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天下》作者:暖灰【完结】 属性分类:架空/东方奇幻/腹黑/正剧 这是一个炮灰的世界,当两个炮灰相遇, 命运的大轮子开始齿咬齿…… 序章 杨清死了,又活了。 二十五岁的花样年华,偶尔会做些二百五的事…… 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在这个年纪,不应该经历死死活活这些事情,二十五岁是属於沙滩和比基尼美女的。 只是,人们都说,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不是吗?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1) 杨清抽光最後一口烟,手指一弹,烟蒂象流星般划出一条漂亮的荧线落入了夜晚的江边中,然後……就是红袖章大妈的怒吼声,以及他的逃跑声。 这是丢了工作、用光存款的最後一天。 他使劲掏了掏干净的裤兜,一阵铜板响後,看著掌心里的二块八毛钱,叹息著投进公共电话的凹槽里──手机已经在半个月前停机──等了几秒後,他开始热情地喊道:"喂,老王啊,是我啊,小杨!我跟你说啊……什麽?我哪能向你借钱啊,就是点小事,你在吃饭不?带兄弟一个怎麽样?没地方?没关系,我只要打包就行,不占地方……喂!喂?老王?" 挂了电话後,他忧郁地踱出电话亭,四下环顾无人之後,狠狠地踢了一脚上去,红袖章大妈立刻神出鬼没地跳了出来,在尖利的哨声中,他奔逃如脱了缰的野狗。 经济危机,比流行性感冒更迅速地扩展到各个行业,频繁出现在叫兽与砖家的口中。 杨清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公园捡拾丢弃的报纸,扒著招聘版寻找他的希望,却往往只有失望,而今天,显然是他的幸运日。 在被热情饱满的大妈追杀三次後,他终於在中缝里看见了救星──"招聘临时演员,无经验可,需有过硬心理素质,待遇从优。" 打动他的是那句"无经验可",对於他来说,也确实没有能再挑剔的了。 遁著地址找过去,门口金光闪闪的"金乌鸦制片公司"耀花了他的眼,前台小姐以非常温柔、温柔到诡异的态度接待了他,等待间里人头济济显示竞争有多麽激烈,当那位负责人叫到杨清的名字时,他觉得心中升起了太阳,而当得到第一个角色时,他觉得连银河都升起来了。 那是个重要的配角,虽然完全不理解,为什麽这麽重要的角色会交给他这个菜鸟来演,但杨清又一次自欺欺人地把好运归入他出色的外表上。确实,比起唠叨和惰性,他最大的长处就是那张脸,他从意识到这点开始,就利用这项长处轻而易举地获得许多优待,比如,首份工作就是老板娘力排众议把他留了下来。 这一次,他想当然的以为也是如此。 可是,他错了。 "其实我觉得一个二十五岁男人,偶尔犯下错没关系。"杨清在不久後这样说,说完又停了一秒,耸了耸肩膀,"不过在关键时刻犯错,真让我想把时间流倒,再把原来的自己掐死。" 不过,这是後话。 当被要求钻进一个如同淋浴间的玻璃房里时,不详的预感还不太强烈。 当坐上古怪的椅子时,他还在跟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套近乎。 当被要求闭上眼睛时,他有些不太情愿。 而当他再一睁眼,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他身穿龙袍,站在如同紫禁城的大殿上,面前是衣甲齐全的士兵,人人脸上带著鄙视与憎恨,正当他对演技和布景佩服不已时,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带著不齿地神情道:"你这昏君,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他愣了一下,开始结结巴巴地背台词:"大、大胆!你们这些人……" 话音未落,那人冷哼一声,突然一刀砍下,杨清明明白白地听见颈骨折断的声音,接著,他就死了。 死亡,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又没感觉,可是又有感觉,杨清事後这样想。 再睁眼,杨清发现他仍坐在那个玻璃间的躺椅上,手脚发软,双眼发青,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翻腾。 他拖著脚步冲了出来,接过也不知谁递来的塑料桶,大吐特吐,边死命搓著脖子,以确定刚才那一刀不是真的。 过了半晌,他仍能回忆起那深刻的感觉,皮肤被切开时的惯性,巨大痛楚过後灌入气管的冷风,冰凉的肺,血泡碎裂的微小声音和肌肉撕裂的痛楚随著神经断裂而消失後,视线随著头飞离身体转移,这些都历历在目,让他浑身发抖。 "怎麽样,感觉还好吗?" 身穿白褂的男子声音温柔,杨清抬起眼前,愣愣地瞪著对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接著便一拳挥了过去,白大褂却只是一个趄趔。 杨清揪著白大褂的衣领嚎叫道:"那到底是见鬼的东西?你们不是说招演员吗?" 白大褂嘴带淤青,微笑道:"是啊,您刚才不是演了一个昏君的角色吗?" "演员会死吗?"杨清失控地大吼,嘴角溢出泡沫,他只想确认自己还活著,"我的头飞了出去你知道吗?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会是假的吧?这是阴间?地狱?冥府?我的脖子还在痛啊!" 白大褂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安抚道:"如果死了,怎麽会感到痛?" 杨清愣住了,脖子上确实还残留著钝钝的痛感,好象被一吨重的压路机辗压过,他不自觉地松开面前人的领口,犹豫地道:"那,我是没死?刚才全是幻觉?" "不,确实死了。"白大褂整理好衣领,"只不过,是在那个世界死了。" 杨清心有余悸地摸上脖子,感受到掌下的热度,愤怒地道:"拣重点说!" "如果说我们世界里某个重要人物突然消失了,会怎样?" 杨清愣了愣,随口答道:"能怎样?地球又不是围著一个人转的。" "可是会改变许多事不是吗?"白大褂摇了摇头,似乎不赞同他的意见,"所以为了许多事情不改变,就得找个人去代替。" 杨清琢磨过来,一字一句的问道:"我是替死鬼?" "我们业内称为'职业炮灰',您概括得很精确。" 白大褂的笑容还没展开,就被又一拳狠狠打个粉碎,刚刚死过的人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招人时怎麽不说清楚?" 被打的笑眯眯擦去嘴角血迹,平静地道:"可是您没死不是吗?"见著杨清喘著粗气,不停地摸著脖子,他咧开了嘴角,"不用摸了,您的脖子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被砍头的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您罢了。" "反正不是我现在呆的这里对不对?"杨清沈默半晌才问道,见白大褂点头後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我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改变是不是?" "当然。"白大褂捡起被打掉的记录板,在上面写著什麽,头也不抬地问道,"那您是否继续接工?" 杨清一抬下巴,毫不客气地比了个中指,咬牙切齿地道:"我脑子有病才会继续干!" 令他泄气的是,这回答并没有引起对方任何意外的神情,一张金卡递到他鼻子下面,耳中听见白大褂道:"合作愉快,这是您的工资卡,里面已有一万美金,您这次的工资。" 杨清接过卡的手瑟缩了下,似乎被烫著般,他直视著白大褂,不肯定地重复道:"一万美金?" 白大褂笑了开来,很熟练地再次问道:"还是不干?" 被问的人内心开始强烈挣扎,讨价还价道:"能不能给个不死的角色?" "不能,换我是不死的主角我也不消失,只有要死的配角才会跑掉。" 杨清咬了咬牙:"那算了,不干!" 白大褂没有挽留,笑著目送他离开,当一星期後他再接到杨清电话时,也不觉得意外:"您决定再继续工作?好的,非常感谢您的合作,杨先生,有角色我们会通知您的。" 就这样,杨清成为一个专业炮灰演员,而他改变主意的原因,很简单,没钱了! 什麽,那一万美金? 早已经消失在夜店、豪华酒店、各种派对、以及任何可以享乐的地方,在看过银行取款机上以个位数计算的存款,以及数个招聘人员的白眼後,杨清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况且,那位在他看来,怎麽也不可靠的白大褂向他保证,"绝对会降低您临死的痛感",这才让他下了决心,用他的话讲,"我在把灵魂贱卖给魔鬼!"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2) 纸醉金迷的腐败生活转眼即逝,转眼间,杨清已做了两年的"替死鬼",用"职业炮灰"行业内的话来形容,便是鬼门关上,也有了熟人的地步。 杨清死过无数次,过著干三天,歇三月的精彩生活,他是"国王"、"小偷"、"强盗"、"神"、"天使"、"恶魔",他是各种各样的人或者"生物",比如,一只某个世界原始智慧生命的"蛋壳",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麽"蛋壳"也会消失! 他从来没见过公司的老板,尽管公司经常组织员工们渡假以及狂欢,可是见著那表现欢腾,内里枯萎的活动,他便失了兴趣。 他也不明白"公司"目的是什麽,他不是超人英雄,没有兴趣管自家老板是正义还是邪恶,他只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除了偶尔要去"死上一死"外,一切都那麽完美。 他也不想知道所谓的"其他世界"是什麽,工作了,很好,就当看了场最逼真的3D电影,看完之後,把一切都抛到外太空,尽情享受人生。 当然,享受人生是少不了三样东西的:美食、外表、女人。 顶级酒店的豪华套间,美丽动人的妙龄女郎,以及他完美如大卫般的外表,一切正如他所期望的。 当他在美女挑逗的诱惑笑容中,正准备一个鱼跃扑上床时,手机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听见那个熟悉的音调,他只有无奈地放弃到嘴的"美食",在美女不满的眼神情下拿起了电话。 "喂?" 白大褂一如往昔的平静声音传来:"杨先生,今天下午的行业聚会,请不要迟到。" "聚会?" 电话那头传来白大褂的微微叹息:"业内三家公司齐办的聚会,您不会忘了吧?上次任务结束时我曾给过您书面通知。" 杨清一边随口敷衍著一边迅速窜到床边,在裤子口袋里一阵乱掏,当那片皱巴巴的纸出现在他手心时,白大褂的话正好传入他耳中:"字还看得清吗?需不需要我为您念一遍?" 有时候杨清真怀疑白大褂有千里眼,干笑一声道:"能看清。" "很好,聚会是二点三十分,请您勿必准时出席。"他正准备挂电话,那头又补上一句,"请穿正装出席,顺便说一句,缺席或者迟到可能造成对您职业素质的评价下降,请注意。" 看了看床边皱巴巴的牛仔衬衫,以及墙上石英锺显示的一点半,杨清只有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望向床上有著撩人曲线的美女,接著他便被打包扔了出去,美女微笑著挥手说再见,他则愤愤然跑去买西装。打扮一新後冲至挂著红色横幅"欢迎演员协会成员光临"的会场──天知道老板们从哪里想出这个名头──那时离二点半还有五分锺。 所谓的行业聚会,谁知道是哪家公司老板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主意,这个行业并不大,只有三家几乎呈垄断之势的公司,金乌鸦、蓝犀牛、红鲸,杨清一直不理解把公司名起成这样的人脑内细胞长啥样,在入了行不久,他很快就学会了和别人一样戏称本业是"动物园"。 会场中灯火通明,人人身穿正装,面带标准聚会笑容,客套话此起彼伏,不远处一方高台空无一物,只孤零零地放置著一个话筒,似乎留出来给主持者用的。 杨清扫了一眼,不出意料之外没几个熟面孔,他在公司里出了名地疏於与人交往,有时连一起工作数次的同事也记不得。正当他准备找个美女,互相讨论一下"人生的意义"时,一把有些熟悉的女声钻进他耳朵:"杨清,这边这边。" 美女相召杨清永远甘之如饴,虽然根本不记得这位美女芳名,可是他仍笑得好象老友一样走了过去,一过去,便赫然发现还有灯泡在场,这位灯泡还笑著道:"看吧,我就知道你叫他他肯定会过来的。" "花'乌鸦',你居然准点到了,真是让我吃惊,还以为你肯定会被点名批评!" 杨清咧开嘴,向对方伸出来的手狠狠拍下去:"你这只是老'犀牛'还活著啊?我以为你早被老婆啃干净了!" 男子尴尬地咳了一声:"总比你这个到处留种的人强!" "老子才不会干那种不负责任的事,从来不碰玩不起的女人。"杨清一巴掌揽上他的肩膀往胳肢窝里压,"红鲸的人来没来?" 男子挣扎著抬起头来:"来了,不过不多,人低调,不象你,跟个开屏孔雀似的!" 杨清叫的老犀牛,是蓝犀牛的员工,两人相识於一场误会,自此後便难得的保持了联系,正是他为数不多的行业内朋友之一。 三人落坐之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不多时灯光便暗了下来,一位身著古怪燕尾服的男人上了台,手持话筒。他身後三张主席椅全空著,想来大老板们仍然喜欢保持一定的神秘性,今日也没兴趣露脸。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3) 三人落坐之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不多时灯光便暗了下来,一位身著古怪燕尾服的男人上了台,手持话筒。他身後三张主席椅全空著,想来大老板们仍然喜欢保持一定的神秘性,今日也没兴趣露脸。 当然,比起这个,杨清更关心美食的素质,当澳龙端上来後,他便没兴趣再去关注台上的情况,直到老犀牛提醒,他才停下与虾钳的战斗,抬起脸来看向台上。 台上的空中悬浮著一面屏幕,上面的数据不断变幻著──杨清曾经想不通这些超越现有科技的东西是怎麽出现的,但过了一阵後也懒得去理──屏幕之上最後定格的几个字是"死亡排行榜"。 "死亡排行榜?"杨清嚼著钳子,含糊不清地念道,"谁排出来这个无聊的东西?" "和业绩排行不是差不多?反正我们的任务最後不都是死嘛,哦,名单定了。" 杨清好奇地望过去,耳中听见燕尾服男子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榜首是红鲸公司!红鲸虽说是新起之秀,却完全不输其他两家!让我们来看看,第一名的死亡次数是七百二十一次,名字是……管里,管里先生在吗?" 杨清暗地里打了个寒颤,七百二十一次,这家夥真变态,对他来说,钱够用就行,完全没必要这麽拼命工作,毕竟干这个工作,不比其他,对於身心的承受力要求极高。 他和其他人一样左右张望著,不过这位管里显然继承了老板们的风范,并未出现在聚会上,乘著其他人议论纷纷时,他对老犀牛问道:"这人你见过没?" "没有。"老犀牛皱了皱眉头,"红鲸的人都喜欢装神秘,到现在我也没见到几个。" 杨清正要追问下去,台上人的声音又提高起来:"现在是我们的'奇特死亡榜'的时间了,大屏幕上……啊,又是红鲸榜首,又是这位管里先生!管里先生果然是奇人,位列第一的是人……彘。" 这两字一出,全场如寒流过境,人人都僵住了笑容,谈话声也低了起来。 按说在场的人也都经历过死去活来,对於死亡完全不陌生,可是听见这两字,只是稍稍想象了下应用於身的场景,最老资格的员工也白了脸,一些女性新手,已忍不住冲进洗手间里干呕起来。 台上燕尾服男见势不对,强笑著打圆场道:"这里有说明,似乎并不是全刑,只是有些类似而已,而後还得到了医治……" "靠!那不是更恶心!" 全场哗然,杨清低骂了一句,看著手中的鸡翅膀没了食欲,一脸菜色地张望著,老犀牛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猛灌著酒,似乎在驱赶心中的恐惧,连喝三杯後才稳住颤抖的手,阴沈著脸木讷地道:"花乌鸦,我准备退休了。" 杨清愣了下,瞄了眼老友侧脸,拍著他的肩头道:"钱赚够了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坑头了?也是,这种高风险工作不适合你这老头子,还是我们年轻人来干好了!" 被调侃的人嘴角溢出个苦笑:"是啊,我确实干不动了,都四十多了,再死来死去的,下半辈子要睡不著觉了。" 行业内大部分人都要靠安眠药来入睡,已是公开的秘密,不然的话,没人能抵挡住工作时的记忆,哪边是真的,哪边又是假的?也许下一次死亡之後,便不会再醒过来了。这样的想法,不止盘旋在一个的脑内。临死感受会在夜深人静时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心头,令人惊恐万分,睡不安寝,如杨清般能够一无所谓的人,几乎不存在。 "好了,安心的回家过小日子去吧,爷会惦记你的,有空去找你喝酒。" 老犀牛笑了起来:"你小子,不要再带乱七八糟的女人去我那儿了,你嫂子又要唠叨了!"顿了顿,他续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会有这种公司?" 杨清眼睛划过托著香槟路过的美女胸部,漫不经心地应道:"没想过。" "你看看外面,再看看公司里面,再想想我们去过的世界,不觉得奇怪吗?为什麽公司里的科技这麽发达,我们的现实世界却一无所知?而且……" "老犀牛。"杨清斜著眼看过去,"你昏头了?公司里的事少管,这种话还要我来教你?" 老犀牛愣了愣,忽然狠狠拍了下额头:"我犯傻了!来,喝酒!" 杨清咧开嘴和老友碰杯,火辣辣的感觉还没从喉咙里消退,台上的燕尾服男又尖叫起来:"这次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失误率排行榜',记录的是各公司出现失误最多次的员工,第一名出任务67次,出现失误的次数是67次,名字是……杨清先生!杨清先生在吗?" 被点名的人面红耳赤地趴在桌上,试图用黑暗掩饰脸上尴尬,没想到老犀牛突然冲著台上吼道:"在这里!"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4) 一束聚光灯打了过来,他被推到台上,听著主持人聒噪的调戏,听著耳边不断传来的笑声,终於忍无可忍地吼道:"到底是哪个排的这个榜?靠!存心整老子!" 台上台下笑成一片,还有数声口哨传来,杨清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後再也不对任何榜有好感。 聚会仍在持续著,接下去却再没有杨清感兴趣的事,对於这行业内的这些场面,他总觉得弥散著一股腐烂的味道,不是鼻子里闻到的,而是心里感觉到的。 当杨清步出会场後,寒风吹得他缩起了脖子,裹紧风衣,翻出手机里的号码,决定去找个妹妹一夜春宵时,令人厌恶的音乐再次响起来,听著"大悲咒"的铃音,他强忍著被调戏的怒火接通:"那个失误榜是哪个混蛋排的,成心跟老子过不去啊?" 白大褂平静地道:"您的失误率确实是业界第一,别人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杨清被噎得一窒,只好愤愤地叫道:"这麽晚打电话来干什麽?" "有工作,请速至公司。"不等他诉苦,那边已经好象预见般,及时地掐断了电话。 杨清的唠叨和他的失误率一样业界闻名,虽然非常想旷工,可是一想到金乌鸦对旷工的处罚,便只有仰天长叹。金乌鸦对於旷工者,只是要求再做一次同等级任务却不付钱而已,当然也可以选择就此告别此行,不过鉴於他暂时还准备继续干下去,只有无奈地妥协,在冬夜里选择去公司加班。 公司里的温暖与室外的寒冷让杨清浑身发痒,他一边脱下外套递给小妹一边对白大褂罗唆著无意义的抱怨,直到工作计划本送到他手上时才愣了下:"为什麽要去这个世界?" "有需求就有市场。"白大褂悠悠抛出一句,"准备一下吧,这个任务急。" 杨清嘟嘟囔囔著坐上椅子,迅速翻阅著手中的资料,当递回到白大褂手上时,对方笑道:"虽然说失误率业界第一,但是您的脑子确实非常优秀,只是……" "'只是没用到正道上',是不是?"杨清毫不客气地竖起中指,"你越来越罗唆了!" 白大褂却只是微笑著道:"请慢走,工作时小心。" 把眼睛闭上,杨清在心中诅咒一百万遍,耳中机器的嗡嗡声渐渐褪去,不知不觉疲倦涌了上来,睡意很快淹没了他的意识。 杨清是个冷漠的人,至少周围人一致认为,即使地球毁灭了,他也会耸耸肩膀,搂著美女订阅去火星的航班票。 如果有人能标出杨清的属性,那一定少不了好色、无耻、自私、冷漠……但最後肯定会有一条,如蟑螂般的适应力,这个特性帮他闯过了无数次险滩,并且保证他能活著享受用命换来的钞票。 比如现在,面对一望无限的翠绿色大海,背後是茂密的原始丛林,浪涛有规律地拍打著沙滩,一眼望去毫无人烟,杨清却只是叹了口气,随手捡起沙滩上蠕动的紫色海星,一边放进嘴里嚼得吱吱响,一边悻悻地自言自语:"这玩意儿太他妈难吃了,谁来借我点火烤熟了也好啊。" 这倒不是他精神突发错乱,只是如果一个人呆久了,耳中听见的不是恐龙叫,就是海浪声,难免也想制造点人声来,最怕是寂寞,孤独散发出如同劣质杀虫剂般的味道缠绕住他。 正嚼得带劲时,树丛中响起一阵沙沙声,接著一颗硕大的脑袋伸了出来,脑袋上的绿色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腥臭的唾液从森白的齿缝间流淌下来,双眼之间的角暴露了它的身份。 "吼──!" 角鼻龙的声音震彻海岸,杨清听得真切,却动也没动,把最後一口海星塞进嘴里,咽下肚後,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过身去,瞪著角鼻龙看了一会儿,突然张大了嘴巴对著那龙狂吼一声。它被震住了,没有用它的小脑袋多想,便转头跑掉,因为在它的眼中,看见的是另一条更为巨大的角鼻龙在示威。 工作时,杨清在当地生物眼中,就是他所扮演生物的样子,现在,他扮演就是一只角鼻龙。 想到这儿,他随脚把一只贝壳踢回海里,看著不知名鱼类张大嘴巴争抢的景象,郁闷地大吼道:"什麽蝴蝶效应啊,不就是死了一只龙吗?就算这龙会养活第一只人猿又有什麽了不起,反正恐龙最後都会灭亡,这第一只人猿可以吃别的动物啊!再说这个世界,侏罗纪後面紧接著就出现人猿了,少只恐龙有什麽关系!" 一通发泄吼後,杨清只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来了这麽多天,吃生食睡野地,那份想要回归文明社会的期望,越来越迫切。算算日子,还有十几天才到"该死"的那天,想到这儿他便越发恼火,心里一烦燥起来,数天没换的衣服也仿佛与他作对般,发出一股子强劲的馊味。他七手八脚地脱了下来,一个猛子扎进海里,顿时觉得连毛孔也舒爽起来。 等他上了岸後,瞄著一堆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便再无勇气穿上身,左右看看空无一人,他考虑片刻後,终做了个後悔不已的决定──裸奔!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5) 在沙滩上来回跑动著,杨清美其名曰晾干,跑得兴起了,干脆沿著海岸狂奔,不时吼叫两声,不知不觉间越跑越快,正想吼叫两声时,伸出去的右脚却一阵剧痛,他便直挺挺地跌了下去。好不容易把脸从沙里拔出来,正准备破口大骂时,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沙滩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座沙子做的迷你型自由女神像,右手举的是一支香烟,被杨清踢断的头部还粘在他的脚趾上。 尽管怪事见得不少,可是这时候,他仍挑高了眉,左右巡视著,却没有发现人影,站起来想了会儿,仍旧不明所以。杨清叹了口气,继续发挥乐观精神,向著西边裸奔而去,边跑边随意扫视著周围景色,这个小岛在他一来时,便已绕著跑了一圈,此时一相比较,便发现了奇异之处。 杨清顺著被改变了位置的树丛摸过去,掀开交叠的树叶後,果然发现人工劈砍的痕迹,沿著痕迹跑过去,待见著那个小窝时,他不禁张大了嘴巴合不拢。 那屋子用树叶搭成,下面铺著成排的木棍,以草绳捆扎,拼制成地板,甚至还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板凳,真不知道在这原始时代,是怎麽制作出来的。 地板上一处垫起一层木棍,木棍上铺著厚厚的干草,他欢呼一声翻身躺了上去,皮肤一接触到柔软的"床",睡意立刻泛了上来,这麽多天的风吹雨打,现在有这麽个地方,他觉得努力保持清醒,是一件多麽不道德的事,很快地,他的意识就陷入黑暗中,做起梦来。 不知睡了多久,梦做几何,杨清朦胧中似乎听见脚步声,强迫睁开眼皮,却只看见混沌一片的灰暗。当破空声传来时,大脑在还没清醒过来,身体已自动做出反应,往著风声反方向一滚,原本他睡的草堆上插著一块尖石,强自睁开的眼前全是蓝色虚影,看向偷袭者时,空中一个闪电正好掺著烧焦的味道打下来,不仅勾勒出一个男性的剪影,也耀花了他的眼。 他极力稳住脚下,睁大眼睛想看清周围,猛地头顶一凉,大风刮过之後,小草叶树屋顶部飞上了天,在不幸被绳索钩住脚的杨清大叫中,他在这原始社会,体会了一把倒挂云宵飞车的感觉,等著重重跌回厚实草堆上时,无意间把小屋顶当食物的觅食小龙,也被他的叫声吓得转头便跑,隆隆的脚步声消逝後,只剩下一片狼籍废墟与他面面相觑。 破空声再度传来,他不及多想便往左翻滚,再起身时,偷袭者只留下一个背影,疾速消失在茂密草丛之中。 "蓝犀?红鲸吧……" 看著那人漂亮的身手,杨清皱起眉头,对著偷袭者离开的方向比了个中指、啐了口,对於这家後起公司他看不顺眼,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威胁到他的饭碗,更因为那故作神秘的态度,让人觉得故作清高。 可是看著眼前成为废墟的"房子",杨清的无力感又升了起来,瞄了眼偷袭者离开的方向,计上心头,接下来的几天在岛上各处晃荡著,被恐龙追杀数次,被食人花捕食数次,终於,苍天不负有心人,被他发现另一处隐蔽的巢穴。 看著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掩藏手法,没有丝毫差别的搭建方式,他仰天大笑三声,往著柔软的"床"上扑过去後,蜷起身体,闭上眼睛,这次却不敢再真得睡著。 不久後,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他的肌肉也慢慢紧绷起来,脚步声在他几米远处停下,似乎在观察著,片刻後,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正面,慢慢转往侧面,接下来,便突然消失了! 杨清努力支起耳朵,却什麽也听不见,茂密的丛林里安静得好象墓穴,正当他心生疑惑时,脖子一凉,皮肤上的触感告诉他,那是石头。 "金乌鸦?" 男子的声音如同从锺乳石滴落下来的冰水,他保持著躺姿,动也不敢动:"是。" "为什麽跟著我?" "没地方住。" "怎麽发现这里的?" "你的隐蔽方法太差!" 对方似乎在认真考虑这句话,片刻後道:"这里送你,不要再跟来了。" 森森寒气如鬼魅般消失,杨清坐起来往後张望,周围已没了人影,摸摸脖子咕哝了声,发了一会儿呆又往著床上倒下去──捡来的东西不用白不用,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只可惜,老天爷似乎和他过不去,半夜一场豪雨过後,望著变成小池塘的窝,他又踏上了寻找住处的道路,这次没有花费太久,便在山崖脚下发现一处明显人为搭建的洞穴。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6) 毫不客气地钻进去大刺刺地躺在床上,不出他意料之外,醒来後"床"边已坐著一人,黑发黑眼,普通的相貌,平淡的表情。 "原来的房子被水冲了。"抢在对方亮石头或者开口前,杨清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抢白道,"不是我故意跟著你!" 那人沈默了一会儿,带著几分无奈问道:"到底怎麽发现的?" "说了你的隐蔽功夫太差!" "说实话,或者去死。" "喂,不用这样吧?大家好歹是同行,给个面子嘛,不就是占你一个巢,你再去搭一个有什麽关系……呜哇!"杨清从床上翻下来,狼狈地滚到角落里叫道,"照相机记忆,我有照相机记忆,来之前把岛上全部地方都看了一遍,哪里有任何不同对比一下立刻就发现了!" 男子踏在床上的脚收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什麽,杨清乘机笑道:"反正这儿挺大的,一起怎麽样?互相也有个照应,再说我还有三天就完成任务回去了。" "三天?具体时间?" 虽然很奇怪对方的问题,但反正也不是什麽商业机密,他老实回答道:"三天後傍晚时分,海水涨过沙滩上那块白色岩石时,我应该被一只复仇的角鼻龙杀死。" "原来是你啊。" "什麽是我?" "养活这个世界第一只人猿的龙。" 杨清无趣地皱起眉头:"喂,虽然我很感谢你为我提供了住处,可是能不能请你不要讲出这麽糗的事,本来被派来这个恐龙世界装恐龙就够无聊的了,都怪那个行业聚会,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排的那个榜,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红鲸居然是双榜首啊!那个叫管里的家夥肯定是变态,变态中的战斗态!" 男子面无表情地听著他絮絮叨叨的话语,等他说得口干舌燥了,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认识管里?" "谁要认识那个变态!" "可是你现在不是认识了吗?" 杨清愣了一下,嘴巴慢慢张大,手指著眼前的男人,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没有在别人面前说错过话?" "从来没有。"丢下这句後,管里转身离开,远远飘过来一声,"饭食自负。" 无论如何,杨清的日子得到了质的飞跃,穿著用树叶做的衣服,不仅上有片瓦遮雨,下有软草垫身,偶尔还能在管里打回来的野味中偷食一二,开开洋荤,总比生吃海星要好。 他对於红鲸员工的训练大开眼界,管里钻木起火的功力不输他目测美女身材,甚至能够用衣服过滤海水来取盐,只是他很好奇,象管里这种严肃自律,甚至在原始时代居然还遵守朝九晚五规律的人,居然会去沙滩上造自由女神像? 而管里也对金乌鸦满是漏洞的工作从来没有好脸色,他踩著沙滩上黑乎乎的衣服道:"怎麽不是天然材料?" "这有差吗?" "你想让这个世界的人,几亿年後发现几亿年前的人造材料?" "关我什麽事?"杨清耸耸肩膀,咽下口中半熟的鸟肉,"这种小事不用计较。" 管里丢过去一个谴责的眼神,不想再废口舌,拣起衬衫揉成团往丛林里走去,找了一块龙类粪便旁边开始挖坑,他一路跟著,好奇地问道:"你干嘛?" "埋掉後分解的快。" 他耸耸肩膀,不置一词。 杨清吃完早餐,爬出洞口,外面天色已亮,薄纱般的朝霞如彩带般缠绕著柔光的太阳,为初晨的景色增添清爽的气息。 "今天晚上,我的任务终於要完成了。"杨清颇为感慨地想去拍管里的肩膀,却被他躲了过去,不由叹道,"兄弟,不要这麽见外嘛,我们俩谁跟谁!我很感激你的照顾,回去请你吃饭,到时候记得来找我。" 管里对於杨清的唠叨从来没有说过什麽,只是默默听著,这让他非常满意,就好似推销自制臭豆腐,却因为太臭了没有知音,一朝遇上愿意吃的人,便说个不停,唯一遗憾的是,管里说话太少,他唯有独奏。 不一会儿後,二个太阳努力爬了一圈,交了班,各自向著另一个方向落下,杨清在沙滩上盯著海水一米一米的涨上来,渐渐逼近白色礁石,这也预示著他的死亡随之来到。 干了二年,他对於死亡早没了感想,痛觉降低,工作结束後还有专门的感受削减程序,洗个澡,吃顿好的,再睡一觉,起来後其他世界便化为一个大梦,存於记忆深处。如果是普通人更方便,也许过上几个月,就会忘个干净,杨清却必须记得这些事一辈子,照相机记忆确实好用,尤其是考试时,可是有利就有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清澈的海水终於扑上白色礁石,把刺眼的纯洁染上黯淡的水渍,当整块岩石变成褐色,杨清冲著管理一笑,昂首挺胸地挥手道:"好了,我去死了。"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7) 说完,他步向海滩,走了几分锺後,如同约好般,树丛一阵娑娑响,巨大的利嘴喷著腐臭味首先伸了出来,随著庞大的身躯伸出丛林,正是当初与杨清对吼过的角兽龙,它的眼中映著以前见过的一只龙,悠闲地在沙滩上散步,这对它来说,这无疑是一顿饱餐。 它应该扑上去,露出利齿咬住杨清──杨清一直想知道公司是怎麽模拟真实触感的,可惜至今仍不得而知──死死咬住对方脖子直到不再挣扎,脉动消失後,才能放心的开始进餐。 本来该当如此──本来。 这只角兽龙迈了几步,声如巨雷,喉咙里却发出一阵古怪声响,它张了张嘴,似乎下定决心般疾跑起来,跑向杨清,擦身而过。 那头龙冲向海水灌了数口,发出呕吐的声音,却没有吐出东西来,身体越发显得摇晃,它忽略掉在身後又跳又叫的杨清,无精打彩地在海里发著呆。 杨清试图提醒对方一下自己的存在,他才一走近,便发现了眼熟的东西,那似黑非黑似黄非黄一小团浮在海面上的,很象曾经披挂在他身上,给予他双足直立行走智慧生物尊严的某物。 "管里,我和你没完!角兽龙喜欢在粪便旁刨坑埋食的,你肯定把衬衫埋在了它的食物里,它吃了衬衫!" 管里也青了脸,杨清正不知所措间,那龙向著另一边走去,杨清不及多想便拔足狂奔,身上充当衣衫的树叶纷纷掉下。 绚烂壮丽的夕阳海边,火烧云的映衬之下,一名裸男追著一头消化不良的恐龙,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喂,不要走啊!吃我吧──!求求你吃了我再走啊!!" 一小时後,杨清大字型瘫在沙滩上,心中把纺织行业骂了一遍,极想回到现实世界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为什麽恐龙吃了衬衫会消化不良?为什麽!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管里冷淡的声音突入耳中,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把心中想的话讲了出来,郁闷地转个身把脸趴进沙里,不想又听见,"自杀的话,回去会倒大霉。" "我想到了!"杨清猛力把脸拔了出来,"反正我只要死在这片沙滩上就行了吧!?" 被问的人愣了一下,平静地回答:"不知道。" "你怎麽会不知道啊?"杨清抱著头抓狂不已,以往的任务不过是些小乱子,诸如临死喝的是酒,改成吃肉之类的细节,这一次却是超了时间没有死,麻烦大了!他欲哭无泪地望著远处,胡言乱语道,"你说我去找个时光机来能不能弥补?" "不知道。" "说起来,我回到现实去,再过来一次不就行了?不是说可以控制过来的时间吗?" "不知道。" "那怎麽办?管里,你不是头牌吗?教我啊,该怎麽办!" "不知道。" 杨清暴怒地窜起来,揪住管里领口声歇力嘶地叫道:"你只会说不知道吗?只会这样说吗?你这个怪物变态疯子,我这次出这麽大乌龙不都是因为你……啊!" 天地猛得旋转起来,他被管里一个标准反抱过胸摔按在了地上,哼哼著等眩晕过去後,他在沙地上蠕动著,碎碎念道:"这世道好人没好报,我这麽关心你,你就是这样对兄弟的吗?管里,我看错你了,我太失望了,你给我找了那麽大的麻烦,我都没怨恨你,人生啊,为什麽这样,苍天啊……" 他就这麽一路念叨著,一路爬向海里,在鼻尖碰上水边时,脚踝不出所料地被踩住了,窃喜中他转过头去,果然见著管里沈著的脸:"自杀是不允许的。" "那你给我想个办法啊!" "想不出来。" 他二话不说,转过头去继续向海里爬,谁知脚踝一紧,整个人居然被抡了起来,如同抹了黄油的面包一般飞向远处,叭叽一声落在沙滩上,啃了一嘴沙子,管里看起来瘦削羸弱 ,力气却大得惊人。 "不要胡闹!" "那你给我想办法啊!" 杨清闷闷的声音从脸下传来,管里暗地里叹了口气,这事虽然说起来确实是他的错,但反正两家是对头公司,使绊子是正常,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操心,可是对方如同一块牛皮糖一般沾著他,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样,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那只恐龙引回来,你在这儿等著。" 这一引,就是三天。 第一天,管里没找著那头龙。 第二天,管里找著了,可是那头龙似乎还处於消化不良当中,对於他的诱惑完全无视。 第三天,管里找著了,那头龙的消化不良似乎也治愈了,只是…… "都死了哪里还来消化不良?"杨清张大嘴巴看著眼前小山一样的尸体,"胃都没了当然不会再消化不良了,我靠!" 管里抿著嘴不快地道:"我尽力了。" "我知道你尽力了,可是你努力的还不够!不要问我为你做了什麽,要问你为我做了什麽啊!"杨清呼天抢地,悲痛欲绝,"怎麽办啊?这样子怎麽办啊?天要亡我啊!"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8) 似乎要配合他的声音般,天上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两人循声望去,一只翼龙伸展著翅膀盘旋在他们头顶,两人默契地转回角鼻龙的伤口上,杨清先问道:"我记得侏罗纪翼龙是不吃角鼻龙的吧?" "那是我们的世界,又不是这里。" 两人再度把眼光转往天上,杨清忽然站直了仰天长啸,那翼龙眼中放著精光,扇动几下翅膀往著他的方向俯冲而来,打了个转,又飞了回去,他眼尖地发现那龙的嘴边有著点点白色,很显然,翼龙患了和角鼻龙相同的"消化不良"。 只要与钱有关,杨清总是份外有毅力,他一边跟著翼龙,一边挥舞著双手,试图引起对方的食欲,只可惜,在翼龙眼中,地上有只"角鼻龙"睁著通红的双眼,喷著鼻气,一路狂吼著冲过来,怎麽看怎麽象是为亲人报仇的模样,它自然不敢停留,一振翅膀,消失在远空。 是夜,杨清忧郁地坐在沙滩的白岩上,忧郁地吐著碎碎念,忧郁地挨管里的揍。 "够了,快想办法。" "想不出来。"杨清脸色苍白,如同一桩盐雕,"我真想不出来,怎麽办?我的工资肯定要被扣光了。" 管里在心里默默想,这已经不是扣工资的问题了吧,他无神地盯著月光海面,鱼龙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反射著金色月光的鳞波,旋即又消失在海面下。他微微错愕了一下,海面呈现出不同寻常地静默。 他突然跃起来,一把拉住身边的杨清,连滚带爬地往後奔去,身後的海面窜出庞然大物,张开的大嘴里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 杨清本是如同丢了魂般,只是机械地被拉往岸上,不经意瞄了眼後面的追兵後,立刻剧烈挣扎起来,挣脱管里的手向後跑去,边跑边喊:"衬衫,这鱼龙吃了那只翼龙!好歹让我死在吃了角鼻龙的翼龙的鱼龙嘴下吧!" 他转头一看,果然在鱼龙漆黑的嘴巴里有著零星刺眼的黄色,卡在牙缝之中,腐烂破败,显然是呕吐出来的,杨清不要命地冲了过去,展开双臂试图投入鱼嘴巴里,谁知一阵海流回涌,瞬间把他打至十几米远,他含糊不清地叫道:"管里,帮我!" 他无奈地游了过去,刚抓著杨清衣领,又见对方瞪大眼睛望著自己身後,他不详的预感迅速涨满心中,回头一看,漆黑的鱼嘴已经罩了下来,他只觉得脑袋微痛,只是几秒间,意识便陷入黑暗之中,而杨清的时间也只多了几秒而已。 片刻之後,冷清的月光仍旧照著平静的海面,波浪轻轻摇晃著,带出悦耳规律的潮汐声,一切象都没发生过。 看不出大小的黑暗空间里,三人分坐三角桌边,看身形似乎为一女两男,桌上泛起的惨白荧光由下往上照著,让他们的脸呈现出诡异的阴影。 "好了,还有什麽要说的?" 低沈的声音表明是一名男子,身著黑色西服,白色手套下,隐约露出稀疏的胡子,两手托在下巴上,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坐於他左边的男人举了举手,说道:"有。"顿了顿,他续道,"我知道你很喜欢COS新世纪福音战士,可是能不能请你把荧光灯管换成无热型?放在台板下面离得这麽近,太热!" 唯一的女子开了腔:"你还穿这麽厚的COS服,你不出汗的?" 那人并不答话,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待後面黑暗中浮起一人,交待道:"去把空调开大一点。" "……"女子咳了声,话锋一转,"乌鸦,你公司的人又闯祸了。" "我知道。"戴白手套的男子挥了挥,显得毫不在意,"叫杨清的那小子。" 另名男子插嘴道:"怎麽你公司的人总是闯祸,真不知道你怎麽管的?" "我有什麽办法,下面那帮人脑子不好使关我什麽事!" "我觉得你这个COS狂脑子也未必好使……"女子嘀咕的虽然小,还是引来了男子的怒目而视,"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麽处理,那小子这次闯大祸了,这边的世界会受影响。" "影响就影响呗,我有什麽办法!" "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点别的吗?"男子不耐烦地道,"叫我们过来开这个黑乎乎的会,就是为了满足你的COS欲?讲点实在的话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手套男点著桌面,燃起一支烟,沈默了半晌,眯起眼睛道,"我们晚上吃法国菜如何?" "够了!" 另名男子似乎已无法忍受,站起身来离开,女子叹了口气,跟著起身,手套男站起身来,跟在後面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对著刚才显身的下属道:"监视杨清那小子,不要让他把我们的世界玩垮了。"走了几步,又返身回来道,"把别的世界玩垮了也不行!"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9) 杨清试著睁了几次眼睛,最终还是被沈重的疲惫感打败,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美梦,脑中浮现起鱼龙的牙齿,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正是熟悉的工作场所,跌跌撞撞地跑出玻璃间,还没开口询问,一张长长的单子已经准确地贴上了他的额头。 他从脸上撕下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麽?" "红鲸送来的赔偿请求书。"白大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叹道,"虽然我知道您一惯喜欢闯祸,可是我从未想过您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行为。" "我怎麽了我?" 本来还想解释几句的杨清怒从心头起,梗著脖子叫起来,白大褂平静地道:"攻击红鲸工作人员,抢占对方居住地,打扰对方的工作计划,擅自更改工作进程,最後甚至改变了'交货'时间,引起个别世界进程的紊乱,嗯,我看看还有什麽……" 杨清反驳的话全被憋了回去,红鲸这番控诉真真假假掺在一起,叫他无从辩驳,搜肠刮肚一阵後,他好不容易冒出来一句:"我想到了,明明是那个管里把衬衫乱埋才引起问题的!怎麽能怪到我头上!" 白大褂的眼镜从报告後面露出来:"您难道认为,是公司同意您带非天然材料去侏罗纪吗?" 他张大了嘴巴,脸上肌肉抽了几下,吐出一句:"我错了,是我私自带的……" "很好。"白大褂递过报告板,"无酬金"三个大字深深刺痛了杨清脆弱的心灵,几乎泣血地在执行人一栏上签下了名字,走出房间後,听见身後传来续句,"另外,红鲸的管先生要求您支付他的赔偿金,数额是三亿九千八百万零……" "靠!"杨清终於发起飙来,狠狠踢上门,竖著中指咆哮道,"管他去死,老子不干了!" 气冲冲地奔回宿舍,打包起少得可怜的行李,二个小时後,他已经坐在往南京的动车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打个小盹,下了火车一小时汽车後,他再次站在曾经熟悉的屋子前。 门一打开灰尘味就扑面而来,踢走地上发黄的报纸,把行李往桌上一搁,激起一片灰雾,他往床板上一躺,後背躺实了,心也跟著落了下来。 天花板上昏黄灯光之外,结著数张蜘蛛网,漏雨的水渍形成奇怪的阴影,这幢有著二十年历史的老房子如今也日暮夕山,年轻人都搬了出去,留下来的大部分上了年纪,十点左右,大院里已是一片漆黑。 这是杨清曾经的家,狭窄破旧,可是每次回南京来他都不愿意去住宾馆,宁愿在这个屋子里吃泡面,"算是一种精神洁癖吧"──曾经是心理学博士的同事这样下过定论。 回了南京,杨清只有在这里才睡得著。 一夜无梦,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大院偶尔有著一两人经过,都用警惕地眼神看著慢慢步出楼洞的杨清,毕竟他离开这儿已经太久了,605那间房许多人都已忘了房主是谁。 不停地打著呵欠,杨清揉了揉眼睛,拖著脚步去附近的小吃店对付早饭,辣油馄饨下肚之後,这才慢悠悠打开手机,不出意料之外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带著一股炒了老板的快感,他悠闲地往附近街心公园走去,一路上口袋里嗡嗡声不停,在皮肤也接近麻木了後,他恼火地掏出来想摔,瞄到陌生的号码又犹豫片刻──万一是哪个红颜知已怎麽办? "喂?" "我是管里。" 杨清以光速掐掉电话,正准备关上电源,震动声响起,一条信息映入眼帘:你的手没问题吗? 对著这个问题,杨清只觉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抛诸脑後,对他来说管里绝对是个扫把星,自从遇见之後,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他看著周围步伐匆匆的人群,总觉得无所事事的自己如此格格不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便沿著木荫街散起步来,可是心头却不知为何总是萦绕著管里的那句问话。 丫的,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半个小时後,杨清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无奈地再次打开手机,叹了口气後按下了回拨号码。 "喂,管里啊。"电话另一头只是沈默,他奇怪地叫道,"管里?管大公子?管小子?管混蛋!喂!你倒是吱一声啊!" "吱。" 杨清猛地转回头,身後站著的正是管里,愕然看著对方举起了手,本以为要打架的他急忙後退数步,却见对方脱下手套,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半透明的手指。 第一章 与恐龙同居(完) 杨清与管里坐在街头灰尘遍布的石凳上,各自盯著半透明的指尖发呆。 "这是怎麽回事?" "侏罗纪世界崩塌了。" "崩塌?"杨清迷茫得象只从非洲被偷猎到南极的大象,"什麽崩塌?" "世界没按原本的走向前进,出现扭曲毁灭现象,称为崩塌。"管里的解释象教科书一样干巴巴,也象教科书一样无趣,"我们是崩塌的起始。" 杨清迷茫了一阵子,被南极寒风般的冷意激得一哆嗦醒悟过来:"你是说,在侏罗纪那个世界的我们改变了未来的走向?" "你在该死的地方没死,我在不该死的地方死了。"管里顿了顿道,"那个世界被荒废了,因为第一只人猿没有找到你的尸体,饿死了。" 杨清打断他的话大叫道:"等一下,这跟我的手变透明有什麽关系?" 管里沈默片刻,耐著性子道:"是我们引起的崩塌,於是我们感染了崩塌现象,这个透明就是崩塌的开始。" "感染?"听的人把无神地视线转向手掌,"最後我们的结局是什麽?变成透明人?" 管里掏出一小块布料,杨清与记忆对比之後,立刻辩认出这是管里在侏罗纪所穿的衣服,只是面积小的很多,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不规则的边缘上有著透明。 管里把布料送到他眼前,他疑惑地去接,手才一触及,那透明便化作碎片掉落一地,接著好象融化般,消散在空中。 "我们回来不到二十四小时,人类的崩塌速度比布料要慢,但是……" 杨清凑到管里面前,气吞山河地叫道:"求你告诉我人类的崩塌速度是一百年!" "一年。" 一刹那,日月无光,天地变色,杨清蓦然觉得他曾经吃下的美食没了味道,他所追求过的美女失了颜色,他所看过的美景化作黑白,盯著鞋带半晌,突然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对。"管里带著点幸灾乐祸的感觉道,"崩塌是连锁反应,就象多米诺骨牌,赶在下一个世界崩塌前阻止就行了。" 杨清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问道:"怎麽阻止?" "怎麽阻止?"红鲸白大褂的声音又呛又硬,比之金乌鸦的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此时距离杨清和管里的公园会谈已过了十二小时,他们连夜赶回魔都,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最终两人买了辆小夏利,一路颠回了上海,此刻带著浓重的黑眼圈坐在桌前,乖乖低头聆听红鲸与金乌鸦两方白大褂的联合训斥。 "做你们的本行呗,替死鬼,原来是有人消失了,你们不得不去代替他们死。可是现在是该消失的家夥不消失了,於是你们就去把那家夥顶替了。" 杨清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追问道:"那我们不是顶了别人的命?" "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当然要去顶别人的命,不仅顶别的命,还要帮别人把该做的事做了。" "比如?" 白大褂对著管里的态度要好很多,吐了个烟圈扔下如小山般的资料,说道:"比如,世界编号JK─306,皇帝本该是个懦弱无能的天真小屁孩,被青梅竹马的将军兄弟引敌国来袭,国破人亡,结果现在变成与将军同心同德,治理国家的明君了,看看你们闯的祸!这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你们知道吗?" 理亏的两人默默拿起资料,互相看了一眼,乌鸦的白大褂笑容温柔,语气冰冷:"选个角色,尽快出发吧。" 杨清抢道:"我要烧死的。" "……那我要饿死。" 管里沈默片刻,并没有与落难兄弟抢那个"好死",令杨清有些许感动,一拍身边人的肩膀,笑道:"果然是条汉子,以後你就是我的兄弟了!放心好了,有什麽好处我肯定想著你一份的!这样吧,我们以後四六开,你四我六,这样子……" "杨先生,请您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再去照顾别人。"金乌鸦的白大褂满脸微笑,语含冰碴,令他不寒而栗,"请两位做好准备,毕竟时间不多。" 两人同时看向指尖的透明,按照官方说法,肉眼在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变化,可是杨清却觉得那块透明在迅速扩大,而他的生命似乎也在飞速消失。当白大褂们奉上协议时,他觉得活著就是受罪,机械的"无酬"二字让他痛不欲生,含泪签下了名字後,一付壮士断腕的表情进了玻璃间。 他记忆中最後的画面是玻璃间顶上一明一灭的灯光,看起来很象酒後驾驶的警车,接著,便是熟悉的黑暗,以及无形的道通。 第二章 昏君之路(1) 杨清对这四面八方的黑暗并不陌生,每次工作前必会经过的地方。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光亮从一处射了过来,那便是他该去的地方了。 随著他往光亮走去,四周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逐渐出现物体,先是几方巧石搭成的高台,接著清溪如泉涌般从石台顶部飞流直下,青翠竹林在风中娑娑作响,长在竹林间的苍劲松柏向著天空伸展而去,当黑暗完全褪去後,他已身处小园林之中。 他正打量著周围,咕哝著这般景色不合他口味时,耳边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皇上……皇上!" 他用力一睁眼睛,立时被强光刺得眼前一花,连忙闭起来静待眩晕过去,再睁开时,眼前是一张方脸,形状之方,从未见过,只是那皮肤白得好似涂了面粉,白瞎了细腻这个词,连鼻尖都平滑得跟鸡蛋般。 他被吓得怪叫一声,那人立刻跪伏於地,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在口中叫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惊扰皇上圣驾,请皇上恕罪!" 杨清动了动手脚,发觉他是躺於一方竹制躺椅上,身下铺著细纹虎皮,椅边摆著一方圆形小几,上面放著成堆的本子,本有一圈人围著他,有男有女,被他这麽一喝,便散了开去。 他稳住身体坐起四下打量,确实是与白大褂资料上标明开始场景无二的景致,就连周围的人都一模一样。 先前喊他的太监用尖利的声音问道:"皇上有什麽不适吗?" 脑中浮现起先前协议书上大大的"无酬"二字,杨清便觉得全身象被重型卡车碾过後,哪里都百般不适,一想到他的身体正不断变得透明,气就不打一处来,把脑中记忆翻到《类中国古代皇家工作手册》的《皇帝篇》上,过了一遍後,心中便有了数。 他斜了小太监一眼,恨恨地道:"难道你盼著朕不适吗!?" 那小太监立时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发抖求饶,杨清越听越觉得心中烦闷,甩了甩拖沓衣袖道:"都给朕滚出去!" 一干人等如蒙大赦,瞬间便逃了出去,杨清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周身疲惫无比,转头看著旁边小几上满满的奏章,冷笑一声,不就是做昏君嘛,不就是破国嘛,这谁不会?败家子还不容易,从此君王不早朝罗! 悠闲地躺往回虎皮垫上,脑中正回想著扮演此类角色的规则时,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奇怪於为何没人通报,那人已进得园里来。 进来的是名女子,衣饰朴素,面容娇美,额头两眉中点著一抹嫣红,柳眉画得柔柔弱弱,紧紧绞在一处,还没开口那黛玉葬花的凄苦气场就出来了,杨清甚至往著她背後张望,想著会不会突然变出一把锄头来,在皇上面前开始葬花…… 杨清满意於她的样貌,却不满意她的打扮,作为皇帝的女人来说,太不够华丽了。 不说耀得人睁不开眼,至少金光闪闪总可以吧,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他都无所谓,可是非要穿著拖鞋去听音乐会,便傻得没处说了,做皇帝的女人,好歹有点贵妃的气质啊。 "臣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女子说罢,盈盈一拜,胸前半掩风光顿时引起杨清的无限遐想,他笑著招招手:"爱妃过来。" 女子犹豫了一下,莲步轻移,等她一靠近,杨清抓住她手腕轻轻一带,便温软香玉撞了个满怀,女子苍白脸上立显慌张,娇声燕语:"皇上,这是光天化日……" "光天化日又怎麽样?朕从今天起就好这口了。"杨清觉得昏君这个角色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摆出色魂与授的表情,"爱妃来的正好,陪朕聊聊,那些个奴才都不懂朕的心意,唯有爱妃是知己。" "皇上!"女子沈下脸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轻轻一挣,便如滑鱼般溜了出去,严厉地道 ,"皇上请自重!您不是曾说过,白日里只阅公事,不办私事?" 杨清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理也不理,从椅上一跃而起,便扑了上去动手动脚,女子挣扎越盛,连脚都抬起来了,最後他恼子,一掌推得她跌坐在地,怒道:"朕是皇帝,连抱自己的女人都不行吗?" 女子眼中泪珠儿打著转,跪伏於地,哽咽著道:"皇上为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贱妾死不足借,只望皇上能成为明君,流芳千古!" 说罢,一头便往石桌上撞去,早有眼利的太监宫女们扑上去拦了下来,又是一通求情安慰,闹哄哄地让杨清一个头两个大,正准备发通火,为昏君的形象添点绩效时,高声传唱从园外传来:"骠骑将军李胜求见!" 杨清眼前一亮,李胜,不就是管里的角色嘛,这麽快就送上门来被兄弟整了? 顿时心情转晴,笑嘻嘻地道:"宣!" * 礼物栏的"我是小攻"好好玩~~~ 第二章 昏君之路(2) 片刻之後,随著一声声尖利的唱诺,李胜──或者说管里走了进来,他身穿窄领对襟玄服,腰系宽丝带,足蹬马靴,英气逼人,活脱脱一个精忠报国的帅将形象,无论从左面右面上面下面,都没有看出任何不属於这个世界的破绽──至少杨清没看出来。 管里脸上的表情与杨清记忆中的并无不同,他微笑著坐在椅上,看著"李将军"龙行虎步地走到面前,没有半分尴尬和犹豫便单膝点地,半跪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清早忘了先前在公司还拍著管里肩膀称兄道弟,他的脑袋对於承诺向来比较保存不良,除非这承诺是别人对他,翘著嘴角让对方跪在面前,也不言语,心中畅快不已,在他看来,自己会落得这个田地到底是谁害的? 不用说,当然是管里! 如果不是他把衬衫埋了,根本不会发生这事,可是最後倒霉的却是他杨清! 每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心如狡痛,比股票割肉崩盘跳水还痛! 此时做了个皇帝,不顺便整一下管里,简直是对不起他自己! 太监宫女妃子们一溜儿站在旁边面面相觑,都不知圣上今儿个是犯了什麽毛病,脾气暴燥,好色轻浮,现在又让最忠心的骠骑大将军长跪不起,这唱的是哪出? 许是觉得杨清睡著了,最靠近的太监清咳一声,见著皇帝没反应,又连著咳了数声,最後已是假咳变真咳,惹得他恼火地道:"有完没完?咳什麽咳!?" 小太监飙著泪可怜地加入趴跪大军,杨清这才阴阳怪气地道:"起来吧,李将军!" 说罢,便用一付好象被欠了几百万的眼神,瞪著眼前的人,管里却眉毛也不动一下,挺拔的身材站如松,一脸"今天天气真好"的平静表情。 两人就这麽互相瞪著,好似交换语言,可是当著这麽多人的面,总言而有讳,鬼鬼崇崇地试图以眼代话交流点什麽出来,显然他们默契不够,互相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那黑白两色之间能发出什麽摩尔斯代码来,只好继续沈默不语。 将军沈默不打紧,皇帝沈默场面便难堪了,靠最近的、还站著的小太监瞄了眼地上一溜排跪著的同事们,带著快哭的表情开始清咳。 杨清听得清咳便不高兴了,斜睨了一眼过後,地上跪著太监里又自动自发地多了一人。 "朕累了,要休息,都给朕滚出去!"顿了顿,又补充道,"李将军留下来。" 寻死觅活的妃子立时哭哭啼啼起来,口中喊著"皇上"脚下却走得最快,等闲杂人等退了个干净,杨清这才站起身,端著架子走到管里面前,一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兄弟,这麽快就又见面了!" 管里淡然道:"你的手指……" 这四个字立时让杨清跳了起来,拨开累赘的袖口把手指放在眼前看了半天,发现并无变化後才放下心来,恶狠狠地瞪向同夥:"我的手指怎麽了?" "……碰到我了。" 杨清憋了一会儿,模仿想象中大太监阴森森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本指望管里怎样也会有点反应,或不屑或发怒或鄙视,接触了些日子,他总觉得这位是不是打过肉毒杆菌之类,面部表情通常象骗了股民钱财的上市公司绩效线一样,能不动就不动,谁知对方直接递过来一摞书折,不紧不慢地道:"出问题了。" 他一时摸不著头脑:"什麽问题?" "关於这个世界的路线问题。"管里答道,"我来的任务,是改变这个'李胜'忠心的本质,成为叛徒,去引敌国大军来的灭国。我来了调查後,发现有个叫云天祈的将军准备叛变。" 翻著管里递过来的折子,上面写满了关於这位云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杨清无聊地道:"那又如何?我们的目的不正是引敌军过来灭国吗?这位是好人啊,帮我们把工作都完成了,那我们是不是休息就行了?你说有这位,还要我们过来干什麽?这不是浪费人才嘛……" 管里就这麽站著听杨清唠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直到他讲到口干舌燥停下来找水喝时,顺手拿过桌上的杯子舀了池塘里的水递过去,平静地问道:"我怎麽办?" 杨清一边往嘴里灌著清甜的水,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负责,不是我的种。" "如果被这个云天祈抢先叛变,'李胜'的角色就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任务失败,可以算作整体失败。"管里一口气讲完,面无表情地道,"那麽,你觉得身上哪个地方接下来变透明好?" 第二章 昏君之路(3) "咳!"杨清被水呛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无奈地道,"那你说怎麽办?而且,我根本不记得资料上有写这个云天祈,哪里冒出来的人?" "这个世界的自我修复吧。"管里顿了顿道,"但是似乎这个世界自我修复的力量不足,这个云天祈所有的叛变证据都被'李胜'收集全了,如果我迟来一步,估计'李胜'已经向你告状,这个云天祈肯定小命不保。" 杨清又翻了翻那堆数量可观折子,当看见上面那句"泻,一夜入厕十一,子时一次"诸如之类的记叙後,不由为原本的皇帝将军们叹息一声:"这两人好象挺强力的,被我们顶替了还真有点可惜!" 管里对於杨清莫名其妙的情绪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道:"世界的自我修复优先级别是在公司任务之上的,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帮助这个云天祈尽快弄得国破人亡,这样……" 杨清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保证立竿见影,马上就把这个国家弄破了!" "……什麽?" "御驾亲征!"管里没有应声,只是太阳穴上跳了两下,抱臂胸前听杨清继续道,"你想想,中国历史上的昏君谁没有御驾亲征过?要想国破,立刻亲征!" "万一赢了怎麽办?" "不会的。"杨清一挺胸膛,嘴角挂著邪魅笑容,"看我这脸!看我这模样!天生的昏君哪!" "……" 管里只是抽了抽嘴角,努力维持著标准的面瘫脸,淡然道:"那行,你准备亲征吧,还有个问题,记得我是饿死的,你要想办法饿死我。还有,一定要协助云天祈叛变成功。" 杨清盯著管里的脸怔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没头没脑地道:"你说一个将军如果被皇帝责罚,是不是该慷慨激昂地自我辩解一下?"乘管里愣住,他大喝一声,"来人啊!" 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太监哆嗦著挪了进来,道:"皇上?" "李将军无视朕的命令,蔑视皇威……呃……" 发现脑中没有现成的词句,杨清正卡壳中,听见管里细声传来:"以下犯上,十恶不赦。" 这倒令他闹了个大红脸,清咳一声,鹦鹉学舌道:"以下犯上,十恶不赦,即时押入天牢!" 可怜的小太监眼神立刻落在了管里身上,明明白白地暗示著"您不辩解些啥吗",看了看杨清的表情,他双手负於身後,一脸落寞悲怆之色:"皇上如果这样认为,臣,认罪!" 靠,没想到还有以退为进这一招! 这个死谏的味道,这个忠臣的气氛,这个激扬的调调! 本来是想看管里大喊大叫涕泪满面的样子,谁知却连小太监都露出一付"皇上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的神情来,令杨清暗地里吐血三升。 "不要废话了,速速押入天牢!"他大吼一声,"最差的牢房!最脏的地方!绝不能让他过好日子!" 气哼哼地说完,见著管里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低声道:"皇上,请听臣最後一言。" "哦?你还准备求饶不成?"杨清眉开眼笑,"说吧,我听著呢。" "池塘的水里有鱼屎。" 在管里的身影消失之後,杨清干呕了半天,赶跑身边所有人,气哼哼地坐回椅子上,管里似乎天生是他克星,处处与他作对,还偏偏总是占了上风。 他气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到时候他快饿死时跑去看看,好好嘲笑一番,想到这里,他嘿嘿笑了两句,扬声道:"来人啊!" 被折腾不轻的小太监一溜跑进来排成一排,领头地道:"皇上?" "摆驾後宫!" 那领头的不过十七、八,态度上却沈稳圆润,毕恭毕敬地道:"皇上,去哪一宫?" "哪一宫?"杨清努力在《皇帝篇》里翻来翻去,可是没找到相关资料,幸好他已经习惯在工作上做大忽悠,便道,"有哪些宫啊?" "这……"小太监眼珠儿一转低声道,"皇上,要不,我把娘娘给您都领来?也好让後宫的娘娘们雨露均沾。" 最後四字深得杨清心意,龙颜大悦,点头如捣蒜,全没意识到太监话中可怕的事实。不一会儿,正当他往嘴里扔著葡萄时,纷杂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立时精神一振,用渴望地眼神望向院外,但当人进来後,他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 "王美人见过皇上。"王美人?脸上褶子可以夹蚊子,头发象霉菜花,所以叫美人? "容婕妤见过皇上。"其实你是容嬷嬷吧?肯定是容嬷嬷吧? "武昭仪见过皇上。"武则天如果见到你会吐血三升啊!不是有个武字,就一定要生的五大三粗啊! "黛後见过皇上。"这妙目垂泪的样子,不就是刚才闹著要自杀的那位吗? 杨清踉踉跄跄地扶住龙椅,颤抖著声音问道:"这、这就是全部了吗?怎麽这麽少?" 太监看著眼色,小心翼翼地答道:"皇上,您曾经说过,为君者不可沈溺於美色,需日日勤政方可成一代明君,後宫不宜多,只需德才兼备即可。" 废话,嫔妃都长成这样子谁还有心思去後宫? 这个皇帝对自己也太狠了,除了那个"黛後",其他目测年龄没有低於四十的,杨清翻翻顶替对象的年龄,那明明白白的"二十一"把他刺激的不罢。 够狠!够男人!怪不得从一代昏君成为一代明君! 他抖抖嗦嗦地坐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朕要静一静。" 只一句,便炸开了锅。 第二章 昏君之路(4) 哭的哭、闹的闹,黛後真的西子捧心,一晕三倒,更有甚者,"容嬷嬷"哭天喊地地道"皇上您昨夜还与臣妾春风三度"云云,把杨清吓得浑身一寒,咆哮道:"都给朕滚出去!" 园子很快便重新归於平静,杨清往椅子上一瘫,如同一堆烂泥般毫无形象,半睡半醒间觉得口干舌燥,闭著眼睛去摸桌边的茶杯,突觉得有人把杯子塞入他手上,无意识端过来喝完再伸手放回去,放到一半猛得惊醒过来。 一个激零翻身睁眼,眼前果然站著一人,而立之年左右,面目沈静,表情宁适,有那麽一瞬间,杨清感觉好似他本来就是站在这儿的般。 "你是何人?" 这声大喝并没有让男子表情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立於杨清的面前,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资料上看过,应是皇帝的暗卫,从小照顾他长大,与皇帝情同父子,只是他没见著照片,还以为至少四十多岁,没想到如此年轻。 此人无名无姓,无妻无女,无父无母,一生相伴皇帝左右,武功几成天下第一,是小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杨清还知道,在原本的昏君路线中,男子的人生其实并非如此单调,有妻子儿女,只是结局却是陪著小皇帝殉葬,而在这变化後的明君路线里,这位忠诚的心腹却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仔细想想,不禁觉得,为何看起来昏君路线里的这些人,反而要过得比明君路线里更加幸福点。 杨清背著手上下打量了他片刻,问道:"我平时叫你什麽?" 男子微微低下头,却不答话,杨清一拍脑袋,想起来此人自小被割了舌头,也未教他识字,是为不与别人交谈,只听皇帝一言,想著此人将来的命运,难得也感慨了一下。 "这样吧,我以後就叫你……唔,就叫你'唉'吧。"杨清在男子面前晃著手指,"记得了没?我说'唉'的时候,就是在叫你,好了,没你的事了。" 男子点点头,身形一转间便消失不见,杨清看得称奇,兴致来了,喊道:"唉!" 话音未落,男子便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从未消失过一样,杨清咂咂嘴,又让他退下,跟著往别处走去,再喊他,可是不管何时何地,唉字未落,男子总是会准确沈默地出现在他面前,令他非常好奇於平时对方躲在哪里,只是不管他如何问,男子只是一味摇头,不去作答。 接下来的几天,杨清完全贯彻了悠闲、舒适、快乐三大原则,在庞大的宫殿群里晃来晃去,做个顶极闲人,没事就调戏下宫女。令他万分欣慰的是,所有宫女的容貌仍属上乘,只是後宫里出现数次自杀事件,甚至有勇猛的"武媚娘"闯进他的大殿死!,令他晚上做了不少噩梦。 凡是有人上奏,杨清的反应一律是对呈报人施以重罚,诸如天降蝗灾、洪水泛滥、异民叛乱之类的事件,通通压在了他那张上好红木雕成的桌子面上,一概不理。时间一久,对於皇帝的转变一头雾水的大臣们,便渐渐摸出了禀性,再也无人敢报忧,在他把一位人人称颂的忠臣流放三千里後。 在他看来,昏君这职业,他已是驾轻就熟,再也没有破绽。 等著季节缓慢进入深秋时,他去牢中见过管里几次,却每次都会变成他在牢外一个人笑嘻嘻,管里在牢里睡大觉的情况。虽然他对於管里并无多少同情心,可是念在同事份上,他仍不忍看著大活人慢慢饿死,在发现对方消瘦的脸颊後,便再也没有去过牢里。 日子飞快地揭了过去,三个月後,杨清亦渐渐摸清了政事,准确来说,搅混了国家的政局。各门各派的大臣们都在猜测皇帝怎麽了,却在他残酷无情的镇压下,纷纷闭紧了嘴巴,闭门谢客,进入冬眠期。 杨清认为,在推行"恐怖政治"这一项上,他还是做得相当不错,只是关於那位叛徒云天祈,却也因为"恐怖政治"而不敢再活动,悄悄隐藏了起来,对他来说,则是另一件需要头疼的事。 可是杨清就是杨清,反正离任务截止期限还有很长时间,不如先享受一下,钻进火山熔岩之前,至少要洗个温泉浴啊! 当杨清寝殿门前枫叶树染红最後一片叶子那天,他吃饱睡足,从午觉中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耳边听见细微的声音,睁眼一看,这段时间提拔的小太监正立於门口,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皇上,丞相求见。" "不见。" 第二章 昏君之路(5) 小太监站在门口,也不离开,这段时日他没少吃苦头──服侍杨清的都没少吃苦头──从前那个明君消失了,如今的皇帝喜怒无常、好色贪婪,周围的人动辙棍棒侍候,已是死了好几个,嫔妃全部打入冷宫,黛後都上吊好几回了……这些,丫头侍从们都看在眼里,人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愿皇上的震怒不要落到自个儿头上,平平安安过日子最好。 杨清一心只想著怎麽丰满昏君形象,他可不管这里死了多少人,反正国破家亡,总要死人的。对於死亡他很麻木,尽快完成任务便可以解脱了事,此时见著小太监还在门口,他一撇嘴巴道:"朕渴了,叫人做酸梅汤!" 小太监站也不敢站起来,头也不敢抬,直到宫女端来了酸梅汤,小心凉好再当著杨清的面品了一小勺,片刻後安然无恙,才递到他的嘴边。这麽长长的时间中,他便看著手中的杂本故事书,任由小太监跪地冰凉的地上。 这些端茶递水的活,以前都是太监们做的──那位"明君"认为帝王身边不应多女色──换成杨清,立马给改成了万红丛中一点绿,按他的说法,看个不男不女的端茶送水会失去食欲。为著这话,私底下有好几个太监红了眼,有些血性的居然投了井,消息传到他这儿,他只不屑地吐出一句"连死都死的娘娘腔",从此再无人与他诉苦。 当第二勺酸梅汤送过来时,杨清反射性地张开嘴,却不想一只大手从他脸旁伸过来,捉住那勺子,反手一递一托,便送进了喂食的宫女口中,逼得她咽了下去。他还未反应过来,宫女已捂著喉咙呵呵叫著倒在地上,挣扎片刻後倒卧在地,不再动弹。 "唉"这才从杨清座椅後现身,滑出袖中剑对宫女身上要害连刺三剑後,才对著他点了点头,他冲著浑身发抖的太监平静地道:"收拾干净。" 来了数月,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刺杀,杨清兴味盎然地冲著唉问道:"你怎麽看出来的?"他并不会怀疑唉的忠诚,白大褂给的资料上显示,此人无论是崩塌前的剧情,还是崩塌後剧情里,一生都对皇帝忠心耿耿,直到老死。 唉走至宫女尸身旁边,踢了踢她的手指,食指上隐约一点蓝色让杨清恍然,对飞奔而来请罪的侍卫们道:"查清楚是怎麽回事,另外,当值的侍卫们可以去领死了。" 当值侍卫立时是软了双腿,倚在旁人身上被拖了出去。唉走至杨清身旁,搭上他的腕脉诊查一番,确定无碍後才放下心来,刚欲离去,又听他说道:"我还没吃完,唉,你去给我重做一碗。" 唉微一点头,向著暗处挥了挥手,阴影内人影晃动,是他带领的暗卫们,布置好这一切,他便径自去了厨房。 这倒不是杨清故意折腾,只是他不想再被下次毒,虽说他最终是要死的,可是死之前的条件是"国破",国不破,他可不敢死,那绝对算是任务失败。 不过,若是杨清完全没恶作剧的心情,那是把他看得太纯洁了。 一开始他也曾故意给这个心腹出难题,小到打扫做饭大到批折子处理政务,不管他下达什麽命令,唉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他甚至恶毒的想,如果他玩点恶心的,比如一辈子不洗澡,唉还会不会应诺,不过一想到要放个一辈子不洗澡的人在身边,他通体发寒。 时间一长,他见著唉丝毫不反抗,也就失了兴趣。 替丞相求见的小太监还跪在门口,低著头,杨清笑眯眯靠在榻上一语不发,片刻之後,唉端著一碗酸梅汤回来,轻轻放在他身边榻桌上,把勺子的柄调整到他顺手的方向,一切都做得自然顺畅,他不禁感叹一句:如果能把唉带回现实世界就好了,全能型保姆啊! 一口气喝完,通体舒畅,唉的手艺果然不差,杨清边这样暗自夸奖著,边瞥了眼门口跪著的小太监,也许是这一眼给了他暗示,小太监鼓起勇气小声道:"皇上?" "嗯?" 喝得爽,心情也跟著好起来的杨清应了声,小太监立即低下头快速地道:"皇上,丞相说,今天要是见不著您,他就……" "他就什麽?" 第二章 昏君之路(6) 来了这段时间,寻死觅活的桥段也看不少了,杨清懒洋洋地问道,小太监见势不对,立刻转口道:"他就要哭泣不止,把两个眼睛哭成核桃!" 杨清见过那位丞相,正是那位"林黛玉"型黛後的父亲,花白胡子,长著一双正气凛然的眼睛,比起他的桃花眼来,要正派上不少档次。也亏得小太监机灵,硬生生转了话头,他听到这形容,便噗嗤一声笑出来,挥了挥手道:"行了,叫他来见吧。" 小太监大喜之下就想跑出去通报,不想跪久了,爬到一半又跌倒在地,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不久後,随著一声接一声的通报,一位年近半百的男子走了进来。 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龙行虎步中带著股严厉的气息,抿成铁线的嘴唇显示出男子此刻紧张的心情,他见著杨清,二话不说,便双膝一跪,连磕三个响头後开场白道:"皇上,老夫今儿个就准备把命舍了,还请皇上听我把话说完,要治何罪都无妨!" 杨清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含糊不清地道:"来人啊。" 机灵的太监以为要看座,丞相也面露淡淡微笑,准备起身开始死谏,不想稳坐龙椅的皇帝张口道:"来人啊,把此人拉下去,押入天牢。" 全场顿时化为雕塑,过了半晌,他听不见动静,奇怪地睁开眼睛扫了一圈,大喝一声:"人都傻了?发什麽呆呢!" 丞相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是被打懵了,还是使得计策,居然高声叫道:"皇上,我所犯何罪?" "你不是说要治何罪都无妨吗?" "可是……"丞相一时张口结舌,"我、我还没说完呢!" "我不想听!"杨清打了个呵欠,"所以我要治你罪。" 这理直气壮的语调把众人都怔住,殿堂之内一时间雅雀无声。 做皇帝,好歹要有个做皇帝的本份,皇帝不是想怎麽做就能怎麽做的。偏偏皇帝是全天下最没自由的工作,这个职位,关系著天下人的生死和饭碗,怎能不限制多多?况且还有使吏笔刀,你要做个昏君,人笔下不留情,就等著遗臭万年吧! 世上的皇帝,在一开始时,总是抱著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思想来著,哪怕是昏君,也曾经有过向著夕阳奔跑的青葱年代,只是随著世事变迁,成为泛黄纸页中一笔,唏嘘莫提! 杨清却是不在其中,他可以随便不分原由把後宫谴散,也可以把老丈人丞相直接拉出去毙了,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都不在乎,何来在乎一顶小小皇冠? 丞相还是相当有魄力,把闻讯前来拿他的侍卫们一推,憋著一口气站了起来,眼中尽是烈士般的神情,甩袖转头便走,正走了几步,又听得身後皇帝出声,脚下便缓了下来,嘴角露出压抑的微笑,显然以为前面不过是皇上的试探,回转过来正准备发表一下谏策本,弄个名垂青史的谏官当当,不想却在听见皇帝的下一句後,大脑停摆了。 "朕想起来了,你还不能死,你准备一下吧,朕要亲征。" 丞相的嘴巴动了动,呆愣了半晌,拼著老命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皇上,您出了宫,谁来坐镇国都?" "丞相你坐好了。" "……皇上,那您去了前线,如果有什麽闪失,是万民之祸啊!" 这话听得杨清很舒爽,一如他所计划的──他不知好歹地御驾亲征,云天祈乘机引敌国来攻,兵败身亡,国家被破,管里在牢里被饿死,完美啊!如果不是想要这什麽"闪失",他哪里会去前线?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起来,一拍身边软榻:"不用担心,朕有天福!" "皇上!那本朝无缘无故出兵,这传出去实在不成体统啊!" 看著丞相声歇力斯的脸,杨清暗地里咕哝了一句:成了体统,还打什麽!嘴上却还是说道:"朕考虑过了,普天之下莫为王土,那个什麽,我们北面是商国对吧?七百年前抢我们的交洲,是不是该拿回来了?朕决定了,就打他们吧。" "……" 杨清所在的国家朝号为西,与北边的游牧王朝商国两两而立,周边小国无数,大小战争绵延整个历史,他所说的这个理由倒也不算错得离谱,可是西国却刚刚与商国结为同盟,以前那位明君也刚刚布置了休养生息、韬光养晦的策略,此刻却突然要为著七百年的一块荒地,皇上御驾亲征? 想及前不久才与商国订下的和平协议,丞相就觉得欲哭无泪。原本他们一干重臣只是以为皇帝最近心情不好,政务上有他们撑著,皇帝只要不捣蛋就成,没想到此刻来了这一招,这可是大杀器啊!他们这些大臣,是无论如何也兜不住的! 第二章 昏君之路(7) 这位皇帝何时变得如此一意孤行,完全不听别人劝了? 丞相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脑中混乱之极,却不知说什麽好,等著心情平得了些,猛然发现他已站在了自家府弟门外,连忙广发帖子,请来各路老臣,共商此等大事。只是他们这些老家夥们,一连数天,商议得头发都白了许多,也没商议出个可行的方案来,只等来了数十道圣旨,催促丞相入宫汇报亲征准备事宜,愁得他便秘上火,周身不舒服。 待著第十二道圣旨下了後,丞相实在坐不住了,磨磨蹭蹭地进了宫,开口便道:"皇上,三思啊!"语气沈重,表情悲催,"这一路上山高水长,路途险恶,您真的要去!?" "你这老头怎麽这麽烦?朕已经决定了。"杨清本就不耐烦之极,此时听见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在他看来,所谓昏君,就是要恣意妄为、不顾他人死活,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昏君! 他瞥了一眼跪著的丞相,正想著该弄点什麽教训好时,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声的人声,小太监进来禀报,却吱吱唔唔地不说个明白。他奇怪地起身走出去一瞧──呵!满满一地脑袋,都跪在广场上,口中高呼"皇上三思啊",显然是来劝说他改变心意的,他嘻嘻笑了一声,也不说什麽,就这麽走回殿里,把丞相晾在一边,往宽和柔软的榻上一靠,闭起眼睛打起了盹。 跪在广场的人大部分是听闻丞相进了宫,跑来乘机献忠心的,各派系是多多少少都出来了些重量级的人物。所谓重量级的政治首脑,从来都不是年轻人的天下,一干人中有不少都上了年纪,深秋的风儿那麽一吹,冰凉的石地那麽一跪,不到一个时辰,都纷纷支持不住了。 大臣们浑身冰凉,双膝打颤,头晕脑眩地为了面子撑了一会儿,不久後便象麦子般依次倒下了,广场上跟战场似的,横七竖八地躺著无数"尸体",皇帝不发话,谁也不敢去"收尸"。 这一仗,大臣们一败涂地,其中数个还得了重风寒,躺在家里估计得静养个半年,弄不好还得见神仙去也。 杨清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丞相的百般策略通通失败,无奈之下只有磨磨蹭蹭地开始准备亲征。杨清也不催促,整天吃喝玩乐,又过了半月後把丞相叫入来,问道:"亲征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皇上,事情纷杂,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准备好的……" 丞相的话还未完,便被一声女子尖叫打断,他抬头一看,正是他的女儿,那为被称为"黛後"的皇後,此时却披头散发,衣容不整,被几个男人拉扯著上了殿来,他大惊之下叫道:"皇上,这是为何?" "怕丞相你不出力,所以给你提个醒。"杨清往口中扔个葡萄,仰在椅上,吩咐道,"给黛後十个……"本想说耳光来著,眼光瞟到女子惊惧的容颜之上,又犹豫片刻,暗叹声坏人不易当,话锋一转道,"没什麽事了,把黛後拉下去吧。" 即使如此,也让老丞相暴跳如雷,眼中射出愤恨的神色,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杨清一听这话,双目炯炯有神地射了过来,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骇的他把後面"昏君"二字咽了回去,殊不知如果他说了出去,保不定杨清会仰天长笑,龙心大悦地赐赏於他。 无论如何,有了丞相女儿做人质,朝中终於忙碌了起来,不仅朝政大臣们人心惶惶,就连民间也得到风声,流言四处乱飞,人人都捂著嘴巴偷眼看"老天"。 对於坊间传闻,杨清是管也不会管,只忙著享受昏君的腐败人生,就连殿前三五不时出现的跪拜老臣也通通无视,对他来说这世界的人就如同小说角色般,谁会为了一个虚构的人物去付出辛劳和同情心? 杨清喜欢睡觉,能够不做梦一觉睡到天亮,更是令人欣喜。所以当他睡到一半,被宫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时,心情便极度不佳起来。 他揉著眼睛想起身,却被身边伸来的手臂挡了下来,转头一看,正是唉,当他见著对方微微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九成又是刺杀的。最近全国想要皇帝性命的侠士们,突然多了起来,象是雨後春笋般的冒了出来,据唉说,三个月比过去三年都多。 被这麽一闹,杨清再也睡不著,坐著发愣也难过,干脆捞起桌上成堆的奏章当小说看,看了一会儿便对蝌蚪样的文字厌烦了,扔回在桌上後,手边多一盏茶,自从他来了後,"皇帝"的口味自然就变了,唉也跟著适应过来,此时放在他手边的就是一盏加了少量蜂蜜的清泉茶。 他抿了一口,为全能保姆的手艺而感叹,抬头看向唉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柔和的目光,心中却呼天抢地──为什麽不能把唉带去现实世界!有这样的保姆他不是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吗? 想到这里,他抬头叹道:"如果叫你跟我去一个别的世界,你愿不愿意?" 第二章 昏君之路(8) 唉双眼如墨,在殿中烛光的渲染下深邃不清,却没有半分犹豫,坦然地点了点头,那份神色好象杨清的提议是天经地义,让做皇帝的再次大为感慨,也再次心中淌血,就好似一个盗贼面对满坑满谷的宝藏而不能带走般,郁闷得只想抓狂。 他放下茶杯,叹息一声,故作文艺地道:"唉呀,你说这世上是为了什麽呢?为什麽这麽美好的东西都是要摧毁给人看呢……"他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这麽美好的茶,为什麽总是一下子就喝完呢?" 唉面无表情地接过茶杯,续满後递给了杨清,他喝了一口,笑眯眯地道:"真美好啊。" 亲征事宜,老丞相在爱女受威胁的情况下,办事效率极速飞升,几乎从原始时代上升至电子时代,半月过去後,便把一切打理停当,头发却白了大半。 杨清心情愉快地把朝堂上大臣们的阻止劝说当电视剧看,偶尔还去分辨一下各派各别,只是时间久了,这些也看得心烦,便越发催促起亲征事宜来,终於,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如愿看见了自己的三军。 绵延数里的长队集结在都城之外的空旷之处,如同一条黑色巨龙,旌旗飘飘,怒马鲜衣,千万将士如雕塑般安静地立於骄阳之下,顶著高温沐浴在灰尘之中,如同秦始皇的兵马俑般肃穆沈默,那种无形的压力使得刮过的狂风都显出几分肃杀之气来。 杨清很满意,或者说只要是个男人,站在这样的队伍前面,都会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昂起头颅,如果低头垂脸的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他披著全身鳞甲,鉴於最近刺杀事件逾盛,更是自动要求穿上最好的防护甲,什麽天蚕丝、黄金甲,如果不是重得他承受不了了,连脸也巴不得会戴上面具。 三军之前临时搭起一座高台,上面插著无数皇帝的明黄旗幡,在风中猎猎声响,杨清站在搭起的高台之上,咆哮道:"同志们!" 旁边的一群小太监跟著重复"同志们",好象回声一般,再远处又一群太监接著喊,一声接一声地重复下来,等最尾端的太监喊完第一句话,杨清已说到第三句了。 "辛苦了!今天,我──" "在这里给你们带来最高的荣耀,匹──" "敌我们的敌人是大大的──" "多的!所以,我们必须得轻敌──" "才行……" 喊话的太监们虽然没有说什麽,却瞄著眼神面面相觑,杨清身边的小太监胆怯地靠上去,低声问道:"皇上,您是不是讲错了?" "没错。"杨清正讲得口干舌燥,声歇力嘶的讲话状态让他筋疲力尽,便草草吼出早已想好的结束语:"加班发工资!" 将领士兵们并没有如他所预期的那样欢声雷动,小太监靠过来问道:"皇上,什麽叫工资?" "就是发赏钱!" 小太监立时扯开嗓子叫道:"皇上有话,赏──!" 一个字,喊得是荡气回肠,肝肠寸断,黑色巨龙猛得爆发出怒吼来,"谢皇上"三个字经久不衰地飘荡在都城郊外。 御驾亲征,杨清当然要跟著去,只是有他这个活宝呆在军队中,谁敢让他吃苦,行军的速度便不知不觉慢了许多,再加上他的仪仗行李侍从,拖拖拉拉一堆人,这支看起来威武强大的三军之师,便变得奇怪诡异。 杨清一开始几天,还会在龙轿上看看风景,看著如长蛇般前进的队伍,感受到做为至高权力者的巨大幸福,後来的日子便逐渐无聊起来,行军音调,一路上即没有事情做,活动范围又小得可怜,天天望著路边的荒地从林也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所幸的是,他还有权利这个玩具,只需动动嘴,无论什麽混蛋的命令,手下的人总会跑断腿。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骑马,便有随从立刻牵来名驹,上了马一路疾驰,秋高气爽之时野外放马,也算是舒展了内心的郁结。 士兵们看著皇帝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郊游,那点点因为皇帝亲征而涨起来的勇气也消了一半,私底下只希望这位突然变了个性的明君,别被战场吓住,一上了前线便哭著闹著要打道回府。 杨清在大道上来回奔弛了几次,突然想到还在狱中的管里,有点害怕出什麽"意外"──他已经被工作中的意外打击得失了自信──禀著"兄弟"般的情谊,叫来一人道:"从今天开始,一定要记得,严禁再给李将军送饭食!"想了想又不过瘾,画蛇添足地装模作样道,"看他还跟我斗!" 第二章 昏君之路(9) 杨清领著大军就这麽龟速前进,大张旗鼓,明黄旗帜上清晰无比地写著皇帝字号,就连行路也当然的专拣大路走,将军们以为是在示威,大赞"皇上威武",做皇帝的心里却清楚,这是怕敌国那些笨蛋们被打个措手不及,惊惶失措便麻烦了。 是以便象孔雀开屏似的拼命张扬,生怕敌人不知道,过了几天他仍觉得不放心,喊来人道:"把我们的行路路线、军队人数、装备配置写在旗帜之上,要制作得大大的,一里之外都看得见,哦,对了,还要用两国文字写成,再高举阵前。" 听命之人退了出去不久,便有将军冲了进来,高声道:"皇上,不可如此!此乃军中机密,怎可露於阵前?" 杨清一瞪眼,从鼻子里喷著气道:"此乃扬我军威,少罗唆!" 待著那巨大的旗帜立於阵前随风飘扬时,将军们纷纷脸色铁青,视而不见。 在杨清的宣传下,士兵们交头接耳,以强国自居的示威感充盈在胸中,而做皇帝的则喜气洋洋──这样子便不怕商国不知道了! 日子仍旧过得无聊枯燥,行军路远,路途艰苦,当杨清日夜无聊时,便开始动起脑筋想著怎样进一步削弱军队的实力,下药?瘟疫?车祸?最好来场大洪水! 每天每天想著这些无聊的事时,杨清的神志日渐陷入一片混沌中,理智中杂草从飞,是以当他知晓那位被这个世界选中的"救世主"──云天祈也在队伍中时,那种兴奋劲儿不亚於在饿狗面前放一个狗骨罐头。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远远地从後面偷窥了一番,银甲白衣,黑发飘扬,手提一柄长枪,宽肩蜂腰,光是背面便是响当当地一条青年好汉,虽然见不著正面,也可以想象一脸正义之师的模样,他暗中嘟囔道:我都给你创造这麽大好条件了,你再不叛敌通国就太不厚道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会写封信去,殷殷劝导,"早日叛变即可,何必拖延呢",不过想到这样做的後果恐怕是这位白衣将军吓得直接跑路消失,那可就弄巧成拙了,於是也就压下这念头,安安份份地奔著败军这条光明大路而去。 杨清行军路上的苦心没有白费,早有探子把西国大军的行踪送与商国,等他到了边境,商国大军已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帐营排成一条黑线,从地平线上望去仿佛黑云压顶,看得他龙心大悦,喜上眉梢──看看对方的人数,再看看自己的,想不输也难哪! 唯一令他忧心的是,商国号称百万大军,看阵势也非虚言,西国将军们虽是面容严肃,却仍没乱了阵脚,显然都是老将,原先的明君对於治军倒有几把刷子,周边小族没少打仗,精兵强将倒是实打实的。 这令他再度绞尽脑汁,算计著怎样削弱将军们的战斗力。他就这麽站在灰尘漫天的空地上,看著大军忙碌於安营扎寨,一直到觉得嗓子冒火,手一伸便拿到唉递过来的茶水,才猛地一拍大腿,灵光一闪──酒! 想到此处,他心里便庆幸起来,为了体会一下战场痛饮的味道,出征前他下令带了数车美酒,此时便正好可作西国灭亡的帮凶。 扎营当晚,为了贯彻昏君本色,更为了未来的战败,杨清下令大开宴席,请所有将士痛饮宴酒,将军们先开始还推辞不悦,可是架不住皇帝的喝骂,不情不愿地入了座,酒过三巡後,便也渐渐放了开来,互相拍肩抱怀,闹成一团。 酒酣面赤,杨清正开心於计策的成功,眼角瞄到坐於右手下位的云天祈,此时他才第一次看清对方的面容,眉如墨画,目如星辰,好一个白衣将军啊,他不禁在心里吐槽,世界选择"救世主"是按俊美程度来排的吗? 他一边吃喝,一边在心中想象著如果敌国军队乘夜来袭,搞个火烧连营,皇帝烧死,边关大败,云天祈再来个里应外合,那实在是太爽了,一次解决所有事情。 越想越是兴奋,不想旁边小太监道:"皇上……皇上?" "嗯?" "那个,您是不是有事要跟云将军说?" 杨清这才发现,他望向白衣将军的目光太过灼灼,把心怀鬼胎的云天祈骇得够呛,一席酒宴食不下咽,眼神躲闪,眉头打得跟水手结似的。 他连忙干笑两声,努力把嘴角扯开,豪爽状端杯向各位将军敬酒,不把所有人灌醉誓不罢休。可不能让这些将军们清醒著,万一晚上夜袭时有人组织抵抗怎麽办?将军中虽然有清醒有识之士,可是一人架不住人多,看看皇帝一付智珠在握的样子,抵抗片刻後,便也开始歌舞烂饮,醉狂不休。 "皇上必是已有所布置,只管尽兴便是!" 此言一出,各将再无顾忌,杨清满眼望去,酒宴上如群魔乱舞般,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再见著那白衣将军一脸禁欲清醒的表情,杯子只是沾口即放,不禁在心中暗赞道:你是好人,快去通知敌军来袭啊! 第二章 昏君之路(10) 等一干将军全部神志不清、倒地酣睡後,杨清这酒精考验的皇帝缓步出帐,看著远处如怪兽般伏低的敌军,心情顿时舒爽起来。 他漫步在处处是呕吐物军营,商国军队静默无声,他深吸了几口声,却闻到一片酒精呕吐味,呛得他差点也翻江倒海,赶紧缩回皇帝营帐去,走到一半,猛地听见一声:"见过皇上!" 定晴一看,黑暗两点闪闪发亮的目光,正神志清醒地望著他,原来是值夜的士兵们,他暗叹一声:各位将军们果然还留了後手啊! "你们!" 这一声吼令值夜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以为皇帝见他们刚才反应迟钝,怪罪下来,大骇之下急忙伏地叫道:"皇上恕罪!小人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杨清痛心疾首状:"你怎麽能不打瞌睡!?" "是,小人……啊?" 士兵抬起头来,一脸迷惑,听皇帝继续道:"快,都去歇息了!这种时候,还值什麽夜!" 赶走了一头雾水的士兵,杨清心血来潮在军营里转了一圈,把值夜的、巡逻的、彻夜工作的、就连处理夜香的也被他赶回去睡觉,见著只闻虫鸣、不闻人声的军营,他这才满意地回到帐蓬,倒头便睡,只盼著一觉起来大军已散,狞笑地敌国大将把他围在中间,手举火把准备烧营,那才正是快哉! 一夜无梦,待杨清朦胧中听见脚步声,还有呼喝声,肩头突觉一痛时,忍不住一个鱼跃跳起来,搂住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叫:"我成功了!哈哈哈……咦?" 睡眼朦胧中见著个身穿白衣的人在面前,杨清还以为敌军夜袭成功,他已被烧死回到了现实世界,见著了白大褂,还思量著这次烧得好舒服,一点痛感也没有,谁知定晴一看,原来是白甲将军云天祈,对方正涨红脸盯著一身酒气的皇帝。 杨清发现自己的手还搂著白衣将军的肩,急忙缩了回来,干笑几声道:"几位将军这麽大清早来见朕,是不是有什麽紧急军情!?" 心里却是失望之极,看面前几人衣冠整理,神情正常的模样,八成夜袭已是一梦,不禁暗地骂道:这帮连夜袭都不知道的笨蛋商国!随即又狠狠瞪向眼前的白衣将军──连通风报信都不会的蠢间谍,枉费他昨晚那麽辛苦地制造机会! 几名将军面面相觑,十分不解为何皇帝一早起来就神情变幻,象要吃了炸药般面露不悦,白衣将军硬著头皮一躬身,说道:"皇上,敌国尽起百万大军,压於阵前。诸将昨晚听闻皇上有退敌妙计,不敢轻举妄动,特来请示。" "这个当然……" 虽说夜袭成为美梦一场,杨清仍觉得诸事俱在掌握之中,夜袭不成他还有後招,一边在脑中整理著计划,一边慢条斯理地更衣洗漱,打扮停当後走了出去,看著万里晴空,骄阳烈日,顿时觉得今天真是个适合死亡的好日子。 他漱洗停当,带著浩浩荡荡的侍从,以及暗中保护的一堆暗卫们,往著己方军阵走去,一拨将军大汉熙熙攘攘跟在後面,队伍拖得老长,威风凛凛,那滋味让杨清再三回味。待他的身影出现在阵前,敌国军阵中一阵骚动,显然有眼利地已经看见来者何人,就算脸看不清,那身黄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杨清叫来云天祈,白衣将军对著皇帝时总是很紧张,一躬身後便静立一旁边待他发话。 "朕问你,如果朕在这里出了什麽事,朕的大军会如何?" 云天祈没想到是这麽个问题,面露疑惑,不也随便答话,便只得战战兢兢地答道:"自然是失了主心骨,大溃於阵前也未必。" 这话甚得杨清欢心,他挺了挺胸膛,道:"那,商国会如何应对?" "商国虎狼之师,应会直驱我国腹地,不过……" 杨清等的就是这句话,哪里会再去听云天祈後面的转折恭维。 他仰天长笑,诸军兵们便面面相觑,正想著皇帝在搞什麽鬼时,他已一步步走出军阵,暗卫们在无人无物的地方,不得已下纷纷显身。 生怕暗卫妨碍他的计划,杨清回头说道:"你们留在此处,绝不可擅离,还有你们这些将军,也不要跟来!违令者斩!听见了没?" 暗卫们互相看看,坚定地摇了摇头,杨清也懒得去管,左右找找没看见唉,反倒有些奇怪。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暗卫们颇不习惯,跟著他走向两军中的空旷地带,敌国的弓箭手已是纷纷箭上弓弦,蓄势待发,人人都手心冒汗,想著立下头等大功。 此时西国的将军们才反应过来,却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况且皇帝交待了不要动,听是不听? 第二章 昏君之路(11) 敌国领兵将军四十来岁,虎背熊腰,看著远处悠闲走来的人,以他精准的眼力,自然已看出此人身份,顿时愣在当场,傻了眼。饶是他勇猛过人,也不禁因为摸不清对方想法,而在心中抖了三抖。 难道是什麽陷井? 还是说,布下了什麽妙计? 想及此处,他急忙吩咐斥候四处打探,生怕遗漏了什麽,同时不得不站至阵前,对方连皇帝都出来了,他再龟缩阵中只会显得英雄气短,白白涨了对方士气。 "你是何人?" 杨清还想往前走,袖口一紧,眼角瞄到暗卫拉住了他,只好站在堪堪弓箭手的射击范围外,听得对方将军高喊道:"你有何打算!" 此话一出,不仅西国将士,就连西国士兵们也暗嘘一片,这位西国将军也是为难,他大概平生首次碰上敌国皇帝独身一人,跑到阵前来,他也不知访怎样问话,何况两国之间也算不上真正开战,只是得到消息,西国才慌乱聚集大批军队,集结在边境上而已。 听到这问话後,杨清冷笑一声,深吸口气後,放开嗓门开始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地怒骂,从对方祖上三代一直骂到後代十孙,就连旁枝亲戚以及同姓之人都问候了个遍,双方将士全部石化──一个皇帝,跑去敌方百万大军阵前破口大骂,这不是後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西国将士脸色刷白,商国大将的脸涨成猪肝色,终於在他骂到己方皇帝老婆的小姨子有狐臭时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射死这个昏君!" 众石化的兵士们纷纷被这声大喝惊醒过来,慌忙之中反射性地抬手便射,箭支弹出弓弦的音声连成一片嗡嗡声。杨清展开笑容,张开双臂,向前豪放状奔去,挺起胸膛迎接那箭雨,如若能因受伤而让军心大乱,那将是件多麽美好的事,管里也会在牢里饿死,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 密集的箭雨插入地面,激起连片尘土,可是,却连杨清的毫毛也没伤到,他被暗卫们压在最下面,连片天空也瞧不著,不用说箭了。他好不容易挣扎著,手脚并用地爬出来,看著眼前地上一片颤动的箭尾,不由怒道:"你们这些弓箭手瞄准的哪里?会不会瞄准?不会瞄准我来教你们!你们这些白痴……" 暗卫们此刻已完全清醒过来,哪里会再让皇帝如愿乱来,拼了命死死拉住杨清,他挣扎而不成,下意识地大喊:"唉,帮我过去"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手臂一紧,身上骤减,定晴再看时,他已被唉扛在肩上,往著往敌阵掠去,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过,双方军营仍保持著呆滞状态,天地间如入无人之境,没有讲话声,许多人甚至连呼吸都屏住,这诡异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杨清站在商国敌将面前为止。 唉一放下杨清,他便旁若无人地大笑三声,一把揪住近在咫尺,面容痴呆化的敌将衣襟,猛力摇晃起来,边摇边延续前刻滔滔不绝地怒骂,把来之前塞进脑子里的《商国皇室秘闻》全部抖了一遍,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这天下,不会再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哪个皇帝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因为他们做不了,受著礼教束缚,头压赤黄金冠的皇帝们,是人类历史上最有权利,也是受束缚最深的职业,他们从来不敢做出格事。 杨清?他才不会管这些…… 听著远远传来连珠炮般模糊不清的声音,西国军营在长久的沈默之後,终於炸开了锅,将士们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放著皇帝一人深入敌阵? 军营立时如同烧滚了的水,喝叫连连,人人脸色激动,甚至有老臣涕泪满襟,对天长叩叫道"苍天有眼!皇上大显神威",却是不知杨清正巴巴地指望著敌国将军说出他期待的"杀了他"这三个字。 与诺国的沸腾相比,商国的情景就显得诡异非常,所有人都摆著紧张的姿势,青筋暴露,盯住揪著主帅喝骂不止的敌国皇帝,却无人敢动,偌大的军营里只有马儿嘶声与大风刮过的声音,逼得杨清甚至停下来看看,如果不是诺面无表情地站在背後,他甚至会怀疑眼前的全是幻影。 终於,也不知是因为杨清停了下,或者哪条好汉受了什麽刺激,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紧紧握起颤抖的手,挺起胸膛,热泪盈眶地冲了过来,口中叫道:"我杀了你这昏君,为我小妹报仇!" 第二章 昏君之路(12) 杨清欣喜地迎了上去,甚至调整了方向让刀锋迎著心脏的位置,依他的经验来看,如果戳中别的地方难免会半死不活,那可是受罪受大了。谁知那刀锋眼看著触到身体时,他只觉得腰上一紧,再一眨眼间,他离著那差点便名垂青史的刺杀者已三丈远,再一眨眼,商国军营只剩下一条线。 惊愕之下,杨清转头看去,拎著他的正是唉,还不等他回过神来下命令,他已被扔上马背,一名暗卫带著他一路狂奔而回。西国军队见著皇帝不仅大辱敌军,还安然归来,顿时怒吼如潮,士气高昂,大败一头雾水加之被敌国皇帝骂得士气低糜的商国百万大军。 看著地平线上扬起的滚滚尘烟,被暗卫们死死控制住的杨清只能在嘴里喃喃地道:"万事俱备,功亏一篑……造孽啊!" 万历三十九年,西国年历记:吾国与商战,长草原役,吾皇亲征,直突阵前、,生擒商国将军,英明神武,大胜。 杨清趴在帐中,把脸埋在被子里,听著笔官满含欣喜地讲著记述内容,心里却想著是不是干脆自杀好了,反正只要皇帝死了,再加上云天祈的叛变,这个国家也差不多嘛!蓦地又想起不允许自杀的规定,只好叹息著改成仰面朝天,把身体深深陷进柔软的床褥里。 帐外传来求见的声音,杨清动也懒得动,就这麽躺著准了。来人年纪轻轻,面目白净,见著皇帝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不仅没有露出鄙夷之意,甚至还露出自责的眼神,八成是以为皇帝白天如此"操劳",他还要来打扰。 想来杨清前面豪华的假象,已经征服无数热血年青将领的心,士兵们纷纷道,跟著皇上的脚步,有酒喝有肉吃还有胜仗打,谁不喜欢? 那青年将军郑重地行了个礼,道:"皇上,商国败军已退,是否继续追击?" 杨清不懂兵法,兵法如棋,他下个象棋都可以输给三年级小学生,此时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随便你们了……" 青年将军又说了两句恭维话,便退了出去,此时唉的身影显了出来,仍是面无表情地跪在杨清床头,沈默半晌後,杨清才道:"干嘛救朕?" 唉当然不会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杨清一翻身坐起来,眼中怒火重重,一边回忆看过的资料一边叫道:"你当初不是说过无论朕叫你做什麽,即使是杀了朕你也会听吗?为什麽今天不听?" 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又点点头,杨清看得一头雾水,心烦意乱之下挥了挥手把唉赶走,往著床上一躺,差点没闪了腰。 捂著後腰,脑中灵光一闪,他这才想起,他未曾嘱咐过唉撤去保护,唉救他是在情理之中。想至这里,他难抑沮丧地把脸埋进枕头里,没撤保护,唉自然默认以他的性命为优先,功亏一篑啊,这麽大好的机会,以後再找可难了,那些将军们应该不会让给他单独出阵,有了防备,哪能再象第一次那般任他恣意妄为。 以後还能做什麽,老天,谁来给他出出主意? "啊!" 杨清猛地抬起头来,大叫一声──管里! 这时候可不能让管里死了,那小子死回去享福了留他一个人呆在这个世界抓狂?靠,哪有这麽好的事!? 他化作一阵狂风卷出营帐,捞著最近人的领子叫道:"给朕备马!" 等将军们闻讯赶来後,见到的便是骑在马上准备闯回去的皇帝,眼见著胜利在望,这位勇者无敌皇帝带来的士气,又要随著他的离开而消散,有性急的年青将领立刻窜到前面,一把拉住缰绳,叫道:"皇上,您要去哪里?您现在可不能走啊!" "滚开!" 害怕回去後只看见一具管里的尸体,想到那人能悠闲地坐在家中喝咖啡抱美女看电视,杨清便怒从心头起,一脚踢向那名将军,谁知那人趄趔了一下,又扑了回来叫道:"皇上!您不能走!不然前番胜利全部白废,劳师动众来到此地难不成要空手而回吗?" 杨清逾发恼怒,接连几脚踢在那人身上,也不知是对方身怀武功还是皮厚肉糙,除了开始时出人意料被踢开外,其余时候居然动也不动,反而咯得他小腿发麻,情急吼道:"暗卫,给我杀了此人!" 暗卫只听皇帝命令,只要皇帝性命无忧,立时纷纷显身,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将军们的亲卫也是血气方刚,立时拔剑出鞘,迎站上去。 一方是暗杀护卫高手,一方是沙场百战老兵,暗卫占著天时,亲卫占著人和,双方一时间居然战了个平手,杨清狠命踹著马前白衣青年,不想动作一大,不察之下被那人抓住脚腕,挣了几挣都没能脱出,只得听那小将继续喊道:"皇上,末将此番已是舍了性命,如若皇上肯再留三日,收复西国失地指日可待啊!皇上,只要您再留三日,末将过後哪怕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 说者情真意切,听者却是过耳不入,杨清越晚走一分,管里的危险就越大,想著那家夥回去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就想仰天咆哮,况且,万一那家夥回去打小报告怎麽办?不是他心理阴暗,这可是事关他钱途的大事啊! "唉,出手!" 杨清执意要走,见暗卫战不到上风,干脆唤出唉来,将军们也是豁了出去,见著唉现身,知是皇帝身边高手,纷纷亮出兵刃,双方顿时大战一团,尘烟四起。那牵马的小将一咬牙,手中一使劲便把绣花枕头杨清拽下马来,一拳猛击打晕後,杨清便只能眼睁睁看著湛蓝的天空,咬牙切齿地坠入黑暗之中。 临昏之前,还昵喃了一句:"管里……千万别死!享福我去……吃苦……你来……" 第三章 皇上"英明"(1) 杨清觉得脑袋里有千万只鸭子在叫,他乱吼著去赶,却猛然发现鸭子们齐刷刷的往他看来,瞪著灯泡一样的眼睛,张开大嘴,齐声叫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皇上醒醒!" 杨清咆哮一声睁开眼睛,一翻身坐了起来,映入他眼帘的居然是管里的脸,他愣了一会儿,有些不肯定地向著管里鼻子伸出手去──被摆著冷淡表情的男人一巴掌扇了过去──没成功,唉及时出现,抓住了管里的手,他与唉互相看了眼,同时放松了力道。 杨清怔了一会儿问道:"唉,你怎麽不打他了?" 唉垂手低头,管里替他答道:"因为他察觉我没有杀气。" "看不出来啊,你还是高手。"杨清坐到床沿,突然跳了起来,揪住管里的领子,"不对!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在天牢里吗?怎麽会到边境来!?" 管里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去,却再次被唉挡了下来,高大男人坚决地摇了摇头,让他认识到武力教训杨清的可能性为零,这才收回了手答道:"因为有忠臣良将为国家著想,不想皇帝後悔,救我出牢。我出来了没办法,为了重新进牢里,只好再来找你……你怎麽了?" 杨清红著眼圈,热泪盈眶,搭上管里的肩膀,感动无比:"上天佑朕!管里,朕爱你……" 管里拨掉他的手,平静地道:"我不爱你。" 他忽视对方的鄙视,抹了抹泪:"无所谓爱不爱,主要你没死太好了,以後就在这里陪我吧。" "……你什麽意思?"管里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在恐龙岛时,每次都伴随著杨清的出现而显现,後来果然证明了他预感的正确性。此时再度出现,他不禁心惊肉跳起来,"你亲征怎麽样了?" 杨清面容一肃:"非常顺利!" "是吗?"管里怀疑地瞄了眼,"怎样的顺利?这个世界的顺利,还是我们世界的顺利?" 杨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来的路上没听见什麽风声?" "古代不比现代,我怎麽知道消息。"管里想著一路上,军营里见著的士兵模样,以及带他进来那小兵激动地神色,皱起眉头道,"你赢了?" 杨清坚定地答道:"怎麽可能。" "皇上,扫荡已经结束,败军主将被擒,请皇上明显怎样发落?" "……" 杨清话音未落,帐外恰好传来侍卫高昂的声音,引起了帐内久久的沈默,两人对坐无言,直到杨清干咳一声,扬声道:"来人啊,上茶。" 宫女匆匆端上茶来,他抿了口热茶,叹息一声,放下杯後双手在桌上一撑,以雷霆万钧之力低头把前额抵在桌上道:"我错了!" 管里拿过杨清的茶杯,淡定地泼掉剩下的茶水,再用滚茶烫了半天,似乎要杀死细菌一般,再斟满了喝一口滋润嗓子後道,"坐吧。" 杨清这才脱力般坐了下来,偷眼瞄向管里,等他姿态悠闲的品完茶,这才装模作样地问道:"那个,李将军对於现在的情况有何高见?" 管里捧著茶杯,如老僧入定,正当杨清以为他已经睁著眼睛睡著,轻手轻脚地探过去分辨时,他猛然开口讲话,倒把杨清吓得跳起来:"唯今之计,让云天祈赶紧叛变。" 杨清愣了半晌,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就这?这个朕也知道啊,可是朕现在兵强马壮,天下无敌,那家夥如果还有点头脑的,肯定不会叛变的。" "官逼民反。"管里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声音清脆,眼神明亮清澈,灼灼逼人,"民不得不反。" 杨清这才挑起嘴角,露出个笑容来,两人细细密谋一阵子,不久便慢慢有了计划,正讲得兴起时,却听见帐外又传来该如何处置被擒敌将的声音。他正准备敷衍过去时,猛得闪光一闪,兴冲冲地应声:"等朕亲自来处置。" 正起身时,管里的声音传来:"你要干嘛去?" 他一瞧,便发现管里满脸狐疑地表情,便立刻打著哈哈道:"朕出去玩一下,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没想到才说完,原本坐著的管里便站了起来,望著他道:"我也想去散散心,陪皇上。" 杨清无奈之下只有任由管里跟著,走出帐蓬後,他想起来件事:"你怎麽从牢里出来的?" 管里丢过去一个"白痴"的眼神:"说了有人救我出来的。" "你不会不出来啊!"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说要等皇帝还你个清白,坚决不出狱中。" "我说了。" 杨清急问道:"对方怎麽回答?" "把我打晕了。" 他不甘心地上下打量著管里,又道:"我不是吩咐饿你的吗?怎麽你一点不见瘦?"他这话讲得倒对,管里虽说一身风尘仆仆的,可脸红唇白,神清气爽,眉清目秀……半点饥饿的影子也没有。 "有人给我送饭。" 他勃然大怒:"你不是说要饿死吗?干嘛还吃!?" 头牌炮灰丢过来一个强力鄙视地眼神:"没的吃,叫饿死,有的吃不吃,叫绝食,员工守则第一条是什麽?" 他沈默半晌,讷讷的道:"不允许以自杀来完成任务,不然算任务失败,扰乱世界秩序,扣全年资金,并附巨额赔偿……" 第三章 皇上"英明"(2) 出了帐蓬,他们便是皇帝与臣子,管里完美地演绎了臣子该做的事,落在杨清身後三步,旁人看了绝对挑不出一丝毛病。只是杨清找他说话时,便有了诸多不便,扭著头象是抽筋,只好停下来,招手示意他过去,这才能讲起话来。周围人见著皇帝与将军如此亲密,都觉得大胜在即,西国必能大败商国。 杨清想得明白,即使管里非要跟来,瞒是瞒不过的,不如直接说了,也许还能得到赞同:"你说那个败将,会不会来刺杀?你不觉得如果我受伤了,会军心大乱吗?" 管里眼中精光一闪:"你万一死了怎麽办?" 杨清一瞪眼:"什麽时候我们这工作开始怕死了?" "还没有完成任务前都怕死。"管里沈吟片刻後道,"方法可行,但注意程度。" 杨清一听管里同意,顿时精神大振,细想了一下道:"万一我要是伤而不死,发烧感染之类的怎麽办,这年代那等於必死了。仔细想想,又要伤重到打击军心,又不能死,很麻烦。" 管里上下打量了他片刻,说道:"不如让脑袋受伤如何?变成白痴不错。" "……" 两人正说著此事,小兵来报,那将军已被带至主营帐,杨清举步便走,眼神扫一堆东西上,立时停了下了,害得跟在後面的管里差点撞上。 杨清问小兵道:"那是何物?" 小兵转头看了看,答道:"回皇上,那是军中的兵器。" 杨清信步过去,转了一圈,只见帐营围在四周,形成一个圆形空地,空地里堆得满满的兵器,只留一处狭小的通道,宛如一个铁桶。这本是用来防备敌人偷袭之用,他看了,顿时一见倾心──这不是个绝佳的刺杀场所吗?往管里一看,对方果然也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扬声道:"把那败军之将带来这里,朕要在这里见他!" 随行将军们面面相觑,显然也看出此地凶险,一力劝阻之下,杨清怒道:"朕要在这里就要在这里!朕喜欢凶险之地,不行吗?" 这下再无人敢说话,将军们都想著,也许皇上另有妙计吧,至今皇上的表现总是出人意料,也许这次,也是如此。管里却连骂对方"白痴"的眼神都欠奉,在他眼里,杨清这个皇帝做得未免太过儿戏,如若换他来,必不能如此。 那在阵前被敌国皇帝骂昏了头,脸面丢尽,被俘之後又受尽侮辱的将军,就在狭窄的、堆满了利器的地方,受到了那位"神勇之君"的接待。包围著那位皇帝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而是吹毛断发的利器,他观察一阵周围,最近的人要赶过来也需要好几步路,这期间,足够他在这位敌国皇帝身上开几个洞了。 这位将军原本高大的身体被绑了个结实,一夜之间黑发中多了数片霜白,显是心焦力歇,各处伤口火辣辣地疼,只是心中却安定冷静,这次占尽优势却大败,就算回去商国也是万死之路,生路已绝,他自然不会放过搅混了他前途的皇帝。 就几下呼吸间,足够他杀了昏君,忍辱偷生,就是为能够得到面见的机会,只要一举刺杀成功,他即使一死,也足以名垂青史! 可是现在眼见一切唾手可得,他却又犹豫了。 那皇帝,为何眼中闪著喜悦的光芒? 见了他就好象见了什麽稀世珍宝一般,难道说,这是一个陷阱? 将军越想越是心寒,是了,一定是的!这人定是想以他的刺杀为借口发兵商国,想他一生忠烈,怎可以为了私人之欲而害一国之民! 自此打定了主意,他便昂然站立,厉声道:"你这暴君,要杀要剐随便来!" 杨清一听这气冲冲的声音就欢喜,故意板著脸道:"来人啊,给将军松绑!" 他愣了愣,不久後揉著红肿的手臂站在场中,犹豫片刻说道:"不用再多废话了,你这暴君,乱起战祸,没有信诺,滥杀无辜,简直天理不容!" 杨清本来见著敌将进来时眼神闪烁,周身戾气环绕,还想著此次可算是撞大运了,正满心期待著他大吼一声,狂扑上来。谁知那人突然又转了性,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态度,站在他的面前总是一付引颈赴义的模样,不由让他心中暗骂:你死什麽死,你死了我不是失了个好机会! "这位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在意,朕看你也是堂堂一方豪杰,不如就此我们亲如一家,到朕手下当差如何?" 杨清脑筋一转,便打定了如意算盘,羞辱羞辱再羞辱,古人不都是看重节气,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侍二主吗?他这样折辱此人,定会暴起发怒,把他来刺杀。他还特意把侍卫们调在远处,甚至吩咐唉,不到他半死不许出手,可说是万事俱备,此时他便在心中拼命祈祷,就再来一次东风吧! 第三章 皇上"英明"(3) 可是努力了半天,无论杨清用尽何法,这敌将却都没有半点暴怒之意,反而渐渐露出一付赞同的表情来,甚至还偶尔点点头,当他发觉情况不妙时,看起来为时已晚。 "皇上不愧是人中龙凤,字字珠玑,程某佩服!" 杨清见著管里抽了下嘴角,鄙视的眼神飘过来,他的手紧紧抓著椅子,咯咯作响,双眼圆瞪,在心里狂骂道:珠玑你个头!佩服你个头!为什麽你还不来刺我!来啊来啊,武器就在你的手边!不要犹豫,立刻拿起电话……呸呸,立刻拿起刀剑啊! 想到这里,他目测了下敌将之手和尖刀间的距离,突然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道:"程将军果然是明白人,你过来朕的这边,荣华富贵大大的……" 一边走著,一边脚在地上似乎随意踢踏踢踏著,"一不小心"便踢到了剑尖,"更不小心"便踢著那剑!当!当走,臣子将军们便瞪著眼睛,看著杨清在走至那将军面前时,踢得那剑柄几乎碰到敌将脚尖,全场的气氛瞬时凝固。 那将军听见昏君有招揽之意,本想来个顺水推舟,做一间谍为国效力,哪怕死後落个骂名,也不枉他那为国效力的一腔热血爱心。哪知看著此刻的情景,他倒心怀疑虑起来,这情景怎麽看,怎麽都诡异非常。这其中必有隐情! 杨清瞄了眼唯一陪在身边的管里,看著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嘀咕著:如果让这位下手,保准他早就手持利刃扑上来了,则即没同情心,也没警惕心,整个一怪物。他把眼光转到敌国将军脸上,想著如若这位终於下手了,最先刺的会是哪里? 感觉到侧脸上有灼热的视线,他瞄了眼过去,看著管里的表情,十分肯定他是在想著要不要下黑手,说不定还会乘机给他脑袋来上干净俐落地一脚,把他变成真白痴。 杨清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回敌将身上,心中焦燥不已,他又踢了几脚,差点要把那剑柄都踢到了敌将手上,那敌将却眼观鼻、鼻观心,动也不动,垂著眼睛低头著,一付温顺的模样。他愤怒之极,却不知敌将心中天人交战,混乱一片,不断地挣扎道: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 杨清双眼已经要冒出火来,不耐烦地来回踱著步,晃著背在身後的双手,待著那愤怒突破理智时,突地立定当场,静默片刻後,口中怒喝道:"还不快动手,白痴!" 场面出现稍许停顿,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接下来,便如同约好的般,一切都陷入混乱之中。不知藏在哪里的暗卫们来不及管其他,从隐身处直扑上来,那敌将似乎打定主意绝不动手,动也不动,跪在地上任由暗卫们把他制伏,而杨清在明白了对方绝不会再行刺杀後,简直失望之极,再见著管里平静的眼神,便觉得其中充满了嘲笑,头脑一热,便把一切都抛诸脑後。 冲动之下,他窜了过去,一把拎起敌将领子,把那张憔悴的络腮胡子脸拉到眼前,喷著口水大叫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为什麽不早点打过来?早点打过来不就万事大吉了,打仗都不会,你算什麽将军!你们皇帝就是养了你们这堆废物才会永远困在北方,娶一些长毛姑娘,一年四季只能吃肉吃不到蔬菜!" 那敌将本是已死了心,此时受杨清一激,立时恶狠狠地睁开眼睛,圆瞪著望了过去,血丝充满其间,看起来格外恐怖。被暗卫放开的双手垂了下来,在地上乱摸著,待触及冰凉的硬物後,战场之上的残肢断骸、旌旗破败,士兵们未闭的眼睛,夹杂在硝烟中的惨嚎声声,出征之前的洒血壮行,成了泡影的未来,家中的娇妻美眷,华屋豪宅,一切的一切,瞬间涌 上心头。 一想到将来,他必将背上千古骂名,遗臭万年,他的心里便升腾起万丈怒火,血气一上头,便豁了出去,他手里一握,感受到那熟悉的形状和重量,便立时辨别出那是一柄兵器,也许是剑,也许是刀,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杀人便行! 杨清本已觉得刺杀无望,只是想发泄一下愤怒罢了,谁知事情的发展峰回路转。眼见著那敌将手持利刃,状似恶鬼般甩开暗卫们,扑了过来,他咧开嘴角,如同迎接朝阳的少年般张开胸怀迎了过去。心里盘算著最好不要插肺,插肺会窒息啊,讲话还有破腔声,插胃不错,只是吃饭就比较痛苦了,心脏不要了,一刀毙命,这国还没破呢,他哪能就这麽死了? 第三章 皇上"英明"(4) 谁知,正当杨清脑中想著好事时,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他听见管里清喝一声"来人"後,背部便被管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脑後响起破空声,不知什麽东西往著他的後脑直击而去,听那声音,快准狠并且毫不留情,气势惊人,却还是── 没成功。唉的身影从黑暗中晃出来,只是几步间就到了皇帝背後,一抬手便挡了管里的武器,杨清缩起脖子,仰首看去,一只重锤居然硬生生架在了唉的手上,随著唉的力量不断增强,居然把那锤子给反弹了回去。 杨清身前破空声又起,他条件反射地一侧身,躲开那敌将刺往心脏的一刀,转身一看,便见著管里与唉两相而立,再循声望见飞得远远落地的锤子,立时明白了过来,咬牙切齿地吼道:"管里你这没人性的,居然真要把我打成白痴,恩将仇报!不对,仇将恩报!" 管里看也不看杨清一眼,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呸!" 杨清立时大恨,一拳向著管里挥了过去,在被轻巧地躲过後,却见唉的眼神飘往他的背後,他稍转个身侧眼一看,那敌将挥著剑往他後腰挥来,正是肾脏的位置,那里,还算好吧,就算一个坏了,还可以用另一个嘛。 他脑中这样想著,心里便喜悦起来,对著正欲过来的唉大吼一声:"不许保护我!" 唉的眼中第一次显出犹豫之色,皱了皱眉头後,终是流露出一丝悲伤神情,杨清盯著他的表情,奇异地发现,这时候的唉,看起来首次有了人类的味道,仿佛雕塑被施了法术,活过来般。 管里清楚地看见敌将的动作,自然,根本不会有任何去施以援手的念头,甚至还踢了杨清一脚,好让他对准剑落下的位置。在皇帝的怒骂声中,那剑眼看著便要插个结实,不想正在此时,场中人都听见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耳膜发颤,接著一道白影窜了过来,口中大呼道:"保护皇上!" 那身影如疾风般,手起刀落,动作快如闪电,敌将的脑袋便带著一蓬血雨,滴溜溜地转著圈飞上了天。杨清重重地跌坐在地,唉迅速把身影掩入阴影之中,管里静静地站著,一时之间众人都愣住,不知该做何反应好。 来人动作潇洒地收刀行礼,一身纯白衣甲,挺立的修长身材站立如松,无一不显示,来者绝对是个身经百战的男人,杨清定晴一看,正是这个世界预定的"救世主",叛国的良将云天祈。 云天祈满脸潮红,神情激动地半跪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 刺杀事件结束後的第二天,虽然云将军因救驾而得到了各方的一致好评,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皇帝在嘉奖他时,脸上带著深沈的黑气与明显的青筋,他们把这一切归功於李将军在刺杀事件当场的特殊"动作",并且引发了一系列对李将军与皇帝之间关系的诡异猜测。 当夜,西国军营皇帝的寝帐中仍旧灯火通明,杨清与管里面面相对,他瞪著管里,似要在对方身上瞪一个洞出来,管里却云淡风清,兀自喝茶。 "现在怎麽办?我真地不是事故体质,你相信我!我真地很想按照计划来,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也看到了,白天那事完全不是我的错,可是最後演变成那样,与我无关啊!谁知道那个要叛国的那麽卖力地来救我,居然还突破了那麽多人的阻挡,谁救我我也没想到会是他啊!" 杨清声情并茂,差点便要声泪俱下,管里却只吐出了一个字:"呸。" 他抑制住暴打管里的欲望──经过了一系列事件,他已敏锐地发现了两人在体力上的极大差别──他抹了把脸,换个诚恳地口气道:"这样吧,你来说些建议,我照做,如果还是出问题,你可不能再怪我了。" 管里放下茶杯,盯著眼前人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那麽,我们先做什麽?" "把这个朝代的资料背一遍我听听。" 杨清抽了下嘴角:"你来之前不是看过了吗?" "我只看了我的。"管里敲著桌面,"有你的照相机记忆,我干嘛浪费脑细胞去记没用的东西。" 杨清本意是给管里下绊子,依他过往出任务的情形来看,出点状况已是习以为常,如果哪次出任务顺顺利利,他多半会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叫管里出主意,照做了再出问题,自然可以好好嘲笑对方一番。 第三章 皇上"英明"(5) 他沈默半晌,恨恨地开始背没用的东西:"昏君路线,就和字面一样,这家夥是位昏君,懦弱无能,胆小怕事,一切大小正务都倚仗他青梅竹马的兄弟,就是你──李胜,在国破之前,请求手掌兵权的李胜帮助,结果李胜拒绝了,说'皇位当有能者居之,无能者无资',於是,这家夥被烧死在宫殿之中,享年二十七岁。" 杨清放下指著管里的手,颇有些感慨地补充道:"做皇帝做到这份上,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做了昏君居然还不知道是享受,一生在担惊受怕中渡过……" 管里打断了杨清的叙述:"杨清。" "什麽?" "讲重点。" "……"皇帝不自在地咳喇一声,接著道,"当然,目前我们是处在明君路线中,所以有什麽地方和昏君路线不同。对比了两条路线的记录後,我发现在明君路线中的皇帝在十六岁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一夜之间好象换了个般。他突然变聪明起来,从胆小怕事的昏君,一跃成为能留名青史的明君,驱商国、定北疆、平周边、振朝纲、杀奸臣……" "杨清。"皇帝斜过眼去,看著管里平静地道,"不要唱歌,你五音不全。" "……我讲完了。"杨清清了清嗓子,"总之,就是这麽个情况了,这家夥在我没出现前,八成能成为李世民或者刘邦之类的人,在我出现後,应该只能成为李後主了吧,当隋炀帝似乎还不够残暴。好了,我讲完了,管里版的李大将军,来给我点好主意吧!" 管里看著一付小人得志的杨清,不慌不忙地喝完杯中的茶,悠悠地道:"逼云天祈反。" 杨清等了半晌,不闻下文,道:"没了?"见著对方点头,他不由勃然大怒,"这个方法我们早八辈子不都讲过了?" 管里又是点头,杨清跳了起来:"那你还说什麽叫我给你背资料,背了半天你根本什麽办法也没想出来!" "因为我从你的资料里找不到新的切入点。"管里顿了顿,又补上了必杀的一句,"果然都是没用的东西。" "……" 杨清捏紧了拳头,比划了数下,仍然没有办法对著管里砸下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毕竟对於当初恐龙世界管里那个漂亮的过胸摔,他印象很是深刻,再加上管里居然能与唉这样的高手过招,他也不愿去尝试一下能不能推倒。 管里与杨清相处了一段时间,应是对他的无节操无同情无义气早已深有了解,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桌对面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悄悄翘起。 "那麽。"压抑了内心的暴怒,杨清道,"怎样才能最快逼反云天祈呢?" "《类中国古代皇家工作手册》中不是有《皇帝篇》吗?" "对,可是没有逼人造反的说明。" "可是有怎样拉拢人心吧?" 杨清在脑中迅速翻到《得势篇》,读了一圈後道:"对,那又怎样?" "你反过来不就行了?" 他呛了一下,本想反驳,可是见著管里平静的面容,突然计上心头,暗笑一声道:"好啊,那就这麽著了。" 管里从茶杯里抬起眉毛,从茶雾中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人,恐怕是有些疑惑才对,可是杨清却管不了这麽多,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期待著管里听见他的"我早说过了"这句话时的表情。 一时间帐内沈默了下来,杨清无聊地数著帐顶上的花纹,想起一事,问道:"你说,在明君路线里,到底是改变了什麽事,才让这个皇帝从一个懦弱无能的昏君,突然变成一个勇敢果断的明君?" 管里头也不抬地答道:"不知。" 杨清仰著头发了一会儿呆,叫道:"唉!" 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皇帝面前,微微低头,用明亮的眼睛注视著他的主人,等待命令的下达,无论这命令是什麽,他都将去实现,哪怕粉身碎骨,有时候皇帝会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命令,比如整理文件之类,有些则是会要人命的事,比如杀掉某个王爷或者将军,但无论哪一种,唉都完成得漂亮干净。 可是今天皇帝给他下的命令,倒有些让他摸不著头脑,实际上自从几个月前,皇帝就经常做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比如洗衣做饭捶背倒茶…… "唉,你还记不记得朕在十六岁时,有没有发生过什麽特别的事?" 唉回忆了一阵子,犹豫地摇了摇头,杨清不死心地追问道:"比如什麽奇特的、古怪的、不一样的事?真的一件都没有?" 第三章 皇上"英明"(6) 唉望了杨清一会儿,似乎要说些什麽,可是毕竟说不出来的,他摆了些奇特的手势,有些类似哑语,表达的词意却简单得多,杨清先是迷惑不解,很快便想起来,资料中提过,唉与皇帝之间,发明了一种手势语,用来代替语言的作用,他先前总是单方面下命令,早把这事忘之脑後了。 杨清回忆了片刻资料,一一对比读出手势的意思後,脸上便露出好奇的神情,挥退了唉对管里道:"你记不记得十六岁那年的事?" "不记得。" 杨清奇怪地道:"资料上没写?" 管里平静地回答:"写了,但是我不记得了。"见著对方一脸失落的表情,便难得地追问道,"怎麽?" "唉说,在十六岁那年,皇帝和李将军打猎出游,接著就出事了呗,一晚上没回来。我没有这皇帝的记忆,可是白大褂给的资料上写了,那天很古怪,都开春了,莫名其妙地下起了暴雪,还打雷闪电。第二天早上,唉在山脚下找著皇帝时,居然是瘦弱的他,背著强壮但是昏迷了的李将军。再後来,皇帝就一改懦弱胆小的毛病,变了。" 管里把茶杯放在嘴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杨清。" "怎麽?" 以为他想出什麽的杨清兴致勃勃地应道,不想他却说:"这手势挺好,表达的内容挺多,有空教我。" "……" 商议完诸般事宜後──实际上却是什麽结果也没有──夜已深重,杨清不放过任何一个虐待管里的机会,强力挽留他住下来。於是皇帝睡床上,绫锻软棉,好梦入眠,将军只能睡地上,隔著潮湿地面的只有一条皮褥,送皮褥来的小兵羡慕地说:"李将军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能有幸和皇帝一起睡觉!" "……" 管里在冰冷阴湿的地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著,迷迷糊糊间总听见有人在喊他,那个陌生的声音稚嫩惊慌。他循声望去,黑暗中不辩方法,跑了几步後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瀑布近在眼前,轰鸣声几乎震聋他的耳朵。地面上也不知长了什麽,滑溜潮湿,他的脚步刹不住,眼看著就要掉下悬崖,胳膊上一紧,他回头一看,穿著黄袍的少年正用焦急的眼神望著他。 "李胜,你没事吧?" 黄袍少年的脸有些熟悉,他在记忆中捞了许久,才回忆起那是资料上少年皇帝的面容,带著几分胆怯与稚嫩的少年,正用一种焦灼的目光望著他,似乎很怕他一般。 管里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似乎有人在操纵般,他顺著气说道:"没事,皇上,我……" 只说了半句便被一个大力的拥抱把话堵了回去,少年用纤细的手臂把他抱在怀里,呜咽声传达了巨大的恐慌:"我真怕你出事了,怕得要死!你要是死了,朕怎麽办,我怎麽办,朕的国家怎麽办?" 管里想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这该是在梦里,不然,他的身体怎会不受控制? 少年从他的肩窝里抬起脸来,已是满面涕泪,一边揉著眼睛一边道:"你答应过朕的,你要替朕守护这万里江山,跟朕一起名留青史,还要为朕的子孙後代……" "皇上。" 管里声音变得冰冷,打断了对方絮絮叨叨地叙说,少年抬起脸来,大眼睛看过来,带著清晰地恐惧与不安。 "皇上。"管里说道,"臣……我,不能守约了。" 少年呆了一呆,问道:"为什麽?" 管里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冰冷又无情,坚定地如同岩石:"因为,你不配。" 少年似乎一时之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虚弱地问道:"李胜……你说什麽?" "你不配,皇上。"管里站了起来,"你个性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你不配拥有这万里江山,不配坐上那至尊之位,名留倒是有的,只是作为一个昏君,青史倒未必。"那声音顿了一顿,似乎下定决心般,"更重要的,你不配拥有我,如此优秀的我,怎会翼伏於你这样的昏君之下?" 少年眼中凝起水雾,抽噎著吐出一些模糊的话来,却只是自小情谊之类的事情,管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禁跟著叹气──这样温情感动的话,无异於椽木求鱼,怎能打动这冷酷之人? "李胜,你不要这样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所以我才讨厌你。"管里察觉出他的声音中隐隐带著几分快意,"因为你太弱了,弱得让我觉得心烦,我甚至不用做什麽,只是说说,看,你是不是觉得心碎了?" 那人说得对,少年露出受伤的表情,却仍没有半分恨意,只是自顾自地念叨著两人之间的相处,那些快乐融洽的往昔。管里静静地看著,接著突然挥拳起来,抓住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拖,少年猝不及防下被拉了个趄趔,直直往悬崖边上滑了过去。 第三章 皇上"英明"(7) 管里还不罢手,他伸出手去,在少年的背上推了一把,少年无法刹住脚步,一路溜向崖边,一下子便掉出崖外,他清楚地看见少年眼中的绝望,象是深渊一般深。 "李胜!"管里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帐蓬单调的顶面,他视线左移,见到是杨清好奇地脸,"你怎麽了?" 他这才发现他的手伸在半空,似乎要抓什麽东西一般,坐起身来愣了一会儿,听见杨清催促道:"快起来了,我叫了云天祈来,办事要干脆,赶紧办完赶紧回去!" 日头越来越冷了,就算早上八九点锺,太阳也一付有气无力的感觉,晒在人身上完全没有暖洋洋的感觉,杨清发现管里自从醒来後,便总也魂游太虚的模样,不禁好奇起来,如他那样的工作狂人,会是什麽事令他魂不守舍? 打断杨清猜想的是下人报名的声音,那一声声"云将军到"的喊声,让两人急忙站好位置,摆好表情,等待著"猎物"上场。 云天祈一进屋中,便觉得心情沈重,视线在皇帝与李将军间晃来晃去,一付心虚的表情,看得杨清直摇头,这家夥未免也太沈不住气了吧?根本不是做间谍的料啊。 云天祈虽然眼神露出怯意,可好歹还没忘了动作,他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见过皇上!" 杨清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朕要杀你。"他很期望云天祈"浑身一颤,眼中射来冰冷的视线,一股子气韵在他周身流转,似要吞噬了皇帝一般"等等这般的反应。 可惜,云天祈沈默半晌,只是把头垂得更低,语调中含著看破红尘的笃定道:"臣自知难逃一死,还请皇上开恩。" 杨清听到这回答,抽了抽嘴角,瞥到管里射过来不满的眼神,有些疑惑地道:"你可知你罪在何处?" "以下犯上,制下不严。" 杨清可真是糊涂了,他愣了一会儿,脑中过了一遍至今与云天祈的交往,奇怪地追问:"你……详细讲一下。" 云天祈道:"当初打晕皇上的那名小将,正是末将治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著这事,与管里交换个眼神後,搜肠刮肚了一会儿,仍是找不出该说什麽来,只好无奈地道:"朕要杀你……"此句一出,他果然收到管里鄙视的视线。 白衣将军脸上肌肉此时才抖了一抖,又静了下来,头几乎垂到地上,道:"末将自知罪该万死,以下犯上,治下不严,死罪难逃,还求皇上开恩,赦免众位将军!" 管里射过来个"你是白痴"的眼神,杨清看了个明白,继续在肠子里刮了一会儿,但除了满肚子浊气,什麽也想不起,猛得想起一法,激动地道:"朕要诛你九族!" 云天祈身形大颤,仍勉强保持慷慨赴义的表情,大声道:"末将知罪!末将该死!" "朕诛你九族!" "末将知罪!" "朕诛你九族!" "末将知罪!" "朕诛你九族啊……" "末将知罪!" 杨清说不下去了,管里的眼神已经不是"白痴",而是"大白痴"了,他揉著眉心,很想劝服云天祈,"你反吧反吧不是罪",可惜却欲语还休,说也说不出。正愁眉苦脸间,他却看见云天祈堂堂九尺男儿,虽说暗地里通敌叛国,表面上却正人君子模样,面对敌方千军万马也不眨眼的男儿,脸上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口中仍是那句:"末将该死!" "……行了。"杨清挥挥手,"你下去吧,等将来朕哪天想起来,再诛你九族。" 云天祈脸色阴郁,泪痕斑斑,行大礼退下了,管里有些意外地看著脸色沈重的杨清,问道:"感动?" 皇帝把半边脸隐在黑暗中,淡然应道:"朕看他哭,想起以前收过的小弟,那人断了两条腿,在医生面前硬是哼都没哼一声,直到他老婆走了,他才躲起来哭,朕看得心酸哪。自此以後朕就看不得男人落泪!" "车祸?" 杨清长叹一声:"那小子跟老婆去下仙人跳,结果他老婆看上被宰的肥羊跑了,他去找肥羊麻烦,被打了一顿,回来时哭得太伤心没看清路骑车撞到垃圾筒上翻沟里摔断的。" "……" 从此以後,管里再不相信杨清有正常人的感情和正常人的交际圈,此乃後话,眼下他们还得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三章 皇上"英明"(8) 自施压那天起,杨清和管里观察了许久,云天祈仍然没有半分想要揭竿而起的态势,整日里垂头丧气,跟周围人讲话都如交待遗言般,丝毫没有联系反骨之将密谋叛国的想法,甚至杨清特意派他去敌方阵线侦察,他也完全没有把握意图,只是规规矩矩地侦查了一番,又返了回来,急得做杨清头发掉了几把。 管里当机立断──加大压力! 杨清便把云天祈又叫了来,君臣相对沈默半晌,最终他仍是硬著头皮道:"朕要诛你九族!" 他知这话定会受管里嘲笑,但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出该说什麽好,白甲将军脸比甲白,只是沈默磕头,不言不语,似乎就等著引颈赴死,杨清无奈之下只好又赶走他。 "你只会讲这一句话?" 管里脸上阴云阵阵,杨清也是十二分不快,不耐地道:"那你给想个办法?朕都要杀他了,他却早就一付死样了!还有什麽比死更可怕?把刀架他脖子上就有用?" 管里托著下巴考虑片刻,抬头道:"你去强抢他的妻子。" "哈?"杨清愣了愣,便明白过来,立时反射性地道,"这个主意太馊了,不干!" "你想吃馊的,还是想死?" 杨清哼了一声:"朕怕死?" "下半身变透明你不怕?" "……" 事实证明,人到了极限,馊饭也能当豪餐,在管里想出这个馊主意隔天,云天祈便被杨清召去帐中,听他色眯眯地道:"听说云夫人貌美如花、温柔贤惠,能否请她来军中一游?" 这句赤裸裸的话,再配上猥琐的表情,云天祈如被人当头一棒,捏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毕露,最让杨清管里佩服的是,他居然只低头道了个"是"字,便退了下去。 杨清有些不确定地问管里道:"他这是答应了?" 管里同样不确定地答道:"应该吧。" 事实证明,管里是对的,十天後,杨清正抱著枕头大白天补眠时,有人来报:"云夫人请见皇上。" 杨清被从好梦中叫醒,脑中还沈浸在德克萨斯烧鸡的味道中,一脸不悦地道:"什麽云夫人?" 管里没事就闲在杨清帐中休息,听见他的话,一拍床榻,把他惊得坐了起来,才低声道:"云天祈夫人!" 他一激零清醒过来,急忙道:"快宣!" 片刻後,当云夫人低头含羞的模样出现杨清和管里眼前时,两人都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古语形容无盐"鼻孔向天,发稀疏黄,肤如人脚,脖粗肥壮,骨节硬大",而这位云夫人比之无盐也不让分毫,发不黄,绿;肤不糙,青;鼻不大,尖;唇不肥,薄。 杨清实在想不明白,那云天祈不说貌比潘安,也是丰俊神秀、神清气爽的,为什麽要娶这样一位夫人? 可是此时他没空去关心别人,管里正用著坚定的目光,催促著他的上场!而他却扒著钉在地里的帐营柱,死活不松手,憋红了脸拼命摇头。 自从发现许多人直闯帐营都可以看到他後,杨清自觉隐私受到了极大的侵犯,便命人把帐营中间搭了层帘子,分为里外两帐,他现在便在里帐中与管里做得"殊死搏斗",而云夫人则在外帐中好奇地看著物什摆设,这位第一次来军营的女子,深受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觉得抛头露面已是不守妇道,去到前线军营,更是令人瞠目。来的一路上,不知多少士兵惊讶地看著她,短短一段路,她羞得恨不得把身形也遮起来──如若她不是把脸遮起来,也许就不会有那麽多人看她了。 她哪里不知,皇帝与将军正在一帘之隔後面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 杨清力不如人,管里轻易便把他的手扭在背後,威胁道:"上不上?" "不上!"杨清虽是疼得面容扭曲,仍是死鸭子嘴硬,"朕看你怎麽办,有本事你自己上啊,朕看你表演!你上了朕再袒护你,这样子他不是连我们一起恨了吗?干什麽一定要老子上!" 管里五指用力一抓,他便觉得手指好象要断了一般:"你不上我们一起完蛋!" "凭什麽一定要朕上?你出的馊主意,你去干!朕袒护你不是一样的效果吗?" "如果这位云夫人是美女,恐怕你就等不及要上了吧?" "废话麽!"杨清恼火地压低声音道,"看见美女,不上的是傻瓜!" 管里嘴角抽了抽,突然开始撕杨清的衣服,他拼命护著身上衣服,衣帛撕裂的声音不时传至帐外,令等候著的云夫人奇怪地循声望过来,等了半天无人出现,坐立不安间,此刻才有了动静。她瞄著里间半天,正想著是什麽情况时,眼前一花,一个人冲了出来。 第三章 皇上"英明"(9) 如若她看得仔细的话,当可看出此人是被踢出来的,全身上下只著中衣,在她看来实与裸奔无异,她哪里知道,要不是帐後的管里被暗卫们七手八脚地拉住了,面前此人连中衣也不会留下。即使如此,这个半裸奔的男子还是引得云夫人尖叫起来,不用说,这肯定是一心往著昏君的康庄大道上奔驰下去的杨清。 他看著眼前"花"容失色的女子,也是面容扭曲,这寒冷日子,他只著一件薄薄的中衣,哪里能忍得住冷,急忙大声叫唤,太监宫女们听见声音,一溜小跑地进来,见著皇帝那付模样,惧是大惊失色,当然,大惊失色的不止他们,听见娘子尖叫跑进来的云天祈,也是一脸铁青。 本来候在外间的命令,已让云天祈焦燥不已,听见娘子的尖叫後,便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掀帘便冲了进去,当时帐内的情形,无论哪个夫婿来看,恐怕都会勃然大怒──不知廉耻的皇上居然对著将臣之妻下手! 把惊惶失措的娘子护在身後,云天祈冷冷地道:"皇上请自重!" 杨清只觉得身上凉嗖嗖,太监宫女们正在寻找著他的衣服,他是皇帝,不可随便穿乱七八糟的衣服,明明人人都有衣服,可是谁也不敢脱下来给他穿,偏偏他的龙袍被管里抱在怀里,要那些太监宫女们从管里手里抢来龙袍,无异於让老鼠从猫口中夺食。 他面对暴怒的云天祈,一脸尴尬,本是该仰天淫笑,说些什麽"你的小娘子真可口"之类的话,可惜面对云天祈夫人那付"花容",他实在没办法说出此等话来,况且身上寒气逾气,顾不上与云天祈对答,他便一转身,就想钻回里帐。没想到,迎接他的不仅有乱哄哄的太监宫女,还有乱中出脚的管里,腿上一痛,便又被踹了出来。 他不禁怒从心头起,咆哮道:"暗卫们都是干什麽吃的?" 暗卫们也是委屈万分,他们对著管里已是尽了全力,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虽然对於李将军脚踹皇上也十分不满,可是皇上亲自下过命令,"不可限制李将军行动",首领唉也没有动静,再加上李将军本人武力过人,非一般可制之人,以他们的立场,也不敢动什麽真格,只能一边祈祷"李将军不要再玩了",一边默默听皇上狮吼。 帐中虽然不甚明亮,可是云天祈武功不弱,管里那一脚虽在混乱中迅疾异常的踢出,可是他仍是一眼看出,那踹出来的脚,不是他所尊敬的骠骑将军李胜又会是谁? 在他看来,皇上最近性情大变,做出丑事尚可理解,可是作为他所尊敬的人,李胜一直如云端上的仙人,完美无暇,居然帮著皇上做出此等事来,真是令人寒心! 想到这儿,他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那可是骠骑将军李兄!?" 管里愣了愣,他的记忆不如杨清,也就是读一百遍能记下来的主儿,此时那句李兄刺激了记忆,模模糊糊想起曾经有注解说明,骠骑将军李胜与白衣将军云天祈从小拜了一个师父,情同手足,此时听见云天祈语带激愤,计上心头,顺水推舟就走了出去。 "云弟好久不见。"管里脸上笑意盈盈,一派不知羞耻的模样,杨清以前便听说过,红鲸里演技之王就是姓管的,果然见他突然又换上吃惊地神色,"弟妹怎会在此?" "怎会在此?"云天祈目眦欲裂,怒喝道,"难道你要说你完全不知情!?" "当然。"管里一挺胸膛,"为兄怎知弟妹在此?难不成是弟妹主动来的吗?" 云天祈此时已看见管里打扮,那腿上穿的裤子颜色是暗黄色,正与刚才踢皇帝出来的腿一模一样,怎肯再信他的鬼话,再听得他的这些貌似诚恳的话,便立时觉得满含讽刺,不乏嘲笑之意,顿时更加怒不可遏:"李将军,我敬你如兄,你居然如此对我?甜儿一直也称你声大哥,你怎可如此对她?" 管里展开笑容,带著几分猥琐和满不在乎,看得杨清都直了眼:"我如何对她?难道服侍皇上不是我们臣子该做的事吗?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不是皇上的东西?即是皇上所有,拿来一用又有何妨?" 杨清默不作声一旁看戏,乘著空儿还叫宫女拿来了衣服穿上,这北国之地裸奔不怕,怕的是感冒,把身子裹紧了,他才有闲心继续看管里大战云天祈。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云天祈大义凛然、羞愤交加,管里言语轻佻、巧言花语,终是不欢而散,白甲将军临走前满含杀气的一眼让心念任务的杨清与管里同时依稀看见了黎明的曙光。 第三章 皇上"英明"(10) 这天的晚餐,杨清与管里吃得格外融洽,计划如预期发展让他们都心情顺畅,边吃边聊,如朋友聚会一般。 杨清喝光杯中酒叹道:"真希望他快点动手,万一等朕回皇宫了,那深宫大院的,他下起手来多麻烦啊!" "快了,等。" "但愿如此,我们要不要多找几个备份?或者给他找点帮手?怕他一个人不敢起事啊,要不让他和丞相牵线搭桥?朕觉得他俩挺配的,一个能文一个能武,这事儿差不多就成了!" 管里白了挟著烤肉的他一眼:"丞相和云天祈不是一路人。" 他嚼著鹿肉道:"这家夥是不是根基太浅了,你看升他的官如何?" 管里考虑了会儿,点了点头,顺便把喜欢的菜揽在面前,乘杨清不住嘴的唠叨时,一一扫光,而隐在阴暗里的暗卫们,听得皇上与李将军这番话,面面相觑之後,便当作酒後胡言,在脑中删了个干净。 三天後,一道圣旨从杨清的营帐里飞了出来,黄绢送到云天祈面前时,他虽是心中百般不悦,却还是下跪接指,心里想著皇上到底还是有点廉耻之心,最终还是发召安抚来了,不想太监读的话落在耳中,却脸色剧变──升官是真的,安抚倒是假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骑将军云天祈侍奉有功,特升为大将军,赐银布帛,钦赐!" 侍奉有功?什麽侍奉? 云天祈颤抖著手接过那本黄绢时,瞧见宣旨太监眼中的戏谑,便恨不得一刀砍了去。献妻求赏,对一个武将来说,无疑於奇耻大辱,那卷黄绢如同滚烫的烙印,烙得他手心剧痛。没几个时辰,此事便传了开去,同僚士兵看他的眼神更是如芒在背,嘲笑者有之、讽刺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更多的则是同情,可是就算是同情的眼神,也让他无法忍受。 他可以承认受了敌国引诱,想著通敌叛国,如今虽是毁了一切证据,也与商国断了联系,可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点他清楚,是以皇帝寻个小理由便说要杀他时,他认了,诛九族,也是正常,他只恨自己鬼迷了心窍,不怪别人。 可是皇上辱妻之痛,他却怎麽可能咽不下那口气,士可杀,不可辱!他虽不是士人,可将军气节,更是宁折不弯!承认叛国,是毁了将军身份,可是承认献妻,那便是毁了男人身份! 他的眼光灼灼,疾射向远处的明黄色大帐! 当太监禀告云天祈夫人求见时,杨清又一次从好眠中被吵醒,是以又再次非故意衣冠不整地接待了这名貌似无盐的女子。 "何事?"杨清以一惯地随意态度说道,对於这名女子,他绝对说不上有好感,以貌取人是他的本性,尤其是对女人,这是他本性,他也无意掩饰。 "皇上如若想召贱妾入宫,贱妾自当奉行,只是希望皇上不要追究外子不敬之罪。" 杨清停顿片刻,扑哧一笑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召你入宫?朕干嘛要召你?难道说你以为朕看上你了?哈!说什麽傻话?" 这话恐怕出乎端正跪著的女子意料,她身子微微一抖,很快又强自冷静了下来,仍是努力维持平淡的口气说道:"贱妾自知貌丑,只是拼得一命想请皇上开恩,饶外子一命!" "朕干嘛要饶他?你是谁啊?你叫朕饶朕就饶?" "皇上不怕此等丑事传扬开去有损皇家英名吗!?" 女子的口气如滚水在薄冰下沸腾,充满了爆发前的张力,杨清看得越发好笑,挑起嘴角道:"你话说完没?说完了就出去,朕懒得听!" 女子还想说什麽,杨清却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朕说的话你不懂吗?朕,不想,听!或者说,你觉得让侍卫把你扔出去,更好一点?夫人,你还要不要名节了?" 这话说得恶毒之极,杨清这大恶人倒打一耙,女子离开时的背影如寒风中飘摇的小树,悲凄单薄,杨清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後,却泛出个慵懒的笑容,对里帐的管里道:"朕演的不错吧,她回去後肯定会和她老公哭诉,这下子云天祈会更恨我们,大功告成!" 半天听不见应声的杨清转头看去,管里脸上带著少有的阴沈表情,望著女子离开的方向发呆,他不由打趣道:"喂,不要告诉朕你看上那女人了。" 管里斜睨他了一眼,张口欲言,却又合上了嘴,苦笑一声後便准备离开,见著管里脸色不似平常,他如发现新大陆般跳下床来,上下打量了半天,灵光一闪,扬声叫道:"双儿!" 第三章 皇上"英明"(11) 管里停下了脚步,看著帐外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在那名刺杀失败的丫环死後,杨清便凭著长相,从宫女中挑了这个双儿过来,她有张圆圆的脸,灵动的大眼睛,带著点婴儿肥,看上去煞是可爱,听得他的叫唤,便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应道:"皇上?" 杨清咧开嘴问道:"双儿,你可想嫁人?" 小丫头没想到这是问题,愣了愣後立刻羞红了脸,答道:"皇上,双儿还想服侍你呢!" "胡说什麽,女娃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杨清眼神飘到管里身上,"你觉得李将军如何啊?" 小丫头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以她的身份,能够嫁个正常的人,而不是太监就该偷笑了,嫁给骠骑大将军?那是云端上的美梦,想也不敢想的。此时突然被问了,一时张口结舌倒说不出话来了,待听见皇帝又问了一遍,这才清醒过来,如她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早已成了人精,知道此时绝不是推脱的时候,便急忙点头如捣蒜,连害羞都顾不上了。 管里听见杨清意味深长地问他意下如何,不由皱起了眉头,随口拒绝道:"末将心悬国事,不想太早成家。" 杨清问道:"当真?" "当真!" "你确定?" "确定!" 看著管里的瞪眼,杨清笑道:"你可不要後悔……唉,给我杀了双儿!" 双儿哪里反应得过来,她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唉的身影已兜头罩下,掌风向著她前额印去! 她只能僵在当场,惨呼声卡在喉咙里,双手反射性地去挡,如若真被唉击实了,她这双嫩手,自然只会落得个残肢断骸的下场,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唉的手被一直关注著杨清动作的管里挡住,他架住唉的突袭,令唉也露出微小的惊讶神情,不等招式用老,便收了回来,换只招式,身体如游鱼般,试图绕过他,换个角度攻过去, 管里後退一步,正准备再行捕杀时,杨清的声音及时响起:"唉,停手。双儿,下去吧。" 听见这命令,小丫头不愧是宫里头长大的,从震惊中迅速恢复了过来,闷不吭声一溜烟跑出了帐中,唉也即刻後退,高大的身影消逝在阴暗之中,管里抚著发麻的手臂,忍著胸中积郁的怒气,冲著满含顽世不恭笑容的杨清道:"你何必杀她?" "我不是没杀嘛?况且,朕就算真杀了又如何?"杨清往前一步,却脚底一滑,他低头一看,原是踩著了血迹,他这才发现管里的手臂被唉拖出长长一条伤痕,鲜血顺著手腕滴落在地,看起来触目惊心,他掩起鼻子翁声翁气地道,"朕……我是觉得啊,你们这些人,演得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世界里的人物了啊?你是谁啊?你是管里!不是骠骑大将军!再说了,你如果接受她,我就不会想要杀,你为什麽不接受?" 管里紧抿著嘴唇,眼中一片冰冷,却不知是对著杨清,还是对著自己,他的视线落小丫头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我曾经听说,金乌鸦里有个人,无论经历了多少任务,都能够保持著乐观的心情。"他看向杨清,冷冷地道,"现在看来,不是乐观,只是冷酷而已。" 管里的声音缓慢低沈,如阴云压顶,杨清却视若无睹,伸了个懒腰,深吸口气,闻到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皱起眉头,漫不经心地应道:"有这人?我倒觉得其他人太无聊了,进来时一个个欢得跟什麽似的,干的越久就越是苦瓜脸,整天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他瞄了眼管里,"就和你一个样。整天板著脸,除了工作也不愿意多说话,真无聊!你们太想不开了,这些世界里发生的事,都是假的,反正一回去了,谁不管这里发生了什麽事?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管里沈默半晌,突然一指阴影处道:"那些暗卫,即使你看不见他们,他们也在呼吸。" 杨清咧嘴一笑,对著阴影处勾勾手,那暗卫果然听话地显身出来,他走至那人面前,轻轻按上那人胸口,感受到手下有力的心跳声,忽然一拳打向那人腹部,那名暗卫挺直腰背,硬生生受了下来,凭著杨清的力量,受伤倒不可能,只是心里却吓了一跳。 "和充气娃娃差不多,挺好玩的。" 管里面无表情,看著杨清脸上真诚的笑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他一转身,快步离开帐营,头顶蓝天之後,不自觉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静静地想了片刻,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长叹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返回去时,一匹马儿与他擦肩而过,往著杨清的帐营直夺而去。兵营中不许骑马,这马不仅是疾弛,骑手脑袋上还绑著红色头巾,头巾已不复鲜豔的大红,看起来灰尘遍布,仿若长途奔袭般,而红色头巾,正说明这是八百里加急快报,定是有什麽大事发生。 管里顾不上再去计较杨清的态度,直奔营帐而去,一见到杨清,他便放松下来。 杨清满脸喜悦的表情昭示著是好消息,他把手中的书信扔给了管里,潦草的字迹显示出写信人惊慌的心情,而管里看了,却也是微微一笑,毫无慌张之意。 那上面清楚地写著:丞相叛,京师乱! 第三章 皇上"英明"(12) "老丞相干得好!"杨清一脸得色,为这意外之情而雀悦不已,"看来离我们完成任务的日子快了。" 他正沈浸在喜悦中,唉的身影从暗处浮现,以不变的沈稳打出手势:皇上,是否要早做准备? "无妨,什麽也不要做!"杨清说完这句,隐约看见唉眼中有什麽东西破灭般,明亮的双眼暗了下来,他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问道,"唉,你有什麽要说的吗?" 唉站了一会儿,开始打起手势,很短、很快,杨清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古怪,那手势的意思是:皇上,如果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请带我走。 对这个杨清管里来说,这里一切都不过是工作而已,一切都是虚幻的,而对在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一切却都是真实。也许管里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受著影响,可是杨清却绝对炼就了金刚不坏之心,视一切如无物,老僧入定也不如他"四大皆空"。 不想在唉说完这句後,他却愣了片刻,瞄了眼沈浸在思绪中的管里,缄默半晌,还是不知该说些什麽好,便挥了挥手,让唉退了下去,待唉的身影消失之後,他又暗掐手背,觉得自己中了魔。 接下来的日子,丞相叛乱的消息传遍全营,将领士兵们跟著皇帝跑来这边境,一开始的大胜仗倒是相当鼓舞人心,可是接下来,他们便只能缩在营里,即不出击,也不班师回朝,这般呆了月许,早已变得无所事事,士气尽失,整天只有传著小道消息。他们分作几堆,小声议论著,流言传播的速度和被城管追赶的小贩一样,管里的周围谣言四起,他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 京城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了过来,军队中人心惶惶,杨清与管里自从那天双儿的事,好一阵子没有互相说话,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等同於世界上的最後两个人,有些话,除了对方也实在没有人能说。人最怕的,莫过於孤独,谁也没有说什麽道歉的话,一杯酒即可抿恩仇,他们之间纠纠缠缠的公司恩怨,也非是一两天可以理清的。 "丞相那老东西要多久才能打到这里来啊,慢吞吞地烦死老子了。"越等越不耐烦,杨清三杯酒下肚,又开始唠叨,喷著酒气把战战兢兢侍奉的双儿赶走,对著管里嚷道,"再这样下去老子等不及都要先自杀了!" 管里拿走他的酒杯,一转手自己倒喝了,一杯不过瘾,拿起壶来又斟满,一杯接一杯的,没过多久便已微薰。 杨清隐约听见暗卫们的呼吸声,暗卫们这些日子看他的眼色越来越诡异,他自己想想也是──原以为皇帝亲征,初战大胜,收复失地唾手可得,自此开创一代盛世,国泰民安,谁知只是月把间,事态直转而下,丞相举叛,商国蠢蠢欲动,再图报复,皇上就呆在前线,整日美酒佳人,寻欢作乐,不问政事,甚至还欺侮将军的妻眷,军营中一片萧瑟之意。换作他杨清是士兵之一,恐怕也会觉得退路已绝了,说不定更是早开了小差溜掉。 即使如此,杨清仍觉得暗卫那带著悲意的叹息,在如水凉夜之中,听起来还是那麽刺耳,他喝著三分醉七分睡,朦胧间听到,满心烦燥顿时化作怒意,狂叫道:"谁在这儿唉声叹气的?给朕拉出去,杀、杀了!" 没人动手,他的身边本已没剩下多少人,暗卫中出现一人,拱身沈声道:"皇上,小人有一话,请容小人说完,自去领死。" 他如没听见一般,管里盯著温热火盆暖光飘摇道:"有话说吧。" 那暗卫向著管里行了一礼,又对著仰躺榻上的杨清行叩拜大礼,端端正正地全礼了,这才坐起道:"皇上,您自幼便我们护著您,盼您成千古名君,国泰民安,想您能让天下太平,让西国一统天下,这些,其实都不打紧的,依小人……我们来说,最希望的莫过您能够当好皇帝,万民称颂,可是您现在,尽沈溺温柔乡中!" 这位中年男子的语调一变,急促起来:"皇上,丞相举叛,将军怨恨,为何您要做至如此地步!皇上,请您立刻下旨平叛,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暗卫们只关心从小护著长大的皇帝,对他们来说,这个小皇帝不仅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生命中唯一亮眼的东西。 如今,这一切都将灭绝。 第三章 皇上"英明"(13) 那人声声切切,悲切之意直透心中,管里听了,却只把眼光转至酒杯之中,水色荡漾,冷月映杯,他知道,那人无论讲什麽,都不可能打动杨清。 帐中沈默,杨清果然从鼻子里喷出一团酒气,含糊地道:"说完了?说完就去死吧。" 那人面上显出苦笑,长叹一声,举掌便向天灵盖打了下去,唉没有出手阻拦,阻拦的是管里,他把酒杯扔了过去,正好打伤那人手臂,也阴了他自杀的动作。那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杨清,他四叉八仰地躺著,昂起首掀起眼角来偷看,有些气闷地想道:管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怎麽尽喜欢管闲事? "下去吧。"管里的语气淡漠,盯得杨清地不情不愿爬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他重新倒满酒杯,直视著杨清的眼睛道,"我真怀疑你的心怎麽长的。。" 抿尽杯中物,他一边倒,一边又以冰冷地声音道:"或者你根本没有心。" 杨清一笑,扯开嘴角,道:"朕问你,你同情这些人,觉得他们可怜,可是你有没有发觉,刚才他的话中,有想过朕这个角色,要做什麽?这个皇帝本来的命运是被生下来,被规定著,按照别人的想法来过,况且本来最後还是个落个国破人亡,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可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可是知道的,你怎麽不同情这个皇帝?" 管里没有应声,独自喝著酒,杨清冷哼一声,半醉半醒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透著帐帘看头顶月光,用慵懒地语调道:"人都自私,你要伟大,离我远点去伟大。你们这些人,做久了,觉得这工作受不了,是因为投的感情太多了,别忘了,你们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他一口灌入整杯酒,往後一仰,看著帐顶透过来的朦胧月光,喃喃道:"朕……我在这里杀了多少人,干了什麽,都不要在乎,游戏而已,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个游戏。" 许是酒喝多了,杨清眼前似乎出现上次没吃到嘴的美人,他伸出手去,想当然却扑了个空,有些郁闷地道:"什麽时候才能回去啊?好累人,浴室、美人、法国大餐、PARTY……" "那唉……呢?" 熟识管里的人都知道,他讲话犹豫时,并不是在考虑,而是他心情不悦的标志,杨清被这话问得一愣,沈默半晌,突然哀嚎著抱起棉被,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反复道:"为什麽不能把世界里的人带回去啊?为什麽不能?为什麽不能?" "你怎麽不觉得唉是玩具了?" 杨清脸向下闷在被子,有气无力地道:"因为他太有用了,所以没办法把他当玩具。" 管里的眉角跳了一下,仍是沈默无语,继续喝酒,帐中只剩两人呼吸声,过了许久,杨清才模糊不清地说话,颇有忿忿之意:"我知道你意思,你不就是叫我对这个世界的人慈悲点吗?叫我做观世音,广撒恩德,那还不如叫我去撒精子……" 他闷闷地边笑边说:"你脸色现在肯定很难看。我说你啊,这里的人不明白,难道我们就不明白?投了感情,也算一种投资,你叫我对这世界的好,不就好象是叫去买一支注定会清盘的股票吗?你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管里抬起半只眼,看著杨清如滩烂泥的样子,听他难得慢吞吞道:"你喜欢这种注定没结果的事我没意见,我不喜欢难道不行?每次最後都是死,既然都是死干嘛要自虐地去找罪受?我就是一炮灰,做演员的投入那麽多感情你是想早死是不是?" 管里知道他喝多了,如若不是如此,依他那种嘻嘻哈哈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讲出这般剖心挖肺话来的。 他抬起头,冲著暗处低吼道:"你们这些个暗卫,别整天给朕谏啊谏的,看得心烦,小心朕诛你们九族!"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个合格的演员,比如面对别人时,从来都没忘了自称为朕,虽然也有摆谱的情绪在里面。 这天管里难得没有对杨清喝得烂醉如泥罗唆什麽,他只是看著太监们服侍就寝,再走出营帐,独自离开。 日头越来越冷,随著冬天的到来,帐营也越发地不抵寒了,军营里见著皇帝似乎对丞相叛乱或者攻打敌国都没有兴趣,各种流言已是满天飞舞,可是却仍在将军们的命令下,按时操练,准点布防,这点上看来,西国的军队还算是训练有素,不过也是吃老底了。 杨清每天盼著远方冲来一骑,递上坏消息,比如丞相自立为王之类,又或者有人惊惶失措地奔进来,说云天祈投了敌国,带著大军杀过来了。可是,他却一直只得到失望,军营中平静得象一潭死水。是以当门外又冲进一人,手中举著封信时,他已经不复一开始的激动,瞥了眼管里,示意他去拆开。 管里接过来,快速地扫过,又递给杨清,他接过来看了看,再递还给管里:"念给朕听。" 管里挑高了眉毛:"不识字?" "我识字,可是不识这种狂草。" 第三章 皇上"英明"(14) 信上的字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写的人匆忙所至,寥寥数笔如鬼画符般,饶是管里这样因为职业需要──他曾经长期被公司派驻"类中国古代世界部"──对书法有长期研究的,也是看了半天,才勉强地猜测道:"近期将至,望迎接。" "什麽乱七八糟的?"杨清皱皱眉毛,拿过来又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啊,这是皇妹的手谕。" 管里疑惑地挑了挑眉毛,深知杨清的不求上进,绝对不可能是从字上看出来的,便又翻过来倒过去地把写信的绢布看了半天,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清一边半躺著往嘴里扔瓜子,一边说道:"那个绢,和皇妹随身带著的手帕一个样。" 管里狐疑地道:"你肯定?" "照相机记忆,忘了?"杨清即使提起他唯一的优点来,仍是一付无赖的模样,"把记忆调出来对比一下就行了。" 管里怔了一下,问道:"那你来做这种工作?" "工作劳动时间短,不用动脑筋,还高薪,不来做的是傻瓜。"杨清吃完手中的瓜子,坐起身来寻找更多的食物,"你又为什麽来做这种工作?" 回答他的是管里离开的背影。 七天後,明媚初冬的清晨,一反常态黄沙漫天的日子里,杨清的妹妹,长公主一行到达了前线军营。 这位公主是杨清所扮角色唯一的血缘者,想来这个世界也合该毁灭,他所在的国家,皇室支系人丁兴旺,可是直系人丁中,却单薄得好象飘零的秋叶。皇帝的直系子女,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是以他记得资料上显示,无论明君路线还是昏君路线,这位皇帝都被无数臣下劝谏了无数次,早生龙子,可是无论哪条路线,他却都没能有个一男半女。 这位公主也顺理成章地受到极大重视,希望她早日生下皇家血脉,没想到她的肚子也没争气,长年平平。可说他们这对兄妹,在延续血脉上,令西国人民饱尝失望。杨清当初边看资料边吐槽:"这个世界真是没救了。" 杨清也是在军营里呆得太闲了,皇妹要来那天,他自动请缨,亲自去营外相迎,光是他动用的随行阵仗,便绵延数里,同样闲得发霉的士兵们,也纷纷跑了出来,看个热闹。 他站在官道之上,远处尘土漫天,一抹明黄旗帜在尘雾中隐约可见,飘扬之间显出一点贵气来,与他的阵仗相同,这位公主的阵仗也是庞大奢华,光是宫女的数量,便令他看直了眼,等宫女排成的长龙缓慢无比地走过去,他才终於见著一顶光彩夺目大轿出现。 饶是他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帝,仍为那轿子的豪华而目瞪口呆,从顶上垂下的软金流苏,如同金色瀑布般,随著轿身的摇动而飘扬,轿顶上的盖帽镶满了祖母绿与翡翠,而四根支柱,也全用纯真打造,就连下轿的踏板,也用玉石切割而成,边角点缀著无数细碎的蓝绿宝石。 这顶沈重的轿子由八名英俊高大的汉子抬著,放下时,却轻得好象没有重量,大汉们却胀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敢让轿子晃动一下。方一停稳,立刻宫女迅速上前,无视脏兮兮的地面,跪在地上,纤细小手摆上布制软垫,可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一只如石膏般惨白的玉足便踏了上去,宫女脸上痛苦神色一闪而过,却咬紧牙关深深地埋下头去。 杨清很是期待这位公主,看见那脚时,虽然觉得过於惨白,却仍有著很高的评价,可是当那位公主的全貌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便立刻失望地撇了撇嘴,这位公主实在是长得不够靓丽,虽然身著豪服,妆容敛滟,可是离美女仍有著相当远的距离。 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这位逃难的金枝玉叶,即使风尘仆仆之中,仍散发出那份从小培养出的贵丽气质,举手投足间皇家范儿十足,但是落在杨清眼里,倒是很想看她那拖拖拽拽的环佩长衫在逃跑时的狼狈相,这是种小人物可悲的仇富心理而已,更是一个炮灰妒忌的腹诽罢了。 "皇兄,为何还不发兵平叛?"公主才一见著杨清的面子,没有下跪请安,倒是直接便是气势汹汹的质问,粉脸含怒的模样把他唬得一愣。 按照公司的工作说明,越是能够推动世界发展的人,越是会在改变後,引起更大的波澜,好比投入水中的石子,越靠近石子的波浪越大。这位皇妹无论是昏君路线还是明君路线里,都以火爆脾气、残忍冷酷著称,天不怕地不怕,一付天地间我为王的气势。 她的身份,注定她一旦改变,便会对世界的改变有极大影响,是以杨清只好小心翼翼地应付道:"皇妹怎会突然来这鸟……荒凉地方?" 第三章 皇上"英明"(15) 那女子狠狠睕了他一眼,莲步轻移,紧逼过来,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道:"皇兄,您在这里一呆数月,丞相在京城都翻了天,为何您迟迟不发兵平叛?诸将俱在此处,只要您一声令下三军齐发,何愁大事不定?" "皇妹,这等大事怎会如说的这般简单……你远道而来也累了,先歇歇吧。" 皇妹仍柳眉倒竖,不饶了杨清,仍旧大声训诉著,把他个皇帝训得跟孙子一样,令他这唠叨成癖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恶有恶报,但当她看见管里的身影时,立时停下了脚步,轻巧地转了个身,掂著脚步,微微挑起一边嘴角踱了过去,几乎是贴著管里才站定,娇声道:"李将军,一段时间不见,您与皇兄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管里的记性本不如杨清好,再加上他根本没注意这位皇妹的事,所以对於两人间的关系一头雾水,此刻只好含糊地道:"托公主的福。" "哼!托我的福?"皇妹突然一瞪眼,厉声喝道,"你还会说托我的福?你以前是怎麽对皇兄,怎麽对我的?现在突然来做狗了?只是你这条狗就算吠死了,也就是只狗!" 杨清看管里一付吃瘪的样子,正暗地幸灾乐祸间,皇妹突然又设置枪口,大声冲他骂道:"皇兄也是!为何相信这等无耻之人?他这狗东西没有信义,转眼间就会再度出卖我们!您早该治了他的罪,前些日子您把他打入天牢时我还高兴了会儿,如今他又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药,让你如此宠幸於他?" 这位长公主确实飙悍之极,足足骂人不带脏字地说了大半个时辰,在几百双仆从的眼皮下,把西国的皇帝与骠骑将军骂个狗血淋头,大气也不敢出。杨清与管里无奈之下,只有唯唯喏喏地服了软,小心翼翼地送她去到安排好的帐蓬。 忙完後相对一眼,才发觉背後衣服早汗透,贴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异常难受。管里挂念这位长公主的背景,一转身便去了杨清帐里,逼著他回忆资料。 "这位长公主原先与你有婚约,後来在那件事之後,不知道为什麽你退了婚,侍功自傲,我拿你没办法,就退了婚。自此以後,她更是恨你到死,所以说,她有今天这表现不奇怪。" "哪件事?" 杨清脸上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就是十六岁那年皇帝失踪,然後昏君突然变明君这事,不要问爷你为什麽要退婚,爷也不知道!" 管里一时无语,可也拿杨清无可奈何,公司资料中没有提供的事,他们也没办法从被顶替人那里继承记忆,只有通过推测或者猜想。为著这事,员工们没少向公司抗议,可是公司高层永远是一句"技术仍有待改进",转身便以这为理由,削减整个技术支持部的奖金。是以技术支持部和业务部之间,总是弥漫著看不见的硝烟。 管里整个脑子里都在转著皇妹、十六年那年等等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他晚上往床上一躺──晚餐时,皇妹在听说杨清夜夜"留宿"於他时,立时勃然大怒,是以今天,他终於能够睡在自己的床上,虽然并不柔软,可是至少要比地上好──当他眼中再度出现那个黄袍少年时,他比上一次更快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麽事,他在做梦。 少年用纤弱的手扒住悬崖边缘,祈求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绝望,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步之外,缓步走向少年,那极慢的步子,仿佛是种折磨,象是猫戏老鼠般。最终,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崖边,冷冷地看著少年那张满面泪痕的脸。 "皇上,我们就此别过。"他的声音里有著淡淡的感伤,"皇……我的皇上,後会无期。" 说完,他附下身去,一根一根手指的,扒起少年的手。少年的挣扎越来越少,到後来,几乎是自动松了手,他发出深深的叹息。当少年剩下一只手抓著地面时,他停了下来,挣扎著想说点什麽:"皇上,我……" 後语还未说完,少年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如同濒死的野兽,以单手之力居然撑起身体,一把揪住他的长发,管里痛得大叫起来,头被拉得贴在地上。少年的脸扭曲著贴近他,化作狰狞的厉鬼,恨意从口中倾泻而出:"跟朕一起死!" 只是电光火石间,管里的视线已经突出悬崖,显然,他被拉了出去,拉离了生的境地。他试图转身找回平衡,只是少年却不让他有这机会,四肢如同蛇般紧紧缠了上来,他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急速上升的景物,最後的视线是枯枝烂木乱飞的景色,以及少年嘶哑如鬼魅的耳边低吼:"你休想甩掉朕!一辈子也不要想!" 管里突然地睁开眼睛,倒把杨清吓了一跳,他忆起昨晚没再被"皇上"因"宠"而留宿,当然,也没有阴冷的地面,他睡在床上。 "你做梦时真变态。" 第三章 皇上"英明"(16) 管里保持著标准十字双臂抱胸型睡姿,眼珠也不转动一下,应道:"怎麽?" "脸上表情换来换去,身体却僵硬得象木乃伊。" "是吗?"他慢慢坐起来,"以後我会注意不动表情。" "……" 自从长公主来了後,杨清的好日子到了头,飙悍的公主在前线军营无聊之极,这苦寒之地哪里比得上都城的夜夜笙歌,她打扮得再豪华,衣裙拖拽、环佩之声在刀剑交击不绝於耳的军营中显得份外刺耳,除了让那些在她看来下贱之极的兵士饱了眼福外,毫无用处。 她便闷气起来,她一闷气,便要找人发泄,除了那些可怜的宫女太监外,杨清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杨清通过在无聊时间里孜孜不倦的挖掘,很快便把零散的过去串成了画卷,他记得在皇帝还未进入明君路线,仍是那个性子懦弱、胆小怕事的孩子时,便已非常宠爱妹妹,几乎是百依百顺。进入明君路线後,虽然变得沈稳狠辣,对她的宠爱却长胜不衰,唯一一件没依她的事,便是她与李胜的婚事。自那之後,这位长公主似乎打定主意不嫁人,硬是赖在宫中,皇帝居然也随她去了,也由此,她认为皇兄必是心中有愧,对於李胜的恨意,也就逾发深重。 所以当她再次找到杨清发泄烦燥时,并不觉得有什麽不妥,只是她又哪里知道,这位皇兄面上没变,里面却早换了个人。杨清正为著云天祈和丞相的事著急上火,耐性比起初见她时,就又少了一分,再听见她的絮絮叨叨後,不禁开始打坏主意,正想著用什麽办法来好好整一整她时,但当"李胜"这个词落入他耳中时,云游太虚的魂魄终於被拉回了本体。 "皇兄,难道你忘了,当年您在那件事後,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自那之後也一直是皇恩浩荡爱有加,可是他呢?虽然表面上对您毕恭毕敬,可私底下谁知道怎麽样?您小时候他是怎样对待您的,你没忘吧?" 杨清笑著道:"当然不会忘。"转过头来,等公主走了,他立即招来管里,问道,"你小时候是怎样对我的?" 管里反应极快,道:"你来问我?" 杨清从鼻子里喷著气,道:"我的资料里没这部分!" 管里托著下巴想了半天,只能回忆起资料上记载的零碎片段:"小时候你很依赖我,凡事都与我商量,说要与我一起守护这个国家,我似乎对你……" 杨清大感兴趣,问道:"怎样?" "并不服气。"思虑片刻,他选择了这个柔和的词,"很多时候,我会故意与你对著干,事实上大部分的事,我的意见也很正确。" 杨清并未感到不悦,倒是兴致勃勃地反问道:"那我就没什麽反应?" "没。"管里垂下眼帘,不想泄露梦境,"你一直对我很信服,无论我说什麽,你都准了,只是那次……" "哪次?"杨清等了一会儿,听不见下文,不耐烦地催道,却看见管里眼神飘向暗处,再转向帐外,会意过来,朗声道,"暗卫们出去!" 阴影中响起几不可闻的破空声,不久之後便安静了下来,杨清与管里对视一眼,正要准备再开始说话,明显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在提醒他们般,转头一看,唉第一次没有因为皇帝的召唤而出现。 杨清有些吃惊,问道:"你怎麽出来了?我没叫你。" 唉摆了几个手势,杨清脸上显出诡异的神色,转头对管里说:"唉说他知道那件事。" 管里挑挑眉,并未接口,只是点了点头,杨清便开始翻译唉的手语:"那天,李将军来找皇上,说有要事相商,我自然隐在一边,距你三步之遥,听见李将军对皇上您说,我要皇位。" 这四个字的突然出现,管里并不知道唉说的时候是何心情,至少面容不变,手势也未有任何停顿,杨清翻译时,却有几分呆滞,片刻後才唏嘘一声,冲管里道:"你还真是够厉害的。" 杨清眼神里并未带著谴责,显然他没有把管里当作李胜,对他来说,游戏就是游戏,而管里则心中郁闷,想起梦中的场景,按理说,管里的身体并非"李胜",真正的李胜,也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他怎会做"他"的梦?难道说公司又开发了什麽新技术? 还不待管里想出个所以然来,杨清已带著兴奋继续翻译下去:"我听见李将军这麽说,就注意看了,怕他出手。皇上虽然怯懦,可在这件事,仍知晓大理,无论李将军怎样说,都不肯点头,最後李将军恼了,突然出手袭向皇上,我挡了下来,皇上您在一边叫'不准伤他',我与李将军过了几招後,他不敌我,便停了下来。" 唉说得轻描淡写,可当时的情形肯定一触即发,李胜必然又气又怕,惶恐无措,可面对唉此等的高手,再加上又把那等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去,那时定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杨清象听戏一般,催促停下的唉道:"後来呢?後来发生了什麽事?" 第三章 皇上"英明"(17) 唉飞快地瞄了一眼管里,继续打起手势:"後来您放了李将军离开,并且下令此事不可外传,但从此之後,李将军便处处与您作对,还公开宣称,'尊龙无爪,国之大祸',您听了也什麽没说。" 後面的"话",手势颇慢,显然是"说"给杨清听的,他象是没心没肺地蒙然不知,还安抚地拍拍唉的肩膀,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那是哪年的事?" 唉报了个年号,杨清算了下,道:"十一年前,朕十六岁?" 唉点点头,打了几个手势:"您十六岁,李胜将军十五岁。" "你多少岁?" 杨清的问题让唉一愣,垂下眼帘,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打手势应道:"二十一。" "真没想到李将军居然还比朕小。"这等莫名其妙的话唉也听得面不改色,杨清站起身来,一揽他宽阔的肩膀,笑道,"多亏有你在身边。" 唉怔了很长时间,眼中似乎有某样东西在溶化,在杨清挥手後,仍躬身行了个礼,悄然无声地隐於阴影中,管里沈默了许久,才道:"唉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杨清苦笑起来:"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谁叫他那麽有用,实在是万能保姆啊!" "你带不走他地。" 杨清撇著嘴,斜著眼:"你这是在报复我前面说的话对不对?故意的,你故意的!" 管里难得一笑,举杯说道:"不。" "那什麽?" "你活该。" 十天之後,入冬的第一场狂风突袭了军营,军士将军们纷纷缩进帐蓬里,聊天睡觉,连值班的士兵,也裹著厚衣,跺著脚,一付苦瓜脸,更不用说来军营没多久的公主了。 她无聊地躲在帐蓬里,透过帐蓬缝瞧著枯草荒地,哪有什麽趣事,不要说"趣事",连能够称之为事的都没有,她每天每天唯一的乐趣只有骚扰杨清。 "皇上,您没忘了当初李胜说的话吧?他可是与您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却那样说您,您现在还如此待他!早该治了他的罪,把他除掉才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来做甚?"杨清皱著眉头,裹著厚衣围著火炉,面前摆著香茗鲜果,可惜身边却不是美女环绕,而是姿色平平的长公主,不停地吱吱喳喳唠叨,如果不是她的命运影响著世界的发展,他立刻会把她嫁去南极和亲,"再说他後来不是对朕很忠心吗?" 长公主听见这话,双眼一瞪,气势十足地拍案而起:"那是他巴结丞相没成功!丞相那老东西,我早看出他有二心,想要您这九五至尊之座!怪不得当初没看上李胜那麽个小将军,有了您,丞相还要他个小将军干嘛?李胜准是看风头不对,又转过脸来想巴结您,您不理他,他跑去军队,美其名曰为您为忧,实际上是想掌军威胁您,这些都是天下人眼里看到的,可不是我胡诌的!" 李胜当初是听皇帝之令,接近丞相,依著丞相扶持,年轻的皇帝才把朝政掌在手中,後来李胜又被派去军中,这全是皇帝的命令。可见人嘴两片皮,要不是杨清看过资料,心里清爽,公主这话倒也歪得象模象样。 杨清懒洋洋地敷衍几句,眼见她似乎又要发怒,急忙摆正颜色,好言相劝,说了好些时候,费了不少口水,才把愤愤不已地长公主给劝走了。送那位姑奶奶出了帐,再回来,看向帘後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恨恨。果然,管里走出来时,脸上带著幸灾乐祸的表情,长公主来时他正与杨清商议著事,无处可躲下只好躲进里帐,自然把一切都听在耳里。 杨清恼羞成怒:"丞相到底什麽时候才来,这公主烦得朕都要自杀了!" 话音刚落,似乎世界听见了他的愿望般,帐外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人,小兵打扮,脸上蒙著块破布,只露出两个眼睛,全身风尘仆仆的,衣服上划出四五道口子,嘴唇已干裂得没了血色,一进来就趴在地上狂吼道:"皇上,丞相打来了!" 杨清精神一振,喜上眉梢,正想著该给予气势汹汹而来的丞相什麽援助时,不想一边的管里突然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三军列阵!迎战!" 第三章 皇上"英明"(18) 杨清吓了一跳,看向管里的眼神象看外星人,等著小兵大喊得令冲出帐後,他才惊醒了过来,跳起来一把拉住管里吼道:"你发神经了啊?迎战干什麽?太投入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是吧?" 管里瞪了他一眼,一付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丞相如若叛变成功,接下来会怎样?" "会怎样?"他脸上一阵迷糊,顺嘴道,"诛杀反对势力,巩固统治……啊!" 看著管里眼中暗示著"明白了吧",他显出苦笑:"如果丞相赢了,西国就不会灭亡了。" "丞相是夺权,云天祈才是叛国,不能让丞相赢。" 杨清前面都没想到这一层,此刻抓抓脑袋,听见营帐外士兵集结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头疼地道:"现在怎麽办?朕不会打仗啊。" 管里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你居然以为会有人让你指挥?" "朕好歹也是皇帝。" 他臭著脸道,管里的回答却更让他郁闷:"所以你是装饰。"管里走到帐营门口,回过头来见他黑著脸,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以喊喊口号。" 初冬的寒风刮还算温柔,没有冰碴子也没有冰雹,西国与商国交战地处北方,只是不知今年为何至今已近十一月,都还没降下初雪,士兵们都议论,那是天佑西国,是以无雪渡冬,大吉! 杨清评价:"还不如来只大鸡炖了补补!" 所谓战争,就是一堆精力过剩的男人们聚集在一起,想著法子以人多欺人少罢了──杨清看见那位明君皇帝在兵书上的注解时,不禁拍案叫绝。 自从迎战的命令下达後,死寂的军营瞬间活了过来,富含活力的骚动一直持续著,士兵们带著杀气与兴奋四处奔逃准备著,有些已经准备完毕,穿著军甲跑去集合,在路上与别人撞在一块,又是一片混乱。车马弓箭辕骑等等,各门各部都象不断被投下石子的池塘,拼命泛起涟漪。 西国的军甲全由玄铁打成,黑煞煞的一身,穿上全甲的士兵看起来威严可怕,光是气势上便涨了三分,当这黑甲兵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连绵的方阵後,那气势便成倍的增涨起来,哪怕是宿敌商国,看著这黑色阵甲,心头也不是没有怯意的。 军队的集结花了整整半天,杨清这次在旁边从头看到尾,终於明白为什麽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把这麽一帮象苍蝇般嗡嗡乱跑的人,变成一支听指挥的军队,那得花多少心血,又得花多少精力。 大军集结在都城来的路上,杨清站在车上看去,看著好象黑色海洋一般的队伍,耳中听著兵器交击的锵声不时传来,寒风一起,肃杀之气映衬得士兵脖上的红巾好似飘洒的鲜血一般。 探马来报,丞相大军还有一个时辰便开拔来,跟随杨清左右的将军看了看天色,说道:"皇上,日头尚早,我军精力充沛,叛国长途奔袭,是疲军,不如给予迎头痛击,定可大获全胜!" 杨清斜睨了一眼这位想著表现的将军,懒洋洋地道:"那就这麽著吧,具体你去安排。" 那位将军面露喜色,撒马去了,不一会儿便奔了回来道:"还请皇上与士兵们说话,鼓舞士气!" 杨清演了这麽久,除了前段时候出征,倒还真没见过这般壮观的景象,慢腾腾站在阵前,看著管里一付"快结束吧"的表情,一时之间舌头扭成了麻花,不知该说什麽好。直到管里连清了数声嗓子後,他才回过神来,刚一张嘴,那本就不大的声音便被狂风刮得支零破碎:"各……位,尽……力而战……受伤算工伤!" 没有太监传话,队伍里也只有就近几个人听见了他的话,远的不要说听,有些士兵连他动没动嘴都看不清。一片肃静中他正尴尬间,立於他身边的将军不知是想好的,还是急中生智,突然拔剑举天,宝剑出鞘的尖锐声响起,如同发令的枪声,灼灼白日之下,森铁照玄甲,满含劲气地啸声喝道:"受伤算工伤!" 其他将军们心领神会,有样学样,拔剑举天同时喊道:"受伤算工伤!" 兵士们接著齐声重复道:"受伤算工伤……" 杨清突然觉得有点自豪。 第三章 皇上"英明"(19) 杨清看过不下几百次战争场面,有电视上看的,电影上看的,工作时看的,在魔法球里看的。但是实际亲身临第一线,亲密接触战场,却还是第一次。 在迎击开始前,他还是抱著终於可以看见真刀真枪的心理,有些兴奋,只可惜到後来却大失所望。除了开头喊了几句话,鼓舞一下士气,众人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才讲完,便一涌而上把他包围起来,死死看住,谁也不敢再让他做些什麽,尤其是"皇帝最信任的骠骑将军李胜"吩咐过,"皇上身体微恙,务必多加看护",暗卫们都显了身,紧紧靠在他的身边,满眼所见尽是人的後脑勺,令他大为郁闷。 人墙外面他听见丞相飘忽的声音传来,远远地听不清楚,他心里痒痒,便差太监去问。小太监一溜小跑去,一溜小跑回,气喘吁吁地应道:"丞……叛军头领叫我们速速就降,以免被别国乘机拣了便宜,自家内斗,亲者痛,仇者快……" 听得这一串客套话,杨清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太监的絮絮叨叨,正在此时,外间又传来几声喊话,模糊不清,他立刻再把小太监赶了出去,如此反复几次,每次得来的尽是一些普通的互骂劝诱,他在无数电视剧中看过上百遍,不禁在心中叹道:艺术来源於生活! 这般对骂了一刻锺後,随著一声有些熟悉地长啸声,杨清反应过来,那是管里!他的心里此时就象被千百只猫挠著一样,充斥著好奇的猫叫声,令他坐立不安。 "李将军在干什麽?" 听见皇上没有再赶他跑去看,满身大汗的小太监松了口气,从人墙之外努力伸出头去看了看,答道:"禀皇上,李将军已带著前锋队出阵了。" "朕也去!" 小太监双腿一抖,脸立时沈了下去,对著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心领神会地挤紧了圈子,他大叫道:"皇上,您可不能再有闪失了!" 众人听见这话,想及原先他做过的疯狂事,立时再度压紧了一点,个个人高马大的,把本来不矮的杨清遮得只见黑衣不见天,慢慢便烦燥起来,怒道:"给朕让开!挤得累不累?" 不想暗卫齐声道:"皇上恕罪!" "知罪就让开啊!" "皇上恕罪!" "靠!你们只会讲这句啊!?" "皇上恕罪!" "……" 他这般百无聊赖地挤了一会儿,终是觉得脚累疲乏,最终无可奈何,只有一屁股坐下。在这一瞬间,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再连著东西撞地的声音,似乎是什麽东西飞了起来又落下。他的好奇心被提了到极致,站了起来扒开最近一名暗卫的脑袋,左右看了看,突然伸手到空中,大吼一声:"唉,带我出去看热闹!" 话音未落,他的手里已握著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唉凌空出现,提起他用力一掷,接著两脚一点,人如飞燕般越过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头顶,正好接住下落的皇帝,脚下发力,两人电光火石间已窜出三丈多远。目瞪口呆的保镖们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高叫著"保护皇上",纷纷涌了上来。 杨清此时没兴趣再管其他人,他睁大了眼睛,看著远处硝烟滚滚战场上的变化。唉当然不会带他真得闯进战场去,他也不会真的要求去刀光剑影之中。身在云中不见山,他明智地选择了附近的一个山崖,虽说高尔狭窄,但至少能够纵观全局。 战场上的西国军队身穿黑甲,丞相的叛军也身穿黑甲,不同之处只在於脖子上没系红色脖巾,两只黑龙绞在一直,站在高处的杨清根本分不出双方,不禁恶质地想,如果谁的脖巾掉了,那不是立刻要被自己人杀掉? 黑乎乎一片混乱中,有一支队伍份外显眼,他们手执大刀,身披重甲,步伐整齐,即使身边同伴倒下也不停止前进,但这些都不是吸引杨清的原因,吸引他的是,那队伍最前面骑在马上,身穿大红战袍的管里,赤红在黑海中乘风破浪,所过之处死亡接踵而至。 管里的骑术极佳,配上装备精良的身甲,撕杀互搏之中并无损他的丝毫魅力,反而凭添他的英武气息。 杨清看得兴起,用尽全身力气冲著管里方向大吼了一声:"杀啊!李将军,GOGOGO!" 赤红身影似乎听见了,左右打量著,杨清正得意间,红色身影的上半身猛得往前一冲,不自然地往右边倒去,再起来时,肩头上已多了一枝箭羽。 他吹了声口哨,满面红光:"见血了!李胜,打回去啊──!" 第三章 皇上"英明"(20) 管里终於辨别清了方向,往杨清看来,见著他手舞足蹈,笑嘻嘻地站在山顶上看著,抽了的嘴角,毫不客气地亮起中指。杨清笑嘻嘻地正准备竖回去时,管里的上半身又是一倾,又一支箭射中了他,大概敌方终於发现他身穿奇服,应是个不小的官,自然想要一箭立功。 杨清看著管里面不改色,先是手起刀落,砍了身边敌军的脑袋,再揪住箭尾,直接连皮带肉地拖出了箭支,哼也不哼一声,看得连下属都面色铁青,杨清却鼓掌吹哨,兴奋不已。 杨清正看得带劲间,感觉有人碰他,扭头一看,唉打出手势:丞相一方势弱,李将军应安然无恙,请皇上放心。 一听见这话,他便认真考虑了下如果就这麽让管里死了,公司会不会向他要巨额赔偿。恰在此时,下方战局突然异军突起,远处一小队骑兵纵横而来,白甲白骑,显眼无比,正是云天祈。他带著的骑兵同样身穿白衣,如洗衣粉洒入脏衣服般,瞬间在战场上开辟出一圈通道来。 杨清看见管里调转马头,试图支援其他的同伴,正好背对著云天祈,身在战场看不清局势,他在高处却看得明白,心中一凛──难道云天祈终於要动手报仇了? 此时,他便面临一个选择,救还是不救? 管里在昏君路线中,本该是饥饿而死,只是来了後,他逐渐发现饿死这事实在太难成功,这麽长的时间,谁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麽事。好比上次,打进天牢,他又再三吩咐,本以为高枕无忧必能成功,谁想到能仁义士非要掺和进来保住国之栋梁,天天鸡鸭鱼肉的往牢里塞,甚至还有牢头小弟一本正经地跑来安慰他"皇上很快就会息怒了,将军必会再出去的"云云,每天念得他双眼血红,恨不得杀人。 杨清听完管里的复述後,狂笑半个时辰,下巴脱臼,痛不欲生。 至此之後,他们对於饿死的信心大减,这事可遇不可求,杨清甚至出馊主意,把人活埋了不是和饿死差不多吗?自然被管里教训了一顿,他便再也懒得去烦管里的事,随便他想办法得了,真要说起来,管里明明是敌对竞争公司的,为什麽要他操心? 此时,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救,还是不救? 杨清正想著这糟七糟八的,冷不防站得太前,下面战场转移间,已慢慢靠近了他所处的山崖。有眼利的看见了,高呼一声"昏君",数道目光立刻齐刷刷地射了过来,饶是唉眼疾手快,一把拉过他,也有数支箭羽擦著他的鼻子飞了过去。 他骂了一声,双拳难敌四手,唯有和唉两人落荒而逃,不想才下了山脚,便听见背後蹄声震天,偷眼望去,几只黑骑紧追了上来,唉顾不上礼节,一把揽过他的腰,脚下发力,如流星一般向已阵窜去! 不想那几骑也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拼了命,居然脱离了本阵,不管不顾地直追上来,唉一人带两人,两条腿怎跑得过四条腿。远远地己阵已出现在眼前,原先追著他们後面出去的护卫们许是走岔了,一个人影也不在,唉也无法发声,不要说通知远处的友方,这距离上,就算此时远处的本阵立刻发现,却也是迎之不及了! 追兵与他们只剩几步之遥,马背上的敌人浑身带血,双眼圆睁,一见杨清与唉进得攻击距离内,立刻粗臂一挥,长刀带著杀气往杨清的脑袋上下劈过来! 唉推开杨清,双臂一翻,交叉在额适当,居然堪堪挡住长刀的进攻。两相交击之时,居然发出金属声响,唉虽是带著护臂,却也承受不了厚重长刀挟著重力的去势,免不了骨裂皮破,他的双脚受不住人马合力的攻击,立时没入泥地之下。他知此时不能耽搁,忍著剧疼,一反手抓住敌将的刀柄,沈腰下蹲後移,顺力把那敌将拉了过来,袖中柳叶刀滑入掌心,银光一闪而过,敌将双眼圆睁,脖子上喷出一蓬血柱,身子一软跌下了马背,他便坐了上去,夺了马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漂亮之极。 杨清却对唉做了什麽一无所知,看也不看追兵,他知道敌人的目标是他,若是还傻呼呼地呆在唉的身边,等待援救,只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之中,唉拖住敌人,他的任务就是一直往前跑! 此时真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杨清可不管一个皇帝在阵前逃亡有多难看,如果此时死了回去,那真是功亏一篑,还不知会被白大褂们骂成什麽样,说不定把他身体切了去卖器官,那可不止是难看了! 第三章 皇上"英明"(21) 腥风一阵阵地灌进喉咙里,肺部难以忍受地火烧火燎起来,身後的马嘶啼响却是一刻不停地逼近过来。尖细的破空声从脑後传来,他反射性地低头一滚,正好闪过擦著他头顶过去的马刀,他只来得及在地上翻个身,仰面朝上时,看见的是一双高高扬起,正准备顺势落下的马蹄! 时间停止了,周遭的一切都定格了,杨清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工资啊! 疼痛没有传来,杨清眼中只剩一片红色,比鲜血和火焰还要豔丽的颜色,马儿悲鸣声连绵不绝,巨大的撞击声结束时,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寒日。杨清把满嘴尘吐了,从泥地里爬起来一看,管里正从敌将尸体上抽出马刀,面无表情地一瘸一拐走过来,鲜血顺著他的发丝淌落,在衣甲上画出蜿蜒纤细的红线。 方才情急之下,是管里骑著马,从侧面狠狠撞上了那敌人的马儿,两马相撞飞出去数丈,不然杨清非被踏成肉泥不可! 杨清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道:"凭丫这样子,我们回去就该要奖金啊!" 管里颤抖著举起手来,修长的手指蜷在手心,除了中指。 两人互相望了会儿,突然都笑了起来,便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当惊呼声响起时,他们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管里觉得胸膛一麻,低下头去,看著透胸而出的箭尖,笑容中慢慢掺进几许自嘲,膝盖以下很快便象被抽去了般,渐渐麻木,他往前倒去,被杨清一把捞住。 管里觉得胸口传来阵阵撕裂的疼痛,那箭准确地插进了他的心脏,肋骨被箭势敲碎带来的窒息感渐渐超越每一下跳动带来的痛苦,可是在他看来,这种疼痛却还不够,他甚至能数著心脏在剧烈地跳了一阵後,慢慢变缓的节奏。 他看著近在眼前杨清的脸,周围的声音象是隔著一层膜般模糊,血液失去了心脏的起搏,开始减缓流动的速度,缺痒的大脑令他进一步陷入混沌之中。他想说些什麽,可是张开嘴,嗓子眼里象塞著报纸,在呼出这个虚幻身体的最後一口气後,浓重粘腻的黑暗扑面而来的,就象每次完成任务之後一样,他又该返回"真实"的世界了。 他最後唯一想说的是──杨清,你是白痴! 杨清托著管里的尸体,看著周围赶上来的友方,那位谋杀管里的凶手已经被乱刀砍死,一切都尘埃落地,他想说些什麽,却说不出话来,嗓子眼里象堵著东西般,所以当那声尖叫传来时,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了。 长公主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出人群,妆容豔丽的脸上是数不尽的惊慌惶恐,带著不可置信的神情,用她修剪漂亮而又画著柔美颜色的指甲,轻轻抚上涂著均匀口红的嘴唇。 杨清以为长公主要说些什麽,"我最的人是你"诸如之类,来个临终的感情大爆发,这位长公主大概是这个世界中,除了他之外最没人性的人。没想到她却惨白著脸,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来到管里尸体旁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颤抖著手摸向他的脸庞,从眉骨至鼻尖再至嘴唇,她用破碎的语调讲道:"我、我……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你就算死了,也是我的。" 杨清松了手,凭由恍惚地长公主把管里的尸体──或者说李胜──抱入怀里,象是抚摸情人般拥抱著他,用扭曲的话语,表达著她已逝去的爱意。 杨清有更麻烦的事要想,管里喷出来的血,似乎搅混了他的脑袋,他脑中只回荡著一句话:现在怎麽办? 在他心中,当然是把管理当成活生生的人,与世界无关,与任务无关,管里不是纸片上的画面,不是电脑中的3D模型,不是小说中的文字,他是活生生,会说会动的人,与他一样,生活在现实的世界中。 可是,他现在死了,杨清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心情,他应该高兴的,因为不管怎麽说,管里已经完成了任务,也许有些偏差,可是在他看来,这偏差问题不大──当然,只是在他看来,所以,一切困难对管里来说都结束了。 杨清却觉得鼻子有点酸楚,他摸了摸鼻子,正打算说点儿酸话时,却好象突然发现般,管里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之所以发现,是因为长公主站了起来,带著满身血迹,突然一近身,抽出身边侍卫刀剑,一边冲向云天祈,一边在口中高呼著:"你这贱人,我今天要你偿命!还我李胜来!" 她的刀刃还没靠近了云天祈,生命已在突然间消逝,云天祈的部下闷不吭声地抽了马刀,只是轻轻一划,已夺去了西国长公主的生命。她的脖子折断,双眼瞪著滚圆,没走几步,便缓缓倒下了,玫瑰色的脸颊贴著泥泞肮脏的地面,僵硬的表情凝视著泥洼里溅起的水滴。 第三章 皇上"英明"(22) 杨清看著云天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沈默半晌,突然走至管里尸体旁边,拎起对方的衣领上下摇晃著吼道:"管里个大混球,你好歹给我考虑下说点什麽啊!你个混帐东西,难得我培养了半天情绪一低头你都死了,你死得也太快了吧!便宜死你了,我靠啊!" 杨清此时早把什麽规矩抛诸脑後,围成一圈的侍卫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都想著皇帝大概是失去了从小青梅竹马的亲友,一时受不了刺激,得了失心疯吧。 一队白甲骑兵奔了过来,洗衣粉将军云天祈出现,手执长弓,冷漠地立於马上,望著跪於地面的杨清。马儿长嘶一声,引起了杨清的注意力,他停止对管里的尸体发泄愤怒,抬起眼来,看著貌似神武的叛国之将,只需他一声令下,周围人便会一涌而上,撕碎白衣将军。 他低头看了眼管里的脸,不禁有些难受──为什麽他无法看见真正"李胜"的脸?呆会儿一旦任务结束,返回现实世界时不是又要看个活过来的死人? 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鬼,再见著活过来的管里会做恶梦!真要论起来,自从加入公司後,这两年来,他唯一熟的只有犀牛的老家夥,两人从未在工作中碰到过,也从未见过对方临死的样貌。本公司的人,就算看见临死的样子他也无所谓,因为不熟,管里是第一个他熟悉,又见到临死模样的人。 他抬起头来,盯著云天祈的脸,白衣将军虽是面无表情,手背上毕露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笑了起来,长身而起问道:"云将军,你待如何?" 云天祈动了动嘴唇,用低沈的声音道:"替天行道,让有能者居尊位。" "所谓的有能者?" "……商国皇帝。" 听见这四个字,杨清才真正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柳暗花明,兜兜转转,好歹他们终於达到最初的目的。地平线远端喊杀声传来,商国军队的绿色象片移动的森林,云天祈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道:"此时已是末路,你这昏君,还不快束手就擒!" "行。"杨清干脆地应道,也不去看云天祈错愕的表情,站起身来,见著另个方向,一丛人拥簇著一骑过来,那骑手见著他,立时滚鞍下马,竟然是丞相,他第一反应更是,终於轮到他来慷慨激昂一番了! 不想丞相双膝一软,跪伏於地,叫道:"恭祝皇上大胜!" 他挑了挑眉毛,不明所以,丞相继续道:"皇上,丞早已看出云天祈狼子野心,是以起了小军过来,装作反叛,臣已得报,商国军队得了云天祈的报信,那皇帝已亲自带著大军突袭过来,如今皇上当可一击毙敌,以绝後患!" 云天祈顿时刷白了脸,坐於马上的身体摇摇欲坠,跟随的部下也是面面相觑,大多面露惊慌之色,他们本就存著求个富贵的心思,此时一听这话,顿时怀疑此事恐怕是丞相与皇帝共同的阴谋,况且他们又杀了长公主,如此一来,他们已没了退路,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哪能不慌张失措。 杨清只想仰天狂笑,这等峰回路转的发展实在让他犹如在看一出戏般,只想仰天长笑,谁是奸谁是忠,还真辨不出个真假来。丞相沈默不语,云天祈脸比衣白,其他人不敢说话,萧萧原野之上,拥簇著皇帝的一群人,却只闻清风之声。 杨清出了很多任务,在死前,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他总是禀著职业道德,力争做出最完美的表演,虽然未必实际上有好效果。此时,他难得却想要做些别的事。 他喊道:"唉。" 沈默的男子立时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招招手指,唉毫不迟疑地走过去,他一把揽住男子的肩膀,耳语道:"走,我们去喝酒!" 云天祈脸上露出强抑的平静,听他的皇帝道:"去给我们准备酒,很多酒!" 丞相不明所以,叫道:"皇上?"杨清却恍若未闻,一转身径自离开,老头儿这才慌了起来,大叫道,"皇上,皇上您不可离开啊,你得下令啊!皇上,机会就在眼前有,一切都只待此番之战!只要胜了,西国必可得百年安泰!" 见著皇帝头也不回,拉著唉悠闲走去,老丞相终於认识到皇帝是铁了心要离开,他脸如死灰,一咬牙一跺脚,便要去找其他人,当然被云天祈制了下来,他见著云天祈自傲的神色,面露怒容,指著云天祈厉声骂道:"天亡西国啊!你就是亡国罪人!必会留千古骂名!" 此时的杨清,已经拉著唉走至帐营之中,静听外间喧闹,兵器交接之间,他有些怕──怕过会儿又有哪个将领跑进来,说"臣护驾来迟,还请恕罪"之类,到时他便会吐血三升,又或者那商国皇帝不杀他,软禁他个几十年,那比吐血还惨,肯定会被管里嘲笑到死! 第三章 皇上"英明"(23) 唉沈默地跪坐於他的旁边,低头望著地面,他好奇地问道:"唉,你希望哪一边胜?" 男子抬起眼睛,难得发了一会儿愣,缓缓地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来,让杨清也呆了呆:"你居然会笑啊,真难得,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唉打著手势道:您希望哪边赢,我就希望哪边赢。 "看见"这句话,杨清有些气馁地道:"你……有没有什麽希望的事?" 希望的事? "比如,想要去做的事。" 没有。 "真没有?" 也许有一件。 "什麽?" 如果您要自杀,请让我动手。 杨清愣了愣,笑了起来:"为什麽?" 如此一来,我这一生,便没有负您。 "如果说我命令你杀了我後,无论怎样都要坚持活下去呢?" 唉眨了眨眼睛,手指尖几乎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谁也没有发现,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忽略。他略略平静了下,说道:只有这个命令,我不能答应。 杨清往後靠了靠,双臂抱胸打量著眼前的唉,他真正觉得,唉不再是纸上的画,书中的字,屏幕中的点1和0,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定定地望著这个跟随多年的侍卫,想说些什麽,可是却又发现说什麽都没有意义。恰在此时,有人闪进了帐蓬。那是一个士兵,踉跄著倒滚进来,满身血污,张大了嘴巴刚想说些什麽,却只吐出几个无意义的音箱,在一柄剑尖透胸而出後,很快便倒下去後。他的身後,一张有些熟悉的暗卫的脸露了出来──实际上杨清分不清楚暗卫们的脸。 "皇上,快走!" 杨清松了口气,看这样子,该是云天祈笑到了最後,那麽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真正可算圆满结束了,一想到这里,豪华客房与美女浮现出脑海,他的心也放回了胸里。暗卫们陆续涌了进来,有人拉起杨清便想跑,却反被他拉住:"你们听著,现在立刻出这个帐蓬,然後跑得远远的,远到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不要留在西国,也不要留在商国,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暗卫们愣了会儿,抓住他的人急道:"皇上,快走吧,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人脚步虚浮,黑衣散发著浓重的血腥味,显是经过激烈拼杀才闯进来,杨清笑了笑,缩回手道:"这是朕最後的命令,快走!出去了就不要回头,哪怕有同伴死在你们身边,也不要回头。" 众人面面相觑,曾经进谏的暗卫冲著旁人摇了摇头,他们郑重地下跪行磕头大礼,之後提起刀剑,返身窜了出去,帐外一片呼喝惨叫,也分不清是暗卫们还是别人,那谏言的人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来,眼光在唉与皇帝之间看了看,欲言又止。杨清笑了笑,一拍唉的肩膀道:"朕……我与你们首领间,还有一场酒没喝,所以他不能走,要留下来陪我。" 那人眼中似有亮光闪烁,沈默地垂首行礼,一转身,便如风般消失在帐外、杨清对上唉的视线,看著这个高大男人慢慢扬起嘴角,毫无保留地笑起来,便一巴掌扇上他的脑袋,喝道:"笑得难看死了,不许笑!" 唉的忠诚,注定了他一生的孤独,在最後的最後,他与他的皇帝,终於不再是君臣,而是能够一起喝酒,一起赴死的人,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满足。他与其他暗卫们的一生,渺小到世人都不知他们的名字,也永远不知他们的存在。 他们是依忠诚而生的人,因遗忘而亡。 帐外的金戈交击声渐息,硝烟散尽後带著死亡气息的低低呻吟在各处响起,不久後,微小的呻吟声也逐渐消失,大战之後的空虚扩散开来。夜晚来临,寒露霜重,皮靴踏著冰冻的泥土的清脆声音传来,缩在床上昏昏欲睡地杨清,听见云天祈的声音终於在帐外响起:"皇上,酒来了。" 直截了当,沈稳干净,到底是杀皇叛国,在这个世界,恐怕没有比这更大胆的事了,云天祈从此之後,确实也没有什麽能令他害怕的事了。一边这麽感叹著,杨清一边道:"搬二坛进来,另外把朕的帐边全洒上酒。" 第三章 皇上"英明"(24) 帐外一片沈默,没有回答,他翻了个白眼,补充道:"这附近应该死了朕不少兄弟,给他们路上有好酒也是应该的事。" 云天祈发令声这才传来,帐外响起泼水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人搬进两坛酒来,拿了两个杯子来。杨清哼了一声,用爆发户地口气道:"拿碗啊,猪!杯子够喝什麽!" 倒酒当然是唉的事,清脆的碰杯声响过後,杨清便不管不顾地一口气全喝下去了,喝完定晴一看,唉还端著碗,望著他笑。他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麽劝唉逃跑的话,此刻再说这些,便绝对是傻瓜。 "把这坛酒全洒在地上,所有的地方都要浇均。"顿了顿,又道,"把我身上也……算了,还是不要浇了,呛晕我得了。" 唉一一照办,杨清又冲著帐外喊道:"拿火烛来,黑漆抹乌的怎麽看得见!" 待得杨清手上有了烛火时,又困难地咽了口唾沫,虽说习惯成自然,可是毕竟谁也不喜欢疼,象管里那种能面无表情徒手挖箭的家夥,世上没几个。 他向唉伸出手道:"给我把武器。"当他拿著那把薄薄的匕首在唉的胸前比划时,又犹豫地喃喃道,"你别动啊,我怕我一下扎歪了,你可就受苦大了。" 唉仍然挂著笑容,好象要把一辈子的笑补回来,杨清望了望他,问道:"你的本名是什麽?" 唉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杨清会问这问题,沈吟片刻,有些困难的手势刚打到一半,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心口。心脏快跳了几下,很快便无力再运输血液至经脉里,身体逐渐麻痹,四肢的力量快速消逝,鲜血顺著他的嘴角淌了下来。他带著笑意,突然一倾身,抱住杨清,乘著对方愣神之际,右手突然用尽全力如刀般切进对方的胸膛。 杨清完全没想到唉会来这一手,他也完全想象不出还有人在这种伤痛下,能够爆发出那可怕的力量。剧痛很快漫延开来,虽说因为工作需要,他的耐痛点很高,可是被捏爆心脏,谁也不会好受,他只想骂脏话,努力了这麽久,居然最後仍然没有落得按计划死亡,回去之後,肯定要挨许多骂。 可是他现在也没办法再去多想,身体渐渐放软,他的意识也被黑暗所吸引,他的脑中最後出於理智的想法是:算了,就不和这只忠犬计较了……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一点烛火掉在地上,很快便顺酒燃起。烈焰顺风,吞噬木头的劈叭声传来,帐内温度迅速地升高,淋了酒的布比木头更吸引火焰的注意力,布匹很快於赤色之下灰飞烟灭。夜空之中爆发出剧烈的火光,众人都不自觉地被这场景所吸引,暂时忘了他们所处的场合,以及没有方向的未来。 杨清在短暂的痛苦之後,得到了他期望已久的宁静,黑暗之中,他又回到来时那个没有上下之分的通道,当朦胧的亮光在眼前出现时,他用力撑开酸涩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熟悉的工作玻璃间。 回来了!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 杨清想要欢呼,张了嘴才发现喉咙干渴无比,他整理著记忆,最後似乎闻见了火硝味,风声呼啸。他躺在软椅上,不确定地耸了耸肩膀,唉的头原来搭在那里。他的皮肤仍残留著灼热感,每次死亡所带来的强烈印象都会令他有短暂的不安,这时候最好是找个美女,一夜春宵比什麽安眠药都有效。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麻木的四肢,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力气,推开玻璃间的门,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营养液,一口气把血红的液体灌进嘴里,再往房间里的医床上一躺,便动也不想动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走到床边,他以为是白大褂,胡乱地挥著手道:"我可没再搞砸,最後是云天祈胜了,西国灭亡了,这次是……" 没有人应声,杨清猛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睁眼一看,赫然是管里冰冷的脸。再次见著熟识的人死而复活,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天地已在他眼中旋转起来,浑身发痛的瘫在地上,听见管里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顶著吱嘎作响的关节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後退出管里的攻击圈,一边怒吼:"我告诉你啊,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你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次你什麽工作也没做,全是我做的!你就吃吃喝喝睡睡打打,靠,根本是混工资的!" "你怎麽死的?" 管里一句问话便堵住了杨清心虚的唠叨,他吱吱唔唔地道:"什麽怎麽死的?当然是被烧死的啊,不是安排好了吗?" "烧死个屁!"难得管里也会骂脏话,杨清再次被对方闪电般的拳头击在眼睛中,哀号著捂眼蹲下,"你最後是被捅死的!" "操!"杨清也跟著破功,大骂道,"你不也没被饿死!?你明明是被射死的!" "管先生是没的选择,您是有的选择却不选择。"熟悉而机械的声音插了进来,金乌鸦的白大褂拿著记录表笑眯眯地进来,"所以您算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等、等下!"杨清带著熊猫眼躲闪著管里的攻击,"什麽叫知法犯法,我最後也没想到他会来那麽一下啊,哪里知道有人被捅到心脏还有力气徒手杀人?这种非常识性的事不要随便拿出来讲好不好?" 白大褂没有答话,仍旧摆著职业微笑,看得杨清心头发毛:"喂,等、等下,不会吧?又要扣钱?还是什麽?赔偿?无偿工作?坐牢?不,你们不可以这麽干!" "赔偿?"门被猛力踢开,熟悉的白衣飘扬起来,香槟色的细高跟鞋准确踩上杨清的脚面,一头怙蓝色的爆炸发随著脑袋的晃动而荡漾,"赔你老爹!" 杨清惨叫一声,挣扎著试图从高跟鞋下抽出自己的脚:"美、美女,你、你走光了……" "黑色内裤,不怕走光!"拥有奇异发色的美女双手握著文件夹,俐落地往杨清脑袋砸了下来,在被金乌鸦的白大褂眼疾手快地挡住後,才收回脚,顺手把记录拍到桌面上,"乌鸦和红鲸的,这次你们租用我们蓝犀的线路去JK─306,现在整个线路给你们搞瘫痪了,来谈谈赔偿吧。" 说罢,那女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就连全身伤痕累累的杨清也忍不住偷眼看去。 门外又进来一人,金乌鸦的白大褂笑容满面,两手插在兜里,刚进来的红鲸白大褂斜靠在门板上,眼睛下挂著黑眼圈,大刺刺地点上支烟,蓝犀牛的美女白大褂坐在椅上,身材麻辣,眼神如刀般锐利,不停地修剪著指甲。 整个房间里弥漫著一片沈默压抑的沈默。 杨清瞄向管里,後者对他比了个麽指,他正疑惑间,见著那麽指转为向下,管里的口型比出四个字:你完蛋了! 事情很糟,杨清这样想,至少他目前为止,仍然没看出任何好消息,很快,三名各自代表著本公司利益的白大褂们便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纠结不休地吵了半晌後,杨清终於理出点头绪来了。 为了送杨清和管里去JK-306世界,红鲸与金乌鸦租了蓝犀牛的线路──直到这时,杨清才知道原来还有租"线路"这种说法──可是,杨清好死不死地又搞砸了,他不禁咕哝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话说得小声,可是仍被金乌鸦的白大褂捕捉住,他带著职业微笑转过脸来,用令杨清毛骨悚然的眼神道:"您没按即定计划死。" 杨清涨红了脸扯著嗓子大叫:"那是意外,意外!况且西国灭亡了啊!国家的命运不是一样的吗?"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2) 红鲸的白大褂年轻力壮,有著一双桃花眼,对杨清的态度却始终恶劣之极,象是在看害虫般,他走至杨清面前一把捏住他的脸,微笑得如同春风般:"是吗?你觉得这是意外?" 杨清像条离水的鱼般在红鲸的白大褂手底下挣扎,脸红脖子粗:"不是意外是什麽啊?" 白大褂邪恶地微笑一笑,手向著门外招了招,杨清的眼珠子就差点瞪出来了──是唉! 沈默寡言的侍卫一脸疑惑的表情,显然这里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能力,只有在看见唉时才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到这里来後先是看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房间,再就发现一堆莫名其妙的人,这里的一切与他所存储的知识完全不符,更重要的,他记得皇上和自己一块儿死的,为什麽只有他一人在这里? 杨清已经完全是呆若木鸡了,再怎麽想,他也没想到会把唉给带到这个世界来。想破了脑袋,他也不明白这是怎麽回事。红鲸的白大褂青筋毕露地粗著脖子吼:"这种大错在公司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你们的脑袋是干什麽用的,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在最初的震惊过後,杨清突然反应过来,同样吼了回去:"管里是你们公司的人,关我屁事啊!明明自己是个头牌还犯错,为什麽一定要赖到我头上啊!而且这个人我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不是我带过来的!" 当他吼出这句话时,唉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悲哀的神色,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那边两个公司的白大褂们已经吵作一团,整个屋子里全是声音以及各种脏话,显然这一次,杨清做的不仅仅是犯点小错、没达成任务,而是闯下大祸了。 在这混乱之时,杨清和管里这两个罪魁祸首倒是被挤到角落里,像叫花子般蹲在地上,互相凝视无语。对他们来说,事情的发展绝对超过了他们的本意,可是事情确实就这麽发展了,难不成还能让时间倒转? 管里一脸凝重,却很神奇地没有冲杨清发火,反而大发慈悲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道:"我也有错。"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主要的错在你。" 杨清的感激还在嘴里便被咽回了肚子,他恶狠狠地转过脸去,看著一本正经的管里,颤抖手指向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同伴,几次想要说些什麽,最後却破罐子破摔般嘟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不要把什麽脏水都泼到我头上,还有没有廉耻啊?老子跟你们没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也想通了,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赔钱了事,以公司的能量和狠厉,他觉得就算要命也是很有可能的。 "打够了没!"当事情向著全武斗的范围发展时,充满男性激素的屋子里一把美女娇豔的嗓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公司不是角斗场!" 所有人遁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士走了进来,两条笔直的腿交错前进著,漂亮的胸部让杨清有种吹口哨的欲望,但是,当他们看向女士的脸时,顿时都有种沈默扭头的冲动。脸长得……太有个性了,或者说,比起那凸凹有致的魔鬼身材,脸长得……也很魔鬼! 令杨清惊讶的是,所有的白大褂立刻面容一肃,齐声喊了句:"老板!" 杨清瞪圆了眼睛:"哇哦,看不出来啊!" 管里似乎也很惊讶:"哪个公司的?" "谁知道。" "来做什麽?" "这还用问吗?" 杨清终於有了鄙视管里智商的机会,此时唉已经凑到他们身边,和他们一样蹲在墙角做叫花子,那老板便分开人群,一直走到了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他们。 从这个角度看,这胸部真是太完美了……杨清把这想法咽回肚子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老板有事啊?" "杨先生在公司的负债还未还清,这一次,你所引起的世界崩塌更是严重,你不觉得羞愧吗?" 被女人这麽一问,杨清顿时不爽起来,这家夥对於女人的定义十分偏激,女强人类型在他心目中一律被归为无性人。此时不要说这位魔鬼身材的女人,哪怕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美女,他也一样照顶撞不误。 "这话就不对了吧,我可不是故意把别的世界的人带回来的!" 唉虽然不懂众人话里的意思,可是话还是听得懂的,此时立刻知道这并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不知为何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许原来那个世界给他的压力太大,束缚太强,换个新的世界,是不是会有一个新开始? 唉还没想清楚,那边女老板已经和杨清开始唇枪舌剑了,俩人吵了片刻,最终大老板不耐烦了:"行了,你可以走人了,我们这个公司不可能再雇你,当然,赔偿我们会随後进行诉讼要求,如果你赔偿不起,就不要怪我们狠心了!" 杨清也是火大了,直接跳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把唉一把拉走了。走出公司门後,仿佛空气也清新了点般,看著唉一脸疑惑的表情,他正准备解释几句,却看见管里也跟著走了出来。 "你来干什麽?" 管里说得十分言简意赅:"我被开除了。"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3) 杨清被开除了,他并不意外,甚至连被追索赔偿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觉得公司没当场把他抹杀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但是,听见管里也被开除了,他立刻奇怪起来。管里虽然说"有点错"吧,但大部分错误显然是他的──虽然他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但人就这麽认定了,他也没办法──他们把管里这头牌开了,在损失上看来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他有些奇怪地道:"他们不要你赔了?" 管里回答仍然简洁:"要。" "那怎麽还让你走人,应该让你一直无偿干下去啊!" 杨清的损招得到了管里的白眼:"他们不是你。" 对於这样的评价,杨清表示嗤之以鼻。只不过,不屑完了,俩人,哦不,现在是仨人了,面对公司外面的"自由天地",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做什麽好了。曾经,杨清以为他会和其他公司的人一样,做到一段年龄後就申请退休,拿著一份不菲的退休金以及这麽多年的储蓄过上一种体面而悠闲的生活,直至哪天他终於觉得无聊了,也许找个女人成立个家庭,又或者回来这份刺激的工作里,直至真正的死亡来临。 可是现在,他被开除了,计划好的人生中突然出现这麽大的落差,他顿时觉得无所适从,前途迷茫。幸好,此时觉得前途迷茫的不止他一个人,管里和唉的存在令他的心情少了些担负,至少不会孤单了。 "唉,你是怎麽过来的?" 这时候杨清就很庆幸自己的强大的记忆力,对於唉和"皇上"间那套自创的哑语系统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当唉比手划脚地说完,仨人已经站在地铁站边上了。他听得感叹一声,拍了拍唉的肩膀道:"辛苦你了。" 唉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了杨清,他苦思冥想半晌,也没找出比较靠谱的解释,正准备找个含糊的理由糊弄过去时──反正唉对他是言听计从嘛──管里终於出手帮忙了:"这里是神仙的世界,我们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人,後来被下派到地上做人,现在做完人了,我们就回来了。" 这套说辞显然十分容易被唉接受,他的脸上怔仲、惆怅、疑惑、释然各种表情轮番上场,片刻後,他终於点了点头,对杨清打手势道:「皇上,我终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这话说得,连杨清这种冷血的人都不自觉地鼻子一酸,重重在唉的肩膀上拍了下,道:"既然来了,就好好过吧,来,哥带你见识下什麽叫真正的美女!"想到那宫中的後妃们,他现在还是忍不住要打哆嗦。 唉倒是愣住了:「难道我也能留下来?」 "你怎麽不能留?" 「我这……杀戮深重的人?」 "呃,其实我找了点关系把你的罪孽取消了,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就当自己重活了一回就行了。" 唉点了点头,随即不再言语,此时他们正在地铁上,不是上下班时间,空旷的地铁轻轻摇晃著,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新鲜感。对他来说,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从未见过,如果是平常人来了早就大呼小叫地了,他却是靠著强大的自制力压抑住了自己的惊奇。幸好在公司时早有人为他换了一身衣服,不然的话这会儿就不是他围观别人,而是别人围观他了。 杨清看著唉一付老神在在、四下张望的样子,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有些发愁──要怎麽处理唉?留下来的话,这家夥能适应现代社会的生活吗?如果不管,那……会不会太残忍了?他左思右想没有个妥当的方法,直到管里悄无声息地说道:"你不觉得公司把唉放出来很奇怪吗?" 他看向管里的脸,猛然间察觉到了不妥,如果说把他们开除还算意料之中,可是让他把唉也带走,就是很奇怪的事了。唉不管怎麽说也是另外个世界的人,而且还是死了的,他们不想著赶紧把唉给塞回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反而把唉送给他?再怎麽看也是不可能的事啊! 杨清迷惑地眯起眼睛,这一团乱麻中找不出头绪,其实,他最大的疑问是,为什麽唉会跟著他回来?这在以前许多次任务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公司大力宣传过此举的不可行、不可能以及不可取,可是现在,事实确实发生了。 他反复询问唉整个过程,可是这整个过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是他每次任务结束返回的过程。可是唉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麽会回来这里?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4) 杨清不明白,也想不通,只得带著一头雾水走出了地铁站。这时他才发现身边不仅是多个唉,更多了个管里。 "你跟著我干什麽?"对管里他可没什麽好脸色,不知为什麽,每次和这家夥沾上边,最後他都会倒霉悲催得不行,有时候明明事情已经有了起色,可是只要管里在,最後的结局总是令人扼腕,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神之手在推动著事情向不好的方面发展般。 管里的表情很淡定:"找你赔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此时杨清连生气的劲也没有了,同样淡定地回答道。 管里倒也不生气,镇定地道:"那我只有跟著你过活了。" "不是吧你!"杨清不由瞪大了眼睛,"你干了这久的头牌,连生活的钱都没有了?" "没有。" 公司虽然制度森严、不近人情,可是开的工资十分丰厚,足以吸引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如同飞蛾扑火般冲过来。不然的话,在那样恐怖的工作条件下,谁还会来应聘?所以,管里说没钱了,杨清难免就惊讶了──就算是他这麽个花花公子,花天酒地之外也存下了一笔不小的存款呢,管里这头牌却一分钱也没有? "你以前的收入呢?" "花完了。" 杨清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花到哪里去了?你是吃钱吧?" "这个我没义务告诉你。" 哟,居然还摆架子!杨清没好气地道:"那我也没义务让你跟著吧?" "害我被开除的不是你吗?" "关我屁事啊!"杨清的脾气终於爆发出来了,"这件事没有你的份?你没做过?你没想过?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这就是你干出来的?还兄弟呢!兄弟个锤子!" 杨清这麽一嚷,管里居然脸不红气不喘,也不跟他争辩,就这麽鬼魂般如影随行地跟在他身後,他去哪里管里就去哪。见甩不掉管里,他也不多说,直奔火车站掏出钱包就想买两张火车票,正要付钱时猛地意识到什麽,鬼使神差地扒出信用卡,售票小姐满脸笑容地接过後,又满面笑容地递了出来:"先生,请换一张卡。" 杨清换了一张,不一会儿又被递了出来:"先生,请再换一张。" 再换,再递回来:"先生,你还有多少张卡?" 杨清干脆一次性把所有卡送进去,售票小姐再递出来时脸上已经是面无表情了:"先生,您的卡全部冻结了。" 怪不得管里这家夥说身无分文了,公司早已把他们的帐号冻结,不要说信用卡了,恐怕名下的任何帐目此时也已经全部变成一堆无意义的数字!想到这里,杨清咬牙切齿地回头瞪了一眼似乎毫无所察的管里,这家夥早就知道却就是不说,故意等他过来买火车票了,再眼睁睁看著他出丑,实在可恶之极! 他悻悻地翻了翻皮夹,里面剩下的现钞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了。这些钱,如果是他一个人过还足够支撑半月之久──这是在节省的情况下──如果是二个人,一星期都很危险,如果是三个……当然,这一切预算都是在省去住房的情况下,依他们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是租不起房子的。由於他时不时要"出差"十天半个月,在现实世界都是住的短租房或者宾馆,"出差"前都会退掉。他可不想自己万一有天回不来了,旁人去他的房子里收拾遗物,从而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於是,这样打算的下场就是他们现在无房可住了! 杨清苦思冥想地半晌,迅速地掏出手机播了个号码,当那头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後,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俩人说笑了片刻後挂掉了电话,他的表情也由阴转晴爽朗了起来,转头上下打量了片刻唉,道:"你也该有个名字了,老叫唉啊唉的不行!" 管里眼中闪动著嘲讽的光芒,这个"唉"还不是杨清自己起的?杨清这会儿打的什麽主意,在打电话时他就猜到了一二,只是却懒得去说。 唉哪里知道这麽多,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请皇上给我起个名吧。」 "第一,以後你不要再叫我皇上了,叫我,唔……少爷吧!我喜欢这个称呼!"杨清开始想像自己出身豪门、衣食无忧,也不会陷入现在这般麻烦的境地,"第二,你就没有什麽想要的名字吗?" 「……没有。」唉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只不过,唉的那点犹豫没有逃过杨清的眼睛:"再想想。" 「有个名字,只是不知道皇……少爷允不允许。」 "说。" 「聂飞。」 "聂飞?"杨清呆了呆,稍一回忆便发现这是在另一条路线中唉原本的名字,而这名字也是"另外个皇帝"给起的,也许在他们完成的路线中,原本的皇帝也曾不经意地说起吧,但在他去後便给人把名字改了,而唉也从未提出过抗议,"行,就叫这个名字吧。" 唉,不,此时该叫聂飞了,脸上顿时散发出惊喜的光彩,显然他对於"唉"这个名字也十分不爽──确实是,这种名字谁会喜欢? 仨人像木头一般在火车站等了有半小时,一辆黑色的骚包豪车远远驶来,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地稳稳停下了。车门打开,从他们的角度看不清里面的人,只看见旗袍包裹下露出的雪白大腿,以及放在膝盖上柔若无骨的双手。 女人……果然,杨清这家夥还是用这招麽?管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吃软饭!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5) 杨清可没有半点芥蒂,车一停稳就笑容满面地钻了进去,俩人谈笑风生半晌後他伸了一个头出来对聂飞招了招手。聂飞哪里懂什麽,当然是言听计从,一步就钻了进去。这时候管里就别扭了,他到底是上还是不上呢?要说空空如也的钱包确实是件非常能剥夺尊严的东西,可是吃软饭这种事还是令他觉得有点不可忍受。 当管里正在纠结挣扎中时,冷不防一只手伸出来已经拉住车门准备关起来了。这时候再不决定就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不及多想,一掌拍到车门接著就钻了进去。 杨清看著管里进来,又是不开心又是开心,开心的是这家夥的傲气终於能够好好煞煞了,不开心的是这家夥就算跟来也不可能出卖色相,最後的重担还不是要全部落到他的头上?只不过,左思右想之後,觉得哪怕再累点,能够看见管里别扭的脸还是值得的。想到这儿,他的心情顿时晴朗了起来,对著那位"富婆"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这位"富婆"真说起来,也完全称不上是"婆",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貌美肤白,魔鬼身材前凸後翘,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了都不自觉地会咽口唾沫。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在杨清面前如同一只害羞的小兔子般娇笑连连,那般可爱温顺的样子也足以说明他的手段有如何之厉害。 管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觉得这家夥还真是不要脸到一定地步了,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自如,真是令人觉得无语万份。车子开得很稳很快,不一会儿,郊区的豪宅就映入了他们的眼中,如此美女香车自然是要配上豪宅了。接下来,美食盛宴、大间软床,这些东西都缺一不可的。他就这麽冷眼旁观,看著杨清一直陪在美女身边,时尔笑语连连、时尔温言软语……真是对狗男女啊!他在内心骂了一句,恨恨地叉著盘子里的牛排,不管如何,为了免费饭免费住宿也跟著来,他也算是堕落了啊!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长叹一声,引来聂飞注意的眼神。 自从杨清一变从"皇上"至"吃软饭"的後,他连一个多疑的眼神也没有,保持沈默与内敛是他的本份,丝毫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反过来,对於管里这位将军,他则一直保持著戒心,时时关注。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缓慢,缓慢到管里心中冒火差不多就要掀桌而起时,晚宴终於结束了。之後,杨清和美女直接消失到後花园看月亮,而他和聂飞就被佣人带去了自己的房间──确实是好房,窗外风景漂亮、窗内装修豪华,那床一躺上去就让人不想走。可是他仍然觉得心烦不已,会被开除完全是在意料之外,更令他意料之外的是"老板的拜托"。 "我想请你监视杨清。" 这句话刚听到时管里也是一怔,那位有著魔鬼身材的女性是蓝犀的老板,本身有权限开除杨清就已经令他惊讶了,此时居然管到他头上来了更是奇怪。四下张望,却发现各个公司的白大褂都是一脸淡定,并没有提出抗议,这令他心中疑惑倍增。 "你把他放在公司不是更利於监视?"想了想,他还是从实用角度提出一个婉转的拒绝回答。 女老板干脆地堵了回去:"不能再把他留下来,这是我们三人的一致决定。金乌鸦倒是想留他呢,可是留他下来还不知道会再闯出什麽祸!" 这话一听,管里是明白了,三家公司已经在这事上达成协议了,别说他一个小员工,就连金乌鸦的老板恐怕这件事都做不了主。金乌鸦老板喜欢胡闹这个传闻他是听说过的,如果不是一个胡闹的老板,怎麽会有一个这麽胡闹的员工…… "为什麽是我?" "你和他最熟。" 这话令他又是一怔:"我听说他的人缘很好。" "对,可是他的朋友不是退休就是死了,唯一活著又和关系比较近的只剩你了。" 管里不由有些对杨清重新看待起来,原本以为这家夥只是个无脑的花花公子,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这位女老板虽然没有说清楚,但很有可能她已经找过一圈,却没有找到愿意监视杨清的人,不管从什麽角度来说,能够结交到一圈这样的朋友已算是不易。 "我为什麽要干这种事?对我有什麽好处。" 女老板终於露出狡猾的微笑:"你一直想要的,我们可以给你。" 这个秘密管里小心翼翼地隐藏了很久,此时猛地被说出来,他不由地心中一紧。看著女老板的微笑,在几秒的犹豫过後,最终他还是沈默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麽他现在睡在这张豪华的软床上,看著窗外的花园景色发呆的真正缘故。正当他迷迷糊糊地将要睡著时,冷不防敲门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 他一翻身坐起来,戒备地低声道:"谁?"门外毫无声息,他疑惑地皱起眉头,悄无声息地跑下床,正当他靠近门口时,又是一声敲门响起,似乎知道他到了门边般。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6) 一直以来"出生入死"的经历使得他立刻紧张起来,不自觉地躲在门後,一边肩膀抵在门上,努力用清醒的声音问道:"谁?" 没有说话声,却有一声重重的敲击落在了门板上,令他差点跳起来。只是,在这之後一切又归於寂静,门外再无动静。管里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抱著一探究竟的想法打开了门,而映入他眼帘的也不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聂飞紧张的脸。 管里呆了呆,聂飞来找他?他问道:"什麽事?" 聂飞脸上难得地有一丝焦急,至於迷惑,已经是固化表情了,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後他不懂的东西比以前一辈子还多。他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又指了指後院。 如果是纯真的哑语管里倒还懂上一二,可是眼下这聂飞自己开发的手语,他是想破脑袋也没不可能明白的了。一头雾水地看了半天,他只能做出去聂飞房间看看的决定。俩人一路过去,当到了门口时,他已经听见一种轻微的滋滋声,有点像音箱的交流电声,又有点像什麽小东西刮在墙上的感觉。 聂飞在门上轻轻一拍,那两扇门已经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管里探头一看,顿时呆住了:一团像是雾般的东西在空中飘浮著,上面围绕著蓝色的电光以及密集的颗粒,从那团雾里不时传出隐约不清的人声,以及说不出来的一股味道,以他的判断,感觉像是在火热夏天放了半个月的肉,还是有无数苍蝇包围的那种。 "这是什麽?" 聂飞摇了摇头,同时又指了指花园。 "你是说把杨清叫回来?" 这次聂飞终於点头了,显然,对他来说,杨清才是无所不知的那个,而管里,恐怕在他心中永远只能是杨清的属下。 对於这一点管里十分清楚,他扫了眼静谧的後花园,正想著该用什麽得体的办法把这对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干"什麽的男女招回来时──刚才在路上时他们已经试过,手机里已经不剩多少钱了,就算有也得省得用啊,况且这时候用手机显然不是个好办法──正当他冥思苦想之时,一声招呼适时钻入了他的耳中:"先生,您需要什麽吗?" 是富婆家里的仆人,此时发现了楼上的动静,也来体贴地服务了。管里眼疾手快地把房间门悄悄带上,很是平静地对仆人道:"我有点事要找杨清,你能联络上他吗?" 要求富婆的仆人找杨清显然是个不正常的要求,可是显然大家都知道此刻找到富婆就自然能找到杨清,也不会多想,麻烦的是另一回事:"夫人吩咐天亮前不要打扰她。" 管里对於这招早有准备:"我接到杨清爸的电话,说他妈现在在公司的医院,他的手机打不通,叫我去找他。"他故意把"公司"两个字咬得极重,虽然很是无理,可是也奢望仆人能够把他的语气原调转述。 这可是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理由,仆人的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沈默了片刻後,他还是对著楼下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回音传来:"他马上就回来,您请稍等。" 这下管里和聂飞齐齐松了口气,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坐在了楼梯台阶上,以防止有人误入身後的房间。他们俩人要说熟吧,也不能算熟,可是要说不熟吧,还真有几分熟。要是聂飞能够说话还好,更何况管里又是个不喜欢开口的,这俩人凑到一块儿,这气氛别提有多尴尬了,如果换作别人来早就逃了,可是这俩人凭著固执的毅力硬是一直坐到杨清回来。 杨清接到消息时不知道在做什麽,人出现时虽然衣著整齐,可是怎麽看都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水味",落在管里眼里则是"不要脸",而聂飞怎麽想的,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啥事啊?"被打断了好事的杨清脸拉得老长,"别跟我说什麽老妈住院这种鬼话,公司怎麽了?" 管里决定重新衡量杨清的智商,许多时候看起来还不是那麽蠢嘛,他也不回答,站起来转身推开了聂飞房间的门。杨清一脸狐疑地跟过来一看,顿时脱口而出:"世界入口?怎麽在这里?" 这个问题管里回答不了,不过他也有新的问题:"世界入口?"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7) 管里挑高了眉毛反问:"我应该知道?" "你在公司干了多少年?" "一年。" 这下轮到杨清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你才干一年!?那麽多任务你怎麽出的?" 管里很淡定:"就这麽出的。" 一般来说,一个任务视情况而定至少也要一天,杨清记得管里这家夥在当初的大会上可是以任务完成圆满而著称的,这任务完成圆满当然也包括完成得多,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家夥居然才入公司一年,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清上下打量了管里半晌,并没有看出什麽特别之处,只得甩甩头把这些胡思乱想扔到脑後。楼下传来仆人的问好,那位富婆久不见他归去,已经径自回来了,他便迅速拉著聂飞和管里挤进房间,随手还带上了门。黑乎乎的房间里,只剩下空中飘浮著的那团雾中时不时有一丝微弱的电光窜过表面,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世界入口,听见这个名字你就该知道是什麽了吧?不要告诉我你蠢到这个地步。"杨清对著那团雾气抬了抬下巴。 管里当然没有那麽蠢,可是他也有他的疑问:"那你是怎麽知道这是世界入口的?" 杨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瞄了管里一眼,淡定地道:"应该说你们知道得太少了才对。" 对於这个评价管里决定不予理睬,不管如何,他们现在有了一个新情况,进还是不进? 看著杨清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管里早就留心上了,正计划著怎麽从杨清嘴里扒拉出更多情报时,却猛然发现杨清已经迈开大步往那入口走去。他不及多想,一步跨过去一把抓住那个冲动家夥的手腕低叫道:"你干什麽?" 杨清不解地望著他:"进去啊。" "什麽准备也没有你就这麽进去?你疯了?"管里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扇这家夥几耳光,"公司什麽设备都有,都时不时有人过去後出问题,你就这麽进去?"那些出问题的事故照片至今回想起来,仍然令管里心有余悸。 没想到,一惯无所谓的杨清这次却是不屑地撇撇嘴:"公司说的话你也信?" 看著管里脸上一怔,露出深思的表情,杨清实在是快活极了──难得啊,他居然能讲得这家夥哑口无言!实在太爽了!只可惜,这种机会出现得不多,他们的相处总体而言他还是处於下风。只不过,现在有了聂飞,他总有种想要反击的冲动,恨不得找个机会来试一试才好。 此时,正是个好机会。他从管里手中挣了几下,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挣不开这家夥的钳制,即无奈又兴奋地对聂飞道:"帮我一下!" 聂飞果然十分忠诚,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就往管里的手腕击去。用的力道也不知道多大,看起来倒是虎虎生风,但真正击中了却没有动静。等了几秒,杨清狐疑地看向管里的脸,发现并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不禁疑心大起,看向聂飞道:"怎麽回事?你打不过他?" 聂飞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苦练了这麽多年的功夫怎麽瞬间不管用了。面对杨清越来越严厉的目光,他已经有了些慌张,一直以来,哪怕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仍然相信至少自己的功夫还是可以保护"皇上"的。可是现在,他唯一赖以生存的东西也恐怕要不复存在了,他的惶恐可想而知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杨清是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他的冷漠状态已经是常态,有人情味的状态才是特殊时刻。此刻,他的手还被管里拉得紧紧的,上面的淤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聂飞的手同样握著管里的手腕,却如同随意地搭上去一样,一点也不使劲。 连保护我都做不到,这样的人还要来还有什麽用? 杨清正想到这里,管里算是看不下去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多少能猜出杨清的一些想法,对杨清的人情态度他是绝对不赞成但又无法影响的。此时眼看著这家夥一付想把聂飞直接踢走的表情,犹豫几秒後还是悻悻然地松开了手──不管如何,他对聂飞还是抱有相当大同情的,就算先前杨清不管他也会管的。 几人这才分了开来,各自以不善的眼神互相盯著。 管里问道:"你真准备这麽进去?不会出事?" "不要信公司那些人的鬼话,就这麽直接进!"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8) 管里肯定杨清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如此自信不可能仅仅来自於自大与无知,恰恰相反,他反而觉得杨清肚子里还有些货,一些连公司都不知道的货──这恐怕也是公司为什麽嘱咐他来监视杨清。在这几方关系中,看起来最强硬以及最有後路的他,反而是最弱势最无知的那一个。 杨清当然肯定,"世界入口"这个东西他太印像深刻了,在这个现实世界里,他绝对是第二个看见这玩意儿的人。只不过,如今这个秘密已经无人知道,不,甚至不能说是秘密了,因为就算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而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不存在於这个世界上了,或者说,这个秘密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 他大步向前走著,虽然世界入口这个名词他不陌生,但这般直接走进去倒还是第一次。当他接触到那团雾气时,冷不防一股像是泡在海水里腐烂物的味道钻入鼻孔。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往前走,那味道很快消失无踪,接著,讲话的声音与各种光线涌入了感觉中,当他的脚下的敲击声终於发出不同的声音时,眼前也重新出现了另一幅不同的画面。 集市。 很大的集市。 一大片硬土空地上,各色人等穿著各种衣服在上面钻来钻去。其中,大多数人只是穿著简陋的上下布衣裤,和现实世界并没有多大区别,可是其中一些人还戴著铠甲和长长的披风,那闪亮亮的铠甲一走动起来就不时反射著太阳的光芒,颇为耀眼。而那些姑娘们,则穿著长长的裙子,有些蓬蓬的,有些则很贴身,有些很华丽,有些又很粗糙。她们或者在叫卖东西,或者连成一团在集市上随意浏览著,比起男人们,她们各自的身份高低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杨清所站立的地方是集市一角,已经处於边缘地区,并没有太多的人,茂密的森林阻挡了白天的光线,在他身上落下层层阴影,也挡住了世界入口翻滚的雾气。 他一见这场面,"任务"经验丰富的他立刻认出这是类似中世纪欧洲的世界。本以为集市上的人应该大多高鼻深目、金发碧眼,可是仔细看去,有不少类似东方面容柔和的人还夹杂其中。杨清的眼神和听力都不错,听了半天确实听懂了一种使用最广泛的语言。至於外表,他相信,此刻他绝对和通过公司那复杂仪器过来的一样,并不再是本来的样貌,而是顶替了某个人的。 不一会儿,聂飞和犹豫不决的管里出现在了杨清的身後。 管里过来後整张脸煞白,公司曾经严重警告过私自进入别的世界会引起严重问题,同时自身也会受到严重伤害,更配有恐怖血腥的画面。他过来之前也考虑了很久,挣扎不休,最终,想到自己的前程、公司许下的诱惑,他还是一咬牙冲了过来,此刻正在惊魂未定中。 仨人就躲在树荫中悄悄地窥视著集市上的人,当一会儿後他们互相打量时,这才或者愕然或者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同伴"的"新模样"。 管里穿著一身亚麻色兜帽长袍,从头到脚都把自己罩在了浓重的阴影里,就算靠近了都看不清面容。他的手里抓著一根棍子,粗糙不平,还有些疤节,看起来就像是地上随便捡的树枝,而棍子顶端还算新鲜的嫩叶也证明了这个猜测。他整个人就像穿著一件写著"神秘"二字的衣服,令人忍不住要去猜测他的身份。 而管里的眼中,杨清此时也是完全另一付样子,身上穿著白衬衫,外面罩著黑色背心,腿上是麻裤,脚上蹬著一双皮鞋,看起来完全一付农夫的模样。但是,光滑的皮肤、纤细的身材以及金发碧眼令他有种异於常人的气质,而那尖尖的耳朵就算在这一片集市中看起来也是如此与众不同。 聂飞就更夸张了,粗糙的苍白皮肤、竖如茅草的黑色短发混合在一起有股凌厉之气,更别提他足足有俩人一个半高,眉眼之间全是煞气,看起来就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般。诡异的是,身上的衣服却是豪华到极致,看起来就像是野蛮人穿了公爵的衣服般不协调。他的脸一片迷茫,比起另俩人,他此时心头的疑问更是一堆一堆的。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9) 此时三人心中疑问最多的自然是聂飞。而就算最少的杨清,在心里至少也有一个问题──自己现在是谁?他的记忆中,一句话永远不会忘,"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加了一个人,那个世界就会少一个人,绝对不会变。" 是啊,没了公司的指引和详细的说明手册,杨清仨人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他们总不能随便拉上一个人问"你认识我吗"之类的吧?更何况,杨清还知道一件事,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未必就代表他们顶替的人物原本是在这里的,很有可能他们顶替的人物前一秒在十万八里外的某个地方消失,後一秒他们就由同一个入口进来站在这里了。公司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准确地出现在"被顶替人物"消失的地点,而不是这样站在原处不知道该怎麽办好。 最好的情况,他们仨人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而最坏的情况则是他们仨人之间有著复杂的关系,在不应该见面的情况下走到一起还状似亲密──绝对会"亲密"的,因为杨清此刻已经明白地看见聂飞以疑惑的眼神望了过来,而管里严厉的眼神也紧逼了过来──这俩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造成这一切的他显然必须给这俩位"同伴"做些说明,可是最郁闷的是,他知道的情况未必比他们多。还不等他们上来掐著自己的脖子来回摇晃逼问,杨清已经主动坦白"交待"了:"首先,我们得知道自己扮演的是谁!" 管里一愣:"你不知道?" 他还以白眼:"我为什麽会知道?" "是你叫我们进来的,难道你不应该知道?" "我是自己要进来的不错,可我没叫你们也跟进来吧。"杨清这麽一说,管里和聂飞都郁闷了,确实,杨清也没招呼他们一起进来了,可是他把俩人带进房关上门的举动无形中把他们划进一国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进来了,就不要计较这些过去的事了好吧?" "谁说已经过去了……"管里一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那一团不时窜过电光的雾气正在迅速的缩小,就这麽几秒的时间已经缩得只剩一个头大小了,人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过去了,"怎麽回事?杨清……杨清!?" 就这麽几句话的工夫,杨清已经迈出树下的阴影。他早就知道雾气很快就会收缩消失,不仅这样,这雾气还是单向的根本不能再返回去。此时纠结这种事已经没有意义,他们最需要是搞清楚自己是谁,而不是在这里讨论怎麽回去。 杨清大步往前走,他的妆扮很容易就溶入到集市中,偶尔有人对他看上一眼,流露出几分惊豔,仅此而已,不会引起大的围观。他现在的模样确实有几分吸引力,可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一路过来他已经见到好几个人长得和他很相似了,那些人都以惊异的目光盯著他,似乎看见什麽不得了的事般。 杨清这麽跑了半晌,感觉足够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了,这才往盯他最紧的一个人走过去,笑容满面地道:"兄弟,认识我吗?" 果然,他一开口对方就听懂了,可是他讲的仍然是自己的语言,穿过世界入口後他们不仅顶替了这个世界某个人的身份,更自动学会了那人的语言。看来公司的能力并不是那麽强大,有些变化是自动的,而不是公司的功劳。 那人也是金发碧眼,皮肤白皙,闻言怔了怔道:"你……偷跑出来的?" "嗯?"杨清这是一怔,"为什麽这麽说?" 对方露出怀疑的表情,在他四周打量了下道:"你的主人在哪里?" "主人?什麽主人?"杨清心中开始打鼓,七上八下的,自己顶替了个什麽人啊,"你为什麽这麽说?" "难道说……"对方的表情转为惊讶,"你是野精灵?" "野精灵?"他看不见自己的样貌,管里和聂飞也没跟他说,"我……是精灵吗?" "你没事吧?难道是傻瓜?"对方虽然是轻声咕哝却全部清楚地落在了杨清的耳中,只能憋著黑脸继续听下去,"我觉得你也不像野精灵,穿得这麽整齐,哪一家跑出来玩的?" 杨清一听,觉得这麽下去不行,得把话引导到自己这方来:"兄弟,我刚来这里不懂规矩,给我介绍下吧。"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0) "原来你真是野精灵啊。"对方眼中露出很是意外的神情,"这里的精灵大多数是由家族……养育的。"说到养育两字时这人停顿了一下,显然这"养育"两字应该换成"奴役"之类的,不过讲出来後语速干脆了许多,显然是放开胆了,"我从小就出生在人类家族里,通常我们的身份都是仆人,有时候也会有勾搭上女主人的机会,但大多数一生都是仆人的角色。其实现在生活在城市的中精灵许多已经不是纯种精灵了,血统混夹了。很久以前精灵当然是生活在森林中,现在传说野外也有精灵生存,可是并没有人见过,当然只是传说了。你真的不是这里的精灵?"看这位一口一个精灵,显然已经不把自己当精灵看了。 "我……"杨清哪里敢答话,万一他一口咬定不是,过会儿来个什麽主人叫他,那不是太丢面子吗,"我现在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城市精灵瞪大了眼睛:"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啊,突然就晕倒了,醒来就在这儿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这一套话编得无比圆满,"这里是哪里啊?" 城市精灵瞪了半天眼睛也累了,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主人"之类的人物出现,也半信半疑地相信了他的话:"奥玛城。" "……奥玛城是哪里的?" 城市精灵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他的话,傻瓜也该知道的事他都不知道:"奥玛大陆。" 这次轮到杨清惊讶了:"哈?这个大陆有多大啊?就一个城市?还是这个城市是这块大陆上最大的城市?" "都不是。"城市精灵笑了,"只不过这个城市正好位於奥玛大陆的中央,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在大陆上旅行的人都以这个城市当座标。" 杨清哦了一声,点点头,还想再了解一些事情,本是喧嚣的集市突然掀起了一阵密集的喝骂,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其中还夹杂著各种语言的大叫,显然不是什麽好话。他往声音来处望去,却发现一队骑兵打著华丽著目的旗帜,分开人群,扬著大堆尘土已经过来了。 "怎麽回事?是谁?" 城市精灵也面露紧张:"城主的卫兵。" "卫兵?"杨清心里也跟著拎起来了,他这身份还未知,看城市精灵的叙述他觉得精灵在这个城市里虽然看起来自由但八成是没有地位身份的,正想著是不是跑路了事,那群卫兵已经驰过他的身边往管里和聂飞站的地方奔了过去。 杨清此时吊著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双臂抱胸兴趣盎然地呆在远处看著管里和聂飞茫然无措的表情。饶是管里出任务经验那麽丰富,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失去了公司的提示与辅助,他和聂飞的"智商"也差不了多少。至於聂飞,就更不用提了。 此时看著那一队高头大马、金甲长剑地走到面前,再怎麽没有危机感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来了,管里不由地往後退一步试图躲进阴影中去。只可惜,这队人显然就是冲著他来了,一直驱马到他面前,扬起的尘土扑了他一头後,领头马上的人才开了口:"索伊,你能够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著法力之塔已经结束了对世界的魔法统治?" 这是什麽跟什麽啊?不要说管里了,就连油滑的杨清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急忙拉过身边的城市精灵道:"这是怎麽回事?" 城市精灵打心眼里羡慕这位疑似野精灵,毕竟,衣食无忧还是比不上别人的尊重与自由来得令人快乐。只不过,他早已习惯於城市里的生活,此时要是突然让他去野外,恐怕不是饿死就是被怪物野兽们分食,那些森林中的恐怖传说可是他从小听到大的。 所以,城市精灵对於杨清此刻的状态抱有万分的同情与好感,毫不犹豫地就告诉了他:"法力之塔才是奥玛大陆上真正的统治者,那些法师们凭著那种莫名其妙的魔法统治了这个世界。索伊不知道是谁,不过从那卫兵说的话和打扮上来看,恐怕是个法师。法师们虽然统治了这个世界,可是他们从来不会出塔。有人说他们出了塔就没魔力了,也有人说法力之塔是禁锢法师们的东西,谁也不知道。" 杨清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法师又不能出塔,他们怎麽统治?"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1) "他们确实不能出塔,可是如果他们在千里之外诅咒一个国王死掉,你说这个国王会不会听他们的话呢?" 杨清觉得这里的人傻到暴了:"就不能嘴上答应,暗中做别的吗?而且没有国王试图消灭这群法师吗?" "当然,只不过他们全失败了,现在活著的国王都听从了法力之塔的'忠告'。既然他们能杀掉国王,自然也有办法知道其他地方的事。" 杨清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魔法这玩意儿他在出任务时也不是没见过,虽然各个世界不同,但差不多都是大同小异的。如果魔法真是如此万能,如同创世神一样,那应该只要出现过魔法的世界最终都被魔法统治,这是自然淘汰的结果。可是,有许多世界中魔法早已销声匿迹了,这就说明魔法必然有弱点。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说服,城市精灵似乎对魔法戒惧很深,根本不相信能够推翻法师们的统治。俩人正这儿争论,那边骑兵和管里的"讨论"也结束了,"讨论"的结果就是管里乘著骑兵一个分神从高大的马匹中间穿了过去,一边扑向杨清一边大喊:"救命!大哥!" 嗯?大哥?救命? 在看见骑兵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後,杨清明白,自己又被管里阴了! 不能啊!我明明比这家夥更阴的啊!他不是挺正直一人吗?为什麽每次都是他阴我,而不是我阴他呢! 杨清在内心痛苦的哀嚎,可是哀嚎有什麽用,他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麻烦!那队骑兵可是已经冲过来了,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当成了一夥的,城市精灵一见势头不对早跑了,恐怕已经跑去找主人了。 管里跑时还不忘了带上聂飞,俩人这麽一路奔过来,路过的集市人纷纷避让不及,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这城主的卫兵似乎也不是蛮不讲理的,虽然喝骂不止,但并没有让马踏著市民们的尸体过去,这也给了管里逃生的机会,一扑到脸色铁青的杨清就叫道:"快,想办法!" "想个屁啊!"杨清气得不轻,一转身撒开两条腿就跑了起来,"你当我是超人啊?这种情况下还能干什麽?各走各路,各找各妈啊!"一边跑一边看,发觉聂飞仍然紧紧跟在他身後,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跟著我干什麽?" 聂飞被这麽一问,不由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是嫌自己累赘呢。他倒是相当有"职业素养",居然就这麽硬生生停下脚步,对著身後追来的骑兵们摆开架势,决定给"他的皇上"断後! 这真是忠诚到极致了,可惜,他忠诚的对像选错了,在发现聂飞并没有想像中那麽有用後,杨清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圈养他的念头,能做出这种狠事来的,除了杨清之外再不作他人想。 聂飞却不管杨清怎麽想的,在他心中"皇上"就是"皇上",这辈子不会变,下辈子也不会变。只要他还意识到自己是谁,杨清就永远是他的皇上! 杨清是不管不顾地埋头向前跑,管里却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哪能允许这样事情发生,也是一个急刹车停下了脚步,试图去拉著聂飞跑路──这时候哪里还有空说话啊,他只希望聂飞不要这麽死心眼──只可惜,聂飞还真就是这麽死心眼,他拉了几下没把聂飞拉走,反而把自己拉停了。 转眼间,骑兵群中最前面的距离聂飞已经不足几尺,而杨清的眼前则出现了一片森林,只要进了森林骑兵就全无用武之力,他也可以算是逃出生天了。正欣喜间,没想到脚下突然一空,他的整个人往空中浮了起来,两脚对著虚空划拉著却使不上劲,像是在水里游泳般。 他扭头一看,管里手中那根还长著芽的棍子此时正对著他,也不知使了什麽"魔法",他就变成浮在空中的鱼,前进不得! 靠啊,不可能啊,这才来呢他不可能这麽快学会魔法啊!而且,魔法这玩意儿是能学的吗?不能吧?杨清在内心狂吼一声,郁闷之极。 确实,魔法是不能学的,而是继承的。和语言一样,当他们顶替了这里的人也自然学会了被顶替角色的东西。杨清没有干过相似的任务所以不知道,但很巧的是,管里干过,所以他很有经验地在脑中自问,很快,他顶替之人的知识就浮现了出来。魔法,说白了就是符合这个世界能量规则的某种东西,现实世界中的"蒸汽原理"、"电原理"换个角度来说也是"魔法",只要符合能量守则,一切东西都能变成魔法。 於是,管里就非常有经验地寻找到了一个浮空术,非常灵活地使用到了杨清身上!再於是,杨清就这麽"有经验"地再次被逮住了!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2) 杨清不是第一次被逮著了,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剧情规定的发展路线,被逮著了通常是没什麽好下场的,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大法师"管里。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通过城市精灵的解释,他已经明白跟一个"法师"沾上边实在不是什麽好事,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身份,万一是被法师塔憎恨或者通辑的什麽人,那不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现在,管里已经用了那个浮空术,他那大法师的身份也百分百地坐实了,而为什麽大法师会跑到塔外面来,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严肃到这队骑兵面面相觑了许久也没搞明白,无奈之下,骑兵们便决定把他们带去面见城主,在他们眼中,奥玛城的城主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虽然法师是世界的统治者,可是出了法师塔的法师那萤火之力根本比不上世俗的力量,魔法再有用也比不上人多",这是奥玛城城主的想法,初次听见的杨清拍著大腿在心里高声赞同!可是,当他费了半天口舌解释说根本不认识管里而无效後,他对於这个城市的观感立刻360度大转弯。非常不幸的,他便这麽被当作管里的同夥也一起逮了。聂飞更不用提了,一看他被逮了,根本连跑的意思也没有了。 对於现在这种局面,杨清是非常不高兴的,不高兴之余还积极活跃地动著脑筋,想著怎麽逃走。他知道,和管里沾上边就会倒霉。此刻,他正一边走一边狡尽脑汁想著该怎麽忽悠那位城主相信他和管里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没错,他想来想去,打架,打不过;拼魔法,他不会;比人缘,他更差劲,似乎唯一的优点就是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那位城主是个软耳根,一说就动的主儿,这样他就可以扔下管里这个大麻烦逃之夭夭,至於聂飞,甚至没有进入他的考虑之中…… 几人的双手都被捆著,管里还特别被条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布捂了嘴,灰头土脸的样子让杨清暗笑了好久。走了片刻,刚才不在意的太阳却越发强烈了,晒得所有人都眼前发青,更不用提被捆著的了。杨清脚上的皮靴穿得更加难过,里面简直像灌了水般,反而是罩著一件袍子的管里看起来更惬意点,毕竟袍子不仅能遮太阳还宽敞。 一行人穿市过集,所到之处无不被施以注目礼,魔法师本就是令人敬畏的对像,此刻居然被奴隶一样被捆著游街,所有人都觉得城主大人的脑袋被身边的女人吸光了脑髓。这种担忧渐渐地越扩越大,不知不觉间原本热闹的集市居然慢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以复杂的眼神看著这一队人。 原本还在感慨集市真大的杨清突然间发觉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了,他四下打量了片刻,发现对上的视线似乎都刻意地转了过去不看他,但那转过去前,眼中的惧怕与担忧完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边心底正在猜测著原因,转眼间他们已经离开了集市,一条土路出现在他们脚下,而往前,大片的石砌墙头与一座城市出现在地平线的远端。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从山顶到山脚遍布著四四方方朴素的石制建筑,如同梯田般一阶一阶地延续下来。无数的白色墙壁与黑色屋顶组成的色块从山顶如同瀑布般倾泄而下,最下面的房屋密集地横向铺开,恰如瀑布最下方激跳的水花,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令所有初次见到的人都合不拢嘴,杨清也不例外。他去过的类似的魔法世界并没有规模如此之大的城市,欧洲中世纪的小城市大多并不如现代人所想像的那般宏伟,有些只是小小的几座矮屋集中在一起,就被称作一座城了。这座城市甚至比现代城市还要大,这麽远远地也望著,没有任何遮挡视野良好的情况下都看不见左右的边际,鬼知道这城会有多大? 这真不是大陆上最大的城市?那这座大陆上最大的城市该有多大啊? 杨清感叹的样子没有逃过骑兵们的眼睛,对他们来说,杨清的震撼却成为了他们的自豪。领头的骑兵留著两撇小胡子,带著颇为得意的神色大声道:"这就是奥玛城,大陆的中心,贸易之城!中央之城!"小胡子正等著杨清的叹服呢,半晌之後得来一句"这城到底叫什麽名字啊",差点没把他的鼻子气歪,当下也不罗嗦了,咆哮道,"少废话,快赶路!" 骑兵们猛然加速,杨清哪里能跟得上,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吃屎,眼看著就要硬生生的在地上被拖行,一声尖厉的叱吒从路边的森林中传来。一人跳了出来,所有人还没看清是啥米东西呢,一声惊奇的呼喊倒让异世界的访客们大吃一惊:"杨清?你怎麽会在这里的?"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3) * 最近应该能结束了,这个坑总算能平掉了。 在这里听见这个名字可谓是石破惊天了,杨清迅速往声音来源扭头看去,却只瞄到一抹虚影从路边浓密的森林中跃出,瞬间便没入了骑兵队中,在高大的马匹间时隐时现,一片呼喝混乱中,骚乱很快平息了──以骑兵队的全体覆没为代价──原本神气强大的骑兵们从马上一个接一个地缓缓掉落至地上,抽搐了几下後,便不再动弹,大概是死了。没了主人的马儿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些什麽,噅噅叫了几声後,不知所措地慢慢四散开去,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瞪著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杨清第一次生出惧怕的心理。按理说做了这麽久的"替死鬼",什麽样的死法没试过?可出任务时,那是知道不会有问题,死也不怕,现在呢?一个不小心,他们就真的挂了,而且,还不知道这麽直接过来死掉,是算挂呢还是不算挂!没人知道,公司也许知道,但绝对不会告诉他!万一要是落到个世界夹缝里,生不了死不去,那不是完蛋了? 他正这麽惶恐著时,先前清脆的声音再度出现。这一次,那人终於停了下来,他也看清了来人是谁,一个小姑娘。很可爱,有著圆圆苹果脸,清澈的大眼睛与脸上四溅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论是谁看了,恐怕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更令他惊慌的是,他不认识这人! 按理说女人,只要颇有点姿色的,下至18上至48都在杨清的狩猎范围内,只要见过一遍就绝对不会忘记。更何况这张脸还不止颇有姿色,是非常有姿色,他怎麽可能忘记!这认不出来,当然就是不认识!只是,这女孩子那亲昵的模样却又不像是假的!哪怕是他们一起跨越了这个世界的人都不可能看见互相真正的模样,这个世界的小姑娘怎麽会认出他来? 他正这边疑惑时,小丫头也奇怪起来,半晌後犹豫地道:"你不是杨清吗?" "呃,我是啊,你是谁?"杨清还是决定赌一赌,不管这是阴谋还是阳谋,至少是个转机,总比去见那什麽城主强。 "我是卢玉啊。" "哦──" 虽然对於这张脸没有半点印像,但这个名字杨清还是记得的,在当初的行业年会上,和他的老友犀牛在一起的那位美女正是这位卢玉,他事後才从犀牛那儿知晓。只不过,他记忆中的卢玉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模样:"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呢。"卢玉身穿皮甲,脸上原本蒙著的布也拉了下来,像领巾般戴在脖子上,背上还背著长弓,腰间别著一篓子箭,精神抖擞的,"公司怎麽又派你来了?是不是原计划有什麽改变?还是我做得有什麽不好?" 杨清顿时明白过来了,卢玉是被公司派来的,怪不得可以一眼看穿他们的真面目。不知公司使了什麽手段,公司派过去的人仍然能看见本人的面容,而不是被顶替者的。可是他们直接过来就没有这"福利"了,这时候聂飞正在拼命瞪著杨清,生怕一个转身就认不得了。 卢玉一脸委屈和不安,正在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公司才又派人来了。一般来说一个任务派两个人以上的人来是很少见的,各公司间的合作更是稀少,不然当初杨清也不会无意间捣乱了管里的任务,让自己落到现在这麽个下场。 杨清一听清形势,眼珠转了一圈便有了决定,他也不说破,对卢玉含糊地道:"其实我这是特殊情况,和公司无关。"见她满脸疑惑,赶紧抢白道,"不过我来的时候匆忙了点,什麽资料也没有,你认识我不?" "什麽资料也没有?"卢玉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吃了一惊,"公司的人怎麽回事?再怎麽讨厌你也不至於让你来送死吧?太不负责任了!" 杨清干笑两声,这卢玉以前接触得也不多,谁知道是这麽个直性子,只得赔著笑道:"所以啊,这不是来问你了吗?" 他这话讲得巧妙,让卢玉以为是他们故意来找她的,而不是偶然遇上。实际上,杨清倒也没有说谎,所以一边的管里也沈默了,他也不是傻的,现在情况严峻,道德感什麽的只有暂且先放一边,况且这也上升不到道德的高度吧。他没有发现,他的道德标准已经逐渐被杨清拉低,越来越堕落…… "可是我看不见你们的脸唉。"卢玉为难地道。 "那服饰什麽的呢?有没有什麽印像?"杨清一指管里,"他还会魔法,这些骑兵们还叫他索伊,说他是个法师。" "索伊?"卢玉瞪大了眼睛,"那个大法师?我的任务线上有刺杀他的任务啊!"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4) 场面立刻冷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了半晌,谁也不吭声。如果放在以往出任务,刺杀同事倒不是什麽特别难以接受的事,任务嘛,反正最後也是个死字,怎麽死不是一样?可是,现在,谁知道挂了以後去哪里啊?最可怕的还不是死掉,万一死不死活不活的怎麽办? 杨清瞄了眼管里,管里也瞄了眼杨清,俩人的眼神中都有许多交流。这种交流卢玉当然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她只知道原本要千辛万苦不知道跑哪里去找的人物现在直愣愣地站在她眼前的,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的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了:"原来公司是派你们来协助我的啊?太好了,我还说如果再晚回去就赶不上圣诞打折了,现在可算是方便了!" 说完,把背後的长弓一拿,一使劲拉了个满弓,箭尖正对著管里的喉咙,那架势十分标准。干替死鬼这门职业久了,总是会学到各种各样的技能,因为被顶替的人也有著各种奇奇怪怪的职业,虽然不可能一来就学会,但时间久了总有些了解,管里那一身工夫就是这样学来的。而聂飞的功夫则只限於他所存在的那个世界,换了个世界,他就像是一段程序里被悄悄添加进去的BUG,所谓的什麽内功什麽功夫在杨清的世界里完全不符合规则,自然也就消弥无踪了,只有像聂飞这样跟著本身身体走的硬功夫才有可能在每个世界里通行无阻,因为大多数世界对於生命的构成还是很相似的。 此时,管里眼看著卢玉就要放手了,这一箭下来自己是必死无疑,急忙开口道:"你现在不能杀我!" 卢玉正瞄准到最紧张的时候,被管里这麽突然地一吼,手一抖,那箭便擦著他的脖子过去了。一旁默默看著的杨清怔了怔,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叫道:"别动手,话还没说完呢!" 卢玉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气急败坏地道:"有话早说啊你们俩,发什麽愣!" 看著众人无事,杨清这才有些後怕地道:"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在我们任务完成前你不能杀他!"不管如何,只要不是自身有生命危险,他也没兴趣凭白让管里送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每一分力量都是重要的,多一个同伴,就多一份希望。 卢玉显然对於这种发展并不满,可是她把杨清的话当作公司的话,公司的命令就是一切,她还没这麽大胆子去违背。一边收起弓她一边咕哝道:"那我跟著他总行吧?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回去了。" 这下不仅是管里,杨清也听得一头冷汗,问道:"原本你要去哪里找他的?" "法师塔啊。"卢玉回答得很简单直白,"他是法师塔的监视者,国王亲点的。" 杨清听得一头雾水,耐著性子追问道:"国王,哪个国王?" 卢玉面现惊奇的表情:"公司的人怎麽回事,连这些基本都不跟你们说?" "来得匆忙,嘿嘿……"杨清只好装傻,管里在这方面没有特长,只好摆个扑克脸。 "奥玛大陆只有一个国家,就是魔法之国,奥玛城在国家的中央,名为首都,其实只是个大陆上的地标,这个国家真正的首都在法师塔旁边的小镇,国王也在那个小镇上。说是小镇,其实只有国王的行宫。法师统治大陆,怎麽会不让国王到他们边上可以随时看?" 卢玉一边说,杨清一边点头,深有同感,一指管里道:"然後呢?这个索伊又是什麽人?" "我是知道他是国王派去监视法师们的,也是个大法师啦,而我则是法师这边派去刺杀他的,他名义上还是大法师,法师不愿意亲自下手,就找了个刺客,我。总之就是这麽个任务。" 不等卢玉喘口气,杨清又追问道:"那我呢?你认不认识我?" 这次她回答得很快:"不认识。" 他又一指聂飞:"他呢?" "也不认识。" 管里有些好奇地问卢玉道:"你看他是什麽样?" "谁?"看著管里向著聂飞努了努嘴,卢玉虽然有些奇怪,还是老实回答了,"黑色头发黑色眼睛,长得像个很普通的东方人啊。怎麽?他长得有什麽奇怪的吗?"显然,她看到的是聂飞的本来面目,而不是在这个世界的面目,不然的话她第一句就该是"哇,好高大"。 "不,没什麽……"杨清咕哝了一句,对世界之洞的认识又更进了一步,不管如何,他虽然认识这是什麽,可是对这个洞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见杨清问完了,卢玉精神一振,问道:"你们的任务是什麽?什麽时候能结束了?"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5)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杨清和管里互相瞄了一眼,管里默默地闭了嘴。这活他干不了,脸皮太薄了,而且道德感太强。 於是乎,在管里沈默的纵容之下,杨清带著胜利的微笑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始信口开河:"我们才来,公司现在乱七八糟著呢,突然停电了,我们能顺利过来就不错了,在来之前我们还听到爆炸声呢。" 听到这里卢玉已是脸色惨白:"不会吧,我回去有问题吗?"公司只说有人不遵守规章制度出了事,至於"出了怎样的事"这种问题公司却从来没有说过。 "等你回去时肯定没问题啦。"杨清赶紧安抚她恐怕的心情,"不过公司目前恐怕还是一团混乱,不管如何,我们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完成了就应该能回去了吧。目前我冷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讨论过後正准备先去找你呢,没想到会这麽巧,倒省了不少工夫。现在问题是管里的任务很麻烦,是需要找一个人,我也是,除了这个我们就不知道其他的了,连身份都不知道,这任务根本没法做啊!" 卢玉静静地听完,瞄了眼在一边做雕塑的管里,突然伸手拉了拉杨清的衣角,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管里不是红鲸的吗?" 杨清一怔,随即知道自己失言了,只得含糊地道:"唔,是的吧。" 卢玉一脸不解:"红鲸的任务关我们什麽事啊?" 反正已经撒了一个谎了,也不在乎多撒一次,杨清面不改色地道:"这次似乎是公司间的合作,他跟著我一起过来的。" 卢玉也是个实心眼的女孩,哪里想到杨清会骗她,况且这种事上实在没什麽好骗的,随即点头哦了一声,道:"那你们现在准备怎麽办?" 他上下打量了她片刻,问道:"你是个……盗贼?" "刺客。"卢玉一拍腰间,杨清这才发现还挂著一柄匕首,闪著蓝蓝幽光,显然这个女孩对於这个身份"玩"得很开心,毕竟是现实世界不可能体会到的职业。 "那你应该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吧?人脉如何?" "还行吧。"卢玉又不是傻子,立时明白杨清要干什麽,"你想让我帮你们打听身份?" "是。"杨清也不避讳,当即承认,"聂飞……就是叫你刚才看的那个,是公司新人,他的样子很显眼,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我是个精灵,管里就不用说了,反正我们跟著你,也许还能帮你做点任务呢。" 卢玉摇了摇头:"没有了,其他任务我全完成了,只等杀了索伊我就可以闪人了。" "呃……" 这样是不是诱惑太大了啊?成天把管里带在身边,杨清很怕卢玉一个"失手"就忍不住把管里给挂了,换作他来的话恐怕还真会这样做。不过,他显然是大大低估了卢玉同学的道德标准,以己度人了,如果管里听了他的担忧,恐怕会冷笑一声後嘲讽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堕落啊?" "反正我们一起跟著你吧。你看不到我们现在的样子,就算要打听也不好对别人形容,你就带著我们打听吧!" 说白了,杨清这根本就是个馊主意,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个世界毫无方向,不得以之下暂且跟著卢玉,看看有没有什麽线索而已。卢玉倒也没有多想,爽快地答应了,在她看来,有管里这个任务目标跟著不是很方便,什麽时候管里任务完成了,她就手起刀落,也不用全世界漫山遍野地去找了,完全是件互惠互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那我们先去盗贼公会吧,这个世界的体系还真的很标准,该有的全有。" 卢玉这话引得杨清笑了起来,她的意思也只有他们这些穿越者能明白,这代表著这个世界很符合现实世界的小说设定,通常碰上这种情况,他们内部会戏称为"去过了一把表演瘾"。三个大男人跟著卢玉离开了大道,转至旁边的小路上,沈默地走著。卢玉因为来了一个同类,一路上讲个不停,不时问问现实世界怎样了,兴致颇高,杨清只得不停地搭话。 这一走就是半天,杨清哪里走过这麽远的路,觉得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更不用提一路上灰尘满面的,简直像洗了个尘泥浴。转眼望去,卢玉来这里不短时间了,早已习惯了,聂飞是多苦也不会吱声的,管里擅於忍耐,只有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躺下来挺尸睡觉才好。 终於,四人的眼前出现了小镇的踪影,两块大石头摆在镇口,就算是入口了。这是个普通的小镇,几十间房子一围,就算是个镇了。镇上旅馆、商店一应俱全,真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进镇子,卢玉迅速地从背包里抽出一块大斗蓬,把自己上半身整个包了进去,迎著同伴疑惑的目光,她认真地道:"扮演要求就是这样的。"杨清嗤之以鼻,他就是常常打破公司"扮演要求"的那种人。不过,这样一来,她总算不会再高声说话了,与几人招呼一声後便去旅馆打点了,留下几人在广场上迎接小镇上人好奇的目光。 杨清正追随著一位美女婀娜的身影时,管里凑到他身边道:"你能不能讲一下来的目的了?" 他正看得高兴,随口答道:"什麽目的?" 管里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虎口,疼得他差点眼泪下来了,才冷冷地道:"不要告诉我你过来完全没有任何目的!" 当然,杨清可以无聊、可以堕落、可以无耻,但绝不会白痴,他过来当然有目的,只不过这个目的,他百分之一千地不想跟管里说!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6) 管里这麽一问,杨清的眼神立刻开始游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往管里面前看。这种场面落在管里眼里,只能得出两个字──心虚! "你在看什麽?" "看美女。"杨清回答得很镇定。 "什麽美女?"管里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位祖母级的人物走过。 "心中有美女,哪里都有美女。" "是吗?"管里淡定地回答,"那你看我美不美?" "不美。"杨清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没办法,现在不美你也得看一下了。"管里再度用力一掐他的虎口,顿时令他眼泪真的迸出来了,这动作掩在宽大的斗蓬下面,一旁的聂飞失去了"内功"这等传奇东西当然无法察觉,"有话快说,不然的话你没死在这个世界,也会死在我手里。" "你?"杨清虽然疼得鼻子眼睛都分不出了,却还有劲儿来回嘴,"切,你能把我怎麽样?魔法师嘛,小身板通常都不怎麽样,你打得过我吗?哦,不对,应该是一打二,我和聂飞一起对付你,你打得过?" 杨清不愧是无耻的祖宗,刚才还想著把聂飞甩掉,这会儿已经迅速把人家又划归到自己一国里了。亏得管里也习惯了,低声平静地道:"我在脑海中找到一个死亡术来著,你要不要听一听详细说明?哦,不对,似乎是叫残废术?还是灵魂折磨术?唔,也许是叫鬼食术?" 听著这名字一个比一个恐怖,饶是杨清也不禁脸色开始发青,觉得眼前管里那种平静的脸怎麽看怎麽透著一股子戾气。换句话说,现在牺牲掉管里,那卢玉一完成任务可就回去了,公司设计的任务是让她杀掉管里,可不是她自身死亡,完成任务的一瞬间无论任务完成的品质如何,职员是肯定会回去的。到时候,只剩下他和傻大个聂飞俩人呆在这个世界里,那不是找死吗? 想来想去,杨清长叹一声,挠了挠头发,一付为难的样子。管里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等待,这家夥虽然无耻堕落为人尖酸刻薄好色,可是脑筋确实不差,大是大非面前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管里不相信他会真的不说,也不相信他会真的赌一赌自己会不会动手,毕竟,这不是输钱的问题,一赌,就是命。 果然,过了一会儿,杨清开口了,说的却不是管里所期望知道的事:"你是怎麽加入公司的?" 这个问题令管里沈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呢?" 杨清耸耸肩膀,答道:"我没钱,没工作,经济危机,於是就找到了这份工作。"他的这种回答大概是加入公司人大部分的模板了,大家都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留了下来,那些还有路可以走走的,都在第一次试工後就远远地逃走了,把公司这件事永远埋在心底绝不开口。 管里沈默了几秒,接口道:"我需要一件起死回生的东西。"如果杨清这会儿在喝水,肯定会喷出来,他瞪了管里几秒,怎麽看也不觉得这家夥是精神病患者啊,他正想著管里怎麽看起来这麽像正常人时,管里脸上泛起了苦笑,"你肯定觉得我脑袋有毛病。" "是。"能奚落管里的机会他怎麽会放过,"你该知道我们的世界中是没有起死回生,也没有魔法,或者什麽高科技,又或者什麽什麽能够达成各种愿望的机器人的吧?" "我们的世界没有,别的世界呢?" 管里的话令杨清一怔:"如果说你要在我们世界复活某个人,那麽你又怎麽把这个在我们世界已经死掉的家夥带去可以起死回生的世界?带个灵魂过去?" "不,从那个世界带到我们的世界来。" 杨清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严格禁止的吧?有可能令世界间发生连锁崩塌反应的吧?公司不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而存在的吗?" 管里同样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这点我也想过,但是公司说他们来安排就不会出事,我也只有相信。" 杨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所以,你就这麽变成公司的奴隶了?"顿了顿,他又想起先前管里那穷样,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一直是无偿劳动?" 管里点了点头,一直严肃冰冷的表情间不禁流露出几分羞涩,显然把这件看起来很愚蠢的事告诉杨清还是令他有些紧张。只不过,他没紧张错,他的话音一停,杨清就没心没肺地大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脑袋不灵光啊?公司说的话你也信?你们有合约吗?不对,就算有合约,公司如果不履行诺言,你能怎麽办?告他们吗?告他们不为你复活某个人?你疯了吧你?不要说告他们了,你出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跟他们说有这麽个公司,保证你没说完呢人家就把你往精神病院送了!" 管里的脸色铁青,却仍然硬生生地扭了话题:"那你又是怎麽回事?" 杨清立刻不吱声了。 第四章 愚蠢的意外(17) 他倒是有话可以吱声来著,可是他不想。不过管里怎麽可能这麽轻易地放过他,虎视眈眈地目光已经表明如果不说的话,後面肯定还会有大招侍候。 杨清暗叹一声,挠了挠头发无奈地道:"这麽说吧,我亲眼目睹了世界和世界间通道的打开。" 管里不动声色:"什麽意思?" "世界和世界间原本是无法互相走动的。"杨清一边比划一边道,"他们就像是各个独自的气球,虽然紧挨著但都有自己内部的循环。我们把我们的世界称为现实世界,可是对别的世界里的人来说,别的世界就是现实世界。"说到这里时,他瞄了眼聂飞,"我们本来是各不相干的,可是有一天,有个人在我们的世界和紧邻的世界间打了个洞,形成了一个通道。於是我们世界里的东西向紧邻的世界流动,另一个世界多了些东西,内部容量不够了,不得不再向下下一个世界流淌过去。在这样的连锁反应下,所有的世界都出现内部物质移动的现像,这就是公司开展业务的主要原因。"他眨了下眼睛,补充道,"不过关於公司的成立原因这段是我猜的。" 管里一时间有些不能确认自己的听觉是不是正常,他怔了半晌後道:"那麽,你亲眼目睹了世界和世界间的缺口打开是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这种能够让你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方法是公司发明的?" "以前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管里有了些犹豫,"不过,现在我不这麽认为了。" "没错,所以说,如果以前你叫我说,我是打死也不会说的,讲了你也不会信。"杨清耸了耸肩,"现在你该明白了,世界和世界间本身就会出现这种通道,公司只是利用了某种办法来开展业务,通道并不是由他们控制,不然把所有的通道关闭,那才是最简单防止世界崩塌的办法。" 管里渐渐品出味来了:"你是说,你认识这个打破世界和世界间阻隔的人?" 杨清长出了口气,点了点头:"没错。" "我认识这人吗?"管里开始搜寻记忆中公司里的人。 "不,你永远也不会认识他,或者说,他已经不存在於我们的现实世界里了。"杨清带著苦笑道,"他是第一个跨越了世界间阻隔的人,同时也是引起世界间物质流动的罪魁祸首。可悲的是,当他离开时,把他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我的身份。" "什麽意思?" "就是,这个世界没有他了,也没有我了。"杨清的话中有著淡淡的伤感,"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再认识他了,而所有认识我的人也都不再认识我了,包括我的亲人和朋友。"他以难得清澈的目光望著管里,"他带走了我的一切。" 再怎麽想像,管里也没想到会从杨清身上挖出这麽多的内幕来。在他眼中,杨清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花花公子,什麽内涵啊过去啊完全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不可能有忧郁的时候!可是眼前的杨清却难得有一瞬间的脆弱,以前的那些表现仿佛都是一场梦。 一时间,他默然无语地呆著,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怎麽会知道这麽多事的?" "你以为我为什麽加入公司?" "不是经济危机失业……"管里蓦地明白过来,没好气地望著杨清,"骗人的吧?" 杨清恢复了嬉皮笑脸:"这些消息都是我这些年在各个世界里搜集的。那个家夥并没有死,他也在各个世界间窜著呢,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要离开我们的现实世界,又为什麽不肯回来,但我总是能时不时在某个世界找到他留下的线索。或者是一些关於世界的知识,或者他又找到什麽新发现,又或者他做了什麽实验。总之,我觉得他是在计划一件很庞大的事,至於是什麽,找不到他,我也没办法判断。" 管里还想再问什麽,卢玉清脆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了,她办完了旅馆的入住手续,左等右等不见杨清和管里的身影,不禁探出头来,这才发现这三个大男人还坐在村子旁边的花坛上谈心呢。 "你们在这里干什麽?" 杨清反应很快,立刻接上了话,摆脱了管里的盘问:"聊天。" 卢玉脸上的表情抽了抽,这几个大男人在这里聊什麽天?难不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惜,现在时间地点机会都不对,她只能在心里让八卦之魂稍微燃烧一下,随即就被现实熄灭了。 "走吧。"她招呼了几人跟在後面一起向旅馆走去。 旅馆并不大,只是一间两层楼的小木层,手工倒是挺俐落,但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股陈旧的感觉是绝对去不掉的。旅馆的大堂光线很充足,散发著淡淡的木头味道,大堂空无一人,在一截柜台後面只有一个中年大叔在打瞌睡。盛夏季节,中午的时光果然还是睡个好觉比较舒服,刚才在路上卢玉已经把情况介绍了一遍,盛夏正是奥玛大陆上各种贸易以及冒险盛行的季节,大家似乎都喜欢出门走走,各条大路上都是赶路的人。当然,还有精灵、野蛮人、侏儒,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家夥,比如蒙头蒙脸的…… 杨清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属於哪里,这样他至少有个比较明确的目的,但是他怎麽也没想到, 这个答案会来得这麽快。旅馆那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的老板在看见他後,如同打了兴奋剂般一跃而起,拎起柜台後面咕嘟冒烟的茶壶,对著他的方向抡了过来,伴随著大吼:"你居然还敢来!化成灰老子也认识你!" 第五章 故人(1) 杨清的反应并不慢,长期做替死鬼锻炼出来的灵敏反应,一听之下立刻弯腰驼背,一个懒炉打滚避开了冒著烟的可怕茶壶。再抬起头来,就看见本来柜台後面无精打采的老板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手里拿著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巨剑,那剑刃上的闪闪寒光绝不可能是假的! 杨清急啊! 他们来了後,除非一些精神方面的技能,不然是没办法继承被顶替者身体的。比如被顶替者原本是个身高体壮、十分有力量的人,可是换作杨清来,他拥有的也只有他原本自己的力量,除非像管里这样是精神方面的力量,诸如魔法。 旅馆老板哪里管这些,在他眼里杨清就是那个"化成灰他也认识的人"。显然,他认为杨清不仅可恨更是有点本事,他虽然直线冲过去,可是却没有冒冒然直接冲上来就砍,反而不时左右划两步,似乎在找机会,不然的话,这会儿就算是十个杨清也变成刀下冤魂了。 就是这麽一会儿的谨慎给了杨清活命的机会,卢玉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刻十分尽力地扮演了一个"刺客"的角色,袍子一拉,把整个脸都遮住,接著双手往腰间一摸,两手已经握著匕首冲了上来。她毕竟是女孩子,虽然生生死死地看了不少,可到底能不杀人还是不杀的好,匕首挥舞得一阵花般,却只是恰好抵在旅馆老板的脖子前方。 匕首的寒锋就贴在老板脖子的皮肤上,巨剑也离坐在地上杨清鼻子前几厘米,双方形成了一个平衡的阵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认错人了!"杨清首先开了口,虽然想知道自己是谁,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知道的好时机。 "不可能!"旅馆老板面色狰狞,握著巨剑的手微微颤抖,令杨清很怕他这麽一抖把自己给抖死了,"就是你,我没认错!那个人说了,你会来!" 杨清立刻抓住了旅馆老板话中的问题:"谁说了我会来?" 旅馆老板飞快地道:"不关你事!" "可是他说要杀我啊,怎麽不关我事?"杨清觉得这个家夥笨死了,"你怎麽不想想,万一这人要是我的仇人,只是借你的手来杀我呢?" "不会!"没想到,旅馆老板一口否决了,似乎很有把握,"我认识他时,你根本不认识他!" 这话说得杨清一头雾水:"什麽意思?" "他叫我记住你,绝对不要忘了,然後在这里开个旅馆。将来有一天你会来,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完全不认识我,如果我不在这时候杀死你的话,将来会为此後悔一生!" 杨清听了,更加没好气地道:"这麽没头脑的话你也信!?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啊!" "他说的话从来不会错!"旅馆老板毫不在意他的讽刺,也不管旅馆里跑出来的围观群众,"而且,你不是来了吗?你也不认识我!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杨清一想,还真是这样,他不禁忘了眼下自己的困境,好奇起来:"这人是谁?" 旅馆老板这次紧紧地抿著嘴不说话了,显然是不想说。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管里与聂飞此时也表现出各自的态度:对管里来说,这是个挖出情报的好机会,他与杨清间的关系时好时坏,他总不能一直用武力来威胁杨清。这种手段用多了,反而令杨清往鱼死网破那边滑了过去,那是最坏的结果。 而聂飞呢,则是已经弄清了自己的位置,"人体肉盾"。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力量的消失,对於这一点的原因虽然搞不清楚,但他在反复试验确认後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个後果,并且迅速调整了自己的位置。既然他的力量无法再保护"皇上",那好歹可以用身体去挡吧!至少,他的体格并没有消失!此时看见杨清并没有直接的危险,他便找了个方便飞身挡死的位置,静静地看著。 "这样吧,反正你现在也杀不了我,我们也在你的地盘上。"杨清发觉身边已经开始出现探头探脑的可疑人物,与一般的围观看客不同,他们的眼神里不时闪过凶气,手也摸在武器上,显然是随时准备出手,至於相助的是哪一边,他不想去猜,"至少,你给我个把话问清楚的机会,问完之後你再动手,怎麽样?好歹你让我死个明白吧!" 这是个打破僵局的机会,旅馆老板听闻杨清要束手就擒──对他来说就是如此──自然很是愿意,立刻答道:"行,你的人先收手!" "你们人多唉。"杨清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往後退去,没想到旅馆老板立刻把巨剑往前递,哪怕卢玉的武器已经嵌入他的脖子,"这样吧,我数一二三,同时收。" 第五章 故人(2)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告诉你我会来的那个人有说我是骗子吗?" "有,他说你很狡猾!" "……"杨清这下是非常好奇了,到底是谁这麽了解他,想及此处,他一咬牙,"行,小玉,先收!我就相信这位的品格!" 他这次赌对了,卢玉没有犹豫就收了武器後,对她来说,死并不算什麽,他们本身就不怕死。旅馆老板也跟著毫不犹豫地收了巨剑,眼神却从不离开他的身上。围观的人群被驱散了,那几个不正常的人果然留了下来,以不善的眼神盯著他。旅馆老板带头往後面走去,杨清几人也在"围观群众善意的招呼"下跟著走了过去。 旅馆的大厅有个後门,通往房子後面,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一圈低矮篱笆围起来的地,在篱笆外面就是稀疏高大白杉森林,伴随著斑驳的影子,盛夏午後看起来十分清爽宜人,可是一旦到了夜里就变成最阴森可怕的杀人埋骨处。院子里有个小木屋,看著旅馆老板往那里走去,杨清觉得自己像在一步一步走向地狱,也许一进门,旅馆老板就会凶相毕露,用各种方法折磨英俊无比的他…… 扯回想远了的思绪,杨清最大的顾虑还是这个小屋实在太过易守难攻,不仅只有一个钉了横条的窗户,更只有一个窄门。在门口放两个人守著,里面的人除了挖地道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麽办法逃走。 进去了,过一会儿死;不进去,现在就会死,他觉得这个选择题难做极了…… 就在杨清胡思乱想的时候,旅馆老板已经打开了小木屋的门,跟在老板身後的他顿时觉得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掩住了鼻子。在其他"围观群众"的推动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子,一进屋眼前就是一黑,他吓得准备往後跳时才发现不过是由於从亮处到暗处,眼睛不适应罢了。 木屋里没有家俱,只有一堆稻草以及一堆木柴,显然只是个普通的储藏屋,并不是什麽拷问室,旅馆老板大概是想避人耳目而已。进去了後他随手拉过一截大树桩坐下,冲著"围观群众"点了点头後,其他三人就被拉著往外走去。 杨清急忙道:"我同伴要留下!" "我可不傻!"旅馆老板声音响亮,"你们五人一起上,我可不是对手,你要留,只能留这个魔法师!" 看著老板指向管里,杨清不禁有些疑惑地道:"那人也说了他会来?" "不,他只说了你。只不过这个魔法师在这里没什麽威胁,一个被近身了的魔法师只是个废物。" 卢玉并没有反抗,在接收到杨清的眼神後,便"乖乖"地跟著"围观群众"出去了,她後面会如何行动他是清楚的,至少,绝不会坐以待毙。她不是问题,问题在於聂飞。 聂飞是绝对不肯出去的,而他也不可能被旅馆老板容许留下来,这麽大的个子,光是冲上来一拳就不是常人能抵挡得了的。实际上,刚才的事件中,老板心里著实捏了一把汗的,如果那大个子冲上来,刚才是不是那个局面就未必了。幸好,他对於"内力"的消失还在震惊中,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也给了老板可乘之机。 "你必须出去!"聂飞的固执当然不是两句话能说得动的,於是旅馆老板也紧张起来,大喝一声,"萨米,安德烈!" 俩个高壮的"围观群众"冲了进来,各自手中握著一对奇异的弯刀对准了聂飞。眼看著他们就要冲上来了,原本打算看有没有浑水摸鱼机会的杨清赶紧道:"聂飞,你出去!" 聂飞眼中顿时爆出了神彩,刚才一路上都没有和他讲话的皇上终於理睬他了,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喜讯了,当即就点了点头,跟著两个群众出去了。等屋子里终於只剩下他们仨人时,旅馆老板才发话了:"你想知道什麽?" "所有。" "第一个问题呢?" 杨清考虑了一会儿,说:"那个人的名字是什麽?" "他说他叫乐天。" 这句话一说出来,杨清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差点要喊出来了。在几分锺的激动後,他还是咽下了这口郁闷,装作平静地道:"他的原话是什麽?" "记住这个人,他将来会来你的旅馆,并且完全不认识你了,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可是你绝不能放过他,如果你放过了他,你的世界就会崩溃,永远再也复原!" 杨清的眼睛亮起来了:世界崩溃! 第五章 故人(3) 这可是个明显的信号,而乐天这个名字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测,他所苦苦寻找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这一次,对方不仅仅是留下一些痕迹,甚至是明确地告诉了他,"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要来干什麽",这是挑战,还是提示?最重要的问题在於,乐天是怎麽知道这一切的? 杨清正皱著眉头苦思冥想之时,管里已经凑了过来,小声道:"乐天是谁?" "那个夺走我一切的家夥。"杨清并没有察觉他的话中已经渗透出了恨意,更是带著说不出的郁闷,"还能是谁?"虽然这麽多年他一直想让自己相信乐天做的事一切自出有因,可是回想过去的一切,他仍然不能释怀,更是再也不能相信别人,乐天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最相信的人、最初的导师,最终却背叛了他,那这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 "这是他现实中的名字?"看见杨清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後,管里更是一脸迷惑,"既然他带著你的一切逃走了,为什麽要在每个世界留下自己的本名?是引著你去追他?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个陷阱?" 杨清这时候哪里有兴趣去回答管里的问题,随口道:"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 管里听了一怔,倒也认同了杨清说的话无不道理,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作为被带走一切的人还有什麽可以畏惧的?不仅仅是身外之财,包括身份、家庭以及希望,失去这一切的杨清当时肯定很年轻。想到当时惶然无措的杨清,他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花花公子来了,对他们来说无处容身的惶恐,恐怕那家夥在少不更事时就早体验过了,所以才会如此熟练而不当一回事地解决掉? 管里的思维顺著杂乱的道路越滑越远时,杨清已经理清了思路,继续向老板追问道:"除此之外,他还有没有说什麽?" "比如?" "他准备去哪里?" "没有。"老板果断地回答道。 "他从哪里来?" "没有。" "他是为什麽来的?" "也没有。" "那你们是怎样结识的?" 老板终於怔了一下,半晌後缓缓道:"他救了我的命。"开了个头後,他的神情变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如同陷进回忆里般,"他对我说了许多事,全都如他所说的那般发生了,他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简直如同一个大预言家般。那时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冒险家,他救下了误闯石母蜘蛛穴的我,并且跟随我们旅行了很久。他让我成了英雄,预言了整个大陆的走势,推动了魔法的崛起,甚至还发明了许多东西……" "比如什麽东西?" 被打断了回忆的旅馆老板停了停,带著几分不快回答道:"一个三叶草一样的东西,利用魔法的力量推动,在夏天用起来很凉快。" 不等老板说完,杨清又叫了起来:"是不是叫电风扇?" "不。"老板的脸上现出几分惊奇,"叫魔风扇。不过,你怎麽会知道的?" 杨清冷笑一声,心中暗想:这有什麽不能知道的,只不过是电风扇的变种而已,有什麽了不起?只是把现实的世界成果直接照搬过去,到哪里都改不了"小偷"的习惯!他正在心中腹诽著这位当初的故友时,管里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你有没有听见他刚才说的话?" 杨清哪里有空去理管里,随口应答道:"什麽?" "乐天,推动了魔法的崛起。" "所以?" 管里觉得杨清的脑袋有些问题:"这可是改变整个世界走向的大事件……" 管里没说完,杨清猛地惊醒过来──没错,这种事是任何一个知道世界间运作者都不会做的──当你圆了一个谎,就必须圆更多的谎来弥补。同理,当你在一个世界引起了改变,因为这些改变而失去的物质,就必须得找到相应的物质来弥补,这可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怎样的代价才能和一个女孩失去的音乐天赋相等?怎样的代价才能和一个皇帝失去的辉煌历史相等?这些根本就没有相应的标准,也没有现成的答案,需要每个人自己去摸索,这个工程不仅浩大,更需要时间和机运。 相比之下,在一个世界推动魔法的崛起,使得这个世界的性质完全转变了,更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杨清皱著眉头的模样令旅馆老板也有几分疑惑,他觉得这个家夥并不像乐天所说的那般有什麽威胁性。更重要的,乐天自从告诉他这些事後,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而且,他记得乐天离开前的最後一句话:不要太在意魔法,总有天魔法会变回成戏法。可是,一切并不如乐天所说的那般发展,法师塔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整块大陆都陷入魔法的统治之中。 "以前?"面对杨清提出的这个问题,旅馆老板想了很久,"在魔法还不昌盛的年代,一切都靠著人力来推动,我们发明了马车和风车,还有许许多多靠著自然力量来推动的工具。可是,当魔法出现後,一切都变了。" "怎样的变了?" "魔法太便利了。"旅馆老板说这句话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惶恐,四下张望了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却还是压低了声音,似乎怕一只隐形的耳朵听见般,"以前的魔法并没有那麽强大,只是一些普通的戏法,变出一杯酒,点亮一个东西,之类的。可是,当乐天出现後,魔法变得强大起来。魔法可以控制天气、可以杀人於千里之外、可以建立一个国家更可以毁灭,相比马车,魔法车根本不需要人力控制就能一天行进半个大陆。" "你说过是乐天推动的魔法?" "对。"旅馆老板再度露出迷惑的神情,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但是,最奇怪的是,没人记得乐天……除了我。" 杨清一拍大腿,第一次激烈认同了旅馆老板:"对啊,我也是!" 第五章 故人(4) * 忙得我想死啊…… "你也是?"老板还没回过味来,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杨清却像是找到知音般,再也没有先前的敌意,热情地向老板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当然,得省略掉一些这个世界人不懂的东西。这些事情他已经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了,以前不讲,是没有讲的对像,後来有了管里这种大概能懂的,但到底不是感同身受,不可能完全明白。现在有了这位老板,可谓是知音中的知音,他才讲完,老板的神情已经有了几分隐隐的激动。 "原来是这样……我就不明白怎麽没人记得他了,原来他在这个世界里从来不存在。" "对啊。"杨清讲得很开心,很舒畅,"你很幸运,因为你和他这麽亲密居然还没有被带走记忆,你从他那儿得来的知识应该派了大用处吧?" 老板脸色一沈,显然是想到了什麽,让杨清好一番惴惴不安,幸运的是,最终他还是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是的,他告诉了我许多事,许多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正是这些事帮助我一路走到今天,不仅创下了辉煌的过去,更拥有了一个安详的结局。" 看著老板没有好转的脸色,杨清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麽看起来并不高兴?" "因为这个世界……不对劲。"老板放松下来,不再像以前那般紧张,在大树桩上扭了扭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以苍老的声音继续道,"以前的世界不像这样的,虽然没有魔法这种便利的东西,但是大家的生活总是能发现新的东西。有各种新的知识出现,化学、物理,还有天上的星星都有人在研究。现在,魔法确实是便利的东西,可是大家不再关注未知的领域,无论提起什麽奇怪的事,都说'只要交给魔法就好了',丝毫没有研究的情绪。这个世界死气沈沈的,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听了老板这麽一大段话,杨清那张脸却没有一丝表情,对他来说这种事无法体会,而无法体会的结果就是他那薄弱的同情心无法支撑起一付同情的脸。他仍然是那个即冷漠无情又无礼的人,相比之下,另一边的"魔法师"则要生动多了。 管里有一张扑克脸,这是谁都知道的,但和他接触久了的人都知道那张扑克脸之下是颗敏感多情的心。这种说法确实很恶心,可他也确实是这样的人,此时听了老板的话,他虽然面容不变,可是心里早已不知叹息了多少回了,只不过因为个性原因仍然憋著。想了想,他突然问道:"老板,你叫什麽名字?" "……杰克。"老板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姓什麽?" "莱瑞德。" "莱瑞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个世界里的传说英雄,曾经在巨龙的威胁下拯救了奥玛大陆。" 莱瑞德的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忸怩的神情:"是我。" 杨清正想问问为什麽管里会知道这些时,他又说:"而且这位莱瑞德其实是位魔武双修的人,你也会魔法!" 这可算是个惊奇的事了,杨清瞪大了眼睛望向脸色微红的老板:"你也会魔法?跟乐天学的?" 老板犹豫片刻後轻轻点了点头:"我确实从乐天那儿学到了许多东西,魔法……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并不是太高深的魔法。既然这样,我还是觉得魔法并不是什麽好东西,我甚至有种魔法正在蚕食这个世界的感觉……" "那你更不能杀我们了啊!"杨清拍著大腿叫道,"我们就来纠正这个世界的!" 杨清如果不提,莱瑞德还真差点忘了这回事,被他这麽一提醒,老板颇有些不好意思,假装正经地道:"什麽意思?" "这个世界原本不是应该会如此盛行魔法的,我们来就是要把这个世界纠正回原本的轨道上去!"杨清不理身边一直偷偷拉他的管里,自顾自地说道,"乐天是改变这个世界的人,他不想我把这个世界变回原样,所以才叫你杀了我!" "可是……"老板显然心头还有许多犹豫,不过杨清是除了乐天之外他见过讲出最多奇怪话的人,他甚至有种错觉,乐天又回来了,或者说,这人和乐天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在遇见乐天时,他就明白了一件事,乐天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人是和他们在一起,可是眼神却总是望著远方,似乎在看著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现在又出现了和乐天一样的人,他却不敢再和以前信任乐天一样信任杨清。 "你不相信我?"杨清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问题,自信满满地说道,"可是你现在就算杀了我又有什麽意义?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我不出现,这个世界最终只会走向崩溃。你原本所看见的我不是我吧?我的意思是,原本乐天叫你记我时,我还不是我……就是,那时候我不是我,总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莱瑞德当然明白,当初乐天带他去见"杨清"时,"杨清"还是个小男孩,有著清澈的眼神以及可爱的笑容,乐天甚至鼓励他去谈了谈。那个小男孩确实是个普通的人,讲的话也没有任何不寻常,可是,眼前这个"杨清"确实不再是以前那个小男孩了。他这些年也在关注"杨清",只不过随著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发现小男孩有任何奇特之处,直到不久前小男孩突然失踪了,他派出去的人寻找了很久仍然一无所获,直到今天,杨清一如预言中那样的出现在他的店里,并且已经换了个人。 见莱瑞德点了点头,杨清便继续道:"因为你认识的这个人已经消失了,所以我才会来。如果魔法继续盛行下去,这样的现像会越来越多,但是却不会再有我这样的人来顶替他们。最终的结果是什麽,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像出一点吧?" 莱瑞德咕哝了一句:"有这麽严重吗?" "那你怎麽解释这个现像?"杨清指了指自己,再指向管里,"这次一少就三个人,也许明天就是三十人,你杀了我不要紧,顶多我回去我自己的世界,你这个世界我可就不管了。" 杨清这话完全是胡扯,比起莱瑞德来,他更迫切地想要留在这个世界。这是第一次,乐天给他留了如此明显的消息,无论怎麽看都是一种提示,而为什麽乐天要这麽提示他,这正是他要去探寻的事情…… 莱瑞德的心中正经历著十分激烈的矛盾,无论杀还是不杀,他觉得自己都是做了一件对的事,同时也是一件错的事。他想来想去,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无论他选择了哪一条路,似乎都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感觉很令人愉快,同时也令人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我不杀你。"这句话令杨清的笑容还未展开,紧接著的话又令他头疼起来,"可是,你做什麽都必须处於我的监视之下。" 这种要求令杨清觉得郁闷不已,带著莱瑞德确实不算什麽,甚至还算是某种助力,可是谁知道这家夥会在什麽时候做出什麽来啊,万一关键时刻他打算做什麽,莱瑞德和他唱反调,那可怎麽办?他可打不过这个"传说中的英雄"! "我答应!" 开玩笑,这又是一个"以後死"还是"现在死"的问题吗?还用选择吗? 这个交易很快答成了,但所有人都在郁闷中,包括管里。刚才杨清信口雌黄什麽"世界危机"的时候他就想侧目了,但他也知道那时候插嘴是没有意义的,便保持了沈默,现在眼看著这俩人达成协议了,他还什麽消息都没打听到。最重要的,他很担心最後走时杨清直接把他扔在这里,自个儿逃了……从前面的发展来看,他一点儿也不怀疑杨清会这样做! 屋里几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时,破烂的木门猛地被剧烈地敲响了,先前那几个强壮的家夥探进一个脑袋来吼道:"那家夥逃了!" "嗯?"莱瑞德的眼神立刻看向杨清,所谓逃了,自然是和杨清有关系的。 杨清心中不慌不忙的,卢玉会逃根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想到下一秒他也跟著目瞪口呆了起来。 "那个男人跑了!" 男人?跑了?那不就是聂飞吗?聂飞会跑?聂飞把他这个皇上丢下自己跑了? 怎麽可能! 杨清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惊讶的神情不知不觉就流露了出来,喃喃自语道:"不会吧,他怎麽可能就走了?"他跳了起来,冲出门对跑走的男人喊道,"他怎麽会走了?" "我怎麽知道!"那男人没好气地回答,"他也不说话,就这麽跑了!" "你们没拦他?" "拦不住!他太厉害了!" "厉害?"杨清皱起眉头,觉得事情越发诡异起来,"怎麽个厉害法?" 那人向跟出来的管里一瞪眼,说出了令杨清合不上嘴的话:"他会魔法!" 第五章 故人(5) * 好不容易偷空写了些,结果发现打不开网页……这是要闹哪样啊! 聂飞会魔法?对杨清来说,这句话的不可能程度和"以前的一切都是梦"差不多,他怎麽也想不通,这个他从别的世界带来的超级保姆,怎麽可能突然就这麽会魔法了?而且,为什麽突然不听他的话,反而径自逃走?要知道,这家夥可是为了他连生命都可以放弃的啊! 他怎麽想也想不通,只觉得满脑袋都是不爽。以前聂飞在时他觉得这家夥好烦,可是现在聂飞不在他又觉得不满极了──怎麽可以就这麽突然走了?你的忠诚呢? 他越想越是不快,跟著那说话的角色就追了出去,他的身後是追出来的管里与莱瑞德,几人一路纷杂地穿过旅馆,追到旅馆外面的小广场附近,正好看见聂飞的高大背影瞬间穿过广场,没入离大路不远的森林中。 莱瑞德四下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道:"你那个盗贼同伴呢?" 管里回以同样奇怪的眼神:"你怎麽知道他是个盗贼?" 莱瑞德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虽然我上了年纪,但眼神还没退化到看不出他是什麽职业的地步。" 俩人这说话的时候,杨清已经追著聂飞的方向走远了,原本看著聂飞的大汉是想阻拦他的,大汉可不知道他与莱瑞德达成什麽协议,还直觉地认为这些人是敌人。莱瑞德看见手下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换了种语言快速地说了几句,便一拍管里的肩膀道:"我们去追他吧!" 管里瞄了眼先前押著他们进屋的高大家夥们,问道:"你的这些人不带吗?" "他们会随後跟上的,出门的话,也得多少带些东西,我们现在来不及准备了,他们随後会带上。" 管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我们这就走了?" "不走,难道呆在旅馆里等著拯救世界吗?我从来不知道在旅馆里也可以拯救世界的。"莱瑞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本如同一个商人般和蔼的脸上露出几分气势汹汹,证明他仍然宝刀未老。 俩人也不多说了,拔腿便跟著追了上去,管里跑了没几步,开始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慌,脚下的路也越来越硬,整个人在罩帽里气喘得如同满载货物的旧车。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锻炼少了,可是越跑这种疲惫越明显时,他只是稍微想想便猜了出来一二,直接穿越世界之门带来的影响比想像中更严重,虽然他可以更轻易地在脑中找到被代替者留下来的记忆,相对的,他也与被代替者有著更为明显的融合,这种融合带来的直接成果是他在力量方面的急速衰退,看来这被代替者原本并不是个强壮的人。不过仔细想想,一个法师怎麽可能身体强健,想像中的法师都是排骨身材,而搜索记忆中的其他法师同事们也都个个面色肌瘦,似乎风一吹就会倒般。 管里突然有种错觉,是不是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回不去了,就真的会变成这个法师,永远地生活在这个世界。直到某一天死去,他才会猛然醒悟自己的真实身份,回到原本的世界?又或者在原本的世界有另外一个人已经代替了他? 这种猜测令管里不寒而栗,他摇了摇头把滴入眼里的汗水甩了出去,却听见莱瑞德模糊的话在耳边响起:"休息一下吧!" 他转过头去,看见莱瑞德已经停下了脚步,问道:"怎麽?杨清那家夥如果不赶紧追,他会像兔子一样跑得没有影。" "让一个法师用两条腿赶路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莱瑞德这话令管里挑高了眉毛,随即又一指前方,"而且,你的朋友已经回来了。" 管里转头一看,杨清果然正沿著从林中的小道跑回来,一脸的失望:"没追上,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聂飞跑得飞快,而且头也不回,无论杨清在後面如何叫喊也一直头也不回地往前冲著。而且,看他那架势,不仅好像对这片树林十分熟悉更有著明显的目标,毫不犹豫地往一个方向前进,碰上什麽分岔路时停都不停就做出了选择,显然心中有数。 杨清想不通,按理说聂飞应该比他更茫然才对,对聂飞来说不要说这个世界了,就是接受有许多不同世界存在这个概念都是十分困难的,怎麽可能会这样? 不过,不管杨清是怎麽想的,聂飞确实不见了,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带著一脸的失望与不解回到莱瑞德身边。 "那是你朋友?" 第五章 故人(6) 莱瑞德的问话无疑於在杨清的伤口上撒盐,他不快地撇了撇嘴:"不是!" 莱瑞德没有再问话,老经世故的他知道什麽该问什麽不该问,清了清嗓子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 "你问我?"杨清更加不快地反问。 "说要拯救这个世界的不是你吗?" 莱瑞德的话才算是唤醒了杨清的记忆,他想起自己扯的那个谎,脸色不变地顺口道:"当然,所以,我们现在先去法师塔吧。" "去法师塔?" 两个声音,说出一样的话。一个声音里满是迟疑,来自於管里,另一个声音来自於莱瑞德,全是恐惧。哪怕是直面了魔法发展的他,对於魔法还是有著深深的恐惧,那是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不知未来会如何的担忧。他看了看下杨清坚决的脸色,有些奇怪地道:"为什麽要去法师塔?" "乐天不是发明了魔法吗?那麽去法师塔也许能得到一些新的线索。"杨清回答得很坦然,却令另两个人有吐血的感觉。 莱瑞德一脸铁青地道:"你知道我们去那里会有什麽待遇吗?直接被抓住,再扔进炼狱里给炼狱狼做食物,最後变成炼狱狼的粪便永远在地狱里给别人踩!你那天才脑袋到底是怎麽想出这个主意的?还是你有什麽明确的证据我们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杨清并没有被这样的恐惧所阻挠,眨巴下眼睛道:"这些事情你怎麽知道的?" "当然这只是传说,但也侧面证明了法师塔里的人不好惹。"莱瑞德看杨清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死尸,"法师塔周围是不允许普通人踏入的,更不用说去向他们打听魔法的起源,难不成你觉得他们会像做买卖一样乖乖地报出价格吗?" "不会,但至少不会把我们变成炼狱狼的粪便。"杨清一指管里,"你似乎忘了他是谁。" "一个法师!"管里没好气地接口道,"你似乎忘了法师不允许离开法师塔,我一出现就被人追捕,你觉得我回去後那些家夥有没有可能像欢迎逃家孩子一样欢迎我?" "似乎不大可能。"杨清的手指一转,又换到了莱瑞德面前,"不过,我们有一位传奇人物,拯救了整个大陆,并且同时兼具魔法与武艺的大人物。你觉得法师塔的那些人有没有可能给我们一丁点客气呢?" "不可能。"这次接上话题的是莱瑞德,这位传奇人物一脸的不快活,"没人记得乐天,也没人知道是他发扬了魔法。" "对,所以他们就不会把这功绩归到你的头上吗?" 这话说得莱瑞德一愣,考虑片刻後,他有些踌躇地道:"虽然我也听说过传闻,不过法师塔对於是我发明了魔法这种说法十分忌讳,他们并不喜欢有人动摇他们的地位,尤其是在这人不愿意加入法师塔的情况下。" 杨清一愣:"你拒绝加入法师塔过?" 莱瑞德气哼哼地道:"当然!谁要去那种没有酒也没有女人的鬼地方!" 杨清对於这句话深为赞同,可此刻不是寻找赞同感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四下打量了眼,却猛地愕然发现三人的周围已经长满了藤蔓。刚才他们在一片空地中,虽然周围并没有明显的路径,但至少头顶上还能看见蓝天,来的路上踩倒植物形成的小路也应该十分明显。 可是,这些路标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藤蔓如同绿色的瀑布般把他们包围了起来。这些绿色的藤蔓瀑布似乎有生命般,正在稀稀索索地不断移动著,顺著四面八方的每一个角落向他们三人扑了过来。 莱瑞德当机立断,猛地大吼一声,刚才奔来时顺手拿著的巨剑此时终於派上了用场,带著呼呼的风声直接往藤蔓上挥了过去,很快就清理出一大片空来,但是转瞬之间,这片空又被不断生长的藤蔓迅速地弥补了起来。 "用火!" 植物怕火是个地球人都知道的道理,这里不是地球但显然也有人知道,不过莱瑞德的这声吼叫并没有付诸行动,没有人能变出一星半火来,不要说火把了,他们连行李都没有!本来应该经验最周全、准备最充分的老冒险者,却因为匆忙而把所有的行李托付给後续跟上的同伴。看著眼前这绿色大海的汹涌程度,後续的同伴恐怕凶多吉少。 莱瑞德以期盼地目光看向管里:"用火!火的魔法!火!" 第五章 故人(7) 然而,不管他叫得如何猛烈,管里的脑袋里还尽是往上冲的欲望,他整个人仍然停留在原本对自己的认知上,肉搏是他熟悉的,魔法这种超现实的东西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这不是公司出任务,没有现成的剧本,也没有适应期,一过来,他就是别人了,要在几小时内变成另外一个人基本上是很难的事。 他听见莱瑞德的喊叫,也是急得一脑门的汗:"我不会!" 几人中,反而是杨清最为冷静,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四处观察,很快,他终於发现了一处生长最慢的藤蔓,一拍莱瑞德的肩膀叫:"这边,砍这边!我们走这边!" 这时候莱瑞德也没有空多问什麽,挥起剑就向杨清指的方向砍了过去,那片空很快就被清了出来,三人埋头就往那里冲了过去。果然,不知是什麽原因,这片的藤蔓似乎特别薄弱,不一会儿几人就冲出了藤蔓的包围。回头看去,原本呆的那片小地方已经被绿色的海洋填满,想来被藤蔓裹紧後想活下来的机会可谓是相当渺茫的。 藤蔓似乎并没有追杀的意思,几人在茂密的从林中跑了一小段後总算慢慢停了下来,但却发觉他们似乎又陷入到另一个麻烦里──他们迷路了。三人几乎是手无寸铁,此时的森林已经茂密得看不见蓝天,在经过同一颗做了标记的树三次後,他们终於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向。 莱瑞德第一时间看向管里,管里没好气地看了回去:"我不会法术。" "你怎麽会不会?" "因为我根本不是这个人。" 莱瑞德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法师不过是个冒牌货,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後,还是老冒险者更有主意一点:"找个地方过夜吧,先休整一下,再寻找水源,跟著水源就能出去。" 不得不说,在这片森林中找出一片能过夜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几人翻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平坦点的地方,用唯一的武器巨剑把地上扫清楚,再把周围的掩蔽整理了下,也算是个天然的避难所。等了片刻,本该後续跟上来的同伴仍然不见踪影,莱瑞德眉头间也罩上了淡淡的悲伤。 "你的同伴?"杨清问道。 "是我的後辈。"莱瑞德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本来经历了无数冒险的他应该对生死早已看开了,"我只能祈祷他们有好运。" 本就昏暗的天色很快沈了下来,三人连堆火都没有。莱瑞德的手一直没离开过巨剑,相对之下,杨清与管里看起来就十分淡定了,甚至有点无所谓。他们对於人生有种失去控制的绝望感,对於眼前这点小小困难就不那麽在乎了。 死一般的寂静之後,管里最先沈不住气了,他的信息最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最少。他靠近了杨清,小声道:"你有什麽打算?" "没有。"杨清的回答十分干脆,"走一步看一步。" "你就不担心?"管里的不满简直快要爆炸了,只不过他知道这不是个"爆炸"的好时机。 "担心有用吗?" "没用就可以不做,这种事是人能做到的?" 杨清斜了管里模糊不清的脸一眼:"我能做到。"他耸了耸肩膀,"学著点,菜鸟。" 管里快要气爆了,自从和杨清认识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落於下风。只不过,无论他怎麽生气也不会坏了大局,这就是他和杨清最大的不同之处。 很快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气温也徒降了下来,杨清在身上摸了一圈,除了那一身衣服外什麽也没有,管里至少还有根手里的棍子,虽然只不过是根路边的棍子。他不知不觉地就缩到管里身边,虽然俩人互相看不顺眼,但至少靠在一起还算有点温暖。至於莱瑞德,怎麽可能会跟这俩个"冒险菜鸟"挤在一起,一个人抱著宝贝巨剑躲到一边去了,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在森林中发现莱瑞德的身影。 杨清睡得很熟,他像只无尾熊般紧紧抱著管里这颗有温度的大树,在这样陌生及危险的环境中也睡得鼾声大作,这一点,莱瑞德想不佩服都不行。反观管里,整个人虽然紧闭著眼睛,却坐立不安,不时动一动,眉头紧皱,显然睡得并不舒服。 很快,一声奇异的声响引起了莱瑞德的注意,他锐利的眼光看向声音来处,很快就发现一对如同灯泡般的明亮眼睛,正紧紧地盯著熟睡的杨清。 "是谁"这种废话莱瑞德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放低身形,紧紧握住巨剑,屏息静气,如同一只大猫般悄然向那对眼睛摸去。正当他一挥剑就能触到时,猛然间那眼睛转了方向,恶狠狠地瞪向他! 第五章 故人(8) 我想著出差前把文结了,结果我还是没能做到,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全是自动发文了,我这会儿大概已经奔波在某个小城市,被压榨劳动力中,希望回来後能够空闲一点,再也不要没有休息了! ******************************************************************************* 莱瑞德的心理素质还是很稳定的,即使此刻也没有丁点慌张,只是挥著手中的巨剑带起淡淡风声砍了过去。他不认为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的家夥会有什麽善意,更不希望让自己那麽点犹豫把自己害了,尸体是没有正义可言的。 那双猫眼如同他所预期的那样轻轻一移,便让开了他的攻击,而借著从黑色云雾里露出脸来的圆月,他还是看清了眼前的东西──聂飞! 这个如同猫一样以四肢趴在地上,弓著腰,以发亮的眼睛直视著他的,居然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 莱瑞德的心里对杨清和管里划过一丝怀疑,只不过这丝怀疑很快烟消云散了,被声音惊醒的杨清与管里翻身坐了起来,看见聂飞後都震住了。 杨清大叫道:"聂飞,你去哪里了!你怎麽变成这样了?" 他那份完美无视眼前异样的表现也令管里和莱瑞德十分侧目──这明显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你居然还想著用语言去沟通? 不去管杨清奇特的脑回路,聂飞终於对这句话有了反应,灯泡眼睛一转看向了讲话的人,倒把杨清吓了一跳。正想著是不是逃走时,聂飞突然往前一扑,整个人如同豹子般敏捷地叼住了他的衣领! 这个变化实在太过差异,再怎麽想,杨清也不可能料到白天当朋友的人晚上就像动物一般叼住他的衣领!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觉得一股大力从领口上传来,他就像拖在婚车後的空罐头一样在地上颠簸著移动起来! 管里和莱瑞德同时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後,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追著杨清嚎叫的声音追了过去,不管他如何混蛋,总不能就这麽放著他消失。俩人追著追著,不知方向更看不见路,也不知跑了多久,当他们发现声音消失时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 顶头是有气无力的月亮,脚下是厚厚的草丛,四周安静极了,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 "你发现了没?" 管里突然说话令莱瑞德有些惊奇,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就像是杨清的跟班,虽然是个大法师,但看起来似乎没什麽用。他反问道:"发现了什麽?" "没有声音。" "对,因为那个白痴也许已经被咬碎吃掉了。" "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森林,活的东西可不仅仅我们几个人。"管里耐心地道,没有在意莱瑞德话中的嘲弄,"没有虫叫,没有鸟叫,什麽也没有。" 莱瑞德侧耳倾听一下,可不是吗?这里就像是死亡之地,不要说声音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你觉得这会是什麽原因?" 管里的回答令莱瑞德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动物是很敏感的,如果附近有危险,他们逃得会比我们快得多。" 俩人都不说话了,黑云再度罩上月亮,他们陷入到一片阴影之中。 在管里和莱瑞德云里雾里的时候,杨清可算是终於找著了光明。他一直、一生在寻找著的光明──乐天──可惜,不是乐天本人,而是一个魔法影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办到的,但这影像确实十分有冲击力,栩栩如生得令杨清一见到就冲上去挥了一拳,伴随著愤怒地大喊:"你这个狗娘养的!" 结局当然不甚美好,杨清这拳挥空了,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这样的结果对他的愤怒简直是火上浇油。他跳起来对著那像是活人的影像挥了挥拳头,却没有再使劲,而是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哈罗,亲爱的乐天。" "很久不见,杨清,你终於找来了。"乐天的声音和他记忆中的完全相同,不仅仅是相同,更有著他所没预料到的那种苍老,"我以为你会比想像得更晚一些。" "你在哪?" "杨清,我很忙,你的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 "你在哪?" "杨清,你不能和以前任性,提一些有用的问题。" "你在哪!?" "杨清,不要再执著了,想想别的方向。" 对比之下,杨清更像指定的程序,而魔法影像反而像个活生生的人。他满脸愤怒,乐天倒是一脸笑容,无论是谁,恐怕会更愿意亲近乐天而不是他。他终於意识到和一个魔法影像较劲是十分无聊的事,深吸口气後勉强恢复了理智:"当年你为什麽离开?" 影像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看著地面,虽然知道这肯定是提前设定好的反应,但杨清仍然很想对著这家夥踹上几脚。 第五章 故人(9) "我要弥补我的错误。" "什麽错误?" "我打开了通道,让世界开始松动。每一个世界都是个完美的宝石,你还记得这句话吗?但是,现在这些宝石有了缺口,我不能放任这种事发生。你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开始,也将由我来结束。我要把这些缺口堵上,让所有的宝石回归完美。" 这一段话讲得充满了愧疚之情,杨清却只有冷笑:"那你为什麽要带走我的身份?"後面还有一句"你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不过他是死活不会讲出口的。 令他意外的是,这句尖锐的问题只得到一个设置好的回答:"杨清,我很忙,你的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 "别开玩笑了,你犯了这麽大的错误居然连句话都不说!"杨清觉得自己就快要暴走了,满腔愤怒却无处发泄,"那你弄这麽复杂到底要对我说什麽?"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什麽帮助?" "这个世界是最接近我们现实世界的一个,只要你把这个世界纠回正轨,所有的世界都能够恢复回样,一切都会恢复。" "我为什麽要帮助你?" 令杨清意外的是,这个问题居然有答案:"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的家人。" 杨清再也忍不住了,向著那个影像的方向狠狠踹过去一脚。这一脚没有踹到东西,但在落下後却踩到些什麽,影像瞬间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黑暗与快要气炸了的他。当愤怒几乎到达顶点後,他做出一个普通人都会做的事──这就是管里和莱瑞德在大半夜的森林里听见一声扭曲咆哮的原因──这也是他们最终找到杨清的原因。 在黑暗的森林里寻找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管里和杨清在将近一小时後才会合。管里生怕这"宝贝"再逃走,一步上去揪著他的衣领骂道:"你在干什麽?" "这种事才是我应该问的,你们就这麽放任我被拖走!?"杨清正是一肚子火没处发,闻言狠推了管里一把,"你们又在干什麽?" "我又不是你的保镖。"管里被这麽一喝气势上输了下来,杨清虽然性格恶劣,可是像这般大为光火还是很少见的,"你怎麽回事?聂飞呢?" 这一提,几人才想起来这种情况的始作甬者,一起在四周搜寻起来。现在的聂飞可好找了,两只发亮的眼睛如同灯泡般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然而,现在他们不需要低头看了,聂飞终於用两只脚站立,恢复了正常的人类姿态,而脸上那凶恶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代之以满脸的迷茫。 "聂飞?"生怕再被怎麽样,杨清小心翼翼地靠近聂飞问道,"你……没事吧?" 聂飞的嘴里发出一阵呼噜声,很快就转变成杨清能看懂的"手语":「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杨清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不是人。」 "嗯,这点我同意,其他呢?"杨清淡定地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人类。」 "嗯?"杨清终於醒悟了点,"你说,你不是人类?你怎麽知道人类这个概念的?" 「我就是知道,我是乐天制造出来的。」 "用魔法?"对於这个答案杨清就半点也不意外了,眯起眼睛一脸不屑的表情。 「不,是用科技,我诞生在一个高科技的世界。」聂飞脸上露出怀念的气息,又有著几分悲伤,「乐天给了我一个命令,等著你来。」 "好吧,机器人先生。"杨清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混乱的局面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只是给我找麻烦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乐天的手语更激烈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我终於知道了,这一切,这里是怎麽回事?这些都是为什麽?我的命运,那不是我的命运,那一切都是假的。乐天把我塞进了那个世界里,给我设定了一个命运,所以,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改了。我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世界里的人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於是呢?你是不是也要做什麽弥补?"不顾管里和莱瑞德满头雾水的表情,杨清不快地道,"是不是也要给我来一通大道理?" 「不,我有我生存的意义。我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帮助你。」乐天这次不说"我的皇上"了,而是用了一个更有特征性的称呼,「我的主人。」 第五章 故人(10) 杨清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直到耳边听见管里的话:"你是不是有些事需要解释一下?" 对於管里和莱瑞德当然没有什麽好隐瞒的,等全部事情讲完,杨清只觉得口干舌燥,不假思索地对聂飞道:"给我点水。" 这一次,聂飞也给了他与众不同的回答:「我不是你的仆人,我要帮助你做你应该做的事。」 "应该做的事?"杨清皱起眉头。 「你应该把所有的世界纠正回原本的道路,这样所有的世界就都不会毁灭。不然,最终所有世界都只有走向崩塌一途。」 这种话杨清已经听了无数遍,耳朵都快起老茧了。对他来说,什麽世界毁灭啦、人类毁灭啦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他想夺回自己的生活,他所爱的家人、以及未来的人生,一切的一切,他只需要这些东西。 "我不管这些。" 「你必须管。」聂飞的口气十分生硬,就如同没有情绪的机械般,「这是你的责任。」 "去他的责任!乐天在一个人走的时候怎麽没想到这些?怎麽没自己扛起责任?他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却让我来收拾这摊烂摊子!这算什麽?这他妈的算什麽?"杨清深吸了口气,憋著一肚子火咆哮著,"我不做!谁想去做谁就去做!关我屁事!" 「乐天是在寻找修补的方法。」 "我不信!" 说完,杨清举步就走,这片森林哪怕再黑暗也比听乐天的话好,一想到那个不负责任的撒谎精他就觉得要抓狂了! 「不行。」然而,乐天制造的这个聂飞显然有著忠实属性,无论是跟著他时还是听从乐天的话时,哪怕乐天根本不在他仍然尽职尽责地拦到了杨清面前,「你必须完成,这是你的责任。」 "这不是,该死的,我的,责任!你再跟我说都没用,我只……" 「乐天死了。」 一片黑暗中再也没有了声音,杨清如同一桩雕塑般望著聂飞,嘴里嗫嚅了半天後才道:"死了?乐天?"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未来会经历的,也知道了你会经历的,他穿越了时间与空间,走了许多地方,了解了一切的根源。」聂飞的手势比划得快像疯子了,「最後,他认为只有你能拯救他和所有的世界。」 "……哈。"过了半晌,杨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紧接著他像是疯了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管里以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看著他,压抑著自己一拳打到杨清脸上的冲动。莱瑞德则是瞪大了眼睛,脸上渐渐露出迷惘和悲伤的表情,对他来说,乐天代表著太多东西,这麽个人突然死了,他突然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谁信!"杨清突然止住笑声,更加大声愤怒地咆哮起来,"谁信!他跑了那麽多地方,搅和了这麽多事,居然给我来这一套?谁管他!" 「你必须管。」聂飞只重复这一句。 "与其要我管,不如让他治一治你的哑巴症,你不是非人类吗?他制造你的时候居然弄出这种缺陷?脑袋怎麽想的?"杨清是打定主意听而不闻了。 「这是你的责任。」聂飞也说不出什麽有创意的话来。 "啊,乐天,你在哪里?"杨清看与聂飞说不出话来,干脆地开始仰天长嚎,"你在哪里呢?出来见我!你要是不敢来见我,那你就别想我替你办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弄个传声筒来就行了?" 正当杨清要重复一千零一万遍对乐天的愤怒时,聂飞猛地踏前一步用力一拳挥到了他的脸上!这个举动太过突然,没人来得及阻止──不如说,管里和莱瑞德都觉得十分解恨,从刚才起他们就受到杨清的"音波攻击",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杨清在地上摔作一团,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糟糕透了,他像是疯了般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扑向聂飞,只是凭著拳头和对方战斗。聂飞并没有下重手,很是游韧有余的样子,他看起来却糟多了,脸上到处都是淤青,更不用长流的鼻血增添的滑稽感。 终於,这场斗争以聂飞的胜利而告终,他一只手揪著杨清脑後的头发,把他像个沙袋般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杨清就这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无神地望著黑漆漆的天空。半晌後,才以几不可闻的声音抬起头看向聂飞道:"乐天怎麽死的?" 第五章 故人(11) 「老死。」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杨清意料之外,他一翻身坐了起来语带遗憾地道:"老死?怎麽可能!他居然不是被人杀掉的,太可惜了!" 「他的一生过得很坎坷,居无定所,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他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了,迷失在这广阔的世界中,最终在孤独中一个人死去。」 杨清沈默了半晌後道:"他有没有提过我?" 「很多。」 "他为什麽要找我来干这事?"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你见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帮我完成这一生的愿望。」 聂飞直接复述了乐天的话,却没有打动杨清丝毫。他怔了怔,随即露出嘲弄的笑容:"谁要和他是家人!" 「我们该走了。」 这句话令杨清冷笑一声:"我才不走,我看你能拿我怎麽办!" 聂飞没有拿他怎麽办,却有别人代劳了。可惜的是,代劳的不是管里和莱瑞德,他们正一头雾水地看著聂飞的手势,猜想著那是什麽意思。正当他们想著脑袋冒烟时,一发绚烂的"烟花"在森林上空炸开,映亮了漆黑的森林,也映亮了纠结中几人的脸。 "怎麽回事?"杨清首先跳了起来,虽然正处於怒火中,但他对於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珍惜的。 回答他的是管里:"魔法。" "你确定?"他瞥了眼这个不可靠的临时魔法师。 "我感觉。"管里耸耸肩膀,回答得仍然很简洁。 "感觉……这种东西能作准吗?" "大魔法师的感觉十分准确。"有人回答了杨清的问题,从黑暗中步出一人,全身罩在宽大的斗蓬下,和在黑暗中也没什麽区别,"不过,那还称不上是魔法,只是些小戏法罢了。接下来,展示在您身上的可不会是戏法了,毕竟,您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魔法天才,我想,这些小戏法是难不倒您的。" 在来人说话的时候,围绕著他们一圈人浮现了出来,人人都躲在斗蓬下,弄得面目一片模糊。 "呵呵,你们忙,我先走了。" "走?抱歉,精灵王子,您还不能走。"这个称呼令杨清一怔,想著自己这次又是这麽身份显赫,正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一下时,猛然发现对方是对著聂飞在讲话,"您这麽突然地出现在我们的地盘上,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 靠,这麽大的个子,这麽雄伟的身材,哪里像一般传说中英俊纤细的精灵啊?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杨清目瞪口呆地与板著脸的管里对视一眼,莱瑞德也是瞪圆了眼睛,凑过来小声咕哝:"他是精灵王子?不像啊……" "我哪知道。"杨清没好气地呛了回去,随即转向来的魔法师,"喂,你们要找他们麻烦的话,我能不能走了?" 对於知道乐天一切的杨清来说,他不认为在这个世界死亡就是终结,恐怕会流浪到下一个城市去,就像乐天一样迷失在各个世界中,再也回不去。 "不能。"来人定定地看了杨清一会儿,随即转过头去面向莱瑞德,"传说中的勇者跟一位大法师走在一块儿,我也希望有个解释。" "解释解释……"终於从主角光环上被拉下马的杨清颇有些不满地咕哝,"凭什麽我们要给你解释啊。" 对方又沈默了几秒,接著再度无视了杨清继续对莱瑞德道:"不管如何,法师塔是肯定要请你们走一趟的了。" 再度被无视的杨清觉得自己的怒火有复燃的势头,赶忙深吸了几口气平息了下後道:"我们不会跟你走的,无论是法师塔还是哪里。" 对方没有得到"正主儿"的回答,终於不得不正视杨清了:"你是谁?" 这个回答差点儿没把杨清气晕过去,他撇著嘴道:"无名之人。" "你和他们什麽关系?"本身这几个人会走到一块儿就已经令人费解了,这时候居然还弄个小角色来发言,这其中难道有什麽阴谋吗?法师塔的法师们平日里是只动脑子的,此时开动所有的脑细胞却仍然想不出原因来。毕竟,这不是他们知识所能解决的问题。 "这样吧,我给你们几个选择。"杨清的耐心告罄,"一、放我们走,二、你们给我去地上啃泥,选择吧,虫子们。" 莱瑞德不由地对杨清侧目,这种形势下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不愧是乐天的朋友。法师们这时候却不仅仅是侧目,而是骚动了,其中的一位已经站了出来,手里拎著一根像是铁般的棍子,棍头一块黄晕色的宝石缓慢地指向杨清,一片安静中,所有人都听见一种像是呢喃的声音。 第五章 故人(12) "他在施法,阻止他!"管里最先反应过来,喊出声的同时莱瑞德已经窜了出去,手中的巨剑直指向那站出来的法师。然而,数量上的优势不可能不带来影响,其他的法师也已经出手,一股绿色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上莱瑞德的脚,瞬间便把强壮的男人捆在了离攻击对像一步之遥的地方。 法师终於念完了晦涩的咒语,杨清睁大了眼睛,什麽事都没发生。他正想嘲笑对方的故作神秘,一股血腥味却涌上了喉头,他再也忍不住当场呕出一滩鲜血,甚至还混杂著血肉。来不及说话,下一波呕吐再度到来,他就像要吐出内脏般不断呕吐著,直至他身前不仅仅是一滩血,而是一小片。 "诅咒,最有效的折磨,却不会杀了他。" 施法的法师得到了其他同事的敬意,他能够感受到同僚们看过来时眼中的赞叹和敬畏。对法师们来说,敬畏是最好的恭维! 杨清觉得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他在地上打著滚,痛苦不堪,却没有察觉到死亡来临时熟悉的眩晕感。法师们手段的毒辣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先前想谈判的想法是多麽幼稚可见一斑! 他挣扎著抬起头来,看向一直漠然站在一边的聂飞,那嘴角似乎有一丝冷笑,而眼中的神情更是他从未见过的淡漠。 巨大的痛苦中,杨清终於下定了决心,对著聂飞伸出颤抖的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这个手势在这个世界大概还未流行开来,不明所以的法师都是一怔,紧接著後退一步,黑暗中响起无数织布摩擦的声音。 令杨清高兴的是,聂飞正确领会了意图,接著,异变突至。 他扬起头,对著天空一声长啸,接著原本就高大的身材开始膨胀,整个人如同气球般撑破了衣服。他的双脚离地,飘至空中,越飘越高,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法师们的脸虽然没有显露出来,但必然是一脸惊讶,他们戒备地又退了几步,把身形完全隐藏到黑暗之中。 天空中的小黑点很快变成了一大块,还在以疯狂的速度扩张著。 直到长啸声结束,聂飞的"变形"才算结束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庞然大物。在他落下时,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而所有人也随著他的落下感到一阵由内心深处涌现的恐惧!有些意志力薄弱的甚至当场抱头鼠窜起来,尖叫声传了几十里远! 龙! 一只有著锐利爪子,以及巨大黑色鳞甲的龙! 它的翅膀展开来时带起的风简直就像场灾难,它的尖啸令所有人都不得不捂上耳朵,有些人即使捂上了,手指缝里还是流下了几缕鲜血!当它落地时,击起的尘土向著所有人扑了过来,把所有的黑色物品上都沾满了灰色的尘土! "这、这不是可能!龙是不存在的!" 法师们的惊异还没结束,那龙居然开口说话了:"愚蠢的人类,魔法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你们所能掌控的!如果你们执迷不悟,最终,毁灭的只能是你们的世界!" 这个声音是乐天!居然是个录音!? 杨清真想把乐天揪出来抽上几耳光,明明是你把在这个世界推动魔法的,要消除魔法的又是你!折腾人也不是这麽个折腾法! "不,魔法是我们发明的!我们当然能掌控魔法!"一直与众人对话的法师显然是个头领,意志力看起来不俗,此时勉强还能站出来对话,"魔法是我们的!" "人类,交出魔法,我可以饶你不死!" "不,不行!" "人类……" "不……" 一龙一人就这麽对话上了,杨清不知道聂飞录制了多少种回答,反正翻来覆去都是这麽几句话。他的诅咒在龙落地时就消失不见,从痛苦中恢复的他此时正打著呵欠听"播放机"讲听了无数遍的话。他有些不明白,如果说有聂飞这麽个强力外援,为什麽乐天还一定要求他来阻止这件事?聂飞一个人就能搞定! "够了!"看起来,乐天也考虑到这些人是完全不可能接受他的劝说的,"你们的末日已经到了!" 所有法师的捏紧了手中的法杖,举在前方,随时准备发动魔法。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龙就这麽飞了起来,然後……飞走了! 杨清瞠目结舌地望著这场面,搞出这麽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说那几句场面话?乐天的脑袋是不是坏了? 第五章 故人(完) 杨清正想著心烦时,聂飞一转间又从森林中钻了出来,仍然是那身衣服,丝毫没有损坏,也不知他是怎麽悄无声息地就变了回来的。他镇定自若地在所有人诡异的目光中站在了杨清身边,不著痕迹地比了个手势:「该我了。」 杨清一脸疑惑,摇了摇头。 「杀了这些法师,这是第一步,接著我们可以著手把这个世界拉回正轨。」 後面的话杨清可以完全无视,但是前面那句他可是非常欢喜的。当下就站了起来准备寻找占便宜的机会,可是又猛然发现──他怎麽攻击这些家夥?刚才一个诅咒已经令他痛不欲生了,他能做什麽? 聂飞却还在继续说道:「第二步,杀了庇护法师的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非常重要!」 杨清站在那儿,脑中激烈地矛盾著,他很想当作什麽也没看见──哪怕他做了承诺,这种承诺也可以不算的嘛!然而,大概太过激烈了,他的表情也跟著激烈起来,引得有些了解他的管里狐疑地道:"你要干什麽?" 杨清讲起了英文,幸运的是,他发现英文并没有被翻译成这个世界的语言:"杀了法师们。" "不!"没想到,管里立刻有了反应,并且十分激烈,"你不能杀他们!" 杨清一怔之下,疑惑地道:"你说什麽?" "你不能杀了他们。"管里说著居然就这麽站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法师们的身边。法师们虽然仍然戒备著,但到底同样是法师,只是微一犹豫便接受了这个大魔法师。 杨清就十分不理解了,管里知道什麽呀,这麽快就站队了?以前不是挺有脑子的,这会儿脑子去哪了?至少得多想想吧!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管里收到了新的消息,这才是他这麽干脆做出决定的原因。 收到这个消息的他也十分意外,而传递消息的人就更令他意外了──卢玉。这个早就逃走了丫头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又追了上来,如同鬼魅一般隐在黑暗中,乘著刚才聂飞化身为龙大闹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摸到了他的身後。 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龙身上,猛然身後出现一个声音,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别动,是我。" 这个声音白天他刚听过,还有点印像,往後退了几步和众人拉开距离小声道:"什麽?" "保护法师。" 这句话太过没头没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麽?" "保护法师。"卢玉又重复了一遍,"我接到了公司的新命令,如果有人要伤害法师们,保护他们!" "你怎麽会接到命令的?而且我们还不是一个公司!" "你的公司和我的都派人来了,他们就是为了传达这个命令来的。" 关於这件事卢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这般大费周章地送两个人进来却只传个信,要麽是浪费极了,要麽就是这件事重要之极,无论付多少代价都要完成。现在这情况下,显然是後面那种。 管里心里一咯蹬:"除了这些没别的了?" "还有。"这後面就是卢玉不理解的地方了,不过她继承了公司职员的优良传统,不该问的不要问,"只要你做到了,答应你的就会实现。" 这终於促成了管里的行动。 杨清看著管里的脸,很快明白这是个无法劝解的决定,他不明白的是,管里怎麽会改变得这麽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理由庇护这些法师啊!而更令他惊异的是,聂飞似乎没有丝毫惊讶地就道:「庇护法师者死!」 杨清忍不住好奇问聂飞道:"你怎麽会知道这些事的?似乎未卜先知一样。" 「乐天就是知道。」 对於这种回答杨清实在没辙了,他叹了口气对管里道:"你真要和我作对到底了?" "不是我愿意的。"管里满脸无奈,"是公司的命令。" "公司?"杨清听见这句话後一怔,接著开始四下观察,正好捕捉到一抹金属武器反射的光芒和飘动的裙角,公司、用金属武器的人、裙角,几样特征结合起来,他立刻抓住了答案,"卢玉?她怎麽可能得到消息的?" "公司派人来了。" 杨清长叹一声:"你居然还相信公司?" 管里的回答很现实:"我有选择吗?" "有啊,跟我一起推翻公司,我们来当老板,这样不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了?"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管里苦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的友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有友谊的话。" 俩人互相凝望,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 等出差回来,一定要把这篇结了!(握拳 第六章 循环(1) 管里不是一个好朋友,但杨清知道管里肯定是一个好对手,无论机智还是冷静都是难得的天才,一想著要和这家夥作对,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无论如何,他现在最需要的认清事实,接著和现实狠狠地打上一仗,没有其他退路。 "你要去哪?"自从说出自己的真实打算後,管里就一直在观察杨清的表情变化,他觉得这个家夥有著不同寻常的好运以及无法探知的底细,不会这麽容易就退却,"你不会以为能就这麽走了吧?" "怎麽?难道我还要在这里和你大谈人生经历,然後再互相拥抱一下吗?"杨清的毒舌从来没有失灵的时候,"是你说再见的。" "我以为你会挽留一下。"管里一边说一边悄悄地靠近了一步,他的步伐即轻又灵巧,给人一种毫无威胁的感觉,他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後悄悄结出了一个脑中浮现的控制魔法,这种时候他总是倾向於先下手为强,"我们的关系还没差到这个地步吧。" 可惜,管里在工作时是个好员工,能够扮演各种各样的人而毫无差别,可是在面对"朋友"时他的这种能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可是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他,杨清第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的敌意,直接往後退一步,大声道:"你傻的吗?这时候说这种话谁会信?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想走?"管里迅速往前一迈,迅速挥出了早已作好的手势,嘴里也飞快地念出即熟悉又陌生的咒语。 没想到,杨清有著比管里更敏锐地逃命触觉,退後的一步只是个假像,借著後退那只腿的力量一蹬,他直接把鞋底印在了管里的脸上! 这一著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莱瑞德和管里都是一脸呆滞,而杨清却哈哈一笑,一拍聂飞的肩膀叫道:"快带我走!我听你的话!" 设定好的"程序"只要符合触发条件就有反应,聂飞的反应迅疾极了,一把揽住杨清的腰快退了几步消失在黑暗之中。杨清觉得耳边风声大作,整个人在空中飘飘荡荡地著不到地,树枝不时刮著他的脸,而他的脑袋则冲著地面,血液简直要冲爆了血管。 "咳……我们要不要……停一下!喂!我要吐了……靠,我的脸!不要刮花我的脸!" 忽上忽下的感觉终於嘎然而止,聂飞如同怪兽一般的力量给了杨清极深的印像,而这段颠簸的路同样令他难以忘记。睁眼一看,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草原,明亮的月光下深黑色的草海如同波浪般翻滚,无数明亮的萤火虫飞舞其间,点缀著不住变化的黑暗。 喘口气後,杨清四下打量著这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 「草海。」 "草海是哪里?" 「是任务的开始。」 "任务?啊,对,任务。"他咕哝了一句,"现在你能不能详细地向我解释一下所谓的任务是什麽?我该怎样做一个不留名只留命的超人呢?" 「在这里,打败魔法的象征红龙,魔法会就此衰败下去。接著,只要你推动科技的发展,最终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上,世界得到了拯救。」 杨清眨巴了下眼睛:"火龙?" 聂飞点点头。 "我?打败火龙?" 聂飞又点了点头,一脸平静。 杨清的笑容僵了僵:"现在?" 聂飞没有再点头,因为事情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原本明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刮起一阵狂风,乌云像是潮水般涌往天空中央,伴随著一阵激烈的咆哮,一抹豔丽的颜色划破了黑沈沈的天空,以无与伦比的美妙姿态向著大地滑翔过来,片刻後,在一股震动大地的气势里,坚实的泥土之上出现了二个巨大的爪印! 龙!一只红龙!货真价实,有著闪亮粗大鳞片与结实身体的龙! 那龙足有十几尺高,杏仁眼睛如同水晶闪动著紫色的光芒。它张开牙齿,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杨清无法呼吸,更不用提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和像是十级台风般的吐气!他定晴一看,甚至能看见牙齿中间挂著的碎肉与骸骨,昭示著这家夥并不是纸扎的吉祥物或者慈祥的老者! 这家夥一口就能把任何人给吞下去! "你、你是说要我现在就打败这家夥?"杨清难得的声音有了丝发颤,"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没有!不是玩笑!」聂飞的回答令人泪流满面。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一切仿佛是场噩梦,令所有人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杨清双眼瞪著这东西,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此刻,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他要怎麽做? 打败这家夥? 怎麽可能?这庞大的家夥只要动动爪子就能把他拦腰截断! "我要怎麽做?"他冲著聂飞大吼,"乐天有没有给提示?我要提示!我要帮助!我不可能打败这只龙的!" 「乐天说过,只有你可以做到。」聂飞一动也没动,一付淡定的模样,「这是你的任务,别人帮不了忙。」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杨清大吼起来,"你这是叫我去送死吗?" 「上吧。」 聂飞吐出的这两个字令他陷入了绝望之中,他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转瞬间就陷入如此境地,这一切是怎麽回事?是谁布下的陷井吗?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切的源头。 那只色彩豔丽的红龙开口讲话了,声音很熟悉,语调很特别:"杨清。"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庞大而可怕的生物,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道:"管里?" 第六章 循环(2) 管里是个人,这是不容置疑的认知。可是,这个认知在现在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对杨清来说,眼前这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人,唯一与人有些相联系的,恐怕就是那把他熟悉的清冷声音了。 "你怎麽会变成这样的?"杨清不相信管里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管里不是这种人,也没有这种严密的心思,虽然管里有著冷静理智的个性,可是和老谋深算这种词还是搭不上关系的。 "我……必须……杀了你。"这句话短短几个字说得支离破碎,仿佛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压抑著他的意志般,"杀了你。" 实际上,管里此刻也处於混乱之中。刚才被杨清逃掉後,他只觉得自己一阵茫然,似乎丢失了什麽重要的东西般。杨清是他必须监视的目标,也是搞清一切的源头,可是,某种歉疚又困扰著他,公司那水月镜花般的诺言令人心头慌乱,而杨清的消失更令他的未来晦暗。 他该怎麽办? 不知道,没人能知道。 莱瑞德问:"接下来我们该怎麽办?" 这个问题管里无法回答,他只能以同样迷茫的眼神看向这个传奇人物,刚想开口说些安慰别人、同时也是安慰自己的话,耳中就听见一声尖锐的鸣叫。 他脸色一变:"你听见了吗?" 莱瑞德脸上生出警戒的表情,却仍然夹杂著一丝迷惑:"什麽?" "声音。" 这下莱瑞德更加奇怪了:"什麽声音?" 管里也一样觉得奇怪,那尖锐的鸣叫从刚才起不住变大,已经逐渐转化成类似耳鸣的刺耳声音,不要说仔细听了,就算不想听都可以听到。 莱瑞德怎麽可能听不见? 奇异的是,这声音虽然响亮刺耳,却不令人恐惧。管里甚至侧耳倾听,隐隐觉得这声音之中似乎有人在说话,正在呼唤著谁,令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谁?" "什麽谁?" 莱瑞德的脸上已经现出一丝恐惧的表情,未知的东西最令人害怕,此时的管里两眼发直地盯著空气,面无表情的脸更令人心生胆怯。 管里没有理莱瑞德,他真的听见了某种声音:「管里。」 "谁?你是谁?" 管里忍不住大吼起来,那个声音仍然回答得很缓慢:「我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我一直在找的人?"他咀嚼著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谁?" 「或者说,你们一直在找的人。」 他猛地醒悟过来:"乐天?" 对方没有理他的猜测,径自说著自己的话:「你注定成为杨清的敌人。」 "敌人?"杨清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麽?" 「命运无法改变,我以为是我改变了世界,实际上,这一切仅仅只是世界必经的过程。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逃不过。」 "什麽东西?你什麽意思?"从未有过的慌张爬上了杨清的心头,接下来,他却感觉不到这一切了。有某种物质种在了他的心脏里,喷薄而出,很快就充盈到了他的整个身体。他觉得血管里似乎有东西在飞速流动,尖啸声被这东西推著从他的嗓子眼里冲了出来。他不由地弓起背,弯著腰,十指紧紧地扣著自己的领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然而,在莱瑞德看来,管里却产生了诡异的巨大变化! 管里正在变成一条龙!一条有著豔丽色彩的红龙!这怎麽可能! 莱瑞德的眼睛越瞪越大,逐渐变成了惊恐,他一步步地往後退去,不一会儿便再也站不住,转身往来路跑去。他慌张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森林小径中时,管里已经被本能所控制,张开新生的庞大翅膀往著杨清的方向追逐而去! 这就是为什麽现在杨清突然要面对一头红龙的原因。 杨清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这头龙看起来半点管里的清明也没有,有的只是杀戮与愤怒,当这些东西向他倾泄而来时,不仅是未来,甚至是他这个人也将灰飞烟灭,一粒尘埃也不会剩下! "是我,杨清!管里,你是管里!"他试图唤醒这位似敌似友家夥的理智。 "必须……杀死……杨清。" "聂飞,帮我!"杨清冲著聂飞狂吼,这个被制造出来的"人"却充耳不闻,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红龙,眼中闪动著他看不懂的情绪,"聂飞!" 「我不能帮你。」好不容易,聂飞"动手"了,"讲"出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 "为什麽?我死了你有什麽好处?" 「你不会死的。」 "你为什麽这麽肯定!" 「乐天……」 聂飞一边比划著一边像是著了魔般往巨大的红龙走去,他的脸上逐渐扬起笑容,如同看见了故人般欣慰。然而,红龙却没有半点同样的情绪,反而张开布满利牙的大嘴,向著他咬了过去! 大结局 "聂……" 杨清才仅仅只是吐出一个字,那大嘴已经猛地落下,狠狠地把聂飞拦腰咬进口中,接著,鲜血四溅,骨肉崩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聂飞转瞬之间就不复於世。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令杨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红龙嘴巴不停地张合,鲜血顺著鳞片淌下,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溏。 如果不是经历过公司这些年的"锻炼",如果不是他的人生已经够惊奇,他现在恐怕已经吓得夺路而逃了。奇异的是,他现在居然还有闲心想,聂飞是不是会就此离开这个世界,返回自己的世界?他会忘记这一切吗? 打断他思绪的是"管里"的声音:"我要……杀了……你……" "你杀了我有什麽用?" "令一切……恢复……原状。" "恢复?"他呆了呆,随即意识到了什麽,"你不是管里!" "……我不是。"红龙沈默了许久後再度开口,"我是……" "乐天!" 杨清的话之後,红龙彻底沈默了,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可是,他不明白,乐天不是说过只有自己能阻止这一切,能够恢复世界,为什麽乐天又要来杀自己?而且,乐天不是死了?他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到底是什麽? 这一切的答案他没有得到,在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红龙已经有了动作,巨大的爪子迈前一步,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他只觉得灰尘带著青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兜头兜脑地盖上他的脸! 龙的爪子高高地扬起,黑暗遮蔽的天空,圆月变成一线光芒映在杨清的眼中。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以前的乐天,那个穿著牛仔裤白衬衫,总是带著一兜书的大哥哥。他的家人,那个总是亮著灯的温暖房子,以及他曾经爱恋、或者被爱恋的人,与他有所关联,构成他这个人的一切。那个让他长大,留下美好记忆的世界,属於他的世界。 红龙的爪子终於落下了! 一切归於黑暗。 杨清没有感觉,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麽事,似乎,他不是活著、也没有死了,安宁没有如期而至,带给他永远的休息。 直到一缕光亮刺入他的眼中。 "起来了,懒虫!" 这句话钻入他的耳中,带著熟悉的感觉。 是谁? "快起来,你上学要迟到了!" 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伴随著一阵寒冷,他觉得有什麽东西离开了身体。 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他说不出话来的人──母亲! 这是他魂牵梦绕,曾经无数次为之怀念哭泣的母亲! 怎麽可能! 这怎麽可能! 杨清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笑脸,听著那熟悉的声音笑道:"发什麽呆,还没睡醒?快起来!" 这一切是梦吗?如果是梦,能让我永远不要醒吗? 他正在心里如此祈祷著时,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再次震撼了他的神经:"哥,你在发什麽呆?不是说好今天载我去学校的吗?快起来,我要迟到了啦!" 杨清的妹妹,此刻正倚在门前嘟著嘴一脸不快活地喊,看见他没反应,干脆跑了过来使劲拉著他的胳膊。他便这麽愣愣地下了床,如同木雕般离开了房间,往楼下走去。这幢二层小洋楼与他已经模糊记忆里的印像全无二致,一模一样,而当他看见桌在餐桌边,看著报纸的父亲时,更加觉得这一切是场梦了。 "昨晚几点睡的你?再迟到小心被实验室开除。" 从报纸上移开眼神的父亲看见儿子一脸呆滞,不禁有些不满的责备道。杨清呆了几秒,机械性地回应:"什麽实验室?" "什麽实验室?你是不是发烧啦?"父亲这下有些发怒了,放下报纸阴沈地盯著杨清,"乐天是很好的老师,即年轻又有天份,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进他的实验室实习,你可不要给我找什麽麻烦!" 啊,对了,乐天是父亲的学生,父亲是有名的天体物理学家,乐天表面上研究的是天体物理学,杨清却知道乐天有著一个秘密的研究。这个秘密研究是乐天告诉他的,俩人如同干坏事的小孩子,正在期待著这个秘密开花结果,震惊世界!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杨清一个激零,拔脚便往外跑去,把身後家人的呼喊扔在脑後,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人! 乐天! 大街上一如他所认识的那个世界,匆忙的上班人群,嘻嘻哈哈的学生,拥挤的地铁,车水马龙的街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他不是他,他不该在这里的!红龙呢?管里呢?魔法呢?那个世界呢? 我,难道是在做梦? 抱持著这个的念头,杨清疯狂地往记忆中实验室赶去,那是一幢老旧的三层小楼,座落在本市著名大学的一角,以绿荫环绕,只有青瓦房顶露出了树冠一角。 他狂奔上台阶,几乎是撞开了门,接著便看见阴暗走廊上一扇开著的门。阳光从那扇门里流淌至平滑的走廊地面上,形成一个扁扁的长形。他慢慢地走过去,每走一步,似乎都在确认这一切的真实。当一个脑袋从那门里探出来时,他确认了,这是现实。 "杨清,你来得好早啊,真是难得!老师又骂你了吧?" 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个场景,就是今天,一切变化的转折点。接下来,乐天会神秘而兴奋地告诉他自己的大发现,接著,一切都不同了! 乐天的笑容一如往常的温暖,然而,这样的温暖却换来了杨清的决定。他一句话没有说,如同一阵风般冲进实验室,把自己化作破坏的力量,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全部毁掉。又惊又怒的乐天试图阻止他,可是此时的他绝对是个疯子,没有东西能阻止他!这里的一切都是魔鬼,都必须毁灭!绝不可留下! 大闹持续了三小时,当他试图点火烧掉这个房间时,警察闻声而来,父母和家人也跟著来了。 杨清没有被起诉,对於自己大闹的原因也闭口不提,他永远不会说任何记忆中的事,那个潘多拉的魔盒他永远不会打开,而乐天也再也没有研究下去的机会,只得无奈地放弃,却从此不再理他。 他上了大学,毕业,交了个女朋友,顺利就职,一切似乎都那麽美好。只是,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他都会想,是不是再一睁眼,他还是在那个魔法世界,面对那头巨大的红龙。 没有人知道。 杨清曾经试著寻找公司或者管里的踪迹,一无所获。这一切都变成了梦,消失无踪。 终於,许多年後的一天,杨清终於要与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了,过去似乎都变成遥远的地平线,他完全投入了现在的生活。结婚很忙,忙到在路上走时都要盘算著许多事,偶尔撞到个人也是正常的了。 被撞的人很结实,杨清反而被撞得後退了一步,但他的心情很好,还是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对不起啊,我……" 话说到一半僵在了喉咙里,他的眼中赫然出现管里那张英俊的脸,耳中响起久违的如同魔咒般的问话:"先生有兴趣来跳槽吗?我们公司目前急需人手。" 一切,再度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