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作者:若堇尘 文案: 从小养大的小徒弟,竟然说喜欢他到非他不嫁?洛千华表示,接受无能啊~~~~ 他们相差十六岁,他曾与她的父亲论剑比武,尽管是他抚养她长大,但他对她向来都是以礼相待,万万没有想到她对他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应还是不应? 应了,他大她那么多,是误她青春。 不应,她对他一片痴情,而他也并非..... 内容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千华,梨忧 ┃ 配角:林枫,白连 ┃ 其它:桃花谷 ================== ☆、桃花谷 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时节,桃花妖娆,不见一片绿叶,花开满树,绚丽缤纷。 微风吹过,花瓣簌簌而落,片片如飞舞着的粉色蝴蝶,翩然弥漫了整个山谷。 这是桃花谷。山谷深处只有几间茅屋,一池清泉。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一名女子站在茅屋外,盈盈地笑道。这女子容貌秀美,看上去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做了一身妇人打扮,盘了髻。 女子腰间戴着一枚玉佩,上面雕刻了几枝桃花,在这谷中纷飞花瓣的映照下,染上了别样的光彩。 茅屋里的人并没有说话。 美妇也不甚在意,仿佛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在屋外说着话,也不管屋里的人有没有听到,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微笑。 说了好一会,美妇才道:“近来天气暖和了些,但山里素来清寒,还望师父多多注意身体。徒儿告退了。” 茅屋里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声响。美妇眼中滑过一丝失落,恭敬地行了礼,转身离开。 不远处站着两个男子,一人穿黑衣,一人着白衣。 穿白衣的男子手中抱着个粉嘟嘟的女娃娃。女娃大约四五岁,漆黑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带着新奇。眉眼如画,唇角带着两个甜甜的酒窝,容貌上与美妇有几分相似。 “都五年了,师父还是不肯原谅我。”美妇走到两人面前,对那白衣男子嗔了一声,神色颇为无奈。白衣男子笑了笑,没有接口。 美妇叹气,又看向黑衣男子:“师兄,师父近日可还安好?” 黑衣男子定定地看她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无恙。” “那便好。”美妇宽慰地笑了笑:“当初师父受伤不轻,虽调养了这些年,但还是要悉心照料才是。” 说着,她从白衣男子手中把女孩儿抱了过去,浅笑着问她:“不是一直惦记着这儿的桃花吗?娘亲带你去看桃花雨如何?” “好啊好啊!”女孩儿拍手叫好。 美妇向两人微微一笑,抱着女孩儿离开了。 两人目送她进入桃林,直至不见。 黑衣男子忽道:“还不打算告诉她么?”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他活着,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她现在看起来很快乐,有琉璃陪着她,应该是能够接受的。总这么瞒着她,未免……”黑衣男子皱了皱眉,不赞同。 白衣男子仍是摇头,看着不远处的那间茅屋,目光变得悠长:“她快乐,是因为答应了他要每天开开心心。”轻叹口气:“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么?她只是,不愿知道罢了。” 天上白云飘荡,谷中桃花飞舞。 美妇名叫梨忧,是无情剑洛千华的弟子,黑衣男子是她的师兄林枫,白衣男子是她的丈夫白连。 ☆、年少时 洛千华,十六岁挑战“华北第一剑”一战成名,十八岁挑遍各大剑学宗师,无一败绩,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情剑”的大名,然而就在这事业蒸蒸日上之时,十九岁的他却突然归隐,在江湖之上销声匿迹。 洛千华隐居在桃花谷,带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女娃。他给她起名叫梨忧。 梨忧,离忧,远离忧愁。 她那时自然是不懂这内涵的,只觉着这桃花谷里尽是桃子,她的名字里又有“梨”,便认为他是极爱吃水果的。 她是被他一手养大的,虽说他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可到底没有娘亲以身作则地引导,以至于让她身上有些男孩子的习气。 他常常发现自己的房间里会多出一些水果,知道是她给的,心里很是欢喜,认为她是个知道感恩、有孝心的好孩子,当面夸奖了她。 她自小聪慧,明白他心中所想,得了他的夸赞,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好孩子,她在外面,跟那些男孩子们一起闯祸捣乱——爬墙上树,拔狗的胡须,烧鸡的羽毛……那些果子也不是他以为的人家给的,是她跑到果园子里偷摘来的。 她不敢告诉他真相,怕他对她露出那种失望的神色,怕他会因此不喜欢她。 可他到底还是知道了。那天她和那些男孩子们去捉弄张大伯家的猪,哪知那猪撞到墙上磕死了,男孩子们一口咬定全是她的过错,张大伯便怒气冲冲地拎着她去找他讨个交待。 他没有多问,赔了张大伯钱,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了。 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可她却怕极了。他总是这样,不管她闯了什么祸,闯了多大的祸,都不会责罚,只淡淡地看她一眼,最多叹口气罢了。 可她最怕的却也恰恰是这个,她宁可他骂她两句,打她两下,也不想看到他这幅淡然无波的样子,就好像有朝一日,她做错了事情,他也会这样淡然的走开,却再也不会回来。 她在屋外站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屋。 他在练书法,仿佛对刚才的事毫不在意,半点不会放在心上。可他知道她是生了气的。不然不会对她擦伤的手背视而不见。 他不知道,他无需对她做什么,单单把她晾一晾,她自己便会溃不成军。 她慢腾腾地挪到他身边,看着那飞扬的字迹默然不语。他的字写的很好,清秀俊雅,苍劲有力,就像她见过的那个被他锁在锦盒里的宝剑一样,有一股凌厉的气势。 那么温和的一个人,竟也会有凌厉的时候么? 她不说话,他自然也不会说话,一室静谧,只有那毛笔游走在纸张上的声音。 到底还是她先忍不住了,轻轻的喊他:“千华。”她不是他的亲人,她不过是他收养的孩子,自她跟着他后,他便让她直接喊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动作也没有半分停顿,仿佛不曾听到。 她咬唇,去拉他的手,被他不着痕迹的躲了去。 她终于忍不住,眼中噬着的泪水悄然落下,她没有哭出声,只用手背拭去了。咸咸的泪水侵到手背的伤口中,带出一股火辣辣的疼。 他的手停了停,本不欲理她,给她些颜色瞧瞧,可笔尖放在纸上、却怎么也做不出那潇洒的模样。 放下笔,他看着仍在抹泪的她,皱眉,淡淡的说:“就只会哭么?” 她僵了僵,一言不发,转身就往门外走——他不想见她哭,那她走,不让他见,行了吧? 坏脾气的小丫头,千华无奈摇头——明明是她做错了,怎么反而成了他的不是?竟还给他使性子。 “梨儿。”他唤住她。 自然不能就这么让她出去,这孩子性子有些拗,上次跑了出去,到了晚上都没回来,还是他找了一宿才把人寻回来的。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做错了事情,还有理了?” “不是我的错,他们冤枉我……”她委屈地喊。 哪知道听到他的一声轻哼:“这次是冤枉,以前的那些也是冤枉?” 他竟然知道了?梨忧一惊,讷讷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怕,眼里的水晶珠子,便如断了线一般,簌簌地落了。 他更是无奈,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别哭了,我没有怪你。” 闻言,她呜噎着“千华”,伸出一只脏兮兮的爪子去拉他的手。 他是有洁癖的,却毫不在意她手上的污渍,反握了她的手,带她到池边清理干净,又取了药,将她的伤口处理好。 “怎么总爱跟那些男孩子瞎混,哪儿家女娃娃会像你这样顽皮?”包扎伤口的时候,他这样说。 她抗议:“千华你那么忙,没有时间陪我,一个人好无聊……”是呢,虽然他极少出桃花谷,可是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在练字,哪有时间哄她这个孩子? 他默了默,不再说话。 以后的日子里,他果然不再只忙自己,时常会教她读书写字,有时给她讲些在桃花谷外面发生的故事。不经意间便度过了一天。 那一年,她七岁,他二十三岁。 一身妇人打扮的梨忧坐在石头上,回忆着往昔,轻轻笑。想来,那时他对她必是极无奈的。她到现在还记得她第一次握笔,手忙脚乱下将他的书案弄得一团糟时,他那苦笑的唇角和叹息的眼神。 那个时候,真是快乐呢。她抬头望天,眼中有难以言喻的思念与留恋。 ☆、美玉蒙尘 第二年桃花开的时候,谷中来了一个少年,黑衣黑裤,面容刚毅。是来拜师。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在外界有着怎样的名气,那把尘封在锦盒里的宝剑,由他驱使着,沾染过多少鲜血。 少年名叫林枫,只有十岁,为报灭门之仇前来学艺。 他没有答应,只说已经归隐,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一年来,他的书法更加飘逸,字里行间所散发的凌厉意味也消退不少,隐隐地,已能发现其中的淡然平和。 林枫却没有放弃,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大有他不收就一直跪死在门前的意味。 她可怜他,也想给自己留个玩伴,便去给他求情。 千华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终究答应了。却要她一同拜师,她做师妹。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能喊他的名字,只能林枫一起叫他“师父”。 从那以后,“他们”这两个字所指的再也不是他和她两个人,说话时带上了称呼。 千华为林枫打了柄无锋的剑,自己用树枝,一招一式地教。并没有因为是她求情才收的徒弟而怠慢什么。 他一向如此,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必然会用心认真。 林枫的天资很高。这是千华亲口说的,在他将一套剑法演示三遍,林枫便能似模似样地舞出来时。 可千华不知道,在他第一次剑法演示完毕,她就已经将剑法记住,在无人时。她所舞出的,比林枫更具□□。 他不教她武功。她也曾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女孩子舞枪弄剑不好,不必习武。只是眼神却有些复杂,以往她问他她的身世时,他的神情也是这般模样。他说她是他从匪徒手中救下的孩子,父母亲人早已身死,他亦不知她的身世。 可她知道他在骗她,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就如她的资质,普通人家是绝不可能具有的。 或许,她的亲生父母也是武功高强的人物吧。她猜测着,却没有向他询问。他既然不想说,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他待她一向极好,不肯告诉她,自然也是为她着想。 她亦没有告诉他她的武功天赋,他不肯教她,她同样也不愿意学——又苦又累的,学了也没多大用处。这桃花谷里,能遇到什么危险?就算真有什么危险,只要有他在,必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林枫为了报仇,刻苦练剑,她怕他闷出病来,时不时会拽他出来陪她到处乱跑。也不知是感念她的求情之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练剑练到废寝忘食的少年,竟会随了她的意,由着她折腾。 那日他们逮了只野兔子,正巧被那些男孩子们瞧见了,便问他们要,她自是不给。 正是男孩儿们爱打架的年纪,三两句话不合心意,便动起了手。 林枫虽学了武功,可一来习武时间短年纪又小,二来对方人数多,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梨忧气不过,捡了根树枝便舞起了剑法,巧妙灵活,虎虎生姿,竟逼得那些男孩子近不了她的身,很快都吓跑了。 她得意的大笑,回头便看到千华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见她望过来,转身走了。 她赶忙丢了树枝,小跑着跟上,心里忐忑着——他不愿她习武,可她方才使出的剑法那么流畅,他定会以为是她偷偷学了。 他会生她的气吧。 回到茅屋,千华看着面前的一对少男少女,没有理会梨忧,先责问林枫:“我教你武功,是让你拿来跟他们打架的?” “他们要抢师妹的兔子,我只是反击。”林枫说,将手里的野兔递给梨忧。经过那么一场混乱,兔子竟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半分损伤都没有。 千华面色缓了缓,点头:“若是如此也怨不得你。以后也需记得,不得伤及无辜,你去练剑吧。” 林枫应了声“是”,有些担忧地看着梨忧,转身离开。 千华见他走远了,看着梨忧,刚要开口却被她急急打断:“师父,梨儿没有偷学武功!” 千华没有说话,等她解释。 “师父教师兄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到一些也不知怎的留给记住了,刚才觉得顺手就使了。梨儿没有偷学武功!”梨忧说出一些实情,并没有将自己那近乎过目不忘的本事说出来——看三遍能记个勉强的师兄就已经是上乘资质,那她这般岂不是成了妖?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 然而光她说的这些就已经足以让千华惊讶异常了——从未练过剑法,光看两遍就能舞得比林枫这个苦练数月的人还要出色,这不是天赋异禀是什么?如此良才,当真要在他的手中泯然众人么?千华目光复杂地看着梨忧,良久才轻吐口气,缓缓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那人将梨忧交付给他时,希望她一生不要习武,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但是,一个人的人生不能由另一个人来左右,谁也不能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她既然有这个天分,他也不能以为她好的名义生生将这天分扼杀。 她若想学,他必会全力教导。 哪知梨忧却摇了摇头:“我学武功做什么?又苦又累的,还没有什么用。梨儿才不要学呢!”想了想又补充道:“师父那么厉害,没人敢欺负梨儿呢,梨儿只要安心地躲在后面给师父呐喊助威就好了。” 千华一怔。她说的不错,他们平常住在桃花谷中,与世无争的,哪儿会用到武功?就算有什么事,有他就够了,还真要她这么个孩子出手不成? 随即哑然失笑。武学奇才,在他眼中如同珍宝,可在当事人眼中,却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习武之事就此作罢。 那一年,她八岁,他二十四岁。 妇人打扮的梨忧站在桃树下,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微微叹息。她知道的,她当时若是求他教她,他必然是乐意的。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他每次教林枫剑法,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她,若是发现她正聚精会神、沉思或是有所明悟,他总是露出一种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欣喜,有期待,有惋惜,有遗憾,有时,也会出现丝丝不忍。 那时她还小,自然是不懂,那些懂玉识玉之人,眼睁睁地看着美玉蒙尘时的痛心。 为什么没有学呢?她突然有些恼恨自己,倘若她学有所成,他必然极为欣慰;倘若她学有所成,能够帮到他,他也不会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更不会为此…… 她没有再想下去,看着远处几不可见的木屋,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自然是恼她的,是她不听话,是她恣意妄为,闯下那么大的祸,他不肯原谅她也是应该。 没关系的,他生气了。那她就来求他原谅,他那么疼她,不可能永远不理她的。总有一天,他气消了,就会见她了。他会待她像以前一样好,不,比以前更好。 她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他呢。 ☆、亲事 桃花开了又开,落了又落,转眼之间,已不知过了多少年。 她及笄的那年,林枫下了山,一年后回来,脸上带了笑容,说是灭门之仇已报。 她知道林枫为了报仇付出了多大努力,心中欢喜的很,张罗着摆了一桌子饭菜来为他庆贺。 她酒量不是很好,喝了两杯酒,便醉得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知了。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到了千华的话—— “你应该是喜欢梨儿的吧?” “如此,你与她好好培养感情,过几日我与她说说,把这亲事定下来。” “梨儿性子拗,以后要多让让她。” …………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的头有些,痛喝了桌子上的醒酒汤,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猛地一惊。 他是想,把她嫁给林枫? 怎么可以?!她险些跳起来。 进而又为自己的反应有些迷茫——为什么不可以?林枫人又好,长得也不赖,武功还很高,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 是啊,这世间能比林枫还出色的能有几个,他肯娶她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笨丫头已经是她的造化,她凭什么不满意? 可是,她以往只是拿他当师兄的,从没想过要嫁给他啊。更何况,比他样貌好,比他武功高,比他不知道优秀多少的男人,她身边就有一个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甩了甩头,那人可是她的师父啊,是把她从小养大的师父啊,她怎么能对他有这种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林枫对她比以往殷勤了许多——吃饭的时候,她爱吃的菜全被他摆在了她面前;他出去办事,回来时总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山间的各种野果子,也时常给她摘了来尝尝…… 可她并不觉得欢喜,反而有些不安——她不想这么早嫁人,更不想嫁给林枫。她与他嬉笑玩闹,毫无顾忌,皆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兄,是她的兄长,与情爱无关。 她不喜欢他,不想嫁他。 不喜欢林枫,那喜欢谁? 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永远一袭白衣的身影,那么淡然,那么优雅,她喜欢的是他啊,喜欢的是他呢。 她喜欢,千华。 于是,在一次吃饭时,她指着他面前的一道菜,任性地撒娇:“师父,我要吃那个。” 他只是略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动手,反倒是林枫夹了些放到她碗里。 看到千华那理所应当的神情,林枫那宠溺包容的眼神,她忽地没了胃口,负气一般将筷子扔到桌上,扭头回自己房间了。 是呢,她怎么忘了,他是她的师父,拿她当女儿看待,是他亲口说的要将她许给林枫啊。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故意躲着林枫——他在家,她便闭门不出;他练剑,她就到书房里看书;他给她摘的野果子,她便假装没看见,任由它们烂掉也不予理会…… 她的抗拒是那么明显,以至于连千华都察觉到不对劲。 这天,吃完饭的时候,千华把两人叫到书房,明确地告诉她想给他们定下亲事。 他刚一说完,她便忽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嫁。”没有用些柔和的态度,是因为她知道,那多半会让他们觉得只是女孩子的矜持与羞涩。她是打定主意,除了他洛千华,别人谁都不嫁的。 他倒没有动怒,只是皱了皱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嫁给他。”她说得极任性。 “枫儿无论样貌、武功都是极好,你有什么不满意?”他眉头皱得更紧。 “不是满不满意,我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比他好得多的人又不是没有,我干嘛非要嫁给他?”她理直气壮地说。 “师父。”林枫见千华面色难看,忙跳出来打圆场:“师妹尚且年幼,乍一听婚配之事有所抵触也是自然,过些时日师妹会明白的。望师父体谅。” “你休想!”她却大吼。看着千华一心想加将她许给林枫的模样,她恼怒至极,不管不顾地对林枫道:“你死了那条心吧!我不会嫁给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会答应!” 林枫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师兄待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千华终于动了怒,站起身来训她。 她毫不畏惧地回视:“待我好的人又不只他一个,难道我全部都嫁?” 听到这话,洛千华愣了愣,认真地打量她两眼,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她没料到他竟会直接发问,脸上飞起两抹红霞,轻轻地点头。 “是谁?”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知他人品家世如何?又怎知他是真心待你?” 她抬头嗔他一眼:“他的心意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待我是真的好,比师兄都好。”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扯了他的袖子轻轻晃:“梨儿……喜欢的是师父,只想嫁给师父。”说这话时,她的脸颊通红,女儿家的心思尽显无疑。 他僵住,怔怔地看着她,想确定她不是故意说来气他。可她那番娇羞模样却让他的心沉了沉。 他甩开她的手,一脸怒气:“你在说什么?!” 她被他甩开两步,满腹委屈,倔强地说:“我喜欢师父,我只想嫁给师父,其他的人我谁都不嫁!” “不许胡闹!”他喝斥。 “我没有胡闹!师父比师兄好上千倍万倍,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你?”她不甘示弱地回瞪。 “因为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他惊怒交加。似乎从来没想到,由他亲手养大的女娃娃,竟会变得胆大如斯。 她苍白着脸,死死盯着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许久才平复下来。 ☆、调戏 她忽然笑了,语气平淡:“师父说的极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自然不可背那□□之名。只是,师兄也是兄,长兄如父,梨忧自然也不能拖累师兄。”她说的极轻快,仿佛刚才那“喜欢师父”的言论,只是为了拿来拒绝订亲的。可千华和林枫知道不是,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是那么浓郁,让两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却再也说不出劝导的话来。梨忧一路出了桃花谷。去了那处她常去的山崖,背靠着石壁静静望天,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寻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还要她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儿。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她确确实实是喜欢他的。刚才被他呵斥拒绝时,她的心痛是那么的清晰。可他呢?他喜不喜欢她?若除去这师徒的名分,他会喜欢她几分?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是不差的——光凭那些少年们迷恋的眼神、那些少女们的羡慕嫉妒便足以看出。这两年来提亲的媒人也不少,她的好他应该是全都知晓的。可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呢?是觉得她年纪太小么?月明朗照,周围稀稀落落地散步几颗星星,不知何时起了风,吹起几分寒意。她禁不住缩起了身子。看着崖下摇曳的树影,又想起他那惊怒的神情。他要是一直不肯,那她该怎么办呢?清风吹过,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有桃花谷的味道。月影渐渐模糊,若隐若现的,仿佛有桃花的沁香传来,嗅着那股清香,她沉沉地安心睡去。恍惚中,有人轻轻靠近她,轻轻地将她抱起。她下意识蹭了蹭,在那人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喃喃地唤了声——“千华”。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她正躺在自己的房间,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谁把她带回来的?师兄,还是师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开了门,林枫正在院子里练剑,她恍若未见,径自去了书房。没有人。以往这个时辰,千华应该是在书房里练字的,怎么今日不在?她看向他的房间——还没起么?林枫一套剑法演练完毕,看她的神色似乎知她所想:“师父今早儿出去了,过几日回来。”这么巧?她挑眉——她刚说完喜欢他,他就有事出去,还过几天才回来,哪有这么巧?没有跟林枫说话,只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迈进了书房。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她是绝不可能和他再像以前那般要好,与其让他对她抱有希望,等待着,倒不如绝了他的念想,免得耽误他。千华这次出去足有半个月才回来,呆了不到一天,第二天一早又走了,这下她不再怀疑,他是真的躲着她,顺便给她和林枫制造独处的机会。她微微苦笑,她又不是豺狼虎豹,他至于躲得那么急么?但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容易接受她,只失落了一会儿就不再计较。他离开后的第二日,她跑到镇上,买了两支玉萧几本琴谱,回来就“呜呜”不停地吹着。她的天资并不仅仅只体现在武艺方面,对音律也颇为擅长。待千华出门一个月后再次回来时,她虽只是自学,却已经能勉强将首曲子吹出来了。她没有为他的离去哭闹,也没有黯然伤神,他本是欣慰的,哪儿知听了她的曲子后竟沉了脸,一言不发的回房间了。原因无它,只因她吹的那首曲子名叫《凤求凰》。凤求凰,凤求凰,本是男女之间诉衷情时吹的曲子,她吹的磕磕绊绊也不打紧,可偏偏,那么意味深长。这丫头? 千华揉着太阳穴,无奈。 她有多么固执他是知道的,可终身大事岂容儿戏?她年纪还小,不懂事,他是她的师父,怎能陪她胡闹?他决定找她谈谈。板出张严师的面容,他把她叫到书房,刚要开口,却看到她欢喜的神色,一脸明媚的笑容。见他望来,她笑逐颜开得问:“师父终于想通了么?”终于,想通,了? 千华的眉毛狠狠地抖了一下,面上的严肃土崩瓦解——这话是她该对他说的?他看着她,素来平淡的脸上有了些许僵硬。她见他这般,小脸迅速垮下,颇为无奈的叹息:“原来师父还没想通啊,既然如此,徒儿还是先退下好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没等他说话自顾退了出去。掩上门,她脸上的顽皮已尽数退去,换了带有凄凉的哀伤。她怎么会猜不出他要对她说什么呢?只是她不想听,虽然他的话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但他那副绝情的样子,是会伤她心的。他没有再叫她,想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干脆放任不管了。她明白,他是打算由着她折腾,他管不了她,总能管得住自己吧?那一年,她十五,他三十一。二十四岁的梨忧捻起发梢的花瓣,轻轻地笑。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被她调戏时那抖动的眉毛。是的,调戏呢。她看的那些话本子上说的,恶少抓住漂亮姑娘,若是姑娘宁死不从便给她施些压力,姑娘承受不住了自会求饶,那时恶少便会说:“终于想通了?那就从了我吧。”那就从了我吧…… ☆、玉佩 以后的三年里,他变得极忙碌,尝尝奔波在外,留在桃花谷的日子屈指可数。她自然明白他是在避开她,但她并不在意。仿佛并未知道他用心似的,将箫曲练熟了,便开始钻研医术。她说他待她好,自然不是假的。虽然他始终不肯接受她,但一听到她说要学医,立刻给她请了师父,名气大不大不知道,但医术着实极高。一个人不可能样样都突出,她在医术上的天赋其实一般,但架不住师父本事高,她学了一年多,也能简单地制药解毒了。离大成还差的远,她却已经满足,不再学了。平日里不是吹箫奏曲,便是研究医术,炼制药剂。林枫似乎并未气馁,平日出门,回来时依然会给她带些小玩意,有些她推拒不过,也只好收下,但收是收了,却从未用过。那日林枫归来给她带了块剔透温润的玉佩,上面雕刻了几枝桃花,她本来只是淡淡地收下,可仔细端详两眼放在鼻尖嗅了嗅,却立刻欢喜起来,当即挂在腰间,对他嫣然一笑:“多谢师兄。”他怔了怔,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复杂。她没有看到,心神早已被腰间的玉佩吸引,拿了箫,明媚地笑着,吹起那首不知吹过多少次的《凤求凰》。萧声中情意绵绵,悠长深远,又苦又涩,似甘似甜。林枫知道,这曲子不是吹给他听的。忍了三年,那句话到底没忍住,等她一曲吹完,冲口而出:“师父不会娶你,你这样又是何苦……”“我知道啊。”她打断他,语气轻快,抚着腰间的玉佩,唇角有淡淡笑意:“他不喜欢我,不肯娶我,那是他的事情;可我喜欢他,想嫁给他是我的事情。我没有资格要求他喜欢我,同样,你们也没有权利命令我忘记他去喜欢别人。”轻舒口气,她看他一眼,坚定不留余地:“他坚持不娶,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不想嫁给别人。他不娶我不嫁,就这样在桃花谷里相依为命也不错。”瞥到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千华的茅屋,她无奈的撇撇嘴,轻叹:“就算他偶尔离开,我也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不管他去哪,总还是要回家的。”林枫听后,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沉默离开。她似有所觉,猛地回头,正好撞上站在门外的他那复杂极致的目光。她咬了牙,走到他面前,小声又委屈地问:“你不会真要我老死闺中吧?”他深深的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回了自己的房间。自这日后,林枫似乎是死了心,不再围着她打转,而千华也“闲”了下来,没有出去忙碌。梨忧的脸上时刻洋溢着笑容,时不时会到千华跟前晃两下,与他说两句话。 她没有像小尾巴一样时刻跟在千华身边。就像她说的,她喜欢他,但绝不会妨碍到他。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梨忧想。她不奢求他会爱她,她只希望能陪在他身边。可连这样的机会他也不肯给她。初春的时候,桃花谷里来了一个客人,是个女子,二十六七的年纪,很是温婉秀丽。她喊他,师兄。师兄呢,多么要好的称呼。以前千华就想把梨忧嫁给她的师兄呢。那师妹在谷中住了几日,每天都和千华呆在一起,言谈举止甚是亲密。临走时,两人依依惜别,缠绵悱恻的不舍,看红了梨忧的眼。她突然想起自己说的“他不娶我不嫁”,顿时觉得惶恐,他和他师妹感情那么好,不会真为了摆脱她的纠缠,去娶他师妹吧?不会的,他不会那么荒唐。可是,那个师妹看他的眼神似乎是满含爱慕的。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他另娶他人?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么放弃?她做不到。趁林枫出去,谷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机会,梨忧布了一桌好酒好菜,说是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千华只当她是在借故亲近他,也没有多想。他对谁防备也不会提防她,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坏心?因此,当他感到不对,察觉到酒水里掺了药时,惊怒之下,不及多想便甩了她一巴掌。她竟敢给他下药?!!!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胆大包天到这般地步?!!他不敢相信,他难以想象。千华盘膝运功,想将其逼出来。可她下的□□又怎么简单?意识朦胧之时,身体已经不由他控制,接受了她。红烛帐暖,一夜春宵。那夜之后,她,便成了他的女人。那一年,她十九,她三十五。五年后的梨忧轻轻地笑了。那时的自己还真是胆大包天呢,连下药这样的事都敢做。若是重新来过…… 她看着还远处在飞花中奔跑的孩子,目光泛出柔和。若是重新来过,她依然还是会那样做的。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原谅她呢?——她苦恼地揪了揪头发——她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他呢。他若是知道了,应该会开心吧? ☆、美梦一生 她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睡。忆起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后,她终于知道后怕了。他会怎样?会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会不会愿意对她负责?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娶她?不,不会。 他昨晚打她的巴掌是那么用力,他是怨她的,是恨她的,是厌恶她的。他应该是极痛心的——用了十六年的时间,竟养出这么个禽兽不如的徒儿。梨忧望着他熟睡的样子,脸色愈发苍白。他,怕是恨不能一剑杀了她。她慌乱地下床,不小心碰倒了他放在床头的一个木盒,盒子里有块令牌,还有一封信。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信看了。愈看,愈吃惊。这封信,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写给他的。信上说,她家中将有大祸,拜托他将她养大成人。令牌是她的传家之物,让他待她有能力时交给她。信得落款是钟季,昔日的“华北第一剑”。她其实是知道的,她的身世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却也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凡,更没想到她的亲人竟全部死于仇杀。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那个迎接她出生,又埋葬了她众多亲人的地方。拿了令牌,将信和盒子放回原处,趁着他尚未醒来,立即动身。其实她自己明白,说是去祭奠亲人,其实她只是想躲开他罢了。她怕面对他醒来后的怒火。那个地方离桃花谷并不是很远,她骑马赶了半个月就到了。路上救了个中毒的少年,清醒后便成了她路上的同伴。少年名叫白连,武功不弱,文采很好,有侠义之心,若路见不平,必会拔刀相助。梨忧对白连很有好感,他善解人意,处处帮着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穿白衣。真好,他最爱的就是白衣呢。到了那个地方,她的家早已夷为平地。她也试着询问过钟家是否还有人在,但大家都避讳莫深,无人知晓。她却不知,她无意之中显露了几次的令牌已经让有心人上心了。他们的周围渐渐多了暗哨。 这是白连告诉她的,同时也提醒她,这里水太深,并不安全,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她自然也是明白经过一个多月的寻找,钟家除了她怕是已经没有后人了。于是,她回到桃花谷,白连也回了自己的家。她忐忑不安地一步一步靠近茅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跟他说些什么,她是怕的,对他做了那种事,他会不会恨得直接一剑杀了她?在他门外徘徊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他从屋里走出来,淡淡地看她一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没有说话,自顾去了书房。她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兔子一般窜回了自己的窝,吓得再不敢露头。林枫还没有回来。吃饭的时候她偷眼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没有太过气愤吧?她猜测着,拿捏不准。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如今他虽不曾表现亲近,却也不曾对她发火。他应该是没有怪她的吧?“师父。”她试探着唤他。他向她看来,目光平和。柔和的烛火下,他英伦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瞬间便被摄住心神。早已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见他眼含询问,忙夹了菜给他,讨好地笑:“师父多吃些。”夹完才想起,他是有洁癖的,她顿时惶恐,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并没有觉得不满,只淡淡地“嗯”了声,将她夹的菜,吃了。师父的洁癖……好了?她呆了呆,顿时失去思考能力。以后得两日,他们谁也没有提起那晚的事。他待她虽不亲近,却也并不疏远。他常常出去,回来时会带着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包裹。她没有问过,也不曾打开偷看。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也不会用来要挟逼迫他。他若想娶她,她自会欢天喜地地接受;他若不想,她便不会再提,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梦做了一生。一日,桃花谷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他随手解决了,转身皱眉问她:“你在外面惹了麻烦?”她知道,这些人必然与那些跟踪她和白连的人有关系,可他的目光太凌厉,骇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摇了头。等回过神想告诉他真相,却突然记起他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令牌已被她放回原处,他并没有发觉。如果她知道那一次隐瞒,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就算哑了说不出话了,也要让他知道。 ☆、十年之约 第一朵桃花开放时,谷中又来了一群人,什么话都没说,上来就杀,他与他们打了个旗鼓相当。一人对战十数人而不败,她本该是为他自豪的,可看着看着却苍白了脸。果然,那些人见久攻不下,便分了人手来对付她,他不得不护着她,应付越来渐渐吃力。从早上战到晚上,他杀了许多敌人,身上却也带了不少伤。黎明的时候,林枫回来了,不多时,白连也带了人赶来——他们是得了消息来支援的。敌人终于退去,她扶着浑身是血,受伤不轻的他,眼泪不由自主便流了下来。他叹息一声,寻了块未被鲜血染红的衣袖,轻轻替她拭了泪:“别哭,我没事。”忽然,他僵了一僵。她知道,他的伤口必是很痛,更加小心地搀扶他。进了屋后,他没有立刻让她给他处理伤口,而是让她出去,单独与林枫、白连说了话。她不知道他跟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出来后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哀伤与怜惜。她没有多想,打了水要给他清理伤口,却听他冷冷地说:“今天这些人都是冲你来的吧?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惹事的徒弟?!”“师父……”她低了头,没有辩解。是她闯祸惹了事,是她害他受这么重的伤,他要怪她,她毫无怨言。“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洛千华的弟子。”“师父!”她大惊,惶恐地看着他。却听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哪个师父能有你这样的弟子?整天除了惹事生非你还会做什么?”她慌了,扑到他跟前,语无伦次地说:“师父,梨儿知道错了,梨儿不会再惹事了,你不要赶梨儿走,梨儿会乖乖听话,不会再惹事……不要赶我走……”许是见她哭的太惨,他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忍,看着她良久才问:“你真的会听我的话?”“是,是!”她点头如小鸡啄米。“那好,若是你能答应我三件事,并且坚持十年,我就原谅你。”“好。”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他不生她的气,莫说只是三件,就是百件千件她也答应。“第一不可以再哭,要笑着,每天都开开心心地的。”“好。”她一口应下,声音里染了笑意。她就知道,他那么疼她,才舍不得罚她呢。他一定是看她太淘气,想吓吓她的。“第二,嫁给白连,生个孩子,相夫教子。”他冷漠地说。她惊住,怔怔地看他。他恍若未见,继续说:“第三,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我也不会再见你。”她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真的?”他颔首:“你若能做到,十年之后,我就原谅你。”她苍白着脸,默默地看着他,眼中有晶莹闪烁,唇角却缓缓扯出一抹笑容:“好,我答应你。”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白连过来扶她,她僵硬地笑着看他一眼,没有拒绝。不就是要笑么,不就是嫁人么,不就是不见他么,多么简单的三件事啊,她很容易就可以做到了。没关系的,十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他很快就会原谅她了。一步一步,她笑着走出了茅屋,一步一步,她欢快地走出了桃花谷。 那一年,她十九,而他,三十五岁。后来,她嫁给了白连。 后来,白连帮他报了灭门之仇。后来,她生了个女儿,起名琉璃。后来,他真的没有再见她一面。想到这里,梨忧仰天,忍住那即将滚落的泪珠,挤出一抹笑容。她答应过他的,要笑,要开开心心的。在一旁玩耍的琉璃忽然跑了过来,用软软的声音问她:“娘亲,你怎么了?”她看向女儿,抱住她,将脸埋在她怀中。琉璃抬了自己的小胳膊,像个小大人似地拍了拍她的头:“娘亲不哭。”她抬头,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娘亲没哭,娘亲只是……想家了。”是啊,她想那个只有他和她的家了。 她,也想他了。 ☆、嫁衣 送走梨忧和白连后,林枫来到千华居住的那间茅屋,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屋子很干净,看得出有人在经常打扫,然而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瓷坛,以及一个什么都没有写的排位。林枫林枫对着牌位鞠了一躬。没错,洛千华已经离世,就在五年之前。那时他与人激战,受了许多伤。伤口未在要害,并不致命,可兵器上的剧毒却能够顺着血液传入他的身体。他自知必死无疑,便将梨忧托付给白连,又与她立下十年之约,好让她不致太过伤心,抱有希望,让时间消磨掉她对他的情意、依恋,让她与白连幸福地生活。可是,看到梨忧如今这幅样子,林枫却忍不住怀疑,他们的做法是对是错。他和白连都明白,她虽然总是笑着,却并不开心,这五年来,除去面对琉璃,她从未真心笑过。师父啊,你明知道她是个多么固执、多么痴情的人,为何还要与她立下那十年之约?在她等你这十年里。究竟是快乐多于痛苦,还是煎熬多过欢愉?林枫深深地叹息,慢慢走出去。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梨忧都会来看望千华,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与他说上几句话,就算无人回应,也从未想过硬闯进去看看,前五年如此,后五年亦是。 她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十年不见。第十个年头,梨忧一大早就到了桃花谷。林枫听到声音出来时,刚好看到她轻快地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的,是这十年来他从未见过的从心底里表露出来的明媚的笑容。他不及阻止,她已经推开了千华的门。看到屋里的摆设,她只是顿了一顿,便跑到瓷坛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如珍宝一般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体轻轻颤抖。过了许久,她才把瓷坛举到面前,得意洋洋地笑:“你看,你说的三件事我都做到了,你说过会原谅我的,可不许说话不算话!”“师妹……”林枫喊他她,有些担忧地劝:“节哀。”“节哀?”梨忧愣了愣,随即笑开:“为什么要哀?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师父说话一向算话,现在,他已经原谅我了。”“师妹……”林枫还欲说什么,却被赶到的白连按住肩膀。白连对林枫摇了摇头,低声道:“就让她开心一会儿吧,这些年她太苦了。”“胡说!我一直都很开心的!”梨忧却听到了,羞恼地冲白连大叫,低下头又复温柔:“师父别听他胡说,梨儿一直很快乐的,从来没有哭过。”白连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她。梨忧也不理会他们两个,对着瓷坛说着话,或喜或笑,或娇或嗔。那轻柔的话语中,无一不是深深的思念,浓浓的依恋。良久,她说够了,抬头看到两人那满是怜惜的目光,怔了怔,看着怀里的瓷坛笑了,那笑容淡淡的,颇有几分洛千华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片痴心却只是自作多情,所以怜悯我,觉得我很傻,很可怜?”没等两人回答,她自己先摇了头,看着瓷坛,目光愈发柔和:“你们错了,我不是一厢情愿呢,师父他,也是喜欢我的。”“我也是以后才明白的,他喜欢我,就如我喜欢他一般。只是他从未说过罢了。”“那天我跟他吵完后跑出去,他是一直陪着我的,知道我睡着以后才悄悄送我回来。他以为他隐藏得好,我不知道,可他身上那股经年累月被桃花沾染的香味是怎么也掩不住的。”“你们别不信,他的味道我一闻就能闻出来。那次师兄送我的玉佩,上面满满地全是他的味道。师兄你敢说那玉佩不是师父让你给我的?”林枫抿了抿唇,默认。梨忧得意地笑了:“师父最疼我了!他是有洁癖的,衣服上就算只洒上些水渍,他也不会再穿,别人夹菜放到他碗里,他绝对连碗都不碰。可我打小爱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抹,他却从来没嫌弃过;我给他夹得菜,他也是吃了的。”“直到最后,他还在为我着想。”梨忧的声音有了一些呜咽,脸上却仍是一片笑意:“他要我守这十年之约,无非就是想让我在这十年里忘了他,爱上白连,好好地生活”“可他也太小瞧我了。莫说是十年,就是百年千年万年也休想叫我忘掉他!”看也不看处于震撼之中的两人,她叹气,笑容敛了几分:“我很清楚他为什么拒绝我。他无非是觉得他比我大那么多,已经不再年轻,而我还是花一样的年纪,他是怕耽误我。”“可到底是谁耽误了谁呢?他用他最美好的时光来养育我,等我长大,他就开始老了。他都不嫌弃整日陪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我又怎么会计较他日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老头呢?”“可他就是不明白。他以为他该给我最好的,却不知道那最好的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等他终于明白了,我却自己跑远了;等我好不容易跑回来了,他却已经不在了。”“我们两个啊,是自己把对方错过的,怨不得其他。”“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想明白,以后就可以永远陪着他了。”她自顾地说着,手指轻柔地抚着怀中的瓷坛,目光温柔,情意绵长,仿佛那并不只是一个冰冷的坛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林枫沉默地看她一眼,忽然走到一旁,拿了个箱子给梨忧:“这是他留给你的。他交代过,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是忘不了他,就让我把这箱子给你。”梨忧一怔,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发出一声喜悦至极的轻呼——那里装着一整套的凤冠霞。她忽然想起,那段时间他时常出去,回来时带着大包小包。这些都是他那时买的?他竟然是想娶她?梨忧抱着那箱嫁衣,笑的欢天喜地。真好,他是真的喜欢她;真好,她还能知晓他的心意。她看向林枫、白连,神态娇羞:“我想穿上看看。”两人点点头,对视一眼后退了出去。屋里时不时传出一些金玉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他们听到她呢喃的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琉璃是你的女儿。”自此生息全无,两人察觉不对,推开门后,只见梨忧一身新嫁衣,抱着瓷坛躺在床上,脸上的笑容安详满足。白连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对林枫摇了摇头。两人俱是沉默。“把他们葬在一起吧,我想,这也是他们希望的。”林枫说。“嗯。”白连点了点头:“她盼了很久。”桃花谷里新起了座坟,墓碑上写着“洛千华,梨忧夫妻之墓”。 这一年,她二十九,他依然是三十五岁。风吹过,桃花摇曳,犹似当年。 ☆、尾声 “阿爹,娘亲到底去哪了?”年仅十岁的琉璃见白连一个人回来,不解地一直追问。 白连摸摸她的头发,笑道:“你娘亲去了一个她一直想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有她最爱的人的地方,刚好,那个人也爱着她。” “娘亲不要琉璃了吗?”小丫头堵起了嘴,泫然欲泣。 “琉璃还有阿爹啊。”白连抱起她,笑着回了府。 ———————————— 推荐自己的新书《九十九千幻境》: 只需一滴眼泪,便可体味人生悲苦; 只需一滴眼泪,便可体验人生百态; 只需一滴眼泪,便可以亲身经历别人的一生! 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千幻阁可以让您真实真切地体验到不一样的人生,不需要奇珍异宝黄金白银,代价只是您在幻境中留下的第一滴眼泪。 ****** 这是一本汇集了很多个爱恨情仇小故事的大故事~~ 以下是第一个故事《南溟艳绯》的片段: 南溟本想躲开她的手,听到“嫂嫂”二字却僵了下来,像个木偶般任她摆弄:“是我对不起你,阿雪她只是听了我的话行事,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放了她吧。” “放了她?”艳绯有些苦恼地低头想想,抬头时脸上洋溢着艳丽无比的笑容:“那怎么成?好不容易才抓到能要挟哥哥的把柄,把她放走了,哥哥又怎么肯乖乖听话呢?” 见南溟还想再说什么,艳绯笑着凑到他耳边呵气:“哥哥怎么能说是对不起我?若非哥哥送我那场造化,我又怎么能有今天的地位?哥哥还是好好享受着吧,这些年的日日夜夜我都想念着你,想要好好报答你呢!” 南溟闭了闭眼睛,看着她唇角那宛如妖精的笑容,只觉得遍体生寒。 喜欢的话就收藏一下吧,已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