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缘》作者:琪风 文案: 灵犀石乃一块毁天灭地、力量无穷的至宝,冰鸾不知,这至宝被封印在自己体内。 她不知,却有人知。 魔君是第一个被勾引来的,一不做二不休,先娶了她当个夫人,将宝贝和美人统统收归旗下。 夫人好娶,真爱难得,芳心大动。 开启了相爱相杀、相知相守、携手探秘的日常。 从此只为她,无论正邪!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冰鸾,李莫忧 ┃ 配角:张凌风,白如玉,红钰 ┃ 其它:仙侠,奇幻 一句话简介:一块灵石掀起的腥风血雨 立意:初心未改 ☆、萌芽 仙山翠岱,云雾缭绕,雾气胧胧中有一间巍峨屋宇,其间坐着数十位衣着素雅的宾客,看样子都是修行之人,仙风道谷,不食人间烟火。 一老者鬓发皆白,坐于大殿正中主位,身侧站着两位年轻人,一男一女,皆衣袂飘飘,女子长得极标致,高雅端庄,男子美貌异常,面上却无表情,冷傲之感亦明显。下首有女子正弹奏古琴曲,曲声悠扬婉转,仿佛有灵气般,引得殿内众人皆侧耳倾听,凝神欣赏,暗自称赞抚琴人技艺。 “小猫仙,我把果子给你吃。”一个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原本凝神听曲的人都被搅乱了思绪。抚琴女子微微皱眉,停了下来,看着这女童,眼里流露出一股愠色。 “别闹,鸾儿。”女童身旁的男子低声告诫,语气里满是温柔,那男子温文尔雅,起身朝各宾朋道:“小女贪玩,扰了各位雅兴,穆渊实在抱歉。”说罢他又朝上首老者作揖道:“师傅,今日徒儿本不该来为您祝寿,只听闻您身体有恙,才来探望,今见师傅体态康健,徒儿也就放心了,这就告辞了。” 老者看着穆渊,眼中慈爱之情流露,却带有一丝伤感:“徒儿来日珍重。” 穆渊突然跪下,重重叩首一拜,随即起身带着女童朝殿外走去。 “爹爹,是我说错话了吗?那小猫也是个修行的小仙,我正和他聊天呢!”鸾儿声音里带着不解和委屈。男子神色一凛,语气严肃起来:“休胡言,爹爹带你回家。” 父女俩走出大殿,山路太滑,穆渊刚要背起鸾儿,只听有人喊道:“穆大哥,等等!”男子回头一看,却是刚刚殿上抚琴的女子,“穆大哥,算起来,你我也有五年不曾相见了,鸾儿都这么大了。” “是啊,如今我已不再修行,你们还是如年轻时一样。”穆渊道。 “穆大哥也是啊,虽不修行,却还是和以前并无两样。”抚琴女道。 “柒月,当年很对不起你,为兄始终心怀愧疚,只愿你寻得良人,你我今生不必再见了。”穆渊看着女子,怅然说道。 “穆大哥,不必再提当年事了,你……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柒月眼里多了一层泪水,她忍住不在所爱之人面前落泪,说话声越来越小,穆渊听不清楚,以为柒月只是感伤二人往事伤怀,决议还是速速离去,以免打乱她的心神。 正要下山之际,只见一道青光出现,直朝鸾儿心口袭去,柒月见状忙释放古琴抵挡,她那琴是千年树木所打造,琴内有灵,可随意大小,柒月此时便变大了古琴,用来抵抗那来势汹汹的青光。 “啪”的一声,青光撞在古琴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再度后退,准备再次扑向鸾儿。 “这怎么会?!”柒月看着眼前的古琴,琴弦全部崩裂,灵气渐泄,此时已与一把普通的琴别无二致。 穆渊见状知来者不善,便冲上前死死护住女童,同时大喊道:“柒月,快去叫师傅来!” 柒月欲走,却想这穆大哥已不再修行,当年也已散去全身功力,此刻就是个凡人,我若一走,他这般保护鸾儿,必死无疑。柒月犹疑之际,穆渊知她担心自己,急迫喊道:“快去,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柒月只得狠心离开,飞速向大殿而去。 青光刹那间朝穆渊击去,他功力全无,全凭凡身抵挡,被击中胸口,身体飞将出去,口中鲜血淋漓,不醒人世。 “爹爹,爹爹!”鸾儿稚嫩的脸上夹杂着恐惧和悲伤。 那青光见再无人抵挡,便不急不慢朝她心口渗入,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迅速遍布她的全身,突然而来的混乱感,仿佛五脏六腑,七经八脉被冲撞拉扯,她忍不住大喊一声,随即感到一股白光接近她,化成一个圆形把她轻轻托起,体内的撕扯感渐弱,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看到自己身处半空,下面站着刚刚大殿上白衣白发的老者,正举起一把拂尘,拂尘化出的白色光圈托住了她,老者不远处是重伤的爹爹,那个叫柒月的女人正为他运功疗伤,泪流不止……看着看着,她便失去了知觉。 “爹爹!爹爹!”噩梦惊醒,冰鸾猛然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还好,还好,”她暗自庆幸,“不是真的。” 冰鸾有些苦恼,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频繁做一些怪梦,醒来后又转瞬即忘,只记得梦里扑面而来的青光,和身体随之而来的疼痛感,那感觉,就仿佛全身要被撕开重塑!不过每次醒来,发现自己安然无恙躺在软榻上时,她便不再多想,只当是又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清晨的阳光还没照进仙山,冰鸾便起身梳洗了,她每日如此赶早,正是师傅绮梦的要求。 从她记事起,自己便在这仙山生活,每日跟随师傅学艺,这个师傅长得极美,端庄优雅得很,是师祖的二弟子。据传师祖有三个弟子,可冰鸾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只见过师祖的三弟子—无忍师叔,这位师叔平日里掌管山中大小事务,繁忙的紧,每日冰鸾都能看到他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美貌脸庞忙来忙去,说句话都难。而传说中师祖的另一位徒弟,冰鸾却从来没见过。 绮梦师傅不但法力高深莫测,而且擅长医术,什么病症只管药到病除,冰鸾心里对自己这个女师傅又敬又怕,敬的是她教导自己事无巨细,怕的是一做错事,绮梦便罚她去后山静月坛思过,那里人烟稀少,终日不见阳光,是山中极寒之地,年幼时因淘气被罚去过几次,唯一的感觉就是彻骨的冷,以至于冰鸾一想到现在还觉得心惊胆战。 冰鸾梳洗完毕,来到院中,阳光虽已丝丝缕缕照进,院中却还有阵阵雾气缭绕,院中有个水潭,潭中心有一处石台,光滑平整,却是天然形成,并非人工打磨,冰鸾每日便在此修行内功。 她施展轻功,飘飘然落于平台正中,步履轻盈,悄无声息,一日又一日的刻苦修炼,她此时的轻功已浑然天成,在仙山众多弟子中名列榜首。师傅说她一半是修行刻苦勉励,另一半则是天资确实高于常人,一众弟子之中,很少见她这样的天资。冰鸾倒是并不因此骄傲,继续日日刻苦练功。 冰鸾盘腿静坐于石台上,凝精聚神,默念师傅这几日教自己的心法秘诀,渐渐运行起全身灵气,使其在体内慢慢流转,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耳边有人喊道:“小鸾儿,多日不见,也不去看我,日日练功有什么意思?”来人边说边笑。 冰鸾一听那声音,便知是自己那耐不住寂寞的朋友又来捣乱了,她全神贯注,设法不被这声音打扰,继续运行身上灵气,说来有些奇怪,这灵气先前流转一直很顺畅,自从她开始做那怪梦,身体就似有不适,灵气运转到某处就进行得缓慢,似是有种力量在逼迫它按照别的方式运功流转。 冰鸾以为是自己身体原因,又一次聚集灵气准备冲破那股强硬的阻隔,没想到突然身体里那股异常的力量更强大了,一瞬间她只觉得灵气被冲散,四处逃窜,她面露痛苦之色,拼尽全力才能发声喊道:“猫仙大神,快救救我!” 冰鸾身侧,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正兀自看着潭水中游动的五色金鱼发呆,不时还用手指幻化出灵气追着金鱼跑,他生得身形瘦削,眉目如画,鼻梁高耸,一副洒脱的贵公子做派。 听到冰鸾叫喊,他转头一看,不由一惊,只见冰鸾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眉头拧在一起,双目紧闭,他忙到她身后坐好,催动体内灵气,双手运功,推向冰鸾背部,白衣少年一运功便觉冰鸾体内的异常力量正在反抗,他忙再加一层力度,那异动感觉拼不过,便放弃抵抗,慢慢平息下来,少年松了一口气,用自己的灵气带着冰鸾的灵气以她平时的修行方式流转一遍,觉得没有问题后方收回功力。 他仍是那副慵懒潇洒的姿态,“好了,你可要怎么感谢本大神?”冰鸾并无应声,他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却没想到她并未清醒,身子一歪,便倒在了他怀中。 冰鸾再次醒来时依然在榻上,此时天已经黑了,“难不成我又做噩梦了?” 她一时并未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口内干渴,便起身下榻欲倒茶喝,不想刚走出两步脚下一绊,“哎呦~”“哎呦~”两声哎呦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清丽,是冰鸾的,另一个男声温润有磁性,是那白衣少年的。 “小白,你怎么在这儿?”冰鸾不解地问道。 “叫猫仙大神,小白是你叫的吗?”少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眼含怒色说道,“总算醒了,你怕不是忘了吧?你运功走火入魔了,我救的你,你师傅给你喂了独门秘药,我自愿在这儿看护你,不想本神刚小憩一会儿,就被你踢醒了。” “啊?你见我师傅了?那你怎么能站在这儿,她没打你吗?”冰鸾略带关切地问,一时倒把自己走火入魔的事情给忘了。 绮梦不准冰鸾与小白交往,他是只灵兽,久在仙山居住,天赋异禀,自称猫仙大神。 冰鸾从记事起便认得他,那时他常化作一只小白猫在仙山四处走动,奇怪的是别人都听不懂他说话,而冰鸾却能听得懂,小白素来嫌山中寂寞,若非缘故特殊,他也不愿久居深山,遇到通兽语的冰鸾后,二人渐渐亲近起来,结为挚友。 只是仙山中讲究清修苦炼,不许人与灵兽来往,所以二人的友情也是个秘密,在别人眼里,冰鸾只是养了一只小白猫。而绮梦法力高深,早就发觉,却并未点破,只要小白不以人形出现,便也相安无事。 “我没露面,你这体内的灵气有些奇怪,明日须得问问你师傅。”小白严肃道。 “嗯,我也发觉不对,待明日向师傅请教,救命之恩不言谢,敢问大神有何要求,冰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冰鸾一边郑重其事地施礼,一边微笑道。 少女清澈的眼神在灯下如碧波荡漾,白皙的脸如同月光皎洁,镶嵌着精致小巧的五官,若真用一个词形容她的长相,小白觉得便是“玲珑剔透”,他修行几百年,觉得自己的容貌举世无双,如今却被这个冰鸾比下去了。 小白看着她还算诚心道谢,说道:“以后你就叫我大神吧!不许叫小白。我比你大上百岁呢。” 冰鸾楞了一下,“大神……倒不是不行,只是我们是朋友,显得有些疏远,我可以叫你名字呀,白如玉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随便你吧,我要回静月坛修行了,今日无聊来看你,反倒耗损了本公子好些灵气,得快补回来,否则这肤色就不好了。”白如玉说完,便出门飞走了。 冰鸾的心情有些混乱,她越来越明白自己不同于别人,从小就能听懂动物说话,修行时的“天资异禀”,夜夜做的噩梦,还有今日修行时体内那股不知怎生来的莫名强劲的力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看来明日必须要跟师傅问明白了,师傅功力高强,一定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抱着这样的心情,冰鸾便暂时忘却烦恼,安然进入了梦乡,这一夜,她反倒没有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天意难违 第二日冰鸾刚刚苏醒,便马上起身梳洗完毕,去面见师傅。绮梦正在房内炼制这几日新研制的秘方—百花散,满屋的花香萦绕。冰鸾走过去施了一礼:“弟子拜见师傅。” “鸾儿,你来了,恢复的如何?我见你躺在石台上,只怕是练功时心志不定,这才误入歧途。”绮梦边摘着新鲜花朵,边看向冰鸾。 “师傅,徒儿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冰鸾说出多日心中困惑。 听到这话绮梦不由得放下了手中那朵鲜艳的牡丹花,招手唤冰鸾过来,“鸾儿,来说说,哪里觉得有什么不对?” 冰鸾备述前言,将自己如何夜夜被噩梦缠身,醒时却回忆不起来,还有运功时那股与自身灵气相悖的奇异力量,连自小听得懂百兽语,全都一一对绮梦说明,只省略了白如玉碰巧赶到救自己一命的事情。 冰鸾越说,绮梦的眉头便越拧到一起,等冰鸾全部讲完,绮梦有些发呆,“师傅,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冰鸾见师傅默然不语,思绪似乎飘到了远方,她忍不住又唤了一句:“师傅?”绮梦回过神来,她微笑着望向冰鸾,“没什么,许是你最近练功太刻苦,心血不足,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为师准你这一月无需修行如何?” “啊?师傅当真?”冰鸾颇意外。 “当然,正巧张凌风那孩子要来仙山,算起来应该这一两日便到了,你闲时可以同他玩,就当为师放你一个长假。”绮梦微笑道,眼中尽是怜爱之色,“就这么定了,你来把这些花瓣分类摘下,放入冰鉴内,为师有事出去一趟。” 绮梦说着便往外走去,留下一脸迷茫的冰鸾,“师傅何时这么通情达理过,自从幼时记事起,便日日练功,风雨无阻,除了生病,哪曾误过一天,如今师傅却突然决定一月不许练功,怕不是我这异常不适合修行吧?” 冰鸾边挑选牡丹花瓣,边暗自思忖,想来想去,突觉心烦,自言自语道:“算了,放假正好,乐得清闲,只是凌风师兄嘛,有一年未见了,不知道他这个剑痴如今功力如何了,要是还不是我的对手,那就糗大了。” 冰鸾兀自说着,讲到这里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据说师祖有一个一门所出的师兄,两人一个执掌仙山,一个执掌羽化山庄,仙山弟子修习灵气,羽化山庄则以剑术扬名天下。 张凌风的父亲正是羽化山庄掌门的亲传弟子,自小两门关系甚笃,他便常常到仙山修行,和冰鸾一起玩闹长大,常常切磋比试,每次都是冰鸾占上风。一年前,羽化山庄掌门故去,凌风父亲接任掌门,事务繁杂,他也只得离开仙山,回去帮父亲忙山庄事务。 “一年不见,便又夸海口。”磁性的嗓音打断了冰鸾的自言自语,只见来人身着青衫,头戴青色抹额,面色红润,双目如炬,眉宇之间一股英气,身后佩剑也是青光凛凛,这个一身正气之人,正是张凌风。 “凌风师兄,”冰鸾意外,随即展露笑颜:“正说着师兄,没想到这就到了。” “如此说来,是我来得太快了啊。”张凌风放下佩剑,坐于桌旁,调侃道:“我刚到仙山,还未拜见师祖,就先来看望冰鸾妹妹,可谁想到,妹妹并不想见我,还说我武艺不精,唉,如此待客之道,真让人伤心。” “师兄不要再取笑冰鸾了,我也是随口一说而已,早听说师兄目前已是羽化山庄的少主人,日理万机,此次来仙山,可是有事?”冰鸾笑道,边起身为张凌风倒了一杯新沏的百花蜜茶。 “羽化山庄的少主人,这名头倒是不小,可我一心只想钻研剑术,并不想当什么家,况且,还有父亲坐镇,我还是比较洒脱的。”张凌风道,“我师祖已然故去,庄内事务杂乱,不能都压到父亲肩上,我只能为他分忧。” “这是自然。”冰鸾笑道,张凌风话中颇有向冰鸾解释他为何许久不来之意。 “目前庄内事务已经有条不紊,听闻你师祖要闭关修炼,父亲特命我在闭关前探望他老人家。”张凌风道:“不知师祖身体如何?” “一年前师叔祖故去,师祖难免伤心,现下身体虽康健,却也常常睹物思人。”冰鸾道:“师兄别在我这儿耽搁了,先去拜会师祖吧,我们有的是叙旧的时间,师傅给我一月长假呢,我可要看看你的剑法是否能胜过我了。” “又夸口了。”张凌风潇洒笑道,起身往前殿去拜会师祖。 “师傅,冰鸾体内的封印只怕是不妙。”殿内桌前,那白发老者与绮梦相对而坐,“冰鸾今日对我说,她修行灵气时体内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阻止她,甚至想改变她的运功方式,而且这孩子说最近夜夜总能梦到一些怪事,但她醒来又不记得是什么,我前几天夜里修行,便听到她在高呼爹爹,这怕不是当年的封印有异?”绮梦面露忧色,她现在还能想起当年情景,心中忧虑忡忡。 当年柒月报信有妖邪欲作祟,师傅带着绮梦和师弟无忍三人下山,那时青光大作,冰鸾已被青光侵体,痛苦不堪,师傅当即耗损了大半功力才封印住那青光,救得冰鸾性命,但穆渊已是身受重伤,难活多少时日了。 柒月痛哭不已,无忍用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妹妹,不要伤心了。”柒月怔怔望着他:“哥哥,你能帮我救活他吗?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写信告诉他师祖有恙,他这才来这寿宴!” “与你何干,不要再胡说了,你是太伤心了。”无忍安慰道。 柒月求绮梦救穆渊,可连师傅也无力回天,绮梦又有何办法?后来柒月便不见了,她带走了昏迷不醒的穆渊,如今是否活着,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晓。穆渊是师傅曾经最得意的弟子,可是命运无常,很多事情注定无法改变。 冰鸾从此便留在了仙山,绮梦收她为徒,一心一意教导她。 绮梦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看着师傅,只见师傅脸上也有不解之情,“那青光便是灵犀石的灵魂,那次无故从封印法器中冲出,直接进入了尚是幼童的冰鸾体内,我设法封印了它,让冰鸾安然无事,并将灵犀石本体送到羽化山庄,着我师弟保管,以为万无一失,可保冰鸾一生平安,许是天意难违,一切都是定数啊。” “师傅,我一定要救冰鸾,我不知有何法可救,只能让她暂时不要修行灵力,这样至少不会有危险。”绮梦急道。 “那也是一时之法,终不能万全,我猜测我师弟故去后,灵犀石本体又开始蠢蠢欲动,如果天下别有用心之人掌控灵犀石,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除了怕名门正派中人得到消息,杀冰鸾灭口,再便是怕这一点。”老者道。 “师傅,可有万全之法?灵犀石之力,也只有您二位能掌控,其他人都不是它的对手,如今师叔已去,您也要闭关修炼,这中间有何异变,该如何处之?”绮梦神色更紧张了。 “看来这本身就是躲不开的天意,当初各大门派逆天意,造杀孽,如今灵犀石又要重现天下,既如此,便顺应天意吧,冰鸾这孩子心性纯良,绝不会被人蛊惑,冰鸾已经长大了,你且让她下山去羽化山庄吧,各自须寻各自缘。” “可是,羽化山庄保管灵犀石,冰鸾离灵犀石过近,难道不会让封印动摇?”绮梦不解。 “我夜来曾对冰鸾占卜两卦,一卦说她不会危害世间,另一卦便是不可抑制,也就是说,强行让她和灵犀石分离两地是无用的,他们早晚都会重逢。”老者扶起绮梦,“不可强求,你就是执念重了些,太思念你那故友了。” 一瞬间绮梦泪眼阑珊,“师傅,我只是有些害怕冰鸾也像彩素一样……” “莫要忧虑,为师闭关,命无忍执掌仙山,如有不测,你弟子二人也需同心协力。” “去吧。”师祖轻轻挥手,绮梦缓步退到殿外,师傅每隔五十年便要闭关修炼一次,已是凶险异常,确实不能打扰师傅了。虽然说命运不可逆转,可是万一有不测,自己也会拼了命保护冰鸾。绮梦默默想着,向住处走去。 绮梦回到庭院,见石台上冰鸾正与凌风比剑。冰鸾如今的长相,越来越像她母亲了,亦是她的故友,每每想起往事,便心怀不忍。 冰鸾此时果然按照师傅吩咐,未用灵力,凌风这一年进步飞快,去年来时他还打不过冰鸾,今年已是不相上下,当然,这是冰鸾未用灵力的结果,如果用灵力,想必凌风还是不能匹敌,但凌风这剑术,也看得出是下过苦功了,世人有几个能如冰鸾般天资独到呢,如果没有那灵犀魂进入体内阻碍,一直修行下去,说不定能达到师傅那般。 绮梦兀自想着,不再观战,走入屋内继续调制那百花散,这药是安神助眠的,只望冰鸾服用以后不会再被噩梦困扰了。 “吱吖~”一声脆响,凌风的剑掉落在地上,“不错不错,凌风师兄这一年确实进步神速,再钻研下去,很快就能打败冰鸾了!”冰鸾嬉笑着说道,捡起凌风的佩剑双手奉上。 凌风无奈地看了一眼冰鸾,“唉,我在山庄里除了父亲没人能打得过我,不想你这个小丫头武艺高强,每次师兄都甘拜下风,说吧,想向师兄要什么?”凌风接过青色宝剑,收入剑鞘之中。 “师兄便带我出去走一走吧,师傅放了我一个月的假呢,我还未出过仙山,想着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就这么点儿要求吗?当然好办,只是你师傅为何给你放假啊?我记得她一向很严厉。”凌风诧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啊,什么都很奇怪,不过既然放假了,就出去走一番也无不可。”冰鸾笑道:“我听白如玉说过,外面的世界是要花钱的,我身无分文,这一游可要让师兄破费了。” “小事一桩。”凌风不屑道。 ☆、不速之客 惠风和煦,阳光粼粼,今日连仙山的雾气也消散了。 冰鸾伸个懒腰,从床上起来,发现已经过了早修时辰,她大叫一声“不好!”忙起身下床,待到一想,不是放假了吗?又兀自笑起来,怪自己睡懵了。奇怪,今天怎么会睡的这么久啊。 目之所及,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玉小盘,盘中有些青色灰烬,似是什么东西燃烧所致。 冰鸾仔细查看,端起玉盘用鼻子嗅了一下,心中已然明了,“这就是师傅昨日炼制的百花散,这药安神助眠,怪不得我昨夜睡得香甜,没做那怪梦,师傅面上严厉,却待我真好!”冰鸾心情愉悦,更觉身轻体健,精神抖擞,多日来的困惑也暂时抛诸脑后了,“也许师傅说的对,我可能只是修行太过急躁,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冰鸾立刻去拜见绮梦,“多谢师傅赐药,夜里噩梦已经消失了。”她禀明自己想趁着休息这一月,去山下走走看看,身处这繁华的洛安城,却一直在山里修炼,从不知山下是何景光。 绮梦略一愣神,想起师傅说的“天意难违”,知强求无用,便欣然应允了。将先前炼制的百花散,交给冰鸾,嘱咐她日日睡前点燃。又嘱咐她下山以后,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动用灵气,她的剑术已是高超,防身是无虞的,况且凡事还有凌风照应。 “知道啦,知道啦,师傅平日对我严苛,没想到这般疼爱我。”冰鸾笑道。 “你这孩子,倒学会打趣为师了。”绮梦看着冰鸾,也微笑道。 “师傅放心,徒儿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冰鸾拜别了师傅,便去找凌风商量下山日期。 凌风想在仙山再修行几日,然后下山,二人定下先去最近的洛安城中游览一番,见识一下繁华城中是什么模样。 商议已定,冰鸾回房打点行囊,她自诩江湖儿女,便不带过多东西,只带了佩剑,百花散等必要的东西,“还要去一趟静月坛,和小白告别,不然他找不到我,又该生气了。”冰鸾想到白如玉,决定去静月坛找他告别,只是这静月坛如此寒冷,便是这般艳阳高照的时候,那里也是不见阳光,冰冷刺骨,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发抖,“不知道这白如玉修炼的是什么厉害功法,居然不怕冷。” 冰鸾多加了件衣服,前往静月坛。 她赶到坛中时白如玉正修行打坐,冰鸾便不打扰他,在远处静等他修行完,静月坛里还是没有一丝阳光,阴冷异常,冰鸾不由地裹紧了衣服,白如玉正凝神修炼,丝毫没发现她到来。 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从屋脊上飞身而下,没有一丝停留,出手运功向冰鸾而来。 冰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下神,看这来人穿着一袭黑色锦袍,用黑色罩纱蒙着下半边脸庞,他动作利落迅捷,甚至飞下屋脊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看便是个功力深厚的高手。 冰鸾急忙躲闪,这才没有中他一掌,对手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转过身来再次运功逼近,冰鸾记得师傅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灵气,可这黑衣人功力高深,紧追不放,白如玉又正在修行,若被波及必有危险,再不用灵气,又岂能逃脱? 冰鸾定下心神,调用起全身灵气,与那黑衣人对战,出乎意料地是,这次她体内并无阻隔,灵气运行顺畅,她松了一口气,不再畏惧那来者不善的对手。 冰鸾望向白如玉,见他额头汗滴点点,想必他已觉察到院内异动,想强行停止修炼,冰鸾怕白如玉有不测,立刻飞身出静月坛,引那黑衣人到坛外去。 坛外阳光充足,不似先前那般阴冷,冰鸾更得心应手,几次用灵气运功攻击黑衣人,都被他悉数化解,冰鸾渐渐体力不支,而黑衣人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她这时才意识到,对手武功高深莫测,却一直未真正出手伤我,究竟是何目的? 冰鸾朝黑衣人喊道:“阁下功力深厚,能轻易来去仙山,只是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不知哪里冲撞了您,要与我切磋武艺?” 黑衣人停下了手中招数,站定,冰鸾这才看清他的容貌,黑纱遮住了下半边脸,黑色长发上戴着紫色发冠,额头饱满,眉毛如剑,一双凤眼漆黑如墨,目光如星光流转,一副冷傲不逊的样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冰鸾。 尤是蒙着半边脸,也能看出这人风姿绰约,气度不凡。 “没什么,许是有人骗我。”黑衣人冷冷言道,倒是不再出手了。 冰鸾不明所以,但是这人如此来去仙山,不知有何目的,还是快告诉师傅为好。 那黑衣人没了打斗的意思,兀自坐在假山旁一块石头上,靠着山石似是欣赏湖边景色。 “仙山弟子,功力也就泛泛,我自然想来就来。”黑衣人不屑道,眼光转向冰鸾,“你还算可以。” “那就,谢阁下夸奖了,恕在下不奉陪了。”冰鸾说着,看他松懈下来,马上使轻功要逃走给师傅报信。 谁想那人出手极快,一下便至冰鸾身后抓住她的衣领,冰鸾心中慌乱异常,本能向前一逃,没想到急促之中两相撕扯,她的外衣被那黑衣人一把褪下。 冰鸾愣了一下,脸色绯红,幸好今日为防静月坛寒冷,多穿了一件外衣,尤是这样,这人也太无礼太过分了些! “阁下太过分了,虽然你功力高深莫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要这样轻薄!”冰鸾声音颤抖,一股怒气夹杂着委屈,她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便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她本不想落泪,可是气急眼泪反倒不听差遣了。 “……”黑衣人沉默不语,似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刚刚他也并非有意。 “我并非有意,再说,你不是还穿了一件衣裳,莫哭哭啼啼,像本尊轻薄于你。”黑衣人言道。 “我不想哭,我只是生气!”冰鸾辩解,“本尊?你究竟是谁?为何隐藏身份?”冰鸾听出他话里的自称,忙追问道。 “我是谁,你以后自然明白,若不隐藏身份,只怕你们这破山众人太惶恐。”黑衣人依然神色傲然,全没将仙山放在眼里。 “大胆狂徒!”二人正说话之际,突然一声呵斥,白如玉飞身赶到,护在冰鸾身前。他面色如纸,显然是硬要结束运功耗损了自身。冰鸾拉住白如玉,悄悄道:”这人功力奇深,只怕你我二人不是对手,只有设法稳住他,去寻师傅来。” 白如玉听闻有些意外,冰鸾功力已是上乘,此人到底是谁?“我来稳住他,你去禀报师傅。”白如玉说完便立刻运功向黑衣人而去。 二人刚交上手,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呵……灵兽能帮人了,有意思。”黑衣人并不想和白如玉纠缠,施展轻功飞出院去。白如玉欲追时,已是无影无踪。 “这般功法,究竟为何而来?”白如玉喃喃道。 冰鸾通知仙山弟子后,无忍与绮梦片刻便到了静月坛,一番查访也看不出一丝蛛丝马迹,无忍问冰鸾道:“那人使得是什么功法,哪门哪派,你可熟悉?” “禀师叔,冰鸾并未见过那等功法,那黑衣人轻功身轻如燕,行动迅速,出手速度极快,弟子并非对手。” “既然并非对手,你如何逃脱,可有受伤?”绮梦一脸关切之色。 “师傅,徒儿并未受伤,那人似乎并不想伤害徒儿,先前他来势汹汹,徒儿不得已运用灵气抵抗,可当徒儿运用灵气后,他却不急不慢,只是对徒儿见招拆招而已了。”冰鸾回忆道。 “如此看来,那人就是在故意试探,逼冰鸾运功抵抗,分明是想观察她体内灵气,知道封印之事的只有师傅、我、无忍,柒月和穆渊早不知所踪,也不会泄露,如今只怕冰鸾体内的封印之事已被察觉,这真是来者不善啊。”绮梦暗自思忖,“看来风波不远了。” 白如玉去哪儿了?冰鸾带师傅等人赶到时,白如玉就没了踪影,想起他先前虚弱的样子,那黑衣人又功力深不可测,他可不能有什么不测啊!冰鸾忧心极了,可是本门门规不准与灵兽为友,她又不敢说出实情,只好等众人离开后再去静月坛查看。 入夜,冰鸾头戴一顶兜帽,轻手轻脚地出门往静月坛去,因为那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现在仙山戒备森严,弟子们轮流守夜,冰鸾只好这身装束去探望白如玉。 刚转到静月坛外的假山旁,欲向内走去,只听得耳后风声,一柄长剑直奔冰鸾后颈而来,她觉察到,忙向左躲闪,转身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凌风。 “凌风师兄,别动手,是我!”冰鸾压低声音道,一边摘下挡着大半张脸的兜帽。 “怎么是你啊?”凌风忙收回佩剑,担心道:“差点就伤到你,今日你遭遇那黑衣人袭击,如今深夜,又跑出来干嘛?” “凌风师兄,不瞒你说,白日不止我一人,白如玉也在。”冰鸾见凌风不依不饶,只好道出实情,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凌风自然也认识白如玉,只是父亲常常告诫,不准他与灵兽为友,所以他与白如玉只算泛泛之交。 “他也在?到底怎么回事?”凌风不解。 冰鸾将今日发生之事一字不漏讲给凌风听,“白如玉担忧我有危险,自行终止运气修炼,他本已受伤,又拖住黑衣人,让我去报信,师傅师叔赶到时他已不在,也不知他是否安然,我实在担忧!” “既然如此,你一人太危险,你我二人一同前去。”凌风听完冰鸾讲述,立刻表明态度,冰鸾点头应允,二人便一同走进寒冷刺骨的静月坛中。 ☆、月坛神玉 月色如水,静月坛内安静得过分,真是个邪门的地方,白日里没有阳光,夜里又没有声响,宛如与世隔绝。 不知道白如玉那般害怕孤寂之人,如何忍耐得了这里的冷和静,怎的选了这么个所在清修?冰鸾刚踏入静月坛的椭圆门洞,寒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想起来我幼年与他相识,他总说他大我几百岁,让我唤他猫仙大神,他那几百年的岁月,经历了什么,我竟一无所知。” 明月高悬,此时的坛内比日间还要明亮许多,矮竹幽静,如果这是个天暖气清之所,这番景致倒真吸引人好好游览一番。 冰鸾和凌风沿着曲折小径渐渐走近白如玉平日修行之所,一片挺拔的竹林背后,有一块硕大宽阔的石台,正是他练功之处。 可今天,让冰鸾大吃一惊的是,白如玉虽在这儿练功,可那又不是往常的白如玉。连石台也不是往常的石台了。 宽阔的石台在月光映照下褪去了平日伪装,黑色的石质结构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平整圆润,晶莹剔透的玉石,在月光下散发着青中微翠的光芒。 在玉石上面凝神修行的,是一只“猫”,冰鸾并不敢确定那是猫,因为它的体型实在是太大,远远超过了猫的标准,说是虎倒还差不多,通体似雪,尤其是它的尾巴,比身上还要白出许多,轻轻在身后翘起,竟比身体还要长出多半。 那“猫”周身发着光芒,已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玉石之光了。 冰鸾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凌风也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如梦似幻的感觉充斥着二人的神经。 “猫”似乎察觉到有人到来,慢慢睁开了双眼,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并没在意他们诧异的神情。 “猫”缓缓站起,立于石台之上,周身灵气似水波流动,在玉石和月光映照下宛若一幅梦中仙画。 冰鸾二人见此景象,不由愣在原地,待那“猫”修行完毕,玉石光芒渐渐变暗,它信步向二人走来,即将接近之际突然发出一股柔和白光,冰鸾尚未看清,只见光芒之中,“猫”已经消失不见,白如玉面色如常,仍是那般洒脱姿态的一个贵公子,出现在了他二人面前。 看见冰鸾那副愣神的呆傻之相,白如玉觉得好笑,伸手挥袖朝冰鸾头上轻拍了一下,“看傻啦?” 冰鸾这才缓过神来,“那只猫是你吗?” “是我,不过我不是猫,是灵兽,说了你也不懂。”白如玉道。 “在羽化山庄时,我曾读到过一本奇书,年代久远,已不可考究,书上记载到,上古有灵兽名獾,形似狸,通体洁白,可发百兽之声,人见之则欣喜。想必你就是那獾灵一族吧?”张凌风看向白如玉,心中已有定论。 “不错,凌风兄与我可许久未见了,今日一见,没想到就被你认出了本家。”白如玉轻轻笑道,似乎这才注意到张凌风。 “那你岂不是很厉害,奇怪,为什么我见你就没觉得欣喜之情呢?”冰鸾一脸崇拜的表情。 “那都是著书之人杜撰罢了,”白如玉请二人去静月坛外侧亭中歇息,他知道这坛中寒冷,怕他二人久呆不适。 一路边走边道:“灵兽大多都懂百兽之语,只是多少的区别,我们这一族天分高些,懂的自然多些。再说那见之欣喜一说,我猜测著书人想必中了些小功法,被迷惑了心神,这才看我们亲切。” “我想也是,”张凌风接道:“著书人有时为吸引人,容易编些稀奇之事,不过也都是有缘由的。” “那块石头……不,应该是玉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冰鸾疑惑道。 “那可是个稀罕玩意儿,从到仙山修行,我全靠它功力进步飞快。”白如玉笑道:“那玉是个修行宝物,白日里吸收阳光,养的自身通透异常,晚上又能释放出来,和月光合二为一,阴阳灵气相交,我发现了这么个所在,再冷也不怕了。” “原来你来仙山,就是为了这个啊?那这石台如此怪异,师傅师祖为何放任在此,不让弟子们修行呢?”冰鸾更加不解道。 “我来仙山嘛,自然不是为了这个。至于为何没人用这石台,是因为他们用不上啊,这等功法,人修不了,只有灵兽能修行。”白如玉道。 “原来如此。”冰鸾恍然大悟,旋即又问道:“那你来仙山是为什么呢?” “哈哈……这个嘛……自然是为你。”白如玉轻轻颔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一双眼睛清透似水,玩味地看着冰鸾。 “别拿冰鸾打趣了,灵兽很少与人来往,更何况是你们这种罕见的灵族,久不在世间出现,你来仙山肯定有事吧。”张凌风语气略不快,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 “我没打趣,我真是为她而来的。”白如玉依旧浅浅笑着,似水的眼光从冰鸾转向了张凌风,然后又继续转向冰鸾。 冰鸾被白如玉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岔开话题道:“小白,光顾着欣赏你的美丽灵体了,忘了正事,今日我走后,你和那黑衣人交手了吗?可有受伤?” “别叫我小白。”白如玉不快道。 “是是是,猫仙大神,哦,不对,应该叫獾仙大神。”冰鸾满脸堆笑道。 “这还差不多,今日那黑衣人不是冲我来的,是冲你来的。他并未打算与我争斗,使轻功逃走了。”白如玉回忆道。 “这也太奇怪了,有什么是要冲我来的呢?我从没下过山,那人又不是常见的功法,难不成是冲师傅来的?”冰鸾纳闷。 “未见得。”白如玉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忧,我有办法知道他是谁。” “哦?是谁?”张凌风听得极认真,他一直都是个正义之士,此时一听,立刻激动道:“我一定抓到他问个清楚,无故偷袭冰鸾,自由来去,简直太不把仙山放在眼里了。” “是谁我现在还不知道。”白如玉笑道。 “……”张凌风一脸无奈。 “不过我用了点小功法,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点痕迹。”白如玉神神秘秘道。 “什么痕迹?”冰鸾好奇。 “我嘛,把我的气味留在了他身上,除了我施法破解,是不会消散的。”白如玉得意道。 “我当是什么厉害手段,可你的……气味……,你自然能分辨,可是我们又怎么能分辨得出来?”张凌风一脸不屑。 “这是我施了法的神器,只要那人靠近,它自然会告诉你们。”白如玉说着,从手上凭空变出一个法器,冰鸾两人凑过去一看,竟然是他的一卷毛发团成的白色毛球。那毛球发出柔和透亮的白光来,像有生命一般,在白如玉掌心跳动。 “你真是……独具一格。”张凌风似乎对白如玉很无语。 “别小看它,只要那人出现,它就会嗅到我的味道,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开心地跳起舞来。”白如玉继续说道。 “你可真是……自恋啊!”张凌风感慨道。 “獾大神,这个我就收下了,多谢!对了,我今天白天来是要同你告别的,师傅大发慈悲,免我一个月修行,我准备和凌风师兄四处走走,见识一下大千世界。”冰鸾接过那毛球,放在袖口,又觉得那东西太小,很容易弄丢,回去得找段彩线,绑在手腕上才好。 “要走……”白如玉有些意外,“那我一人在这静月坛还不无聊死。” “你可以与我们一起去啊,从我认识你,你就没下过山吧?”冰鸾鼓动道,她是很希望白如玉能一起下山的,凌风师兄对她虽好,可总是很严肃的样子,有白如玉同行,这一路肯定欢笑更多。 而且这百年的老灵兽,平时最爱吐槽自己寂寞,出去走一遭岂不是也合他心意? “嗯,这样也好吧,不过本神日行千里,且爱独来独往,就只好先行去洛安城里逛一逛,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到了再同行好了。”白如玉似不情愿道。 “那就这么定了!太好了!”冰鸾拍手称快,喜笑颜开。凌风也不便说什么。 三人又叙话一遭,夜已深,凌风便和冰鸾告别白如玉,离了静月坛。 路上,凌风微皱着眉头,似有担心之意,对冰鸾说道:“白如玉来仙山一定是有原因的,连他自己也说并不是为静月坛那修行宝玉,可见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可他却不愿言明。” “师兄,我想他有些事不便让我们知道吧,不过从我记事起,在这仙山上他就是我第一个朋友,我运功入歧途时他救我一命,今日那不速之客来时他也挺身而出护着我,当时他强行结束修行,耗损心血,对方又高深莫测,他却没有任何迟疑地保护我。”冰鸾说道,目光坚定,“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 “冰鸾,我也相信你,相信你的判断没有错。”凌风转向冰鸾,也坚定地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不会再像今天一般错过了,我也会像白如玉一样,冲到最前面保护你。” 冰鸾知道师兄对她有好感,从两小无猜到现在,凌风总是以她为先。 她也喜欢凌风,只是不是那种喜欢,她也喜欢白如玉,只是也不是那种喜欢。她知道他们用诚心待她,她便也愿掏出一颗心来对待他们。 而那种喜欢,是什么感觉,她还不清楚,她想也不必清楚吧,若真有缘,该来的总会来的。 “师兄,你不要小看我,比剑你还输给我了呢!”冰鸾嬉笑着,扯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 三人都分别歇息,几天后,冰鸾和凌风拜别绮梦、无忍并一众同门,兴致勃勃地前往繁华的洛安城。 那白如玉自然运功而遁,日行千里,不消一刻钟便到了洛安城,开始四处游乐逍遥,等着那二位靠脚力的凡夫俗子到来。 ☆、洛安城 启程那日,冰鸾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简洁的麻布衣服,也学着凌风的样子背了一柄长剑在身后,拿起包袱,迎着朝阳,向那向往已久的洛安城出发。她真是掩盖不住心中的高兴,恨不得哼几段小曲来。 冰鸾对什么都好奇,只要是外面的世界,她都想去看看,去见见。 久居山中,日日修行,从来不知人间的世界如何。以前她对外面世界的印象全来自凌风师兄口中。可凌风也只在羽化山庄专心练剑,只有往来仙山之际才路过几个不大的村镇,对那洛安城也是一无所知。饶是在那小村镇上的见闻,并一同带来的新鲜小玩意儿,有时是时新小吃,有时是各色扇面,有时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每每都让冰鸾心驰神往。 这次,她终于能亲自出去了,别提内心有多兴奋了。她盘算着要花上十天半月将这城中的热闹看尽,回去仙山这样的机会可就再也没有了,这能不能算是因祸得福呢? 且说冰鸾与凌风结伴而行,一路兴致勃勃,冰鸾看了什么都觉得新鲜,都想带回仙山,原本的小包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连凌风的包袱也被借用了一部分。 “冰鸾,你买这么多东西,到了洛安城,可就没地方放新的了,洛安城里的东西可比这里好太多了。”凌风劝道。 “是吗?那老板,这个我就不要了。”冰鸾想着那越来越近的洛安城,放下了手中挑选好的绢花。原本乐呵呵的老板一脸厌恶地看着凌风。 再行几日,一座巍峨高耸的城门出现在了冰鸾眼前,上面刻着苍劲又硕大的“洛安”两字,冰鸾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终于踏入了繁华之地。 街上游人如织,衣着华丽者,轻便简洁者,奇装异服者皆有;各色店铺都开张揽客,纷纷把吸引人的商品摆放在店门口的摊位上,摊贩们也互相吆喝招揽顾客,冰鸾走走看看,只觉先前买那么多东西,真是太傻了,这洛安城真让她眼花缭乱。 白如玉早就到了城中,冰鸾不知怎么寻他。忽然想到他说要住在洛安最气派的客栈里,于是二人在城中一打听,人们都说最“气派”的客栈唤作飘香阁,开在闹市最中心。 二人一路寻去,找见了这处气派所在,果然不同凡响,金碧辉煌。 “二位,这是打哪儿来啊?要订几间房?”胖乎乎的店小二一脸热情地招待他俩。 “两间,给这位姑娘安排个舒适雅致的房间。”凌风答道。 “小二哥,你这店里可住着一位姓白的公子,约摸二十岁上下,容貌特别俊美。”冰鸾忙问道。 “好嘞!房间这就给您二位安排。这位小姐,我们这儿客人太多,不论王孙贵族、商甲巨富,还是文人墨客,都光临本店,这姓白的公子实在是太多了,长相俊美的公子也是多的数不过来,我实在不知您找的是哪一位啊!”店小二回答道,趁机不忘推销了自家一番。 “哦?你们为什么生意这么好啊?”冰鸾惊奇道,显然她把店小二说的话都当真了,完全不觉得是店家自吹自擂。 “不瞒您说,我们这儿菜好酒好,烧菜的大师傅是当今御膳房总管的关门弟子,这生意能不好吗?当朝那些达官贵人,最爱往我们这儿来!”店小二满脸自豪。 “敢情是宫里人开的,关系户。既如此,那就先住下,反正白如玉也定在这客栈里,以后再慢慢寻他。”冰鸾暗想,突然听到自己腹中传来几声“咕噜咕噜”。 赶了一天路,冰鸾的肚子早已抗议,她朝那胖胖的店小二道:“小二哥,不知咱们这店里有什么美食,我可要大饱口福一番。” “客官,您瞧好儿吧!不是我自夸,我们这儿的菜没有一道不好吃的,无论您喜欢吃什么,都包您满意。”店小二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沓菜单,给冰鸾和凌风查看。 “天女散花、金玉满堂、二龙戏珠……”冰鸾看着一个个菜名,一时不知该点什么,便问店小二道:“洛安的菜都是这么起名字的吗?我才疏学浅,不知道这都是什么?” “客官,我们大师傅是效仿宫里的菜来命名的,那些贵人们吃的就是一个吉祥,一个雅致,这么命名可是我们店独一无二的,整个洛安找不出第二家来。”店小二满脸笑容解释道,冰鸾感觉反倒是自己不解风情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入乡随俗吧,就点刚刚说的那三样菜吧。”凌风道。 “好嘞!马上就来!”店小二给他二人斟好茶,笑着出去传菜去了。 “师兄,这店是真气派,价格也是真不扉啊,连个菜名都要和宫里一样附庸风雅。”冰鸾道。 “价格无妨,这一次便是让你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凌风笑道。 只待片刻,三道菜俱已上桌,冰鸾忙看都是些什么珍馐佳肴。第一道天女散花,是用各种果蔬拼成了层层叠叠的花朵形状,旁边用萝卜雕刻成一女子形态,应那“天女散花”之名。再看第二道菜“金玉满堂”,甚是简单,乃一盘用面炸制的金色小圆丸。至于“二龙戏珠”,则是两根长长的紫茄子,用花刀打些龙纹,油炸过后,沿圆盘码放好,中间再放一颗萝卜圆球。 冰鸾看着这些菜,倍感出乎意料,她无奈苦笑道:“师兄,我看咱俩是被当冤大头宰了吧。” “额……不会,这么大一个客栈,这么多客人,怎么也不像是黑店啊。”凌风看着差强人意的菜肴,说道:“也许这就是洛安稀罕之处。” 这客栈一楼大堂设置众多散桌,二三楼都是包间,四五楼是客房。他二人此时正坐在一处二楼包间内,进店之时,整个二楼人声沸沸,可见店小二所言非虚,这里生意确实不错。 冰鸾朝一楼大堂望去,“咦?奇怪。”她扭过头来看向凌风,“师兄,这二楼这么多人,为什么一楼人这么少啊?” 凌风听她这么说,视线也向一楼扫去,果然,一楼大堂内客人极少,三三两两,也都是歇脚喝茶的,并无什么用餐的客人。 “那个女子,也有些奇怪。”冰鸾说着,示意凌风看大堂角落里唯一一个用餐的客人。 那女子穿了一身红色衣衫,长发如墨,没戴任何发饰,只简单扎了个发髻。虽距离得远看不真切那女子容貌,但观其轮廓也是个美人。她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一桌,慢慢夹着菜肴品尝。 “只是个客人吧,也许是这飘香阁价格过高,附庸风雅,来的都是些富庶之人,不喜欢坐大堂的散桌吧。”凌风道。 “嗯,许是如师兄所言。”冰鸾答道,便也不再细思,既来之,则安之,这御厨弟子按宫里饮食做的菜肴,可不能浪费了啊。她抄起筷子,开始消灭这些昂贵的“美食”。 时日飞快,转眼冰鸾已过三日,她每日和凌风在城中游玩,颇得其乐。不用清修,不用制药,每日睡前燃了百花散助眠,噩梦也都无影无踪,别提多恣意了,在仙山的日子何时这么惬意过?闲暇时还能与凌风师兄比剑切磋,小胜他几场,日子过得飞快。 只有两件事,让冰鸾放在了心上。一是白如玉不知去了哪里,至今都没露面。冰鸾看着挂在手腕上那个白色毛球,是先前白如玉送给她防范黑衣人的,一旦那人出现便会示警。若白如玉自己出现,毛球也会跳舞,因为都感应到他的“气味”,这些天来毛球一直安安静静,可见白如玉并未出现。那他会去哪儿呢?三日来也在洛安走了不少地方,都没见他踪影,冰鸾不由疑惑。 再有就是客栈里那个红衣女子,她仍是每日在客栈大堂角落用餐,冰鸾与她照过几次面,确实是个美人,一身红装,红唇艳艳,勾人心魄。店小二说她也是住店的客人,习惯在那里吃饭。对于飘香阁的饭和吃饭的人,冰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想到翌日,冰鸾就有了对红衣美人的新发现。那日她夜来无事,见窗外明月皎洁,便出了客房,去飘香阁后院闲逛一番,这里菜虽不怎么样,景致却是真不错,冰鸾来了兴致,取了长剑在月光下漫步而舞。正在兴头上,忽然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她收了长剑,凝神细听,循那发声处,只见一棵柳树下,红衣女子正蹲在地上,口中轻轻发出“呜呜”的声响,在她面前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也发出“呜呜”叫声,似乎在与她对话。 冰鸾一惊,难道这红衣女子是狐狸?还是也同我一样,天生就能听懂生灵之语?冰鸾屏住呼吸,想听清红衣女子与那小狐狸说些什么,无奈距离太远,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响,根本听不清内容。 片刻,红衣女子便离开了院子,走入了飘香阁中,冰鸾悄悄跟在她身后。红衣女子走进二楼内侧一间包间内,冰鸾待她进去一会儿,便伏在包间外偷听,里面传来中年男子和女子的交谈之声,想必是包间内的人与刚进去的红衣女子在对话。 隔着一扇门,冰鸾听不真切,只是里面起先有说有笑,后来又似乎在争论什么,然后男子的声音很是惊慌。过了一会儿红衣女子便走了出来,冰鸾忙闪躲在一旁,借着开门的契机,冰鸾朝包间内张望,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衣着华丽,只是他脸色微白,似乎被吓得不轻。 冰鸾忙跟上红衣女子,她径直回到了住处,便没有再出来。冰鸾见她再无动作,也就回了客房,暗暗思忖今日之事,“看来飘香阁并不简单。” ☆、怪事 “师兄,师兄!”翌日一早,冰鸾便去凌风住处,想对他说明昨夜见闻,再议对策。 “冰鸾,今日这么早,又想去哪里玩啊?”凌风日日晨间都会修习功法,此时早已梳洗完毕,笑着打开房门,让冰鸾进来坐。 “师兄,真被我说中了,你还记得那个红衣女子吗?”冰鸾走进房内,不等坐下便说道。 “嗯,有什么事吗”凌风询问。 “昨天晚上我……”冰鸾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一片嘈杂声,人声错落中,胖胖的店小二不似往日满脸堆笑,而是惊慌地叫喊着:“沈大人疯了!” 冰鸾和凌风听到外面乱成一团,顾不得再谈下去,立即起身出门查看。两人站在客房连廊向楼下望去,只见一楼大堂内,很多人黑压压围成了一圈,中间似有个人,正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师兄,这里看不真切,我们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吧。”冰鸾提议。 二人走入大堂,跃过拥挤的人群,只见一位中年男子正俯身趴在地上,似动物一般挪动身体,口中发出“呜呜”叫声。店小二看人越聚越多,甚至不是店内的客人也跑进来看热闹,想先把沈大人从地上拉起来,可那沈大人却似中魔一般,怎么都不肯起来。 冰鸾仔细看他,不由吃了一惊,他便是昨天与那红衣女子见面之人。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向大堂角落看去,果不其然,那红衣女子正提着一壶酒自斟自饮,一边朝着混乱的人群张望几眼,似是对此毫不惊讶。 “师兄,你看。”冰鸾轻拉凌风的衣袖,悄悄朝那红衣女子所在方向使了个眼色,“她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人声太过嘈杂,冰鸾在这里不便解释太多。很快便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入店中,后面跟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并一位少年公子,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容貌清秀。家丁高声大喊:“别挡路,沈夫人沈公子来了,快让开!” 店小二闻言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他赶快上前,对那贵妇人和公子诉苦:“夫人、公子,你们可算来啦,沈大人不知是怎生了,今晨突然就这样了!”店小二示意众人让开,一脸惊慌地指着沈大人。 沈夫人看着俯身在地的相公,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伸出手想搀扶起相公,无奈他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根本不识眼前的娘子。 沈公子也忙上前搀扶,可沈大人依旧一动不动,口内只顾呜呜乱叫,谁也不认识。沈公子虽年少,倒比母亲冷静的多,他得知消息时便遣下人找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出诊。此时,那郎中已经气喘吁吁赶到了飘香阁,连口气都没敢歇,立刻为沈大人把起脉来。 “夫人、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郎中把完脉,低声问沈家母子。 “大夫请。”沈公子与母亲相视一眼,便立即示意郎中跟随他撇开人群,向客栈一处角落而去。 “大夫,家父究竟是患了什么病症?”沈公子看四周无人,这才开口询问。 “公子,在下才疏学浅,若断的没错的话,沈大人得的不是病。”郎中略有犹豫。 “您这是何意?我夫君那般神态,怎么是没病呢?”沈夫人神色悲戚,眼角的泪又溢了出来。 “夫人,沈大人脉相平稳,与正常人无异,在下才疏学浅,真看不出患了什么病。”郎中恭敬地答道:“在下观沈大人刚才的言行举止,倒像是中了邪术。” “邪术?!”沈家母子俱是一惊。 片刻后,沈家母子便回了大堂,吩咐几个壮实的家丁把沈大人抬上马车,回府去了。 冰鸾示意凌风:“师兄,我们跟过去看看。”凌风点头,二人一路悄悄跟随沈家的马车到了府门前。 “师兄,我昨晚见到那红衣女子在后院和一只狐狸讲话,然后她就去了一间包间,与她会面的就是今天这个沈大人,那时,他还很正常,只是神色有些惊慌。”冰鸾边走边把昨天晚上的见闻对凌风细说了一遍。 “如此看来,这红衣女子可能是个会妖术之人,或者,就是个精怪。”凌风猜测,“不知这沈大人如何了,那女子又要做些什么。” “师兄,咱们在这里且等等看,若是那红衣女子所为,她说不定还会出现。”计议已定,冰鸾随即和凌风去了对面街拐角处茶馆喝茶闲坐,暗中则观察着沈府门前的动静。 不待片刻,便有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进了府,冰鸾仍是喝茶自坐。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几个和尚模样的人又被小厮领着进了府,然后先前的道士们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几个道士垂头丧气向茶馆走来,向小二要了一壶茶,坐在了临近的一张桌旁。 “这沈大人不知招惹了什么厉害东西,恐怕是活不久了。”一个道士叨咕着。 “真是爱莫能助了,洛安城一直很太平,都多少年没有妖邪了?”另一个道士搭腔。 “道长好,你们说的这沈大人,我今早也在飘香阁见了,眼下不知他可痊愈了?”凌风走到那几个道士旁,礼貌地询问:“在下是羽化山庄弟子,如果真是什么邪术,或许可帮帮忙。” “你来自羽化山庄,当是名门之徒。”刚刚说话的道士还了礼:“这沈公子急急忙忙请我们过来施法解救,可沈大人中的法术太过古怪,我们都无能为力啊。” “哦?怎么个古怪法?”冰鸾闻言忙问。 道士看了她一眼,见她和凌风一般青衣佩剑,便知也是同门:“起初我们赶到时,断定沈大人是中了迷心咒,便给他施法破解。可他刚刚醒转过来,却又再度陷入昏迷,我们又仔细查看,发现沈大人似乎还中了另一种邪术,那邪术控制着他的心脉,使他心力渐渐衰竭,我们都无法破解,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是啊,我们据实而讲,没想到沈家公子大怒,叫人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又去宝光寺请了和尚来驱邪。”另一个道士叹了口气。 “再去请人来,快去,把平日里那些自称天师的都给我请过来!”远处一声叫嚷打断了几人谈话,只见是沈家公子又赶了和尚出来,在府门口愤怒地命令着下人。那些家丁小厮都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师兄,我们去看看吧,或许能帮帮忙。”她是最看不得别人受苦难的,何况在这太平盛气的繁华城都,倒碰到邪术害人的事了,身为仙山弟子,怎能不出手相助? “沈公子,我们也是修行之人,不知可否看望下沈大人,或有解决之法。”二人走到府门前,凌风率先开口对沈公子说。 “既如此,还请二位救家父一命!”沈公子似觉有一线生机,忙引他二人往府内奔去。 “让我也试试。”一个温柔的女声传进众人耳中,冰鸾回头一看,只见门前一袭红衣随风飘动,鲜艳亮丽,一容貌秀美的女子迎风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家,“也许我能救呢。” “姑娘快请。”沈公子忧心父亲,六神已无主,也不问红衣女子是何来历,只要是能救父亲的,他都愿意一试。 一行三人在沈公子带领下,急匆匆进了沈大人所处卧房。 只见沈大人躺在榻上,双目微微张开,已醒转过来,却眼眶乌青,气若游丝,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变得毫无生机。 凌风上前细细查看,发觉果真如那些道士所言,沈大人心口冰冷,一股不明的邪气占据着他的心脉,正贪婪地吸取阳气。他试图运功破解,可那邪法甚是厉害,连他也奈何不得。他抽回手来,皱起眉头朝向众人:“这种邪术,还真是没有见过。” 冰鸾救人心切,也顾不得师傅说的不许运气修行的要求了,当即把全身灵气运转起来,集中在右掌中,朝沈大人心口轻轻一压,沈大人轻哼了一声,冰鸾觉得此法似乎可行,忙集中精力把左掌也汇聚灵气,可是这次却出乎她的意料,突然一股刺痛感在她全身翻涌起来,那让人窒息的疼痛再次侵占了她的意识,她似堕入寒潭之中,双手颤抖地垂了下来。 “你怎么了?鸾儿?”凌风见冰鸾突然面色有异,神智也变得不清醒,忙运功抵住了她的后背,想帮她化解痛苦,可她的脸色却仍然苍白,眉头也因为剧痛拧在一起。红衣女子见状忙上前,伸出一只手朝向她的百会穴处,以掌心将自身灵气倾度给她,片刻之后,冰鸾渐渐感觉到体内的疼痛感消失了,她这才清醒过来,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 “谢谢。”冰鸾朝她微微颔首致谢。红衣女子并未多言,她一边运功朝向沈大人,一边口中呢喃,似是在做什么法。沈公子在一旁焦心地期盼着父亲能转危为安。可是这一次,那红衣女子忍不住也皱起了眉头,沈大人依然没有任何起色,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红衣女子见状对那沈公子施了一礼,“抱歉。”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径自出府去了。 凌风看着冰鸾刚刚逃过一劫,也拱手对沈公子道:“公子,在下和师妹也无力破解这法术,沈公子快着人再请高明法师来吧。” 沈公子看他二人实力不济,冰鸾又险些把自己搭进去,便送他二人去了,一场空欢喜而已。 “师兄,我没事了。”出了府门,冰鸾心神俱焦:“要弄清这件事,救沈大人性命,还得找到刚才那女子,她肯定与这件事有关。” “那女子刚刚出手相助你逃脱一劫,又想救沈大人,未必是凶徒,她就住在客栈里,我找她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你这身体刚恢复,就在房里好好休息,听你师傅的话,千万不要再运功了,好吗?”凌风一脸真切地看着冰鸾,仿佛一定要听到她回答他才安心。 “好,师兄。” 二人回到客栈内,凌风去扶冰鸾回房休息,刚走上二楼,只见许多人收拾着行李呼呼呀呀地往外跑,店小二一脸绝望地拉扯着一个客人:“大人,别急着走啊,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妖怪作祟啊!” 冰鸾忙拉住旁边一个匆匆走过的女子:“这位小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回来,怎么大家都要走呢?”冰鸾刚刚经历一场劫难,此刻刚恢复过来,面色苍白,那女子见状好心告诫:“飘香阁里太邪性,大家都传说有妖怪作祟。今天沈大人就中邪了,他前脚刚被抬走,后脚这里住的张公子,李老爷,吴老板,全都变得昏迷不醒,奄奄一息了。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好,想必身子骨儿虚,你也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女子说完,便也加入了那些离店的人流中。 “师兄,这越来越糟糕了。”冰鸾惊愕,旋即道:“咱们快去找那红衣女子吧,耽搁不得了。” ☆、捉凶 冰鸾还记得昨夜红衣女子所住的客房位置,凭记忆和凌风匆匆赶到扣门,她顾不得休息了,这洛安城中还不知会有什么不测,今天的沈大人,还有那些接连中邪法的人们,这一切拖的越久,就会越生事端,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解决,查明真相,救人性命。 红衣女子开了门,并未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二人会来一般,“请进。”她的脸还似那般淡漠。 “今日承蒙搭救,在下冰鸾,仙山修行弟子,这位是羽化山庄的凌风师兄,我们兄妹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指教。”冰鸾施礼道。 “仙山啊?我正要去那里。”女子并未看她俩,自顾自地说。 “姑娘去仙山,可是想去修行?”凌风插话道。 “不是修行,我是去寻人。”女子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那天你跟踪我,我知道。” 冰鸾听那女子这么说,不由窘迫起来,“昨晚无意撞见,实属好奇,望姑娘不要责怪。” “呵……”女子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对此毫不在意,“那位沈大人是中了我的迷心咒,我小惩大诫,并未害他性命,没想到他又被人暗算。” “哦?为何姑娘要对沈大人下迷心咒呢?又是何人再度施毒手,欲置之死地?”凌风不解。 “因为这飘香阁就不该存在,这些贪婪之人也不该存在。”女子一声冷笑,“这里干的是什么勾当,只怕你们还不知道。” “愿闻其详。”二人一同说道。 “飘香阁并非看上去那样简单,洛安城内王孙贵族等富庶之流,日子过得太平,便想追求那长生之术,不知听从何人所说,以具灵气之兽烹饪菜肴,服之可祛百病,容颜年轻,延年益寿。”女子冷冷言道。 “难道慕名而来的人,是为了吃那些灵气之兽?”冰鸾吃了一惊,近日来她观飘香阁俱是包间满座,大堂客人寥寥,原来光顾的人都是为了“长生之术”而来,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在大堂用餐。 “我正巧路过此地,暗中寻访几日,发现这飘香阁后院有密室,关着许多幼小的狐狸,都是从青丘山中抓回,天地万物皆有灵,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欲望,以极残忍的方法取食它们……”女子说到此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忍回想起这些小狐狸被人虐杀的画面。 “所以,今日这些中邪术之人,都曾来这里追求过长生之术?”冰鸾追问。 “确实如此,我已放了很多被抓回来的小狐狸,可只要有人还在念着这长生术,那些生灵便还会被捕杀。我在此地不能耽搁太久,便想出了一个惩戒之法,就是对那些执迷不悟之人种下迷心咒,让他们也体验一下那些小狐狸的惊恐。”女子接道:“我日日在角落观察这些食客。昨晚我前去劝说那沈大人,吓了吓他示警,本以为他能痛改前非,没想到今早又看到他跟店小二要……我这才给他施了迷心咒。”女子眼中一股不屑之意,看得出来,她是恨透了这些贪欲无穷之人。 “你施了迷心咒,并未伤他性命,然后又有人趁机施了邪法,吸取他的心脉之气,对吗?”冰鸾推测道。 “正是,我并未想杀他,其他几个中邪术之人,我并未动过,不知那暗中行凶之人,究竟是谁。”女子回答道。 “只怕凶徒还会再下手,迄今为止,他的目标都是来这儿求长生之法的人,我们应该盯住那些还在飘香阁住宿,又吃过小狐狸的人。”冰鸾已有了主意,只是略一思忖,虽然现在人心惶惶,大部分客人都已经离店,可是还有那些毫不在意,一心只求延年益寿之人仍住在客栈内,需查明所剩之人的情况,还要逐一监视,就她和凌风两人,恐怕是不够。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可否助我二人一臂之力,早一刻抓住那凶手。”冰鸾一脸诚恳恳求道。 “你们叫我红钰便好。至于抓凶手嘛,我看这些人死有余辜,那凶手我并不想抓,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们,如何?”女子嘴角挂着一丝微笑,认真地看着冰鸾。 “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的,自当效劳。”冰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忍不住不悦了一下,怎么说此事也由她而起,虽说这些人为追求长生残害生灵,纵是可恨,可是若一天之内连害数人,冤冤相报,又岂是正人君子所为呢?局势这么紧张,不知她还要提什么条件? “我要去仙山寻一个人,这里的事完了,你帮我找到他,骗他与我相见。”红钰面含笑意。 冰鸾一听她的这番要求,不禁暗自思量,要去仙山找个人并不难,可要“骗”那人与她相见,只怕是对方并不愿见她,难保不是有些仇怨,不会是欲行凶报仇吧? “姑娘,仙山弟子众多,敢问要寻之人是何名姓?” “到了仙山,我自会告诉你。” “姑娘,如果你是要找这人寻仇,我绝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冰鸾表明态度。 “哈哈,你想到哪儿去了,那人是我旧友,我是想给他个惊喜。”红钰闻言盈盈一笑。 冰鸾有些尴尬,“既然如此,那我答应了。” 为避免三人行动太过惹眼,被那行凶之人察觉,三人商议由凌风先去找店小二打探清楚还住在飘香阁里的人有哪些,再由红钰确认谁是那追求长生之术的人。冰鸾则被凌风安置在客房内好好休息,她上午刚遭遇一劫,身体还没恢复完全,虽然她也很想出去帮忙,可是被凌风断言否决了:“好好休息,要抓那凶手,只怕这几日还有一番较量,到时有你出力的地方。”冰鸾闻此言,也就安心回房静养了,准备快些恢复如常,好面对那凶徒。 这一场变动,飘香阁里的客官人人担惊受怕,已经跑了一多半,剩下的大多都是还没来得及找到落脚客栈的外地人,凌风找店小二打探一番,已把这飘香阁里所剩的客人都摸了个清楚。他和红钰商议一番,便挑出了仅剩的几个监视目标。做绸缎生意的刘老板、今年科举刚刚登科及第的赵公子,和一位当朝王爷的宠妾名唤金蛾儿的,这三位都是飘香阁的老主顾,对长生之术极为痴迷,即使飘香阁发生了如此大的骚乱,他们也依旧气定神闲,全然未放在心上,不知自己早被人盯上,死期将至。 刘老板和赵公子住在四楼客房,金蛾儿住在五楼,凌风和红钰分头行动,暗中监视几人情况,几个时辰过去了,行凶之人都没有什么动静,不知他还会不会再来? 等到了傍晚时分,冰鸾自觉身体已恢复如常,并无大碍,便出门寻他二人。刚出房门,便看到红钰正在走廊尽头一间房外,正悄悄透过门缝向内观察。 冰鸾轻声走上前去,红钰发现是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向内看去,只见金蛾儿正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绣着一方锦帕,而她身后的窗子上,一个黑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冰鸾紧张地压低气息,生怕惊扰了欲行凶之人,今日制住此人,那些受害者也就有救了。 黑影见屋内只有金蛾儿一人,并无法阵道术,便轻轻一跃,身体破窗而入。那人轻功高超,翻窗进屋无声无息,金蛾儿专注绣着锦帕上的鸳鸯,一点儿没感觉到身后的危险。 冰鸾忙看那闯入者,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容貌虽年轻,一头及腰长发却是雪白,她身着一身黑衣,面无血色,唯一有些鲜艳色彩的就是那张红唇了,反趁着那张脸更惨白几分,因此就更显得诡异,如鬼魅一般。 女子缓缓走近金蛾儿,慢慢抬起一只手,口中呢喃着念起法术,随她轻声念着,一团黑雾在她的掌心里应声而起,仿佛有生命般,越长越大,越来越浓。 金蛾儿此时才听到那女子念邪术的细微声响,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到那白发女子吓得呆傻一愣,身体不由自主向后跌去,锦帕也掉在了地上。她愣了一刻,马上清醒过来,双腿不听使唤地向门口爬去。 女子见金蛾儿已察觉,怕她大喊惊到旁人,欲速战速决,她举起那团黑雾,就犹如抓在手心里的生灵,轻轻一放,奔向金蛾儿胸口而去。 “住手!你是何人?在此使妖法害人。”冰鸾看金蛾儿马上被那黑雾所害,忙摘下身后佩剑,大喝着冲入屋内,一剑朝那黑雾刺去,那黑雾仿佛真是活物一般,受了她一剑,吓得向后退去。 红钰见此情景,也立刻闯进了屋内,准备一场恶战。 那女子没有逃跑,默然看着她二人,“你们别坏我的事,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他们?看来这飘香阁里的邪术,果真都是你施的法。”冰鸾举起剑来,愤愤不平道:“人都有至亲之人,纵使那些人有错,又何必徒增杀孽,冤冤相报?” “哼,至亲之人!我也是为我至亲之人。今日我定要做此事,你们如果非要拦我,就一起陪葬。”女子语气狠戾,一点都没有让步之意,见她二人还不离去,口中开始默默念咒,这一次那黑雾瞬间扩大了几倍,一点儿也不畏惧眼前刺过来的宝剑,呼啸着朝着屋内三人而去。 “快去叫凌风,你不能运功!”红钰惊愕地看着那迅速扩大了几倍体积的黑雾,一把将冰鸾推到身后,又踢开了地上已被吓傻的金蛾儿,自己使出浑身功力与那黑雾抗衡。 冰鸾见状也不多说,飞速下楼。凌风在楼下已察觉到楼上动静,也正飞身往楼上跑,二人速度都不慢,待看清对方时已撞了个满怀,凌风还好,冰鸾一下栽倒,向楼下滚去。 凌风正欲上前扶她起来,只听冰鸾着急大喊:“师兄,不用管我,快去帮忙,那人太厉害,红钰未必是她对手!” 凌风听闻,只好先不管冰鸾,朝五楼跑去。刚到走廊,便见黑雾四处弥漫,他艰难地在黑雾中辨别方向,踉踉跄跄走到了金蛾儿的客房,红钰正在运功施法,和那女子掌心凭空相对,那女子掌中的黑雾还在源源不断地倾泻着。凌风顾不得多想,忙运功集掌,加入到这场角逐之中。 冰鸾摔得七荤八素,仰面躺在地上,突然手腕上传来一股触摸感,她以为自己被摔懵了,并没有在意,可那触摸感却很明显,她艰难地抬起手腕,看到手腕上挂着的那个白色毛球正发着柔和的光芒,欢快地跳着舞,朝她手腕蹭来蹭去。 “这是……”她呢喃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 “还能起来吗?”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手的主人正微微俯身看她,一脸关切地微笑着。 “你……总算出现了。”冰鸾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把手交到了白如玉手上。 取胜 “快上楼,楼上有危险。”冰鸾焦急地说道,不等站稳便欲拉着白如玉上楼。 “我知道,一会儿你就躲在我身后,不要瞎跑。”白如玉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答道。 二人走进屋内时,凌风和红钰联手对付那女子,却还是不能占得上风,黑雾弥漫在每个人周围,被红钰踢到角落的金蛾儿目瞪口呆,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头也埋在臂弯里,不住地发抖。 白如玉信步走到红钰和凌风身后,示意他们退开,双手慢慢伸于身侧然后又围拢在胸前,一番功法施展开来,那女子竟招架不住。红钰和凌风虽然一直勉力支撑,却还是怕那女有什么厉害招数,因此也不敢收手观战,三人同心协力,不到片刻,那女子便额头冷汗涔涔,一手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整个人也无法再斗。 “你收手吧。”白如玉看着那女子冷冷说道。 白如玉话声未落,那女子便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你果然没走。”红钰直勾勾地盯着白如玉,目光尽是欣喜之意,嘴角也弯弯翘起,“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顾的。” “嗯?红钰,小白,你们认识?”冰鸾疑惑地看着二人。 “何止认识,这就是我让你帮我去仙山寻的人啊。”自打白如玉出现,红钰便一扫之前的冷漠神态,看起来笑意盈盈,“他就是我的故友,一别十多载,风华却未改。” “你们,能不能先去报官,把她抓走啊?”蜷缩在角落里的金蛾儿抬起了头,她全身颤抖不止,还沉浸在刚刚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中。 “官府治不了她,我们带她去仙山吧,让师傅处置。”冰鸾看到金蛾儿恐惧的脸,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黑雾逐渐消散,店小二和那些住店的客人早就察觉到了这场骇人的较量,看到那行凶者已被制服,这才围拢在门前,战战兢兢地看热闹。 “几位大侠,这妖人是谁啊?我们也没得罪过她,怎么这般平白无故害我们?”店小二一脸惊恐地走过来,朝着几人作揖道。 “天道轮回,你们误信谣言,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术,残忍伤害生灵,实不相瞒,你、还有你,”红钰指着今日他们决定监视的刘老板和赵公子道:“都是她要杀之人。” 刘老板和赵公子被红钰一指,都觉惊恐,旋即又羞愧的低下头去,不敢发一言。 “今日的事,都因你们的贪欲而起,修行之道,讲究因果报应,再去追求那些虚无之事而不择手段,只怕我也救不了你们。”红钰厉声告诫众人。 “我,我错了,我不该造下这种罪孽,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会吃斋念佛,来宽慰这些生灵。”金蛾儿言辞倒诚恳,说着说着不禁掉下泪来,“那些小姐妹告诉我,吃飘香阁的独门秘制可以永葆青春,王爷身旁从不缺美女,我只是害怕一朝被嫌弃。” “以情侍人,方得长久。”一旁沉默的白如玉感慨地说道,“人间没有驻颜术,也是种乐趣。” 众人遭此一难,皆恍然大悟,人不到危险临近,便不知感同身受。 入夜,白如玉给那女子施了法,将她缚住,准备送到仙山发落。晚上就由他和凌风轮流看守。凌风先司职上半夜,红钰提议到三人去后院散散步,这多日未见,难免想畅聊一番,冰鸾也表示同意。 月明星稀,三人边走边聊到了一处亭子,坐下欣赏月色。 “真是意外啊,你们竟然从小就认识,还偏偏我们又在飘香阁聚到了一起,真是无巧不成书,有缘的很。”冰鸾开心地说道,今日事态平息,她心情舒畅得多。 “白大神,你脚力飞快,想必已经早就到了洛安城,为何现在才出现呢?难不成是演一出英雄救美,救我们于水火?”冰鸾笑着打趣。 “前几日我来时就看到个人影,远看着就是他,一闪就消失了,只怕某些人是为了躲我不敢现身呢。”红钰一股嘲讽的语气。 “哦?是吗?”冰鸾一脸坏笑地看着白如玉,“有句诗怎么说来着,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白大神吧?” “本大神无心与你们闲扯,下半夜还要看守那女子,先走一步,回去睡觉了。”白如玉说着便起身,也不顾冰鸾叫他,兀自走了。 “真是,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冰鸾嘟囔道。 “呵呵,他就是故意躲我。”红钰轻声一笑。 红钰自小与白如玉相识,一同经历劫难巨变,相依为命,她那时便认定将来要让他做自己的如意郎君。白如玉怎会不知自己心思,他坦言把自己当妹妹,只有兄妹之情,绝无非分之想。红钰还是忍不住那份倾慕之情,日日与他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他也记不清了,有一天他们的救命恩人让他代办一件事,神神秘秘的,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他便去了那仙山,一去就是十多载。两人通过青鸟传信,每次红钰写信说要去仙山探望他,他都坚决不准。这次她实在是想他了,才不顾救命恩人的告诫,私自跑来找他。而他恐怕她再生事端,故意避而不见,要不是今天这生死攸关的情况,只怕他还会一直躲下去。 遥远的回忆让红钰出了一会儿神,以至于冰鸾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红钰,红钰?”冰鸾轻推了她一下。 红钰从思绪中挣脱,笑着不好意思地看冰鸾,“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啊,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历,那几个被邪法所害之人有没有救呢。”冰鸾重复道,一想到那些被害的人还有性命之忧,心中难免有些烦恼。 “白如玉出手有分寸,我估计明日她就会醒过来,到时再让她施法救人,不用担心。”红钰的语气变得很温柔,与先前那个冷傲的她判若两人,许是因为白如玉和自己是朋友,这才沾了光。冰鸾悄悄在心里想着,嘴角不禁又笑了起来。 “你总傻笑什么呢?”红钰也轻轻推了她一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这么顺利,朋友也都相认了,心里开心。”冰鸾笑道。二人又赏了会儿月,便回房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冰鸾还在睡梦之中,便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简单梳洗一番,出了门一看,是沈家公子来了,正在大堂里正襟危坐,带了一干随从,吵着要将那行凶者送进大牢。店小二拦不住他,只好让他先歇息片刻,他去请那几位大侠过来。 冰鸾拦住正欲上楼的店小二,和他一起去见沈公子,这沈公子是个极孝顺之人,不过一日,神色便憔悴起来,身上也似消瘦了几分。 “沈公子,你先消消气。”冰鸾道。 “是你?”沈公子认出了冰鸾,神色也变得稍微缓和,不似先前那般气恼了,“多谢姑娘出手,擒得贼人,只是为何不将那人送至官府正法,给家父并其他无辜受害之人报仇呢?” “沈公子,这人妖术相当厉害,昨日我们一行四人,联手才制服她,送去了官府,只怕她法力高强,会逃跑,或者会再害人。” “当即斩首,她纵有通天本事,也没法子使。”沈公子咬牙切齿道。 “事出皆有因,这女子伤的都是残害生灵之人,想必沈公子也听说了吧?”红钰不知何时,已走到大堂,见沈公子语气狠戾,走上前说道。 “听说了,听说了。昨日之事传的满城风雨,还有谁不知道。”沈公子面色不快,“家父执着于长生之道,每每求丹访药,虽说吃了些狐狸,并不是多大过错,而且是飘香阁的人去抓的,去杀的,家父只是过来吃饭罢了,怎么就遭此大祸?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也该找飘香阁!”沈公子越说越生气,用手忿忿指着旁边的店小二。 “哎呦,沈公子,您快坐下消消气,我们老板幡然悔悟,已经决定关了飘香阁了。”店小二苦笑着拉过一把椅子,请沈公子坐下。 “总是有人不可理喻啊。”红钰听他一番言辞,尤其是听到“并不是多大过错”,心中气愤异常,只觉这人面目可憎,与他父亲差不多。 “你说什么?你也是人,为何总为那些畜牲说话?”沈公子指着店小二的手又指向红钰。 “沈公子,万物有灵,那些小狐狸也都有生命有感觉,与我们并无太大区别。我理解你孝顺父亲之心,还请息怒。”冰鸾并不想在此与他做些无畏的争吵,惹得别人看笑话,便上前说道,“况且,你父亲还在垂危之中,只有那行凶人能救他,那人昨夜与我们争斗时受伤,昏迷不醒,还是先等她醒过来,看能否救公子父亲,再计议怎么处置她吧?” “这话还算有些道理。”沈公子心头怒火发泄了出来,听冰鸾所言也知父亲性命如今还得全靠那凶徒救治,便不再逞口舌之快,“那凶徒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公子请跟我来。”店小二见冰鸾并无阻止的意思,忙殷勤地引沈公子上楼。 冰鸾和红钰也跟随他们往楼上走去。 凌风给他们开了门,那女子此时已经醒转过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虚空,仿佛没看到眼前众人。 “你这妖人,快快救我父亲,还可留你全尸!”沈公子刚刚熄灭的怒火在见到行凶女子的那一刻又复燃起来。 “我可以救他,只是你们要放开我,否则我怎么救?”女子淡然回答。 沈公子楞了一下,看向他们一行四人。 “走吧,去沈府,她跑不了。”白如玉抬起眉睫,对沈公子说道。 ☆、碧玉瓶 凌风和白如玉与那女子同乘一辆马车,其余三人坐后面的马车,沈家一干随从在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生怕那女子跑了,一行数人飞速朝沈府而去。 到了沈大人卧房,只见他气若游丝,脸色发黑,比昨天更严重了。白如玉第一次看这沈大人,心下不由疑惑,他暗中和冰鸾、红钰、凌风讲道:“我看沈大人是救不回来的,你们当心,恐怕她想伺机逃脱。”三人听闻,俱谨慎起来,生怕那女子使诈。 “还请公子解了我身上的法术,我好施法救人。”那女子朝沈公子道,她知道沈公子救父亲心切,所以不去求白如玉这解术之人,倒去求沈公子。 “请大侠给她解开吧。”沈公子点头应允。 白如玉一抬手,女子禁锢已解除,双手恢复自由,众人紧张地盯着她,见女子并无逃跑之意,她从怀里取出一只碧玉小瓶,施法让其飘于空中,一瞬间,瓶身便发出刺眼的翠绿光芒,朝着沈大人心口而去。 “不好!”白如玉大叫一声,想阻止那束光却已来不及了,那绿光侵入了沈大人的身体后,毫不迟疑地吞噬了他仅存的一丝生机,而那碧玉瓶则发出更为碧绿的光芒,掉在了他已经冰冷的心口上,一瞬间的功夫,那女子便趁着绿光晃得众人无法睁眼的时机,逃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这个碧玉瓶。 白如玉四人俱是大惊,忙出了沈府四处寻觅,按理说那女子受了伤,根本跑不远,可几人把沈府附近仔仔细细搜查一遍,打探了所有的商家和住户,都说不曾见过这样一个白发女子,四人只好无功而返,先回沈府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关于那女子的线索。 几人再度折返沈府时,沈大人已经断了气,沈公子正悲痛欲绝,痛哭不止。他的悲伤取代了先前的愤怒,积攒下来化成满腔仇恨。见到一行人并未抓回凶手,他当即哭着跪倒,扑向白如玉,涕泪四流着请求道:“请大侠抓住那行凶之人,沈某感激不尽。” 众人见此情景,也不禁被沈公子的一片孝心打动,也觉悲从中来,只有红钰比较淡然,她对这沈大人,真没什么好印象。 白如玉扶起沈公子,让他取回那女子留下的碧玉瓶,刚刚事发突然,他们都没仔细看过这小巧的碧玉瓶,白如玉反复仔细查看,瓶身幽绿,上方有一处月牙形的凹陷,似乎可以放置什么东西,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便又施展法术,让那碧玉瓶似先前女子操纵那般漂浮起来,这一次,却没发出刺眼的光芒,而是星星点点的柔和之光。 “那女子摄取别人心脉之气,就是注入了这瓶中。”白如玉又挥挥手,碧玉瓶似乎被唤醒了一般,发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我这是在哪儿?小月呢?” 冰鸾听到那声音的一刻,忽然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就像是曾经听过一样,可她却想不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便不再细想了。 “你是谁?”白如玉问道。碧玉瓶却并不答应,光芒暗淡了下去,他又试了几次,碧玉瓶始终自说自话,似乎并不能听到他的话。 “看来这东西,只能听得见那女子的话。”红钰在一旁推测。 “如果那女子害人之后,把心脉之气都汇聚到了瓶中,那这东西就对她至关重要,若非为了逃脱,她根本不会割舍,自然会速速将其设法取回,以免夜长梦多。”冰鸾也接着分析。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不妨就将碧玉瓶还放在这屋里,提前设伏等她出现,定能捉住她。”白如玉已想出下一步应对之法。 沈公子开始为父亲操办后事,灵堂在大厅搭建,昂贵稀有的棺椁摆在正中,香烛纸钱摆满大厅,一时间,沈府上下来吊唁的亲眷旧友络绎不绝,处处都在显示这葬礼的主人是位门生遍布、声名显赫的高官。 原来那处卧房已空了下来,和外面的喧嚣相比,这里更多了些悲伤的寂寥气氛,碧玉瓶便被安置在这里。入夜,几个人开始守株待兔,静待敌人自投罗网。 他们一行四人分开行动,冰鸾和白如玉在卧房埋伏,红钰和凌风在庭院假山处隐藏,这样一来,四人相互照应,假使那女子逃跑也好追踪。 夜色渐静,云深雾重,没有月光,屋内屋外都同样阴森森的。 大概等到接近子时,一道黑影飘然而至,看来那玉瓶果真对她重中之重,连多几日都等不得,这么急着来自投罗网。红钰和凌风早已发现,急忙用传声术通知屋内的白如玉和冰鸾准备应战。 “吱呀~”轻微的响声传入了冰鸾耳中,声音极轻,在深夜听来却很清晰。她屏住呼吸,透过那稀薄投入屋内的星光捕捉着来人一举一动。 那女子见四周无人,马上轻轻念起咒来,碧玉瓶得到了她的召唤,在黑暗的屋子里发出微弱的淡绿色光芒来。 女子急忙朝那碧玉瓶而去,刚要伸手去取,白如玉迅速从暗处飞身而出,抢在她前面一把夺了过去。 “你们……”女子语气疲倦,却带着恨意,仍然不忘逃生。她见早有埋伏,便闪身逃跑,施展轻功从窗户飞身而出,红钰和凌风早已在窗外埋伏,那女子一出来便被二人布下的法阵困住了。 法阵就像一个透明的牢笼,女子被禁锢在内,不能逃脱,她不甘就此放弃,不顾先前已受伤的身体,硬生生运功从掌心释放出一团团黑雾,奋力向那困住她的屏障砸去。 “别白费力气了,我对自己这法术,还算自信。”红钰看着那女子淡淡道。 那女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不断地击打着屏障,妄图挣脱法术。 “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即使你挣脱了这屏障,我们四人联手,你也不是对手。”凌风对女子说道。 “什么条件能放我?姓沈的与你们非亲非故,不必为了他这般殷勤吧?”女子听进去了凌风的话,变得安静下来,不再强行挣脱了。 “我们并非要杀你,而是带你去仙山,修行正道岂不是更好?”凌风道:“在此之前,希望你能救下其余几个被你残害之人。” “如果不放了我,我就自行了断。”女子全无退意,“那些人,我救不了,我的法术,没有逆行之术。”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碧玉瓶就是你害人的目的吧,你把那许多人的心脉之气注入,是为了瓶中那个人吗?”冰鸾问道。 “哈哈,倒是被你说中了,你还是与小时一样聪慧,鸾儿。”女子看着冰鸾,眼中突然有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究竟是谁?怎么认识她?”白如玉不等冰鸾发问,便抢先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你,”女子死死盯着冰鸾,“不放了我,你以后会后悔的。” 冰鸾忽觉迷雾重重,这女子说是认识她,可自小在仙山长大,从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女人,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偏偏又知道自己小名,可见未必是谎话。可如今那么多人的性命还等着解救,就算她知道关于自己的一些事,又怎会因为一句话就放走她呢? “我不管你说什么,害了人就要救。”冰鸾并没有躲避女子的目光,与她对视着,“沈大人已是没法再救,那其他几个受害之人,只要你设法将这玉瓶之内的心脉之气取出,便可救活他们吧。” “呵呵,你又说对了。但是,我不愿救,他们也都是些咎由自取之人,死不足惜。”女子道。 “昨日一场劫难,他们也都改过自新,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前辈手下留情。”红钰闻言,好言相劝道。 “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是有意思。”女子听到红钰的话,就如同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笑个不停,“你应该算我的帮凶吧,多亏你的迷心咒,省了我不少事,要不然沈大人会不会死,还真不好说。” 红钰听到她此言,也不恼怒,知道和她多说无用,便不再劝说。 “这女子如此坚定,不愿救人,这么僵持下去,只怕那些人就算不死也是难以恢复如初了。”白如玉暗暗思索着。 “如果你答应救人,我就放了你。”白如玉说道,他想尽快打破僵局,再从长计议。“我说话算话,救人,不再作乱,便放了你,你的宝贝也物归原主。”白如玉晃了晃手上的碧玉瓶说道。 “我说了,救不了,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我若无法逃脱,自当自行了断。”不想那女子宁死也不愿舍弃碧玉瓶中的心脉之气,她表情开始变得平静,缓缓坐在地上,不再发一言,运起功力,想要自行了断。 她的这番作为让众人都吃了一惊,正当这时,一道黑影闪身而过,一股黑雾仿佛一把利刃,随着那黑影出现,向法阵而去,硬生生将屏障劈开一道缺口,女子马上趁机逃脱出来。红钰用自身功力凝结而成的法阵遭到破坏,胸口就像被铁锤重击一般,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冰鸾急忙扶住了往地上栽倒的她。 本就阴森森的庭院,被那股黑雾笼罩的更加阴森了。白如玉和凌风反应过来,立刻去追击那闯入者。那人功力高深,他二人并不能匹敌,很快就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那人也无意多做纠缠,挥手一掌朝白如玉而来,白如玉不敌,又来不及闪避,只好挥动双手放在胸前抵挡。碧玉瓶也在他抵挡之际被抛了出去。 黑影飞快地将抛于空中的碧玉瓶握在手上,另一只手拽住了那女子,不再多与几人缠斗,飞身逃遁而去。 凌风见女子被救走,红钰身受重伤,气愤地对着他们遁去的身影喊道:“你们这些妖人,究竟是何门派?” “呵呵呵呵……忘忧岛的人你们也敢动?”远处的夜空里传来一声男子的笑声,静谧的夜里,声音更显诡异。 “忘忧岛?那是哪里?”冰鸾不解地问道。 “那是魔君统治的地方。”红钰答道:“你居然不知道?” “魔君的人已经很久不在洛安城出现了,”凌风道:“所以仙山和羽化山庄的新晋弟子,都不知情,我也是听父亲曾经说起过才知道。” “原来如此,恐怕是你们两派掌门,怕弟子惊恐,才不讲忘忧岛的。”红钰边说边捂住了胸口,冰鸾看她伤势不轻,赶忙扶她去沈公子准备的客房休息,其他人也担忧地跟随过去。 一时间,庭院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如水,黑暗中,一个消瘦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刚刚的一番较量,沈公子一动不动地藏在暗处,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起先是他们四人不同意他来这里,怕他受到伤害,他便偷偷藏在这里,想着为父亲报仇。 “忘忧岛、还有下迷心咒的红钰,一个都别想跑。”他轻声呢喃着,虽然他年纪轻轻,可他心里的坚持从未改变过,“杀人偿命,你们都要偿我父亲的命。” ☆、毒药 夜色寂寥,白发女子一身疲惫,斜倚在床前,屋内并未点灯,只有窗外透过来点点星光。她身上旧伤未愈,适才一番争斗,又添了许多新伤,虽然身上疼的很,但她的目光却是欣喜的。 一男子走过来,将那碧玉瓶递给她,瓶身散发着微微的几点碧绿色光芒,女子忙用双手接了过来,生怕那玉瓶会打碎一样。 男子沉默着走到窗前,木然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女子不顾自己的一身重伤,仍用手指尖施展出一些小法术来,对着那碧玉瓶轻声唤道:“穆大哥,我是小月。” “小月?你去哪儿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碧玉瓶中发出。 “我……有事耽搁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女子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 “那就好,小月,好久都听不到你说话,我真是担心。” “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以后我们也会没事的,小月天天都陪穆大哥说话,好不好?”女子又温柔地轻声说道。 “你再不好好运功内修,只怕就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窗边的男子冷冷说道。 女子听闻,知道他所言非虚,这次着实伤的厉害,便放下手指收敛法术,把碧玉瓶放在了床的最内侧。 “谢谢。”女子淡漠地说。 “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去洛安城了。”男子告诫道,“被他们盯上,我不能次次救你。” “呵呵,知道了。”女子依然那般淡漠,话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还有他。”男子说道。 “不劳费心,都是拜你所赐。”女子轻声说道,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 男子楞了楞神,回头看向她,漆黑的房间里只隐约看清她的轮廓。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便飞身出了窗外,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红钰这次受的伤不清,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唯独受伤严重的几次之一。冰鸾围前围后地照顾她,生怕她再有一点儿闪失。 “你别忙了,这么殷勤待我,我倒不好意思了。”红钰半躺在床上,上身靠在床头,看着冰鸾说道。 “你可别不好意思,先前你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谢,如今可算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然义不容辞。”冰鸾一边勤快地给红钰端药过来,一边拍着胸口说道。 红钰接过汤药,看着她不禁笑起来,“白如玉和凌风呢?” “他们去找客栈了,飘香阁关门了,咱们也不好在沈府呆下去,等一会儿找到客栈,咱们就搬过去住。”冰鸾道。 红钰刚要喝药,白如玉和凌风便回来了,他二人说已寻到了个清静住处,一会儿便启程离开。 “这是什么?”白如玉看着红钰手里端着的那碗药。 “这是冰鸾给我煎的。”红钰笑道。 “沈公子今早过来,他这人除了那日来飘香阁发火,还是不错的,父亲下葬那么忙,还跑来送药材。”冰鸾回答道:“这次没能帮到他,真觉得有些对不住。” “我们也尽力了,那女子的帮手太厉害了。”凌风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真是心有余悸。 “昨天那人自称是忘忧岛的,咱们不得不防,我和凌风寻了一处僻静所在,等红钰养好了伤,咱们就立刻回仙山。”白如玉道。 “忘忧岛?这么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怎么是魔君的地盘儿呢?他是谁,竟能让江湖上的人都闻风丧胆?”冰鸾不解道。 “你年纪尚小,自然没听说过。这魔君,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是男是女、多大年龄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法力高深,心狠手辣,门下聚集了一群旁门左道,妖魔鬼怪之流。”红钰对冰鸾说道。 “如此看来,他声名远播,自然是个老妖精喽。”冰鸾笑道。 “以前只听父亲讲过,这魔君性格狠戾,见到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修行之人从不手软,杀人嗜血。至于他是人是妖,就没人知道了,即使他是人,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活在世上,只怕也变成了妖。只是这最近许多年,他都不曾参与江湖事了。”凌风补充道。 冰鸾听到这魔君“杀人嗜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你们不要吓我了,我不去惹那魔君便是了,想他那种大魔头,也不会因为昨天那些事找我索命。可是那女子就这么逃脱了不成,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些人都白白死了吗?” “上天自有定数,以我们之力无法与他们抗衡,还是先回仙山禀报你师傅为好。那女子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害人了。”白如玉道,说完,他看着红钰说道:“红钰,你也和我回仙山,那里有个宝贝,能让你尽快复原。” 红钰听到白如玉终于不再赶自己走了,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怕白如玉发现她的欣喜,忙端起旁边的药碗做掩饰。刚送到嘴边,白如玉突然发现了什么,大叫道:“别喝,有毒!”一边喊着一边从红钰手里把碗抢了过来。 白如玉看冰鸾头上插着把银发簪,便借过来一用,将发簪插入汤药中,片刻后取出,只见发簪尾部原本光亮的银色都变得乌黑。 众人都大惊失色,冰鸾看着那发簪楞了一会儿,急忙摆手对红钰说道:“我,不是我啊,我没下毒,这是怎么回事啊?” “刚才我便闻到这药中有一丝古怪的味道,我们这族天生对味道比较敏感,你要喝时,我才突然想起有一种毒草就是这种味道。”白如玉道。 “冰鸾,你熬药时,可曾有什么人接触过?”红钰问道。 “没有,煎药的时候全程都只有我一人。”冰鸾回忆了片刻,如实回答道。 “那难道是沈公子,药是他送来的。”凌风在一旁说道,“我去查查。” “不必查了,现在没办法查。这药如果是沈公子下的,就是他因为父亲惨死怨恨于我,你去质问他他也不可能承认。这药是他送的,可是绝不可能是他亲自买的,他大可以推诿自己毫不知情,我若死了,他肯定说是被那女子报复。”红钰冷静地分析道:“若不是他做的,我们要追踪那个下毒之人就更难了,沈府吊唁的人来往不绝,帮工都请了一大堆,哪里查的过来。” “不错,我看我们还是尽早动身离开为好。”白如玉道。 “我有个计策,不如一试,就知道是不是沈公子所为了。”冰鸾道。 冰鸾一行四人立刻收拾行装,离开了沈府。因为沈府正操办葬礼,沈公子忙着接待那些前来吊唁之人,不便打扰,他们便只和管家道了个别,雇了一辆马车让红钰休息,准备启程。 马车刚走几步,只听后面有人喊着:“四位大侠请留步,我家公子来相送了。”一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马车前:“大侠留步,公子说马上就来送别各位,请稍待一会儿。” 众人走也不是,只好在原地等着沈公子,果然,不一会儿,沈公子便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各位大侠为何急着走,何不多留些时日?辛苦各位捉那妖人,这位姑娘也好在府内静养。等家父吊唁已毕,我好好招待各位。”沈公子语气甚是诚恳,让人也猜不透是不是他对红钰下的毒。 “不劳沈公子费心了,在下会照顾好红钰的。”冰鸾笑道:“多谢沈公子招待,府中新丧,我们几人并没有帮到沈公子,心内总过意不去。倒是公子大度,今日还特意送来药材,我还没来得及煎药,等到了住处,必然精心熬制,不枉费了公子一番心意。” “姑娘不必客气,那药是我精挑细选的,还请不要辜负小生心意。不知各位欲去哪儿投宿?” “我们准备去城东的鸿云楼。”冰鸾答道。 众人拜别了沈公子,等离沈府已远,凌风查看并无人跟踪,便调转方向去了城西一个偏僻的农家小院居住。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住所,至于那鸿云楼,是冰鸾为了看清沈公子真面目使的障眼法。 等众人安置完毕,凌风便去了城东的鸿云楼一探究竟,红钰还受着伤,冰鸾不能用灵气功法,白如玉不放心她二人安危,留下来保护她们。 这一次却安安静静,无人来打扰,众人连日来疲惫不堪,也终于可以休整一下了。 到快入夜的时候,凌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咱们没猜错,果然是那沈公子干的。”他刚进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这人也太过小人,本来这事与咱们无关,帮着捉人救他父亲,反过来恩将仇报。” “他要害我,肯定是因为他父亲中了我的迷心咒,觉得他父亲的死有我的责任。”红钰道。 “沈大人的死因,又不是迷心咒,与你何干?再说,他怎么知道迷心咒是你施的?”凌风道。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咱们这几日来有什么话被他偷听了去吧。别管这个,你快说说,在鸿云楼可有什么事?”红钰催促道。 “他府里有两个小厮我还认得,在鸿云楼外鬼鬼祟祟地守了一天,只怕正等着红钰姑娘毒发的消息呢。如果不是他干的,他安排人暗中监视作甚?今天还特意问咱们住处,就是他做的没跑了。”凌风愤慨地说道。 “好吧,也罢了,他也找不到这里来,等我身体再好些就回仙山吧,招惹了两个邪门歪道之人,眼下又多了个恨我入骨的,这人间,还是少来为好。”红钰慢慢闭上了眼睛,凝神休息。 冰鸾示意大家出去,不要打扰到她。 “我们要不要和那沈公子讲明道理,他这般把红钰当敌人,岂不是找错了复仇对象。”凌风道。 “师兄,他刚失去父亲,大悲大怒之时,哪里听得进什么道理呢?”冰鸾道:“我们尽早离开这里,他没了我们的消息,也就只好放下那复仇之事了。只是我这一个月的假期,才过了一半而已,又要回仙山了,唉,这一番人间行,风光没看够,尽顾着打架了。”冰鸾说着,似乎想起了仙山日复一日的生活,不禁闷闷不乐起来。 “以后再来嘛,又不是一辈子就在仙山了。”白如玉在一旁轻声笑道。 ☆、巨变 红钰一连几日卧床静养,冰鸾跑前跑后伺候她,生怕她有了什么闪失。还好,几日来在她的细心照顾之下,红钰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还可以每天到小院里走一走,晒晒太阳。 自从白如玉答应带她去仙山之后,她开心的不得了。与意中人分别十载,再见时十年竟如一日,昔日的感情没有因时间有任何退减。到了仙山,还可以一同修行,朝夕相处,岂不是和两人在故乡时一般。 红钰这么想着,身体好得飞快。 沈公子也安生了许多,那日小厮回报在鸿云楼并没有找到冰鸾一行人,便知已露了破绽,寻不见他们,报仇之事也只好暂且放下。 四人在这农家小院中安生度日,虽是远离了那繁华的洛安城,却烟火气十足,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恩人知道你来吗?”白如玉坐在屋门前的竹凳上,问红钰道。 红钰这几日休养得不错,正在院里慢悠悠走着晒太阳,因为养病,只穿了白色宽松的麻布衣服,黑发也简单披在身后。没了平日那身似火般鲜艳的装束,她倒看起来文静温柔了许多,不似平日里那般冷冰冰的神情。白如玉看着站在阳光里的她,心里有一块地方疼起来,她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如今伤成这样,不能尽快回去,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有多少凶险。 “自然不知了,她要是知道,我怎能出得谷去。”红钰懒洋洋地答道。 “过了十多年,你的性格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固执。”白如玉笑道。 “你倒是不同了,虽然外表还是个玉面少年郎,可我看你的心,多了许多牵挂。”红钰回过头来看他,然后轻声问道:“你是为了她吗?” 那天在沈府救人的时候,冰鸾体内灵气四窜,痛苦异常,她当即运功施救,那时便已察觉到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再加上后来又得知她来自仙山。红钰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那恩公让白如玉来仙山的原因,肯定和冰鸾有关。 “是为了她。”白如玉答道,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恩人是为了她。” “那会有危险吗?”红钰略微不安地追问道。这洛安城里遭遇的事,那来历不明的女子还有她那厉害的帮手,恐怕一切都是山雨欲来,风吹满楼。 “不知道,顺其自然吧。”白如玉嘴角露出微笑来,温柔而轻声地对她说道:“仙山有块神玉,有助修行,你很快就会恢复好的,然后,就快回谷中去吧。” “你能和我一起走吗?”虽然知道他不可能答应,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恩人重托,我不会食言。”白如玉轻声回答。 “那我和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危险之际,我也算是个帮手。”红钰望着他,嘴角挂了一丝笑意。 “红钰,恩人让我保护的人,我会竭尽全力。而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回谷去,不要在这旋涡中了,好吗?”白如玉眯着细长的眼睛,阳光下红钰的轮廓,显得那么美丽。 “我不会让你死的。”红钰淡淡地说,不想再说下去,自顾自地延着小院内墙慢慢散步。 一晃又过几日,红钰觉得身体已大好,也能慢慢打坐练功了,虽然施展耗灵气的功法还是体力不支,但轻微的小法术都已经无碍了。众人便决定不再留在洛安城里,免得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再来纠缠,还有那报仇心切的沈公子,被他寻来也是一桩麻烦事,还是启程上路,尽早回仙山才好,红钰在那里也能恢复更快。 这日计议已定,凌风出门租来一辆马车,仍旧让红钰在车内静养,冰鸾在一旁照顾她,两人有说有笑地闲聊。凌风坐在一侧驾驶马车,白如玉坐在车身另一侧,呆呆地发神,似乎在想什么。 一行人出了洛安城后,冰鸾撩起马车帘子,回头望着城门上那大大的“洛安”两字,忍不住感慨道:“永别了,洛安城。” 红钰见此情景,忍不住笑着说道:“你又不是一辈子都在仙山呆着,想来便来呗。” “你可不知道,我师傅素来严厉,这次放我假是千载难逢,只怕以后,再也不能下山了。”冰鸾叹了一口气。 “师傅不让去,可以偷偷去啊,以后我带你去,可好?”红钰看着她那苦恼的表情,觉得有趣。 “不行的,师傅很厉害的,被她发现就糟糕了,她会罚我去静月坛思过,你不知道,那里可冷了。不过你们家乡的人应该都不怕冷,小白就在那里修炼的。”冰鸾连忙拒绝道。 红钰笑了笑,心内沉思,“冰鸾天真善良,对人全无保留,不知以后命运会待她如何,真希望那劫难,不要降临在她身上。” 怕马车颠簸,影响红钰身体,一行四人走得极慢。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行到了一个岔路口,这里三条路交汇,属于交通要塞,旁边设立了几个供人歇脚的亭子,路旁还有些简易搭建的茶棚、面馆等铺子。 凌风停下马车,让大家在这儿修整一番。 “师兄,这路都是通往哪儿的啊?这条是洛安,那条是仙山,剩下的是去哪里的啊?”冰鸾指着另外那条路,好奇地问凌风。 “那条是往南山城去的,我家,羽化山庄就在南山城郊之处。”凌风答道:“本想着在洛安游玩一番,再带你去南山看看风土人情的。出了这许多事,只好下次再带你去了。”凌风看着冰鸾,眼里倒有些抱歉之意。 “这也没有办法了。”冰鸾惋惜地说道。 几人喝完茶,正准备上路,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疾呼:“少庄主!少庄主!” 凌风听得有人叫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亭子里一个人拼命挥舞着手臂,向他飞奔过来。那人年近五十,鬓角已花白,风尘仆仆地跑到他面前,神色显得疲惫不堪。 “秦叔?你怎么在这儿?”凌风一看,此人正是羽化山庄的管家秦叔,他似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在凌风小时候,秦叔就是羽化山庄的管家,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山庄那些繁杂琐事,没有重要事情他不会离开山庄,这时为何出现在洛安城呢? “少庄主,可算找到你了,您快回去吧,家里出大事了。”秦叔气喘吁吁地说道,面庞里尽是悲哀之色。 “秦叔,你慢慢说,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凌风看他这番表情,不详的预感让他觉得不安起来。 “少庄主,庄主他……他……他被人害了!”秦叔颤抖着说,眼眶立刻湿润起来,“山庄如今群龙无首,我正要去仙山寻你,不想在这儿遇见了,您快和我回去吧!”秦叔哽咽道。 “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害的?师伯他光明磊落,绝无仇家,又功力深厚,怎会遭人毒手呢?”冰鸾听秦叔一番话,悲伤和震惊同时袭来,泪水在眼内打转。 “就在前几日,还没查到凶手是谁,唉!”秦叔落泪道:“庄主没有师兄妹,如今全赖少庄主回去主持大局,查明凶手,为庄主报仇啊!” “父亲……”凌风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呢喃地念着父亲,他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这么一个消息。两行热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他心中一腔悲伤愤懑之情无法言说,更无处发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泪也不能化解心中苦痛。前几日看沈公子父亲被害而死,尚是局外之人,不知有多悲伤,如今这么快,便轮到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凌风楞了一会儿,众人都沉默不语,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们不知所措。他们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宽慰他,也许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安静。 片刻过后,凌风恢复了常态,看得出来,他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将悲伤的表情转化为坚毅之态,拱手向其他人说道:“凌风家中突遭巨变,要回去处理庄里事宜,不能陪同各位回仙山了。” “师兄,我和你去山庄,仙山和羽化山庄本为一门,师伯遇害,正需要人去帮忙抓那凶手。”庄主被害,并非小事,背后不知藏着什么轨迹,冰鸾怕凌风一人无法面对这巨变,决定陪他一同前去。 红钰坐在马车里,已听到了众人所言,她轻轻掀开车帘,看着旁边的白如玉道:“你呢?” “我先把你送去仙山,再动身去羽化山庄查探,你且在仙山静养。”白如玉怕外面风大,吹乱了红钰的头发,轻轻地放下了马车帘。 “那我也不去仙山了,再过些时日我的功力也就恢复如常了,咱们都去羽化山庄吧,既然是恩人托付,自当遵守承诺。”红钰的话音从车内传出,很轻很轻,她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行人调转了马车方向,匆匆略过仙山那条岔路,朝着去羽化山庄方向的那条路驰去,这次赶车的人换成了白如玉。 凌风已骑了秦叔的马,临行时都忘了和他们道别,沉默地握紧缰绳飞速先往羽化山庄去了。秦叔去驿站又买了一匹马,先去仙山送信,提醒仙山加强防范,难保那害人者还有什么阴谋。 只剩他们三人的马车缓缓而驰,不过片刻而已,这突如起来的变故就使每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不知到了羽化山庄,迎接他们的又是什么波折? ☆、宝贝 三日之后,慢悠悠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南山城,一行人刚到城门口,就瞧见了早已在城门口等候他们的秦叔。 “秦叔,你比我们还要快?”冰鸾惊讶道。 “冰鸾姑娘,我在驿站买了匹上好的马,飞速去仙山报了信,无忍师傅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用飞行之术带我回来的。”秦叔一边答道,一边接过了马车缰绳,驾车带他们去往城郊的羽化山庄。 “师叔来了,那我师傅来了吗?”冰鸾忙问道。 “没有,仙山掌门正在闭关,无忍师傅怕凶手趁机对仙山下手,让你师傅留下照应,以防不测。”秦叔答道。 “哦,还是师叔想的周到。”冰鸾默默道。 马车驰了半晌,转入一条崎岖小路,路旁皆是些挺拔茂密的翠竹,一片翠色让人赏心悦目。行到小路尽头再左转,便进入了开阔之地,青色砖瓦的房子整齐排列在一起,在翠竹掩映下别有一番逸致。 “这里就是羽化山庄了,少庄主和无忍师傅正在大殿等你们呢。”秦叔对众人说。 马车越过这些整齐的房屋,直行到尽头,一间宽阔的大殿出现在众人眼前,比仙山的大殿面积还大上许多。 冰鸾扶红钰下了车,她经过这几天的恢复,身体已经好了七分,只需再静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常了。 凌风正和无忍坐在大殿靠门一侧的座椅上,凌风面露悲戚之色,无忍也有些惆怅。 “弟子拜见师叔。”冰鸾上前对无忍先行礼。 “起来吧,鸾儿。”无忍看到冰鸾身后的白如玉和红钰二人,“不知二位是何门派?我未曾见过。” 白如玉在仙山时,从不在外人面前现身,只有绮梦、冰鸾和凌风知道那只小白猫就是他,无忍自然不识。 “他们与我是故友,今番特来吊唁。”凌风抢先道,他怕冰鸾说出实情,被无忍责怪。素来门派中人都不喜灵兽,说种族不同不易为友,更是严禁门下弟子与其结交。 “凌风兄,不知庄主在何处,我们先去吊唁。”白如玉听他如此说,也知是何缘故,便接下话茬问道。 “请随我来。”凌风引着三人来到大殿侧面的一处偏殿内,屋内只有一口简单的棺材,并些香烛等物,简简单单,与主人的身份并不相配。 “我父亲生前就不喜欢在这些事上大操大办,他过去说,死亡并不是悲伤之事,而是自然规律,命中注定,修行之人更是无需看重。所以我便秉承他的愿望,一切从简。”凌风说道,虽然一切从简,但张庄主生前行侠仗义,挚友及各派中仰慕者众多,这几日来,他已见到太多悲伤落泪的面孔,那些人皆追思父亲,和他回忆起父亲往昔洒脱之心,渐渐地,他也似想通了关于生死的禅意,不再似先前那般悲痛欲绝了。 “各位但请悼念,无需悲痛,家父生前喜结交行侠仗义之人,知道你们来拜会,也定是高兴的。”凌风反而宽慰众人道。 众人依礼吊唁后,便出了偏殿。舟车劳顿,凌风怕影响红钰恢复功力,便带他们去安排好的客房休息。 “师兄,害师伯的凶手,可有线索?”冰鸾边走边问道。 “有线索了,但是,我却无力报仇。”凌风的脸阴沉下来,一丝苦笑若隐若现。 听他出此一言,白如玉和红钰也不禁惊讶地停下了脚步,不知凶手是谁,连凌风乃至羽化山庄都无法抗衡。 “师兄,这人是谁?”冰鸾也是一脸不解。 “他就是……魔君。”凌风看着三人,“你们说,我如何报此仇?” “魔君?怎么又是和魔君有关,先前逃跑的女子,还有救他那个男子,就自称是忘忧岛的人。”冰鸾回忆道。 “你为何确定是魔君害庄主,他久不在人间出现,又一向神秘,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白如玉疑惑地问。 凌风这才仔细告知了三人前因后果。 那天凌风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赶到羽化山庄,他昼夜不停地赶路,马累死了就用自身轻功前行,终于在翌日清晨赶回了家。 就在他见父亲最后一面时,无忍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羽化山庄。凌风悲愤异常,一心想找到凶手为父亲报仇,他和无忍仔细查看父亲伤势,发现他全身并无伤痕,只有心口处有一团拳头大小的黑色印记。 “黑色印记,莫不是?咱们遇到的那个白发女子,和救她的那个男人,使的都是那种黑雾弥漫的功法,恐怕庄主也是被这种邪法所害。”红钰闻言,突然想起了洛安城中的经历。 “正是,我发现时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凌风道:“父亲是在化雨潭附近被庄中弟子发现的,被发现时就已经遭人毒手了。” “化雨潭?我们能去看看吗?”冰鸾问道。 凌风点头应允,四人一边往化雨潭走,一边听凌风继续讲述追查之事。 “父亲那日本不在山庄,他是去出门办事,然后才回来的,可我询问山庄所有弟子和那些做工之人,竟然没人知道父亲是何时回来的。” “这是为何?师伯是偷偷回来的?”冰鸾道。 “不可能,我父亲平生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又怎会偷偷回山庄,我觉得这其中蹊跷,便又对那些弟子们逐一仔细询问,终于发现,他们都记不清父亲遇害之前一个时辰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冰鸾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依我猜测,恐怕山庄的人都中了什么法术,或者被人下了什么迷药。”红钰推测道:“施法术的可能性不大,山庄太大,没办法让所有人同时中法术,最可能的还是用了特殊的迷药。” “正是如此,我猜测是凶手趁父亲不在山庄之时,放了迷药将众人迷晕,进来寻宝,后来正巧我父亲回来发现了他,他便施毒手害人。”凌风说道,仍是觉得气愤不已。 “寻宝?那宝贝,莫非就在这化雨潭里?”四人此时已走到了化雨潭,白如玉指着面前一片面积并不大的寒潭说道。 “我那日潜下潭中,才知道原来羽化山庄的化雨潭里,藏着宝物。只是这宝物,已被魔君夺走了,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凌风答道。 白如玉运转身上灵气,形成了一层贴身的屏障,他下沉入潭中,潭水被灵气隔绝开来,毫不沾衣。 这潭看上去不大,没想到入内却极深,白如玉一直下潜,片刻后方到潭底,往前出现了几条岔路,互相交错在一起,白如玉用手指幻化出三道气流,分别朝三个方向而去,片刻后,只有一个方向的气流没有回来,他便朝这个方向而去。沿这条曲折的路走到尽头,出现了一扇宽阔的石门,石门与后侧的石壁成一体,只是现在,这石门已被人击破,变得四分五裂,石门后漏出一个石壁龛,已被人打开,里面空空如野。 白如玉查明此间情况,仍旧按原路离去,出了化雨潭,身上一滴水珠都没沾到。 “我观察了一番潭底的密室,既是重要之物,那石门上先前必然有极强的法术作封印,那人竟能用强力破开,可见功力深不可测。而那壁龛,我看外形复杂,应该是用的独门的机关之术设置,这人两道封锁都能破解,真是不可小觑。”白如玉对凌风说道。 “那日无忍师叔和我一同下潭查探,师叔发现石门上还有丝丝真气涌动,他由此断定是魔君所为。”凌风对众人说道。 “魔君修炼的功法,师叔曾经见过?”冰鸾惊讶道。 “无忍师叔也不曾亲眼见过,但运功后真气留存不散,足以见得此人功力已深不可测,真气俱纯,这是修行的无上之法,世间无人能做到,传说只有魔君曾达到过这种层次。”凌风道。 “如此说来,这功法世上只有魔君能做到,若真是他做的,师兄该如何应对?”冰鸾一脸担忧地问道。 “纵是我力所不及,也要去问一问那魔君,我父亲与他素昧平生,为何要下此毒手?我准备去忘忧岛一探究竟,以尽人子之责。”凌风的眼里漏出凌厉的神情,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执拗地想去追寻个“理”字。 “不可胡来,若是魔君杀人,他心狠手辣,法力高深,杀你易如反掌,何必白白牺牲?”红钰闻言,立刻劝道。 “正邪本就不两立,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如果需要我的生命去对抗邪恶,我也愿意付出。身为人子,理所应当。再说,如果是魔君所为,天下必有动荡,纵能躲过一时又有何用?此事起源在我羽化山庄,我身为少庄主,怎可任魔道肆意妄为?” “师兄,可你若有不测,这羽化山庄又该怎么办?”冰鸾急切地说:“这怎能让师伯放心?” “羽化山庄我这一辈弟子中,也有出类拔萃的,如果我有不测,他们也堪当大任。”凌风说道,嘴角倒是挂了一丝欣慰的笑。 “师兄,你不能去。”冰鸾说着,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你们二位虽是灵兽,但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凌风自愧先前太狭隘,受门派成见,认为人与灵兽有别。然而这一番经历,我诚心待二位为友,如我有何不测,还请照顾我师妹,在下先行谢过了。”凌风对白如玉和红钰说道,重重施了一礼。二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相视。 “鸾儿,父亲葬礼结束后,我自会启程去忘忧岛求个真相,那时就不再道别了,省的你伤心。”凌风垂下眉眼,温柔地看着冰鸾说道。言毕,他便离开了化雨潭。 冰鸾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害怕那个暗中翻云覆雨的魔君,害怕亲如手足的师兄此行会命丧他手。 “不……绝不能让他孤身而去,我会帮他。”冰鸾默默想着,望着一身素服的凌风,他的背影孤单地行走在丝丝细雨之中,渐渐远去,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异常。 ☆、忘忧岛 张庄主生前的故友相交太多,还有众多同道中人,仰慕他已久,都从天南海北赶来吊唁。那些不能亲自来的人,也通通飞鸽传书,表达自己的追思之情。如此忙了一番,等宾客渐渐离去就又过了些时日。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闷热的夏季已过,清凉的秋天伴着落叶和细雨开始了。发生了这许多事,每个人的心都像这秋日天气一般,笼罩着一丝凄凉之情。 凌风果然如他所言,在一个飘落着丝丝细雨的清晨启程离开了羽化山庄,他走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道别,孤身朝传说中忘忧岛的方向而去。 父亲书房有一本年代久远的书,上面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关于忘忧岛的情形他也是从那里得知的。一直往南走,穿过四座城池,会看到一片湛蓝的水域,那条河叫九州河,忘忧岛就被她包裹着。 冰冷的细雨飘落在他脸上,他没有用手擦,任由雨点散落在脸上。对羽化山庄的一切,对冰鸾,对众多友人的不舍之情从未消减,只是这件事,他不得不去做,他这十几年所坚守的本心告诉他,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去,这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 冰鸾稍晚些时候发现凌风不见了,她连日来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虽然已提前预知了结果,但发生的那一刻,她还是显得那么不知所措。她慌张地跑去告诉红钰他们:“凌风师兄走了,一定是去忘忧岛找魔君了。” 红钰的身体已恢复如常,因是张庄主丧期,她没穿那身鲜艳如火的红衣,一身素缟,倒也是清冷美艳。听得冰鸾如此一说,她的脸迅速变得阴沉起来,冷得像笼罩上了一层薄冰。 “非要去送死。”红钰从唇间挤出几个字。 “你不是他,怎能明白他的苦痛,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几分。他这是在渡他自己。”白如玉在一旁淡淡说道。 “我绝不能让师兄命丧魔君之手,天下之大,我不信就只有他一人法力高强,无人匹敌。师伯之事又怎能不了了之?”冰鸾激动地说道,她此时也是一腔愤懑之情,“我要去找师兄,和他一起去,师祖再过些时日也出关了,他老人家一定可以斗的过魔君!” “一个不够,你还要添乱?”红钰直直瞪着冰鸾,眼里怒意明显。 “别人可以不去,我却不能不去。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师兄他待我好,我便要帮他。”冰鸾并没有闪躲红钰的眼神,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忘忧岛,我是一定要去的。” “鸾儿,切莫心急。”无忍的声音温厚地在冰鸾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已走进了屋,恰好听到了他们三人刚刚的谈话。 “凌风这孩子,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他先前从未对我说过这般打算。如今他父亲已遭人毒手,我不会让他再临险境。”无忍安慰冰鸾道。 “无忍师傅,凌风兄已下定决心,你阻止得了他这一次,只怕等你离开羽化山庄,他还是要去的。”白如玉担忧地说道。 “求师叔救救凌风师兄。”冰鸾双膝跪地,对无忍行礼求道,眼眶不觉又湿润了。 “鸾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无忍扶起冰鸾,叹了一口气:“我和你师傅的功力,都是远远比不过那魔君的,何况他手下还有许多妖魔、旁门左道之流。眼下,师傅正在闭关渡劫,在这个时刻打扰他,便会凶险万分。我只能盼望师傅尽早出关,方能与魔君一战。” “师祖闭关,时日未定,师叔,现下我们该怎么应对?”冰鸾问道,她心中担忧至极,假如师祖一直不出关,难道就这样等下去不成,只怕那时,凌风早已遭遇不幸。 “师傅出关的日期我也不得而知,仙山不能无人掌事,只能让你师傅留在仙山。现在羽化山庄和仙山两派,实力远远不敌魔君。眼下,我只好给各门派掌门通信,请他们伸出援手,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正邪不两立,这一番较量,也是命数吧。”无忍说着,轻轻一挥宽大的衣袖,片刻之间,窗外出现了许多雪白的信鸽,争相向屋内飞来,听话地在窗沿上站成一排,他去桌边展开宣纸,提笔而书。 冰鸾走到桌旁,将无忍写完的信卷成一团,放入竹筒中,绑在那些鸽子脚边,它们整齐地飞出屋去,又四散分开,前往不同的方向送信去了。 “小信使们,一定要帮忙把信送到啊,凌风师兄的安危可就拜托你们了。”冰鸾看着一只只已飞远的白鸽,双手合十,呢喃着祈祷。 “这些白鸽是羽化山庄所养,都曾经过特殊训练,它们昼夜不停,必能将信送到。鸾儿,你不必太过忧心了。”无忍看着冰鸾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头,劝说了她几句。 “师叔,请让我先行和凌风师兄同去吧。师伯刚刚去世,师兄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方寸大乱。忘忧岛是个凶险之地,有我在,在他冲动之时也好及时提醒他。”冰鸾已下定决心,就算她没有打败魔君的能力,可是她还有一颗冷静的心,当局者迷,她相信自己能帮的上凌风。 “唉,你这孩子,为何这般固执?”无忍略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无忍师傅,您就答应冰鸾的请求吧。”一直沉默的红钰突然说道:“凌风孤身而去,终是太冒险,有我们帮衬还是好的。” “你们?红钰姑娘,你也要去吗?”无忍知几人交好,可没想到他们都愿意为凌风去以身犯险。 “红钰和白公子,都愿意一同前往。”红钰微微笑道,也替白如玉做了回答。红钰知道,冰鸾去哪儿,白如玉就必须去跟随她,保护她。如今她先说出来,也省的白如玉觉得对自己愧疚,毕竟自己旧伤刚愈,便又要陪同他们去那万分凶险之地了。 “你们……谢谢。”冰鸾见他二人竟然愿意陪同自己涉险,不由楞了一下,红钰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对此很是恼怒,没想到现在却答应帮忙,她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冰鸾感激之余,千恩万谢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挤出了“谢谢”二字。 “罢了罢了,就由你们去吧,但是要切记,不可冒失。在我和各派高手没有抵达忘忧岛之际,你们千万不可擅自行动,否则,难保你们会遭遇什么。”无忍虽然答应让他们几人和凌风先行,还是担忧其中凶险,给他们定下了这个规矩。 “弟子记下了,请师叔放心。”冰鸾得到无忍应允,觉得心头担忧之情减轻了许多。她立刻拜别师叔,回房简单打包了些贴身日用之物,便火急火燎地来催白如玉和红钰启程。 忘忧岛虽然神秘,但好在无忍师叔见多识广,曾听闻过那岛的所在。无忍取了冰鸾日常所用的青色宝剑,运起功法,将那细长的宝剑变得宽大数倍,俨然一座小舟,三人站在剑身上,空间还绰绰有余。白如玉易通晓此种御剑飞行之术,便轻唤法咒,宝剑应声而起,几人不一会儿便身处云端。 “冰鸾,用传声术试试,能不能联系到凌风。”红钰道:“传声术能探百里之内的声音,凌风今早启程,应该走不出太远,每过百里,你便用传声术联系他一次。” “师兄,你在哪里?我们和你一起去,师叔正在召集各大门派高手,你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冰鸾念起咒语,急促地说了一大串话,迟迟不见有回音,想必凌风心急如焚,早已走出百里。 冰鸾每隔百里便施一次传声咒来,终于,又一次传声咒施展后,传来了凌风略显焦虑的回音,“你们怎么来了?有危险怎么办?” “师兄,师叔已经答应我们先行来帮忙,咱们快些会合,忘忧岛凶险,你一人去远不如咱们四人同心协力。”冰鸾急忙讲了一堆道理,生怕他一意孤行。 “好吧。”凌风心中涌起一片感激之情,他没想到,这三人肯为自己两肋插刀,不顾性命之忧去挑战魔君的领地。 几人距离已不太远,不一会儿,冰鸾一行人就追上了凌风,冰鸾这才把那颗担心得跳了一上午的心放了下来。 “师兄,你怎么知道忘忧岛的位置?”冰鸾疑惑道:“这忘忧岛不是很神秘吗?” “父亲喜爱珍藏各种古书典籍,我在书房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有忘忧岛的大概位置,便想着去看看对不对。”凌风答道,随即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往这个方向走了?” “无忍师傅曾听说过忘忧岛的位置,我们正是在他的指引下来的。”白如玉在一旁答道:“你是当局者,难免被情绪所累,到了那岛附近可要听我们的,如果你执意做些危险的事,别怪我们把你绑回去。” “我答应你们,不会一时冲动,连累大家。”凌风认真地承诺道,白如玉这一番话看似威胁,实则都是关切之意,他怎能不懂,立刻应允下来,让几人放心。 行了一日,第二日雾气蒙蒙之际,冰鸾越过云雾看向下方景致,陆地不见了,一片宽阔而湛蓝的水域像丝带一样盘旋着,中间围着一个岛屿。 “快看,那就是忘忧岛。”冰鸾忙招呼众人向下看去。 白如玉轻声念着御剑术,将剑首稍稍向下倾斜,向水域边缘靠近。 “贸然入岛太危险,咱们先在河边停下,看看周围的情况,能不能打探些消息。”白如玉说道,剑身已离河岸越来越近。 冰鸾看着逐渐清晰的蓝色河流,这河水是那般美丽,波光灿灿,宛如一颗蓝色宝石,可是这番美景,她却无心欣赏,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花妖 忘忧岛四周环水,冰鸾先前御剑飞行时只觉得河水清澈,可她没想到,降落到河岸边近看,这景色简直如同人间仙境,比那仙山的景致还要不凡的多。蓝盈盈的河水纯净透底,在日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发出宛如宝石的光芒。虽然阳光甚好,可是河岸边却雾气蒙蒙,空中弥漫着一股凉爽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没想到,魔君统治的地方,居然是一处世外桃源的好景致。”白如玉感叹道,他让红钰和冰鸾二人在岸边暂且等候,他和凌风朝河岸周围走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家,来打探下忘忧岛的情况。 冰鸾和红钰等了不多时,他们二人就回来了。“看样子,这地方偏僻得很,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白如玉失望地说,他本以为能探听到些消息,也好不冒失地进到魔君的领域,可现在,周边一个活人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了。他抽出冰鸾那把长剑,嘴里念念有词,刹那间,宝剑变成了一叶扁舟。 “不行,用施法变出的舟渡河,很容易被岛上的人发现。”红钰觉得不妥,提醒白如玉道。 “嗯,红钰说的对,到此地一切都要小心,我去砍些树木,做一方小舟。”凌风说道,立刻走到河岸旁长得郁郁葱葱的树木旁砍下些结实的树枝来。 “师兄还是很理智的。”冰鸾悄悄对其他二人说道。 凌风虽是少庄主,但江湖修行之人,都不是养尊处优之辈,自小这些求生的基本技能,他都在父亲的教导下习得滚瓜烂熟。白如玉也过去帮忙,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只简易的轻便小舟便出现在冰鸾眼前,外形虽是粗糙,渡河是肯定够用了。 几人将小舟拖拽到河岸旁边,顺水一推,小舟便稳稳当当地漂浮在水面上了。几人鱼贯而入,凌风在一旁划桨,缓缓而行,朝中心的岛屿荡去。 行不多时,忽然刮起一阵微风,冰鸾还在疑惑平静的水面怎会突然起风,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有一美人,容貌秀丽,乌黑的秀发盘成高髻,发间点缀着几朵白色杏花,衬托得她肤色胜雪。她足尖轻轻点着水面,顾盼生资,似一个画中仙子般向几人乘坐的小舟飞来。 “小心点儿。”红钰忙出声提醒几人,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八成是魔君手下的人,来者不善,不得不防。 女子停到几人面前,却不上船,只把脚尖轻轻点着小舟前端,并未着力,她似漂浮在空中一般,阵阵微风将她的衣袂吹起,更似一个仙子了。 “各位少侠,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不等他们开口,女子便盈盈一笑。 “不敢,阁下是谁?”凌风见状,单刀直入问道。 “小女名叫阿杏,尊上让我迎接几位少侠。各位不请自来,阿杏不知有何能帮得上忙的?”女子也毫不掩饰,直接言明是魔君座下之人。 “哈哈,魔君果然神通广大,还未进岛,便知我们在此了。”凌风仰头一笑,语气充满了嘲讽和悲戚之意,他没想到,魔君早已知道他们此行,还特意让人在此拦截,来的真是太快了。 “敢问几位来此,有何贵干?”阿杏不依不饶,似乎明知故问,非要看看他们几人作何回答。 “阿杏姑娘,我们来岛是久幕盛名,想看看风土人情,也想拜会下魔君。”冰鸾看凌风的神情波动,怕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虽然来人只有阿杏一人,他们四人胜算大些,但不知阿杏功力如何,不能轻易动手,所以她赶紧抢先回答道。 “尊上不喜见外人,若无要事,几位请回吧。”阿杏仍旧语笑盈盈,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着与忘忧岛相反的方向,示意几人离开。 “我有要事,”凌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意,“阿杏姑娘不必明知故问,羽化山庄一事,正与魔君有关,我不远千里来此,正是求魔君给我个答案。” “呵呵,早这么坦诚,又何必废话。”阿杏轻蔑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尊上命我告知各位,张庄主之死,并非尊上所为,羽化山庄之宝,也并非落入尊上之手,还望各位少侠莫要无事生非,速速离去吧。” “阿杏姑娘,我们发现了很多疑点,无法自解,既然魔君与此事无关,可否见我们一面,也好当面向他请教?”白如玉刚刚在一旁并未说话,此时听得对方一口否决,忍不住插道。 “尊上说了,与他无关,各位请回。”阿杏不想多费口舌,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也变得冷冰冰起来。 “若我今日非要进岛呢?”凌风气愤已极,不顾后果地说道,好在对方只有一人,还有几分胜算。到了岛上,几人隐匿起来,伺机而动,也许可以打探些消息。等无忍带各门派高手驰援,再找魔君讨个公道。他心内计议已定,便稳住心神,准备一战。 冰鸾几人也知凌风心意已决,这场正面冲突是免不了了,都紧张地看着阿杏。 阿杏双眼忽又带着笑意,看着面前几人道:“几位不要后悔,忘忧岛岂是说来就来的,今日就算能胜过阿杏,你们也会死在尊上手里。”她轻轻说着,笑意逐渐褪去,扬手又是阵阵微风,这次,出现了许多白色的杏花花瓣,漂浮在她周围,随着衣袂上下飞舞,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必然以为她是散花的仙女。 接着她突然眉眼一凛,挥舞衣袖,瓣瓣花瓣飞舞着向凌风飞来。 “闪开!”红钰最先反应过来不妙,一把推开凌风,大片的花瓣贴着他的面颊而过,凌风这才看清,这形似花瓣的东西,是一片片暗器兵刃,锋利无比。 阿杏看着他们浅浅一笑,又一挥衣袖,密密麻麻的花瓣如雪花飞扬,朝着他们疾速而来。白如玉见此情景,立刻挥手施法,结成了一道屏障,花瓣撞到屏障上,都无法前进,停在了空中。 阿杏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竟然没有进攻,收起那些薄如蝉翼的暗器,仍是踩着水面飘然而去了。 “你们死定了。”阿杏软软的声音回荡在水面上。 几人不解阿杏刚才如此一番是何意,难道只是试探他们功法如何?还是有更凶险的人在前面等着他们?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忘忧岛,到那里乔装打扮,隐藏身份,否则,她回去禀报魔君来抓我们,就……”红钰正说着,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她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一下朝后仰面倒去。 “红钰,你怎么了?”白如玉被吓了一跳,赶忙扶住红钰,却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眉心处多了一抹黑色印记。 “这是?难道是阿杏刚刚捣的鬼?”冰鸾担忧地说:“刚刚明明没有伤到,怎么回事,阿杏都走了,那些花瓣也都被她收回去了。” 白如玉闻言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红钰颈后一看,果然,一枚花瓣正插进了红钰的颈后正中的位置。冰鸾见状,便欲用手取出。 “别碰,有毒。”白如玉取出一方锦帕,小心地将花瓣取出,扔在了清澈的河水中。但是红钰还没有醒来。 “这是什么毒?”冰鸾问道。 “我也不知,但那阿杏是个花妖,这毒必不是平常之毒,恐怕只有她才有解药。”白如玉觉得此事不妙,看来只有去忘忧岛才能取回解药了。 “凌风兄,我们快启程,越早到忘忧岛越好。”白如玉说着,立刻拿起一根船桨来。 “红钰刚刚复原,都是为了救我,才害的她又中毒。”凌风愧疚地说道。 “何必说这些?我们这些人,早已生死在一起了。”白如玉默默道。 冰鸾看着昏迷不醒的红钰,心里难过极了,她恨不得倒在地上的是她,也不愿红钰新伤刚好,又遭遇此番。 凌风默默地用力划着桨,只盼望立刻到忘忧岛,找那阿杏拿回解药,他不愿连累红钰,心中愧疚万分。突然,他脑中一片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师兄,你怎么了?”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冰鸾惊慌地喊道。 “你看他脸颊上,也有一道伤口,肯定是刚刚躲闪不及,也中了毒。”白如玉查看后,对冰鸾说道。 冰鸾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立刻起身绕着白如玉看了一圈,确认他没被那花瓣割伤才放心。 “没想到,魔君手下一个下属就这么厉害。”冰鸾担忧地说道。 “她这番来,就是给咱们一个警告,并未下死手。小鸾儿,你觉得她说的是实情吗?” “嗯?什么?”冰鸾一头雾水。 “就是她说魔君不是凶手,宝贝也不是他拿的。”白如玉白了她一眼道。 “这……无忍师傅应该不会看错,魔君怎么会傻到主动承认自己是凶手,这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来讨伐他吗?”冰鸾分析道。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化雨潭里的宝贝,连凌风都不知道,魔君都多久没出现了,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呢?”白如玉疑惑道。 “莫不是,羽化山庄有内应?”冰鸾似乎被自己这个推论吓到了。 “眼下推论还为时尚早,走吧,就是去寻解药,也得冒死闯忘忧岛了。”白如玉看她一脸惊恐,便不再说刚刚的话题。 “但愿那魔君不是传闻中嗜血之性,否则,我们一踏上岛,估计小命就没了。”冰鸾没敢说出口,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她觉得自己并非是个勇敢之人,只是别人以诚待她,她就是再害怕也得往前冲,这是她的人生哲学,她坚信不疑。 ☆、盗花 没想到小舟这一路行的顺畅,阿杏没有再出现,途中也没遇上一个人。 冰鸾轻轻把红钰放在一张软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本来这一路,她还在担忧该怎么乔装改扮,想象之中的忘忧岛,生活的必定是一群妖魔鬼怪,那自己也得扮成个妖怪模样了。上岛之后,她四处一看,这哪儿是忘忧岛,活脱脱是另一个洛安城,只是没有那里热闹罢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面容穿着也都同常人一样,住的屋子、吃的东西,都和人间别无差别。和洛安城里一样,这里也有林林总总开门做生意的店铺。 一时间,冰鸾不知说什么好,楞了好大一会儿。她怎么也没想到,忘忧岛这么“没特色”。 于是她和白如玉倒省下了乔装改扮的麻烦,直接找了家客栈住下,安置好昏迷中的凌风和红钰。 “小白,这里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妖也爱人间,又造出了一个洛安城?”冰鸾还沉浸在这意外的情绪中。 “来的时候我仔细查看过了,这里确实有人也有妖,他们能其乐融融相处,真是让人吃惊,只怕各大门派来了,都得惊得大跌眼镜。”白如玉也是有些惊讶。 “这里的妖好奇怪,都把自己打扮成人的模样,连生活的地方也在效仿人类。”冰鸾不解道。 “人间是个好去处,可人类并不喜欢妖,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也是如此?所以他们只能自己建造出一个世外桃源来了,和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白如玉似乎很理解这些妖的想法,他是灵兽,也并非人类一族,反而与妖更亲近些。 冰鸾一时无言以对,思考了一会儿,感慨道:“唉,如果万物都能达到平衡,和谐共处就好了。” “几位客官,是从哪儿来?”这间小店并不像洛安城中飘香阁那么气派,老板也干着伙计的活儿,此时小店老板正提了一壶茶进屋,边给他们倒茶边一脸笑容地问。 “从北面来的,走了好久。”冰鸾并不想说具体的地点,刚刚上岛,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红钰和凌风还都中了毒,她不敢节外生枝,必须小心翼翼。 “北面,我家也在北面,南山城,从离开家,好久都没回去过了。”小店老板听冰鸾说起北方,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乡。 “我们就是从南山城来,你家在那儿,怎么会来这里生活呢?”冰鸾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她刚刚也暗中观察了这个人,确定他是个“人”,才放心与他聊起来。 “嗯,既然二位来了,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所在。我是为我娘子来的,她是个小花妖,在南山城的时候,总有些道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把我们逼的东躲西藏。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情投意合,他们这些外人,瞎操什么心啊。”店老板回忆起往事,心中还是对这些道士全无好感。 “后来你们就来忘忧岛生活了?”冰鸾问道。 “是啊,在这里,我们夫妻二人开了这家小店,日子过得不错。”店老板答道。 “岛上几乎与世隔绝,你们这店里的客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呢?”白如玉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并非与世隔绝,常常有被人间不容的人进岛,也有些精灵神怪的,来岛上修行,每次都长住,所以我们这小店还是挺红火的。几位又是为什么来这里?”店老板笑道。 “老板,我们与你甚是投缘,实不相瞒,来这里,是为了救两位挚友。”冰鸾听到这店主的娘子也是花妖,说不定知道阿杏使的什么毒,便想出了一套说辞,指着床上的红钰道:“这位女子,还有刚刚背到另一个房间的男子,都莫名其妙地中了毒。我们遍访名医皆无解,遇到一位高人说,这毒可能是花妖一族研制的,还给我们指出了这么个所在,所以我们才上岛来,看看有没有解救的方法。” “如此说来,倒真与几位少侠有缘了,我去请内人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店老板听言,倒也热情得很,马上应允下来,出了屋子去唤他娘子过来。 片刻之后,店老板领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了进门,那女子面容清秀,面含笑意。 “这就是内人。”他向他们介绍,又招呼娘子道:“你快看看那两位客官怎么样了?” 女子答应一声,仔细查看了红钰颈后的伤处,又去查看凌风脸颊上浅浅的伤口。查看完毕后,对他们说道:“依奴家看,两位怕是中了花凝散。这位姑娘比较严重,那位公子的症状还稍轻些。这药是我们这一族中天赋极高者才能炼制的,观这使用者功法已是炉火纯青,不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具体情形,我们也不得而知,发现时他们就已经中毒了。”冰鸾并不想对他们夫妻说出在九州河与阿杏的这段经历,毕竟不知是敌是友,如果他们与阿杏相识,暴露了自身行踪可就得不偿失了。 “请问老板娘,这毒厉不厉害?可有什么法子救治?”冰鸾真切地恳求道。 “这毒我也只是听说过,此番还是第一次见。据说中毒之人会五识封闭,若七天还未解毒,便会在睡梦中离世。”那女子并未怀疑冰鸾的说法,继续说道。 “只有七天?那有何法可解毒?”冰鸾一听只有七天时间,心立刻提了起来,七上八下,她慌张地看了白如玉一眼,见他额头上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听说尊上居住的忘忧殿里有片荷花池,将里面的金莲花采摘出来,晒干研成粉末服下,可以解毒。”女子见他们如此心忧,也不兜圈子,直接将解毒之法告知。 “只是尊上最喜金莲花,不会随意赠人,你们只能去忘忧殿拜见了,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得到此花。”女子想到他们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觉得这二人获救的几率太渺小了。 “忘忧殿?可是在城中?”白如玉登岛时曾在岛上大概查探了一圈,岛中间的建筑群最为宏大气派,准是魔君的地盘。 “正是。”女子答道。 “多谢老板娘相助,事不宜迟,我会尽快去忘忧殿求金莲花。小鸾儿,你留下照看他们。”白如玉道。 “不,小白,我和你一起去。”冰鸾道,白如玉怎会去忘忧殿拜见魔君,请他送金莲花呢?为今之计,只能是去盗。她又怎么能放心得下他一个人深入虎穴? 冰鸾拜托店主夫妇帮忙照看下红钰和凌风,就和白如玉一起出了客栈,往城中的忘忧殿而去。 “不让你去,你偏要去。”白如玉没好气地说道。 “小白,偷盗这件事,孤军奋战是不行的,有我在还有个帮手,何乐而不为呢?”冰鸾道:“一会儿等天黑了,我们潜进忘忧殿,分头寻找金莲花,也能比你一个人快些。” 白如玉本担心冰鸾,想孤身前去,但她一番话说得也在理,况且还算机灵,身手也不错,再说,多个人确实有用。冰鸾见他不再反对,便视为了默认。 两人不再多说,想着受伤的红钰和凌风,更是脚步似箭般,飞速往城中的忘忧殿赶去。 “禀报尊上,那仙山的女孩子,还有那只灵兽,已经到岛上了,现在正在往咱们这儿赶,估计是来找解药的。”阿杏站在殿内下首,双目低垂,毕恭毕敬地禀报道。 她身前上首的榻上,一个男子正半倚在上面,他脸庞轮廓分明,一双凤眼目色如墨,正微微低垂着看着手上的一卷竹简。正是传说里那个让人心惊胆寒的魔君。 “不错,来得倒是快。”魔君并没有看阿杏,似乎对手上的竹简爱不释手,淡淡地说道:“你去吧,我招待他们。” “是,属下告退。”阿杏恭敬地双手交叉在身前,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慢慢退了出去。 “呵……好久不见。”魔君放下手里那卷竹简,他身后是面宽大的窗子,窗外正对着硕大的荷花池,虽已是金秋九月,荷花还是开得娇艳极了,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那几株金色的莲花了,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晚上我等着你。”魔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冰鸾和白如玉很快便赶到了岛中央,此时暮色已临,白色石墙围绕着一处面积宏大的院落,正是魔君所在的忘忧殿,正门外站着两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一左一右地守在门两侧。 “这个魔君挺有意思,连站岗的守卫都和城门口的士兵一样装扮。”冰鸾悄悄对白如玉说道。 白如玉笑而不言。两人等到天渐渐黑起来,月光遍布了岛屿,白色的石墙在月光中也变得有些唯美。他们绕过正门,悄悄沿着石墙行走,由于这院落面积实在太大,走了好半天才绕到后面一面墙的墙角处。 “我先进去,没有危险再叫你,如果出事你就快离岛,等你师叔来,不可贸然进去。”白如玉轻声嘱咐她,然后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院中。他身法轻巧,降落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进来吧。”冰鸾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白如玉的声音从墙内传出,显然他已经将周围查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之后,才示意冰鸾进来。 冰鸾立刻飞身一跃,也轻飘飘地落在角落里。她虽然不能运行灵气,可这武功在仙山弟子中,还算得上是卓尔不群。 “分开找,以一炷香时间为限,无论找没找到,都必须回来。我如果没回来,你也是马上就离岛,绝不要停留,明白了吗?”白如玉悄声道。 冰鸾点点头。两人便立刻分开,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冰鸾并不敢用轻功,毕竟如果殿内有在暗处的高手,轻功会立刻暴露她的行踪,所以她只能小步疾驰,盼望着尽快找到殿里的荷花池。 “这院落面积这么大,不知能不能在一炷香之内找到荷花池,偷得金莲花救人。”冰鸾越想越觉得紧张,小心地查看着周围的情形,好在这院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站岗巡逻的守卫,她行动还比较自由。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冰鸾走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这里风清气爽,似与别处不同。一阵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她看到月光下,有几株莲花正发出金色的美丽光芒。 冰鸾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查看四周,见并无人发现,便蹑手蹑脚地走到荷花池旁,伸出手来,想去摘那朵金莲花。 突然,她手腕上绑着的白色毛球不安地跳动起来。这些时日,与白如玉朝夕相处,毛球早变得安安静静了,难道是……冰鸾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停下了伸出去的手。 “来摘我的金莲花,连声招呼都不打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冰鸾发现荷花池正对着一间屋宇,一扇窗不知何时已被打开,里面的人正是那声音的主人,他站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她。 她手腕上的白色毛球摆动的频率更大了,使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交换 月色下,冰鸾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他从屋内翻窗飞出,在她面前站定。 他那双漆黑的凤眼,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让她突然明白了手腕上白色毛球跳动的原因。 白如玉说过,它能追踪到曾经在仙山无故攻击她的不速之客。现在,她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在静月坛来势汹汹、目中无人的黑衣人。 楞了片刻,她的脑袋迅速运转起来,思索着眼下该如何才能全身而退。此人功法深厚,难不成就是魔君?如此说,自己到了忘忧殿,还不是任人宰割?若是一炷香时间到了,白如玉寻不见她,不顾安危前来,岂不是他们一行四人全军覆没? 怎么想都没有胜算,也没有脱身之法,自己就算跑了,只怕出不了这忘忧殿,便一命呜呼了。 “你是魔君?”冰鸾知道自己成了笼中之鸟,反而镇静起来。事到如今,她只寄希望于白如玉寻不见她,能先行离开,等师叔带着队伍赶到,说不定还能来得及救红钰和凌风。 “我是李莫忧。”男子慢慢走到荷花池旁,似乎在端详着他最喜欢的那朵金色莲花,“世间的人,也有像你这么称呼我的。你叫什么?” “在仙山的静月坛,攻击我的人,也是你?”冰鸾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面前的人正是传说中那个杀人嗜血的魔君。她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听到他承认的一刻,身体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哦?”李莫忧转头上下打量着她,待看到她手上那个似乎因为恐惧而不断跳动的白色毛球,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 他慢慢走近她,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似乎对那个毛球感到好奇,凑近了盯着它看。 “你放开我!”冰鸾喊道,声音掺杂着惊恐和愤怒。 “你还有个帮手,也在我殿内。”李莫忧对她的喊叫并未在意,抬起另一只手把她手腕上的红线解开,轻轻一碰,毛球便不再跳动了,他冷笑着将它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内。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偷偷上过仙山,又去羽化山庄杀了张庄主,偷走了那件秘宝,现在我师兄和红钰还中了你手下的花凝散,七日内若无解药就会毒发身亡。”冰鸾想到最近这些劫难,对眼前的魔君饱含恨意,她盯着他说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毒手?” “你问的话,阿杏已替我答过了。”李莫忧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冰鸾并不想答话,沉默地注视着那朵金色莲花。近在咫尺,她却无法将它带回去救人。 “不说也可以,我去看看那个灵兽在我的忘忧殿做什么。”李莫忧转身欲走,冰鸾担心白如玉安危,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叫冰鸾。” 李莫忧看着自己被拉扯的衣袖,又看了眼冰鸾。 冰鸾意识到自己刚刚情急的举动不妥,忙松开了手。 “冰鸾。”李莫忧轻声念道,似乎是想记住这个名字。 “你能放他走吗?”不知为何,她还是对这个魔君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大发善心,只抓她一个便好,千万不要再去抓白如玉了。 “你很在意他?”李莫忧冷淡地问。 “是。他是我的朋友,还有师兄和红钰,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想救他们。” “怎么救?”李莫忧抬头默默看着她。 “用我的命交换,只要你愿意,只要能救他们。”冰鸾也注视着他,坚定地说。 “哈哈,你的命,你觉得你的命有什么特殊的吗?”李莫忧似乎听到了个笑话,冷笑起来。 “是啊,我的命并不值钱。我从小便孑然一身,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师兄自小厚待我,红钰和白如玉都曾救我性命。我自问并非是勇敢之人,心中也没有舍生取义的大道,只是想报答这些对我好的人罢了。”冰鸾觉得今天也许就是自己在世间的最后一天了,但如果能打动魔君,以自己一命换他们三人安全,倒也是愿意。 “我求求你,求你答应我。对你而言,我们都是蝼蚁而已,死的是谁,并没有什么分别。”明知自己的生死都在对方一念之间的时候,她反而变得特别冷静。 李莫忧没有说话,看着面前这个注视着自己,抱着必死之心也要救友人一命的女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动容。月光下,她的脸庞皎洁明丽,完美无瑕,一双眼睛因为激动闪烁着点点泪光,他能看出来,她在用力忍住激动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 “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在哭?”李莫忧看了她片刻,说出了这句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要说出的话。 “我没有。”冰鸾使劲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眶里那抹湿意眨干净。 “拿去吧。”李莫忧将那朵美丽的金色莲花摘下,递给冰鸾道。 “你答应了?”冰鸾的眼里立刻流露出欢喜的神色,旋即,她又拧起了眉头道:“可不可以帮我把荷花送给客栈的老板娘,请她帮我救人。还有,我怕小白会闯进来找我,你可以答应我,不要伤害他吗?”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死在我手里吗?”李莫忧被她一番话说的心烦意乱。 “……”冰鸾沉默不语,不知该答什么,她知道惹恼了魔君,没什么好处。万一他真的杀人嗜血呢,自己就是要死,也希望死相不要那么惨不忍睹。 “你的命暂且留着吧,我什么时候想要,自然会找你,你逃不掉。”李莫忧眉眼低垂地看着她,这女子容貌俏丽,又有几分真情,可能是月光下的荷花池太唯美,让他提不起杀人的兴致。 “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吧?”他挥了挥衣袖,示意她离开,自己朝屋内走去。 冰鸾看他竟然放自己离开,马上就到一炷香的约定时间了,她来不及细想,立刻寻原路回去。待翻身跃出石墙时,看到白如玉已经在原地等她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白如玉担心地问道。 “因为,我找到金色莲花了啊,我就说,带我来有用嘛。”刚刚和魔君相遇的事她并不敢告诉白如玉,佯装开心地举起金莲花来给他看,实际上自己还在惊魂未定之中。 “好,我们快离开这里。”白如玉没有多想,拉上冰鸾飞速离开了这里,回客栈救人。 翌日,冰鸾依着客栈老板娘的话,将金莲花放在阳光下晒干,又仔细地将花瓣捣碎研磨成粉,给红钰和凌风服下。二人渐渐醒转过来,却还是未马上恢复,凌风中毒浅,恢复的稍微快些,醒来时已经神志清醒了,但是还是身体虚弱,不能下床走动。红钰中毒太深,一时清醒,一时昏迷,不过照以前的情形相比,也是好许多了。 冰鸾发着呆想起那日和魔君的约定,不知他何时兴起,便来取自己的性命了。她这样想着,不禁感觉到一股寒冷之意。不过看着渐渐好转的两人,还有好好的白如玉,她心里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多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她心中暗想,“也许能等到无忍师叔来的那一天,兴许能打败魔君,凌风师兄也能知道父亲因何遭遇毒手。如果到了那天魔君还没来杀我,也许我就能逃过这一劫。”不过,那魔君的气场实在是很吓人,使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即使师叔和各大门派都来了,只怕还会生出些什么变故来。 “那个毛球呢?”白如玉忽然问道。他看冰鸾这几日来时常一个人干坐着发呆,不禁怀疑起来。 “啊?”冰鸾被他突然一问,愣了一下,知道他什么意思后,又故意问道:“哪个毛球?” 白如玉伸出自己的手腕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啊,这几天总是匆匆忙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再给你一个吧,总觉得这些事情都有联系,黑衣人一直没出现,我也是不安心。”白如玉说着,便欲施法变出一个毛球来。 “不用了,小白。”冰鸾朝他微微笑道:“总戴着那个东西,最近有些过敏,前几天还起了小红点儿。”她朝白如玉伸出手腕来晃了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白如玉并未看清她手腕上有没有过敏导致的小红点儿。 “没有啊,你瞎想什么,解药也拿到了,师兄和红钰都慢慢好起来,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有事情瞒着你?”冰鸾看着他怀疑的目光,意识到这几天自己偶尔出神,马上笑着说道。 “不要,不要杀我!”冰鸾话音未落,只听床上传来红钰的一声惊呼,冰鸾忙起身看去,只见红钰双眉紧锁,显然又是在半梦半醒之际。 白如玉坐到床边,轻轻唤道:“红钰,醒醒。” 红钰听到有人叫自己,悠悠醒转了过来,但眼神迷离,明显神智还未清醒。 “我好害怕,我又梦到那些人来了,他们烧了我们的家,还要杀我们。”红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白如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显然,她还沉浸在刚刚的噩梦里。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不是被救了,还好好地活着吗?”白如玉扶起红钰,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慰道。 冰鸾见他们这样,便起身出了门,想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事情什么时候会结束?我们才能回谷去?”红钰在他柔声安慰中逐渐消散了恐惧。 “我想送你回去,恩人当年把我们从火海中救出来,使我们免受那些邪恶道人的伤害,恩重如山。我必须要完成这件事。只是你,我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你回到谷中去,远离这是非之地,好吗?”他看着红钰苍白的脸色,伸出手来在她脸颊上抚摸着。 “不,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红钰还是和在洛安城时说的话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动摇。 二人正互诉衷肠之际,只听得外面响起了一片嘈杂声响,冰鸾喜悦地说道:“师叔,你来的真快。” ☆、围攻 无忍发出求助书信,声讨魔君后,各大门派中人,还有些独身修行的侠客、道士皆应声而来,一时间队伍声势浩大,倒是出乎了众人预料。 都说正邪不两立,这下看来,果真如此。即使魔君久未现身人间,他们听闻到羽化山庄的张庄主遇害,少庄主将要孤身犯险后,也都毫不怀疑同仇敌忾,纷纷赶来声讨魔君,寻求真相。也有一部分人,想趁机消灭魔君这一股势力,他们认为就该修行正道,怎能放任这些妖怪在一处声势浩大? “师叔,这么多正派高手,如今都在哪里?怎么我们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冰鸾问道,师叔说他们昨日便已安顿好,但是如此多的人进岛,怎能不让人生疑?可她却没察觉到异常。 “因为人数众多,不敢一起登岛。我们夜间悄悄渡河而来,有的弟子在城中各处客栈分散而住,先行打探消息。大部分的人都在岛上的树林里安营扎寨,没有冒然入城。”无忍道。 无忍边说,边走到房间里查看了凌风和红钰的情况,凌风虽已清醒过来,但不能像往常一样运功。红钰则处于时梦时醒的状态。 无忍听冰鸾讲述他们几个这一路的经历,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来魔君手下的人,比他想象的还不好对付,光是擅长下毒这一条就让人防不胜防。 “鸾儿,你们送凌风和红钰姑娘离开这里,快回仙山让你师傅医治,这样太危险了。”无忍道。 “不,我不走。”凌风撑着虚弱的身体,激动地说道:“师叔,我怎么能走!” “凌风,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已中毒,现在需要的是好好静养,这里凶险万分,不要再停留了。”无忍无奈地说道。 “师叔,已有解药,只要过几天,我便可以恢复。”凌风执拗地说道。 “所有名门正派的人都已经来了,我们打算攻魔君个出其不意,耽搁下去,只怕被察觉到行踪,难以取胜。”无忍道。 “师叔,不要让我走,即使不能亲自动手,我也要看到魔君被打败,查明父亲去世的真相,取回他从羽化山庄夺走的东西。”凌风仍然不肯放弃,“师叔,求求你,让我留下吧。” “好吧!你们随我去营地休息,那里有精通医术之人,也好调理。”无忍看着凌风坚定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但是,围攻忘忧殿的时候,你就在后方观战,不可上前,我会让人保护你,切不可鲁莽。” “红钰姑娘,我让人先送你离开这里吧。”无忍想起重伤的红钰。 “不,我留下。”红钰此时还清醒,她看着白如玉,眼中尽是温柔之色,“我和他,不会再分开了。” 无忍见两人都如此执拗,也没了办法,只好命弟子将他们都先送回营地。冰鸾和白如玉自然也跟了回去,冰鸾将剩下的金莲花粉末包得严严实实,心想红钰和师兄还得继续靠着它好起来,师叔的提前赶到让她觉得自己的命有救了,似乎没那么快还给魔君了。 无忍定下了速战速决的计策,每日居住在客栈的弟子都会去打探消息。这些弟子都不是寻常之辈,一个个功法精炼,只过了几日,便已将忘忧殿内地形、有多少人把守摸得一清二楚。魔君的属下虽多,但还是比不上这次前来讨伐的门派人数众多,得知了这一点后,所有人都稍稍安了心。 那金莲花的解药真有奇效,这几日来,凌风已行动自如,只是还不能运功。红钰恢复的也不错,神志都已完全清醒,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仍旧常常需要半倚着床休息。 无忍决定不再拖延,一日夜间,准备万全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迅速向忘忧殿奔去,准备攻个出其不意。白如玉将红钰安置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自己驾车在后面跟着队伍前行。凌风和冰鸾也坐在马车侧部,此情此景,倒有些像几人当初离开洛安城的场面。 不到一会儿,队伍便将忘忧殿围了个严严实实。原本在门外站岗的两个守卫离老远就看到这么多人影儿过来,感觉到形势不妙,早已回到殿内禀报,现在只有一堵高大的白色石墙迎接着他们。 无忍命一名手下弟子去扣门,另一名嗓门大的弟子在门外高喊:“我等名门正派,集聚与此,魔君在羽化山庄行凶盗宝,请出来一叙!” 冰鸾几人的视线都越过人群,紧张地注视着大门。只有红钰对此默然视之,连车帘都未掀开,只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响。 门被敲了几次后,终于缓缓打开。一位美丽高雅的女子走了出来,她面含笑意,步履生花,正是先前对他们下毒的阿杏。 “好久不见,二位可无恙了?”阿杏的视线并未停留在围在门前的无忍等人身上,而是朝着远处的冰鸾几人点头笑道,那模样就像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在亲切地问候友人。 “妖女,魔君在何处?”凌风看她伪善又嘲讽的笑意,不禁怒道。 “尊上最喜清静,这么多人深夜来我们殿前吵吵闹闹,我怕影响尊上歇息,并未惊动他。”阿杏对凌风的话毫不在意,仍是笑吟吟地答道。 “你胡说八道,你们这些人危在旦夕,我就不信那个魔君还能睡得着觉,只怕是早逃跑了,派你这个小卒来拖延时间。”无忍身旁一位中年人怒道,看穿着应该也是某一派的掌门。 “呵呵……”那掌门还未说完,阿杏便兀自笑起来,“尊上岂会怕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我奉劝诸位一句,莫要扰人清静,否则,尊上醒过来,一时生气不知会把你们怎么样。” “你……”那掌门早知道这些妖魔都不是善类,还是被阿杏一番目中无人的话气得不轻。 “我们来这儿,是希望魔君能给个交代,他在羽化山庄将张庄主杀害,又偷了秘宝,怎的敢做不敢当?姑娘莫在此斗嘴,请魔君出来便是。”无忍冷静地说道。 “都在吵什么?”阿杏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中走出,他一身锦缎黑衣,在月光下反射着点点光芒。男子面无表情,目光阴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群人。 冰鸾感到内心的恐惧又席卷了过来,那就是魔君,他真的出现了。 “尊上。”阿杏立刻恭敬地俯身朝男子行礼。 这下围攻的各大门派反而安静了,也许是面前这个人杀人如麻的名声太响亮,使得一些人都不敢正面去注视他,暗自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魔君。 无忍倒是面色镇静如常,“多年来,我正派已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今番魔君为何要杀害张庄主?从羽化山庄偷盗之物,请完璧归赵。” “早说过,我未杀他,也未偷盗。你们若不信,尽管试试。”魔君被扰了清梦,越发觉得眼前的一群人面目可憎。 听他一言如此狂妄,队伍中已有几个热血之士,自诩功力还算高深,忍不住心中气愤,想要拔出手中的剑,与魔君较量一番。 阿杏在一旁冷眼观之,似乎在静静等待着这出好戏。这些乌合之众自打进了忘忧岛,就一直在尊上的股掌之中。她早已按照吩咐,偷偷在他们的饮水中下蛊毒,经过这些时日,蛊毒已在他们体内蔓延,只待她施展咒术唤醒蛊虫,这些人的命还不是在魔君手中。 魔君看到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剑客,并未在意,也没有应战的意思。他转过头看下阿杏,略微垂了垂眼帘,“你来吧。” “是。”阿杏会意,走上前去,双手掌心相对,从她手掌中散发出一团白色光芒,随着她默念咒语,白色光芒向四周散去,朝着每个人飘落下去。几个剑客用刀剑去砍,发现那只是一些光芒而已,根本不畏惧刀剑。 “她在做什么?”冰鸾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花妖有什么功法,她散发的这些微光,不像是能伤人。”白如玉摇摇头道,他也被阿杏搞糊涂了。 一束光散发到刚刚那几个剑客中间,他们发现根本无法躲过,因为真的只是些光芒而已。几人都被阿杏搞糊涂了,不过见她并未再使什么别的功法,便齐齐拔出剑来,朝阿杏围攻过去。没想到,刚刚抬起手,他们的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似万千小虫撕咬一般,手中的剑纷纷脱手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无忍看到他们的异状,吃了一惊。 “哈哈,这是我新研制的蛊毒,给你们尝尝鲜。”阿杏笑着,“看来效果不错。” 那几个剑客手腕处的蛊虫开始爬到全身,蔓延开的痛苦使几个人再无法运功,佝偻着身体,不知该怎么减轻身体内的疼痛。 无忍见此情景,自己急忙运起功来,准备与魔君一决高下。可他刚运功,体内异常的疼痛感便让他无法再继续了,他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胸口,嘴角流出几滴鲜血来。 “难道师叔也中了蛊毒?”冰鸾看到无忍痛苦的神色,心中猜测到这个可怕的事实。 “我也中了蛊。”白如玉伸出手来,运行些灵气在掌心处,片刻,他便感受到了那蛊毒的阴狠。 “所有的人,都被下了蛊。”白如玉露出一丝苦笑来。 冰鸾又一次觉得死亡接近了自己,她默默注视着远处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君,他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么多痛苦哀嚎的人。 是啊,她的命还是魔君的,他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条件 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没出手,便在暗处遭到了魔君准备的蛊毒,溃不成军。 凌风心痛如绞地看着身旁这些因为他遭受折磨的同门,愤怒终于侵蚀了理智,径直朝魔君走去。 “师兄!你要干什么?别冲动!”冰鸾担心地喊道。 “魔君!你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便又使出下毒这等阴险卑鄙的诡计来。放了这些人,我就是羽化山庄的新庄主,你有什么招术都冲我一个人来!”他穿过中了蛊毒倒在地上的人们,走到魔君面前。 “放了他们?我为什么要放了他们?”魔君一点儿都没在意这个莽撞的少年,不屑地说道。 “放了他们!要杀人杀我便是,用我的命,换你解他们的蛊毒,如何?”凌风咬紧牙关,决心不因自己牵连无辜之人。 “有意思,又一个换命的。”魔君冷冷言道,目光看向了冰鸾,她正一脸紧张地注视着凌风。 “闯忘忧岛,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你求死,我就成全你。”魔君淡淡说着,似乎杀人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抬起一只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流动的白色气流,继而分散成万千缕,如同千万根针一般,一齐向凌风扑去。 凌风抱着舍身成仁的决心,并没有躲避。 “师兄,不要!”生死攸关之刻,冰鸾不顾师傅先前所说的不许运功的要求,立刻使出全身灵气,飞身挡在凌风身前。 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变得热气腾腾,灵气幻化为一股股温暖的屏障将她包裹起来,似乎是一身隐形的盔甲般,那些细小如针的气流在靠近她周围时都立刻消失无踪。 “这是……”魔君对她不惜性命保护凌风的举动有些吃惊,更为吃惊的是冰鸾身上的力量居然能够招架得住他的深厚功法,他适才是动了杀心的,这世上没什么人能在他的攻击下安然无恙。 “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他心内暗暗思忖,又不动声色地用法术凝聚出了一小团白色气流,向冰鸾扑去。 冰鸾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来不及反应,见魔君又出手攻击,立刻本能地释放出身体内全部的灵气,抬手一掌,迎上那气流撞了上去。让她也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掌居然把那些气流逼得反弹回去,魔君也因此后退了几步,众人都被这情景惊呆了,诧异地看着冰鸾,不知她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冰鸾还在惊魂未定之际,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那些灵气又开始不听使唤,四处游走,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不再清晰,身体向后仰去。她只感觉到有人在她要摔倒之际抱住了她。 “师兄,快走,不要伤害师兄。”魔君轻轻抱住了面色痛苦的女子,听到她失去意识之际口中还在呢喃着牵挂师兄的性命。 凌风本就中了花凝散,刚才虽然冰鸾挡在他面前,可魔君的法力深厚,还是有几丝气流涌进了他的身体。虽不致命,可他还是口吐鲜血,无法支撑住身体倒在地上,注视着晕倒的冰鸾,慢慢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阿杏,把他们关起来,不老实就再施一次蛊毒。”魔君没有再对他们下手,抱起冰鸾往殿内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红钰看着被魔君带走的冰鸾,惊讶地问白如玉。 “那就是灵犀石的力量。”白如玉面露痛苦之色,那蛊虫连他也无法运功逼出,怕红钰担心,只能强忍痛苦。 “在仙山,这种力量就时不时会在冰鸾身上显露出来,每一次都让她身处险境。”他继续说道。 “这便是,恩人让你来守护她的原因?”红钰明白了一切,“灵犀石的神识,就封印在她体内,对吗?” 白如玉默然不语,证实了红钰的猜测。 “魔君刚刚也肯定知晓了这件事,他定会控制冰鸾,把她留在身边。”红钰皱眉道:“号令天下的力量,谁不想拥有?冰鸾只怕凶多吉少,不知该怎么度过这一劫。” “我的确斗不过魔君。恩人命我守护她,可是,这秘密终究被人发现了,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白如玉无奈道。 “接下来呢?怎样才能护她周全?”红钰面露悲伤,这些天来,冰鸾对她尽心照顾,甚至出生入死找解药,她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挚友,实在担忧她以后的命运。 “我只能尽我一切所能。”白如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局势已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控制。他也不知将来会面对什么,又能尽上几分心力,与那个强大的魔君比起来,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冰鸾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花朵的清香之气,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卧榻上,榻后有扇宽大的窗子,窗外正对着满池的荷花,花香便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这里是……”冰鸾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来忘忧殿偷金色莲花,便是眼前的景象。她惊吓得立刻从榻上起身坐了起来,只记得魔君要杀师兄,自己冲上前挡住,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了?”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魔君不知何时,已走进了屋内,站在门口看着她。 “魔君,你杀了师兄?”冰鸾声音颤抖地问道。 “我是要杀他,但你救了他。”魔君走到她面前,“还有,我叫李莫忧,你忘了吗?” “李莫忧。”冰鸾重复道,听得凌风没事,她舒了一口气,“师叔他们在哪儿?” “没杀,关起来了,放心吧。”李莫忧说着突然靠近她,也往榻上坐了下来,冰鸾几乎立刻本能地向后退去,与他保持距离。 “怕我?”他看着急忙向旁边躲闪的她,问道。 “是。”她同样简短地承认道。 “你上次欠我一条命,刚刚你体内灵气大乱,我又救你一命。算来,你欠我两条命了。”李莫忧又往冰鸾的方向挪了挪。 冰鸾已经退到了整张榻的一角,没有了可躲开的地方,她又不想与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君离得这么近,便低下了头不再看他,木然说道:“可是我只有一条命能还你,变不出两条来。” “你如果能放了师叔他们,现在我就还你便是。”她仍是低着头。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的命已经交换给我了。要让我放人,得用其他东西交换。” “你想要什么?”她觉得似有希望,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别急着问,先去看看你的同门,回来再与我谈条件。”李莫忧说道,唤了阿杏进门,“带她去地牢看看。” “是,尊上。”阿杏微笑着带冰鸾离开,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阿杏觉得今天尊上有些不同。千百年来,他那张榻,从来没有女人躺过。刚刚她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尊上和那女孩子同处一榻,不知是不是他也动了凡心?她常常想,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尊上的眼。冰鸾是个美人胚子,而且很特别,她身上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她下的蛊虫居然也在她身上毫无作用,也是个奇女子了。尊上如果看上她,也不奇怪。 绕着院落走了好一会儿,阿杏带着冰鸾来到了一处空地。阿杏念起咒语,朝地面处一施法,一扇宽大的四方形地砖缓缓拉开,下面是一层层的青石台阶。 阿杏示意冰鸾跟她朝下走,“下面就是地牢,今日来围攻的人,悉数在此。” 冰鸾刚刚迈入地牢台阶,便觉得这里阴冷异常,和静月坛几乎不相上下,只怕师叔和其他门派的高手们,除了受蛊毒之苦,还得忍受这种寒冷的折磨。 往内走了片刻,冰鸾便听到了人们痛苦的□□声。那些被关押的弟子们,身上的蛊毒并未化解,中毒之处,身体都变得乌黑一片,犹如鬼魅。 “师叔!”冰鸾看到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内盘膝而坐的无忍。 “鸾儿,你没事吧?”无忍睁开眼睛,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师叔,你怎么样?” “唉,本以为计划周详,谁能想到竟无法对付这等邪术,还连累了其他门派,我实在无颜面对师傅。”无忍握拳捶向心口,悔恨又内疚地说道。 “师叔,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你,你怎么救?”无忍疑惑道。 “魔君说,只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就放了大家,他还没说是什么条件,但是只要大家能获救,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鸾儿,不可。你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今日他已经知晓,恐怕要以此作恶,你万万不可答应。”无忍焦急地阻止道。 “师叔,您放心,如他要利用弟子体内的力量作恶,弟子宁愿一死,以免为人所害。”冰鸾对无忍承诺道。 “鸾儿,你受苦了。”无忍眼中尽是心酸之情。 “我师兄呢?红钰和白如玉都在哪儿?”拜别师叔后,冰鸾走出牢房,问阿杏道。 “尊上怕张凌风和红钰那两个病秧子受不了这严寒,并那个白如玉一起关到别处了。” “带我去看看。” 阿杏并未拒绝,带着冰鸾走出地牢,朝院内不远处的一间简陋的小屋走去,那屋门外也有几个守卫看守。 冰鸾一进屋,便看到凌风躺在床上,还在昏迷之中,她上前唤了几声都没有醒过来。红钰正在里屋榻上静坐修行,白如玉在桌旁运功,想驱除身上的蛊毒。 “别白费劲了,蛊毒只有下蛊之人能解,你这法术没用。”阿杏笑盈盈地对白如玉说道。 “你先出去吧。”冰鸾对阿杏道。 阿杏因为尊上的关系,对冰鸾的态度倒是一直不错,没多说便走出了屋外等她。 “小鸾儿,你怎么样了?”白如玉放弃了运功逼蛊毒,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那个魔君救了我。你们怎么样?师兄一直都在昏迷中吗?”冰鸾担心地问。 “我中的蛊虽无法运功化解,好在还可抵消疼痛,不碍事。红钰和凌风因为先前昏迷,饮食量少,因而也没中蛊,只是先前中的毒还没彻底恢复。凌风他又被魔君伤到,还需静养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并无性命之忧。”白如玉故作轻松答道,他不想冰鸾太过担忧。 “冰鸾,魔君救你,把你留在身边,必有目的,你要小心。”红钰从榻上起身,拉住了冰鸾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祸躲不过,你们不必担心我,好好养伤,一定要好好的。”冰鸾微笑道,她不想告诉这些朋友魔君要与她做交易,她不忍心让他们为她担心,宁愿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 冰鸾离开后便立刻跟阿杏回到了魔君的住处,她目睹众人都饱受折磨,再也不想浪费时间,心中对魔君的怨念又多了几分,怒道:“李莫忧,你究竟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了他们?” “很好,知道叫名字了。”李莫忧仍在那张榻上半倚着,看着一卷竹简,目光微微抬起,扫向了她。 “不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请你马上,解了蛊毒,放他们离岛。”冰鸾一字一顿地说道。 “嫁给我。”李莫忧嘴角微微上扬,微笑一闪即逝,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这就是我的条件。” ☆、退出师门 “什么?”冰鸾听到魔君说出“嫁给我”三个字时,觉得自己听错了,她不假思索地重新问道。 “嫁给我。”面前的李莫忧毫不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冰鸾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不然就是还在睡梦中未醒,她伸出手使劲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说,你答应嫁给我,我放人。”李莫忧看着她白皙的胳膊上迅速出现了一抹红印儿,他又重复了一次。 “为什么啊?”冰鸾确定了自己没有做梦,耳朵也没有出毛病,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魔君的条件居然是这个。如果自己没听错,那就是他脑子突然有毛病了。 “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你只说接受还是不接受好了。”李莫忧并不想解释,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我如果不答应,你会把师叔他们怎么样?”冰鸾看着面前的人,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魔君要与她成婚,肯定有什么目的。即使没有,她是仙山的弟子,名门正派中的人。正邪不两立,如果嫁给魔君,只怕以后在所有门派之中,她都会沦为笑柄,仙山也会沦为笑柄。 “自然是都杀了。”李莫忧还在看着那卷竹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答应。”她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是有些出乎李莫忧的意料,他的目光从竹简上转移到她身上。 “你快放了师叔他们,给他们解毒。”她有些焦急地说道,早已决定牺牲自己来救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师叔他们安全离开后,她一死以谢师门,决不让师门受辱。 “好。”李莫忧简短地答道,叫阿杏进来,“去把那些人送走,离开了忘忧岛,解药再一点一点给。” “是,尊上,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要和她成亲,你去筹办一下。” “啊?”阿杏被李莫忧的话惊呆了,一时感到匪夷所思,她疑惑地看向他,发现尊上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似有不悦。 “是,尊上。”阿杏马上回答道,战战兢兢地走出了屋子。尊上居然要成亲了,真是千年不遇,她八卦之心一起,立刻将这个消息通知到了殿里每一个人。以至于连被关押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了消息。 “你说什么?冰鸾要嫁给魔君?”红钰听白如玉说出这个消息之时,感到太不可思议。 “是。外面的守卫都传开了,说魔君要办喜事了,会放我们回去。”白如玉也是有些惊讶。 “这一定是魔君的条件,他以大家的性命为筹码,逼迫冰鸾答应。”红钰分析道:“可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我猜测,那天他觉察到了冰鸾身上的力量,肯定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才用这个方法将她留在身边,彻底与仙山断了联系。” “那他可以将她关起来就好,我们这些人也都在他股掌间,何必还要做这个交易?”红钰问道。 “冰鸾的力量无法控制,他是怕将她关押起来,会有影响吧。冰鸾嫁给他,天下人都会耻笑于她乃至仙山一派,这些人来围攻也成了个笑话。” “所以,以后恐怕没人再敢来忘忧岛了。”红钰道:“这就是他的目的吗?冰鸾,她要如何自处?” “别无他法,恐怕他们一旦成亲,仙山也不会救她了。甚至会将她逐出师门,也没人会在乎她这么牺牲自己是为了救他们。”白如玉说出了这个让人心寒的事实。 “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嘴脸,我们还不清楚。当初不容灵兽,放火烧毁我们的家园,亲人皆死于非命,就是名门正派的手笔。处处说着正邪不两立,冰鸾嫁给魔君,在他们眼里就是邪了。”红钰冷笑道。 “只怕就算我恢复如常,以你我二人之力,也没办法救冰鸾离开忘忧岛。”白如玉眉头紧锁。 “从长计议,只要冰鸾的封印还未破解,就还有机会。我们一起想办法,绝不能让灵犀石的力量被魔君利用。”红钰安慰白如玉道。 阿杏办事的效率一向高效,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被魔君看重的缘故。自打她听到尊上亲口对她说自己要成亲了,心中喜悦异常。这么多年了,这个尊上冷若冰霜,吓得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这次的喜事,是忘忧岛上破天荒的头一遭,她仍不高兴吗?自己一定要将办一个热热闹闹的盛典,至于尊上为何要娶冰鸾,她根本就不关心,尊上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是她多年来一直信奉的规矩。 阿杏急着筹备庆典,便马上命人布置了几条船,准备先把这些讨人厌的家伙们送走。她命人将地牢里那些阶下囚放出来,通通关押到船上。白如玉扶着红钰,一名羽化山庄的弟子背着还在昏迷之中的凌风也上了船。阿杏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交代好下属等他们越过九州河以后,将里面的粉末倒入水中给中蛊的人饮用,可让蛊虫暂时停止撕咬。再过一段时日,等他们这些人都回到各自所在门派中,不再兴风作浪,她再考虑给出剩余的解药。 船正要启程之际,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阿杏,先别开船,等一下!” 阿杏循声一看,远处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用轻功飞速向船的方向跑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冰鸾。 如是平日,阿杏必然不会管她,可是以后她就是尊上的夫人了,所以她也不便无视,“等等。”她回头通知下属。 “让我见见师叔,还有我的朋友们。”冰鸾气喘吁吁地说道。 “都在里面,走吧。”阿杏微微笑道,朝她施了一下礼,便领她上了船。 船内还算宽阔,冰鸾见众人还是和先前一样,因为痛苦而□□不止。 “李莫忧不是答应我会给大家解药吗?”冰鸾看着那些同门,面露怒色。 “夫人,属下已经吩咐过了,过了九州河,便给他们解药。”阿杏微笑道,语气谦卑地说。 “阿杏,你别这么叫我。”冰鸾听到阿杏这么称呼她,有些心灰意冷,她心中早打定主意,等他们没事了,自己就会离开人世,不毁损门派名声。 “是,冰鸾姑娘。”阿杏微笑道,改变了称呼。 “师叔,你怎么样?”冰鸾在一群人中看到无忍师叔,忙走上前问道。 无忍看到冰鸾来有些意外,“鸾儿,你真要嫁给那魔君?” “师叔,对不起。”冰鸾话刚到嘴边,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仙山怎么会有这种徒弟,身为正派中人,宁折不弯的气节你都没有吗?”旁边一位其他门派的掌门指责道。他刚刚说完,身旁其他人都附和道,纷纷指责冰鸾。 “够了,你们不要再说了。”白如玉走上前,对着那些指责她的人喊道。 “小白……”冰鸾看到他,忙问道:“红钰和师兄好些了吗?” “好多了,在船舱里休息呢。”白如玉道。 “好了我就放心了,我就不打扰他们休息了。”冰鸾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小白,日后有缘再见。” “师叔,各位前辈,冰鸾自知无地自容,愧对师门,今日愿退出师门,不再以仙山弟子自居,还望师叔成全。”冰鸾双膝跪地,朝着无忍叩首道,眼泪纷纷落下,地上出现了一片小小的水渍。 “鸾儿……”无忍一时无言。 “请师叔成全,否则冰鸾就以死谢罪。”冰鸾重重地又叩首了一次。 “鸾儿,你走吧。”无忍眼里也泛起了泪花。 “多谢师叔。还请师叔转告我师傅,冰鸾不孝,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只愿师傅平安喜乐,不必再忧心于弟子。”冰鸾说完站起身来,身边的人已是议论纷纷,都在指责她是忘恩负义之辈。 冰鸾沉默不语,不多解释,默然地走出了船舱。 “开船吧。”阿杏吩咐下属道。 冰鸾站在岸上,一直望着远去的船,直到它变得越来越小,消失在水面上,她还是呆呆站在那儿,没有挪动一步。 “冰鸾姑娘,请回去吧。尊上已经答应您放人,他们会没事的。”阿杏看她这般万念俱灰的神色,有些担心地说道。 冰鸾还是沉默不语,眼神恍恍惚惚地看着水面。 “冰鸾姑娘?”阿杏又唤她。 冰鸾这才转过脸来,她木然地看着她,轻轻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冰鸾姑娘,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吧,否则魔君会责怪阿杏。”阿杏担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会出什么事。 “我没事的。”冰鸾的眼泪已经干涸,她朝阿杏挤出一丝微笑来,证明自己很好。 “那好吧,姑娘也快些回去,别让尊上担心。”阿杏见她坚持,也不好拒绝,想等离远了在暗中保护她。 冰鸾看着阿杏走远,已消失在她的视线内,便默默地走到河岸旁一处高处岩壁上。她转过身背对着水面,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不假思索便朝水面仰面坠入。 她感到自己落在水中,水面被激起了大大的水花,她还听见了水花的声音。然后她便越坠越深,她睁开双眼,看到清澈的河水包裹住她的身体,阳光正折射过来,落在她眼中。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刺眼,迷茫地盯着那光芒看去。然后,她的视线变得模糊,看不到那光芒了,她感到有种温暖的气息环绕住了自己,后来就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了。 ☆、成亲 水面“哗”的一声响,水花四处散开,李莫忧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冰鸾从水里走了出来,他周身真气流转,形成了一层保护层,水花都无法沾湿衣服。只有怀里冰鸾湿透的衣服,沾湿了他的前襟和衣袖。 “尊上,刚刚冰鸾姑娘说想独自呆一会儿,我才走远,没想到她会……”阿杏害怕地说道,不敢抬头看李莫忧。适才,她刚走到远处,就发现冰鸾从石壁上跳入河中,急忙去救她时,正好李莫忧赶来,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刻便跳入河中救出了冰鸾。 李莫忧没有理会阿杏,从她身旁飞了过去,带冰鸾离开河边,朝忘忧殿而去。阿杏不敢多说,也立刻紧随他回殿中。 冰鸾又一次闻到了荷花的阵阵幽香,她睁开眼睛,还是这个熟悉的令人恐惧的地方。略一抬眼便能看得到窗外的荷花,她知道,自己没有如愿丢了性命。 “冰鸾姑娘,你醒了?”阿杏见到她睁开眼,喜悦地说道。 冰鸾感到身体虚弱无比,她坠入河中,正值九月,河水寒冷,她一番折腾,已是病倒了。她强撑着起了身,靠在榻上。 “我没死成。”她轻轻微笑了一下,眼里没有波澜。 “姑娘,幸亏尊上救得及时。”阿杏轻声道,边说边端过来一碗热汤,“何必要死呢?尊上不会亏待姑娘的,这夫人之位多少人想做,为何你却宁死也不愿呢?” 冰鸾没有接那碗汤,木然地望着窗外的荷花,“我是仙山弟子,怎能嫁给他?我活在世上,关心我的人便会因我伤痛。” “其实尊上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心狠。”阿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如此宽慰道。 “他不心狠?我师兄至今还昏迷不醒,那么多人受蛊毒之痛。”冰鸾冷笑道:“他胁迫我嫁给他,天下会怎样笑话我仙山一派。” 阿杏被她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忽然发现李莫忧就站在门口,忙起身道:“尊上。” 李莫忧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冰鸾知道李莫忧就在身边,她并未回头看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此刻让她不再恐惧,而是充满了恨意,以至于她都不愿看他一眼。 “你的命是我的,要死也是死在我手里,忘了吗?”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无感情地说道。 冰鸾仍旧沉默不语。 “今日又救你一次,如今你欠我三条命了。”李莫忧继续说道。 冰鸾转过头来,冷漠地看着他,“你救我,可我还会寻死。” 李莫忧坐到榻上,身体渐渐靠近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想死就能死?” 他说着伸出手指,指尖飘荡出一股白色的气流,接着指向冰鸾的眉心,那股气流便钻了进去。 “你做了什么?”李莫忧出手迅速,冰鸾都没反应过来。 “这叫生咒。”他轻蔑地笑了笑,“有了它,你想寻死,都死不了。” 冰鸾从未听说过这种法术,她恨透了眼前这个人,便索性一头朝墙边的柱上撞去,谁知,她的头刚接触到柱子,那柱子变得如同一层棉花,软绵绵的。 “现在知道了吧?你还是放弃吧。”李莫忧又凑近了几分,将她拉了回来,双手放在她肩头钳制着。冰鸾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控制,无奈身体太虚弱,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就要成亲了,可要养好身体。”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命令般的说道。 冰鸾并没有躲闪,她此刻只觉得自己是仙山的罪人,如今被魔君牵制,连寻死都无法做到,只能任人摆布,不禁目光愤恨地看着面前的李莫忧,这个愿意折磨人的操纵者,这个累累恶行的魔君。 她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热泪,似乎自打遇见他,便事事不由自主,仿佛一个牵线木偶般,一切由不得自己。 李莫忧冷笑了一声,“又哭了。”他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轻轻为她擦去了脸上的两行泪水。 面前的女子脸色苍白,嘴唇却还是盈润的粉色,点点泪花泛在眼中,娇艳欲滴,宛若一朵带着露水的白色海棠。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扶在她颈后,本能地用唇印上了她的唇,品尝着那一抹甜蜜的粉色,和她惊慌失措的闪躲。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拼命地向后躲闪,想挣脱他的控制,可是身后只有一堵墙,窗外是盛开的荷花,她退无可退。 她感到他越来越热情,不禁心神俱乱,恐惧下咬破了那肆无忌惮侵入的舌尖。 李莫忧被迫松开了她,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点点鲜血。他做这个忘忧殿主,被世人称为魔君也有几千年了,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不禁有些愤怒之色。 他看到她的泪水又滚落下来,头发已被他揉得凌乱不堪,一脸惊恐地向后躲去。 他不禁冷笑了一声,“名门正派又如何,你答应了成亲,便是我的娘子。”说完,他伸手将她的头发轻轻理了理,便走出了屋子。 冰鸾呆呆地坐了许久,见他再没有回来,才放下了心。 冰鸾养病的几天,李莫忧失去了踪迹,只有阿杏常常来看他。她也不想询问他去了哪儿,在她眼里,那人就是个毫无感情的魔头,喜欢玩弄和主宰人命运的快感。她自从中了他施的“生咒”,当真是寻死无门,她趁无人时试过用利刃割腕,可是刀尖每次靠近手腕,便如同被一道气流阻隔,丝毫也伤不到肌肤。意识到自己注定要给师门带来耻辱之后,冰鸾开始变得心灰意冷,心中牵挂全无,只带着对李莫忧的恨意。 在阿杏的操办下,忘忧殿内很快变得张灯结彩,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冰鸾每日在床上卧病,偶尔才去荷花池旁换换心情,满院的红色装饰让她觉得好笑。本就是一桩不对等的交易,偏偏要弄得如此正式。 “冰鸾姑娘,尊上让我带人布置一下婚房。”阿杏带了几个手下走过来,几个面貌秀丽的女子端着些彩花红绸等物,后面跟着几个年轻小厮打扮一样的人,提着些匣子,里面放了些首饰梳妆之物。 冰鸾点了点头,她并不想多说什么,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七日之后,就是婚期,尊上已命属下邀请了各路亲友,还望姑娘养好身体。”阿杏带着几人布置好房间后,出门对冰鸾说道。 冰鸾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的面色还是那般苍白。 “尊上这些日子在前殿居住,姑娘是否请他过来?”阿杏试探着问道,她那天在屋外无意中见到两人亲昵,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还以为二人已有情。 “不要。”冰鸾立刻拒绝道,她一想到李莫忧就觉得可恨至极。 阿杏见她拒绝,便不再多说,离开了院子,转到前殿去禀报李莫忧。 “尊上,属下问过冰鸾姑娘,她还是不愿见尊上。”阿杏站在殿内,如实禀报道。 “她身体如何?”李莫忧在书桌前挥毫练字,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脸色还是不好,不过属下看,身体应该无碍了。” “再配些药给她吧,当初在静月坛,我看她便身子虚,还总往冷处跑。” “是,尊上。”阿杏答应着退出去,看来尊上很在意自己这位准夫人的身体,要知道,冷若冰霜的尊上从来没关心过别人。 七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李莫忧没有再出现过。阿杏为了完成李莫忧的吩咐,每日缠着冰鸾软磨硬泡,直到看她喝完了药才肯离开,在她的坚持调理下,冰鸾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比起先前来,气色还要好上几分。 成亲仪式的一大早,阿杏便把冰鸾从床上叫了起来,为她梳洗打扮。 冰鸾看着自己一身红装,头上戴着五彩步摇,面贴花钿,美貌异常。她不禁想起了在洛安城与红钰初遇之时,红钰也是一身红衣,在人群中那般美貌。这才吸引了她的注意,经历了一番奇遇,如今,她不得不嫁给李莫忧,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这些挚友了。 她呆呆坐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思绪却已飘远。师傅知道我嫁给魔君,还不知道会多心痛,下山之时一别,还觉得回去又要苦修,没想到竟再不能相见。小白应该还会在静月坛修炼吧,红钰应该也会去那里修炼一阵子,等她伤好了,也许他们就会回家乡去吧。还有师兄,羽化山庄的仇他还没报,不知心中有多少苦闷。 我如果能随意走动,说不定能发现那秘宝在哪?可现在李莫忧总是派人看守,自己哪里也去不了。不如骗取他的信任,找找那秘宝的所在,如果能通知师兄,也算是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心力。 她暗自筹划着,心里已打定主意,与其煞费苦心求死,不如先假意示好,等李莫忧对她没有防备,她再仔细探查。正想到此处,阿杏已在催促她去起身去前殿。 冰鸾拾起阿杏给她准备的一抹红纱,披在头上,便向外走去,见李莫忧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看。 “尊上。”阿杏微微颔首退到一旁。 李莫忧深邃的眼里似有些光芒,他走过来,轻轻握着冰鸾的手。他感觉到她的手颤抖起来,往回缩去,这细微的痕迹使他觉得有些恼火,他加大了力度,将她的手攥的死死的,这次她没有挣扎,顺从地由着他拉着往前殿走去。 ☆、约定 宽敞巍峨的前殿此时张灯结彩,宾朋满座,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忘忧殿的一众下属都忙里忙外,阿杏也站在殿前接待着远道而来的宾客。 冰鸾冷眼观着这一派热闹景象,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之人,并不是今天的主角之一。 她惊叹于魔道这一股势力远比她想象的大得多。得知忘忧岛主要成亲的消息,整个魔界如同沸腾一般,平日里那些隐形匿迹的妖怪都一起出现了,一时间忘忧殿里门庭若市。阿杏见来祝贺的人太多,只好把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客人安排到殿前院中就座,这些人自知身份不够,也不争辩,倒都在院里和身边的人交谈寒暄起来,热闹得很。 冰鸾觉得自己就是李莫忧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魔界的狂欢聚会,而她是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的起因罢了。她一直都静默地坐在李莫忧身旁,祝贺的宾客一一敬酒,李莫忧一杯接一杯地回敬着,偶尔也有几个不了解情况的小妖怪敬她,她看着李莫忧要替她挡酒,立刻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不想再受他丝毫照顾,摆出一副两不相干的做派来。 今早她还决定假意逢迎,骗取李莫忧的信任,可没想到在这里真是如坐针毡,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可是,死不了,只能忍,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使出一些虚情假意来。 冰鸾在仙山修行之时,从不饮酒。如此喝了几杯,便觉得头晕目眩,看旁边的李莫忧却还是面色如常,仿佛千杯不醉。 她又接过一杯酒时,觉得自己晕的厉害,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酒杯,向前倒去。 李莫忧忙扶住了她,朝阿杏招招手,示意先把她送回去歇息。自己还留下与宾客宴饮。 冰鸾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晕得很,她睁开眼睛,因为醉意身体柔软无力,自己还是在那飘满荷花香的屋内。她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发着呆,看着床头的红烛已快燃烧殆尽,只余一缕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夜已深,看样子自己这一醉睡了很久。 “醒了?”李莫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了过来,她这才看到自己旁边还躺了一个人。 李莫忧侧躺着,见她醒了过来,便也起身坐了起来,目光迷离地注视着她,像要将她穿透一般。 冰鸾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身体,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她对这个魔君,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也许是这人与她太遥远,又高高在上,心狠手辣,总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会喝酒,还要逞能。”李莫忧淡淡说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红烛已燃尽,屋内变得漆黑一片。 冰鸾感觉到他的一双手从身后怀臂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她慌乱地挣扎着,却没办法挣脱开。身后的人又把头枕在她肩上,鼻息中掺杂着浓郁的酒气,轻轻在她耳边呼吸。 他的吻渐渐落下,细密地触碰着她的颈后和脸颊,又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脸转过来,朝唇上缠绵吻去。 冰鸾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酒精的味道进入了她唇中,让她的头更晕了。她极力挣扎,想摆脱他的牵制,身体却被他压住动弹不得,她感到他的一只手摸到自己腰间的衣带,正试图解开。 怎么办?冰鸾心内羞怒至极,她再次挣扎发觉没有用时,便忍不住汇聚起全身的灵气,不管不顾地释放出来。 李莫忧觉察到身下的女子竟想运功反抗,立刻在掌中汇聚了一丝真气,准备化解开她的进攻,而他的吻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下来。 谁知他并没有遇到她的袭击,反而感觉到她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低声不断闷哼。他忙停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她手腕处,发现她体内的灵气正没有章法地肆意乱窜,他忙汇聚真气从她的百会穴输入,直到感觉她体内的灵气平息方止。 冰鸾渐渐恢复了意识,她刚才忍不住运功反抗,没想到灵气再次如同先前般不听使唤,险些要了她的命。不过,这样倒好,一时间,她心念一动,觉得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寻死,等无人在身旁时,便运行灵气,如果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无人搭救,便可解脱了。 “就那么讨厌我么?”李莫忧注视着她,目光中没有了刚才的迷离,恢复了一脸冰冷之色。 冰鸾并未回答,用沉默与他对抗着。 “好。”李莫忧挤出一个字,不再管她,自顾自睡去。 冰鸾见他不再为难自己,便抱了一床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墙角,将被子铺在地上,准备就此睡去。 谁知她刚躺下,身体便被人一把抱了起来,丢在了床上。 “睡觉,我不碰你。”她听到李莫忧低沉的声音,声音里包含着极力克制的愤怒。 这就是他的底线了吗?冰鸾暗自想着,觉得再激怒他没准又会折磨自己,便安静地靠着墙躺在了床的最里侧和衣而睡。 她感到身旁的人还在坐着盯着她看,良久,才听到他在她身旁也躺了下来,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冰鸾感到一阵暖意,她睁开眼发觉已近晌午,屋内只有她一个人,李莫忧早已去了前殿处理岛中事务。她缓缓坐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行礼说道:“夫人,阿杏姐姐让我来服侍您。” 冰鸾对“夫人”这个称呼觉得既好笑又讽刺,“我不需要人服侍,你回去吧。” “夫人,我如果回去了会被阿杏姐姐骂的。”小丫头嗫嚅着说道,不敢挪动一步。 “我喜欢清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你就说是我赶你出去的。”冰鸾看她担忧的神情,让她回去如此解释。 “可是……”小丫头还是不肯走。 “可是什么?阿杏是遵李莫忧的意思,让你来看着我吧?”冰鸾见她还留在原地,故意嗔怒道,“我虽是笼中之鸟,好歹还有个夫人的名头,想清静清静,这点儿小事也要禀报阿杏吗?”她只希望这小丫头不要留在身边,那样打探消息就更难了。 “是,夫人。”小丫头被她一责怪,不敢再留在屋内,忙出了屋子,向阿杏禀报去了。阿杏得知后,也怕冰鸾过于敏感,便不让她再去,只在暗中派了几个人盯着。 李莫忧处理完岛中事务,再回来时已是晚间,阿杏已命人准备了各式菜肴,足足摆了一桌子。他走进来时,看见冰鸾正端着个蓝白相间的小碗,这个菜夹一点儿,那个菜夹一点儿,不紧不慢地品尝着。 “你倒是有食欲。”李莫忧也坐到了桌前,和她一起用餐,“怎么,想开了?” “死也死不成,还能怎么办?”冰鸾自顾自地夹着菜,幽怨地说。 “知道死不成,就老老实实呆着。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李莫忧仍是用他那命令的口吻说道。 “你为什么要娶我?”冰鸾问道。 “你觉得呢?”李莫忧反问道。 “我猜,你娶我的原因,无非是察觉到了我体内这怪异的灵气,有时它的力量会变得异常强大,甚至连你也控制不了,围攻忘忧殿之际,你不就被我的灵气逼退了半步?”冰鸾分析道,眼神还是未看他。 “继续说。”李莫忧饶有兴趣地听着。 “三个原因。其一,你娶我就是想弄明白这股力量是什么,甚至,想占有它。”冰鸾抬起眉眼,注视着他,“其二,你娶我又划清了我与仙山的关系,这股力量再不会为旁人知晓。其三,你如愿以偿地折辱了来讨伐你的名门正派,使这次围攻沦为了笑柄。” “你冷静下来,倒还聪明。”李莫忧听她分析的倒颇透彻。 “既然我都说对了,不如咱们做个约定如何?”冰鸾乘胜追击。 “哦?”李莫忧边夹着菜,边想听听面前的女子还会说出些什么。 “你娶我只是为了利益,并无感情,不如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冰鸾说道,心里仍有些忐忑。 “我若是犯了呢?”李莫忧冷笑道,对她的提议感到可笑。 “那,我就只好运功,你也知道我的灵气不受控制,虽然不至于能伤了你,可发作起来,却容易让自己丧命。如此,你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冰鸾想起昨晚他欲轻薄自己,咬牙下决心说道。 李莫忧放下了筷子,眉头微微皱起,默默看着她。这目光让她有些心惊,她也放下了筷子,两个人沉默地坐着。 “我可以不碰你。”李莫忧率先打破了沉默,“但是,你名义上是我的夫人,还要同处一室。” “那也可以。”冰鸾听他答应不再行不轨之事,松了一口气,怕他反悔,自己退了一步,马上答应下来。 “还有,既然你知道我娶你是为了什么,那你也要帮我做些事。”李莫忧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冰鸾有些不安。 “自然是和你的灵气有关了。”李莫忧淡淡答道,拿起筷子继续夹菜,不再管她的追问。 冰鸾见李莫忧不再理自己,也不敢再多说。她思考了一下午,看来卓有成效,至少达成了一项约定,求得自保。 转眼又到夜色降临,李莫忧早早便歇息下了,冰鸾站在地上兀自看着那张床,不知该怎么办,她想了想还是拿了被子往墙角走去,和昨晚一样,她还没来得及躺下,身体便被人横空抱起,一把甩到了床上。 她被摔得有些头晕,看到面色铁青的李莫忧,正不悦地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说了,共处一室,是我的底线。” 冰鸾看他面色冰冷的模样,又想起了那天他将要对凌风下杀手的样子,恐惧让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贴在床一侧的墙壁上,与他尽量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李莫忧叹了一口气,吹灭了红烛,在她身旁躺下,二人就这样默默睡去,遵守着那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 ☆、发现 没过几天,冰鸾便知道了李莫忧说的让她做的事是什么了。 连续几天的相安无事让她放松了些警惕,李莫忧就在她刚刚放松的时候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一天晚上,冰鸾见他和平常一样回来,二人用过晚饭后,他便让冰鸾去院中一同赏花。 天气已转凉,荷花谢了大多半,只有几朵孤零零地开放着,也已到了要凋零的时候了。花都落了,还赏什么花?冰鸾纳闷着。 “你还记得我说的,要想相安无事,是有条件的吗?”李莫忧看着几朵已枯萎的荷花,用手摘了下来,像是欣赏一般仔细看着。 “记得,你想让我做什么?”冰鸾直接问道。 李莫忧并未回答,而是走到她面前,食指前端幻化出真气,朝她眉心处轻轻一点。 “生咒已解,你还想寻死吗?”李莫忧盯着她说道。 冰鸾有些意外,这些时日来,她已经放下了求死之心,现在想想,当初是为了师门不受辱,才想一死了之,可死有何难?难的是自己一死,师兄的仇更难报了,这些日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弄清羽化山庄事实真相,取回被盗走的秘宝,自己与其以死明志,还不如身体力行,找些证据出来。 “不想,先前一时冲动,如今你不再逼迫我,我自然是要活着。”冰鸾坦然说道。 “哦?几日便想明白了?”李莫忧不屑地说道。 “是,想明白了,我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替无辜之人报仇雪恨。”冰鸾望着他,目光坚定。 “好啊,既然如此,你来杀我,我就是让你做这件事。”李莫忧似乎很满意,微微笑道。 “什么?你让我杀你?”冰鸾有些茫然。 “是,现在开始,每天晚上,都比试一番如何,我要你使出全身功力,来杀我。”李莫忧郑重道。 “你这样做,无非是想试试能不能激发我身体里的力量。”冰鸾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果然很聪慧。” “如果我不愿意呢?你怎么办?”冰鸾问道。 “在忘忧岛,有的是方法逼你就范,只是我不愿意用罢了。”李莫忧冷笑了一声,微微俯身靠近她,“你想不想试试?” 他靠近的瞬间,冰鸾突然觉得身体不寒而栗,她知道魔君之名不是虚传,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会有千百种折磨自己的方法,既已决心活着找到线索,便不能与他硬碰。 想到这里,冰鸾也将脸抬起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那我就杀了你。”她说完后,立刻运功反手攻击过去,李莫忧的速度更快,几乎同时便闪躲开了她的掌风。 冰鸾已是不顾安危运行全身的灵气,真的拿出生死一战的气势来,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走运,再次被自身灵气所伤,以李莫忧的功法,一定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不达到目的,他怎能让她死? 李莫忧轻易便躲过了冰鸾紧接而来的几次攻势,他看的出来,她已经使出了所有的本事,这次灵气倒是很听话,没有出现前几次的状况。 “我来帮帮你吧。”他边说边将手中的残荷花瓣剥落下来,用真气一片一片向冰鸾抛去,花瓣在真气的辅助下如同一个个飞速的暗器,冰鸾急忙一一躲闪开。 李莫忧不紧不慢地伸手又摘下一朵枯萎的荷花来,冰鸾刚刚躲避完他的一波攻击,又见他手里的花瓣再次向自己而来,而且更多更快。 虽然他只用了一半功力,可她哪是他的对手,早已招架不住,几片花瓣让她躲闪不及,飞快地撞击到她的肩和腰,身体随之重重向荷花池后面摔去,一下子撞到墙壁上,摔落在地,一滩鲜血从口中流出,在白色地面上鲜红无比。 “太慢了。”李莫忧看她才抵挡住片刻便被击中,摇了摇头。他走到她面前,将她轻轻抱起,走进屋内,让她盘膝坐在床上,自己一只手掌凝聚真气,朝她后背贴近,为她疗伤。 不到片刻,冰鸾便觉得刚刚的伤好了许多,身体又变得轻巧起来。 “感觉怎样?”李莫忧见她面色渐渐红润起来,轻声问道。 “没事了,谢谢。” “我打伤的你,还要谢谢我?”李莫忧觉得好笑。 “本就是交易,是我功力不济。”冰鸾冷淡地说。 “如果你真心做我的娘子,可以不做交易,如何?”李莫忧突然注视着她,目光里闪烁着一股怜爱之情,轻声询问道,似是向她恳求一般。 “交易就是交易。”冰鸾看着他那双含水的眼睛,眼中柔情蜜意涌现,她一时竟然觉得面前的人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君,而是一个对她爱慕的普通人。她只这样混淆了片刻,便马上清醒过来,拒绝了他的提议。 “好。”李莫忧有些失望,随即又冷冰冰地对她说:“那明天继续杀我。” 一连几日,冰鸾都在与李莫忧手中的残荷花瓣相斗,她每次都迫不得己运功抵御,可是她的身体就像完全恢复了正常,李莫忧一直期待的强大力量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而且这些时日以来,她的功法在他生硬手段的逼迫下,居然还进步了许多,受的伤也越来越少。 “你的天赋还不错,若勤勉修行,也许能达到上乘。”李莫忧罕见地夸奖了她。 “我的灵气好像正常了,倒是让你失望了。” “无妨,以后换个方法。”李莫忧笑了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换什么方法啊?”冰鸾追问道,可他并不回答,转身走了,她觉得有些担忧,不知这魔君又想出了什么手段来折磨自己。 第二天一早,冰鸾便起身梳洗完毕,又去院里打了水端过脸盆放到李莫忧面前,“好了。”她不情不愿地说道。 自从二人定下“井水不犯河水”的约定后,表面上她还是他的夫人,也是怕侍候的小丫头撞破二人的秘密,冰鸾便只好不用丫鬟,凡事自己亲自动手。李莫忧自然对此不满,所以她也只能极不情愿地也包揽了侍候他生活琐事的任务。 李莫忧倒是觉得颇有意思,常常故意使唤她干这干那。冰鸾每天做着苦力,又要运功和他相斗,时不时被弄得一身伤痕,过得苦不堪言,可是她也明白,要想为无辜的人报仇,骗取魔君的信任是必须的一步,无论如何她都要忍下去。 李莫忧梳洗完毕后,冰鸾便去门外倒水,正好碰到了来送早饭的小丫头,还是之前阿杏派来服侍,又被她打发走的那个。 “夫人,早饭给您送来了。”小丫头恭敬说道。 “给我吧。”冰鸾说着,接过了餐盘,端进屋去。 “一会儿你跟我去前殿。”李莫忧看着忙里忙外的冰鸾说。 几日之前,这里还是张灯结彩的热闹场所,典礼结束后,便马上恢复了平日的庄严素雅。冰鸾跟着李莫忧穿过宽阔的大殿,一直往里面走去,走到尽头右侧,李莫忧在一处墙壁前停下。那面墙壁是白色大理石铺就的,上面勾勒出许多精细复杂的花纹图案来,李莫忧伸出手来,朝几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石花花心依次按去,等他按完之后,石墙突然移动起来,露出里面一处隔间来。 冰鸾感到有些惊讶,一是惊叹于这机关设计极巧妙,二是李莫忧按这处暗门的机关时,全然没有背着她,等同于告知了她这处暗门的开启之法。 李莫忧缓步走入隔间,示意冰鸾跟他进来,等他们一进入,那处暗门又缓缓闭合,隔间里的一侧也是同样的雕花石壁。 冰鸾打量着这间密室,四周都是白色墙壁,只有头顶上方有一处透明的舷窗,阳光正透过窗子洒落到地面上,屋里光线倒也是明亮的。墙壁旁整整齐齐地摆放了许多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着许多书和竹简,并一些精巧的装饰品,冰鸾从未见过,看着很新奇。屋内正中摆放了一张檀木书桌,上面有笔墨纸砚等物,旁边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些植物药材,并炼制药材的工具。 李莫忧走到那堆放药材的桌旁,仔细端详着桌上的几种药草。冰鸾瞧了瞧,自己并不认识,这忘忧岛上处处奇珍异宝,与仙山并不相同。 他信手挑出几种药草,递到冰鸾面前,指着桌上的一个小巧的火炉说道:“把这些混合在一起,小火熬上两个时辰。” 冰鸾接过那些药材,虽然并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还是按照他的要求,耐下心来熬制药草。毕竟还要获取他的信任。她疲惫地扇着火熬药的时候,李莫忧就坐在旁边的书桌前,翻看着一本发黄的竹简,根本不去理会她。 “我熬好了。”过了两个时辰,冰鸾放下酸痛的手臂,熄灭了炉火,对李莫忧说道。 “哦,去那边柜子里,找个碗装上。”李莫忧看了眼药草的色泽,吩咐她道。 冰鸾走到房间角落里,打开了他指的柜子,里面摆放着许多小碗,瓷瓶等各式各样的容器,琳琅满目,仿佛进了琉璃店铺般。冰鸾随意拿了个大小适中的白色瓷碗,正要关上柜门,目光突然瞥到了柜子的角落里,一个碧玉小瓶正发着微微的光芒。 她不由得停下了欲关上柜门的手,因为,这柜中的小瓶,像极了曾经在飘香阁行凶的白发女子所拿的那一只。 不是相似,几乎是完全相同。冰鸾心内一惊,但表面还是不露声色,害怕被李莫忧察觉,她装作没事关上了柜门,走到桌前,将熬好的药草汁倒入瓷碗中。 “喝了吧。”李莫忧命令般说道。 “嗯?这是什么药?”冰鸾看着这碗药,有些不安。 “毒药。”李莫忧注视着她,淡淡地说。 ☆、密信 冰鸾端起白色瓷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 “你不怕吗?”李莫忧有些意外。 “怕,但是我知道,这就是你想出的新法子,想用来激发我体内那股力量。”冰鸾放下瓷碗,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就算我有事,你也不会让我就此毒发身亡。” 李莫忧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说的不错,“阿杏的蛊毒都伤不了你,我很好奇,所以配置了最厉害的毒药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冰鸾便感觉到心口腹腔皆一阵剧痛,她弯下腰捂住了胸口处,痛苦地蹲在地上。 李莫忧淡然地仍坐在书桌前翻着手中的竹简,“无妨,再撑撑看。”他冷漠的声音传到了冰鸾的耳朵里。 冰鸾觉得这疼痛漫长而持续地冲击着她的身体,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生硬碾碎一般。她嘴唇颤抖,面色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滴落。到最后,她蜷缩着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就要被魔君这样毒死了,她挣扎着朝那个静坐如常的人影爬过去,伸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衫下摆,然后,她便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密室里了,而是身处卧房的软榻上。疼痛感已经消失,仿佛刚刚濒死的一刻如同一场梦。 “你醒了?”一双乌黑的眼睛俯身注视着她,眼里似乎还有些关切之情。 冰鸾看到这双眼睛,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救了我吗?”她问。 “没有,毒药的确伤不了你。”李莫忧道:“你这力量是怎么来的?又是何时显现的?” “从我记事起,就在仙山修行。这力量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我一点儿都没察觉。至于最开始显现的时候,就与你去仙山偷袭我的日子相近。”冰鸾如实回答,她也想弄清楚自己这股力量究竟因何而来,如果李莫忧知道些什么,倒是可以让她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那时才有,难道和那老头闭关有联系?”李莫忧在屋内踱着步,思考着。 “那是我师祖。”冰鸾听他称呼师祖为“那老头”,心里不舒服,纠正道。 “你都脱离师门了,还叫什么师祖。若是你还是仙山的弟子,从你那里论我还可以叫他一声师祖。”李莫忧揶揄道。 冰鸾被他这番话刺得有些痛,变得沉默起来。 “怎么不说话,以前伶牙俐齿的,毒傻了?”李莫忧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故意找些话来说。 “你还会给我下毒吗?”冰鸾问道,她想起那剧痛来,还是有些后怕。 “不会,那已经是很厉害的毒了。”李莫忧的话让他稍微安了安心。然后,他又继续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还有别的办法。” 冰鸾听到这句话又是一阵不寒而栗,不知这老妖精又想出了什么办法折磨自己,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不死恐怕也会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冰鸾开始在恐惧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走向何处,但她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几日,李莫忧并没有再逼她练功杀自己,也没有再给她下毒,每日总是早早便去前殿处理事务,也没怎么为难她。 这样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冰鸾在忘忧殿里越呆越熟,阿杏也把原来李莫忧让安排的几个暗中监视她的人撤走了,她以闲的无聊为借口在殿内四处走动时,也并无人敢来干涉。在整个忘忧岛的人眼里,她就是真正的尊上夫人。 一个安静的晚上,两人还是那般静默地在床上各睡各的,冰鸾自从来这里,每次都等李莫忧熟睡后才敢睡去。今天她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那均匀的呼吸声。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李莫忧低沉的嗓音划破了黑暗的寂静。 “哦。”冰鸾淡淡地应答道。 “你……会想我吗?”李莫忧平躺的身体转了过来,侧身朝着冰鸾躺着的方向,冰鸾还是习惯性地将身体背对着他,脸冲着墙躺着。 “你说什么?”冰鸾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说,你会想我吗?”李莫忧轻声重复道。 “你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解?”冰鸾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冷漠地撇清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你不是我的娘子吗?”李莫忧淡淡笑了笑,说道:“世间的女子,都会思念自己的夫君吧。” “可我并不愿嫁给你,这是交易。”冰鸾将身体朝里挪了挪,又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世上的事哪有绝对呢,也许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呢。”李莫忧凑了过来,一只手握住冰鸾的手,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冰鸾的手一下子便缩了回去,将头也缩进了被子里,不去理他。李莫忧只好离开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好。 第二天一早,冰鸾起身时屋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李莫忧已经走了。她起身去院里打水休息,又碰上了来送早饭的小丫头。这次,那餐盘上只准备了一人份的早饭。 冰鸾接了过来,问道:“李莫忧去哪儿了?” “夫人,尊上一早就出门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离开忘忧岛一段时间。”小丫头答道。 离开一段时间?这么说来,自己便可以在忘忧殿随意出入了,最近暗中看守她的人都已不在,随意走动也并无人敢拦她,正是探查一番的好时机。 冰鸾又想到那日所见的碧玉瓶,先前她趁李莫忧不备曾粗略观察一番,觉得这瓶与那时在洛安城中取人心脉之气的女子携带的那个几乎相同。那日白发女子的帮手——关键时刻将她救走的男子便自称他们来自忘忧岛,可那天天色极暗,男子又蒙面,冰鸾并不知道那人是谁。白发女子的特征倒是很明显,想到此处,冰鸾便放下了手中的餐盘,示意那小丫头进屋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多久啦?”冰鸾亲切地问她。 “回夫人,奴婢叫小绿,幼时随娘亲来的忘忧岛,后来娘亲病故,我就被尊上收留了。到现在,已经在忘忧殿七年了。”叫小绿的丫头答道。 冰鸾看这小丫头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明明是个小女孩,怎么会来这与世隔绝的忘忧岛呢?不禁疑问道:“你娘亲为何要带你来忘忧岛生活呢?” “夫人,小绿从未见过父亲,听娘亲说父亲是狐妖,他拼死保护我们到忘忧岛,自己却被道士抓走了。”小绿思及往事,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悲伤之情,“因为忘忧岛有尊上保护我们,道士不敢来,我和娘亲才能在这里安生过日子,不想她思念父亲成疾,早早便丢下我走了。” “如此说来,李莫忧竟也办了件好事,免得道士伤害你们。”冰鸾听她这一番讲述,倒是有些意外。她在仙山修行正道,却不知其他门中的道士是如何行事的,如果见到妖,无论好坏都要杀,连与妖相好的普通人也不放过,未免太残忍了些,并非正道所为。不过她又一想到自己退出师门那天,无数正派中人指责她嫁给魔君,竟有些明白了他们的道貌岸然。 “尊上是好人,因为有他守护着忘忧岛,岛中人才有这片乐土啊。”小绿认真地说道。 “没想到所处的立场不同,看法也不同。正派中人视忘忧岛为妖魔聚集的毒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你们却视李莫忧是守护神般的存在。”冰鸾感慨道。 “夫人说的正邪是什么,小绿不清楚。小绿只知道尊上救了我,他就是好人。”小绿执拗地重复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的尊上是好人。”冰鸾见这个小丫头真心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便不再多说,转移话题,问出了真正想问的话,“小绿,你在这里这么多年,见过岛上有一个白发的中年女子吗?” “白发女子……没有啊,夫人。”小绿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岛上的人还有妖怪精灵们,都是极喜欢人间的,自然也爱美,并不见有什么白发的女子啊。” “哦,前几天我好像在殿里见过一个白发的女子,觉得那种打扮好奇,才问你的,可能是我看错了。”冰鸾扯了个慌,圆了过去。小绿心思单纯,也不疑有他,想到阿杏吩咐自己的活儿还没干完,见冰鸾也没有其他事,便去忙了。 那白发女子也许并不是岛上的人,只是碧玉瓶又为何会一样呢?冰鸾越来越糊涂了,便想着再去那密室隔间里查看一番,上次因忌惮李莫忧,都未敢仔细查看那碧玉瓶。 冰鸾走到前殿,门口的守卫都认识她,见她走过来纷纷行礼,无人有拦截之意。她很顺利便进到了殿内,里面空无一人,她走到石壁前,按照记忆朝几朵雕刻精致的石花花心依次按去,石壁像上次一样缓缓开启。她立刻走到密室内,打开角落的柜子,那碧玉小瓶果然还在那儿。 她拿起小瓶仔细打量起来,翠绿色的瓶身与那白发女子手中的别无二致,只是,那女子当时拿的那只瓶身上有个月牙形的凹陷,而她现在见到的这一只,瓶身上的月牙却是凸起的。她摸了摸那月牙形的凸起,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片小小的碧绿色月牙状的玉从瓶身脱落下来,瓶身上留下了一处凹陷,这下冰鸾确定了,那女子手里的碧玉瓶与这只绝对相同! 她拾起那片脱落的月牙,使出一点灵气来,将它按在凹陷处,果然,瓶身又恢复了原样。 她想将碧玉瓶放回去,一弯腰发现在玉瓶所处位置的里侧,有一面光滑的石壁,图案与密室墙壁的花纹完全相同,只是这是个袖珍版。她心念一动,按刚才开门的顺序依次按下去,果然,袖珍的石壁也开启了,露出里面一处似梳妆盒般大的空间来。 不大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小竹筒,冰鸾吃了一惊,这竹筒不正是羽化山庄专门用来飞鸽传书的竹筒吗?当初无忍师叔写信召集各大门派讨伐魔君,用的就是羽化山庄的这种竹筒,自己还用来装过信。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住激动的心情拉开竹筒,里面果然有一封书信,冰鸾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她思忖片刻,立即用幻术变出来一模一样的竹筒和信件,仍放回原处,将真迹放到自己衣袖中,然后她关上暗格,又幻化出只一模一样的碧玉瓶来,将真正的那个同样藏到了衣袖中,忐忑地离开了前殿,朝卧房走去。 ☆、逃脱 冰鸾一身丫鬟装束,匆匆将竹排靠岸,顺利渡过了九州河,立刻寻路向北而去,她只记得要一直往北走,才能走到羽化山庄。来的时候白如玉御剑飞行,现在只她孤身一人,怕耗费太多灵气唤醒了那股强大的力量,便只好如普通人一般加紧赶路。她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一袋银子,想着最好能快些遇到个热闹城镇,自己也好买匹快马,不然与羽化山庄远隔千里,只怕自己还没将消息告诉凌风师兄,便被李莫忧手底下的人抓回去了。 今日早间她暗暗探查,没想到收获不小,意外发现了密室中还有暗格,还找到了里面藏着的密信。她装作镇定回到住处,定了定心神,思考到其中利害,便决定了要亲自将这封信亲手送到凌风师兄手里。她打听到李莫忧此行路远,得花上些时日才能回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冰鸾正筹划着该如何离开忘忧殿,夜间看守不严,倒是可以翻墙偷偷溜出去,可那又要耽搁些时间。正想着,有人在外扣门:“夫人,奴婢来给您打扫房间。”是小绿的声音,这小丫头很勤快,对待尊上的住所一向上心,虽是冰鸾告诉她不用麻烦,可她一闲下来总会主动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冰鸾听到她这声询问,计上心头。她忙起身去开门,招呼小绿进来:“简单收拾一下即可。” 小绿打了盆水,用力拧着手帕,擦拭着屋内的摆设。冰鸾悄悄走到她身后,伸手朝她颈后劈去,小绿没有防备,中了她一掌,昏迷过去。 冰鸾将欲摔倒的小绿扶起,抱到床上,将自己的外衣与她调换过来,又装了些碎银子,将那个碧玉小瓶和密信也都包好藏在了衣袖内。然后,她又找出了些百花散,放在小盘内点燃。这还是师傅绮梦在下山时给她的,对安眠极有用,自从来了忘忧殿,她再没用过,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对不起了。”冰鸾双手合十,朝小绿道,她将小绿的身体朝向内侧躺着,盖好了被子,这样外人看来,仿佛她在睡觉一般,就让小绿代替自己,拖延些时间吧。 冰鸾将头低着,出了院子,一直往殿门口走去,她这身丫鬟装束并不显眼,守卫看了她一眼便让她出去了,她的一颗心刚刚还跳动不止,顺利离开了忘忧殿才安静下来。事不宜迟,她立刻便用轻功往河岸边飞奔,在那里买了个最简易的竹排,一刻不敢停留地渡河。好在,一切都很顺利,她的偷梁换柱还没有被发现。 冰鸾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个不大的镇子,这里离九州河已有些距离,生活的都是常人,没有妖魔精灵之类了。她看见这镇子便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里比不上洛安城和南山城繁华,可是好歹自己可以备一匹快马了。半日以来,她用轻功加上脚力前行,体力早已不支。她快速地找到一处驿站,在里面挑了一匹最贵的马,在附近的一个客栈里买了些干粮带着,又找了一家裁缝店,换下小绿那身衣服,重新挑了一身男装换上。办好这些,她便立刻动身赶路。天色渐黑,她便趁着夜色笼罩,驰马疾奔。 冰鸾行了几日,口袋里的银子渐渐变少,越过的城镇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她终于见到了南山城熟悉的样子。人已变,时已迁,可这座城还是老样子,城中的人还是热热闹闹地生活着,变得是他们。 所幸一路上并没有忘忧岛的人追来,她暂且安下了心,自己铤而走险,总算是如愿到了南山城,她骑马朝记忆中的羽化山庄而去,一片翠竹中,她见到了如旧的羽化山庄。 自从上次围攻忘忧岛、斗魔君铩羽而归后,羽化山庄便加强了戒备,以前庄外几乎无人把守,只有大殿才有些弟子看守。这次冰鸾刚走到外围,便看到已经垒砌了一堵石墙,还有一众弟子在外值守。冰鸾想了想,决定还是隐瞒身份为好。毕竟现在自己已经与脱离了仙山派,名义上,她是魔君李莫忧的夫人,正道中人已与她划清界限,若亮出真实身份,只怕又是一场争斗。 想到这里,她取出一方白色面纱,系在脸上,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如今这般男子装扮,加上又蒙面,就算曾见过她的人,也认不出来了。 “你是何人?”一个在外值守的弟子看到她走过来,问道。 “在下姓白,从仙山来,与张凌风是故交,听说他伤势未好,前来探望。”冰鸾故意加粗了嗓音答道。 “既然是仙山弟子,请容通禀庄主。”那人听说是仙山一门子弟,和颜悦色道。 “不知张庄主的伤如何了?”冰鸾继续问道。 “少侠,庄主自上次从忘忧岛回来,便在静养,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了,只是变故太多,情志不畅。”值守弟子道,面色也有担忧之意:“少侠既是故友,还请宽慰一二。” “那是自然。”冰鸾爽快答道,心里也有些感伤。 正说话间,来通禀的弟子便回来了:“庄主请您进去。” 冰鸾牵了马,由一名弟子带领着向张凌风的住处走去,他现下刚处理完庄内事务,已回到住处。 冰鸾进了门,看到张凌风正坐在书桌前,见她进来微微一愣,继而目光中尽是欣喜之情,他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冰鸾,刚要开口,只听冰鸾说道:“凌风兄,好久不见,白某甚为挂念。” 张凌风听她如此说,心下便已会意,朝那领冰鸾进门的弟子道:“你先出去吧。”那弟子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师兄。”冰鸾摘下面纱,一时心中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鸾儿,那时我受伤昏迷过去,等醒来时,就已经离开忘忧岛了,听说……听说你嫁给魔君了?”凌风不忍地说道。 “说来话长,魔君给大家下了蛊,他发现我体内灵气在不受控制时会异常强大,便以众人性命为要挟,逼我嫁与他,与仙山两断,为的不过是获取那股力量罢了。” “你可有危险?怎么逃出来的?”凌风听到她一番话,已是担忧起来。 “魔君有事离开忘忧岛了,我才有机会逃脱。”冰鸾一路赶路已口干舌燥,见桌上有茶壶,也不客气,便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逃出来就好,鸾儿,你已经不在仙山门下,不如以后,就在羽化山庄生活吧。”凌风想到她受的苦难,不禁难受起来,为她选了一条后路。 “师兄,先不说这些,你身体可好了?白如玉和红钰都怎样?”冰鸾关切地问。 “我无碍,白如玉带着红钰在仙山静月坛修炼,红钰的身体因为接连受了两次伤,需要好好修行才能弥补,不过也已是好多了。”凌风说道,面色多了些愧疚:“说起来,还是我害了大家,也害了你,你才不得不嫁给那魔君。” “师兄,这事怎么能怪你?我这次一路赶来,正是发现了线索。”冰鸾说着,取出了衣袖里的小布包,将其打开放在桌上。 凌风看到她取出那个碧玉小瓶,也吃了一惊:“这不是那个行凶的白发女子的吗?你怎么会有?” “这东西是我在忘忧殿一处密室中找到的,但应该不是那女子的,我在岛上探查,并没人见过这个女子。只能说,这中间有些联系,我们还不得而知。”冰鸾说着放下了碧玉小瓶,拿起了那封信,示意凌风看。凌风接过信件,只见上面写道: 李岛主安: 仙山弟子冰鸾,体内具灵犀石神识,羽化山庄化雨潭内暗藏灵犀石本体,二者合一,可修得无上功法,号令天下。 余仰慕阁下已久,如此功法,天下只阁下可修成,故坦诚相告,望阁下不负所望。 信件并没有落款,凌风看到那装信的小筒,正是羽化山庄用来飞鸽传书之物。 “鸾儿,此信也是在魔君处得到的?”凌风也是同样震惊。 “嗯,也是在那密室内,比这玉瓶藏得更隐秘。师兄,这信很可能是山庄内部的人寄出。”冰鸾道。 “我明白,也许,羽化山庄有人在背后搅弄风云。”凌风的眉头拧在一起:“如果这信上内容属实,那你岂不是身处旋涡之中?化雨潭内灵犀石已落入魔君之手,他又将你困在身边,将来他功成,世人该如何?” “师兄,以我这些时日所见,也许灵犀石并不在魔君手中。” “为何这样说?无忍师叔推测的应该不会有错。”凌风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一直在试图激发我体内的力量,如果他已掌握灵犀石,自然会知道如何合二为一,可是他这些日子,用尽手段来激发我体内灵气,都没有效果,可见他根本就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冰鸾冷静地分析了一番。 “如果这样,我们要不要将此事通知仙山,师祖还在闭关,仙山现在只有你师傅与无忍师叔掌事。”凌风说道。 “师兄,我觉得先不要着急,还是要先着手查羽化山庄通信之人是谁。否则走漏了风声,就没有下手的地方了。”冰鸾道:“而且,咱们还要再去化雨潭仔细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好,鸾儿,你先休息休息。咱们再下化雨潭。”凌风看冰鸾风尘仆仆,说道。 “夜长梦多,现在便去吧。我偷偷溜出忘忧殿,只怕那里的人已经发现了,魔君一回来,我怕我留在此处给羽化山庄带来灾祸。” “羽化山庄虽不敌魔君,至少还有弟子们防范,你孤身一人,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呢?”凌风担心地问。 “我如今已非正派中人,魔君找上门来,正派中人不会愿意收留我,岂不是让师兄两难?”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一人面对他。”凌风也知道其中利害,可冰鸾当日不顾性命舍身挡住魔君一掌,这情义他怎么能忘?别人看她是魔君夫人,在他眼里她一直是自己的师妹。 “师兄,你刚接手羽化山庄,不能因小失大。”冰鸾见他坚持,忙劝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我会在南山城寻个所在,先住下来。如果我果真有什么不测,到时你再赶来也不晚。” 她虽然如此说,可完全没想过拖累凌风。如果李莫忧真来了,她也必然自己去面对,李莫忧盛怒之下,一定会找出更厉害的方法折磨自己,凌风若是在场,只怕自己也救不了他。 她不待凌风再挽留,便立刻起身,与凌风往化雨潭的方向走去。 ☆、真相 冰鸾随着凌风再次来到了化雨潭,一切景致皆如常,毫无变化。凌风运起功法,用真气结成屏障,将自己和冰鸾全身包裹起来,不被水流沾身。两人身处屏障内,缓缓向化雨潭内沉去。 很快他们就身处潭底,潭水清澈,外界的光线很容易便穿透到潭底,所以视野还算开阔,潭底的景物一览无遗。冰鸾是第一次潜到潭底,看到潭下尽头处的几条岔路,不知该选哪一条。凌风先前便下来探查过,因此对潭底的构造很清楚,他示意冰鸾跟随自己朝一条狭窄的岔路走进。 在岔路尽头,那道早已破碎的石门还在原地。冰鸾走上前去查看,见那残破的石门上依然留有几丝闪着白色光芒的气流,果然如无忍师叔所说,破损石门者的真气俱纯,才能留在此处经久不散。联想起那封密信,与那日羽化山庄弟子皆中了迷药,应该就是李莫忧的手笔没错了。 冰鸾又走到里侧的石龛前查看,见那石龛表面刻着许多复杂的纹路,应该是些机关之术,并非用法术所能开启。如果李莫忧未取得灵犀石,最可能的真相便是写信给他的人只是借用他的力量打开了第一道石门,李莫忧并不能解开石龛上的机关术,便离开了,那人趁机打开机关,取走了灵犀石。冰鸾一边查看,一边在心中推演着事实真相。 “师兄,这机关术你可知晓?”冰鸾问道。 “这种图案的机关术已经失传,我也只在父亲收集的古籍中见过。”凌风回答道。 “那古籍可写明,这机关术来自哪门哪派?” “古籍只写,这机关术是正派弟子钻研出的。” “那就对了,魔君肯定不会破解此法。”冰鸾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继而对凌风说道:“师兄,依我推测,魔君收到那封信后,便对灵犀石感兴趣,所以他才去仙山试探我,目的就是看看我体内是否真有信中所说的强大力量,那时我的力量并没有激发出来,但他并未放弃,又趁着师伯外出,到羽化山庄来,设法用迷药使得山庄内弟子沉睡,然后他便来到这里,打开了石门,但他却打不开这石龛上的机关,因此也没有取到灵犀石。” 凌风听她一番推演,也觉得合情合理:“难道,灵犀石不是魔君夺走了,而是写信给他的那个人?” “是不是写信的人不好说,但是肯定与写信的人脱不了干系。”冰鸾看着那石龛,忧心道:“师兄,只怕那人身处正派,才晓得这机关术。” “魔君在忘忧岛一再否决,说自己并未盗宝,也未杀我父亲,我当时只当是托词。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父亲很可能是撞见了真正偷走灵犀石的人,那人怕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凌风推测着事实真相,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他看向了同样忐忑的冰鸾。 “师兄,此人功力虽不如魔君,但他能杀害师伯,功力也极高深,这样一个人,很可能就藏在羽化山庄,在我们身边。”冰鸾说出了让人心惊的真相。 两人又查探一番,见潭内没什么别的线索,便出了化雨潭,再回凌风住处商议。二人一路无言,既然已知晓幕后黑手极可能暗藏身边,便不可再多说。 等到他们又回到了屋内,凌风关好门窗,神色复杂地坐在书桌旁。 “没想到,魔君竟不是凶手,鸾儿,先前去围攻,终究白白害了你。”他落寞又心疼地说道。 “师兄,就算没有那次围攻,魔君也已注意到我了,为了灵犀石的力量,他也不会放过我,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何必自责?”冰鸾宽慰道:“师兄还需留意身边人,早日找出真凶来。” “鸾儿,你就留下吧,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魔君和那幕后之人,都蠢蠢欲动,灵犀石已经落入敌手,只怕他修炼好那上面的功法,便会来找你。”凌风说着,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师兄,如果那幕后黑手在羽化山庄,我留在这儿也不安全。再说魔君如果寻到这里,难免会有无辜的人伤亡,怎么看,我都应该离开。”冰鸾冷静地说,她见凌风表情落寞地看着自己,不禁也有些心酸:“我就呆在南山城里,如果师兄有什么线索,还可与我商议。” 冰鸾说完,便毅然离开了羽化山庄,凌风说送她去找个客栈安置,也被她拒绝了,凌风怕她吃苦,又拿出一袋银子给她,她笑着接过,揣在怀里,一人一马,往南山城中走去,寻了个僻静的小店,便住下了。 冰鸾连日来赶路,身体乏力得紧,她一进屋便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刚刚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知道自己体内的力量是“灵犀石的神识”,她好奇的很,也恐惧得很。她不知自己从何处来,为何会带有这股神识,也从未听说过“灵犀石”是何物。只是这可号令天下的力量,被别有用心之人觊觎,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灾难? 灵犀石,李莫忧想要,那隐匿于正派之中的凶手想要,她身处旋涡,该何去何从? 现在,她已无门无派,谁能保护自己?名义上她是李莫忧的妻子,是魔君的夫人,可他也是为了得到灵犀石的力量才屡次救自己的性命,哪里是发自真心? 冰鸾想到这里,不禁冷笑起来。她真是疯了,居然会想到魔君会保护自己。也许是发现了他并不是杀害师伯的凶手,对他的观念改变了几分。但他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魔君啊,还是那个手段阴狠,逼迫自己与他成亲的魔君啊,她相信,如果那天是李莫忧遇到回来的师伯,他同样会毫不留情地下杀手。 如今的她,无人可以依靠,只能依靠自己,在这乱局之中求生。 冰鸾想了这许多,有些感伤,正好店小二送饭过来,她也是想抒发心内忧虑,便问道:“有酒吗?” “客官稍等,我们店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醇厚极了。”店小二说着出了门,冰鸾此时一身男装,所以店小二立刻出门去给她取了一壶酒送过来。 冰鸾谢过,倒上一杯自斟自饮,连日来的压抑让她憔悴了许多,此刻她只想释放出来,将满腔的无奈和恐惧一扫而光,暂时将明日的漫漫长路抛诸脑后。 正在她在房内自斟自饮发泄愤懑的时候,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走进了小店的大门。这人外貌俊逸脱俗,气宇轩昂,一走进来便显得和破旧的客栈格格不入。店小二看傻了眼,这样的人物怕不是皇室贵族,也是个风流雅士。 “客官,可是住店?”店小二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这小店破破烂烂,来光临的都是些寒门子弟,江湖落魄之人。 “来寻人。晚间来的那位公子住在哪间房,是我的朋友,约好了在这儿见面。”男子道。 “客官,那位公子就住楼上左手第一间。”店小二答道,心下有些疑惑,这样的贵人,怎么会约在我这破旧的客栈见面? 男子点点头,从腰间挂着的钱袋里拿出点碎银,给了店小二。店小二忙诚惶诚恐地接了:“那个,客官,您要住多久,小的再给您收拾出一间房间吧。” “不用,我和她住一间。”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便往楼上走。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心想这贵人恐怕是有龙阳之好,还故意来我这种老旧的客栈换口味。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何反感,看着手里的银子,开心极了,巴不得他们多住些时日。 冰鸾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上心中烦闷,想发泄一番,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很快便感觉身上都火辣辣的,意识也变得不清醒。 忽然,扣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她醉意朦胧地喊道:“谁啊?” 并没有人回答,来人只是又急促地敲着门。冰鸾有些不耐烦,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门,她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冰冷的面庞时,马上本能地想关上门,可是来人哪儿给她机会,直接推开她关门的手,进了屋来,将门栓插上。 ☆、醉酒 破旧的屋内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小餐桌,桌上燃烧着微弱的烛火,上面摆着一壶酒。 “你能逃到哪儿去?”李莫忧看着醉意阑珊的冰鸾,她面色绯红,虽然一身男装,还是好看的紧。但他此刻的愤怒让他无心欣赏她的美貌。他看着桌上的酒壶,冰冷地说:“离开我这么高兴,还需要饮酒庆祝?” 冰鸾看着李莫忧还是有些本能的恐惧,虽已知道他并不是杀害师伯的凶手,可是他先前天天逼自己练功,屡次打伤自己,还给自己喝那让她痛不欲生的毒药,昔日感受还历历在目。今天的结果她能想到,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快,好在已经将密信给凌风看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一副放松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魔君居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是喝醉了。”李莫忧看她不似平日那般噤若寒蝉,往常眼眸里的恨意似乎也消散了,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信呢?” “丢了。”冰鸾似是消除了恐惧,从衣袖里拿出那个碧玉瓶来,一只手抓住李莫忧的手,将瓶子放到他手上:“这个还你。” “你来这里,是去给张凌风通风报信去了吧。”李莫忧见她第一次主动握自己的手,怒气反而减了几分。 “是啊,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有灵犀石的神识,你舍不得杀我。”冰鸾在醉意下大胆起来,挑衅地说道。 “我是舍不得杀你,可是我会杀了你那心心念念的师兄,要不要试一试?”李莫忧冷笑道,他看到冰鸾的神色立刻慌张了起来,感觉很满意。 “求求你,别杀他。”她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语气慌乱地说道。 李莫忧看她为了张凌风如此紧张,既满意于自己对她的掌控,又痛恨她牵挂另一个男人。他取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到冰鸾就站在远处默默看着他,眼里又有了恐惧的神情。 “过来。”他放下酒杯,命令道。冰鸾歪歪斜斜地走到了他面前,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下。李莫忧见她喝成这样,站着直打晃,便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搂住她的细腰,一手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 冰鸾虽是醉了,好歹还有几分清醒,挣扎着欲起身,却被李莫忧紧紧搂着,动弹不得。 “别动。”他低沉着说,带了几分不悦。 冰鸾见无法挣脱,再加上自己也是头晕得很,无力挣扎。两人以这样一个暧昧的方式相处着,李莫忧兀自喝着酒,几乎已将一壶酒饮尽,她忍不住说了句:“你别喝了。” 李莫忧听到转过头来看着她,两人本来就相近,他一转过来,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脸颊。 “不让我喝,你喝吗?”李莫忧轻声笑道,又斟满一杯酒,送到冰鸾嘴边。她躲闪不及,被灌了一杯酒,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神志不清起来。 “为什么要逃呢?我不会伤害你。”李莫忧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跟我回去,好吗?” “我好害怕。”李莫忧听到她柔弱的气息。 “怕什么?”他有些不解。 “你……太让人恐惧了。你逼我嫁给你,给我下毒,总是打伤我,就是为了灵犀石。”冰鸾断断续续说着,醉意让她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什么,“我怕有一天,灵犀石会要了我的命,会给我的朋友带来更多灾祸。” 李莫忧沉默着听她倾诉,看到她眼中的一片醉意和那藏不住的恐惧。 “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他承诺道,冰鸾听他这么说嘲讽地笑了起来:“魔君最爱的不是夫人,是灵犀石,我怎么敢信?” 李莫忧没在说话,将她横抱到床上,这张床实在太小了,不像忘忧殿他们屋内那张床,两人共处一榻还有些距离,这张小床两人只能贴近了才能躺下。 李莫忧将她放在床上,自己用手搂着她,也躺了下来,冰鸾见他离自己这么近,伸出手来胡乱推着他,想将他推下床去。李莫忧握住了她的两只小手,见她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回忘忧殿便得知她跑了,一路搜寻过来,心中气愤异常,此刻又被这目光看得心动起来,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小巧的下巴,另一只手将她梳成男子样式的发髻解开,乌黑的长发散开来,更衬托得那张脸精致而美丽。他不打算再控制自己,凑上前去压向她的两片唇瓣,两人的酒气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冰鸾早上醒来的时候吃了一惊,她发现自己衣不蔽体的躺在床上,李莫忧在她身旁熟睡着,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她的头还枕在他袒露的臂膀上。 她忙撇开他的手找衣服,发现自己昨天穿的几件衣服此刻都在地上躺着,李莫忧的衣服也混合在里面。她慌张地下了床拿起自己的衣服。 “急什么?昨天晚上不是挺享受吗?”李莫忧被她吵醒,看着她慌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冰鸾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昨夜喝了太多酒,只隐约记得些片段,想起了自己居然在醉酒时和李莫忧翻云覆雨,有了夫妻之实,一时难以接受。 “我……不是故意地。”她情绪激动,半天只说出了一句话。 李莫忧倒是被逗笑了,他走下了床,扔掉了她手里的衣服,将她重新抱到床上,搂在怀里亲昵起来。 “你别这样。”冰鸾挣扎着躲开了他,说道:“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昨天是我喝醉了,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好吗?” “不好。”李莫忧立刻答道,一双凤眼注视着她,似有些不快。 冰鸾也不知该怎么办,趁他不备,忙跳到地上,重新穿好了衣服,紧张地不敢去注视他。 “走吧,回家。”李莫忧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不再去强迫她,也起身穿好了衣服。 李莫忧去退了房,拉着冰鸾往店外走,他施展法术,马上便欲飞走之际,见一个人影从暗处冲了过来,向他攻击过来。他急忙躲开,刚刚站定,对方又扑了过来。这样的偷袭使他有些恼怒,他反手凝聚起一股真气,掌风凌厉地劈了过去。 那人功法不如李莫忧,闪躲未及时,生硬地挨了一掌,停了下来。 “师兄!”冰鸾发现来人正是凌风,忙欲过去扶起他,李莫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目色阴沉地看着她。 冰鸾被看得有些害怕,怕李莫忧被激怒杀了凌风,只好站在原地。李莫忧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鸾儿,别跟他走。我不会让他伤害你。”凌风虽然受了一掌,但好在他刚刚躲避过了大半的掌风,伤不致命。 “师兄,快回去吧,为了师伯,为了羽化山庄,别为了我做傻事。”冰鸾急切地说道,她是真担心凌风一时意气,害了他自己。 “你们还真感人。”李莫忧的面色更阴沉了。冰鸾看他的样子,不敢再多言语,沉默而紧张地注视着他。 “想死吗?”李莫忧走到凌风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向上提去,那力量让凌风的身体凌空被吊起。 “师兄,求求你,快放了我师兄!”冰鸾跑上前去,双手抓着李莫忧的手,想将凌风解救下来。凌风因为身体被李莫忧提至半空,衣领勒着脖子,命在旦夕。 “鸾儿,不要求他。”凌风面色胀红,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来。 “你别伤害他,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可以跟你回去,再也不逃跑!”冰鸾急得不知怎么办,已快要哭出来,她怕凌风就这样死在李莫忧手里,威胁道:“你如果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 李莫忧迟疑了一下,挥出一掌,将凌风向后推去,他被击出很远,摔在地上,口中都是鲜血。 冰鸾再次心急地想朝凌风跑过去,李莫忧见状,立刻将她拉回来,钳制地将她搂在怀里。 冰鸾慌乱地挣扎着,看着凌风喊道:“师兄,快走,快走啊!” 凌风眼里满是愤恨,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还是不愿抛下冰鸾,身子未移动一步。 “自不量力。”李莫忧冷笑道:“近来不爱杀人,今天就饶你一命。”他说着便运起功法,强行带走了冰鸾,只剩口吐鲜血的凌风留在原地。 冰鸾知道李莫忧功法高深,却没想到是这般高深,御剑飞行之术已很难修炼,他却根本不用“御剑”,只让真气在脚边聚集,便能凌空飞行如常。想到凌风刚刚的险境,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用不了多少时候,李莫忧便将她重新带回了忘忧岛,她只过了胆战心惊的自由的几天,便又回到了这个牢笼之中。她跟随李莫忧走到原来的住处,心里还有些后怕,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记住你说的话,永远留在我身边。”李莫忧怒气未减,生硬地说道。 “好,我会一辈子留在这里。”冰鸾木然地说道,目光中并无喜忧,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一般。 李莫忧的怒气因为她的承诺减弱了几分,他拿出冰鸾偷走的碧玉瓶,问道:“你偷它做什么?” 冰鸾默然不语,不知该不该将往事告诉他。 “一开始我就没想过隐瞒于你,才带你去那密室。你我已是真正的夫妻,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我。”李莫忧见她还在思量,坦然说道。 “你是凶手吗?灵犀石在哪儿?”冰鸾也不再纠结,直接问道。 “一开始我就说过,姓张的不是我杀的,化雨潭里的机关我解不开,灵犀石自然不在我手里。”李莫忧坦率地说:“你这么聪明,看到密信就该猜到,我也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有什么问题?” 他的一番话恰好证实了冰鸾先前的推测。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冰鸾问道。 “我会以真心待你。”李莫忧注视着她,目光灼热而真挚。 “可是,你是为了灵犀石才把我留在这里。魔君杀人嗜血,盛名远播,难保有一日也会因为要获取灵犀石之力杀了我。”冰鸾见他的目光太诚挚,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我杀的人,都是先招惹我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做好我的夫人,我就能保你永远无忧。” ☆、往事 冰鸾凝视着桌上的碧玉小瓶,脑中还在思考着自己能信任李莫忧几分。他虽然手段毒辣,但为人倒很坦诚,可能是因为他功力高深莫测,毫无忌惮罢了。 良久,她决定赌一把,赌魔君是真心待自己。若是以前,她必然不会这样想,但现在,凭借女子天生的敏感心思,不由得她会觉得魔君爱上了自己,才多次迁就她。否则,以他的手段,怎会与自己废话? 想明白了这个事实,她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找到了一个保护伞,也可以与藏在正派之中的背叛者抗衡。 虽然她从小便在仙山长大,正邪之差她也明白。可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仰仗这个还对自己有些真心的魔君了。至于世人会不耻,她也顾不得这些了,人人口中皆言正义之辞,等被逼到险境之时,谁不愿去求一线生机?现在,即使这生机是魔君带给她的,她也想牢牢抓住,只有这样,将来才能去对付真正的幕后黑手。 冰鸾不再纠结那正邪之分,她已身处忘忧岛,昨夜之后,更是与李莫忧已是有了纠葛,正派已然不可能接受她。即使身处魔界又如何?只要守住初心,她便还是她,岂会因为一个名头而改变? “如果你以真心待我,我也可以做好这个夫人。”冰鸾想通了其中利害关系,挤出些做作的笑容来,对李莫忧说道。 “早就该这样,何必总把我当敌人。”李莫忧见她答应,心里欢喜起来,脸上还是毫无波动。 “我下山到洛安城时,曾遇到些怪事……”冰鸾敞开心扉,将在洛安城遇到的那番波折讲给李莫忧听。 “那女子拼死也要取回的宝贝,便与你这一只碧玉瓶一模一样,只是那瓶身上的月牙凸起不见了,只剩一个凹陷的月牙状痕迹。”冰鸾拿起那碧玉瓶,指给李莫忧看。 “这玉瓶是天地精华孕育的神玉打磨而成,我曾游历世间,才搜集到一些原料,以自身功法制成两只玉瓶。”李莫忧讲道。 “两只?那一只果然是你的,那两个人和你什么关系?”冰鸾急切地问道。 “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个女子冒死进了忘忧岛,还带了一个昏迷的男人,跪在忘忧殿外,求我救那男人的性命。”李莫忧回忆道,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正值夏季,忘忧岛身处南方,雨水不断,那女子就是一个暴雨天不顾阻拦进岛的。 “尊上,那女子还跪在殿外,已经十余天了。”阿杏禀报道。 李莫忧正撑着一把油布雨伞,关切地看着池中几朵新开的荷花,他手指前端幻化出些真气,挡在了花朵上方,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层,使它们免受暴雨侵蚀。 “那男人死了吗?”李莫忧漫不经心地问。 “尊上,已经死了,但是她还不肯走。”阿杏答道。 “去看看吧。”李莫忧说道,他本无心管世间事,可是对那些重情重义的执着之人,便忍不住怜惜之心。别人都说他阴狠恐怖,他却从未伤过无辜的人。 忘忧殿的大门缓缓开启,李莫忧看到那个跪在大雨中的女子,她浑身都已湿透,寒冷使她牙齿打着冷颤。她已经在这儿跪了十多天了,虽是个修行之人,可这么久水米未进,身体也已是到了极限。 那女子幻化出灵气来保护着身旁已经去世的男人不被雨水淋湿,自己反而在雨中颤抖。她看到李莫忧走出殿门,忙想起身拜见,不料双腿因为久跪已麻痹,她爬着到了李莫忧脚边,重重叩首:“求求尊上,救救他吧,只要能救他,我愿意做任何事。”她刚说完,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倒在了满地的积水之中。 “带他们进去吧。”李莫忧吩咐阿杏道,示意她带那女子还有男人的尸体进去。 女子在阿杏的照料下渐渐苏醒过来,一醒来立刻便去看那男子。 “他早就死了,你硬闯进岛的那天,他就已经是奄奄一息,无药可救了。”阿杏见她醒了,走到她面前说道:“人已死,又何必执着,尊上让姑娘节哀顺变,若是无处可去,也可在忘忧岛生活。” “求你让我见尊上一面。”女子不顾虚弱的身体,央求阿杏道,见她没有答应,朝她便欲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阿杏忙拉起了她:“我去禀报尊上。” 两人便朝着李莫忧的大殿走去,片刻后,阿杏出来招手:“你去吧。” “尊上,求你救救他吧。”女子一进殿便跪倒在他身前,落泪不止。 “他已经死了,逆天行事,会有报应。”李莫忧冷冷道。 “我不怕报应,求尊上成全,普天之下,也只有您能救他。”女子又拜道。 “他是你夫君?” “不是,他心有所属,斯人已离世。”女子苦涩地说道。 “那你又为何如此执着?”李莫忧很不解。 “因为我爱他,我爱他就够了,不必要他爱我。”女子坚定地说道:“求求尊上,您一定有办法。” 李莫忧转身取出一个碧玉瓶,递到那女子手里,叹了口气:“这瓶能储存亡者的几缕神识,但只是几缕而已,就是说,他可能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了。” “多谢尊上。”女子双手接过那个碧玉瓶,紧紧握在手里,生怕会弄坏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记得就不记得,我就当是新的他了。” “要维持神识不散,需要每日取草木之灵气,这是极度耗损自身修为的一件事,你也愿意?”李莫忧问道。 “我什么都愿意。”女子答道。 李莫忧转身去书架上取出一卷竹简给她:“这便是取草木灵气的心法,你可依照练习。切不可取活物生气,那样会遭反噬。” “尊上慈悲,小女万死不辞,定会报答。”女子感激地接过竹简。 “不必,因缘天定。你记得,这瓶身上凸起的月牙状玉石,是这宝物的精气汇聚之处,千万要保管好,如果破损,神识便会消散。” “小女记下了,尊上恩德,若有来日,一定相报。”女子说完,又叩首一次,便离开了大殿。 几日之后,她便已掌握了心法,将男子的几缕神识储存进了玉瓶中,然后便在岛中山林内埋葬了男子,带着碧玉瓶离岛而去。 李莫忧回忆完了当年旧事,见冰鸾正认真地听着,眼里闪着泪光,似乎是被那女子感动。 “然后呢?”冰鸾问道。 “我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你那心法如此厉害吗?能让一个修行之人十余年内便头发全白?”冰鸾问道。 “如果她按我说的,取草木之灵,自然不会。”李莫忧冷笑道:“可依你所言,她取的是人的心脉之气,这虽然可以极有效地维持那男人的神识不散,可却必遭反噬。终究还是糊涂,一念之差,害人害己。” “那她以后会怎样?” “自然是灵气耗尽而死,听你描述她的样子,恐怕也是快不行了。”李莫忧道:“没想到当年我感她深情,将此法传授给她,终究还是害了她。” “你有时候,还挺善良的。”冰鸾感受到了他的另外一面。 “是吗?”李莫忧嘲讽地反问道。 “是啊,小绿说你还救了她和她娘亲,是岛上人的守护神。”冰鸾如实说道:“看不出来,魔君竟是个感性的人。” “你是在奉承讨好我吗?” “自然不是,我真这么觉得。” 李莫忧收起了桌上的碧玉瓶:“这个东西,还是放到原位的好,以后,我再也不会给别人了。” “依你所言,她使出的功法便是你给她的竹简中的,那个男子呢?他们二人使出的功法相差不大,为何那男子的力量那么强大?”冰鸾不解道。 “许是那男子本就功力深厚,又习得我这秘法,悟性颇高,自行练成了一门功法。” “原来如此,那人当日自称是忘忧岛的人,莫非是你的哪个死对头,想把这恶名安到你头上?” “我之所以声名远扬,有多半都是别人做的事,害怕报复,便说是我做的。”李莫忧道。 “哦?原来魔君鼎鼎大名,竟是虚传?”冰鸾故意放松说,缓和了气氛。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以后便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总这么剑拔弩张可不妙。 “你是在怀疑本尊的能力吗?普天之下,也就你那曾经的师祖可以与我一战,还未见得是我的对手。”李莫忧不屑地说道。 “师祖一直在闭关,不知怎样了?”冰鸾想起师祖,有些担心地说。 “你倒是提醒我了,也许正是因为你师祖闭关,封印的力量减弱,暗处的人才动起了手脚。” “封印?什么封印?”冰鸾惊讶道。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李莫忧道:“为何灵犀石的力量时隐时现,你运行灵气时常痛苦,就是因为封印将灵犀石之力强行压制住了。你师祖闭关后,封印力量不如以往,自然有时会跑出来。” “这……我竟然毫不知情。”冰鸾得知这样一个消息,惊讶过后情绪有些低落:“为何灵犀石的神识会在我体内?师祖一定知道内情,说不定,我师傅也知道。可是,我如今没办法再去仙山,也无颜去面对她。” “去了又有何用,这么多年隐藏着,就是不打算告诉你,你的身世如何,他们可曾说过?”李莫忧一向不喜正派的行事之风。 冰鸾摇了摇头:“从未有人提起过我的身世,可师傅对我的关切,我也是知道的,她一定是为我着想。” “也许如你所言,可终究是敌不过命运,躲又是怎能躲的过去的?”李莫忧叹道。 “我也躲不过去吧。”冰鸾喃喃道,有些落寞。 “我会保护你。”李莫忧低着头望着她,眼中极温柔,语气不容置疑。 ☆、雪雾森林 经历了一番出逃又被捉回的经历,冰鸾反而和魔君李莫忧达成了一致。李莫忧爱她,愿意保护她,她孤立无援,再不愿意,也只能选了这一条路。 好在她与李莫忧仍过着相安无事的生活,先前她还担忧如果他向自己示爱,该如何化解。但几日来,见他不再有强求的意思,她也放下了心,安心地顶着这个夫人之名,与他相敬如宾。 只是有时想到那封信的内容,不知凌风能否顺利找到羽化山庄的内应,挖掘出幕后黑手的真面目。 她自从得知封印一事后,便想知道自己身世之谜,却无从下手,一想到就觉心中烦躁。 为化解这种情绪,她在忘忧殿中寻来了一把长剑,常常趁着夜晚,四处安静之时,在月光下长剑而舞,来平定心中那股烦闷之情。 今晚,她又一个人来到院中,在荷花池旁,挥起剑来,没有章法地舞着。 舞了一番,她有些疲惫,坐在荷花池的石阶上望着星空,发着呆,让自己放松下来,想将那些凌乱的念头从脑海之中挤出去。 冰鸾的肩头被触碰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发现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李莫忧不知何时醒的,正坐在她身旁,默默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没什么,近来想到我的身世,总有些不安。” “你在这里很安全。”李莫忧宽慰道。 “我想知道这一切,我不能躲,我要面对它。”冰鸾看着漫天的星光,眼中也闪烁着点点光彩。 沉默了半晌,李莫忧说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就这么将你留在我身边,你就不会再受伤。” 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如果你想去面对,我自然会和你一起。” “我想面对。”冰鸾注视着李莫忧,表明决心。 “那好吧,明天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得知一切的因由。”李莫忧一只胳膊搭了过来,搂住冰鸾的肩膀,将她纤瘦的身躯拉进自己怀中。 “你身上好冷。”李莫忧轻声说。 “你为什么这么热?”冰鸾感到他的身体灼热起来。 李莫忧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前的碎发,说道:“我是中了你的魔。” “回去吧,还是有些冷。”冰鸾听他又说出些暧昧的话来,赶忙就此打住,挣脱了他发烫的怀抱,朝屋里走去。 她从桌前的小匣子里找出了一些百花散,放到小盘子里点燃。最近几日心绪不宁,倒是忘了还有这东西可以帮忙。 “这是什么?”李莫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打量着她正燃的香。 “安神用的,快睡吧。”冰鸾说着自顾自到床上睡下。李莫忧熄了灯,轻手轻脚地也上了床,躺在了她身边。 他本想试图与她亲热缠绵一番,可刚躺下,就感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了。 第二日,夫妻二人都起晚了。冰鸾伸了个懒腰,走下床看那百花散还未燃尽,便拿起剪刀,将还在燃着的部分剪断,把剩下的香料拾了出来,又放到了木匣里。 她想到昨夜李莫忧说要带她去个地方,探明自己的身世和灵犀石的由来,便先收拾起东西来。 李莫忧也已经醒了,见她已经开始装东西,对她说:“要带些冬季的厚衣服。” 冰鸾楞了一下,现在是秋季,在忘忧岛上,她一共也没几件衣服,更别说冬天的。她想了想,问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那里很冷吗?” “一处极寒之地。”李莫忧答的很简短。 “我没有入冬的衣服,启程后去买几件?”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敲门,冰鸾透过窗子看去,是小绿。她手里抱着个大包袱,在外扣门。 冰鸾打开了门,小绿道:“夫人,尊上让我准备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冰鸾接过她手里的大包袱,放在桌上展开看,见里面都是些棉衣、皮袄、手套等过冬之物。原来李莫忧早已准备齐全了,可见他早已认定自己要寻身世之谜,已早早打算好了。 “谢谢你。”冰鸾说着,从包袱中挑出两件衣服来,准备带着上路。 “夫妻之间,何必客气。”李莫忧笑道:“你也给我带一件。” 冰鸾这才想起已把他忘了,见那包袱下面还有许多男子的衣服,也挑了两件一起打包装好。她本就是个手脚麻利之人,一会儿便收拾好了东西,还用完了早餐。李莫忧还没吃完,她就坐在桌旁等他,暗自想着自己的身世究竟是何模样。 “我去交代阿杏些事情,回来咱们便可以走了。”李莫忧说着,放下了碗筷,去前殿了。 李莫忧也颇有效率,不消片刻便回来了,二人朝大门走去,门口处停了一艘木质扁舟。 “这船,为什么在这儿?”冰鸾不解道。 李莫忧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冰鸾上船坐好,而后他自己也上了船,双手施法,展示起他的神通来。 那船在他一通法术操作之后,轻轻离开地面,升到空中,越来越高,直到云端。冰鸾可以看到周围白云缭绕,小舟轻轻行于其中,仿佛在水面划行。 李莫忧施展完一番功法,坐到冰鸾身边来,有些得意:“怎样,夫君我的法术,与你仙山一派,相比如何?” “你不知活了几千年,都是个老妖精了,谁能比得上?”冰鸾语气淡淡道。 “修行之术,不在时间长短,到一定时候了,就得看悟性了。”李莫忧饶有兴致地说:“等你逃过这一劫,还要全心修炼才是,否则你像个凡人一样,活个几十年便死了,我还得重新娶妻。” “如此说来,我是你第几任夫人?” “本尊怕麻烦,一直未娶妻,你是第一任,所以你才该珍惜本尊。” 冰鸾听他这番话,居高临下的态度,仿佛给了自己多大恩惠,是自己多稀罕这个夫人之名?不禁讽刺道:“算了吧,我还是不要修炼了。几十年过去便可解脱,不然命长了,终日与你相对,还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我。” 她说着便转过身去,只留一个后背对着他。 “我早就说过了,会好好待你,不会再伤害你,生什么气呢?”李莫忧反问了一句,见冰鸾不理睬自己,便也沉默下来,死死盯着她单薄的后背。 两人一路在小舟内御风而行,许久之后,冰鸾感觉周围温度越来越低,忍不住抱住了两条胳膊,缩成一团。 李莫忧见状打开了包袱,找出一件厚棉衣递给她,自己也套上了一件。 “谢谢。”冰鸾哆嗦着接了过来。 “都说过了,夫妻之间,不必言谢,为何总与我这么生分?”李莫忧皱了皱眉,见她哆嗦的样子,起身将她手里的衣服又拿了回来,帮她穿好。 “谢……”冰鸾刚说出一个字来,忙止住了,笑道:“我看你这法术还可以改进啊,要去这么冷的地方,为何要用露天的小舟呢,干脆做个帐篷好了。” “这是为你临时找来的,不然我一个人来,什么也用不着。”李莫忧听她这番话,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他想了想,觉得帐篷对她更好,又说道:“等回去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找到顶帐篷给你。” “我只是说说,你不用当真的。”冰鸾赶忙道,她是最不愿为别人添麻烦的。虽然对方是魔君,可误会已经解除,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也不能算是敌人了。 寒冷越来越明显,冰鸾在包裹里又翻出了帽子和手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李莫忧是法力高强的老妖精,还是能抵抗些严寒的,不似她这般狼狈。 云朵都已不见,小舟周围一片白茫茫,李莫忧仔细地用法术辨别着方向,终于,他操纵着小舟徐徐下降,对冰鸾说:“我们到了。” 小舟落地,冰鸾忙看周围景色,却是满眼白茫茫一片,晃得她觉得眼花,只觉漫天都是白。厚重的雪花飘飘扬扬,只站立了一会儿,脚背上便落了一层薄雪。 “这是什么地方?”冰鸾问道,用手扶了扶头,她有些眩晕。 “极北,极寒之所。”李莫忧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太阳穴:“感觉好点儿了吗?” “嗯。这里能找到我的身世?” “先往前走,到了雪雾森林,我再解释给你听。”李莫忧说着,便拉起了冰鸾的手,向前走去,积雪颇深,踩下去一脚,便留下一个凹陷的脚印来。 “那这船怎么办?这么大的雪,一会儿就把它给埋了,我们回来就找不到了。”冰鸾指着小舟问道。 李莫忧走到那小舟旁,伸手幻化出些真气,形成一层结界来,将小舟笼罩起来,雪花落在上面,全都向两边滑落,没有飘到船上一片。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差点儿就忘了。”李莫忧笑道,又一挥手,在两人身旁也施法幻化出一层透明屏障来,这下风雪都吹落不进来,冰鸾也感到没有先前那么寒冷了。他指着远处一片若隐若现的树木,说道:“我们要去雪雾森林,在那里,能发现你的身世之谜。” 说着,他拉起她的手,走进了一片白茫茫的前路中。冰鸾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前行,在这周遭的漫天风雪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伴着,使她有些感觉错乱,竟有一种相依为命之感。她马上将这种想法从脑中挥散出去,借着头晕的由头,抽出了被他拉住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对方并不解其意,复又拉住了她的手,怕她走失一般,紧紧地攥在手里。 冰鸾拗不过他,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前行。 ☆、幻境寻由 就这样大概行了半个时辰,周围的风渐渐停了,只有雪花仍独自从空中垂落下来。那片落满积雪的白色森林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李莫忧带她走了进去,他拉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 雪花在森林里似乎突然停止了飘落,此刻这林子里极安静,只有他们踩着积雪的脚步声,一片茫茫的白色雾气,将他们严严实实包裹住,使得他们连五米之外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两人走到林中某处时,李莫忧停了下来,松开了冰鸾的手,他低沉着说:“你往后站站。” 冰鸾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知道他行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也不多问,便往后一连退了几步。 “你去那棵树后面躲着。”李莫忧似乎还是不满意,抬手指着远处一棵合抱之木说道。 冰鸾立刻依他所言,走到树后,探出头来看着李莫忧的背影。只见他抬起双臂,掌心平行放在胸前,运起真气。一团厚重的白色光芒在他双手之间跳跃,他一发力,瞬间那团光芒幻化成了千万根极细的气流,每一缕都闪着白光,纷纷扬扬奔入面前未知的雾气中。 冰鸾知道为何李莫忧要让她躲着了,刚刚他散发出千万缕真气的瞬间,她的胸口被这股力量狠狠地激荡了一下,没想到他的功力如此深厚,看来从前真是没用出几成来。 她再凝神看时,只见雾气中显现出一缕白色的光芒来,似海上灯塔般,停留在一个方向,指引着他们。 李莫忧转过身来,朝冰鸾招了招手:“出来吧。” “现在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我的身世了吧?”冰鸾走到他面前,问道。 李莫忧又拽住了她的手,向那一缕光芒处走去,便走边说道:“不急,还有一段路,我慢慢讲给你听。” 他前阵子离开忘忧岛,便是独自一人到这雪雾森林之中查探,不想冰鸾却趁这段时间逃了出去。 “所以你知道,为何我会那么生气?”李莫忧话语中还有当初的愠色:“为了帮你,我冥思苦想,翻遍古籍,终于找到一个可行之法。没想到,回去后,等待我的竟是你逃出岛去的消息。” “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激发灵犀石之力?”冰鸾听他这番话显得对自己那么关切,反而不适起来。 “我当然是为了你,你现在还不明白!”李莫忧突然停下,眼光阴冷地盯着她看,声音也抬高了几度。 冰鸾被他突然的怒意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挤出些笑容来:“别生气,我就随口说说。” “我以前是对你做过一些错事。那是因为我总想去控制你,让你乖乖地呆在我身边,直到发现你跑了,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都用错了方式。”李莫忧眼中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坦诚,他将自己的内心摊开,给她看:“所以我会尽力补偿犯下的错,希望你可以用真心对我,不要这么敌对我。” “我喜欢你。从开始便是。”李莫忧的表白在雾气蒙蒙、白雪皑皑之中,变得有些不真实,弥漫的雪雾衬托得他这张轮廓分明的脸,没有了魔君的威严,只留温柔的神情。 他眼里款款深情,冰鸾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的男人是不可一世的魔君,自己因他屡受苦痛,可他也是那同床共枕之人,多次搭救自己性命,还远赴极北帮她寻求身世之谜。 冰鸾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让自己低下头不去看他那双真挚的眼睛。 然后她的唇忽然在寒冷中感觉到了灼热的气息,李莫忧俯下身来,轻轻地用唇触碰着她的唇。许是因为周遭的一片白色,让她一直有些眩晕感,这一次,她并未像往常那样挣扎。 那灼热的气息渐渐变得有了占有欲,温柔被热烈取代。冰鸾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起来,舌尖也被他缠绕着,想要停下来。李莫忧的手却放在她腰间,紧紧压迫着她,使她无法逃脱。良久,他才放开了她。 冰鸾的双颊变得绯红,脸上一阵阵地发烫,立刻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过身去不看他。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李莫忧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失控,拉着她的手道歉。 冰鸾叹了一口气,眼中流出了几滴泪来,她仍背对着他说道:“我承认,现在我并不反感你,甚至刚刚对你还有一些好感。可是我也需要时间来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能答应我,不要再逼我了吗?” “我什么都能答应你。”李莫忧皱了皱眉,轻轻走到她面前来,伸出手擦掉了她的眼泪,说道:“我给你时间。” 冰鸾沉默着,强迫自己平复了心情,她不喜欢现在这种僵硬而尴尬的氛围,便转移话题,对李莫忧说道:“你还没说为什么来这里能得知我的身世。” 李莫忧赶忙接下了她的问题,回答道:“极北之地,天然与别处不同,在这雪雾森林中,孕育出一处幻境。传说,寻常人进入幻境,便会暂时忘却现在,由幻境中的力量牵引,得知自己所追寻的答案。” “进了幻境,便可得知我的身世了?既然会忘却现在,那该如何从幻境中走出?”她立刻追问。 “只能一试,我也不知在幻境内会遇到些什么,但我可先施一道法术,让我们在里面不要分散。” “你要与我一同进去?”冰鸾有些意外:“你还是别进去了,如果有危险,我不能牵连你。” “我是你的夫君,怎会让你自己去?而且,我的法力你也知道,有我在,比较安全。”李莫忧说着便不顾冰鸾的劝阻,用手指前端凝结出一缕真气,朝她眉心点去。 “这是什么法术?” “这是困咒。”李莫忧答道。 “你那时给我施过生咒,让我无法自尽。这困咒,难道是可以将我困在你身边?” “说不上是谁困住谁,反正咱们俩是分不开的。”李莫忧说道,指着前方雾气中的白色亮光道:“先往那里走吧,那儿就是幻境。这幻境神出鬼没,我刚才使出了十成功力,才追寻到它的位置,要趁它又移动前赶过去。” “连你都需十成功力?”冰鸾有些惊讶。 “造化钟神秀,再修炼又怎能强过自然,就像那灵犀石,不也是孕育自天地?”李莫忧感慨道。 二人知时间紧迫,不再多说,朝那亮光处走去。 好在这幻境此刻并未移动,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到了亮光的中心处。 冰鸾仔细看去,那是一团不停打着旋儿的雾气,就像旋涡一般,李莫忧的那团真气正遍布在它四周,他抬起手收了回来。 冰鸾担忧地问道:“这要怎么进去?直接走入会有危险吗?” 李莫忧从地上拿起一根枯萎的树枝,将一端伸到旋涡中,咔嚓一声,枝丫立刻被折成两半。 “看来不行。”他看着冰鸾向后一指:“你还是去树后面躲着吧,离得远一点儿。” “这里可以了吗?”冰鸾走到了远处一棵树后,朝他喊道。 “再远一点儿。” “这里呢?” “再远点儿,一直走。” 等李莫忧都看不清冰鸾身影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距离才安全。他将周身真气全部散发出来,形成了一个如钟罩般的白色结界,向旋涡垂直扣去,那旋涡似乎能感知周围般地想逃走,风声骤起,树木全部齐刷刷折断,李莫忧躲开这些砸下来的断木,再度施法,终于将他用真气凝结成的钟罩牢牢扣在了旋涡上,这下,旋涡停止了转动。 “娘子,回来吧。”他向远处喊去。 冰鸾虽然走出很远,还是听到了刚刚巨大的声响,她在远处看不真切,走近了才发现周围的树木都已七零八落,她看到旋涡被李莫忧的真气笼罩住,已停止转动,立刻明白了因由:“这幻境的力量,竟然这么强大。” “嗯。进入之后,你就不再是你,完全受幻境控制意识。”李莫忧语气关切又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冰鸾点了点头,想和他道谢,又想起他不喜自己见外,便未把这话说出,转而说道:“我们快进去吧。” 李莫忧紧紧拉住她的手,向幻境之中走去。 刚刚进去时见那旋涡内景色与别处一样,也是白茫茫一片,冰鸾还迟疑地想问李莫忧是怎么回事。 她只清醒了片刻,脑中突然混沌席卷,意识渐散,她最后看了一眼李莫忧,见他同样迷茫地看着自己,眼神散乱,然后两人便一同倒在了迷雾之中。 那是什么感觉呢?就像整个世界在他们眼前一下子消散,仿佛今生只是南柯一梦,梦醒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相信眼前幻境演绎的人生。 ☆、一见钟情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卧在一块大石头上睡着了,阳光晒得石头和她都暖暖洋洋,她全身都很舒服,坐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才慢悠悠睁开眼来,看到眼前景物。 一片翠绿的草地,伴着花团锦簇,不远处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清澈河流。花开得娇艳极了,她不禁走了过去,鼻尖凑上前,闻那阵阵幽香。 “彩素,你又在这儿偷懒,不去练功,师傅都发现了!”一只五彩的鸟从远处飞过来,身上的羽毛闪着点点光泽。那鸟越飞越近,等到她面前时,竟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美貌女子。 “哎呀轻舞,我知道啦,成天练功,真无聊死了!好想出去看看啊!”叫彩素的女子抱怨道,脸上一副娇嗔之情。 “出去有什么好,也就是人间俗世罢了,哪有我们渡灵谷逍遥?”轻舞说道。 “听去过的人说啊,这人间可有意思了,繁华盛世,好玩得很,我可一定要出去看看,你去不去?”彩素满怀期待地说。 “不去,我不喜热闹。”轻舞道。 “唉,我忘了你最爱清静,修行才是你的最爱啊,这以后谷中的主人,一定是你。”彩素笑道。 “你这丫头,再不回去,师傅罚你我可不管了。”轻舞说着便又化成了鸟,不理会彩素,展翅往远处飞去。 “哎,等等我啊,轻舞姐姐,我这就回去!”彩素边说着,也化作了一只五色鸾鸟,跟随轻舞而去。 在彩素眼里,渡灵谷无聊至极,每日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几百年的时光毫无波澜地过去,每一日便是在重复昨日事。她终于下了个决心,偷偷溜出去看一看,到时师傅要打要骂尽管来好了,也比永远在谷中清修的好。 夜里彩素化成一只五色鸾鸟,轻轻在漆黑的天空掠过。正当要飞出谷外时,一声猫叫传了过来,那声音极轻,然而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她听得一清二楚,忙朝下一看,只见一只小白猫正抬头注视着她,双目在黑暗的夜里发出碧色的光芒。她徐徐降落,到那只猫面前时,收敛起羽毛,又变化成了原本的少女模样。 “小白啊,你在这里干嘛,吓了我一跳。”彩素用手扶着胸口,对那猫说道。 “彩素姐姐,你是要离家出走吗?”小白猫也摇身一变,成了个着白衣的翩翩少年郎。 “不是不是,我只是嫌谷中闷,想去人间走走。”彩素回答道。 “不要去。人间有什么好,我和红钰便是被那些道士害的,连家都没有了,幸亏遇上你和轻舞姐姐,才逃得一命。”白衣少年面露恨意。 “小白,人有善恶之分,并非都与害你的道士们是一样的。”彩素叹了一口气,用手扶着小白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几百年光阴已过,曾经偏执于斩妖除魔,破坏你的家园的道士们也都已作古,千万不要再抱着仇怨之心了,要好好修行才是。” “姐姐最不爱修行,如今倒劝上我了。”小白见她担忧,故意笑着打趣道:“姐姐在人间好好游玩一番,我只当什么都没见到,这就回去修行了。” 小白说着便又化成了一只猫,径自走进了黑暗里。彩素会心一笑,伸手变幻出五色羽毛来,轻飘飘地往谷外飞去了。她越飞越远,渐渐天也已变亮,依稀的晨光里,她看到了一座繁华的城池展现在眼前,人们还未全醒来,只有赶早的小吃摊热气腾腾。 彩素第一次见到人间景致,此前的几百年里,除了有一次和轻舞出去采药,碰巧救起了危难中的白如玉和红钰,便再没有离开过渡灵谷了。而那一次的出行,也只是在山野乡间,未曾见过眼前这种繁华城市。 她在这城中停了下来,又变成了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女。她对这人间好奇的不得了,仔细地循着几个早点摊看去,热气腾腾的包子笼屉冒着白气,面馆里也已经坐了几个起早的客人,她自己也想去尝尝,可是看见吃饭的客人都掏出银子交换时,她又不解了,不知那银子要到哪里去寻。 正在纳闷之际,突然有一人从她身边飞速而过,她连那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就被撞的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然后她看到后面有一男一女跑了过来,似乎是在追赶刚才撞她的那个人。 “姑娘,你没事吧?”两人中的男子跑到她面前,想要扶起她来。另一名女子仍是未停下,去追那个人,边追边喊道:“站住,你这妖魔!” “我没事。”彩素说着便在男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裙上的尘土,望向面前的人。这人生得好看的紧,尤其是那一双凤目,正出神的看着她,这直勾勾的目光反而将她看得脸颊有些发烫。 “你们在追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转而问道。 “啊?啊,我们在捉个妖怪,让姑娘受惊了。”那青年男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还不快去?”彩素提醒道。 “对,对。”他尴尬地答了两声,便向前跑去,跑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不知姑娘芳名,住在何处?我好上门道歉。” “道歉?撞我的不是你,你为何要道歉?”彩素有些不解地问。 “是……因为我追那妖怪,他才冲撞了姑娘。”男子低下头去,居然有些脸红。 “我刚刚到城里来,还没有住处。”她如实答道。 “既然如此,姑娘不妨去街西的宜人居下榻,在下和舍妹正住在那儿,也好和姑娘道歉。”男子的脸更红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快去吧,你妹妹一个人,能打得过妖怪吗?”彩素看他的样子不禁笑了。 “是,我这就去。”他刚转过身去要走,又犹豫地转了回来,羞涩地问道:“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我叫彩素。”她笑着说道,那男子知道了答案,才放心离去。 彩素朝街西走去,去寻那男子说的宜人居,想到他刚刚手足无措的样子,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人间的人,可真有趣。” 宜人居很好找,就在街西一处最显眼的所在。彩素打量了那店面一番,便走了进去,店小二忙热情地给她开了一间上好的客房,而且还没向她要银子。她便天真地以为这里是个不用花钱的所在,安心地住了下来。 没过一个时辰,彩素的房门便被敲响了,来的正是刚刚那个男子,他谦逊有礼地站在屋外,见她出来又楞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妖怪捉住了吗?”彩素打破了沉默。 “嗯,捉到了,那是个刚修炼成人的小妖怪,从山里偷跑出来,并无大错,就喜欢捉弄人。我吓唬了他一番,他就乖乖回家去了。” “那你还很厉害。”彩素笑道。 “不不不,我不厉害。”男子忙谦逊地否认道。 噗嗤一声笑声从角落里传出,彩素一看,一个少女正看着他们,捂嘴笑着,看她的样子,应该偷看多时了。 “绮梦,你干嘛偷听我说话。”男子朝那少女说道。 绮梦走到他们面前,没有理男子的话,而是对彩素说道:“姑娘别见怪,我和师兄昨日在这儿等那爱捣蛋的小妖怪,本来今日已经商量好了,捉完妖便回羽化山庄去的,不知为何,师兄突然让我先回去,说自己有事要留下几日,我心中不解,才跟过来偷偷看看。”绮梦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继续说道:“原来师兄是有了意中人。” “绮梦,别胡说,我今天刚结识彩素姑娘。”男子紧张地掩饰着。 “那……师兄是一见钟情了吧?”绮梦一脸八卦道。 “我……我……”男子脸胀得通红,不想否认,觉得承认也显得自己很唐突,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见钟情?那是什么意思?”彩素一脸不解地看着二人:“还有,你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啊,是吗?我忘了,我叫莫冰。” “一见钟情就是我师兄初见姑娘,便似曾相识,情根深种了。”绮梦看师兄不回答关键问题,索性自己替他说了。 “爱?”彩素意外道。 “绮梦,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回仙山去。”莫冰怕彩素介意,忙止住了绮梦的话头,又有礼地对彩素说道:“姑娘从何处来,可有什么事要办?不知有没有我兄妹二人能帮上忙的?” “我家在渡灵谷,以前都在谷中生活,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城里是什么样。” “渡灵谷,在哪里?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绮梦问道。 “嗯。我家离这里很远。” “既然姑娘是来城中并无急事,不如与我兄妹二人同游,我们带姑娘在城中游玩几日,再到我们羽化山庄看一看,那里的景致可是南山城一绝呢。”莫冰喜不自胜道。 “是啊是啊,姑娘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游玩也寂寞,不如与我们同行?”绮梦也附和道,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莫冰一眼。 “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彩素倒不推辞。 如此一来,三人一连数日在城中游览观赏,也都熟识起来。绮梦常常故意借由离开,留他二人独处,一个是风姿绰约的少年郎,一个是虽已活了几百岁、却不谙世事的少女,两人都正巧长得一张彼此爱慕的脸,渐渐有了好感起来。 一番游览后,三人又一同去了羽化山庄,原来莫冰是羽化山庄的弟子,而绮梦是仙山弟子,二门同气连枝,所以弟子们常常互相往来。 彩素在羽化山庄悠闲度日,又陆续结识了仙山来修行的穆渊、无忍,以及无忍的妹妹柒月,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朝夕相处,感情渐深,与渡灵谷中的无聊日子相比,人间真是让她流连忘返。 更让她流连这里,不愿回去的原因是,如同命中注定般,她和莫冰爱上了彼此。 ☆、生死两茫 谷中寂寞,人间繁华,而且,人间还有羽化山庄,山庄里有着心心相印的莫冰。 所以彩素忘记了回渡灵谷,她一心想与莫冰生生世世。 终于有一天,莫冰含笑着和她说:“和我去一个地方,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从今以后,没有任何隐瞒。” 彩素跟着他绕到了羽化山庄一个毫不起眼的水潭旁,那潭虽小,潭水却清澈无比,也算雅致。 “这是化雨潭。”莫冰在潭边坐了下来,一只手伸向彩素,希望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等她坐过来以后,他开始讲述自己视为秘密的奇遇。 “在我六岁那年,一时贪玩,掉入了化雨潭内。我挣扎无果,以为自己要殒命之时,突然感觉一股力量将我包裹起来,在潭底我居然能自由呼吸。当我清醒过来,发现潭底别有洞天,更是寻到了救我的力量之源。” “是什么救了你?”彩素好奇地问道。 “是它。”莫冰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石,那玉石五彩斑斓,在世上罕见,上面还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什么?”彩素拿过那块玉石,仔细看起来,发现一侧写了“灵犀”二字,这两个字比周围那些小字大了许多。 “灵犀石。传说中它有巨大的力量,以至于江湖为它纷争不断,后来便消失了。没想到,竟然在羽化山庄不起眼的化雨潭里,还机缘巧合被我拾得了。” “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在潭底,它似有人性般牵引着我,免我溺水。在我拾起它那一刻,一股力量竟托着我出了水潭。”莫冰回忆道:“而后,我仔细阅读石上心法,发现竟能渐渐控制它的力量,与它心意相通般,有时睡梦中,还能梦到各门派为抢夺灵犀石导致的天下动乱。” “那这力量会不会对你有害?”彩素担心道。 “它对我并无害,我也不是贪图它的强大力量,只是感觉它并不想再孤独地回到潭底,才将它留在身边。” “你能感觉到它的神识?” “是,起初是少年心性,想钻研下这神奇功法,后来修习日久,便觉与它心意相通。说来你可能不信,在我修习心法时,能感到它很开心。” “这真是个灵物,它既有意识,你也诚心与它为友,倒也无碍。只是一定要小心,此事绝不能外传,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只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彩素皱眉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能感受到它饱含对苍生的悲悯之心,所以我一直未对旁人讲过,连对师傅都未透露过。” “那你为何告诉我呢?”彩素明知故问道。 “因为,我想娶你。不知彩素姑娘能否嫁给我呢?”莫冰微笑着看向她道:“对你,我不想有任何秘密。” 彩素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也暗暗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她早已芳心暗许,脸红得发烫。 莫冰的心跳个不停,他伸出一只胳膊,将彩素揽到了自己怀里,两人静静地互相依偎着,却不知远处已有人暗藏,听到了刚刚的秘密。 莫冰自小是个孤儿,被师傅捡回了羽化山庄,他对师傅说明了要娶彩素之事,师傅当即便应允了。彩素本是鸾鸟一族,在人间无牵无挂,当然,这些她只告诉了莫冰和绮梦二人,并不敢让旁人知晓,如果莫冰师傅知道了,是绝不会答应他们的婚事的。 时光飞快,彩素和莫冰婚后已过半载,二人感情甚笃,彩素也已身怀六甲。不想,这样平静而快乐的日子突然被打破了。 有一日,各大门派突然都齐聚了羽化山庄,开口便逼问莫冰是否私藏了灵犀石。 羽化山庄的掌门,也就是莫冰的师傅,走了出来,他让众人先稍安勿躁,道:“怕不是有人谣传,消息从何获得?” 众人皆沉默不语,其中青夕观的掌门走了出来道:“一位道友传信告知我等,并未透露身份。且不管来源何处,莫冰究竟是否心怀不轨,修习秘法,一试便知。你是他师傅,在这里推三阻四,难道要包庇?” 话音未落,莫冰已走了出来。他倒是干脆,从怀里掏出那块五色玉石,双手承给师傅,还讲述了自己那番奇遇。众人都伸长脖子凑了上去,对灵犀石垂涎欲滴。 “各位同道,我也是无意中习得此法,并无危害之心,今将灵犀石交出,以后绝不修习。这样可好?” “你都修习过了,说这些如何让人信服。这灵犀石绝不能再由你们羽化山庄保管了。”青夕掌门道。 “各位,在下有个提议,我师傅仙山掌门光风霁月,在同道中也是功法最高。不如由他来保管,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讨了去。”穆渊站在莫冰身边,对众人建议道。 “哼,仙山、羽化,同气连枝,难保你们没有邪心。”青夕掌门仍是不满,周围众人也随声附和。 “还有,他已修行的邪功,怎让人安心,不如自废武功?”青夕掌门不依不饶道。 “这万万不可。”穆渊不等莫冰回话,便断然拒绝。修仙之人散去全身功法,身体会受到极大损伤,甚至活不长久,青夕掌门让莫冰如此做,便是存了加害之心。穆渊与莫冰感情深厚,自然不会答应。 “那怎么办?你们又不交出灵犀石,又舍不得弟子,难道让我们打道回府?”又有一人暴躁的喊道,此人是花云观掌门,与青夕掌门一丘之貉。 “各位到此的目的我已知晓,莫冰有错在先,可也是我门中弟子,我自会惩治。至于灵犀石,既在我门中发现,便也应是我门中处理,与各位并无关系吧?再者,这东西力量强大,相信各位中任何一位得到了,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羽化掌门巍然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摆明了打发我们走?你这徒弟,秘法修成什么模样,比试一番就知道了,遮遮掩掩作甚?”花云掌门怒不可遏,朝莫冰喊道:“小子,可敢应战?” “在下愿意。”莫冰不愿师傅为难,他自修行那秘法从未使出,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对方怎样伤他,他都以本门功法应对。 “莫冰,别和他打,花云观手段卑劣。”穆渊耳语道。 莫冰笑笑,还是站了出来。花云掌门气势汹汹,各种阴险毒辣招数尽出,莫冰修行不及他,渐渐落了下风。 花云掌门使出了看家本领,一拂万宗,他摆动拂尘,手中一条拂尘化作千万条,向莫冰咽喉处而来,势要让他今日命丧黄泉。 穆渊见状,不敢迟疑,立刻取剑朝花云掌门击去。 莫冰无处可躲,危难之中,他并未念灵犀石心法,却本能释放出一股巨大力量来,将那拂尘击的粉粹。花云掌门受了这一击,身体凌空飞起,口中鲜血喷涌,直挺挺被抛了出去,好巧不巧,竟一下落在了穆渊举起的剑上。 一切几乎都是千钧一发的事,只一刻变幻。待众人反应过来时,花云掌门已倒地身亡,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死于莫冰之手,还是死于穆渊剑下。不管是谁杀的,他们两门关系也是亲如一门,都是一样的,横竖脱不了关系。 青夕掌门率先反应过来,他飞奔到亡友身前,抱住他哭了半晌,声泪俱下,观中弟子也都已泪流满面。 然后,青夕掌门恶狠狠地注视着羽化掌门、莫冰和穆渊,道:“事到如今,还有何话可说?你们便是正派的敌人。” 莫冰凛然跪了下来,先朝向师傅道:“师傅,徒儿不肖。” 然后他又朝围攻的众人道:“花云观主是我所杀,与穆渊无关。我愿以死谢罪,恳求各位不要连累他人。” 说完这些话,他又对穆渊说道:“师兄,请帮我保护好彩素,和我的孩子。” 穆渊眼中已泪水涟涟,他忙伸出手去搀扶他,想阻止他。不想,莫冰已使出全部力气,挥出一掌,朝自己心口击去,鲜血洒了满地。 彩素本在房内养胎,对外面的响声并未在意,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她突然感到心脏跳动不安,朝外走去。刚走到山庄门口,见到那里黑压压围拢着许多人,她走了过去,几个弟子想拦住她,这让她的心跳得更快了,终于,她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莫冰。 一瞬间,彩素的泪洒了满地。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直挺挺向后倒去。 羽化山庄又恢复了往日宁静,莫冰死后,仙山掌门终于赶到,他排除众议,接管了灵犀石,说会将它安置在一个万全之所。莫冰已自尽,青夕掌门还是不依不饶,说穆渊也是帮凶,不能毫无惩罚,否则自己即使功力不济,也要战死在羽化山庄门前。 穆渊是仙山大弟子,素来明事理,知道师傅最钟爱自己,他怕师傅为难,便自行散去了全身功力,发誓退出师门。 如此,这场围攻才落下了帷幕。 莫冰是师门隐痛,葬礼也冷冷清清,只有彩素并几个好友一直守在灵前。尤其是彩素,她心中万念俱灰,面无表情地一日又一日守在灵前。 莫冰已逝世三日,彩素昼夜不眠,为他守灵。 偌大的灵堂中,只有她和绮梦在旁。 穆渊退去全身功力,已大病一场,现在只能养伤。柒月素来爱慕他,自然在旁精心照顾。 此时夜已静,彩素呆呆地看着那棺材,忽然馆内发出一缕青光,她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并非幻觉,绮梦也发现了那道青光。 只见青光飘飘荡荡,徘徊在彩素周围。她忍不住喊道:“是你吗?莫冰?” 青光并未回应她,而是认准了一般钻入了她的身体,彩素一下子便晕倒在地。 绮梦大惊,正巧无忍走进来守夜,她慌张地喊道:“师弟,快去叫师傅来!” ☆、以命渡命 彩素已清醒过来,她盯着面前的仙山掌门,急道:“那真的不是莫冰吗?” 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人的魂魄死后会随无常往生,那青光应该是灵犀石的神识。” 老者说着,手中取出了那块五色玉石,面露无奈地看着彩素,说道:“这灵犀石是孕育天地精华而生,自身已有意识。数百年前,它曾在人间出现,引得江湖众人追逐,血雨腥风。那时仙山和羽化山庄还未分立,我们这一派先祖为结束乱局,终于取得灵犀石,将它隐藏起来,连门派中人都不知藏在何处。” “没想到,大隐隐于世,竟然就在化雨潭,还被莫冰习得。”穆渊在一旁感慨道,他虽还在病中,仍不忘莫冰死前嘱托,担心彩素而来。 “掌门师傅,那为何灵犀石的神识会在莫冰体内?”彩素问道。 “这灵石特殊,修行秘法需心念集中,与它合二为一,所以它可以影响人的意识。”老者言道:“莫冰能习得秘法,也是体质与灵犀石相符,如今它的神识又藏于你体内。我猜,恐怕是因为腹内孩儿与莫冰体质相似的缘故。” “这神识,附在了孩子身上?”彩素惊道:“那会不会伤害她?” “未可知,如果运功贸然将它逼出,也许会伤了孩子,如今只有静观其变。” “师傅,如果有异常,即使舍了我性命,也求您保住这个孩子,她是我唯一的牵挂了。”彩素落泪,起身在榻上拜道,绮梦见她身体虚弱,忙扶起了她。 老者于心不忍,点点头,道:“养好身体,不要再熬夜守灵,莫冰,他知道你的心意。” 绮梦颇精通医术,一连几日,为彩素煎药喂药,只盼她能有些精气神,万一真有变故,也能撑一撑,不至于自身先病倒了。 起初那灵犀石神识安安静静地留在她体内,并没有什么风波,可一月之后,变故突起。 彩素喝药之后突然腹内绞痛不止,急的绮梦团团转,怎么也找不出原因,她只好请来两位掌门师傅。 “不好。”仙山掌门把完脉说道:“有人加害。” “怎么动的手脚?”羽化掌门问道。 “彩素身上有寒凉之气,恐怕有人在饮食中加了慢性药,损胎儿元气。” “师傅,求您救救孩子。”彩素不顾疼痛,跪下求道。 “看来有人想让胎儿殒命,使灵犀神识脱离,为己所用啊。”仙山掌门扶起了彩素,无奈道:“胎儿力量弱,刚刚能承担灵犀石之力,如今遭人陷害,恐怕撑不过这一关。” “师傅,可有补救之法?”彩素道。 “有一法,只是冒险了些。用法力驱逐出灵犀神识,将它封印。这样胎儿的负担就会减轻一些,只是难保万全。”老者道。 彩素知别无选择,立即应允。 老者遂施法,从彩素身体里逐出一缕青光,他取一法器,待终于将其封印起来时,额上已是汗珠涔涔。做完这些,他又为彩素把脉,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法力不济,还是有残存的神识留在胎儿身上。” “师傅,难道,这孩子保不住了吗?”绮梦痛心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道:“我能做的都已做了。”然后他便走出了屋子。 彩素沉默着让众人离开,屋里只剩自己。 她卧在床上,仰面朝天,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虚空看去。过了许久,她坐起了身,走到了窗边,抬手施法,一只鸾鸟出现在了手上,她对那鸾鸟说了一番话,然后松开了手,说道:“快去吧,去渡灵谷,传信给轻舞,我等着你回来。” 最后一丝法力让她腹中更加痛苦,她强忍疼痛,默默自言自语道:“莫冰,我会保住我们的孩子。” 轻舞见到那只鸾鸟的时候,心里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她认得这是彩素的传信之法,那丫头跑出去许久,自己也赌气不愿去找她,今天让鸾鸟传信,莫不是有急事。 她来不及多想,挥手将那鸟唤到身前,鸾鸟开始鸣叫。 “她真是疯了,竟然想以命渡命。”轻舞说着,一滴泪落了下来。 渡灵谷是鸾鸟一族的居所,他们这一族,天生为神鸟,能通百兽之语,亦有一份独门秘法——以己之命,保他人之命。彩素不喜修行,先前对这秘法并不感兴趣,而今她宁死也要保住孩子,才传信给轻舞,请她传授秘法心诀。 那鸟轻声诉说着彩素心意: “轻舞姐姐,承蒙照顾。 人间一行,彩素已找到最珍贵的东西了,可惜他已经去了。 如今我孩儿生命垂危,望姐姐将心诀传授予我。我愿随莫冰去了,以我的命渡孩子的命。 姐姐素来知道我任性,认准了便会去做,谁都劝不了。 请姐姐莫要悲伤,这是彩素的选择,做这个选择,是快乐的,也是值得的。” 轻舞对鸾鸟讲出了心法,看着它飞远的影子,喃喃自语:“彩素,我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宁愿当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你真是傻,可是做姐姐的只能成全你,不知你的来生,还会不会遇上姐姐。” 彩素见到鸾鸟飞回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她叫来了绮梦和穆渊,最后拜托道:“来到人间后,除了莫冰,与你们最亲近了,我一点儿都不后悔。真为认识你们感到高兴。” “你要做什么?”绮梦听出她话音不对。 “绮梦,我会用鸾鸟一族的秘术,保我孩子的命,只是……” “只是什么?”绮梦道。 “我会去和莫冰相见。”彩素淡淡笑道,似乎她说的不是死亡这个结果。 “不行,绝对不行!”绮梦一下子站了起来,激烈反对道。 “夫妻本就该在一起啊,如果孩子死了,我在人间的一点牵挂也就没有了,求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们,答应我吧。好不好?”彩素温柔道。 “你,你……”绮梦说不出话来,眼泪已落了一地。 “我施展心法后,孩子会安然无恙,直到她出生,我才会离去。”彩素转而对穆渊继续道:“穆大哥,孩子体内还是有灵犀石残留的神识,我担心将她留在门派之中还会受到伤害。既然你已经离开仙山派,能否请你将孩子带走,让她远离这一切?” “我会将她视如己出。”穆渊的双眼也湿润了,昔日挚友都要相继离开,不用彩素说,他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彩素,你放心吧,我们都会一直保护她,让她平安过这一生。”绮梦已泣不成声,哽咽说道。 彩素在人间度过了最后的数月时光,她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丝毫不觉得可怕,甚至在想,也许莫冰还不曾转世,在等自己。 伴随着孩子一声清亮的啼哭,她看到了这个乖乖巧巧的女婴,她在襁褓里哭泣不止,似乎知道母亲即将离去一般。彩素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她俯身轻吻了女婴的脸,轻声说道:“莫冰个和鸾鸟,冰鸾,你就叫这个名字吧,要好好的,妈妈先走了。” 婴儿哭的声音更大了,而彩素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倒在了床上,陷入了一片永恒的安静。 不知在这安静中沉睡了多久,她听到耳边响起朦朦胧胧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不清楚,只是一直在响着。 “醒醒,冰鸾,快醒醒,冰鸾,冰鸾……”声音由远及近,又急迫又焦虑。 “冰鸾,冰鸾,我是李莫忧啊,你最讨厌的魔君,不记得了吗?” “魔君,是谁?”她喃喃道,并未清醒。 “冰鸾,你听到我说话了?太好了,你听好,我们在雪雾森林的幻境中,刚刚都是幻境演绎出来的,你不是彩素,也没有死。你是冰鸾,想起来了吗?” 倏然之间,冰鸾似灵台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起来。 她高呼道:“我想起来了。”然后,她挣扎了几次,奋力终于逃离了那安静之处,睁开双眼,四周的茫茫雾气又出现在她眼前,寒冷开始侵入骨髓。 “你总算醒了,鸾儿。”李莫忧扶起了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刚刚是陷入幻境里出不来了吗?” “嗯。本来我已进入一片迷茫状态,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我功力深厚,又有些定力,拼力挣扎之际终于想起了现实记忆。再加上那困咒,才能让我的意识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事态发展。见你危在旦夕,便极力唤醒你。”李莫忧道。 刚刚那幻境所见对冰鸾的冲击实在太大,她在梦中是彩素,便是将自己母亲的人生经历重演了一遍,而幻境中的莫冰,便是随她一起进去的李莫忧。 “没想到,幻境中过了一年多,现实只是片刻。”冰鸾感慨道。 “这便是它的力量强大之处了,好在,终于是得知了一切因由。”李莫忧道。 “彩素……是我母亲,她是鸾鸟,难道我能听得懂百兽语,便是这个原因?”尤是得知了身世,又有新的谜团产生,她疑惑道:“我母亲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穆渊,让我远离这一切,可是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一记事便在仙山生活呢?还有,我父亲修习灵犀石心法的事,那些门派怎么会知道?我还在母亲腹中时,又是谁下的毒手?” 她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皆没有答案。 幻境的场景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心情波澜起伏,得知父母皆死于非命,母亲又是牺牲自己才护她周全,冰鸾不禁情绪崩溃,将头埋在膝盖上,发泄般痛哭起来。 李莫忧从未见她如此伤心,揽住了她的肩,将她严严实实搂在了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着。 “鸾儿,我会陪着你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会弄明白,害人的人,我负责找出来。”他承诺道。 冰鸾哭了一通,心情倒舒畅了许多,看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将李莫忧的衣服弄的乱七八糟,不好意思道:“抱歉弄脏你的衣服了。” “我们都是夫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李莫忧自然地拉住她的手,轻轻一握。 在幻境中二人做了一年多夫妻,虽然是幻觉,可是却真实无比,以至于现在两人的关系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就如同真的是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般,一时冰鸾也觉得分不清幻境和现实,对他的话并未反驳。 她抹干了眼泪,抬眼看去,只见李莫忧神色突然一紧,说道:“鸾儿,我们得快些立刻这里,幻境要移动了,我的法力支撑不了多久。” ☆、君心我心 李莫忧的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冰鸾极少见他神情如此严肃,平时他是又冷淡,又气定神闲,而今,他的脸上居然有些忧虑之色。虽然一闪而过了,可冰鸾也敏感地捕捉到了。 “怎么了?”冰鸾问道。 李莫忧并未立刻作答,眼盯着他们刚刚进来的旋涡边缘,他挥手施法,眼前雾气渐散,边缘处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这下冰鸾也吃了一惊,旋涡居然开始摇摇晃晃,即将移动起来,而李莫忧先前用真气化成的屏障,已经开始消散。 “幻境要移动了。”李莫忧说着,同时拉过冰鸾,将她面朝自己胸口,用披风严严实实挡住。然后他一手施法,迅速汇聚起一层真气结界,将两人围拢。 他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以至于冰鸾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带着从旋涡中抛了出来,重重摔落在地,李莫忧也一起摔了出来,臂弯还紧紧抱着她,身体也结实地压在她身上。 冰鸾被摔得不轻,反应过来只觉后背生疼,面前还压着李莫忧,呼吸不畅。她唤了他一声,见他并不应,便挣扎着将他推开,自己坐了起来。 身后的旋涡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李莫忧残余的真气仍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好险,如果还在旋涡里,只怕被撕成碎片了。”冰鸾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旋涡消失的地方,自顾自说道。 可是李莫忧并没有回应她,她疑惑着俯身一看,只见面前的人一脸苍白,眼睛闭得紧紧的,似乎睡着了一般。 “李莫忧?”冰鸾推了推他的胳膊,再看手中,已是一片殷红,沾满了鲜血。 李莫忧仰头躺在雪地上,后背的血渗透了衣服,周围的白雪都变成了斑驳刺目的殷红。 冰鸾惊得深吸了一口气,扶起他来,才看他后背一眼,便觉触目惊心。 李莫忧背后的衣服已经全部破破烂烂,如同被刀割过,裸露的后背上错落着深浅不一的伤口,密密麻麻,几乎有上百条,尤其是最深的几条伤口,几乎从脖颈下方穿越背部直到了腰部以下。鲜血汩汩而出,在这寒冷之地,生起了一股热气。 他双目紧闭,已是昏迷过去,虚弱不堪。 冰鸾镇定下心神,然后立刻脱下自己的衣服,撕成一条一条,包扎住他的伤口,可那鲜血还是不停地渗出,布片很快就被染红了。她想了想,又将自己最厚的棉衣也脱了下来,刚一离身,便不停地打着冷颤。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她颤抖着手将棉衣撕开,取出一团团棉花,用手压平,又用布片包好,一同包扎在他的伤口处。 血终于流的慢一些了,渐渐有止住的势头。冰鸾将自己的几件御寒衣物已尽数脱下,给李莫忧包裹起来,自己只剩了一件单衣。 她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心中难过起来。平日见他,可以说是天下几无敌手,而今却因为保护自己,受此重伤。 雪雾森林的雾气太浓了,一股阴冷的湿气让冰鸾打了个喷嚏。她决定尽快带李莫忧离开这极寒之地,自己虽然不懂那御风飞行之术,可好歹还有一双腿,只要自己活着,便可以带他走出去。 她背起李莫忧,虽然他的体重远超自身,可常年修行下来,她的体力也比平常人要好的多,尚可背着他在风雪中前行。他因自己重伤,自己就要治好他。 出了雪雾森林,外面的雪明显变大了,寒风也开始呼啸起来,冰鸾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她觉得全身都麻木一般,僵硬着发出钝痛来。 可是她不敢迟疑,她怕自己走得慢了,李莫忧会坚持不住。往常只道自己不在乎他,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想要他活着,要他安然度过这次劫难,要他还是那个强大到无所忌惮的魔君,要他与她长长久久。 冰鸾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终于发现了那艘孤零零的小舟。李莫忧的法力已消散,笼罩在上面的屏障也变得薄弱不堪,有几处都已消失,留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雪花钻了进来,在船上飘飘扬扬。 冰鸾摸了摸李莫忧的手,发现他的手也同自己一样,已被冻得僵硬了。她走到小舟前,将李莫忧放了下来。虽说屏障受损,但与外面的风雪相比,这里还是温暖得多。 她挖开面前的积雪,又出去捡了许多干树枝,生起一堆篝火来。火光让周围的温度开始上升,冰鸾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可由于长时间的寒冷侵蚀,现在她的全身肌肤都变得肿痛起来,着这一身单衣在极北雪地前行,无异于舍了性命般。 她找到了船上的包袱,见里面还有一件厚衣服,忙取了出来,先给李莫忧从头到脚盖住了,免得雪花落在他身上。自己仍然是围着火堆旁烤火,借以驱除些寒冷。 冰鸾又翻了翻包袱,见里面还有个小瓷碗,和几瓶常用药。这些都是小绿临走时给她装下的,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她用瓷碗装了些雪,在火边化开,轻轻打开李莫忧伤口处缠着的绷带,为他擦拭一番,然后又找出一瓶金疮药来,给他洒在伤口上,复又将伤口包扎好。这般天寒地冻之下,她也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救他,想着过了今晚,便继续背着他上路,直到走出极北。 然后她又抬起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给他喂了些水。虽然他还在昏迷之中,还是有意识的咽了些下去。 还知道喝水,就是好事。冰鸾的心放松了几分,对着昏迷的李莫忧说道:“你不是最厉害的魔君吗?可要挺过去啊。挺过去了,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吧。如果你挺不过去了,这份情我不知如何才能偿还。” 天渐渐黑了,夜晚的极北气温更加肆虐起来,冰鸾守着李莫忧,寒冷使她不敢入睡,她怕一睡着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她不断地找些干树枝,将那火生得旺旺的。好在这船还有些残余的法术屏障,比外面温暖得多。 “鸾儿……”,一声轻微而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冰鸾察觉到,立刻凑到李莫忧身边,只见他双目依旧紧闭,只是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我在呢。” 冰鸾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已是滚烫。 “这样下去,恐怕你就撑不到我走出极北了。” 她思忖着,下了一个决定,自言自语道:“灵犀石,我知道与你因缘不浅,你也受不了被封印的寂寞,总想跑出来看一看。只是今天,能不能答应我一次,不要影响我使用灵气。” 冰鸾也不知道到底灵犀石的神识会不会听到自己所言,她仍继续说着:“直到今天,我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离不开他。我要救他,你如果能懂我所思所想,还望千万不要妨碍我。” 她说完,便集中精力汇聚起全身灵气,将自己掌心覆在李莫忧掌心上,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传输给他。 等到结束时,她才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灵犀石真能听懂她的心意,这次安静如常,没有从封印中闯出。 她刚刚见李莫忧情况危急,自己只有这一个方法可以救他了,幸好这次没有像以前那般灵气紊乱,那自己和他都要死在这里了。 万幸,她赌赢了。 “鸾儿。”冰鸾看到面前的李莫忧缓缓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她看,他用那虚弱的声音说道:“你真好看。” “你醒了,太好了。” 冰鸾见他醒来,面露喜色,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便继续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 “这火光和白雪,映得你真好看。” 李莫忧不听她的劝告,仍自言自语着:“你一直都这么美,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这么美。” 他说着说着竟然自己笑了起来,冰鸾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比刚才好点了,但还是有些烫。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 她刚要抽回手,李莫忧便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他惊讶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李莫忧渐渐清醒过来,这才注意到冰鸾只穿了一件单衣,一直在瑟瑟发抖,而自己被她用好几层衣服裹得暖暖和和。 他的神情变得极温柔,慢慢抬起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伸手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也挪起一边,伸手示意冰鸾道:“来,躺到我旁边来。” “不用了,你还是盖好吧。” 冰鸾说着便又伸出手去,想帮他把衣服盖好。 李莫忧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顺势一拽,将她正拽倒在自己身旁,然后他将几件衣服盖在两人身上,自己将她搂在怀中。 冰鸾挣扎着想离开,不想她刚一动,李莫忧就在旁边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她紧张道。 “嗯。你别乱动,你一动我伤口就疼。” “……” 两人静静躺着,李莫忧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我刚才似乎听到有人说要跟我做真正的夫妻,还说要偿还我之类的话。” “是你烧糊涂了。” “你真是嘴硬,明明已经爱上我了,还装作不在意。”他边说着边在冰鸾耳垂上轻轻啄了一小口。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 “那你还把衣服都给我穿,这是什么地方,你宁可自己冻死,也舍不得我死,还不是爱我吗?” 他用脸蹭着冰鸾那张冻得惨白的小脸儿:“你还不顾危险,用灵气来救我。以后可千万别再用了,否则没有我在,出事怎么办?” 李莫忧说着脸上又浮现了一层浓浓笑意,似乎对这次的受伤很满意一般。 “你爱我对不对?鸾儿。”他仿佛已经确认了这一事实,高兴得又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冰鸾脸色绯红,不好意思看他,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说道:“你快睡吧,好好休息。我守着你,一定将你活着送回忘忧岛。” “不是送我回去,是我们一起回去。”李莫忧纠正道,然后又用他那嘶哑的声音说道:“你转过来,不然我睡不安慰。” 冰鸾无奈地转了个身,朝向李莫忧:“这回可以了吧。” “遵命,娘子。”李莫忧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冰鸾呆呆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以前都没怎么仔细瞧过他,因为他总是让自己感到恐怖,不然就是目光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现在她无所顾忌地端详着他,发现这个人没有了那般残酷和高高在上的气质之后,竟然显出来些温柔。曲线优美的下颌,微微翘起的菱唇,直挺的鼻梁,五官完美的组合在一起,又多了几分威仪,真可以说是眉目如画,让人倾心了。 “娘子,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李莫忧突然睁开了眼,冰鸾刚欲转过头去,便被他一抬手捏住了脸颊。 “随便看看。以前都没怎么看过。”她有些心虚道。 “看清楚了吗?”李莫忧凑了过来,鼻子和额头与她紧贴在一起。 一边是因为受伤微微发烫的肌肤,一边是因为严寒冻得冰冷的肌肤,彼此交融在一起,散热取暖,各取所需。 ☆、北泽城 冰鸾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脚边篝火早已燃成灰烬。她昨夜一直守着李莫忧,只稍微打了个盹儿,谁想到竟睡了过去。 她看向身侧,见李莫忧尚在熟睡,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高烧已退,体温也恢复如常。 “谢天谢地。”心内重担放了下来,她舒心自言道。 李莫忧被她的动作惊醒,已然睁开了双眼,用低沉的嗓音说道:“鸾儿,我没事了,多谢你照顾我。” 他的气息比昨夜顺了许多,声音也不再那么沙哑了。 “你都说了,夫妻之间,不必言谢。”冰鸾道。 听此一言,李莫忧双眼一下增添了几分神采,欣喜道:“娘子,等我运功修行一番,便带你离开。” “你好好休息吧,我背你离开这里。”冰鸾看他脸色并未大好,担心运功会有危险。 李莫忧内心极为满意她的话,不免精神了几分,觉得身上也不痛了,说道:“我怕累坏了鸾儿,这极北之地广为辽阔,你背着我,数月都走不出去。” 冰鸾有些惊讶,来时并未花多长时间,没想到竟这般幅员辽阔。她想了想,还是坚持道:“还是不要运功了,走便走数月吧,横竖我背着你就是了。” 李莫忧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朗声笑道:“鸾儿,那样我们还没走出去,便要冻死了。传出去一代魔君竟然被冻死,多不好听。” 冰鸾一时语塞,转念又说道:“不如你教我御风飞行的法门,我试试看,也不用直接飞回忘忧岛去,只要先离了这冰天雪地就好了。” “魔界的法术,你也要学?” “何为魔,何为正?”冰鸾有些感慨:“如今,对我来说,初心未改,就是正。” 李莫忧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做魔君夫人,不后悔吗?” “命运推着我走到这步,一路来的选择,我从未后悔。包括现在,愿意与你真心相对,都是遵从本心。” 李莫忧听到她一番肺腑之言,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炯炯,盯着她说道:“谢谢你,鸾儿。” 言毕,他盘膝而坐,调理起全身真气来,周身似风流动,吹得他衣带飘起。苍茫雪域中,如同一个落难的神明。 冰鸾不想让他运功,可见他已开始,又怕轻易打扰,反倒影响了他,只能紧张地注视着。等到约一刻钟过后,李莫忧的真气方止,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冰鸾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无声无息地吐了一口气。 李莫忧解开上身缠绕的绷带,露出一片裸露的后背,对她笑道:“鸾儿,帮我上些药,可好?” 冰鸾忙拿起药瓶,走到他跟前,见那些伤口在他刚刚调理一番真气之后,已然痊愈了大半,只有极深的几条还很刺目。她取出药来,仔细沿着伤口的沟壑涂了上去。 李莫忧扔了原本包扎的绷带和棉花,只穿了平常的衣服,又将自己盖的那件递给冰鸾道:“快穿好,夫君这就带你离开。” “你真的没事了吗?”冰鸾想着刚刚那几条极深的伤口,仍是有些担忧。 “完全复原还需要些时间,不过足以离开极北了。”他宠溺地捏了捏冰鸾的脸,“你夫君的实力,还是可以的。” 小舟慢慢升起,两人又重新穿行于云间,随着极北之地渐渐远去,寒冷之意也变得遥远,暖意开始回归。 “还是没能给你换个帐篷坐。”李莫忧笑道。 冰鸾看了看他,也轻声笑了。这一番经历过后,她心中五味杂陈,被他这么一说才第一次放松了紧绷的精神,觉得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中,也不是个办法,便同他说道:“出了极北,在哪里落脚好?你这伤得休养一阵子。” “前面就是北泽城,那里有忘忧中人。” 又行了片刻,一座城池的轮廓渐渐呈现出来,李莫忧施法将小舟徐徐下降。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直接将小舟停泊在了一条河岸边,然后他伸出食指,幻化出一缕真气,向前轻轻一弹,那真气便向远处奔去,迅速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转过头对冰鸾说:“鸾儿,我的人马上就会到。” 冰鸾点点头,扶了他坐下。 李莫忧所说果然非虚,不消片刻,一个人影便在远处出现,来人骑了一匹高大骏马,向他们疾驰而来,马蹄卷得尘土飞扬。 这人越走越近,很快便到了他们面前,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着一身红黑相间的锦衣,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英气,又有几分喜悦之情。 他下了马,毕恭毕敬地向李莫忧拜道:“哥哥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不必多礼。”李莫忧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与少年的热情反差颇大。 “这……是谁啊?”少年看着冰鸾,一脸不解地问道。 “你嫂子。” “哥哥何时成亲的?我都不知道。”少年的神情难以察觉地落寞了几分,低垂着眉睫问道。 “你离得远,没来得及。”李莫忧话音还未落下,身子突然前倾出去,冰鸾忙伸手去扶,那少年眼疾手快,已抢先她一步,扶住了李莫忧。 他已双目紧闭,晕了过去。那少年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也顾不上礼节,问冰鸾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刚才又耗损了许多内力。” “我哥哥是天下第一,谁能伤害他?”少年一脸愠色,咬了咬牙,一翻手间,他掌中真气飘散出来,往远飞去,不到一会儿,便有几个强壮男子拥了一辆马车而来。 少年也不多说,背起李莫忧便上了马车,然后他才想起来冰鸾,问道:“嫂子,你也上来吗?” 一行人在少年的催促下飞驰而去。 少年在掌中汇聚了真气,持续朝李莫忧心口传递,渐渐觉得气力不支,却还是不愿放手,只盼他的哥哥能快些安然无恙。 李莫忧眼眸微动,渐渐醒转过来,面色还是苍白憔悴,他对少年开口道:“司云,多谢你了。” “哥哥称谢,是折煞我了。是谁伤的哥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少年说着,眼睛湿润起来。 “说来话长了。你的功力长进不少。”李莫忧道,摸了摸少年的头,似是宽慰。 “司云每日苦练,希望有一天能帮得上哥哥。”少年局促不安地说道,神情有些羞涩。 马车行到一所院落门前,停了下来,冰鸾扶李莫忧下车,由司云带着走了进去。院内极宽阔,司云一接到李莫忧传信,便让人收拾了最好的一间房出来,屋内器物一应俱全,环境也雅致得很,正适合李莫忧静养修行。 “哥哥先在这里歇息,不知哥哥受此重伤,我这就去寻些上好的药材来。”司云道。 李莫忧朝他点点头,道:“不用麻烦了,我静养几天,运功疗伤便好。” “不好,还是用些药好得快。”司云摇了摇头,走出屋寻灵丹妙药去了。 “怎么样?还好吗?”冰鸾开口道。 “没事了,过几天,咱们便可回家了。”李莫忧朝她微微笑道。 “你还有个弟弟,倒从未听你提过。既然是弟弟,为什么让他守在这么远的地方?”冰鸾诧异道。 李莫忧靠着床一侧坐了下来,身子还有些吃痛。他吸了口气,说道:“司云不是我亲弟弟,是我捡的。我曾在人间游历,遇到个半人半妖的小怪物,险些命丧道士手里,便出手救了他一命,他为报答我,便自愿留在北泽城。” “留在这里做什么?”冰鸾问道。 “天下这么大,你不会以为我的人都在忘忧岛吧?”李莫忧笑了笑。 “难不成其他地方也都有你的人?” 李莫忧看着她,点了点头,道:“自然。北泽荒凉,无人守候,司云便来了。” “那少年倒是重情重义。”冰鸾道。 “他虽半人半妖,却极有天赋,又勤勉,功力已比从前好上许多,是个可塑之才。” “那你不如将他留在身边。我看那少年一口一个哥哥唤你,刚刚你晕倒,他比我还紧张。看得出来,对你很是仰慕呢。”冰鸾打趣道。 李莫忧拉住冰鸾的手,眼含笑意地说道:“你莫不是在吃个男人的醋?”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我见那少年待你恳切,留在身边对你有好处,谁知道你心里曲解成了哪般意思?”冰鸾道。 “是我想错了,娘子说的对。”李莫忧笑道。 过不多时,司云便准备了几瓶治伤灵药送了过来,交到冰鸾手里,一番嘱咐。 谁想他还未嘱咐完,冰鸾便头重脚轻,浑身发冷,她硬打起精神听司云说话,只看见面前的人变成了好几个人影,然后便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哥哥,嫂子这是怎么了?”司云见她要栽倒在地,忙一把接住,看向李莫忧道。 李莫忧已从床边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接过冰鸾,将她抱到床上,抬手去摸向她的额头,已是滚烫不已。他轻叹了一口气,对司云说道:“找个大夫来吧,在极北,她为我受了许多苦。” 冰鸾这一次昏迷了足足三天,等她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她先看到的是李莫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见她醒了,那张脸慢慢浮现出许多笑意来,只听他开口道:“鸾儿,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冰鸾有些懵,仿佛喝醉酒一般,记忆也有些不清晰,脑筋也不灵活了。 “北泽城啊。从极北出来,咱们就来这儿了,不记得了吗?”李莫忧皱起眉头,担忧地问。 “嗯……”冰鸾转了转眼珠,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我想起来了,我是病了吗?睡了多久了?” “想起来就好。吓死我了,以为你烧失忆了呢。”李莫忧轻轻舒了一口气,道:“你这一睡,直接睡了三天,高烧不退,司云把城里的名医都请来了,好在醒了。” “这么久啊。”冰鸾想坐起来,身上却虚软无力,一下竟没起身,李莫忧忙托住她的后背,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 她看着李莫忧,突然想起他还有伤,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在极北寒气侵体,一定要好好调养。”李莫忧说道,端起了手中一碗药,说道:“鸾儿,把药喝了。” 冰鸾有些惭愧地说道:“你因我受重伤,现在却带累你照顾我。” “你都嫁给我了,照顾你是自然的。再说,你也是为救我病的,我欠你的。”李莫忧清澈的眼眸闪烁着,用羹匙舀起药来,送到她嘴边。 ☆、魔君的过去 冰鸾自醒后,已在北泽城度过了几日,在李莫忧的精心照顾之下,她病已治愈,只觉身轻体健。而李莫忧这个修行千年的老妖怪,更是早已恢复如常,后背的疤痕也越来越浅。 “想不到,你还有这焕然新生的本事。”冰鸾看着他几乎光滑如初的后背,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能恢复得这么快,她手里拿着司云先前送来的药膏,用食指蘸着涂到他的伤口上,边涂边说道:“这药几乎可以不用了。” “你若勤勉修行,也能和我一样。”李莫忧转身握着她的手,凑过来说:“还能永葆青春,越来越漂亮。” “永葆青春,那你原本就是这副容貌吗?”冰鸾不禁想到他会不会原是个丑陋骇人的妖怪,只因不断修行,才有了这一身好皮囊。 “你在担心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子。”李莫忧穿好衣服,抬眼看她道:“这脸是天生的。” “天生的?原来是只帅妖怪,我还以为你是修行才变化成这般。” 李莫忧听了她的话,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如果我真是个丑八怪,变幻成这番容貌迷惑你,你是从还是不从?”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已经上了贼船,魔君大人手眼通天,我还能跑到哪儿去呢?”冰鸾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李莫忧听她这话,突然伸出双臂来,从身后抱住了冰鸾,把头枕在她的锁骨上,歪着脑袋,朝着她耳边说道:“是不是我把你抱得太紧了,等风波过去,如果你想离开我,找你的师兄去,我可以……” 他本想说自己可以给她自由,不必强留她在身边。可来之不易的温暖,让他还是犹豫着不忍说出口,因着他是个一诺千金、说话算话的魔君,这话若是吐出口,他的夫人说不定真的就离开自己了。他再一想到张凌风看冰鸾时的款款深情,更不敢将这话说完,只好尴尬地停在了这里。 但是冰鸾的回答却让他安了心。 她扭开交叉在自己胸前的两只手,转过来对他说道:“我只把凌风师兄当哥哥看,在雪雾森林的幻境中,你是我的夫君,出了那幻境,你为护我身受重伤,我都记在心里。先前误会你盗灵犀石杀张庄主,如今误会已解,以平常眼光看你,我不得不承认,原来缘分是上天注定。” “这么说,你是真心诚意地,做我的娘子了。”李莫忧故作深沉,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欣喜之意。 冰鸾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李莫忧的眼里又加深了笑意。 北泽城虽然离极北还很远,气候也比极北温暖的多,可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已接近冬季,每日里北方呼啸,司云又命人赶制了许多冬季衣物,给他二人送来。 “司云,不用麻烦了,我们很快就回忘忧岛了。”冰鸾看着司云带来的一众丫鬟,皆用托盘端了各式各样的衣物送来,款式繁多,华贵素雅一应俱全。 少年原本还在吩咐着丫鬟怎么放置衣物,听冰鸾一言忙停下走到她面前,面色落寞下来,既而焦急道:“嫂子为什么急着走?再多留几日如何?哥哥的伤也需要多养些时日,嫂子您也是大病初愈,该好好休养一番啊。可是我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周到?让嫂子不满意的,您直说就是。” 冰鸾笑道:“没有不满意的,这些日子叨扰你了,还多亏你找大夫给我治病,我才好得这么快。你哥哥修为深,伤已经无碍了,尽快回去正是他的意思,想来也是担心岛中事务吧。” 少年不禁皱起了眉头,恳求着说道:“嫂子,您能不能帮我劝哥哥多留几日,只留到这个月十五以后再走就行。” “十五?司云,你可是有什么事?” “嫂子,不瞒您说,哥哥是我最尊敬最感激的人,从我到这极北以后,便与他一别数年。这次他来,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这个月十五正是哥哥的生辰,我这些日子已安排了一番,想给哥哥办个生日宴。” “生日?原来是这样,那是该留几日,也别枉费了你一番心意。”冰鸾从不知道李莫忧生日,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夫人做的太不称职,还不如弟弟。 “那嫂子便是答应我了?”少年欣喜道。 “我试试看,能不能劝他留到十五。” 司云方才心满意足,又招呼起那些丫鬟来,见她们早已手脚麻利,将衣服都码放整齐了,他这才和冰鸾告辞。 “司云,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冰鸾忙叫住他道。 少年转过身,带着疑惑地看着她,开口道:“嫂子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的?” “我想知道些关于你哥哥的事。”冰鸾笑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对于他过去的经历,我真是了解不多,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 少年轻声一笑,坐到了冰鸾旁边:“这算什么帮忙,嫂子想知道哥哥的事情,问我就对了!不是我吹牛,就哥哥这个神神秘秘的性格,您问忘忧岛上的人,恐怕知道的都没我多。” 司云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李莫忧的故事,滔滔不绝宛若一本人物小传。 李莫忧本是魔界食物链最底端最不受待见的物种,“杂种”,顾名思义,他没有纯正的妖族血统,而是人与妖所生。 他的母亲是天狐族,比九尾狐还要高贵几分,相当于魔界的名门望族。他的父亲是一位出身名门的翩翩公子。说起来,若没有族类限制,他的父母真可以算是一对金童玉女了,只可惜一人一妖,但他们还是违背天意和家族,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了,后来还有了他。 刚开始,他们住在繁华的洛安城,家里不让公子娶天狐,因为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公子便离了家,和天狐组成了自己的小家,他们两人自力更生,小日子也过得甜甜蜜蜜。 那时的洛安城比现在还要繁华热闹得多,常常有异域来的剧团,将幻术和戏剧结合成一出节目,在当时风靡一时。他们夫妻常常带着小儿子去看,小儿子对这些东西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天狐开始也是为了哄小儿子开心,便常常教他一些小幻术,没想到小儿子竟痴迷于此,再加上他天赋异禀,触类旁通,竟然自己参悟了许多,原本是小小的幻术,在他手里却有了很多力量。 力量多了,再加上他本是个孩子,并没有心机隐藏,便引来了许多驱魔捉妖人的注意,终于,他们夫妻的幸福生活被打破了。 公子早就知道天狐不是人,但他并不在意,他就是爱她,不管她是什么。驱魔人纷纷追赶,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一路逃离,终于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岛。 而公子的家族怕他被妖女迷惑,更是不放弃,带着众多捉妖的法师一路追了过来,他们逼迫公子回家,否则便杀了他的妻儿。 公子不愿与天狐分开,又不愿妻儿受伤害,真真是痛彻心扉。天狐法力高深,自知杀这些法师不在话下,可她和公子在一起时,公子便告诫她不可伤人,这个诺言她一直遵守,所以无论捉妖师怎么逼迫,她都不曾出手。 最后,公子还是跟随家族人离开了,临别之际,他对天狐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而你是永恒的,忘了我吧。” 他对小儿子说:“保护好你娘。爹真希望世上有一方乐土,可以不受禁锢,自由自在。” 从此公子便杳无音信,不知是生是死,天狐在荒岛上度日,直到孩子长大成人,她便散去了全身修为,羽化登仙了。 “那孩子就是李莫忧吗?荒岛就是忘忧岛?”冰鸾听完了整个故事,有些震惊,她没想到这个法力高深的魔君,过去竟这般渺小,这般坎坷。 “正是哥哥。他后来便一直留在忘忧岛,正因为有了他,才有了如今这个忘忧岛。正派视他为眼中钉,可在我们魔界人的眼中,哥哥就是个守护神。”司云感慨道,这番讲述让他的眼里有了些泪花。 冰鸾一时感慨万千,往常只知魔君神秘莫测,仿佛不生不灭,就是天地间那么一处永恒的存在,想不到他还有过这般凄苦的经历。 李莫忧,忘忧岛,在他的心里,原来最想要的就是“忘记忧愁”。 “谢谢你,司云。要不是你,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这些经历。这个生辰,就让我们一起为他庆祝吧,不知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可以让我先睹为快吗?我也好想想送他些什么。” 冰鸾坦率地答应下来,她知道李莫忧对自己用情至深,自己也与他是心心相印,多停留几日,这点小要求,他还是会满足自己的。 “嫂子,其实哥哥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辰,往常也从不让属下为此费心,他不是那凡俗之类,不喜欢虚礼,更不爱什么奇珍异宝。依我看,哥哥能娶嫂子,已经是他的福分了。”司云想了想说道。 冰鸾对他这番话颇意外:“他是声名赫赫的魔君,为何娶我是福分呢?” “嫂子,哥哥向来独来独往,寒冰一块,可自从你们到这里来,我从未见过他变得……变得……像是一个人了。” “这话怎么说?”冰鸾并未理解他话中之意,想着李莫忧本就是一个“人”,变得像人是什么意思? 司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在想该如何措辞:“哥哥从前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一般,我很少见他笑,也没听他多说过几句话。但是现在,他经常对嫂子含着笑,连对旁人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冷冰冰了。我觉得,哥哥变得有了牵挂,有了温度,也变得快乐了、幸福了。” 冰鸾不知道以前的李莫忧是什么模样,她还未结识他时,听闻传说中的魔君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嗜血的恶魔。如今看来,恶魔的名号并不甚相符,但是寒冰一块的形象与司云描述的倒是一样的。 她从见到他以后,似乎他是常有些笑容的,只是有些是嘲讽的,有些是不屑的,也有难得的温柔的,甚至有时也是宠溺的,难道自己真的对他如此重要? 冰鸾陷入了思索之中,对周围的一切暂时没有注意。 “嫂子,我带您去看看我给哥哥准备的惊喜吧,说起来这也是巧了。”司云说道,但见冰鸾并未应声,低着头在思索着什么,似乎并未注意到他讲的话。 ☆、庆生 北泽城中的这一处宅地虽然不算太大,可因着住的人不多,也已是很宽敞够用了。 此时后院空旷处已搭起了一处高台,上面有几个衣着异域服饰的人正在做表演前的练习。 司云神神秘秘地领着冰鸾来到这里,伸手朝台上指去:“嫂子,您看,这就是我给哥哥准备庆生的地方。还真是巧,这个剧团前几日正好路过北泽,我便将他们请了来,也算是给哥哥个惊喜。” 冰鸾抬眼望去,见那高台上一共有四个表演者,三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年长许多,看年龄大概四旬,其他三人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他们都身着异域服饰,正在台上说着戏词。 冰鸾还从未见过这般装扮的剧团,她去的地方不多,所知见闻也有限,自下山之后,也就在洛安城里好好游玩过一番,那时她去过梨园看戏,也在街边见过杂耍戏,但这异域的表演者还是第一次见。 她听司云说这是给李莫忧的惊喜,这才想起,司云刚刚讲述的李莫忧的往事中,曾经提到过他小时喜爱看异域剧团的演出,那是将戏剧和幻术结合起来的一种节目。 “你哥哥小时爱看的戏,便是这种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冰鸾道。 “这异域剧团本就不常来,这次是刚好路过北泽城,所以我说巧呢。嫂子,他们的表演可精彩了。” 台上几人正在排练,冰鸾看到那女子猛地用刀向其中一名青年男子刺去,她被这一幕惊到,忙飞奔过去想阻止,可却晚了一步,刀已没入男子身体。 “嫂子,那不是真的,是他们在演出!”司云看冰鸾惊慌的样子,知道她是当了真,以为那女子在持刀行凶,忙也跟着冰鸾过来了。 持刀的女子容貌秀丽,长相也带有些异域味道,她握着手中的刀,疑惑地注视着冰鸾。被她刺中的男子也回过头来看向冰鸾,那男子和女子年龄相仿,身姿挺拔,面貌英俊。 “姑娘误会了吧,这是魔术,并不是真的。你看,阿吉不是还好好的吗?”四人中的年长男子从旁边走了过来,笑着和冰鸾解释道。 那名叫阿吉的男子拔出了刺入身体里的刀,也笑着向冰鸾说道:“姑娘是第一次看我们表演吧?” 冰鸾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不禁笑了起来,赔礼道:“不好意思,是我孤陋寡闻,打扰大家排练了,不如大家去那边喝点茶,休息一下再继续?” 年长的男子应允下来,几人便坐下来歇息。 他们一行四人都是从异域远道而来,年长的男子自称是这个班的班主,他介绍道:“这是我夫人莉莎。” 冰鸾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班主与莉莎是夫妻,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很大,看起来并不相配。 班主又指着身旁两个年轻人道:“他们是阿吉和云满。” 他们两人都二十多岁,看起来很年轻,阿吉便是刚刚中刀的男子,云满的身形纤瘦了些,和阿吉坐在一起,对比得有些单薄。 “班主,刚刚的表演好神奇,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真的。”冰鸾对几人笑道。 “我们求的就是个真字,就是想让大家有魔法的感觉。等十五表演那天,姑娘还会看到更精彩的。”班主笑道。 “那我就等着开眼界了,这次我保证不会再打断各位了。” 冰鸾和司云与班主一众人告辞,一同往回走,冰鸾想着刚刚的表演,问司云道:“他们用的是幻术吗?我都分辨不出来。” “不是幻术,他们与咱们这儿变戏法的差不多,只是有些创新,再加上用戏剧的形式表演,吸引了很多人,哥哥小时爱看的就是这种戏。” “这虽不是幻术,可也算是他幻术的启蒙了。谢谢你,司云,我想他看到一定很高兴。” 司云对自己的准备也很满意,笑道:“如果哥哥能开心,我就开心。” 二人分别后,冰鸾回到了房里,她和李莫忧说觉得身体还有些困倦,想多住几日再回忘忧岛去。 李莫忧正闭着眼调理气息,听她说着睁开了眼,说道:“前几天大夫说没事了,难道又复发了,我让司云再把那大夫找来。” 李莫忧说着手指尖已幻化出一丝真气,闪着点点白光。 “不用了,我就是觉得有些累,想歇几日再启程,并没什么病,正好你也好好恢复下身体。”冰鸾忙道。 李莫忧收敛了手指尖的真气,走到她身边,抱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在耳边轻轻呼着气:“我的身体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呼吸弄得冰鸾的小耳朵痒痒的,她并不喜欢他的挑逗,因为他常常让自己有些意乱情迷。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更像是娇嗔一般。 “这几天折腾得你太狠了,我下次温柔一点儿,你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李莫忧说着用脸蹭着冰鸾的脸庞,她的脸滑腻腻的,像一块细腻的玉石,总是让人很舒服,她的身体也是,每一处肌肤都光滑透亮,摸上去手感好极了,以至于这几日他总是对她有些欲罢不能,也不顾修行之道,拉着她彻彻底底享用了几番。 “嗯……不是因为……因为那个……累。”冰鸾的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说道,她也不知自己这个借口找的有什么毛病,竟然让李莫忧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是因为这个累,那这个就不累了,是吗?”李莫忧嘴角一弯,眼睛也变得笑眯眯的,两只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别,现在是白天啊。”冰鸾意识到危险信号,她的脸红到了脖子,窘迫地说。 “白天怎么了?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李莫忧笑着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拒绝的话头。 一屋子的香风蜜语,飘散在空气里。他们夫妻二人都有个心照不宣的想法,就是希望时间永远地停在这里,没有争端、没有灵犀石,也没有还未见端倪的幕后黑手,他们在这荒芜的北泽城躲着,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没有一个人来打扰。 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冰鸾知道她不能,因为她要找寻一个真相。李莫忧知道他也不能,因着他要陪她找那个真相,他还要保护忘忧岛中的万千生灵。如果有一天,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他必定带着冰鸾隐世而居,做一对逍遥眷侣。 十五那天,冰鸾很早便醒了,她想好了一件给李莫忧的礼物,所以要早些准备。她小心从李莫忧的怀里抽出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服,刚要转身出门,只听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鸾儿,去哪里?” 她回头看去,李莫忧睁大了双眼,正直直地看着她。 “我去出恭。”冰鸾随口扯了个谎。 “我陪你去。”不想李莫忧说着,便已起身穿衣。 “……”冰鸾有些无言以对,这个李莫忧,难道还担心自己跑了不成?她想了想,开口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莫忧听她的话,知道事出有因,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仍旧不知道今天有何特殊之处。 “今天的主角是你。我和司云做了些准备,给你些小惊喜。夫君这么跟着我,我没法准备啊。” “主角?惊喜?”李莫忧又想了想,这才明白:“今天是十五,我的生辰。难为你还记得。”他说着话,眨巴眨巴大眼睛,乌黑的眸子里洋溢出一些喜色来,便不再盯着冰鸾,转身又躺到了床上:“我等着便是。” 冰鸾出门后右转,走到尽头的一间小厨房里,开始往灶台里添柴生火。她知道李莫忧身为魔君,什么都有了,要说他真想要的,也就是人间的一份情而已了。所以她决定自己为他亲手准备这次庆生宴。 她和司云说了这个想法,司云表示很支持,同时派了几个厨娘打下手,但冰鸾觉得自己用不着那么多人,便只留下一个小丫鬟,还告诉她等下午再过来,因那戏在傍晚时分演,所以庆生宴也在傍晚开始,下午开始准备足够了。 她现在想做的,只是简单的一碗长寿面。 在仙山时,她也是自己下厨,自然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一双素手揉着白面团,利落地分开拉匀,热水烧开,将根根晶莹的白面条下了锅,再用小砂锅煲上蘑菇鸡汤做汤底,虽是简单,却香气扑鼻。 这一碗面被端到李莫忧面前的时候,这个以高冷著称的魔君竟然有些感动,他再次感到了有老婆的好处。 “夫君,我知道你不爱奇珍异宝,我也变不出奇珍异宝来送你。这碗长寿面,便当是我的贺礼吧,祝你寿与天齐。” 李莫忧已经拿起筷子吃面,边吃边夹了几根面条喂到冰鸾嘴里。他无声地弯弯嘴角,笑意却渐深:“不敢寿与天齐,只愿与你双宿双栖。” 两人腻腻歪歪地过了一会儿,只觉时光飞速,不知怎么就过了午时。司云已来请李莫忧去后院观光,李莫忧自然知道,自己这位痴心的弟弟也必定准备了些惊喜,来表示自己对哥哥的爱慕之情。 冰鸾等他二人离开,便也出门朝厨房走去,这次她用的不是自己住处的小厨房,而是司云平时待客用的一处宽敞的大厨房,里面有好几个灶台,一应用具都整整齐齐,琳琅满目。 她没有那些大厨的手艺,可在仙山时,师傅师祖常常点名说想吃她做的菜,手艺自然也是色香味俱全,独创一派。 小丫鬟早已到了,甚至已经生好了一个灶台下的火。 冰鸾也不多说,立刻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小丫鬟也是个利落的姑娘,在一旁前前后后的忙活,没花费太长时间,冰鸾便准备好了这一桌庆生宴。 她让小丫鬟去上菜布酒,自己回了房中更衣,等到她出来时,天色已经渐近黄昏了。 她往后院走去,见院里的灯笼已经燃了几只,一派暖洋洋又热闹的气息。李莫忧坐在院内的方桌前,司云恭敬地坐在他侧首,两人正低声谈论些什么。 司云见她来了,站起来恭敬地行了礼。李莫忧含笑地望着她,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朝着她说道:“鸾儿,来坐我旁边。” 冰鸾挨着李莫忧坐了下来,他朝她浅笑着,眼里光彩熠熠:“鸾儿,想不到你做的菜如此美味。”然后,他又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和你的人一样。” 她的脸刷地一下便红了,伸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些轻狂之辞。 两人正暗自推推搡搡,突然面前的高台上的一排灯笼亮了起来,正是司云安排的异域剧团开始表演了。 ☆、一出好戏 大幕拉开,戏剧上演。 几个演员虽是异域面孔,说的话却是标准的中原官话。所以即使他们那充满西方色彩的剧情,也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多疏离。 司云小心地瞥了一眼他的哥哥,见他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也看不出来他对于自己精心安排的惊喜是否还满意。不过他随即注意到,哥哥虽然面无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却是极认真地观看着这出戏剧,并没有敷衍的神色。于是,司云知道了,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哥哥还是喜欢他的安排的。 倒是冰鸾打破了沉默,她新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出戏,好几次连连拍手称奇,她不是故意捧场带动气氛,而是真的被他们的表演吸引住了。 这是一出充满了异域色彩的故事。 女主角出场了,她是王国的公主,是天下最美丽最善良的人,从出生起就受到全国子民的爱戴,也引发了很多人的嫉妒。这些嫉妒的人中,就有一个恶毒的魔鬼,他发誓要对公主施下最冷酷的诅咒。 扮演魔鬼的人化着厚厚的妆,一脸青面獠牙,冰鸾看不清他的真实样子,但从身形来看,应该是班主扮演的。 魔鬼用法术将公主捉出了皇宫,将她带到一处茂密林中。他用手一挥,嘴里念着喃喃咒语,天空突然变得电闪雷鸣。公主惊恐不已,她高声呼救,却没有一个人路过。一道明亮的闪电扑进了公主胸口,魔鬼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的诅咒就这样刻在了公主身上。公主不再是公主,她变成了一个意识混沌的女妖,居住在森林里,常常杀害来往的行人。 云满和阿吉在这时出场了,他们扮演两个爱慕公主的勇士。因为怜悯公主的遭遇,对魔鬼所做的一切深恶痛绝,他们决定要去森林中找寻公主,解除她的诅咒,给予她幸福。 他们靠着一腔孤勇热血向前之际,突然一位仙人出现了。冰鸾仔细一看,原来这个仙人也是班主扮演的,看来演员太少,只好一人分饰两角。 仙人告诉他们,公主现在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被魔鬼操纵,如果他们想拯救公主,他愿意帮助他们。 两个勇士虔诚地跪地拜谢,求仙人帮助。仙人给了阿吉一件披风,说穿上它便不会受到伤害;给了云满一把口琴,说吹起它便可让人的意识短暂清醒。他们接过仙人赠予的法宝,便继续向森林前进。 很快,他们便在密林里发现了公主。面前的公主容貌未变,还是那般精致美丽,只是她的双眼变得血红,一身黑色长衫,在阴暗的密林里显得格外骇人。 但两位勇士并不害怕,阿吉最先上前,他挥出长剑在原地大喊着,让魔鬼滚出来受死。可魔鬼没来,公主却出其不意地夺过他手中的剑,反手刺向他。阿吉躲闪不及,被长剑贯穿身体,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感觉不出疼痛,他拔出身体里的剑,那道长长的伤口迅速愈合起来。他这才明白,是仙人给他的披风,让他不受伤害。 公主见一击不中,取下了颈间围着的一条丝巾。一伸手间,那丝巾变成了一条乌黑的铁链。她双目越发猩红,向阿吉扑了过去。 阿吉虽然不会受伤,可还不是公主的对手,一番缠斗下来,始终处于下风。 这时,云满吹起了仙人给的口琴。悠扬的琴声响起,传到了公主的耳朵里,她双目中的猩红色开始淡去,渐渐变成从前那水样的双眸。 公主清醒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受到诅咒后都做了什么,心中痛苦万分,魔鬼已藏匿得无影无踪,现在没有人能救她。她不愿继续做一个没有意识的女妖,愤然夺了阿吉的剑,毫不迟疑地朝自己心口刺去,鲜血瞬间迸出,染红了她的衣服,公主气息奄奄地倒在了地上,在两位勇士的怀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两个勇士不愿公主就这么死去,他们朝天地虔诚祈祷,请仙人快出来相助。终于他们感动了上苍,仙人再次出现了。他们求仙人救公主,仙人却摇摇头,说自己也没有办法,要想救公主,世上只有一个神明般的人可以做到,他们只有请来了他,公主才能复生。 两人忙问仙人那人是谁,仙人指了指台下正中的李莫忧:“那个高贵之人可救公主。” 两个勇士随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便一齐朝台下的人行礼,请他救公主一命。 冰鸾看到这里,觉得很有意思,她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戳了李莫忧的腰一下,笑道:“神明般的人,求你救救公主吧。” 李莫忧只记得儿时常常央求母亲带自己去看这样的戏,到后来成为魔君,已不知是多少年的往事了。现在他看这戏,仍是有些旧日情怀被勾起。他看着笑嘻嘻让他上台参与的冰鸾,又看了眼同样期待着的司云,决定自己也放下些面子,不枉费他们的真心。 他抓住了戳着自己腰的两只手指头,轻轻捏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席,朝那灯火明亮的高台上走去。 台上的仙人拜着他道:“请这位有缘的高贵尊者握住公主的手,让她感受生命的温度吧。” 李莫忧在他的指引下上前将手轻轻搭了上去,他并未直接握住女子的手,而是只搭在了她的衣袖上。 仙人轻声念着咒语,声音极低,李莫忧听不真切。同时,他觉察到女子手心微动,掌中有灵气波动之状。他刚刚觉得不对劲,欲收回手时,那女子掌中突然生出一股黑气,向他手心钻来。 李莫忧知道有诈,他运出一股真气,硬生生将那试图钻进掌心的黑气逼了出来。突然间,那女子一跃而起,连同台上的其他人,一齐向李莫忧袭来,四面八方都是黑气,像千万把剑一般,每一把都认准了他,要将他死死穿透。 冰鸾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愣神,旋即她明白了,这已经不是什么表演,而是一个暗杀的圈套,趁人不备,下了死手。 她身旁的司云大惊失色,一个健步飞身出去,轻功摇曳,几步便冲进了黑雾弥漫的台上。冰鸾也顾不上惊恐,立刻冲进了黑雾中。这黑雾她看得很眼熟,早在洛安城飘香阁吸人心脉之气的白发女子,用的似乎就是这种邪功。 冰鸾看着那浓厚的黑雾层层缕缕地将他们三人包围起来,李莫忧身旁最多,他双手快速挥动,用掌中的真气击散了一团又一团的黑雾,可他刚刚在极北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如今能斗得过这些邪气吗?想到这儿,她似乎又体验了在极北不想他死去的心情,将全身灵气流转,尽全力去对抗那些黑雾。 对方四人,他们只有三人,黑雾越来越浓。司云的手下想进来相助,可是刚接触到黑雾,身体便像被腐蚀一般,生出丝丝白烟,几个手下爱莫能助地围在黑雾外面,无奈法力低微,根本不能闯进去。 李莫忧并不觉得面前的情况有多危险,自从他做魔君以来,这千百年,经历的凶险太多了。他不害别人,却总有人要害他,魔道的、正道的,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想要他的命。他便是在这千锤百炼中才变得越来越强,俯视一切。要不是他先前受了伤,解决这几个人还不是片刻的事。就算是现在,他也未着急。直到他看着冰鸾冲了进来,看着她又开始傻乎乎地运转着自己的灵气,他觉得有些愤怒。 李莫忧一挥衣袖,一片白色亮光击散了冰鸾身边的黑雾,他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低声说道:“不许用灵气,我能解决。”他说着又一挥手,一团黑雾迅速消散。他对这层出不穷的东西感到特别厌烦,双手伸展,汇聚出一大片白色亮光,化作千万根针,一齐朝黑雾打去。 一阵凄楚的嚎叫声传来,黑雾仿佛有生命般,吃了痛渐渐消失不见。地上横卧着三个人,正是那阿吉、云满和莉莎,看来刚刚李莫忧出手,这三人来不及逃走,都已经咽了气了。 司云忙看向李莫忧和冰鸾,确认他们没事后,他才对手下说道:“刚才那个班主呢?你们让他跑了?” 手下忙道:“没有啊公子,我们只看到一团团的黑雾,没看到那班主啊!刚才我们想进又进不去,只能在这儿死守。” 李莫忧道:“这几个人都是高手,那班主定是趁黑雾浓时就先逃了,他们怎么分辨?” 司云一脸愧疚之色,眼泪就快落下来:“哥哥,我真的不知道……” “去查查吧。”李莫忧并未多言,刚刚虽然没伤到,可为了压制那些黑雾他也耗损了许多真气,现在觉得有些疲累。 “是,我马上就去查,一定抓到那个班主,查个水落石出。”司云咬牙说道。 李莫忧不想多言,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冰鸾向住处走去。 回到住处,李莫忧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来,冰鸾取了毛巾,打湿了给他轻轻擦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冰鸾,握住了她的手腕,说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语调冷冰冰的。冰鸾知道他不高兴了,可她不知道,她有哪里不听话了?便问他道:“我哪里不听你的话了?” “在极北,我有没有说过,以后不许再用灵力?刚刚为什么又用?”李莫忧冷冷道。 “刚才是太担心你了。那黑雾那么重,我看它们一直包围着你,就像是要把你吃了。你重伤初愈,我怕你出事。”冰鸾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李莫忧看着她微红的眼圈,觉得自己是太严肃了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只有你能吃了我。记住,封印还没解除的时候,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许用灵力了。明白了吗?” “嗯。”冰鸾点了点头。 “还有,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你不许冲进来,太危险了。”李莫忧又强调道。 “嗯。”冰鸾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关心我。” “我是嫌你太碍事,到时还要浪费时间救你。”李莫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对不起啊,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冰鸾有些失望地说道。 “其实,这是我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李莫忧说着,向冰鸾的额头轻轻一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长生殿 第二天近午,司云风尘仆仆,来向李莫忧禀报。 “哥哥,我昨夜加派人手,几乎将整个北泽全翻了一遍,终于找到那班主的来处了。”司云双手握拳,上身前倾,低头恭敬地说道。他的黑眼圈很明显,一看就是从昨夜便没休息,一直连夜追查到现在。 李莫忧道:“你先坐,慢慢说。” 司云不敢坐,仍是立在原地。他知道自己这次犯下的错非同小可,险些伤了哥哥,心中愧疚难当,哪还有脸坐在哥哥旁边? “司云不敢。” “坐。”李莫忧低声吐出了一个字,语气冷峻。 司云抬头偷偷瞥了一眼,怕又惹哥哥不快,小心地走过去,坐在了李莫忧旁边的椅子上。 “哥哥,我怀疑昨天的事与长生殿有些干系。” “长生殿?我倒从未听过。”李莫忧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江湖中又新增了些小门派,对这些事,他向来不太在意。 “嗯。长生殿也是最近才发展起来的,许是他们刚刚建立门派,影响力没有那么广,只在北泽而已。”司云一五一十地解释道:“数月前,这个门派出现在北泽城,我曾让人留意,他们规模并不大,当时也没多少弟子。但听说他们门派祖师会一门秘法,修炼了便可以长生不老,所以这一门派才唤作长生殿。” “这么荒诞的话,也有人信?”李莫忧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长生的秘法,命数生来注定,即使修行者苦修,延年益寿也十分有限。只有那千百年才一现的至善之人,才有机会得些因缘羽化登仙,脱离六道轮回。所以,他们都明白,以这种“长生秘法”做噱头骗人加入自己门派的,多半动机不纯。 “世人庸碌,却都渴望长生,上当也不足为奇。”冰鸾联想到从前洛安城里飘香阁就是打着长生的名号,让多少生灵成了权贵腹中之物。 “嫂子说的是,就是这个理儿。有的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拜到长生殿门下。所以没过多久,他们这一派在北泽就越发的声势浩大了。他门下弟子中不乏许多腰缠万贯的富商,还有些达官显贵,近来闻名得很。”司云道。 “那班主是长生殿的人?”李莫忧接着问道。 “我不敢打包票,但是依我看,八九不离十。”司云皱眉道:“昨晚我带人连夜追踪,在主街一带,有个赶晚市的商贩说见到过一个异域长相的人,因为长相和打扮都特殊,所以他多看了几眼。他说那人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急急忙忙地,像逃命一般往长生殿里去了。” “那就对了,昨晚我那一掌,也将他打伤了。”李莫忧道。 “长生殿外有人把守,门派内又弟子众多,再加上昨晚那邪功不是正路,硬闯进去也不明智。所以我赶忙回来,与哥哥商议。” “看来是有人知道我受伤的消息了。你想想,对方派人来要杀我,必然派高手来,以求一击即中,他们伪装成剧团,却只有四个人。所以,长生殿里,不见得有多少高手。”李莫忧蹙眉道。 “哥哥准备接下来怎么做呢?”司云道。 “你昨天去长生殿调查,被他们的弟子发现了吗?” “没有。我怕打草惊蛇,都是暗中查访。”司云道,在李莫忧手下做事多年,这点心思他还是有的。 “那我去长生殿瞧瞧。”李莫忧道:“我自己去,你们不要跟着。” 冰鸾第一个不同意,急忙阻止道:“不行,你的伤刚好,昨天对付那几个人又耗费了真气,万一那里面真还有些高手,发现了你,你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 “哪儿那么容易死?”李莫忧看她着急的样子,轻声笑道:“我乔装改扮一下,不就行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你自己去,总归不放心。万一打起来,我也是个帮手不是?”冰鸾接着说道,无论如何,她是舍不得他孤身犯险的。如果让他去深入虎穴,她是坐不住的。 “哥哥,嫂子说的对,我也跟你一起去。”司云也在旁请战道。 “你也添乱。”李莫忧望了他一眼,司云便老老实实地闭了口,他虽然担心,却不敢违抗命令。 李莫忧看着二人,道:“鸾儿随我去吧,司云在外隐藏起来,如果一个时辰我们没出来,就给阿杏传信,让她带些人来。” “是,哥哥。”司云点头道。 那长生殿的位置倒离城中很远,几乎要到了城西的角落。司云见过长生殿弟子的装束,让人赶制出两套衣服来,给他二人穿了,冰鸾也打扮成了男子装束。两人乔装改扮一番,坐了司云备好的马车,向城西而去。司云也带领了一队心腹之人,绕小路事先悄悄在长生殿外观察。 马车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城西的长生殿。李莫忧有心施法过来,被冰鸾阻止了,她还是担心他的身体,避免他过多运功,进了长生殿,可不是闹着玩的。 车缓缓停下,外面是一处开阔所在。大门并未关闭,门外有几个弟子站在两侧把守,另一侧有一个小门,外面放了一张桌子,桌前排了长队,有人正拿笔给排队的人一一登记。 两人正疑惑之际,只听桌前的人喊道:“一个一个来,都别急,登记了就是我门中弟子了,大家都能学长生秘法。” “原来是他们又在招弟子了。”冰鸾轻声道。各大门派招弟子向来规矩森严,入门前要经过层层选拔,挑选出有天赋的人才招进门,哪有像这般买菜一样的招法? “还真是来者不拒。”李莫忧淡淡地说。 “你们快进去,别挡在门口。”身后有人催促道。 冰鸾回头一看,见有十几个和他们一样装束的长生殿弟子,都佩着长剑,神采奕奕地要进大门,正好他们两个站的位置挡住了一点儿路。 冰鸾拉着李莫忧向旁边让了让,十几个弟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门口的守卫对他们也并无盘问。冰鸾见状,对李莫忧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人便跟在这群弟子的后面进了长生殿。 冰鸾看着这偌大的院子,一时犯了愁,不知要到哪儿去找那个藏匿的班主。正在这时,只听门外有人一边敲锣,一边高声大喊道:“掌门到,弟子跪迎。” 周围的弟子都停了下来,纷纷赶过来站在院子两侧,齐刷刷跪在地上。冰鸾反应过来,也忙混在人群里跪了下来,她抬眼一看,见李莫忧并未跪下,还笔直地站在原地,显得特别突兀。她忙伸手拽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跪到了她旁边。 “你怎么了?”冰鸾小声问道。 “平时都是别人跪我,没反应过来。”李莫忧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盘散沙。”李莫忧低声道。 殿内也是极为宽敞,里面弟子众多,来来往往,各忙各的,看来这里因招收弟子众多,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多相识的,所以也没有人过来盘问他们俩。 周围的嘈杂声停了下来,连门口聚集的人群也一声不发了,整座长生殿如水寂静,然后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 冰鸾悄悄抬起头,她先看到一双黑色绸面靴,再往上看去,见那掌门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罩衫,兜帽很大,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看不清容貌,但这一看就是个中原人,并不是先前的班主。 掌门径直穿过院子,朝大堂走去,堂内此时空空如也,然后传来了关门声。 等门关上后,那些弟子开始从地上起来,又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 “不是他。”冰鸾悄悄对李莫忧说道。 “进去看看。”李莫忧回答道。 冰鸾不知道要怎么进大堂去,李莫忧看上去气定神闲,仿佛这里不是长生殿,而是自己家的后院。他转了一圈,拉着冰鸾来到了大堂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托着冰鸾从屋顶的气窗钻了进去,伏在宽大的房梁上。从这里向下俯视,一切尽收眼底。 屋内设施并不多,一桌一榻,榻上躺着个人,正急促地喘着粗气,这下冰鸾确认了,那人就是班主。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已缠上密密麻麻的绷带,鲜血透过白布,殷红一片,正是被李莫忧的真气所伤。 掌门慢慢走到榻前,双手将班主扶了起来,然后两人盘腿相对而坐,从他手中流出阵阵灵力,传送给重伤的班主。 李莫忧觉得眼下是个大好机会,趁掌门为班主运功疗伤之际,突然出手,定可扰乱他们的灵力,不废力气便可一网打尽。至于外面那些弟子,不过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他暗暗在掌中汇聚了一团真气,刚要出手,只听“嘭”一声巨响,那掌门被一团灵气击倒在地,不过他反应迅速,再加上那团灵气力量不算太强,他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冷静地望着面前的袭击者。而班主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他本就奄奄一息,刚才这一击,掌门的灵力波动,已经伤了他的心脉,让他彻底失去了生机。 掌门面前一共站着三个人,两个青年公子,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青衣,还有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鲜艳的绯红色长裙。 冰鸾看着这三个人,不由心里一惊,他们怎么都到北泽来了?她看了眼李莫忧,发现李莫忧也在看她,他缓缓说道:“真是出乎意料。” 那掌门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轻声叹了口气。那三人也不多说,一齐向他出手,开始他还招架得住,渐渐败下阵来,越来越难以抵挡。他一狠心,掌中一翻,汹涌而出许多黑气来,将三个年轻人团团围住,立刻便扭转了局面。 冰鸾看得出来,这掌门内力深厚,黑气和昨晚那四人一齐出手时相差无几,眼看三人要束手就擒。那黑气逼近青衣公子的时候,有些钻到了他的手背上,一片肌肤立刻如被腐蚀般,几可见骨。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想要从房梁上跃下,手腕却被李莫忧攥住了。 “你要做什么?”李莫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事了?” “我想救他们。”冰鸾也望向他,目光坚定了几分。 “我帮你救。”李莫忧说完,便纵身跃下房梁,一团团白色真气从他掌中生出,奔向了黑雾之中,相互厮杀起来,渐渐白色真气占了上风,将黑雾逼散去。那掌门见到李莫忧后,惊恐异常,也不恋战,拔腿便往屋外冲去。李莫忧一推真气,直接打在他后背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掌门昏倒在地。 三个年轻人镇定下来,待看到突然出现的帮手真容后,都不禁有些惊慌。他们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还会救他们的命,这个人,是魔君,是那个抓了各大名门正派,种下蛊毒,以此为要挟来伤害他们挚友冰鸾的魔君! 李莫忧看着他们惊恐又仇恨的眼神,便没了谈话的欲望,转头看了眼房梁,说道:“鸾儿,下来吧,你的朋友没事了。” 冰鸾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因为李莫忧耗损了许多真气,刚刚又出手相助,只怕更雪上加霜。只是千钧一发,也只能如此了,等回了忘忧岛,她一定好好照顾他,让他好好休养恢复。 她从房梁上跃下,看着面前熟悉的三个身影,已经热泪盈眶:“师兄,小白,红钰,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掌门的真面目 司云不知道这四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在外面接应时,除了哥哥和嫂子,平白无故又多出三个活人来,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看着哥哥面色凛然地走了过来,而嫂子和那几个人都在后面跟着,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凭他对哥哥的了解,他此刻是不快的。 果然,李莫忧走到近前,对冰鸾道:“鸾儿,你跟我回去。”然后他又转头望向那三人,张凌风和白如玉正搀扶着那个昏迷不醒的掌门,红钰跟在最后面。 “把昏迷的那个带走。”李莫忧目光注视着他们,话却是在吩咐司云。 司云会了意,忙上前朝张凌风和白如玉拱手道:“二位请把此人交给我。” 张凌风摇了摇头,并没有撒手,转头对李莫忧道:“魔君,此人对我干系重大,我追寻一番,今日才得偿所愿。多谢你刚刚出手相助,可这人我得带回羽化山庄,不能交给你。” 张凌风虽然知道李莫忧不是杀害父亲的真凶,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人胆寒,尤其是逼迫冰鸾与他成亲一事,让他没有理由不恨他。 李莫忧轻声一笑,淡淡说道:“不是我想救你们,是替鸾儿救。人是我捉的,你若不放手,只管试试。” 冰鸾知道李莫忧并不是良善之人,仅有的那一点儿温柔之意也都用在了她身上。而李莫忧对张凌风,因着她的缘故,天然就有些反感,上次他险些杀了师兄,还历历在目。张凌风又是个正直执拗之人,此时抓着那掌门的手臂,没有屈服的意思。 冰鸾忙拽了拽李莫忧的衣袖,背对了众人,悄声对他说道:“不如让他们跟着一起走,我听师兄刚刚的话,像是有些线索。周围都是长生殿弟子,僵持在这里也不安全。” 李莫忧看了她一眼,道:“随便你。” 冰鸾松了一口气,看着李莫忧微微蹙起的眉,又有些害怕,忐忑地问道:“能不能答应我,别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我的生死至交,你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李莫忧未看她,转身上了马车:“他们不惹我,我无所谓。你真当我有杀人的爱好不成?” 冰鸾听了他这句话,总算安了心,朝张凌风三人走了过去,说道:“这里周围都是长生殿的人,一会儿就该发现有异常了,咱们先回去,等安全了再商议如何?” 红钰和白如玉点头应允,张凌风虽是讨厌李莫忧,眼下也只能先忍一时。 司云这座宅子有间密室,设计得甚是精巧隐蔽,旁人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理所当然成了关押掌门的好地方。他带着几人进了密室,李莫忧四处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看得出你用了番心思。” 几人正未在意时,那掌门已悠悠醒转过来,却仍是装作昏迷的样子,想趁人不备逃出去。他暗自观察,见冰鸾距离他最近。他明白,这密室设计精巧,若是门一关,再想逃出去就很难了,机会只有此时。他暗暗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纵身一跃扑向冰鸾,将她挡在自己身前,同时将那柄短刀紧贴在她的脖颈上。 一切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冰鸾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短刀的刀尖已抵在她的颈间,反射着苍白的寒光。 “放我走!”身后掌门低沉的声音吼了出来,冰鸾听这声音突然觉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 李莫忧的眼神冰冷得骇人,他望着挟持着冰鸾的掌门,嘴角居然扬起了一个弧度,然后他掌中的真气迅速汹涌起来。 “别杀他!”几乎李莫忧出手的同时,冰鸾高声喊道。她如今越来越了解他,知道掌门触了他的逆鳞,他必定要让他死。可是一旦他死了,所有的线索就断了。 李莫忧的掌心白光跳动,一缕已经飞速地缠绕上了那柄短刀和掌门的手腕上。那掌门被他的真气力量牵引,仿佛提线木偶般放开了冰鸾,然后不受控制地握着短刀,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冰鸾逃脱了控制,她忙扑过去伸手握住了李莫忧的胳膊,说道:“别杀他,他背后肯定有别人。” 李莫忧忍住怒气,他一挥手扭转了短刀的方向,原本欲刺入咽喉的刀直挺挺钉入了那掌门的脚背上,他立刻便倒在了地上,一直戴着的黑色兜帽也掉落了下来。 冰鸾看着掌门的那张脸时,不由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长生殿的掌门居然是他! 张凌风走了过来,对倒在地上的掌门说道:“秦叔,不要再跑了,告诉我吧,究竟是为什么?” 秦叔,居然是秦叔!冰鸾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秦叔是羽化山庄的管家,凌风小时候,就是他一直打理整个山庄。他已年近五十,一直兢兢业业当好一个管家,而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个修炼邪功,建立长生殿的掌门,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秦叔放弃了逃跑,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地上,长叹了一声后,说道:“少庄主,我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杀就杀了我吧。”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仰头直视着屋顶,无论张凌风再问什么,都是一言不发。 李莫忧见如此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吩咐司云,将他手脚铐住,先关在密室里,带着其余人离开了密室。 一行人都不太适应密室中的阴暗闭塞,此刻走到了院落中间的假山旁,这里视野开阔,景致悠然,让人的心情也随之缓和了几分。面前有几处石凳,冰鸾见造型有趣,便坐了下来。 她还没从刚刚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一肚子的问号,却不知从何问起。 “你们怎么都到了北泽城?”冰鸾开口道。 红钰坐到了冰鸾旁边,含笑着说道:“自上次分别,小白陪我去仙山静月坛修行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大好了,我们便一路打探来寻你,谁想总是错过。前一阵子听闻你一直往北去了,这才一路赶来,却没想到碰见了凌风。” 冰鸾想到了那个幻境,在幻境中她见过白如玉,他与母亲是旧识,想来,他和红钰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保护自己。 “小白,你可是认识我母亲?” 白如玉一惊,他不知冰鸾怎会知道这些隐情:“你怎么知道?” “我去了极北的雪雾森林,进入了幻境,看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冰鸾如实说道:“可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你知道我的封印是怎么回事吗?” “这我确实不知,当年彩素姐姐只说让我来仙山守候,并未说其他的。”白如玉道。 冰鸾笑了笑,说道:“小白,红钰,谢谢你们一直陪我。其实你们不必这样的,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们快回渡灵谷去吧。” 红钰未说话,只是轻轻握了一下冰鸾的手,继而朝她笑了笑。白如玉也是一言未发,冰鸾明白,他们俩是不肯回去了。她真的不希望他们留在她身边,因为那样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凶险。 冰鸾想着即使今天劝不动他们,往后也要常常劝他们回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被她说动了。她打定了心思,这时便没再多说,转头问张凌风道:“师兄,你又是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师妹,这说来话长了。上次你来以后……”张凌风说到这儿,抬头望了远处的李莫忧一眼,见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全没在意他们,便继续说道:“那封密信上的笔迹,我将山庄上下一众人都仔细对比过了,还是没发现相似的。后来也是无意中得知,秦叔小时候是个左撇子,但我总见他用右手,从未见他用过左手。我就找了个弟子,切磋时故意伤了他右手穴道,他那几天不得不用左手了。” “莫非用左手写字,笔迹就对的上了?”冰鸾道。 张凌风点了点头,苦笑道:“谁能想到,秦叔居然……” “他究竟是谁?凭他自己,建立不了长生殿吧?那邪法他又是从何处学来?”冰鸾的疑惑更多了。 “被我发现后,他似有察觉,推脱自己年迈多病,当不了管家,要离开羽化山庄。后来我便派人一路暗中跟随,数月前,发现他居然成了长生殿掌门,便赶了过来。再往后,就先后遇到了你们。” “秦叔隐藏得这么深,他背后就一定还有别的操纵者。现在他什么都不肯说,也是个麻烦。”白如玉道。 “依你看,杀害张庄主的人,是他吗?”红钰问道。 “不见得,张庄主功力深厚,远超我们几个,而且他是被人一击致命的,就凭他刚刚的邪功,也做不到。”白如玉推测道:“只怕下杀手的不是他,是幕后的人。” “师妹,这件事关乎我父亲,更与羽化山庄息息相关,秦叔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张凌风道。 “师兄,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蛮你说,就在昨晚,有几个人假扮剧团表演,趁机行刺,他们也使的这种邪功,而且,今天秦叔救的那个西域人,就是昨晚行刺人之一。” “有人要杀你?”张凌风紧张地问道。 “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杀李莫忧。”冰鸾摇头道。 “先是偷灵犀石、杀张庄主,现在是要杀魔君,这个幕后主使野心真不小。”红钰道。 “谁说不是呢。我有种直觉,对方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冰鸾倒吸了口气,说道:“师兄,就算你将秦叔带回羽化山庄,又怎么让他开口呢?这一路太长,万一有人来救他,你能时时防得住吗?不如先看看李莫忧有没有什么办法?” “师妹,你与他……”张凌风心中一冷,他今日见冰鸾对李莫忧不同往日,还有了几分夫唱妇随的亲昵之意,没想到才短短时日,她就已经很乐意做这个魔君夫人了,而且她的心也向着那个李莫忧。他的话终究还是没问出口,他怕说出了口,冰鸾便会尴尬难堪。 他匆忙止住了话头,可冰鸾已经会意了。她朝着张凌风微微一笑道:“往日有些误会,他并没有杀师伯,灵犀石也不是他偷的。这些时日来,我才发觉自己错看了他,旁人那些言语也是夸大其词了,他并非是个恶人。” 张凌风的嘴角微微抽搐,他不明白师妹是怎么被那个魔君给蛊惑了,竟说出这番话来。 “师兄,你若信得过我,不妨将秦叔交到李莫忧手上几天,我想他总是有些办法的。如果他问不出来,你再带秦叔回羽化山庄如何?我会跟司云说,到时让他多派些护卫跟着,以防人被劫走。”冰鸾继续道。 “鸾儿的提议不错,凌风,我看就这么办吧。”白如玉见凌风还是极不情愿,他又不想让冰鸾为难,便抢先劝他道:“如今,我们与李莫忧有着共同的敌人,暂时合作也是情理之中,凌风,你不必太介怀。” “好吧。”张凌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提议。 冰鸾让司云给大家安排了住处,等他们离开后,她便去找李莫忧,可远处那块石头上,早就没了他的踪影。她匆匆从院中离开,向住处走去。 她到屋内的时候,见李莫忧正面朝内坐在榻上,他双手运功,白色的光亮若隐若现,在他身上穿梭流动。她怕打扰他,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再细看他时却心慌了几分。 李莫忧额头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得一点儿血色都不显。他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双手掌心平行放在胸前,正颇费力气地控制着体内的真气。 ☆、死不得 李莫忧自从在极北重伤归来,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接二连三地耗损功力,以至于今日有些支撑不住。 他凝神静气地修行了一番,面色才稍稍恢复过来。 睁开眼时,冰鸾一脸紧张的神情正望着他,说道:“你怎么样了?千万不要有事啊。”她的脸色因为担忧也苍白了几分,细长的颈部因为刚刚被挟持,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色伤口。 李莫忧抬起手来,小心地摸着那道伤口,问道:“疼吗?” “什么?”冰鸾还不知道自己的脖子上有伤,诧异道。 李莫忧没有回答,轻轻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吻着她颈间的红色伤口。 “你好些了吗?”冰鸾问道,李莫忧的一头汗水沾湿了她肩上的衣服,唇瓣冷冷的攀上了她的颈间。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笑了:“你害怕我有事?” 冰鸾点点头:“当然,今日是我拖累你了,谢谢你救他们。”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许再和我称谢。”李莫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那个掌门,你们怎么商量的?” “我和师兄说了,秦叔先交给你,如果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再让师兄带他回羽化山庄。” “好。”李莫忧简短地答道。 “你有什么办法?”冰鸾好奇道。 “我有我的方法,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李莫忧道。 冰鸾觉得既然李莫忧不说,便有他不说的道理,她也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便不再多问。 李莫忧倒是不着急去审问秦叔,他的伤确实有些厉害,几日来一直在静心修行,也是无瑕去管秦叔。而长生殿自从那日后,对外说掌门云游江湖去了,紧接着又选出了一位代理掌门来上任,继续大肆地招揽弟子。 几天后,李莫忧感觉自己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从秦叔着手调查。他没有再进密室,而是让司云把人从里面带了出来,在后院正中放置了个一人多高的四方铁笼,将秦叔塞了进去。 做这些事之前,他特意告诉司云,让他找几个人守住门口,别让冰鸾到后院来,他怕自己这些狠辣手段让她不喜欢。 冰鸾对此并不知情,闲来无事到红钰房中与她聊天,而张凌风和白如玉听说魔君终于动手了,都已去了院中观望。白如玉仔细朝四周探查一番,发现周围都已事先埋伏了结界,如果有人从外面闯进来救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魔君这是想引秦叔的帮手来自投罗网。”白如玉对凌风说道。 院内正中,李莫忧目光阴冷地看着秦叔,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给你个机会,最好主动告诉我一切。” 秦叔瘫在在笼中,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们还是低估了你的功力,原以为你已经身受重伤,一击即可成功。谁想到你的功力居然如此深厚,四个绝顶高手,竟无法伤你!” “我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有原因。”李莫忧淡然道:“我也有些手段对付你们这种人,最后问你一句,说还是不说?” 秦叔仰起头端详着李莫忧,然后他咧了咧嘴,冷笑了一声:“这就是我的死期了吧。魔君殿下,你有什么手段都不必白费事了。如果能赐我一死,我倒会因为感激,说出一点无关紧要的话来。” 李莫忧未回避他的目光,盯着他慢慢说道:“无关紧要的话,我不想听。是不是白费事,试过才知道。”他说着转过身,信步朝铁笼前面的竹椅走了过去,悠哉地坐了上去,司云在一旁的桌上忙给他斟了一杯茶,恭敬地递了上去。 李莫忧接过茶杯,嗅了嗅香气,抿了一小口,嘴角弯弯地朝司云道:“不必管我了,去伺候掌门大人吧。” “是。”司云会意,朝秦叔走了过去。忘忧岛中的人,可以说是亦正亦邪,而李莫忧的性格,没有人能猜透。司云只知道,外界的传言虽说夸大其词,可哥哥面对自己厌恶的人,真的会使用一些残忍手段。 他吸了口气,打开了哥哥昨天给他的锦盒,盒子里放着一颗不起眼的植物,样子像一棵普通的野草,枝叶都青青翠翠的。然而他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株草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死不得”,它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求死无门。 秦叔看见司云从锦盒中捧出那株绿色植物时,不禁变了脸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魔君居然有这种奇珍异宝,而自己即将享用它。 张凌风听说李莫忧今天让人将秦叔从密室搬到了院子里,事关父亲之死,他心中牵挂,便和白如玉一起到了院子里,此时,正赶上司云拿出“死不得”来。他从前常看古籍经典,看到那株草时,立刻便认了出来。 司云将其取出后,伸手一挥,“死不得”便腾空而起,与秦叔成了面对面的姿态。它仿佛有生命般,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悠然飘到了秦叔面前,还蹭了他的脸颊一下。 秦叔眼睛瞪得溜圆,挣扎着往后挪了几步,想摆脱它,可他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死不得”扭了扭枝叶,自上而下的在他身边荡着,等它荡到秦叔的脚边时,在那道穿透脚掌的伤口前停了下来,紧紧地吸附在上面。它的根部迅速伸展向下扎去,牢牢地扎在秦叔的血肉里,然后根须延着全身血肉蔓延,欣欣向荣。 枝叶的翠绿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亮晶晶的鲜红色。秦叔周身战栗不止,口中哀鸣声不断,他感到深入骨髓的剧痛,像有人在用刀极细密地一丝丝切着他的血肉。他痛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偏偏那“死不得”是在体内蔓延,他抓不到摸不着,只好用手盲目地在自己身上抓去,一片片鲜血淋漓,让人侧目。 “那东西在吸血。”白如玉看着这仿佛人间炼狱般的场景,皱了皱眉:“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种怪物。秦叔就算不死,半条命也已经没了。” 张凌风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秦叔的哀嚎声渐渐变得嘶哑,他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秦叔从小看着他长大,而今身份变换,两人已处于不同阵营,可若是他自己也有这折磨人的手段,扪心自问,只怕还是不能狠下心来。 冰鸾和红钰此时正坐在房间里,闲聊着分别后的这些日子。秦叔的哀嚎声若隐若现地传了过来,冰鸾不禁疑惑,站起身,朝门口张望了几眼。 红钰的心思细,她早知道李莫忧要对付秦叔,定会使些特殊手段才能让他开口,而她也明白冰鸾对李莫忧的心意,便有心对冰鸾隐瞒一二。她缓步走到冰鸾的身边,握了她的手:“鸾儿,怎么了?” “那外面可是秦叔的声音?李莫忧在做什么?”冰鸾极聪慧,立刻便想到李莫忧一定是在逼秦叔说出幕后主使。 红钰微笑道:“不要管了,这也不可避免。” 冰鸾懂了她的意思,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红钰回到了屋内。 “他有心不让我看见。”冰鸾道:“一定是在用些酷刑吧。” “鸾儿,要想让秦叔松口,客客气气对他,他又怎会说?李莫忧不想让你见血腥气,也是为你考虑。”红钰道。 “嗯,我知道他坐到这个位置上,肯定不是那十全十美的圣贤人。我就是怕,有一天会发现,我们不是一类人。”冰鸾叹了口气说道。 “鸾儿,你心中还没有想明白吗?”红钰困惑道。 “一时清楚,一时糊涂。我已经认定了今生就是他,所以很怕会出现什么事情让我们分散,无论是自身的,还是外部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冰鸾微微蹙眉道。 “你如果爱他,就该放下门派之见。你们都是独立的人,不要再用从前门中弟子的标准命令自己了。”红钰语重心长道:“你已经不是仙山弟子了,不要再被潜意识里的正邪之念影响。你应该是自由的、活在当下的。” “谢谢你,红钰。”冰鸾灿然一笑,她听了这番话,只觉醍醐灌顶般,红钰说出了自己从没想过却已根深蒂固的执念。抛却了这些,她便能将她和李莫忧都看作是完全自由的人。 “我是该解开这个心结了。”冰鸾道。 李莫忧抬起眼眸,看了看司云,示意他先停下来。铁笼中的人全身血肉模糊,因为难以忍受剧痛折磨,他双手紧紧抓着地面,身前的泥土已被他挖出了两个深坑来,空气中阵阵血腥气,让人直作呕。 李莫忧懒洋洋地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抬腿往铁笼旁走去,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血葫芦般的人,冷声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吗?” 秦叔双目呆滞般盯着李莫忧的黑色锦靴,颤抖着伸出手来,摸着他的鞋面:“魔君大人,求求你……杀了我……” 李莫忧往后退了一步,怕他的血沾到自己般,同时,他俯下身,居高临下地说道:“说了我想要的,我就杀了你。” 秦叔绝望地闭了双眼,他心中也有一份信仰,一份忠心。他看着吸附在他身上那株以鲜血为食的食物,恨不得它能快些将自己的血吸干,让他得以逃脱这种求死无门的痛苦。 李莫忧见他仍是嘴硬,神色一凛,“死不得”便得到了命令般又开始扭动起来。剧痛让秦叔睁开眼,他视觉有些不清晰,模模糊糊地看到张凌风和白如玉站在院子外围,即使知道他们不会救自己,他还是出于本能地喊道:“少庄主,求求你,直接杀了我吧!” 一声声哀嚎着的“少庄主”刺激着张凌风的神经,他是正派中人,最鄙夷这种折磨人的手段。秦叔从小看着他长大,即使他心内恨他的背叛,却还是有些难以认同李莫忧这般的逼供方式。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少庄主救不了你。”李莫忧不屑地笑道。 张凌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厌恶之情来,他委实不喜欢这个魔君,这个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老妖怪。 带着这股厌恶之情产生的勇气,他走到了铁笼前面,与李莫忧站在了一起。看着血泊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秦叔,他开口道:“秦叔,羽化山庄待你不薄,我和父亲都将你当做亲人一般看待。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只希望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叔看了看他,像有了救命稻草般,眼中两行热泪先淌了下来。他想开口说话,却因为剧痛,一开口都是哀鸣。 张凌风向李莫忧礼貌地一拱手道:“可否请魔君先停手,我与秦叔说几句话。” 李莫忧未说什么,转身向外侧走去,仍坐在了他的竹椅上。 “死不得”暂时停了下来,秦叔的喘息声也均匀了,他望着天空,苦笑了一番,继而说道:“少庄主待我好,我知道。可我的命运生来就是如此,人人都会面临许多选择,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为了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去杀我的父亲?”张凌风厉声道。 “庄主不是我杀的,他原本也没想杀他,可是太凑巧了,庄主偏偏在那个时候回来了,撞破了一切。所以就他就只能牺牲了。”秦叔的声音平静起来,他爬到张凌风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对不起,少庄主,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你,可是我总下不了决心。所以今天的结局才是我的宿命吧。” 秦叔说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迅速出手,抽出了张凌风腰间的佩剑,毫不迟疑地刺入自己胸口。 李莫忧从竹椅上站了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秦叔跌倒在铁笼中,终于求得了一死。 “死不得”从他身上索然无味地飘了下来,又变成了翠绿色的嫩苗,乖乖地飘到了司云捧着的锦盒中。 张凌风看着倒下去的秦叔,心中悲愤交加,他真的很不解,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实情?那个对的选择又是什么?他看着远处的李莫忧,心中怒气翻涌,大步朝他走了过去,指着他道:“魔君,都是你用的这种邪门歪道,才让他但求一死!你是以折磨人为乐吗?现在他死了,什么线索都不会有了!” 司云见张凌风居然指着哥哥的鼻子埋怨,立刻跑了过去,一扬手掌风劈过,张凌风只觉手臂吃痛得紧,反应过来看时,竟是一下被打脱臼了。然而他顾不上这些,仍是对着李莫忧怒目而视。 李莫忧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杀他的,是你的剑。” ☆、故人来 秦叔死后,张凌风在极北找了块墓地埋葬了他,即使是个背叛者,然而因着念的那些旧情,他也不想让他曝尸荒野。 脱臼的胳膊已经接回了原位,只是肩膀关节处还有些酸痛感,他承认自己当时是有些激动,不该在李莫忧身上掺杂了太多个人负面情感。他还要掌管整个羽化山庄,完成父亲心愿,不能被情绪影响。只是看到冰鸾和李莫忧在一起时,他是那么心如刀割。 给秦叔用木牌立了块碑,燃了三炷香,他便离开了。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长生殿的掌门虽然失踪了,却一点未影响它们的破竹之势。以长生为饵,信徒络绎不绝,听人说,已经一路蔓延到了南山城里。又有传闻说自从长生殿在南山城立了足,城中就接连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先是草木常常枯萎,继而是动物也如枯槁般死去,近来又有了几桩命案,死者死状怪异,全都抽抽巴巴,像被烘干了一般。 凌风看着今晨刚传来的书信,眉头紧锁,立刻便对冰鸾辞了行,往南山城赶去。 白如玉、红钰二人原本想留下保护冰鸾,可她担心仙山一带也会被长生殿的人图谋,便央求他们代自己回仙山,若是真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传信给她。 李莫忧陪着冰鸾目送三人离开,她依依不舍,等看不见他们身影才和他一起回去。路上,她微微皱眉,开口道:“师兄的胳膊脱臼了。” 李莫忧听此言楞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是你打伤的吗?” “不是。”极简短的否认。 “那是谁?”她追问道。 “司云。”他轻叹了口气:“你觉得是我授意的吗?” “为什么?他招惹你了?” “他对我很不满。觉得是我逼死了秦叔,弄断了线索。”李莫忧道:“他用手指我,司云就打了他,下手重了些。” 冰鸾未作声,心道:他倒是很真诚,前因后果都说明了,司云是出于对他的维护才出手,这没有什么过错,所以,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 李莫忧见她沉默不语,只闷头往前走,有些不知所措,他快走了两步,便追上了她:“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冰鸾摇了摇头:“师兄有不对之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放下成见,可鸿沟太大了,是我贪心了。” “对不起。”李莫忧从嘴里极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书里说,女人不高兴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说这三个字就是万全之策,没有错的时候,要是以前的魔君,绝迹不会对任何人道歉,如今他在意她,便忍了吧,不愿说也舍下脸来说了。 “你道什么歉?红钰今日对我说了一番话,已解了我的心结。所以,我也不执着于这些了。”冰鸾诧异看他,面上却露了笑颜。 李莫忧看她含笑之态,心中风波终于平息,他原本以为她要和他负气争吵一番,没想到并无责怪之意。他不自觉弯起嘴角,极轻柔地说道:“鸾儿,我们回家吧。” 忘忧殿组织庞大,平日里琐碎事情极多,李莫忧不在这段时间,阿杏独揽大局,竭尽所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有些事她做不了主,还得请尊上亲自定夺。比如说,像这次岛上来了个故人,点名要拜见尊上。 张凌风一行人刚走,阿杏的书信便送到了北泽城。 展开信笺,他扫着纸上的字,有些吃惊。信上说,多年前,他帮助过的那名女子带着碧玉瓶重回岛上,仍是非要见他不可,阿杏做不了主,便只好通信相告。 说不清是喜是忧,他将信递给冰鸾看:“鸾儿,你想知道的事情,有线索了。” 李莫忧和冰鸾收拾行装回了忘忧岛,一路御风驰剑而行。不用多少时间就望见了那条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九州河。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般。但是二人的关系却如胶似漆,与先前判若两人。连阿杏见了也觉得不得了,不知尊上用了什么手段,让冰鸾对他倾心不已。 忘忧殿一切如常。阿杏得知李莫忧回来,早已出门迎接,向二人施了一礼,寒暄道:“尊上,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李莫忧道:“你信中所说,那女子又到岛上来了?” “嗯。”她眉头微蹙,神情有些不解:“不过,尊上,她变了。” 李莫忧道:“此话怎讲?” 阿杏答道:“那女子十余年前入岛时,芳华正盛,按理来说,仅仅十年时间,即使青春易逝,也不该那般苍老。” 冰鸾立刻明白她所指意思,脱口道:“那女子是不是满头白发?” 阿杏楞了一下,道:“正是。夫人如何得知?” 冰鸾心中了然,只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李莫忧曾告知她这女子十几年前为救一男子来岛,当时他为她执着所感,将碧玉瓶相赠,保得那男子几缕残魂。可观她在洛安城中满头白发,必是修习邪法才使得形容俱残,如今她又重回岛上,定是已遭受反噬,无法保全那男人的残魂意识,来此求救。 冰鸾道:“这个人,我曾与她交手过,她现下在哪?咱们现在就去见她吧。” 阿杏道:“我将她安置在西院客房。” 李莫忧道:“带她来正堂。” 阿杏迟疑道:“这……怕是不行。” 李莫忧扬了扬眉:“哦?为何?” 阿杏道:“尊上,那女子已神志不清,卧床不起了,只吊着一口气,说无论如何要见你。” 冰鸾并不意外:“她既病重,如何能来岛?是一个人来的吗?” 阿杏诉说原委:“是一个人来的,她来的时候还没像这般,这几日来越发严重,我怕她有什么重要之事要让尊上知晓,便一直输送灵力给她,如此,才勉强保住她的性命。” 冰鸾闻言,立刻起身:“咱们快些去西院。” 阿杏领着二人进了西院一间客堂,门外有两人把守,见他们过来,忙开了门,退到一旁。 阿杏问道:“里面的人如何了?” 一名守卫答道:“比昨日又重了几分,时常昏昏沉沉地喊着什么‘穆大哥,对不起。’之类的话,也听不太真切。” 冰鸾听闻此言,思索了一下,突然想通其中关节,变了脸色,与李莫忧对视一眼。 李莫忧道:“莫非她是……” 冰鸾轻微颔首,道:“我猜如此。快进去吧。” 二人进了客堂卧房,那女子仍在昏睡,面如枯槁,比在洛安城时疲惫得很,已流露出一股死气。 李莫忧见状,伸出食指和中指,从指尖传送出一股真气,朝那女子手腕处输去。片刻,那女子眼眸颤动,渐渐苏醒过来,认出了眼前的人,她欲起身,却虚弱无力,只得又躺回了床上。 “魔君殿下。”白发女子有气无力道。 李莫忧点点头,道:“因何回来?” 白发女子颤抖着手,勉强从袖口掏出一只碧玉瓶来,道:“殿下,感念您救命之恩,我知道已命不久矣,回天乏术,特来归还此物。” 李莫忧接过那只碧玉瓶,见瓶中光芒微弱,显然内中的残魂几乎已消逝殆尽了。再看那瓶身,月牙形凹陷光秃秃的,本该与之契合的按钮不见了。 李莫忧摸着碧玉瓶,道:“瓶眼呢?” 白发女子眼眶微红,竟似将掉下泪来,半晌一言不发。 冰鸾见她此般模样,便知有隐情,索性直言询问道:“瓶内残魂可是……穆渊?” 那女子满脸不可置信,眉头皱起,片刻又舒展开,似是释然,道:“你都知道了?” 冰鸾道:“前辈可是柒月?” 白发女子闭了眼睛,一滴泪流出,她睁开眼,伸手抚摸着冰鸾的脸,一脸愧疚道:“鸾儿,对不起。在洛安城中,我不想伤你,当时是为了……为了穆大哥。” 冰鸾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穆渊是我养父,可后来,我又怎么到的仙山?穆爹爹怎么会死,只留几缕残魂?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边说边忍不住落泪了,越是接近真相,反而越情绪紧张起来。 柒月吁了口气:“是我害了穆大哥,也害了你。” 当年,穆渊是仙山首席大弟子,天资聪颖,少年风华,引得不少女子倾心,柒月跟随无忍到仙山后,便对穆渊一见倾心。而穆渊却只拿她当妹妹,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原来,穆大哥喜欢的人是彩素。但彩素已与莫冰结秦晋之好,穆渊又极重兄弟情义,便将这份爱深藏于心。到后来,灵犀石现,莫冰与彩素双双离世,他也被逐出师门,散尽全身灵力,变成一个普通人,带走冰鸾隐世而居。 柒月思念穆渊至极,适逢师傅寿宴,无忍便提议,让她修书一封,请穆渊上山。可穆渊已退出师门,又怎能上山?无忍便说,如果谎称师傅身体抱恙,穆渊是至孝之人,必会前来。柒月不疑有它,便真的依此做了。 可她没想到,就在穆渊下山的时候,灵犀石的神识突然冲破师傅设下的封印,向冰鸾袭去,而穆渊也因为护冰鸾,以一身凡胎抵挡,命悬一线。他最终也没能阻止,灵犀石神识还是冲进了冰鸾体内,与她体内本就残留的神识合二为一,幸好师傅及时赶到,几乎消耗了大半功力才将它重新封印在冰鸾体内。 而柒月为救穆渊,只好来忘忧岛,寻求李莫忧帮助。得到碧玉瓶,才保住了穆渊的一点残魂,也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冰鸾已热泪盈眶,道:“如此说来,穆爹爹为了救我,竟舍弃了自己的命?” 李莫忧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握紧了她的手,道:“那后来呢?你为何不听劝告,修习邪法?瓶眼又在哪里?” 柒月脸上突然生出一股恨意来,继而又转为绝望,道:“是无忍,我哥哥无忍,他道貌岸然,我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冰鸾与李莫忧皆是一惊,怎么也没料到柒月会说出这样的话。冰鸾道:“你是说……师叔?怎么可能?” 柒月咬牙切齿道:“哼,怎么不可能?就是他,他对我说摄取草木之灵太慢,也太弱,不如……不如摄取活人的心脉之气,必能养魄。” 李莫忧道:“他告诉你,你便做了?” 柒月掩面痛哭道:“我不愿做,我记得你说的话,取活人心脉是邪法,不得长久,可他……他居然偷了瓶眼,还将那操作秘法一并偷走了!” 冰鸾觉得一股寒意遍布全身,若她所言为实,难道……师叔便是那幕后翻云覆雨之人?!这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那仙山、师傅,岂不是都处于毫无防备的危险之中?! 柒月继续道:“他说……我如果不按他说的做,便毁了瓶眼,让穆大哥的魂魄就此消失。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她的话音夹杂着阵阵呜咽,让李莫忧有些不适,他说道:“为留一人残魂,便杀数无辜之人?” 柒月情绪激动,此时气息微弱道:“我知道我错了,我如果知道无忍真正的目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这么做。” 李莫忧道:“什么目的?” 柒月道:“他在试验,他想将那秘法研习透了,取人心脉灵气,增强自身,我就是被他操纵的试验者!” 一股更彻骨的寒意冲到了冰鸾头顶,她怎么也想不到,师叔……竟然有这样的野心! 洛安城救走柒月、羽化山庄盗灵犀石、杀张庄主、围攻忘忧殿、长生殿的邪术、指使秦叔……这一切,原来竟是她最尊敬的那个师叔做的! 一切如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 ☆、山雨至 此刻冰鸾心中惊恐混乱异常,她觉得自己急需离开这里,出去透口气,强装作镇定离了客堂,刚走到门口便突觉一阵头晕眼花,伸手往门框扶去,还没抓住,一双手已经搭在她肩头,帮她定住了身形。 李莫忧扶着她出了门,两人往自己住处走去,到那荷花池旁,冰鸾驻足看去,池内荷花均已凋落,只余一片枯枝败叶。二人离开时尚是秋季,归来时渐渐入冬,花期再长,也到了凋落时节。 冰鸾道:“那几朵金色莲花呢?” 李莫忧陪她在池边石台上坐下,道:“阿杏已经摘下了,那几朵都是绝佳药材,不会放任它们枯萎的。” 冰鸾点了点头,垂着眼眸,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将满腔慌乱压了下去,开口道:“仙山怕是有危险,我得赶快通知师傅。南山城出的事,多半也是长生殿的人干的,凌风师兄还不知道是师叔……无忍做的,他们都有危险。” 要快些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她看向李莫忧道:“夫君,你功力可复原,能否御剑?” 李莫忧知她一心想往仙山去报信,但此时去,并非明智之举。他摇摇头:“你不能去。” 冰鸾急道:“为何不能?师从仙山,即使我退出师门,但此事十万紧急,我怎能坐视不理?师祖还在闭关,师傅对无忍又毫无戒备,还有他操纵的那个长生殿,都已经开始拿活人开刀了,我怎么能不去?” 李莫忧道:“鸾儿,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是不让你去帮他们,只是你细想想,为何长生殿以前悄无声息,最近大肆招揽弟子,甚至传授他们邪门功法?” 冰鸾眉心紧蹙:“无忍要有行动了?” 李莫忧道:“正是,他韬光养晦多年,此时动作起来,我猜,他定是有成功的把握才敢冒险。” 冰鸾惊叹道:“难道……他知道怎么操纵灵犀石了?” 李莫忧点点头,目光沉静而寒冷,道:“鸾儿,你体内有灵犀石神识,而无忍盗走灵石,其上刻着心法,你如果去了,就算不被灵石力量波及,但只要遇见他,他操纵心法,封印就会被解开。你明白吗?鸾儿?” 头顶发麻般,她一直追寻的尘封往事终于揭开,紧随而来的又是生死未明的较量。 李莫忧继续道:“你是彩素的女儿,身上有鸾鸟灵脉,可懂百兽语,不如用灵鸟代为传信给白如玉和红钰,算起来,他们现在应该到仙山了。” 这是个绝佳的主意,白如玉和红钰都是灵兽一族,虽不能做到通百兽语,但长期在渡灵谷生活,对鸾鸟一族的语言很熟悉,而且灵鸟飞行速度极快,就算到仙山后被无忍发现,他也听不懂。 冰鸾点头道:“忘忧岛可有灵鸟?” 李莫忧道:“自然有,这里灵兽聚集,有着不少灵鸟。” 冰鸾从石台起身,走到一处空旷所在,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串图案,口中喃喃低语。 李莫忧喊道:“鸾儿,不要用灵力。” 冰鸾念完一串召唤密语,转头对李莫忧道:“放心,这不需要灵力,我自小就发现自己有这个本领,从前还很困惑,如今才明白,我竟是出自鸾鸟一族。” 话音刚落,几声啸鸣传来,清亮悦耳,婉转悠扬。冰鸾抬手搭在眉间,朝天际望去,只见一只青色大鸟振翅飞来。 冰鸾道:“是青鸟。青鸟一般体型玲珑,这只这么大,莫非是修炼多年?” 李莫忧道:“来岛中的,一般都有些缘法儿,难以被世间容纳,才投奔这个隐世居所。如果是那些青春稚嫩、刚刚修炼得成的小精怪,还是眷恋人间的多,是不肯来我这里的。” 冰鸾想起第一次来忘忧岛时,着实被震惊了一番,这里的妖魔鬼怪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完全按人间的繁华景致造出了一个洛安城来,如果不是有着难言之隐,只怕谁也不愿舍弃人间来此地。 青鸟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缓缓伸展双翅,羽翼是澄净的青蓝色,似波光闪烁。冰鸾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放到它面前,它似是欲握手致意,用前端羽翼在冰鸾手心一点,轻微颔首,然后振翅飞去。 李莫忧道:“不愧是出自灵兽之首的鸾鸟族,即使一直修习仙山法术,本家法术还是无师自通。” 冰鸾看着那青鸟飞往仙山方向,心里一直悬的那根弦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只是一点而已,狂风暴雨将至,师傅他们都处于重重危险之中,且对于无忍的真面目浑然不觉!这么一想,她简直五内俱焚,如坐针毡! 李莫忧道:“鸾儿,担忧也无用,你要定下心神……” 话音还未落,阿杏便面露忧色地走进院子,道:“尊上,夫人,柒月刚刚已经过世了。” 这个结果并不让人吃惊,柒月全靠输送的灵力勉强维持生机,刚刚她情绪激动,气息心神俱乱,使得这吊着的一口气也没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冰鸾还是有些不适,随即她想到碧玉瓶中穆渊的残魂,含泪道:“穆爹爹,他还有救吗?” 李莫忧无奈地摇摇头,坦言道:“救不了,当年她来求我之时穆渊就已回天乏术,魂魄只剩还未飘散的几缕,极其微弱,后来她又以邪法养魄,这邪法一旦用了一次,便再无法回头,只能继续取人心脉之气滋养,即使是再改用草木之灵养魄,它也吸收不了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鸾儿,其实这已经不是他了,残魂几缕,记忆丧失,又过了十余年,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以邪法养魄,残害无辜,这种事情冰鸾万万不会做,柒月执着数十年,只为了留几缕残魂,而穆渊也不是她最爱的那个穆大哥了,世事唏嘘难料,说不清这对穆渊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而柒月对此有没有悔意,都不得而知了。 冰鸾道:“散了那几缕魂魄吧,人既已逝,该让他们安息。” 冰鸾随李莫忧来到一处荒山,穆渊的孤坟立在一片光秃秃的树干之中,小雪飘一夜,地上茫茫白光,更显得树干黑黢黢的。忘忧殿几个手下在孤坟边挖了个坑,为柒月筑了个新坟。 对着并立的两块墓碑叩首三拜后,冰鸾打开了碧玉瓶,那几缕残魂飘散出来,渐渐消失不见,瓶身微弱的光芒也彻底消失,又恢复原本的碧色光泽,她起身拍拍裙上沾染的雪花,对李莫忧道:“回去吧。” 冰鸾几乎在担忧中度过了三日,仍是不见青鸟回来,心中不禁暗忖:难道传信有异?无忍已经动手了?师傅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这一日,冰鸾正忧心忡忡地和李莫忧商议对策,忽见阿杏急匆匆进了大堂,手里还抱着一物,对他们道:“尊上,夫人,青鸟回来了。” 她边说边将怀中抱着的东西往前一递,正是那只青鸟,只是原本青蓝色的羽毛变得七零八落,光泽全无,它耷拉着头,极艰难地发出微弱的鸣叫声。 冰鸾低头侧耳附到跟前,待听完青鸟传来的讯息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李莫忧道:“鸾儿,如何?” 冰鸾满眼都蓄满泪水,道:“青鸟将信传给了小白,他去见师傅说了真相,没想到无忍早让人暗中监视,刚传完信就赶了过去,师傅与他动起手来,虽是逃下仙山,却被无忍的邪法害得身受重伤。无忍还……还害了师祖,师祖刚开始闭关时,他就趁着师祖修炼的紧要关头,出手……杀了师祖!” 冰鸾哽咽着:“师傅、小白和红钰与长生殿那些人边打边逃,不知现在到了哪里……青鸟疾飞回来,先给我们报信,才变得这副模样。” 李莫忧有些出乎意料,转而想通了其中关键,怪不得无忍来得这样快! 他说道:“鸾儿,原来是你师祖早就仙逝了,灵犀石封印才开始动摇。当务之急,是将你师傅他们接到忘忧岛来,我这里尚可与无忍抗衡。 他说着,让阿杏挑选几名灵力深厚的弟子过来,道:“鸾儿,这几个都是我岛中法力高深之人,我再召只灵鸟来给他们引路,去寻你师傅,定能将他们安全带回来。” 冰鸾急道:“我也要去,在这里等着,我不放心。” 李莫忧道:“不可。长生殿的人遍布各地,如果你被他们发现告诉无忍,他破了封印,便没人可以阻拦,现下虽还不知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 冰鸾还欲再说,李莫忧已伸手召来一只灵鸟,催促一行人离岛了。 第二日天刚亮,冰鸾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响,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随即有人轻轻扣门道:“尊上,阿杏求见。” 这几日冰鸾忧思甚多,早早便醒了,李莫忧也已起身打坐。闻言,她便去开门,请阿杏进来。 冰鸾道:“外面是怎么了?可是有消息?” 阿杏道:“有,夫人。那几名弟子寻到了绮梦师傅、白如玉、红钰三人,已带他们回来了。” 冰鸾立即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急道:“师傅怎样了?伤得重吗?小白和红钰呢?有没有受伤?” 阿杏引她和李莫忧向一间客房走去,道:“绮梦师傅伤得颇重,那二位没事。” 走到屋内,冰鸾立刻扑在了绮梦床前,她这才知道,阿杏说的‘颇重’只是在安慰她罢了。绮梦面色苍白,乌黑秀发已变得斑驳花白,皮肤布满了皱纹,竟似一夜间老了几十岁。 冰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落下,颤抖着道:“师傅,都怪我,我传信传晚了……” 绮梦抬起手,轻柔地擦干冰鸾脸上的泪痕,道:“鸾儿,不怪你。多亏你传的信息,我才逃了出来。无忍他……真是没想到,他居然连师祖都害……” 冰鸾仍是泪流不止,问李莫忧:“可有什么方法,能让师傅复原?” 李莫忧道:“怕是无法,这种邪法,太过阴毒,我亦无法逆转。” 绮梦道:“鸾儿,我修习的便是医术,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知道。无忍他用那邪法吸了我大半灵力,是怎样也补不回来了。” 冰鸾心如刀割,只恨不能代师傅受这份苦,再想到师祖早已故去多时,而自己竟对此一无所知,更是痛苦难捱。 绮梦心疼地握住冰鸾的手:“鸾儿,你快走。” 冰鸾疑惑:“师傅,我往哪里走?” 绮梦望向身侧的白如玉和红钰:“跟他们走,回渡灵谷去。灵犀石最初诞生于渡灵谷中,后被带入世,引得天下纷争,最终被本门创始仙祖镇压在化雨潭中。你身上的封印怕是撑不了多久,无忍又步步紧逼,我思量一路,你还是回谷安全。” 白如玉道:“谷主应该有办法。现任谷主是轻舞,以前和彩素关系最好。她一定会帮忙。” 李莫忧道:“鸾儿,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出发。无忍来得太快,想必是处心积虑想攻个措手不及。” 冰鸾也明白其中利害,自己身死是小,可若无忍真的计划得逞,将她体内的灵犀石神识为己所用,自己岂不是成了他危害天下的一把凶器?她再三叮嘱阿杏照顾好师傅,便由白如玉带路,几人立即动身去渡灵谷。 不想刚迈出大门,一名弟子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见到李莫忧,一下跪倒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尊上,外面来了一伙人,已经渡河上岛了,属下拦不住。他们不知使的什么邪功,和他们交手的都被吸了灵力,有几名弟子当即就死了!” ☆、一触即发 李莫忧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之色,转瞬即逝,心中立刻有了计议,道:“鸾儿,你快走。我留下拖住无忍。” 冰鸾知事情紧急,此刻最佳方法就是当机立断,绝不添乱,她与李莫忧对视一望,心下已了然,开口嘱咐道:“你多小心。” 白如玉抽出身后斜背的佩剑,运功念决,刹那间剑身扩大几倍,足以容纳他们三人。几人上了剑,正往上急速升去,忽然一声叮当脆响,剑身被打得一歪,三人措手不及,摇摇欲坠,白如玉和红钰尚能用灵力维持住身形,冰鸾却束手无策,向下坠去。李莫忧当即飞身出去,手掌一拍,一股真气先他而行,轻轻将冰鸾托住,他随即赶上,接住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无忍一袭黑衣箭袖锦袍,覆手而立,腰间佩戴着一块玉石,发出五色光芒,正是那大名鼎鼎的灵犀石。他容貌冷峻精致,这么多年还是一副绝佳的出尘之相,颔首微笑道:“鸾儿,好久不见,你不来拜见师叔,急着到哪里去?” 眼前的这个人,虽是无忍,可他褪去伪装之后,浑身都带着一股残忍阴狠之意,气质与先前判若两人,冰鸾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知如何回答他这位“小师叔”。 李莫忧冷冷地道:“如今,你我倒反过来了。” 无忍笑道:“哈哈哈哈,如此说来,魔君何不与我联手?必能扫平天下,共享这大好河山!” 李莫忧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一统江湖?将仙魔两道均收归旗下?那你又残害那么多无辜的普通老百姓干什么?!他们与这些都无关!” 无忍道:“你也与我的长生殿打过交道,入我这门,想要迅速提升功力,就要吸取心脉之气,那些人,只当是牺牲了吧。” 李莫忧道:“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心道与无忍继续废话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无忍的手下已经陆续赶到,将忘忧殿包围了起来。两个黑衣人扭送着一名身着青衣、满脸鲜血的男子,走到殿前,无忍斜睨一眼,抬腿踹向那男子膝盖处,踹得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冰鸾大惊,她认出了这个人,喊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吗?” 张凌风缓缓抬起头来,嗓音嘶哑:“南山城……我家……羽化山庄已经…已经被他们强占了,门中弟子,尽被他和他手下吸了灵力!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双眼布满红色血丝,恶狠狠瞪着无忍,愤怒和仇恨让他状若疯魔。 无忍被他这种恶毒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在百会穴间游移,笑道:“哼,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吗?被吸干灵力和心脉之气,然后死掉?” 冰鸾哭喊道:“不要!不要!仙山和羽化山庄都被你害了……你还嫌不够吗?究竟还要怎么样?!” 张凌风浑身颤栗不止,被吸去灵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亲眼看着那些同门弟子被吸干成一副皮包骨的骨架,整个山庄就留下了他一个人。现在他知道了,留他的性命,将他拖到这里,全是为了威胁冰鸾和李莫忧! 无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道:“我要你跟我走。” 李莫忧怒道:“不可能,你的野心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解开鸾儿身上的封印,利用灵犀石继续为非作歹,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想带走鸾儿,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阿杏已暗暗派人调兵遣将一番,此时忘忧殿内外两派对立,弟子们都严阵以待,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上次围攻忘忧岛就是这么个阵势,如今时过境迁,正邪却完全对调了过来,真是让人唏嘘。 李莫忧手中真气闪闪,幻化为一把长剑,无忍掌中也已翻转出一团黑气,虎视眈眈注视着他们。 双方僵持下来,一时都没了动静,沉闷笼罩着四方。 李莫忧悄声道:“鸾儿,一会儿肯定是场恶战,你什么都不要管,往后院跑,从后门逃走,和他们去渡灵谷。” 冰鸾含泪点了点头。李莫忧又对白如玉和红钰道:“拜托二位照顾好鸾儿。” 他说话时用了闭声术,只有特定对象能听到,而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嘱托完三人,他凝神握紧了手中那支光剑。 一触即发! 两方混战,砰砰的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黑雾弥漫开来,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痛苦嚎叫之声。 冰鸾夺步往后院跑去,瞬间黑雾就充斥了四周,只能看清自己身旁极近之地,再远的就什么也分辨不出来,更别提白如玉和红钰的身影了,因着忌惮无忍会循声而来,她又不敢放声高呼,只能发足狂奔而去。 忘忧殿面积极大,冰鸾在黑雾中跑了好一阵子,仍是没有跑到后院,她分辨着眼前可见范围内的景观,见已经是跑到了西院的客堂一带,穿过这里,再越过后面的大厨房,便可以进后院了。 “鸾儿,是你吗?”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冰鸾停住奔跑的步伐,回头一看,是红钰追了上来。 “是我。”冰鸾立即回答道。 红钰马上跑到了她身边,见只有红钰一人,冰鸾道:“小白呢?他没跟过来?” 红钰道:“黑雾太浓,刚刚冲进来那么多人,打成一片,不知将他冲到哪里去了。咱们快走,他一定会跟上来。” 冰鸾知红钰信任小白,在这般混战之中也不好停留,再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无忍,只能先走一步了。红钰边说,便急匆匆拉着冰鸾往后院冲,突然黑雾中一柄雪亮长剑探了出来,朝红钰心口而去,那剑来得凶猛,冰鸾一声惊呼,使出全身力气将红钰推到了旁边,剑锋闪着寒光,几乎贴着红钰的肩膀擦过。 来人见一击不成,立刻扭转了剑尖方向,又狠戾地向红钰刺去。此时红钰已镇定下来,一个闪身,躲过了来势汹汹的攻势。与此同时,那人已从黑雾中显露了身形,是一个年轻男子,长得颇端正,冰鸾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手中舞剑,招招狠戾异常,均向红钰要害处刺去,冰鸾看了几招,忽然醒悟道:“这是仙山剑法!”她心道:“刚刚几招太过阴狠,平日我主修灵力法门,对于仙山剑法所习有限,一时才没看出来,更何况仙山剑法讲究灵逸出尘,用的是股巧劲儿,点到为止,可刚刚这人虽是招式相同,可招招紧逼,剑剑欲杀,不知是何人所教?!” 冰鸾拔出佩剑,加入其中,和那男子过招,帮红钰抵挡他的攻势。红钰喊道:“快走!他是奔我来的,他想杀我!” 冰鸾并未停手,道:“他这剑法我熟悉,打赢他咱们一起走!” 那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将剑一扔,说道:“你们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刚刚只是陪你们玩玩,看来你们的功力不过如此。” 冰鸾紧张地盯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那男子也不回答,反而朝着红钰笑道:“冰鸾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而你呢?你这个凶手总不会也记不清我是谁了吧?” 红钰蹙眉道:“你果然是要杀我。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阁下是谁,与我有何仇怨?” 那男子目光一凛,恶狠狠道:“记不得,那我给你提个醒,在洛安城,你下咒害死了谁,想起来了吗?” 红钰眼中一惊,继而充满疑惑,道:“你是……沈公子?” 那男人哼了一声:“总算没忘了你做的孽。” 冰鸾道:“沈公子的容貌我还记得,他并不是啊。” 红钰道:“他容貌变了,声音却没变。他这剑法是你们仙山的,行剑却诡异至极,只怕是无忍□□出来的吧,习了什么邪魔外道,容貌变了也不足为奇。” 沈公子道:“不错,那又如何?只恨当初没毒死你,让你活这么久,如今,还我父亲命来!” 冰鸾道:“你这个人也忒不讲道理了!当初在洛安城,我们帮你救你父亲,捉凶手,你不感谢就罢了,还欲下毒杀人,红钰是给你父亲施了迷心咒,可那并未伤害到他,是后来柒月……那白发女子吸取了他心脉之气,他才殒命的,你要报仇,为何将账算到我们头上?” 沈公子冷冷道:“所有伤害了我父亲的都得死,那个叫柒月的被自身邪法反噬而死,倒是便宜她了,这不就轮到你了吗?” 红钰冷眼看着这个鬼气森森的沈公子,未发一言,她觉得和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出来什么的,他已经被心魔控制了,自己只是被他孝心迁怒的复仇对象,杀了她,他就能得到点儿自在。 冰鸾道:“算起来,柒月修邪法养魄,还是因为无忍偷走了她的碧玉瓶瓶眼,以此控制她,你父亲的死,归根结底和他脱不了干系,而你却投奔他的阵营,为非作歹,这和认贼作父有何区别,阁下的脑筋真是清奇,恕我不能理解!” 沈公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冰鸾道:“你笑什么?” 沈公子道:“我笑你愚蠢至极。难道我接近无忍,有何目的,这还看不出来吗?” 冰鸾道:“难道你是故意获取他信任的?以待时机?” 沈公子微微颔首,从掌中溢出一团黑雾来,似笑非笑道:“慢慢来,一个一个地,谁也别想跑,今天就是你先!” 阵阵浓厚的黑雾迅速汹涌过来,冰鸾和红钰背靠着背,艰难地抵挡着,雾气一接触到皮肤,便如被腐蚀般钻心疼痛,饶是两人拼尽全力,身上还是被侵染了几缕,疼痛刺骨而来。 冰鸾不敢贸然用灵力,李莫忧那边尚不知战况如何,无忍又随身佩戴着灵犀石,她必须小心为上,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动用灵力。 三人斗成一团之际,只听得有脚步声嗖嗖而来,随之一股比之前更强大更浓重的黑雾向冰鸾心口袭来,毫无悬念,这样的身手,对面必是无忍挣脱了李莫忧的缠斗,寻到了此处,她躲闪不及,惊恐地闭上了眼,心道:遭了,完了! 但黑雾并没有打在她身上,她只觉被人向后一下推,倒在地上,睁开眼看时,眼前的一幕让她不敢置信。 绮梦不知何时冲了过来,用仅剩的灵力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无忍这团黑雾打得口吐鲜血。 冰鸾顾不上逃,颤抖着双手爬向绮梦,将她抱在怀中,两颗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师傅……为什么?为什么您要救我……您的伤还没好啊……” 绮梦自知已到了命数尽头,安慰般握住冰鸾的手,道:“鸾儿,快走!” 无忍在旁冷笑道:“师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死了,鸾儿就能逃出我的掌心吗?你未免太乐观了!” 绮梦转过头,不愿再看无忍,道:“师傅闭关前和我说,一切都是天数。你是痴心妄想!” 无忍淡淡地说:“天意吗?那就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人定胜天?师姐,你是有多恨我,临死前都不肯看我一眼,不管怎么说,你我曾同门多年。” 绮梦忍无可忍道:“你还知道同门之谊?那你可念过师门收留你之恩?当年要不是师傅将你带回仙山,只怕你和你妹妹还在街边行乞?而你对师傅又做了什么?你真是……丧尽天良!” 无忍道:“我并未忘记,只是他老人家非要与我为敌,不然我定还以他为尊,恭恭敬敬地孝敬他。”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乍现,冰鸾循声一看,是李莫忧和白如玉赶了过来,与无忍和沈公子斗了起来。 绮梦松开冰鸾的手,催促道:“快走!机不可失!” 冰鸾道:“师傅,我带你一起走。” 绮梦急道:“别说这些了,快走,否则就如了无忍的意!”她见冰鸾还泪珠涟涟,舍不得自己,便对红钰道:“快带她走!一直往渡灵谷去,现在就走,不要停!” 红钰闻言,向绮梦一拜,一把拉起冰鸾,飞速向后逃去。 ☆、生离 红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冰鸾一路疾行,生怕晚了一步,无忍就要追来,李莫忧和他的手下应该可以勉强支撑一阵子,可然后呢,无忍练就的那般邪术,连仙山和羽化山庄都尽遭屠戮,李莫忧就是有再大本事,凭一人之力又如何与修习邪法的数千人对阵? 所以,能争得一时是一时! 行到天擦黑时,两人都精疲力尽,红钰的灵力损耗太大,已无法御剑,为了走近路,两人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山林里前行。 冰鸾脸上泪痕还未干,茫然地跟着红钰往前走,天完全黑了下来,山林里安静异常,远远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尤为清晰。 红钰皱眉停住脚步,向后一打手势示意冰鸾不要动,她盯着远方看去,只见有一片影影绰绰的淡绿色光点。松了口气,道:“是狼群。应该离忘忧殿很远了,咱们休息一下,生堆篝火,狼怕火,不敢过来。” 冰鸾木木地未答话,一屁股坐在厚厚的杂草丛中。红钰见她如此,边拢了些枯树枝边说道:“鸾儿,一切都会过去的。无忍不一定能胜过李莫忧。” 冰鸾道:“他的伤刚好,就算是完全好了,也敌不过无忍修的邪术……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我还是走了,让他帮我抵挡,我不该这么做!” 她说着眼中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红钰道:“当时危机之际,谁来得及细想?你要是不走,就是全军覆灭,现在逃出去,就算他们被无忍抓住了,还有救人的机会!况且,无忍要用他们威胁你,肯定不会杀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阵狞笑声划破寂静,在离他们不远处响起,冰鸾和红钰皆是一惊,警惕地盯着发声之处。 一片黑暗里,沈公子走了出来,笑道:“红钰姑娘真聪明,知道无忍要威胁你们,必不会杀他们。” 红钰冷冷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沈公子道:“无忍派人四处找你们,偏巧让我赶上了。” 红钰踩灭篝火,一把拉住冰鸾,便欲逃走,只听沈公子笑道:“你们往哪里走,四周都是无忍的人,况且,你们两个能在我手里逃脱吗?” 冰鸾听他话里有话,便道:“那如何才能让我们逃脱?” 沈公子指着红钰道:“我杀了她,便放你走,如何?” 他这话实际的意思就是让红钰自裁,舍命保护冰鸾。红钰面无表情,开口道:“成交。” 冰鸾大喊道:“不行!绝对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红钰眼中涌出一层薄薄涟漪,放手抽出背后佩剑,剑尖直指冰鸾,道:“走!” 冰鸾摇着头不动,红钰把剑尖又向前挪了一寸,几乎抵到她的腹部,喊道:“走不走?!” 冰鸾仍是摇头,未挪动一步。 沈公子哈哈地笑着,拍了拍手掌,道:“真是感人啊,那我就成全你们吧!” 随即,他手中涌出一股黑气,一念心诀,黑气噼啪作响。 红钰道:“遭了,那是他们的信号!快走!” 说着她一把推开冰鸾,自己挥剑阻挡住沈公子。 冰鸾咬咬牙,持剑冲了上去,一起加入了混战。 红钰道:“还不走!你怎么这么糊涂?!” 冰鸾道:“我不能一逃再逃。师傅已经为我舍命,我不能再看着你出事!” 两人齐心协力,但沈公子仍是占上风。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阵人声,冰鸾知道,是无忍带人过来了,她心道:“生死天定,皆有因缘。不管怎样,绝不能再让这些人被我连累!” 无忍带着十余手下,极优雅地走了过来,看着冰鸾笑道:“这回跟我走吧!” 冰鸾怒目而视,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无忍道:“谁?忘忧殿那些妖魔鬼怪吗?你放心,我并未下令大开杀戒,除了拼死抵抗的,其他的都关在地牢里了,还活蹦乱跳呢。”他一拍脑门,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有这几个重要人物,怕你为难,不信我说的话,或是不肯跟我回去,我命人抬来,让你眼见为实。” 说着,无忍挥挥手,让手下散开,他们身后横着几个担架,依次躺着李莫忧、白如玉、张凌风三人,他们皆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冰鸾颅内似被炸裂般,抬腿冲他们奔去。红钰虽冷静,可见到白如玉面若死灰时,也是心神震荡,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冰鸾道:“你……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无忍道:“不要这么激动啊,放心,他们只是暂时被我控制了,现在处于灵力尽失的混沌状态,解开了就恢复正常了。要是你还不听话,不跟我走,我就只好让他们一直睡死过去了!” 冰鸾颤抖着站了起来,后退几步,走出人群,突然挥手将剑横在自己脖颈动脉处,冷冷道:“我跟你走,你解开咒术,让红钰带他们走。还有,放了忘忧殿所有人,现在立刻撤出忘忧岛!否则,我就死在这里,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灵犀石的力量!” 无忍淡淡道:“好说。我现在就让他们撤出,反正忘忧岛地处偏远,也不是我的目标。”他说着指着担架上三人道:“这几个人,解开咒术后,他们还会昏迷一段时间,红钰姑娘,你可以带他们离开,到了安全地带,传信给冰鸾即可。” 无忍说完,为表示诚意,手中捏了一团黑气,噼啪爆裂,道:“这道信息,便是传令忘忧殿弟子撤离的。” 冰鸾一字一句道:“解咒!” 无忍口中念决,忽然几人脸上都有了血色,迷茫地站了起来。 冰鸾喊道:“夫君!” 但李莫忧并无反应,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无忍道:“别急,现在他们还是无意识的,我让他们跟红钰姑娘走,过一炷香自然就会恢复神智。” 冰鸾一只手拈咒,片刻林中飞过一只羽翼轻盈的小鸟,她对它喃喃低语,小鸟听懂了话,应声飞走,往忘忧殿方向而去。 她又对红钰道:“快走!” 红钰眼中不忍,却知已到此境地,不走也是难逃魔掌,只好带着如傀儡般的三人先离开这里,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还将剑横在颈间的冰鸾,用传声术道:“别自寻短见,撑到我去渡灵谷,回来救你!” 过了约摸一炷香,冰鸾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休息,手中依然紧握着那只长剑,不敢懈怠一分。对面十余米远之处坐着无忍一行人,也在休息,无忍眼光盯着冰鸾,生怕被她逃脱。 一声清脆的鸣叫声传来,正是先前冰鸾遣去的小鸟飞了回来,在她耳边轻鸣传讯:无忍果然命手下放了忘忧殿的人,队伍已越九州河而去,往仙山走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只飞鸟落在冰鸾肩头,传来了红钰的消息:咒术已解,无碍,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长叹一声,面露苦笑,自己死了,当真就可以让一切归零了,何不如就此了结这一切,李莫忧他……他在世上千年,重新归于寂寞,时间会让他忘了伤痛…… 心中游移不定,突然手腕处传来一阵钝痛,长剑脱手,落在地上。 无忍已飞身到她近前,抬脚踢开长剑。刚刚他趁冰鸾心神激荡之际,偷袭打掉了她颈间的剑。 无忍道:“说话算话,随我出发去仙山。” 他怕夜长梦多,再有变数,当即命令众人趁夜色行路,一行人匆匆离去。 李莫忧清醒后得知这般境况,肝肠寸断,他刚刚恢复过来,只神智清醒,但还无法自如运功,仍是不顾多处受伤的身体,一步步往回赶去。其余几人也清醒过来,虽是悲痛,但也渐渐镇定下来,白如玉对李莫忧道:“无忍必定将冰鸾带走了,即使没带走,我们现在无法运功,赶到也无济于事。” 李莫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白如玉叹了口气:“红钰,你快回谷,把情况汇报给谷主,有消息用灵鸟传信给我。他这个状态,冲动之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我得留下照看他。” 红钰含泪道:“我这就走,你万事小心,一定要等我的消息!” 白如玉点点头,握住她的手道:“你也小心!” 红钰脸色微红,随即御剑而走。 白如玉看着远处李莫忧略显僵直的背影,还有面前刚刚醒转过来的张凌风,心中不禁焦虑异常,他只希望自己快些恢复灵力,再做打算。俯身搀起张凌风,他朝那个僵硬的身影喊道:“等等我!我和你回去。” 三人一路向前,走到一处荒林,一捧篝火已灭,白如玉停下脚步,查看四周,指着一处树丛道:“看这切口的方向,应是红钰使的剑法,他们刚刚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无忍他们。” 李莫忧面色冰冷,一掌拍在地上,周围的树枝齐唰唰折断,一路行来,他的法力已恢复回几成来,当即御剑,三人往忘忧殿而去。 忘忧殿里一片嘈杂,阿杏正忙不迭地安排照顾伤员,一时手忙脚乱,待看到李莫忧走进来时,从来含笑对人的她竟然欲落下泪来,李莫忧被无忍重伤捉走时,她心中震颤到了极点,但尤是觉得他是不可能出事的人——从来没有谁可以伤害魔君尊上啊!此刻见他回来,心内磐石落地,却生出了许多委屈来。 她注意到自己失态,忙克制住眼泪,微笑道:“尊上,您没事了?” 李莫忧走进殿,阿杏这才看清他周身的伤口,忙取了药来,道:“尊上,我让大夫这就过来。” 李莫忧摆摆手,让她先将重伤的张凌风安置好,然后并未进屋,盯着院内空敞处一排排横陈的尸体。 他走近前,尸体分成两侧摆放,一侧是忘忧殿弟子,一侧是无忍带的人。他慢慢望去,眼中不禁雾气蒙蒙,绮梦的尸体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双眼直直地盯着天空,他弯腰蹲下,掌心抚上眼皮,让她合目。 然后,他精疲力尽般倒了下去,双目紧闭,似乎要睡个一劳永逸的长觉。 ☆、孤身 阿杏从没见过李莫忧哭,在世人眼里,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君,“哭”这个字,实在是和他不太匹配。可那天,她分明见到他眼中的点点湿意。她吓坏了,守在他身后不敢走开,直到看到他晕倒在地。 李莫忧这一觉并未睡太久,他虽昏昏沉沉躺在榻上,心里却一直在逼自己冷静下来:“我要救鸾儿,可究竟该怎么救?!” 想着想着,一滴泪又落了下来。 睡不着,便索性不睡了,翻身下榻出门,见阿杏还守在门口,他道:“今日辛苦你了,我无碍,不必再守,去休息吧。” 阿杏看他这般憔悴面容,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动,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默默退下。 李莫忧却突然叫住她:“等等,白如玉在哪儿?” 阿杏道:“在西堂第一间,尊上可是要见白公子?我去请他来。” 李莫忧道:“不必,我自己去。” 他说着便往西院走去,走到一半,在中院和西院相连的拱形月亮门处,恰巧碰到了白如玉。 白如玉一见他便道:“魔……”他本想说魔君,又觉得不该如此称呼,改口道:“莫忧兄,我正要去找你,有消息了。” 李莫忧并未注意到“魔”字和“莫”字的区别,急道:“如何?” 白如玉道:“红钰传信,谷主说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李莫忧道:“好,现在就去,你来带路。” 说着,他便运功御剑,带白如玉而去,恨不得立即飞身到渡灵谷。 他二人经过这几个时辰的休整,灵力已经都恢复如初,没有阻碍,李莫忧心急如焚,御风疾速而行,没用多少时间,便赶到一片宁静茂密之地,白如玉示意正是此处。 时节虽是飘雪冬季,眼前却是个翠树碧草环绕的洞口,并不宽阔,刚好能容一人通行,白如玉在前方带路,率先走进,李莫忧紧随其后,也闪身而入。 谷中却是另一派生机盎然之景,绿草茵茵,岸芷汀兰,鸟鸣啁啾,天然奏唱成一曲陶冶情操的自然韵律,端是好一番世外桃源。 然而此刻李莫忧并无心观赏,他越发加快脚步,和白如玉疾步而行,全然忽视了这番美景。走到谷中一处林中,忽现一片空地,一条清澈溪流潺潺而过,被环绕在溪边的是座二层榫卯木制楼阁,古朴典雅,天然露出一股脱于凡尘之感。白如玉道:“莫忧兄,轻舞谷主就在此间居所。” 李莫忧点点头,突然从楼上传来悠扬婉转的女声:“小白,请李岛主上来吧。” 白如玉闻言,推开两扇镂空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谷主在二楼,莫忧兄从此楼梯上去即可。”他说着关上了门,在外等候。 木楼内部装饰器具皆是紫檀木色,铺设简单却别有一番雅致氛围。延着深色楼梯走上二楼,是一间静雅之室,屋内正中陈列着一张檀木书桌,桌上随手散落放着书卷、纸墨笔砚等物,桌角置一飞鸟造型香炉,鸟喙正散发着细细的檀香青烟,淡雅香气幽幽,书桌后是一面黑白两色山水屏风,虽寥寥几笔,却极飘逸生动。 李莫忧目光粗略一扫,并未见那谷主身影。双手握了放于胸前,谦卑道:“谷主,李莫忧求见。” 屏风后一个灵逸身影闻声一动,曼步走了出来,那女子面容清丽出尘,身着素色纱幔衣,端庄典雅,缓带轻飘,颇有世外仙子之姿。 那女子朝他一还礼,浅浅笑道:“李岛主不必多礼,叫我轻舞即可。” 李莫忧道:“轻舞谷主,您让红钰姑娘传信,准我到贵仙谷宝地来,可是有解救之法?还请传授于我,救救冰鸾!” 轻舞道:“李岛主请坐,暂且别急,容我细说。” 李莫忧心内虽焦急如焚,可也知这一时半刻是急不来的,遂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轻舞回忆道:“彩素是我故友,故人之女有难,我怎会不挂念于心?先前有穆渊养育教导她,灵犀石封印完好,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不知为何,他带鸾儿去仙山拜寿时,封印却无故解开,以致灵犀神识进入她体内,与她体内原本残存的一部分合二为一,幸得仙山掌门在她体内加了封印,鸾儿才得以平安度过这些年。只是我不明白,按理来说,冰鸾上山时,灵犀石被仙山掌门封印于一处隐秘之境,为何会无故冲出?那时我便觉得事有蹊跷,便让小白去仙山保护她,以防不测。” 李莫忧想起柒月所说隐情,解释道:“无忍有一妹妹,名叫柒月,她被无忍所害,感命不久矣,几日前曾对我们说出事情原委,当年就是无忍鼓动她去了封书信,谎称师祖病重,请穆渊上山探病的。想来,那师祖平日极信任无忍,如何破解灵犀石封印之法未必隐瞒于他,他趁机动了手脚也未可知。” 轻舞道:“那他可真是处心积虑啊,小白在仙山那么多年,竟一点儿未怀疑到他身上。” 李莫忧道:“此人心机城府颇深,隐藏多年。事已至此,轻舞谷主,您有何法可救鸾儿?” 轻舞道:“尚有一转圜之法,灵犀石原是这渡灵谷中天地灵气孕育出的,与我族颇有渊源,我查遍先人古书典籍,见有一法,或可一试,想来也是命中注定,此法天地间只有你一人可为之。” 李莫忧急道:“究竟是何法?求谷主告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鸾儿出来。” 轻舞道:“鸾儿被无忍带走,一旦封印被解除,灵犀石神识会压过她本来意识,她就会像傀儡般受无忍操控。” 李莫忧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轻舞继续说道:“灵犀石力量强大,恐怕鸾儿已经被他视作四处攻门夺派的武器了。” 李莫忧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双拳攥成了拳头。 轻舞道:“古籍中记载,被灵犀石神识倾轧之人,有一法可破:修无上真气者,其气至清,其血至明,以气携血,汇聚清明,其神可归。” 李莫忧略思忖其中意思,道:“谷主,不才修的便是无上真气。此法是说,以我的血为引,用真气打入冰鸾的清明穴,她的意识便可挣脱灵犀石的控制,清醒过来?” 轻舞点点头道:“正是。但你需切记,此法只能抵挡一时,待冰鸾清醒后,务必及时逃脱,以防被无忍再施法迷惑。灵犀石这件宝物,谁佩戴它都会增强灵力数倍,无忍如果操控冰鸾,为了力量的最大化,必会将此物放于冰鸾身旁。” 李莫忧原本还在疑惑无忍所修邪法为何这般厉害,原来还有他今日贴身佩戴的那块五色玉石之效,正是借助了灵犀石的力量,他才可以法力突增,思及此处,他说道:“如果我能潜入仙山,将冰鸾意识唤回,带她和灵犀石回谷中,您可有办法封印灵犀石神识?” 轻舞蹙眉道:“神识一旦解开,怕是极难再被封印。此物有灵,它已被封印十余年,如今自由,只怕我也无法封印。” 李莫忧思索一阵,又道:“无忍如若没了灵犀石助力,功力减弱,我或可与之一敌,如果能击杀他,没了他的催动,鸾儿是否可复原?” 轻舞无奈地摇了摇头:“无忍的心诀会加快唤醒灵犀神识,可就算没有他,我刚才传你的方法也只能让她神智清明不多时,很快灵犀神识还是会压住她本来意识。” 李莫忧道:“请谷主再查阅些先人古籍,我先去设法将鸾儿带回来,再做打算。我相信她一定会无事的。” 轻舞点点头,依言开始传授李莫忧清明心诀。 白如玉等了近一个时辰,木门突然作响,他转头一看,见李莫忧走了出来,忙上前问道:“莫忧兄,如何?” 李莫忧道:“谷主传我一法,可让鸾儿□□控的神智暂时清晰,我打算去仙山一趟,暗中行动,将鸾儿带回谷中。” 白如玉道:“仙山已经被无忍完全控制了,你孤身一人前往,太过凶险,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莫忧道:“不可,多谢白兄一番心意,我一人去足矣,本为隐蔽行事,人多怕引疑,反而不利。” 正当他抬腿离开之时,红钰从远处走了过来,道:“我们在仙山外隐藏,一旦得手,途中也好有个照应。经了这一遭,咱们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莫忧兄不必推辞。” 李莫忧抱拳道:“多谢。”便也不再推辞,几人立刻动身去往仙山。 这是李莫忧第二次到仙山来,上次他便是在这里与冰鸾初识,才对她一见倾心,今日故地重游,气氛却完全变了样。 仙山仍旧雾霭阵阵,环境清幽,可整座山乃至附近都加强了防备,四处不时走过一队几人的巡视兵,人人都与长生殿弟子装束相同,看来,无忍又添置了许多人手。 巡兵颇多,再往前走人多不好行动,李莫忧让二人在山脚下接应,指尖真气流荡而出,在自己周身一点,一层幻术笼罩在他的衣服上,再看时,已经变成了长生殿弟子的装束。 在这里若是御剑而行,实在太过惹眼,被守卫发现就会暴露,他耐下心来,极谨慎地在山中挑无人小路上山,还好只遇到了几波守卫,也未注意到他。 约一个时辰后,他到了仙山入口,远远望去,只见山门前设置了一层法印,两边皆是守卫严阵以待,出入之人皆出示密令方可通行,此处定是无法潜入。调转方向,他朝另外一侧走去,越过几个山包,不多时面前便出现了一座矮墙,翻身爬墙而上,先停在墙头向内观察,见并无人,便往里一跃,落在墙角一处假山背后。这条路还是白如玉告诉他的,此间气温阴冷异常,正是他上次与冰鸾交手之地——静月坛,也恰巧是因为这里不同别处,常人无法忍受彻骨之寒,内部才未设守卫。 李莫忧正思量着该去何处找冰鸾,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他忙隐了身形,藏在假山背后。只听有人说道:“冰鸾姑娘,师傅命你在这儿修习半个时辰,切不可随意走动,我在外守着。” ☆、死别 那声音听的虽不真切,李莫忧却立刻辨认了出来,正是无忍的得力干将——沈公子的声音。 却未听到冰鸾答话,他从假山后的石孔中向外望去,只见冰鸾穿了一身黑衣,腰间悬挂着那块五色灵犀石,正发着斑驳光芒。她面色惨白,唇色血红,目光涣散,竟似毫无生气般,僵硬地挪动着身体,一步步走到了那块石台上,盘腿闭目打坐。 沈公子并未进来,看来如他所言,在外把守。 李莫忧看着冰鸾这幅样子,心道:无忍的行动速度真快,不过一夕之间,他便等不及地将冰鸾带回了仙山,还解开了封印。他心内突然传来一阵阵隐痛:“鸾儿啊!” 等了片刻,他见冰鸾依旧一动不动,只静坐修行,连眼睛都没睁开一次。心道:“现在倒是个绝佳机会,而且门外看守的是沈公子,并非无忍,如能悄无声息下山最好,若是惊动了他,也能敌过,足以在他招来无忍之前脱身。” 他张开五指,掌心的真气化为利刃形状,朝自己另一只手掌划去,鲜血流出。同时轻手轻脚从假山后挪了出来,掌心握着一股无上至纯的真气,一步一步极小心地朝冰鸾走去。 待走到她面前,他不假思索地快速将那股真气朝冰鸾眼角清明穴打入,可是冰鸾却突然察觉般,警惕地睁开了眼,一瞬间双目血红,她闪身飞到后方,躲过了这股真气。 李莫忧心道不好,冰鸾这种状态下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一击不中,无忍必会加以防范,再行事怕就难了。 冰鸾直瞪着李莫忧,毫不留情地一掌将他打翻在地。他口中阵阵腥气,没想到,灵犀石的力量竟然这样强大,强大到他连一招都接不住。 沈公子听到打斗声立刻闯了进来,待看到地下躺着的李莫忧时,嘴角不禁弯了起来,笑道:“我当是谁呢,先前放了你,你倒自己又送上门了!冰鸾姑娘,快把他绑起来。” 冰鸾闻声,僵硬地抬起手,朝李莫忧一指,一股灵力汇成的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沈公子满意地笑道:“很好,魔君殿下。我猜你来了,那红钰一定也来了吧,不如你交出她来,我便放了你如何?” 李莫忧怒道:“休想!” 沈公子面色一凛,随即又恢复了他的标志性笑容,道:“不愿意是吧,那我就让你真气散尽而死,你还不知道真气被吸走是什么感觉吧?你更不知道被你最爱的女人杀死是什么感觉吧?” 李莫忧道:“少废话!” 沈公子道:“看来魔君不愿出卖朋友,那我就成全你,冰鸾姑娘,请动手吧!” 灵犀石发出了更为璀璨的五色光芒,冰鸾默默走到李莫忧面前,手中一团灵气翻涌,缓缓伸向李莫忧。 李莫忧目不装睛地看着她的脸,他并不恐惧,只是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她了,他真的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心内痛苦至极,道:“鸾儿,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夫君啊!” 冰鸾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伸出的手也停滞在半空,迷茫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喃喃道:“夫……夫君,是谁?” 沈公子在旁笑道:“冰鸾姑娘,夫君的意思,就是魔君啊,他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君,杀了他,好不好?” 冰鸾迷茫地点点头,灵气再次从掌心翻涌而出,李莫忧见她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神智,立即道:“鸾儿,他是骗你的,你再想想看,能不能想起我?我是李莫忧啊!” 听到这个名字时,冰鸾的手突然停住了,似乎不知该不该下手,皱着眉头思索,灵力汇就的绳索也松动起来,李莫忧看准时机,立即运功挣脱开来,同时将流血的右手伸出,一股真气夹着血滴直直打入冰鸾眼角清明处。 冰鸾双目的红色渐渐退散,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李莫忧飞身抱住她,同时一掌将旁边欲发设信号唤无忍过来的沈公子打翻,他口吐鲜血,后脑着地,立时直挺挺昏了过去。 李莫忧立刻纵身翻墙而出,疾速在山林中潜行,途中遇到几个上前盘问的弟子,他便一言不发,一掌将几人尽皆打翻在地,继续往山下走。 白如玉、红钰二人早已心急如焚,此时见李莫忧抱着冰鸾回来,悲喜交加。李莫忧见了他二人,将冰鸾放了下来,交给红钰,自己口中竟喷出一股鲜血来,不省人事。 白如玉一惊,用手探了探他鼻息,方舒了口气,道:“没有生命危险,受了很重的伤。”他说完,伸手给他输送灵力。 红钰道:“他既受伤,想必定跟人动手了,伤的这么重,只怕是无忍,此地不宜久留。” 红钰拔出身后鞘内长剑,道:“我带鸾儿,你带着他,马上回谷。” 两人御剑而行,几乎是奔命般地,马不停蹄回了渡灵谷中。所幸那沈公子被李莫忧打成重伤,一直未醒,等到被人发现蹊跷去寻他时,他们已离开了几个时辰,无忍就是再追,也无从追起了。他又不知道渡灵谷这世外之所,气急败坏地命令手下在附近几个城中四处搜查,仍是毫无结果。 冰鸾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梦,梦里她昏昏沉沉,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总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她看到李莫忧被自己一掌拍在地上,口中鲜血四溢,她哭喊着:“不要!不要!住手!快住手!” 突然一股冰冷的气息在混沌的脑中飘散,她求生般睁开了双眼,见到的是一个陌生女子,正给自己输入灵力。 见她醒来,那女子便停下了手,轻声道:“鸾儿,没事了。” 冰鸾听到这个声音,一下便回忆了起来,她就是极北幻境中的轻舞。她茫然地看向四周,见自己正在一间雅致的木楼中,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一层冷汗,她欲起身拜见,道:“见过前辈……” 轻舞忙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形,柔声道:“你这孩子多礼了,应该叫姨母。” 冰鸾道:“姨母,您救我回来的吗?那我现在是在渡灵谷中?其他人呢?” 轻舞道:“你先好好休息,他们都没事,都在这里呢。” 冰鸾疑惑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无忍带我回了仙山,然后他施了些法术,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轻舞含笑道:“说来话长,等你养好了精神我再和你细说。” 冰鸾道:“姨母,我夫君,就是李莫忧,他可在此处,我梦见自己要杀他……” 轻舞叹了口气,轻抚着冰鸾乱蓬蓬的头发,道:“他没事,是他救你回来的,等你休息好了,我就让他过来看你,好吗?” 冰鸾点了点头:“多谢姨母。” 冰鸾听话地休养了几日,这几日红钰和小白接连来陪她,却还是未见李莫忧来,她隐隐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于是一日她趁无人,出了屋子,在渡灵谷中查看,经过一间房时,里面传出几人对话,她似乎听到“灵犀石”,便停下脚步,细细听去。 “谷主,莫忧兄如何,怎么还是不醒?”是小白的声音。 冰鸾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原来,他受伤了!” 轻舞道:“他伤的太重了,被灵犀石所伤,能不能醒来很难说。” 白如玉惊道:“什么?莫忧兄不是被无忍伤的吗?” 轻舞道:“不是,我看了他的伤势,应该是他去救鸾儿时,鸾儿正处于被灵犀石操纵的状态,误伤了他。” 白如玉道:“谷主,若是莫忧兄就这么一直昏迷不醒,那冰鸾体内的灵犀神识该怎么压制?先前您说过,只有修无上真气的人能让冰鸾的意识不被灵犀神识压制,恢复清醒,可如今莫忧兄重伤昏迷,一旦灵犀神识反客为主,我们如何应对?” 轻舞愁眉紧锁,道:“灵犀心法非有缘之人修行,便会毁损自身,就像无忍,现在百家齐讨,他已是强弩之末。而且,我观鸾儿体内的灵犀神识越发躁动不安,想来从前无忍催动的太急迫,那意识已处于狂躁崩溃边缘,凭一心法,难以克制!” 白如玉道:“那……那一旦发生,会怎样?” 轻舞道:“无人可挡,只怕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白如玉颤抖了一下,同时冰鸾的心里刮起巨大的风暴。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仿佛看到自己化身妖魔,杀千人万人,对亲友爱人,对面不识! 不!绝不能这样!绝不!! 入夜,冰鸾悄悄起身,走到李莫忧所处的房间,淡淡月光照进来,她望着他似沉睡的苍白面庞,看上去还是那么冷若冰霜,同时,又坚不可摧。 她抬手摸着那张面孔,唇轻轻附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也是冰冷的。 “你总是这样,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她淡淡说着,泪水落到了他脸上。 “夫君,今天我听到姨母和小白背着我谈话,原来,我体内的灵犀神识就要压制不住了,到那时,我会变得不是我,而是一个……一个杀人嗜血的恶魔,就像我将你伤成这样,我还会再去伤害千人万人。” “你也不想我变成这样,对不对?我想了一个办法,既然灵犀神识是挑有缘人做容器的,那不如毁了这个容器,它寻不到其他的有缘人,不就回到这石头中了吗?一块石头,单独是无法为害的,姨母就可以封印它了。”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她呢喃着:“我只是舍不得你,你,你可一定要醒过来,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呢……” 冰鸾又哭了几次,觉得自己泪快要流干了,她擦掉泪水,走出了房间。 在浩瀚星空下,她取出自己的佩剑,这剑是师傅所赠,剑身还发着温润的白光,宛若月色。她又取下那块五色灵犀石,放在地上。然后,她挥动长剑,悠然转身,似在月色下起舞一般,鲜血从颈间蔓延,在皎洁月色下呈现出一片刺眼的红色,长剑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悦耳脆响。 她静静躺在了地上,感觉自己飘荡起来,漫无目的,不知去哪里,但又无法停留,只好随着自己心里的混沌直觉,飘远了去。 在她飘远的前一刻,她看到有一股强烈刺眼的青光从自己身体里蹿了出来,四处寻觅着,最终钻进了她身前的灵犀石中,仍是发着刺眼的光亮,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束刺目青光和它发出的呼啸声响惊醒了所有人,他们先后从屋内跑了出来,见到的却是冰鸾没了气息的身体,旁边的灵犀石发出的青色亮光也渐渐弱了下去。 轻舞将那灵犀石施法封印住,泪水涟涟,紧抱着冰鸾,哭道:“你这孩子,为什么和你母亲一样,都是这么一意孤行!” 谁也没看清李莫忧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蹒跚着走过来,推开前面围拢的人,看见眼前的一切时,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未发一言。 ☆、相守 李莫忧回到忘忧岛时,已过了一个月,这一月里,他都在渡灵谷中,每日坐在冰鸾的坟前,状若呆傻。 有一天他说:“我得回家了,鸾儿在等我。” 白如玉将他送了回去,渡过九州河的时候,他一下子跳了下去,被捞上来的时候,阿杏哭着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跳一下。” 于是,魔君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此时,人间刚经历了一场混战,原来那无忍竟是前朝皇族血脉,本姓任,从小立志复国,借此警醒自己,改名无忍。苦心孤诣数十载,最终天怒人怨,百家齐讨,最后身首异处。 张凌风在这场讨伐中重整旗鼓,复兴仙山、羽化山庄两门,合二为一,终是为他父亲报了仇。 恩恩怨怨,在那些无关痛痒的人口中皆成了谈资。 “据说魔君狠心杀了自己夫人,才免得灵犀石危害天下。” “不是这样的,他夫人是自杀的,当时魔君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杀她?” “那他夫人还真是大义凛然,重情重义啊,不愧师从仙山!” “魔君知道这件事就疯了,唉,过去都传他杀人嗜血,十恶不赦,没想到却全然是风传,他竟是个痴情人!” “那个无忍到底是怎么死的,有说是张庄主杀的,不,现在应该叫张掌门了,还有的说是他手下背叛,给了他一刀?” “是他手下,那个叫沈公子的,我还认识呢,他父亲是沈大人,好像那时候他父亲就是被这个无忍害的,他才投到他门下,为的就是手刃杀父仇人。” “那这沈公子还是个忠孝之人啊,后来他如何了?” “呸!他忠孝个屁,他自从投到无忍门下后,就练那些邪术功法,害了多少人!还能如何?最后被抓了杀了呗,活该!” …… 李莫忧坐在荷花池旁,他在渡灵谷中,梦见鸾儿坐在荷花池边向他招手,笑意嫣然。 他取出手中的碧玉瓶,无忍覆灭后,张凌风把仙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瓶眼,于是他就将那只毁了,以防被别有用心之人拾去。 现在手中只余一只。打开瓶口,默默念诀,半晌,一股微弱的光芒飘了过来,朝瓶口飞入。 他喜道:“鸾儿,是你吗?” 瓶身闪着微光:“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你是谁啊?” 李莫忧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眼里微光闪烁,道:“没关系,慢慢你就会想起我的,我们有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鸾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啦! 第一次写长篇小说,写的过程中就发现自己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无论是剧情、文笔、人设、节奏等等等等都不怎么样。 羞愧之余,还是觉得既然开始了一个故事,不论我有怎样的不足,都应该耐心将它讲完。 因为三次元的事情,更新总是不太固定,期间有几次更新时间隔了蛮久的,在这里说一句抱歉,如果以后再发文,一定要坚持日更!!! 谢谢读这个故事的人,希望你们都有很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