了鱼和韵的煞有其事,不假思索道:“好。” “你想好了吗?这么相信我?给了我,你就没有选择权了。” “……好。”路芙眼神澄彻,无畏无惧地说。 路芙盯着她,“要怎么办?” 鱼和韵握起掌心,只伸出修长的尾指,“那就跟我拉钩。” 路芙把自己的小尾指搭在她的尾指上,抬眸的一瞬间,见到鱼和韵通红的瞳孔。她一愣,眨眼之后却毫无异样。 她们的尾指相扣,鱼和韵借着这一点联结,把路芙稍稍扯到自己这一边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然后鱼和韵扣住她的手,带着她走进了那个洞口。 ☆、迎着狂风,驾驭波浪 27 脚下的土地是湿软的,每往前走一步鞋底都粘连在地上,形成阻力。空气中充满着腐朽老旧的漂浮因子,四周阴冷,有细微的卡兹声。 里面的构造很复杂,弯弯绕绕的,并非全然空旷。虽然跟着鱼和韵一路通行无阻,但路芙经常会剐到一些半硬不软的片片儿,触觉类似于指甲蹭过手臂,带有一点温度。 两眼一黑,她又不敢顺着那些片片儿摸过去,也就一直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是个啥。 路芙眼前一片黑黝黝,她看不到地面是怎么样的,也看不到手电光照射的尽头是什么,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全然不可视的。只有身边的鱼和韵,和手电筒的那一束短短的光亮,才能在她眼中成像。 她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路芙浑身发热冒汗。 按理来说,这片断崖并不大,四周又都是石头,像她们这样走上三四个小时,也该走到头了。路芙身上又安装不了指南针APP,辨别不了方位,只能一直紧紧跟着鱼和韵。 一路默然,路芙往后扯了一扯鱼和韵的手腕,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开仙岩已经被拿走了,来一趟纯粹是见见是世面,但是黑嘛嘛的有什么好看的? “啊?”鱼和韵从神游中回归本体,“哦!我在找灯。” “登?” 鱼和韵向她解释道:“嗯,这里不开灯都活不过来,也看不到全貌,也就没有意义。” 路芙不是很懂,“开灯?” “对,我们现在去开灯。你感觉到这里越来越热了吗?” 路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走得有些热。” 温度鱼和韵是感觉不到的。察觉到路芙呼吸微乱,鱼和韵说:“你累了?再坚持一会儿,在这里停不太好。” 路芙已经筋疲力尽了,鱼和韵看出她的为难,“我在这里感知能力很差,但是你不会愿意呆在这里的。” 话虽如此,这一路走过来瞎子过桥的,她又不像鱼和韵那样身体轻盈。路芙稍稍蹲下身锤了锤自己的腿,还是勉强道了声好。 鱼和韵见她实在走不动,把登山包挂在她身上,微微矮身,“上来吧。” 路芙:“嗯?” 鱼和韵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会不会把你压死?”路芙略迟疑。 鱼和韵扭头,“还要走好久哦。” 路芙看着鱼和韵那单薄的背,脑子一抽居然真的爬上去了。爬上去之后路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正要再爬下去时鱼和韵抓住了她的膝下,“走了。” 路芙:“……” “不啊等等,我傻掉了,你放我下来。”路芙趴在鱼和韵肩头,如坐针毡地说。 鱼和韵嘴撅的老高,“为啥捏?” “我!我……”路芙急得冒烟,“我太重了!会压扁你的!” 鱼和韵把她往上托了托,老神在在地说,“是有点重。” 路芙紧张了,“!!!是吧,我会压扁你的。” “那倒不至于压扁我,我很强壮的。”鱼和韵轻松极了,“你要不要亲我一口?你亲我一口我走得快些,你也不会掉坑里去,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路芙:“……” 脑子嗡嗡地响起了口哨声,路芙把整个头蜷缩在鱼和韵肩后,用手挡着发红的脸小声说:“……我不。” “你好我好大家好,欢天喜地喜羊羊。你就亲我一口嘛!”鱼和韵死皮赖脸,“我背上的就是我媳妇了。” 路芙干脆装死,趴着不说话,假装自己是个小哑巴。只有她知道,自己心跳得飞快,脸烫得像个西红柿。 鱼和韵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后面路芙趴在她背上不小心睡着了。路芙再次醒来时,是被热醒的。 她贴着鱼和韵背部的腹部是冰凉凉的,温度宜人,可自己的背部好像烫伤了一样,仿佛承受着大暑的正午阳光直照。 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远远的地方有一点微小的红亮点点。鱼和韵见她醒了,把她放下来说:“我们到了。” “到了?”但是这是哪里? 鱼和韵拿着手电筒四处寻找着什么,手电筒还是不能照亮任何地方。路芙听到哐当一声,鱼和韵似乎拉起了什么,她微微往后退,正巧摸到身后的粗铁链,铁链有点烫手。 粗大的铁锁链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鱼和韵在另一头拉起了那条铁链,在一片黑暗中,传来了老旧齿轮的转动声,越传越远。 良久之后是遥远是铁门的轰隆声。 鱼和韵凑近路芙,带着一点凉气,“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些地方是能记载过去的光影片段的?” “啊?” “你阴气比较重,又常常跟在我身边。”鱼和韵尽量往简单的说,“可能会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嗯……”她已经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鱼和韵把手电筒关上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她们脚下涌动着宛若岩浆的流动红光,高热,还迸射着花火。像是站立在火山口之上一般,那红光逐渐汇聚成圆团模样,再向四面八方迅速地奔腾而去,像河流那样倾泻,在地上划成奇怪的图腾。 那四散而去的红色路线碰触到极远的边缘,再沿着石壁慢慢往上流淌,到目不及的所在,最后回到中央,汇聚形成一根发红发亮的高大光柱,完成闭路。 “mi duo la,aka,er ka qire miaelso akoxw ak oqk alw allsow……”耳边是鱼和韵轻声地吟唱。 朦胧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隐去。 一瞬间,路芙看清了这山体之内的所有情景。那些岩浆经过而形成的图案,是无数的血曼陀罗。她在一个无比庞大的巨鼎之中,而鼎内满满都是尸骸血肉的残渣,像老火汤里熬碎了的肉糜,与细小被砸碎的白骨混合在一起。 鼎之外也是这样的情形,那些不知道是人还是兽的腐肉碎骨。被无数次踏压,干涸,老化,形成真正的、平坦的血肉坦途。 路芙捂着嘴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闻到了经年不息的血腥味。 鱼和韵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宝贝?” 路芙怔然望着鱼和韵,恐惧和犯恶心顺利咽下,只是一眼,她眼前的景象突兀地一变。 没有尸骨,没有被践踏的血肉,只是一座安静的陵墓。整座山体都被挖空,她们站在陵墓中央的高塔上。高塔的开关控制着类似岩浆之物的走向,岩浆规规整整地流动着,最终储存在古老的石头矮灯塔之中,点亮了这里的一切。 在浑浊的光线中,鱼和韵探了探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路芙甩了甩头,“没事。”却一直不能把方才脑海里的景象甩出大脑。 鱼和韵下了几步阶梯,手心朝上向她伸出手,朝她说:“走吧,去周围看看。” 她握住鱼和韵冰凉绵软的手掌,狠狠地点头。 刚才那座高塔是整个墓穴里最高的建筑,是用整块白理石雕刻而成的,没有任何的拼接和镶嵌。围绕着高塔有无数排列整齐的石室,有如秦始皇陵一般划分区域,周围的地宫墓室里,都放着一副石棺,棺材里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和一具尸骸。每个墓室甚至没有墓门,就像景观地点一样任凭她们参观。 她们随意地进了一个墓室。鱼和韵这个小财迷,在早已打开的石棺里翻看里面的财帛,毫不避讳地坐在棺材的珠宝上,一点一点把翡翠玉石往登山包里塞。 路芙正看着墓室的壁画,听到声响,牛偷家就看到鱼和韵一点一点地搬东西,吃惊道:“老老老……老鱼,你在干什么?” “盗墓贼还能干什么?”鱼和韵头也不回,“我要发财了,小芙。” 刚才舌头捋不直,路芙才脱口叫了鱼和韵“老鱼”,即使鱼和韵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她绝对不敢说第二遍。路芙极速改口道:“鱼和韵,直接拿会不会被这里不好的东西惦记上?” 不问自取是为偷,这样不好。 鱼和韵把棺材里的骨头架子拽了出来,捧着骨头的头骨,亲昵地问那具尸体,亲昵地询问:“你不会怪我的哦?” 然后她掐着骨头架的下颔骨,嘎达嘎达地上下摆动着尸骸的下巴,还捏着嗓子配音道:“不怪你哟小可爱。” 路芙:“……” 鱼和韵把登山包丢在地上,站在金子上摊手朝着路芙道:“对吧,莫得问题。” 路芙刚刚想翻一个白眼,就见鱼和韵背后那具骨头架子从金银堆里爬了起来,抡起自己的骨手,朝着鱼和韵的后脑勺飞快地砸去。 路芙指着她身后急忙喊:“小——!” 话还没说完,鱼和韵身后长了眼睛一样,随手抄起地上的登山包就往那具诈尸的骷髅头顶一砸,直接把那骷髅的头盖顶儿砸出一个小坑。 那骷髅就往后倒下了。 鱼和韵一派轻松,美滋滋道:“你看,不是问题~” 路芙急忙站得离墓室石壁的壁画远一些,生怕石壁里也跳出什么孤魂怨灵,急忙拉着鱼和韵赶紧走。 ☆、起源传说,连环画壁 28 “没事啊,不用慌的。”鱼和韵不懂路芙为什么要扯着她逃跑。 路芙想起刚刚那个会动的骷髅就想哭,一个劲儿说:“这里不安全。” 鱼和韵安慰她,“其实认真说来,还是我比较不安全,那些杂碎真的没什么攻击力。” 重点难道不是这具骷髅居然会动,还会冷不防地攻击人?路芙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十分后怕,“要是你稍微慢一点,就要被敲傻了。” “就是临危一刻才显得我很神勇嘛,要是一早把它砸晕了,不就没有那种紧张感了。”鱼和韵丝毫不在意,还觉得自己英明神武。 路芙干脆下死命令,快步往前,“……反正我们不能再留在那里。” 鱼和韵这跟墙头草随风摇摆,“好的亲爱的,刚刚你看那壁画看得那么入神,看些什么呢?” 路芙默默回想,“就……一个红色衣服的女人。” 鱼和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呢?” 那副壁画上面画着一个庄子,天上的火红的云。路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那个红衣女子躲在庄子的一棵树后面。 她莫名地就回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还有之前几次见到的那个女僵尸。 路芙拉着鱼和韵的手,晃了几下,突然就问道:“你说梦里如果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代表着什么啊?” 鱼和韵挠了挠她的脑壳,十分负责任地说:“应该是思春吧?” 路芙:“……” “怎么,你做梦梦到了?我以前可爱穿红色衣服了,主要是无论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后都会被染成黑红。” “为什么?” 鱼和韵很认真地回想,“不太记得了,你也知道嘛,我年纪大了,记忆力会衰退的,古早往事谁记得这么清楚。” 路芙看着鱼和韵,忽然说:“你还说呢,你不是说要找开仙岩吗?还说要抢回来,究竟怎么抢啊?” 鱼和韵又一次陷入了神游,路芙问了好几次,她才缓缓回神,“什么?” 路芙便又问了一次,鱼和韵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什么抢?开仙岩早丢了呀,我们不是来见见世面吗?” “啊?” 路芙不是第一次觉得鱼和韵记性不太好了,之前在别墅里鱼和韵也经常第一天记得的事第二天就忘了,她提醒说:“民宿里的人跟你说的呀,他们说开仙岩早就被拿走了,我说要不就别来了,你说还是来看看,还说要把东西抢回来。” 鱼和韵摇了摇头,不是很懂路芙在说些什么。 万分无奈,路芙:“算了,不找也行。那我们很随意很随意地逛逛?”话还没说完,前面的拐角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爪子。那双爪有一米多高,前端有三个硕大的黄黑尖牙。 在昏暗的山体里,一只三米多高的巨兽站在墓地的拐口处,盯着石道这一头的路芙和鱼和韵。那巨兽浑身发黑,长着一颗干瘦的犬头,獠牙四张,还瘦得脱形,看上去是一个皮包骨的巨大饿犬。这让路芙想起英格兰诺森伯兰郡传说中的黑犬。 这只犬魔盯了她们一会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过了她们的头顶,咻地一声跳到地宫的另一头。腾空的时候,在她们脚边留下了一滩哈喇子。 鱼和韵半点也不惊慌,见到这只无名生物还有几分熟悉,偷偷跟路芙道:“这是犬魔,你有没有觉得它们好令人怀念?” 对于有点怕狗的路芙来说,这种东西令人头皮发麻,她僵硬道:“你不怕吗?” “不啊。”鱼和韵淡定极了,“你不觉得它们好可爱吗?” 这个想法她不能苟同,路芙十分不安,这种不安愈演愈烈,她抓紧鱼和韵的手。然后她看到了最边缘的石墙。 这整片陵墓以刚才那个塔为中心,每一个方位都有大大小小十多间墓室。最边缘的地方就是完全封闭的山石壁,但是路芙没想到,那些石壁,都是骸骨制成的。 白骨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她在最末尾的那一段路上,借着灯石塔的红光,能够看清外围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手指和头骨,以及手指上十多厘米长的指甲儿。 如果是简单陵墓的话,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陪葬的人? 鱼和韵目光同样一凝,嘴上却是说,“走吧,继续看下一间。” “等等,这些人究竟……?” “管这些做什么,不死也死了。”鱼和韵还是那一副天塌也不怕的模样,“走吧。” 她们进入了下一间墓室,内部依旧是方方正正的,连棺材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什么不同。鱼和韵刚才把陪葬品塞满了整个登山包,这会儿只好望洋兴叹,看着锅里的却吃不着。 唯一的变化是,石壁上的壁画换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在花间睡着的红衣女人。 路芙扭过头道:“鱼和韵,你知道墓主人的性别吗?”她希望能通过这些骸骨判断墓主人的身份和性别。 鱼和韵漫不经心道:“刚才这两具尸体都是成年男子,这里所有的尸体都是男的,但是墓主人是个女的。” “你确定吗?” 鱼和韵肯定极了,“我确定呀,这间墓十分符合我的审美,让我想要住在这里。” “……”路芙还是不懂,“那,那个墓主人的墓室在哪里?她跟这些人是什么关系啊。”还有鱼和韵说的开仙岩,原来究竟在哪里? 鱼和韵十分头疼,“那就要把那个人抓出来才知道了。” 她们在这片陵墓走完了所有的墓室,偶尔能遇到四处“巡逻”的犬魔。看完了所有的壁画,最后大概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知多少年前有一个庄子,庄子里的村民们把双生子当成灾难,生得晚的那个婴儿会被偷偷闷死,埋在山坡上。可是后来所有的村民只要生子就都是双胞胎,就算村民们闷死了一个之后,另一个也活不了多久。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孩子死后,他们的生母就会腐烂,手臂露出白骨,巫婆也没有办法。久而久之,村子里的女人就不敢生孩子。 庄子里发生了秧灾,天上的云变成了流火,死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带着黑白面罩的书生,这个书生能言巧辩,为村民们解决了流火,书生通过一定的途径成为了这个庄子的领头人物。庄子里的村民用鲜花了牛羊招待迎接他,为他准备了许多新娘。这个书生接受了,一年之后给这个村子生了许多健康的婴儿,还都是男孩子。三天就会讲话,七天就能跑能跳,一个月就能帮忙种田。 书生要走了,他背着行囊决定北上,村民们在村口挽留他。人群的最后有许多黑色的兽形窥伺着这些村民。书生还没离开这个庄子,就遭受到了这些兽形的攻击,书生只好留下来,带着所有的村民住到山上。 书生跟野兽约法三章,村民每天献祭一个村民给野兽,野兽就停止攻击。同时书生只好不断地让村民生孩子,书生从井里取出一点圣水给村民。喝了圣水之后,村民果然不再生双胞胎,村民自己生的孩子也都聪明极了:三天能说话,七天就能走,一个月能长大成人。 因为野兽堵着出口,书生无法离开,这时书生从一口井里捡回来了一个红衣女子。这个红衣女子偷偷溜到庄子里查看情况,再保护着书生离开。 书生到了一个大地方,这个大地方的人都长着一个狼头。书生在这个地方受到了王的赏赐,王把书生带着黑白面罩的头砍了下来,换上了一个狼头。 故事,就结束了。 ☆、生死一线,鬼王鬼后 29 鱼和韵一直走神。路芙见她不太对劲,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这个故事背后的含义,抓住鱼和韵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儿,我就是有些过度操劳。”鱼和韵一副头疼的样子,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却突然对路芙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路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鱼和韵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把你带进来的吗?” 这叫她如何回答?难不成这个陵墓有特殊的防御机制,能让进入者自发的遗忘某些片段?路芙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好试着点点头,“嗯,你把我带进来的。” 即使突然缺了一段记忆,鱼和韵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样,“这样啊?那我们去拿开仙岩吧。” “啊???”路芙为难地说,“你不是说……”随便逛逛吗? “走吧,这一边。”鱼和韵拉着路芙的手,往中间的那个高塔而去,一边走还小声嘟囔道:“我印象中这里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会这么傻·逼开了一个幻境啊?很耗阴气啊……” 幻境?是她理解的那个幻境吗?路芙耳朵一动,筒子倒豆子连连发问,尽量慢慢地说:“你说墙壁上的壁画是什么意思啊?那个黑白书生就是客卿吗?那个怪诞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脑回路没有对接上,鱼和韵不理解路芙在问些什么。她飞快地那座高塔走去,试图解释,“这里是一个女人的墓,那个黑白书生他早就死了。” “那个女人是谁?”这一路上她们所见的皆是男性的尸骸。 鱼和韵揉了揉眉心,甩了甩头,“谁知道呢?或许跑了出去了吧?” “啊?!”路芙心里泛起一阵恐慌,“要是……她突然回来攻击我们怎么办?” 鱼和韵走得飞快,她们经过一个又一个墓室,正巧到了一个墓室之前,一副壁画正对着墓门。画上是那个黑白面罩的书生,面罩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她们看。 高塔到了。 路芙挣脱鱼和韵拽着她的手,她手心全是汗,“她是不是来了?” 鱼和韵读懂了她一半的心思道:“你看不到他的,怕也没用,走吧。” 她们沿着高塔的阶梯往上走,身后的陵墓不断远退散去,还原它原本焦灼的面目。鱼和韵有些急切,不由分说地撞进了高塔的阁楼,阁楼里面是一池岩浆和错综复杂的巨链。正是其中一条巨链拉开了这个墓穴的光线。 高塔之内热度极高,路芙看了看周围,不敢乱摸这里的东西也不敢跟鱼和韵搭话,只是用余光瞥着鱼和韵,看她做什么。 鱼和韵半倚在那口岩浆池旁边,用手舀了一捧红色的高温液体。 路芙惊叫一声,“鱼和韵你!!!”她听到耳边滋滋的冒泡声,看到鱼和韵发黑发焦的手指,她也看到鱼和韵捧着那口岩浆直接送入自己的口中,脸上确是舒展放松的神情。 鱼和韵根本就听不到路芙说的话。 路芙上前拉住她,而高塔的天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兽的丑陋大脸——是一只大嘴留着脓液的黑色犬魔。 路芙又往后退了一步,猛地发现塔外的状况根本不是她所见到的那样。整洁有序的陵墓成了血肉筑成的战场,数之不尽的无皮无脸尸体与其他无皮无脸尸体搏斗着撕咬着。眼睛,四肢和肠子掉了一地;脑浆,腥血,和涎水□□汇成河流,黏稠地滴到地面。 不能动弹的肢体落到地上,与血土化为一体,这片血肉的战场又源源不断地从地里长出新的人形猛兽,再次加入了混战。包括那些一直在巡逻的犬魔,吞咽着附近的尸体,又被其他尸体咬碎。 人与人斗,人与兽斗,兽与人斗,兽与兽斗。这张大型的猎杀中,犬魔不断咬断这些尸体的脖子。剩下所有能动的生物、赢了的生物,都朝着这座染血的高塔而来。朝高塔浩浩荡荡而来的鬼物,中途又被其他的鬼物阻隔,再次圈进血泊里。 鱼和韵整个人浸泡在岩浆里,很放松地呼了一口气,慢慢地沉了下去底端。 路芙顾不得高热,把她抓起来着急道:“鱼和韵你看看外面!你看看!我们要离开了了!” 她的手烫出一圈血泡。鱼和韵的眼神里还是没有焦距,显然很迷恋这岩浆里的高温。路芙喊道:“鱼和韵你醒醒!你醒醒鱼和韵!” 不过是眨眼的瞬间,路芙眼前的幻境彻底破碎。哪里有高塔,哪里有墓穴?这里分明是她最初见到的那个用尸骨堆砌的巨鼎。 她的手上身上全是血污,带血的尸体无穷无尽地猎杀着周围的一切,再源源不断地朝着中央而来。鱼和韵沉在一滩深不见底的血里,身上绽开着鲜艳的血色曼陀罗。 路芙不停地晃着她,可是鱼和韵根本就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完全被魇住了。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撕裂声,大地渗血晃动,鼎内铮铮。路芙回想起鱼和韵对她说过的所有话,鱼和韵追着要亲她,鱼和韵说可以戳她的额头。路芙跪下血池旁边,用力的戳了戳鱼和韵的额头。 没反应,路芙又俯下·身亲了鱼和韵好几口,因为角度不对还磕破了鱼和韵的唇角。 她的脸上全是血,路芙无奈地啃咬着鱼和韵脸上的血迹,突然划过一行泪水。 鱼和韵还是一副神魂离体的模样,路芙飞快地将她整个人从血池里捞了出来。所幸的是,鱼和韵从来没有多少重量,即便泡了血水,也没有多沉。 她背着鱼和韵打算趁乱离开这里,一回头,便看见一个慢慢形成的高大尸体,看上去有些透明,带着黑白面罩,正在啃咬着附近断胳膊断腿的尸体。 那个东西进食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将周围一圈还能站立的尸体全部啃噬完毕。 而这片血土,依旧源源不断地生成这新鲜的尸体,依旧是无脸、无皮的人形,给予它供养。 那个黑白面罩的书生可能还嫌弃这些尸体不够进补,干脆在附近抓了一只犬魔。它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功夫就扼住了犬魔的咽喉,劈下了一只犬魔的头颅,通过犬魔的喉管吸食躯干里的血肉。 那个巨大的头颅滚到路芙脚边,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路芙背上的鱼和韵忽然动了一动。 路芙却被这个画面牢牢地定在原地,脚好似向下长了风吹不动的根系,迈不出任何一步,稍稍回头看鱼和韵一眼也是艰难。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带着黑白面罩的男、男鬼,那个壁画上的男鬼。 “它”的脚有点跛,左右肩歪斜地朝着路芙走来。 鱼和韵忽然就清醒了,在路芙的背上亲了亲路芙的后脑,用额头抵着她的脑袋,忽然说:“你能自己回去吗?” 这一句话通过共振传到她的耳廓里,路芙忽然活了过来一样,因为恐惧心跳如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鱼和韵从头至脚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她轻巧地从路芙后背落地,把路芙搂到自己怀里,还捏了捏路芙麻痹的手和肩膀,轻声说:“宝贝儿你拿着我的手电筒,穿过山石,先到外面去。” 路芙还是浑身僵住。 鱼和韵也不急,亲手把登山包里的手电筒拿出来交到她手上,“去吧,到附近随便的一个地方去。” “它”近在眼前,还在不断靠近。路芙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刨根问底,指着那个黑白面具鬼楞楞地说:“……它是什么?” 鱼和韵并不回避,“有些人叫他鬼王。你在壁画上看到过的——那是我的储备粮。” 鱼和韵轻松自得地说完这句话,突然一阵飓风打来,路芙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直接到了山壁之前。 山壁里混合的骷髅人还活着一样,争先恐后地朝墓穴里爬,却被泥土束缚。即便是一根手指头,一个头颅骨,也抖动着,企图松开周围的泥土。 手电筒的光线为她开出了一道出口,出口的甬·道里也全是密密麻麻会动的碎骨。 路芙往后一看,鱼和韵已经跟那只男鬼打了起来。吼声和铛铛声,她从未见过如此面目狰狞的鱼和韵——青面獠牙,像极了电影里的恶鬼僵尸。 鱼和韵十根手指头都长满了又长又尖锐的利爪。她的眼睛通红,宛若渴血的困兽,她的身形快得像夺命的异种怪物。那个男鬼在鱼和韵身下撕下血红的口子,却没有血迹。鱼和韵将他的手臂捶碎,丢在地上重新回归这片血土。 又一阵怪力朝她而来拍来,路芙无法回头看,而出口摆在她眼前,甬·道里是无数企图抓住一丝活人气息的骷髅手。 她擦了擦眼泪,咬着牙根往里面跑。 ☆、铃铃之声,烈火寻医 30 傍晚时分,崂山一处断崖的隐蔽处突然破开了一个不大的裂口,一个浑身是血的泥巴人从裂口中将自己刨了出来。 手电筒到了后面电力不足,时好时坏,路芙强撑着掰开身上越来越重的泥层,终于得救。 她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手不停地抽搐着,从几乎被泥土包裹的登山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用发钝毫无触觉的手指一直拨按可以求救的电话。 信号只有一格,电量还有百分之十三。 路芙扣开脸上已经干涸的泥浆,翻着联系列表,她没有任何可以求救的人。 她完全不知道鱼和韵认识谁?谁能来救她? 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谁像鱼和韵这样修习鬼术?她应该去哪里找别的道友? 路芙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跟她认识了半个多月而已,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几天。她根本一点也不了解鱼和韵,也一点也不了解鱼和韵的生活。 她忽然有些丧气,又后怕。万一有个万一,鱼和韵真的出不来了……路芙不愿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努力地翻找着可以求救的人,这件事不能救助于父母。 不断地下拉,莫如单的名字猛地跳进她的眼里。 路芙二话不说就拨了个电话出去。 信号断断续续的,废了好长的功夫才顺利的打了出去一个电话,却一直处于忙音的状态,对面没人接。 路芙不死心地拨了好几个电话,要么就是无人接听,要么就是信号不好打不通。然后她忽然想起了莫警官交代过可以找的女警官——周慎南警官! 周慎南正在休假,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在马路上兜风,忽然一个陌生来电打了进来。 她的私人号一般不接陌生来电,也设置了防广告防诈骗,扫了一眼,这个电话号码不认识,直接挂了。 没过多久,那个电话便又打了进来,锲而不舍地响铃。 周慎南爆炸,接起来大喊:“有完没完?!嫌命长是吧?敢在警察跟前为非作歹了是吧?!” 电话接通了,路芙还愣了一秒,为了找到信号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她已经走了很远了。她眼睛一红,急忙求助,“周警官吗?快来帮我!我有个同伴跟一只恶鬼打起来了!求求你过来救她!” 周慎南:什么玩意儿?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半路调头的红色法拉利惊动了周围的车辆,其他车主纷纷用喇叭声抗议。周慎南在马路上直接更换车道,她想起这个声音是谁的,她也正要找她。 周慎南一边听着路芙在电话里的哭诉,拿起传呼机,调了个频道,“老头儿,我现在去崂山,搞了一个大的!派几个人来当我马仔啊老头!” 周慎南一百二十迈一路开到崂山景区入口,在车子没油之前顺利抵达目的地,马上联系报案人路芙。 路芙生怕自己搬来的救兵在汇合的路上浪费时间,一个泥人从山上下来,明晃晃地等在了景区入口附近。 周慎南盘问过她,自然一眼就认了浑身脏兮兮的路芙。电话还没通,在停车场泊了车之后直接朝路芙而去。 “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周慎南讶异极了,如今的小可爱都流行重返自然了么? 路芙见到周慎南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我的同伴还在里面!我我我带你去救她!” 不说周慎南能不能掺和进鬼打架,听莫如单的描述,这个路芙的师父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两把刷子,未必有危险。周慎南先安抚路芙道:“你先别紧张,你看你现在就像只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屠宰场的……你姓路对吧?就像一只知道自己要被杀掉的小鹿。” “放轻松一点。”周慎南说。 路芙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像一根拉扯到限度值的橡筋,有关鱼和韵的一切都撕拉着她的神经。路芙也不管周慎南乐不乐意,抓着周慎南的手,祈求道:“求求你,我打不通莫警官的电话,我——” “诶诶诶,放轻松。”周慎南捏着手指将路芙扒拉着她的手臂抽出来,“你跟我讲一讲事情经过好吗?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听老莫说你那个师父是吧?你那个师父特别厉害,那东西一般的制不住她,你先看看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 周慎南继续说,“老莫他外出办案了,你得打他手机才能找得到他。” 这句话提醒了她,路芙记起上一次莫警官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当时她没有存,但是聊天记录还是有的。 “所以天色不早了,大晚上的上山不安全。我们先找个地方住好不好,你今天先跟我讲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天一早我们就上去。”周慎南试图劝说路芙冷静一些,然而路芙突然七手八脚地翻着电量无几的手机,甚至连手机也抓不稳。 周慎南看了她一眼,“你在干什么?” 路芙翻出了莫如单的电话,“我我我给莫警官打电话!” 周慎南不可思议地说,“这件事你找老莫没用,老莫一普通人连鬼都不信。”说完她便抢走了路芙的手机,“老莫正跟案子呢,你别打扰他。” 即便周慎南不把手机抢走,路芙也无法找莫如单过来帮忙。因为手机在她打出的那一刻,正式没电了。 路芙突然就奔溃了,瘫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去救她!去救她啊!不去救她没人会去救她了!” 也许是周慎南突然感染了路芙的情绪,也许是路芙实在是哭得太伤心了,周慎南蹲在路芙面前,“那成吧……你还能走吗?我现在跟你过去看看,你路上跟我说发生了什么。” 崂山。 路芙用脏兮兮的手背一把擦掉眼泪,忍着哭又止不住哭,却还能抓着周慎南往那处断崖去,“这边走……我们这边走。” 路上,路芙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周慎南。说完之后,她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厌恶和指责当中,要不是自己非要凑这个热闹,鱼和韵就不会涉险,也不会一个人被关在山里面跟一只恶鬼缠斗。 周慎南对情况的判断其实是对的,夜晚山路不好走。一入夜山区里分辨不了东南西北,她们又不是土山土长的本地人,要在一大片群山山脉中找到一个山沟沟,再从山沟沟里找到一个断崖,可能性微乎其微。 山路不好走,夜间视线又很差。路芙几次摔倒又爬起,却凭着惊人的毅力愣是走了下去。 其实周慎南很早就想问了,她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登山服已经被泥巴糊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目,血迹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周慎南知道她身上的几道口子不是闹着玩的。 周慎南抱胸,拉住一头扎进大山的路芙,指了指她的腿,“你还是歇一歇吧?这样找到了也救不了她啊。” 路芙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用力保证道:“我可以的,就在前面了,前面就到了。” 周慎南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腕表,路芙这个小骗子半个小时前就是这么说了。 “你没记错路吧?”她婉转地提醒道。 路芙有些喘不过气来,“我记得……很清楚的!” “你不是挺路痴的一个人吗?要是带错了路,还不如回去睡觉呢。”周慎南实打实的不放心,路芙第一次来警局,在那附近转了好长时间。 路芙平日里的确分不清方位,但是这个时候可不敢拿鱼和韵的安危做赌注。她再三保证道:“我记得的。”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路芙带着周慎南又回到那处小断崖。 周慎南借着手机的灯四处查探,路芙稍稍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她在里面。” “你们怎么进去的?”周慎南用手按了按断崖石壁,判断道:“这应该就是鬼后的其中一个墓了吧?” “他们说是客卿墓。”路芙不清楚这是墓到底叫什么,却对鬼后这个词异常敏感,“警官你也知道鬼后吗?鱼和韵说她打的那个是鬼王。” 周慎南点了点头,“我家跟鬼有些关系,阴界的故事听过不少,鬼王是知道的。” “救她,她在里面……”路芙强调。 “可惜里面现在谁也进不去了,况且我也没有多少能力。”周慎南这样说道,“里面已经分出胜负里了,赢的会从里面出来,你可以等一等,看看是不是你那个谁赢了。” 路芙好似坠入冰窟里,“……如果输了会怎么样?” “死吧?”周周慎南不甚在意地说,“反正是个人都是会死的,看开一些也快乐一点。” 路芙整个人都愣住了,如果鱼和韵赢不了,她会死吗? “跟阴界打交道就是这样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鱼吃小鱼。”周慎南拱了供附近的蒿草,随意地盘腿坐了下来,“这个季节差不多有蛇了吧?大晚上的,你小心一些。靠近我一点吧,我蛇鼠不侵哈哈。” 周慎南看了路芙一副受打击的模样,自顾自道:“你也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我说实话而已。反正现在有空,来做一份笔录吧,我开一下录音笔。” 路芙却毫无反应。 周慎南摇了摇她的肩膀,发现这个比她年轻几岁的小朋友,居然无声无息地哭了。 她真的不是很懂,有必要吗?又不一定是她那位朋友死。 安慰别人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更加丑陋的伤疤揭开。周慎南把录音笔关上,试图跟路芙这个小泪人交流,“你怎么早就哭丧不太好哦,我还算得上是孤儿呢。你现在需要的就是相信她能从里面出来,这个墓也不是谁都能进的,里面放着鬼后的一部分尸体啊。你那个同伴能进去,法力肯定不低,就算遇上鬼王也没在怕的。” 她真的不是很懂安慰别人,周慎南叹气,“你在这里哭还不如先老老实实地理一下线索,也许能找到思路救你的同伴。” 周慎南自顾自把路芙拉到自己面前,“好了,现在听我说。我们信息交换,你把陈民毅案子的线索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同等价值跟你讲有关阴界的事情,你也想知道阴界吧?我看你对鬼后还挺感兴趣的……” 路芙一把擦了眼泪,她脸上又是泥污又是泪痕。周慎南还以为是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谁知路芙忽然说:“我不能这么干等下去,我要去救她。” 周慎南翻了一个白眼,“你要怎么救?” “我可以挖。”路芙说。 “挖?!你用什么挖?”周慎南都快被气笑了,她举起自己的手,“用爪子挖吗?” 路芙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地挖了起来。真按照她这个折腾自己一根筋的劲儿,没等到鱼和韵出来,就先把自己搭进ICU了。 周慎南一把把她扛起来,放在地上,就差没直接用手铐拷住了。周慎南指着路芙训话道:“听好了路芙同志,在这件事上没人能帮得上忙,人跟鬼打架也好鬼跟鬼也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安安心心坐着,等需要我们的时候再去帮忙,你进去,还不够那个鬼王塞牙缝呢。” 路芙被她骂了一通,老实了,也委屈了,“……我们就这样坐着干等吗?” “谁说坐着干等了?,我们不是还可以唱山歌吗?”周慎南完全没将路芙的伤痛放在心上,蹲下来说:“赶紧吧,我找你真的有事。” 神仙打架都害怕殃及池鱼,哪里还有送人头的道理?也不管路芙乐不乐意听了,周慎南开始盘问,“我跟你捋一捋陈民毅案子的思路,根据老莫那个见色忘义的猪队友的报告。你听一听看看有没有遗漏啊。” 周慎南说:“陈民毅在他家老宅使用了鬼术,找了四十九个人进行了一场献祭,然后找到了自己的同胞兄弟,也就是说当时一共死了五十个人,我们只发现了四十九具尸体,这是1st stage。Second,陈民毅跟他小情人打架,小情人还有个儿子,但是这两位直至今天也查不到。然后陈民毅猝死,因为爹妈死了所以送进派出所查明身份。最最后,他因为用了鬼术复活了,又因为房子闹鬼找你那师父驱鬼是吧?” 路芙其实没有听清周慎南究竟在说些什么,这是鱼和韵特意给警方的线索链,没有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如果不说陈民毅用了鬼术还好,真要说他用了鬼术案子就到我这里来了。” 路芙毫无表情地坐在周慎南面前,心里想的全是生死未卜的鱼和韵。 周慎南说:“这逻辑没什么大问题,陈民毅用的这个鬼术,应该是用人当养料把自己变成鬼,只要鬼术不被破解,他就可以无限复生。所以我们见到的第一个猝死的陈民毅是陈民毅,第二个跳楼的陈民毅也是陈民毅,第二个陈民毅是因为作恶多端,被死去的怨灵以黑手掌的方式,推下去的。” “但是路芙,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从来只有鬼能杀死鬼,除此之外,没有人能伤害鬼,就算是人跟鬼斗,人永远只能镇压鬼。还有的就是,鬼不会猝死。” 路芙微微动了动眼睫。 停尸房里原本有监控的,可是那监控就这么恰巧地坏了。后来也是根据莫如单的单方面描述,她才发现疑点——路芙那师父处理事情的方式太像鬼怪了。周慎南真的怀疑她,怀疑她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位大人。 路芙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你想问什么?” 周慎南直奔主题,“你有发现你那师父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路芙摇了摇头,干脆极了,“没有,她是一个鬼修。” “鬼修?”周慎南问道,“什么是鬼修?” “道士的一种,她也会用黄符。”路芙平稳道。 周慎南挠了挠脸,她从未听说过有道士修鬼道。 路芙不知道要不要把鱼和韵牵扯进来,鱼和韵为了偷懒,给了警方一个能解释得过去的案件版本。原本的事实是,陈民毅的鬼术不成功,他猝死正是因为陈民毅与他的胞弟争夺身体的掌控权,当时他还算得上是半个人。包括坠楼的那个,还都保留着陈民毅的意识。而且,那执行鬼术的人也不是陈民毅,而是陈民毅走丢又回到家的胞弟。 应不应该把这些告诉周慎南?可是这样一来,鱼和韵暗中使坏儿把陈民毅推下楼这件事,还瞒得住吗? 最后,路芙看着周慎南道:“我一直以为这个案件已经作结案陈词了。” 周慎南笑了笑,“的确已经结案了,但是它在我心里还没有close file。” 路芙垂下眼,“凶手也抓不到了,毕竟已经化成鬼了。” “那倒不一定,你忘记了,陈民毅家里闹鬼。之后我去看过,的确是有闹鬼,不过这只鬼已经被收走了,应该就是你师父收走的吧?问一下鬼,让鬼说实话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路芙想起了家里那几只滑稽的阿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是鱼和韵她的确是收了一些阿飘。” “嗯。”周慎南暗中观察路芙的神色。虽然路芙动不动就奔溃,这个时候却滴水不漏,叫她完全摸不着底细。“我还疑惑的一点是,既然陈民毅已经是鬼了,那他家为什么还闹鬼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他骗人吧?”路芙抬起眼,看着周慎南说:“周警官,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刚才你答应的,轮到你告诉我有关阴界的事情了。” 周慎南:……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周慎南讪讪地说。 路芙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我在里面看到一些壁画,想要知道那个带着黑白面罩的鬼王的故事。” 路芙把在里面看到的壁画内容有条有理地描述出来,她刚刚讲了个开头,周慎南就反应过来,“这个故事,我听我祖上说过。” 路芙洗耳恭听。 这个故事在阴界很有名,是鬼王为了拯救阴界到人界“传·教”的故事。但凡双生之子,之所以能通过胞亲之血改造成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为了平衡阴阳,双生子一者持阴,一者持阳。持阴者,自然通阴,这在人界视为大不详。 那个黑白面罩的鬼王并不是当时的鬼王,而是当时的鬼王座下的一个客卿。他是完完全全的人,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跟阴界搭上了联系。而当时阴界阴气匮乏,许多鬼莫名奇妙地魂飞魄散,鬼王亟待扩大阴界。 那位客卿带着一枚幽灵果,来到了人界,找到了这个庄子。利用这个庄子村民的无知,为鬼界产下了无数的鬼族——犬魔。 由此壮大了阴界。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更新不定 今天和明天都没有更新了QAQ ☆、涅槃重生,好事多磨 31 周警官讲了一个人为了成为鬼,而祸害一个庄子的故事。就像陈民毅利用双生子的阴级一样,鬼王利用那个村子的血缘,制造了一批鬼物。从她的表述上看,这批鬼物很有可能是犬魔。 路芙朝那封闭的山体望去,四周毫无动静,鱼和韵没有出来。她朝周慎南道:“那周警官,鬼后跟鬼王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就是寻常普通的拥有者和所有物的关系吧?”周慎南虽然知道有关鬼王的事,但对鬼后所知不多,“我听说鬼王为了强化自己特意制作了一个傀儡来,这个傀儡就是后来的鬼后。” “制造了一个傀儡?”路芙不是很信,“可人死后不就自然而然变成鬼了吗?为什么要特地弄一个鬼出来。” 周慎南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你不会以为人死后都能变成阿飘吧?就算阿飘顺利进阶也不一定能到僵尸的程度。但凡有攻击力的鬼怪一定是人为的,或者本身就生长在阴界,是阴界本地鬼。” “阴界……你去过阴界吗?”路芙突然问,鱼和韵也总是跟她提起阴界。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周慎南这下为难了,路芙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难道先前不是在讹她? 周慎南挠了挠脸继续回答:“现在人界已经跟阴界失去联系了,我们一直希望那位大人能够再次开启阴界的大门。” 路芙听着有些玄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她的逻辑完全是混乱的,“那为什么鬼王会在人界?” 周慎南耸了耸肩,“因为鬼王以前是个人,他能在人间活动很正常。但是这里是鬼后的地盘,因为鬼王是在这里炼成鬼后的,这是其中一个地方。” 路芙:“???” “我们一般不指望那位半死不活的鬼王,从来只指望莫名失踪的鬼后。”周慎南这般道,“要知道,那个鬼王,可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人物啊……” 路芙跟不上节奏,“还有其他的地方?” “应该吧,我们的结论是有,狡兔三窟嘛,但是没有证据。” 有一个非常天方夜谭的设想一直存在路芙的脑子里,比如陈民毅老宅里的阿飘们喊鱼和韵鬼后,比如那天民宿里的人喊鱼和韵鬼后…… 她想,鱼和韵势必与鬼怪有所牵扯,但是鱼和韵为什么会继承鬼后这个称号? 鱼和韵能成为鬼修,会不会与阴界有所联系?她会不会是鬼王与鬼后的孩子?!会不会是鬼王在外的私生女? 路芙被这些想法雷到了,甩了甩头,不敢再想。 不对,如果真跟鬼王有关系的话,那他们为什么打起来?所以鱼和韵是鬼后的后代吗?鬼也能生出人类来吗? 她彻底晕了。周慎南见她晕晕乎乎的,便不再继续科普,推了路芙一把,“她出来了。” 路芙即刻站了起来,“在哪?” 山体的石壁有一处产生了一丝丝裂缝,路芙心跳如雷,急忙过去挖了起来,她最先看到的,是泥土之中鱼和韵的手。 那一刻路芙将心中的小兽放了出来,一边狂嚎一片挖,还一边流眼泪。她像是一个拾骨多年的人见到自己寻觅三生的那副骨骸,而那副骨骸历经磨难涅槃重生,再次回到她面前。 从来没有死而复生更能激奋人心。 路芙不停地挖着,指甲里全是黑乎乎的泥巴。那的确是鱼和韵,可是这肌体的触感却又不太对。路芙死命扒着周遭的泥土,越是将鱼和韵整个捞出来,越是觉得现在的鱼和韵像一具尸体。 冰冷的,伤痕是裂口、没有血液,以及飘散不开的浓郁檀香。 路芙挡住了周慎南的视线,所以周慎南也没有打算上前帮忙,乐得自在坐在草里翘着二郎腿,打了一个哈欠轻飘飘地说:“你搞得定吗?” “嗯。” 眼泪止不住掉,路芙从泥土中把鱼和韵的脸剖了出来,耐心地一点一点抚去她身上的沙子。鱼和韵闭着眼睛,像是睡了,又像是离开了。路芙没有勇气去试探鱼和韵的呼吸和心跳,快速地把鱼和韵身上的泥挖走,然后将她背了起来。 见她好了,周慎南翻身起立,要接过鱼和韵,“我来背吧,我比你高一点,也没你那么累。” 路芙将背上的鱼和韵揽紧了一些,“不用了,回去吧。” 白跑了一趟什么也没干成,周慎南泄气极了。不过她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路芙的这位师父虽然不是平常的人,却也不是她所想的那位大人。 ——还真的只是一位有些法力的修士。 周慎南跟在路芙后面,慢慢琢磨。既然如此,那个黑手掌不属于那位大人的话,陈民毅的案子难不成真是路芙所说的那样吗?! 红色的法拉利缓缓地开在高速上,周慎南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后排的路芙和一直醒不过来的鱼和韵。 路芙完全不嫌累的样子,将鱼和韵半个身子抱在怀里,盯着她看。 高速的收费站堵车,周慎南看着她俩的模样,直觉她俩像恋人。普通的朋友会这样吗?周慎南从小到大只有莫如单一个算的上是朋友的队友,实在是无从比较。 “你不带她去医院看看?”周慎南打破她俩营造出来的结界,问道。 在后视镜中,路芙摇了摇头依旧沉默地看着她怀里的人。 周慎南:用不着活成望妻石吧? 周慎南将她们送到t市郊区附近,路芙下了车。她守着鱼和韵定下来的规则,背起毫无生命体征的鱼和韵慢慢地映月台的方向去。 车里的周慎南还在琢磨自己这一趟要吃多少张罚单,要写多少份报告,一抬头看着路芙走去的方向,猛地踩油门。 这是当初那片闹鬼的地方,为什么路芙会住在这里?! 周慎南放心不下,追上前去,车喇叭嘀嘀作响,“你怎么会住在这里?你不知道这片别墅区闹鬼吗?” 路芙缓慢地停下脚步,“我知道。” “你知道还住在这里?”周慎南骂道,她完全不理解路芙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明知闹鬼还住进去,这不瘆得慌膈应人吗? 在鱼和韵的帮助下,路芙老早就知道这片小区有些阿飘了,没把周慎南说的闹鬼放在心上。“我见到过了,有她在,没事的。” “那成吧,有事给我或者老莫打电话。”既然路芙保证了,周慎南也不跟她掰头了,调转车头绝尘而去,将车开到市区去钓小哥哥。 她一走,鱼和韵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咕噜咕噜一声之后,叹气抱怨道:“累死我了。” 路芙整个人僵住,头也不敢回,手臂的压力是鱼和韵在她背上神了一个懒腰。 鱼和韵拉了拉路芙的手掌让她把她放下去,语气一派轻松地说:“小芙同志,见到你爸爸有没有很开心很激动很想用力地亲吻?” 路芙泪如雨注,转过身去扑到鱼和韵身上,哭声极大,“我以为你死了!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我再也不会乱来了!你不要吓我……” “……!”被路芙骂了一通还打了一通的鱼和韵抱着头承认错误,“我错了还不行么,别打我,我容易碎。” 路芙扑到鱼和韵怀里痛哭,又是气又是悔,最后止不住地说:“对不起……” 她狠狠地锤了鱼和韵一顿发泄心中的不满,恨完之后又开始心疼,“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鱼和韵用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手腕擦了擦路芙哭丧的脸,“放心吧,你老婆我不会再死了。” 哭完之后,路芙恢复了一点气力,疑惑连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有这么多鬼,那地方不是坟墓吗?” 路芙有些闹不清,“崂山太奇怪了,你找到了那个开仙岩了吗?” 鱼和韵摇了摇头,她没有找到开仙岩,可把那只东西吞了也不见得亏。 结局弄成这样,鱼和韵还有心思给路芙讲刚编的故事,“我们中了那个鬼的算计了,所以掉进了他制造的假象。你不是见到这么多的壁画了吗?那个地方太邪门了。” 她说的是真话也是假话。那个陵墓原本的确是路芙见到的陵墓那般。鬼王不仅害死了那个庄子的所有村民,还丧心病狂地用村里所有男性尸体,成就了这一间能为他制造无数犬魔的墓穴。 只不过,这一处陵墓,后来又成了路芙之后见到的模样。鱼和韵支撑着幻境,将那个地方还原成最初的模样,也算不上是骗了她。 她为了不吓到路芙,费尽了心思,不然她家丫头真该吓傻了。后来鱼和韵身上的阴气撑不住这么大的工程,于是就露了馅。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鼎还能有重新冶炼的一天,也没想到,鬼王头那个怂货居然还留了一部分阴气在那里。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鱼和韵吸收了这一部分阴气之后,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开始琢磨一个问题,她跟路芙说过开仙岩,可她自己不记得开仙岩是什么了。 ☆、鬼的面具(一) 32 映月台,路芙照旧周末回家。 临行前,鱼和韵强调道:“你周一回来如果找不到我,就等几天。” 路芙还是有些担心她,“要不我就先不回去吧?我看你有些……” 自打鱼和韵从崂山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了,鱼和韵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只可惜无论是路芙还是鱼和韵,她们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芙问鱼和韵山洞里发生了什么,鱼和韵都一笔带过,而且鱼和韵不让她查看身上的伤。 她已经大致了解到阴气对鱼和韵的重要性,但还是不懂鱼和韵好端端的一个人要阴气做什么,或许是因为修鬼道的缘故?路芙有理有据地猜测道:“是那天消耗了过多阴气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说好的哪能变卦?你妈非得拿把菜刀追杀我。”鱼和韵笑了笑,感觉自己的鬼力不断流失,体虚又有些烦躁,丢客厅玻璃缸里的金钱龟当扔铅球玩儿。 路芙之前吃的乌鸦眼失了效力,鱼和韵又没有渡气给她,自然看不到一阵风就能打散的阿飘们惊恐万分,随着自己的“龟身”在空中飞来飞去。路芙这次回家压根儿没带什么东西回去,拎着瘪瘪的帆布包在大门前进退两难。 鱼和韵用金钱龟发泄了一通脾气,毫无理由地叹了一口气,“做人难,做鬼更难啊……” 路芙回过头,神色颇为古怪地看着正在发牢骚的鱼和韵,“那我走了,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鱼和韵捏了捏她的脸,“爱你宝贝儿,快回家吧,晚了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芙突然全身紧张,冷不防踮起脚亲了亲鱼和韵发凉的脸蛋,小心翼翼地说:“我早些回来。” 她快步跑开又回头,挥了挥手喊道:“老鱼你记得吃饭,那些果子我洗好了放冰箱里,也做了几分焗饭,你用微波炉叮一叮就可以吃了。” 说完,路芙两步并三步地跑远了。 鱼和韵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唇角微扬却又垮下。 路芙走了之后,鱼和韵干脆退化成阿飘,在人烟罕至的别墅区四处流荡,锁住自己一部分阴气,藏在别墅的墙里思考鬼生。虽然上次在崂山把那东西留在客卿墓的一部分给吞了,可是却总感觉力不从心,一不留神就会在路芙面前露馅。 鱼和韵是一只僵尸,鬼族的阿飘状态是最低级的状态,越是能修成实体,实力越强。但不管外表看上去多么神似人类,它们的重量无法修整为正常值,而且每到了一定时候都会露出原型。 鬼族是嗜血滥杀的,杀戮残暴是它们的天性。就像是抑制过久总需要一个缺口,它们在人间总会有“穷图匕现”的时候,会在某一个时刻彻底抛下理智和大脑,回到自己的本真。 只是这个本真,永远不能被路芙知道。 最开始鱼和韵给路芙的那份合同,其实是骗她来当老婆的。鱼和韵打算一开始就摊开来说,告知路芙自己的真实身份,威逼利诱,迫使她服从自己。只不过开始相处了,鱼和韵又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流氓,才慢慢改变了主意。 为了能让自己能打开阴界的门,实在没必要拉她下水。鱼和韵不会承认在与路芙相处的日子里,她渐渐地有了一种名为“悲悯”的情绪,想要放路芙做个正常的人。 周日傍晚,t市下了大暴雨,映月台上空乌云极速盘旋。阿飘鱼和韵浑浑噩噩地埋在墙壁里“睡”了两天。周日晚上的时候她的身体发生了异状,从墙壁里被斥了出来。她眼睛通红,全身的细胞都在暴戾。 鱼和韵的头发湿哒哒地瘫在肩上,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青面獠牙,目光呆滞,长指甲划过被雨水冲刷的墙壁,凹出一道长痕。她的脚也被磨得不成样子,指甲弯长,更像巨型蜥蜴的脚,身后一滩一滩的血迹与雨水混合。 在这个偌大的园林里,只有她一个活物。 几只白色阿飘东躲西藏,完全不敢去看鱼和韵,就怕一个不留心,它们会被鱼和韵吞进肚子里,再无生路。 所幸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没有上社会新闻的可能。而它们的鬼后这样“暴走”也只是个把月来一次。 T市依旧车水马龙,路芙倚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的雨夜。 这雨很大,路母急忙关门关窗,路芙想的确是鱼和韵的窗户关了没有。 隔着房门,她听见客厅里路母的喊声,“小芙,出来吃饭!” 路芙怔了怔神,窸窣地起身,踢着拖鞋边走便回复:“哎,来了。” 这场雨会不会一直下到明天都不停?路芙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扒着碗里的饭,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忽然决定提前回去。 刚刚提了一嘴,路母就回绝道:“外头下这么大雨你跑过去干什么?” 路爸爸坐在大摇椅上拿着个手机看新闻,“你别出去了,外头刮大风,人家送外卖的都堵住了。” “哦,那好。”她又陷入了踟蹰,冒雨过去确实不好,多少会让家里人担心的。可自己不过去的话,总觉得鱼和韵有大麻烦,鱼和韵那么吊儿郎当的,没了她不行的。 “老路你别看手机了过来吃饭,叫你吃饭都要喊这么多次你是玉皇大帝吗?”路母又朝路芙道:“说好了六一那天早些回来,你爸说让你再找工作考虑得怎么样?” 果不其然,一旦老爸把妈妈哄好了,老妈就会跟路爸爸一个战线。路芙只能先打着欠条,“六一那天我跟鱼和韵说好了,一起来。工作等过了六一再提。” “你不陪妈妈唱山丹丹红艳艳啦?”路母是个急性子,“母女登台多亮眼呀。” “我跟她打算跳鸭子舞……”路芙柔弱地表示,“山丹丹不合适我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 “鸭子舞?鸭子舞又是什么外来新生物,我看就跟广场舞差不多。” “我都准备好了,您不用担心。”路芙周末都在家里准备小鸭子玩偶服,就差跟鱼和韵报告了。 路爸爸也过来凑热闹,“啥鸭子舞山丹丹啊?加上你老爸一个。” “大佬爷儿的咱母女俩不带你玩,吃你的饭。”路母气哼哼道。 路芙想着如果家里老两口一意孤行,难免她得跟鱼和韵说拜拜,干脆先让老爸见一见鱼和韵。或许老爸他见鱼和韵这么信得过,会改变主意。 她对鱼和韵特别有自信,只要见过鱼和韵,她老爸一定会同意她继续跟鱼和韵在一起的。 于是路芙道:“爸,六一那天我把鱼和韵带过来给你瞅瞅吧,你帮我掌掌眼看靠不靠谱?” “成啊。我帮你找好了,见过了就散伙吧。”路爸爸很好说话。 路芙:“……” 晚饭后,路爸爸见路芙有空闲,“闺女,饭后杀一局?”他们父女俩闲暇的时候会下象棋玩玩,要是加一个路母就斗地主。 路母从厨房里钻出来,“你下棋又下不过小芙,听我的斗地主!” 路家三口便抱着个手机玩起欢乐斗地主,路芙因为有心事,盘盘皆输。 路爸爸察觉她不对劲,“闺女,你愁眉苦脸的闹啥?” 路芙捂着肚子,“闹肚子而已,对了爸爸,你买新车了?” 路爸爸原先那辆满大街都是的黑色商务车开了几年,这段时间业务上去了就换了一辆中档奔驰给自己涨身价。路爸爸特别嘚瑟,“我给你瞅瞅照片,你爸最新款的老婆,非常好看,够拉风。” 路母:“你最新款的老婆是谁?会不会说话啊陆大为?” 路芙对他爸的新车毫不在意,对她妈的怒火也不甚关心,“那我明天能开旧车出去吗?” 路爸爸原先就打算把旧的那辆给她开,所以也没将旧车卖掉,“成啊,就给你留的,车钥匙给你,爸爸再转笔油钱给你。” “油钱就不用了啊,我有,那我先回房间了。晚安爸妈,明天要早起呢。”路芙找了个借口就闪了,连他爸的靓车照都没看。最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家里人都睡了,路芙静悄悄地溜了出去,直接把车开走,直奔映月台。 临近半夜,路边一行橘黄色的街灯,湮没在朦胧的雨幕后。路芙专心致志地开着她爸的车,行驶在安静又繁忙的街道里,经过高架桥、路边的seven—eleven、和斑马线以及城市街景。 高速上昏黄的路灯让她安静了下来。车子很快下了高速,开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突然回去,不知道应不应该给鱼和韵打个电话。 回家过周末前,她特意问过了鱼和韵的电话号码,不过鱼和韵虽然拿着一部手机花式炫技,还是一脸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模样,后来是路芙把她的号码翻出来的。 红灯。 路芙下了车窗透透风,隔壁车位一个大叔开着一辆货车也下了车窗,朝她喊道:“靓妹,你也是我们村里的人吗,我咋没见过你?” 一下高速不远处的确有一处农村,晚风稻香别样祥和。路芙摇了摇头,指了指前面,“不是,我往前面去的。” 雨已经慢慢缓下来了,货车里的大叔望着前方那段盘山公路,冒了半天冷汗才蹦出来一句话来,“那不是闹鬼吗?” 路芙想起的确是有这个说法,一时语塞。 绿灯了,他们后边没有别的车,也不急着。那大汉嘬了一口烟,用发黄的手指夹着半截香烟,“那里十几年前就没人住过,妹子你去那干嘛?” 雨声淅淅沥沥,路芙扶着方向盘,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那里……没人住了吗?” “对啊,十几年前开发商房/地/产那□□商跑到我们这边来开别墅区,刚盖好就闹鬼,一间房子也卖不出去,吃不着肉也不管,开发商跑了,叫他们哄抬房/价,亏本了吧。” 路芙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鱼和韵该不会是房产大亨请来抓鬼的吧? “你去哪里干嘛?也没别的路了。”山路的尽头就是映月台,完全没有分叉。 路芙只觉她身边那位大汉的视线十分不友好,讪讪地笑了笑,掐了个小谎,“我就是他们请过来看看风水的哈哈。” 大汉浑身一惊,眼神充满了敬畏。路芙望着前方继续道:“只能这个时候来了。” 说完她一踩油门,趁着再次红灯之前过了红绿灯,向映月台而去。心里越发慌乱:如果鱼和韵是房产那边请来抓鬼的为什么不早些说明?还有,鱼和韵为什么说她能看见别墅里的其他人? 路芙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鱼和韵一定有事瞒着她。 ☆、鬼的面具(二) 33 在一片全然的黑暗里,映月台如同一片天然的陵墓,四周只有她的车头大灯是亮着的。 遥远的云间有一弯模糊的月亮,在不知不觉中,雨已经停了。就算是上次从陈民毅家里出来,映月台里也不会一盏灯都没有。难不成是停电了? 如果周围没住人,那上一次鱼和韵怎么搞得灯火通明,好像这里住了很多人一样。路芙有些犯怵,车子在别墅区里开了一段,油见突然底了。 她扫了油盘一眼,忽然明白为什么老爸特意提了一提说要给她加油的钱……路芙将车子停在一边,拔了钥匙,推门下去。 周围一片漆黑。 路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壮着胆子往前面走去,却忽然感觉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飞快掠过。 她定在原地,肩膀僵了一僵。 按理说,她现在不该看到任何阿飘才对,是她多疑了吗? 路芙想着鱼和韵,又淡定下来,继续往前面走去,小声嘀咕给自己加油鼓气,“妖魔鬼怪快离开,吓唬我我家鱼和韵吃你哦。” “妖魔鬼怪快走开,我家鱼和韵可凶啦……” “妖魔鬼怪……” 一只浑身白青的僵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像一只从染料缸里出来的带着利爪的小兽。它眼睛发黄,面貌非人,行动却迟缓,看上去甚至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路芙从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但随后席卷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群白色阿飘一个劲儿小声暗示:“不要动啊!你不要动!” 那只僵尸裹着一身破烂的白衣,被雨水冲刷过后贴在崎岖不平的身躯里。它缓慢地扭动了自己的脖子,发出了清脆的骨骼声。 没有发现路芙的存在似的,那只僵尸拖着沉重的身躯,和发泡的手臂,小幅度跳着,朝路芙的方向而来。 路芙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倒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恐惧决堤而下,失去的气血全部回到她身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大叫,用了今生自己所有的速度和力气,发狂地逃离这个地方。 “鱼和韵鱼和韵救命啊!” “鱼和韵出来救我!这里有僵尸啊!” 那只无知无觉的僵尸凝了凝眼神,忽然像猎鹰锁定猎物一样锁定了路芙飞奔而去的身影,瞬间闪身到她跟前。 只是一秒,那只狰狞的怪东西就到了路芙跟前。颤颤发抖的阿飘们这时全都涌了出来,“老大老大!你醒醒啊!” 不过螳臂当车,鱼和韵置若罔闻,用锐利的手爪套住了路芙的半个肩膀和纤细的脖颈,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地朝她的身上咬去。 路芙身上被咬出几个血洞,一时之间居然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毫无痛觉,只有手掌感觉温温麻麻的,是因为溅到了不知道是谁的血。 她被这个怪物扑倒在地上,被迫贡献出自己的肉/体。血肉被磨碎,神经拉锯着,所有的痛觉回到她身上。这只怪物大口大口地嘶哑着她的肩膀。 路芙看着她身上的那只怪兽,口唇发白,四肢疲惫,无休无止的痛觉盘了上来。 疼!是被活剥的疼!是被拔去指甲的疼!是被斧头砍下手臂的疼! 她原先是想说各种需要打码的人类社会问候祖宗的话,最后脱口而出的变成了:“鱼和韵……” 她甚至还没见到鱼和韵,这又是莫名奇妙的幻境吗?就像在天台那次一样? 路芙用尽气力,歇斯底里地又喊了一句,“鱼和韵救我!” 那只不明的、异样的、来自地狱的异兽霎时顿了顿,停住了吞咽的动作。 隔着一段月光,路芙很慌乱地踢开那东西,挪着往后退。下一秒忽然不安地觉着,这东西的轮廓,看上去有点像鱼和韵。不知怎么地她忽然热泪盈眶,委屈极了。 路芙不死心地喊:“鱼和韵,你快来,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 …… 她顾不上肩膀上的咬伤,喊得嗓子也哑了,最终鱼和韵也没有出现,眼前只有一个陷入了脑内混沌的面目全非的冰凉僵尸。 路芙一度以为她和它需要对峙到第二天凌晨,毕竟鬼类都惧怕阳光,白天是她的倚仗。没过多久,那具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僵尸再一次起身舒活筋骨,朝着路芙的方向缓步跳来。 路芙脸上用刻刀刻满了恐惧,汩汩流淌出鲜血。 那具僵尸一跳一跳地朝她而来,路芙一挪一挪地往后退。那只东西抓住了路芙,那一瞬间路芙忽然想起鱼和韵对她的嘱咐,在那具僵尸咬向她之前,抡起附近的石头朝着它的天灵盖就是一砸! 鱼和韵说过这里是僵尸的弱点。 那具僵尸直直地倒地,头上一个小坑。在路芙满是眼泪的眼眶里,慢慢地融合分秒,变了模样——变成她最初见到的模样。 明媚的眼睫,修长的腿,浑身发白浑身是伤。还是穿着她周五离开那会儿穿着的草莓连衣裙,跟她身上这条橙子连衣裙是配套。鞋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白皙的脚上是水泡和血迹。 她早该猜到的…… 其实早该猜到的。 路芙半个左肩基本上被鱼和韵咬掉吃掉,她看着不远前那个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可又不争气地,再度哭个不停。 她花了好长时间,连身上的疼都忘记了,只是坐在地上一味不停地哭,看着躺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止不住地哭。 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不停地想起悲伤。 最终她还是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将那个不知如何的臭女人抱了起来——没有重量,晕了过去的臭女人。将脏兮兮的鱼和韵带回了别墅,放在床上。 同样脏兮兮的路芙,抱住晕过去的鱼和韵,把头贴在她胸前,喃喃地说道:“晚安了,老鱼。” 眼泪晕开她那没有心跳的胸膛。 路芙一晚没睡,只是抱着昏厥的鱼和韵不撒手,在鱼和韵把手放在她肩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惨叫。 “嘶——好痛——” 源源不断的凉意从她肩上几十厘米长的裂口中汇进身体,伤痕发痒,然后慢慢痊愈。 路芙立起身,红着眼睛盯着她看。鱼和韵只是动了动手,依旧紧闭着双眼。在四点多的天色下,隔着厚重的窗帘布,她紧闭的睫毛染上一层水雾,然后滑下一滴泪来。 鱼和韵扶在路芙肩上的手慢慢地垂下,放在被褥上。在路芙反应过来之前,她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了。 路芙企图抓住那一点儿影子,却扑了个空。这间无比熟悉的房间里,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 路芙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抽泣道:“鱼和韵你给我出来。”哭声越来越大,她几乎用尽了力气,“我真的害怕你别藏起来,鱼和韵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出来……” ☆、鬼的面具(三) 34 天光渐亮,路芙在别墅里找鱼和韵找了一圈,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可她分明能感受到,鱼和韵的气息就在这栋房子里。 她慌乱,焦虑,不知所措,全是因为鱼和韵消失了。 路芙大致能想明白鱼和韵为什么会突然离去,呼喊了一阵子之后便安静了下来。她坐在床头一夜未眠,眼下是明显的青灰色,萦绕在脑海的问题从“鱼和韵去了哪里?”,变回了“鱼和韵居然是一只鬼?” 有很多她忽视的细节能够证实鱼和韵是一只鬼。她不吃不喝,她的体重异常,她很少晒太阳,总是夜间行动。还有,她对所谓的阴界十分执着,懂很多的鬼术,跟各种奇怪的鬼怪打交道。 鱼和韵分明不曾掩饰自己的举动,是她一直忽略了。 得知这个真相之后,路芙以为自己会害怕得全身发抖,可她没有,仍是待在鱼和韵待过的空间里,睁开劳累不堪的双眼静坐,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事,样样与她有关。 如果鱼和韵是鬼,找她做什么呢?鱼和韵以前发生了什么?阴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还会跟她继续做朋友吗? 脑子混乱不清,路芙试图让自己“过于疲惫”从而“得到休憩”,但这个方法失效,最后只能徒增头疼。她还是一晚没睡。 第二天,路芙强打起精神在家里做了一次大扫除,除了锁住的地下室,每一个小角落都没有放过。她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从角落里翻她出来的冲动,却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想了这个折中的方法。 路芙以为自己能在某个角落见到鱼和韵,但是没有,心愿再次落空,鱼和韵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把手里的吸尘器放到杂物间里,开始胡思乱想:鱼和韵会不会不想见到我?否则为什么突然就跑掉了?一定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吧…… 路芙颇受打击,身上又冷又累。一整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却不丝毫感觉饿,倒在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她头疼极了。 神经崩了太久,这一次她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见她熟睡后,鱼和韵从空气中化了形,幽魂一般来到路芙身边,蹲下。 依旧是阿飘的状态,能透过身子看到沙发对面的茶几。鱼和韵很是懊恼自己昨天的举动,想要道歉又想着干脆送她回去,最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全凭直觉,心有灵犀,在梦境里的不断下坠的路芙一把抓住鱼和韵的手腕,大声道:“你先别走。”但是自然,手里扑了个空。 路芙一睁眼看到的是一个半透明的魂体,所以她抓不到。 鱼和韵老神在在地留在原地,没有跑也没有消失。就像一个被抓到正形的犯人,等候判决,安安静静地等她说话。 路芙从沙发上坐起身,即使完全抓不到她的手也做着抓她手腕的动作,仿佛这样鱼和韵就跑不掉了。她抓紧时间,再一遍强调道:“你先别走我有话说。” 鱼和韵望着她。 路芙一直都喜欢她的眼睛,在鱼和韵的视线下不由地头脑发热,也记不得自己究竟想说什么。隔了好长时间,最后只闷出了一句:“你现在这样,很好看。” 这是她的心里话,鱼和韵的魂体很好看。 鱼和韵还是这样看着她,半透明的,像是在发光,又叫人捉摸不透。 路芙定了定心神,开始长篇大论道:“我……昨天被你吓坏了,你是只要敲额头就会清醒过来吗?我不会太用力了……把你敲傻了。” 这是她一直后怕的事情,万一一个不小心把鱼和韵敲傻了,她该上哪里去找医生…… 路芙挠了挠脑袋,筒子倒豆越倒越多,“这里只有你一个吗?你是鬼是不是?我提前回来没告诉你一声,因为我很担心你。上次从崂山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鱼和韵。对不起,我不该偷偷跑回来的,我也不是故意要看到的。” 鱼和韵看着她,绝色的容貌分辨不出任何情绪,“你还不回去吗?” 路芙登时紧张起来,松开禁锢住她的手腕,不安地抓着自己的手,无比坚决地保证道:“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你信我。” 其实顺着鱼和韵的话直接离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老爸替她安排好了别的工作,她也答应了。鱼和韵开口提了这件事,她不需要自己再找借口,只要应下了,从此大道超前各走一边,就能摆脱这些不好的脏东西。 而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鱼和韵要跟她断绝关系的时候,自己会提心吊胆。 鱼和韵垂下眼,“你在这里……” 路芙连连摆手,甚至要签字画押了,“我不会乱说的,如果你以后还要变身的话打好招呼我就不会再闯进来了,真的。” 鱼和韵合上眼,沉默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你父亲为你找了一份好差事。” 她几次被辞退,早就对离职手续熟稔非常。“可是我转正了,离职的话至少要提前一个月通知。”路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倔。 鱼和韵一噎,揉了揉眉心,连难得的正经都维持不下去,“你在这里很危险的宝贝儿,要是我……”她停住了,要是自己真的把她吃下了,那该怎么办呢?鱼和韵心中泛起了强烈的愧意,有如台风过境寸草不生。她不敢想如果当时收不住,会有怎样的后果。 路芙看着她,建议道:“你教我怎么帮你好不好?就像你说的敲额头,我看挺有用的。” 鱼和韵轻轻地笑了一笑。 敲额头对僵尸来说效果并不显著,就算用到黄符,也只能对抗低端的僵尸。鱼和韵不是别人,是阴界的鬼后,真要让她清醒,只能靠她自己。 她尝试跟路芙解释,“没用的,我根本保证不了。” “可是昨天明明……明明有用的。” “昨天我自己醒过来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离开对你是最好是选择。”鱼和韵慢慢道。 仿佛被最信赖的人宣判了死刑,路芙的心慢慢落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赖着并不光彩,或许鱼和韵早就想甩掉她了,反正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鱼和韵睁大眼睛,不解看着自己眼前的路芙毫无来由地哭了起来。 路芙忍着一个劲往下掉的眼珠子,却怎么也忍不住。她没用,连哭都忍不住,那么爱哭,一点用都没有。 鱼和韵下意识给哭得像个小泪人的路芙顺背,语气慌乱,“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路芙抓住她的手腕,这一回总算抓住了实体,“我会好好考虑的,不会让你为难的……” 鱼和韵云里雾里,伸开双臂把餐巾纸拿过来,跪在沙发前安慰她道:“你先别哭……什么都可以商量。” 路芙一把搂住鱼和韵的腰,眼圈通红止不住掉眼泪,“老鱼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给你惹麻烦。” “怎么会呢?我女儿最有用了……”她用手指给路芙梳头发,“你不要多想。” “你,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我是担心你。” “我可以继续呆在这里吗呜呜?” 路芙打了一个哭嗝儿,鱼和韵却不能干脆地答应她,只能折中地说道,“你再好好考虑好不好,不要让你的家人担心,难道你就不怕吗?” “我不怕。”她肯定道。 最终路芙还是暂时留了下来,只是她时常不能在别墅里见到鱼和韵。鱼和韵的身份横竖藏不住了,也不会一直用实体面对她,路芙经常见到的是她的阿飘模样。 有时从墙壁上出来,有时跑到屋顶上去,有时躺在床上,躺着躺着就掉了了床里面。 路芙知道鱼和韵心情不好,情绪不对劲,她也一样。 她的心情跟着鱼和韵的心情起起落落。有时能够因为鱼和韵跟她说多了一句话而开心上一整天。 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鱼和韵为什么不开心。 路芙也曾问过鱼和韵什么时候会再一次变成“没有记忆的僵尸”,鱼和韵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跟她表示说还早,得等到下个月。 她跟鱼和韵保证说自己不怕,也不是一直都不怕。就像每到晚上,路芙都会强制鱼和韵划出原型躺在床上陪她,因为灯一关,眼睛一闭,她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那天晚上被僵尸追逐的景象来,晚晚噩梦。 鱼和韵看着她,劝说她离开。 路芙很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你在我就不怕了,真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鱼和韵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路芙就真的不会害怕。 鱼和韵表示奇怪,“可你害怕的不是我吗?” 路芙道:“我害怕的是那一天的你,跟现在的你不一样。” “可我真的是僵尸啊,那一天伤你的是我,你还把我留在你身边,会一直好不了的。” “不是。”路芙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钻到她怀里,“你在我就不怕了。你跟它,不一样。”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35 路芙找来了汽油,将停在一边的车子开回去过一次,那会儿鱼和韵以为她不回来了。 临近傍晚到时候,她哼着歌,从车里拿出两只肥大的黄鸭子玩偶套,兴高采烈地朝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鱼和韵说道:“老鱼,说好的一起去跳鸭子舞的,我们来彩排一下。” 路芙把鸭子的棉花身体套在自己身上,还换上了一双鸭蹼鞋,憨态可掬。 鱼和韵忍俊不禁,指着路芙肆无忌惮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看吗?”路芙把另一个鸭子玩偶套往鱼和韵身上塞,“你也试一下。” 笑过之后鱼和韵看着她,略感羞愧,语带三分娇,“你不是回去了吗?” “回去拿东西呀。哎呀,那件事就过去了吧?”路芙抱臂抗议道:“你都消沉了三天了,今天再不排练,明天就闹笑话了。” 鱼和韵记得自己答应过路芙跟她一起去跳鸭子舞来着,那时候身份还藏得住,毫无顾忌地假装是个好人,也就毫无顾忌地赖着她参与一些人类活动,然而她是一个恶鬼。 路芙见她还有半分犹豫,鼓舞道:“去嘛,我都跟老爸说好了带你去见他的。听起来很好玩不是吗?鸭子舞!” 没等到鱼和韵的答复,路芙就把另外一只鸭子服往她身上套了。亏得鱼和韵的特殊技能,那玩偶鸭就像活过来了一样,穿着一双鸭蹼鞋在半空中漂浮着 鱼和韵意志消沉,不愿现出原形。 路芙揉了揉眉心,“老鱼,你这样不行,你得把实体化出来。” “化出来之后呢?” “彩排啊。” “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只好鬼……” 路芙忙道:“我知道你不是人,但是你最好看啦,快点现出原形!你最好看啦。” “真的吗?” “真的真的,你最美了。”路芙顺口溜道。 虽然前几天还情绪低落,只恨自己是只鬼,没办法给别人幸福。但鱼和韵左瞧右瞧见路芙半分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心思就活络起来了,似乎还有一些纠结,“我省点阴气嘛,不然容易发昏啊,你体谅体谅我吧小芙同志,爸爸挣钱养家很累的。” 这抑郁症好得挺快的,鱼和韵又展示出了久违的让人想打她的能力。路芙忽然意识到鱼和韵这只鬼不治不行,就得让她哭着洗心革面肝肠寸断,就不能纵容她。 但是路芙又怕打击鱼和韵那时好时坏的自信心,一不小心叫她像个乌龟一样缩回去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她折中地翻了个白眼,好脾气规劝道:“你这样没有实体会吓死别人的啊。” 鱼和韵眼角含泪控诉,“你嫌弃你爸爸是只鬼。” 路芙:现在是真的有些嫌弃了…… 路芙:“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爱戴你还来不及呢。你快点跟着我一起跳,动作也要到位。我放歌了啦。” 手机音乐响起,“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路芙跟着小视频做了几个简单容易易上手的动作,左弯腰,右弯腰握拳上下三圈转个身,这动作就如同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咕嘎咕嘎真呀真多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鱼和韵鸭呆滞在原地:“……” 路芙拉着她敦促道:“快点啦,时间不够明天就要去了,我妈都给我打过几个夺命连环call了。” 鱼和韵十分柔弱地,“真要跳吗?”跳的时候她可以把脸打码隐形吗? 路芙十分强势,“真要跳,没得选。跳完之后为了我的生命财产安全你得告诉我关于你的事。赶紧的,不然没饭吃。” 鱼和韵:“……” 鱼和韵只能动作僵硬地跟着路芙左右摇摆。路芙又补充道:“等下这里我们就把一只手别到后腰,另外一只手勾到一起,这样转圈。” 鱼和韵傻了。 “哎呀你不是这只手是另外一只。”路芙纠正她的动作,“另外一只手放到腰后面。” 她们两人就围着一起转圈圈,宛若两个大龄欢乐多儿童。鱼和韵养的阿飘们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鬼后大人在跳舞哈哈哈哈哈哈——” 在阿飘们爽朗的笑声中,鱼和韵有一种晚节不保的焦虑感。她是不是要登台卖艺?人多吗?可以消除掉这段记忆吗? 她可以选择遗忘吗? 到了六一那天,鱼和韵是被路芙架着到她们小区的。路芙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老鱼,我跟你对一下口供啊。等会儿见到我爸,你就说你是经营一家私人道庙的,收费入场那种,还会帮人看风水,随便讲几句忽悠我老爸就好了。” 鱼和韵坐在副驾驶上,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还有吗?” “还有很多。要是我爸问你具体在哪里,经营范围有哪些?你就干脆说是跟政/府部门合作,这样看上去信得过一些,然后就说什么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宣扬忠孝仁义礼德。” 路芙其实有些紧张,她今天一大早就醒了,还不让鱼和韵睡觉,给鱼和韵捣鼓出了一身现代职业女性的装扮。中规中矩的OL衬衫和半身鱼尾裙,气场两米三,再化一个blingbling的眼妆,随时可以走T台。 后来鱼和韵又默默把一身黑白配给换了,换了一条蚕丝的墨绿色改良长旗袍。她按了按路芙的肩膀道,“放心啦,没事的。” 那条旗袍既不收腰也不漏臀,完全是民国时期的版型,料子足够厚重,针线足够精良。鱼和韵穿上去显得年龄大了不少,看上去大气靠谱又温婉,并不如现代白领那般干练咄咄逼人,是家长会喜欢的款。 车上,路芙看着鱼和韵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半颗心放了下去,继续向她解说道:“要是我老爸问起具体的内容,你可以说因为合同保密期,不能透露太多。不过,要是什么细节都没有也不行。” 她很用心地查了一个晚上的资料,来使自己的谎言听上去真实可信,“或者可以用保护古建筑的名号,你说你祖上留了一座道观,大致讲一个地方,直接崂山也行?但是就怕我爸爸去查……” 左右为难间,鱼和韵宽宥她道:“你放心吧,你爸爸我这张脸无往不利,够了。” 路芙:“……” 虽然她承认这是事实,但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 很快路芙就将车子开回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六一晚会的舞台已经在搭建了。路母早已把六一献礼的消息散了出去,方圆百里的姐妹团都表示要来听她唱山丹丹红艳艳。 路家很早就在t市买了房安了窝,小区前年翻修过,看上去还很崭新。鱼和韵第一次来路芙家里,与路芙并肩走在她熟悉的路上。 真到了这个时候,路芙却也没那么紧张了,还有心情带着鱼和韵四处参观,“你看那里有个池塘,过段时间就有莲花啦。” 鱼和韵提着果篮和一盒礼酒,由衷地评价道:“你家小区风水不错。” “那你以后可要常来看我。” 她家住在二十五楼,路芙带着鱼和韵登门拜访,是路爸爸开的门。路爸爸准备出门。 路芙多少有些惊讶,“爸,你在家啊?” “小芙回来了?你妈到外面去帮忙了。”路大为看着路芙身后高挑又贵气的鱼和韵,“这位是?” “这鱼和韵,这我爸。”路芙拉着鱼和韵的手介绍道,“快叫人。” “爸爸好。”鱼和韵乖巧温顺。 路芙:“……?” “你好你好,登门还带礼物多破费呀这……”路爸爸瞅了路芙一眼,“你那上司是吧?长得真好看,一定是个好人,家妞你就好好地跟着人家混。” 路芙拍了拍额头,心里十分迷惑,“……爸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你妈把我喊回来买东西给小孩儿吃啊,什么棒棒糖棉花糖的,叫我回来搬东西。”路爸爸想起自己的任务,“不跟你说了我要被你妈唠叨了,我走了,妞你自己招待人家。” 路爸爸走了,门一关。鱼和韵立马现出原形,超朝天大吼一声,“噢耶,我过关了!” 路芙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事究竟是怎么发展的,她爸稀里糊涂就认了鱼和韵了,她老爸之前不是还挺坚决的吗? “你究竟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快说。”路芙一步一步将鱼和韵逼到客厅的沙发,“是不是你又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鱼和韵半个人躺在沙发上,举双手投降,“青天大老爷,您开开眼,我什么也没干!” 路芙一脸邪气地把鱼和韵禁锢在沙发上,沙发咚道:“你敢说你什么也没干?那我爸为什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鱼和韵一脸小媳妇模样,“人家是无辜的。” 门咔哒一声,“看我这猪脑子。”路爸爸开门而入,“我把你妈交代我要拿的充电宝给忘了。” 路爸扫了沙发上一上一下、都僵硬的两人一眼,“哟,你俩玩游戏呢?”他把玄关上的充电宝拿走,“充电宝在这呢。” 路爸爸什么也没发现似的,来去匆匆,“我走啦,你们玩得开心。” ☆、两只小鸭,开开门呀 36 鱼和韵觉得自己很无辜,她真的没想到路芙会罚她跪沙发。 路芙像被驱赶的鸭子一样围着沙发小碎步绕圈圈,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嘶吼,“我爸发现了!我爸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什么?”鱼和韵在沙发上跪坐着,点开遥控器看全明星快乐综艺,脑回路完全不在线上,“我发现我真的好美,特别是跟别人对比了之后。” 路芙抱头呐喊,“我爸的眼神不对啊,我爸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被下降头?我们还做了一个那么暧昧的姿势!他一定知道了!” “知道什么?很暧昧吗?”鱼和韵盯着电视屏幕,冷不防凑到路芙面前吧唧了一口,“还好吧?” 路芙默默地把她的脸推到一边,脸上烧了起来,“没,没知道什么。” 鱼和韵盘腿坐着,像一条海草一样欢喜地抖了起来,“我美吗?快说快说,我与屏幕上那人谁美?” 路芙默默地掠过这个让她面红耳赤的问题,话题一转,“对了,你那天从山洞里出来,有没有受伤?” 这是路芙一直担心的事,前几天她们关系不太融洽,问了也得不到答复。既然鱼和韵满血原地复活了,她势必刨根问底。 鱼和韵干脆把衣裙的下摆撩上去,哭给路芙看,“我好可怜,我毁容了。” 她的手臂内侧,大腿上,还有腰腹部都有许多狰狞的疤痕。长疤翻出皮,露出浅白色的裂口,看上去有点像面包絮。 “疼吗?”路芙头皮发麻,完全不敢碰她的伤口。 鬼族并没有多少触觉,只是精致女王不允许身上有疤。鱼和韵摇了摇头,“不疼,就是难看。” “那……难道还要缝起来?”路芙问。 鬼类的实体是自己化出来的,不像人类的躯体那样有愈合能力,它们需要另外修补,或者当阴气超过一定极限时,会自动修复。 鱼和韵把身上的伤痕重新藏起来,只说:“自己会好的。” 路芙不疑有他,把头靠在鱼和韵身上,“你不能晒太阳不能淋雨也是因为这个吗?” 怪不得鱼和韵的身体那么娇弱,晒也晒不得泡也泡不得。 鱼和韵点了点头,“我好脆弱。” “哈哈。”路芙嘲笑她,“我会帮着注意些的,我们该下去了。” 舞台上,路母中气十足,声音极具穿透力。 街道临时搭建的舞台在小区的公园里,舞台上路母在台上完美亮相,拿着个话筒与另外几个广场舞朋友边扭边唱,凑了一个歌曲串烧。 路母跟她的另一个老姐妹商量这出大戏已久,挨家挨户找同志们参演,最后磨到了十五个演出节目,大部分都是无聊的孩子家长。 附近的小学六一也有活动,过完学校六一的小朋友放学后回到家里,到舞台前拿完小礼物之后,被大人引导到座位上坐下,嘴里吃着肯德基炸和麦当劳薯条。 鱼和韵一条人从后台出来,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窝好。这周围全是小孩,而她一只恶鬼在一群豆丁萝卜头之中束手束脚。 鱼和韵左右避让,一个小女孩牵着她妈妈的手,指着她大声道:“是漂亮姐姐!” 鱼和韵面无表情地比了个V。 鱼和韵左闪右闪,另外一个小男孩咽着比萨饼,“快看那里有个旗袍姐姐,老爸我妈是不是也有一条那种颜色的裙子?” 鱼和韵皮笑肉不笑,有如上司巡查一般挥了挥手。 美貌是第一传播力,她就像打了高光一样,去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婴儿车里的小婴儿见到她都要嚎啕大哭。只不过小婴儿们多半是被吓的,但是鱼总坚持认为那些娃娃是见到她世上仅有的美貌,感动得流眼泪。 她东躲西藏,极力降低存在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路芙总算在一片大人小孩里找到了鱼和韵,气喘吁吁地说:“你,跑得真远。” 一个半小时前,她们下来跟路母打招呼。路母一曲过后,拿着手机自拍,发现自己不够美,还得画个妆,于是就让路芙来帮忙。鱼和韵不喜欢人太多拥挤的地方,很不讲义气地趁机溜走了。 后台的路芙拿着化妆盘流水作业,什么港风复古、日系氧气、韩式精致还有种花家大气明艳风,这些老阿姨们懂得挺多,名堂能说出花儿来,要求也挺高。奈何阿姨们手残路芙也手残,最后全部变成了两抹腮红猴屁股、蓝绿眼影的妖婆妆,一个赛一个杀马特。 于是路芙就被训诫了一顿,路母和阿姨们全体抵制路芙磨灭了她们原本的美貌。絮絮叨叨的,最后路芙中规中矩地给每个人上了个桃花妆,才捡回一条命。 路芙很是心累,坐在台下,抓着鱼和韵凉凉的手恢复一点心情。而骁勇善战的鱼和韵瞅着前后左右都是小孩坐立难安,她头上围着一张黑色大丝巾,欲哭无泪,她以前没发现自己怕小孩啊…… 当晚七点的时候,路母兼职的主持人和另外一个阿姨闪亮登台。路母说一句,台下的路爸爸架着摄像机就跟着起哄。 路芙也翻出手机拍她妈妈的英姿,见鱼和韵心不在焉的模样,推了她一肘子,“你怎么了?” 鱼和韵整只鬼缩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出自己的心声,“小孩子好可怕,我恐小孩。” “会吗,需要提前回去吗?”路芙不可思议地看了周围一眼,四处都是小孩。她们的节目在中间,如果要回去的话得先跟路母说一声,至少让她把节目掐掉。 路芙起身一动,鱼和韵连忙拉住她,“不用啦,我躲到树上去就好了……” “好。”路芙连忙道,“不过等下就要到后台准备了,你不能缩在上面缩太久。” 这周围熊孩子太多,鱼和韵产生了本能的敬畏,她逃儿似地站起身,偷偷摸摸地远离人类幼崽的包围圈。每路过一群小豆丁,都会得到称赞和惊呼。 “漂亮姐姐!” “快看漂亮姐姐!” …… 在路芙眼里,鱼和韵落荒而逃,遇到小孩子的阻碍就像炸毛的橘猫一样,全身防备。 她飞快地躲到附近的一棵树下,闪身躲到树后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悄咪咪地探出一个头来观察四周。鱼和韵今天一身端庄,却畏手畏脚地躲藏,这种冲突感让路芙哈哈大笑。 鱼和韵见四周无人,一闪身就到了树丫上。俯视众生carry全场,她总算把自己丢失的自信找了回来,一只鬼很悠然自得地挂在树上看着月亮。 路芙一边笑一边跟着她,也跟着来到树下。树上的鱼和韵很舒服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狼嚎。 “啊——呜呜呜呜呜——” 声音不大,完全被音响和流行歌小苹果掩盖。路芙扬起头,开心道:“我也要上去。” 树枝上的鱼和韵向下扫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之后,笑容邪魅地朝路芙勾了勾手指。 “来呀宝贝儿。”鱼和韵说道。 路芙有样学样,也朝她勾了勾手指,笑靥如花,“把你的宝贝儿拉上去。” 鱼和韵什么都没做,路芙刚勾完手指,转瞬自己就到了树枝上,与鱼和韵并肩而立。只不过她稳稳当当地站在站在树枝上,而鱼和韵幽灵一样飘在半空中。 鱼和韵虚虚搂着她,指着树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为你承包了一片人塘!” 路芙:“……” 她一说起胡话来就收不住,“你们死后都归我管。颤抖吧人类!” 路芙默默扶额,“老鱼别太欠揍啊,你现在在我手上。”说完,路芙比了一个枪,指着鱼和韵的后背,“瞄准,biu——” 鱼和韵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恐地睁大眼睛。她整个身子歪到一边,很浮夸地捧着自己的心脏,然后像在水中游泳一样,荡了出去。 荡出去之后戏还很足,“你……你杀了我,我的爱人。” 路芙抱着树干稳定身形,配合演出,“永别了,我的爱与你一同埋葬,历久弥新山盟不改。” 鱼和韵飘在半空中,看着路芙,路芙也看着她。片刻之后,一人一鬼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的节目快要上场了,鱼和韵和路芙打打闹闹地到了后台套上鸭子装。轮到她们的节目时,熟悉的儿歌响起,鱼和韵和路芙分别从舞台的两边唱唱跳跳地登场。两只小鸭屁股扭扭,咕嘎咕嘎地拍打着小翅膀。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这首歌脍炙人口,鱼和韵又紧张得不行,只有路芙一个人撕心裂肺的歌喉,所以就算有麦克风的加持,台下的歌声很快就压过了台上的两位。 一帮小豆丁:“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反正也不是比拼的节目,只图个开心。路芙干脆也不怎么唱了,将舞台交给下面的豆丁,专心致志地跳着这支儿童舞。 但,在台下一群小豆丁的行注目礼下,恐童的鱼和韵四肢僵硬,机械般舞动。她头上都是汗,眼前一片晕阙。路芙随时关注着鱼和韵的动向,心道不好,多少帮她挡一点。 艰难的四分钟过去了,一首歌也到了尽头,路芙松了一口气,以为前方就是光明。鱼和韵也跟着呼了一口气,但是身上的道具服十分笨重,她一时半会儿没撑住,哔哒一声坐到了地上。 舞台上,一只黄鸭子已经下场了,又一摇一摆地上舞台拉另一只黄鸭子起来。 另一只黄鸭子努力地站起来,但是明显心态崩了。 台下哈哈大笑。 路芙跟着有些着急,路母已经拿着麦克风准备报下一个节目了。她踢了这个胖胖的鱼和韵鸭一jio,没把鱼和韵踢起来,倒是把自己摔了下去。 路芙:“……” 鱼和韵:“……” 两只大黄鸭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最后,她们忍不住相视一笑,然后坐在舞台上抱着大笑起来。 ☆、门外之人,门内之人 37 路芙兴高采烈地开着车,搭着鱼和韵回到了映月台,车音响里放的是一首经典老歌“大家一起喜洋洋”。 “大白菜鸡毛菜通心菜油麦菜,什么菜炒什么菜oh~oh” 大晚上的鱼和韵在车里戴着一副墨镜,跟着节奏一起摇摆,半点静雅温婉的气质都没有,像个扛起刀冲锋陷阵的土匪头头。 路芙爸妈没有对鱼和韵过多盘问就放她们走了,路芙今天很开心,开心到想要向鱼和韵拥抱表白。她们都知道回到家以后需要面对的是什么:路芙应该听到,理应听到——鱼和韵完整的坦白。 映月台就在眼前,这片偌大的别墅区好似黑暗无光的墓冢,迎来了它的守墓人和墓主人。 路芙拔下车钥匙,打开车门,依旧兴奋着,“下车了,老鱼。” 她们商量好了要谈谈。 别墅里,鱼和韵坐在餐桌前,与路芙面对面。正要开口,被路芙打断。路芙主动道:“……我还能再见到那些阿飘吗?” 鱼和韵愣了愣神,“可以,架子上应该还有眼珠子。” 路芙垂下眼,想起鱼和韵以前分明说过没有乌鸦眼这一件事,不动声色地换了一种说辞,“除了那种眼睛还有别的方法吗?” 鱼和韵绞尽脑汁,一脸真诚,“那就只有你亲我一下了。” 她想起那天在崂山见到的几个民宿里的人,稍稍握紧了拳头。路芙不带半分犹豫站起身,凑到鱼和韵面前,平静地说:“亲哪里?” 鱼和韵整张脸似乎染上了几分桃色,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眼神不敢到处瞄,“都可以……” 路芙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面有愧色,“上一次打你这里,对不起。” 鱼和韵全无痛觉,早就忘记了自己曾被路芙打得脑震荡这回事,乖巧地摇了摇头,“虽然你很暴力,但我还是爱你的宝贝儿。” 路芙红着脸,坐回座位上头骄傲地扭到一边,“这样我就可以看到阿飘了?” “啊……”鱼和韵才想起这回事,“我刚才忘记施法了……” 路芙:“……” “不是故意的。”鱼和韵老实巴交地说。 路芙只好再次起身,正要朝鱼和韵的脸吧嗒一口,谁知鱼和韵突然把头转过来,两人的唇准确无误地擦过。 路芙:“……” 她们的头都冒着热气,很有默契地马上坐回自己的位置,暖黄的灯光显得暧昧非常。 其实,以前情况紧急的时候,再深入的吻也亲过了,两人却突然纯情起来,宛若重回青春。 还是路芙打破周围的红粉泡泡,“那……现在我看得到阿飘们了吗?” 她提出这个是希望至少自己能够见到鱼和韵严眼中的世界,她不希望当鱼和韵遇险时,还像上次在崂山一样孤立无援。 鱼和韵脑子一轴,隔了很久才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就是……我又忘了……” 路芙巴巴地看着她,有点想抓鬼。 鱼和韵急忙补救道:“没事儿,你把手给我,我们接触一下就行了。我这一次一定记得!” “真的!你把手给我就好!” 路芙呆呆地看着她,宛若一只鹌鹑,“……那你干嘛叫我亲你哦” 鱼和韵:“……” 面上冷漠但心里偷笑,路芙乖乖地把手递给鱼和韵。鱼和韵把自己冰凉的手搭在她手上,无数灵光在那一刻尽数汇入路芙的经脉。 事后,鱼和韵问她,“这能维持一段时间,你真的不后悔吗?” 路芙摇了摇头,盯着鱼和韵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她原先是等着鱼和韵把一切托盘而出后再问的,那样不管鱼和韵的回答是怎样,路芙都能尽可能的知道更多她的事,不让鱼和韵成为一座孤岛。 鱼和韵一脸诧异,似乎在疑惑路芙为什么会毫无来由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路芙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听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却很坚持,“你……告诉我吧。” 鱼和韵点了点头,目光并无任何隐瞒,“嗯,我喜欢你。” “……”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仿佛一切的宣泄表达都被堵死,她无法说话无法动弹,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情感膨胀到极致、扩张爆炸。 所有属于她的喜怒哀乐在那一刻燃烧起来,脑中是无数升空的绚烂烟花,可是路芙面上却纹丝不动。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那……我想问你……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过去,你的……你能说出来的我都想……想听。” “嗯……”鱼和韵线条粗,没法了解自己的话对别人的巨大影响,托着下巴思考,“你真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居然不怕我的真实身份,这让我惊喜。” 路芙向她保证道:“我不怕的。” 鱼和韵尽量回忆。 她是来自阴界的。阴界崇尚的是武力,鱼和韵是那里最为艳厉的鬼后。真要比较起来,鬼类的万千之主还是比人界的土皇帝要好一点,毕竟人都会死。 如果有缘,人死后踏入阴界能见到鱼和韵,正式归她管。只不过人死恨消魂散的,是绝大多数。 至于怎么当上鬼后的,鱼和韵细细地回想了一番。她当年打遍阴界无敌手,一连九九八十一年,或者干脆一百年吧,时间太长了,她都在与万鬼缠斗。最后赢的是她,王自然是她。 这些事陈年旧事了,很多细节都已被时间磨灭。鬼的记忆并不太好。 鱼和韵只能很笼统地跟路芙说:“我打赢了很多鬼,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打架,所以就当了鬼后。” 路芙追问:“那,那个鬼王是谁?” “你说客卿墓那个啊……”鱼和韵头疼起来,“太久了,我记得他是由人变成鬼的,就像陈民毅那样,他用那个庄子的人喂饱了很多犬魔,当时阴界人形鬼族还很少呢,犬魔吃得多了,也能化成人形。只是他究竟怎么被赶出阴界的,我也记不清了……” “不过……太久之前的事,我也都是听说回来的。” 路芙知道鱼和韵的脑子很混乱,她听得也很混乱,这事大体跟周慎南说的没两样。 “不说别人了,说说你吧。”路芙垂眼道:“你以前,是怎样的?” 鱼和韵望着天,苦思冥想,“我怎么死的啊?老觉得自己一睁开眼就在阴界了……” 她在阴界呆了几百年,如果前世为人,也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记忆十分模糊。 “记得是,我熟悉的地方有一棵树,我喜欢跑树上去睡觉。那地方好山好水的,人也很少……” “阴界没有树,那应该是我在人界的记忆。” 鱼和韵并没有欺瞒她,“说起来没什么苦大深仇的情节,至少在我印象里,我是到了阴界之后才变得凶勇的。” “那个客卿墓里,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她在墓室遇到的那么多男丁,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一点鱼和韵很清楚,“是那庄子的村民,他利用完庄子之后,用山泥掩埋了整个村庄,在那里修建了墓穴。我给你看的是墓穴原本的模样,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搞成乱葬岗了……” 鱼和韵推测道:“或许当时我还没有出生吧?又或许我已经在阴界了,没有听说过后续,那个墓怎么就变成了斗鬼场那样,我也说不清。” 路芙想起周慎南对她说的话,“我听说过一些,有人说那个墓是那个鬼王建给自己的,因为他就是客卿,是当时老鬼王的客卿。” 鱼和韵却忽然有些生气,“不是这样的吧?我怎么听说墓主人是个女人呢?再说了,他又怎么会给村民下葬。” 话是这样说没错,路芙细细地回想周慎南的话,“那个人说是鬼王为了继续利用这些村民才建了那个陵墓,所以……” “这样吗?”鱼和韵露出极大的疑惑,却又否认了这种说法,“不是他吧?” 在这一点上,路芙了解到的跟鱼和韵说的有极大的出入。还有,周慎南说鱼和韵是鬼王制造的傀儡,如果鱼和韵就是周慎南说的那个鬼后,鱼和韵不就是一个傀儡吗?可鱼和韵的鬼后头衔是自己打上去的,也有自己的主观意志,还会跟鬼王抬杠。 路芙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询问。她道:“那阴界有几个鬼王鬼后啊?” 鱼和韵很肯定地,“阴界只有我一个老大,没别人了。” “我们在客卿墓见到的那个鬼王,他是……”这是路芙很关心的问题。 “他死了。”鱼和韵面无表情地说。 看得出来,鱼和韵对那位鬼王抱有极大的恶意,而周慎南也说过他性格暴戾。脑子一团乱麻的路芙干脆暂时略过了鬼王的问题,“那,阴界后来怎么就……” 周慎南完全没有提及阴界发生了什么。 鱼和韵露出一个苦笑,“我错手关了阴界的大门……被关在外面了……” 路芙:“……” 真像鱼和韵会做的事情。路芙认为这件事的可信度上升了百分之百个点。 “……那还能打开吗?” “现在力气不够打不开QAQ” 路芙实在没忍住吐槽:“you see see you,one day day的。” 鱼和韵及时反应过来,“I 哭了很久,找不到way home。” 以前的事由于转述或者时间等等原因,有很大的错漏但追究已无益。路芙明白有一件事是必然的,鱼和韵想打开阴界的大门,周慎南亦是。 在这件事上她脑子很清醒,“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鱼和韵脱口而出,“阴气。” 路芙想的也是这个,鱼和韵从头到尾就是追着阴气跑的。只是她有些不懂,“亲我就能传送阴气吗?”这也太玄幻了吧? 鱼和韵像锣鼓一样点头,“多少有点帮助吧?” 这是不知道哪个鬼说的,虽然她自己感觉作用并不太大。 “等等。”路芙忽然记起那天的果子,“你上次不是回阴界拿出了很多那幽灵果还是圣灵果的果子吗?” 当时鱼和韵拿出了几个,要是有更多的就好了。路芙心想。 还有开仙岩,虽然过程危险,但是开仙岩也能帮助鱼和韵顺序恢复阴气。 “嗯?”鱼和韵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大脑灰灰蒙蒙,“幽灵果我有一咪咪印象……” 她的确到那棵假树下把所有的宝贝果都摘下来了,走得还很急。 鬼后追忆往昔的时候,路芙在做心理建设。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有用,有一天她的亲亲能给鬼后加油打气。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答应”鱼和韵“随意使唤她”,才显得端庄得体,不会显得太矫情又小家子气…… 虽然路芙表面稳重极了,内心溃不成军。她不是高贵典雅的性格,自己了解自己,她就是一个一根筋的倒霉鬼,印堂阶段性发黑的那种。 路芙想给鱼和韵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想鱼和韵误会她的企图,即使路芙真的垂涎鱼和韵的美色。 另一边的鱼和韵一直追寻着自己的记忆,差点把头发都拔下来了,很有想象力地自顾自猜测:“是不是有谁偷偷改造了我的大脑?” 鱼总看着左右小声嘀咕,“有谁想害我?” 两人各怀心思,最后路芙豁出去了,“那你……明天都会亲我吗?”她答应了! 鱼和韵沉浸在有人害她的世界里,猛地回过神来,“嘛事” 路芙深呼吸,“那我们是不是每天……” 这次鱼和韵秒速听懂了,表现地非常大方,“所以你要奸/尸了吗宝贝儿。” ☆、门外之人,门内之人 38 路芙将鱼和韵暴打了一顿,让鱼和韵深刻地了解到什么是祸从口出什么是家庭暴力。 好在鱼和韵并没有任何神经元,皮糙肉厚比较抗打,所以没有打坏。打完累了她们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鱼和韵依旧在补眠,路芙很有心情地为自己做了一份不太营养的早餐——海皇粉丝煲! 海皇粉丝煲就是花蛤粉丝煲的升级版。虽然一大早吃这个有点对不起养生课付的钱,但是胜在这东西香啊,太香了,香到没朋友,香到方圆十里的阿飘们都来了。 水池里泡着粉丝和金针菇,从家里带过来的鲜活波士顿大龙虾在冰块中抖了抖爪子。厨房里那几个阿飘们探头探脑围着路芙,看着路芙一刀把龙虾头砍掉,吓得屁滚尿流四处流窜。 路芙面对阿飘已经很镇定了,望了前来观摩厨艺又吓跑的阿飘们一眼,继续自己的粉丝煲大业。 竹节虾去壳开肠线,小鲍鱼浸泡发开,墨鱼洗净。锅里加水熬汤,水烧开之后加入龙虾头中火煮十五分钟,留汤底备用。 另起锅,热油后加入足量的葱段、姜片、蒜蓉,和足够的豆瓣酱,翻炒两下。滋滋冒香味之后再加入金针菇,花蛤,小鲍鱼,竹节虾仁,墨鱼以及主角波士顿大虾,最后倒入龙虾汤,加入粉丝。盖上锅盖,小火熬煮。 十分钟后掀起锅盖,加入辣椒粒和香菜和盐,起锅。 路母一直吐槽她浪费食材,喜欢用西餐的大虾煮街边小吃摊,但是路芙就好这一口,今天总算过足了瘾。 大碟子盛着那只波士顿大虾,挤些柠檬水上去蘸酱油吃。大碗里是喷香喷香粉丝煲,粉丝入味滑溜,一筷子吃掉不少海味。 果然秋天吃蟹,夏天还是要吃虾! 路芙像尊贵的王者一样,独自坐在前,悠然自得地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周围一众阿飘们看着她吃,口水流下三千尺。 “想吃吗?”路芙主动道,锅里还有的,想吃自己去盛。 她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暂时无法离开餐桌为阿飘们服务。 阿飘们点点头,看着她吃东西就像看吃播一样治愈。好久没吃东西了,大家都遗忘了果腹是什么滋味了。 路芙手里剥着虾壳,嘴巴挤出空闲的时间,“你们能吃吗?” 在她印象里鱼和韵说过她吃不了东西来着,只能吃那些果子。 “不能。”阿飘们眼巴巴地看着,苦兮兮地说。 路芙多少有点无负罪感,但是停不下来为自己的负罪感忏悔。在阿飘们可怜又可怜的目光里,路芙将餐桌上所有食物收入肚中,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她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厨神。 人果然是吃饱喝足之后才会考虑品德的。路芙见它们望眼欲穿的模样,而自己肚子滚圆,对比之下十分不好意思,强烈谴责自己吃独食的行为。 主动补锅,“你们能吃什么啊?那个幽灵果……” 这一群阿飘们用虚虚的手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肚子,有点像无家可归的被遗弃小猫。 路芙更加愧疚了,起身走向冰箱,“鱼和韵上一次的那种果不知道有没有剩下,我去拿,你们等等。” 然而冰箱里的几个鱼和韵之果都被鱼和韵自己吃完了,里面除了路芙买的菜还是路芙买的菜。 路芙回过头,讪讪地道,“你们有存粮吗?我可以帮你们做!真的,我煮东西可好吃了!” 一定是因为她煮的东西好吃,路芙这么一个倒霉的人才没有炸掉厨房。 那群阿飘们好像商量了一下,围成一个圈小声地说着话。路芙在圈外,听不清它们说些什么。没过多久之后,它们在路芙身上来回穿梭,从她前面穿过去,又从她身后穿过来。 被鬼穿过路芙只觉得通体发凉,但是没明白这群阿飘在搞什么。 “你们,想说什么?” “走这里……快来……” 阿飘在她身边舞动了一会儿,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路芙不解,“去地下室?” 阿飘们的声音很小,“那里有。” 带着一肚子疑惑,路芙跟着阿飘们的漂浮的方向往地下室走去。在她身后一排金钱龟跟着,爬行的速度刚好与路芙的脚程媲美。 她停下,很是耐心地将这群跑出来的龟丢回了玻璃缸里。 在阿飘的指引下,路芙推开了厚重的门,地下室依旧阴冷。她往里探了一个头,阿飘们集体围在楼梯底下,示意她过来看。 路芙:“???” ——那里有一个蒙灰的木箱子,箱子上有蜘蛛网青苔,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看箱子的样式,应该是哪个古朝代的。箱子上面有一个浅浅的手印,鱼和韵最近打开过? “这个是什么?”她问阿飘们道。 耳边是阿飘们细若游丝的声线,“鬼后大人叫我们提醒她。” 听它们提起鱼和韵,路芙就谨慎起来了,“提醒她什么?” 阿飘们说:“里面是果。” 果?路芙拿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拂去表面的灰尘。没有多想就随手就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的幽灵果。 满满一箱弥勒佛模样的鱼和韵之果,鱼和韵见到了一定很开心。 路芙内心是讶异的,她以为鱼和韵前几天只是带回来了几个,原来这里还藏着这么多。如果这些能补阴气的话,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用发愁了。 只是,如果鱼和韵自己家里有的话,为什么舍近求远去找开仙岩? “这些放在这里多久了?” “好久了……来的时候就有了……”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十几年前” “七年前吧?” “半年前……” …… 敢情鱼和韵是把这箱子忘在这里了?路芙嘀咕,“会不会已经过期了?” 所有阿飘都向她保证说,“没有过期!可以吃……” 既然如此,“这些果子可以做成各种味道的吗?”路芙跃跃欲试考虑新菜品,鱼和韵吃不了任何事物,如果用特殊的方法对果子加工,也能每天花样换不停了吧? 阿飘们见到这么多阴气果实也很激动,它们带路芙过来就是希望路芙赏它们一点阴气。 “我们……可以……” 路芙预见饿狼扑食的场景,连忙把箱子合上,开始护食,“不行,这是她的,谁也不许抢。” 打错如意算盘的阿飘们:“……” 把宝物护住之后,路芙开始诛心,“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 阿飘们表示自己无辜,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鬼后大人不让我们说话咧……” 路芙:“……” 她叫你们提醒她,又不让你们说话?是的,这很鱼和韵,的确是老鱼会做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路芙跟鱼和韵提起这件事,神奇的鬼后大人忘性很大,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看着地下室满满一箱的果实,鱼和韵惊掉下巴,“原来我这么富有?” 路芙还想问她呢,没想到鱼和韵比她还惊奇。 “那样我就可以直接进去了?”她拖着下巴道。 路芙对阴界完全不了解,好奇问道:“我也能去看看吗?” 鱼和韵摇了摇头,“暂时不行呢,那地方毕竟凶险万分,等我收拾好了再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鱼和韵自言自语,“我就没必要把身体拿回来了。” “拿什么?”路芙问。 “没啥,就是以前想着还得到崂山去一趟,现在不用了。女儿帮爸爸一个忙?” “什么忙?” ——鱼和韵让路芙帮她把身上的口子用针线缝起来。 她不是人,是鬼,化出的躯体基本上没有痛觉。只是这些口子不处理的话,到时遇上什么对手,可能会拖后腿。 鱼和韵穿着吊带背心小裤衩大大咧咧躺在沙发上。路芙拿着针线,有些下不去手。 伤口依旧是路芙昨天见到的模样,像一团面粉,摸上去滑滑溜溜的。无所畏惧的鬼后大人把自己腿上最大的伤口露出来,“来吧小芙,我等下得把自己烘干一点,太湿了,行动不便。” 那个伤疤并不丑,甚至不太显眼。路芙顿了顿,扎了一针,即刻停下来看鱼和韵的反应,“疼不疼啊?真的不要打麻醉吗?” 鱼和韵没什么反应,“继续呀。” 路芙就放心大胆地缝线了,她平生第一次做针线活,一针停半分钟考虑下针的位置,尽量保持阵脚的平整。鱼和韵悠哉悠哉的,还夸她,“你缝的怪好看的。” 突然,鱼和韵发出了一声惨叫。路芙立刻整个人都不敢动弹,比鱼和韵还要惊恐,“我扎疼你了吗?” “我的天啊我水肿了!”鱼和韵不能接受,“我的腿胖了一圈!” 路芙:……你可吓死我了。 她完全没看出她腿粗了,真的一点都没有。只是偶尔看到有水泡藏在肌肉里,应该也许会稍稍鼓起来? “你才不胖好吗?”路芙翻白眼道,“你这是在拉仇恨。” “真的吗?”鱼和韵快哭了,“我怎么觉得自己水肿了呢?” “真的。”路芙实诚道,继续认认真真地帮她把身上的几道口子缝起来。 “缝起来之后,还要拆线吗?” “都可以。”鱼和韵动了动脚,“挺好看的呀,不拆也行吧?你要不要给我绣一个鸭子在上面?” 路芙把针线盒收起来,“你不怕疼我看着疼死了,可以给你画,不给你绣。” “这也行。”鱼和韵知足常乐。 于是路芙便拿着可擦的彩色圆珠笔,在鱼和韵的大腿上画了一只小黄鸭,在针线眼附近画了许多绿叶子。 “很好看嘛老婆。” 路芙由衷道,“最好看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走剧情~ ☆、落单(一) 39 鱼和韵失踪了,路芙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因为前一段时间她也时不时钻到墙里边去,路芙在别墅紧张兮兮地转了一圈,开始在各面墙外敲。 敲敲,“鱼和韵你在吗?” 咚咚,“老鱼?” ——均一无所获。 鱼和韵失踪的第一天,路芙还有心情给自己做一份老鸭粉丝汤,疑神疑鬼地在各个小角落翻找鱼和韵的下落。 鱼和韵失踪的第二天,她完全坐不住了,开始在房间里各种暴走。而且不仅鱼和韵找不到,周围的阿飘们都跟重新死了一遍似的,飘在半空中昏昏沉沉。 路芙怎么喊都不应。 第三天,路芙在地下室找到了装幽灵果的那个箱子,里面的果子不翼而飞。而那扇青铜大门,依旧关着。布满尘埃,如同被光阴锁着。 她不会无缘无故就闹失踪。 两个可能,第一是鱼和韵不打一声招呼直接进去了,用完了这箱果子。 第二是,因为某些缘故,鱼和韵没办法跟她联系,果子也被不知道谁带走了。 路芙慢慢揣测着各种可能性。相较之下,不知道哪一个可能性更让人心里好过一些。 路芙发现幽灵果没了的那一天晚上,路母给她发了一个视频通话。路芙垂头丧气地接起,那一边路母着急道:“小芙你赶紧回来一趟!快点!” 也没说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路芙寻思这不是自家老母亲的作风,“妈,干什么啊?” “哎呀你别问那那么多,现在赶紧回来!谢天谢地,祖宗,你快回来吧!” 路芙一心懊恼自己又不记得留一个鱼和韵的电话,可惜鱼和韵的手机完全没带走,手机卡槽还是空的。 她其实并不愿走得太远,“妈……我有事呢。” “你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她胁迫你了,赶紧回来……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老爸老妈了?” 路芙直觉不太对劲,试探着问,“妈,你见过鱼和韵吗?” “见过见过。你赶紧回来吧!”路母紧张道:“小芙你乖乖听话!别一根筋脑抽!” 虽然不知道鱼和韵又在闹哪样,路芙一听路母这样说,收拾收拾了东西,回到市区。 但家里并没有什么事,鱼和韵也没跟她父母联系过。路芙回到家里,路母却不让她再回去了。 路芙没见过路母这么不讲理的时候,“妈,你又怎么了?” 路母这回是彻底蛮横上了,“大晚上的,反正你听我的,乖乖待在家里,别出去。” 母女俩争执了一番,最后路芙垂下眼睛,妥协了。 一定有事,他们却不说是什么,而且跟鱼和韵有关。 她白无聊来地在家里宅了两天,忽然收到周慎南的电话。路芙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起的,声音也跟着雀跃,“周警官!” “你这么激动呢?”周慎南在电话那边说道。 “是这样的路芙同学,关于陈民毅的案子我还有些地方想找你聊聊。你现在方便吗?” 路芙从床上翻起来,“方便,方便极了!” 路芙要出门见周慎南,路母还是迟疑了。路芙说周慎南是她的同学,还让周慎南在电话里跟路母对话了几句,路母才把她从家里放了出来。 在街边的一家cafe里,见到一身便装的周慎南,路芙就好像见到了救星。她飞扑而去,忙不迭地发问,“周警官,你是知道阴界的对吧?你知道怎么跟一只鬼联系吗?” 周慎南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四周惊讶的人群,“坐下坐下,你喝什么我请。” 路芙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乖乖缩起来当鹌鹑。 她们坐在最边上的软座里,周慎南开门见山,“你师父我见过一面,她住在郊区的映月台是吗?” 路芙看着周慎南,警惕性顿起。 “不用瞒我了,就是她。我自己都给忘记了,只有鬼才能杀鬼,也只有鬼后能下黑手掌。”周慎南说道。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跟鬼后大人擦肩而过,话说她长什么样?当时太暗了你又一直抱着她,我都看不清。” 路芙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慎南见她拘谨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七八分。而且,看来路芙自己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今天来呢就是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我想的那位。放心吧那案子我不管了,你不用紧张。” 路芙干脆全然不理会周慎南说的事,她也不是为了陈民毅才来的,“那你知道怎么联系鬼吗?” “说清楚,啥意思?” “就是她不见了……” “什么?又不见了?!”周慎南顿时比她还着急,“怎么会又不见了?要是她不见了,这些滞留在人界的鬼族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路芙问。 “我的妈啊,好任性一鬼后啊,跟我祖上描述得还真的差不多。” “什么叫做滞留在人界的鬼族啊?” 周慎南慢慢道:“四五十年前,阴界跟人界的界限被打破,有一些鬼族到了这边来。” 路芙微微发愣。 “其实问题也不大,当时她就收拾好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是些小喽啰,只是阴界就此关闭,她在那里修了一扇门。当时我们这边也都不清楚。” “只不过,十几年前那块地被当时的开发商看中了,我们其实一直没有她的下落,对阴界知之甚少。后来映月台闹鬼,闹大了,我们才发现了那扇门。那个别墅小区一直烂尾,是局里联合开发商,专门给鬼后留的。只是我们找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在映月台找到过鬼后大人。” “兴许她跟我们躲猫猫吧……” “行了,你该相信我了。你能帮到你的,也只有我能帮你了。” “我知道了。”路芙垂眼道。 费了好长时间,路芙终于把最近发生的事条理清晰地告诉了周慎南,主要原因是周慎南总是打断她说话。 “……这么刺激啊?”周慎南听完路芙的解释,这样评价道。 路芙别无选择,“所以你知道吗?我该怎么找她?”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吧?那谁鬼后奇思妙想很多的,可能就是出去溜达一圈而已。” “况且,这个世上哪还有别的东西能伤害她啊?” 路芙望着周慎南的眼睛,“有的,鬼王。” 周慎南静默了几秒,“那东西,还没死绝吗?” 路芙心里涌现了莫名的直觉,“或许吧,谁说得准?可是我对阴界知道的不多……” 这是她最大的盲区。 周慎南笑道,“我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就把我知道的尽量告诉你吧。” “据我了解,鬼后是鬼王炼出来的。就像陈民毅妄图通过双生子的禁术,在人的血肉堆中复生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鬼。我们当时没有找到任何鬼术的痕迹,所以没往这个方向上想。只不过,陈民毅复生了另外一个自己,鬼王复生出了一个阴极。” “那个庄子的故事你听说过了,鬼王屠戮了一个庄子,鬼后就是那个时候诞生的,被当成傀儡。鬼王因为是人身的缘故,阴气不及当时的王,它利用鬼后弑王,还成功了,只能说鬼后牛逼。” “那个术法我听说还听残忍的,就跟蛊虫缠斗一样。但是毕竟是秘法,也没有多少鬼知道这些古远的事情了。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I've been looking sad in all the nice places. ☆、落单(二) 40 路芙跟鱼和韵失联已经两个星期了,路芙在家里完全坐不住,一个劲儿嚷嚷着要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闺女你是着那人的道了吧?!你说那人究竟还是人吗?看上去怎么怪恐怖的!”路爸爸话里有话,执意让路芙也鱼和韵断了个干净。 路芙不懂为什么老爸会突然这样问,却也心虚,“人家好端端的,爸你怎么这样说?” 路母也来劝道,“你俩一人少说一句,小芙,不许跟爸爸顶嘴!” “你看看她的模样像不像被人家勾了魂,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 “扯我身上干嘛路大为,你最新飘了吧?!”路母反击道,“小芙你也是,少说两句。” “可是我……你们不讲理。”路芙心烦意乱。自从得知鱼和韵是鬼王炼化出来的新鬼之后,她睡觉一直不太踏实,“爸,我就回去看看,我又不呆在那里……” “你看看,被鬼怪吸了魂了吧,还是个女鬼!”路爸爸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她不知道!” 路芙一直以为家长阻挠她是因为别的原因,却没想过他们居然知道鱼和韵的真实身份。路芙完全不敢相信,“爸爸你说什么?你干嘛突然提到这个?” “干脆让她自己看个清楚,小芙,你过来看!” 路芙如愿以偿得知为什么老爸老妈把她喊回来,六一晚会的时候,有人拍了一张照片。 老路家聊天群里,路芙看到了那张照片。舞台上的鱼和韵,穿着笨重的鸭子服,下半身完全失踪了。她没有腿,脸色惨白,显得狰狞,这也是为什么她突然站不起来的缘故。 一般的国人是不信有鬼怪的,路爸爸看到这张照片,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直接认为是P的。他甚至还跟路母提到过路芙跟她上司在一起了这回事,叫路芙妈妈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别的角度的照片,明显地显示着那地方没有腿。就算是P图,也不能一群人集体P图来骗他吧? 两老真的着急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路芙回到家里来。 路爸爸语重心长,“小芙,你要真喜欢女孩子,我们不拦你。只不过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哪有人找这种东西过日子的?” 这个问题路芙没办法解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打通了父母这一关而高兴,“爸,你们不能迷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说出去,别人信吗?自己都不信。” 路芙只能口是心非地说,“鬼哪有在白天出来的,你们不是都见过她了吗?她有影子,是个活生生的人。” 的确是这样,路爸爸见鱼和韵的时候是下午,外面依旧大太阳。路母见鱼和韵是那天爬山,虽然天气比较阴却还是大白天。 两老面面相觑,不太敢相信自己摆了个大乌龙。 路芙见两老有所松动,“或许就是光线的原因?” “……那也不靠谱。”路爸爸沉默许久,最后憋出一句这样的话。 路芙知道她父母不怀疑了。以后只要小心一点,不要露馅,她就可以一直跟着鱼和韵,但前提是找到她。 路芙如实地告诉他们,鱼和韵失踪了。她已经说了太多的慌,不想在这一点继续欺瞒父母。既然听说鱼和韵失踪了,自家爹娘说什么也不让她一个人再住在那边,却不再妨碍她回去看看了。 她每天不间断到映月台找鱼和韵,却一直没有任何线索。唯一的好消息是,别墅那群阿飘们慢慢有复苏的迹象。而坏消息是,路芙渐渐地看不见它们了。 鱼和韵说的,她只能接触到阴界一段时间。 夏日高热,周慎南有些时候会约她去酒吧,还会给她讲很多关于她祖辈的故事。酒吧包厢里,周慎南喝得酩酊大醉,一边喝酒一边唱歌。 “我跟你讲!鬼都是没良心的……” “你跟鬼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 路芙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慢悠悠地说:“你喝醉了。” 周慎南从一地的酒瓶子里抬起头,“我没有醉,我记得很清楚。我跟你讲讲我的事吧,听不听啊小芙?” “好啊。”路芙心不在焉地回话,继续划着手机屏幕,看一些鬼屋的案例。 周慎南自顾自道:“我祖上的祖上的太爷爷喜欢上了一只女鬼,我们家知道好多关于阴界的事情都是那只女鬼转述的。” “她跟我祖上恋爱了还结了婚。可是你知道吗小芙,它们不能吃东西的,她们吸阴气,饿狠了也吃人。我觉得我祖宗脑子秀逗了,自我感动跟一个女鬼在一起,还真的以为自己能感化它。” “见色起意吧,那女鬼挺漂亮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嗝儿。”周慎南坐在一地的玻璃瓶里,打了个酒嗝。 “可是你知道吗路芙,它们的记忆是跟身上阴气的强弱匹配的,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后来那只女鬼没东西吃饿极了,什么都忘了,连我祖上也忘了,就把他给吃了。然后……醒过来的时候,自裁了。” 路芙浑身一怔,“你说……她们阴气弱的时候记忆也会弱?” 周慎南整个人躺在地上,“差不多吧……反正鬼后很快就忘了你了,你送上去,她就把你整个人吃掉了……” 是了,怪不得鱼和韵一直记不清楚一些东西,怪不得有时候还会错乱。太好了,她了解鱼和韵多了一点。 路芙又担忧起来,可是万一她把我忘了该怎么办? “你继续说。”路芙放下手机,“然后呢?” “……”周慎南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一个身,“然后啥……然后那只女鬼怀了孕啊……死了之后还生下了半人半鬼的我奶奶……” 周家的血脉是从那只已死的女鬼的腹中孕育的,每一代都通阴阳,世世代代为特殊调查组工作。除了通阴阳,能够感知阴界,她们完全如同常人,无法正面与鬼族敌对。可惜的是,周家每一代都活不过三十五岁。 周慎南现在二十六了,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挥霍。在她死后,她的腹中又会诞下新的半人半鬼的怪物,周而复始。 周慎南突然没头没尾地道,“路芙,你喜欢她。” ☆、画地自牢,山月是囚 41 周慎南在迷醉的灯光里说:“你喜欢她,路芙。” 那一瞬间路芙有些发慌,好似自己一直想藏起来的秘密被人偷偷瞧见了,还拿去当做茶话谈资。 她并不认为自己喜欢鱼和韵是不堪的,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异类。她自己很早很早就有意识到了鱼和韵在她心里的地位,但老爸也只是猜测,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质询她,逼着她承认——她藏在心底里的欢喜。 “你敢说不是吗?路芙。”周慎南像拿捏住她的把柄一样,说道。 路芙拿起桌上的红酒杯,一饮而尽,一张脸红彤彤的,散发着酒精的气息。 “那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关系。” 周慎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清路芙的话。倒在地上,大着舌头说:“你跟她撤了吧,没开始就结束是最好了。嗝儿——她忘记你那天会真的把你吃了的,如果对你有情的话也许也学着那只女鬼去自尽。但是没用的路芙,没用的——人只能活一次啊。” 路芙知道周慎南说的是对的,她不能像十几岁的小屁孩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周慎南酒醉后特别喜欢说话,路芙陆陆续续从周慎南口中得知了周家更多那个女家主的故事,知道周慎南亡命逃犯般生活方式的原因。 反正没几年自己就会死,周慎南让路芙在自己的墓地上送上一束鲜花,因为她根本没有亲友,有的只是重案组的队友,而那些糙汉子是不会想到给她送花的。以后她留下来的后代也拜托路芙带去游乐园了,她跟路芙说自己喜欢坐摩天轮,或许自己的后代也会喜欢。 多么可笑不是么?明明周慎南混迹夜场男女不忌,却一直没能以正常的方式育有后代,只能在自己死后怀一个鬼胎,重复她短暂的命运。 鱼和韵消失了半个多月了,路芙一直没能找到她。一天又是一天,终于,她彻底见不到任何阿飘,跟阴界断得干干净净。 月高星稀的一天,她再一次来到了映月台。映月台她很熟悉,一花一木她都很熟悉,她知道自己会在哪一栋楼前停一停,会在哪一个拐角的地方踩油门。哪怕是摸黑,这条路怎么走,也已经写在自己的肌肉习惯里了。 习惯真的很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习惯的养成,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她跟鱼和韵根本就没认识多长时间。 路芙准备倒车,突然,映月台停电了。 这个地方有闹鬼的传言,跟没人住却灯火通明也有一定的关系。她的心跳骤然快了一秒,敏锐地嗅到空气里那种熟悉的气息。路芙解下安全带,飞奔下了车。 距离那次尸变一个月了,是鱼和韵回来了!一定是!路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奔向未知的危险时,内心是那样的雀跃。简直是送死。 她急匆匆地找映月台找了一圈,终于在一棵观赏树上找到了鱼和韵。或者说,是它先发现了她。 那只浑身青白的僵尸,还是鱼和韵的脸,在月光下无比阴冷惨白,明艳又邪魅,勾引人又不可捉摸。她咯咯地笑,站在树上发现了她的猎物,一跃而下,同肢同调地向她而来。那是令人畏惧的,胆颤的,来自死国的王。 鱼和韵死死地盯着路芙,路芙也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内心涌动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不由自主地落泪。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路芙软坐在地上用手盖着脸,发出了一声失而复得的痛哭。我找到你了…… 鱼和韵显然没有认出她,只当她是行走在路上的免费人肉。她毫不留情地抓住路芙的手,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很快压挤出紫青的勒痕。 路芙哭岔了气,又被她牢牢卡住脖子,很快脸色涨红,进入窒息的状态。鱼和韵这一次还是比上一次留手了,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上来就咬人,还把她半个肩膀都咬掉。 不知是不是自救心理作祟,路芙从她眼里捕抓到了一闪而过的迷茫。她当机立断地用手指点了点鱼和韵的额头,从牙缝里送出一句话:“老鱼……” 醒醒!老鱼!是我…… 鱼和韵慢慢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却依旧没有清醒,面无表情地用手敲着自己的头,那过长的指甲在她头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黑血痕,黑血沿着脸颊流尽之后,是灰白色的凹痕——像她的腿上的伤疤一样。 路芙拍着锁骨喘着气,趁着机会,猛地把鱼和韵一把抱倒在地,用力地亲吻那具冰冷的尸体。 她拼命摇着鱼和韵的肩膀,“老鱼!老鱼你醒醒!老鱼醒过来!” 路芙坐在她身上,“鱼和韵我喜欢你你听到了没?!你给我起来,别睡!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一边干嚎一边哭,一边不断地亲吻鱼和韵的唇角,“我知道我好没用……没办法帮你,老鱼你给我起来……” 不知道喊了多久,鱼和韵才勉强地睁开眼睛,身上所有僵尸的特征全数收回,她含糊不清地说:“……谁要来强/奸我……宝宝害怕……” 然后,她彻底地晕了过去…… 路芙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将她背到身上带了回去。路芙想了很多。 她从来不是娇弱的女孩,虽然长得不糙内心却一直渴望跟恋人并肩。以前班里有很多男孩子见她长得好看,跟她表白的也不少。但是路芙总是发现,他们并不能真的将她放到一个对等的位置去谈话,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全是求偶的诡计。 路芙没有办法扮演乖巧讨喜的模样,也学不会抱团,做事一根筋,还总是不断地倒霉。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她也从没想现在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路芙决定再跟鱼和韵谈一谈。 第二天,鱼和韵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鬼后伸了个懒腰,似乎不记得自己昨夜家底都露了,很有干劲地跟路芙打招呼:“早啊!宝贝!女儿!想爸爸吗?” 路芙正坐在房间里拿着手机和平板做报告,“老鱼,我给你商量一个事。” “什么事?” 路芙很认真地说:“我想把这里改造成鬼屋,当做大型的娱乐场所来搞。” 说完之后路芙强调道:“你给钱。”她想建鬼屋的初衷是那张照片,以后鱼和韵就算被拍到不合情理的照片,鬼屋是她最好的掩护。甚至那些阿飘们也可以假装扮演鬼,避开视线。 “成啊,没问题。”鱼和韵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如果钱不够我黑/银行。” 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回来的黑/银行,路芙笑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无所谓吧?”鱼和韵显得很大方,“我这里有六张还是七张不同的卡,每一张都存满了九位数。你们人类为什么那么爱存卡呢……那么小容易丢,我的卡卡们放在哪里放着还得找一找……” 路芙顿了顿,“你不担心我把你的钱卷走跑了吗?” “在哪里呢?”鱼和韵在卧房里四处转悠找自己的财产,“这些钱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你开心就好。” 终于她在床脚下找到了一张卡,“这里有……哦,我把它拿去垫床角了。” “鱼和韵。”路芙把她拉过来,内心忽然有些烦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先别找了。” “什么?”鱼和韵坐在她身边,无比乖巧道。 路芙鼓起勇气开口,“你对我的喜欢,是对朋友的喜欢吗?” ——我可不可以跟你是恋人一样? ——我可以不可以站到你身边,去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我可不可以有一天对你说出承诺 鱼和韵沉默了,“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不知道,总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答案才行。”路芙盯着她看。鬼后依旧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难掩落寞,“我把阴界的门打开了小芙。” “然后呢?” “然后我记起了所有,应该很快也会忘。你帮我记着一些好不好?”鱼和韵看着她道。 没等路芙同意或者拒绝,鱼和韵开始讲起了故事。“那一天我跟他打架,他又回来了。他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阴界这么执着……” 那个他是鬼王。路芙心知肚明。 “我们那边跟这里一般是不相通的,他不算人也不算鬼,来一趟就要耗费很多的阴气,所以拉着很多鬼族陪葬,最开始我找不到他。后来他露面了,我跟他有仇,打了很久。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那边保不住了,我毁灭了整个阴界。” “路芙,是我亲自关上了那扇门。那些我收集的阿飘们回不去了,世界上已经没有阴界了。” 路芙听不太懂,“我不明白……” 鱼和韵笑道,“那扇青铜门后面是山壁,可以通向崂山。但是阴界已经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路芙云里雾里,也深知这件事很严重,“那要?怎么办?” “不知道,我得先把他彻底杀了以绝后患。” “可是你现在,我听别人说你现在根本打不过他,我担心你。”路芙紧张道。 鱼和韵看着窗外,“我会去崂山把我的身体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蔓蔓有点慢小天使的营养液x5灌溉,我获得了五倍的欢乐~ ☆、重回正轨,心心相印 42 路芙对崂山印象深刻,“你的身体在崂山?” “还记得陈民毅用到那个鬼术吗?”鱼和韵突然道。 周慎南也提过这个,路芙点了点头。 鱼和韵有条有理地说道:“杀人,取人肉,剔人骨。在一个熔炉里,用那些血肉和怨气,汇成强大的怨能和煞阴气,再用同源者加以辅助,引导成为新的……新的鬼体。” 不知为什么,鱼和韵提起那个鼎,路芙就莫名地想起了久远前幻境里的那个鼎和那个红衣女鬼。 她也知道这样问不好,“老鱼,你也是……” 鱼和韵诧异极了,却很快平静。她一本正经地说:“嗯,是他把我炼出来的,你还记得里面的岩浆吗?那里是整个鬼阵的中心,最核心的力量是在那里凝聚的,我后来的一部□□体,就在那里合成的。” 路芙看着她。 “你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墓是我建的。不过叫他利用了去,再一次炼化了我的鬼体。” “在那岩浆里我留了一部分躯体,以防后患,之前让他的残魂找到了我的躯体,他就又出来作祟。再过一阵子,我要把身下的躯体找回来,去杀他。” “老鱼……” “如果有一天你能揭开那东西的面具的话,或许能看到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路芙突然红了眼眶。 “骗你的啦。”鱼和韵笑嘻嘻道:“他那张脸早叫我给打碎了,你要是揭开他的面具,只能看到一个凹进去的拳头印,丑上天了。”鱼和韵耸耸肩。 路芙破涕为笑,“你好狠,居然把人家打破相了。” “那当然,想当年我打遍天下无敌手,谁敢在太岁头上建房子?”鱼和韵对自己的暴力美学深以为然,“放心啦,我也可以再打他一次的。” “我好像帮不上忙。”路芙唾弃自己道:“甚至看不见阿飘了……鱼和韵你跟我说说,是不是我拖你后腿了所以你才不要我的……” 刚才鱼和韵生硬地转移话题,路芙就知道她的答案了,那是她完全没想到的答案。她一直忍着不让情绪失控,但是有些东西跟眼泪一样,是忍不住的。 鱼和韵顿了顿,将她搂在怀里,“不是的,你先别哭,不是这样的……” 路芙擦了擦眼泪,发出了一声生无可恋的长嚎:“鱼和韵你混蛋!你干嘛突然亲我!” “不是,难道你就这么想跟我合二为一办冥婚吗?我可是鬼诶!”鱼和韵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会吃人的哦?!” 都到这个份上,路芙也不是不敢承认,豁出去了,“没错,我就是想跟你办冥婚!” “啧啧啧。”鱼和韵看着她,突然激动了起来,一蹦三尺高。宛若前方有一个鼓风机般,鱼和韵扬了扬她的秀发,充满自信地说:“你是不是对我见色起意,小色狼?” 虽然眼前的鱼和韵她很熟悉,可路芙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哭红了眼,“你不是要去崂山找身体吗?去吧,我不管你了……” “什么崂山?我为什么要去崂山?”鱼和韵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不是要吃果子开门吗?你舍得让我涉险吗?” 路芙完全愣住了。 是了,对于鬼体来说,阴气的强弱跟它的记忆是关联的。好比阿飘们根本无实体,记忆根本没有载体,它可用以承载记忆的只是那道虚幻的影子。阴气盛则记忆牢固,阴气弱则记忆缺失。失忆的时候甚至自己都发现不了…… 所以周家的那只女鬼才会吃掉她的丈夫。 鱼和韵还在说着骚话,“我昨天是不是又变身成哪吒了?有吓到你吗?” 路芙摇了摇头,落下两行泪来,“你喜欢我吗鱼和韵?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 鱼和韵其实看她为自己哭心里还挺得意的,挠了挠脸,“你干嘛问得这么直接,怪难为情的。” “我不管,你快说!” 鱼和韵的表扬欲来了,即刻清了清嗓子,跑调地唱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钱是你的~我的爱也是你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完了她突然想起来,“对了,我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路芙有些呆,“银行卡吗?” “哦哦银行卡……”鱼和韵又继续找找停停,翻来翻去,“你知道我的密码吗?我好像把密码给忘记了……” 路芙又搬回了映月台,准确说来不是搬,而是直接回。路爸爸和路母虽然不再想着鱼和韵究竟是什么鬼,但鱼和韵失踪了一回也在他们心中落下了不太靠谱的印象。 路芙完全不解释,只叫路爸爸和路母放心,自己会找好归处。她正式向家长摊牌,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路爸爸一副“果然如此,我就猜到了”的表情,路母却没那么容易接受。虽然打击有点大,但是过了几天,路母还是给路芙发了个wechat红包,叫她好好打扮别给家里丢人,谈恋爱好好谈。 路芙有惊无险地过了家长这一关。而她做的这些事情,鱼和韵完全不知情,一如既往成天呼呼大睡。 路芙改造鬼屋的计划还在进行,首先需要打通的就是之前的开发商。按照周慎南的说法,开发商主动地放弃了这个小区,由重大案件调查组出面,映月台在实际使用上归鱼和韵所有。不过如果要改造的话,需要产权证明。 所以,路芙向周慎南讲述自己的计划时,周慎南惊掉了下巴,嘴能塞下两个鸡蛋。 “路芙,你认真的吗?没疯吧?” “我认真的。”这是保障她跟鱼和韵生活的最好方法。鱼和韵的银行流水很够,做出亚洲最大鬼屋区不在话下,但一部分以抵押商业借贷的方式其实更为稳妥。虽然钱对鱼和韵毫无作用,但是路芙不想挥霍她的钱,而且工地开工施工也需要这个。 她需要周慎南帮她把映月台的产权拿到手。 吧台上,周慎南抱着头,“怪不得今天请我喝999一杯的红唇烈焰,你变坏了路芙。话说回来,你有把握能赚钱吗?” “不亏就行……”路芙简单道。 “行吧,这个忙我帮了,等我好消息。” 路芙连忙补充道:“还要到土地局备案,我不想违建。” 周慎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铃家小肥猫”的营养液投喂~(之前不知道去哪里可以看到…) ☆、鬼后game,旋转飞车 42 路芙修建本市最大鬼屋的宏图大愿,按照她所设想的进行着。她以为把一切托付给周慎南这半个体/制内的人打点,她的工作就清闲了,可以留点时间跟鱼和韵谈情说爱。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周慎南这几天给她一叠材料,她每一份文书拿去签名之后,过几天又换一叠材料。这个局同意了,还得到那个局去蹲领导的空闲时间。 周而复始,层层相扣,螺旋式前进。 路芙有点明白为什么新闻的标题“老百姓办事难”是怎样含泪书写的了。好在一切顺风顺水,开发商也没有卡她们的时间。 申报材料的进度以周慎南老练的眼光来看,那速度是非一般的,绝对堪入史册。但是路芙这个门外汉来看,那真的是等太久了,效率低下相互推诿——想给差评。 鱼和韵最近的忘性很大,她只在地下室找到了一个空箱子,没找到她的果,还到专门附近的老鼠洞里找了,还审问过屋里的那群阿飘了。 ——当然没找到,老早被她自己吃了。 于是生无可恋的鱼和韵每天不是变成阿飘的体态到处飘,坐在屋顶上,就是躲进墙壁里思考鬼生。 她会经常到阴暗的地下室去呆上很久,或者在里面晕晕乎乎地又睡过去。试图撞开那扇青铜门,再像个乒乓球一样反弹回来。 六月末是t市最热的时候,路芙在别墅里查着条例和款项,鱼和韵从墙里飘出来。她能感觉到鱼和韵身上的阴气越来越弱,相信鱼和韵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你最近都忙着,不理我。”鱼和韵看着她,颇幽怨。 “在弄鬼屋这个项目啊。”路芙抬起头,很自然地亲了她额头一口,“周末去不去游乐园啊?趁着暑期人流来之前,我们去踩踩点吧?” 鱼和韵对游乐园没什么概念,但一直对玩乐很热衷,“行啊……到时候我开车?” “我开,你上一次害我吃了两张罚单。”路芙翻出手机划了划,“我挑个阴天,下周二好吗?” 鱼和韵对时间并不强求,却对路芙的态度异常敏锐,“为什么突然提到出去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路芙心虚地摇了摇头,“不会瞒你太久的,想给你个惊喜。”也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她知道自己自私了,用了卑劣的手段。为了强留下鱼和韵,拿鬼屋做借口忙碌,瞒着更重要的事情。但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路芙知道鱼和韵想找那个鬼王报仇雪恨,可她综合利弊,大致也明白老鱼跟那个鬼王在伯仲之间,她不一定能轻松地赢。 但是其实这一些她所认为的理由,所有的理由,都是她自己为了心安理得地留下鱼和韵,强行加上去的。 失去一部分记忆是鱼和韵说喜欢她,恢复全部记忆的鱼和韵并不爱她——她知道的。 直到路芙跟鱼和韵约好到附近游乐园的那一天,备案都没下来。 她们决定去隔壁市的一个大型游乐场。鱼和韵不能玩水自然排开了漂流和水上乐园,动物和小孩对她来说都很恐怖也就去不了动物园。那就只能玩机械极限运动了。 过山车!十环过山车!垂直过山车! 路芙扶着绿色的铁栏杆,腿有点发软,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一开始她还很勇敢,只不过到了后面实在是……路芙拉着鱼和韵的袖子,“老鱼……还玩啊?” 今天鱼和韵头上带着米奇老鼠的头套,路芙头上带着唐老鸭的。鱼和韵一连挑战了几个过山车,越战越勇,兴奋得像个活人…… “那里有摩托过山车,有点好玩。”鱼和韵跃跃欲试。 “你每个过山车都说好玩……”路芙小声抗议。 鱼和韵玩过山车简直在挑战路芙的心跳,因为一般的安全带绑不住她,鱼和韵总能从各种小缝隙里溜出来,附着在过山车上。 别人坐在位置上,她可以跟着过山车的气流,从前排一直飘到后排…… 路芙是很怕啦,特别是一睁开眼睛隔壁的人不见了。但是鱼和韵表示很爽……幸好她在空中很机灵的化成阿飘,一般人看不见她,不然真的又闹鬼了,把后面的乘客吓出心脏病就不好了。 她们一个早上把整个乐园的过山车全坐遍了,还玩了两次大铁锤。鱼和韵意犹未尽,总想着再刷一次副本挑战大boss。 路芙拉着她,说什么也不去了,“不要过山车,要旋转木马!” 刚才鱼和韵一下子玩嗨了,没留意到路芙面色不妥,现在乖乖举白旗,“反正那也是车,都一样没轮子,走吧走吧,去玩那啥炫动飞马!” “旋转木马啦……” “啊?哦哦木马木马,没差没差!” 她们在游乐设施之下的行道上走着,路边的柠檬桉树发出了令人晕眩的气息。路芙走到鱼和韵前面,转过身倒着走,“你开心吗老鱼?” 鱼和韵点了点头,笑得很灿烂,“有点爽。” 路芙抿了抿嘴,又道:“如果可以选的话,你会留在这里吗?” 鱼和韵不懂为什么路芙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路芙最近有点不对劲,以前的路芙好像不会这么多愁善感。 她这样……怎么看起啦那么像阴界里那些失恋的女鬼呢? 以前在阴界的时候,有些女鬼猛然发现自己暗恋的男鬼——其实背地里倾慕鬼后的容颜,就会跑来跟鱼和韵打朝堂官。那时候,那些女鬼们失恋了都路芙这样。 有时凶一点,有时看上去又想哭。 鱼和韵警铃大作,几步上前抓住路芙的手,叫得花容失色,“女儿!你不会是想告诉阿爸,你谈恋爱了吧?!阿爸没有这个心里准备!一点都没有!” 路芙:“……” 鱼和韵抱住路芙,哭唧唧地说:“你永远是阿爸的乖女儿,阿爸不允许别人把你夺走……永远不!” 周围走过的路人看向这里又继续行走。路芙满脑子的OS都是:好丢脸啊…… 可她却一直没把鱼和韵推开。 路芙拍了拍鱼和韵的背,“我暂时认定你了,除非……” “除非什么!阿爸一定改!”鱼和韵哭得惨绝人寰,“阿爸不会把你交到别人手上的!” 路芙乐不可支,“除非你有一天告诉我,说你不希望我烦你了。”说着说着路芙有些惆怅,“我不会死缠烂打的,真的。你直接告诉我就行。” 失恋总是疼的,路芙并不想让这把侧头刀压下来,可真要压下来,长痛不如短痛。 “阿爸怎么会不要你呢?”鱼和韵分外不解,“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不赡养阿爸,所以找的借口?!” 路芙:“……” 她的眼光有点差…… 路芙:“我们去玩过炫动飞马吧!” 鱼和韵乌云转晴,立马忘记了自己姓啥,“好啊!” 事实证明,老鱼是喜欢玩刺激的,让她坐在旋转木马上,不仅偶像剧里标配的主角深情对视没有,她还睡着了…… 路芙在后面默默看着,“……” 鱼和韵晕晕沉沉打了个呼,还好音响的背景音有点大。 路芙在后面默默看着,有点心疼自己。 鱼和韵肚子趴在马上,整只鬼被拖着走,睡得好香。 路芙诚心诚意地,“……我好像,眼光有点问题捏_” 她们的最后一站是鬼屋,路芙一开始是打算先去这里的鬼屋考察,被过山车抢先了。鱼和韵打了个哈欠,挽着路芙的手,又是所有明星偶像加起来都抵不过的耀眼美艳,“我们刚刚转了几圈来着?” 路芙扫了她一眼,“差不多十圈吧。” 她们坐了多久的旋转木马路芙是数不清了。现在人流不多,售票员小姐姐又和蔼可亲,见鱼和韵睡着了一直让她们坐着玩。 她们到了目的地鬼屋,一般的娱乐设施只有一个鬼屋,而且都修建得大同小异。路芙跟鱼和韵坐上观览小车,车子“嘟嘟”地进入了一个拟生态的山洞。 四周一片黑暗,一开始一切正常,见惯大世面的路芙觉得没有什么吓人的。后来见到的工作人员扮演的血衣鬼,鱼和韵惊悚地大叫。 鱼和韵:“妈呀吓死我了!” 路芙惊讶地看着她,这些不是鬼啊…… 鱼和韵简直吓坏了:“好多人混进来了!有人啊救命!” 路芙:“……” ☆、人鬼双途(一) 44 游乐园人行道,路芙与鱼和韵并肩往外走,换成路芙同学雄赳赳,气昂昂。而鱼和韵一脸欲呕吐的模样,仿佛在通往鸭绿江的路上晕船。 出园的时候,路芙接到了周慎南的电话,周慎南在电话那头对她说:“手续办妥了,过几天就就可以开工大吉了。” 路芙挂了电话,挽着鱼和韵的手,突然没来由道:“老鱼,我听说国外很注重个人空间的界限,如果两个女生在大街上牵着手,大家都知道她们是情侣,但是在国内就不会。” 在t市,两个女生只是挽手牵手,也就只能代表关系亲密而已。就算是当街亲吻,大多数人可能以为是拍什么吸引点击的段视频。 路芙连这种情况的标题都想好了——《两位高颜值女生当街热吻,有图!》 这想法怪好玩的,她被自己逗笑了。 鱼和韵是只本土鬼,也没见过西方歪果仁鬼长什么模样。她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啥子?” 路芙摇了摇头,指代不明地说:“我想好了怎么留一个证据,证明你来过,但是不告诉你。” 鱼和韵挠了挠脑壳,路芙又建议,“拍照?” 鱼和韵长活这么久还没拍过照。她见过别人举着手机咔嚓,也听到附近的人类说过拍照、相机、美颜之类的词。但鬼后融入人类社会全靠瞎蒙,听得多实践得少,压根没把拍照这个词与拍照这件事联系起来。 路芙不由分说地举起手机一把揽过鱼和韵,喊了一声:“茄子——” 鱼和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呆样,本能模仿起见过的其他人类,呆呆地比了个v。 咔嚓,画面定格。 路芙扫了屏幕一眼,飞快地把手机珍藏起来,也不给鱼和韵看一眼。她牵着鱼和韵冰凉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老鱼,时间到了。我们回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那天晚上路芙做了一顿大餐,她拿出自己四岁下厨房的功底以及老妈给她的全部恋爱开销,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为了卖相,都是日式料理。 ——鳗鱼饭、昆布清汤、铁板芝士生蚝、乌冬面、天妇罗、还有最重要的三文鱼刺身。 一切准备就绪。路芙一碟碟摆上桌,让鱼和韵坐她对面。她每样只是小尝了一点,而鱼和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吃。 也许是饭桌上的食物色泽太诱人,鱼和韵冲动地拿起了筷子,也跟着品尝了一番。 路芙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吃吗?” 看她哼着歌在厨房忙碌的那份满足感,一直延续着。鱼和韵虽尝不出什么味道,心里却是见到她就欢喜的。鬼后点了点头,还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等下要帮我买催吐的东西了。” 路芙捧着自己的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你夸我了好开心。”然后她平静下来,“老鱼,我们要修的鬼屋过审了,你给起个名字吧。” 鱼和韵不假思索地说:“鱼和韵之屋,或者神奇鱼和韵的美丽广场。” 路芙遵从内心的真实感受翻了一个白眼,婉拒她的方案,“保留前后两个字就行了,不然太中二影响客流。” 鱼和韵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老婆你说得都对。虽然老婆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但老婆为什么要弄一个鬼屋呢?” 路芙没跟鱼和韵正式解释过原因,鱼和韵很神经大条地就把钱全部给了她,就没怎么过问了。 做鬼屋的念头,路芙是见到那张照片后开始的。她意识到周围人对鬼族的抗拒态度之后,由衷地希望鱼和韵能在人界有一个就算不小心露馅,也能正大光明的地方。 这种地方,只有鬼屋。 后来老鱼说阴界名存实亡,虽然到发生了什么犹未可知,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如果这地方建成的话,她在人界也算是有个去处了吧。 路芙漫不经心地说:“阴界消失了,我想给你一个可以留下的地方。” 鱼和韵挑眉一愣,一脸excuse me,“阴界什么时候消失了???” 路芙说漏了嘴,忘记她现在不记得了。她对她郑重道:“因为我想给你留一个退路,这是我能做的。”这是她建这个地方的原因。 鱼和韵云里雾里,“好的吧,那个你为什么说阴界……”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路芙顿了顿,“老鱼,阴界消失了,这是你告诉我的。你打算到崂山去拿回自己的一部分躯体,杀鬼王。然后……” 路芙缓缓道:“你并不真的爱我。” 她并不爱我。 鱼和韵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也不知道路芙为什么突然这样说。她着急又分不清现实,“不是,阴界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我的躯体不是在我自己身上吗?鬼王还没死吗?还有还有……我一直都喜欢你啊宝贝……” 鬼后露出了极为悲伤的神色,理不清道不明,仿佛她所认知的自己是湖面上的。而更糟糕的是,她潜意识觉得路芙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鱼和韵抓着头发,她没办法反驳关于阴界的事,只能抓着最后一件事不断理论,“可是我……可是我见到你就很开心啊……” “这难道不是喜欢吗……” “我不懂……” 路芙望着她,偷偷地流下泪,又偷偷地擦去泪。她假装没事发生,抬起头,“我说的,都是你跟我说的。老鱼,如果你想自己记起来,在我身上拿阴气吧。” 鱼和韵突然全身都紧张起来,看着她。 “你说亲吻可以让你获得阴气,有其他的办法吗?是我想的那样吗?” 鱼和韵警惕极了,“我不会毁你的,绝对不会。” “看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跟玄幻小说里一样。狐媚嫁给年轻的男子获得阳气,这也是你一开始找上我的目的……” “路芙你别想这么多,我会解决的。”鱼和韵头疼道。 路芙无悲无喜地看着她,“我回去看过我们的合同了,有一行小字白字黑子地写着,嫁与甲方做灵妻,履行义务。” 鱼和韵被她戳破了自己内心最隐晦最肮脏的秘密,语言混乱,“我只是一开始这样子想,后来就没有了。真的路芙,我没有再想过害你了。” 路芙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条款只是让路芙认清了鱼和韵不喜欢她的事实,却没让她不喜欢鱼和韵。 “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的欢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芙突然有些感伤,“我见到那条条款之后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我完全不介意。” 她耸了耸肩,“我可以。” 鱼和韵躺到椅子上,“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不可以。” “为什么。”这是路芙想不太通的地方,如果鱼和韵一开始就打算让她当灵妻,为什么却一直干放着她,还由着她胡来。难不成利益交换也讲究徐徐图之、时间策略吗? 鱼和韵浅笑,“好好地做个人类不好吗?你认真得过完这一生,像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吃想要吃的,玩想玩的,等你死后我来接你。” 她说:“生死是不可逆的。” 如果真像路芙所说的那样,她就没办法回到正常的人类生活了。路芙会永远见到鬼族,会有数之不清的麻烦,会受伤,会正式成为阴界的一员,会是她的灵后。 路芙看着她,“可是如果你不要我,你怎么恢复阴气呢?” 鱼和韵揉了揉眉心,“难道你想一辈子跟我锁定吗?这种选择太祸害好人了。” 良久之后,路芙十分认真地,“我想。” —— 路芙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鱼和韵教她怎么制作黄符。周围的阿飘因为鱼和韵阴气全盛的缘故,显得十分活泼,能跑腿帮忙拿东西了。 路芙能感觉自己身上有些不一样,心脏好像被什么铁锁链圈制住了,让她总是会心悸。 鱼和韵恢复记忆之后,性格也跟着高冷起来。看着路芙蹙眉的模样,平静地说:“你看,以后你就没办法跟别人在一起了。” “啊?” “这是同心锁,长在你心上,类似于贞/操锁。好了,你以后都不能喜欢别人了。” 路芙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你呢?” 鱼和韵敲了敲她的额头,“笨死了,阴界一对一的。” 这下路芙是真的彻底开心了。她那天劝了鱼和韵好久,后来可能是鱼和韵嫌弃她太烦了,扛起就往沙发上扔。虽然过程很崎岖,但是结果好得不得了。 路芙抱着她的胳膊,“那你有喜欢我多一点点吗?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当我一个工具?” 她满心欢喜地问,因为她有恃无恐。无论现在鱼和韵喜不喜欢她,都只能当她一个人的鱼和韵了。反正她也不能找别人。 鱼和韵不回答,敲了敲桌子,眼神意识路芙看着桌上的黄符纸,“诺,我教你如何驾驭一只鬼,现在你有足够的能力往上面写字了。” “那也能驾驭你吗?”路芙问道。 鱼和韵一顿,“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路芙拿起朱砂笔学画黄符,鱼和韵用微凉的手牵引她一笔一划地写着:等我。 心跳骤然一快。路芙红着脸道:“你认真点。” 鱼和韵厚脸皮地说:“嗯。”她这才开始认真地教路芙怎么写黄符,好让她以后见着鬼族能防身。 路芙想了想,“那如果我打不过那些鬼,被它们吃了怎么办?” “放心吧。”鬼后大人垂下眼,“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你死了会进化成很厉害的僵尸。” 弱小的人类乐呼呼的,“好。” 教完黄符课之后,鬼后大人在她耳边道:“我要去找回我剩下的躯体了,然后去抓鬼。你真的不后悔吗?你一辈子都过不了正常生活了。” 路芙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你。” “也许等不到。”鱼和韵平静地说。 “那也没关系,我死后我也继续等着。就像那个鬼王能凭着一点残魂复生一样,千山万水我都等你。” 鱼和韵揉了揉她的头,“真傻。” ☆、人鬼双途(二) 45 T市开了一家史无前例的鬼屋,路芙还在工地和设计图纸之间来回掐的时候,这则消息就已经上了当地的财经新闻。 为了吸引客流,不砸了鱼和韵的招牌,路芙很积极地配合宣传。 ——“作为新生代,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自主创业还选择开鬼屋呢?” 路芙:“因为被炒鱿鱼了,然后对象喜欢玩这个。” ——“那为什么鬼屋要叫鱼屋呢?感觉不太接地气。” 路芙:“名字对象起的,她姓鱼。” ——“哦哦,这个大规模的鬼屋很少见,请问你是家里有矿吗?还有这么大的投资,你会选择如何避免决策上的失误呢?” 路芙挠了挠头,“对象有卡,其实也不算很大的投资。”毕竟她找回来的阿飘们都是给她打白工的。 她继续道:“目前大体的方向是门票外加周边收入,会设置很多不同类型的鬼屋,尽可能吸引不同的游客。然后利用我对象的颜值,希望能够成为新的网红打卡圣地。” 主持人转过身朝着摄影说:“最后那句掐掉,会被骂的。” 主持人偷偷问:“那你对象呢?” 路芙很真诚地,“跑了。” ——“哦哦我明白了,你大概会设计哪几种鬼屋类型呢?” 路芙掰着手指头,“结合密室逃脱与恐怖元素,我们设计了十多款故事案本。单纯的鬼屋除了山洞鬼屋和别墅鬼屋之后,新增了类似海族馆的水下鬼屋,埃及法老鬼屋,盗墓元素的鬼屋,还有丛林挂树鬼屋,鬼屋饭店,呃还有……” 主持人微微汗颜,“你讲这么多不怕被别人抢先用了去吗?”主持人扭头朝摄影道:“刚刚那段掐掉。” 路芙略不满,“为什么要掐掉?” 主持人朝着镜头微笑,“后面更多的鬼屋类型就请大家继续关注啦,就让我们卖个关子。请问你能重点挑一个鬼屋讲讲嘛?” 路芙望天,“比如水族馆,大致的创意是观赏不同种类的水鬼,因为隔着玻璃墙安全性很高,就跟我们去水族馆看鲨鱼差不多。不仅仅是水鬼,也会涉及一些水下的恐怖生物。” 主持人&摄像:“……” ——“这要怎么实现呢?潜水设备和保持水质都不简单,还要协调员工等得等。” 手握三千阿飘的路芙默默闭了嘴,阿飘们不怕水啊,套一件衣服就能演出一百二十分逼真的效果,再加上水中若有若无的红色颜料,视觉冲击杠杠的! 自从鱼和韵离开之后,鬼族生物对她的命令可谓是说一不二。路芙收罗了附近地区的无业阿飘,还把崂山的民宿那群天天打牌的闲散阿飘们招了进来,现在劳动力过剩,正好压榨。 路芙清了清嗓子:“这是商业秘密。” ——“那你能具体再讲一讲如何利用周边变现吗?” 路芙点了点头,“目前暂定的周边是根据不同鬼屋的类型设计的,我们会设计一个园区的主要卡通形象,这个我们暂定是猫头鹰。还有一些传统驱鬼的灵符灵签桃木剑饰品等等,也会进行售卖。” 她滔滔不绝,“我们还会为游客提供鬼餐,就在鬼餐厅里,都是一些造型比较奇怪的人类食物。” 人类食物这个词让主持人小姐姐大白天的惊出了一身冷汗。她随即喊停,“今天的访谈就到这里,大家有没有对这家鬼屋心动呢?t卫视财经记者,为你报道。” 准备滔滔不绝、被迫住嘴的路芙:“……” 接待完几个媒体朋友之后,路芙往正在修建的园区走去,认真算起来,鱼和韵走了已经快大半年了。 路芙每天都会学习如何画黄符,精进修习,为的是有一天能够帮鱼和韵,心安理得地站在她身边。至于等待的结果是什么,她并不在意。 时间来来去去,很快,园区进入了最后的审查时期。为了不吓死人,鱼屋只在白天营业,到了晚上忙碌的阿飘们就会聚在一起,在鱼和韵的别墅附近打牌吹牛。路芙则是巡视她的游乐园。 *** 带着一丝寒意的夜晚,路边的装饰灯变换着色彩,藏在树间的广播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漆黑的天空无月无星无云。路灯滋滋呀呀,突然跳了闸。 路芙一个人走着,并不惊慌。整个鱼场,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是哪里。 左边是她修建的古墓园区,原型就是崂山的客卿墓。她还在塑胶山洞的半空中吊了一口血色的大鼎,用来还原客卿墓当时的场景。这里出没的鬼怪都是骷髅鬼,利用了夜间荧光。路芙翻过警戒栏,发出咔哒的一声。 她回过头,没有发现不远的树下藏着一点黑色的衣角,慢慢隐去。 园区的建设一路顺利,却不由地让她落不到实处——鱼和韵临走时说以她目前的情况,可能会遇到心怀歹意的鬼族,但是除了善良又好欺负的阿飘外,这么长时间她还不曾遇到恶鬼。 墓穴里的流火灯盏是仿岩浆,其实不过是在流水槽底下装黄红色的照明灯,在水里再放一些漂浮的荧光粉。路芙进入墓穴,把隐藏在石壁里的电闸关掉,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墓穴里的照明已经全部关了,她手里还有一只手电筒,就像上次从崂山爬出来的时候一样。 “谁在哪里?” 手电筒的光束往四周照了照,寂静的墓穴没有异常。光束之外的黑暗里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像风吹过满地落叶。 老鼠吗?路芙心想。 她正要往回走,就发现吊在半空中的那口大鼎猛地掉了下来,掀起一丈高的泥灰。路芙在边上,倒是没有危险,不过是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她挑的只是泡沫定制的好不好,怎么会弄出这么大动静?路芙甩了甩头,用眼睛挡住扑面而来的泥沙。 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灰尘…… 再睁开眼时依旧是那个墓穴,她手里握着的手电筒照向掉下来的鼎炉,无数的浮沉在光柱见飞舞。 ——丁达尔效应。 然后,那口鼎开始往外汩汩地冒着热血,路芙甚至还能闻到一点腥味。 在光柱的尽头,鼎之外,鱼和韵那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她穿着一身红得发黑的长裙,款款朝路芙而来。 “老鱼?”路芙有一丝讶异,“你在哪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鱼和韵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路芙而来。路芙攥紧了手里的手电筒,快步向她而去。 还有三四米距离的时候路芙慢了下来,等着鱼和韵走到她面前,“你又搞什么新花样?” 鱼和韵在白光下微笑着,透出一股塑胶的坚硬感,像杜莎夫人的蜡像。她慢慢向路芙走来,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依旧一言不发。还伸出手,似乎要路芙的拥抱。 路芙笑着走过去,猛地朝她脸上拍了无数张黄符,怒气大张,“喂,你cos我家老鱼记得学点精髓。” 黄符贴到“鱼和韵”身上就自动地焚烧起来,路芙抄起附近的落地灯杆,猛地砸向那个假鱼和韵。 它很快就虚化,在烟尘中退后,变了模样。那是路芙在崂山见过的鬼王模样,带着一张黑白面具。 路芙晃了晃神,霎时紧张起来。 这种感觉,没错,是她以前见到那位。可是鱼和韵不是去找这位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对鬼来说,修至上乘的只要执念不散,等待时机寻得躯体,可以说是有无数种复生的可能。她们上次见到的不过是鬼王是一缕残魂,鱼和韵却也费了很大劲才将他制服。 甚至路芙不敢确定鱼和韵当时有没有将他完全制服。 路芙警惕地后退半步,半分未露怯,“你来干什么?” 面具之下的鬼怪咯咯地笑,那笑声分不出男的女的,只令人觉得阴阳怪气。他慢条斯理地朝着路芙而来,路芙一步步往后退。 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在地面撒出一片银光。她被鬼王一步一步逼迫到角落里,离唯一的光源越来越远。 路芙看准时机扔出自己特制的黄符,今时不同往日,防身用的她一直带着很多。她临危不惧地看着鬼王躲避她的进攻,扔出的黄符只有一张落在它身上,烧掉了它的衣角。 有些奇怪…… 路芙纳闷地想:上一次它也是这样悠然自得的吗?而且,以她目前的能力居然能击中与鱼和韵并肩的鬼王? 路芙停下自己后退的脚步,主动上前,企图将手里的黄符拍在他的脸上。鱼和韵说额头是僵尸的破绽,不管行不行得通她都要试试。 她丢出五六十张黄符,只有一两张落在了鬼王的面具上。但凡打中了,都会大大地延缓鬼王的行动速度。这个鬼王比她上次所见要弱很多。 即使发现了端倪,路芙一时半会儿还是拿他没办法,鬼王粗糙的手指在她手臂上落下了一个一个凹痕,立马变得紫青。 它抓着路芙的手腕,将她往鼎炉的方向甩去。 路芙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它的目的,这人想要炼化她,至少利用她再制造出一个傀儡来。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之后,她在地上翻了几个一个滚,动作变得狠厉起来。并不只是一味地丢黄符,还不顾一切地用身边的工具对鬼王进行物理攻击。 在一场暴击中,路芙掀翻了它的面具。 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张神似鱼和韵的脸,但是没有,鬼王并没有五官。它的整张脸就像被人狠狠地砸过一样,完全凹了进去,扭成一团。 ☆、人鬼双途(三) 46 路芙的心脏跳到嗓子眼,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鱼和韵说的居然是真的,神奇的老鱼还真的把传说中的鬼王打成这样了。这张可怕又滑稽的脸,在这场诡秘的恐惧中添加了一丝喜感。她聚精会神地憋着笑,专门往他脸上打,学着鱼和韵也砸几个坑。 鬼王就像一个没有感情诉求的行动傀儡,他无悲无喜地将路芙逼到鼎炉边缘。路芙抵在鼎外,被迫稍稍下腰,感受到了鼎里炙热的高温。 虽然在她的园区里,但这个幻境是真的。路芙猛地蹲了下来,从他脚边钻了出去。鬼王试图抓住她的脚踝,路芙飞快跳起,踩了他的手一脚,又踢中他的头。 鬼王歪在鼎炉外,路芙屏着呼吸,将他的半边身子踢进了青铜大鼎里。岩浆和血滋滋地消化着鬼王的头和肩膀,散出黑气。 “这么想炼化人,自己进去感受一下比较好。”路芙道。 还嫌不够本似的,路芙干脆将他整个人托起。正要把鬼王整个人丢进去时,一双干瘦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点一点将她往里面拉。 鬼王从岩浆里冒出了血肉模糊的头颅,用极大的力气将路芙拉入鼎炉里。 它不怕,可是她怕。那些溅起的红色高温液体沾到她的手上或者衣物上,就像强酸一样腐蚀着她的皮肤。 路芙忍着痛,一点一点将自己从鬼王手里□□。她与非人的怪物用蛮力拉锯,空不出手来丢黄符,只能凭着自己的臂力。而鬼怪将她勒得死死的,即使路芙离开了鼎边,还是被它勒住咽喉。 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怒不可遏是什么滋味——当有东西要拉着她垫尸背的时候。凭借着那份恶意,兜里的黄符收到感应飞了出来,干脆地飞断鬼王的手臂。 反向冲击,鬼王沉入了那口满是熔浆的巨鼎,消失不见。 一眨眼的功夫,周围安静了下来,带着一点夜深的凉意。园区里的巨鼎依旧好端端地挂在半空,墓室里的假骷髅躺在石棺道具里。 手电丢在远处,一双被截断的发白枯手抓着她。 路芙松了一口气。那双断手摸起来像发硬的面包团一样,无骨无筋。她把这东西从自己手上扒下来,那双手突然化成一股黑色的烟雾朝她喷来。 路芙瞪大了眼睛,晕晕乎乎地倒下了。 *** 阴界是一个泛着幽绿光的地方,它分为上下两极,上极以鱼和韵为王,收她保护,对她唯命是从。下极则是教科书一般的五荒炼狱,这里不需要任何王者,是阴界最常见的混沌状态。 当年鬼王所拥有的须臾王座,转瞬更替了主权。他利用从后井造出的傀儡肉身完成了一场时代变革,但另一场变革再次由那位傀儡策动,替换掉了他。至此,鱼和韵成了阴界唯一的鬼后,维持了很长一段和平时期。 路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漂浮在这个名叫“阴界”的地方。从前发生的一切在她眼前重叠、驶过,就像一页一页书卷哗哗地翻着。 某一天鬼王卷土重来,他的残魂渗入阴界。人界阴界原本是不相干的两个通道世界,唯一的关联不过是黑白阴差会定时到人界寻找顺利修成形态的阿飘,将它们捡回去。 鬼王杀了外出的黑白阴差,一分为二,断开了人阴两界唯一的通道,在下极中屠戮成王。早一步得到消息的鱼和韵同样来到下极阴界,一同进入了炼狱,在他正式出世之前,再一次将他杀了。 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鬼王为了凝结自身的力量几乎将下极阴界的鬼族吞了个干干净净,连犬魔都没剩几只。鱼和韵杀了他,要么将他的身上的阴气归为己用,要么将他打散,将这一份巨大的阴气导回阴界下极。 她是从血肉泥泞中重塑的鬼族,不曾死亡也没有过去,但身体的承载力实则不如一步一步升阶的死人,根本无法接纳如此庞大的阴气。而且,鱼和韵虽然是鬼王的傀儡人,自己却一直不知实情。 鱼和韵选择了前者,与鬼王合二为一。然后,她带着鬼王一起爆炸了。 最强的两个能量源制造出的强大冲击力使得阴界极具膨胀,而通往人界的路径早已被鬼王暗中折断——他想拉着整个阴界陪葬。 处于对立中心的鱼和韵首当其冲,却还是强行破开阴界的出口,开了一扇门,将存活的鬼族送了出去。最后,阴界爆炸消失了。 鬼族流落人间做怪,她费了很大功夫收回在外的恶鬼,将它们做成金钱龟,然后陷入了长达近二十年的休眠。 这是鬼后的回忆。 ☆、山中挖宝,天晴无事 47 路芙晕晕乎乎地醒来……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躺在园区的墓穴里。她在外面躺了一宿,醒来之后冻得直打喷嚏。 她记得昨天遇到了鬼打墙,好像还做了一个梦?具体是什么梦她忘记了…… 梦醒了之后不记得梦见了什么是很正常的。路芙安慰自己道。 令她在意的是,如果鬼王在这里出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鱼和韵已经找到了鬼王并且已经交过手了?或者鱼和韵很快就会回来了? 人类畅享美好生活的愿望总是一致的。路芙心中一喜,也许自己很快就能蹲到她对象了。 但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她都没有鱼和韵的任何消息。 鱼屋正式上线了,因为网络的加持,虽然不太火爆但也不至于门可罗雀。偿还贷款后,路芙不太费劲地维持着基本的收支平衡,甚至每月还有盈余。 她从很多地方捡回来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弱小阿飘,不愿意让它们眼巴巴地等阴界开门,捡回去让它们给自己干苦工。鱼屋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屋。 据她观察,无论人类还是鬼族,都是需要有归属感的。阿飘还是喜欢跟阿飘扎堆在一起。 路芙开了一个私人weibo,上面记录着这些年创办游乐园的琐碎经过,她的社交软件头像一直是鱼和韵那张懵逼比v的照片。 “马一下k3国际列车,到时候跟老鱼一起去[开心]” ——2016年12月12日 “生意还不错~我给老鱼挣钱了[开心]” ——2017年1月2日 “论鱼和韵之美——初篇” 分享文章 ——2017年4月4日 “分享鬼故事” ——2017年5月14日 “分享电影,末日僵尸” ——2017年5月22日 “客流开始多起来了……” ——2017年6月15日 “情人节!吃了一份空运的猕猴桃,把猕猴桃雕成弥勒佛的模样有点可爱[心]写了一份新的闯关文本希望三月的时候可以上线~” ——2018年1月14日 “老鱼老鱼几点钟……” ——2018年2月3日 “工作人员把孩子吓哭了……于是我打了它们一顿:-)” “园区明天要闭馆整顿……” ——2018年4月1日 “我又凭着老鱼的美貌上了社会新闻……” ——2018年6月14日 “吻你万千。” “不,这种情话她欣赏不了……老鱼你快回来吧,不然我拿刀砍你了[凶][凶][凶]” ——2018年7月14日 “买了一只柴犬,有点像她,扒办公室窗户的时候特别像。” 分享图片 ——2018年8月6日 “领养了一只二哈,有点像她……” 分享图片 ——2018年11月27日 “可恶啊,二哈把我的柴犬带坏了!” ——2018年11月28日 “老鱼究竟能吃啥?今日迷惑” “我好像胖了……” ——2019年2月4日 …… 第四年了,今天路芙跟周慎南一起上了一趟崂山,美其名曰“寻找初恋的印记”。 自从鱼和韵走后,她跟周慎南的关系好了许多。周慎南已经给自己定好墓地了,她经常在路芙旁边晃悠,就是为了提醒路芙每年清明给自己烧纸。 算起来,她也没有几年好活的了。 路芙其实也不太懂周家的鬼族血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常常挂在嘴边,“你等鱼和韵回来看看,也许有办法直接把你变鬼呢?” 周慎南就会冷漠地看着她,“等她回来我都死了好几遍了好吗?” “怎么会?心诚则灵。” “还不如靠你给我烧钱。” 虽然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路芙还是很坚定地信任着她家鱼和韵能够回到她身边,这个念头这几年一直没变。无论要她等什么多少年都行,反正她死后也是继续等,没什么好着急的。 或许她死后还能感知到鱼和韵究竟去了哪里。 她一路上了崂山,翻出手机记录着:“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你的。” ——2019年9月18日。 最近警察局又接了几个大案子,周慎南一直打电话接电话。路芙见她分身乏术,“其实你不用陪着我啦……” “你说的啊!以后清明记得给我上香不许耍赖!”周慎南跳起来,当即就道:“姐姐死了之后还可以梦里面找你,说话算话。” 路芙甩了甩头,朝内挥挥手,“成成成,快走吧。” “那我走了,忙死姐姐了。”周慎南马不停蹄地往山下去,根本没回头看路芙一眼。 今天不是什么法定节假日,崂山山道上人并不多。路芙心随意动,不知不觉地到了那出小断崖。日落西山,山里头还有些冷。她走到这里,意味着她又一次脱离了大路,绕到山沟沟里面来了。 好在路芙对这一片熟悉得很,也不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随意地走了一圈,把附近的杂草扯开,却突然发现……山壁里有有一只手探了出来…… 路芙往后走了两步。 微风拂过,山间归鸟。那双手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泥土里埋着的尸体还是别人恶作剧塞进去的塑料假肢。 但是也有可能……这么个地方……老鱼? 她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用树枝在那双手旁边扣下泥土。因为手臂混合着湿泥巴,她一时半会儿无法确定着究竟是一具尸体还是一具鱼和韵。 路芙一边希冀一边畏惧,怕的是这是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死人,又希望这是鱼和韵的手。她不敢直接用手刨开泥土,找来了附近的木棒挖着土坑。 然后看见了那具“尸体”手臂内测的一点绣花——鸭子! 路芙愣了愣,然后用力刨开她周围的干泥,“鱼和韵是你吗?老鱼你说说话!” 她飞快地挖起土,心里万分焦急想找点见到她,却又担心这只是一点破碎的尸首。 她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在太阳下山之前,路芙将鱼和韵整个从土坑里挖了出来。这里人迹罕至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鱼和韵在这里埋了多久。鱼和韵是僵尸,她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心跳和脉搏。 路芙拍打着鱼和韵土灰土灰的脸,抓着她的手不放,“老鱼!你醒醒啊老鱼!” *** 在家里睡了一年的鱼和韵从床上醒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她飘下床,又凝回实体,突然当空喊了一声:“啊咧?” 路芙在楼下切着小羊排,这几天猪肉价格飞涨,她摈弃了排骨,选择了小羊排。自从把鱼和韵挖出来之后,鱼屋一个星期就只开周末两天,剩余时间路芙守着鱼和韵,等她醒来。 ——反正她有钱,不挣了。 小火炉里的小羊排萝卜汤咕噜咕噜,冒着诱人的香气,路芙耳朵动了动,见到楼梯上多了一条鬼影。 那条鬼影穿着大白罩裙,飘到客厅里转了个圈,“爱妃!怀念朕的拥抱吗?!” 路芙又想哭又想笑,眼眶一红,慢慢走过去,“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