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炮灰女主和反派HE了 作者:薛南山 文案 21世纪废物本废,一不小心穿成工具人/炮灰女主,结果误打误撞被反派太子看上。 * 都城陆家武馆曾有一对龙凤胎,几年前,哥哥陆其琛被牙子拐走,陆家只剩了独苗妹妹。 陆老爷:“陶然,今日起你就是陆其琛。” * “殿下,此人居心叵测,意图谋害殿下。” 陆其琛:“小人不敢。小人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怎么会谋害殿下。” 太子勾起她下巴,俯视她:“我的人?不如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属于我的。” 陆其琛扑通一声抱住太子大腿:“小……小人从头到脚都属于殿下。” “很好。” * 【动心前】 陆其琛:徐言锡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徐言锡: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动心后】 陆其琛&徐言锡:真爱甜甜的香气!真香,真特么香。 * 时年太子十八 徐言锡:“阿陶,我都知道了。” 陆其琛:“???什么玩意儿?” 徐言锡:“你有了我的孩子,对不对?” 【阅读指南】 1.本文1v1,不过男女主动心前会有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2.HE,小甜饼~ 2021.1.7 修改文案,已截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其琛,陆陶然,徐言锡 ┃ 配角: ┃ 其它:预收《白月光在线驯养小邪魔》 一句话简介:不嫁反派太子很难收场 立意:吾辈女儿当自强 ☆、第一章 陶依,连载文《青梅也很甜》原作者。 按照陶依的设想,《青梅也很甜》大概就是个青梅发现竹马实为女扮男装,之后青梅疯狂心动的故事。所以这文故事曲折幅度小,主要还是走甜到忧伤的路线。 不曾想这文写到一半,它修仙修飘了,私自篡改她原定的感情线,男主愣是和男二“歘歘”擦出火花,女主惨兮兮沦为二人增进感情的工具人。 陶依好好一篇言情小说硬生生被迫弯成纯爱小说。结局可想而知,只要是个人都骂她挂羊头卖狗肉,还踊跃提供创意,让她干脆给文改个名就叫《青梅也很盖》,或者《青梅也很弯》,又或者《竹马不配有姓名吗》,再或者《所以爱会消失对吗》也不是不可以。 陶依气得肝疼,一觉醒来却发现她穿成了那个倒霉催的工具人女主。 在这里陶依有两个代号,大号陆其琛,小号陆陶然。 陆其琛和陆陶然原本是一对龙凤胎。八岁那年,兄妹两个被牙子拐走,陆其琛拼死让妹妹陆陶然逃出来,自己却没能逃过一劫,之后不知所踪。 依着武林联盟的规矩,凡所有剑法也好,拳法也罢,一概传男不传女。陆开明为陆家拳后继有人,只好让陆陶然暂时假扮陆其琛瞒骗所有人,另一面则私下动用各方力量寻找陆其琛的踪迹。 只盼早日找回爱子,让一切尽早归位。 * “爷今日又睡迟了。” 入秋后天一日一日凉下来,陆其琛这一天又一天便也越睡越迟。 陆其琛揉了揉饧涩睡眼,把头深深埋进褥子里笑笑:“如此暖和的褥子,不多睡会儿都对不起这褥子。” 丫头们匆匆看她一眼,没言语。 自打三个月前她们家这位爷被贼人袭击之后,脑子就不大正常了,常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言语行动也和往常大不相同。起初她们还会规劝几句,但说多了也不见这位爷改,后来索性就都不说了。 丫头们伺候完就都出去了,陆其琛站在门前闭上眼迎着暖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爷终于起了?夫人让我过来看一眼,说是爷还没起也该叫爷起来了,不早啦。”伺候她母亲的丫头小翠笑吟吟地看着她。 陆其琛指了指艳阳天亦笑着回应:“日头还没完全升起来,还早着呢。何况我还在长身体,多睡会儿才能长高个儿。” 小翠一边摇头一边笑,像是哄孩子一样哄陆其琛:“爷快去用饭吧,多吃饭才能长高个儿呢。” 说完,小翠便走远了。 陆其琛抬起头再次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灿烂的阳光仿若游丝一般在脸上游走,在她脸上每一个地方留下暖暖的贴面吻。 “哎呦,这太阳还没落山呢,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陆其琛睁开眼,一低眼就看见她爹陆开明站在阶下笑里藏“刀”地看着她。她一慌,大步迈下去,颇有老鼠见了猫的心虚:“爹。” “你还在长身体,用不着这么早起,你说呢?”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爹,我昨天练功练晚了。” 昨儿她逛西市淘了几册话本,有讲鬼怪志异的,有讲才子佳人的,也有讲各地风土人情的,她一看就看入迷了,不知不觉看到四更天才睡。 “噢,练功啊。”陆开明意有所指:“有你这么用功,我陆家拳威慑江湖一定指日可待,爹等着啊。” 说到“等着啊”三个字,陆开明故意加重了语气,跟着嘟嘟囔囔“哼”了一声。 须臾,陆开明又说:“我一会儿要出门,今天不去武馆,你多看着点。” 陆其琛内心狂喜,山中无老虎,岂不是她这只猴子称霸王? 陆其琛乖巧问了一句:“好。爹你今儿是去……” 陆其琛话还没说完,陆开明便斩断她的话头:“见朋友。” “爹你去哪见……” “就在城里。” “好,爹你放心玩……” “我走了。” 陆其琛弯腰将要吐出一句“爹,你慢走”,旦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开明已经径自背过身走远。 显然,陆开明不喜欢她磨磨唧唧耽误事。 她嘀嘀咕咕抱怨:“什么破爹啊,爱挤兑人还不让人把话说完。还不如弄个虚拟爹……” 陆其琛目送陆开明远去后飞快踅身回屋换了一身骑马装。昨儿她听人说城郊新开了一家马场,所以她打算今日出去看看。 “陆其琛,你去哪儿?到时间去武馆练功了。” 说话的人是方皓,《青梅也很甜》原作男二,她的同门师弟,照理说后期应该喜欢上她的,可现在主角团的感情线就因为原男主这粒老鼠屎捣乱,已经全线崩盘。眼下从书里的感情走向来看,与其说方皓是她的追求者,倒不如说是她的冤家更合适。 她回头看着方皓:“你自己去,多用点心。” 方皓问她:“你去哪儿?” 她原地转了一圈,反问方皓“看不出来?” “你不练武就想出去玩儿?我看你是疯了,被师父知道你死定了。” 陆其琛开开心心迈开大步继续往前:“你当我是傻的?今儿我爹出去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没去练武?” 方皓高声道:“是吗?那可不一定。等师父回来我可以给师父一个惊喜。” 这货又想坑她! 陆其琛猛地停下,回头看着方皓。俄顷,她一跃而起朝方皓甩出一个回旋踢,稳稳的停在方皓面前。她的脚掌和方皓的脸只隔了半根大拇指的距离。 方皓吓得不轻,哆哆嗦嗦:“你不会又想揍我吧?” 她挑眉:“你说呢?” 陆其琛力气大,悟性好,纵观武馆上下,除了陆开明能压制她,其他人就没一个压得住她的。所以论武力,陆其琛在武馆就是傲视同侪,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方皓当然不会蠢到自讨苦吃去和陆其琛轮拳头。 方皓笑得尴尬:“都是斯文人,有话好好说嘛。” “不听话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清楚,清楚。” 陆其琛麻溜收回腿,拍拍方皓的肩膀说:“师弟,乖乖去吧啊。” 看陆其琛潇洒远去的背影,方皓不甘心到直跺脚。他对着空气胡乱打了几拳,愤愤不满:“仗着自己武力高,天天目中无人,嚣张个没完没了。看我什么时候狠狠教训你一顿……” 在她写的书里,她就是天下无敌。所以在武力值这事上,方皓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谁让他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至午后,陆其琛从骑马场回来,刚进城便看见街上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群人,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心,驻足多听了一句。陆其琛侧耳一听,又听说有人比武招亲,她便也停下来也凑到人群里看热闹。 “今日比武是为小女招亲,各位英雄若有意迎娶小女,皆可上台一试,能赢过小女者便能迎娶小女,入赘我赵家,做我赵某人的接班人。” 陆其琛耳朵一抖,活的“比武招亲”? 听着怪有意思的。 ☆、第二章 陆其琛拨开人群,一路扒着周围人的肩膀,十分艰难的凑到人群最里面的那一圈。在那一圈,她终于看到这次比武招亲的女主角。 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的,一双杏眼水光点点,楚楚动人。姑娘身上穿的一件素色短打,腰肢纤细,乍一看倒有点纤弱之美。 陆其琛纳闷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需要比武招亲?” “陆其琛?” 闻声,她扭头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南池,是《青梅也很甜》的男主,陆开明师妹的儿子,原本也是陆陶然的青梅竹马。 虽然她穿到这本书里已经有三个月,但至今她对南池还是喜欢不起来。每回看到他,她都忍不住想打他一顿。 要不是南池这个搅屎棍让她整本书的剧情持续跑偏,她何至于被困在书里,回都回不去。可偏偏她现在还不能打他,更不能讨厌他。 她必须装作喜欢南池,必须让南池喜欢上她,必须尽快让剧情回到正轨。 只有这样她才能回去。 她笑笑,尽量不让南池察觉她的不喜欢:“这可是缘分了,这也能碰上。” 方皓在南池右后侧探出头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也在这儿?武馆的事不管了?”对方皓的嫌弃,陆其琛则是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 方皓看看她,又看看场上那个小姑娘,自以为看透一切:“哟,看上人家姑娘了?也是,今年你也十九了,是该成家的时候了。” 陆其琛懒得搭理方皓。 方皓愿意脑内循环小剧场脑补她成亲,脑补她生子,她无所谓,反正她又不会因为方皓的脑补而少一块肉。 不过方皓可不这么想,他看陆其琛没说话,自以为戳中了陆其琛的心事,高兴得咧,咧着嘴笑哈哈的。 方皓撺掇她:“既然喜欢就去试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南池也不知抽的什么疯,竟也劝她:“是啊,喜欢就上去试试。” 陆其琛差点没忍住送南池一个大白眼。 方皓劝她就罢了,他南池是什么身份也来劝她? 赵帮主在场上说:“请有意的英雄们上前一步。” 话音才落,“刷刷”站出来十几个人。接着,围在陆其琛身边的人便开始议论那赵帮主家境如何如何殷实,若能做个上门女婿,真真是天降美事,何况那赵家姑娘还生得那么标致。 陆其琛看热闹看得好好的,突然被南池和方皓推了一把,踉踉跄跄迈出去。 待她站定,她没好气地回头看着二人,她握紧拳头对准二人:“我看你们是皮又痒了。” 二人喉结上下一动,乖乖闭嘴。 三个人斗嘴皮的这点时间,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原先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站到角落里去,场上换上来一个身形敦实的姑娘上台。 粗粗看过去,那姑娘得有两个南池那么宽。 只听见场上的人都开始破口大骂说:“哪有这样突然换人的道理,忒不厚道了也!你们这是诈骗!” 赵帮主膝下两个都是女儿,他若想让他的赵家班好好传承下去,只能招上门女婿。大女儿赵大姑娘今岁十八,正值婚嫁之龄,只是体态丰腴,一般男子都不大喜欢。加之她又是习武之人,男子看了都怕她是个母老虎,更不敢娶。然赵二姑娘虽生得比大姑娘俊俏,但今岁才十五,论婚嫁委实早了点。 其实若搁赵帮主那一辈,赵大姑娘这婚嫁之事原没有这么难。他们那一辈,女子体态以丰腴为美,以体格健壮为优。这十几年下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无论男女竟都喜欢起那瘦的跟猴儿似的姑娘,都觉得那才是美,最好还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此才好拿捏。 赵帮主为自家大姑娘的婚事操碎了心,无奈之下便想出了比武招亲这一出。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适才我只说为小女搭台比武招亲,却没说是为哪个。诸君请上前一步交上信物,待胜出后,咱们凭信物登门商议婚事。” 一眨眼,一大半的人都借口身上没有信物,往后退了一步。陆其琛正要退后,方皓眼疾手快又把她往前轻轻一推。众人见她不退反进皆佩服她的勇气,倒吸一口冷气。 待她回神,她已经站在众人佩服不已的视线之下,无处可逃。 “少侠请上前一步,先交信物。” 比武还要先交“入场费”?这可太好了!陆其琛眉头一松:“今日出门仓促,身上没带东西可做信物,看来晚辈与姑娘是无缘了。” 赵帮主今儿摆这么大的阵仗唱这出戏,目的是为招婿,眼下好容易有一只咬饵的鱼上钩,哪能轻易放了。 赵帮主:“少侠,不急,不急。事急从权,一切好说,好说。少侠先上台……” 陆其琛原已经转身准备逃命,愣是又被赵帮主叫住。加上方皓强出头,大手一挥从陆其琛腰间顺出一枚羊脂玉甩到那人手上:“这是他家传的东西。” 她逃是逃不了了。 赵帮主得了信物,自然高兴,大大方方请陆其琛上台比试。 方皓得意洋洋的冲陆其琛挑眉:“你放心,兄弟一场,我怎么能不帮你。” 陆其琛太了解方皓是什么人了,盼她好的事,他一定殿后;盼她死的事,他一定冲锋陷阵,做第一个。 陆其琛:“你……” 众目睽睽之下陆其琛实在躲不过去,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上擂台。 好在比武这事要输要赢且看她个人怎么打算,她若不想赢,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输,倒是不用担心真闹出点什么麻烦事来。 放宽心,陆其琛后面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比之前走得踏实许多。她站上擂台,双手抱拳鞠了个礼:“姑娘,冒犯了。” 赵大姑娘亦抱拳回礼:“请。” 这么一看,这姑娘五官生得端正,面容清秀,模样生得不错。 陆其琛假模假式做了个样子,满心满眼打算着只等那姑娘一近身,麻溜自个儿团成团滚到台下。如此既能让她躲开这该死的比武招亲,又能保全那姑娘的颜面,不可不谓一举两得。 只不过她千算万算都算不到那赵大姑娘原和她打了一样的主意。 赵大姑娘假模假式疾冲向陆其琛,才近陆其琛的身,赵大姑娘抬脚轻轻踢在她腿上意思了一下。旋即,赵大姑娘一声哀嚎,原地躺倒。 那速度之快,动作之利落,陆其琛根本来不及反应。 陆其琛瞪大眼睛盯着躺在地上的赵大姑娘,吃惊不已。便是打死她,她都想不到这姑娘会唱这么一出。 这……这是怎么说的!她这都还没干什么……这姑娘怎能如此不讲武德! 赵帮主瞅准时机迅速把锣鼓一敲:“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陆其琛磕巴:“我……” “哈哈哈哈哈。” 台下传来一阵犹如杠铃一般爽朗的笑声。 陆其琛低头看去,那台底下笑得最欢快的可不就是方皓!就连她辛辛苦苦写的男主,本来应该和她配成一对的南池也都在笑她! 方皓笑得越欢乐,她越是气得上头。 真真是气煞她陆其琛也。 怒上心头,陆其琛翻身跳下台,冲方皓使了一记回旋踢,右腿笔挺的压在方皓肩上。她在腿上使了七分的力,方皓猝不及防,两腿一个哆嗦跪下去,那模样活像见鬼了一样心虚又狼狈。 方皓虚无的挣扎了两下,求饶道:“比武赢了是喜事,你发什么火,快放开。” “不放。” 南池见不得陆其琛欺负方皓,他试图推开陆其琛:“你放开他。” 论武力值,在她写的书里,没有人是她的对手,自然也包括身为男主的南池。 陆其琛头也不回冲台上的中年男人说:“先生,上台的人虽然是我,但信物是他出的,我顶多算个代他出面的打手。先生要找就找他,他姓方,单名皓。” 赵帮主道:“这……这怎么说的。” 陆其琛放下腿,拍拍手说:“走了。” 赵帮主呵道:“站住。” 赵大姑娘走到她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手腕悄声说:“爹,那个方皓也不错。” 赵帮主向下扫了一眼方皓,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双眼纤长,樱桃小嘴,活像个姑娘。他道:“好什么好,扭扭捏捏,像个姑娘似的。” 眼看赢了他家姑娘的那位俊秀公子越走越远,赵帮主高声叫来手下的徒弟们:“给我抓住他们。” 一声令下,十几个打手便犹如疾风一样追上去。南池和方皓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南池拉着方皓狂奔逃命,二人转了三四条街才甩开那些打手,精疲力尽的蹲在地上大喘粗气。 南池担心方皓,于是问他:“没事吧?” “没事。你呢?没事吧?” 南池摇摇头,起身扶方皓起来,斗志满满:“陆其琛这小子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天天惹事生非,欺负你。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 方皓看看他,发出灵魂拷问:“你打得过他?” 南池瞬间蔫了不少:“打不过。” 方皓摇头叹气:“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人贵在自知,量力而行和自寻死路天差地别。” “说人话。” “我们还是歇着吧,别自讨苦吃了。” 陆其琛一路逃过两个街口,堪堪甩开那些跟着她的打手。她回头,高高扎起的发束甩出一条利落的弧度,十分帅气的落在她左肩上。 她确认过那些打手没跟上来,转身继续往前,结果一不留神撞入别人结结实实的胸膛,磕得她鼻梁骨生疼。 陆其琛低头捂着鼻梁骨揉了揉,差点没疼出泪花儿:“对不起,对不起。” 一抬头,却见一身长玉立的少年正低头看她。 少年眉目郎秀,朱唇不点而赤,眼神温柔得像是能掐出一池冬日寒冽的清水。 这是哪位不知名姓的男配?怎的如此好看! 简直离谱! ☆、第三章 明明是陆其琛撞了那少年,但那少年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怒气,反而嗓音轻柔,温温柔柔地问她:“你没事吧?” 陆其琛沉溺在少年的美色中,故而有片刻的晃神。她见少年不怒不燥,颇有休养,也更为自己的莽撞而过意不去:“没……没事。对不起,刚才没注意看路,我有没有撞疼你?” “没有,没有。”少年又是摇头又是摆摆手,生怕陆其琛不相信他,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刻意瞒着不说。 “我现在还有事,你要是哪儿不舒服就来……” 陆其琛原打算自报家门以防来日万一这小兄弟有什么后遗症,也好找她讨点儿医药费,可惜她话还没说完,那七八个打手跑过站在巷子口看见她立马停住指着她大喊了一声:“他们在那儿,快抓住他们。” 陆其琛听见那些人的话愣了一愣,哪来的他们? 这些眼瞎的莫不是把这个陌生少年认作南池或者方皓其中的一个了? 这都什么眼神啊! 眼看那些大汉已经迈开大步冲过来,她来不及多想,抓起少年的手转身就逃。 少年不知道陆其琛为什么逃,但他被陆其琛攥紧了手腕往前带,双腿便只能跟着陆其琛的步子转起来。少年一边跟着她逃命,一边问:“这是怎么说的?你得罪那些人了?” 陆其琛顾不上回头看他,只道:“对不住了,连累你跟着我跑一段,一会儿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不妨事,不妨事。”少年劝她:“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打打杀杀的不好,有什么误会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陆其琛匆匆甩下一句:“不是那么回事儿。” “若是需要,我可以做中间人帮兄台调解调解。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和和气气坐下谈的。” 陆其琛斩钉截铁:“不需要。” “可你这样逃,不累吗?” 她觉得自己耳边像是有一只嗡子,一只“嗡嗡”叫个没完。换作平时,她可以忍,可现在不一样。她这是在逃命,是火烧屁股的危急时刻,身边再添这么一个唐僧式的角色拖后腿,她真是烧心又烧肝。 陆其琛忍无可忍:“不累。你是唐僧还是什么?怎么喋喋不休的?” “唐僧?” “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乐意之至。” 陆其琛没好气的凶他:“请你闭嘴。” 少年怔住,闭嘴不再言语,只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可少年天生的话痨,跑了没几步又开始劝她“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陆其琛委实被他碎碎念得头疼,她只得先停下来。陆其琛万分无奈,举起双手投降:“好,想当和事佬对不对?那你帮我说服他们,我去边上躲起来。” 言罢,她二话不说甩下少年便闪身躲到杂物堆后头,静观其变。 那几个打手追上少年:“你小子今天死定了,也不看看我们帮主是谁,竟也敢耍着我们玩。” 那少年拎不清眼下的状况便罢了,但也不知他打哪来的一腔孤勇。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他却还和和气气:“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都是兄弟,有什么误会大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喊打喊杀的多伤和气。这样不好,不好。” 那几个打手横眉竖眼:“废什么话!” 为首的打手一个大锤子轮下来就要砸中少年,陆其琛见这个傻子连躲都不晓得躲一下,情急之下冲过来把他护到身后,腾空飞身而起,用了三成力一拳打在为首之人的鼻子上。 那人顿时被打出两行鲜红的鼻血。 那人吃痛,眉头邹邹巴巴拧成一团,直挺挺的向后躺倒,顺势带倒了他身后的三个人。 陆其琛抓住时机带着少年一路狂奔。 他们一面跑,陆其琛一面不忘挤兑少年道:“还以为你嘴皮子多厉害,看来也不怎么样。既不会打,嘴皮子又不利索,这样也敢强出头?” 陆其琛牵着少年跑过两个街口,把他带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 “就送你到这儿了,他们应该追不上来。而且那几个人眼神不好,这么多人,也认不出谁是谁。” “那你……” “今儿实在不好意思,连累你跟着我瞎跑了这么久。”陆其琛双手抱拳往前一推:“有缘再见。” 言罢,陆其琛转身没入往来的人群,消失不见。 须臾,人群东北角处迅速闪出来一个俊朗男儿,飞身闪到少年人身边。 “爷,您没事吧?” 刚才他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只是少年给他使了手势不许他出现,他便只能悄悄摸摸跟在暗处不敢现身。 少年人目光一凛,一扫方才温柔怯懦的模样:“去,查一查那位少侠的来历。” “是。” 甩开那些追着她不放的小尾巴后她直奔陆府。她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些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要是她不能赶在陆开明回府之前回去,她今儿逃班的事一定瞒不住。 回府之后,陆其琛像过街的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一步一停顿,一步一探头的,时时刻刻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殊不知从陆其琛迈入陆府大门那一刻起,陆开明已经看见她,而且还悄悄跟在她后面。陆其琛像做贼一样走了大概十步远,始终没见到陆开明,她便有点轻敌,步子越迈越大。 陆开明学她探头探脑的样子突然从她身后蹿出来问她:“这是干什么?难道我家地底下藏了金子不成?也值得你看得这么仔细?” 陆其琛吓了一大跳,一跳跳得老远。 “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去哪儿了?” “我……我在外面逛了逛。” 正好南池和方方皓走过去,陆开明便叫住两个人问他们:“其琛今日去武馆了吗?” 陆其琛只要动一动眼珠子,陆开明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了什么,之所以多此一举问问方皓和南池,不过是让陆其琛“死”得乖巧点儿。 方皓笑得狡黠:“不知道呢,今儿我没看见其琛。想是在武馆的哪个角落自个儿练功呢吧。” 陆其琛气急:“你……” 陆开明拍手称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真让为父引以为傲啊。没事的时候也该好好歇歇啊。这外头怕不是边地黄金吧?让你连家都待不住?” 方皓和南池相视一笑,颇有几分诡计得逞的快意。 陆其琛攥紧拳头冲方皓示威,但她只敢悄悄的,不敢让她父亲陆开明发现。 “爹,你听我解释。” “你给我过来……” 陆开明捋臂揎拳正要好好教育教育陆其琛,不巧守门人老周进来通报:“老爷,外头有人找。” 陆开明纳闷:“是谁?” “来人说是南武行的帮主,说是……” 老周看了一下陆其琛的方向,陆其琛只觉心头“咯噔”一下,大感不妙。陆开明亦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一眼看得陆其琛浑身发麻不舒服。 陆其琛大概猜到一点儿,忍不住想要逃:“那个爹,我……娘找我,我先过去了。” 陆开明叫住她:“你站住。” 老周继续说道:“说是找公子。” 方皓和南池对视一眼,已然猜到来的人是谁,二人脸上皆挂着坐等看好戏的笑。 不多会儿,老周领着一个姑娘和一个中年男人进府。姑娘是比武招亲擂台上那位,而中年男人就是那姑娘的父亲。 陆开明率先开口问二人:“不知二位找犬子所为何事?” 赵帮主此行是为女儿定亲,不想和陆家伤了和气,以防来日成了亲家别扭。赵帮主和和气气道:“是这样的。方才小公子在擂台上赢了赵某人长女的比武招亲赛,但公子有事先行一步,未曾言明身份,所以赵某才斗胆找来。” 陆开明登时拉下脸,瞪着陆其琛:“胡……” 但陆开明又碍于现在人多眼杂,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让陆其琛下不来台,只能急急忙忙收住话头。 陆开明话锋陡转:“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啊,还知道为我排忧解难。你怎么就知道我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呢?”陆开明“啧啧”两声:“懂事,真懂事!我有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真是修了十辈子的福气。” 这怎么说的,她委实冤枉啊!她一个姑娘家和姑娘成哪门子的亲,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就是个乌龙事件。 她目光一偏看见南池和方皓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爹,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陆开明道:“不,不用。不就是想成家吗?成吧,我没意见。我也想早点抱个大孙子。” 瞧陆开明这话说的,好像她娶了媳妇儿就真能生出一个大胖小子给他抱一样。 陆开明气得胡言乱语:“你就按你想的去做,我等着我的大孙子呐!” 赵大姑娘一听陆开明要撮合她和陆其琛,心里不乐意了,她急急道:“陆老爷您误会了,赢得比武招亲的人不是他。”那姑娘伸出圆乎乎的手指了指陆开明身后的方向:“是他。” 陆开明和陆其琛同时扭头顺着那姑娘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方皓错愕的眼神。 方皓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姑娘,我想你弄错了。”他朝陆其琛的方向努了努嘴:“赢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谁能料到事态峰回路转,枪火一下子就对准了方皓,这回可换陆其琛乐不可支的等着看方皓的好戏。 陆开明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揶揄方皓:“阿皓今年多大?仿佛是十八吧?你觉着你这个年纪成亲太迟了,是不是?” 方皓被陆开明问的大气不敢喘一下。 “是我这个师父太不懂事,没能早点帮你亲事定下来,白耽搁你这么长时间。你不会怨为师吧?” “师父我没有,这真的是误会。赢得比武招亲的人是其琛,不是我。” 赵大姑娘眨巴眨巴自己圆圆的大眼睛,亮出一枚羊脂玉:“没弄错,就是你。我想过了,他说的没错,比武的信物是你出的,他顶多算个打手,赢了应该算你的。” 南池忽然激动起来:“胡说,哪有这种道理。比武之事,向来是谁赢了算谁的,何况那玉佩明明是陆……” 也不知他是被人戳中哪根脊梁骨。 南池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陆其琛气得不行,她道:“又不是和你抢媳妇儿,你激动什么?” 陆开明气得直跺脚:“行了。” 陆开明一声令下,陆其琛,南池,方皓皆噤若寒蝉。 陆开明向那对父女行抱拳礼,万分抱歉道:“此事系我陆某人教子无方惹出来的事,我向赵兄弟还有赵姑娘道歉。” 陆其琛等三人一听,羞愧难当,抬头看了看陆开明又彼此对望一眼。 陆开明道:“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孩子们不懂事胡闹,我做长辈的做不到规劝教导之责已经是我的失职。如果我还放之任之,那更是不负责任。为了赵姑娘的终生幸福计,这件事烦请赵兄弟再考虑考虑。” ☆、第四章 陆其琛三人见势不妙,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南池道:“赵帮主,此事是晚辈们胡闹了,帮主要打要罚,晚辈们绝无二话。只是成亲一事事关赵姑娘一生的幸福。赵帮主爱女心切,一定也不希望赵姑娘委屈一生。请赵帮主三思。” 陆其琛亦道:“此事全是晚辈的错,请帮主三思。” 赵帮主正要呵斥三人,赵家姑娘一把拉住他劝道:“爹,算了罢,没有缘分的事强求无益。” 赵帮主心疼自己闺女被他们三个臭小子耍着玩,不忍心道:“你要是喜欢他,爹抢也要抢过来。” 赵家姑娘道:“不喜欢我的人,我喜欢他作甚。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罢,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今天她出的糗已经够多,够难堪,不能再这么不顾颜面地和陆家人耗下去。她可不想来日传去人人都说她是痴人,苦求别家公子娶她。 陆开明道:“今天的事是我教子无方闹出来的。今晚便由陆某设宴招待赵帮主和赵姑娘,一为赔罪,二为赵帮主和赵姑娘压惊,还望赵帮主不要嫌弃寒舍简陋。” 赵帮主冷冷看了陆开明一眼,没说话。 陆开明笑道:“其实陆某设宴招待赵帮主还有一个私心。” 赵帮主闪过疑惑的一眼。 陆开明道:“陆某平生没什么嗜好,只对武学一事还算有几分上心,故而想借此机会与赵帮主谈谈武学之事,也好增长增长见识。” 这赵帮主和陆开明一样平生只对武痴心,故而他一听见“武学”二字,眉头便有些松动,犹豫再三,勉强答应陆开明留下来。 陆开明叫来伺候的人道:“带赵帮主和赵姑娘去厅上坐一坐,我一会儿就来。” 丫头领赵帮主和赵姑娘去了厅上歇着。 陆开明目送赵家父女远去,转身过来低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兄弟,抖了抖衣袖:“老周,拿戒尺过来。” 老周劝道:“老爷……” 陆开明用不容置喙的口吻:“拿来。” 此刻他们三个就是案板上的肉,坐等陆开明宰割,他们不敢多说更不敢反抗。 陆开明道:“手都举起来。” 他们三个歪头闭了闭眼,认命似的伸出手,掌心向上。彼时老周正拿着腕粗的戒尺走了过来,恭恭敬敬递给陆开明。 陆开明二话不说从离他最近的陆其琛开始。 戒尺每在陆其琛掌心打一下,陆其琛便“嗷嗷”叫唤一声。 陆开明置若罔闻,一心计数:“一,二,三……” 陆开明打到第四下,丫头赶来回话说赵家父女已经在厅上歇着喝茶。陆开明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挥戒尺。 陆开明道:“一,二……” 陆其琛一惊,抬头看着陆开明,猛地缩回手,委屈道:“爹,刚才已经打了三下了。” 陆开明扑了空,疾首蹙额:“废什么话,手伸出来。” 陆其琛心里有千百个不甘心,但此刻陆开明正生她的气,她不敢火烧浇油,只能听话伸手。 “一,二,三……” 她母亲杨容匆匆忙忙从东北角跑出来劝道:“怎么又打孩子,孩子们顽皮,你说他两句,他会听的。做什么又动手打他!” 方才杨容听小翠说陆其琛又闯祸被陆开明教训,于是急急忙忙赶过来劝陆开明。在陆家,陆开明是绝对权威不假,但在责罚小辈这事上,杨容偶尔还能劝得住陆开明。 “娘。” “师母。” 陆其琛,南池还有方皓一见杨容便犹如看到了救星,纷纷向杨容求救。 陆开明道:“不打他不长记性。夫人你别劝,你要劝,我打他们二十掌。” 陆开明今天是真动了气,杨容自知劝不住,可孩子们都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亦实在不忍心,也心疼孩子们。 杨容看看陆开明又看看可怜巴巴的孩子们,咬咬牙劝孩子们:“你们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陆开明继续挥打戒尺:“一,二……” 苍天大地,这是什么晴天霹雳!她这已经挨多少下了,陆开明怎么还能从头打起?照陆开明这么打下去,她这双手被打烂,打废,那是迟早的事。 陆开明是诚心要呕出她一口老血来罢。 陆其琛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双手,满脸都写着哀怨:“爹,加上刚才的三下,我已经挨了六下了。您怎么又从一开始了?照您这么数下去打到明天天黑都打不完。”陆其琛嘀嘀咕咕道:“爹您是不是不会数数。” “是,我不会数数。” 陆其琛飞快把手藏到身后:“您要不会数,我来数好不好?” “多打你几下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本来也是你闹出来,你多挨几下不冤枉。” 瞧陆开明这话说的,今天的事明明是方皓推她下水,她还算个受害者呢。 陆其琛道:“爹,今天这事真不怪我。我也不想上去,是方皓推我上去的。” “你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仗着自己天资高,用功的不得了,成天到处做善事,‘爱护’师弟的。”陆开明道:“把手伸出来。” 这一刻她很后悔,十分的后悔。 她当初脑袋是被门夹了才会给陆开明安这么一个人设来气自己。她悔不当初,十分的悔不当初。 “三……” 方皓眉头一挑,迅速掌握现下的情况。陆开明记性不大好,看来他只需稍微使一点点小心眼,陆其琛那双手红个一天两天的,绝对不是梦。 方皓蔫坏道:“师父,我认错,我错了,您可不可以少打我几下?” 陆开明一顿,斩钉截铁告诉方皓:“不可以。” 陆开明回身继续体罚陆其琛:“三……” 方皓又道:“师父……” 方皓打的什么主意,陆其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方皓那小子是想废了她这双手!陆其琛忍无可忍,警告他:“你闭嘴。别忘了,下一个就是你。” 小心一会儿她让陆开明打烂他方皓的手皮。 方皓明了,嘴唇翕动,噤声不语。 晚些时候的招待宴,陆其琛,南池还有方皓三人轮番给赵帮主和赵姑娘敬酒赔罪,好容易才把赵帮主哄得高兴了一点。 陆开明和赵帮主聊武学一事,二人聊着聊着,渐渐聊出点儿交情,说话便没了许多顾忌。先是从武学聊到武行,又从武行聊到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们小辈插不上话就在边上喝酒说话儿。 赵帮主道:“陆公子的身手,我已经在擂台上见识过了。开明兄有这样优秀的后继者,何愁来日陆家拳不会发扬光大,威慑武林。” 陆开明目光扫过陆其琛:“他啊,就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天资才如此玩世不恭,到处闯祸,我可不指望他。只希望他能守住我陆家拳这片天就足够了。” 陆其琛只当没听见,继续和南池他们喝酒说话。 赵帮主道:“开明兄此言差矣。少年人嘛,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想这儿闯一闯,那儿闹一闹的。你我都是从他这个年纪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其实这样也好,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见过,看过,来日才会见怪不怪,安心扎在武行。” 陆开明不置可否,眉间慢慢笼上一股愁绪:“实不相瞒,我心中顾虑之事一共有二,其一就是他们三个孩子。” 说着陆开明看向开开心心喝酒吃饭的三兄弟摇了摇头。这三个孩子还真是各有各的可愁之处。 赵帮主自己也是为人父亲的,对陆开明的忧虑他不可不谓感同身受。他道:“为人父母者,平生所愿皆是儿女。早两年我也是为我这女儿操碎了心,这两年倒看开了不少。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有自己的祸福要担着。咱们为人父母的,担心也无用,倒不如看开些。” 陆开明连连点头又敬了赵帮主一杯酒。 赵帮主问他:“开明兄说顾虑之事共两件,这还有一件是?” “不知赵帮主这些年游历江湖可有听说泽川拳拳谱遗失一事?” 听说当年在泽川有人创了一套拳法,打遍京都上下无敌手。之后这位奇人在京都开了一家武馆广收学徒,一时间风光无两。但十几年前江湖却有传闻说是拳谱被盗,下落不明。 陆开明:“不瞒你说,当年写下泽川拳拳谱的人正是我太爷爷。当年他写下拳谱之后不久创立了川武馆。可惜我爷爷资历平平,而我太爷爷任人唯才,所以拳谱便传给了别人。到了我爹这一辈,我师爷把拳谱传到了师叔手上,但中间出了一些差错,那之后拳谱便下落不明。” 赵帮主惊讶道:“我竟不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随着拳谱遗失,川武馆也随之没落,最后不得不闭馆。陆开明不忍心见祖辈辛辛苦苦了一辈子的武学事业付之东流,所以这些年一直多方搜寻拳谱的下落。 陆开明道:“赵兄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陆某这才想冒昧问一句赵兄弟这些年游历江湖可曾听说过拳谱的下落?” 赵帮主这些年大江南北都走过,但他从未关于拳谱的下落的风声。赵帮主爱莫能助道:“拳谱遗失之事我虽略有耳闻,可这拳谱的下落我倒是没听说过。” 陆开明眼中一黯,不无失落。 这些年赵帮主虽没听说过拳谱下落,但他走街串巷,朋友遍布大江南北,倒是可以托这些朋友们问一问能不能帮忙打听拳谱的下落:“开明兄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开明兄打听打听。当然,开明兄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只问拳谱下落,旁的一概不提。” 关于拳谱失踪一事,陆开明只说了一半。赵帮主心中明白像这样的宝贝遗失,其中多少有点曲折故事不可为外人所道。 陆开明举杯道:“那便多谢赵帮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更~ ☆、第五章 第二日是武馆一月一次的争霸赛,陆其琛早早拿下比试一等,舒舒服靠在廊下休息。她在阴影地躺了一会儿,突然被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吵醒。 陆其琛睁开眼便看见她前后围了一群师兄弟们,而这些师兄弟们此刻正笑得欢乐。 被人像看猴子一样看着,她心里不大舒服,她没好气道:“笑什么笑,都比完了?” 见陆其琛发脾气,师兄弟们不敢继续笑,顿作鸟兽一哄而散。不过陆其琛那刚满十岁的小师弟却没走,他拉着她的袖子扯了扯,小声提醒她:“师兄,你脸上有东西。” 她摸了摸脸上:“没东西啊。” 小师弟拿出镜子递给她:“你自己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知道是哪个缺德货色趁她睡着把她这张干干净净的脸画成大花猫脸,横一笔竖一笔,要多丑有多丑。陆其琛怒上心头,急匆匆把镜子往小师弟怀里一丢,抬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通。 陆其琛质问众人:“谁干的?” 小师弟怯生生地摇摇头:“师兄你别生气。我们也不知道,刚才我们过来就看见师兄脸上这样了。” 她恍惚想起来刚才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似乎看见方皓那小子做贼一样跑远的背影。 她问小师弟:“你看见方皓没有?” 小师弟道:“在比武场和师兄们聊天儿。” 她撸起袖子,拿出上战场的气势:“方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她气势汹汹冲到比武场,大老远就看见人群里跳来跳去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人正是她要找的那个。 她箭步冲过去,对着方皓抬手就是一个锁喉狠绞。 方皓吓了一跳,骂骂咧咧道:“陆其琛,你干嘛!” “敢在我脸上画画,我看你是活腻了。” 见陆其琛兴师问罪,方皓的气势弱了不少:“开个玩笑而已,你看看你这人,脾气也太火爆了。” 师兄弟们也都上来劝架,可方皓让她当众出糗,她岂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方皓当做无事发生。她随手在桌上摸了一支毛笔,正要在方皓脸上也留下点儿什么,陆开明却突然出现,揪着她的耳朵:“让你爱护师弟,你就是这么爱护的?” 陆其琛被揪得耳朵疼,不得不放开方皓。 她委屈解释:“爹,是方皓先惹事。他先在我脸上乱涂乱画让我当众出糗。您怎么不说他?” 陆开明道:“你脸上干干净净的,哪有画?” 陆其琛平白被冤枉,她急得直跺脚:“那是因为我已经把脸洗了。” 方皓素来刻苦,在武馆论武学造诣仅在陆其琛之下,所以陆开明对方皓一向疼爱有加。 陆其琛道:“爹,你怎么不信我,真是方皓那小子先惹我……” “张口闭口就是这小子那小子的,你说话可真是文雅动听,还有什么动听的话也一并说出来让为父听听。” 前一刻陆其琛还像只张牙舞爪的花猫,这一刻她便像被主人训斥的小奶猫,气焰“咻”的一声灭了。 陆开明:“跟我过来。” 她安安分分待着,岂料天降一口大锅,指名道姓要她背,这算什么事?她万分不甘心对方皓道:“你给我等着。” 陆开明认定是陆其琛惹的事,罚她绕武馆跑十圈。她跑到第三圈时看见南池骑着马过来。 南池堪堪停在她跟前,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问她:“被师叔罚了?” “问你的方皓去。” “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总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谁又不是个大老爷们儿了?就许他和我计较,我就不能和他计较了?” 南池摆手道:“得,得,得,劝不动你。跑完没?一块儿进去。” “剩三圈。” 南池下马道:“那我走了。” 陆其琛跑完十圈刚停下来喘一口气缓缓神,南池便从武馆出来了。他看见陆其琛也不与她客套,悠悠通知道:“走吧。” 陆其琛一个激灵,抬头蹙眉看向南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眼下她满脑子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坐一坐缓口气儿,故而她只当没听见,径直往武馆大门而去。 南池转身叫住她:“过两日武馆上下要去城外秋游,你我先过去逛一圈,熟悉路线。” “你可真有意思,谁答应你要去了?” 现在谁敢阻拦她休息,她一定咬死那人。 “师父。” 陆其琛想都没想,直接回他:“可笑。既然是我爹答应你的,那你就让他陪你去,找我干什么。” 好巧不巧,陆开明估摸着这会儿她应当跑完十圈,所以出来看看。结果脚还没迈出武馆大门就听见她说不愿意去。 陆开明不禁冲陆其琛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听话的好儿子。” 陆其琛暗叫不妙,背后说人果然没有好下场。另一头,南池正抿着嘴偷笑个不止。 她哭丧着脸解释:“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开明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快出发,早去早回。” 纵使陆其琛有一百个不乐意,一千个不情愿,但陆开明已经发话,她没得选,只能随南池去城外金山踩点。 陆其琛刚穿到这本书那几天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才能回去。她试过跳江跳湖,也试过撞墙撞马车,可她命大,没死成,反而把自己折腾的好几天下不了床,难受得很。 后来她想通了,她之所以穿到这本书应该是因为南池的感情线持续跑偏,或许只要她从根上把南池掰直了,让南池喜欢上她,和他两情相悦,没准一觉醒来她就回去了。 南池被她盯着看了许久,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南池问她:“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或许让南池喜欢上她真的是她能回去的唯一办法。 她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方皓?” “他挺有趣的,不是吗?”南池道:“别总欺负他。” 她不服:“谁欺负他了。” “那上回说他香囊好看就抢了去的是谁?还有上上回他买了一块玉佩又是谁抢了去的?” “那……那是他自己给我的。” 香囊和玉佩确实都是方皓自己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的,但前情是她举起拳头对准了方皓。 南池劝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总欺负他好不好?” “笑死人,你有什么……”她原本想吐槽南池太看得起自己,但转念一想,她还指望南池喜欢她好让她回家的,她现在可不能得罪南池,更不能让南池讨厌她,她改口道:“我考虑考虑。” 在她写的大纲里他们会在金山误入猎人设下的陷阱,跟着她奋不顾身救了南池,就是这一次美救英雄的戏码才让南池疯狂动心。 她悄悄瞥了南池一眼,心里雀跃不止。这一次她若能成功救下南池,还怕南池不会疯狂迷恋上她? 如此,两情相悦便指日可待。 陆其琛越想越高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南池看见她傻笑,问她:“傻笑什么?刚才师父让你出来你千万个不愿意,现在笑得这么开心?” 陆其琛小手一挥:“你不懂。走快点,否则太阳下山前我们回不去。” 上山的这一路,陆其琛左顾右盼,时不时还低头盯着地面看。那样子一点儿不像是来熟悉路线的,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南池很难看不出来她在做什么,他问她:“你找什么?” “没找什么,就是看看路上有没有陷阱。” 南池笑笑,不以为意:“金山又没有猎物,哪来的陷阱?” 她露出大局在握的从容。 她是谁,她可是作者。她说这有陷阱,这儿一定有。 他们一路向上,行至半山腰,陆其琛终于在一个草堆里发现陷阱。 陆其琛托腮嘀咕:“我就说肯定有陷阱。” 此刻南池在她左前方探路,想是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发现。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南池引过来,这样她想要的剧情自然会发生。 陆其琛作势往地上一摔,嘴里哎呦呦叫了两声,故意引南池过来。只是不知南池这厮耳背还是怎地,愣是没听见她声音,自顾自越走越远。 她便像个小丑一样演了一出无人欣赏的独角戏。她见南池不肯过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一扭头忽然看见脚边有一根簪子,她随手捡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原地。 罢了,一会儿下山路过这儿再引他过来便是了。 陆其琛走出去两步,忽地听见背后一声惨叫。她急急回头看去,只见一陌生男子一脚踩空,就要掉入那个陷阱。 陆其琛飞身过去,那人的身子已经完全掉入陷阱,她趴在地上险险抓住那人的手。那人十分艰难地抬起头,看见那人的正脸,陆其琛怔了一怔。 原来是那日被她拖着跑了大半条街的唠叨鬼。 陆其琛:“是你。” 那人笑答:“好巧,在这儿也能遇上你。” 这人笑起来憨憨的,大有人畜无害的无辜感。 陆其琛垂丧道:“你怎么掉下去了?” 这陷阱是她特意为南池量身定做的,他一个路人甲掉下去算怎么回事,白白浪费她一个扳回剧情的机会。 没关系,没关系,问题不大。等她把这人救上来再把陷阱藏起来,一样能骗到南池。 她万般无奈道:“你拉着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少侠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日……来日一定涌泉相报。” 他一个成年成年大男人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她本来就吃不消,哪还有闲心听他废话一箩筐的。 陆其琛咬牙道:“别废话了,趁我还有力气,赶紧抓着我的手上来。” 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她使出吃奶的劲,一鼓作气把他拉上来甩到地上便脱了手:“你可真沉呐,看来平时伙食挺好的,家境不错?” 陆其琛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人拉上来,二人险险站定,她一口气都赶不上松,那人一个下盘不稳,趔趄两步,身子又向后仰去,差点儿重新跌回去。 陆其琛打小练武练出来的反应快,立马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捞过来。二人差点脸贴脸,那人蓦地耳根一红。 陆其琛觑眼瞧见,大咧咧道:“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更~ ☆、第六章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他更加难为情,慌乱的眼神到处乱飘,委实不晓得该看哪里才合适。虽说都是男子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但与旁人靠得这么近,他还是头一次。 陆其琛本意也不为臊他,不过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这会儿见他真害羞起来,她便松开手,把他带到平地上。 陆其琛问他:“你孤身来这儿做什么?” “昨日舍妹在这儿掉了一根簪子,今日特来找一找。” 陆其琛一拍手,想起方才她在这附近确实见到了一根簪子,她道:“啊,刚才我在这附近确实看到了一根簪子。” 说罢,她回顾四周开始寻找簪子。 那人道:“对,方才我已经找到了。” 南池在远处叫她:“你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跟上来?不是才说晚了就赶不上太阳落山前回去了吗?” 那人看了南池一眼,眼神复杂。 陆其琛心下暗叫不妙,这美救英雄的戏码没演错,可英雄却错了。现下她的陷阱暴露,看来一会儿怕是骗不到南池来了。 那人目送陆其琛和南池远去。 跟着他来的人从树林深处走出来:“殿下,属下没找到公主殿下的簪子。” 昨儿朝阳公主偷偷溜出宫玩儿,不小心丢了一根簪子。若是普通的簪子倒也没什么,只是那簪子是御赐的物件,若是被别人捡到怕是要徒惹风波。 他道:“我已经找到了。” 他的近身侍卫盯着南池的背影道:“殿下,那好像是北国那位王子南池?”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您刚才和他打过照面了?” “是,可他似乎没认出我。”他转念一想,脑海浮现那个身手了得的少年,他吩咐道:“秋岳,那日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找到没有?” “找到了,那人是川武馆的少当家陆其琛,武艺高强。不出意外,应当是下一任武馆馆主。家中双亲健在,他还有一个一胎所出的胞妹,但十几年前被牙子拐去,至今没找回来。” “好。” 秋岳道:“殿下,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罢。” 南池和陆其琛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回都城。他们回去之后,陆开明留南池用饭。 在饭桌上方皓提起今夜西市有南方来的商客摆了各式各样新奇好看的彩灯,于是问南池和陆其琛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 南池和陆其琛还没说话,陆开明率先道:“那等吃完饭,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去逛逛。” 他们三个小辈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陆开明若真跟着去,他们小辈难免拘着,耍不开。这三个孩子都是杨容看着长大的,杨容哪能猜不到他们几个小辈的小心思? 杨容道:“我年纪大了,不爱去那人挤人的热闹地方。咱们两个老的在家里待着比什么都强。” 陆其琛面露喜色,悄悄打量陆开明的反应。 陆开明瞅见陆其琛的小表情,他笑着说:“要不说咱们家孩子贴心。生怕西市太无趣,我们二老不喜欢,所以让我们好好在家里待着。” 入夜,南池,方皓还有陆其琛三人便去了西市。诚如方皓所言,西市这片的商人带来的这些灯笼模样精致,样式百出,属实好看。 两侧彩灯从西市头一直绵延到西市尾。远远看去,灯光旖旎,恍如一条潺潺而下的灯河,河的这一头是凡间,另一头则是仙界,而那灯河中攒动前行的凡人皆是功德圆满去往天界,羽化登仙的世外之人。 方皓趁南池和陆其琛仔细看彩灯的时候,一转身躲进前面不远处的彩灯之后。等陆其琛走近,他猛地从彩灯之间的缝隙里探出头做了鬼脸吓陆其琛和南池。 陆其琛措手不及,倒吸一口冷气,待反过来后伸手就是一记拳头轻轻落在方皓右脸:“无聊。 方皓道:“我都看见你倒吸一口气了,被吓到就承认吧,这又不丢人。” 陆其琛不睬他,推着南池往前走。 即便是亲眼看见这美轮美奂的梦幻画面,她还是不敢相信这竟然只是她笔下一个虚无的世界。 三人走了没几步,一眼看见前方十步开外有一紫衫姑娘静静站在一盏牡丹花灯下。姑娘肤若凝脂,那灯笼里投出来的紫色彩光映在姑娘脸上,更衬得姑娘的皮肤就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细嫩。 一晃眼,那姑娘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三人身后的某处。 三人看见那姑娘的模样,皆倒吸一口气。 那姑娘鹅蛋脸,桃花眼,樱桃唇,温婉清丽,一张脸精致得像画师精心琢磨出来一般,又好似天女下凡游历来的,而她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凡夫俗子与飘然仙气的她显得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方皓被那姑娘惊艳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方皓傻傻道:“是仙女吧,她是仙女吧?” 陆其琛暗暗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写过这么美的人!” 南池把方皓的脸掰过来面对他,苦口婆心劝他:“清醒点。” 陆其琛亦感叹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方皓仿佛被勾了魂一样:“她可真好看。” 南池上前一步遮住二人:“清醒点,她那一身装扮一看就不简单,再好看也和你们没关系。” 陆其琛自顾自道:“谁不喜欢漂亮姑娘,漂亮小生呢。” 南池冲她翻了个白眼,拉着方皓麻溜躲开那个姑娘。陆其琛看了那姑娘一眼,对这姑娘的身份好奇不已,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去追南池和方皓。 那紫衫姑娘亦在人群里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须臾,一蓝衣男子停在姑娘面前,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 她脱口而出:“三……” 话未说完,她猛地又想起这是在外面,如此称呼怕是不妥,于是改口道:“三爷……怎么来这儿了?” “听说今儿城里有灯会,所以过来看看。对了,上次多谢姑娘帮忙。我备了些薄礼送给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说着,他身后的一个小斯恭恭敬敬递过来一个红色锦盒塞到她手里。他也不等她说点儿什么便急匆匆离开,说是约了人在春风阁。 那姑娘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手里的锦盒却越来越烫手。 * 因着今儿西市有灯会,春风阁便也跟着热闹不少,阁内往来商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仿佛街上那片璀璨繁华的各色灯光已经漫过门窗淌入春风阁。 徐成宇淡扫窗外的灯河,漫不经心地看向对坐之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对坐之人诚惶诚恐,恭敬道:“三殿下放心,已经妥了。” 徐成宇慢饮酒盏:“此番辛苦郑大人了。” 那人猛地站起,俯身作揖:“臣不敢,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徐成宇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今儿是找郑大人吃酒的,不过顺嘴问一句罢了,大人别紧张,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坐下吃酒。” * 陆其琛追南池和方皓的路上看见一个摊子上摆了一个锦鲤形状的灯笼,惟妙惟肖的,灯光打在红色的花草纸上,火红一片,如梦如幻。 摊主是位十六、七的姑娘。起初姑娘低头收拾东西,岂料自个儿一个漫不经心的抬眼竟然对上一双眼若秋水的双眸,不觉心荡神驰。细看陆其琛的形容,瘦高的个子,瓜子脸,眉毛浓密,睫毛纤长,风度翩翩,宛若画上的仙人,一不小心便看呆了眼。 陆其琛托着锦鲤灯笼问她:“姑娘,请问这个灯笼怎么卖?” 姑娘见他看向自己,蓦地红了脸,低头拨弄案上的灯笼,害羞道:“不值几个钱,公子若是喜欢,我送公子一个。” 陆其琛笑笑:“这如何使得。” 彼时南池拖着方皓返回寻她,见她跟这儿和姑娘打情骂俏,没好气道:“就不该跟你们两个出来逛,一个个都不消停。” 陆其琛自信满满冲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别嫉妒,你跟我比不了。” 谁让她人物角色魅力太强大。 陆其琛取下那盏锦鲤灯,往案上放了碎银对姑娘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钱必须给。” 三人转身离去,南池吐槽陆其琛和方皓色迷心窍。 方皓无情戳穿南池:“说得好像刚才你见着那姑娘没流哈喇子似的。” 闻言,陆其琛捧腹大笑,方皓亦跟着陆其琛笑起来,他们两个难得有意见相同的时候。南池却被气得脸红,拔腿就去抓方皓,嚷嚷着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就在这一瞬间陆其琛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遥遥看向适才那位紫衣姑娘所在的方向。满目彩灯此刻在她眼里皆虚化成模糊的光粒。 在她设定的这个世界里身份地位尊贵的美人只有一个。今夜她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也在这里…… 热热闹闹的西市,三人就这么一路嬉戏打闹,跟随求仙道的凡人往灯河的尽头而去。 翌日趁着陆开明出门,陆其琛练完拳偷偷躲到厅上休息,她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遥遥看着那些师兄弟们烈日打头还刻苦练功,不知有多惬意。 她埋头看新入的话本,不知不觉时间已近晌午。正好几个师兄弟练功累了进来歇会儿,她大大方方倒上几杯茶递给师兄弟们。 师兄弟们一看她用的是师父最宝贝的茶盏,忙道:“师兄,这可是师父最喜欢的茶盏,怕是使不得。” 这是官窑制的白瓷杯,量少价贵,想当初陆开明为了买这套茶具可花了不少钱,也费了不少力气。所以陆开明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一直好好收着,除非贵客来访否则都不舍得拿出来。 陆其琛道:“放心,我爹又不在。再说了这都是身外物,茶盏买回来自然是要用的,若是为白放着沾灰,那还买它作甚,放心用。” 她收起话本,伸了个懒腰。再睁眼,却见陆开明站在门口盯着她看,眼神十分“和善”。她一慌,双手急急忙忙往回缩。 谁能想到她本能的反应竟然给她招来了天大的麻烦。她不小心顺手把桌上的白瓷杯盏带了下来,只听“啪叽”一声清响。陆开明最喜欢的杯盏就在他眼前摔了个粉身碎骨。 陆其琛这祸可真是越闯越大,陆其琛的几个师兄弟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人人自危,不知当如何是好,只能大眼瞪小眼。 陆其琛亦知事态不妙,立马认怂道歉:“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个意外。您老人家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对身体不好。我自个儿去院子里吊着,您别动气,千万别。” 陆开明随手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你个败家子。” 陆其琛推开师兄弟们,跳窗逃命,头也不回甩开陆开明跑路。 陆开明抖了抖鸡毛掸子:“你给我站住!” 陆其琛一边跑一边求饶:“爹,我真的知道错了。” 陆开明完全不听她的,只道:“你给我站住!” 练武场的一众师兄弟看见陆开明追着陆其琛满场的跑,个个都停下来看热闹,无心练功。众人观摩期间方皓还不忘对陆开明喊了一句“师父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更~ ☆、第七章 陆其琛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知道跑到最后她已经口干舌燥,满心眼就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必须停下来喘喘气,喝一点水,否则她一定累厥过去。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她慌不择路选了一条尽头就只有一道墙的死胡同。 进无可进,陆其琛不得不一个猛刹停下来。陆开明措手不及,压根停不住脚,于是狠狠撞上陆其琛的后背,“咚”地一声磕着自个儿脑袋。 陆开明疼得满口牙打颤,他捂着脑门大声质问她:“谁让你停下来的!” “不是爹你让我停下的吗?” 陆开明竖起大拇指对着她:“哎呦呦,真不愧天下第一大孝子。你可真听话!” 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想都没想就说:“还是爹你教的好。” 陆开明气结,指着自己的耳朵道:“你……年轻就是好,耳朵灵得不得了,也听得懂话是不是?” “爹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陆开明挥舞鸡毛掸子打在陆其琛腿上斩钉截铁道:“夸你!当然是夸你!你这么听话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我可不得使劲夸!” 她自惭形秽,终于明白陆开明的意思:“爹,你不用说了,我听懂了。我……” “要不说你是天下第一的大孝子呢。生怕我这把老骨头活得太久,日子无趣,换着法儿给我变花样逗我高兴,让我少活几年是不是?做得漂亮,真漂亮。” “爹,我没有……” “给我过来。” 她闹了这么一出,结局可想而知。 陆开明罚她顶着烈日跑圈,其实跑圈倒是没什么,只是她饿着肚子又顶着烈日,一圈接一圈的,体力委实跟不上。 南池来串门看见她又被罚跑圈,幸灾乐祸道:“挺刻苦的啊,这么毒的日头也不忘练功?” “这么热的天练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她停下来,双手叉腰,大口喘气问他:“话说回来,你怎么又来了?不好好在你自己府上待着,成天往我们这儿跑什么。” 南池道:“你管我,反正又不是来找你的。” “又来找方皓?”陆其琛酸溜溜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养在我们这儿的娇妻,一天一回,一次不落地来看他……” 二人正说着话,陆开明冒出头道:“谁让你停下来的?” 陆其琛立马像充了电的小马达,跑的飞快。 陆其琛跑完圈便有师弟来寻说是陆开明让她跑完圈立马过去,师父有话要说。陆其琛一时拿不准她又做了什么让陆开明不高兴,脸上愁云密布的。她师弟看出她的担心,于是安慰她师父找她似乎不为教训她,而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陆其琛不敢耽误,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去了前厅。 到了院子里她一眼望见方皓和南池站在屋顶上,她遥遥问了一句:“你们在那儿做什么?” 方皓垂眸看了她一眼:“屋顶的瓦片漏了,我们上来补瓦片。” 她道:“你们会补吗?叫正经师傅来补罢。” 南池颇哀怨的看向方皓道:“我也说了找师傅来,他非要自己补。” 她道:“那你们小心些。” 陆开明正在喝茶,看见陆其琛进来,漫不经意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继续喝茶。 陆开明问:“跑完了?” “是。” 陆开明开门见山:“早上我被太子召去齐王府。” 她没想太多,脱口而出:“太子不是在东宫住着?怎么会在齐王府……” 陆开明抬眼仔仔细细打量她:“你说说你,武馆的事你不上心,国之大事你更不上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认认真真回想了陆开明前后的语境,听陆开明这意思现在的剧情已经走到大皇子被废,皇帝改立他弟弟齐王为太子? 这些日子她总琢磨回去的事,却把这么重要的剧情线给忽略了! 陆开明道:“太子殿下想招你做近身侍卫。” 什么玩意儿?太子无缘无故招她做哪门子的近身侍卫? “爹,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和太子又不认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招我做侍卫呢?” 她一脸的难以置信,在这个世界她和太子一次正面交集都没有,怎么现在无缘无故就被相中要她做近身侍卫? 就算她已经接受剧情持续跑偏的事实,可剧情再怎么跑偏,至少也该讲点章法不是?她一个女主和十八线反派男配根本不应该,也不能有交集。 好比黑夜非追着蔚蓝的天说他们是绝佳拍档一般,这不是扯淡么? 陆开明道:“我如何能知道你有什么天大的神通,连太子殿下都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早上陆开明接到东宫的传话让他去一趟齐王府,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一个经营武馆的无名小卒,何德何能得太子召见?他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太子要见他,和他这个人一点关系没有,主要是为他这个淘气包女儿来的。 陆其琛委屈嘀咕:“我……我哪有什么神通。” 不是,就算剧情线碎了个稀巴烂,可至少得讲点儿基本法,好歹尊重一下她这个原作者的意志吧? 现在这剧情改得她这个亲作者都认不了。这已经不是跑偏的事了,这特么是魔改。 陆开明眼瞧着自己的一席话就像扔进死水的石子,半晌听不见个响儿,更别说是水花。他眉头一蹙,以为陆其琛没听明白,于是又说了一遍:“明儿你去一趟齐王府。” 那是虎坑,她怎么能去!按照原剧情,她最后就是被太子派来的人弄死的,她又不傻,怎么会做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 这不是上赶着送人头么?她不干! 陆其琛使劲儿摇了摇头。 陆开明和蔼可亲地看着她,问她:“不想去啊?” 她顶着一张愁云惨淡的脸拼命点头。 陆开明道:“可以。” 陆其琛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面露喜色:“真的吗?爹有办法不让我去?” 陆开明道:“当然是真的。你是谁,你可是武馆的少堂主。我又是谁?我可是堂主。太子算什么?在我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反正我们家人上上下下脖子都硬得很。我正好也想去午门和刽子手比一比是他的刀刃结实还是我的头结实。为父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她被陆开明挖苦得难为情道,脚趾抓地道:“爹,你别说了,我去。” 陆开明像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哼”了一声:“还站着干什么?” 陆其琛拜别,转身出去。 陆其琛行至阶前,忽然听见有师弟大声提醒她:“师兄小心!” 她急急刹住脚,只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天而降,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扑通”一声震耳发聩的闷响,她便看见那人脸朝地摔在她跟前。待她仔细一看,却发现倒在她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执意要陪方皓补瓦片的南池。 她反应过来,一步跳下台阶,扶着南池问他:“怎么回事,怎么摔下来了?你有没有事?” 方皓慌慌张张从竹节梯上下来,像个罪人一样跑过来,满脸的紧张:“你没事吧?” 南池本来闭着眼,一听见方皓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双眼中似有火花呲呲:“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适才方皓在屋顶滑了脚,南池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才让他重新站稳,不至于摔下来。哪里想得到南池自个儿却打了脚,踉跄了两步滚下来。而方皓全程围观,哪怕他让方皓扶一下,方皓也只顾自己保命,死死抓住房梁,动都不敢动一下。 方皓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陆开明和一众师兄弟也都赶了过来。 陆开明嘲弄方皓说:“这么惜命的人练什么武呢?该去绣花枕才是啊。” 陆其琛没忍出笑出声。 陆开明急道:“都愣着做什么?等人咽气呢?赶紧把人抬去医馆看看。” 南池这一摔身上磕出不少轻伤,好在都不算严重。唯一严重的是他扭到了脖子,医馆大夫给他敷了点儿草药,开了药方就让他们送他回去了。 翌日陆其琛去了齐王府。因昨儿太子殿下已经交代过她要来,所以她自报来意后便有人领着她去见太子。 太子到底是她笔下闷声干大事的狠角儿,她若有行差踏错的,难保不被太子记在小黑本上狠狠报复。 所以陆其琛不敢怠慢,今儿是特意收拾了一番才出门。 不过陆其琛来得不巧,她到的这会儿太子刚从宫里回来,正在更衣。 彼时太子立于一张绘有海棠双蝶图的纱制屏风后由人后。那纱清透,隐约可见屏风后太子袖长的身形,深邃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朦朦胧胧的,更添几分神秘。他身边围着三个侍女正为他更衣,整理配饰。而他左后侧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站的笔直,个头与他差不多,看样子似乎是近身伺候的人。 “殿下,陆公子到了。” 太子没说话,他身后那个男子绕过屏风出来。 那人傲视陆其琛:“你在这里等一等,殿下收拾好会出来。” 那人把他对陆其琛的嫌弃赤(1)裸(1)裸地摆在脸上,陆其琛受不得他这气。她指着自个儿的双眼回怼:“我有眼睛,看得见。” 那人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不悦。 陆其琛别过脸再次看向屏风后的太子,只见他低了低头,也不知道是笑她还是在想事情。 太子徐言锡,当今皇帝与已故皇后的第二子。先皇后在他七岁那年故去,圣上可怜他年幼丧母,特意将他接到身边亲自照顾。皇帝对他与先皇后所出的这个小儿子并没有太过苛刻的要求和期盼,所以对他格外疼爱一些。相比要继承大统的废太子,当初的他从身份上而言仅仅是最得宠的皇子,并没有太多的压力。 陆其琛兀自想事情想得出神,徐言锡从屏风后头款款而来。她乍一眼看过去,惊得双眼呆滞,险些托不住自己的下巴。 这熟悉的双眼,熟悉的鼻子,可不就是上一次在山下害她无法美救英雄的那位仁兄。如此说来前两次他的人畜无害,为人和善全都是装出来的? 陆其琛失态惊呼:“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 隔日更~ ☆、第八章 徐言锡还没说什么,秋岳先开口呵斥陆其琛:“放肆,殿下驾下也敢如此无礼?” 徐言锡抬起手,示意男子:“秋岳。” 秋岳颇为不满地看了陆其琛一眼,不再说话。 徐言锡和颜悦色道:“前两次多谢你相助。陆公子身手不错,我身边正缺一个陆公子这样的高手。” 她道:“殿下说笑了。殿下身边高手如云,陆某怎敢造次。殿下如此抬爱,陆某感恩戴德,只是陆某学艺不精,只会一些拳脚猫功夫,恐怕要辜负殿下重托。” “陆公子别谦虚。去岁都城各大武馆比试,陆家少年郎一战成名的事我听说过。”徐言锡话锋一转问她:“或许你是担心武馆的事情无人照看?” 闻言,她眼睛一亮。她正愁要用什么借口把徐言锡搪塞过去,现下徐言锡白送她一个现成的说辞,她哪能不赶紧咬住?陆其琛忙点头称是。 陆家只他一个独苗,她要是在这儿绊了脚,武馆的事就无法尽心,将来还怎么继承武馆? 这么完美的说辞,她怎么要经徐言锡提醒才想起来?真是蠢材,蠢材。 徐言锡笑笑,他道:“你放心,昨儿你父亲说了他会处理。” 陆其琛无语凝噎,陆开明怎么什么都和外人说,一点儿活路都不给她这个女儿留!卖女儿卖的如此理直气壮么? 徐言锡见她没说话,多看了她一眼,脸上笑意深深:“又或许你是考虑月银之事?” 她忙客气道:“不敢,能为太子殿下效力是陆某的荣幸,也是陆某的福气。” “我很欣赏你的赤诚。既如此,钱便省了罢,正好近日我手头也不宽裕……” 陆其琛无声呐喊,让她打白工,当免费的劳动力?装什么相!你可是太子,谁都可以穷,但你不能。陆其琛面上不情不愿道:“那……那便如此罢。” 这要是在现实她一定会刚到底,可偏偏她不在。若在这里硬刚,她怕是活腻了。 她算哪根葱,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而已,而他是谁?他可是未来皇帝,是要统治整个国家的君王。她这细胳膊怎么拧人家的大粗腿,他一伸腿儿过来都能直接把她胳膊劈成两瓣儿,她属实没资本倔。 徐言锡淡淡然扫了她一眼,目光下移,停在她两侧耳朵多看了一眼。 徐言锡问她:“你耳上为何有环痕?” 第一次见陆其琛,他便注意到陆其琛耳上的环痕,只是当是不过萍水相逢,所以他不好奇。但现在不同,现在陆其琛是他身边的人,他需要摸清他的底细,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经徐言锡这么一问,秋岳亦侧目而视,果见陆其琛左右两个耳垂上皆有环痕。 陆其琛目光微闪,解释道:“这是有缘故的。陆某原有个一胎所出的胞妹,陆某与胞妹妹长得十分相像。幼年时陆某这个妹妹异常淘气,常常偷陆某的衣服穿,所以父母常常认错我们兄妹二人。那时母亲便是错把陆某认成了妹妹,在小人耳上扎了环痕。” 徐言锡露出一个笑,眼底却透着淡淡的疑惑:“原是如此。” 陆其琛心一惊,拿不准徐言锡在想什么。他是在怀疑她的身份还是准备挖坑引她跳下去,死无葬身之地?可他一言一行又表现得如此友善,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当她笔下的剧情开始跑偏的那一刻起,反派的人物设定也跟着走偏了? 陆其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陆某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为何看中陆某?” 徐言锡直言不讳:“我说了,你身手不错。我身边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 不可能,宫里什么样的高手没有。即便宫里的人武功一般,他多要两个放在身边便是。况且宫里的人家世清白,知根知底,他没道理放着这么好的人不用而要她。 所以陆其琛也不信他,但她一时半会儿委实想不出个头绪。徐言锡这个人看着简单,其实通篇下来最难懂的就是他。 徐言锡转身吩咐秋岳:“走罢。” 陆其琛愣在原地,怎么个意思?急赤白咧招她过来,结果晾着她不管? 秋岳回头看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跟上来!” 陆其琛暗摸摸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凶什么凶!职场新人不懂规矩不可以吗?回头小姑奶奶玩死你。 * 他们此行去的是春风阁。 今日是大将军长子宋志宏十七岁生辰,他与太子徐言锡同龄,自幼一起在南书房上的学,感情亲厚,所以今日生辰便邀太子与一众贵族子弟到春风阁一聚。 春风阁乃官办酒楼,地处热热闹闹的东市,但不挨着主街道,任凭街道如何热闹也吵不到他们,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段。 这些王孙公子在包间吃吃酒听曲,美人在侧,美酒在手,好不逍遥自在,偶有一阵唱曲的姑娘出去换人,趁着屋子里没别的人,他们就聊一聊前两天王县令被抄家的故事。说那王县令一家老老小小太可怜,无辜被牵连。 几个人言语中尤为可惜王家那个姑娘,听闻那姑娘年方十五,生的是花容月貌,若不出意外今岁年底原是要与巡抚之子定亲。哪想到天降横祸,因她父亲犯的事,官家小姐当不成不说,如意郎君也飞了,自个儿还被罚入教坊司为妓,一朝飘零。 座中有人啧啧其舌道:“这也谈不上可怜,都是她父亲做的孽,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投错了胎,没找个好人家,害苦了自己。” 座中余者打量着徐言锡的神情,纷纷附和那人。 而那些跟着伺候他们的小厮和侍从仰赖他们的名头也跟着沾光,就在外间厅上吃酒划拳。 陆其琛和那些人喝了两回,拿起青釉执壶便去找独自守在包间外的秋岳。秋岳见她过来,不笑也不打招呼,两只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前方,时刻注意外间的动静。 陆其琛把酒壶往前一推道:“出来玩,放松一点。有你这样的高手在,也没有几个不要命的敢往里面冲。” 秋岳漠然:“你又没见过我和人比试,怎知我是高手?” 秋岳看都不看她递过去的酒壶,显然是对她套近乎的举动无动于衷,她亦没有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癖好,遂收回手。 陆其琛道:“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有几个是废物?” “奉承我就好好奉承,别暗戳戳夸自己。” 她举起酒壶一仰脖子将琼浆倒入口中,美酒入口一路顺着她的喉咙下滑,进入食管,温温热热的,醇厚的酒随之香迸发,反冲回口腔,她心满意足地擦去嘴边的一滴酒。 陆其琛问他:“凭什么不夸?” 秋岳目不斜视:“你是不是还在找你妹妹?” 她转头看向秋岳:“你调查我?” 秋岳理直气壮道:“不应该吗?难道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也能跟着殿下?” 怎么说的!什么叫阿猫阿狗也配跟着殿下?合着在秋岳眼里她连个人都不配当了?什么毛病!一样都是打工仔,他还能比她高贵到哪儿去了不成。 陆其琛不满:“诶,诶。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秋岳不留情面斩断她的话头:“你妹妹失踪的时候仿佛是七八岁吧?” 她找不找失踪的“陆陶然”,“陆陶然”又是几岁失踪都和他一个外人没关系,他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 莫非是秋岳想借“陆陶然”失踪的事做点什么文章?又或者徐言锡发现了什么,怀疑她? 陆其琛心一紧:“是,可这和你没什么关……” 秋岳没头没尾道:“可怜了,那么小一个姑娘。” 那个失踪的陆陶然原本应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过一辈子,而今却流落江湖,不知所踪,就连是否还活着也是未知数,说起来是挺可怜的一个姑娘。 “你什么意……” “继续找找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直说。” 陆其琛一愣,就在前一秒,秋岳明明还是一副不待见她的表现,怎么就在下一秒凭空转了性,主动说要帮她?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问道:“你……” 陆其琛话未出口,秋岳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素白的人影鬼鬼祟祟地以闪电般的速度从闪过回廊,绕到后窗那儿去。 秋岳没好气道:“谁在那儿!给我滚出来。” 陆其琛一脸不爽的盯着秋岳,这人到底什么毛病!问人话的是他,不让人把话说完的也是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秋岳无视她的不悦,自顾自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包厢是独立于前厅主楼的水上小筑,包间外圈被回廊包围,用以连接前厅,所以回廊上只放了些绿植与花卉,并无可以藏身的死角亦或是东西。 如果真像秋岳看见的那样有人闯了进来,他想抓住那人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他只需要沿着回廊绕一圈,任他是贼还是什么人,他都一定可以揪出来。 陆其琛心里虽对秋岳有老大的不满,但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四周的动静。帝制社会,身处高位如徐言锡,命可比她这草芥精贵多了,可不敢贸然拿他的安危开玩笑。 陆其琛目光向右,一截素白的衣角孤零零的贴着墙角,一抖一抖的,暴露来人的惶恐与不安。她勾起嘴角,带着瓮中捉鳖的快感,一步一步逼近那个角落。 角落中那人对她这一侧似乎完全不设防,一动不动的。陆其琛大步迈过去,抬手抓住那人的肩,火速将那人抓出来。 她道:“哟,这儿怎么有一只猫呢?” 那人一声惊呼,怎料一袭男装之下传出来的却是个女声。 陆其琛心下纳罕,手腕一转,那姑娘被迫转过身。那双漂亮眼睛里写满了害怕和惊恐,倒让陆其琛有点儿心疼起来。 那姑娘既害怕又无助道:“我……我并非歹徒,只是,只是……” 陆其琛仔细打量起这个眼前这位姑娘。这眉眼,这轮廓,不就是那日在灯会上把南池和方皓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紫衫姑娘。 原来是她。 陆其琛松了一口气,收回手。 此女姓宋,名唤玉君,是宋志宏的亲妹妹。 陆其琛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 陆其琛道:“快走吧,一会儿秋岳就该找过来了。” 说罢,她便背过身让宋玉君赶紧逃。 秋岳隐隐约约听见陆其琛和人说话,他绕完一圈没找到人,他问陆其琛:“刚才你和谁说话?” 陆其琛解释道:“哪是说话,才我看见一只猫窜过去,所以自言自语了一句。” 秋岳似是不信她,打量了她一眼。不多会儿,他却真看见一只雪白的猫从陆其琛身后窜过去,一眨眼跑得无影无踪。 秋岳仍然心存疑虑,反复看了看陆其琛像是有话说,但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第九章 秋岳和陆其琛二人便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外,彼此都静静的,不说一句话,仿佛双方心里都藏着秘密,藏着不能言说的东西。 但她能感觉的出来,秋岳对她充满了戒备心。 陆其琛站的有些累,于是伸了个懒腰。岂料头一扭看见拐角处,墙后头探出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看。 她吃了一惊,回过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秋岳,确认他是否发现宋玉君的存在。好在此刻秋岳目视前方,眼里谁都没有,活像一尊无生命的雕像,看来应该是没注意到宋玉君。 正好那只猫又窜了出来,往宋玉君的位置跑去。陆其琛便借机跑过去抓住那只猫蹲在拐角处,侧身斜对秋岳的方向,正对宋玉君。 陆其琛抱着猫低声道:“你这只猫怎么回事,怎么跑来跑去的。” 秋岳目光下移,冷冷扫了她一眼,不作声,旋即又重新看向前方。 陆其琛张了张嘴,但不出声:“你怎么还在这儿!” 宋玉君道:“那个……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方才她是要逃来着,只是她情急之下选错了方向。她逃的那方向正好能看见秋岳绕过来,秋岳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并且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慌不择路又折了回来躲在这儿,不敢轻举妄动。 宋玉君可怜巴巴地盯着陆其琛,她十指紧握做祈祷状:“拜托你,帮我逃出去。” 陆其琛无奈叹息:“我说你也太拼了。” 为了个男人,至于么。 宋玉君露出一个无辜又迷惑的眼神,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陆其琛解释道:“我引开他,你自己抓准时机跑。” 宋玉君使劲点点头。现下她只想赶紧从这儿逃出去,所以暂时还没想到陆其琛一个陌生人为何不问她来历就肯帮她这一层。 陆其琛原本都已经打算离开,但忽然想起什么,遂转身告诉宋玉君:“但今天我帮你的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没?” 徐言锡面上装的好,其实最是多疑,如果被他知道,怀疑上她的动机,纵然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总不能说她开了上帝视角,提前知道宋玉君绝不会害他。 宋玉君还是点头:“我一定守口如瓶。” 陆其琛抱着猫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白猫自言自语:“再乱跑,我就把你丢出去。” 说罢,趁秋岳不注意,悄悄掐了掐白猫的屁股。那猫发出一声不爽利的“喵”,就要从陆其琛怀里跳出去。其琛故意调整了方向,让那猫对准秋岳扑过去。 果不其然,白猫直扑秋岳而去,而且它扑的方向正对秋岳的那张冷冷的脸。 陆其琛心里十分满意,不愧是她设定的世界,连猫也这么有灵性,知道她的心思。 秋岳毫无预兆被猫偷袭,而且还是被抱头扑倒,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加上他还被蒙住了眼睛,一时半刻震惊大于理智,压根无力做点儿什么。 秋岳被扑倒,蹲坐在地上。 陆其琛假意关心他:“你没事罢……” 陆其琛反手在背后疯狂给宋玉君打手势,让她赶紧跑。宋玉君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一看见陆其琛的暗示,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徐言锡等人在包间听曲儿听得正入迷,恍惚中,似乎听见外边传来什么声音。 宋志宏留心听了一会子,其后便道:“诸位稍坐,我去去就来。” 宋玉君刚跑出去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她吓得停了一会儿,回头看是什么人出来。结果就是她这一停便误了事,她这一眼正好对上宋志宏,她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继续跑。 宋志宏看了看蹲在地上的秋岳和陆其琛,再看看他这个着一袭男装的妹子,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今儿早上宋玉君得知他设宴招待太子等人便央求他带她一块儿来,可一桌子的男人,岂是她一个女子方便来的,所以他没有答应带她赴宴。谁知道他不肯带她过来,她自个儿换了男装偷偷跑来。 看来古人说女大不中留真真是一点儿没说错。 他这个妹妹真真是空有一个都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却没有半点儿美人该有的高傲与矜持,平日里一点儿没少给他惹麻烦。 宋志宏扶额道:“站住。” 看来宋志宏已经认出她了,宋玉君认命似的,垂丧着肩,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极尽讨好之态的笑。 宋志宏勾勾手,无奈道:“过来。” 陆其琛蹲在秋岳身边抬头看着宋玉君,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琛暗暗感叹这姑娘也忒笨了些,她一再放水帮宋玉君打掩护,宋玉君居然还是逃不出去。 宋志宏低头看看秋岳,问了一句:“秋大人可有伤到哪里?” 秋岳摇摇手只道没有,一眼撇过去,却看见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白面少年满脸惭愧的走过来。这少年生得极好看,且还有点儿眼熟,仿佛他在哪里见过似的。 少刻,秋岳看向陆其琛,看来刚才的一切都是陆其琛故意为之,他故意放水掩护那少年逃之夭夭! 宋玉君扭扭捏捏走过停在宋志宏身边。秋岳眼神一变,眼神中尽是对少年人的戒备。 宋志宏戳了戳宋玉君的脑袋道:“你啊!” 宋玉君吐舌:“谁让你不带我出来的。” 宋志宏满腹的委屈,他捏住宋玉君软乎乎的脸颊:“自个儿胡闹惹事,还怪起我来,哪来的勇气?” 宋玉君抓着宋志宏的手求饶:“我错了,你先松手。” “去,和秋大人道歉。” 宋志宏松开手,轻轻推了宋玉君一下,将她推到秋岳面前。 宋玉君乖巧道:“秋大人,对不起。” 秋岳仔仔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他终于从脑海里找到这张脸真正的主人。 宋玉君,年方十六,素有都城第一美人之称。 须臾,秋岳面上一热,拍拍手站起来:“不妨事,不妨事。” 陆其琛一愣,对秋岳变脸速度之快吃惊不已。 适才秋岳还一脸怒气,恨不得立马撕了宋玉君和她,找她们两个算账。现在一认出宋玉君这个大美人,别说是发脾气了,就连重话都不肯说一句,恨不得把笑刻进骨子里让美人放宽心。 彼时,徐言锡也推门出来,宋玉君一看出来的人是徐言锡,二话不说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陆其琛纳罕,这是怎么说的?宋玉君千方百计也要来春风阁,不就是为了看徐言锡一眼,怎么这会儿真要见着人了,她却娇羞起来了? 徐言锡看见她的侧脸便已经认出她,他遥遥问她:“宋姑娘?你怎么穿成这样?” 徐言锡的目光飘到秋岳身上,见他稍显凌乱的衣角,他大概猜着一些。方才那声轻微的碰撞声音,刺耳的猫叫声或许都是因宋玉君而起。 宋玉君慢慢转过身,难为情道:“我来找哥哥,有些急事要和他说。” 其实她来这儿只是想远远看他一眼就走,谁能想到她看到了,也准备离开了,反而还能被人抓个先行。 宋志宏觑眼看她,似是在说少拿他打掩护,明明是来看心上人的,怎么敢做不敢认。宋玉君知道他的意思,但只想装傻当做不知,大无畏地对上宋志宏的目光。 秋岳道:“秋某有一个问题想问宋姑娘。” 宋玉君稍有犹豫:“请问。” 秋岳道:“不知方才是不是陆其琛帮姑娘藏身的?” 宋玉君看看陆其琛,只摇头说不是。 陆其琛这边还没感慨完宋玉君讲义气,徐言锡那儿又多问了一嘴:“真的不是?” 徐言锡不信宋玉君一介弱质女流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同时躲过陆其琛和秋岳两个人。 宋玉君不敢对其说谎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爹,一个就是徐言锡。不敢对她爹扯谎是因为怕阿爹,不想对徐言锡说是因为她在意徐言锡,所以不想用假话哄他。 她犹犹豫豫点了点头,承认陆其琛是“帮凶”。 说好的守口如瓶呢! 这个宋玉君真是不靠谱,见色忘义。 一时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去,盯着陆其琛。 算了算了,她认命。谁让宋玉君是徐言锡的官配,人家夫妻同心,卖她一个外人保两家欢喜太正常了。 陆其琛百口莫辩,十分无力地摇头否认:“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徐言锡幽幽开口:“不着急,回头再说。” 陆其琛一眼扫过去,虽然他在笑,但她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那些人在包间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徐言锡和宋志宏,不知他们在外头做什么,有好奇着坐不住的便起身出来找。 宋志宏一听门那儿有动静,立马夺步上前挡在宋玉君身前,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宋玉君是闺阁女儿,女扮男装出行本已经是不妥,何况还是往男人堆里跑,更是有碍女儿名声。万一让别的好事者认出来,当做一桩轶事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人问了一句:“殿下,小将军,里头唱这么好听的曲儿,你们也不进来听听?外头有什么新奇事绊住了你们,你们也说与我们听听,大伙儿乐呵乐呵。” 徐言锡道:“没什么,不过是喝了几杯有些晕了,出来透透气。这便进去了。” 那人闻言,不做逗留,只让徐言锡和宋志宏快进来便转身回去。 徐言锡吩咐秋岳:“送宋姑娘回去,务必安全送回去,别叫人发现了。” 陆其琛暗暗观察徐言锡,别看这徐言锡做人不咋样,倒是挺会疼媳妇儿的。 临走前,宋玉君不忘向陆其琛赔不是,陆其琛摆摆手只说不打紧。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素人总不能和一群权贵叫板,她的头远没有这么铁。 徐言锡淡淡扫了她一眼:“其琛做人处事,心胸何其宽广,看来我是捡到宝了。” 陆其琛一慌,徐言锡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盯上她了? ☆、第十章 秋岳负责送宋玉君回去,徐言锡和宋志宏回到席上继续吃酒,陆其琛则独自在外头守着。 送宋玉君回去的路上,秋岳问她:“请问宋姑娘今日可是第一次见陆其琛?” “陆其琛?”起初宋玉君一下子没想起来这号人物,念头一转才模模糊糊在方才发生的一切里抓住徐言锡说的“其琛”二字。 宋玉君点头答说:“是。” 秋岳纳闷,既然不认识,陆其琛为何无缘无故帮对她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人的宋玉君?难道是陆其琛故意为之,而她真正的目的是借宋玉君的手让徐言锡于危险之境?可陆其琛的家世背景他仔仔细细调查过,她家世代无人为官,更莫说与官场上的人有关联,按理说不应该被人指使,那么她到底图什么? 宋玉君看秋岳眉头紧锁,不知他在想什么,于是问他:“秋大人,怎么了?” 秋岳摇摇头:“没什么。” 秋岳犹豫片刻后道:“姑娘是大家闺秀,今天这样的场合你不该出现,更不该穿这一身衣服出现。秋某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话,但为了姑娘好,姑娘往后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宋玉君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殿下。” 可惜今日她闹了这么多误会也没能单独和徐言锡说上一句话。 传闻自打废太子迁出东宫后,东宫夜里常常闹鬼,弄得众人都不安生。渐渐地,宫墙内谣言四起,竟有人传二皇子德不配位,以致神明不悦,这才降下警示。 这样的无稽之谈皇帝自然不会相信,更不可能放在心上。只是谣言愈演愈烈,于皇室权威而言始终算不得好事。 为避免宫中风言风语持续发酵,圣上便让徐言锡以监工水坝为由,暂居王府。而另一边,圣上暗中安排了人手调查东宫闹鬼一事。 昨儿宋玉君听人说都城来了一位高人,最擅捉鬼斗法一事。鬼神一事虽说虚无缥缈,真假难辨,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还是想提醒徐言锡一句。只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察自个儿是病急乱投医,且不论那位所谓高人来路如何,若是真贸贸然请那位高人去捉鬼,今上知道,必定不高兴。 鬼神之说,今上向来不信,也十分忌讳别人提。 特别是先皇后故去之后,今上听不得鬼神一说。 秋岳追问:“是否需要秋某代为转达?” “多谢,不用了。”过了会儿,宋玉君突然又改口道:“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麻烦秋大人。” “姑娘但说无妨。” 宋玉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秋岳:“这东西是前两日三皇子送给我的,当时他给的急,我一直到找不到机会还回去。不知可否麻烦秋大人帮我送回去?” 秋岳犹豫,似有为难之处。 宋玉君猜想他是觉着由他去还不妥,于是她凝眸浅笑:“无妨,原是我的请求不合宜,改日我找机会还回去便是了。” 看宋玉君的神情,她似乎不是很情愿去找三皇子。罢了罢了,让他帮忙送个东西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秋岳忽又改口:“不要紧,我带回去交给三皇子身边人,由他们送回去。” “那便有劳你了,多谢。” * 宴席散了之后,宋志宏等人送徐言锡上马车。 徐言锡俯身上车却又突然转过身吩咐陆其琛:“你也上来。” 陆其琛暗道不妙,不知道徐言锡又在琢磨什么。 陆其琛笑笑:“殿下何等尊贵,小人怎敢……” 徐言锡只道:“我没有那么多讲究,只管上来。” “殿下,我有点儿头晕,在车上更晕,怕给殿下添麻烦。” “你不肯上来?”他顿了顿,不知是有意让她心惊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故意说:“那好,我下来陪你走回去。” 陆其琛把头摇得跟大摆锤似的:“不是,不是。” 旋即,她二话不说跳上马车,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车夫技术好,马车一路缓缓前行且又稳当。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舒服,反而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巴不得马车磕到哪儿,弄出一点动静来,也好让徐言锡打量她的目光能往别处放一放。 徐言锡面无表情问她:“说说吧。” 陆其琛知道他问的是宋玉君的事,好在方才等他们出来的功夫,她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 陆其琛:“几天前的灯会上小人曾见过宋家姑娘,那时小人听见宋姑娘的侍女称她为‘宋姑娘’。小人便猜到一二了。整个都城,这么好看的宋姑娘除了宋将军的小女儿之外,没有第二个。” 陆其琛抬起头注意徐言锡的表情。他还是那副该死的云淡风轻的鬼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 “继续说。” “所以刚才其实小人认出来宋家姑娘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人……小人自然也不例外。”说着她又急忙摇着手解释:“当然,小人知道自己是癞(1)蛤(1)蟆,高攀不上宋姑娘。只是想在宋姑娘跟前讨个好而已。加上殿下今儿是来赴宋公子的生辰宴,想必他与殿下交情不错,那他妹妹自然也不会对殿下有什么企图。” “还有呢?” “小人猜测宋姑娘约摸是来寻兄长的。她一个姑娘女扮男装出现在酒馆那样的地方,应当是不想被太多人知晓的,这才自作主张帮宋姑娘掩护。”陆其琛瞄了徐言锡一眼:“这事是小人太冲动,欠考虑了,请殿下责罚。” “为这事罚你,我怕以后你三天两头就得来我这儿领罚。下次注意点便是了。” 陆其琛抬起头,四目相对,她又立刻尴尬地低下头。她心里直犯嘀咕,她这颗脑袋到底还能不能牢牢的粘在她脖子上? 这一日,徐言锡回了东宫。 傍晚,徐言锡吩咐宫女烧水沐浴。等水的功夫,徐言锡在殿内处理公务,陆其琛便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天,时而数一数飞跃而过的鸟雀,时而看着浮动的云,漫天漫地地想她该怎么从这个世界逃出去。 不多会儿便有宫女来报:“殿下,请移步浴房。” 闻言,徐言锡放下手中的笔出来。陆其琛见过礼,徐言锡擦过她的肩,背对她向外走。陆其琛也没多想,再次抬起头盯着蓝天发呆。 徐言锡走出去没两步,发现陆其琛没跟上来,遂转身看向她,正好看见她像个孩子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成群结队飞过宫墙的鸟雀。 徐言锡道:“还不快跟上来?” 陆其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指着自己,一脸茫然地看着徐言锡。 “是不是还需要我过去请你?”徐言锡顿了顿:“也成,你好好在那儿站着别闪了腰,我这就过来。” 陆其琛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跟上去。 行至浴房,宫女们脱下徐言锡的外衣,打点好换洗衣物和热水便退了出去,陆其琛便也跟着往后退。 谁知道徐言锡突然叫住她:“你去哪儿?” “去门外给殿下守着。” 方才是她大意没跟上来,做人贴身侍卫的,洗澡的时候当然也该在外面守着才是。 徐言锡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留下来伺候我沐浴。” 陆其琛脱口而出:“什……么?” 徐言锡没理她,径自走入浴池。 陆其琛见他光着背,忙背过身。她震惊之余,不死心的挣扎:“殿下,这……我初来乍到的,怕下手没个轻重,伺候不好殿下,还是让外面那些女官们来吧。” 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帮陌生男子洗澡! 这不是疯了吗? “我不喜欢让宫女内侍伺候。” 陆其琛不满,嘟囔道:“我也不喜欢伺候人洗澡啊。” 徐言锡扭头扫过来一个没那么友好的眼神:“你说什么?” 沐浴一事,一向都是秋岳伺候的。说是伺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就是帮他添点热水,搓搓后背而已。 徐言锡:“我的贴身侍卫本就该做这些。” 陆其琛小声抱怨:“可你当初也没说啊。” 徐言锡还是那个要死不活的目光,看徐言锡的架势,今儿她不帮他洗这个澡,这事是过不去了。 奸商!徐言锡这个奸商! 当初他要早说这一茬,打死她都不会答应来。 陆其琛眼一闭,雄赳赳气昂昂,阔步走过来。 洗就洗,这有什么的。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者而言,被看光的人是徐言锡,她又不吃亏,也不会少一块肉,有什么可怕的。 陆其琛撸起袖子,拿着方巾一下又一下地给徐言锡擦后背。 可是话说过来,她虽些许见过那么一丁点儿世面,但这到底是她头一次亲眼见到一个男子的胴体,她委实平静不了。更何况徐言锡肩膀结实,手感也不错,她得有多么好的定力才能做到脸不红,心不热。 徐言锡慢悠悠道:“加点热水。” 陆其琛心跳地飞快,她兀自沉浸在徐言锡给她带来的震惊中,陡然听见徐言锡的吩咐,想都没想,直愣愣地舀了一瓢热水便往徐言锡肩头浇下去。 她一时没想起来自个儿浇的这一瓢水是不惨一点儿凉水的滚烫热水,结果她这一浇险些没把徐言锡烫下来一层皮。 徐言锡发出一声惨叫,登时转过来面对陆其琛就要站起来。陆其琛意识到自个儿糊里糊糊涂往徐言锡身上泼了一瓢热水,愧疚不已,连连道歉安慰徐言锡。 只是目光下移,偏又叫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吓得她魂飞魄散。她不假思索,立马按住徐言锡的头顶重重按下去。 徐言锡怎么也想不到陆其琛会来这么一手,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跌坐回去。 徐言锡满脸震惊地看着陆其琛,难以相信她竟然下此狠手。 陆其琛捂着眼睛,像是有多嫌弃徐言锡的裸体似的:“殿下,对不起,对不起,您先别站起来。” 这人莫不是想要他的命不成! 徐言锡不悦:“陆其琛!” 他被当头浇下来一瓢滚烫热水,已然不爽快,何况眼下又莫名其妙被陆其琛按住不得动弹。纵使今日他已得大罗神仙真传,定力好到极致,也绝做不到心平气和相待。 他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有哪个敢在他眼前如此放肆! 陆其琛一个劲儿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殿下,您等着,我取点冷水来给您敷一敷。” 言罢,陆其琛便去舀冷水,偏生今儿她运气不好,越忙越出乱子。 因方才那一趟折腾,浴池里的水漫出来不少,眼下地砖都汪着水,慌乱中她不小心便滑了脚,即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平衡,终归也做不到力挽狂澜。 她还是不受控地向后仰倒,“噗通”一声掉进浴池。 水声“哗啦”,惊起大片的水花,泼到池边,落了一地湿漉漉的浪花。水花尽数落地之后,她眼前显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张白净的脸被温热的池水勾出淡淡的粉,额前贴着湿漉漉的碎发,一双眼睛因水汽氤氲更显得神秘莫测,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其中明暗。 徐言锡目光低垂,冷着脸问她:“看够了吗?” 陆其琛回过神,终于意识到她此刻正处在多么尴尬的境地。 刚才那一摔,陆其琛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在了徐言锡腿上。 陆其琛目光飘忽,不敢看徐言锡的脸,更不敢低头看他的前胸,她像一只小鹿一样惊惶不安,脑中一片空白,她磕磕巴巴道:“看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有更新~ ☆、第十一章 陆其琛一句“看够了”锡瞬间让徐言锡暴走。他直勾勾地瞪着她。 陆其琛见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咻”地一声站起来,水花跟随她的动作涌动,又一次泼了徐言锡一脸。 徐言锡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一脸漠然。 他越是平静越是让陆其琛感到害怕,仿佛有一种压迫感在无形中拉扯她每一个神经线,令她惶惶不安,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如此了。 陆其琛不敢再看他的脸,低了低头,可这一低头,她的脸“唰”地一下烧得通红。徐言锡的亵衣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隐约可见…… 她看到了什么!她没事低什么头!又干嘛非往那种尴尬的地方看!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干净了! 她的眼睛脏了! 徐言锡追踪她的视线下移。 她竟然! 徐言锡身子一缩,紧紧抱住自己的腿,活像个受辱的小媳妇似的。 二人一对上彼此的目光便似是有火花“歘歘”烧起来,沿着对方的目光烫了彼此的眼睛一下,双方都慌慌张张地扭过头看向别处。 陆其琛背过身,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一路摸着池边爬上池子。 她身上完完全全被池水泡湿,水珠“啪嗒,啪嗒”从她头发,衣服掉下来,落在地上,汪了一滩晶莹的水洼出来,隐隐映出她沉甸甸的衣袂。 徐言锡没好气道:“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陆其琛闭眼摸到徐言锡的衣服凭感觉给他递过去。 “殿下,我觉得我还是出去等您吧。” 继续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会闯出什么不可逆的祸事,她受够了在惹恼徐言锡的边缘仿佛横跳。 “你站住。” 陆其琛眉头一皱,事情不太妙。 “转过来。” 徐言锡袖长的影子慢慢从她脚后跟处挪过来,一点一点叠上她的影子,他独有的气息近在身后,逼得她心乱如麻。 “咚,咚”,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慌乱而有力的心跳声。 “转过来。” 徐言锡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下来。 她犹如困兽,无处可逃。她转过来把头埋的低低的,眼角余光瞥见徐言锡雪白寝衣的衣角。 “把头抬起来。” 若是此刻她脚下是松软的土坑,她一定毫不犹豫把头埋进去装死。 她活了这么大,这是她头一次经历如此惨烈的社死现场。 可,逃是逃不过的。 陆其琛抬起迎面对上徐言锡的目光。她坦荡荡的目光反而让徐言锡措手不及,目光便有了片刻的闪烁。须臾,他便迅速收拾好自个儿情绪中的异动,神色恢复如常。 “殿下,对不起,我第一次没经验。”等等,这话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她来不及深思,忙又道:“请殿下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徐言锡疑惑道:“将功补过?怎么补?” 她口不择言:“属下一定再接再厉,争取下一次好好伺候殿下。” 徐言锡流畅的肌肉线条在雪白的寝衣之下若隐若现。她虽然看得不清楚,但适才她已经看过他光着的模样,所以此刻眼底便自动浮现出他宽厚的胸脯和…… 她脸上似是有无数只刚从火堆里走出来的蚂蚁成群结队的爬过她的脸蛋,弄得她脸上痒痒的,不一会儿又变得红彤彤的。 徐言锡一怔。 正巧宫女捧着玉带进来听见陆其琛说要好好伺候徐言锡的话,羞红了脸,放下东西便捂嘴笑着跑出去。 一直以来太子殿下都不让她们这些宫女或是内侍近身伺候沐浴,只肯让秋岳一人伺候,他们本来就已经有所怀疑,如今看见此情此景,看见浑身湿哒哒的陆其琛和只着寝衣的太子殿下,又听到这样暧昧又让人怀疑的对话,哪能不想歪。 宫女像逃难一样逃了出去,远离这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徐言锡根本来不及解释。 徐言锡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其琛平时脑筋转的挺快的,偏偏今儿情况混乱致使她脑子有点儿短路,属实摸不准眼下的状况。 陆其琛仍道:“属下是认真的。” 徐言锡叹息道:“算了算,你出去。” 才一转身,她想起刚才宫女那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的表情,脑中终于萌生一个想法,好比武侠小说里主角突然被人打通任督二脉,豁然开朗。 他们该不会把她所说的“伺候”误会成了那种“伺候”吧? 她滴个亲娘! 谁能给她一个月光宝盒,让她穿越时空挽回一下! 入夜,陆其琛新换了地方睡不着,于是穿上衣服追随满院的月光来回踱步。 夜深人静,空荡荡的院子,静悄悄的夜,她像跌入无人之境的棋子,一举一动都带着点儿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一阵阴风吹过,冷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她双臂交叠抱在胸前,以此获得一点儿温暖抵御凉风。 “呼呼”的风声中隐隐传来拎一个奇怪的声音,她侧耳认真听了一下,那声音听着有点儿尖细,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琴声。但显然抚琴者并不想弹奏出多么美妙的乐声,琴音毫无节奏且无美感。相反的,琴音阴森又尖锐,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其琛心里止不住地打鼓,加上冷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过来,更是让她心里直发毛。 她自言自语道:“哪来的这么诡异的声音。” 她往前走了一步,一晃眼看见墙上有一道影子飞快飘过去,她的心“呲溜”一下吊在嗓子眼。 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谁,谁在那儿?” 并无人声回应,有的只是更加诡异的琴声和风声。 她鬼使神差般地又往前走了两步,伸长脖子左右张望,可她没看到有什么人,别说是人了,就连一只飞蛾或者蚊子都没有。 她捂着胸口,一颗心“怦怦”地跳。 陆其琛快要走到墙角那儿时,墙上突然又冒出一个人影“唰”地一下闪过去,吓得她叫了一声,差点儿当场被送走见阎王爷。 她转身就跑,冷不丁和她背后的徐言锡撞了个满怀。鼻梁骨正中徐言锡的下巴,两块硬邦邦的骨头碰到一块儿,她疼得不行,有种鼻梁骨都要断了的错觉。 陆其琛下意识抱胸躲开徐言锡。徐言锡低头便瞧见她慌慌张张抱着自己模样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委实有点古怪。 徐言锡脑子里飞速闪过点儿什么,但又被陆其琛的话岔了过去。 “殿下?”她揉了揉鼻梁骨:“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你自个儿都没睡,怎么反过来问我。” 徐言锡别过脑袋皱眉捂着下巴揉了又揉,看来也被撞得不轻。 “我认床,新换了地方睡不着。”她现在压根没法正眼看徐言锡,她只要一看到徐言锡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那尴尬的一幕,还有他光溜溜的身子。 如此一来,她不知不觉红了脸。 徐言锡见了,问她:“你脸怎么红了?” 陆其琛忙捂着脸,摇头否认:“没有,我哪有。” 电光石火间,徐言锡想起晚上的那一幕,难免尴尬。他亦别过头看向别处:“夜里冷,小心着凉。” 以徐言锡多疑的人物个性而言,他不可能真的关心她。他只是假装关心她,其实心里对她的动机充满了怀疑。 徐言锡言不由衷的关心彻底让她清醒过来:“殿下,刚才我看见墙上有一道人影飞过去,所以过来看看。”她道:“还有,您仔细听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从陆其琛睡不着走出屋子那一刻起他已经在盯着她,所以她看到的东西他知道,同样的,她听见的东西,他也知道。 徐言锡道:“听见了。” “殿下,这大半夜的还有人练琴?” 宫廷之内戒备森严,到底是哪个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大半夜肆无忌惮的弹奏如此魔音折磨人? “你说笑了,宫里除非皇命特许,否则大半夜哪个敢闹出这种声音。” “所以是哪位贵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无人。” “那您刚才说除非皇命特许……” 徐言锡突然笑得邪气十足,他冲陆其琛勾勾手指,陆其琛会意,把耳朵凑过去。 徐言锡低声在她耳边,煞有其事道:“东宫闹鬼。” 陆其琛轻笑一声,退后一步:“殿下说笑了。” “那你说说,深更半夜,宫里既然无人弹奏乐器,那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琴声从何而来?而这墙上的黑影又从何而来?” 她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是无神论的坚实拥护者。她的教育背景不允许她信神,更不允许她信鬼,若世上真有鬼那也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她看了看那堵墙:“世上哪有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徐言锡拍手称好:“陆壮士,好胆量。” “殿下您等着,我把这个‘鬼’抓回来给您瞧瞧。” 徐言锡勾住她的腰带,她被迫往回退了一步。 徐言锡笑得十分客气:“不用,不早了,快去歇着罢。” 陆其琛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困惑,她想都没想:“为什么?” 徐言锡一本正经:“鬼也有鬼的夜生活,咱们做人的和鬼计较什么。” 陆其琛瞠目结舌,徐言锡说的什么鬼话。鬼死都死了,连个生物都不算,哪来的夜生活?这不是说笑么! 徐言锡坚持,陆其琛也无法一意孤行,此事只能暂时作罢。只是她不明白徐言锡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才选择对此视而不见。 难不成他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并且他有意保护这个人?可何方神圣敢在戒备森严的东宫撒野?又为什么值得他这般容忍保护? 又或者……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导自演的? 他,图什么? 她不明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虽说徐言锡是她笔下的人物,他的脾气秉性,他的腹黑阴狠,他的身份地位,他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她,但当她真的靠近他时她却发现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从小说整体剧情而言,她对徐言锡这个人着墨不多。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他这个人物所有的行为动机一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只要抓住这点,他的一切便没有那么难以明白。 横竖徐言锡自个儿都不着急,她有什么好急的,坐观其变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两天不更新~ 最近陷入了改文名怪圈,请多多包涵~ ☆、第十二章 第二日秋岳一五一十将他从宋玉君那儿得知的消息告诉徐言锡。 秋岳道:“殿下,昨日属下问过宋姑娘,宋姑娘说她并不认识陆其琛。昨儿是她第一次见陆其琛。” 徐言锡不发一语,看来昨天陆其琛所言并不全是假话。 秋岳看了看徐言锡:“殿下,陆其琛行事不着边际,让人看不明白,捉摸不透。这样人留在身边怕是太过冒险。” 陆其琛的事暂时不急,倒是朝阳的事得赶紧解决了才好,以免来日被父皇发现。 “他的事先放一放。”徐言锡掸去袖口的一粒浮尘:“朝阳那儿如何了?” “和殿下猜测的一样。” “她现在在哪儿?” “在御花园。” “走,去看看。” 时至秋初,满园的花虽然都还开着,但实打实少了春日里那股充满生机的娇俏之美。放眼看过去,园子里也就只有花圃里的各色菊花和银杏树还带着点儿与世不同的美。 黄澄澄的银杏叶经阳光一照,金灿灿的,犹如挂了满树沉甸甸的金箔纸。 离银杏树不远之处,朝阳正和几个宫人正迎着秋风放风筝。 朝阳放的是一只七彩翎玄鸟风筝,她身边穿水粉色衣裙的宫人名唤喜儿,放的是一只虎头风筝。 偶有风起,朝阳和宫人便松一松手中的风筝线,两只风筝扛过乍起的微风后便稳稳当当地在高中中飘着。 喜儿笑嘻嘻道:“公主这风筝放得真好。” 朝阳抿抿嘴,颇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忽地卷起一阵疾风,风筝在空中打了个旋,晃晃悠悠的就要掉下来。朝阳一时心急,扥了一下风筝,哪里想得到风筝打了个急转,缠上与它挨着的虎头风筝,绕了两圈,紧跟着,两股风筝线越缠越紧,无论她们费多少力气也分不开两只风筝。 朝阳道:“拿剪子来。” 在旁候着的宫人听见吩咐,一溜小跑,拿了剪子过来。朝阳拿到剪子毫不犹豫绞断两根风筝线。 喜儿慌张道:“公主……” 徐言锡从花海走出来对朝阳说:“这么好的风筝,剪了多可惜?” 朝阳一见是他,撒开欢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她笑笑:“那两只风筝都已经绕成那样了,再好看也留不住。二哥哥你找我什么事?” 徐言锡看了看旁边的宫人们道:“我有话和公主说。” 那些人听见,欠了欠身退下。 朝阳却说:“去你的东宫坐坐如何?正好我也渴了,讨一杯茶喝可否使得?” 徐言锡笑笑:“别说是喝杯茶,你就是要住下也使得。” 到了东宫,伺候的宫女奉上茶水,徐言锡便让她们都退出去候着。 朝阳抿了一口清茶,不以为意道:“二哥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说?何故如此神神道道的。” “没什么,只是前儿捡了一个宝物,看着有些眼熟,想让你帮忙看看。” 朝阳放下茶,目光一亮:“宝物?纵是尊贵如二哥哥也能说是宝物,看来此物确实非同寻常啊。”朝阳把手一伸:“拿来我瞧瞧,也叫我开开眼。” 徐言锡低头从怀里拿出一枚红宝石青玉镂空鸾鸟簪举到她眼前,朝阳一惊,忙不迭缩回手。 朝阳神情不自然道:“看着是很贵重的一枚簪子。” 徐言锡看看簪子,看看朝阳:“你不认得它?” 朝阳目光闪烁道:“瞧二哥哥你这话说的。你捡来的东西,我怎么会认得。” 徐言锡深深看了朝阳一眼,作势要将簪子收回去:“噢,你不认识?我仿佛记得我在父皇那儿见过这枚簪子,回头我问问父皇。” 朝阳猛地站起,一把夺过那枚簪子,紧紧攥在手心,生怕徐言锡抢回去。 徐言锡说要问问父皇其实只是激朝阳的假话,没打算真的去找父皇。他之所那么说,不过是要诈一诈朝阳,哄朝阳来抢。 徐言锡云淡风轻道:“说说吧。” 朝阳道:“太子哥哥没猜错,这确实是我的东西。约摸是前几日我偷偷溜出宫玩的时候掉的。” “你去哪儿了?” “就在城里逛了逛。” “城里?这可奇了,这簪子我分明是在金山捡到的。” 朝阳继续装模作样道:“金山?我没去那儿,怎么会在那儿呢?” 她还想同他装傻! 徐言锡面色一凛,难得严厉:“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没去?” 别看徐言锡平日平易近人,看着很好说话,但他是嫡子又是从小养在皇帝身边的,身上渐渐也生出了与他父皇一般的威严。在他面前,众人说说笑笑都使得,可哪个若敢仗着他好说话就诓他骗他,他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阳今日已经是一犯再犯,屡次挑战他的底线。 朝阳犹如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徐言锡,坦白道:“对,我是去了金山。” 徐言锡追问她:“你去那儿做什么?” “我……” 徐言锡心一紧,警惕道:“和谁去的?” 看徐言锡的样子似乎已经猜到她是和谁去的,现在问她只不过是给她一个机会坦白。 朝阳不敢说也不想说,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 徐言锡见她不说话,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下一刻,秋岳抱了一件素白长衫进来。徐言锡接过衣服顺手扔在朝阳脚边,不发一语,只是盯着朝阳看。 秋岳默不作声退出去,让他二人单独说话。 朝阳怔怔道:“这……” 徐言锡沉稳道:“不陌生吧?秋岳在你宫里找到的。” “你搜我的东西?就算你现在是太子,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搜查我的宫殿。” “我现在不搜,你是等着明儿父皇亲自带人找过去不成?” 朝阳一改柔弱,强势道:“什么意思?” “你以为东宫闹鬼,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父皇会坐视不理?连我都能查到是你在捣鬼,你以为父皇会不知道?若不是这些日子北国那边不消停,父皇没时间处理这事,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朝阳不信他,微微侧了侧身:“不可能,你别吓唬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父皇真会信东宫闹鬼是神明动怒下的天谴?你动动脑子,父皇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凭这点小伎俩就能让我从东宫滚出去?朝阳,你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徐言锡两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怎么还不明白生在皇室,无论做什么,出身和能力缺一不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妄想!而这妄想足以害人性命,你懂不懂?” 朝阳道:“对,我不想让你做太子。就算这点小伎俩不够看又如何?只要有一丁点儿可能我都要试一试。”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知道那件事……绝不可能,为何还甘心被人利用?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朝阳突然抱住他,带着哭腔哀求他:“你不要当太子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不要当太子。” 陆其琛在门外听见徐言锡和朝阳一大箩筐的话吓得不轻。她瞪大双眼,紧紧捂着嘴,脚下隐隐发软,要不是她后背贴着门,这会儿她怕是站不稳。 这……这是什么情况?她到底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室秘闻! 她悄悄探出半边脑袋,露出一只眼睛往里面瞧了一眼。此刻朝阳正牢牢抱着徐言锡,而徐言锡也没有躲。陆其琛视线向下,只见朝阳脚下散着一袭白衣和一顶长长的发套。 难怪昨夜她主动提出要帮徐言锡抓鬼,徐言锡却无动于衷,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是谁在捣鬼。 怪不得徐言锡有意护着装神弄鬼之人! 原来这人是朝阳! 看现下二人这副男主隐忍不舍,女主柔弱哀求的模样。他们莫不是……宫廷禁忌之恋?她这是亲眼见到活生生的兄妹乱(1)伦(1)了?还是久闻其名不见其状,传闻中的骨科? 虽然他们同父异母,可说到底毕竟是亲兄妹啊! 玩这么大! 陆其琛一顿一顿地缩回脑袋,心脏“扑通扑通”跳地极快,仿佛随时就要从她胸腔里跳出来罢工。 陆其琛双手捧着脸,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朝阳公主在她的故事里不过是一个打酱油的路人,怎么会和徐言锡有这么惊悚的感情线?况且徐言锡的官配是宋玉君,他和朝阳公主到底是闹哪出? 不对,不对,徐言锡再腹黑也不能把手伸到自己亲妹妹身上,难不成情节跑偏之后,连带朝阳的出生也发生了变化? 陆其琛兀自思索却得不到结果之际,里面又传来了说话声。 徐言锡推开朝阳:“别再胡闹了,这些东西我会替你处理。以后别出来吓人,大半夜的弹什么琴。还有,回去就让人把琴送过来。” “琴?我没有琴。” 她是让宫人大半夜穿着那身衣裳出来吓人不假,可也仅仅只是扮鬼吓人而已,却从没有动过琴。 东宫夜半琴音并非她所为。 朝阳怕徐言锡不信她,于是又说:“我只让人扮鬼,东宫的琴音和我没有关系。” 前些日子,清辉阁前新安了一盏灯。清辉阁正对着东宫,而那灯的光正好也是打向东宫。她灵机一动便让宫人夜半时分穿着一身素白长衫用绳子绑着吊在半空中,借着那光,每夜荡上两回吓唬别人。 至于徐言锡所说的琴音,她委实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你最好说实话。” “自然是实话。”朝阳眉毛上挑,幸灾乐祸道:“这么看来东宫是真的闹鬼,不是吗?” 徐言锡道:“胡说,鬼神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那你怎么解释东宫大半夜还有诡异琴声?莫不是二哥哥有雅兴,大半夜的还让人给你弹琴助眠?” 徐言锡面无表情提醒她:“别淘气,你可还有把柄在我手上。” 朝阳破罐子破摔:“你也说了,父皇已经知道这事是我做的。既然已经知道,父皇收拾我那是迟早的事,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安安心心等着父皇来收拾我就是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徐言锡眉头一拧,暂时想不到治她的办法。 朝阳看他没话说,转身道:“二哥哥,我走了,剩下的事就劳烦你了。” 门外,陆其琛悄悄挪动步子准备跑路。 不巧宫人路过,陆其琛一抬头便和那人对上了眼,那姑娘随口问了她一句:“陆大人,你在那儿做什么?” ☆、第十三章 她一心躲徐言锡和朝阳,不想被他们发现她偷听的事,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路人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她的躲躲藏藏瞬间打了水漂。 千钧一发之际,陆其琛迅速转动小脑袋瓜,背着那姑娘快速扯下腰间的玉佩往廊下的草堆里轻轻一丢,玉佩滚入草堆,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陆其琛伏着身子佯装找东西:“早些时候我丢了一块玉佩,找了一路了,刚找到这儿。婉儿姑娘你若是方便,可否帮我一起找一找?” 婉儿听闻,走过来弯下腰也帮着陆其琛找玉佩:“陆大人确定是丢在这儿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陆其琛故作困惑,自言自语:“就是丢在这儿了,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说着陆其琛有意无意瞟了廊下的草丛一眼,婉儿眼尖看见,绕过陆其琛便下了台阶,拐到草丛那儿。 婉儿一边找一边问陆其琛:“这儿找过没有?” 陆其琛摇摇头。 朝阳听见外面站着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又站了多久,心里一慌,看向徐言锡:“太子哥哥……” 太子揶揄她:“现在知道怕了?” 说着,二人从屋里走出来。二人这一出来便看见陆其琛撅着腚子,背对他们,埋头在柱子那儿扒拉,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婉儿蹲在草堆里翻翻找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连翘树根那儿摸出一块玉佩。婉儿欢欢喜喜捡起玉佩,举过头顶给陆其琛看。 没想到她一抬眼看见的却不是陆其琛,而是太子殿下和朝阳公主,而且徐言锡和朝阳二人的脸色却都不大好。 彼时陆其琛还不知道身后已经站了两尊大佛,仍弯着腰仔仔细细扒拉柱子底下。 婉儿放下手,欠了欠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公主。” 陆其琛听见,抬头看向婉儿,婉儿便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 陆其琛装作惊讶,扭头乍然看见徐言锡和朝阳公主,忙作揖:“见过殿下,公主。” 徐言锡问她:“你们在找什么?” 陆其琛如实禀告:“小人才掉了一枚玉佩,现下正找着。” 朝阳警觉道:“你在这儿找了多久?” 她答:“才过来正好碰上婉儿,她便说帮属下一块儿找找。” 朝阳不依不饶:“当真?可曾听……” 徐言锡打断她,不让她说下去:“看来婉儿已经帮你找到了。” 婉儿将玉佩递给陆其琛,她道了声谢,后来便听见徐言锡让朝阳先回去。 陆其琛一心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所以她见朝阳婉儿相继离开,于是寻了个机会便也要走。可徐言锡是个多疑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 他压根就不信她真的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那些。 她才走出去一步,徐言锡便叫住她说是有话和她说。 回到屋内,徐言锡泰然自若坐下饮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道:“昨夜你说要帮我捉鬼,今夜你便去罢。” 陆其琛怔住,她一时没想明白徐言锡打的什么主意。所谓的“鬼”,徐言锡已经抓到,还要她抓什么?难道是琴音?可他又在怀疑哪个人? 不对,不对,让她捉鬼是假,拿她祭天才是真。 陆其琛道:“殿下不是说不用管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才朝阳公主说了,那鬼吵得她心慌。既然你自告奋勇,我当然要给你这个机会。” 谢谢,她还真不需要这个机会。 徐言锡见她似有犹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怎么?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所以不想去了?” 陆其琛摆摆手,继续装她一问三不知的小白兔:“殿下说笑了。殿下看得起属下,委与属下这个重任是属下的荣幸。属下怎会不去?只是属下在想该如何抓住那只‘鬼’。” 徐言锡面上一笑,如果不是她早已经把徐言锡扮猪吃老虎的属性摸透,她一定会被他这个看似温柔的笑蒙骗过去。 徐言锡道:“那便去准备罢,我等你好消息。” 陆其琛出去后,秋岳紧跟着进来。 秋岳道:“殿下,您就不怀疑他?” 徐言锡低头,左手举着茶托,右手拿着茶盖撇去茶碗里浮在面上的茶叶:“这是皇宫,哪有人信得?” “既如此,殿下一声令下,属下就能……”说着,秋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徐言锡轻描淡写:“还是那句话。这儿是皇宫,稍有不慎,一个大活人可以说没就没了。咱们何必插手?” 秋岳会意,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 过了会儿,秋岳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送过去徐言锡:“殿下,这是昨儿宋姑娘让属下带回去还给三皇子的东西。” 徐言锡抬头看了锦盒一眼,里面装的是一只通体血红的镯子:“三皇子?” “是。” 徐言锡放下茶碗道:“既让你送便送回去罢。” “是,属下明白。” * 因着陆其琛被太子招去的事,杨容挂心得很,这几日是吃吃不香,睡睡不好的。 陆其琛不比别人,她女扮男装,乃实打实的女儿身,顶着这样的身份在自家生活本已经有诸多的不便,现下去了太子身边近身伺候,她一个女儿家混在男人堆里沐浴更衣……如何使得。若是来日被发现,太子动怒治他们欺瞒之罪…… 杨容真是想都不敢想。 杨容越想越不安便和陆开明商量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陆其琛回来。 杨容道:“其琛……陶然她毕竟是女子,如何能做太子的近身侍卫?老爷,不如你想想法子,快把陶然叫回来。她这一天不在我身边,我一天不能安心。” 陆开明咧嘴“嘶”了一声,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左右看了一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她的名字,只叫其琛。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哪天说漏嘴了可怎么好!” 杨容本来就担心陆陶然的处境,一颗心悬了一整天,正是不得劲儿的时候,现又听陆开明这么数落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杨容咬着牙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摇头晃脑的说:“我就叫,就叫,陶然,陶然,她是我女儿陶然。你能怎样?” 她身边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当初女儿从牙子手里逃出来,人都饿瘦了一圈,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遭了这些罪却还不算完,这些年天天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和一堆男人练武,成天小心翼翼的,她不知道有多憋屈,多心疼自己的女儿。 陆开明紧张兮兮的四下张望了一眼,跳起来从背后抓住杨容的肩,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她的嘴:“闭嘴,你闭嘴。” 杨容推开陆开明,一脸的不高兴:“我早就说了不能让陶然扮其琛,你看看现在这样算什么。谁说了女儿就不能练拳,继承武馆的?陶然那么聪明,天分那么高,别说是继承武馆,便是让她再开一家都使得,就是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非折腾……现在好了,当初还只是武馆的事儿,现在可是一家老小的命都挂在陶然身上了!” 陆开明大声道:“越说越不像话,从古至今,哪有女子练拳开武馆的?” “笑话,从前没有的事如今就不能有了?人活着是往前走的,哪有越活越回去的理儿。再说了,凭什么女子不能开武馆?我女儿偏就要当这第一人。” 陆开明怕她越说越激动让别人听去,重新捂住她的嘴喝道:“你可快闭嘴吧,越说越来劲了还。” 杨容挣了两下,挣开陆开明。 陆开明道:“你怎么光长年龄不长脑子?武馆要是让陶然接手了,将来把其琛找回来了怎么办?” 听到儿子“其琛”,杨容心里便犹如堵了一口气似的。这些年他们没有一天停止找其琛,可始终没有消息。她私心盼着来日找到儿子,但心里又很清楚,人海茫茫,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要找回儿子谈何容易。 陆开明见她突然禁了声,同样也想起已经失踪的其琛。记忆中的陆其琛还只到他大腿根儿那么高,脸蛋白嫩,四肢修长,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如此想着,他心里便有点儿空落落的。 陆开明安慰杨容道:“放心,她很聪明,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能应付得过来。” 杨容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陆开明拍拍杨容的肩,笑着哄杨容:“生气了?别生气,容易老。” 杨容不满,耸了耸肩甩开陆开明的手。陆开明不甘心,再次上手抓杨容的肩膀,杨容挣了一挣,一不小心被陆开明把她的外衫拽了下来,滑落左手手臂,露出里头的半袖襦裙。 方皓赶巧,正好进来看见师父和师娘“情谊深厚”,连忙捂着自己的眼睛自证清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方皓便要出去。陆开明叫住他,杨容没好气地瞪了陆开明一眼,把滑落的外衫拨回肩上。 杨容嘟嘟囔囔气愤道:“老不羞,多大个人了做事还没个正经。” 陆开明嘀咕道:“胡说什么。快出去,我有话和方皓说。” 陆开明本意只想哄杨容高兴,倒真没想别的。 方皓低头立在门后,等杨容出去后才进去。 陆开明坐下品茶,只问他:“如何?” “师父,我查过了,那不是咱家的拳谱。” 前些日子陆开明的一个朋友说是附近乡下有乡民偶然得到一本拳谱便和陆开明提了一嘴,陆开明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让方皓去找找看。 陆开明喝茶的动作一顿,旋即平复心情。他这些年,找拳谱,找陆其琛,次次都是满怀希望的去,满肚子失望的回。 他早习惯了这样的结果。 陆开明:“是么?不要紧,再找找罢,总有一天能找到。没什么事了,你去练武罢。” 方皓看他一眼,问道:“师父,师兄还会不会回来?” 陆开明放下茶,若有所思:“会回来的,都会回来。” ☆、第十四章 方皓在武馆练武,南池来找。师兄弟们看见南池过来都不等南池问方皓在哪儿,个个就已经主动把方皓的位置指给南池看。 方皓正和师弟切磋,眼角余光瞥见南池,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边上等一会儿。 六招下来,师弟败下阵。 方皓拍了拍师弟的肩安慰他:“不错,这次出拳速度比上次快了许多,再多努力努力。” 方皓一跃而起,侧身翻过护栏跳下比试台。 南池递上方巾给方皓擦汗。方皓道了声谢,接下方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就算是擦过汗了。 方皓随口问了一嘴:“你怎么回事?怎么天天往我们武馆跑?武馆可没月钱给你啊。” 南池哼哼唧唧不屑道:“谁要你的钱。” 方皓用手肘捅了捅南池的腹部,神经兮兮道:“西市那家酒楼听说新来一个唱曲儿的姑娘,不仅歌唱得好,人长得还很水灵。”方皓贱兮兮地挑眉:“怎么样?晚上一起去看看?” 南池脸上闪过一丝期待,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不满道:“你怎么天天想姑娘?就不能干点正事吗?” 方皓鄙夷道:“瞧你这话说的,听个曲儿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什么的?再说了,谁不干正事了?没看到我才还教师弟们练拳呢?这累了一天,晚上去听听曲儿,消遣消遣,总不过分吧?” 南池问他:“我看你的样子,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姑娘吧?” 方皓一脸纳闷:“这话多新鲜。我不喜欢姑娘,难不成还喜欢小子?你可真有意思。” 言罢,方皓自顾自在槛下坐了。 南池欲言又止:“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皓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不爱去别去。” 南池自顾自盯着方皓看了一会儿,像是妥协,也像是无奈,挨着方皓坐下。 方皓问他:“听说最近北国那边小动作不断,看来是不怎么把你放在心上,你有什么打算?” 提起这事,他就头疼的不得了。 他一个北国的王子还在这儿杵着,北国那边还敢小动作不断,摆明了是没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要他听天由命了。 南池轻声嘟囔道:“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该死的地方逃出去。” 那一刻方皓走神,一颗心扑在练武场上比试的师兄弟们身上,没注意听南池说的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南池早说完了。 方皓问他:“你才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南池摇头道:“没说什么。” 方皓听了就没在意,自言自语道:“其琛这小子不在,武馆都变得没意思起来了。就他那个性子也不知道闯没闯祸。” 南池笑笑,调侃他:“以前他在家的时候你天天和他打,现在人才离开一天,你又想他。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方皓辩解道:“看你这话说的。别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哪怕是养了两年的狗突然离开了,也会想的吧?” 南池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只狗?这话要是让陆其琛听见,你看他会不会放过你。” 方皓大咧咧道:“反正他又不在。”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做贼一样前后左右都望了一眼。确认陆其琛不在后,方皓舒舒服服的向后仰倒,两只手的手肘撑着地,支起上半身。 方皓问南池:“说真的,你有什么打算?” 南池长叹一口气,以极其无奈的口吻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抓紧时间离开。” 方皓听见,赶忙缩回手坐起:“你要逃?” 南池没有说话,难不成还要他坐以待毙? * 陆其琛被徐言锡强制要求“捉鬼”,她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如果她不带点护身符在身边,她想她约摸是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她站在花荫下,斜倚月洞门,手里拿着才从地上捡起来一片落叶转一会儿,停一会儿的。 她兀自想事情想得出神,婉儿正巧打她身边经过。婉儿一眼瞥过去看见陆其琛,她懒懒散散的样子,颇有点风流公子的味道,不觉心神一荡。 陆其琛先看见了婉儿和一个侍卫走过来,大大方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问婉儿那侍卫是谁。婉儿便答说侍卫名郑琦,是巡夜的禁卫军。 双方打过照面,郑琦便去找殿下禀报禁卫军巡夜的事。 婉儿看了看陆其琛,有些娇羞地低了低头,笑着问她:“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陆其琛正要答,忽然一瞥看见一个着粉衫的姑娘过来。 陆其琛道:“没什么,就是想点事情。对了,你知道不知道东宫半夜传来的琴声是在哪个方向?” 她才来不久,对宫里的宫殿位置还不大清楚。 婉儿吃了一惊,探头探脑的环顾四周后才答说:“可不能说这个事。上头说了,不让说这个事。” 陆其琛小手一挥,不以为意道:“放心,是殿下让我明夜去查查看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刚来不久,宫里我不大熟,所以才想问问你。” 婉儿呢喃道:“原是如此。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那声音从哪来的,只是我听着约摸是从西南角配殿后边传来的。” 陆其琛一笑:“好,多谢了。” 说完,陆其琛便走了。 婉儿在去尚衣局的路上迎面遇上秋岳,秋岳随口问了一句她去哪儿,她如实答了。秋岳听闻便将锦盒递过去给婉儿,让她顺路给三皇子送过去。 秋岳不像其他近身伺候主子的侍卫那样高高在上的,所以平日他们这些宫女内侍偶尔也会和秋岳说上一两句玩笑话。 婉儿拿着手上的锦盒来来回回看了一眼,随口问她:“这是何物?” “前两日三皇子似乎托宋姑娘办了一件什么事,这是三皇子给宋姑娘的谢礼。但宋姑娘觉得不过举手之劳,受之有愧,昨儿正好遇见我就让我代为送还。” 婉儿眉眼弯弯:“原是叫我跑腿儿,你卖人情呢?” “哪里的话,怎么能叫你白跑腿儿?改日出宫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带回来。” 婉儿心满意足道:“这才是了。” 婉儿拿了东西先去了三皇子所在的上书房。 在那儿她碰到跟在三皇子身边伺候的锦时,于是将装着镯子的盒子送到锦时手上托她交给三皇子。 锦时看盒子精致,想来是贵重东西,于是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仿佛是三皇子给宋家姑娘的谢礼,宋姑娘觉着受之有愧就叫给还回来了。兜兜转转落到我手上,我顺便带过来了。” 锦时目光一沉,像是在想什么事。 婉儿只道:“我还得去拿殿下新裁的衣裳,不便耽搁,东西我就交给你了。” 锦时怔愣愣道:“好,你忙去罢。” 是夜,月黑风高之际,陆其琛潜入配殿蹲守。好在配殿离东宫近,就在东宫后头,一会儿回去倒不费事。 皇宫占地面积大,建筑物一栋又一栋也建得贼大。白天人来人往,有人气时只觉得气势恢宏,大有皇家威严不可侵犯之感。一入夜,有光打着的地方则平添一点不近人情的森然冷意,而那些背光之处却变有点儿骇人,像是隐藏在黑夜里的一块又一块未知的巨大黑影,其中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和危险。 听说这一片因着闹鬼的事,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没什么来。即便是巡视的禁卫军巡夜也不敢逗留,随随便便绕一圈便赶去下一个地方,所以夜里便更安静了。 陆其琛绕着配殿走了一圈,并未发现琴,于是便悄悄摸摸蹲在角落的阴影里,她手上也没个手表,不知不觉便等过了二更天。 她寻思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有人来,于是掏出藏在怀里的烧饼,一块一块掰着吃。她吃的正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喝道:“谁在那儿!” 一回头,都没看清楚人影,莫名其妙被人按到在地。那人左手死死按着她脸贴在地上,右手抓着她的手臂反扣到她背上。就这样,那人还不放心,生怕她逃了,匀出一只腿压在她背上制伏她。 经过这番折腾,她手里的烧饼也随之掉在地上。眼看着一双又一双宫靴踩过来,把她的烧饼踩了个稀巴烂。 因地上碎石子多,咯得她脸疼,加上那人使了大力气压制她,她更是疼得不行,嗷嗷直叫唤。 压在背上的男人听她的声音有些耳熟,于是低头就着兄弟们递过来的宫灯看了一眼。这不就是白天他在东宫看见的新人?他狐疑道:“是你?” 陆其琛被死死压制,根本动弹不了,自然也看不见压在她身上的人是谁,她没好气道:“你哪位?” 那人不答,质问她:“大半夜的你在此处作甚?有何目的?” “我……我是奉太子命来此处找找琴音是哪儿发出来的。” 那人模模糊糊想起白天在东宫他似乎听见陆其琛和婉儿说夜里要查一查琴音来源一事。他松了松手上脚上的力道。 陆其琛趁机甩开他的钳制,翻身坐起,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相貌。 原是白天在东宫遇见的那个郑琦。 陆其琛道:“原来是你。” 郑琦站起身,拍拍手道:“宫里二更天起非诏禁止各宫通行。” 想必陆其琛才来还不清楚规矩。 “今儿是你幸运,碰上了我。若换了旁人,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一概杖毙。”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突然有点事情,今天没按时间更新。 抱歉~ 明天有更新,大概率晚上6点或者9点。 周末愉快~ ☆、第十五章 陆其琛倒吸一口冷气,合着徐言锡这是要她死呢?心这么狠! 不过显然这人不是徐言锡的心腹,所以徐言锡并没有向他透露什么,倒叫她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郑琦抬了抬下巴,伸手拉起她:“起来罢。白天我还以为你待到二更天前就会回去……下次别再大半夜出来了。” 陆其琛揉了揉被咯到的半侧脸道:“知道了,我便是有十条命也不敢再待到这么晚了。” 郑琦斜睨她一眼,伸手别过她的脸,抓着她的下巴盯住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虽然磨破了点儿皮,但不妨事。” 陆其琛一惊,猛地拍掉郑琦的手,远远跳开。 郑琦揶揄她:“呦呦呦,还不好意思呢。” 郑琦手上还能隐隐感觉到方才抓着陆其琛下巴时那软乎乎的触感,他道:“不过你的脸可真软乎,年纪小就是好。不像我这糙老爷们儿……”说着,郑琦也上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脸意思意思。 早些年他的脸也挺细嫩的。这些年年岁渐长,加上风吹日晒,他又不注重保养,如今的脸可真是大不比从前了,又黑又糙,摸着就像糊了一层硬邦邦的假皮在上面似的。 郑琦道:“当年我的脸可比你还细嫩点儿。” 陆其琛客气地笑笑,奉承他:“自然,自然。” 陆其琛暗道,这人什么毛病,大半夜的和她在这个闹鬼的地方讨论谁的脸嫩? 他们这儿刚理出点儿头绪,忽然拐角那儿传来两个姑娘的争吵声。 “你胡说,你胡说,不可能!” “不信你就去问他。”随后,说这话的姑娘便发出一长串悲凉的笑声,似无奈,似嘲笑。 郑琦握着腰间佩剑就要过去,忽地又听见那儿传来脑袋砸地的闷响声。“咚”地一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地碎物砸地的嘈杂声音。 郑琦心道不妙,带着兄弟们急急忙忙跑过去。 等他们到那儿一看,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蹦出来。 地上倒在血泊里的姑娘是三皇子身边的锦时姑娘。她左额有一块破口,破口处全是血,那血顺着发丝滑下去,将她左鬓的发丝凝成一缕一缕的,血水沿着发丝滴落染红了一片绿草地。她头边紧挨着的是一块不规则的大石,石头面上有几个锋利的凸起之处,其中最高最尖细的那一处血迹最浓,另一处离锦时姑娘最近但稍矮一些的尖口上也沾着些许血迹。 锦时姑娘左额的破口应当是撞在了这上面造成。 目光左移,站在她身边的那位却是朝阳公主! 看朝阳公主瞪大眼睛的样子,像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郑琦一步上前,蹲在锦时身边拨开她的眼皮看了一眼,只见她瞳仁涣散。于是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可她连一点微弱的鼻息都没有了。 郑琦忙向身后人道:“快,叫医工过来!快去通报太子殿下。” 郑琦缓缓抬头盯着朝阳公主,他半蹲着问朝阳公主:“属下斗胆,敢问公主为何至此?方才公主与锦时姑娘发生了什么?” 朝阳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颤着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陆其琛随后冲了过来,及至看见面无血色躺在地上的姑娘和手足无措站在边上的朝阳公主,她也被吓得不轻,一颗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她四肢百骸的虚软感觉。 她呆愣愣地站在郑琦身后。 她长了这么大,头一次亲眼目睹凶案现场,还是如此近距离的看见。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出人命来了? 她要的是护身符,可不是催命符啊。 郑琦派去通报徐言锡的人进入东宫时,东宫的灯已经暗了一大半儿。秋岳在徐言锡的寝殿外面守着,见有人急冲冲进来通传说是巡夜的禁卫军求见。 秋岳只说殿下已经歇了,若不是什么大事按宫规办便是。守门的人得了令出去回话,但禁卫军不肯走,只说了事关朝阳公主。守门之人一听,哆哆嗦嗦,立马掉头冲回去再请太子殿下。 秋岳见守门人又折返回来,心里不悦,嫌弃道:“又回来做什么?” 徐言锡在寝殿内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便在里面幽幽说了一句:“若不是大事便按宫规处置,莫再多言。” 守门人扑通一声跪下,哆嗦道:“启禀殿下,此事事关朝阳公主,怕是得您亲自出来看看。” 秋岳眉头拧出一道川字纹,里头的徐言锡立刻围上披风推门出来:“你说什么?” “回殿下,具体什么事属下也不清楚。郑大人请您移驾东宫后头的配殿一议。” 徐言锡大步迈开道:“秋岳。” 徐言锡脚下生风,他身上那件披风被脚下扬起的风吹起,鼓成一个小包,后又迅速被他脚下另一团更大的疾风吹散,飞快地瘪下去。 陆其琛大老远看见身着寝衣披了一件披风的徐言锡疾步而来便悄悄躲到不显眼的地方,跟着众人行了礼。 这种时候不能让徐言锡看见她。 看徐言锡这么紧张朝阳的样子,万一他把邪火发在她身上,顺带再记她一笔,她岂不是太冤枉。 朝阳公主一看见徐言锡就飞扑过去,身若无骨一般地扑进徐言锡怀里,委屈哭着:“太子哥哥。” 朝阳躲在他怀里止不住地颤抖。 徐言锡拍了拍朝阳的后背哄她:“没事了,没事了。” 陆其琛瞥他一眼,要不说是胳膊肘往里拐,都闹出人命来了,还说没事?徐言锡你这偏心眼儿偏的可一点不明显,简直就是离谱。 过了好一会儿,朝阳慢慢平复心情,身上抖得没有那么厉害。徐言锡终于垂下他高傲的眼珠子扫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姑娘一眼问郑琦:“怎么回事?” 郑琦回他:“这是三皇子身边的锦时姑娘。卑职发现时,锦时姑娘已经倒地。所以这事恐怕要先问一问……” 郑琦飞速看了朝阳一眼,低下头。 医工身上挂着医药箱匆匆赶过来,适才禁卫军来请,他已经深感不妙,所以一路赶过来他心慌得不行,好几次还险些跌了。等赶到这儿一看,差点没两眼一闭厥过去。 他匆匆向徐言锡和朝阳公主行了礼便过去看地上那姑娘。 他先试了试锦时姑娘的鼻息,再看了看她的眼睛,最后仔仔细细检查姑娘额头上的伤,伸手摸了摸锦时的后脑勺。如他所料,锦时姑娘的后脑勺有一大片黏糊糊的湿热液体。他抽出手一看,三根手指上全沾上了血迹。 平地忽然刮起一阵风,吹气满地的腥气直冲他的鼻腔。他从医药箱摸出一块布擦掉手上的血迹也一并抹去腥气。 张太医起身行李道:“殿下,这位姑娘已经死了。” 徐言锡明显感觉到朝阳在他怀里抖了一抖,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朝锦时的方向看一眼。 张太医又道:“从这位姑娘的伤口来看,致命伤应该在后脑勺,乃是因为撞在石头上所致。” 郑琦的目光落在朝阳身上,徐言锡亦低下头看着朝阳。 徐言锡拉开她与她四目相对:“告诉我,怎么回事?” 朝阳慌了神,胡言乱语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锦时的死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刺激,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徐言锡盯着朝阳对太医说:“秋岳,先送公主去东宫。公主受了惊,劳烦张太医看看公主。” 三人离去之后,徐言锡走过来蹲在锦时身边认认真真检查锦时身上的伤和她身边的东西。 郑琦俯身拦他:“殿下,您身份高贵,如何能……” 徐言锡托着锦时的下巴反反复复检查了她额上和后脑勺上的伤口,如张太医所言,锦时的致命伤在后脑勺。按照现场痕迹来看锦时应该是在推搡中滑倒,意外撞到石头上毙命。 郑琦道:“殿下,卑职猜测锦时姑娘是在与人推搡中撞到石头致使其死亡的。只是三更半夜的,公主殿下与锦时为何会在这儿……这个事情可能还是需要问问朝阳公主。” 宫里出了人命案子,又是在他管辖的区域,他是惜命之人,不是不害怕皇上怪罪。但今日涉案之人是颇得圣宠的朝阳公主,他夹在中间,真真是左右为难。 锦时姑娘今儿穿了身湖水蓝的衣裳,陆其琛打眼看过去发现锦时姑娘胸腔有一滴不起眼的水渍。锦时姑娘那身衣服本是清浅的湖水蓝,独独胸前这一小圈颜色深一些。 陆其琛这才冒出头提醒徐言锡:“殿下,锦时姑娘这儿似乎沾上了什么东西。” 陆其琛将那块污渍指出来给徐言锡看。徐言锡没想太多,顺着陆其琛指的方向看过去,意外发现锦时胸前有一块黄豆粒打小的深色污渍。 郑琦也跟着发现锦时衣服上的污渍。 适才郑琦满脑子都在猜想锦时和朝阳公主发生了什么,检查时难免心急忽视了细节。郑琦请示道:“殿下,这……” “一会儿张太医忙完就请他过来。另外再去传一名仵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有更新~ ☆、第十六章 郑琦听见吩咐,忙不迭让人去通知张太医。 那人去了之后,他们这一片安静了不少。夜的静谧混着月光洒落每一个人身上,融进他们的身体。 徐言锡忽然关心起陆其琛:“宫里二更天后便不能随意出来走动。都这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说到底这不还是他坑的,这会儿却来和她猫哭耗子假慈悲。 陆其琛强压着满心的愤懑道:“是,属下下次注意。” 徐言锡突然唠叨起来:“你也是粗心,在宫里不懂规矩就该多问问,还好今儿没出什么事。” “属下记住了,多谢殿下关心。” 徐言锡话锋一转道:“走,去三皇子宫中看看。” 郑琦为难道:“殿下,夜深人静的,这时过去是不是不合适?” 徐言锡道:“这已经出人命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锦时的住所查一查。” 郑琦留下几个人处理现场,等徐言锡穿戴齐整后带上几个人跟着徐言锡去了三皇子宫中。 彼时三皇子早已入梦,听说太子带人来查锦时的住处,疑惑不已,匆匆披上外衣便出来迎太子。 这是陆其琛第一次见三皇子徐成宇,他和方才的徐言锡差不多的打扮。看上去他约摸一米八,身子健硕,就是与徐言锡一比,他少了徐言锡那种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风度。 三皇子徐成宇听闻锦时的死讯像是有点儿惊讶,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痛不痒说了句“可惜”就将锦时之死揭过去。 徐言锡道:“三弟,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知可否让人进去往锦时姑娘的住处查一查,也好让大家安心。” 徐成宇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理当如此。” 郑琦带了人在锦时的住处搜了一圈,只搜出来几帖安神茶,并未发现别的可疑之物,他便将安神茶好好收着带出去复命。 徐言锡道:“三弟,借一步说话。” 徐成宇二话不说跟上徐言锡往前走了几步甩开一干人等。 徐言锡道:“锦时之死,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成宇一愣,糊里糊涂道:“二哥,我这好好在宫里歇着,莫名其妙自个儿宫里一宫女跑出去死了,我能有什么要说的?” 徐言锡唇角翕动:“这事牵涉朝阳……而且宫女的命也是命,等明儿一早父皇知道,你以为朝阳能好过?” 徐成宇宽慰他:“二哥也太不了解父皇了。朝阳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再怎么样,宫女的命如何比得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再者而言,锦时大半夜跑出去已经犯了宫规,许是朝阳教训了几句,她不慎绊了脚也未可知。二哥不先去问问朝阳,却来问我,是何道理?” 徐言锡气道:“你!” 徐成宇作揖送别徐言锡:“二哥,不早了,折腾了大半夜,想必比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罢。”说着,徐成宇伸了伸懒腰道:“二哥若是还想找点什么,请自便。只是三弟困得很,便不陪二哥了。” “三弟,你别忘了她也是你的妹妹。” 徐成宇歪嘴笑笑:“二哥说笑了,这如何能忘?” 经仵作和太医查验,锦时胸前的那一滴污渍乃是安神茶,与郑琦从锦时房里搜出来一模一样,并非锦时死因。 至此,锦时之死的关键之处又绕回朝阳公主身上。 为避免刺激朝阳,秋岳,郑琦和陆其琛等人都在殿外候着,只徐言锡一人进殿找朝阳问话。 到了这会儿,朝阳似乎平静不少,安安静静坐在殿中,徐言锡挥手屏退伺候的宫女。 徐言锡道:“我去锦时的住处查过,她屋里没有可疑之物。那几帖安神茶我也让人查过,没有问题。” 原本还目光呆滞的朝阳突然来了精神:“你去找三哥了?你找他干什么?他说什么了?” 徐言锡反问她:“你希望他说什么?” 朝阳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他什么都没说。这事我只能问你。” “东宫的琴声我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徐言锡静默不语,对朝阳所言,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朝阳冷笑一声:“原来你知道。”她有些生气:“既然知道,白天还问我做什么?” 徐言锡一声笑:“做什么?你不知道?” 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回头,可她不要。她宁愿选择在一条死路上走到黑也绝不肯回头看一眼,哪怕就一眼。 “太晚了。如果当时你没有丢下我,如果当时救我的人是你,我想我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不是丢下你,我也从来没有丢下你不管。”如果他真的不打算管她,他就不会帮她善后东宫闹鬼的事,不会让秋岳毁了那些证据,更不会大半夜的还为她的事伤神。他道:“朝阳,你长大了。你应该明白人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你不能事事都归咎别人却撇清自己。如果你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你如何当好皇室尊贵的公主?” 朝阳慢慢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是,我不像二哥哥这么厉害,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心,决定自己应该喜欢谁,不应该喜欢谁。” “朝阳!”徐言锡暗暗叹气:“若你喜欢的是别人,我不会拦你,可你看看你喜欢的是谁?别说你是尊贵的公主,哪怕你只是个平凡的百姓,你也不能不顾人伦。” “在宫里便是一条狗也能称得上尊贵,不知我的尊贵与它的尊贵是否有不同呢?”朝阳故意挑衅他,抬起头看着他,毫无胆怯:“二哥哥不妨说说我喜欢的是谁?” 徐言锡顿觉血气上涌,待要趁着怒火说点什么,转眼看见朝阳故意的模样立即平复心情道:“我就不问你为何大半夜溜出自己的宫殿……” “别啊,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锦时是怎么回事?” 朝阳目光闪烁:“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既然没事,锦时为何丢了性命?” “她一个宫女大半夜不在自己的住处待着反而溜出来瞎逛,被我抓了个正着。我训了她两句,她一慌,踩空摔在石头上,所以送了命,仅此而已。” 徐言锡目光一凝,重新做回他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子爷:“仅此而已?” 朝阳目光坚定:“即便见了父皇,我也是这么说。” 徐言锡一路送朝阳到东宫宫门外,另又吩咐人好好送公主回去,便是如此,他却还有许多的不放心,一直在门外站到朝阳等人的背影彻底融进浓浓的夜色才转身回来。 陆其琛看着他宽厚的肩背,心道:“禽兽!竟然喜欢自己的亲妹妹。” 已至下半夜,徐言锡寝殿里的灯还亮着,也不知他是走了困还是担心别的什么。 * 今日一下朝便有禁卫军来报昨儿夜里朝阳公主和宫女锦时深夜私自出入宫殿,有违宫禁一事。 皇帝徐元祁细问之下始知宫女锦时因不服朝阳训斥,失足跌了一跤,摔死了。皇帝当即让人传朝阳公主前来问话。 徐言锡猜到皇帝会如此,静静立于一侧并未说话。 朝阳应召前来。 皇帝居高临下,手里拿着奏折看得认真:“听说昨夜你训斥了一个宫女?” 朝阳平静道:“是。” 皇帝仍旧低头看奏章:“深更半夜你不在自己宫里好好待着,去那儿干什么?” “回父皇,我听说最近太子哥哥宫里热闹,所以我想帮太子哥哥抓出那个捣鬼的人。结果没想到没抓到捣鬼的人,反而抓到一个无视宫规的小宫女。我训了那宫女两句,她不爱听,顶撞我。我轻轻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自个儿没站稳,晃了两下就摔倒在地。” 宫女违禁,即便活着也应当按宫规处置,所以皇帝压根不在乎那个小宫女的事。他只想弄清楚自己的女儿为何大半夜不乖乖睡觉却到处乱跑。 “宫女也是人。你贵为公主,说话做事都得有作为公主的姿态,不该你插手的事就不该你管。”言及此处,皇帝放下奏折,直视朝阳:“你说你深夜离开自己的宫殿是为了帮太子找到捣鬼之人,那你可抓到了?” 朝阳背脊一僵,窘迫道:“没有。” 朝阳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丁点儿迟疑又或是不安,她只允许自己笑,并且这个笑要越真诚越好,最好能让父皇相信她的“坦诚”。 皇帝轻笑,转头对徐言锡说:“六公主对你这个哥哥倒是好,不惜违反宫规也要帮你‘捉鬼’。她这份心,你可得牢牢记在心里。” 朝阳难为情道:“父皇别取笑我了。” 皇帝话锋一转,忽道:“你是真心替太子捉鬼也好,又或是贪玩也罢,但你贵为公主无视宫中法规这事不能没有说法。” 朝阳撒娇:“父皇。” 皇帝目光温柔,笑问:“撒娇?你觉得有用吗?” 朝阳扭着肩,点头如捣蒜,娇滴滴道:“有用。” “那你继续,兴许朕真的能既往不咎。” 朝阳越性跳上地台抱着皇帝的肩,头歪在他肩上道:“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父皇最好了,儿臣已经知道错了,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改过的机会。” 皇帝大笑,轻轻拍着朝阳的头,似是安抚她。朝阳见皇帝如此,放松不少。既然皇帝都笑了,那说明她的撒娇起作用了。 哪只皇帝话锋一转:“打今儿起,你便在撷芳殿禁足一个月。” 朝阳一怔,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她好好撒娇便可以既往不咎。朝阳满脸的惊讶,她看向皇帝,待要说点什么,皇帝抢先一步开口。 皇帝道:“没别的事,你回去罢,别打扰你二哥哥和我说政事。” 她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灰溜溜拜别皇帝和徐言锡。 皇帝见她出去,起身从地台走下来:“友爱手足是好事,不过凡事得有度,否则要乱套。你疼爱朝阳,这没什么,但疼爱不是溺爱。作为君王有仁心是好事,但绝不能被仁心禁锢,更不能被仁心左右一切,心慈手软。为王者,当断则断。” 徐言锡道:“是,儿臣记住了。” “朝阳的事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六点有更新~ ☆、第十七章 秋弥。 按原剧情,秋弥这事原没有陆其琛什么事,但现在她被徐言锡抓壮丁。秋弥之行,她便逃不得,也根本无法躲。 秋弥第一日大臣布围,皇帝观围检阅队伍,到第二日才是真正的行围打猎。 行围那日皇帝因旅途劳顿又受了风,身上不适便没有参与行围,只让皇子大臣们去猎兽,并允诺将给此次围猎狩得最多猎物者一个恩典。 围猎开始,每个皇子身后都跟着两三个伺候的人,有负责递箭的人,有负责收集皇子们打下来的猎物的人,还有负责护卫皇子的人。 陆其琛不出意外负责给徐言锡递箭。秋岳负责护卫徐言锡,偶尔也负责追杀徐言锡打下来的猎物。 入林后徐言锡射中一只白狐,但那只白狐腿脚顶利索。即便被徐言锡的箭射中了一只脚,还是跑的飞快。 “呲溜”一下便跑了个没影。 秋岳手脚快,一看到白狐跑了,迅速勒紧缰绳“咻”地一下追出去。 秋岳前脚刚追出去,徐言锡后脚又打了一只野兔,跟着徐言锡伺候的余下几人紧赶慢赶,飞快去抓那只野兔。 一来二去,徐言锡身边只剩下陆其琛一个人。 徐言锡打越上头,没一会儿就把陆其琛带来的箭都用完了。 陆其琛无法,只得折回取箭:“殿下,箭用完了,属下回去再取一些。” 徐言锡头也不回,策马狂奔:“快去快回。” 陆其琛勒紧缰绳掉头,眼角余光瞥见三皇子徐成宇躲在一百米开外的树林里默默注视徐言锡的一举一动。 陆其琛留心看了一眼,双脚用力一蹬,挥着缰绳迅速离开。 陆其琛折返后补充完箭囊便往回赶。她进入树林之后,松了松缰绳,不紧不慢向林中深处前行。 待她赶回,徐言锡还在专注打猎,仿若进入无我之境一般。而徐成宇已经在徐言锡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靠近他。 陆其琛不着急过去,默不作声躲在徐成宇左侧暗处观察他和徐言锡。 不一会儿,徐成宇从挂在马腹边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迅速拉开弓对准徐言锡的后脑勺。陆其琛一颗心揪在了嗓子眼,徐成宇瞄准徐言锡的那支弓箭上仿佛有磁石一般紧紧地吸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少刻,徐成宇手中的箭如疾冲觅食的老鹰般飞出去,直指徐言锡。 既然徐言锡要她死,她也属实没有必要心慈手软救他一命。 陆其琛屏息以待,只盼这一箭能顺利打爆徐言锡的头。 徐成宇亦全神贯注的盯着飞出去的箭矢。只是谁能想到徐成宇这厮技艺不精,箭还没飞到徐言锡身边就已经像流星一样无力陨落。 陆其琛气愤道:“废物,这都射不中。” 须臾,徐成宇又从箭囊抽出一支箭瞄准徐言锡。 陆其琛静待这支箭给她带来她想要的结果,结果箭飞出去,秋岳正好回来看见。 陆其琛抢在秋岳之前大喊一声:“殿下,小心!” 陆其琛甩开缰绳,驾马急速前进,在距离徐言锡五米远时她奋力蹬了下马镫,用她跑五十米米的势头飞冲过去,终于赶在箭矢射中徐言锡之前替他挡下那支箭。 箭头擦过她的左臂,她顿觉左臂火辣辣的,一阵短暂又深刻的刺痛感直冲脑门。因为惯性,她的身体继续扑向徐言锡,直到扑到徐言锡身上。 陆其琛抱着徐言锡转了一圈,自己后背朝下,二人从马背滚下去扭在一起。 早在陆其琛提醒他有危险时他已经注意到那支朝他飞来的羽箭,骑马要躲过去。谁知道陆其琛一个飞扑,直接将他扑到在地,帮他挡下根本射不中他的飞箭。 二人就这么抱着在地上滚了一圈。 陆其琛双手挡在胸前压在徐言锡身。 陆其琛问他:“殿下,你没事吧?” 徐言锡没受伤,只是刚才滚的那几圈咯着身上的肉,有点儿不舒服。他蹙眉摇头:“没事。你打算这么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 陆其琛愣怔,脸上渐渐爬上一点儿不显眼的红,难为情地爬起来。 虽然徐言锡没受伤,但适才他们摔下马背,她是后背先着地,结结实实磕到了后背,这会儿稍稍一动,她便疼得眉头眼睛都邹成一团。 陆其琛顾不上疼,猛地坐起:“殿下您没事就好。” 徐言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本来也没事,要不是你扑过来,我也不至于摔这一跤。” 陆其琛不解:“啊?” 徐言锡目光越过她,落在他那匹马前方两步远的地方。陆其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支箭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确实,他躲得挺快的。如果不是她扑过来,他们两个也不用摔这么一趟。 徐言锡朝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会儿,拉住徐言锡的手站起来。 徐言锡摇头无奈道:“你啊,太冲动。”目光一瞥,他看见她左臂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她碎裂的衣料:“你受伤了?有没有事?我找人给你看看。” 说着,徐言锡上手扒拉她的左臂,检查伤口。 陆其琛低头看了一眼:“没事。” 秋岳姗姗来迟,着急道:“殿下。” 徐言锡道:“我没事,你送他回去找个太医看看。” 陆其琛忙道:“不用,不用,小伤而已。不敢耽误殿下狩猎。” 徐言锡道:“不耽误。” 三人还在讨论送不送陆其琛回去治伤一事,徐成宇驾马而来。他停在三人身边,高高坐在马背上,目光下视。 徐成宇故作抱歉状:“二哥,对不起,对不起。才我看见一只貂窜过去,射了一箭,不想没射中反而差点射中你。二哥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做戏就要做全套。 徐成宇假装担心徐言锡,前前后后看了徐言锡一眼,确认他身上是否有伤。 徐言锡道:“不曾伤着我。三弟箭法一向不错,今儿是怎么了?” 徐成宇得意地指着自己打来的猎物:“许是打了这许多,手有点些酸了。” 徐言锡淡淡道:“是么?三弟下次可要小心些,看准了再下手,否则打草惊蛇,什么都得不到。” 徐成宇道:“二哥放心,下次我一定看准了再动手。”徐成宇转而看向陆其琛:“二哥治下有方,秋岳已是数一数二的衷心,现下又多了这么一个可以为二哥舍身的人。三弟可真是羡慕二哥。” 徐言锡客气道:“三弟说笑了。三弟要是有心,想要什么没有?” 徐成宇笑笑,他吩咐秋岳:“烦劳秋大人把地上那支箭拿过来给我。” 秋岳二话不说转身捡起箭羽,他留心看了一眼,发现箭柄有一个“成”字。秋岳不做犹豫,回转身把箭递还徐成宇。 徐成宇和陆其琛都离去后,树林里只剩下徐言锡和秋岳主仆二人。 秋岳不服道:“殿下,三皇子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徐言锡道:“谁说他不是了?” 言罢,徐言锡撇下秋岳走向左前方。他停在一棵槐树下蹲下去,从杂草堆里捡起一根东西。秋岳举目看过去,细一看才看出来那是另一支箭羽。 秋岳急道:“殿下,这是?” 徐言锡仔仔细细看过箭身,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显示箭羽主人的信息。 秋岳狐疑道:“这莫不会也是三皇子落下的?” 徐言锡没答话,算是默认。 “殿下,三皇子狼子野心,不能再如此放任不管。” 徐言锡起身将东西递给秋岳:“收起来。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事不用我管,他太急于求成,自个儿已经露了痕迹。” 陆其琛到医工那儿拿了点药膏回帷帐自己敷。 她手臂的伤不严重,只擦破了一点儿皮,但因为流的一点血把破裂的衣服口子染的乱七八糟的,所以看着恐怖,让人误以为严重。 陆其琛脱下外衣,把药膏洒在伤患处。 不知道方才秋岳有没有看见她坐视不理的样子,如果秋岳看见了,现下他们主仆二人对一对口径,徐言锡一定不会放过她。 陆其琛苦恼不已,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个不属于她的乱局里越陷越深。 帷帐外,击鼓声起。 陆其琛匆匆换上新衣服撩开门帘出去,正好遇上徐成宇纵马飞驰而过,简直就是行走的“春风得意”。 徐成宇和他那匹马扬起的灰呛得陆其琛连打连咳了几声,差点没给自己咳出肺病来。 徐成宇堪堪停在皇帝驾前,徐言锡紧随其后而至。 可以想见,又是一堆乱飞的尘土打她眼前掠过。得,她又吸进去一堆废料,她简直快赶上古代版人形空气净化器了。 经清点,这次围猎徐成宇共打了二十只野兔,八只貂,一只鹿,三头野猪,一只狼,乃是今次围猎的佼佼者。 皇帝夸了他两句,问他有什么心愿。 徐成宇毫不犹豫,直截了当道:“儿臣想请父皇赐婚。” 皇帝原以为他会求珍宝,求殊荣,没想到竟是要他赐婚。皇帝问他:“你说说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宋将军之女宋玉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有更新~ ☆、第十八章 陆其琛只觉五雷轰顶,哦豁,这个徐成宇野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盯上徐言锡的位置不说,还看上了未来的嫂子。 这什么狗血的家庭伦理大戏。 陆其琛悠悠把目光投向徐言锡,静待他的反应。没承想,徐言锡这人演技精湛,情绪管理满分,她愣是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异样。 皇帝听见徐成宇的话没给什么特别的反应,面上仍挂着慈祥的笑,头一扭问宋将军:“爱卿,你怎么看?” 按她设定的原剧情,这宋家姑娘是皇帝一早就想好定给徐言锡做媳妇儿当太子妃,让整个宋家成为徐言锡最有力的后盾。 现在却做这副无关痛痒的表情,绝非真心。 陆其琛看看徐成宇,再看看徐言锡,三父子各怀鬼胎,合着这皇家三父子搁她这原作者面前搭台演戏呢。 “陆其琛,你干嘛呢?” 陆其琛头也不抬,单听声音她就知道是南池问她。 “看戏呢。” 南池左腿一划,跳下马背,走到陆其琛身边,顺着她看的方向扭头看去。大概二十米开外聚了一群人,其中那位身着深紫鎏金边戎装的中年男人独立高台上,傲睨万物。高台之下站了一群人,个个都敛声闭气,大气不敢喘一个。 宋将军作揖道:“多谢陛下,三皇子抬爱。只是小女年幼,且又淘气,还需老臣多加教导,现在言及婚嫁一事怕是早了点。” 皇帝点头,对宋泰的话表示肯定,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嘴里说的却是:“噢,太早了?不怕,朕想他应该不怕等。” 不知皇帝是否有意逗弄宋泰。 三皇子随即附和道:“儿臣愿意等。” 皇帝眉头一挑,觑眼看宋泰,像个沉迷恶趣味的孩子一样等着宋泰发话。 宋泰道:“老臣岂敢耽误殿下的终身大事。京中不乏有才有貌之女,而小女资质平庸,实在不敢高攀殿下。” “你也听见了,宋将军不舍得爱女早早嫁人。”皇帝笑得和善:“你的意思朕知道了。今岁你十七,也是到了谈论婚嫁的时候。朕会留意的,一定替你寻一个好好照顾你的贤内助。” 得,这出戏徐成宇落败。 陆其琛双手抱胸,转头看向南池悠悠问他:“你怎么现在才来?” 昨儿她在队伍里找了他很久也没见他,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南池答说:“昨儿吃坏肚子歇了一天。” 南池体弱,为给他治病,他六七岁的时候被北国送过来治病。这几年他身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北国正准备接他回去。 陆其琛道:“一会儿再找你,你先过去罢。” 南池眼中透露出深深的犹豫,似乎并不想过去。也是,古代皇权社会,在皇帝面前,哪有不发怵的?何况还是他这样尴尬的身份。 南池盯着徐言锡问陆其琛:“他是谁?” 陆其琛吃惊,南池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廷聚会,他怎么会不认得徐言锡?再一看,从南池的角度看过去徐言锡背对南池,他认不出徐言锡似乎也不奇怪。 “太子殿下。”陆其琛推了推他:“去吧,没什么好怕的。” 南池嘟囔一句“说的轻松”,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 及至皇帝跟前,南池行礼:“南池见过陛下。” 皇帝见他来,客气询问了两句他的身体如何便放他自个儿去耍。徐言锡,徐成宇和南池打了个照面便也各自散了。 到了下午,营中空地搭起高台为晚上的歌舞做准备。 暮色四合,夜色如深海,烛火如渔豆,营帐便如孤岛,旷野上一烛守一营,夜幕中晚风有意无意撩得人心难安。 陆其琛独立账外,看着头顶上方的那轮圆月,忽然想起那句“月是故乡圆”,难掩惆怅。不知道她父母好不好,也不知道她那些朋友们好不好。 秋岳从她身边经过,见她发呆,也抬头看了看:“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陆其琛回过神,匆匆答说:“今晚月亮挺圆的。” “想家了?” 陆其琛毫不避讳:“恩。” 秋岳不屑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想家。我没记错,你今年也十九了吧?” 陆其琛不满,反驳他:“瞧你这话说的,谁说大了就不能想家的?” 秋岳无意与她纠缠,只说:“别想了。走,去看晚会。” “我?我能……” “殿下让我带你过去。都到这儿了,还在账中窝着,多无趣?”秋岳道:“对了,你的伤严不严重?” 陆其琛挥了挥左臂说:“一点儿事也没……” 秋岳不等陆其琛说话,径自抓起陆其琛的手腕牵着她往外走。 陆其琛不乐意,又甩不开他:“有话好好说,两个大男人牵啥牵,多难为……” 秋岳不以为然,只道:“你这手腕怎的如此细?” “你管我。”陆其琛甩不开秋岳,索性任他抓着腕子,放弃反抗。 二人刚出去的两步,秋岳忽然回头指着他们东北角犹犹豫豫道:“那个……你知道澡堂在那儿吧?” 陆其琛没听懂他的意思,有点儿莫名秒道:“这不是废……”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我觉得男人爱干净是一件好事。” 陆其琛用力吸了吸鼻子,她隐隐闻到一股汗味,她面露嫌弃,微微侧了侧脸:“你不是昨儿才洗的,怎么也有味儿?你要去就快去罢,事真多。” 秋岳面露不悦,他明明是好心提醒陆其琛,结果却被倒打一耙,泼了一身的脏水:“你……行,算我多事。走。” 秋岳一路像遛狗一样拖着她出来,他们到了那儿,歌舞已经开始。徐言锡远远瞅见秋岳拉陆其琛过来,匆匆扫过二人一眼便举起酒杯向皇帝敬酒。 秋岳松开手让陆其琛自己玩,而他则去徐言锡身边伺候。 月色溶溶,琴声悠扬。少女们合着琴声划开轻灵的舞步,一舞一动,腰肢柔若无骨,婀娜多姿,眼波如秋水,巧笑如星光,摇曳的烛光伴着娇媚舞姿入鬓,挑染点点流光。 那些姑娘们一颦一笑堪称倾国倾城。 莫说陆其琛不觉看傻了眼,在场的男子,更是没有一个不像呆鹅一样痴痴盯着台上这些姑娘们看。 怪不得古时候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要换成她,这些美人就是想要天下她也只有一句话。 给! 不过还好,还好,她不是皇帝,做不出这种昏庸无下限的事。 陆其琛分出一点眼神扫到主位和副首那儿,皇帝和徐言锡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二人都以一种波浪不惊的眼神看着台上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再用一种见怪不怪的眼神傲视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陆其琛的目光和徐言锡的目光凭空对上,她急忙心虚的低下头。 目光一转,她看见落座西下首的南池也看呆了一双大眼。陆其琛向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目光,就这居然还是她笔下一心一意只爱女主的男主。 她怕是写了个寂寞。 陆其琛的目光迅速在场上溜了一圈,今夜营帐里大部分的人都聚到这儿来欣赏乐舞,余下那些无法前来的,都是要守夜的卫兵。 陆其琛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今夜大家看乐舞看得上头,无人关注她这个小喽啰,她正好可以抽空洗个澡。 她悄咪咪避开众人视线去了营帐的澡堂。 昨儿赶路赶了大半日,大伙舟车劳顿,流了一身的汗,所以好容易到了这儿,男人们寻空都去了澡房沐浴。可陆其琛一个女子哪能往澡堂那地方去,更别说是沐浴,她便只好憋了一天。今儿早上又是打猎又是替徐言锡挡箭,她跑前跑后又出了不少汗,新汗加旧汗,她身上都快捂馊了。 虽说众人都在前头凑热闹,但这毕竟是在公共澡堂,营中诸人皆可以自由出入,保不齐途中有人闯进来。所以她坐在浴盆里也十分不安心,常是冲一瓢水便要回头扫视一圈,再看看门口。 这么洗,她真是费心又费力,她没这个耐性也耗不住,于是随便冲了冲水便穿上衣服。 徐言锡出来解手,路过澡堂时漫不经心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只见窗上半掀的帘布后露出一只葱白细嫩又纤长的手腕。徐言锡不觉顿住,这腕子看着怎的如此像女子的手腕,目光一转,又看见她雪白纤瘦的后背。 徐言锡一惊,心跳如雷,背过身喝道:“谁在里面!滚出来!” 陆其琛听见徐言锡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手上的衣裳“扑簌簌”掉到地上,她耸肩抱胸,迅速下蹲。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个念头,她害怕徐言锡闯进来,害怕被徐言锡发现她的身份,更害怕死。 可情况越是危急,她的脑子越是转不开,就像是凭空被人泼了一团浆糊,把她所有的想法念头都糊成乱糟糟的一团。 徐言锡又问了一句:“是谁?快出来!否则我就叫人了!” 这是士官们用的澡堂,她一个女子怎会出现在此?难道是跟着伺候的宫女和女官?可她们有专用的澡堂,何至于来这儿?难不成是今夜献舞的那些姑娘们? 徐言锡见她一直不出声,厉声道:“你到底是谁?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了。” 陆其琛心里慌的不行,唯恐徐言锡不顾一切冲进来。此刻她身上穿着肚兜,假若徐言锡现在冲进来,别说她的身份曝光,就连她的身子也都会完完全全被徐言锡看到。 不,她不能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陆其琛强打起精神,换回她原有的嗓音弱弱道:“别……你别进来。小女换好衣裳马上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六点更新~ ☆、第十九章 陆其琛伸手摸到散落脚边的衣物,火速套上身。 徐言锡在外面等得不耐烦,问了一句:“好了没?” 陆其琛十五度角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徐言锡所在的位置。 即使她现在身份未明,他还是规规矩矩背对她,站得笔直,等她换好衣服自己走出来。 意外地,还挺正人君子。 “抱歉,我……我现在有些害怕,所以动作有点儿慢。但请你等一等,不要闯进来。”陆其琛佯装惊慌,说话的声音弱弱怯怯的。 看徐言锡的样子,他是打算做君子,只要她适当示弱,他必定不会闯进来。 她可以抓住这点为自己挣得逃跑时间。 果不其然,她等来了徐言锡的那句:“那你快点。” 陆其琛一把扯过搓澡用的巾子兜头盖脸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帘子冲到徐言锡身后一掌劈在他后颈。 一掌下去陆其琛自个儿都点儿蒙,她原本只想逃,怎么一掀帐帘,她的想法就变了? 这个动作几乎是出于她的本能,在不到一秒的时间控制她的大脑,进而控制她的动作,仿佛她的身体对这个动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下手的方向,力道根本无需思考,而是出于她不本能的条件反射。 她想这大概是习武之人本能的反应。 徐言锡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却已经迟了。他眼冒金星,晕晕乎乎倒下去前只看见一个包着头巾的姑娘撒开了腿越跑越远。 陆其琛怕被他跟上,故意绕了两圈,等到确认她已经甩开徐言锡,她才拐回自己的帷帐。火急火燎扎上头发,套上外衫,顺带手把巾子和换下来的衣服往被子里一塞,严严实实的藏起来。 徐言锡醒来后脑子有点儿迷糊,忘了前因后果,误打误撞走到陆其琛的营帐前。里头的灯亮着,不知道是不是陆其琛在进面。于是他试探性道:“陆其琛?” 一边说,他一边推开帘子进去。 结果一进来看到的却是陆其琛左脚踩在地上,右腿半曲着就裤子。陆其琛猫着腰看见徐言锡,又慌又尴尬,手一哆嗦立马把裤子提上来,匆匆拿起摆在床上的腰带系上。 陆其琛磕磕巴巴:“殿下。” 徐言锡看不上她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冷着脸正要说什么,眼皮一低,看见床上的被褥仿佛鼓出一个人形,被角处还露出一截藕粉色的肚兜。 徐言锡干咳一声,目光不自然地急转。 陆其琛注意到徐言锡的变化,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一闭,痛苦地看向徐言锡。另一边又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步子,遮住露出来的那一截肚兜。 她这个手怎么会这么笨!怎么能这么笨! 徐言锡无意让她难堪,更无意以捕捉她的难堪为乐。目光一顿,他隐隐约约又觉得陆其琛的难堪中似乎还藏着点儿恐惧。 徐言锡没有近前去掀她的床褥,好歹还是给她留了点遮羞布:“这时候了还不消停。毕竟是出门在外,收敛点。” 徐言锡目光一瞟,床边却没有看见多余的鞋。他心里不是没闪过一丝疑惑,但转念一想,许是陆其琛趁他不注意,顺脚把姑娘的鞋踢到床底下去了。 听徐言锡这意思,是误会她床上藏了个女人?陆其琛窘迫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细细密密的热汗。 好在徐言锡没有怀疑到她头上,事情还不算严重。 徐言锡露出鄙夷的一眼,转身出去。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这事多了伤身,你身上还有伤,自己注意保养。” 这个老色批自己满脑子颜色肥料就以为她也好这一口。 陆其琛支支吾吾:“是,是,属下记住了。” 现在送徐言锡这尊“大佛”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管他是不是误会她色迷心窍,只要他能麻溜离开,这锅她背了。 陆其琛脸烧的通红,咬咬牙:“殿下,您在这儿,属……属下不方便。” 陆其琛故意瞄了一眼床褥的方向。 徐言锡摆摆手:“你继续。” 言罢,徐言锡推开帘子,头也不回。 * 深夜,一场秋雨不期而至,雨打篷顶,雨声又密又钝。陆其琛辗转反侧,耳畔时不时传来对床秋岳沉重的呼吸声。 她睡不着。 这雨不知下了多久,在她越来越精神之际,雨声悄然停止。 陆其琛翻身下床,穿上衣服走出营帐。 除了守夜的卫兵,余者皆已歇下。营中静悄悄的,加之少了淅沥雨声凑热闹,深夜更是难掩寂静。 夜深无人的静谧与白日旷野的宁静截然不同。 夜深无人的静像是藏在黑夜里匍匐爬向心底深处的小虫子,意欲窥探人心深处最隐晦,脆弱的秘密。而白日旷野的静则是氤氲温泉,以最温柔姿态拥抱人心,让心底的忧伤和秘密自动上浮,拥抱安宁带来的温暖。 夜色清明,明月拨开厚重的云层露出皎洁月光,为数不多的星子嵌入夜空,犹如一粒又一粒的碎钻,闪着璀璨的光芒。 陆其琛散散慢慢走着,忽一眼看见南池与一卫兵鬼鬼祟祟的立于帷帐之后,一边说话一边交接什么东西。 她隐约听见那名卫兵说:“殿下,这是王妃让我交给您的。” 南池从卫兵手里接下一张纸,他打开看了一眼,旋即拿出火折子点燃那张纸。橘红色火焰快速蔓延整张纸,南池游刃有余的松开手。 那张纸犹如落叶,飘飘荡荡落入湿漉漉的泥地,火光渐弱,白纸在黑黢黢的泥地里化为灰黑色灰烬。南池一脚踩上去,把灰烬踩进湿润的泥土深处,浑身都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冷意。 南池不带感情吩咐卫兵:“回去吧,别让人发现。” 卫兵行了礼,转身没入夜色。 南池朝陆其琛藏身的地方走来,陆其琛没打算躲他。在他即将看见她时,她一步迈出去,突然在他面前出现。 南池愣了一愣,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出来溜两圈。”陆其琛挑眉问他:“你呢?” “一样,你出来很久了?”南池不放心,也不怀疑她是否看见刚才那一幕。 不过就是一封他母亲想尽办法让人送进来的家书,她怎么会不知?他那点小算盘,她不敢说一清二楚但摸个七八成还是没有问题的。 陆其琛为让他宽心,只说:“没有,才逛到这儿就看见你一个人溜达。” 南池在想什么,她很清楚。不就是怕被她发现他的秘密,而且如今她又在太子身边当差,他更怕她嘴巴不牢靠将此事宣扬出去。 陆其琛低下头不看南池,一边踢脚边的石子一边往前走,特意给他留出充足的时间让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打量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以此确认她没有对他撒谎。 陆其琛眼角扫到他已经放下戒备看向别处,伸出大拇指往外一翻:“走走?” 南池点头同意。 陆其琛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边的石子:“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喜欢方皓什么?” 南池一声干咳,漏夜寂静,陆其琛一个青壮男人问他这种问题? 这很容易让人误会。 陆其琛没等到南池的回答,抬头看看南池,换了一个问法:“这么问不合适?那我换一个问法,你喜欢男人什么?那么多漂亮姑娘……” 南池满脸的惊恐,立马反驳:“谁说我喜欢男人了?陆其琛,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毁我清誉啊。” “不喜欢男人?”陆其琛纳闷道:“这不对啊,既然不喜欢男人,那你为什么偏偏对方皓那么好?” 南池粗鲁丢下一句:“他不一样。” 陆其琛还是觉得费解:“他哪儿不一样?是比别人多了一双腿,还是多了一双手?” 南池嗤之以鼻:“越说越离谱。” 陆其琛突然转过弯来:“噢,他是和别人不一样,他长得比一般姑娘还好看些。” 南池一瘪嘴,脑子里自动浮现方皓那张好看又白净的脸:“他是好看,不过他不是一般人。” 听他这么说,陆其琛更是听不明白。 陆其琛反问他:“不是一般人?为什么?他怎么就不是一般人了?” 南池露出一个“尔等凡夫俗子怎么会明白”的眼神,他道:“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总之他和别人不一样。” 陆其琛轻叱一声,不屑道:“算了吧,我看出来了,你这明明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觉得他与众不同。” “随你怎么说。” 南池懒得和她争辩,二人并肩走了一段。 南池忽然想起昨儿听陆开明和方皓提起拳谱下落一事,他道:“昨儿我听你父亲说寻找拳谱之事已经有眉目了。赵帮主托人打听到拳谱似乎在南方。” 打从上一次陆开明设宴款待赵帮主之后,赵帮主便一直托人帮忙打听拳谱的下落。前两日赵帮主南方的兄弟听说了一点儿拳谱的风声便立马飞鸽传书告诉赵帮主。 陆其琛猛地站住:“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拳谱的下落有眉目,这对主线剧情来说是绝对的好事,可对目前的她而言算不得好事。按照她原先的设定,在找到拳谱之前南池就已经对她有了朦朦胧胧的情愫,跟着他们的感情应该在寻找拳谱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升温,最后他们心意相通,约定终身。 但现在南池不仅对她没兴趣,反而还一心扑到那个本来也应该喜欢她,默默付出的痴情男二方皓身上。 如果现在让他们南下寻找拳谱,她还困在反派太子身边,如何成行?这么一来,她原本定下的感情线基本可以算废了。 南池看到她眼中藏着他不懂的复杂情绪:“怎么了?找到拳谱你还不高兴?” 陆其琛不走心的笑了笑,心事重重道:“高兴,怎么不高兴。就是没想到赵帮主这么快打听到了拳谱的下落。” 她都忘了赵帮主这号人物原是她为了推动寻找拳谱这个剧情而设置的工具人。因为赵帮主只是个工具人,所以当初她偷懒,连个名字都没给人家起,只随便挑了一个姓氏就给他安上,结果她穿入这本书后把这茬给忘了。 现在剧情飞速向前推进,她身为女主却还在原地踏步,这不是开玩笑么? 她要有赵帮主这速度,早早把文完结,何至于眼睁睁看着男女主感情线跑偏。 当初她真不该去招惹赵帮主! 南池没多想,随口说了一句:“你父亲和方皓也很高兴。你父亲说等赵帮主再打听得详细一点儿就派人去南方找。” 陆其琛惊呼:“这么快就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六点更新~ ☆、第二十章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你家为了找这东西花了多少力气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还嫌太快了?”南池与她拉开距离:“诶,你是不是不想找拳谱?” 陆其琛委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拳谱肯定要找啊。” 拳谱肯定是要找的,但现在时机不对。总不能拳谱找到了,她的主线剧情也走完了,结果男女主的感情线凭空消失,反而走出一条男主和男配皆大欢喜的感情线吧? 那她还挂啥言情标签?应该贴个纯爱签才是。 南池来不及说话,头顶上方突然掉下来豆粒般大小的雨珠,稀稀疏疏落在他头顶,肩上,印出一个又一个雨点。 南池打开手中的油纸伞走到陆其琛身边遮着她。 南池道:“下雨了,我顺道送你回去。” 陆其琛没有推辞,躲在南池伞下让他送她回去。 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伞缘,溅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扑向南池和陆其琛。不知不觉,南池脸上肩上便覆上一层薄薄的水珠。南池撑伞的左手无意中也往自个儿的方向偏了偏。 起初陆其琛没发现南池的小动作,直到肩上森然冷意刺骨而来,她不得不耸肩搓了搓手:“下了雨,也冷了点儿。” 南池亦附和:“是啊。” 陆其琛一回头看见自个儿左肩湿了一大片,再一抬头却见油纸伞大半边都偏到南池那儿去了。 南池整个身子都被油纸伞保护得好好的,而她的半边肩膀却露出雨中,任凭雨水侵袭。 陆其琛揶揄他:“就这个水平,你也好意思帮别人撑伞?” 听见陆其琛的吐槽,南池那奇奇怪怪又幼稚的逆反心理突然返上来,故意说她不爱听的气她:“瞧你这话说的。你千万别误会,我原本也不是为了遮你。我主要是为了给我自己遮雨。送你,不过是看你可怜,顺路带你一程而已。” “尊老爱幼懂不懂?”陆其琛指了指南池又指了指自己:“老,幼。” “你可算了吧,我就只比你早生了两个月,你我年纪一样。” 陆其琛不和他废话,直接动手把他手中的伞抢过来,完完全全遮住自己,让南池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 南池恨恨道:“陆其琛,你讲不讲道理?这伞是我的。” 陆其琛昂首道:“噢,那又怎样?” 南池还是头一回看到抢了别人东西反而理直气壮的。南池咽不下这口气,动手抢陆其琛的伞:“还我。” 陆其琛手中握着伞转了一个大圈,伞面上的雨水被她甩出一个大圆圈,雨水顺着圆圈边缘洒出去,就像水晶帘一样美妙。随着陆其琛站定,她那像莲花一样绽开的衣袂也跟着一瓣一瓣落下来。 陆其琛笑,明知南池打不过她,还是故意逗他:“不服?那就来抢抢看。” 南池放狠话道:“你别以为我不敢。” 陆其琛乜斜他一眼,挑衅他:“是么?那你别傻愣着了。” 南池二话不说冲过去,陆其琛飞速转身,绕着南池转了一圈。雨水沿着她的伞边又甩出去一圈雨珠子,正中南池的脸,甩的南池一身都是。 陆其琛在伞下笑弯了腰,身子一颤一颤的,拿伞的手也抖得不行。 南池擦了擦脸上的水,委屈又无助:“陆其琛你好歹也是学武的,还讲不讲武德了?” 陆其琛一怔,脑子里不知怎地竟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目光扫过去只见南池浑身湿漉漉的可怜模样,心软道:“行吧,看在这伞的面子上,你过来,我遮你一段。” 南池哭笑不得,那伞明明是他的东西,她却这么振振有词的,说的好像那伞原本是属于她的一般。 陆其琛看出他眼底的不甘心:“不服气?那来抢抢看,你能抢到我就给你。” 南池还是那一句:“你别以为我不敢。” 陆其琛稳稳站定正盯着南池,她一手打伞,一手放在背后,俨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极具挑衅意味。 “那你来试试。” 南池被陆其琛的气势所震慑,浑身一震,不敢轻举妄动。南池突然笑起来,冲进陆其琛的伞下:“哎呀,抢什么抢,这伞这么大,足够两个人用。你爹说过,打架不好,你忘了?” 南池从气势汹汹到乖乖认怂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应接不暇。 看南池低眉顺眼认怂的模样倒有些像撒娇的二哈让她忍不住想笑。 这回换了陆其琛撑伞,陆其琛个子没有南池高,所以伞撑的也不高,约摸只比她自己高出一个头左右。 就这个高度,还是她为了照顾南池的高个,特意举高了。可对南池而言,这个高度到底还是勉强了点,他若站直了,伞会挡住他的视线,阻碍他走路。于是为了看清前路,他只能佝偻着背,颇为艰难的看脚下的路。 南池道:“你这样,我太累了,要不我来打伞?” 陆其琛看着自己打湿的左肩问他:“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南池一脸纯真的摇头,随即他指了指遍布他身上各个角落的雨迹道:“可是我浑身也湿透了,咱们算是扯平。” 陆其琛勉为其难递过去一个眼神,匆匆瞟了一眼南池。确实,比起她,他身上可没多少还干着的地方了。 陆其琛瘪瘪嘴,不情不愿的把伞递给南池。 南池接下伞乐开了花,他挺直后背,一把勾住陆其琛的脖子:“靠近点,这样你和我都不会被淋湿,咱还打什么架。” 一开始陆其琛不情愿,但为了挡雨,暂时只能先这么着。 南池扭头看见陆其琛领如蝤蛴,心下暗叹,他道:“都说方皓像姑娘,我这么瞧着,你其实也有点儿像姑娘。” 陆其琛伸手从外面接了一捧雨水甩到南池身上:“可闭嘴吧你。” 言罢,陆其琛不管南池,自顾自加快脚步。 走着走着,二人突然像赌气一样的比起速度,不多会儿二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没多久就变成了小跑,旋即二人轻快的笑声在雨夜漾开。 笑声之后,徐言锡站在营帐内透过窗子盯着二人看。 南池的生母是陆开明的小师妹,当初南池被送入都城,第二日就去见了他母亲的这位师兄。这今几年南池与陆家的联系越来越密切,南池十天的时间里有八天都在陆家待着。 陆家虽无一人在朝从政,但南池身份特殊……来往过密,终归不是好事。 * “殿下,看样子圣上分明是不希望您与宋家结亲。” 烛火慢摇,账内的光也随之微微浮动,而室内一应摆设和人却都静止不动。一静一动,连着今夜缠绵不止的雨声竟牵出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我知道。” 当年□□打江山时遇难边城,敌我军力悬殊,□□眼看就要败了,是宋泰父亲自告奋勇独领两千骑绕到敌军后头趁夜偷袭。 宋泰用了一夜的时间硬是把敌军八千人驻守东北角撕出一道口子,长驱直入,杀出一条血路与□□带来的精兵里应外合,将敌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当初边城一役,□□若是败北就不会有今日的王朝,更不会有今时今日的盛世。所以边城一战乃是□□成功打下大邑江山里举足轻重的一战。 可以说没有那一战的反败为胜,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大邑。 □□登基后,宋泰父亲便被封为护国大将军。 宋家虽非皇族,但□□看中宋家。 □□在世时对宋家出将入相,恩宠不断,而宋家父子亦不负□□所望,政绩斐然,对外勇拓疆土,对铁面无情内肃清前朝,本朝异心之人。所以多年来宋家在朝中渐渐也培养出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足以左右朝堂。 王者,身边能得一二有力的左膀右臂乃是一大幸事。但当这有力支持者羽翼渐丰,有了不受控的可能之后,即便宋家今时今日并无二心,亦无谋反之意,但对于主宰天下生杀之事的王而言,如此幸事终究成了一个隐忧,如芒刺背。 □□驾崩后,徐元祁便有意开始在朝中培养新兴势力,削弱宋家权势,以达到牵制宋家的目的。 “殿下,那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宋姑娘那边还继续吗?” “为什么不?我认定的东西也好,人也罢,我一定要得到。”徐成宇侧目:“杨力,我总有办法让宋泰求我娶他女儿,让宋玉君非我不嫁。” “是,殿下足智多谋。无论什么,只要是殿下想要的,殿下一定都能得到。” 徐成宇觑眼看他,笑得意味不明:“挺会拍马屁的,我喜欢。” “殿下。” 营帐外有人求见。 杨力看向徐成宇,在等徐成宇的意思。徐成宇没看他,也没说话。杨力明白徐成宇的意思,他这是不想大半夜的被不要紧的琐事打扰。 杨力问外头求见的人:“什么事?” 外头的人像是有些为难,他犹犹豫豫试探道:“可否容属下入内详细禀报?” 杨力再次看向徐成宇,大半夜来找,还非要见到徐成宇才能说的事,他不敢逾越发言,只能等徐成宇发话。 徐成宇终于还是发话让门外的人进来:“进来。” 闻言,外头的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行了礼:“见过殿下。” 徐成宇没看他,倒是杨力先开了口:“什么事?” 那人欠了欠身,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奉上:“殿下,宫里来了信。” 宫里来的信,除了那位再没有别人。杨力下意识看向徐成宇,但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只匆匆一眼便赶在徐成宇看过来之前立即低了头,不再看他,也不看来送信的人。如果把他比作鸵鸟,那么此刻的不看,不掺和就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徐成宇终于低下他不可一世的头颅不带任何感情的看了看那人。他注意到那人脖子有一块月牙形的灰棕色胎记,这块胎记他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新奇。目光下移,那人手上捧着的淡黄信封上写了一行字。 三爷亲启。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一章 前两日赵帮主来找过陆开明,说是拳谱的位置大概打听到了一些。赵帮主劝陆开明着手张罗人南下去找。 南下之事,陆开明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打算,这事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杨容约摸猜得到他是怎么想的。 这夜歇息前,杨容和陆开明说起南下之事。 杨容一面收拾陆开明换下来的衣裳,一面问陆开明:“老爷,赵帮主的朋友真的在南方打听到了咱家的拳谱?” 陆开明坐在杨容铺好的床边脱鞋,从唇齿间挤出一声低沉又轻飘飘的“恩”。 杨容听出他的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他把心思飘到哪儿去了。不过她也不在乎陆开明心思在哪儿,她只在乎拳谱的事。 杨容问他:“老爷打算让谁南下?” 陆开明脱下一双鞋,向后仰倒,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躺下,一把将褥子扯过来盖在身上:“自然是方皓,除了他还能有谁?” 杨容收拾完陆开明的衣裳挂上木施,慢慢走向床边矮身帮陆开明摆正他脱下的一双鞋。 杨容道:“我一猜你就是这么想的,可方皓他怎么能去?他毕竟是收养的。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但他的来历……老爷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放心让方皓去?” 陆开明闭上眼睛,像是已将入梦境,故而声音也轻轻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相信方皓。” 杨容大为不满:“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用,非要让一个外人去,我看你老陆家的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开明睁开眼,语气一般:“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其琛现在在哪儿?我就算想让她南下又怎么样?她能去吗?” 杨容起身一屁股坐下,满脸的不高兴,嘟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开明心里清楚这不是试一试的问题。 其琛的性子他清楚,她虽然有顽劣的一面,但在大是大非上一向有担当,绝不推脱。他如果开口让其琛去,其琛必然会想办法,可现在陆其琛为他人卖命,身不由己,一举一动皆要看人眼色。 他若为这事去烦其琛,只会给孩子心里添堵。 陆开明翻身向里,不耐烦道:“好了,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熄灯。” 既然陆开明已经打定主意,杨容无话可说。陆开明这人天生大男子主义。在他看来男子是一家之主,应当拥有绝对的权利。所以他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也不容许别人置喙。 杨容气呼呼起身走到连枝灯那儿鼓起嘴“呼”的一声吹灭烛火。 杨容心气不顺道:“倔老头。” 熄了灯,屋子里一下子暗下来。杨容的双眼习惯了明晃晃的烛火,现下眼前一黑,骤然没入黑夜,双眼就像瞎了一般无法视物。 杨容抬起双手在黑夜里摸索着爬上床。她知道陆开明习惯睡外侧,所以上床的时候故意屈膝单跪在陆开明的关节处,下压全身重量。陆开明冷不防遭此“袭击”,“嗷”的一声,叫了一嗓子,立马疼得坐起。 陆开明又气又疼:“没长眼睛啊?” 杨容示弱:“对不住,对不住,太黑了看不见。” 杨容嘴上说着“对不住”,脸上却笑开了花。随后趁势又一个屈膝跪在陆开明另一只腿的关节上爬到里侧盖上被子。 陆开明刚躺下又挨这一下,真真是始料不及,毫无防备,以致他疼得又“嗷嗷”叫了两嗓,登时坐起。 他知道杨容是为他刚才那些话跟他置气,故意为之,但夜深到处都黑黢黢的,视物不清情有可原。他若为这事怪杨容,杨容一定不认,说不定还会和他闹一通,所以再疼再气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陆开明倦眼乜斜道:“你这个老太婆是要我的命啊。” 杨容充耳不闻,沾床就睡。 陆开明揉了揉膝盖,悻悻躺下。 * 第二日一早郑琦来报在距离营地方圆不到百里处发现虎豹出没,恐有袭击营地之祸患。徐言锡听闻,当即命人前去搜寻捉捕。 虽说此行驻扎之地就在猎场内,附近出现虎豹之类的猎物并不稀奇,但为安全计,一般而言,营地的择址距离猎区常有百余里,防患于未然。 现下营地附近出现猎物,且又是如此凶猛的野兽,若不尽早解决,万一野兽趁夜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徐言锡和秋岳拐过一个帷帐,忽然听见帷帐后头传来三皇子徐成宇和杨力的声音。 杨力:“殿下,昨儿那封信若不回,那……” 徐成宇急转身,送杨力一个不悦的眼神:“你管我?” 杨力忙低下头,连连摇头:“属下不敢。” 徐成宇像是感应到现场除了他和杨力之外还有第三人,忽地扭头朝身后某个地方看过去。徐言锡和伸手挡住秋岳,带着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徐成宇的目光。 徐成宇目光旁略,没瞧见什么人,只当自己多心。 徐言锡和秋岳趁机从另一头绕出去,躲开徐成宇和杨力。二人走出去没多远便碰上四处瞎逛的陆其琛。 陆其琛远远地欠了欠身:“见过殿下。” 徐言锡颔首:“身上的伤如何了?”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许多了。” 徐言锡走出去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身吩咐陆其琛:“去告诉郑琦无论今日有没有找到那只畜生都来回禀一声。” 陆其琛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心里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又迅速被她赶着答复徐言锡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陆其琛:“是,属下这就去。” 陆其琛没多想,转身就去通传。 秋岳看她远去的方向,心里直犯嘀咕。秋岳犹犹豫豫道:“殿下,陆其琛去的方向……” 徐言锡意味深长的看了秋岳一眼,没说话。 陆其琛沿路走过去,忽在一顶帷帐后听见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言语中还反复提及徐言锡的官配宋玉君。 因牵涉徐言锡,陆其琛留了心,慢慢停下脚步,附耳过去。陆其琛扒着帷帐边缘,悄悄摸摸把脑袋探出去,露出半只眼睛看说话的人。 “殿下,属下派人打听过了,下个月初一宋玉君会随宋夫人去普照寺进香。属下还打听到玉君姑娘每次去普照寺进香都会在庙里用斋饭,稍作休息,大概日落前打道回府。宋姑娘常住的那间厢房,属下也打听好了,就在寺庙内院左起第一间。”杨力不无讨好道:“这是殿下的好机会。” 徐成宇低眉:“下个月初一……” 那可没剩下几天了。 杨力在徐成宇身后跟了这么些年,对徐成宇,他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但至少也敢拍着胸脯说他对徐成宇的了解已经达到七八成。徐成宇只要眨眨眼,他大概都能猜出徐成宇的想法:“殿下放心,人手,东西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保证不耽误殿下的大计。” 徐成宇舒眉一笑,很满意杨力干净利落的办事速度:“让他们手脚麻利点,务必做到滴水不漏。” 杨力笑得狡黠,十足十的恶人嘴脸:“殿下放心,那药我已经让人试过了。一喝就倒,不省人事,就是抬着她上蹿下跳她都醒不过来。到时候我让他们把药掺进香炉里面,等咱一进去就旧的换出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你办事,我放心。” 杨力得了徐成宇的夸奖,高兴的眉飞色舞。 徐成宇和杨力似乎已经说完话,陆其琛缩回脖子,背靠帷帐。听他们的意思,怕是要把魔抓伸向宋玉君,又是下药又是安排人手,莫不是…… 此地不宜久留,陆其琛拔腿就走。 徐言锡突然叫住她:“陆其琛。” 秋岳猛地一眨眼,难以置信的看向徐言锡。他暂时没弄明白徐言锡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叫住陆其琛,尤其还是在他们明知陆其琛偷听徐成宇和杨力说话之后。 陆其琛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瞳孔地震,脚下更是突然僵住,进而发展成全身僵硬。她第一反应不是回应徐言锡,而是去看徐成宇。 这种时候,什么礼仪,什么表面功夫都抵不上她根植心底深处的求生欲来得重要。 陆其琛低下头,微微侧过脸,视线的角落里正好扫到徐成宇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就地正法。 徐成宇知道了!他知道她偷听了! 这种危急时刻不装死必死无疑,装死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陆其琛装作不知道徐成宇他们在身后,只向左转了半身:“殿下,您还有什么事吩咐?” 徐言锡泰然自若:“让他们一有消息就来回禀,别耽搁了。” 陆其琛朗声应了,回身正要迈开步子飞奔出去,岂料徐成宇开口了。 徐成宇领着杨力大大方方从帷帐后面走出来,遥向徐言锡欠身问好:“二哥。” 徐成宇就在陆其琛身后,她属实无法装作没听见。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转过来欠了欠身:“见过三殿下。” 现在是拼演技的时候,虽然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但她绝不能先露出马脚。否则就是□□裸的给别人递刀子,让对方光明正大宰她。 徐言锡见他出来,慢慢吞吞走过来:“三弟怎么在这儿?” 徐成宇道:“今儿天气好,随便逛逛。” 陆其琛独自站在一边,脚底便似是踩在一块顶板上一样不自在。 “是,今儿天气好,暖和了不少,确实是个随处逛逛好时候。”徐言锡视线偏移,目光落在陆其琛身上:“别愣着了,去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办完了便回去歇着,好好养伤。” 陆其琛如获特赦令,脚底抹油就要逃。 不成想,徐成宇叫住她:“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二章 徐成宇开门见山:“二哥,昨儿我在林子里丢了点东西,今日打算去林子找找。可你知道的,为这点小事要兴师动众让大伙儿进林子帮我找,父皇肯定不答应。不知可否向二哥借个人帮帮忙?” 徐言锡笑笑:“三弟客气了,你想借谁?” 陆其琛心一惊,大感不妙。徐成宇当着徐言锡的面唱这么一出,摆明了是冲她来的。 一定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徐成宇目不斜视,大手一指,直指陆其琛的脸:“就他了。” 徐言锡似有犹豫,深深看了陆其琛一眼。徐言锡正欲说点什么,徐成宇便开口打断他。 徐成宇道:“二哥,你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从前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无论向你讨什么你都会给我们。怎么现在却不肯了?怕不是当了太子之后便不顾手足之情了?” 徐言锡哑然失笑:“瞧三弟说的。不过就是借个人手而已,没什么不同意的。只是他昨儿刚受了伤,我原想让他回去好好歇一歇……” “我倒是想借秋岳,但秋岳是二哥的得力助手,我委实不好开这个口。不过话说回来,二哥待下还是这么温柔体贴。可治下要是太温柔了,难保底下的人不会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二哥还是得有点威严才好管得住人。”徐成宇顿了顿:“二哥放心,找个东西而已,不费力。三弟保证不累着二哥你的人。” 徐成宇竟然卖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其琛把她最后一点希望都放在徐言锡身上,但徐言锡反手给了她致命一击。她眼睁睁看着徐言锡轻点脑袋答应徐成宇。 陆其琛:“殿下……” 徐言锡安抚她:“你去罢,找到就回去歇息。” 徐成宇紧接着叮嘱陆其琛:“忙完就到营地大门候着。” 陆其琛心里虽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嘴上只能乖乖认怂:“是。” 陆其琛传完话,返回营帐拿了点东西才去营地大门口等徐成宇。 徐成宇说他昨儿在林子里掉了一枚透雕龙凤虎纹玉佩,今儿一定要找出来。陆其琛也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不论他丢了一枚玉佩这事是真是假,即便他真丢了一枚玉佩,对于他这么一个坐拥金山银山的皇子而言,那枚玉佩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真正要的不是那枚玉佩,而是要她这个蝼蚁的命。 她,徐成宇还有杨力一人骑了一匹马深入林中腹地。 他们三人一人一匹马,原本是徐成宇在前,她和杨力并肩殿后。后来渐渐地变成她独行在前,徐成宇和杨力相隔殿后。 极目远眺,前方五十米开外有一处断壁。 陆其琛感觉得到现在她后面正有两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掏出□□对准她的后脑勺来一枪,让她脑袋开花,血溅当场。 她背脊发凉,索性不再想怎么躲开的事。与其被动挨打逃命,倒不如她主动出击,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惶惶不安。 陆其琛半回身指着远处的断壁:“三殿下,陆某去那儿找找看。” 徐成宇眨眨眼点头。 陆其琛双腿夹紧马腹,双手握紧缰绳驾马过去。行至断壁前,陆其琛侧身跳下马背,堂堂正正把后背露给徐成宇。 徐成宇看见陆其琛的后背,嘴角勾起一个阴狠的笑。他头也不回朝身后的杨力伸出手,杨力马上会意,从挂在马背上的行军袋里拿出□□和箭,好好装上后才递给徐成宇。 徐成宇拿到东西怼到眼前瞄准陆其琛的脑袋,扣动扳机。 “咔嗒”一声,短箭飞出去,直至陆其琛的后脑勺。陆其琛隐约听见弓箭刺破风的声音,她一脚踩上脚边的石子,刚转过身,那支箭正好刺中她的胸口。陆其琛大喊了一声,随即倒地滚落断壁。 她那匹马受了惊,低吼一声后远远跑开。 徐成宇放下□□,双手搭在马鞍上吩咐杨力:“过去看看。” 杨力:“是。” 杨力下马走到断壁边上伸长脖子探下去一眼,只见陆其琛侧卧着倒在荆棘条之下,身下还压着一片荆棘条,而她心口处还插着弓箭。她身上脸上被荆棘刮出许许多多的血痕,衣服上也被划出许多道破口,划痕处的烂得七七八八的。 杨力定睛看了一会,不见她出气儿。 杨力大概扫了一眼,那底下荆棘丛生,他要是翻下去,皮都得刮下来一层,他单是想想都觉得浑身疼得不行! 杨力望而却步,装模作样走下去两步,大概看了一眼便回去向徐成复命。 杨力道:“殿下,他断气了。” 徐成宇收起□□,杨力转身上马把徐成宇递过来的□□好好收起来。 杨力道:“殿下,咱们回去怎么说?太子殿下那儿会不会怀疑咱们?” 徐成宇云淡风轻抬头看了看拔地而起的树木,树枝上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遮天蔽日,好似华盖一般挡在上方:“这么大的一个林子,走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何况还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侍从?” 徐成宇目光旁掠:“贱命一条,皇兄总不至于为了他找我要说法。” 杨力心下一凛,这话他怎么听怎么刺耳。 杨力笑得像条讨骨头吃看家狗,极尽讨好:“殿下所言极是。” 言罢,二人骑着马远去。马蹄声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林子里重回一片寂静,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陆其琛睁开眼,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吸气。 今儿降温,天一下子冷了不少。冷冷的空气陡然被吸入鼻腔便好比有人拿了清凉油怼在她鼻子底下,可劲儿让她闻。 那冰凉凉的气味还有感觉直冲她天灵盖,顺道攻略她脆弱的鼻腔,让她头疼不已。 陆其琛稍稍回过一点神,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布全身的丝丝拉拉的刺痛感,一波又一波,无休无止。而这其中又以她右半侧身子和手臂的疼痛感最为明显,最为刺激她的神经线。 陆其琛侧过脑袋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右臂被身上的经济刺出几个血点子染红,大面积染红她半截袖子。她身上的荆棘条已经被压弯,荆棘条上一半的刺扎入泥地里,而另一半尖利的刺上则挂着尚未干涸的鲜红血迹。 见此情状,她既后怕又觉庆幸,还好她脸下那块正好避开了荆棘,否则她的脸非被戳出几个血窟窿不可。 目光偏转,她看见心口处还插着徐成宇射出来的那一箭。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用力拔出箭头丢在一边。拔出箭头后,她身后除了衣服多破了一口子之外,再无其他变化。 徐成宇偷袭她的这一箭,压根就没伤着她。 今日多亏她留了一个心眼,特地返回营帐穿了一件防刀防剑的金甲衣。打她知道徐言锡要她近身伺候的那天起,她便悄悄去做了这件金甲衣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陆其琛拿出她藏着靴子里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劈开缠绕她前后左右的两根荆棘条。 徐成宇和杨力一路不紧不慢,约摸一个时辰后二人到达营地。进入营地,徐成宇下马走向徐言锡所在的帷帐。 正巧,徐言锡就在帷帐里。 徐言锡埋头擦拭佩剑,眼角忽然瞧见外头一束金晃晃的光打在帐帘之后,瞬间给账内带来不少光亮。 徐言锡嘴角哦勾起一抹笑,起身收起佩剑递给秋岳:“三弟坐。” 徐成宇刚一坐下,后头便有宫女紧随其后进来奉茶。那是个玉面鹅蛋脸的小姑娘,低眉顺眼,娇羞点点,看得徐成宇心痒痒。 小姑娘放下茶便出去了,只徐成宇像被勾了魂似的,看个不停。 徐言锡看见了也只当没看到:“三弟回的这么早?东西找到了?” 徐成宇却不回他,自顾自说起刚才那个小宫女:“果然还是皇兄宫里的水土养人,就连宫女儿也出落的这么水灵。” 徐言锡略扫他一眼,重新问他:“三弟可找着东西了?” 徐成宇回神,拿起茶碗慢慢悠悠抿了一口,齿间便有淡淡的清香散开,一路下沿散入脾肺,也不知是那姑娘身上的香气让人心神安宁还是手中这碗茶更让人魂牵梦萦。 “找着了,多谢皇兄。”徐成宇将茶碗放在旁边的石面方桌上:“皇兄,三弟有一件事对不住你。” 徐言锡眼皮一台,淡淡然:“什么?” “皇兄早上借我的那个侍卫,不小心在林子里走丢了。我和杨力在林子里来来回回找了三趟也没找到他。”徐成宇淡淡幽幽朝杨力那儿看了一眼。 杨力会意,欠身抱拳向徐言锡请罚:“都怪属下只顾着找东西,没注意他。请太子殿下责罚。” 徐成宇留心看了徐言锡一眼。徐言锡的反应很平淡,好像只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一样稀松平常,也不知道徐言锡是故意跟他装模作样还是真心实意不在乎那个人的生死。 反倒是秋岳眼神晦暗不明,叫人看不透。 可按理说不应该啊。 徐言锡一直很爱护手底下的人。 徐言锡道:“林子那么大,人走丢了也不稀奇。三弟不必自责,我一会儿派几个人出去找找,不妨事。” “皇兄不忙,我才回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林子里找了。” “如此便好。” 徐成宇起身:“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他们找到人会来和皇兄禀报的,皇兄安安心心等着便是了。” 徐言锡点头道:“三弟想的周全。” 徐成宇走出营帐不远,回身看向徐言锡的营帐,丢过去一个轻蔑的眼神:“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来或许还不如我。好歹是近身跟着的人,他说不找就不找。”徐成宇转动扳指:“人说太子他护犊子,看来这话也不可尽信。” 秋岳确认徐成宇和杨力已经完全走远才问徐言锡是否要再派点人手出去找一找陆其琛。徐言锡摆摆手,示意他不要。 秋岳不解其中意思,但隐隐又猜得到几分:“殿下不想他活?”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三章 只是秋岳不明白,徐言锡为什么不想陆其琛活? 他细细想来,陆其琛除了那日偷听他和公主说话这事之外并没有过分的举动,而他后来又仔仔细细重新查过陆其琛的背景。 陆其琛家世清白,与皇室,朝中诸员也没有利益关系,陆其琛不可能是废太子的人。而且从今天这事看,显然陆其琛也不是徐成宇的人。 何况昨儿陆其琛才舍身救了徐言锡,按徐言锡的性子,忠心护主之人,即便再无能,再废物,徐言锡也不会起杀心。 但偏偏今儿早上徐言锡明知道徐成宇和杨力在帷帐后面说悄悄话还故意支使陆其琛往他们的方向去…… 到后来徐言锡甚至故意喊陆其琛的名字,让陆其琛暴露。 他不是傻的,徐言锡就更不是,他们都知道徐成宇打的什么主意。 徐成宇那样多疑的一个人,他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可秋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徐言锡为何对陆其琛如此忌惮。 徐言锡幽幽开口:“心里有小算盘的人,留着也是祸患。” 聪明是好事,可如果这聪明不能为他所用,再聪明也是毫毛斧轲。 徐言锡又道:“贱命一条有什么可惜的?不值得咱们大费周章去救,更不值得为他把我们和三皇子矛盾摆到台面上来。” 况且即便他们现在去找,应该也已经迟了。以徐成宇办事的风格,他不会只是单纯丢下人不管就会来。 * 今日艳阳高照,南池心情不错,骑上马在营地附近绕了一圈。他回到营地大门口刚巧碰上两个从林子里出来的卫兵。 二人经过大门,守门的卫兵便问他们:“人找着了吗?” 他们摇摇头答说没找着。 守门的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不对啊,你俩这出去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回来了?” 那人答说:“太子身边的人丢了,太子自个儿都不着急,我们急什么?况且……”那人鬼鬼祟祟环顾四周,确定四下并无旁人之后才在守门人耳边轻声说:“三皇子身边的杨力说了,让我们机灵点儿。这意思不是摆明了不让找?我们做做样子随便找找就得了。” 守门人心内恶寒,这人什么来头怎么会得罪三皇子?好好一个人被丢在林子不管生,也不管死的。 “这人犯了什么错?” 那人双手交叠藏进袖口,连连咋舌:“谁知道呢。总之往后大家伙做事都警醒点儿,皇家这碗饭可不是好吃的。一个不小心连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结果人稀里糊涂就没了。” “这是死……死了?” 那人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抹脖子嗝屁的动作:“我觉着是。” “丢的这人是哪个?” “近来新跟着太子殿下的侍卫,仿佛是姓陆。”那人努嘴冲向身后那片林子:“你看看,这一大早的就被人丢前边那边的林子里,多惨!” “太子殿下一向厚待手底下的人,怎么没找也不追究?” “那可是三皇子,是手足,一个新来的侍卫算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随便丢,不值钱。”那人摇着头,大有朝不保夕的胆战心惊:“皇家的人,面上再和善,背地里也都是一回事。” * 陆其琛劈开荆棘条,抖了抖身上的灰,颤颤巍巍站起。还好,身上虽然被扎了几个窟窿,但都不是重伤,除了疼点,不妨碍她活动。 陆其琛从怀里一小枚竹节形状的白瓷哨子,她吹响哨子,哨音响彻这片空荡荡的林子,除耳畔轻细的风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她的马没有回来。 这贪生怕死的马!一遇到危险就丢下她自个儿跑了! 陆其琛摇头叹气,默默把哨子收回怀中,开始找回去的路。 她在这一带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但就像鬼打墙一般,无论她往哪儿个方向走,周围的树也好,野草野花也好,长得都差不多。虽然前方有路也有光,但她总也走不出去,更别提找到回去的路了。 她绕了两圈后终于想起来在经过的路上留下点痕迹,可后来她发现原来她走的每一条都是新的路,可她就是走不出去。 该死,她迷路了。 徐言锡这小子!明知道徐成宇这个小心眼的在和人说悄悄话还故意引诱她经过偷听,跟着转手把她送给徐成宇当免费的苦工,害她性命!不就是偷听了他和朝阳公主的不伦恋么?她也没打算往外说啊。至于这么小心眼记恨到现在?堂堂一个太子,心眼比针尖还小。 亏她昨天还救徐言锡这个白眼狼!结果他反手就要杀她。他那颗心怕不是在煤堆里滚了成百上千遍了,实打实的黑心肝! 陆其琛横手一挥匕首,扎进身侧的树干。 徐言锡,你小子给老子等着,咱这梁子结大发了。 陆其琛满心满眼盘算起该怎么找徐言锡算这笔账,忽然身后挂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还不等她回过头,她又听见轻轻的风声中陡然混入一声怪异的震响。陆其琛背脊一凉,隐隐感到不妙。 她迅速回头,骤然看见一只两米多长的金钱豹前爪抓地,前半截身子匐在地上,屁股向上拱起,长长的尾巴翘的老高。而那豹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看,似是把她视为猎物,随时随地都可能朝她猛扑过来。 陆其琛吓了一跳,不敢叫也不敢动,心乱如麻。 她恍恍惚惚想起今儿早上大伙儿提了一句附近有虎豹一类出没的事情,谁能想到竟真叫她给碰上了! 不行,越是危急时刻越是不能慌。 猛兽阻路,但凡她有一丁点儿慌,必死无疑。 一人一豹,四目相对。 寂静林中,金钱豹睛射凶光,时不时发出蠢蠢欲动的喉音,似乎已经做好随时跳起攻击陆其琛的准备。 两相对峙,她和豹子只隔了不到八米。 金钱豹猛然长啸一声,两只爪子一按,向上跳起扑向陆其琛。陆其琛见状,身子迅速一闪,绕到金钱豹左侧。 她很清楚现在是拼速度,拼身手敏捷度的时候。 她不能有一丁点儿的犹豫。 陆其琛趁那豹子还没看过来,随手抄起身边一块崎岖不平的石头冲向豹子。她右脚点地跳起横跨坐上豹子的后背。眼看豹子两只前爪就要离地,掀起半身甩下陆其琛,她二话不说举起石子朝豹子的面门猛砸下去,另一只手则紧紧揪住豹子腰上的皮肉,防止自己摔下去。 她自知以她的体重量要想压制金钱豹,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只能趁她这第一下砸下去,豹子脑袋开始晕乎的时候疯狂砸下第二下,第三下,直到豹子倒地才能停止。 那豹子挨了陆其琛的第一下,脑子是有点儿晕乎了不假,但也越发了性,前仰后踢的,势要将陆其琛从背上甩下去。 陆其琛被甩了两轮,眼前微晕,但她不敢掉以轻心,疯狂抡起石头,一下又一下对准豹子的眼睛,鼻子,狠狠砸下去。 不一会儿,豹子的脸被砸得稀烂,眼睛,嘴巴,鼻子里都迸出鲜血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豹子的攻击弱了不少,体力也明显跟不上,原本激烈的抗争也渐渐平缓下来,只是豹子嘴里却仍是气喘不止。 陆其琛乘胜追击,甩手丢掉手中被豹子血水花了纹路的青石,同时另一手松了豹子腰上的肉。陆其琛右手扳住豹子的下巴,左手扭着它头部,使劲全身力气狠狠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响,豹子应声倒下,连带着她也被甩在地上,左腿被豹子死死压在身下。 她刚穿入这本书时,打从心眼里不喜欢自个儿条件反射似的拳脚功夫,但今天,此时此刻她头一次由衷的感激她高强的武力值设定。 要不是她这个角色有底子,就她真实的力气去砸那头豹子,还真不一定是她死还是豹子嗝屁。 金钱豹躺倒在地,口鼻皆已经不吐气。 陆其琛后怕不已,这才惊觉她身上已经冒了一层的冷汗混着早先的血水浸湿她的里衣。 她躺在豹子身下,浑身酥软,连推开豹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打死她,她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赤手空拳对上一只豹子,并且还放倒了它。 这样想着,她突然又大笑起来。 人的精神在经过高度的紧绷后突然放松下来就容易有那么一阵的“失心疯”,身上虽然还没有力气,但精神上已经在做“日光浴”,无限舒爽。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这是她的幸运,但一定会成为徐言锡的不幸。 陆其琛也不知道她在豹子身上躺了多久,待到她左腿隐隐有些发麻,她挣扎坐起,极为艰难的推开压在她腿上的那一坨沉甸甸的死肉。 推开金钱豹后,她缓了一口气,从靴子里抽出匕首。 这是她第一次赤膊打下一只豹子,现下她是没有力气拖着这坨死肉大老远走回营地了,只好先把豹子身上的皮扒下来带回去。 好歹当个纪念品,就像别人出门旅游都会随手带一个当地的纪念品回来。 这豹子皮勉强就算她到此一游的纪念品了。 不过刚才打豹子已然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此刻她手上的力气所剩无几,连拿一把匕首,手力都虚得不行,下刀不准也不利索, 她现在的手劲下刀有点儿勉强,她揎拳掳袖,先转了转腕子,再缓了缓手劲,跟着又转动脖子,活泛开身子,最后对准豹子一刀劈下去,划出一道口子。 她没剥过动物的皮毛,所以下手也毫无章法,常是刀划到哪儿割哪儿,也不管哪个方向顺着肉会好割一点。就这样,她割下来的那部分皮毛常常这儿带一块肉,那儿又连一块肉的。 “陆其琛!” 陆其琛听见人叫她,急急转头看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四章 南池骑了一匹白马停在三十米外的树丛后面,伸长了脑袋往她这儿看。她极淡定的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还别说,南池骑白马的样子还真有点儿白马王子的风范,真不愧是她精心设定的男主。 模样俊,身段好,还风度翩翩的。 比那个不知所谓的徐言锡不知好少多少倍。 若是南池能再早一点儿,赶在她打豹子之前来救她,她就认了他这个白马王子的头衔。 噢,不对。 就算南池真的赶在豹子出现那一刻从天而降,凭他的胆子他也绝不敢来救她,他只会把她往前一推说“我相信你可以的”,然后麻溜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到时还是得靠她自己放倒豹子。 南池走近一看,陆其琛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出好几个窟窿,窟窿边缘处破破烂烂的,还糊着干涸的暗红血迹。再一看,她额前几缕发丝凌乱的散下来,其中几缕发丝已经被鲜血糊在脸上,而她嘴角,鼻子都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目光下移,她手上握着沾满血迹的匕首,手上也是鲜血淋淋的。而她身边躺着一具豹子的死尸,豹子身上的皮都已经被扒下来,只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红一片白一块的,倒是有点儿像肥牛片,但颜色远没有肥牛片那么诱人。 平地忽然挂起一阵风,卷着豹子的血腥气扑向南池。他胃里猛地泛上一阵恶心,他捂着嘴立刻别过脸做干呕状。 南池道:“你……你干什么?一早上没见,你就成野人了?直接生吃啊?” 陆其琛快刀将最后一块皮毛割下来:“想什么呢你。这豹子袭击我,被我宰了。”陆其琛眉毛一挑,突然逗弄南池:“怎么?你想吃豹子肉?那我割一块下来给你啊。” 说着,陆其琛就拿刀子去割豹子肉。 南池见状,忙摇着手:“不用,不用。” “别客气啊,你看这豹子肉多紧实,一定好吃的。” 南池见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滑入豹子身体里就要割肉,忙大叫着跳开:“陆其琛,你离我远点!” 陆其琛笑笑,拔下匕首:“去,拿一块布给我。” 南池听见吩咐,匆匆转身从马背上扒拉下来一块方巾,小跑回来递给陆其琛。陆其琛接过巾子盖住匕首的刀刃,一把抹过去擦掉刀刃上的血水。 南池单看见那血淋淋的豹子就觉得心惊肉跳的,再看那豹子脸上血肉烂成一块更觉胆战心惊,他捂着心口问陆其琛:“这豹子是你徒手杀的?” 陆其琛给匕首套上铁鞘放回靴子,慢抬眼皮,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不然呢?” 南池低头看看地上那头两米多长的豹子,那身长还有体量和瘦肉单薄的陆其琛一比,视觉冲击太强大。 这就好比用人手和象腿掰手腕,结果还掰赢了。 南池不觉竖起两根大拇指对准陆其琛,他由衷佩服陆其琛的胆量和攻击力:“你厉害。” 陆其琛也很骄傲:“那当然。” 陆其琛随随便便把豹子皮毛一卷拿在手上,转身朝南池的那匹马走过去。陆其琛走出去一段,南池还没跟上来。 陆其琛停下脚步回头问他:“走啊,愣着干什么?打算留下来过夜?” 南池指着豹子问她:“不是,这豹子就这么放这儿不管了?” 陆其琛双手环抱,反问他:“怎么?那你帮我背回去?反正我现在没力气背它了。” 南池拔腿跑过来:“开什么玩笑,谁要背尸体。” 南池向前跨了两大步,就要上马时,陆其琛抢先他一步跨上马背。 “你自己的马呢?别告诉我你早上是徒步走进来的。”南池纳闷,陆其琛没事骑他的马干什么。 “哪能啊。我的马丢了,刚才打豹子耗了我不少力气,我现在浑身都没劲儿,实在走不动道了,借你的马一用。”陆其琛抱拳道:“我感激不尽。” 南池虽然不满,但看见陆其琛狼狈的模样又有点儿可怜她,便没说什么,算是答应把马借给陆其琛。 陆其琛问他:“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难不成是来救我的?” “你说呢?” “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听人说你在林中走丢了,卫兵们没找到你,所以我出来找找。” 陆其琛点点头,看来徐成宇和徐言锡面子功夫做得还不错,至少还会装装样子,派人出来找她。 南池想起早上听卫兵们说陆其琛可能是得罪了三皇子徐成宇,于是便问了一嘴:“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陆其琛没有否认:“这你就别问了。” 南池听见便没再继续问下去,毕竟皇家的事诡谲多变,他不想知道,更不想沾手。因为这玩意儿就和屎一样,一旦沾了手,甩都甩不掉。 南池虽然不好奇,但还是多嘴嘱咐陆其琛:“你自己当心点。其实宫里不适合你这个性格,你知道吧?” 陆其琛弯下腰,轻轻一笑:“担心我?” 南池转过脸,不肯承认:“滚。” 陆其琛笑笑,重新坐正:“带我出去罢。” 南池吃惊:“你不认路?” “废什么话,先带我出去。” 她现在这一身脏的,好比在泥堆里来回滚了十趟。 南池揶揄陆其琛:“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路痴。” 陆其琛左腿一翘,正好踢中南池的腰。南池看她一眼,乖乖闭嘴不说话。 “等回去,能不能把你的帷帐借我洗个澡?” “你去澡堂不就是了,干嘛……” “我有我的道理。” 南池和陆其琛回到营地后,南池便立即吩咐人去烧了热水,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宫女们备好洗澡水,陆其琛入帐沐浴,南池则在外头候着。 月色溶溶,营地寂静无人声。守在帷帐前的卫兵们个个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站得笔直,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彼此目光匆匆一合便不再看对方。 徐言锡站在窗下,目光一瞥正好看见陆其琛进入南池营帐的背影,而南池则在账外等着,却没进去,之后又进去两拨提了热水的宫女,但没多久也都出来了。 “殿下,不早了,该歇息了。”秋岳在徐言锡身后好心提醒他。 徐言锡转过身:“先等一等,一会儿有客。” “是……”秋岳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夜深人静的,哪还会有客至?可既然徐言锡说有客,那必定是有的,所以他也没多问,恭恭敬敬退出去候着。 徐言锡踅身继续看向南池的营帐呢喃:“看来是小瞧你了,能耐挺大。” 陆其琛换上新衣服出来对南池道:“今日多谢你。” 陆其琛拍拍南池的肩,捆上豹子皮毛塞进后腰带内。 此刻陆其琛身着孔雀蓝织金芳草纹交领齐腰窄袖衫,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与刚才那副脏兮兮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简直是秀气逼人,意气风发。 南池:“你自己小心点。” 陆其琛点头:“对了,再帮我一个忙,找个没人的地方帮我把换下来的衣服烧了。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我父母。” * 因夜已经深,而周围又静悄悄的,埋伏在身体里的瞌睡虫便开始不安分起来。秋岳人虽还在营帐外站得笔直,但还是有点儿撑不住困,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陆其琛走过去在秋岳身边打了一个响指,“啪”的一声响,秋岳想被叫了魂一样,身体一颤,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秋岳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却是陆其琛,旋即他的思绪飞速运转起来。 陆其琛怎么还活着!陆其琛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原来徐言锡所说的客人就是陆其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其琛头一歪,目光瞥向账内:“劳烦,帮我通传一声。我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 “你……”秋岳深深看她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入帐帮忙通传。 不一会儿,秋岳出来请她进去。 陆其琛:“多谢。” 账内熏的沉香,一入帐便可以闻到淡淡的沉香,香韵醇厚,但细细一闻却又能闻见丝丝清甜的瓜果香气。在这沉沉的夜色之下,尤显温和清雅。 徐言锡见她进来起身笑得真实又实意,如果不是她知道徐言锡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一定会被他这个看似真诚的笑糊弄过去。 陆其琛欠身抱拳:“见过殿下。” “安全回来了就好。早上派人去林子的人没找到你,我还想着明儿再找几个人去林子找找,好在你回来了。” 陆其琛腹诽道:“可拉到吧你,你怎么可能希望我活。你不派杀手赶尽杀绝,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啊呸,一个千年老狐狸还在这儿装什么纯良小白兔。” 陆其琛道:“是小人蠢笨,不小心跟丢三皇子,害殿下费心了。” 徐言锡:“哪里的话,人安全回来就好。你说是你自己跟丢了三皇子?” 陆其琛心下疑惑,什么意思?难道三皇子不是这么和他说的?可三皇子总不至于将他打算杀人灭口的事宣之于众…… 陆其琛轻抬眼皮,看见徐言锡眼底隐隐而现的探究欲。不对,不对,徐言锡这是故意套她的话。 陆其琛道:“是。” 徐言锡颔首,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一趟你受苦了,有没有伤着哪里?我叫医工来给你看看。” 徐言锡的手掌正好落在陆其琛的右臂,她神经一紧,若无其事道:“谢殿下关心,小人不曾伤着。” “那就好。”徐言锡看着秋岳对陆其琛说话:“听说你有事禀报,说吧。” 陆其琛不经意间看了秋岳一眼,秋岳是徐言锡的心腹,想来徐言锡是信得过他的,况且看徐言锡的样子也没有打算让秋岳出去。 她接下来打算说的事当着秋岳的面说出来,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六点更新~ ☆、第二十五章 陆其琛不缓不慢:“今早小人偶然听见……听见三皇子提起宋玉君姑娘。” 徐言锡目光骤变:“说下去。” 陆其琛趁徐言锡没注意,露出轻蔑的一眼。果然,别人的事徐言锡或许不会关心,但事关宋玉君,他一定不会不上心。 “据三皇子说下月初一宋姑娘会去普照寺进香,他们似乎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动手脚。” 事关宋玉君,徐言锡一定不会不管不问。 秋岳紧张道:“动手脚?” 徐言锡问陆其琛:“什么手脚?” “似乎是在宋姑娘的饮食里下药。”陆其琛与徐言锡匆匆对上一眼,然后又飞快垂下眼帘,盯着脚下的地。 秋岳听说,愤愤不平:“三皇子竟如此下……” 话未出口,又看了看陆其琛,自知说话鲁莽了,连忙住嘴不言语。 徐言锡目光一转,忽然问陆其琛:“为什么告诉我这事?” 宋家的事自然该找宋家的人,况且徐成宇毕竟是皇子,是他的亲弟弟,陆其琛就不怕他胳膊肘往里拐,反过来怪她多管闲事,解决了她? “上回宋家大公子生辰,小人看殿下与宋家公子的关系似乎不错,所以才斗胆……”陆其琛悄悄打量了徐言锡一眼,怕他又怀疑什么。 可徐言锡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陆其琛拿不准他的意思,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殿下,小人虽是偶然听见的,但小人不敢笃定三皇子没发现小人。所以为稳妥起见,小人暂时还是不露面为好,免得三皇子看见小人疑窦丛生,再改了计划,防不胜防。” 徐言锡抬头看陆其琛一眼,眼神复杂。 陆其琛所言不无道理。 不管现在陆其琛知不知道徐成宇是故意杀她灭口以绝后患,陆其琛所担心的事也正是他所忧心的。 如果徐成宇知道陆其琛还活着,一定会再想办法了解陆其琛,一并连那个被陆其琛偷听去的计划也会胎死腹中。 届时,他还想防徐成宇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徐言锡想了想道:“这阵子你便先躲一躲。” “是。”陆其琛顿了一顿:“殿下,小人愚笨,怕是伺候不好殿下。而且……而且小人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平头小老百姓。小人只盼着来日继承父亲的武馆好好经营。若有幸能发扬光大自然好,若不能小人也不强求。所以……小人恐怕难担殿下近身侍卫之要职,请殿下允许小人请辞。” 今日发生了什么,徐言锡心里明镜似的,她心里也明镜似的。 无论是徐成宇,还是徐言锡也好,他二人在今日这出闹剧里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她敢说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傻的。 徐言锡知道徐成宇所有的心思计划,徐成宇自以为徐言锡只知果不知因,而她既知道徐言锡想她死,也清楚徐成宇亦不想她活。 如此风云诡谲的皇权中心,弄死她一个祭路的小喽啰可太容易,也太寻常了,真是应了那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她不想死。 她凭什么在自己的故事里当炮灰,不起眼的一命呜呼? 她不甘心,也绝不能屈服。即便要死,也得是她自己主动放弃生命,别人凭什么在她的故事喧宾夺主,妄想动她? 徐言锡和秋岳都扫过来别有深意的一眼,他们都在打量她,像是要里里外外把她看透,看清。 徐言锡问她:“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要走了?今儿在树林里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怎么好端端要走? 他还有脸说!他竟然有脸说? 她现在的处境,前有狼,后有虎,再不走,等着被他们两兄弟咬死不成? “殿下。” 营帐外传来郑琦的声音。 徐言锡朝秋岳使了个眼色,示意秋岳出去问问是什么事。秋岳二话不说掀开帘子出去,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秋岳道:“殿下,郑琦说刚才卫兵在林子里找到一具金钱豹的尸体,想来应该就是近日在附近出没的那头豹子。” 徐言锡:“好,我知道了。” 秋岳欲言又止,徐言锡复又问他:“还有什么事?” 秋岳:“郑琦说那豹子身上的皮都被扒了。” 徐言锡眉头一蹙:“被扒了皮?” 因秋狩之故,这附近百十里都被封了起来,守卫森严,照理说寻常猎户应当进不来,也不可能找死进来。可这豹子却被扒了皮……既然不是营地里的士兵所为,那能是谁? 等等! 金钱豹在林子里被扒了皮…… 徐言锡骤然抬头看向陆其琛,今儿那林子除了士兵,就只徐成宇,杨力还有陆其琛进去过。若那豹子是徐成宇打死的,他早上回来之时一定会大肆宣扬好去父皇面前讨巧,可徐成宇没有。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人…… 徐言锡问陆其琛:“是你?” 这事陆其琛没打算瞒,更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不说的,她大大方方点头:“是。” 秋岳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陆其琛这个瘦弱的小身板竟然徒手打死了一只金钱豹? 这无论说给谁听都不可能相信会是真的。 看秋岳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就差把“不相信”三个大字刻在脑门昭告天下。反观徐言锡的反应倒是平静许多。 秋岳难以置信,眼神不屑道:“就凭你?小鸡仔一样的体格还想打豹子?简直痴人说梦。那只豹子如果真是你杀的,我立马跪下来管你叫爹……” “话可别说的太早,也别说的太满,你会后悔的。”陆其琛赶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从后腰抽出豹子皮,志满意得:“这是我扒下来的。” 秋岳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看陆其琛,又怔怔看着陆其琛手里的那张豹皮,心里说不出是佩服,是羡慕还是嫉妒陆其琛。 秋岳惊讶:“你徒手打死了一只金钱豹?” 陆其琛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徒手,我用了石头。” 徐言锡问她:“你打死了一只金钱豹,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 打豹子,她是没受什么伤,她受的伤主要都是在那片荆棘地剐蹭的。 陆其琛:“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徐言锡虽然信不着陆其琛,但对陆其琛的这份魄力还是刮目相看的。 话扯远了,不行,她得把话题引回正轨:“殿下,小人资质平平,空有一身蛮力,属实不配在殿下身边伺候。请殿下答应小人离去。” 资质平平?他看未必吧。 身材高大如秋岳也未必能放倒一只豹子,何况是凭陆其琛这个身量。陆其琛能徒手打死一只豹子,怎么着也和资质平平挂不上钩。 徐言锡仍然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样子:“你是因为今儿被那畜生吓到了才说要走的?” 畜生?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豹子还是有弦外之音。 陆其琛故作惊惶未定模样:“是。小人胆小,今日小人险些命丧豹爪之下,差点儿没把小人的胆吓破。” 徐言锡想了想:“好,这几日你先回去好好养一养,等这事过去我自有主张。” 陆其琛和秋岳一前一后出来,陆其琛故意在秋岳面前显摆她扒下来的那张豹皮,她一边看一边问秋岳这豹子皮皮色好不好。秋岳心里瞧不上她瞎嘚瑟的样子,哼哼两句,口不对心应付了两句。 陆其琛忽然眉头一勾,笑盈盈道:“才你怎么说的来着?我要是真打死了那只豹子,你要怎么样?” 秋岳见她嘴角弯弯的样子,忽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跟着面上便有点儿热。 他不得不承认,同样身为男子,陆其琛就是比别人生得好看。男子之貌美或有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或有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或有风流倜傥的洒脱,再或者也有不寻常的亦正亦邪的妖邪之美,但陆其琛的貌美与这些都不同,她是鹤立鸡群的眉目疏朗,眉眼中似乎还有点女儿家的娇媚。 陆其琛这眉眼大约是像了那个一胞所出的胞妹,再一想,陆其琛一个男子都生得如此好看,那陆其琛那下落不明的胞妹该是多美的绝色佳人? “乖儿子,跪下来叫爹。” 陆其琛煞风景的一句话硬生生把秋岳从他漫天漫地的胡思乱想中拽回来。 秋岳脸上一红,既是因为被陆其琛调侃的屈辱感,也是害怕被陆其琛看穿他方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秋岳:“你做梦。” 陆其琛把豹皮收入后腰带,笑了笑说:“帮我准备一匹马,我的马在林子里走丢了。” “你现在就走?” “否则呢?等明早三皇子发现我?这样咱们可救不了宋姑娘。” 陆其琛骑马连夜赶回都城。 第二日一早徐言锡便唤秋岳入帐交代事情,因昨儿夜已深,许多事他还没交代秋岳,所以今儿他特意起早了些。 徐言锡吩咐秋岳:“派人跟紧三皇子,留意三皇子那边的动静。” “是。” “吩咐下去,林子里那只豹子是卫兵射杀的,务必不能让他起疑心。” “殿下放心,属下昨夜已经交代下去了。” 是了,秋岳做事一向仔细,凡事都能想他之所想,尽他之未尽。 “还有,派人盯着陆其琛。” “这个也请殿下放心,属下昨夜已经让人暗中护送陆其琛回去。” 徐言锡曾经说过陆其琛小算盘多,所以昨夜秋岳帮陆其琛安排了一匹马之后顺便又派了一个人偷偷跟着陆其琛,一有异动及时回禀。 * “陆其琛,陆其琛,太阳晒屁股了,快点出来。”方皓在陆其琛门外没好气地敲门。 陆其琛在被褥里扭了扭身子,略睁了睁眼,阳光穿透窗户纸刺啦啦落在床前。她眉眼饧涩,揉了揉眼睛门的方向看过去。 方皓不耐烦道:“师父说了今儿你和我去赵帮主那儿送礼顺道打听打听拳谱的事儿。陆其琛,你最好快点起来。否则耽误了事,师父找你你可别赖我。”方皓好半晌等不来陆其琛的回应,于是又拍了拍门:“你听见了没?” 陆其琛嗫嚅道:“知道了,马上来。” 陆其琛迅速起身洗漱干净,换好衣服出去。她出去时方皓正斜倚栏杆看着院子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竟想的那么入迷。 陆其琛不声不响抢到他前面:“还愣着做什么?走罢。” 方皓一怔,傻乎乎的跟上陆其琛。 陆其琛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失魂少魄的,于是问他:“想什么呢,跟丢了魂一样。” 方皓摇头只说什么都没想。方皓不愿意说,陆其琛也就懒怠问,这事便就这么揭过去不提。 方皓突然又道:“倒是你怎么回事?前儿怎么就连夜赶回来了?” 前儿一早拳馆的门一开守门的大爷便看见陆其琛在外面等着。陆其琛回来,杨容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高兴得不行,但陆开明知道个中厉害,一见着陆其琛便拉着陆其琛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虽然陆其琛说没事,只是太子殿□□恤让她休息几日,但陆开明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哪有尽信的?只不过是陆其琛坚持这个说法,陆开明暂且不再追问而已。 陆其琛不痛不痒一句:“能有什么事。” “你该不是得罪人了?”方皓毫无征兆用肩膀顶了顶陆其琛的肩。 方皓这一顶正好撞到陆其琛的伤口,陆其琛难免眉头一拧:“别瞎说。” 方皓眼尖看见陆其琛的小表情:“怎么?几日不见,你成陶人了?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不成?你在太子殿下身边做事的这段日子该不会只顾吃,把练武这事抛诸脑后了吧?可以啊,别的没学会,倒是先把人家的娇贵学足了。” 就陆其琛现在这身娇肉贵的娇气样儿,将来还怎么继承陆开明的武馆? 陆其琛把方皓往前一推:“别放屁了。” 方皓笑,这才是他认识的陆其琛。 浑身带刺儿。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六章 半年前,北国来信说是不久后便安排接南池回国,若不出意外,今岁初冬他应该启程回去了。可事与愿违,事情在一个月前陡然起了变故。 月前,北国与大邑边境交界处发现一处黄金矿山,矿山北面隶属北国,南面隶属大邑。北国早大邑一步发现这座矿山,当即便下令阻止军队和平民入山挖采金矿。北国在金矿里挖了十几天后才挖到黄金,而此时他已然越过交界地。与此同时,大邑的士兵发现北国动作,勒令北国停止挖采金矿,北国表面答应,实际上却偷偷背着大邑趁夜上山采矿。 大邑发现北国此举后再次警告无果,因戍边的士兵皆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双方都不可避免的动了拳脚,混战中北国的一名士兵被打伤。北国借故发难,集结军队驻守边界,大邑方亦增派人手驻扎。 两国局势剑拔弩张,后来还是北国先缴了械,退出黄金矿山。 据他母妃的来信所言,黄金矿山一事是他兄长自作主张越过边界线挖黄金,他父王并不知情。所以后来他父王得知此事,当即下令命人退出矿山。 此事这才平息。 两国争端虽然已经平息,但南池的归程却因这事起了变数,眼下大有遥遥无期的可能。 秋狩那日夜里南池收到母妃托人送来的信,信上寥寥数语:国有异,吾儿速回。 字越少,事情越大。 他身在大邑,北国大事小事知道的不多,也并不清楚,所幸母妃时常写信给他,和他说一说。往常母妃送来的信洋洋洒洒,总得有一页纸,可这次只有短短一句。既无前因,也无后果,显然他母妃写这封信时要么时间无多,不便多说;要么顾虑诸多,不便细说。 北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南池并不清楚,但他猜测大约是王宫里出了什么事,并且这件事直接危害他母妃和他的利益。 坦白说,就算北国的天塌下来,他也不是很害怕,他最害怕的是自己回不去。 南池秋狩回来之后便有点儿心事重重的,他的侍从周青打小跟着他,从被北国到大邑,异国他乡。 这么些年,他二人可以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可最近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南池有些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 这不,今儿一大早南池又站在凉亭那儿一声不吭的。 周青轻手轻脚走过去:“殿下,您秋狩回来便一直心事重重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南池摇头否认:“没什么事。”忽地一闪念,他想起什么:“我让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南池秋狩回来便写了一封书信让周青暗中派人送往北国给王妃,再看南池如今失魂少魄的模样,他想大概是北国王宫那边出了什么事。 周青:“已经送出去了。殿下,可是王妃出事了?” 南池:“我也不知道,暂且等等母妃的回信。” 北国的天塌没塌,他是不太关心,但多知道一点儿消息,他多少安全点儿,对他没有坏处。 但是话说回来,他不能再这么散散慢慢耽搁下去了,他必须赶紧从方皓身上找到突破口,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不可逆的变故。 “殿下,那边要点东西。” 南池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边?东西?” 周青靠上去,附在南池耳边低语。 * 初一那日陆其琛特意早起去了城东的普照寺,因她去的早,庙里来的香客还不多。 日头像一颗流油的咸蛋黄冒出山头,与太阳遥遥相对的天边飘着薄薄的一层云,好似一层又一层的豆腐脑堆叠在那儿,云层和云层的交叠的缝隙中有金线穿插而过,那是被初生的日光染了色的稀稀疏疏的一层云线。 陆其琛在庙里逛了一圈,大概摸清了寺庙各个方位都有些什么,也摸准了宋玉君下榻的那间厢房的位置。 路过严华殿时她匆匆往殿内瞥了一眼,殿内塑了三尊菩萨,每一尊都有六米高。三尊菩萨双眼皆呈一种半闭微睁的状态,眼神慈悲,面容和善,像是在怜悯苦海中翻腾挣扎的众生。 比起她从前在别处见的佛像,这三尊无论从着色还是表情的雕刻上来看都明显柔和许多,让一眼就能歇下心中层层的硬壳,露出内里最脆弱无力的一面。 陆其琛心下微动,从寺门外卖香火的摊子上买了三支清香返回来。 她本来没有想求的东西,可当她看见那慈悲心肠的佛像之后,她突然有了所求之事。 陆其琛买了香回来,严华殿内的香客明显多了许多。殿中三个蒲团都跪着人,后头还各等着两三个人。她等了一会儿,顺便也看看别人是怎么拜佛的。 说来惭愧,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拜过佛。 陆其琛一眼扫到左前方的蒲团上,那是位玉面书生。只见他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神情虔诚又恳切,而那微皱的眉间隐隐透出他的这份恳切中带了点儿近乎痛苦的乞求。 坦白说,这一刻陆其琛被那人近乎沉痛的祈求深深击中了。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到底在经历多么巨大又深刻的磨难才会做出这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表情,与他相比,她的所愿所求,她的心态便就像是来过家家的一般。 她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虔诚了。 少刻,那书生礼毕起身出去。陆其琛怔了怔,走过去跪在那个蒲团上。她膝下的蒲团还残留着那人膝下的余温,不知是他求佛太虔诚以致蒲团滚烫,还是她的感知太灵敏,她总觉得膝下的蒲团隐隐有些发烫。 陆其琛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给菩萨磕了三个头,供上她的三支清香。 从严华殿出来,陆其琛拐道去了严华殿左手边的小院子赏银杏。 那棵银杏树约摸有□□米高,树上全挂着黄澄澄的银杏叶。阳光打过来,那些银杏叶金灿灿的。往常看惯了五彩缤纷的花和青翠欲滴的绿叶,冷不防见着这么一棵犹如金子挂树的银杏树,又是养于清幽的寺庙中,真真是颇有几分异于人世的安宁美,且还平添了点儿飘飘然的仙气,倒有点儿像仙凡交界处的引路仙树。 一眨眼,平地刮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风吹影动,树影婆娑,枝叶沙沙作响。须臾,便有漫天的黄金雨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在她眼前和身上。 陆其琛抬起头看了一眼,漫天的黄色雨点,雨点的尽头是似乎要蔓延到天尽头的银杏树,她眯起眼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仙境一般。 风清,树美,天又蓝。 小院子的月洞门后头,徐言锡目不斜视的盯着陆其琛,恍恍惚惚想起方才看见她在严华殿虔诚拜佛的模样。 陆其琛那虔诚的模样,也不知所为何事。 今儿陆其琛穿的靛青色菱格纹真丝绡长衫,她与那银杏树一蓝一黄,交相辉映,仿佛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和景,美到让人叹服。 徐言锡眉头一拧,之前陆其琛在他面前虽也常笑,但那都只是她刻意要演给他看的,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陆其琛发自内心的笑,纯真而又充满稚气。 如果一开始陆其琛便是用这样的笑面对他,他对她的疑心会不会稍减几分? 陆其琛是有能力之人,不仅身手好,脑子也够聪明,若是陆其琛可以一心一意为他效力,不失为一件好事。 仔细想想,陆其琛是将朝阳的事听去了一些不假,可她并没有对外说,更没有私下打探朝阳的事,或许那一日她仅仅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而已。只不过林子里的那件事,他暂时还心有疑虑…… 秋岳走过来顺着徐言锡的目光看过去,金黄的银杏树下,陆其琛笑得像个黄口小儿一般无知无畏,无欲亦无求。 秋岳心下嘀咕,殿下又没叫陆其琛来,她为什么来? 秋岳道:“殿下,他怎么……” 徐言锡问他:“陆其琛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回殿下,陆其琛这几日都在武馆待着,没做什么。”他派去跟踪陆其琛的探子日日来报,说的都是陆其琛今儿在武馆做了什么,明儿又因为武馆的事去了哪儿,桩桩件件都绕不开武馆两个字,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殿下,咱们要不要叫上陆其琛?放着他不管,万一他坏事……” “找人引开他。饭食都安排好了?” “是,都换了人。宋夫人和宋姑娘已经入庙了。” 徐言锡转身原路返回:“走。” 陆其琛眸光轻轻一转,正好瞥见徐言锡和秋岳离去背影的一角。 偷看她? 陆其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除了偷听朝阳的事情之外,并没有做过背叛徐言锡的事。虽然她内心深处一直在蠢蠢欲动想要弄死徐言锡,但到底也没付诸实际行动。她不明白徐言锡为什么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她。 不过算了,徐言锡的人物设定就是多疑,表面掩藏得再好,本质还是一只腹黑的蝎子。所以他怀疑她,防着她,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目光忽闪,陆其琛看见宋玉君挽着她母亲的手,后头跟了几个丫鬟和伺候的婆姨,一行人慢慢悠悠从月洞门外走过去。 陆其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终于来了。 她嘴上的笑还没收住,忽然发现宋玉君身后还跟了条小尾巴。陆其琛仔细一看,那尾巴不是别人,正是徐言锡最疼爱的六公主朝阳。 朝阳个子娇小瘦弱,穿上男装有点儿像是没长大的男娃娃偷偷拿了哥哥的衣服来穿。小碎步的样子有点笨拙,谨小慎微跟着宋玉君的小表情太露骨,旁人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她在跟踪别人。 朝阳为什么会来?难道是跟着徐言锡来的?难不成是以为徐言锡幽会宋玉君,特地来捉奸的? 看来今儿可有大热闹瞧了。 她果然没来错。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七章 宋泰秋狩归来告诉刘臻芙三皇子徐成宇当着他的面向圣上求娶玉君一事,刘臻芙得知,后怕不已。 三皇子借要赏赐的名头当着圣上和宋泰的面求娶女儿,那是要将宋泰架到台面上逼宋泰答应这门亲事。 刘芙臻不敢想,如果当时皇帝松口答应了三皇子,宋泰当如何是好,玉君又当何去何从。 她自己的女儿她比谁都清楚,宋玉君心里有太子,如果让玉君违背心意嫁给不爱之人,玉君必定不肯的。 她这个女儿脾气是温顺不假,可玉君一旦固执起来那就和她夫君宋泰一模一样,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刘臻芙不敢细想。 可若要让宋玉君嫁入皇室成为太子妃,,刘臻芙也不见得有多乐意。 皇室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宫规森严,一辈子都见不得天的地方。即便养尊处优,是百姓眼中人上人的所在,可那又如何? 先皇后一生享尽陛下荣宠,还不是年纪轻轻便崩了。 先皇后去的那年她三十五,而先皇后才三十。 那年上元节宫宴上她见过先皇后。虽是三十的年纪,但皮肤却保养得和碧玉年华的少女一般好细嫩,眼神清澈温柔,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刘芙臻虽比不上先皇后那般尊贵,也没有先皇后那般得夫君体贴宠爱,可她想她多少应该比先皇后活得自在一点儿。 她不像皇后那般除了要操心父君的饮食起居,皇子皇女的起居坐卧、上学,还要操持后宫大事小项。 她想即便再能干,再玲珑的可人儿到了那个位置,迟早也得落下一个敖干心血的下场。 所以她不愿意自家女儿入宫,步先皇后的后尘,哪怕太子和皇帝一样是情种,只宠爱玉君一人,她还是一百个不愿意。 不过这事刘芙臻单方面不愿意还做不得数,得看她夫君宋泰是怎么想的。 “娘。”宋玉君转眼看见刘芙臻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芙臻目光一凝,笑了笑,拉住女儿的手:“玉儿,怎么了?” “娘,您在想什么?怎么我叫了您好几声,您都不答应呢?” “没,没想什么,不过是早起听见你父亲咳了一声,有些担心你父亲。” “那一会儿回去我去看看父亲。” “乖孩子。” 宋玉君冲刘芙臻撒了个娇,转身跪在蒲团上,旁边站着的丫头递过来三支清香给她。宋玉君接过清香闭上双眼,诚心祈福。 刘芙臻在边上看着,好生感慨。宋玉君咿呀学语的一幕幕明明都还在眼前,哪知一转眼玉君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到了需要她操心玉君终身大事的年岁。 宋玉君双眼一闭,周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再无关系。她不知道就在她闭眼的这点功夫,殿内来来往往的男子有多少次为看她一眼,频频回头,经过。 此刻刘芙臻有多么希望宋玉君能慢些长大,多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好好为宋玉君择一门亲,选一位佳婿。 宋玉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信女宋玉君所求有二,一求父母哥哥康健,二求有幸觅得一位如意郎君,相亲相守,恳请菩萨成全。” 刘芙臻问宋玉君向菩萨求了什么,宋玉君笑得腼腆只说求了父母哥哥平安,没说别的。刘芙臻也有从宋玉君这个年纪的少女情怀,宋玉君想的什么,她大概猜得到。 刘芙臻没有直说,旁敲侧击道:“今年你也已经十六了,娘应该好好帮你择一位良婿了。说起来,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你姥姥姥爷已经在准备我和你父亲的婚仪了。” 宋玉君头一歪,笑盈盈:“爷爷和姥爷是旧识,所以爹和娘成亲前便认识么?” 刘芙臻摇摇头:“你爷爷和姥爷是有一点交情,但我和你父亲定亲前只见过一面,便是你爷爷领你父亲上门提亲那日。” 那一日宋泰穿的月白暗花纱方补圆领端端正正地坐在厅中左下首第二张太师椅上。他身材魁梧,鼻子高挺,眉目浓如墨。他皮肤不白,但也算不得黑。那天宋泰好像有点紧张,喝水的动作小心又小心,生怕在她父母跟前出错。 当时刘芙臻躲在屏风后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禁被他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 宋玉君点点头,父母的故事在她听来好比外头街上卖的干粮中规中矩,香是香,但嚼起来除了唇齿之间那一点点的香之外,没什么味儿。 刘芙臻:“你如今是大姑娘了,该好好打算打算你的终身大事了。和娘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 宋玉君难为情道:“娘,没有。” 她知道刘芙臻想问什么,但她一个女儿家委实羞于袒露自己的感情,仿佛只要说出来就会有失她的身份,显得她有多么想嫁人似的。 “不说就不说罢。女儿大了,心思也多了,不肯和娘好好说话了。”刘芙臻笑,牵起宋玉君的手去找庙里的师父商量供长明灯的事情。 * 普照寺的厢房设在斋堂左侧的院子。从远处赶来寺里进香的香客用过斋饭后都会在厢房歇歇脚再回去。 徐成宇和杨力早早在宋玉君下榻的那间厢房外面埋伏好,只等宋玉君过来就按计划行事。 徐成宇:“都安排好了?” 杨力:“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昨儿杨力便已经在庙里安插了他们这边的人,今儿需要用到的东西,人手他一早就准备好了,包括时间,地点还有路线,他也全部都已经算好。 只等宋玉君乖乖入瓮。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人声,那些在斋堂用过斋饭的香客们都走到院子里来了。三三两两的人群之间,一袭豆绿色衫裙的宋玉君吸足了周围人的眼球。 徐成宇和杨力想不注意到宋玉君都不容易。 刘芙臻先把宋玉君送到厢房,留下两个伺候的丫头和婆姨后去了隔壁那间厢房歇着。 宋玉君不习惯睡外头的床,她吩咐丫头在贵妃椅上铺上她们自个儿从家里带出来的毡毯,和衣躺下。 丫头见她闭上眼,静悄悄退了出去与婆子到廊下阴影之处闭眼打一会儿瞌睡养养精神。 徐成宇轻声问杨力:“这次挑的什么人?做事手脚够不够利落?要是没分寸我拿你是问。” 杨力眉心一跳,讨好道:“这人是属下千挑万选的,而且属下前儿就把路线,厢房的位置都告诉他了。殿下就踏踏实实把心放在肚子里,属下一定给您一个完美结果。” 徐成宇眉间一紧,他有些看不惯如此油嘴滑舌的杨力。 须臾,一个火夫打扮的青年男子鬼鬼祟祟摸入院子。 徐成宇眉头一挑,盯住那人问杨力:“是他?” 杨力奸笑着点头:“属下都安排妥了,一会儿他直接推开宋姑娘的房门……” 话音未落,只见那男子路线一偏,鬼头鬼脑的推开宋玉君隔壁那间空着的厢房,而后满脸狐疑的走出来,摸着脑门儿发呆。 不对啊,前儿大人说就是左手边第二间的,怎么不对呢? 徐成宇嘴角一抽:“万无一失?” 徐成宇的目光一扫过来,杨力的心跳不觉一紧:“这……这……” “这就是你说的安排妥了?” 他的安排是妥的,可奈何那个蠢货不妥啊。 杨力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徐成宇盯得难受,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完美解释以撇清自己的干系,只能在心里千遍万遍的咒骂那个蠢货。 那男子忽然用力拍了拍脑门,他仔细看了看这几间屋子。不对啊,院门进来左手边第一间屋子是那间不起眼的杂物房。 怪不得他扑了空! 原来是他进错屋子了。 他调转身回去推开第二间屋子的门,目光左瞥,床上空荡荡的。他心中纳罕,以为自个儿又进错了屋子,转眼一看,右手边的贵妃椅上正卧着一个妙龄少女,体态婀娜。 他顿时失了心神,犹如傀儡般走过去。 屋子外徐言锡和秋岳一左一右藏在院子里的连翘丛后,徐成宇和杨力藏在他们左手边那个足有半人高的水缸后面。 秋岳眼瞧着一个陌生男人闯进宋玉君下榻的那间屋子,心里紧张得不行,扭头就问徐言锡是不是该冲出去。 徐成宇千方百计安排人给宋玉君下药,照道理说这会儿他应该在宋玉君的屋里才对,为什么进去的人却不是徐成宇? 徐成宇在哪儿?他到底想干什么? 秋岳焦心不已,生怕宋玉君有一丁点儿损失,他催促徐言锡:“殿下。” “我数到三我们就冲出去。” 秋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一,二,三……” 秋岳一听到“三”,急不可耐地冲出去,活像上了弦的箭一般,可他却没看到徐言锡跟上来。秋岳回头看去,徐言锡还好好在连翘丛后头躲着。 徐言锡:“你先悄悄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速度要快!见机行事。” 他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殿下。” 与此同时,徐言锡眼角余光看见水缸处有个人影迅速闪现。 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除了徐成宇,还能是哪个。 徐言锡见状上前一步按下不知情的秋岳。秋岳稀里糊涂被徐言锡连拖带拽的拉回到连翘丛后头。 秋岳不明所以:“殿下,你干嘛?我们再不过去,宋姑娘一定会出事。” 那人都进去多久了!他们再不行动,宋姑娘的名声可真就要毁了。 徐言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目光提示秋岳看徐成宇的方向:“你看。” 只见徐成宇快步冲向宋玉君的屋子,并随手朝丫头婆子打盹的地方丢了一块石子弄出动静提醒那些跟着伺候的人。 徐成宇冲进屋子,眼前所见却让他大有脑壳充血的愤怒感。 徐言锡留心看了眼徐成宇方才躲的那个水缸,这才发觉原来杨力也在躲在那后面。 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秋岳纳闷道:“殿下,这事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他想先听听秋岳的见解。 “第一,宋姑娘用的饭食咱们都已经让人换了,应该没有问题,可为什么贼人闯入,宋姑娘不叫也不喊?第二,为什么率先进去的不是三皇子,而是别人?第三,三皇子的目的是逼宋姑娘答应嫁他,既然如此,三皇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冒犯宋姑娘?第四,属下看得清清楚楚,三皇子冲进去之前故意朝丫头那儿丢了石头……”秋岳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那两个丫头和婆子:“可为什么她们还没醒?如果他们只是睡着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弄不醒她们,未免睡的太死了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丫头和婆子应该被人迷晕了,但三皇子并不知情,显然这一手并非三皇子所为。”秋岳思绪陡转:“殿下,这或许是第三人所为。” 可这又是谁所为呢?难道是陆其琛?如果真是她,她的动机是什么? 不对,不对,陆其琛现在应该被他们派出去的人绊住了脚,没工夫插手这儿的事。 难不成是……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六点更新~ 写到今天才发现前期感情线写的太少啦。 之后感情线会变多的。 ☆、第二十八章 陆其琛从银杏树那个院子出来便一路悄悄跟着宋玉君和刘芙臻。刘芙臻问宋玉君想嫁谁而宋玉君只娇羞的笑笑不语之时,陆其琛忍不住扬起嘴角,大有“老师,这题我会,快问我”的骄傲。 宋玉君和刘芙臻在斋堂用过晚膳后便拐道去了厢房。一开始陆其琛是跟着的,不成想,半道杀出来一个所谓大师非说与她有缘要给她看面相,缠住她,不放人走。 陆其琛本来就不信这些,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命也好,相也好,没有一样是永恒不变的,总是因时因地而变化的。 偏偏这个所谓大师怪得很,她不让他看相,他死活不肯走。陆其琛拿他没辙,心想随随便便让他说两句挣两个子算了,不耽误她的事就成。 陆其琛道:“行吧,你快看,我还有事儿呢,别耽误我。” 一会儿等他看完,她随便给点辛苦费便是了。 那人不紧不慢,左打量陆其琛一眼,右瞅瞅陆其琛一眼的,仿佛一点也没把她说还有事的话放在心上。 宋玉君安危未定,陆其琛耗不住,她道:“师傅,您要没什么说的,我可走了。我还有事要忙,属实不得空。” 那人急急拦住陆其琛:“公子且等一等。公子天庭饱满,印堂宽,眉强眼若,少年运好,人生处处是贵人,且公子处事冷静乐观,遇事自能逢凶化吉,是为吉人天相。” 陆其琛听了只想笑,但又觉着当着人的面笑出来不好。两三句模棱两可的话她也会说,准不准的也是含糊不清,难以断定。 好比说贵人多这句,就上回南池进林子救她那回,南池多少也算她的贵人。再好比如上上次在东宫郑琦好心帮她,那多少也算是她的贵人,毕竟也是救了她的人。 人生在世,能好好活着的,有几个没有贵人相助?退一步说“处事冷静”,平白被人拦下来,换了别人不得一掌削下去呢?而她不发火不说还乖乖站这儿听他嘚吧嘚吧,那可不就是冷静么? 陆其琛好声好气道:“这就没了?那我走了。” 看相的那位师傅又道:“公子鼻梁高,鼻头有肉,这说明公子妻缘不错,将来定能娶一位家世显赫的贤内助,琴瑟和鸣,得妻助益。” 陆其琛一笑,这话听着挺顺耳。 陆其琛来了点兴致:“还有呢?” 看相的师父见陆其琛来了兴趣变有点骄傲起来,故弄玄虚道:“说回公子的鼻头。公子鼻梁高,鼻头有肉但不外露,此乃聚财之相。” 聚财?她可太喜欢了。 陆其琛搓搓小手问那师父:“师傅,那您能不能看出来我能聚多少财?什么时候开始聚财?” 那师傅眉尾一抽,前面陆其琛听着还兴致缺缺,怎么一听到钱就有种浑身都来劲儿了的感觉? 那师傅微微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是太功利。 “这便要说到三庭了。公子额头饱满,主少年运好,也可以看得出来公子家世不错。再说公子中庭,下庭比例也好,说明公子一生运势都不错,就财运而言,公子出身不错,自然不会缺钱,聚财更不是问题。”那师傅话锋一转:“不过……” 陆其琛嘴角一抿,凡事最怕来个转折,上天入地就是这么一个转折的事。 她就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好事等着她。 那师傅道:“公子耳朵不大且低于眉眼,悟性不高也不够聪颖,容易当局者迷,拿不准自己的处境,也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将来怕是要误事。” 说她不够聪明? 这话陆其琛可就不爱听了。 陆其琛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差不多了。她从荷包里拿出几粒碎银子往那师傅手里一放:“师傅,多谢,让您费了这些神。这便当是我的谢礼了,不多,还请您笑纳。” 说着,陆其琛自顾自跑远了。 那师傅叫不住她,遥遥道:“小兄弟,我还没说完。” 陆其琛回头挥了挥手:“我听完了。师傅,不好意思,我今儿真的有急事。下一次,下一次您提前找我预约一下时间,我一定听您说完。” * 徐成宇进入厢房,映入眼眸的是宋玉君香肩半敞,而那伙夫双手下移正要去解宋玉的腰带。徐成宇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直冲脑门,烧心烧肺的,徐成宇正要冲上去狠狠揍那人一场。 那人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心惊胆战的转过脸来。 只见一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站在他身后,通身贵气,他的气势瞬间被压下去不少。 徐成宇见他眼中□□浓浓,心中更是窝火。 杨力这个废物,找的什么人!就在这样还敢拍着胸脯和他保证事情都办妥了?妥他个奶奶腿儿! 一会儿看他不弄死杨力! 徐成宇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人脸上砸下去。那人看着体格挺健硕的,可没想到却是空有其表,竟如此不经打,只挨了一下就“噗”地一声倒地,弱不禁风的。 徐成宇捡起半搭在地上的毡毯随手给宋玉君盖上。 徐成宇再次攥紧拳头砸向那人,那人左闪避开徐成宇,扒着地像狗子一样四脚爬了出去,落荒而逃。 杨力躲在水缸后面看见那人出来,二话不说追上去。 徐成宇低头看了宋玉君一眼,心里那股无名火仍然盘踞心头,挥之不去。徐成宇转身将案上的小香炉丢出窗外,香炉在屋后草地上打了个滚,香灰洒了一地。徐成宇欲夺步追出去之际,屋外忽然闯进来一个人直接掀开宋玉君身上的毡毯,手脚利落的帮她穿好衣服,而后又迅速盖上毡毯。 徐成宇看见的只有那小子的背影,娇娇弱弱的。 徐成宇伸手要去抓那小子,那小子忽然转过头来死命瞪他。 徐成宇大惊:“朝阳?你怎么在这里?你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朝阳什么都没说,恶狠狠地瞪着他,拉起他的手腕径直往外走。徐成宇被朝阳拖着走了一段路。这小丫头也不知要把他带去哪儿,二人拐过屋角处,徐成宇突然甩开朝阳的手,反客为主牵起朝阳的手把她带到墙边,好避开人说话。 徐成宇没好气道:“你跟踪我?” 朝阳没有否认。 再一想又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的丫头婆子怎么还没醒? 徐成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才刚刚解禁怎么敢跑出来?万一被父皇发现你偷偷出来,父皇发火你当如何?上回丢了根簪子,这次还想丢什么?” 朝阳才刚解禁便不知天高地厚到处乱跑,万一父皇发现她偷偷溜出宫,又查到他头上来,他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肖想别的东西。 朝阳却很平静:“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成宇背过身:“一会儿我就让杨力送你回去。” “怎么?送走我你好给我娶一位三皇嫂是吗?”朝阳绕到他身前,直视他:“今日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当真要娶宋玉君?你下作!竟然用这种手段……”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怎么,上次弄死了锦时,这次连宋玉君也不想放过?锦时命贱,不值一提。可她宋玉君和锦时不同,她若少了一根汗毛,来日被父皇知道,定不会不放过你。” 他果然不信她!即便她在信中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他还是不信她! 朝阳鄙夷不屑道:“就凭锦时也配脏我的手?我再说一次,锦时的死和我无关,是她自己跌了脚。” 那夜在东宫外,锦时故意用徐成宇给宋玉君送玉镯的事激她,二人才会起了争执。如今回过头想想,那时锦时估摸已经心死,所以才胆敢挑衅她。 朝阳目光骤然变冷:“可若是宋玉君,我倒不介意脏自己手。” 徐成宇无意将事情闹大,他缓和语气像是在安抚朝阳:“娶她只是权宜之计,宋家权势显赫,朝中党羽众多。若我能娶宋玉君,假以时日宋泰一定会出手相助。” 等他娶了宋玉君,到时候他和宋玉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玉君的小命与他徐成宇三个字紧紧捆在一起之时,宋泰那个老家伙还能对他们的生死坐视不管。届时他再使一些小手段,他就不信不能逼得宋泰那老货出手助他夺得帝位。 再怎么而言,扶植自己的女儿女婿登上帝后宝座总好过被他人削去羽翼,跌落谷底,苟延残喘的活着。 朝阳心急道:“你想要什么,我一样可以帮你拿到,为什么非要选宋玉君?” 徐成宇轻蔑一笑:“你帮我?你怎么帮?就凭你那点装神弄鬼的小伎俩?朝阳,咱们都大了,你以为你那点小孩子的把戏能骗得了谁?他们不和你计较,不是因为他们蠢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他们宠你。” 朝阳冷哼一声:“小孩子把戏?既然看不起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为何你自己却巴巴弄了把琴大半夜的出来唬人?也不怕人笑话!” 徐成宇双眼微微眯起,乜斜道:“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别胡闹了,快回去!” 看徐成宇不知所以然的表情,似乎真的对琴声一事一无所知。 朝阳倍感疑惑,怎么会? 东宫的鬼影是她让人弄的不假,可琴声一事委实不是她所为。早前她还以为那是徐成宇所为,所以有意替他隐瞒。这也是为什么那日夜里她听宫女说太子派人抓出琴声背后的主使者时,她会那么紧张,在东宫那儿守了大半夜。 结果没帮上忙不说,还莫名巧妙被卷入一个小宫女丧命的小事上,生生被父皇禁足禁了整整一个月。 朝阳见徐成宇发了火,慌张之余,不管不顾地扑到徐成宇身上,紧紧抱住他。 朝阳:“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徐成宇没有正面回答她,眼中露出满满的烦躁:“快回去。” 朝阳缩在他怀里没有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仍自顾自说:“你不要打宋玉君的主意好不好?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徐成宇使劲推开朝阳,低吼道:“你帮我?这次因为你的事,父皇差点查到我头上,你觉得你这是帮我?如果不是你,这次南巡的差事就是我的。可现在呢?现在父皇让太子去了!如此,你还敢说你在帮我?朝阳,你一无是处我不嫌弃你,可我一个人努力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你不能这么害我!” 徐成宇笑得咬牙切齿,朝阳被他这陌生又可怕的样子吓得不轻,眼眶红红的,眼泪扑簌簌滚下来,简直是无辜小白兔模样。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朝阳话锋一转:“既然你说父皇已经盯上你,你做事情就应当小心一些。你今儿闹这么一出就不怕自个儿又被人盯上了?” 徐成宇闻言不妙,心中一紧,猛地攥住朝阳细细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朝阳磕磕巴巴解释:“我……我没什么意思。我是想说对不起,上次的事是我没办好,反而害了你。” “既然你帮不上我,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扯我后腿!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今日出师不利,结果事事闹心。徐成宇心烦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按住两侧睛明穴,轻轻揉了揉。 彼时杨力返回,一打眼看见朝阳在那儿杵着,脚便僵在了原地,只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再看徐成宇揉着眼,似乎有苦难言的样子,他更加深信自个儿来的不是时候。 但,躲是躲不过去了。 徐成宇已经看见他。 徐成宇冷着一张脸朝他勾了勾手指,杨力胆战心惊的走过去。 徐成宇不由分说一个大耳刮子甩到杨力脸上,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办妥了?” 杨力眼前一晕,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抱住徐成宇的腿:“殿下,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但请殿下不要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方才他追上那伙夫,见到那家伙身上有伤便已经猜到不妙,细问之下才知这厮竟起了色心!杨力一怒之下挥剑砍在他身上,那人倒在血泊中,他看都不看一眼,啐了一口便走了。 徐成宇恹恹抽回自己的腿,一脸的嫌弃:“送公主回去。我警告你,如果你连这事都办不好,你就不要回来见我!” 杨力哆哆嗦嗦应了一声:“谢殿下给属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徐成宇眼皮轻抬,改过自新? 杨力身体一颤,瑟瑟发抖:“不是,不是,属下说错话了。就算属下缺胳膊断腿也一定把公主安安全全送回宫。” 杨力不敢耽搁,忙请朝阳动身回宫。 徐成宇目送杨力和朝阳远去,眼珠一转也拐道去了别处。 徐言锡和秋岳从阴影地里走出来。适才朝阳拉着徐成宇到角落说话,他们二人便远远跟上,但又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徐成宇发现,只能远远在阴影地里藏着。 所以朝阳和徐成宇说的那些话,他们只断断续续听了一点儿,并不全。 秋岳道:“殿下,看来我们猜得没错,是朝阳公主所为。” 秋岳:“殿下,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宋姑娘如何了?” 徐言锡一心只想赶紧追上徐成宇,看看他到底还想干什么:“不必,先追徐成宇要紧。” 早在他们跟上朝阳和徐成宇之前,徐言锡便给那两个丫头婆子泼了一盆水,算算时间,这会儿她们约摸应该醒了。有她们在,宋玉君自然没事。 可在秋岳看来徐成宇都已经让杨力送朝阳回宫了,而且这儿的事显然没做成,徐成宇那儿哪还有值得追踪的。 这会儿徐成宇说不准只是要回去。 “殿下,你不是……不是心里有宋姑娘的吗?不过去看看能放心吗?” 徐言锡满脸的疑惑,他什么时候说过心里有宋玉君这话了? 徐言锡:“谁告诉你我心里有宋姑娘了?” 秋岳笑得羞涩:“没宋姑娘,您费这么多心思救宋姑娘做什么?” “没有,你想多了。我不过是不想让徐成宇得逞而已。”如今他已经贵为太子,继承大统只是时间问题,但如果放任徐成宇继续这么蹦跶下去,来日如何,还真不一定。徐言锡道:“况且宋志宏和我交情不错,我没道理坐视不理。” 秋岳瘪瘪嘴,像是不信徐言锡的说辞:“您就嘴硬吧。” 徐言锡不睬他,迈开步子就去追徐成宇。 秋岳跟上他:“殿下,您真不去看看宋姑娘?” 徐言锡意有所指:“我没那个心思。你若担心,自去看看便是,何故扯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女主惨烈社死上线倒计时~ ☆、第二十九章 陆其琛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她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徐言锡和秋岳追出去的背影。陆其琛路过宋玉君屋前,正好看见丫头婆子进去摇着脑袋抱怨自己今儿怎么睡的这么沉。 说完,二人便去叫宋玉君起来。 看来这事徐言锡和秋岳已经解决了,只可惜事情没按她想的那样发展。 不过话说回来,朝阳呢?方才她明明看见朝阳跟在徐言锡和秋岳屁股后面进来的,怎么现在却没看见朝阳? 陆其琛顾不上深思,偷偷跟上徐言锡和秋岳。 陆其琛跟到半山腰,前方忽然冒出十几个壮汉拦住徐言锡和秋岳。那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徐言锡和秋岳,满意地笑笑,嘴里不住地说这一票大,弄好了说不准今年过年的节礼红包都有了。 为首那人是个脸上带刀疤的壮汉,他目光盯住徐言锡。论穿着气宇,徐言锡明显比秋岳高了好几个档次,显然徐言锡才是主子,且这人看上文文弱弱的,应该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好拿捏。 他们只需要抓住那公子哥儿,还怕那个打手不肯乖乖就范么? 陆其琛笑,呦呵,徐言锡和秋岳这是遇到山贼了。 陆其琛不动声色,双脚踩着树干像动作灵敏的猴儿一样迅速蹿上树。 陆其琛背靠树干,坐在树枝上,借着茂密的树叶遮蔽。她左腿弯曲踩着树枝,右腿悬空搭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前后晃晃,悠悠闲闲的躲在树上看热闹。 此刻她怀里要是揣了点瓜子就更好了,就着现成的热闹,真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她十分乐意看到这些彪形大汉放倒徐言锡,打得他满地找牙,才好泄当日她被徐言锡强行送人头给徐成宇的心头之恨。 反正他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让他活。 只听对方大喝一声,振振有词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有意思,看来不管在哪儿,山匪抢钱的套路台词都一个样。 秋岳扎开马步,摆开架势道:“做梦!凭你们几个小杂碎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陆其琛冷冷撇下去一眼,对方十几号人,且十分之八人高八大,再看徐言锡的样子不像会武,秋岳一个人单挑他们十几个人,怕是有点儿悬。 话不多说,陆其琛走神的这点时间,底下的人已经打了起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徐言锡什么也不会,就像小鸡仔一样被秋岳护在身后。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冲上来,眼看秋岳一记左勾拳接一记右勾拳,一个横扫腿接另一个横扫腿的,完全没有闲的时候。最可怕的是那些被打趴下来的人过不了不多便撑着身子起来重新迎战,颇有点儿末日电影里那些丧尸的味儿,怎么打也打不死。 论拳脚功夫,论底子,秋岳是碾压这帮渣渣的存在,但对方胜在人多,群起攻之。秋岳撑得住一时,撑不了一世,他的体力迟早会被耗尽。 对方显然也看出来了他们实力不如秋岳,不可强攻,于是转换战略生耗秋岳的体力,不和秋岳硬碰硬。几番下来,秋岳的体力有些跟不上,出拳速度慢了一点。那帮山匪瞅准时机绕过秋岳直冲徐言锡而去。 秋岳救援不及,徐言锡虽然躲闪及时,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那人一个顶腹动作给狠狠撞到树上。 秋岳听见徐言锡的动静,发狠反冲过来一勾拳打在那人脖子上,狠狠将那人按在地上。 为首那人双腿一颤,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对这两人动了心思。 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为首之人态度软和下来:“兄弟,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我们不害命,只求财。何必这样打打杀杀的?我是看出来了,论实力,我们这些人都拼不过你手下这人。但我们人多,要是死心和你们耗下去,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要是你赢了,我没话说,我认了,技不如人嘛。可万一我们赢了……你让我兄弟吃的这些苦头,我可不保证这是你交钱就能平息我这些兄弟的怒火。不如你乖乖把钱交了,我们现在就放你走,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徐言锡扶着树站起来,阴测测道:“晚了。” 让他吃了苦头还想收钱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陆其琛轻声讥笑道:“一拳就被人打趴下了,还敢说狠话?真是没被教过做人的道理呢?” 秋岳一听见徐言锡说了“晚了”,更加发了狠冲出去,见人就是下死手的拳打脚踢。秋岳以一敌十,视线里难免有盲区,照顾不到,因此挨了两下。 徐言锡见状,深知硬抗不是办法。彼时为首的山匪挥着大刀冲过来,看来是要直接拿下他威胁秋岳。 徐言锡突然大喊一声:“还不下来!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徐言锡这一嗓子嗷的,生生吓得首匪不敢动弹,僵在原地一哆嗦。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儿除了他们两拨人,哪还有人? 难不成此人还通晓奇门异术,晓得召神弄鬼不成? 陆其琛在树上待得好好的,骤然听见徐言锡嗷的这一嗓子,一个激灵,左腿掉下去也和右腿一样悬空挂着,就连魂魄也都差点没被他吼掉了一魄。 徐言锡为什么会发现她?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来的? 她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 徐言锡又急吼吼道:“还不快下来!” 陆其琛一个旋身跳下树,衣摆随着她的动作稳稳转了个圈,而后缓缓落定。比起姑娘们跳舞的婀娜舞姿,她此刻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是英姿飒爽。 “原来还有一个帮手,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嚣张。” 那首匪打眼一瞧,来人个头不算特别高,矮他大概一个头,身量也单薄便没把来人放在眼里。难免轻视陆其琛,不拿她当一回事。 首匪急急冲上来。陆其琛亦快步赶到徐言锡身前,那人大刀横过来,陆其琛飞快抬起脚踢下去,脚后跟正中那人手腕。只听“哐当”一声响,首匪的大刀掉在地上,那人错愕不已,张皇无措的看着陆其琛。 他没想到陆其琛个头看着小,身子也不如他结实,脚力却大如滚石。 陆其琛弯起嘴角笑笑:“兄弟,刀掉了,还不捡?” 那人被吓得不轻,手腕又疼得不行,像是有人拿了个凿子没完没了的凿他的骨头,他便犹如傻子一样杵在那儿。 许是陆其琛笑得太过和善让那人产生错觉,那人鬼使神差应了一句:“捡?” 陆其琛叉腰笑得无奈:“这是我问你呢,还是你问我?” 那人又反问陆其琛:“你问我?” 陆其琛登时拉下脸,不再笑。 那人见状,这才肯定:“你问我……” 话音才落,陆其琛反身一个横扫腿踢飞了首匪。 徐言锡捂着腹部,讽刺她:“你来的可真及时。” 陆其琛摸着耳朵后边,尴尬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小人刚才在上面埋伏是为了找准时机一举拿下那个首匪,缩短战斗时间。结果小人太笨,误判形势。不想让殿下受惊了,小人该死。” 那帮山匪看到自家老大都已经被人打趴下了,于是便都自乱阵脚,形如散沙。秋岳没费多少力气就击退了这群小喽啰。 只听见那首匪临走前似乎说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听那人的话急赤白咧赶过来,这票大是大,可这骨头比茅坑石头还硬,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徐言锡对秋岳使了个眼色,秋岳急急追上去要问个清楚。 陆其琛看徐言锡脸色不大好,看来刚才被撞的那一下,他伤的不轻。她貌作担心状:“殿下,您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徐言锡没说话,也不知道是疼得说不出话还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陆其琛讨好道:“殿下,这事是小人粗心大意了。殿下回去想怎么罚小人,小人都认了。但眼下殿下治伤要紧,不如我背殿下回去?” 徐言锡看她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这种关键时刻,徐言锡可以犹豫,但她陆其琛绝不可以。她若在这时候还拎不清,那也是活该被徐言锡灭口。 陆其琛屈身蹲在徐言锡跟前,拍了拍肩:“殿下,上来吧。” 徐言锡睥睨一眼,就陆其琛这小身子骨,能背得动他? 陆其琛像是看穿他的担心,她回头笑着说:“殿下,您别看我不如您高,身子也没您结实,但我是打小练武的体格,力气大着呢。” 徐言锡半信半疑爬上陆其琛的背。 徐言锡在她背上气息虚浮:“认不认得路?” 陆其琛点头:“认得,认得。殿下您放一百个心。殿下您是不是很难受?” “别管我,走你的路。” 诚如陆其琛所言,她个子虽然不高,但力气却大,徐言锡在她背上趴得很安稳,不知不觉闭上眼。 陆其琛背着徐言锡走了一段,她觉得背上越来越沉,一回头看见徐言锡已经闭上双眼,也不知是疼晕过去的还是她走得太稳让他睡着了。 陆其琛兜兜转转绕了几圈又没能找到出山的路,上次秋狩迷路的事再次重演。 她再一次迷路了,这一次还是背着受伤的徐言锡,并且徐言锡问她认不认得路时,她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认得!她用脚指头想也都能想得到一会儿徐言锡醒过来会被她气成什么样。 一想到徐言锡阴沉的脸,她知道她完蛋了。 这一刻她不得不相信,如果将来有一天她死了,那她一定是被自己活生生作死的。 陆其琛看了看背后的徐言锡,天色也越来越暗,她内心天人交战,反反复复在叫不叫醒徐言锡这事上挣扎个没完。不叫醒徐言锡,他们必然要在山里困一晚,可叫醒徐言锡,他一看她如此废物,毫无价值可言,保不齐回去就了结她。 她仿佛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天边仅剩的一缕夕阳光昏黄又无力,陆其琛轻手轻脚放下徐言锡,他脸色苍白,唇色亦淡淡的,经昏沉沉的夕阳这么一照,更显病弱。 不知是她眼神不好还是怎地,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徐言锡平添了点弱不禁风的病态美,让人心生怜惜,不觉怔了一怔。 眼下徐言锡晕了过去,不省人事的。倘若她就此丢下徐言锡不管,荒郊野岭的,说不准就冻死徐言锡了呢?再或者,和她上次一样,突然冲出来一只豹子或者老虎活吞了他? 徐言锡现在体弱,手无缚鸡之力,若真遇上豺狼虎豹一类,一定会活生生被撕碎。那便是天意如此,与她无关。 陆其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她拍拍手,转身就走。 是生是死,且看看徐言锡你自个儿的造化。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下一章社死上线。 至少代入一下,我觉得挺社死的。 提前祝除夕快乐,春节快乐~ ☆、第三十章 徐成宇同杨力和朝阳分开之后便往山下而去。到了半山腰,山中空荡无人,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蹿出来一群山匪。 论人数,一挑十,他自认他没有胜算。 为首那个山匪大刀一挥,指着他的鼻子:“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徐成宇嬉皮笑脸道:“哎呀呀,好说好说。何必拿刀呢,怪吓人的。” 为首之人哼哧一声:“哟,遇上一个识相的。” 徐成宇继续堆笑。 首匪收起大刀架在肩上:“只要你乖乖把钱交上来,兄弟们也不想为难你。这年头,养家糊口都不容易。瞧你这样子,家里挺有钱的吧?” 徐成宇摆摆手,忙解释:“哪里的话。说来惭愧,大哥别看我这一身好像贵价,其实都是我从别人那儿偷的。我家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可我又爱显摆,这才走了歪道。” 首匪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原是个人面兽心的货色。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做的勾当也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首匪面色一沉:“那你想怎么办?这天也挺冷的,总不能让我这些兄弟白跑一趟吧?” 徐成宇巴结道:“是是是,这大冷的天不好叫大哥们白跑一趟。” 言罢,徐言锡从兜里拿出一袋金叶子抛向首匪。那首匪稳稳接住徐成宇抛过来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数十颗金豆,金灿灿的,晃眼得很。 首匪见了,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首匪:“小兄弟挺上道的。” 徐成宇:“今儿凑巧得了这一手,眼下看来是和我无缘,还是比较合大哥的八字。” 首匪如愿以偿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收起东西,让后面的兄弟们给徐成宇让出一条路。山匪纷纷后撤,给徐成宇让出一条道。 徐成宇忽道:“今儿我和大哥有缘,我再给大哥说一个发财之道如何?” 首匪觑眼看他:“发财之道?” “实不相瞒,我那一袋子金豆是从一个贵公子身上偷的。不过我手脚不利落被人发现了,此刻那主仆二人正追着我跑。大哥若想发财,赚点年礼,倒是可以蹲一蹲他们。” “呦呵,说你小子上道,你还真不让我失望。行,你走罢。来日你要是没了去处就来这儿找我,我收留你。” 徐成宇作揖道谢,麻溜下山去。 须臾,首匪手里的金豆骤然炸开,炸了那匪徒一脸的石头和泥沙。他震惊之余,低头看去,手中哪还有金豆?全是一堆不值钱的沙。 他瓮声瓮气:“给我追!” 可他们耽误的这点时间,徐成宇早跑没影了,他们哪里追得上。 * 徐言锡迷迷糊糊睁开眼,眼中薄暮冥冥,晚霞点点,远山山顶连着赪紫云彩和着参天黛色晕开一圈瑰丽多姿的黄昏晚景,周遭树木葳蕤,绿荫成盖。 目光左右旁掠,此刻他靠坐在一棵树上,他身边空荡荡的,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一只飞禽也不可见。 陆其琛呢?陆其琛去哪儿了! 难不成这厮当真丢下他了! 徐言锡心跳得飞快,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很好。陆其琛,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徐言锡伸手后摸,摸到身后的树干,正欲扶着树干起身。目光的角落里突然闯入一双青白相间的竹枝纹皂靴。 徐言锡陡然松手放下,闭上眼睛。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近前,跟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他仿佛听见柴火被轻轻放在地上的声音。又是一阵轻微的细响,这次仿佛是火星子冒出来的动静,其后他眼前一亮,似有温温热热的亮光落在他眼皮上一跳又一跳的,身边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脚步轻响,在他跟前来来回回响起,人影亦在眼皮上时隐时现。俄顷,人影外转,脚步声似有远去的势头。 徐言锡睁开眼,火光映出他眼中的疲惫:“你去哪儿?” 徐言锡转过头,目光与陆其琛对上,四目相对。陆其琛乍然看见徐言锡迷离的眼神,她心神外荡,转身返回来,蹲在地上,模样乖巧得像只温顺的猫。 算了算了,把他一个伤患丢在荒山野地不管,这太残忍,她做不出来。看在他长得还成的份上,暂且让他多活一会儿,这次先救他一回。 陆其琛指着不远处道:“殿下您醒了?刚才我在那后面拾柴火时发现后面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我去绞一块布给您擦擦脸,然后再去……”说到这儿,她的目光语气便止不住发虚:“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裹腹的东西。” 听她这意思,今儿他们是要在这儿过夜? “你迷路了?”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明显是要和她做下的蠢事划清界限,不想和她这样的蠢东西搭上关系。 见陆其琛羞愧到低头不语,徐言锡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迷路了,而且今夜怕是得在山里过夜。 徐言锡挖苦陆其琛:“放一百个心?” 陆其琛一张脸羞得绯红,好在现下火光正盛。摇曳火光映在她脸上,一时也看不清她脸上究竟是羞红还是火光。 她这张嘴啊,早知便不把话说得那么满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下可好,她这张脸都要被自己给被打烂了,打烂便打烂吧,咬咬牙挺过去也没什么可难为情的,最可怕的还是徐言锡这样不笑不恼的挖苦她。 陆其琛嘟嘟囔囔,厚着脸皮解释:“不是,殿下。这山路七拐八拐的,长得都一样,它……它不好认。” 徐言锡啼笑皆非,听陆其琛这意思她迷路还是路的问题?他当真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可真有脸说。 徐言锡面无表情:“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我起身自力更生不成?” 陆其琛一愣,得,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事已至此,本太子今儿体弱收拾不了你,暂且不和你计较,赶紧把苦工给本太子做好,做不好一样狠狠收拾你。 陆其琛犹如弹簧一般“蹭”地一声跳起:“殿下您在这儿好好歇着,小人现在就去。” 陆其琛到了温泉边,随手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丢入水中抓了两下拧干,跟着火急火燎跑回徐言锡身边。 既然要在徐言锡跟前讨巧,那她就得入戏一点,她必须表现出急忙慌的样子,好让徐言锡知道她忠心徐言锡,并且她很关心也很在意他的个人安危。 陆其琛急赤白咧在徐言锡跟前刹住脚,她拿着帕子蹲下来,抬手就要帮徐言锡擦脸。徐言锡一个眼神扫过来,陆其琛忽地顿住,被徐言锡的美色所迷,乱了心神。徐言锡瞪她一眼,她忙不迭回神帮徐言锡擦脸。 那帕子在温泉水里泡过,帕子的折痕处还留着温泉水的丝丝余温。陆其琛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帮徐言锡擦脸温温的帕子拂过脸,徐言锡不知怎的,竟然心生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抓心挠肝感觉。 眼皮半抬微抬,徐言锡猝不及防对上陆其琛的目光,她的眼神一如白天她在银杏树下那般清澈,眼中微光闪烁,无知无畏,迷迷蒙蒙,尤为动人。 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生得这么好看。 原来……她的眼神一直都是如此明亮澄澈。 陆其琛被徐言锡直勾勾地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也不知道徐言锡此刻又在打量她什么,算计她什么。 陆其琛把头往后一缩,小声问他:“殿下?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 徐言锡惊慌,脱口而出:“没什么。” 陆其琛的脑子偏在这时候短路,闹不明白形势,刨根究底:“既没有,殿下盯着我作甚?” 徐言锡慌不择言,随口扯了个谎:“你眼中有眼眵。” 此言一出,陆其琛顿觉脑子嗡的一声响,一片白茫茫的。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她急急忙忙后退一步,微微侧过脸揉了揉眼睛。 陆其琛整理好仪容:“小人失仪了。” 徐言锡没说什么,打发陆其琛去找些吃的回来。 这附近除了她和徐言锡两个大活人之外,再见不到第三个活物,她打不到猎物,只好摘了果子回来交差。 陆其琛先拿了果子给徐言锡裹腹。 徐言锡一边啃果子一边又想起白天的事,于是问她:“那日你说你听见三皇子说要在宋姑娘的饭菜里下药对不对?” 陆其琛心下快速打起小算盘,面上若无其事点点头,极尽无知无辜状:“对。”为打消徐言锡对她的疑心,她又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 徐言锡:“今日宋姑娘用的饭菜秋岳都已经让人换过,但宋姑娘还是被迷晕了。” 陆其琛狐疑道:“怎么会?难道迷药不是下在饭菜里的?那是下在哪儿了?宋姑娘一路都有人跟着伺候,三皇子应该没有别的机会下手才对。” “未必。” 徐言锡想起他在后窗草丛堆里发现的那堆东西。 “那宋姑娘?” “她没事。” 陆其琛不屑腹诽道:“也是多亏宋玉君没事,否则你哪儿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耗着。” 陆其琛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嘴上没了把门的,她嘀嘀咕咕:“三皇子想毁宋姑娘清白,以此威逼宋姑娘嫁他,这手段实在太损了。还好今儿殿下在,宋姑娘才能幸免于难。” 徐言锡:“三弟他未必是想毁宋姑娘的清白。”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徐成宇他并不想真的毁了宋玉君的清白。 徐成宇毕竟是皇子,若他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属实有碍皇家颜面。先不论宋泰会不会松口答应让宋玉君嫁徐成宇,便是父皇那儿肯不肯让他毫发无伤的脱身都不一定。 “此话怎讲?” “或许三弟他只是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碰巧……”又看见宋玉君衣衫不整的模样,而后在丫头婆姨的作证下,他为救宋玉君不巧撞见宋玉君衣衫凌乱的模样便成了不得已而为。之后他假借君子教养向宋泰提亲,一切便顺理成章而不至侵害他的名声,相反的,他还可以落得个正人君子,有担当的好名声。 或许,经过此事宋泰还会能高看他一眼也未可知。 徐言锡说话说到一半便生生断了,搅得陆其琛心痒痒。 陆其琛追问他:“碰巧?碰巧什么?” 徐言锡摇摇头:“没什么。” 陆其琛也不屑于听他那个版本的故事,听他的前言,再结合当日她偷听到的那些,她大概也猜得到一些。 徐成宇买凶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诱导宋泰嫁女,不过可惜,徐成宇算盘打得再好也架不住她和徐言锡两拨人半路杀出来坏他jian计。 那日陆其琛确确实实听到徐成宇说要在香炉里放迷药,她之所以留一手,不把实情告诉徐言锡,那是想看徐言锡和徐成宇狗咬狗。 她知道,徐成宇看不惯徐言锡,而徐言锡也看不上徐成宇的做派。那些兄友弟恭的戏码是演给别人看的,窝里反才是他们的本质。 皇家兄弟,无情是正解。 按照她的预想,徐言锡暗中换了宋玉君的饭食之后,宋玉君却还被徐成宇迷晕了,徐言锡一定百思不得其解,约摸也会为宋玉君的安危乱了阵脚。 届时徐成宇迷晕宋玉君冲进去之后,徐言锡一定也会跟着冲进去,那毕竟是他媳妇儿,她不相信徐言锡一个大男人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自己媳妇儿还能若无其事,坐视不理。 到时候两兄弟一碰面,一个羞愧难当,一个怒火中烧,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徐成宇被逼入绝境,逼不得已绝地反击,保不齐一刀劈死徐言锡了呢。 如此,便是为她除去心头大患,让她坐享渔翁之利。 可惜,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徐言锡会把朝阳公主扯进来。今日之事徒生变故,想来应该和朝阳脱不了干系。 “殿下,冒昧问一句,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也来了?” 徐言锡无意隐瞒:“从你进庙那一刻就发现了。” 她其实最想问的是徐言锡怎么会发现她在树上藏着,但又不敢问,怕这事一提,徐言锡回过味,发现她借口中的漏洞,到时可就没意思了。 徐言锡问她:“到是你为什么来的?” “小人不放心,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暮霭沉沉,夜风越来越凉,陆其琛和徐言锡一人缩在一棵树下。二人之间虽有火堆烘着,但也架不住习习凉风有一阵没一阵地侵袭。 陆其琛甫一睁眼,看见徐言锡被风吹得缩成一团,紧紧靠着树干。他闭着双眼,眉尖若蹙。陆其琛心生恻隐,他今儿毕竟受了伤,又遭冷风这么吹,想必不好受。 陆其琛蹑手蹑脚走过去,脱下外衫披在徐言锡身上。 眼见他眉目如画,肤色瓷白,犹如精烧的白瓷般光滑。高挺的鼻梁下是尖尖的鼻头,有肉却不钝,按今天早上那看相师傅的说法,这是聚财之相。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可笑,他是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整个天下都在他脚下,那可不是有钱人? 陆其琛轻笑,忽然手腕一紧,回过神来,徐言锡已经睁开眼睛,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目光凛然,活像被吵醒的野兽自动触发了全身的预警系统。 不等徐言锡问她,她先解释:“夜深风大,小人怕殿下受风寒。” 徐言锡眼眸低垂看见自个儿身上披着陆其琛的外衫。 他犹豫片刻,松开了手。 陆其琛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她是真的关心他? 徐言锡眼神一换,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陆其琛道:“殿下别嫌弃,保暖要紧。” 徐言锡从唇齿间挤出一个“恩”,嘱咐她早些歇息,复又闭上眼睛。 陆其琛脱了外衫,冷风吹过来她更冷得不行,她的身体越缩越小只。因风凉,她也睡不着,不得已又睁开了眼。 夜色沉寂,除了火堆里时不时冒出点枯木枝被烧断的声响,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陆其琛抱着肩靠近火堆烤火,不多会儿,她灵光一闪想到后面不远处的温泉。如果去那儿泡一一会儿温泉,说不准她的身子能暖和点儿,她也好入睡。 打定主意,陆其琛起身捻手捻脚去了温泉那儿。 山影憧憧,风过林躁,陆其琛小心谨慎的确认了四下无人后,三下五除二脱下身上的衣裳。 陆其琛去后不久,徐言锡被一阵风吹着脸,迷迷糊糊睁开眼。 陆其琛又不在他身边! 徐言锡心下疑窦丛生,隐约听见身后有人踩过草地,踩碎枯树枝的细微声响。他拿开外衫,起身跟了过去。 行至温泉边,徐言锡是看见了陆其琛不假,只是徐言锡看见的似乎是一个全身都裸着的陆其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6点有更新~ 初一至初三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大意了,居然忘了设置发布时间。 不好意思啦。 祝小可爱们春节快乐,牛年大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第三十一章 月色皎洁,借着清明月光他看见她脱下衣裳,露出修长又雪白的脖子,目光下视是她后肩上明暗清晰的肩胛骨,再往下则是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她微微侧过身将衣物悉数置于树下。她这一转身,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一览无遗。 徐言锡大骇,呼吸亦乱了节奏,热血迅速涌过四肢百骸,让他心潮澎湃,心跳加速。 他迅速捂住眼睛,下意识后退的一步,一不小心踩到枯枝,只听寂静无声的夜色里突然传出来一声细弱刺耳却十分抓人的声响。徐条件反射一般,睁开眼想确认她的反应,但在放下双手的一刻猛地想起来她衣不蔽体,脸上迅速爬上火红,烧得他耳朵都热辣辣的。 他不等多想,重新捂住双眼,闪身躲到树后。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徐言锡慌不择路,不小心踢开石子,只听“咔”一声响,那小石子连滚了两圈撞上另一块大石,惊得他不觉屏住呼吸。 陆琪琛隐约听见身后的动静,心下一惊,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双手抱胸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月光下有一只野猫一闪而过,跳进树丛里消失不见。陆其琛这才放下心,快速放下衣裳,急速没温泉入水中。虽然这周围没有人,但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现在光着身子,倘若真有什么人突然闯出来,除非她有孙猴子的速度,否则她一定会晚节不保,还会暴露自己身份。 未免夜长梦多,她只能速战速决。 徐言锡原本就看不惯她,若是让他知道了,她的小命可能真保不住,不能让徐言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徐言锡躲在树后也不敢睁开眼睛,可即便如此,那个肤白胜雪的曼妙身姿还是像烙在他眼底了一般,时刻萦绕眼前,挥之不去,弄得他心慌意乱。 陆琪琛竟是女子!怪不得她耳上有环痕,怪不得当初他让她伺候他沐浴更衣时她一脸的不情愿,怪不得秋狩那夜他发现她床上有肚兜时,她会那么害怕! 这么说来她的那些古怪都只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她女扮男装,实为女儿身的事实? 亏他当时还以为她那是窘迫,他怎么会这么粗心!这么长时间了,竟没有发现这些近在眼前的重要线索。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陆琪琛,而是陆陶然!所以当年被人贩子拐卖的人也根本不是陆陶然,而是真正的陆琪琛! 等一等,肚兜…… 所以那夜的肚兜不是别人的,而是她陆其琛的! 徐言锡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被人丢了一颗雷,炸得他脑袋嗡嗡震响。他震惊,心烦意乱之余,心底竟渐渐浮上一点令他倍感陌生的感情。只是这时候的他还沉浸在陆琪琛女扮男装一事所带来的打击中,未曾察觉自己的情绪已悄悄有了变化。 徐言锡眼前飞快闪过今日的一幕幕,银杏树下的她,蹲在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的她,无数个对视重重叠叠,最后只剩下她那双入秋日清池般澄澈的明眸。 因着时时刻刻都要担心会不会有人突然闯过来,陆其琛泡温泉泡的也不安心,约摸在温泉里待了个十分钟左右,身上都暖和起来后便用帕子擦了身,准备穿上衣服回去。 徐言锡在树丛后守了一会儿,及至陆其琛穿上衣裳,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到他的心跳渐渐有所和缓之际,不动声色回到火堆前,披上陆其琛留给他的外衫装睡。 只是那衣服上残留陆其琛身上的气息,隐隐约约总在拨弄他的鼻息,搅得他心神不宁,动不动就要想起温泉边的陆其琛。 他想今夜他是睡不着了。 陆其琛回来后,徐言锡仍闭眼靠着树,想来应该还在睡。陆其琛轻手轻脚绕过徐言锡,在他边上的一棵树坐下。 泡过温泉,现在陆其琛身上暖和不少,加上暖烘烘的火堆这么一烤,她的脑袋很快便开始昏昏沉沉的。 没一会儿,她闭上眼睡着。 徐言锡缓缓睁眼,目光左视,陆其琛已然睡着。徐言锡推开外衫,起身走向陆其琛,半蹲下来。 火光一摇一摆的在她脸上跳动,她那纤长的睫毛染上火光,隐隐有彩色在睫下闪烁。目光下移,粉面朱唇,白皙秀颀…… 徐言锡冷然一睨,右手半握慢慢逼近陆其琛的脖子。 陆其琛蓦地皱眉梦呓:“求求你,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好不好。” 徐言锡右手堪堪停住,思索片刻后终于放下。 这些年她放弃自己,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说来也是可怜人。 徐言锡转身回去,拿起陆其琛的外衫披在她身上,捡起她落在火堆边上的帕子。 目光一闪,他脑子里有个东西如闪电一般劈过去。那日他让陆其琛伺候他沐浴,结果出了一堆乱子…… 念及此,徐言锡脸上迅速热起来,火辣辣地烧得他难受。他身子微僵,迈开不利索的脚步回到树下坐着,再也不敢看陆其琛。 昨夜陆其琛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见了原来的陆陶然。陆陶然告诉她,她要离开,从今往后陶依就是陆陶然。她吓了个半死,抱住陆陶然的大腿不让她走,拼命求陆陶然放她回家,可陆陶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初升的朝阳挂在东山山顶,日光灿灿,将微弱的温暖洒向人间,驱散秋日清晨微薄的凉意。 她面前的火堆已灭,只剩了一堆黑乎乎的木炭。她那件外衫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她自己身上。目光偏移,徐言锡早已经醒了。此刻他迎着朝阳站在东边的石头上,他身长八尺,,背影清瘦,肩膀约摸比腰宽了一倍,那腰细的,她一个女孩子都自叹不如,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上新长出来的二两肉,早知道平日多练会儿功,不吃那些糕点零食了。 陆其琛起身穿上外衫走过去:“殿下,小人去给您弄点吃的。” 陆其琛转身要走,徐言锡叫住她:“等等。” 她与徐言锡同时踅身面向彼此,她满心满眼都挂着问号,不知他又要闹什么花样。 徐言锡:“秋狩那日在林子里……” 陆其琛耳朵一抖,林子?是要问她一个连路都认不得的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徐言锡继续:“你是看见三皇子意图不轨才冲过来的?” 那天他看的不真切,他不确定陆其琛是在看见徐成宇的行为后冲过来的,还是发觉他已经注意到徐成宇的攻击才故意冲过来刻意表现。 刹那,陆其琛大脑迅速铺开一片断层式的空白。没头没尾的,徐言锡怎么会问她几天前的事情? 陆其琛:“那日小人取箭回来看见三皇子,起初小人以为三皇子在打猎,后来才发觉三皇子箭头对准的是……请殿下恕罪,那日小人迟了一步,让殿下受惊了。” 徐言锡不再言语,陆其琛心下忐忑,面上不露蛛丝马迹。 徐言锡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日他发现她见死不救了? * 过了两日是赵帮主五十大寿,赵帮主下了帖子请陆开明。至赵帮主寿辰当日,陆开明早早叫上陆其琛和方皓去赵家拜寿。 爷三个出门前,杨容嘱咐方皓和陆其琛:“阿皓,其琛,今儿你们是去祝寿的。切记切记,不要胡闹,不要打架,不要给武馆,给老爷脸上抹黑,小嘴一定要甜。记着,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咱们武馆,不要让人觉得咱武馆里个个都是莽夫,毫无教养。” 方皓和陆其琛点头应了。 杨容挤眉弄眼小声告诉他们:“不要和你们师父似的。” 二人偷偷听着,悄悄笑。 陆开明看过来,见两个小的在笑,杨容眼里也噙着笑便知杨容一定没说他好话。 陆开明甩开衣袖,负手身后大步迈出去:“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赶紧走。” 去赵家的路上,陆其琛和方皓并行跟在陆开明身后。陆开明走,他们就走,陆开明停,他们也跟着停。 路上方皓悄悄问了陆其琛一句:“哎,咱如果打听到了拳谱的下落,你去不去找?” 陆其琛白他一眼,这不是问的废话么。这整本书都是围绕找拳谱的,她身为女主能不去找?开什么玩笑。 陆其琛:“自然要去。” 方皓:“得了吧你,你现在太子身边的红人,哪还能随随便便离开都城。” “你这打哪儿听来的假消息?谁说我是他身边的红人了?” 世上有哪个红人需要天天担心自个儿被杀人灭口的? 方皓不信她,嘟嘟哝哝:“早知道你去不了,我也不指望你。” “谁说我去不了?我一定去。” 秋狩那时徐言锡答应过她等解决三皇子的事就放她走,过两天她就去找徐言锡摊牌。 “放心,我说了去就一定会去。” “你可拉倒吧,别吹牛了。” 陆其琛拍拍方皓的脑袋:“废什么话,我说了能去就一定能去。” 方皓突如其来挨了这一下,心气不大顺,但在大街上又不好和陆其琛闹,毕竟他答应过师母要顾及武馆名声的。只不过见陆其琛如此信誓旦旦,他心中不免动摇,开始相信她说的话。 方皓揉了揉被陆其琛打疼的地方,不顾死活:“那你要去不了呢?” 陆其琛双手环抱,若有所思的看着方皓:“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去不去?你不对劲,你想干嘛。” 不对,不对,这小子有古怪。他可从来没这么关心过她的动向。 “这不是害怕你不去嘛。找拳谱这事,我粗粗看过去,武馆里也就你和我适合去找。可你现在又不自由,如果你不能去,我一个人怎么敢去?我长了这么大还没离开师父师母出过远门,万一我路上遇上点意外……”方皓瑟缩,但又不想在陆其琛跟前太丢面,于是婉转道:“若只是小贼,我方然不怕。可如果我遇上的是高手,我恐怕应付不来,有你在,你就是我的定心丸。我多少安心一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踏踏实实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一定去。” 方皓反客为主:“行,我信你。出尔反尔者,一辈子都是这个。”说着方皓竖起小拇指对着陆其琛:“记住了,如果你没去,以后见了面你得管我叫哥,还有你得答应帮我办一件事。” 陆开明走在前面总能听见后头两个娃娃嘀嘀咕咕说悄悄话,他回身道:“你们俩嘀嘀咕咕磨叽啥?”陆开明故作豁然开朗状:“噢,我知道了。想是你们觉着现在时间太早,赶早贺寿显得没诚意?那这么着,咱就等太阳下山,压轴贺寿。让赵帮主见识见识什么叫赤诚之心。” 陆开明此番说得陆其琛和方皓脸上无光,面面相觑,急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三十二章 方皓苦问赵帮主名字无果,只得暂且作罢入席吃酒。 陆其琛和方皓到主桌给赵帮主敬酒贺寿,他们去的不凑巧,正好赶上人最多的时候。中青小三个年龄段的人挤挤挨挨把赵帮主围了一圈,他们两个只在外圈站着,根本进不去。 他们等着给赵帮主敬酒的这会功夫,方皓又开始琢磨赵帮主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今儿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这么关心赵帮主的名字? 就连方皓自个儿都觉得奇怪,思来想去大概是今儿真的太闲了罢。今儿是上一辈的主场,他们小一辈的人在里面插不上话,又找不到消遣的法子。 趁赵帮主忙着应付宾客,方皓低声细语问陆开明:“师父,您知不知道赵帮主全名是什么?咱来贺寿的,可我连赵帮主的全名都不晓得。师父要是知道,可否指点一下迷津?” 陆其琛耳朵灵,一下子就听到方皓说的什么。陆其琛二话没说,抬起脚对准你方皓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 陆其琛剜了方皓一眼:“我看你今天真是闲出屁来了是吧?揪着这事嘚吧嘚吧个没完。” 陆其琛毫无征兆给方皓来的这一下,方皓毫无防备,身子一踉跄,杯子里的酒水晃晃荡荡洒出去几滴。 方皓怏怏不乐又委委屈屈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陆开明见他们当众胡闹,心里不大高兴,皮笑肉不笑,眼中放着冷然的光:“今儿够热闹了,不需要你们两个锦上添花,听明白了吗?” 方皓瞪了一眼陆其琛,唇语道:“闭嘴。” 陆其琛没打算理他,抬手抹了抹额前散下来的碎发。岂料她一抬手,方皓便以为她要动手揍他,吓得一个瑟缩,手里的酒又洒出去一波。 陆开明不明前因后果,还以为陆其琛又威胁方皓,抬头瞪了陆其琛一眼,警示她。陆其琛只觉委屈。 方皓那货自个儿胆小,这有她什么事儿! 适才方皓手中的酒一洒洒到了坐上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身上。只听那人“哎呦”一声,陆开明注意到那人,方皓忙不迭低头赔不是。 后来赵帮主过来将那人引荐给陆开明,陆家三人始知那人是南边来的拳师,姓沈,单名然。 据沈然说他早年曾经=在都城见识过泽川拳的威力并深深为之所折服,所以后来他听说泽川拳拳谱失窃,一直都在留意泽川拳的消息。这两年他终于得了一些消息,说是有人在福城那一带见人使过泽川拳。 月前沈然听赵帮主说泽川拳一派有人在找拳谱便和赵帮主提了一嘴。赵帮主就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想着借他寿宴这日为二人引荐,也好合计合计南下找拳谱的事。 宴至尾声,宾主尽欢,家仆们燃了一场烟火,映出满院子的杯盘狼藉,宾客们赏过烟火后各自散了。 赵帮主亲自送陆开明爷三个出。 临别前陆开明猛地想起席间方皓问他的那件事,他讪笑一声问赵帮主:“说来惭愧,为兄托你帮了这么多忙,却还不知道你全名。” 赵帮主显然也被问住了,他愣怔怔地看着陆开明,像是在脑中搜索自己的名字,可奇怪得很,他记忆里似乎没有名字,只有“赵帮主”三个字。 陆其琛忙上前打圆场,大着胆子道:“爹,瞧您这个记性,怕是今夜酒喝多了,给喝迷糊了。赵帮主之前似乎说过的,单名石。” 赵帮主一拍脑袋,喜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儿!我这脑袋,一喝多了酒就有点不够使了,连自己名字都给忘了。” 赵帮主能这么快认下这个名字,陆其琛是万万没想到的。陆其琛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身在剧情中的她的居然还能掌控笔下的人物。 可怎么她就控制不了徐言锡和南池这一干人等! 方皓满腹狐疑,他明明记得之前从没听过赵帮主说自己的名字。但夜已深,陆开明和陆其琛都催他赶紧回家,他来不及深想,稀里糊涂跟上陆家父子。 * 第二日,陆其琛去了齐王府找徐言锡摊牌,但被侍卫告知徐言锡这几日都在东宫养病,不在府里。 没有秋岳和徐言锡带着她,她进不了东宫,她就只能在齐王府门外候着。她心里想着兴许今儿她运气好,正好让她赶上徐言锡出宫呢。 然而事实是她今日运气不怎么样,她在王府外守了一天也没见到徐言锡的影子,哪怕是秋岳的影子,她也照样没见到。 又过了一日,早上她在武馆练武,午后便又去了王府等徐言锡回来。这次她运气还是一般,等了足有两个时辰也没见徐言锡回来。 陆其琛在门前来来回回踱步,等得实在无聊便拐去隔壁街市买了点糖炒栗子回来。她自个儿吃不好意思,于是拉着门前那几个侍卫一块儿吃。起初他们不敢,陆其琛劝了一回,才有一个人过来吃了几颗栗子,顺便和她说了一会子话解闷,就又回去站着了。 徐言锡和秋岳从彩雀街拐出来,大老远便看见陆其琛坐在王府门前左侧边的台子上,双腿一前一后地晃着,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咚咚咚”作响,她脸上则挂着浅浅淡淡的笑。 暮霭沉沉,熏风解愠,天边丹霞似锦,犹如烈焰一般扫过天际,肆虐大半片云彩,甫一抬眼恍如看见了漫天妖异的血色,撩人心眼,让人既不安又暗暗期待点儿什么。 漫天张扬的红光之下,陆其琛着一袭素白织金莲花纹长衫。红光染下,她身上的衣衫,她脸上都覆上了一层淡淡橘红光芒。 秋岳张口叫她:“陆……” 不等他说完话,徐言锡已经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秋岳闭上嘴,一会儿看陆其琛,一会儿看徐言锡,不屑呢喃:“多大的人了,还摇拨浪鼓,幼不幼稚啊。” 她像个黄口小儿一般一面摇她的波浪,一面笑得纯真。 方才那个吃了她几颗栗子的侍卫扫眼看见徐言锡站在不远处,忙小声提醒陆其琛。 站在不远处的徐言锡打眼一瞧,只见陆其琛迅速跳下台阶,烟视媚行,匆匆将拨浪鼓藏到身后。 徐言锡眼底漾上一抹不经意的笑,不疾不徐走向陆其琛。 而陆其琛这边,她发现徐言锡盯着她瞧便急忙跳下来,急急站定后又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拿着拨浪鼓,赶紧反手把拨浪鼓藏入后腰腰带中。 陆其琛目光往后一挪,秋岳满脸都写着鄙夷,十分瞧不起她玩拨浪鼓。她这丢人都快丢到姥姥家去了,好好的她玩儿什么拨浪鼓啊!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看那老汉一把年纪出来卖货可怜就马马虎虎买了个拨浪鼓,她应该买个木槌才是,然后随随便便往哪儿一蹲,砸墙砸地也好过摇小娃娃才耍的拨浪鼓。 有损她侠女人设。 陆其琛迎上来见礼:“殿下。” 徐言锡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午后来的。” 从午后等到现在,难怪她都开始摇拨浪鼓了。 “进去说。” 三人前后脚迈入齐王府正厅,丫头们鱼贯而入,进来奉茶。 徐言锡低头饮茶,旋即抬头漫不经心:“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陆其琛喜不自胜,她知道徐言锡要和她说什么! 徐言锡一定是要她麻溜收拾包袱赶紧滚蛋。 徐言锡:“过两日你随我南下,这两日你便在家好好休整,收拾行囊,后日来王府候着。” 陆其琛脑中“嗡”的一声炸响,什么玩意儿?是他徐言锡失忆了,还是她陆其琛被篡改了记忆?她明明记得当时徐言锡答应过等徐成宇的事一了便放她离开,怎么眼下反而要她陪着南下? 徐言锡又搁这儿搭台唱的哪出! 陆其琛讪笑一下,小心翼翼提醒徐言锡:“殿下,小人资质平庸,恐怕难以担此重任。而且殿下曾经答应过小人待解决三皇子的事情就让小人回武馆,殿下日理万机,想是忘了这事了。” 徐言锡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没忘。” 陆其琛喜上眉梢,正欲开口抓住话头说下去。徐言锡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朝她头顶正中泼下来。 “但我想你大概记错了。” 陆其琛眉心一拧,露出充满迷惑的眼神:“没有,小人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小人明明听见殿下答应了。” 徐言锡放下杯盏,一眼瞟过她迷惑不解的神情:“我记得当时我说的是‘这几日你先回去好好养一养,等这事过去我自有主张’。” 陆其琛瞳孔地震,记忆如潮水般涌向她。 是了,当时徐言锡确实没有明确说放她离开,只给她些模棱两可的答复。 原来徐言锡一早就埋好了坑!这货果然狡诈! 陆其琛不死心,她答应了方皓要陪他南下找拳谱,更何况找拳谱是她最重要的任务,是她的使命,她怎么能因为一个要杀她的反派而放弃。 徐言锡:“至于你说自己资质平庸嘛,我想可以徒手打死金钱豹之人,怎么着也和平庸二字不搭边,你觉得呢?” 之前他不知道陆其琛实为女子,他只觉得陆其琛身手了得,但现在情况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陆其琛她是女子,一个女子竟然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只金钱豹,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眼下他对陆其琛除了佩服之外,还多了点欣赏。 “殿下,实不相瞒,小人近日家中琐事缠身。家父年岁已高,恐无法操持家中和武馆的大小事宜,所以小人想为父亲分担一二……小人斗胆请辞。” 徐言锡轻声一笑:“我想你误会了。” 陆其琛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误……会?” 怎么个意思,难不成事情还有转机? 坦白说,听徐言锡说话她真是太累了,明明一样都是说人话,怎么她常常无法理解徐言锡? “难道我刚才说的是‘请你一定答应随我南下’?” 是了,他是太子,说出去的话就是命令,哪是和她商量。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 徐言锡眼皮轻抬:“回去收拾一下,两日后来王府。” ☆、第三十三章 打那日赵帮主帮忙引荐了沈然,陆开明便开始认认真真准备起安排方皓南下的事情。杨容私心虽盼着这事能让陆其琛去办,可现实情况不允许,杨容没办法强求。 那日午后,杨容和陆其琛经过院子看见方皓在练功,于是杨容叫住方皓叮嘱了几句:“这一趟南下,我们都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安安分分的,别冲动,更别鲁莽行事。” 方皓乖巧应下。 陆其琛听见直摇头。 不,不,不,方皓一定要搞事情,她还眼巴巴等着方皓惹事呢。 杨容去后,方皓冲陆其琛打了个响指,挑眉道:“快叫哥。” 陆其琛推开方皓:“滚。” 两日后,齐王府。 此行陆其琛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那日徐言锡没告诉她,而她也不敢问,怕自己说了哪句又惹徐言锡不高兴,再把他给得罪了,暗地被他“咔嚓”。 因而此行陆其琛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收成行囊,不过一小小的包袱而已,随便往背上一挂,轻巧又轻松。 到了齐王府门口,门前只停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陆其琛盯着一车一马转了一圈,揣了满肚子的疑惑。 这不能够吧?徐言锡好歹是太子,出一趟远门,即便没有成群的宫女太监跟着伺候,怎么着也得有禁卫军随行护平安,怎么他南下的“装备”如此寒酸? 真不怕半路叫人给暗杀了? 王府门前的卫兵眼瞅着陆其琛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进府,于是高声问她:“陆大人不进去吗?” 陆其琛抬眼看见说话的人是上回和她一块儿是糖炒栗子的小兄弟。她挥挥手,两步跳上台阶站定:“你们太子殿下出行就这阵仗?我平时送我母亲去庙里烧香都不止这个水平。” “……” “怎么回事?难不成……”陆其琛冲卫兵搓了搓三个手指:“近日手头紧,请不起保镖了?” “……” 陆其琛越说越来劲:“可就算这样,这也太不像话了啊,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出远门,能这么寒酸么?这不有损天家威严吗?再说了,此行路途遥远,那万一路上遇上点麻烦事,你家太子一不小心……” 话未出口,只见那卫兵眉间似蹙非蹙,陆其琛心下一凉,顿觉身后阵阵冷意来袭。 陆其琛摇摇头,笑得苦涩:“不对,不对。瞧我这个记性。今夏南方闹洪灾,朝廷使了不少银子,太子一向又是躬行节俭之人,想来一定是为国库节流,好赈灾南方百姓。太子殿下心怀百姓,用心良苦,气度格局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拟的。”陆其琛用力拍拍卫兵的肩:“你放心,此行我一定好好保护太子殿下,便是我缺胳膊少腿了,也一定不叫太子殿下掉一根汗毛。” 果不其然,她话音才落地便看见徐言锡从她身后绕过来。 徐言锡笑脸相迎:“那我此行可就多多仰赖陆大人了。”他擦过陆其琛身边之时又补了一句:“放心,你的胳膊腿很结实。哪怕你的胳膊腿没长结实,也无需担心。若哪天你的胳膊腿不幸瘸了又或是缺了,我一定遍访名医为你医治。” 闻言,陆其琛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徐言锡笑笑,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踏踏实实把心揣肚子里。” 放他的香屁! 他这么说摆明是惦记上她的胳膊腿儿了。 陆其琛恭维徐言锡,说着违心的话:“有殿下这句话,小人一定踏踏实实的。” 秋岳一脸的不高兴,仿佛有多瞧不上她似的:“我说你就这点东西?咱们这一趟可要去挺久的,你半道上可别管我借东西。” 这……没人跟她说,她不敢问呐,她怎么会知道应该带多少东西出门。 陆其琛哼哼一声,心道:“你个臭男人用的东西,我不稀得用。” 陆其琛嘴上回他:“放心,我这人爱干净。” 起初秋岳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意,点了点头,后来回过味才发觉陆其琛在挤兑他。秋岳叫住陆其琛:“诶,你什么意思?是嫌我脏?” 陆其琛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我可没这么说,就是不爱用别人的东西而已。” 秋岳还想跳上去和陆其琛理论,但被徐言锡及时制止。 行至马车前,陆其琛难免怔仲为难。这就一辆马车,一匹马,她是该骑马还是做车夫? 徐言锡:“上车。” 得,她也不必想了,乖乖做车夫便是了。 许是徐言锡不信她的车技,她爬上车板没多久,另外又爬上来一个车夫,与她对面坐着。 马车一路向前,四人之间的寂静犹如深海,连一丝暗流的涌动都感觉不出来。陆其琛百无聊赖之际,眼皮一抬一阖竟看见仙女站在不远处的马车前,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原来仙女也会做望夫石。 陆其琛扭头去看秋岳,用她无措的眼神问秋岳应该怎么办。秋岳接收到来自陆其琛略有为难的眼神,淡淡扫她一眼便将全部目光放在仙女身上。 隔着车幔,秋岳告知徐言锡:“殿下,有客。” “停车。” 闻言,车夫勒紧缰绳停下马车。陆其琛眼疾手快,马车刚停下便跳下车板,掀开帘子扶徐言锡下车。 宋玉君见徐言锡下来,忙走过来和徐言锡说话。 宋玉君娇娇软软见了礼:“殿下。” “宋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宋玉君一脸的娇羞,看看五步之外的秋岳又看看陆其琛,难为情道:“我……” 陆其琛下巴微点,看来小姑娘是不好意思了。 陆其琛往右挪了一步凑到秋岳边上,用右手肘顶了顶秋岳的手臂:“秋大人,那边风景好,我们过去活动活动筋骨。” 秋岳冷着脸,不近人情道:“我不能离开殿下的视线,要去你自个儿去。” 陆其琛目光一瞥,眼瞧着仙女的脸都快羞成红扑扑的蜜桃,那委屈又娇俏的模样看得她又是心疼又是惊艳的。 陆其琛别过脸,对着秋岳的耳朵轻声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人家宋姑娘是想和殿下说点悄悄话,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你还想不想不要你家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归了?还想不想要一位通情达理,闭月羞花的太子妃了?” 经陆其琛提醒,秋岳才想起这事,再看看宋玉君低垂的脸,终于隐约看出点门道。 秋岳双手抱剑,捂着耳朵:“我捂住耳朵就听不见了。” 末了,秋岳还不忘提醒陆其琛也将耳朵堵起来。 从前她只在课本上看过掩耳盗铃的故事,没想到今儿她竟有缘见到活生生的掩耳盗铃。 陆其琛有些恼火,她扯下秋岳的双手:“说你笨,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聪明。这是你听不听得见的问题吗?那是人姑娘家不好意思当着咱们两个外人的面说话。” 秋岳被她数落得心里也不舒服,他不服气道:“滚,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懂个屁!再说了,我聪不聪明和你有什么干系,轮得着你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陆其琛脱口而出:“怎么没关系?你要是太笨了,显得我没水平。” 好歹是放在反派太子身边的人,这么笨!岂不是跟闹着玩儿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秋岳推开她:“走走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大人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小屁孩瞎掺和。” 这个秋岳!又笨又倔,真是气煞她也! 陆其琛突然燥起来:“不跟你哔哔。” 陆其琛懒得和他瞎耽误事,她拎起秋岳的后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秋岳去了别处。 谁都不可以阻止她写的官配谈情说爱! 秋岳怎么想也想不到人高马大如他,竟还能被无论个头还是体格都不如他的陆其琛拖着走。这于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是在殿下和宋姑娘面前,这是要他一个七尺男儿颜面扫地啊! 今天之前徐言锡还纳闷陆其琛一个女子究竟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足以放倒一只金钱豹,眼下他亲眼看见秋岳被她拽着走,毫无还击之力的样子,他终于想通了。 秋岳硬生生被陆其琛拖着走了一路,脸上无光,心气便不大顺。他抱着剑离陆其琛离得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灾星一样。 陆其琛远远看他一眼,自顾自拿出她藏在怀里的糕点瓜子正要吃,眼皮一抬,看见秋岳冲她吹鼻子瞪眼的。 陆其琛把油纸一拢,揣在手上。 陆其琛走过去,摊开油纸,香喷喷的炒货味儿扑鼻而来:“吃点瓜子消消气。我那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小两口制造机会。在城里他们都没机会单独说会儿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你怎么能眼巴巴杵在人家跟前打扰人说悄悄话。” 秋岳哼了一声,不睬她。 她笑笑:“难道你不希望宋姑娘做太子妃?” 陆其琛这话戳中了秋岳的心窝子,秋岳忙回头解释:“谁说的。宋姑娘天仙似的,和殿下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不结了嘛,你还气什么呢?”陆其琛捧上她的瓜子:“吃点儿。这可是我临行前特意去西街买的炒瓜子,可香可入味儿了。我跟你说,你就是翻遍整个都城都找不出第二家比这个好吃的瓜子。” “不吃。” 陆其琛收起瓜子,从怀里又掏出另一袋油纸,嘟嘟囔囔说:“还挺挑的。” 陆其琛拨开油纸露出一堆模样精致的糕点酥酪。这是她早上特意赶去都城香买的糕点,个个都是她的心头好,她原本想藏起来自个儿慢慢吃的。可看秋岳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是不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愧疚,便只能拿她的心头好来弥补一二。 “这个是都城香的糕点,我今儿早起去买的第一屉,你尝尝。” 都城香是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他家做的糕点又香又甜,颇受城中百姓追捧。 秋岳抱着剑,瘪了瘪嘴,低下他高傲的一眼,然后又吸了吸鼻子。都城香的大名他是听过的,每回他打那家铺子门前经过都能闻到铺子里传出来浓浓的糕点香,诱人得很。只可惜每次他路过时都是那家大排长龙之际,而他又总不得空,没那个闲工夫耗着,所以只能远远看一眼,总没有吃上的时候。 陆其琛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又补了一句:“别客气,他家的糕点个个都好吃。” 秋岳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他肚子里的馋虫,一个接一个地吃了起来。这头秋岳吃得有多尽兴,那头陆其琛的心就有多痛,这可都是她巴巴等了小半个时辰时才买来的美味,结果她只吃了一块,剩下的全喂了秋岳。 她不过收拾了一个不听话的小角色,真的有必要忍痛割爱到这个地步? 宋玉君的马车驶出官道后,秋岳和陆其琛返回去找徐言锡。 陆其琛扶徐言锡上车之时,徐言锡忽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你挺能耐的。” 陆其琛以为徐言锡在说她拖着秋岳走的那件事。 虽然她挺骄傲自己这个手劲,但她好不容易损兵折将才哄好秋岳,可不想重蹈覆辙戳痛秋岳的神经。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身上一点零食糕点都没了,属实哄不了秋岳。 陆其琛讪讪道:“没有没有,那是秋大人放水了。” 徐言锡酸溜溜道:“是不是来日我娶太子妃时还得征求你的意见,问问你同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后天下午也有更新~ ☆、第三十四章 一行人行至荔城,找了间客舍投宿。陆其琛和秋岳陪徐言锡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 远山薄暮冥冥,眼前暮色四合。 陆其琛站在客舍前看风景,身边突然冒出来两个小家伙并肩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玩儿鲁班锁。两个小家伙似乎是随家里人出来玩儿的,和他们一样,这对姐弟也是来这家客舍投宿一夜的。 陆其琛站久了,身上有些酸便伸了伸懒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身边的两姐弟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仿佛是因为两人原本说好了一人玩一会子,但男娃子突然反悔不讲道理,在本应该轮到女娃玩鲁班锁的时候,任性抢了鲁班锁。 那女娃和弟弟讲不通道理,气得哭起来。 陆其琛看不过去,走到女娃娃身边蹲下来,柔声问女娃娃:“怎么了?哭什么?” 女娃娃委委屈屈地指着弟弟:“弟弟抢我东西。” 她弟弟看见姐姐找大人告状,目光闪闪烁烁的,加上他自个儿也知道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心里就有点虚,又是尴尬又是害怕的。 他倒是想趁大人开口训他之前赶紧把鲁班锁还给姐姐,但又拉不下脸还回去,于是便这么尴尴尬尬地站着,胆战心惊地盯着陆其琛。 陆其琛不紧不慢从怀里拿出帕子帮小姑娘擦眼泪:“不哭了,咱不哭了啊。弟弟不讲道理抢你东西,你可以抢回来啊。” 弟弟听见“抢”这个字,全身的神经都竖了起来,像抱什么绝世大宝贝一样抱着鲁班锁。 陆其琛眼角余光瞟到弟弟的小动作,于是又劝女娃娃:“要是弟弟不听话,你劝了他又不听,你就打他。你是姐姐,弟弟不听话就该打。” 女娃娃可怜兮兮道:“可是娘亲说过我比弟弟大,是姐姐。我得让着弟弟,不能打弟弟。” “谁说的,错了就该打,年纪小可不是免死金牌。你这样,弟弟只会仗着自己年纪小继续欺负你。你想以后总被弟弟欺负吗?”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不想。” 秋岳在边上听见陆其琛教女娃子打自己亲弟弟这段便跳出来打断陆其琛:“哎哎哎,怎么教小孩呢?这小孩子吵吵闹闹多正常,哪有你这样怂恿娃娃打架?你安的什么心?” 陆其琛:“做错了事就是该打,不打,欺负人的那个不长记性,被欺负的这个也不会晓得她应该保护自己。” “你可得了吧。小的不懂事,大的就应该包容,好好教两句就成了,动手动脚的有什么好。何况还是个小姑娘的,你就不教好。” “你这话我就爱听了。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打人了?”陆其琛站起来问秋岳:“还有,你说小的不懂事,大的教育两句就得了是吧?” 秋岳点头。 陆其琛亦点点头,跟着瞅准时机把秋岳腰间的佩剑抢下来直接丢到大街上。 秋岳奓起,正要发作,陆其琛忙堆出满脸的愧疚:“我年岁比你小,你应该包容我,好好教我两句就得了,动手动脚的不好。放心,你教我,我一定改。” 徐言锡原本是默默在后面饮茶的,猛地听见陆其琛把秋岳怼的哑口无言,一不小心笑了出来,呢喃道:“功夫好,嘴皮子也利。” 秋岳气结,他倒是想发火,但是他自个儿早前撂的话已经堵了他的路,他也不好反咬自己一口,这个哑巴亏他暂且只能吃了。但是经陆其琛这么一闹,他似乎也注意到他方才说的话太绝对,略有不妥。 秋岳捡回他的剑,低头看了看那个男娃娃:“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不讲信用,说好了和姐姐一人玩一会儿,怎么能出尔反尔?亏你还是个男孩子呢,言而有信晓不晓得?” 言罢,秋岳朝男孩伸出手:“拿来。” 男娃眼眶里有泪花打转,他既是被秋岳和陆其琛吓的,也是自觉对不起姐姐而有所内疚。 男娃越过秋岳,直接把鲁班锁还给姐姐,然后便拉着姐姐飞快地逃了。 秋岳见那孩子吓得扭头就跑,眼中不觉浮上一抹笑意。他目光微微偏了偏,对上陆其琛的似笑非笑的那张脸,登时收起笑,板着一张脸。 陆其琛从兜里掏出一袋油纸抛给秋岳:“才我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他家虽然没法儿和都城香比,不过味儿也不错。” 方才她抽空出去逛了一圈,远远闻到一家糕点铺子有诱人的香气传出来便进去买了一袋糕点。她原想着夜里若是饿了,拿来垫肚子的。现在看秋岳表现不错,暂且便赏给秋岳尝尝。 今夜轮到陆其琛给徐言锡守夜。 徐言锡住的是雅间,进深两间,最里面是徐言锡休息的地方,里头放了一张紫檀木雕花床,徐言锡便歇在那儿。屋子中间有一个半开放式的小隔间,直通罗汉床和房门,里头放了一张白蜡木小床,这是陆其琛的床。 夜阑人静,屋子里安静得像是连一根头发丝儿断裂的声音都能被清清楚楚地听见。 寂静中,徐言锡忽然开口问她:“你当真认为不论年纪大小,不论身份地位,错了便是错?” “殿下?您怎么还没睡?” 屋子里静了这么久,她还以为徐言锡早睡了。 徐言锡:“先别管这个。” 陆其琛不假思索:“自然。错了就是错了,别人肯原谅那是他的涵养,不肯原谅也是情有可原。不能因为年纪,因为地位仗‘势’欺人。” 她原想以她表弟这个现成的样本为例,但转念一想她这又不是在现实世界。在这里她是没有表弟的,要是这么说,她的身份怕是要出漏洞。 陆其琛换了一种说法:“小时候师弟眼红,抢我的东西,父亲从不会因为师弟年纪小便一味偏袒师弟。每回弟弟妹妹们看中我的东西,不和我说便要拿时,父亲都会拦下他们告诉他们要先问过我同不同意,否则不能拿。”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不过故事里的爹和师弟就不是原先那两人了。 在她的字典里从没有你小你就有理的准则,更不存在毫无原则让步的准则。 徐言锡听完她的话,好半晌都没说话。 陆其琛以为他睡着了,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您睡了吗?” 徐言锡幽幽开口:“没有。” “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只是一般而言,碰上这样的事,普通人第一反应都应该是秋岳那套说辞,可她无论想法还是做法都与众不同。 徐言锡忽又问她:“怎么不问问我们此行所为何事?” 陆其琛没多想,反问徐言锡:“我应该问吗?” 徐言锡一笑,他怎么也想不到陆其琛会这么回答他。 徐言锡:“你可以问。” 陆其琛心念一动,旋即又摇摇头遏制她的好奇心:“算了,小人不想问。” “为什么?” 陆其琛心下纳闷,徐言锡今儿是怎么了?她不好奇徐言锡便罢了,他怎么反过来对她有这么多的好奇? “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言锡嘴角扬起:“真话是什么?假话是什么?都说来听听。” 也许是夜太深,也许是今夜的徐言锡拿出他一部分的赤诚,她浑身的神经也不知不觉都松懈了下来。对徐言锡,她似乎不像往常那样有那么重的戒备心。 “真话是小人怕死,俗话说好奇害死猫。小人还没活够,所以小人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假话是小人身份卑微,不配问殿下这些。” 这一次徐言锡真正笑起来:“那日在林子里你和三弟发生了什么?我要听真话。” 徐言锡不提这一茬还好,他一提,她就想起徐言锡转手把她“卖”给徐成宇那事。 瞧他这话说的!把自己摘得多漂亮!仿佛那次把她“卖”出去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小人猜那日三皇子应该是发现小人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了。所以三皇子故意把小人带到林子里,似乎是……想杀人灭口。” 徐言锡不意外:“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人掉下断壁,栽入荆棘丛,杨力以为小人死了,三皇子便让回去了。” 掉下断壁在荆棘里滚了一圈,最后还打死了一只金钱豹?这姑娘到底是哪路神仙保的?福大命大如斯? “你一个人逃出来的?”徐言锡恍惚想起南池。 陆其琛毫不犹豫:“是。” “所以你说好奇害死猫是因为前车之鉴?” 陆其琛不置可否。 徐言锡话锋一转又问起别的事:“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你那个妹妹呢?” 陆其琛转头,凭感觉在黑魆魆的夜色里盯着徐言锡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今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问题? “小人有一个一胎所出的胞妹。八岁那年灯会,父亲母亲带我俩上街逛灯会。那日街上人多,我与妹妹被人群冲散,跟丢了父母。后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婆子见我们兄妹二人孤身,骗我们说帮我和妹妹找回家的路,让我们跟着她。谁知道跟上去转手就被关进一个小黑屋,饿了我们一天一夜。到第三天院子里来了几个人买我们俩兄妹,我哥……我和妹妹趁那些人打开门之时往他们脸上洒了石灰粉就要往外逃。可惜那时候我们个头小,扔东西没准头,没彻底迷住他们的眼睛。我侥幸逃了出来,妹妹却被他们抓了回去。后来我逃回家之后便立马告诉父亲那个地方,但那人看我逃了,早带着我妹妹跑了。从那之后妹妹便不见了,我家找了这么些年,一直没能找到她。” 徐言锡想象着那个惊魂未定的陆陶然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向爹爹求救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来日若能找到他,你们打算如何?” 陆其琛眉头一拧,徐言锡这话问得可真奇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当然是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好好叙一叙这些丢失的亲子时光。 “自然是一家人好好聚在一起过日子。”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陆其琛满腹狐疑,不对,徐言锡真的不对劲。 反常之下,必有古怪。徐言锡又背着她打什么算盘? 陆其琛:“继承父亲的武馆,好好经营武馆,争取把武馆做大做强,最好是可以做到武林第一。” 她想她这个话应该说的挺漂亮,挺胸有大志的。 徐言锡应该不会瞧不起她。 “就没想过成家生子之事?” 这怎么还管起她生孩子的事了? “这……小人还真没想过。”她这身份,在找到真正的陆其琛之前,恐怕是没办法想那档子事的吧?而那真正的陆其琛如今在哪个旮旯里窝着,她也不知道。 陆其琛反问他:“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六点更新~ ☆、第三十五章 陆其琛不在武馆,南下找拳谱这事便落在方皓身上。他平日里虽总与陆其琛闹别扭,不对付,但坦白说,若南下这一路有陆其琛在,他委实能安心不少。 陆其琛遭人烦是一回事,功夫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开明的意思是既然陆其琛去不了,那就另安排一个武馆里的师兄弟陪着方皓南下。不过方皓私心以为南下这一路除陆其琛能照拂他一二,旁的人去了也没什么用,反而耽误事情。所以他便没说要哪个陪他南下,加上武馆里其他师兄弟们怕今次南下又扑了空,因而都兴致缺缺。 那日南池来武馆找方皓,碰巧得知方皓要南下之事,遂自告奋勇。 不日,二人收拾行囊结伴南下。 要去福城,按理说走原水城那条线路程最短,费时也最短,可方皓却选了荔城这条线。两条路线总用时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南池不明白方皓为什么选了这条线,他好奇问了方皓一嘴,方皓给他的答案不可不谓敷衍。 方皓告诉南池他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武馆出来逛逛,不想早去早回,只想趁这个机会好好逛逛,到处看看,等他玩够了再回去。 这一日二人在饭馆歇脚吃饭,忽闻隔壁桌两个中年男人兴致勃勃地说万芳院新来了个姑娘,模样好,又水灵,说起话来那声音娇滴滴的,唱起曲儿来更是酥酥软软的,挠得人心痒痒,堪称一绝。 那二人说着说着便盘算好一会儿一道去万芳院逛逛。 方皓在边上听见也动了心思,他瞅了瞅南池:“如何?” 南池头一歪,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方皓“啧”了一声:“咱们两个也去看看?” 南池鄙夷不屑道:“我说你一……你怎么一天天不干正事,竟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就不能好好干点正事?” “看你这话说的。看漂亮姑娘那是赏心悦目,松松眼睛,叫劳逸结合,怎么不是正事了?你也别假正经了,你敢说你不爱看漂亮姑娘?” 南池不屑一顾,斩钉截铁地否认:“不爱看。” 方皓不信他:“你可拉倒吧,都是男的,谁还不知道你。” 南池闷头喝了一杯酒:“嗬,男人。” 方皓听出他话里话外的鄙夷,他道:“男人怎么了?你这么数落自己就高兴了?”方皓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南池一眼:“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男的,怎么一说起男子就这么多的不满意。” 南池自顾自嘟囔:“要看漂亮姑娘,你自个儿买个镜子天天照着不就得了。” 方皓怀疑自己听岔了,于是追问他:“你说什么?我看自己干啥,我要看漂亮姑娘。” “你长得可比那些姑娘好看多了。” 方皓浑身一哆嗦,这话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这还没喝几杯就先醉了?就是你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陆其琛才常常拿我们两个开玩笑。”方皓劝他:“虽然我是没什么所谓,可咱现在出门在外,让别人误会了不好。你得有点分寸。” 南池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起身:“不是说要看姑娘?走吧。” * 这一日陆其琛一行人原本应启程继续南下,但早些时候不知秋岳和徐言锡说了什么,徐言锡忽然改主意延迟一天出发。 徐言锡爱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她无所谓。 入夜,他们一行人去了万芳园。 到了那儿,放眼看去,乌压压一片全是人,除了院子里的姑娘和护院的人之外,余下的全是男人,老的少的,挤挤挨挨站了一院子。 酒足饭饱思□□,这话可真没说错。 不多会儿,一模样倍儿水灵的姑娘抱着琵琶走上高台。那姑娘瘦高个儿,水蛇腰,眼若秋水,波光点点。 姑娘坐定拨弄琴弦,歌声宛转悠扬,若黄鹂若流水。 一旁的看客唧唧喳喳:“听说了吗?这姑娘的父亲原是县官来着。” 听者不无吃惊:“县官?既是县官怎会流落至此?” “听说是她父亲犯了事,家被朝廷抄了,她就被卖到园子里来了。” “哟,没想到咱们还能有这福气听官家小姐亲自给咱抚琴唱曲儿的。这姑娘一夜几金?这官家小姐是个什么滋味,咱也得尝尝才行。” 那些人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越渐猥琐。 陆其琛看不惯他们那副猥琐的样子,不动声色凑到秋岳身边轻声道:“你的剑借我使使。” 秋岳睥睨一眼:“你想干啥?” “你放心,我保证不弄坏你的剑。” 秋岳不情不愿地解下腰间佩剑反手递与陆其琛,看看那两个人劝她:“这儿人多,你小心些。” 陆其琛挑挑眉,自信满满:“放心,我有分寸。” 陆其琛绕到那二人身侧,举起剑柄悄悄摸摸顶了顶站在二人身前两个青壮男人的后臀,而后迅速走开。 果不其然,她一走开,那两个青壮男人便转过身揪住后面两个猥琐男人的领子,凶神恶煞地问他们是不是找死,接着就是双方来来回回复盘方才发生的一切,争得面红耳赤,而周围人,包括陆其琛这个始作俑者都乐呵呵地看好戏。 一时之间,台上绝妙的曲子都显得黯然失色。 围观者时不时啧啧两声感慨世风日下,这年头吃人豆腐的竟敢如此嚣张,如此坦然。 处于风暴中心的四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被吃豆腐的两个人一怒之下拎起两个瘦弱男子就往外丢。 陆其琛一面笑一面把剑递回去给秋岳。 秋岳蹙眉:“你弄脏了我的剑就这么还我?” 陆其琛一边赔笑一边抽了别人的袖子好好擦了擦秋岳的剑柄。 秋岳刚接下剑,徐言锡便下了吩咐:“秋岳,去说一声,让那姑娘来找我。” 陆其琛冷冷地看了一眼徐言锡,她这才想起来早上徐言锡似乎就是听人说万芳园来了个姑娘后临时决定多耽搁一天的。 看来是她太看得起徐言锡了,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正事要办,结果就这…… 目光流转,陆其琛对上徐言锡晦暗不明的一个眼神。陆其琛便犹如京剧换脸般瞬间在脸上堆出满满当当的笑。 徐言锡:“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其琛忙摇头:“小人什么都没想。” “跟我来。” 陆其琛跟在徐言锡后头去了二楼雅间。上楼时,陆其琛迎面撞上一个下楼的男子,徐言锡听见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陆其琛应了一声,扭头和那人道了声抱歉。那人扫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匆匆跑下楼,陆其琛似乎在那人脖子上看到了一块形状怪异的疤痕。 陆其琛怔仲之际,徐言锡道:“跟上。” 陆其琛回过神追上徐言锡。 二人在雅间待了一会儿,秋岳带着那姑娘进来。秋岳丢了一个眼神给陆其琛,示意她出去。陆其琛会意,转身就要出去,徐言锡却叫住她,让她也留下。 秋岳让陆其琛出去等,不让她参掺和徐言锡的事,陆其琛不会觉得不高兴,更不会认为秋岳要害她,又或者算计她。相反地,她庆幸她能远离风暴,专专心心过她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徐言锡要她留下来,她反倒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心里止不住地猜想徐言锡的目的。 不过徐言锡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他安排妥陆其琛的去留之后便请那姑娘坐下。待那姑娘坐下,秋岳将茶水递与她。 徐言锡:“王姑娘,请。” 那姑娘刚进来时冷着一张脸,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这会儿她听见“王姑娘”三个字,眼中忽然放出凌厉的光。 她问徐言锡:“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在这里,她是紫棠,除了妈妈外,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我是可以帮你的人。” 她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你父亲王杰月前因望禾湖围地一事下狱,而你也因此入了教坊司流落至此。你爹那个案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碰巧,我或许有你想要的能力,我可以帮你。” 天下没有白白送到嘴边的东西,她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徐言锡轻声失笑,缓缓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以你现在的处境,我说的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若我所言为真,我不仅可以让你大仇得报,或许还能使些手段,让你从这儿逃出去;而若我所言为虚,结局最坏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丢一条命而已。” 陆其琛目瞪口呆,什么叫“不过是丢一条命而已”?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比天大吗?他当这是菜市场买菜呢,随随便便就要人家用命买前路。 徐言锡道:“我想对你而言,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永永远远困在这里。” 王姑娘直视徐言锡,眼中一片坦然和无畏。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更不知道来者的身份和目的。可他说对了,比起死,她更害怕在这里过一辈子,这比死还让她感到害怕。若不是她被卖入教坊司前,父亲千叮万嘱让她保重……若不是吊着要为父亲讨公道的那口气,早在踏入教坊司的前一天她就已经奔赴黄泉。 王姑娘也不与他废话:“说罢,条件是什么?” 徐言锡摇头:“没有条件。” “那你想要什么?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帮我。” 徐言锡的指腹绕着杯缘转了一圈,轻点杯盏:“王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帮你,不过是你想要的东西正好也是我所需要的,而我碰巧又需要你的一点‘力气’罢了。当然,你肯出这份力最好,若不愿意也无妨,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陆其琛算是听明白徐言锡的意思了。 本太子肯让你出力,那是看得起你,但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在本太子跟前瞎蹦跶。这事有你没你,本太子都能办成。本太子肯让你帮忙,不过是看你一个姑娘可怜,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王姑娘笑:“各取所需?” 徐言锡点头:“各取所需。” 话音才落定,只听窗户纸“啪”地一声被捅破,紧接着是一声干净利落的箭羽划破空气流动方向的声音,一支长箭从众人眼前穿过去,射中门框。 一眨眼,十几只箭羽从各个方向捅破窗户纸射入屋中。陆其琛和秋岳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拉着王姑娘和徐言锡找了一个掩蔽物躲起来。 陆其琛拉着王姑娘躲在柜子后面,秋岳则拉着徐言锡躲在床板后面。 陆其琛暗道,怪不得徐言锡不让她出去待着,原来是以防万一,拉她陪葬来的。 不一会儿,窗户纸已经被打成筛子,他们四人则被死死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看这架势,对方显然是冲他们来的。 陆其琛和王姑娘躲的这个柜子只有他们两人合起来一半的宽度。因那王姑娘不会武,因而方才她们两个藏身之际,陆其琛特意让王姑娘靠里站着,而她自个儿则微微侧了侧身躲着。 这屋子里的飞箭的声响都快赶上放烟火的动静了,怎么屋子外面愣是一点儿没发现这里的动静? 一片慌乱无章的飞箭声响中,徐言锡忽然发出一个急慌慌的声音:“小心!” 陆其琛听见,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王姑娘背后飞过来一支箭。陆其琛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按着王姑娘蹲下,双手划大圈圈住王姑娘,用身体做王姑娘的肉盾,并尽量给王姑娘留出一点多余的活动空间。 徐言锡嘴上说王姑娘不重要,但她门儿清,要是王姑娘真不重要,徐言锡何至于在这里白白耽搁一天。 既然王姑娘是重要线索,而徐言锡又在她背后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怎么能不好好表现一下。 王姑娘像是对她如此近距离和一个陌生男子窝在一处颇为不自在,直愣愣地盯着陆其琛,眼神极为复杂,像讨厌,像嫌弃,又像恶心她。 考虑到她一个大家闺秀沦落至此,必定在男人身上吃了不少苦头,所以陆其琛也不怪她,只抱歉道:“对不住了,王姑娘。” 秋岳和徐言锡躲在床板后面眼睁睁看见一支飞箭险险擦过陆其琛的后脑勺,吓得一颗心差点没从身体里蹦出来。 秋岳骂骂咧咧道:“蠢货,就这样还想着护别人!” 陆其琛环视左右,眼下不止窗户被打成了筛子,就连屋子里的桌子,椅子,床还有柜子,也全都被打成了刺猬。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飞箭射中他们四个其中一个,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任人宰割,这不是她的作风。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一定有更新~ 不过暂时不确定明天下午6点更不更,一切看速度~ ☆、第三十六章 陆其琛低声:“王姑娘,你在这里好好躲着。” 王姑娘冷眼看她,眼底却隐隐透出对她的担忧。 陆其琛看出来王姑娘的心思:“放心,我有分寸。你好好在这里躲着,一会儿我还回来接你。” 徐言锡和秋岳在陆其琛身后看见她慢慢松开了圈住王姑娘的手,正要问她想干什么,陆其琛已经团成团滚到门边,而后随手摸了一个木桶盖在头上。 徐言锡着急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她就这么大咧咧完完全全将自己暴露在流箭之下,岂不是拿自己当箭靶子了! 陆其琛一手扶着木桶,一手试着推了推门,但那门只虚晃了两下,并没有被推开。 糟糕,门被锁上了。 看来这一遭对方是有备而来,誓要置他们于死地。 徐言锡眼瞧那些流箭一支又一支险险擦过陆其琛,不知不觉,一颗心就被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 他不知道身在风暴中心陆其琛作何感想,他只知道他一个风眼之外的看客委实是被吓得心惊肉跳。 仿佛从窗外飞进来的每一支箭虽没射在陆其琛身上,但却都射在了他的心上。 说来陆其琛也是运气好,那些飞箭每一支都只是险险擦过她,并没有伤到她。 这为她铆足劲起身撞开门留足了准备时间。 陆其琛丢开木桶,猛地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狠狠踢在门上。“啪”地一声响,门框碎裂,房门应声向外倒下。 陆其琛将其中一片门板反推向徐言锡和秋岳。 陆其琛使的力气刚刚好,那一片门板堪堪停在秋岳脚边。秋岳举起门板掩护徐言锡和他自己,一个冲刺跑到门外。而陆其琛则举起了余下的一块门板冲到王姑娘身边,护着王姑娘逃出“刺猬房”。 二人前脚刚迈出去便看见西北角的楼梯口爬上来一群人,而另一边,徐言锡一看她逃出来也已经等不及要教训她。 徐言锡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想死也别这么折磨自己!” 看看那屋子里头哪一样东西不是被打成了刺猬?哪还有一件好东西?方才陆其琛的运气只要差那么一点点,现在她必定是另一只刺猬。 陆其琛一愣,徐言锡这个没良心的。他拉她陪葬,她大人有大量不记恨他,以德报怨,冒死救他,他不领情便罢了,居然反过来嫌她做事冲动打草惊蛇? 早知道就让他死里面得了。 不过心里讨厌归讨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陆其琛诚惶诚恐:“是,小人下次注意。” 其实她没有徐言锡想象中那么冲动,也没有他表面看到的那么鲁莽。 她这次南下特意带上了她那套护身的金甲衣。若非有她这身金甲衣护体,方才便是大罗神仙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贸贸然以命博。不过这事她不能告诉徐言锡,万一回头他和三皇子一样背后射她一箭,她还指着这件金甲衣保她一条小命。 “爷,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们追过来了。” 秋岳看向那群乌压压冲过来的人提醒徐言锡。 徐言锡道:“走。” 陆其琛却面向那些人站定:“你们走,我断后。” 对方带了这么多人来,而他们这边四个人,不会武的就占了两个,若正面对上,明显不具有优势。与其鱼死网破,倒不如赌一把。 徐言锡却道:“你断后?” 时间紧迫,陆其琛没功夫和徐言锡扯皮,她把他们三人往后一推:“一起走死得更快,别墨迹了。” 秋岳二话不说护着徐言锡和王姑娘逃走。 陆其琛抓住栏杆借力一跃而起,横腿扫向疾冲过来的那些人,将前面两排的四五个人踢翻在地。紧接着又借力翻出栏杆,站在栏杆外围那一圈不足十厘米宽的延伸板上,而后瞄准西北角楼梯扶手俯身跳下去,左脚脚尖轻点扶手,跃起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台阶上。 陆其琛回首确认身后这些人有没有追上来,却发现为首那人有点眼熟,仿佛是方才在楼梯那儿撞了她的那个男子。 看来或许从他们踏入这院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陆其琛翻身跳下楼,结果一看到大厅这儿的景象,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才他们屋里跟放烟花一样热闹,而外面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现在看到眼前这人叠人的场面,她终于明白那是为什么。 哦豁,感情这些人全被放倒了! 陆其琛指了指地上这些人回头看着身后那群人:“手笔挺大的啊。这些人和你们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 白天方皓和南池说晚上要来万芳园看姑娘,所以天一黑,他们便来万芳园吃酒听曲儿。他们到的这会儿,园子里已经乌泱泱围了好几圈人,听那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是奔万芳园新来的紫棠姑娘而来。 他们左等右等也不见紫棠姑娘出场,看客里便有些不乐意的。方皓也和他们差不多,他虽然还没到不高兴的地步,但看他伸长了脖子左看看右瞧瞧的模样,显然是坐不住,开始不耐烦了。 南池问他:“怎么?你还真这么想那姑娘?” 方皓摸了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莫名羞涩道:“那可不?咱这趟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位传闻中绝色美人一眼?” 南池连连叹气摇头。 方皓道:“这儿又不是都城,你不用顾忌你异国王子的身份,扭扭捏捏的。咱们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也不肖想什么,这有什么的?要是陆其琛也在,他一定比我还起劲儿。” 南池道:“你怎么竟和他比?不找点好的比比?你要非和他比也可以,可你倒是有点出息,和他比比武艺,比这个算什么?” 方皓一撇嘴,直说南池做人没意思。 方皓转移话题问他:“你这么跟我出来,真的没事?” 再怎么说南池也是一国王子,就这么和他到处乱窜,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南池:“没事。我当初来大邑为的是治病,又不是来当质子,行动还是自由的。”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紫棠姑娘终于在众人千呼万唤之下现身。诚如传闻所言,这紫棠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体态婀娜。 那姑娘一出场,在场的男子仿佛都看呆了眼。可惜那姑娘只唱了一首曲子就被叫去陪客了。那姑娘下场后,方皓便觉得这园子顿时失了生机,无趣得很。 中间方皓抽空出去小解,南池有话要和他说,于是也跟着方皓出去在外面等他。 方皓甩着手返回来一眼瞧见南池搁门口那儿候着,于是问他:“怎么出来了?” 南池道:“我有话和你说。” 方皓朝他走过去,目光随意往厅里瞄:“你说……”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厅里的看客和姑娘们犹如木偶人一般,突然齐刷刷倒下,犹如一坨一坨死肉,瘫软在地。 南池接着方皓的话头,忙道:“我知道……” 方皓头也不回,只道:“嘘。” 南池不解,脑中满满的疑惑。他转身顺着方皓的目光看过去,上一刻还热热闹闹的大堂,这一刻忽然死寂如深海,厅中更是空无一人,如入无人之境。目光下移,却见地上已然躺倒一大片的人。那些人身上没有血,四下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南池惊骇,小声问方皓:“这是怎么回事?” 方皓道:“要么是寻仇,要么……是黑店。” 虽是亲眼所见不假,可南池还是不敢相信:“不能够,这儿好歹是正经酒楼,又是开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段,怎么黑?这不是找死么?” 方皓道:“我才有也是,约摸是来寻仇的。” 方皓拍了拍南池的肩,抬手指了指院子的后门,示意他从那儿逃出去。 “就这么逃了?那些人怎么办?” “这可是寻仇,能轻易揭过去吗?再者而言,对方带了多少人来,咱们也不清楚。既是寻仇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应该也不会对那些人做什么。这事咱管不了。”方皓指了指南池又指着自己说:“你看你是北国王子,将来说不准还能成为北国的王,命够金贵了吧?和你比起来,我虽然名如草芥,但我答应了师父要找到拳谱,我不能食言。所以咱们先保住自己的小命逃出去,然后找人回来救他们。” 南池怼他:“你不就是害怕?说得这么好听。” 方皓眼神飘忽道:“难道你不怕。” 南池噤声,坦白说他也怕。 二人转身正要逃,忽见厅中光影里闪过一个他们熟悉到就像看见自己一样的身影。 方皓惊道:“他怎么在那儿!” 南池闻言,忙凑上来看。紧接着,二人看见陆其琛和追她的那拨人说了些什么,之后那拨人便和发了疯一样朝陆其琛冲过去。 慌乱中,陆其琛朝南池和方皓的藏身地冲过来。 不待二人作反应,陆其琛已经停在二人跟前,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的。陆其琛来不及问他们,闪身到边上木桶后面躲着,又随便给二人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赶紧躲起来。 可惜他们二人都没陆其琛那个速度,才一转身,后面那拨人已经追上他们。 为首之人纳罕道:“这怎么还有人呢?” 他手底下那几个小弟因自个儿办事不力,大气不敢喘一下,只把头压得低低的。仿佛只要不对上老大的双眼,这事就可以不算在他们头上一样。 方皓急转回身赔笑:“那个……大哥你看,这事儿和我们兄弟两个原没什么关系。大哥你看方不方便放我们走呢?我们保证当自己眼睛瞎了,今晚什么也没看见,绝不对外吐露一个字。” 那人笑:“你开玩笑呢?你脸上转溜溜那两轱辘可好好长着的,我怎么信你?” 方皓又苦苦哀求道:“大哥,我们兄弟真就只是一路过的,不巧内急借了茅厕一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大哥,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兄弟吧。你说我们要是因为一泡尿把自己给尿死了,这……怎么说也不像样啊。” 那人轻哧一声:“才你们看见那人往哪儿蹿过去了没?你们要老老实实告诉我,我或许还能放你们一马。” 肯放他们一马?那一切好说,好说。 方皓坏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目视木桶的方向扬声道:“兄弟,有人找。”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三十七章 陆其琛算是看明白了,方皓这厮还真是一心见不得她好。反正都被方皓这个白眼狼出卖了,她也没办法藏了。 陆其琛怒上心头,大跨步从木桶后跳出来,踩着身边的矮树墩,借力跳起来,扑向方皓。陆其琛瞄准方皓那不长不短的脖子,上腿就是一个狠夹。 方皓被她绞得呼吸困难,抬手对准陆其琛的左右小腿一顿猛捶。可他哪能想到陆其琛这家伙腾空夹他腿劲儿这么大,任他怎么使劲,陆其琛的腿都像蛇一样盘着他的脖子,死死夹住,甚至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陆其琛身后那些追击她的打手见状,个个跟雾里看花一样闹不明白这两人闹的哪出。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此行是来办事又不是看戏,这两个无论唱的哪一出,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他们唯一要做的是抓住这些人。 那些人也不耽搁,直接冲上去扒拉陆其琛三人。 南池疲于应付围困他的打手,无瑕估计方皓和陆其琛。 陆其琛这头就和小打小闹似的,压根没把那些打手放在眼里,一心一意只想给方皓一点颜色瞧瞧,那些打手打手扑上来一个,她打一个,扑上来一双她就一手打趴下一双。 再看方皓,陆其琛虽已经松了腿腿,但陆其琛却换了右手手肘死死箍住方皓的脖子,所以他亦顾不上那些“远火”,满心满眼只想先解决了陆其琛这个“近火。” 于是眼下的情况便成了南池全心全意对付打手,和他们肉搏。陆其琛一大半的心思都用在制服方皓身上,余下的三分心力用在对付那些打手身上。 而方皓则仰赖陆其琛一身的蛮力,暂且不必担心那些人的袭击,只全心全意摸索如何挣开陆其琛的钳制。 为首那人见也就南池还拿他们当一根葱,而方皓和陆其琛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心中窝火不已,提刀就是一个疾冲。 方皓在与陆其琛扭打之中,目光一扫只见朦胧月色之下,刀光一闪,那人已经提上大刀,刀尖直指陆其琛奔过来。 方皓急道:“快松手!人拿刀跑过来了!” 陆其琛听见,下意识松了手上的力道。方皓瞅准时机,拉住陆其琛的手臂,带着陆其琛急急左闪。 二人险险避开那人的刀尖,但那人扑空后收不住力,刀锋直进,劈在他们身后的稻草堆上,袋子里的稻谷“哗啦啦”一声掉出来,状似泄洪。 方皓大喊一声:“跑!” * 三人逃出万芳园,直奔陆其琛下榻的客栈。因夜深,不巧今日客满,并无多余的客房让方皓和南池歇脚,陆其琛便让方皓和南池先到她房里挤一夜,余下的事明儿再说。 陆其琛正要进屋,突然听见走廊尽头浓浓的夜色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其琛。” 陆其琛乜斜看去,只见阴影里有人影在动。慢慢地,那人走出阴影,进入暖黄的烛光中。陆其琛终于看清之人的模样。 原是徐言锡。 陆其琛:“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可曾伤着?” “不曾。” 徐言锡难不成……在担心她? 徐言锡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你今夜要和他们睡一个屋?” 秋岳护着他和王姑娘逃出万芳园后,他们先行一步回了客栈。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其实心里是担心陆其琛安危的。尽管秋岳说陆其琛为人机灵,武功又好,不会出什么事儿,他还是放不下心。 徐言锡在陆其琛房门前等了许久,好容易见她安安全全回来了,却又发现她身后跟着两个拖油瓶。 陆其琛纳闷,徐言锡没事管他们干嘛?转念一想,忽然记起来此次徐言锡南下处处小心谨慎,或许他是担心人多打眼,影响他的计划。 陆其琛道:“方才我和那些人纠缠时意外碰上他们的,这不是夜深了,他们也没地方可去,我没办法才把他们带回来。不过殿下您放心,他们很老实,我保证他们不会给您添麻烦。” 徐言锡沉凝道:“今夜你过来守夜。” 陆其琛一怔:“殿下,小人昨儿才守的夜,今儿应该轮到秋岳了。您忘了?” 陆其琛一语成功堵住徐言锡的话。 他怎么可能忘,秋岳现下正在他屋里卧着。 徐言锡看她一眼,干巴巴地说:“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殿下您先等等。”说着,陆其琛转身扒着门框交代南池和方皓:“你俩别碰我的床,睡地上!” 陆其琛交代完这句,转身追徐言锡。彼时徐言锡恰巧回过头看她,他不发一语地盯着陆其琛。 陆其琛鬼使神差解释道:“我……我这人爱干净,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徐言锡回身继续往前。 徐言锡没和她说别的,不过是问问万芳园的情况,顺带嘴问了一句对方总共多少人。陆其琛一一答了,二人便散了。 陆其琛返回屋内,方皓在罗汉床那儿铺了褥子窝着,南池则在地上铺了褥子睡。如今夜里冷,陆其琛怕他着凉,所以从床上抱了一床褥子给他盖上。 陆其琛蹲在南池身边,低头看他,呢喃细语道:“你对他倒是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大冷的天,自个儿睡地上。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叛逆的男主了?” 方皓睡的浅,隐隐约约听见陆其琛上床的动静,他扭过头轻声问她:“晚上那些人怎么回事?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陆其琛怕他们的说话声吵醒南池,披上被褥走到罗汉床那儿坐下。方皓便起身往里挪了挪,给陆其琛留出一点地方。 陆其琛嘀咕道:“刚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卖出去的人,现在假惺惺来关心我,是不是晚了点?” 方皓讪讪一笑:“没想卖你。我要想害你刚才就不会拉你跑了。不过是让你早点出来把事情解决了,俗话说速战速决嘛。” 陆其琛紧了紧褥子:“这次的事你给我记着。” “说说,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不该你问的事你别瞎打听。” 这事不能让方皓知道,更不能把方皓拉下水。 方皓嘟囔道:“不说就不说。” “话说回来,南池是陪你找拳谱的对吧?你们好好地怎么会去那儿?” “这……有些话说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你为什么去的,我就是为什么去的。” 陆其琛抬起拳头吓唬方皓:“我爹让你出来找拳谱的,你正事不干,一天天净想找消遣。” 二人说话间,南池不知是冷着还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给吵的,只见南池翻了个身背对他们。 方皓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撵陆其琛下罗汉床:“嘘,睡着呢。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歇着。” 第二日陆其琛去找徐言锡,正好看见他在屋子里吃面。他穿了一身玄青色万福纹样长衫,身子挺拔俊朗,便是一句话都不说的坐在那儿也像画一样养眼。 陆其琛客气问了一句:“殿下今儿吃面啊?” 徐言锡慢抬眼皮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吃。 陆其琛闭了闭眼,她这个蠢货,不会寒暄就应该闭嘴藏拙。她问的这什么废话,徐言锡吃的不是面,难不成还能是纸? 陆其琛自觉无趣没头没脑找补话头无果便出去了。 陆其琛去后,秋岳禀报徐言锡王姑娘今日早起身子便不大舒服,大夫来瞧过说王姑娘是昨夜受惊,加上又受了风引出热症,需调养一两日吃两帖药。 徐言锡道:“按大夫说的做。这两日守住她,别出什么事。我看昨夜的事恐怕不单单是冲我们来的。” 秋岳:“殿下的意思是……” 宋玉君出城送他那次便是为了提醒他此行需得多多留意一位姓王,叠字菲菲的姑娘。这事玉君知道,相信别人要知道也不难。 *** 几日前都城之外。 陆其琛拽着秋岳走远后,宋玉君才敢抬头看徐言锡。 宋玉君:“殿下此行是去福城罢?” 徐言锡没有正面答她,父皇说过这事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不过他父皇的话虽是如此说的,可眼下看来接近权利中心的几位,怕是已经都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的。 徐言锡道:“玉君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宋玉君:“殿下,此去请您多多留意一位名唤王菲菲的姑娘,她父亲是福城县令,相信殿下应该有用得上她的时候。不过小女听说她已经被卖入教坊司,殿下或许可以留意一下。” 徐言锡目光一睨:“多谢。” 宋玉君含睇宜笑:“殿下万事小心。” *** 徐言锡两袖一挥,起身道:“往后咱们小心着些。” 秋岳询问他:“殿下,要不咱们调几个人到身边来?” “不必,让他们继续在暗处跟着。” “是。”秋岳正欲转身回去,忽又想起昨儿陆其琛带回来的那两个人:“殿下,陆其琛带回来的两个人怎么办?” “放着吧,她带回的人她自己会管好。” “可那北国王子……” 徐言锡一个眼神扫过来,秋岳便不再言语。 秋岳问他:“殿下,今日晚膳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尽早安排。” “不必特意安排。” 傍晚,陆其琛在附近逛了圈发现一片芦苇荡,其间有流萤飞旋。陆其琛玩心大盛便在芦苇荡中捉流萤玩儿。 恍恍惚惚中,陆其琛猛然想起这片芦苇荡仿佛应该发生点儿什么。在这片芦苇荡,南池精心送了她一份惊喜。 这片芦苇荡原本应该是她和南池的定情之地,是原书感情线的关键节点。 但现在情况有变。 按原设定,南池肯花心思送她这份礼,那是因为他小子早动了心,是情之所致。可眼下一切都有所不同。 现下别说南池喜不喜欢她,只怕他是连万分之一的心都没动。 可该走的剧情还是得走。 既然南池不送她大礼,那便反过来由她来送一份惊喜给南池,牢牢把主导权握在自己手里。 万一她误打误撞撩动南池了呢? 打定主意,陆其琛返回客栈约南池晚上见面。可惜她运气不大好,她回去那会儿徐言锡,秋岳,方皓还有南池都在大堂那儿喝茶。 听那意思,徐言锡似乎在问他们南下找拳谱的事儿。 她不能当着徐言锡的面约南池出去,万一徐言锡误以为他们出去密谋什么,她的日子又该不好过了。 陆其琛站在门边偷偷叫来店小二。 陆其琛给了小二一点小费:“小兄弟,帮我个忙。” 小二接了陆其琛给的银子,乐哈哈道:“客官您只管吩咐。” 陆其琛指着穿黑色外袍,白色长衫的南池交代小二:“你帮我带个话给他,让他到客栈后面的芦苇荡来找我。” 小二忙点头。 陆其琛见他笑得漫不经心,颇有点不着调的意味在里头,担心他没听清楚,于是又多嘱咐了一句:“记住啊,芦苇荡。客栈后面那个芦苇荡你知道吧?” 小二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知道。客官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事我一定帮您办得妥妥的。” 这事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加上她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陆其琛便放心回芦苇荡准备给南池的惊喜。 店小二掂了掂银子,笑容可掬,他小心翼翼将银子揣入怀中,不紧不慢走到那位身穿万福纹样长衫的男子身侧。他弓着背凑到男子身边压低声量,用只有那位公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公子,与您同行的那位陆公子请您到客栈后边的芦苇荡说话。” 他看看店小二,迟疑道:“芦苇荡?” 店小二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心提醒他:“对,您从后院出去,拐过街道过桥就能看见一片芦苇荡。”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店小二摇头:“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三十八章 百鸟归林,晚风过耳,芦苇荡静谧无人。忽有一阵疾风乍然而起,满目芦苇便如软剑,一舞一动犹似海上蛟龙,一声一响好比秋风扫落叶。 暮色下沉,万籁无声,芦苇荡中有细碎的轻响穿透寂静夜色传至耳边。须臾,朦胧夜色之下有一粒又一粒的绿色萤火盘旋上游,慢慢地浮至芦苇荡上空。 俄顷,细碎声响慢慢逼近,声音也从窸窸窣窣的轻响变成不大不小的“沙沙”声,仿佛芦苇荡中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并且那东西正离他越来越近。 他所站之地似乎是对方的目的地。 店小二说过是陆其琛约他来芦苇荡一叙,想来这声响或许是陆其琛弄出来的? 他试探道:“陆其琛?” “哗啦啦”一声急响,陆其琛在芦苇荡中艰难开口回应他:“我在!你在那儿等等,我马上出来。” 陆其琛急急忙忙又跑了一个来回,芦苇来回晃了晃,这一次芦苇摩挲的声音明显大于前一次。 “哗啦哗啦”一声响,乍一听,有些像雨声。紧接着,数十只流萤上游浮上芦苇荡上方,宛若天上的星辰低垂,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顷刻点间点亮这片芦苇丛。 芦苇枝上一长串的白穗绒毛映着荧光,影影绰绰,晕开一圈妖异的光,好似志怪话本上常有的异景。定睛细看,绿光中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升升落落的绒毛在漂。 倏忽,陆其琛毫无征兆地从芦苇丛中蹿出来:“如何,好看吧?惊不惊喜?意不意……” 待她站定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她脸上的笑突然僵在脸上,好似被人拿了钉子钉住一般。 陆其琛诧异道:“殿下怎么……” 徐言锡还沉浸在她流眄一笑所带来的惊艳之中,愣怔怔地看着陆其琛:“是挺惊喜的。” 陆其琛仔仔细细在脑海中复盘了刚才她让店小二带话的那一幕,她这才意识到当时南池坐在徐言锡的左手边,而店小二站在她的右手边,从店小二的角度看她手指的方向是存在偏差的。在店小二看来她指着的人正是徐言锡。 所以店小二自以为是地帮她把徐言锡给招来了! 徐言锡回过神问她:“你找我来就为了让我看流萤?” 陆其琛尴尬一笑,回头看了看身后如浮尘般飞游的萤火:“是啊,殿下不觉得好看么?” “为何突然想让我看这个?” 陆其琛摸了摸后勃颈,思索道:“这不是今儿日子特殊,想给殿下制造点惊喜。” “日子特殊?你说说怎么个特殊法?”徐言锡轻笑,饶有兴致地看她,等她给一个答复。 “就是……恩……” 徐言锡看着她,似笑非笑,定要等她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陆其琛支支吾吾,努力从脑海里翻找所有可能的正确答案。可是……并没有。 徐言锡眉毛上挑,追问她:“是什么?” 此刻徐言锡的头顶,身后全是一闪一闪,漫天飞舞的流萤。这是她精心准备的美景,是她在芦苇丛中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辛苦折腾出来的流萤。她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总之她是喜欢的不得了。 可她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好好欣赏她精心准备的这一切。 陆其琛暗自焦灼,盘算应该如何应答之际,忽然在摸到她藏在怀中的一颗鸡蛋。那是方才出门时她怕一会儿肚子饿,顺手从厨房拿的,以防万一。 陆其琛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早上那碗面。 她想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陆其琛从怀里拿出那颗红鸡蛋捧在手心:“因为今儿是殿下十八岁生辰之喜。小人祝殿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她只会这一句好听话了,徐言锡听了若是不喜欢要她重新说过,她也是没有了。 徐言锡笑笑,结果她手里的红鸡蛋:“多谢。你怎么知道今儿是我生辰?” 她捂着胸口,含糊其辞:“因为小人关心殿下,所以和殿下有关的事,事无巨细,小人都会记在心上。” 她这个马屁拍得应该还算是挺到位的。 有刻意的成分,但又不会过于刻意。 徐言锡脸上的笑突然止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其琛,像是要看穿她,看透她所有动机,心里。 陆其琛被他看得不自在,扭了扭身子。 莫不是她没撩成南池,反倒把徐言锡这厮迷了个七荤八素不成? 徐言锡重现笑颜:“知道你在拍马屁,省省罢。” 陆其琛送了一口气:“小人在拍殿下马屁是真,关心殿下也不是假的。毕竟小人现在跟着殿下做事,小人只有好好表现才能让殿下高看小人一眼,提拔提拔小人,让小人平步青云,也尝尝做人上人的滋味。” “你倒是诚实。” “殿下何等聪明?殿下见过的世面说不准比小人这些年吃的米还多,别说小人没打算遮着,瞒着,即便小人真瞒着,那也是瞒不住殿下的。” 流萤飞过她的眼角,叫她突然想起自个儿还准备了一点小惊喜。 “殿下,您在这儿等等。” 言罢,陆其琛转身没入芦苇丛。徐言锡叫不住她,只能追着她进入芦苇丛。 芦苇丛不似外头有月光照着,稍微还亮堂些。芦苇丛内抬眼低头都是密密麻麻的芦苇,偶有几只流萤闪着流光飞过,于照亮前路而言,终究杯水车薪。 徐言锡压着脚背一点一点向前探路。 黑魆魆的芦苇丛里忽然冒出来一圈迷迷蒙蒙的葱绿色亮光。光芒之后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影,而她正掠过芦苇发出细细响声正一步一步靠近他。 待她近前,借着莹莹闪闪的荧光,徐言锡看清了她的模样,螓首蛾眉,媞媞动人。 她手上握着一截枯木枝,木枝尽头用细线牵了一张莲花纹轻纱裹成的布袋子悬挂其下,轻纱里头似有几十只流萤在飞旋,荧光闪动,小小一个半透明的纱袋子明亮如烛火灯笼,照亮前后三丈。 陆其琛将灯笼递与徐言锡:“殿下见过天底下所有的奇珍异宝,小人无论送什么,在殿下看来都不过尔尔。所以小人便取个巧,送殿下一点新奇小玩意儿。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但小人是真心实意花了心思的,望殿下笑纳。” 徐言锡看看灯笼,又看看陆其琛。 *** 幼时某个夏夜,他住的元禧殿飞进来一只流萤,他追着流萤满院子跑。宫女内侍无一劝得住他,统统跟在他屁股后头,伸长了手护着他,唯恐他脚步不齐,一不小心就给摔了。 后来他虽然没摔,但却误打误撞扑进了他父皇怀里。 父皇严厉,斥他不顾身份规矩,满院子蹦跶有失体统。他母后劝了几句,父皇顾忌母后便放过他,撂开这事不讲,只问他功课。 那之后过了两日,母后叫他过去。 他到了那儿,母后送了他一个小灯笼,但那不是普通的灯笼,里面笼着的全是流萤,一闪一闪的,就像仙灯一般,好看极了。 他抱着灯笼转圈圈,却不敢跑动,怕又惹父皇不高兴。 宫里每个人都是父皇的耳目,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吃了什么,不等父皇问他就已经有人巴巴禀告父皇讨好父皇。 所以他不敢再跑,不敢再有逾越规矩的行为。 那夜母后告诉他:“你是母后的儿子,是嫡子。在你哥哥太子之下就是你,你需得做好弟弟妹妹们的表率。凡事都要依着规矩来,万不可有失身份。如上次那般莽撞随意之举,切不可再有,记住了吗?” 尽管那时他还小,但他明白母亲话里意味着沉重的责任。那是他必须承担也不能逃避的责任,是只属于他和太子哥哥的责任。 他回元禧殿之前母后拉着他的小手告诉他:“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今夜母后便送你这些小玩意儿,但你需记住,这些东西你可以玩一次,但不能玩第二次第三次。这不是你该花心思的东西,更不值得你费心。你真正要做的是好好跟着老师学习,做学问,来日辅佐太子哥哥,做太子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他明白母后的意思,他也知道宫里的皇子无一例外都肩负这个责任。可当母后郑重其事地告知他,他这一生都将为别人而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沉重,似乎重到让小小的他无法负荷。 *** “殿下?” 陆其琛伸手在徐言锡眼前晃了晃。 也不知徐言锡在想些什么,白晾了她这么长时间。 徐言锡回过神,接过灯笼,眼底却浮上一抹不可察的阴郁:“多谢,我很喜欢。” 陆其琛笑得轻快:“殿下喜欢就好。” 芦苇阴翳,他和陆其琛静静地守着这些萤火,风过林躁,动的似乎不止是芦苇和周围的树木,还有他那颗难以琢磨的心。 “殿下,这里头蚊虫多,咱们出去罢?” 虽说已经入秋,但林间草地却还有不少蚊虫蛰伏,伺机叮咬人的血肉,短暂延续它们入冬后便将不复存在的生命。 陆其琛在这片芦苇丛中站了这么一会儿,脖子和手背上已经被叮了两三个包,痒得难受。 徐言锡点头道:“好。” 徐言锡提着流萤灯走在前头,他一步一步迈的小,脚下每踩一步也会用力踩实,压下那些阻路的芦苇。 陆其琛看得出他是有意放慢步子为她打灯,也看得出他是特意为她开路。 看来她误打误撞送的这些小玩意儿还算有点用处,徐言锡这小子似乎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坏,那么没良心。 出了芦苇丛,徐言锡忽然想起点什么,他回头问陆其琛:“才你是傍晚就来这儿了?” 陆其琛不明白他没头没尾问这个是想做什么,点点头答说:“是。” 徐言锡又问她:“还没吃罢?不饿吗?” 她从傍晚起就在这儿耗着,怎么可能不饿?他不提倒还好,这一提,她便觉得肚子空空的,隐隐有“咕噜咕噜”声。 徐言锡把陆其琛给他的那一颗鸡蛋送到陆其琛手里:“吃吧,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别把自己饿坏了。” 陆其琛一怔,反派竟如此有良心? “殿下,这怕是不合适吧。” 徐言锡径自剥了一半的鸡蛋壳,塞到陆其琛手里:“没有不合适,把自己饿坏了才是不合适。” 回去的路上,陆其琛在前面开路,徐言锡则在后面不远处跟着。 月明星稀,身后的芦苇丛离他们越来越远,盈盈闪烁的荧光渐渐被夜色湮没,直至看不见。 徐言锡呢喃自语:“阿陶……”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三十九章 为王姑娘养病计,他们又耽搁了一日。 方皓和南池与他们不同路,按道理,他们原应该在第二日启程继续南下寻找拳谱。 可他们没有。 陆其琛问南池原因,南池说是方皓不让走。她再问方皓,方皓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经她再三追问才肯吞吞吐吐说了真正的原因。 方皓道:“虽然咱们目的地不同,但好歹还顺一段路,这段路你带带我,安安我幼小脆弱的心灵。” 陆其琛翻了个白眼,他们两拨人这一路南下明明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道,就这方皓还能强行顺路。 她不服也是不行。 陆其琛道:“不顺路,不顺路,咱隔了十万八千里呢。桥归桥,路归路,你想顺哪条道?” 陆其琛也不是不想和南池他们一块找拳谱,毕竟那才是她的正事情,等她找到拳谱,故事就差不多了。可惜她现在身不由己,这事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方皓忙道:“顺路的,顺路的。反正都是南下,走哪条道不是走呢?你说是不是?” “就你歪理多。” 方皓喜上眉梢,陆其琛没有拒绝他! 方皓道:“所以你这是答应了?” “我现在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这事我定不了。不过我会想办法,你暂且先跟着我罢。” 方皓拍了拍陆其琛的肩膀,伸手揽住她:“就知道你够义气。走,哥请你吃饭。” 陆其琛和南池正要抬手打掉方皓的手,岂料抬眼正好看见徐言锡站在她门外。陆其琛蓦地心虚起来,她急急拍掉方皓的手,起身迎上去。 “殿下,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徐言锡的目光越过陆其琛,看了看方皓才回陆其琛:“你随我来。” 陆其琛回头看了方皓一眼,方皓还在用唇语对她说:“等你回来,哥请你吃饭。” 徐言锡和陆其琛出去后,南池才悠悠开口问方皓:“胆儿不小,怎么敢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哥’的?” 方皓颇为得意道:“他欠我点东西。” “什么?” “说来话长,不说这个。” 陆其琛随徐言锡进了他的房间。徐言锡请她坐,她内心是拒绝的,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面上该全的礼数还是该做好。 看这样子,徐言锡似乎要与她长谈。 徐言锡问她:“你打算让他们跟着?” “殿下你听见了?” “说说罢。” 此行虽说不上凶险,但若要说前路坦途,属实勉强。 陆其琛打量着徐言锡的表情,斟酌道:“殿下是否记得小人曾经说过家中琐事冗杂?十几年前我家丢了一本拳谱,那是小人的太爷爷所创。这些年小人父亲多次苦寻无果,但前些日子从南边来了一个人说是在南方曾听到一些风声。父亲原计划让小人去寻,但小人走不开。他们此次南行便是为了找我家那本拳谱。” 找拳谱这事他昨儿听南池和方皓提过。 陆其琛继续道:“说到底,这毕竟是小人的家事,小人无法坐视不理。请殿下允许他们跟着小人,小人保证他们一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小人还可以保证绝不耽误殿下的正事。” “那便如此罢。” 她本来还准备了一大摞说辞来说服徐言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徐言锡:“我记得昨日他二人开了两间房的,怎么今早又在你屋里待着?” 迷惑发言,这重要吗? “这不是为了拳谱的事过来找小人……” “别让他们随随便便进你的屋。” 陆其琛一哆嗦,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但她嘴上说的还是:“小人记住了。” 尴尬而又沉重的沉默。 陆其琛道:“殿下若没别的吩咐小人先退下了。” “去哪儿?” “方皓约小人吃饭。” 徐言锡这才抬起头看着她,意味不明道:“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陆其琛怔仲,怎么个意思?他不是答应让南池他们随行了?怎么她现在听这意思他那么不情愿的样子? 陆其琛笑笑:“方皓难得孝敬小人,小人得宰他一顿。” “去罢。” 陆其琛前脚出去,秋岳后脚来找徐言锡。秋岳来报说是刚从宫里得了消息,朝阳公主瞒着陛下偷偷出宫了。 徐言锡眉心一拧:“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秋岳摇头道:“暂时不知,但属下会尽快查出来。” “三弟那边呢?有什么动作?” “三殿下那边已经让人偷偷去找了。” 徐言锡扶额,早知当初无论多危险,他也该把朝阳带在身边,不做那般冒险的打算。 * 他们三个吃完饭出来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围着一堆人,吵吵嚷嚷的,隔了这么远,他们也能听见打那儿穿过来的争吵声。 三人近前看了才知似乎是夫妻两个打架。只见那妇人跌坐在地,左脸颧骨处有擦伤,是一道一道的红痕,上面还沾了些许泥土,像是在地上摔过。而她的丈夫带着满身的酒气冷眼看着,不停咂着嘴,像是在酝酿新一波骂人的话。 边上有人看不过去说了他几句,扶起被打的那位妇人。 不一会儿就有捕快赶来。捕快眯眼起细长的双眼快速扫了一圈,在看到脸上带伤的妇人和一身酒气的男人之后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捕快道:“当街殴打妇孺,我可以直接关你十天半个月,你晓不晓得?” 那人眼神迷离:“谁说我打人了?我没打人!我不过是轻轻拉了她一下。怎么?这是我婆娘,我连拉拉手都不行了?” 捕快目光瞥向妇人脸上的伤:“那你说说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那人理直气壮道:“能怎么回事?她自己摔的。” 捕快问那妇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妇人眼神怯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旁边的女子看不过去,帮她说话:“官爷别信她,这小娘子胆小不敢说。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男人骂她,还动手推她,把她从那边地上生生拖到着。你看她脸上刮的,好好的一张脸给刮成了这样!” 说着她指了指十步远的某处,绘声绘色地形容:“官爷你刚才是没看见,他就像拖牲口一样把小娘子给拖到这儿来的。” 妇人丈夫怒道:“你别胡说八道啊,我没推她。” 边上也有男子帮腔解释:“就是两口子拉拉扯扯,没她说的那么严重。” 听听这话说的!小娘子脸上都剐蹭成那样了,竟还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妇人丈夫一听有人帮腔,气焰瞬间高涨不少,直嚷嚷:“对,我没推她,就是拌了两句,不小心撞了一下。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 捕快抬了抬手示意那人闭嘴,只问妇人:“他是不是打你了?” 妇人怯怯的,只看着她丈夫,不敢轻易吱声。 那人见状,料定她不会说什么,更觉踏实:“官爷,我婆娘都说我没打,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陆其琛和方皓对视一眼,方皓立即明白陆其琛的意思。他摸了摸下巴,若无其事地靠近那人,狠狠往上撞了一下,那人冷不防被撞一下,没个防备,双腿踉跄着前倾,身子撞上边上的柱子。 “咚”地一声响,他觉得他的胳膊都快要被撞掉得下来,疼得他血气翻腾,龇牙咧嘴的。 他待要发作,方皓抢先一步:“对不住,对不住,脚没站稳,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这不小心的事,大哥应该不会怪我,对不对?” 那人登时奓起,攥紧拳头就挥过来:“我不怪你大爷!” 捕快一眼看见,抢了他一步挡在二人中间,稳稳接住那人的拳头,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差不多得了,人也说了不是故意的。怎么,就许你不小心推倒自己老婆,还不许别人不小心撞你一下?” 言罢,捕快悄悄冲方皓挥手赶他走:“走走走。” 方皓躲开后,捕快赶那人和她妻子衙门走一趟。 那人回头冲方皓愤愤道:“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吴老二不会放过你。” 陆其琛笑而不语,她走到方皓跟前停下,不言不语伸出手掌,掌心对着方皓。方皓会意,抬了抬下巴,不无骄傲地伸出手和陆其琛击掌。 她和方皓虽见面就掐,但关键时候心却是齐的,总能一致对外,精准杀敌。 南池强行凑上去,揽着陆其琛的肩带她走。 三人拐道去了戏园听戏。陆其琛不大爱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戏,只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子便出了园子到外面的湖边晒看树晒太阳。 陆其琛闭上眼舒舒服服歪在光挞挞的青石上。 晃一听,“扑通”一声,湖面传来一声钝响,紧接着就是大片大片的水花“哗啦啦”溅落湖面和湖边的声音。 陆其琛猛地睁开眼,还不等她看清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先听见湖里有慌乱无序的扑水声,紧随其后的是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一个落水的小兄弟正在湖中用尽了全力胡乱扑腾。 乍一瞧,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而湖周围除了她再见不到第二个。 陆其琛来不及多想,脱下外袍,一个标准的鱼跃式入水。 深秋的湖水没有初冬的水那般凛冽刺骨,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侵略性。深秋的湖水是不经意间袭来的一点点凉。当她觉得水中凉时,身上会有一点点的热散出来;当她觉得水中隐隐有些许温度时,凉意又像秋虫爬过她每一寸神经,刺激她。 其实她水性也一般,只是能保住一条命,让自己不至于淹死的水准。 陆其琛竭尽全力摆开手臂划大圈游过去。等她近前她看清楚了溺水者的模样,她才知道为何方才她远远看着这人时会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落水的不是别个,正是朝阳公主。 陆其琛右手继续划圈,腾出左手往前捞,可她离朝阳还有点距离,够不上朝阳。那头朝阳兀自扑腾企图自救之际,眼一晃看见有人的手伸过来,她如获救命稻草,更加用力扑了两下,也伸手去够陆其琛的手。 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勉强够上彼此的手,岂料陆其琛刚抓住朝阳的手,朝阳手便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摸到她肩上,勒住她的脖颈。紧接着朝阳又借陆其琛的力用力蹬了蹬腿,贴近陆其琛,而后双腿便犹如水蛇一样盘上陆其琛的腰,禁锢陆其琛。 朝阳这么一闹,别说陆其琛双腿双脚划不开,她自个儿更是险些被朝阳勒得窒息而亡。生死存亡之际,陆其琛顾不上游,也顾不上救人,她求生的本能迫使她伸手去掰朝阳的手。 可于朝阳而言,此刻的陆其琛就是她的保命符,是她最后的希望,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于是她更加用力地勒紧陆其琛,像咬定青山的瘦竹竿一样紧紧咬住陆其琛,缠住陆其琛。 且不说陆其琛水性一般,便是陆其琛的水性好得可以游泳健将一较高下,只要对上朝阳这么凶猛致命的锁喉缠腰大招,她再好的水性顿时也等同于虚无,等同于百搭。 二人纠缠之际,陆其琛也呛了几口水,慢慢地她开始喘不上气,意识便也跟着开始涣散。 她明显感觉到二人的身体正在慢慢往下沉。 她想再次扑腾两下自救,但朝阳锁她锁得太紧,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越变越沉。 将晕未晕之际,她似乎听见有人扑通一声跳入水中,还有一个人喊了一声:“秋岳,快!”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友情提醒:会游泳的小伙伴们救溺水的人,一定要从溺水者的背后绕过去托住对方的头部,不然极有可能被缠上。 ☆、第四十章 徐言锡迟迟等不到陆其琛三人回来,于是借口说要出去逛逛,出来找陆其琛。他和秋岳逛了大半个荔城也没见到陆其琛。二人行至湖边看见湖中有人落水,定睛一瞧才看清落水的两个人都是他要找的。 一个是陆其琛,一个则是朝阳。 秋岳瞧见后,迅速跃入水中游向二人。 秋岳一边游一边高声叫陆其琛的名字:“陆其琛,陆其琛,你挺住,别晕!” 陆其琛晕晕乎乎中听见秋岳的声音,跟着又听见徐言锡的声音,她极为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秋岳。 “别晕,撑住!” 秋岳加快速度划到朝阳身边,他从朝阳身后靠近她,左手绕过她的肩部,托起朝阳的头部,让朝阳可以好好呼吸。 因朝阳的手还死死禁锢陆其琛,秋岳赶忙安抚朝阳:“殿下,快松手,您再这么勒下去,他会死的!殿下别害怕,属下来了,属下这就带您上岸。” 朝阳可以顺畅呼吸之后,心中的害怕缓解不少,于是手脚的力道渐渐松了松,而后慢慢地松开手脚。 少了朝阳的钳制,陆其琛顿觉身上一轻,手脚本能划开,精神堪堪缓过来一点。秋岳托着朝阳划在她前头,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是生是死。 “陆其琛,你撑住,要晕也得到了岸边再晕。” 徐言锡不会浮水,而朝阳身份特殊,决不可暴露,更不能惊动旁人,也不能叫人来帮忙。所以这一遭,陆其琛只能自救,若她不幸晕死在水中,秋岳必定赶不及回来救她。 秋岳一上岸便将朝阳挪到干爽之地施救,徐言锡亦围了过去拍了拍朝阳的脸:“朝阳,朝阳,醒醒。” 陆其琛晚秋岳一步游到岸边,她的手才碰到岸边,身体就像放电的小马达一样,瞬间瘫软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方才因朝阳的禁锢,她接连呛了好几口水,但刚才求生是首要,所以她没精力管那些误入她气管让她难受的湖水。这会儿她紧绷的神情陡然松下来,气管里那异样的感觉便如夺命锁一样盘上来害她不停咳,一面咳一面又想吐,她正难受得紧,忽然又有一口气卡在气管里,不上不下的,憋得她满脸通红。 这回她是真喘不上气了。 这算什么?她没死在反派手里,反倒死在自己见义勇为的壮举之下?世上哪有这么冤的事? 陆其琛的意识又一次开始不受控地涣散。 岸上不远处的徐言锡注意到陆其琛这边的变化,撇下朝阳两步夺过来。他半跪在地上扶起陆其琛,让她的上半身靠着自己的腿。 徐言锡轻轻拍了拍陆其琛的脸,焦急道:“陆其琛,你醒醒。陆其琛……” 模模糊糊中,陆其琛听见徐言锡的声音,卡在喉咙的那口气猛地窜上来,冲到她嘴边。陆其琛蓦地睁开眼,剧烈地咳起来。 “咳咳咳……” 见她睁开眼,徐言锡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大半,他抬手拍了拍陆其琛的后背,帮她顺气。 咳完这一阵,陆其琛终于缓过点劲儿,大口大口地吸气,像是要把刚才被朝阳勒住脖颈时失去的那些空气统统补回来。 “没事吧?” 陆其琛扭头摆摆手:“小人没事。”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半截身子还泡在水里,而她则靠在徐言锡怀里。她右手撑着地离开徐言锡的怀抱坐起身。 陆其琛问他:“公主殿下呢?她没事吧?” 徐言锡这才想到朝阳,回头看了一眼,朝阳刚吐出两口水。 忽地扑过来一阵冷风,陆其琛冻得一哆嗦,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来。徐言锡脱下外袍给陆其琛披上。 陆其琛一怔,看向徐言锡,困惑道:“殿下……小人没事,殿下别受了风……” 说着,她就要脱外袍,徐言锡却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 徐言锡:“穿着罢,因王姑娘的病咱们才耽误了这几天,你若再病了,咱们岂不是还得耽误几天?” 听他这么说,陆其琛亦无话可说。 徐言锡起身把手伸向陆其琛,她心中疑窦丛生。 徐言锡这是感激她奋不顾身救了他妹妹还是为别的什么? 陆其琛低了低头,扶着地颤颤巍巍站起来:“多谢殿下,小人自己可以。” * 回到客栈,朝阳收拾好自己,换上女装去了徐言锡的屋子做交代。 朝阳进了屋,徐言锡坐在罗汉床那儿请她过去。她刚坐下,徐言锡便把面前的一碗姜茶推给朝阳。 徐言锡道:“这是姜茶,你先喝一点暖暖身子。如今是深秋,小心着了风寒。” 恍地一下,他又想起陆其琛,不知他让人送去的那碗姜茶,她喝了没喝。 朝阳捧起茶碗,一点一点地嘬饮。徐言锡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即便她有意拖延又如何?这碗茶她总有喝完的时候,而他现下正是闲的时候。 过了一会,朝阳喝完姜茶,不情不愿地放下茶碗。 徐言锡先从简单的事开始审她:“你是怎么掉到湖里去的?” “不小心摔的。” 徐言锡眉心一拧:“当真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朝阳看他一眼,匆匆低下脑袋:“当然是真的。” 徐言锡不吱声,他不打算在这个事情上和朝阳拉扯。 徐言锡又问她:“为何偷偷跑出来?你要去哪儿?又想干什么?” 朝阳张了张嘴正要答,徐言锡忙提醒她:“我要听实话,否则明儿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朝阳忙道:“二哥哥的意思是可以让我留下来?” 徐言锡低头饮茶:“这取决于你的答案。” 若让朝阳留下来,一时半会儿的,她看不到徐成宇,或许慢慢就会忘了徐成宇,如此不失为一件好事。 朝阳双手搭在桌上,扑闪着她明亮的眼眸:“我是来找二哥哥的。” 徐言锡不信她:“找我?朝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珍惜,回头别怪我。” 朝阳嘟嘟嘴,这才吐真言:“哎呀,这……找你也是原因之一。” “那原因之二,之三是什么?” “我不想看见三哥哥。他成天总在宫里晃,我忘不了他,所以我想出来躲一阵,兴许我见多了外边的世面便把他忘了。” 徐言锡狐疑道:“你真想忘了他?” 从前他苦口婆心劝了多少回也说不动朝阳,甚至还使了手段引她亲眼撞破徐成宇的真面目也没能让她回心转意。怎么几日不见,她忽然想通了? “那个蠢货看上了宋家姑娘,一门心思想娶她,气死我了。我哪比不上她?我不服。可他总在我跟前晃,我放不下他,所以想出来躲一躲。” 说到后面,朝阳的语调越发沉重。 徐言锡提醒她:“你是公主,世上没有比得上你的姑娘。你其实也明白这不是你比不比得上的事,而是从一开始便都错了。” 朝阳抬头看他,手一翻,把桌上果盘里的果子都倒在桌上,气呼呼道:“不听不听,你说的这些我早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你就说答不答应让我在你这儿躲一阵子。” “好,只要你是真心话,我没有不愿意的。” 徐言锡送朝阳出去,顺道把秋岳叫进屋说话。 徐言锡问他:“陆其琛如何了?” 才一回来,他们三个落水的都各自回了屋子更衣。朝阳和秋岳他都见过了,只她一钻进屋子就再没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况且刚才他在岸边远远看见陆其琛一张脸煞白,他能感觉得出来朝阳锁陆其琛锁得有多紧,不知道陆其琛现下缓过来没有。 “大概是刚才费了心神,洗了澡便睡下了。” “姜茶喝了吗?” 秋岳以为徐言锡问他,满口应道:“喝了,谢殿下关心。” 徐言锡却道:“我不是问你,我是问她。” 秋岳糙脸一红,就说殿下怎么会突然如此体贴他,原不是体贴他来的。 方才陆其琛来找他说是要歇一歇缓缓神,他倒是没进过陆其琛的屋子,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喝没喝姜茶。 秋岳尴尬道:“属下没注意。” 罢了罢了,他还有正事要交代,这事暂且先放一放,容后再说。 徐言锡:“去查查看朝阳为何落水。还有,朝阳离宫的事尽早派人回去禀告父皇,以免夜长梦多让有心人抢了先,添油加醋地上报父皇。” 若真如此,朝阳只怕要吃点苦头。 “是。不过,殿下不送公主回宫?” “算了,先让她跟着,若真有危险再送回去。” 虽然现在他还不确定朝阳所说的有几句真,几句假,但能让朝阳暂时离开皇宫,远离徐成宇或许真的能让朝阳冷静下来。 “可是殿下,万一公主她是为三皇子来的怎么办?” “有你在,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再者而言,朝阳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无论她打算做什么,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是,属下明白了。” * 陆其琛回到客栈洗了澡倒头就睡。这一睡,她睡了个天昏地暗,至第二日太阳高升还不见她起来。 陆其琛迷迷糊糊醒过来,屋里已经大亮,明晃晃的阳光打在白花花的墙上,又亮又刺眼。 “叩叩”,外头有人敲门。 “陆其琛,你醒了吗?” 是秋岳的声音。 “你睡了快一天了,爷怕你出事,让我过来看看你是死是活。你没事吧?” 是死是活?徐言锡大概巴不得她死吧。 陆其琛清了清嗓子答他:“放心,好好活着呢。这就起了。” 前儿是她守的夜,所以昨儿本来精神就不大好,后来又经朝阳那一出,更是被闹得精疲力尽,所以这一睡就睡了快一天。 秋岳放心道:“那你收拾一下去爷屋里,爷有话说。” “好。” 陆其琛收拾妥当下床,经过罗汉床时看见上面放了一碗姜茶。是了,昨儿徐言锡仿佛让人送了姜茶过来,不过当时她累坏了,所以没喝。 陆其琛推开门去了徐言锡屋里。 进了屋,陆其琛见过礼,徐言锡便招呼她坐下。 目光下移,陆其琛看见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她下意识看向徐言锡,难不成昨儿那么一闹,她没病,徐言锡反而病了? 一个反派,身体这么弱? 陆其琛问他:“殿下这是受了风寒?” 徐言锡摇头否认:“这是你的。” 陆其琛神情复杂,徐言锡怎么知道昨儿他送来的那碗姜茶她没喝? 陆其琛道了声谢,闷头把姜茶一饮而尽。 徐言锡不知道昨儿那碗姜茶她喝没喝,所以今日特意又备了一碗。 见她爽快喝完姜茶,徐言锡眼底笑意深深:“睡了一觉感觉如何?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她今儿总算明白什么是“最怕突如其来的关心”。徐言锡的笑,她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他莫不是是在她面前做戏做上瘾了不成?可她这儿真没有最佳男演员奖可以给他。 陆其琛道:“谢殿下关心,小人很好,没有不舒服的。” 徐言锡颔首问她:“和我说说昨儿朝阳是怎么掉入湖中的。” “小人发现之时,公主殿下已经掉入湖中,所以小人并不清楚公主是如何掉下去的。”陆其琛目光一转:“难道公主没告诉殿下她是怎么掉下去的?” 他们两个关系不是挺“好”的?公主怎么会不把这么重要的的事告诉他? “她只说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听徐言锡的意思,他是不相信还是不满意朝阳的说法。 徐言锡又问她:“你可曾见到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陆其琛仔细回想了昨日的一切,她似乎并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她正要摇头,眼角忽然冒出一个缁衣影子从树后闪过去的画面。 不对,昨日她发现朝阳落水之后似乎是看见了什么。 “等等,当时小人似乎是看见一个黑影从树后面蹿过去。” 徐言锡:“好,我知道了。” 彼时秋岳在屋外叩门:“爷,厨房送餐食来了。” 徐言锡道:“进来。” 来人摆上饭菜,陆其琛起身准备出去。 徐言锡叫住她:“坐下。” 陆其琛与秋岳面面相觑,徐言锡这是要闹哪样名堂? 陆其琛讪讪道:“小人不敢打扰殿下用膳。” “看来你睡了一天,一点也不饿是不是?” 她倒不是不饿,而是对着徐言锡,她得小心斟酌自己的一言一行,怕是没什么胃口。 陆其琛正为难该如何谢绝徐言锡的一番“美意”,她的“及时雨”从天而降,倚着门扉轻叩门框。 众人回头看过去,来人是南池。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口气码了1w字,好开心呀~ 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一章 南池半边身子倚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四处张望。南池先和徐言锡打了声招呼,而后目光落在陆其琛身上,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出来。 陆其琛回头看了徐言锡一眼:“殿下慢用,小人不打扰了。” 陆其琛出去之后,秋岳眼巴巴地看着徐言锡,似乎在等徐言锡也邀他坐下一块吃饭。虽说那陆其琛昨儿救了公主有功,可他好歹也出了不少力气,况且他又是在徐言锡身边跟了这么长时间的“老人”,总不至于还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陆其琛。 他想徐言锡会叫他一块儿吃的。 陆其琛离去后,徐言锡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他问秋岳:“陆其琛和南池关系很好?” “应该是吧。南池王子的母妃和陆其琛父亲曾经是同门。他来了都城之后最常跑的便是陆家,兴许也是陆其琛父亲也念着小师妹的情,故而照拂一二。”秋岳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和徐言锡不曾动用的筷子又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徐言锡眉毛一扬:“青梅竹马?” 秋岳意识到不对劲,这青梅竹马向来是指男女的,陆其琛和南池不能算。秋岳改口道:“不对,陆其琛是男子,他们应该算不上青梅竹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兄弟。” 关系好?陆其琛一个女子总和男子厮混个什么劲,不成体统。 秋岳又道:“不过陆家那个姑娘……” 徐言锡一听陆家姑娘这几个字,立即抬起头。 秋岳继续道:“就是陆其琛的妹妹。那姑娘若没被拐,一直在陆家养到如今,她与南池倒真是青梅竹马。之前属下打探陆其琛的底细时听说过,陆其琛的妹妹还在陆家的时候,南池和她关系很好,两人常在一处顽。” 徐言锡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抬起眼皮正好看见秋岳眼巴巴盯着他,他道:“出去吧。” 秋岳登时泄了气,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一桌子的饭菜转身出去。 他竟真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 * 南池把陆其琛带到客栈大堂说话。刚才在楼上,秋岳和徐言锡都在,陆其琛没好好留意南池,现在得了闲,她好好盯着南池看了看才发现他手背掌骨头那儿有几处破口,上面凝着半干未干的血迹。 陆其琛乜斜一眼问他:“怎么回事?” 南池答说:“昨天咱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吴老二你还记不记得?” 陆其琛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满脸横肉却打老婆的孬种,她漫不经心道:“记得啊,怎么了?” 南池捶手顿足道:“他找上来了。今天早上我和方皓去吃早点,正好碰上他。估计是他还记着昨天方皓当众让他难堪的事,怀恨在心,那厮一看到我和方皓就冲上来轮拳头。” 陆其琛下水救人伤了神,今儿早上没起,所以他们二人便没叫上陆其琛一块去用早点。 陆其琛不以为意:“他一个手脚不利落的胖子,你们两个还收拾不了他一个?” “他要是一个人来的就好了。我和方皓两个打他一个,能有什么问题。” 听南池这意思,那胖子应该还带了帮手。 陆其琛道:“他带了几个人?” 南池比划着说:“十几个人。你想想,十几个人,我和方皓两个怎么打得过?他也真是瞧得起我们。” 他们打不过,而方皓又没跟着南池回来,可见方皓要么是被捕,要么是留下断后,而南池回来通风报信搬救兵。不过鉴于当初在家的时候访方皓眼睁睁看南池摔下去也没有胆子搭一把手,他应该不是那个留下断后的。 多半是被捕了。 “所以方皓被抓了,你逃回来搬救兵?” 南池点头道:“走吧,快跟我去救方皓。” 说着,南池拉起陆其琛的手就要往外走。 陆其琛却往后退了一步:“诶诶诶,着什么急。” 南池跺了跺脚:“怎么不急!方皓在他们手上,那些人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 对方十几号人,他们就两个人,人数已经不占优势,万一对方手上还有兵器怎么办? 陆其琛冷静道:“我连对方手上有没有武器都不晓得,万一对方手上有兵器,我们两个赤手空拳的,拿什么搏?难不成拿命博?况且对方人数众多,我们贸贸然攻过去胜算不大,得好好打算打算。” 南池忙道:“他们手上没兵器。” “没兵器?那好办。” “要不要找秋岳帮帮忙?” “不可以。我答应过让你们跟着的条件是绝不给他们添麻烦,这事得我们自己解决。”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其琛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放心,我想好办法了。” 陆其琛和南池赶到吴老二截堵方皓的地点,但吴老二已经把方皓带走,不知去向。陆其琛和南池问了一路,终于在一座废弃的宅院前找到方皓。 方皓被吴老二和他带的小弟们逼到角落,方皓脸上已经挂彩,显然是方才与吴老二那群人打斗时留下的。 昨天她没注意,今日从背后看吴老二她才发觉这货的背竟如此宽厚结实。远远看过去,他那身衣裳似是绷着肉,他臂上袖子半卷,褪到手肘上方,露出半截肥肥圆圆的手臂。就他这体量再加上他带的这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弟,难怪南池说打不过。别说南池和方皓斗不过,就算加上她,他们也未必有胜算。 这些人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们这些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子们了。 吴老二双手叉腰,瓮声瓮气道:“你小子昨天不是挺横的?怎么现在怂了?” 方皓淬了他一口:“怂你大爷,只敢打女人的孬种。有本事你和我单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以多欺少也是本事,有种你也带帮手来,我又没说不让你带。昨天你不是有两个小弟跟着,你可以把他们带过来。”说着,吴老二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不对,刚才你是有一个小弟跟着的,可他怕死自己逃了。你说说你这个大哥当的,手底下的人都不救你。” 这话陆其琛就不爱听了,这人眼睛莫不是瞎的?她怎么看也不该是方皓的小弟啊。 方皓听吴老二把陆其琛和南池认成他的小弟,顾不上自己还身处险境,笑呵呵道:“你做人不咋地,不过眼光不错。” 吴老二正经道:“谁和你嬉皮笑脸。” 言罢,吴老二就要冲过去。陆其琛眼明手快,抄起地上的扮装觑准吴老二的后脑勺,轮臂拍过去。 陆其琛大声喊道:“谁允许你动老子小弟了!” 他们人数不占优势不假,可输人不输阵,气势上绝不能输。 吴老二和他手下一帮人听见陆其琛的声音,刷刷回过头看她。与此同时,从她手上飞出去的那块板砖正中吴老二的命门,吴老二吃痛,登时倒地打滚,面目狰狞。 吴老二那些小弟个个瞠目结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南池吓得一哆嗦,在陆其琛耳边道:“这么狠?” 陆其琛尴尬道:“不小心打歪了。怪他自己运气不好。” 她原本是要砸吴老二的脑袋,但砸脑袋可大可小,一不小心可能会弄出人命。所以刚才砸的时候,她手上没使太大的劲,也正是因为她没使劲,板砖才会飞到一半急速下降,冲吴老二的下半身飞过去。 吴老二艰难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给……我上!打死为止。” 这下闹大了。 陆其琛急忙交代南池:“一会儿你自己找机会带方皓逃,然后我再找机会逃。” 南池却道:“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你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人,哪来的胜算。” 陆其琛:“好,左边归你,右边归我。” 陆其琛快步夺过去,飞身借路边废弃木桶的力跳起,攻向这些冲她这头来的人。陆其琛屈膝跳起瞄准打头阵那人的两侧锁骨,飞速扑向那人,杀了个措手不及。那人随之直挺挺地向后仰倒,陆其琛趁势加大膝盖的力道将那人压倒在地,死死钳制那人。那人疼得眉毛眼睛全挤到一块,偏又不剩多少力气挣开陆其琛。 其后,又有五六个人攻上来,陆其琛飞快从那人身上起来迎上去。陆其琛从皂靴里抽出一把不长不短的软剑,帅气丢掉剑鞘,剑锋对准冲她而来的那伙人。陆其琛脚尖点地,身子腾空打转,犹如高速旋转的齿轮,手中的软剑亦随之转动甩向左右两侧的人,剑气一凛,寒光乍闪,她已从人群中穿插而过。 赤手空拳,她和南池加起来只有四只手,即使加上方皓一双手,那也只有三双手。若要用三双手对标十几双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不占优势。所以刚才她听南池说对方手上没有武器,就在来的路上顺手买了点东西。 不过他们此行要低调做人,不能闹出人命,所以她挑了不好控制的软剑,没那么容易伤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擅用剑,下手应该也重不到哪儿去。 陆其琛翻身落定,身后那些的人胳膊,脸上皆被她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剑伤,鲜血淋淋的,而那些人则疼得行动受阻,要想再一次攻击陆其琛却没那么容易。 陆其琛目光旁掠,只见南池在与那些人周旋的空隙中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四指拳刺,迅速套上手,对准来人一拳一个。 这四指拳刺也是陆其琛来的路上帮南池置办给他防身的。 当时她在武器铺子逛了一圈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虎指拳扣。那家铺子里总共摆了两个,一个是带尖刺的,一个是不带尖刺,做成了钝角的。 本着不闹事,不惹事的原则,她挑了钝角的虎指拳扣。尖角那玩意儿一拳下去,鼻子眼睛可能就没了,玩儿太大,招风。 坦白说,钝角那个杀伤力也不弱,换到现实中,拿它破窗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因她使惯了拳头,力气大,她怕自己手下控制不好轻重,所以便让南池使虎指拳扣,她自己则挑了不称手的软剑。 那些人挨了南池这一拳,一个接一个倒下,一打一个准。没多会儿,南池那边的人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陆其琛飞身跳过去,南池掌心相对,要和她击掌。陆其琛笑笑,“啪”地一声拍上南池的手掌。 南池道:“合作愉快。” 她亦笑:“非常愉快。” 方皓趁势溜到二人身后,左右手各楼一个:“我就说咱们陆家出来的人不会差,手够黑。” 陆其琛眉间微蹙,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夸她又像是贬她。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二章 午后徐言锡歇了一会,他醒后便让秋岳将王姑娘请过来。 他有几件事要问问她。 王菲菲好好养了两日,身上已经好的差不多,所以秋岳过去请,王菲菲并未拒绝,而是随秋岳来见徐言锡。 徐言锡:“王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便直说了。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否则我帮不了你。” 王菲菲:“您请说。” “禾湖围地之事,你知道多少?” 二十年前白河发大水,沿途村舍,家禽,老弱者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因白河是大邑境内流量最大的一条河,几乎横跨整个大邑。每逢夏季多雨水之时,常有洪水发生,为患四方百姓,后经朝廷多次裁夺,最终徐元祁拍板定案在白河上游建一座大坝用以蓄水泄洪。 同年秋,大坝动工。 大坝完工之后逢多雨水之时蓄洪,当洪峰过去开闸泄洪。 福城境内有一湖泊,名曰禾湖,是位于白河中下游的支流。当初白河坝建好之后,上游放水泄洪,禾湖可以蓄走一部分洪水,以免洪水直接冲入下游引发新一轮的大水。 彼时的福城县令姓李,名若白。 这李若白的老父亲看中了禾湖那一带的一片池塘,意欲用那块池塘养鱼养虾做个鱼塘谋取利益。可雨季之时禾湖的泄洪之用何其重大,若李若白松口答应,他父亲势必要在鱼塘附近建起矮围以阻隔洪水,所以一开始李若白未曾答允,但架不住老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 按他父亲的话说,他李若白身为父母官,一切为百姓考虑,为何不能替他这个同为百姓的父亲想一想。况且若非父亲辛辛苦苦养大他,供他念书识字,哪有他今日为官的机会。 一来二去,李若白只能动用手段帮父亲促成禾湖围地之事。 当时李若白乃县令,底下不少人想要巴结他,所以即便他不吭声,底下人也都已经看出来他的打算,十分殷勤,压根不用等李若白授意便已经拟定好文书送与李若白父亲签订。 至此,李若白父亲成了鱼塘的实际拥有者,并且合乎法规。 之后李若白高升,病故,禾湖那片鱼塘一直都攥在他父亲手里。这些年靠着鱼塘,李若白父亲挣了不少钱。 若不是今岁大水,上游泄洪,禾湖因他父亲那个鱼塘围了堤坝而起不到泄洪之用,所以致使周围村舍被大水淹没,死伤数十人,进而让上头的人注意到禾湖鱼塘的问题,他家这个鱼塘怕是还会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 其实禾湖围地这个事在李若白高升之后,接任福城县令的地方官不是没动过管一管的念头,只是一听说鱼塘主是李若白的父亲,即便他有三把火也都被浇灭了。 位高一级压死人,哪个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呢? 所以禾湖围地之事便一拖再拖,直到王县令到任。 到王县令来了福城,李若白已经病故,他威胁不了王县令。按理说王县令也应该趁着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好好烧一烧福城这乌烟瘴气的风气,可别人都劝他别管这事。他这把火若真烧起来,届时鸡飞狗跳的,说不准头一个烧死的是他自己。 当年牵涉其中的那些人高升的高升,致仕的致仕。 王县令若真动手管这茬,势必要惹一身骚,指不定得耗个一两年,费力又不讨好,且还不一定管得了。 何苦来的? 反正如今这没闹出什么事,大家相安无事,倒不如安安心心在福城做两年县令,他日高升便把这事抛诸脑后,反正总有一日,总有那么一个头顶霉运的后继者会摊上这烂事。 这王县令刚入官场那会儿确实有一腔的抱负等着施展,只是这几年官场斡旋,早磨得差不多了。如今的他没有别的奢望,只求自个儿头顶的乌纱帽能安安稳稳戴到致仕那日便是了。 别人说得对,这事自有倒霉的来背,他不会是那个倒霉鬼。因此他犯不着自讨苦吃,傻哈哈地主动去背。 所以禾湖围地这事便就这么搁下了。 只是王县令千算万都算不到,原来他还真就是这个万众期待的“倒霉鬼”。 今岁泄洪致使禾湖,白河下游洪灾泛滥,圣上下令严查。李家上下自是不必说,处死的处死,为奴的为奴,下大牢的下大牢,并且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至于王县令,尸位素餐,革职入狱免不了,只可怜他一家老小都被他所累,流离失所,为妓为奴。 王菲菲平静道:“那些我知道,而公子也知道的,我不多说。今天我只说说那些公子可能不知道的事。” 禾湖洪水泛滥一事,她承认,在这件事上确系她父亲渎职失职酿成的恶果。她父亲身为父母官对禾湖围地之事本就责无旁贷,所以他们一家子人落得如今的下场实属应当。与那些无辜死去的亡魂相比,她今日受的这些罪算不得什么,他们一家人受的罪也是罪有应得。 可那些当初参与了禾湖围地之事者,他们凭什么高枕无忧,逍遥法外?她父纵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其中罪名不乏有替人背锅的。若说他们一家人是自食其果,那他们那些始作俑者更没资格置身事外。 既然他们一家人下了地狱,那她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他们是人也好,是魔也罢,她总要拉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王菲菲:“当初圣上下令严查禾湖洪灾泛滥之事,派了御史台门下侍郎前来督办。父亲一早得了消息,父亲想将功补过,早早寻得禾湖围地前因后果,人证物证,只等朝廷的人来如实禀报。” 徐言锡漆黑的眸子轻轻一抬:“如实禀告?” 以王县令当时的处境,若他真的据实禀告,他一家上上下下只会比现在惨上十倍百倍。 王菲菲心一紧,颇有种被人戳穿阴暗面的难堪:“大部分是如实禀报的。” 她父亲确实并非一五一十都说了,多少隐瞒了一些对她父亲极其不利的信息。 徐言锡不咸不淡“恩”了一声,他并不是有意要让王菲菲难堪,刚才那一问是他冲动了一点。 王菲菲继续:“父亲着手查办禾湖洪灾后发现,当日的洪灾是因禾湖围地而起不假,但禾湖对岸似乎却也有猫腻在其中。” “怎么说?” “禾湖对岸地势较高,往常上游泄洪,洪水无论如何也灌不到那一处,可奇怪的是那处不知何时起竟也累起了矮围。因那处本也不作泄洪之用,所以父亲就没怎么在意。当时我偶然听父亲提了那一句,后来父亲出事之后我偷偷去看过,那矮围上也有洪水漫过的痕迹。若那时那儿没有这些矮围,禾湖洪灾不至于如此严重。” “你可知道那片是什么地方?” “我去问过,听人说是一片果园。仿佛是一个姓吴的人在管,人称吴老二。” 福城离荔城不远,约摸一天的脚程就能到,看来明日他们无论如何也该动身过去探探虚实了。 * 陆其琛等人因今儿以少胜多,高兴得不得了,故在外多逗留了一会子喝酒吃肉。待他们回到客栈,天色已经擦黑。 南池和方皓各回各屋歇息,陆其琛先回了自个儿屋中梳洗,之后才去了徐言锡屋里给他守夜。 陆其琛轻扣门扉,里头便有人道:“进来。” 陆其琛推门进去,一眼对上秋岳哀怨的眼神,他指了指陆其琛,用眼神无限埋怨陆其琛不着边际,不做好自己的本分,却成天想着玩儿,像个野小子。 陆其琛虚抱双拳,作揖道歉。 秋岳撇过她出去。 徐言锡一手执笔,一手负于身后,低头在书案上作话。 长身玉立,眉目郎秀,就那么静静的,心无旁骛的,醉心于笔下画中,好一个偏偏少年郎的模样。陆其琛不禁感慨若他是她的官配该有多好。 如此好看的人,竟不能为她所用,真真是可惜了。 徐言锡见她半晌不挪动步子过来,头也不抬:“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 陆其琛挪开步子立于案边,认认真真看他一笔一画在纸上画下旖旎风光。 画上有银杏,有庙宇,远处还有两座连绵的山峰。 陆其琛满口问他:“爷这是画的哪儿?” 徐言锡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道:“你若闲着无聊,不如帮我研墨。” 她不过问了一句,他就开始使唤人,让人闭嘴! 不让问,她不问就是了。 陆其琛提起油烟墨在砚上轻轻打圈儿,徐言锡眼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四下寂静,砚上墨香隐隐散开,飘飘扬扬混入人之鼻息,模模糊糊,墨香中似乎蹿入一股调皮的酒香咋咋呼呼在他鼻息之下作祟。 徐言锡忽然停笔,凑近陆其琛耳侧,用力闻了闻。粉白的脸,明亮有神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这么好看的脸突然张近在眼前,隐隐让陆其琛有种不知所措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她微微侧了侧身避开徐言锡:“爷怎么了?” 徐言锡:“你喝酒了?” 陆其琛有些尴尬:“一点点。” “和南池还有方皓一起喝的?” “恩,方皓欠了我们一点人情,所以请我们喝酒。” 等等,他又没问原因,她解释什么? 徐言锡对她的解释似乎不感兴趣,他道:“我们?” 陆其琛点点头:“对,我和南池。” “你们关系很好?” 这时她还没意识到徐言锡的情绪有了些许的变化。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错。” 闻言,徐言锡突然撂下笔,变脸道:“不早了,歇了吧。” 陆其琛怔仲,这……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他怎么生气了?他气什么? 难不成是气她今儿一整天不见人影? 陆其琛今儿累了一天,身上乏得很,没精力去猜徐言锡几个意思。徐言锡躺下后,她自去熄了灯,也在外间的床上躺下。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白日她费了太多的神,故而睡得特别沉。夜阑人静之际,即使她身侧有窸窸窣窣的轻响也不曾吵醒她。 直到徐言锡弯腰站在她床边轻声叫她,她才揉着饧涩睡眼悠悠醒转。 徐言锡那双亮晶晶的眼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她道:“殿下,怎么……” 徐言锡忙将食指覆于唇上,示意她禁声,跟着又指了指外头。陆其琛聚精会神,留意外头的动向。 不多会儿,果然听见外头有窸窣响动,声音不大,轻轻细细的,像是有成群的老鼠从门外爬过似的,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出来。 片刻过后,外头的动静完完全全停下。 陆其琛下床穿上靴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后,耳朵贴着门框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外的动静都停了才一点一点打开门,露出一条缝儿观察外头的情况。 外头没有人。 陆其琛回过头看徐言锡摇了摇头,声音轻细:“没有人。” 恍的一眼,门缝儿里有一个人影在逼近,陆其琛定睛看了一眼,来人是方皓。 陆其琛猛地打开门跳出去,拦住方皓。方皓本来在打哈欠,黑魆魆的夜里冷不防有一个黑影蹿出来,着实唬了他一跳。 方皓叫了一声,跳开足一米多远,一张脸瞬间被吓得惨白。 待方皓看清来人是陆其琛,他身子一软,捂着胸口抱怨:“陆其琛,大半夜的你想吓死谁!” 陆其琛只问他:“才你去哪儿了?有没有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去茅厕了。” 陆其琛不无嫌弃:“小小年纪就有起夜的毛病?这身子骨不行啊。” 徐言锡一步跨出来交代她:“别说旁的,问重点。” 陆其琛触了霉头,怏怏看向方皓:“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方皓一头雾水:“我应该看到什么人?” 陆其琛回头看徐言锡,目光一瞥,却见她自个儿的那间屋子虚掩着。陆其琛快步走过去推开门,她屋里桌子椅子都移了位,床褥乱糟糟的堆在床上,像一座小山。 莫不是遭贼了? 徐言锡和方皓亦跟了过来,及至看见屋内的景象皆吃了一惊。 方皓惊道:“这怎么回事?你屋里遭贼了?” 陆其琛摇头:“我屋里没值钱的东西,要偷东西不会只动我这一间屋子。” 方皓托着下巴,纳闷道:“那是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等等…… 陆其琛走到圆桌那儿,桌上放了一张纸,上面扭扭歪歪写了几个字:今天的事没完,想救人来老地方。 落款写着狗爬式的吴老二。 想救人来老地方,现在方皓还在这儿,那她要救的人是…… 陆其琛收紧掌心:“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三章 陆其琛转身跑向南池的屋子,推门进去,果见屋子里凌乱不堪,而屋内却空无一人。 南池果真被掳了。 方皓看见,瞠目结舌,脑筋一转,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的屋子比之陆其琛的,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他和陆其琛是险险逃过一劫。 徐言锡问他们二人:“怎么回事?” 陆其琛:“小人今日在外与人结仇,所以那人找上门来了。小人有罪,惊着殿下了。” “与人结仇?” 人生地不熟的,她能与人结什么仇? 眼下不是和徐言锡一五一十解释的时候,她得快去把南池救回来,万一南池死了,她的故事还怎么继续下去。 陆其琛:“殿下,这事说来话长,等小人把人救回来再好好和殿下解释,请罪。今夜殿下可否让秋岳替一替小人?下次小人连守三夜还他。” 言罢,陆其琛挥手叫方皓跟上。她路过秋岳的屋子,顺手拍了拍秋岳的房门。 等秋岳迷迷糊糊穿上衣服出来,陆其琛和方皓都已经不知所踪。徐言锡则在南池房里。秋岳走过去一瞧,南池屋里就像被洗劫过一样,而徐言锡手里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秋岳凑过去看了一眼:“殿下这是?” 徐言锡吩咐道:“叫几个人出来守着客栈。你和我去追陆其琛。” 秋岳云里雾里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只按徐言锡的吩咐把事情安排妥帖。 * 陆其琛和方皓二人漏夜而行,夜风萧索,又冷又凉。 方皓紧了紧衣领问陆其琛:“这次咱们带点什么称手的东西?” “还带什么?对方摆明了有备而来,不管咱们带什么都不管用了。” 到了地方,吴老二带来的人在废屋前排开,每个人手上都带着一把刀,吴老二手上倒是什么兵器都没有,威风站在中间。废屋左右两侧各点了两只火把,火光在风中来回晃着。 陆其琛看着那些人对方皓说:“看,早说了带什么都不管用。” 方皓咽了口唾沫:“这吴老二心眼怎么比针尖还小。” 说来说去,这事不还是他自个儿惹的。 陆其琛扫了对面一眼,没瞧见南池。 陆其琛问他:“人呢。” 吴老二头也不回:“带上来。” 吴老二才说完,两个小弟拖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南池上来。 方皓夺步就要冲上去,陆其琛伸手拦下方皓,劝他别冲动。 陆其琛告诉吴老二:“冤有头,债有主。你放了他,我和你的账,我自己来结。” “想走?没门儿。你和我是有笔账要好好算算,可他们两个也不是没欠我的。”吴老二淬了一口:“ 实话告诉你小子。今儿晚上,你们三个只能被抬出去!” 陆其琛笑笑:“口气不小,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吴老二手一挥,好几个打手冲了过来。 那些人大刀挥过来,陆其琛迅速蹲下从刀尖下滑出去,双手押着后继者的肩部侧身翻了一个跟头跳到南池那儿,一拳放倒一个押着南池的人。方皓亦突破重围赶来和陆其琛汇合。 陆其琛把南池往方皓怀里一推,南池便靠了过去。 陆其琛侧身,后背贴着方皓的背:“一会儿我在前面给你们冲一条路出来,你赶紧带他回去。” 方皓问她:“你多撑一会儿,我送完他就回来帮你。” 言罢,方皓偷偷往陆其琛手里塞了个东西。 陆其琛道:“不用。” 陆其琛在前面替南池和方皓冲出了一条道,等方皓拉着南池走远,陆其琛转回身冲上去与那些厮打。 陆其琛左右应接不暇,恍惚间,左脚脚腕处隐隐刺上来一阵钻心的疼。陆其琛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吴老二那个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夺了一把刀从背后偷袭她,却被她一个后勾脚打偏了手。 陆其琛一脚踩下吴老二的手腕,抽出藏在皂靴里的匕首刺向与她纠缠的两个小弟,但她手下还是留了情,她刺的那两下都不致命,只在他们手腕各划了一道口子,让他们使不了刀。 陆其琛转身把刀刃对准吴老二的脖子,吴老二大惊,只觉脖子上似乎随时都有鲜血会暴涌而出。 吴老二兄弟们见此情状,亦不敢轻举妄动。 陆其琛蹲在吴老二身边:“如何?你是想让他们抬着你出去,还是扶着你出去?” 吴老二怂道:“扶着,扶着……” 陆其琛刀刃往里收了收,逼出吴老二脖子上一圈细细的血丝:“这笔账算清了吗?” 吴老二继续怂:“清了,清了,咱们两清了。” “那你还找不找我们兄弟三个的麻烦了?” 吴老二长叹一口气,既生气又无奈道:“不找了,不找了!” 陆其琛收起匕首,一脚把吴老二踢回去给他那些兄弟。 那些人才接住吴老二,吴老二便大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他!” 就知道吴老二不是什么守信的人。 陆其琛转身跳到不远处,迅速拿出方皓临走前交给他的一串爆竹,划开火折子点燃火线,旋即抛向吴老二那群人。 只听“噼里啪啦”,火花四射,那些人吓得到处乱窜,和一窝老鼠竟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的,还当是过年了呢。 陆其琛笑了笑,抓紧时间跑路,不过她左脚脚腕处一使力就有钻心的疼涌上来,所以她跑得并不快。 陆其琛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阴恻恻的巷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往角落带了带。陆其琛正要出拳,那人飞快握住她的拳头。 他道:“嘘。” 这声音她认得,是徐言锡! 徐言锡把绕过她,走到前头挡住她。 陆其琛压低音量:“殿下,你来做什么?” 徐言锡却没正面回答她,只问她:“十几把大刀,你也敢一个人留下来应付?不要命了!” “谢殿下关心,可您看,我这不是逃出来了?” 徐言锡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回头答陆其琛:“回头再和你算账。” 得,这一天天的,一个两个都有账要和她算。 徐言锡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问道:“可曾伤着?” 陆其琛忙摇了摇头。 巷子外头隐隐约约有打斗的声音传过来,吴老二这是又和哪拨人打起来了?陆其琛伸长了脖子想探出去瞧个究竟。 徐言锡忽然问她:“你和那个吴老二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其琛:“他家暴,方皓看不过去给了他一点教训,然后我们就被他记恨上了。说起来我们还算是路见不平。早上吴老二绑了方皓,南池找我帮忙,吴老二被我们三个狠狠教训了一顿。他估计不服气,所以晚上又偷偷找来了。” 徐言锡酸呼呼地呛了她一句:“他求你你就去,他的话怕不是比圣旨还灵些。” 陆其琛不知道他酸什么,只当他不高兴无辜被拖下水,遂低了低头,默不作声。可她越是不说话,徐言锡越不是滋味,仿佛她真的被戳中了心事似的。 外头的打斗声渐渐止息。 为了听清楚外面的动静,陆其琛不知不觉离徐言锡越来越近,她扭头要和徐言锡说话。冷不防发现她现在紧贴着徐言锡站着,仔细留意,二人还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似有若无地擦过对方脸上的绒毛。 徐言锡和陆其琛俱是一怔,陆其琛的脸犹如白瓷一般无瑕,细长的柳叶眉之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她的瞳仁颜色有些浅,像晶莹的琥珀,又像勾人的狐狸眼,让人不敢久久凝视,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眼中晶莹的光摄去心魄。她精致直挺的鼻子下朱唇榴齿,嫭以姱只,他终究还是无知无觉的在她这儿失了魂魄。 不知她穿上女装当是怎样的天人之姿。 陆其琛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她站得太近惹他不高兴了,忙退了一步。 陆其琛道:“冒犯殿下了。” 徐言锡脸上隐隐有些发热,他干咳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陆其琛又问他:“殿下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 徐言锡还是不发一语。 陆其琛指了指外面对徐言锡说:“殿下,要不咱们出去看一眼?” 徐言锡侧耳听了听,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才点头答应让陆其琛出去。 陆其琛剪影贴着墙,慢慢挪出巷子口。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门扉紧闭的商户,还是门扉紧闭的商户,再看不见旁的东西。 陆其琛环视四周,别说吴老二她没看见,就连活的鸟兽也不见一只半只的。 难道刚才那些打斗声是她的幻觉?吴老二其实并未跟上她? 徐言锡亦从阴影下款步出来:“该回了。” “是。” 徐言锡在前头走,陆其琛便在后头跟着。 方才她一心只想着打架,逃命,故而神经蹦得紧紧的,不敢有一星半点的松懈。这会儿她已经确定自己是安全的,神经便都松了下来,而左脚脚腕处的伤随着她不停往前的步子传来十分密集的刺痛感,又痒又火辣。 陆其琛走了几步之后,不知不觉便一瘸一拐起来。慢慢地,她开始跟不上徐言锡的步子。徐言锡眼角扫出去没看见陆其琛,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一瘸一拐的模样。 徐言锡疾步返回来扶着她的手臂:“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伤着?” 陆其琛比着自己的一小节食指说:“可能是伤到了一点点。殿下您别管我,您先走,小人会在后面慢慢跟着的。” 徐言锡前前后后看了看她的两只脚,这才看见她左脚凿靴的脚腕附近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皂靴裂开,露出里面一截同样裂成两截的袜子边缘,袜子的破口处已经被染上鲜红血。只是今儿她穿的黑色靴子,不显眼,所以方才他才没有注意到。 徐言锡扶着她在路边的木桶上坐下:“把靴子脱了。” 陆其琛尴尬道:“殿下,这不合适吧。” “你不脱,是要我帮你?”说着,徐言锡便打算上手。 陆其琛忙抱住左腿,不让徐言锡靠近:“殿下,小人自己来,自己来。” 徐言锡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他不对劲,他有古怪! 月色溶溶,借着朦胧月光,她就近一看才发现皂靴破口上下一大截都浸出了一圈歪歪曲曲的深色边际线,并且边际之内这一大片都湿乎乎的,她把手放上去便会蹭下来一手的血。 她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伤口可能比她想的严重,怪不得刚才她每走一步都有种揪心的疼冒上来。 陆其琛脱下靴子,她脚上的袜子前半截还是干干净净的白,可到了脚后跟这一块却被糊了一大片的血迹,黏在她脚后跟上。 乍一看,倒是有些慎人。 徐言锡见着那血糊糊的袜子,既揪心又心疼她。仔细一瞧,那道口子似乎还翻出了一点白肉,白中透着点儿血红,看得他心颤。他想都不敢想刚才陆其琛能拖着这么严重的伤跑了这么远,又走了这么久。 她对他竟是这么用心的?不惜以身犯险? 南池到底算什么?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的废物凭什么值得她用命去救? 徐言锡心中猛地窜上来一股无名火,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他就那么重要?值得你拼了命去救?” 陆其琛眼皮一跳,她今天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跑前跑后救了两个人,末了还得挨一顿批。 她道:“对不起,给殿下添麻烦了。” 她的小胳膊拧不过这个大粗腿,忍着,忍着。 徐言锡见她委委屈屈地垂下眼眸,又想到她脚上的伤,于心不忍,懊悔起自己说话语气太重。 徐言锡道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言锡一时忘情,伸手抓住陆其琛的小腿肚就要帮她脱袜子。陆其琛立即收回腿,像受惊的猫一般,竖起浑身的毛,瞪大眼睛看他。 女子的脚比男子的脚生得秀气,她不能让徐言锡看见她的脚,那样他一定会起疑心。 陆其琛屈膝抱着小腿:“殿下你干什么?这万万使不得。” 经她提醒,徐言锡这才想起来男女之防,觉知不妥,尴尬地缩回手。 徐言锡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有多在乎他?他值得你这么做?” 听徐言锡的意思,莫不是真的关心她? “谢殿下关心,但这伤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没有看着那么疼。”她原想动动腿证明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但她明显想多了。 她才动了动脚就已经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才她没看见自己脚上有这么严重的伤,只有种隐隐抽疼的感觉,但也不难过,她且能熬得过去。可现在亲眼看见之后,心里难免有暗示,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受了严重的伤,它是疼的,而且很疼! 看看她,明明稍微动一动腿都扯到伤口,疼得她眉毛眼睛全挤到一块,却还说没关系。 “别动。他让你救人你就去救,他被挟持,你二话不说也冲上去。为什么这么在乎他?” 难不成她心里当真有南池? 陆其琛道:“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再者而言我若放着不管他,来日我爹知道也不会放过我。” 这可是她的男主,是她的官配,他要是死了,哪还有剧情可言。 “青梅竹马?” 陆其琛一怔:“啊?” 该死,陆其琛竟然当真喜欢南池。 想起上次在树林的事,徐言锡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虽然陆其琛说当时没看见徐成宇要偷袭他,可他总隐隐觉得她有意无意在等,而如今她为了南池,却能豁出命去救。 徐言锡嘟嘟囔囔抱怨:“怎么不见你这么为我。” 陆其琛耳朵一抖,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她当即反应过来,她毕竟是徐言锡的贴身侍卫。他作为雇主看见自己手底下的人奋不顾身救别人,多少是会有点膈应。 她讨好道:“如果是殿下遇到危险,小人一定比今天还卖力。” 徐言锡瞅了她一眼,眉头一松:“我没那么废物,不需要你拿命救。” 无论陆其琛是出于什么想法说的这番话,他多多少少还是受用的。 徐言锡背过身蹲在陆其琛跟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陆其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眨巴眼直勾勾地盯着徐言锡。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四章 她听到了什么?徐言锡竟然要背她? 陆其琛往后躲了躲:“多谢殿下,我可以自己走。” 徐言锡回头看她:“我的人……” 陆其琛眉心微蹙,他的人?她印象里,徐言锡应该还没到把她当成自己人的程度。 徐言锡怔了怔神,改口道:“我不会亏待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人。别废话了,只管上来。” 陆其琛提起皂靴爬上徐言锡的背:“多谢殿下。” 她原本还觉得有些冷,现在趴在徐言锡的背上,身上渐渐暖和了一点。 不知是回去的路太长还是她体力耗尽,精神不济,陆其琛竟趴在徐言锡背上睡了过去。 * 因陆其琛脚伤,行动不便,他们这一行人不得不在荔城多耽搁两日。 这日陆其琛躺在床上歇息,南池和方皓来看她。 南池先问了她感觉如何,方皓打量了一眼她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脚后也问她:“你这腿以后该不会瘸了吧?” 陆其琛往他身上丢了了一粒花生米:“怎么说话的!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吗?” 方皓在她床边坐下,解释道:“这不是担心你嘛。” 南池脸上的伤都已经变成了沉沉的乌青色。 陆其琛问他:“你呢?感觉怎么样了?” 南池摸了摸自己的脸:“小伤,已经没事了。” 陆其琛:“现在你们两个一人欠我一条命,可别忘了以后要听话。” 方皓道:“得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其琛拍了拍自己的左腿提醒方皓:“贴金?要不你贴一个试试?” 方皓哼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南池随口问了一句:“看你现在这样子,咱们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身。” “殿下给的药很好用,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陆其琛动了动左腿,力证自己没问题。 方皓漫不经心提了一嘴:“不过你这腿好没好,影响也不大。” “什么意思?” “我看他最近好像挺忙的,就算你的腿好了,估计也没那么快出发,总得等他的事情都做完了才能动身。” “什么事?” 方皓双手一摊,摇头只说不知:“我不过是偶然在过道听见他和秋岳提了一句罢了。你是他侍卫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方皓和南池陪陆其琛说了一会子话便都回去了。 待他们都出去,陆其琛拄着拐去了徐言锡的屋子。她在门外敲了三回,里头都无人应答,看来他应该是出去了。 陆其琛转身回去,迎面遇到朝阳。 陆其琛道:“徐姑娘。” 朝阳美目流眄,淡淡道:“上回是你救了我吧?” 陆其琛客气道:“小人应当的,不敢言救。” 朝阳斜睨她的左脚:“上次对不住了,差点害了你。你的脚如何了?” “多谢姑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朝阳颔首指了一条明路给陆其琛:“你找二哥哥吧?他和秋岳在客栈后面的小屋。” 这两日徐言锡和秋岳常往那儿跑。 * 那天晚上秋岳抓住吴老二那一拨人就把他们带回客栈后面的小屋的关着。昨儿徐言锡担心陆其琛的伤势,没工夫好好审一审吴老二这些人。今日陆其琛稍微好一些了,他才有心思好好审审这个吴老二。 徐言锡和秋岳行至门前,把守的两个人推开了屋门。 徐言锡走了进去,吴老二和他那些弟兄们都被捆了手脚,塞住嘴丢在那儿。秋岳走到边上那个人跟前,一把拽下来那人嘴里的东西。 那人立马扭着身子乱吼乱叫起来,嘴里尽是些污言秽语,甚至出言侮辱徐言锡。 那人道:“知道我们是谁吗?狗娘养的小白脸,呸!赶紧把我们放了!” 秋岳一脚踩在那人胸上,将那人狠狠踩在地上:“想活命,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秋岳加重脚下的力道,那人喘不上气,这才慌了,呜呜咽咽的,不再说些没用的东西。 徐言锡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看什么臭虫一样。 徐言锡问他:“哪个是吴老二?” 那人有片刻的犹豫,只见窝在角落的吴老二不动声色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徐言锡轻哧道:“很好,嘴够硬。我就看看你的嘴能有多硬。” 徐言锡抬起手,掌心朝上,秋岳迟疑道:“爷,我来吧,免得脏了您的手。” 这样的事,徐言锡什么时候做过。 “不必。” 秋岳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放到徐言锡手上。 那人瑟缩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要敢动大爷一根手指头,大爷我杀了你。” 徐言锡不睬他,拔(1)出匕首,丢弃剑鞘,跟着手腕急转,剑锋朝下对准那人的手背迅速扎下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只听那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掌中鲜血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徐言锡面不改色,冷冷问他:“我再问你一次,吴老二是哪个?” 那人疼得全身都蜷缩起来,脸上五官也扭扭曲曲的皱在一起。 那人痛苦道:“他在角落。” 徐言锡抽出匕首,那人迅速滚成团满地打滚哀嚎。秋岳上前,重新塞住那人的嘴,不让他瞎叫唤。 徐言锡一声冷笑,走到那个肥头大耳的人面前:“吴老二?” 吴老二不敢言声,满头不断冒着冷汗。 徐言锡想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睥睨道:“昨儿就是你动了我的人?” 秋岳怔仲,原来徐言锡发这么的火竟是为了陆其琛?他怎么不知徐言锡什么时候如此在乎起陆其琛这号人了? 昨夜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秋岳走过去把吴老二嘴里的脏布块抽出来。 吴老二早被刚才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心虚地看了看他,嘴上却还是想逞强:“告诉你,你最好别惹老子,老子上头有人。” 徐言锡阴冷道:“这事暂且不说,先把昨儿的账算一算。” 吴老二瑟瑟发抖:“什么……账?” 徐言锡左右睥睨,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线问他:“我只问你一次,你听清楚了。用的哪只手?” 吴老二愣了好半晌,反问徐言锡:“什么?” 徐言锡下巴微微一点,板着张脸举起匕首狠狠刺穿吴老二的右手手掌,顺带手转了个弯,手起刀落,鲜血像火星子一样崩得到处都是。 吴老二的叫声凄厉又可怖,闻者皆胆寒。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秋岳,心也为之一顿。 这是他头一次见徐言锡发这么大火。 徐言锡丢开匕首起身。秋岳忙不迭递上来一块干净帕子,徐言锡接下来擦了擦手上的一两滴血沫子。 擦完,徐言锡随手将帕子丢了。 徐言锡道:“现在说说正事。禾湖那个果园是怎么回事,是单你一个人的,还是别人也有份?” 那天听王菲菲提过之后,徐言锡便派人先去禾湖那儿瞧了一圈。回来的人告诉他,那儿除了果园之外还有一个密闭的大宅子,外头请了人把守。 吴老二满地打滚,口中直嚷嚷疼,就是不答话。 秋岳上前踩住吴老二的手腕:“快说话,别叫唤!” 也不知这吴老二是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念头,无论秋岳如何威逼,他都拒不吐露一个字。 徐言锡没有那个心情陪他瞎耗着,他吩咐秋岳:“去把人带进来。” 不多会儿,秋岳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进来。 小姑娘进来看见满屋子被捆着手脚的人,地上又是一滩一滩的鲜血,小姑娘吓得哭出来,一个劲儿往吴老二那儿钻,但却被秋岳按住肩膀,无法动弹。 徐言锡看向吴老二:“认识吧?” 小姑娘看见吴老二掌心插着一把匕首,手上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她奔溃道:“爹!” 吴老二顾不上疼,挣扎着要往女儿这来,他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吓唬孩子!” 徐言锡:“想清楚了说,我没那么多耐心。” 吴老二强打精神道:“禾湖那片果园是我的,但那里面不止有我的果园,还有一间厂子。” 徐言锡:“厂子也是你的?” 吴老二摇头:“不是。” “那是谁的?” “听厂子里那些人说似乎是一个姓许之人的,具体叫什么,我真不知道。但如果你们想找他,可以去福城最大的那家酒坊留香阁找找,听说他常去那儿吃酒听曲。” 秋岳忙道:“知不知道厂子是做什么使的?” 吴老二摇头,不确定道:“不晓得,我猜大概是做铜镜,磨锁之类的工匠厂。” * 陆其琛辞别朝阳后便往客栈后头的这间小屋来。 换了以前,她一定不会主动好奇徐言锡的事,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对徐言锡的事起了一点点的好奇心。 陆其琛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内,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没有东西耳室,也没有额外延伸的次间。 门前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青壮小伙守着。 也不知徐言锡在里面搞些什么名堂,如此小心翼翼的。 门前的两个小伙认得她,前天夜里他们曾看见殿下背着这人回来,所以二人见她来,没有特别的反应,只象征性地拦一拦她,劝她殿下在里头办正事,不能进去。 听二人这么说,陆其琛也不坚持进去,只在门外等着。没一会儿,她仿佛听见里头有小女孩的哭声。 陆其琛眉毛上挑:“这里头怎么还有小孩子?” 徐言锡争权夺利争着争着怎么争出小姑娘的事。 秋岳耳朵尖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于是出来看看,结果他发现来的人是陆其琛。 因里头有小姑娘哭,陆其琛便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透过虚掩的门缝,陆其琛看见里头歪七扭八坐着躺着的似乎是昨夜吴老二带的那批人。 原来昨夜她听见的那些打斗声不是她的幻觉。 目光左偏,那里头竟还真有一个小姑娘! 陆其琛问秋岳:“为什么抓吴老二?里头那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秋岳挥了挥手打发她出去:“不该你管的事你别管,回去好好养伤。” 陆其琛听不得小孩子哭,偏那孩子哭得又这么可怜,她一时情急,顾不上许多,拄着拐颤颤巍巍冲进去。她进去之后才发现满地都是血,吴老二手上更是鲜血淋淋,而那个小女孩一直对着吴老二哭,一边哭一边叫他“爹”。 陆其琛拄拐跳过去捂住小女孩的眼睛。 “爷,她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看如此血……”陆其琛顿了顿,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太可怕的事:“爷,对不起,我先把小孩带出去,您忙您的。” 秋岳不屑道:“妇人之仁。” 秋岳想拦她,但徐言锡不让。 陆其琛拉着小女孩逃到院子外面,小女孩哭个不止,陆其琛又从没带过孩子,委实不晓得怎么哄才好。她便只能笨拙地给小女孩擦擦眼泪,摸摸小女孩的头。但小姑娘觉得她和那些欺负她阿爹的人是一伙的,气得不行,对陆其琛又是打又是踢,一口一个坏人的叫她。 好在小孩子力气不大,打得不疼,陆其琛忍忍就过去了。 她哄不了孩子,又管不住孩子,正头大的时候,徐言锡和秋岳从院子里出来。 徐言锡冲远处抬了抬下巴吩咐秋岳:“带回去。” 秋岳二话不说把小姑娘扛起来就走。 陆其琛“蹭”地一声从石头上站起来,担心道:“你带她去哪儿?” 徐言锡按下陆其琛安慰她:“放心,秋岳不会动她。” 陆其琛:“殿下,不管吴老二犯了什么事,那都是吴老二自己造的孽,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把她牵扯进来?让孩子亲眼看着父亲……这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多深的心理阴影?” 万一从此之后孩子性格扭曲,将来成为反社会人格怎么办? “虎毒不食子,如果我不用她来逼吴老二,只怕他不会老实交代。” “殿下什么意思?难不成吴老二不说实话,殿下真打算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五章 那个吴老二常在市井混,为人流里流气的,不老实。如果他不耍点手段,吴老二哪肯轻易交代? 徐言锡道:“虎毒不食子,如果我不用她来逼吴老二,只怕他不会老实交代。” 陆其琛眉心一拧:“殿下什么意思?难不成吴老二不说实话,殿下真打算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对于陆其琛的问题,徐言锡选择沉默以对。 陆其琛明白,像徐言锡这样的身份地位,从小生长环境便与旁人不同,她不能以寻常人的想法衡量他,更不能指望他能和普通人有一样的想法。 他的处境让他不能不狠。 陆其琛拄着拐站起来:“今天是小人莽撞了,耽误殿下办正事。” 徐言锡笑,伸手拦住陆其琛:“你嘴上说自己莽撞,其实心里并不这么想对不对?让我猜一猜,如果下次再让你碰上这样的事,你还是会和今天一样‘莽撞’是不是?” 陆其琛没有正面回答徐言锡,她道:“我只知道稚子无辜,谁造的孽找谁算,把小孩子拉下水算什么……” “本事”两个字都已经蹦到她嘴边却又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这话不能说,会惹毛徐言锡。 “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审吴老二?” 从她找到这儿开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她一次也没问过为什么吴老二在这儿,而他又是为的什么审问吴老二。 “殿下做事自有考量和打算,岂是小人可以好奇的。” 她不用问也知道,左不过是和人斗法而已,就连上次在万芳园的刺杀也是斗法之一。 徐言锡想起她曾经说过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徐言锡目光落在她左脚脚腕处:“别站太久,回去歇着吧。” “是。” 徐言锡忽然想起什么,他问她:“对了,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小人不是特意来找殿下的,只是在屋里躺久了有些闷,所以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会遇上殿下。” * 这日徐言锡等人启程前往福城。 因陆其琛脚伤还未痊愈,徐言锡不让她坐车板,定要她也到马车里坐着。好在徐言锡坐的这辆马车够大,足以同时容纳陆其琛,朝阳和他自己三个人。 不过朝阳却不肯和他们两个大男人共乘,自作主张跑到后面那辆马车与王菲菲共乘。 如此一来,倒是弄得陆其琛有些尴尬,总觉着朝阳是不是因为她才躲去后头那辆马车。 徐言锡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他安慰她:“朝阳是有话要和王姑娘说。” “爷,小人在这里坐着不合适,还是让小人出去坐着罢。这在里头和外头都一样是坐着,原没什么妨碍。” “既然里面外面都一样,你安安心心坐着便是了。” 陆其琛怏怏然垂下头。 徐言锡看向她:“怎么?难道我是洪水猛兽,近不得身?” 陆其琛赶忙抬头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殿下惯会说笑的。殿下这般的天人之姿,人人都巴不得能得殿下恩典,见上一面。小人自然也是如此,只不过小人担心小人在这儿会妨碍到殿下,又或者冒犯了殿下就不好了。” 徐言锡知道她是拍马屁,故意捡好听的话说给他听。 徐言锡笑:“你放心,不妨碍。” 马车驶入福城地界。福城正在下微朦细雨,地上湿漉漉的,车轱辘撵过黏糊糊的泥土地留下两道时而笔直,时而弯曲的车辙。乍一看,仿佛是地上有两条带花纹的长蛇正朝福城的城门匍匐前进。 不知为什么,当马车进入城门之后,陆其琛心下总有莫名的不安萦绕,好似天上成片的乌云也一并遮住了她心里的光和轻快。 她想或许是因为今儿天气不好,所以连带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阴沉沉的。 徐言锡侧目看着陆其琛,她已经趴在车窗那儿盯着外头的天看了有一会儿了。眼下外头除了乌云就是雨,她究竟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徐言锡问她:“你在看什么?” 陆其琛转过身摇头道:“没看什么,就是好奇这雨还要下多久。” 他们坐在马车里的人还好些,雨淋不着,南池几个骑马的没有准备蓑衣,便只能硬挺着。偶有风起,几个人险些遭不住。 至下脚的客栈,南池忙下马打伞接方皓下来。 秋岳不屑低语:“穷讲究。” 秋岳打着伞先去接了朝阳和王姑娘,跟着又打了伞过来接徐言锡。照理说应该是陆其琛先下马车,由她来给徐言锡打伞,但方才她准备下车之际,徐言锡抢到了她前头去。 徐言锡下了马车,接过秋月的伞转身将伞面倾向扶陆其琛,又伸手意欲扶她下来。陆其琛弓着背傻愣愣地站在车板那儿,不上不下的,无语尴尬。 他一个太子帮她打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她在做梦? 陆其琛假装没明白徐言锡的意思:“爷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徐言锡刚摇头,陆其琛便趁其不备单脚跳下马车,紧跟着一手搭着车板,险险站稳。 秋岳站在伞外冲陆其琛翻了个白眼,转身去帮朝阳打伞。王菲菲独自撑了一把伞跟在南池和方皓身后。徐言锡和陆其琛则跟在王菲菲后头。 徐言锡打伞,这让陆其琛非常不安。 陆其琛:“爷,小人来吧。” 徐言锡垂眸盯住陆其琛的头顶,无声提醒她他们之间的身高差。 陆其琛突然想起秋弥那日她帮南池撑伞,南池耸肩弓背,别别扭扭走路的样子,再看看徐言锡,他与南池差不多高,甚至可能还比南池还高一点。 如果真是她来打伞…… 陆其琛:“多谢。” 徐言锡犹豫道:“那天夜里你和……” 秋弥那时,她和南池说了什么,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什么?” 徐言锡忽然压低音量道:“没什么。”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何必再问。 陆其琛漫不经心往南池那儿看了一眼,他左肩被打湿了,而方皓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那日南池帮她打伞时可不是这样的! 南池这偏心眼偏得也太明显了! 陆其琛瞪了一眼南池,不巧南池回头对上她充满愤懑的一眼。南池皱眉,不知道自个儿那儿惹着陆其琛了。 秋岳遥遥盯着徐言锡被打湿的右肩,哀怨道:“殿下这几日也不知中的什么邪,为何突然对那个陆其琛如此上心?” 朝阳明若观火:“秋大人,你跟着我二哥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学不会看人‘眼色’?你若想在我二哥哥身边长长久久地待下去,光长本事可不行,你得学会用眼睛看人,用脑子猜人。”朝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徐言锡和陆其琛的背影:“我一个才来两三天的人都看出点门道了,你一个一路跟着他们的人居然还是个门外汉。” “什么意思?” 朝阳努了努嘴,看向走在最前头的方皓和南池:“你看北国王子和我二哥哥身上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她一直觉得父皇对从北国来养病的王子管得太松了。虽说北国只是他们一个小小的属国,压根不必放在眼里,可北国最近可是真不怎么听话,偏父皇还敢这么放北国王子出来到处乱蹿,万一他闹出点什么事情当如何是好? 秋岳轻嗤之以鼻:“他和殿下能有什么一样的。” “谁问你身份了。我是说他们身上有什么相同的。” 秋岳左看看,又看看,怎么也看不出来南池和太子有什么相同的,这两个衣服不同,鞋子不同…… 等等,若真要说相同之处,也只有他们肩上的一片雨迹了。 朝阳等不及他的答案,只道:“真笨。南池肩上湿了一块,我二哥哥身上也湿了一块。你再看看他们二人打的伞,明显都偏向别人去了。这是他们不想让身边的人淋雨受凉。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秋岳一下子没转过弯,愣愣地摇了摇头,可后来在朝阳开口骂他笨的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但他不敢相信。 朝阳:“笨呐。那是因为南池喜欢那人,而我二哥哥喜欢那个叫陆其琛的。” 这人可真不开窍,非要她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秋岳大吃一惊,嚷道:“殿下喜……” 朝阳忙跳起捂住秋岳的嘴,生怕他的嚷嚷声把徐言锡他们引过来。 朝阳小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嚷,我就放开你。” 秋岳点头。 待朝阳放开手,秋岳亦压低音量:“殿下说笑呢吧?那陆其琛可是男子,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喜欢他。” “不喜欢?那你和我说说我二哥哥长了这么大,除了他还背过谁?还有,二哥哥打伞全偏给一个侍卫又是为何?” 秋岳震惊之余,仍然不敢相信:“殿下他……他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 陆其琛算什么?凭什么得太子殿下喜欢? 朝阳抱胸道:“二哥哥喜欢男人有什么稀奇?这么些年,宫里是怎么传的,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比较奇怪的是二哥哥喜欢的人竟不是你。” 殿下喜欢男人?宫里还传过这事?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秋岳惊慌失措的模样,倒真像是头一次听说这些。 朝阳纳闷道:“你竟真不知道?这么些年,二哥哥身边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你就没怀疑过?别的哥哥没二哥哥这么大,府里都一大堆的侍妾,王嫔,王妍的,就只有二哥哥身边空荡荡,除你之外再没有别人,也难怪大家都传二哥哥喜欢男人了。我想父皇一直没给二哥哥定亲事,估摸也是不好和二哥哥开这个口,万一二哥哥咬死不肯娶女人怎么办。” 想当初她甚至怀疑过徐言锡喜欢的人是不是秋岳。 秋岳摇摇头,告诫自己,不对不对,殿下有喜欢的人,那是宋家姑娘。这么多年,殿下也就只和宋家姑娘说得上两句,所以殿下喜欢的人一定是宋家姑娘。 朝阳瞧他不信的样子,笑道:“还不信啊?我就问你陆其琛的药,二哥哥是不是让你亲自去拿的?” “是。” “从前你受伤的时候,二哥哥可曾背过你?可曾留意过你的药?” 秋岳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摇了摇头。 怪不得徐言锡会为陆其琛发那么大的火,险些砍下来吴老二一只手。 “这不就结了。”朝阳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看二哥哥怕是单相思来着。” 朝阳此言于秋岳而言犹如五雷轰顶,他滴个亲娘,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屈尊喜欢一个侍卫就罢了,竟还是单相思? 陆其琛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看不上太子殿下!殿下喜欢她,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她家祖坟冒青烟了! 朝阳道:“我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是这样,南池喜欢他身边那个,陆其琛似乎单相思南池,而二哥哥又单相思陆其琛。” 秋岳惊掉下巴,他这一天天可真是干吃白饭了,竟还不如初来乍到的朝阳看得明白。 朝阳用手肘顶了顶秋岳的腰,放下豪言壮语:“不信?咱们赌一把,若你输了,你把你一年的月银都给我;若我输了,我给你我三个月的月银。” 秋岳嘟囔道:“殿下乃一国公主,千金之躯,怎地还贪属下这点小钱。” “你管我,汗毛也是毛,不要白不要。” 雨越下越大,行至客栈廊下,徐言锡将伞收到自己身侧。陆其琛侧目而视,发现徐言锡肩上湿了一大片。 陆其琛微怔:“爷,您肩上湿了。” 她下意识看了自个儿的肩,干干净净的。 徐言锡这是只顾着遮她,结果自己身上湿了? 莫不是善心大发,可怜她是一个病号? 徐言锡扭头扫了一眼,旋即看看廊外的雨又看看她,似是呢喃自语又似是同她说话:“今日雨大。” 进入客栈,秋岳和方皓到柜上和掌柜的订房间,南池和陆其琛在楼梯口那儿等着,徐言锡并朝阳,王菲菲则在厅里坐着喝茶。 陆其琛低头把玩腰间的羊脂玉佩,忽的一转眼睛看见南池目不转睛地盯着方皓。 陆其琛蔑视南池,她一手握着玉佩顶端,另一只手抓着挂在玉佩底端的穗子甩到南池脸上。南池不妨,穗子险险擦过他的眼,他“嗳呦”叫唤了一声。 陆其琛却捂着嘴笑,故意逗他:“看来你这呆鹅也不呆嘛。” 南池瞪她一眼,揉了揉眼睛。 陆其琛道:“我说你这心眼偏的也太明显了,给我撑伞的时候恨不得雨全打在我身上,给方皓打伞的时候却恨不得自己帮他把雨都挡了。” “你和方皓能一样?” 陆其琛不服气:“怎么不一样?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不和你……” 二人说着话,楼梯上下来一个人撞了南池一下,南池正要理论,手里突然被塞进来一张纸。 那人也不知是新手还是怎么的,若不是有陆其琛特意帮忙挡了挡,他们这秘密接头的行为早被徐言锡和秋岳抓了个现行。 那人偷偷塞到南池手里的东西是他母亲托人给他带的信。信上说的和上次差不离,左不过让他小心谨慎些。 上次他让周青去打听过,最近这些日子他父王身体不大好,而大王子那儿动作不停,所以他母亲才会找人给他带了那封信。 而这一次他母亲更是在信上劝他莫随意走动,只怕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想对他做点什么。 当初他就不该一时好奇打开那本书,否则何至于沦落到这个鬼地方有这么一个尴尬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他得赶紧和方皓摊牌,把话都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六章 至晚,南池以喝酒为由约方皓出门逛逛。 南池和方皓在酒馆坐了一会子,忽然听见河边那儿传来烟火绽开的声响,二人同时扭头看过去,只见漫天都是色彩斑斓的烟火星子,时而是耀眼的银白星子,时而是逗趣的洗绿星子,时而又是灿烂的紫粉星子,瞬息万变,风流云散。 酒馆座中有人啧啧其声:“今儿许家老爷六十大寿,看看人家这阵仗。” “许家老爷?咱们福城人?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也正常。许家老爷平日里作风低调,行事不张扬。今日是因为过寿,图喜庆才搞这么大的阵仗。” “这许家老爷什么来头?这么大手笔?我粗粗看过去,那条街上怎么那么多人来给他拜寿?我看他家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许老爷具体什么来头,我也不知。我只模模糊糊听人说过许老爷是从都城来的,仿佛家里有什么人在都城当大官。” “既是都城大官家的人,跑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来做甚?都城要什么有什么,不必咱们这强?我看又是你杜撰。” “这可没有。听说许老爷是来颐养天年的。我们这儿虽比不得福城,但到底好山好水的,风水好,来养老有什么稀奇的。” 方皓留心听了一嘴,冲南池挤眉弄眼道:“听见了没?有钱老头儿的寿宴,咱们过去凑凑热闹?” 不等南池说话,方皓已经把银子拍在桌上出去。南池没法子,只能跟过去。 方皓一溜烟没入人群,南池追上去拉住方皓:“你先等等,我有话要说。” 方皓站定,回过头。 大街上人来人往,人潮如流水向前涌去,而他们两个却如停在溪面的落叶,颤颤巍巍的,随时都有被溪水冲散的可能。 方皓道:“你说。”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方皓眼皮一跳,目光有细微的闪烁:“你都知道了?” “你不用怕,我不对外说。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 今夜的晚饭,她看到桌子上摆的都是她爱吃的菜,所以多吃了两口,结果便把自己给吃撑了。饭后她想找南池和方皓出来散散步消食,但她晚了一步,方皓和南池已经撇下她出去。 陆其琛一路慢慢悠悠散到这一片,满街热闹的人海和华光熠熠的烟火还来不及看,一眼望过去先看见的却南池和方皓在不远处拉拉扯扯的。 陆其琛看了直摇头,目光一顿,却见南池身后有三四个缁衣壮年混迹人群中慢慢靠近他。 该死!南池这个不长眼的,谈情说爱也开眼找个好地方,专挑这种人多好下手的地方,怕不是嫌自己命长,上赶着给人送人头! 感情他娘给他送的那些信都白送了是吧? 她真是上辈子欠南池的,三天两头跟在他屁股后头救火,眼睁睁看他一点一点把绿帽子给自己戴得结结实实的。 陆其琛箭步流星冲过去,一左一右分别揽住南池和方皓的肩:“原来你们躲到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南池本来要和方皓说重要的事,现下猝不及防被陆其琛打断,心气哪有顺的?南池挣了两下,意欲推开陆其琛。 陆其琛压低声量提醒南池:“别回头,后头有人跟踪你。” 闻言,方皓和南池背脊一僵,但都没有回头。 方皓道:“几个人?咱们三个也未必会输。” 陆其琛:“你是打架打上瘾了?我的脚还没好利索,要打你自己打,我不奉陪。” 她的脚走路没问题,但要横扫侧踢便有点为难她了。 方皓改口道:“那怎么办?” 陆其琛:“一会儿我数到三,咱们一起跑。这儿人这么多,他们不一定能跟上。” 一,二,三。 三人皆撒了开腿,一溜小跑。后头跟踪南池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急急忙忙追上去。 这么一跑一追,眼看着就跑了两条巷子。 三人拐到一家面摊后面,陆其琛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往南池怀里扔:“脱下来,你穿我的。” 闻言,南池脱下外袍换给陆其琛:“多谢。” “记着,你欠我的,以后得还。”陆其琛套上南池的外袍,大摇大摆走出面摊吸引那些人跟上她。 要不她说自己腿还没好利索呢,她这才跑了约摸四条巷子,伤患处又开始隐隐乍疼。 经过窄巷前的一棵大榕树,陆其琛闪身躲到树后头,剪影贴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气。不远处外三个人的声音渐渐近了,陆其琛伸长脑袋探出去看了一眼,他们三个正往她这儿来。 陆其琛贴着树干往后退,冷不丁撞入一个结实的怀里。陆其琛回头发现徐言锡在她身后杵着,她一惊,正欲说点什么,徐言锡抢先扒了她外袍团成团丢到脚边废弃的竹篾里,跟着徐言锡抓着陆其琛的肩转了一圈,自个儿背朝外,却把陆其琛的脸和身子挡了一大半。 陆其琛偏了偏头看见那几个人朝他们这儿逼近,她计上心头:“爷,对不住,得罪了。” 陆其琛踮起脚尖,左手楼徐言锡的腰,右手托住他的后脖颈,抬头迎上他的脸。徐言锡愕然盯着她,心中有狂喜也有隐隐的羞怯,既期待她的动作又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果然,陆其琛没有像他设想的那般停在她该停的地方,她的脸险险一侧,正好避开他唇。哪怕他明知即便陆其琛真如他想的那般做了,也并非出自真心,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失落又失望。 但从那三人的角度看过来,他二人却是实打实在亲热。 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在对方脸上游走。徐言锡低眉看到她睫毛上隐隐若现的流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朱唇近在眼前,可他却不能近前一步。他心跳如雷,眼神骨碌碌地到处乱飞,不敢再看她。 后头那三个人还在继续往前。 情急之下,徐言锡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陆其琛来不及听清楚,徐言锡已经倾身压下来,她眼前毫无征兆地盖下来一片羽扇般的阴影。 少刻,他的唇已经轻轻地贴在她的唇上,软软的,像棉花一般轻盈。 她这才回悟过来,他说的是“得罪了”。 他说的这样小声,是指望哪个千里耳听见! 她脑中像触电一般,飞速涌上来一大片的空白,侵占她思绪里的每一个角落。俄顷,她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身子像是凭空飞入一片湛蓝的天,目之所见皆是纯白如纱的云朵,天尽头似有流金般的光芒撒过来,美到让人窒息。 她震惊之余,似乎在这个亲密的接触里渐渐迷失了自己。 那三个人冷眼朝他们这儿看了一眼,嗤笑道:“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两个大男人当着别人的面就能搂搂抱抱,又亲又摸的。” 言罢,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陆其琛听见他们骂骂咧咧说的那几句,难免小脸一红。待三人离去,她立马从徐言锡身边弹开,捂着嘴唇,佯装不经意地蹭了蹭嘴唇,擦掉他身上独有的白木香。 尴尬静默。 陆其琛背过身捡起竹篾里的衣裳,徐言锡以为她又要披上,忙按住她的手。 徐言锡:“你干什么?不怕再把他们招过来?” 一个废物而已,真的值得她如此? “总得把衣裳带回去给他。” * 许老爷府上守卫森严,出入皆有人跟着,若想当街拦截,怕是不容易。 思来想去,徐言锡决定从留香阁入手。 留香阁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酒坊,迎来送往之人非富即贵。因此留香阁对入内的客人有一套非常严格机制用以核对客人身份,只有那些持有留香阁香牌的贵客才有资格入内。 他们要想查一查这个许老爷的路数,只怕是得走一趟留香阁。 碰巧,徐言锡还打听到一点东西。 许老爷贪财又贪色,他原想利用王菲菲打入留香阁,引蛇出洞。 但这一夜,徐言锡等人赶回客栈却得知王菲菲失踪了。 秋岳急急问他:“爷,王姑娘失踪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按计划,明日他们送王菲菲入阁引诱许老爷,他们则趁机埋伏,抓住时机将许老爷绑出来问话。 可现在王菲菲失踪,他们所有计划都落了空。 徐言锡犯了难,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上哪儿找一个知根知底,聪明伶俐的姑娘配合他们的计划? 彼时,南池和方皓正好也从外面回来,打他们三人跟前路过。 徐言锡目光落在方皓身上,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方皓满脸疑惑地走过去。 徐言锡吩咐道:“王姑娘失踪了,明日你随我们去一趟留香阁。” 方皓登时眼前一亮,吃酒听曲儿? 他可太乐意了! 方皓忙不迭点头。 秋岳却抿着嘴偷偷笑,陆其琛亦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方皓。 人徐言锡都要把他打包卖了,他还乐呵呵地替徐言锡数钱。 可见是个傻的。 徐言锡又将南池叫了过来,让他明日陪方皓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跟着徐言锡嘱咐秋岳:“一会儿给他量一量,做件衣裳。” 秋岳应了,正要出去办。 方皓摇了摇手:“我有衣裳,还做衣裳干啥?” 多浪费。 秋岳好心提醒他:“爷的意思是明日委屈你扮女装勾搭许老爷。” 方皓眉头一皱,让他男扮女装?做什么白日梦呢! 方皓忙摇头道:“这我不行,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扮什么姑娘。再说了,也扮不像啊。” 秋岳双手交叠环抱,上下打量了方皓一眼:“好好扮一扮,模样应该挺像的,就是到时候你说话走路的样子得改一改,得有个姑娘样。” 方皓不满道:“我又不是姑娘,学也学不像。爷要不再找找别人罢,小人怕耽误了爷的正事。” 徐言锡转过身,露出极冷的一个眼神:“我看着像是和你有商有量的样子?” 陆其琛眼皮一跳,冲过去挡在方皓身前:“爷,方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这人笨,脑子不灵光,怕坏了爷的事。” 方皓意欲辩上两句,南池亦上前拉住方皓,不让他多说话。 而且坦白说,他倒是没觉得方皓扮姑娘有什么不合适的。 陆其琛打圆场道:“爷,您看这样成不成。这事我来,我来扮姑娘。论模样方皓是合适不假,可他个头太高了,有几个男子喜欢的?我个头正好,扮上也更像样不是?” 秋岳闻言,仔仔细细比对起陆其琛和方皓。 诚然,论扮姑娘,陆其琛条件比方皓好太多了。 秋岳亦劝徐言锡:“爷,他说的不无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七章 徐言锡想都不想便驳回了陆其琛的提议。 徐言锡道:“不可以。” 她做什么梦呢!就算她功夫了得,可那毕竟色迷心窍之流,她竟也敢出头! 方皓只敢用陆其琛才听得见的音量嘀咕道:“论身量,我觉得挺合适的。” 陆其琛悄悄把方皓推给南池,并给南池使眼色,让他赶紧带方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爷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者而言,我比方皓机灵多了。这事我来做最合适。”陆其琛挑眉看向秋岳:“挑件好看的来。” 看她明天不把南池迷个神魂颠倒。 陆其琛拉上南池和方皓飞快逃了。 秋岳一脸为难地看向徐言锡:“爷,这……” 徐言锡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情不愿道:“按她说的做。” 翌日早,秋岳送来一件女装,两个伺候梳洗的侍女。 陆其琛在妆奁前愣怔怔坐了近半个时辰才等来妆成。 她来这儿之后从未穿过女装,如今突然换上女装,她却有些不适应了。总觉得这身衣裳怎么穿怎么别扭,碍手碍脚得很。再看镜中那个桃面朱唇的少女,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镜子里的人真的是她吗? 为什么她连自己的模样也不认识了? 伺候她梳妆的两个小姑娘皆已看呆了。 若不是知道陆其琛实为男子,她们怎么敢信如此粉雕玉琢的人儿竟非女子! 陆其琛提起裙摆,别别扭扭地推开门出去。 她走出屋子那一瞬间,仿佛清清楚楚听见了外头这些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再看众人个个都像被勾了魂似的,她忽然懊悔起自己强出头的决定。 太过,太过了。 不该如此招摇的。 就连朝阳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只见她一袭葡萄石榴纹缬红夹裙,外罩绛紫纱裙,肩披绯罗帔子,头梳随云髻,杨柳宫眉,粉面桃花。 她微微一笑,眼中水光点点,动情又迷人,让人不知不觉为她神魂颠倒;她若不笑,灿若星辰的双眼也自有一股出离尘世的泰然加持,仿佛就算此时此刻便是外头的春花开尽,春色浓如墨,也夺不走她身上耀眼的光彩。 方皓叹道:“我就说他比我更适合扮姑娘,你们瞧瞧这模样。” 若陆陶然还在,约摸就是这副模样罢。 徐言锡剜了方皓一眼。 方皓吃了瘪,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别处。 徐言锡闭了闭眼,昨儿真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她的! 秋岳小心翼翼看了看陆其琛,红着脸道:“你这么一扮倒比寻常女子还好看……” 闻言,陆其琛看向秋岳。 秋岳立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转眼之间又正好对上徐言锡晦暗不明的目光,于是又把头压得更低了一些。 若陆其琛那位双胞胎妹妹还在,约摸就是如此模样吧。 * 徐言锡扮作去留香阁买笑的富家公子,秋岳是侍从,而南池则扮作那个将陆其琛卖入留香阁的哥哥,方皓在外头接应。 他们今夜的计划是将许老爷打晕了带出去逼问。 天刚刚擦黑,许老爷便带了一大帮人大摇大摆进入留香阁。 许老爷原名许涣,是本地首富,也是留香阁的常客。许涣前脚刚入留香阁,阁中小厮后脚便去请老板娘出来迎贵客。 老板娘堆着满脸的笑迎出来,将他接到楼上天字号包厢。 那是固定指给许涣一个人用的厢房。 老板娘看上去约摸三十五左右,丹凤眼,蒜头鼻,脸上敷了一层淡淡粉,虽比不得小年轻娇嫩,但却更有一番风情韵味。 老板娘笑意盈盈讨好道:“许爷今儿来得巧了。今日我留香阁刚来了一个小姑娘,长得倍儿水灵,还是个雏儿呢,我特意给爷留着了。” 许涣摸着下巴,笑得十分猥琐,他跃跃欲试道:“雏儿?快带过来我瞧瞧。” 老板娘转身吩咐人:“去,把今天那个姑娘带上来。” 不一会儿,陆其琛便被人领了上来。 这姑娘岂知是水灵儿,简直是天女下凡! 灵巧动人。 那许涣见了她,眼睛都看直了,心急火燎的,巴不得一干闲杂人等立刻消失了才好。 老板娘和他打交道打惯了,岂有不知道他想法的? 老板娘笑笑,吩咐人和往常一样把香点上便带着人退出去了。 许涣指了指身边的圆凳,笑得鸡贼:“来,过来坐。” 陆其琛走过去,先给他斟了一杯酒:“爷,您喝酒。” 许涣顺势笑嘻嘻地牵住陆其琛的手。 她的手犹如绸缎般细嫩光滑。 许涣摸着心里欢喜,忍不住捏了两下。 陆其琛低头看过去,许涣那双手又糙又黄,她只觉心下一阵恶心,但又不到反抗的时候。 只能先忍下来。 那许涣满脑子想的是一会儿该从哪里开始下手,但陆其琛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结束之后,她要先剁下他哪只手。 跟着老板娘出来的两个小厮下了楼梯便开始嘀咕。 “那姑娘真真是我见犹怜,那身段,那眉眼,我就只在画上见过,人常说回眸一笑百媚生,我当是玩笑话呢,今儿可算是见到真的了。可惜了的,好好一个姑娘偏犯在一个禽兽老头手里,怕是得掉一层皮!” “可怜那姑娘了,今儿怕是要遭罪了,都不知道明儿还能不能见到。” “可不是。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晓得保养身体,成天尽在这种事上折腾。明明心力都已经跟不上了,还点香催情,也不怕把自己折腾短命了!” “上回刚进我们留香阁那个姑娘,你还记得吧?长得也好看,就头一天伺候那糟老头给玩儿死了。” “这老头只要碰上个未□□的就跟疯了一样乱来。咱们阁里这么些个姑娘,哪个没被他折腾得几天几夜下不了床的?能捡回一条命都算不错了。” “就算今夜侥幸活下来又如何?来日若还有伺候那老头儿,迟早有一天得折在他手里。” “你说咱怎么就没人家那么好的命呢?手里大把大把的钱,姑娘前仆后继地来,偏他这么折腾还能好好活着,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可拉倒吧。你和那个红娘不是一直眉来眼去的,我都看见了!你可别装!” 二人说着说着便走远了。 徐言锡听见,眼中杀意大盛,顾不了许多便冲了上去。 秋岳原还想着劝他两句,可他压根不给秋岳这个机会。 徐言锡破门而入时,许涣已经被陆其琛放倒在地。而陆其琛显然也已经中招,站都站不稳,脚跟直打颤。 徐言锡快步冲上前掐了迷香,将她拥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其后冲秋岳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丢下去给方皓和南池。 徐言锡抱着迷迷糊糊的陆其琛跳下窗棂,秋岳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南池和方皓才接到许涣便已经把他装入麻袋捆上,随时准备扛上麻袋就跑。徐言锡不放心南池二人,便让秋岳跟上二人。 三人都走远之后,他怀里的陆其琛晕晕乎乎道:“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徐言锡歪头抵着她的额头,后怕道:“下次可别想我答应你以身犯险。” 徐言锡抱着她穿过小巷子走到主道上。 到了这会儿,陆其琛的精神已经回来三成。 她昏昏沉沉睁开眼看见街上满目琳琅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又亮晶晶的,好看极了。她蹬了蹬腿从徐言锡怀里跳下来,跑到花灯摊前蹲在那儿数花灯。 她半睁眼,托腮数着:“一,二,三,四,五,这几个都好看,好想把你们都带回家挂起来。” 说着,她张开手划了个大圈:“挂满整间屋子,到处都亮堂堂的,可好看了。” 摊主看她模样娇俏,人却晕乎乎的,只当她是醉了酒。 摊主好声好气道:“姑娘若有喜欢的,要不要带一顶回去挂着?我这灯笼不是我吹,不仅样式好看还十分耐用,你便是用上一辈子也不会坏。” 她却摇了摇头:“算了,带不回去。” 徐言锡从她身后走来,笑意盎然。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般孩子气的一面,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摊主见徐言锡来,以为是她相公,于是劝道:“夫人醉了酒拿不回去,不如让相公帮着拿如何?” 陆其琛扑哧一声笑出来。 相公? 徐言锡却问她:“你喜欢哪一顶?” 陆其琛被徐言锡的话带跑了思绪,指着最中间那顶百子灯说:“那个。” “夫人好眼光。这灯可花了我半月整的时间才做出来的,今儿还是头一次摆出来。此灯名为百子灯,最适合新婚小夫妻了,意头好,百子千孙!” 摊主说的这些,她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双眼只顾直溜溜盯着那盏大红的百子灯瞧。 徐言锡付了银子,摊主双手奉上百子灯说了句好话:“祝小相公和夫人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徐言锡笑而不语。 陆其琛起身要去抓他手里的百子灯,岂料脑袋急来一阵晕眩。 “咚”一声,她倒进徐言锡怀里。 徐言锡急急接住她,把她圈在怀里。她闭眼靠着他,身上软软的,香香的。仔细一闻,她发间似有淡淡的茉莉香随风而动。 她散乱的发丝蹭得她鼻头痒痒,她便像舔爪子的猫一样,头一抬一抬地在徐言锡怀里蹭了蹭。 他不觉一怔,一手搂着她,一手拎着花灯,下巴磕在她头顶上笑个不止。 她嗫嚅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她初见徐言锡便被他精致的长相惊着了。徐言锡比她过往那些年所看到任何一个男生都好看,并且是一骑绝尘的好看。 就是可惜他不是正面角色。 她不至于傻到去对一个反派有什么非分之想。 许是因为神志不清,她的声音又软又糯,撩得他心慌意乱的。 徐言锡鬼使神差般问她:“可是你喜欢的样子?” 怀里的她却已经彻底晕过去。 他没等来她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八章 许老爷年纪大,经不住秋岳轮番逼供。 秋岳只用了一个上半夜的功夫,许老爷便把所有该招的不该招的都吐出来了。 许涣在月山那儿确实有一个厂子,不过那个厂子不普通,而是制兵器的私厂,而他也只是一个经营人,并不是实际所有人。 许涣上头还有一个接线人。 许老爷喜欢用迷情香,徐言锡便让秋岳如法炮制给他点了一份,让他一个人受着。 第二日陆其琛醒来看见床边放了一盏花灯,她皱了皱眉试图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但她的记忆只停在许涣意欲扑倒她,她情急之下放倒许涣。 之后的事情,她一概想不起来了。 陆其琛换上自己的衣服出门,迎面遇上秋岳。 秋岳见了她,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挺……挺好的。” 怪哉,秋岳为何这么问她? 秋岳看她一脸迷糊地样子,于是又问她:“昨儿那个许老头对你下了迷香,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迷香?” 该死!难怪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提起那老头,陆其琛就一肚子火,再想到昨儿他爪子搭着自己的手,胃里更是一阵恶心。 陆其琛拢了拢袖口:“他在哪儿?我去卸他一只爪。” 秋岳看了陆其琛一眼,大概也猜到是为什么,他按下陆其琛道:“别去了,昨儿爷已经收拾过了。” 徐言锡收拾过了? 她突然想起当初那个吴老二。 “爷卸了他一只爪?” 秋岳摇头:“比这个难受百倍。” 昨儿他审完许涣,徐言锡便让点了催情香,许涣熬了这一宿,命都快被折腾完了,不见得比废一只手轻松多少。 秋岳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了。” “你去哪儿?” “昨儿许老头招了不少东西,今日去他那个厂子看一眼。” “我跟你一起去,待着也无聊。” 她以为这样的小事只一个秋岳便足矣,哪里想得到徐言锡竟也要去。 不仅徐言锡要去,就连朝阳也要跟着去。 这兄妹俩闹啥呢? 徐言锡见着她,客气问了她一句感觉如何,她便只说自己好多了。 徐言锡没让她和朝阳跟着进去,而是留下她二人在外面守着。她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子,朝阳忽然说要小解。 陆其琛将她送入林子深处,与她隔开二十五米远的距离看护。 二人回去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她们赶回原处,徐言锡和秋岳已经在那儿候着。 朝阳见了徐言锡便开始抱怨:“二哥哥,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近身侍卫竟是路痴来着?” 朝阳说的事实,陆其琛辨无可辨,耸了耸肩低下头。 她一向认不了林子里的路。 徐言锡点了点头。 陆其琛的路痴属性,上回在林子过夜那次,他已经领教过了。 秋岳倒是不知道她路痴,惊讶道:“你竟不会认路?那上次……” 秋岳原想问她上次秋弥她是怎么从林子里逃出来的,话吐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忙刹住话头。 陆其琛小声为自己找补道:“不是不认路,是林子里无论哪条道长得都差不多……” 朝阳继续吐槽:“二哥哥,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身边放?” 当真是情爱误人。 徐言锡看了陆其琛一眼,自顾自笑起来。 徐言锡淡淡道:“不怕,我认路。” 陆其琛顿觉心上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心跳竟渐渐快了一些。 这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像是……像是这一刻她心里偷偷生出了期待,而且还是对徐言锡的期待! 可她期待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期待徐言锡喜欢她? 不,不,不,这太荒唐了。 比天降金子雨还不可思议。 * 许涣私设兵器厂,今日徐言锡和秋岳便是来一探究竟的。 诚如许涣所言,他名下这个兵器厂不仅制兵器,还制□□。按律法,私制兵器□□已经是死罪,遑论设厂大规模制造。 此番,许涣必死无疑。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躲在许涣背后的人。 他们,才是徐言锡此行真正的目的。 抓住许涣,控制兵器厂,如今徐言锡人证物证在手,是时候回都城了了这一桩案子。 徐言锡将回程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 南池和方皓此行与他们目的不同,原是为了找拳谱南下的,如今他们拳谱还没找到便只能继续南下。 回程前一夜,南池和方皓拉上陆其琛喝酒为她践行。 扑腾了这么长时间,陆其琛算是看明白了。 她和南池的这条感情是死得透透的了,他们两个人已经完完全全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酒过三巡,三人皆有些晕乎乎的。 方皓已经趴在桌上失去意识。 陆其琛抱着酒盏傻呵呵乐道:“这什么酒啊?怪好喝的。明儿我带两壶路上喝。” 南池眯着眼睛答她:“桂花酿。你喜欢啊?我送你。” 南池打了个响指招呼小二过来,将一个手掌大的小酒壶递给小二,吩咐他把酒瓶装满。 不一会儿,小二便装好了酒送回来。 南池把酒壶送给陆其琛:“不用谢。” 陆其琛笑笑,起身走到南池身边冲他行了个军礼,南池亦傻呵呵笑起来,软软趴趴回敬一个军礼。 陆其琛一个踉跄倒下去坐在南池边上,后背靠着他的肩。 陆其琛抬手向后探过去,拍拍南池的肩:“好兄弟。” 南池正要回她,徐言锡猛地出现,一把拉起陆其琛。 徐言锡没好气道:“明儿就要出发了,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陆其琛晕乎道:“爷,您怎么……我没醉,就是有些晕。” 徐言锡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走。 陆其琛一边跟着徐言锡一边不忘回头招呼南池:“回见。” 南池挥挥手,目送她远去。 翌日早,陆其琛昏昏沉沉醒来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徐言锡的屋里守夜。 昨儿轮到她守夜了么? 昨夜那几杯酒搅得她脑袋晕乎,身上也软乎乎的不给劲儿。她拍了拍脑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听见徐言锡发了话。 “醒了?醒了就过来伺候我穿衣。” 陆其琛起身绕过屏风过去。 徐言锡穿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条革带还没戴上。陆其琛擦过他,走到木施那儿将革带取下来。 陆其琛靠向他,将革带从他后腰围至前头。 徐言锡的下巴正好磕在她脑袋上方,迷迷蒙蒙,她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可她仔细一想,却又迅速忘了。 徐言锡垂下眼眸看见她卷翘的长睫毛和笔挺的鼻梁,心念微松,脸上不自觉爬上一抹浅浅的笑。 陆其琛并未看见他的傻笑,自顾自帮他系上革带,整理衣袖。 “爷。” 秋岳在外头敲门。 徐言锡道:“进来。” 秋岳推门进来:“爷,许涣被救走了。” 陆其琛一怔,立马去看徐言锡的反应。 徐言锡却只是轻抬眼皮,并没有像她设想的那般诧异,甚至可以说是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似的。 徐言锡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秋岳问他:“爷,我们今日还回吗?” 徐言锡点头。 秋岳转身出去打点车马。 先是王菲菲消失不见,现在又轮到重要人证许涣被救,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发生?陆其琛看了看徐言锡,他真的一点不担心人证跑了?还是他另有打算? 徐言锡转身将桌上的一本书递给陆其琛。 陆其琛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竟是她家的拳谱! 陆其琛支支吾吾道:“爷,这……怎么会在您手里?” 他们偶遇南池和方皓的那一天,他就让秋岳派人去找了。 好在不算难找。 “你不是要找这个?” 听这意思,徐言锡免费帮她找拳谱? 可这算什么? 她的人物主旨就是找拳谱,现在拳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她接下来干什么? 找拳谱这条线未免也太儿戏了。 徐言锡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持续逼近陆其琛:“怎么,不高兴?还想陪南池继续找拳谱?” 陆其琛顺势退了两步摇头否认:“怎么会,我高兴,高兴的不得了。” “叫朝阳过来。” 陆其琛应了,出去叫朝阳过来。 不一会儿,朝阳叩门而入。 朝阳蹦蹦跶跶进来,径自在罗汉床上坐下:“二哥哥找我?” 徐言锡低头整理袖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劝她:“朝阳,适可而止。” 朝阳默了默,过了会儿才接住他的话头反问他:“二哥哥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徐言锡这才抬起头看向朝阳:“他只是在利用你!我这么说够不够清楚?” 朝阳依旧摇头,眨眨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朝阳不明白。” 徐言锡提醒她:“你以为上次你落水是意外?” 朝阳眉心一跳,这才有了一点儿反常反应:“什么意思?” “朝阳,动动脑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徐言锡走过来,低头看她:“今日我们照常启程。不过你不能和我同行,我另外安排人送你回都城。” 朝阳转了转眼珠子,好奇道:“不找许涣了?” 徐言锡瞟了一眼门口示意她出去。 他实在不想继续和朝阳打哑谜,不到黄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 方皓和南池从陆其琛那儿得到拳谱又惊又喜,当即也决定启程回都城陆家。 为了答谢徐言锡帮他们找到拳谱,南池和方皓便答应护送朝阳公主回城。徐言锡原打算也安排陆其琛护送朝阳,但陆其琛坚持要跟着他和秋岳。 这是他没想到的。 陆其琛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路怕是不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四十九章 自打上一回陆其琛伤了脚之后,徐言锡便没再让她在马车的车板上坐着。每回坐马车都一定要拉上她一起。 马车跑了约摸半个时辰,徐言锡闭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如今天凉了,陆其琛怕他着凉,拿了薄氅给他披上。 只是这一靠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不巧,彼时车轱辘正好磕着一块儿石头,马车颠了一下。陆其琛冷不丁倒向徐言锡,好死不死,正好跌入他怀里。 徐言锡冷不防被人扑了个满怀,难免吃惊,他甫一睁开眼,几乎是出于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她,不让她摔了。 “咚咚咚”,四下寂寞无声,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的飞快。 下一刻,她挣扎着从徐言锡怀里逃出来,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殿下。小人只是怕你冷,没想到马车颠了一下,一时没站稳,冒犯了殿下。” 徐言锡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掌心,他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徐言锡虚握了握掌心笑笑:“无妨。” 陆其琛别过头,不敢再看他。 她脑子里有千千万万个想法飞闪而过,搅得她心乱如麻,心跳也越来越快。 忽地一眨眼,那夜在留香阁的一幕幕如小人书一般飞快地在她脑海里翻过去。 徐言锡抱着她跳下窗棂,她蹲在摊子前要买灯,她扑进徐言锡怀里,在他怀里撒娇! 她的苍天大地。 那一夜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徐言锡莫不是已经发现她是女扮男装了吧? 她转动眼珠子偷瞟徐言锡,偏他这一刻也正在看她的方向,她立马难为情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会,不会,如果他发现了,怎么会不找她对峙? 会不会那夜徐言锡已经找她对峙过了? 可那一夜她晕晕乎乎的,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陆其琛犹自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外似有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传进来。 今日若只她一人在车上,她一定会让人停下马车,出去一探究竟。 陆其琛偷偷瞄了徐言锡一眼。 “停车。”徐言锡看向她:“下去看看。” 陆其琛跳下马车看见一个十五六岁,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蹲在路边抽抽搭搭地哭着。 小姑娘柳眉弯弯,樱桃小嘴,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眸光点点,犹如小猫咪一样娇弱可人,楚楚可怜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那姑娘原名桃叶,幼时被牙子拐去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如今大了,那家人家道中落,转手又要将她卖给一户六十岁上下的富农做小妾。 她不肯,逃了出来,但外面天大地大,她一个小姑娘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陆其琛最看不得姑娘受委屈,被欺负,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想将姑娘带回武馆照看。 陆其琛无声看向徐言锡,她轻声道:“爷,小姑娘怪可怜的。” 徐言锡上上下下打量那个小姑娘,不发一语。 陆其琛又道:“爷,我想带上这个小姑娘,带她回去。” 秋岳忙劝阻道:“胡闹,咱们是出来办正事的,岂能带上她?要我说咱们捎她一程,随便在哪儿安置了便是。” 徐言锡这才看向她,沉默良久后后松口答应:“那便带上吧。” 到达都城的前一夜,他们宿在都城外的一家客栈。当夜徐言锡没让陆其琛守夜,而是让秋岳留下守夜。 夜半时分,陆其琛隐隐闻到一股焦味,随之而来的是徐言锡敲响她房门的焦灼呼唤。 “陆其琛,陆其琛,快醒醒!” 陆其琛猛地睁开眼,目之所见全是骇人的红光和灰扑扑的烟雾。她心跳如雷,慌慌张张穿上衣服推开门。 楼下已经被火海包围,大火似有蔓延至二楼的趋势。 “殿下,怎么会这样?” 秋岳抢过来道:“你怎么回事?出门在外也敢睡的这么死?” 徐言锡忙道:“别耽搁了,逃命要紧。” 陆其琛跟上徐言锡和秋岳,经过桃叶那间屋子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推开门往面头看了一眼。 桃叶竟还躺在床上! 陆其琛大步冲上去,摇醒她将衣服递过去:“快醒醒。” 桃叶见了满屋子的火光,吓得瑟缩大叫。 陆其琛安抚她:“快起来,我带你出去。” 三人逃到客栈外,后头便有追兵追了上来。 陆其琛让桃叶在屋外的一个水缸后头躲着:“跟着我们太危险,你先在这儿好好藏着。若我能赶回来我就来找你,若我没赶回来,明儿天一亮你就进城去陆家武馆,说是我让你过去的。他们会收留你的。” 安排好桃叶,三人便开始逃命。 三人往前逃了一段路,后头的追兵看追不上他们便有些急了,转而拉开弓箭瞄准三人。陆其琛刚提醒完秋岳要小心,徐言锡肩上便中了一箭。 秋岳急道:“殿下!” 三人闪身躲进巷子,后头不知从哪儿又闪出一群人,迎面与追击他们的那一拨人对战。 陆其琛要往前冲,徐言锡突然按住她:“你往前冲什么?” 瞧他这话说的多新鲜?她做人侍卫的,这种时候不往前冲还等着过年不成? 徐言锡不言不语看向秋岳,秋岳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冲了出去。 陆其琛问他:“殿下为何不让小人去?” 秋岳比她更懂照顾徐言锡。 徐言锡拔(1)出肩上的箭,身子一软倒向陆其琛,正好靠在她怀里。 徐言锡道:“太危险。”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陆其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徐言锡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陆其琛待要问他,突然有人冲过来袭击他们。陆其琛把徐言锡护在身后,飞身挂在那人脖子上,双腿一个狠绞。 那人眼前一黑,迅速瘫倒在地。 陆其琛忙返回去扶着徐言锡,只听徐言锡嗫嚅着说了些什么,陆其琛没听清楚,隐约间只听见一个字。 阿……阿什么? 陆其琛屏息仔细一听。 “阿桃……” 起初她没听清楚,现在清清楚楚听见他叫的谁,心里别提有多别扭。感情她辛辛苦苦救他,而他心心念念却想着一个才刚见过面的姑娘? 去死吧你。 救你还不如救一块叉烧。 陆其琛撒开手,扑通一声钝响,徐言锡的脑袋磕在墙上。 秋岳正好回来看见,登时怒从心上起:“陆其琛!你做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刚才徐言锡中那一箭是为她挡的?怎地还如此不知好歹? 陆其琛捡起地上的箭羽,箭头处的血迹已经变得又黑又暗,显然不是正常的血色。她扒着墙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前方还在殊死搏斗,但他们的人没有对方多,明显不占优势,再这么拖延下去,他们三个都得死。 陆其琛看了看已经彻底晕过去的徐言锡道:“箭上有毒,必须赶紧找大夫给殿下治伤。” 闻言,秋岳看了眼陆其琛手中握着的箭羽。 陆其琛指了指外面的人问秋岳:“外面那些人是殿下的暗卫?” 秋岳没有否认。 其实这一次他们带出来的暗卫远比此刻这些人多,只是为了护送朝阳,拨出去了一部分。 陆其琛扒下徐言锡的外套穿上:“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赶紧逃。” 秋岳猛地抓住陆其琛:“不行,太危险了。” “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危险不危险?难不成你想我们全死在这儿?” 对方有备而来,明显是不想给他们留活口。 陆其琛又道:“放心,我福大命大,死不了。你找到大夫之后别忘了安排人来支援我。” 虽然她死不了,但皮肉之苦是铁定免不了的。秋岳若能早些支援她,她便能少受点罪。 陆其琛紧了紧领口,头也不回地没入夜色。 * 陆其琛误打误撞进入一片密林,那些人也被她带着进入林子中。 对方见捉不到她,于是开始疯狂放箭,想要猎杀她。 陆其琛闪躲避箭时不小心踩入猎人预设的捕猎夹,“哐当”一声,捕猎夹飞速锁住她的脚腕,夹子上的尖角刺入她皮肤。 陆其琛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倒在地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好巧不巧,这一次她又伤在同一只脚上,新伤加旧伤,她脚腕上已经是鲜血直流。 后头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使劲掰了掰捕猎夹,可这东西却纹丝不动,死咬她的脚腕。 陆其琛顾不得许多,起身就跑。 因脚伤的缘故,她每跑一步,脚都像是要断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疼到她浑身热汗直流。 陆其琛到处逃窜之际,身后的流箭射中她的手臂,她眉头一皱,急急停下躲到树后。 糟了,这么多流箭,她的脚又受了伤,何谈逃命? 根本就是上赶着给人送人头。 陆其琛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翻身跳起,迅速爬上树。 那些人追着陆其琛来到附近。 有人举着火把照了照地面,发现陆其琛留下的血迹:“大人,他受伤了!” 为首那人道:“受伤了?他应该跑不远,给我找。” 陆其琛低头看过去,,为首那人脖子上似乎有一道疤痕。 这疤痕,陆其琛认得,他就是上一次在荔城袭击他们的人! 须臾,陆其琛脚上的血凝成一滴血珠子,不受控地掉下去,眼看她脚上那滴血珠子就要落到那人手背上。 陆其琛一颗心“嗖”地一声被提到嗓子眼。若是现在被发现…… 她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忽然放下手,那滴血险险擦过他的手背隐入黄土。 陆其琛登时松了一口气。 为首那人道:“走,再去前面找找。” 陆其琛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有了天旋地转的趋势,她心一慌,牢牢抱住树干不松手。 陆其琛不知道自己抱着树干在树上待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树上待了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终于,她体力不支,两眼一闭,闷头从树上栽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摔,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碎了,疼得她浑身打颤,也疼得她的精神终于回来一点。 陆其琛支起上半身,挪到树下靠着。 她从腰间拿出南池送她的一小壶酒,用牙齿咬住酒塞吐了,把酒倒在脚上。 酒精刺入她裂开的皮肉,犹如千万只白蚁撕咬着她的血肉,一路沿着她的血管爬到她心上继续啃咬。 她咬着下嘴唇,生生扛过去这一阵钻心的疼,脑子渐渐清醒不少,手上也渐渐重新抓回一点力气。 陆其琛趁势双手握住捕猎夹,使出吃奶的劲儿掰开捕猎夹,而后迅速抽出脚。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黑厥过去。 第二天陆其琛是被清晨的第一股冷风冻醒的。 甫一睁开眼,满林子的薄雾和冲入她鼻腔直捣她天灵盖的冷气冻得她一激灵,她动了动手指头,企图起身,可她的身子却犹如连夜被人灌了千斤的水泥一般沉重。 她根本动不了。 天已经蒙蒙亮,她看到橘红色的日头爬上山顶,远山有飞鸟飞驰而过。 秋岳这个废物,竟让她在野外待了一夜也没找到她! 她浑身冻得发抖,视线下瞟,她看见手边那壶酒还在。她艰难地伸出去够酒壶,她试了两次之后终于抓住酒瓶递到嘴边,猛灌了几口。 秋岳找不到她,她便自己想办法出去,总不能在这里等死。 冷酒下肚,她先是被冰的抖了一抖,随后胃里开始变得温温热热的。身上被冻僵的四肢渐渐有了一点微弱的热度,足以活泛开。 陆其琛抽出手臂上箭羽,弃置一旁。 * 陆其琛引开杀手之后,暗卫护送徐言锡和秋岳进城。 按理,宵禁时间是不允许开城门的,但事出突然,守城人确认了秋岳的身份之后便开了城门放他们进城。 回到王府,太医早已候着。 等太医处理完徐言锡的伤口,天边已经翻出鱼肚白。 而秋岳派出去找寻陆其琛的人还没没有回来,秋岳焦心不已,但眼下徐言锡还在昏迷,他又走不开。 苦撑一夜,陆其琛不知该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因怕打扰徐言锡休息,殿中便只留了一盏烛灯。 殿内昏暗阴沉,秋岳默默站着,一步不敢离开。 “陆其琛!” 徐言锡忽然从梦中惊起,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陆其琛被四面八方的流箭射中,倒地不起。 秋岳急急忙忙冲过来:“殿下,您醒了?感觉如何?属下这就去找太医。” 徐言锡环顾殿内,这里除了秋岳和他,再看不见别的人。 徐言锡心中突然爬上浓浓的不安:“等等,陆其琛呢?” 秋岳回头答说:“陆其琛为了救殿下,独自一人引开那些杀手,属下暂时还没找到他。” 徐言锡惊道:“你说什么?她一个人?” 对方那么多人,她岂不是去送死! 徐言锡披上衣服冲过来,揪着秋岳的衣领说:“谁同意你让她去的!” 这是徐言锡头一次冲秋岳发这么大的火,秋岳不是不慌。 徐言锡推开秋岳就往外走:“马上安排人,我要出城。” “殿下,您的伤还没好,属下去……” 徐言锡只留给他一个坚决远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预计最迟四月底,最快四月初或者四月中旬完结吧。 最近已经在构思具体该怎么收尾啦。 另外,预收《白月光在线驯养小邪魔》预计五月初开坑。 希望小伙伴们可以多多支持呀~ ☆、第五十章 陆其琛拖着重伤的腿,一步又一步向前挪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林子里转了多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脑袋越来越晕,身子也越来越重,像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天已经大亮,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她身上。 静静一听,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在逼近。 陆其琛蹲在草丛后面观察来人,对方四十上下,穿的一身布衣,身上背着打猎用的工具。 看来是个猎户。 陆其琛大胆出声求救。 以她现在的状态,要想逃回城中谈何容易。 猎户闻声过来,只见一个浑身带伤的上年人虚弱地躺在草地里。 猎户大吃一惊,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小兄弟,你怎么样了?” 原来昨儿他放在林子里的捕猎夹抓到竟是个人! 陆其琛道:“大哥,麻烦你帮我一个忙,送我进城,我一定有重金酬谢。” 猎户忙不迭扶起她:“好说好说。” 那猎户目光一瞥看见她领口处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突然心痒起来。 好俊的一个小公子! 陆其琛见他半晌不挪动步子,艰难抬头看他一眼,却正巧看见他的目光猥琐。 该死! 下一刻,那人突然将陆其琛推到在地,趴在她身上开始扒拉她的衣服。陆其琛浑身一震,身上冷汗津津。 因她身上还带着伤,加上一夜不曾好好歇息,她早已体力不支,无力反抗。 陆其琛被扒开衣裳,露出一截雪白的膀子,而她全身都软绵绵的,显然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 那人贼眉鼠眼,笑得越渐猥琐,作势要扑过来。陆其琛登时怒起,强撑着抽出官靴里的匕首,狠狠攥紧匕首刺向那人。 那人目光一顿,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陆其琛顺势抽出匕首,推开那人,扯着衣领包上自己的手臂。 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为了求生,竟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 陆其琛忍着脚上钻心的疼,狠狠在那人脸上踩了一脚:“呸!你大爷的!恶心的蛆!” 陆其琛强打精神往前又走了一段后,终于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她要死了吗? 这样也好,说不准她一醒来就回到自己家了。 她缓缓闭上眼。 她眼中逐渐模糊的残影里突然闯入一双玄色云纹靴。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被人抱入怀里,身上落下来一件带着清香的披风。 “陆其琛!陆其琛!” 是谁,是谁……这么着急叫她? 她慢慢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徐言锡那双漂亮眼睛。 她如释重负,笑笑:“小伙子,办事效率太低了。”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死了。 她道:“记住了,你欠我一条命。” 这下,她终于放心晕过去了。 徐言锡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眼下她衣衫不整,浑身上下都是伤,犹如一碰就碎的琉璃瓶般脆弱。 徐言锡闭了闭眼,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是,我欠你一条命。” 昨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竟如此狼狈! 徐言锡睁开眼,眼底露出深不可测的阴戾。 徐言锡道:“秋岳。” 秋岳立刻带着人到附近寻找那个罪魁祸首。 不多会儿,秋岳便带人拖着那个重伤的猎户返回来。 徐言锡睥睨那人一眼,那人脸上脚印斑驳,阴恻恻道:“杀了,喂狗。” 他抱着重伤的陆其琛回了王府。 至夜半,陆其琛身上忽然烧起来,徐言锡急忙命人传了太医进来。太医把了脉,说是她身上的伤和余毒引发的热症,加上昨夜她在外头又冻了一夜,身上烧得更加厉害,于是忙又开了一帖药给她降温。 彼时陆其琛正好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个像迷宫一样的森林里穿梭。她想逃出去,可无论她怎么跑,往哪儿跑,她最终都会绕回原地。 她即将崩溃之际,后方突然蹿出来一个歹徒偷袭她,意欲按倒她,侵犯她。她吓得拔出匕首刺中那人的心脏。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洒了她一脸。 她惊叫而起:“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不……” “别怕,别怕,你没有。” 她回过神,忽明忽暗的灯火之下,徐言锡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一刻她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似乎看到了一片宁静花园,温和坚毅。她的信念突然在这一瞬间崩溃,她圈住他的脖子,紧紧抱着不放。 她带着哭腔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要回家。” 徐言锡来不及说点什么,她已经重新睡了过去。 徐言锡的手轻轻抚过她惨白的脸,停在她眉眼之上,深深叹息。 “对不起,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 陆其琛醒来之后,因腿脚不便,暂时回不了陆家,只能在王府耗着。好在那几日徐言锡被宫里的事情绊住了脚,不曾回来。 只有一点,徐言锡命侍女给她准备的全是女装。 他这是完全不想和她继续装下去了是么? 她闭了闭眼,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沐浴日光。 这鬼地方,她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这次能捡回一条命是她幸运,可下一次呢?她哪能次次都这么福大命大的? 恍惚中,她察觉到眼皮上落下来一大片阴影,她以为那是侍女怕太阳晃眼晃着她,特意替她挡的太阳。 她道:“不晃眼,不必挡,我想晒晒太阳。” 眼前的阴影后撤,她身边的毛毡却往下陷了一块儿。 他来了。 他不想继续和她装下去,她亦不想再做从前那般伏小做低的姿态,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她如今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姿态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低了。 她便权当不知道他来了,依旧闭着眼晒太阳。 秋岳在边上干着急,他张了张嘴想要叫陆其琛,徐言锡却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今日她穿的鹅黄襦裙,气色看着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这几天他被耽搁在宫里,宫女虽一日两次来报她的情况,可毕竟不在眼前,他总有许多挂心又不放心的地方。 如今见了她,他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陆其琛睁开眼,悠悠看向他:“看够了吗?” 徐言锡笑,猛地想起往事,点头道:“看够了。” 陆其琛坐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言锡轻抚脑门,脑子里忽然浮现那夜在林子里见到一切,他咳了一声:“这重要吗?” 陆其琛摇了摇头:“不重要。” 他都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更加不重要。 “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陆其琛身子前倾,抱住双腿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之前徐言锡不愿意她穿女装,不愿意她用自己当诱饵引许涣上钩,当时她以为他是不相信她,可从他不顾自己身上余毒未清也要进林子找她,又在她床边守了一夜来看,他更像是不愿意看到她以身犯险。 而且徐言锡既然早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没有道理不拆穿她,可他却没有,甚至还想帮她隐瞒,成全她。 若非喜欢她,他图什么? 他大大方方承认:“是。” 听他承认得如此干脆,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徐言锡这样智谋双全,有颜有钱,并且又是权势滔天之人,他竟目不闪烁,一脸赤诚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这不对,她不可以喜欢徐言锡。 “谢谢,但你不能喜欢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陆其琛斟酌道:“为你好,等我脚伤好一点,我马上离开。” 陆其琛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有认认真真听,但无论哪一个字,他都没有听到心里去。 徐言锡突然起身抱她起来:“出来太久了,小心着凉。” 陆其琛一怔,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这完完全全不和她装样子了,她属实有些招架不住。 第二日,郑琦被派到她身边。 徐言锡说郑琦是来保护她的,可在她看来,郑琦的出现无异于移动的监视器,限制她的行动。 因脚伤不便,她但凡要移动地方就得拄拐,她嫌拄着那东西麻烦,索性也不动地方了,就趴在窗棂那儿看看窗外的风涌云动,飞鸟掠过。 陆其琛痴痴看着天,忽有一袋糕点从天而降。 秋岳从袋子后探出脑袋:“你喜欢的,都城香。” 那日救陆其琛…… 噢,不对,如今是陆陶然了。 那日在林子里发现奄奄一息的她,他看见她凌乱衣衫之下的一抹素白裹胸便什么都明白了。 陆家失踪的那个孩子不是陆陶然,而是陆其琛。 这么多年,那个陆其琛面具之下的人其实是陆陶然。 她接过糕点道了声谢。 秋岳看了看她,似有话要说,但又迟迟不开口。 她看出来他的意思,便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以后该怎么叫你?陆其琛?陆陶然?” 她随手拿了一块糕点送入嘴:“陆其琛。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 秋岳点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总不能一辈子都顶着她哥哥的身份活着?况且……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也不可能答应让她用陆其琛的身份过下去。 陆其琛坦诚道:“这我没有想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其琛忽然想起陆家的事,她问秋岳:“对了,这几日我出不去,外头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我想问问你,南池和方皓他们安全回来了吗?” 秋岳点头道:“他们早回来了。” “那我家拳谱也好好的吧?” 秋岳含糊道:“恩。” 陆其琛他这么说,放心点了点头,从袋子里挑了一块糕点出来递给秋岳:“吃吧,今儿的特别香。” 秋岳看向她。 上回在福城他便已经见识她着女装时有多惊艳,如今再看,他还是时不时便会陷入深深的惊叹之中。 秋岳不觉耳根一热,接过陆其琛给的糕点后,又从身上翻出来一袋瓜子丢到陆其琛手上,旋即便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点更新~ ☆、第五十一章 这日陆其琛一如往常一样趴在窗边发呆,晃地一眼看向院子的围墙边,忽然看见一个脑袋探出墙头朝她挤眉弄眼的。 陆其琛定睛一看,那模样,除了南池还能是哪个! 还好今儿她换上了男装,否则她此刻就该暴露了。 陆其琛眼角余光瞥到郑琦正看向她这儿,她急忙给南池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躲一躲,而后又寻了个借口将郑琦支开。 陆其琛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到墙根儿底下。 她压低声音:“南池,南池……” 过了会儿,南池艰难地扒着墙爬上墙头。 她问他:“什么事?快说。” “方皓拿着拳谱跑了,你家找他都找疯了。我觉着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她就知道方皓这小子不可能安安分分把拳谱交出来! 徐言锡竟将消息瞒的这么严实! 南池问她:“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陆其琛仔细想了想,竟还真想到了一个地方。 陆其琛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没人跟上来后,她把手伸向南池:“我知道他在哪里,你拉我一把,我带你去。” 南池颇为担心她脚上的伤:“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找。” 这事南池解决不了,她必须去。 “不行,他不会听你的。” 南池犹豫后朝她伸出双手将她带出王府。 翻过墙,她和南池迅速钻入街边的马车去找方皓。 陆其琛带南池去了城外的老青山,那儿葬着方皓的父母。 二人到了地方,果然看见方皓跪在一个坟包前,坟前摆着她家的拳谱。 方皓道:“爹,娘,儿子终于找回我方家的拳谱了。” 陆其琛快步上前,一把将拳谱抢过来:“做什么梦!这是我陆家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了你方家的东西了?” 方皓红着眼,登时怒起,上前要和陆其琛抢。 南池怕他伤着陆其琛,忙双手锁住方皓,不让他上前:“方皓,你冷静点!他脚伤还没好。” 方皓凌空蹬了蹬腿,不悦道:“我打他就打他,还管他瘸没瘸。” 陆其琛把拳谱揣入怀里,揎拳捋袖,对着方皓的脸就是一记重拳。 南池怔住:“不是说好了不动手吗!” 陆其琛甩了甩拳头,缓解手上的疼:“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这小子不打不懂事。” 方皓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大为光火,扑腾的更厉害了,南池险些锁不住他。 “南池,你放开我,我今天要打死他。” “方皓,动动你的脑子。我问你,你太爷爷一个捕鱼为生的渔户怎么写拳谱?写本捕鱼手册还差不多。” 方皓愤愤不满道:“陆其琛!你别小瞧人,我太爷爷也是会点拳脚功夫的。” “拉倒吧你。你以为你太爷爷写了这本拳谱被我家抢了,鸠占鹊巢对不对?” 方皓冷哼一声:“哼!” “我告诉你,当初我太爷爷写这本拳谱时正好遇上山里发大水,多亏你太爷爷救了我太爷爷,所以我太爷爷才有机会写完这本拳谱。我太爷爷感激你家踩在拳谱上添了你家的名字,和你太爷爷一起开武馆。”陆其琛举起拳谱道:“可这拳谱实打实是我太爷爷一个人写下的,和你家没有半点关系。” “你说谎!” 当初将他送到陆家武馆的人不是这么说的! 那人告诉他,陆家抢了他家的东西,还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必须把属于他家的东西夺回来。 “方皓,你以为我爹娘不知道你的身份才收养你的吗?” 方皓怔仲:“他们知道?” “当初你爹被人哄骗偷我家拳谱,致使拳谱下落不明,也害得自己妻离子散。如果不是我爹收养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捡垃圾吃呢!” 陆其琛哼了一声:“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不信。” “不然你以为你娘当初为什么要带着你离开你爹?” 不可能,这不可能,当初明明是他爹害怕陆家的人来找麻烦,为了保护他们才离开的。 陆其琛又问她:“你扪心自问,你在陆家这些年我爹娘待你如何?甚至比对我还好些吧?不是吗?” 这些年方皓冷了或是饿了,陆家都是先照顾方皓,而若是陆其琛冷了,饿了,尚且得靠后等等。 陆家待他,一向很好。 方皓忽然瘫软下去,南池亦顺势松了手。 陆其琛把拳谱交到他手里:“别胡闹了,把这东西带回去给我爹娘。” “那你呢?你不回去?” “我还有些事要办。告诉我爹娘,我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 陆其琛先让车夫送南池和方皓回了陆家,她怕父母看到她的腿伤心疼,便没有下车。 车轱辘再次开始向前滚动之际,她仿佛听见车外的南池安慰方皓。 南池道:“有一说一,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马车驶入王府门前那条道上,忽然冲出来几个打手用迷药迷晕了陆其琛,将其拐走。 陆其琛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手上也被人用绳子捆了。 她睁开眼没多久便听见外头有开锁的声音。 不一会儿,徐成宇进来了。 徐成宇慢慢悠悠走来:“原来是你,有点本事。” 还以为当日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命还挺大的。 陆其琛问他:“不知小人哪里冒犯了三殿下?何至于让三殿下大费周章将小人绑到这儿来?” “和你没关系,不过是听说太子殿下为你连夜出城,所以想用你和太子换点东西罢了。” 把陆其琛绑来之后,他便让人给徐言锡送了信。 徐成宇突然蹲下来凑近她,像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打量她:“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值得太子殿下为你费心?我倒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会来换你。” 陆其琛笑笑:“小人一介草民,一无本事,二无家世,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为小人费心……” 徐成宇猛地擒住她的下巴:“别和我油嘴滑舌,我没那么好的心情!” 接着,徐成宇狠狠甩开她的脸。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却发现指尖蹭下来一层薄薄的黑粉。他眉心一拧,重新抓住她的下巴,使劲蹭了蹭。 果然,一层黑粉糊在了她脸上。 徐成宇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姑娘。我说太子殿下怎么会如此看重你,原是美人关难过。” 今日之前,他还以为太子喜好男色…… 徐成宇松松手上的力道,笑得邪气十足:“我倒要瞧瞧这美人关究竟有多难过。” 徐成宇回头吩咐身后的人:“来人,给美人更衣。” 侍女鱼贯而入,她暂时被松了绑。 侍女们给她换了一件交领黄杉朱裙,肩搭柳绿色烫金披帛。 卸去脸上的黑粉,她脸上的皮肤便像白瓷一般清亮,而侍女替她准备的这身衣裳又是衬肤色显白的颜色,更显得她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徐成宇见了她,不觉也看呆了眼。 他拍着手掌道:“果然是大美人,我竟不知皇兄身边还有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当初是我多有得罪了,望姑娘别介意。” 陆其琛淡然扫他一眼,开什么玩笑,说得好像他知道她是女子就会放她一马似的。 可惜她近日大意了,以为徐言锡不想杀她,她的危机便解除了,故而没在身上偷偷藏一把称手的武器。 “好好一个大美人,成天扮男子和人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皇兄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竟也舍得!不如美人以后便跟着我如何?” 徐成宇走来,单手勾起陆其琛的下巴。 陆其琛轻笑,敷衍他:“好啊。三殿下给小女一点时间,小女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来。” 这声音! 妖娆勾人,直挠得他心痒难耐,魂儿都软了。 徐成宇勾住她的手腕:“不急,等今日这事了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一一帮你准备。” 徐成宇身子前倾想要亲她,陆其琛别过脸躲开。徐成宇眼中的笑意点点滴滴暗下去,浅浅淡淡的怒意突然爬上眼眸,他再一次大力抓住她的下巴,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陆其琛被钳制住双手,按住下巴,躲不开。 眼看徐成宇就要贴上她的脸,躲是躲不过去了,她不自觉闭上眼。 算了,只当是被鸟屎砸了一下。 可她没等来意想之中的“鸟屎”,反而是等来了双手一松的感觉。 她睁开眼,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便被人牵着手转了一圈,远离风暴中心。 等她站定才看清楚牵她的人原来是徐言锡。 他侧脸冷毅,眼中杀气腾腾,像是恨不得立马宰了徐成宇这小子。 新仇旧账,他是真生气了。 徐成宇挨了徐言锡一记窝心脚,疼得在地上打了一滚才在杨力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 即便如此狼狈,徐成宇还是不忘装样子:“皇兄,一个女人而已,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我要的东西,皇兄带来没有?” “我是来带人走的,可不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徐成宇垂首笑得十分无奈:“看来是我高估了大美人在皇兄眼里的重要性。” 徐成宇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突然当着徐言锡的面调戏起陆其琛:“美人儿,我看我皇兄也没多看重你啊。刚才我说的话可还算数的,来日你尽可以来找我。” 陆其琛根本没听徐成宇说话,目光全定在徐成宇左后侧那个脖子上带疤的人身上。 是他! 前两次袭击他们的人! 徐言锡忽道:“三弟,阿陶以后会是你的皇嫂,说话注意分寸!” 陆其琛眉毛抽搐,难以置信地看着徐言锡。 皇……嫂? 哪个答应要嫁他了? 他做什么梦呢! 徐成宇看到陆其琛吃惊的表情,笑了笑,故意刺激徐言锡:“我看这位姑娘似乎并不想嫁皇兄呢。” “皇兄,今日你若把东西交给我,我就放她回去。若不肯,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你威胁我?” “三弟不敢。” “你大可以试试。” 徐言锡转身打横抱起陆其琛。 秋岳自觉移开目光。 陆其琛难为情道:“我没瘸,可以自己走。”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五十二章 徐言锡却不肯放开她,陆其琛只好自己蹦了两下,从他怀里挣脱。 出了门,他们刚拐过街角,一匹棕毛骏马便像是发了狂一样冲出来。陆其琛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撞上,徐言锡迅速抱住陆其琛滚了一圈。 徐言锡把陆其琛好好地护在怀里,自己却结结实实挨了那匹马一脚。 秋岳紧随其后冲上来制伏那匹疯马。 陆其琛看向徐言锡:“殿下,你怎么样了?” 他是疯了不成?这也敢随随便便往前冲的? “我没事。你呢?” 胡说,他明明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她被他好好藏着,她能受什么伤! 回到王府,秋岳便让人去请了太医。 好在太医瞧过之后说是并无大碍,只伤着皮肉,开了两贴药让徐言锡好好休息养养身子。 徐言锡是因为她受的伤,她心里有愧,所以夜里便主动和秋岳说她留下来照顾徐言锡。 徐言锡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陆其琛蹲坐在床边直勾勾盯着徐言锡。 “真这么喜欢我?都和你说了喜欢我纯属浪费时间,让你别喜欢我,你这个弟弟怎么不听人劝?” 陆其琛把玩他的一缕黑发:“到时候等我回家了,你别哭鼻子。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你……如果你和我是一个世界的人该多好。” 过了两日她和徐言锡打了个招呼说是要出门,徐言锡倒是没问她要去哪儿,只说让她叫上郑琦一块出去。 经过徐成宇绑架她那件事,她多少也明白了徐言锡为什么要把郑琦安排在她身边,所以她没拒绝,听话带上了郑琦。 郑琦刚被调到陆其琛身边时没认出来她就是陆其琛,只当她是殿下养的娇娘。后来在王府待了几日之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陆其琛。 郑琦也不是没有眼力之人,不该他多问的事他一句也没问,只做好他该做的事便是了。 陆其琛先回了陆家,然后去了武馆。 在武馆,陆其琛遇见南池。 南池见了她就问她脚上的伤:“脚伤好了没?” 陆其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好了,不过你别告诉我爹娘。我没和他们说。” 方皓正好也走过来:“你怕师父师娘担心?” 方皓带着拳谱回来之后,陆开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让他安安心心在武馆待着。 陆其琛像哄小狗狗一样揉了揉他的发顶:“以后好好在武馆扎根,别闯祸了。” 方皓拍掉她的手:“滚。” 陆其琛笑笑,看向南池:“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南池:“什么?” “有一说一?” 南池先是一愣,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想起当时在福城他们三人喝酒那一夜陆其琛似乎对他敬礼来着。 南池堂皇道:“五一劳动节,五四青年节,国庆!” 南池和她一样,她笔下的男主原来和她来自一样的地方! 陆其琛激动道:“社畜,打工人,996!”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她今儿可算是实打实切身体验了一回。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竟然还能让她在这个异世界遇到老乡! 方皓听得云里雾里的,甩甩手走开了。 陆其琛激动地揪住南池的手臂:“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南池与她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陆其琛不满道:“我怎么进来的?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陆其琛环顾四下,拉着南池的手去了没人的角落。 原来南池是偶然间翻到这本书,误打误撞闯入的。 按时间线来说,南池早她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来到这个世界,并且他错以为方皓是女主角,以为方皓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人,所以才处处维护方皓,偏袒方皓。 南池以为只要他和方皓皆大欢喜,他就能出去了。 陆其琛抱头蹲在地上,气得捶地:“南池!你害死我了!” 闹了半天,整件事根本就是一个乌龙事件。 他男主一心还是只有“女主”,只不过认错人了。 南池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陆其琛“嗖”地一声站起来,指着自己说:“我才是女主,我才是!” 南池乜斜她一眼,不信她的话。 陆其琛二话不说扯下发带,擦了脸上的黑粉,换回她原有的嗓音:“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不是。” 南池捏着她的脸蛋,左看看右看看的,这才相信她的话。 “我……我一直认错人了?” “你这个蠢货。没那个智商就不要自作聪明,还连累我。” “咱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出去?” 目光一瞥,陆其琛看见郑琦见不到她,正伸长了脖子到处找她。 她迅速扎上头发:“长话短说,你当初进来时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眼下来看,强行和南池发展感情线是走不通了,不过她是因为南池才进来的,或许要出去也得从南池身上找办法。 “我……没什么异常的啊。” “你再仔细想想。” 南池一拍脑袋,喜道:“噢,对了。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圆,也特别红,当时我帮我妹整理东西正好看到了窗外的月亮。” “血月……还有呢?” “当时书里面正好也写到了血月,我觉得还挺巧合的。” 书里的血月?那应该是险些在南池面前暴露身份的那一次。 让她想想,她原本似乎是打算在他们定情那天再写一次血月的。 可那是什么时候呢? 等一等! 陆其琛忽然问他:“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我生日?” 他怎么知道这个人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其琛道:“你生辰那日城外东阳山见,那天晚上有血月,我们试试能不能回去。” 郑琦就要过来了,陆其琛拍了拍南池的肩:“记住,千万别忘了。到时你回不去别赖我。” * 入夜,侍女们伺候徐言锡更衣。 徐言锡却让侍女们退下去,转而吩咐陆其琛:“你过来。” 陆其琛目送侍女们出去,不情不愿地挪到徐言锡身前帮他换衣裳。 徐言锡低头问她:“听说今日你去见南池了?” 陆其琛头也不抬:“殿下监视我?” 他一开始让郑琦跟着陆其琛,属实没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只是怕徐成宇不消停,所以让郑琦保护她。 今儿他回来,不过随口问了郑琦一句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没想到却听见南池的名字。 据郑琦所言,她和南池有说有笑,举止亲密,她甚至还拉了郑琦的手。 这边过了。 “青梅竹马很难忘记是吧?” 陆其琛沉默以对,还以为他心态稳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越是不说话,越是刺痛他的神经。 不说话算什么,难道是默认她一心只有南池不成? 徐言锡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我说过我会娶你,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待着,不要有旁的心思,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殿下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手里是不是?” 徐言锡眸光一凝,眼底有丝丝狠劲儿冒出来:“是,我喜欢的人只能在我身边待着,别想离开我半步。别人若是敢伸手,我废了他。” 徐言锡,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为所欲为。 “殿下说想娶我,殿下打算怎么娶?我出身虽然不怎么样,但却也从未想过要给哪个做妾的。” 徐言锡眼中笑意斑斑:“怎么?你想做我的太子妃?” 他眼中的情谊太深,陆其琛不敢看。 陆其琛甩开他的手,退了一步:“我没有别的心思。” 徐言锡笑:“那样最好。” 陆其琛转身要走,徐言锡突然轻轻勾住她的宫绦,迫使她停下来。 “只要我一声令下,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敢娶你。”徐言锡顿了顿:“南池也不敢。” 陆其琛笑颜灿烂:“噢,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嫁人,我先谢谢你帮我这个忙了。” “离南池远一点。” “放心,南池不够我看。” “我不单说这个,普照寺迷晕宋玉君的那一包药是南池给的。” 陆其琛眉心抽跳,南池给徐成宇迷药?这是什么情况? “好,我知道了。” 改天她找南池问问。 言罢,陆其琛拂去徐言锡的手,回她自己那张床上躺着。 夜深人静,陆其琛却睡不着,她估摸着徐言锡应该已经睡了。因怕吵醒徐言锡,她便连鞋也没穿,光着脚踩下地,蹑手蹑脚走到徐言锡身边。 她手上拿着笔:“横什么横,看我不把你画成王八。” 笔尖将要碰到徐言锡的额头,徐言锡忽然睁开眼笑起来。 还以为她要干什么,没想到只是想要捉弄他。 黑夜里突然亮起一双好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陆其琛看,她哪有不被吓着的道理。她唬了一跳,手一个哆嗦,毛笔便滚了下去,溜到床底下去。 陆其琛尴尬道:“殿下……您怎么还没睡?” 他笑起来:“你不是也没睡?” 不等她说话,徐言锡的手揽上她的腰,手上轻轻一使力便将她带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在那儿睡不着便到我身边来。” 陆其琛掀开被子要逃:“殿下您太客气了,我睡的着,我现在回去一定马上睡着。” 徐言锡按住她:“别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 陆其琛顿觉脑子被雷劈了一样,浑身也瞬间僵住,不敢再动。 徐言锡闭着眼只是笑。 陆其琛被徐言锡圈在怀里,她稍有动作,徐言锡便抱她更紧一些,几次之后,她便不敢再随便乱动了。 陆其琛认怂道:“殿下,你这么搂着我,你应该也睡不踏实,还是让我回……” 徐言锡搂紧她,额头靠着她的脸:“不,这么睡才踏实。” 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徐言锡睡过去,陆其琛终于从他怀里逃出来回自己那张床上去。 陆其琛因昨夜没睡好,白天便睡迟了。 徐言锡起了之后,她还睡着。徐言锡怕吵醒她,走路都是轻轻的。 临出门前,徐言锡看见她侧身向里躺着,难得乖巧。 徐言锡轻抚她鬓边的发丝,在她耳侧轻轻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先和小伙伴们说声不好意思~ 下周比较忙,没办法兼顾码字更新~ 所以暂定下周日下午6点更新。 等下周忙完,我努力码结尾的几章,争取结尾的两三天做到日更。 ☆、第五十三章 这两日陆其琛听见徐言锡总在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日替她挡的那一下落下的后遗症。他那伤是因她而起,见他如此,她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这日她陪徐言锡用过午膳便一头扎入小厨房给他炖了一盅冰糖炖雪梨。 治病这事她不懂,不过她听说冰糖炖雪梨清肺止咳,约摸还是有些许作用的? 陆其琛端着她炖好的东西去了徐言锡的书房。 因徐言锡书房里还有客,她便在廊下等了一会儿。 不多会儿,徐言锡书房里的客人出来。那些人估计以为她只是太子府里的小丫头,没当回事,淡淡扫她一眼,却又被她绝世容颜惊着,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倒是她还是依着规矩福了福身。 她目送那些人远去之际,忽觉手上一空。她抬眼看去,徐言锡已经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去。 陆其琛问他:“秋岳呢?怎么不见他?” 徐言锡牵着她在圆桌那儿坐下:“他出去办事了。” 徐言锡低头看了看陆其琛送来的食盒问她:“这是什么?” “我炖的冰糖雪梨,听说这东西清肺止咳。” “特意为我做的?” 陆其琛大方承认:“恩。中午我听见你咳嗽,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 徐言锡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的东西。 陆其琛见他不动勺子,以为他是怕她下毒:“你放心,我没下毒。不信的话,我先尝一口试毒。” 徐言锡握住她的手摇头:“你想什么呢?” 徐言锡刚喝了一口,陆其琛便着急问他:“会不会太甜?我刚才放糖的时候,手不小心抖了一下。” 徐言锡笑:“甜。” 甜到他心上了。 她手肘搭在桌上托腮纳闷道:“是么?我尝尝。” 徐言锡忙舀了一小勺糖水递过去,陆其琛愣了一愣,稀里糊涂喝了。 陆其琛道:“还好啊,就是冰糖雪梨正常的甜度。” 徐言锡不声不响盯着她,嘴角挂在似有若无的笑。 “过几日我可不可以回家一趟?阿娘说想我了。” 徐言锡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好。” * 午后徐言锡出门,临走前特意交代她晚上不必等他用饭。 他走之后没多久便下了一场大雨。 雨打青砖,嗒嗒作响,地上的青砖吃了水,便如被泼开的墨一样,颜色又浓上了几分,青瓦灰墙浸了水,便如水墨画一般在雨景中铺陈开去。 陆其琛趴在窗台那儿往院子看,她一会儿看看廊檐下滴下来的雨珠,一会儿看看被雨水打下来的落叶。 目光偏转,她看见郑琦犹如竹竿一般笔直地立在门前。 她道:“郑琦,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不该我知道的事,我不好奇。” 不错,郑琦倒是深谙职场求生之道。 “你知道殿下和秋岳去哪儿了吗?” “仿佛是去找什么证人了?” 证人? 难不成是被拐的许涣? 陆其琛追问郑琦:“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郑琦摇摇头表示不知。 陆其琛转身换上男装准备出门。 郑琦拦住她:“殿下说过,你不能随便出门。” 陆其琛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些心慌。 陆其琛伸出两根纤长玉指:“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甩下你,自己去找;二,你跟上我,我们一起去。” 郑琦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与她同行。 她隐隐约约记得昨日似乎听见秋岳提了一句兰西小院。 陆其琛和郑琦到了兰西小院,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许多人。雨水冲散他们身上的血迹,在地面画出一道细长的血线散开。 他们来迟了一步。 陆其琛要往里冲,找找徐言锡,秋岳又或是许涣的踪迹。 郑琦拦下她:“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陆其琛在外面转了一圈,没发现徐言锡。 也是,她想什么呢,有秋岳和他那些暗卫在,徐言锡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她自己瞎操心罢了。 陆其琛往前又走了两步。 这一次她在躺倒的人群里发现了王菲菲,她前胸被插了一把剑。 她伸手试了试王菲菲的气息,她却已经不喘气儿了。 她丢开伞,轻轻拍了拍王菲菲的脸:“王姑娘,王姑娘。” 俄顷,她察觉到背后有人迅速逼近,身后似有剑风闪过来。她当即卧倒,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来人。 对方手中握着长剑,一招一式都要置她于死地。 因雨天地滑,陆其琛脚上打滑,冷不丁摔在地上。那人挥剑指过来,陆其琛扒着地狼狈滚了一圈避开,随手捡了一块鹅卵石砸过去,正中那人眼睛。 那人一手捂着眼,一手胡乱将剑指过来,擦过她的脖子。 “阿陶!” 那人听见徐言锡的声音,剑锋急转,一剑刺入徐言锡肩上。 “徐言锡!” 陆其琛起身冲向徐言锡,秋岳和郑琦也已经冲上来,扑向那人。 雨水打在徐言锡脸上,不知他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肩上的伤才导致他唇色全无。 便是如此,徐言锡捧着她的脸,只顾问她:“你没事吧?” 陆其琛忙点头:“你别说话,我们回去。” 徐言锡身子一软,倒在她身上。 徐言锡昏睡了一整夜,到第二日他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陆其琛歪坐在地上,头枕在他床边。 看样子是守了他一整夜,撑不住才睡了过去。 徐言锡轻抚她脖子上那道细长的血痕,下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迷迷糊糊中,陆其琛察觉徐言锡抱她,可她太困了,根本抬不起眼皮,她嗫嚅着说了一句:“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夜里她看见徐言锡皱了好几次眉。 徐言锡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她彻底睡了过去。 陆其琛醒来时发现她已经躺在徐言锡的床上。 * 离开王府的前一夜,陆其琛备了一桌酒菜等徐言锡回来。 外头又开始下起细雨。 陆其琛坐在廊下看雨,耳听细碎风声。 忽然间,郑琦的身影闯入她眼角。她突然想起因那日郑琦答应带她去找徐言锡的事,徐言锡发了火,郑琦被罚挨了几板子。 这会儿看到郑琦,她只觉得十分愧对郑琦,害他白白挨一顿板子。 陆其琛叫住郑琦道:“对不起,我害你受罚了。” 郑琦撑着油油纸伞与她遥遥相隔,站在廊下看她:“陆姑娘严重了。原是郑某没有办好殿下交代的事,没有保护好姑娘。” 末了,郑琦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殿下罚郑某是因为郑某没有护住姑娘,不为别的。” 陆其琛不知道郑琦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但他一心想宽慰她,她是看出来了。 陆其琛朝郑琦招了招手,郑琦举着伞过去。不过郑琦那一步迈得着急了一些,他一步跨过去,伞沿猛地滑入廊下,堪堪停在陆其琛头上。 雨珠子便顺着伞骨一股脑儿全倒在陆其琛头上。不巧今日侍女们给她梳的发髻中间是一个旋儿,那些雨珠子正好都被锁在里头,激得她头皮一凉。 陆其琛忙低下头把水都甩出去。 郑琦也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尴尬道:“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陆其琛只觉得好笑,她笑盈盈道:“郑琦,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郑琦忙摇头解释:“郑某没有。” “和你开玩笑而已。”陆其琛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郑琦:“给你的,算是我赔礼道歉。这东西治伤效果好,你一定要用。” 郑琦神思外荡,接过金疮药。 陆其琛又笑起来:“你接了我东西就代表这事翻篇了,记住没?” 郑琦呆愣愣地点点头。 陆其琛笑得更欢了。 没想到郑琦看着硬朗的长相,性格却意外的软萌。 陆其琛突然想起倒在雨中的王菲菲:“那天那个姑娘死了是吗?” “是。你认识?” 陆其琛用沉默代替回答。 王菲菲死了,许涣下落不明,不知道徐言锡下一步是什么打算。 徐言锡才进院子便看见她趴在廊下椅子上看雨,原想看看她能这么呆呆地看雨看到什么时候,没想到最后却看到她和郑琦说说笑笑的。 心里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 郑琦离去后,她扭头看见徐言锡和秋岳在不远处站着,笑着冲二人挥了挥手。 秋岳将徐言锡送到廊下便走了。 徐言锡走到她身边问她:“在和郑琦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郑琦因为我被罚,我正和他赔罪来着。” 她可能不知道笑起来有多迷人。 “以后别随随便便对别人笑了。” “为什么?我和郑琦又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总不必对他板着一张脸吧?” 徐言锡笑:“为什么在廊下待着?屋里也可以赏雨,屋外冷,小心着凉。” “我在等你。” “等我?” “我为你备了一桌酒菜。” 徐言锡眉毛一挑,压着笑问她:“酒?” 陆其琛忙解释道:“我知道你的伤还没好,喝不了酒,我来喝。” 酒桌上陆其琛对徐言锡很殷勤,又是布菜又是盛汤水。 徐言锡虽然喜欢她的殷勤,但这属实反常:“说罢,什么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日回家,我不想郑琦跟着。” 徐言锡正要开口,陆其琛忙道:“殿下别急,先听我解释。第一,我爹娘看见了,我该怎么解释?第二,我在自家武馆待着,不会有危险。” “再说了,我怎么觉得我现在有种被□□的感觉,无论做什么都不自由。” 这一句她是小声嘀咕的,她不知道徐言锡是否听见。 徐言锡沉思一会儿,他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得回来。” 她明儿晚上就和南池收拾东西跑路了,谁还管这个呢,但她还是满口答应徐言锡:“好,一言为定。” 眼下先哄他高兴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五十四章 几杯黄汤下肚,陆其琛的脑袋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 徐言锡见她不胜酒力,伸手拿走她手里的酒杯:“别喝了,再喝可真醉了。” 陆其琛一个劲儿喝酒,都不怎么吃东西。照这么喝下去,醉到不省人事是迟早的事情。明儿她还怎么回家? 陆其琛觉得徐言锡说的有道理,放下酒盏准备回去歇息。 岂料她起身之后,脑袋急急袭来一阵晕眩,脚下踉跄要摔。徐言锡一抬眼看见,忙起身靠上去。 陆其琛险险摔进他怀里。 徐言锡笑笑,不发一语打横抱起陆其琛。 她毫无征兆跌入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不觉伸手攀上徐言锡的脖子。 徐言锡怔住,他从没想过她会这么乖巧地抱他。 他犹豫半晌后终于开口问她:“阿陶,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为他炖雪梨,她担心他的安危赶来救他,他被刺伤那一刻,她焦灼呼唤他的名字,他不信她对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陆其琛却像是睡了过去,没有回应他。 徐言锡叹气道:“你就继续和我装傻吧。” 徐言锡将她放在床上,她却突然睁开雾蒙蒙的眼,眼神迷离道:“我没装傻。” 陆其琛指着自己的一小节食指,眉眼饧涩道:“一点点。” 这一眼,他在她朦胧的眼神中看到了隐隐闪动的旖旎情愫。他不觉心微荡,久久凝视她的眼睛。 俄顷,陆其琛勾住徐言锡的脖子逼迫他低下头,而她则仰头吻上了他。 上一次他们亲吻是为了躲避追击,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陆其琛吻他,深情又生动,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在她攻城略池的吻中迷失了自己。 待徐言锡稍稍从陆其琛攻略性极强的吻中找回一丝半点的理智后,他才惊觉自己已经被陆其琛扑倒。 徐言锡推开陆其琛,克制道:“阿陶,我们还没成亲。” 陆其琛依然勾着他的脖子:“别说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徐言锡目光一动,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坐怀不乱,更何况这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怎么能,怎么能不乱了心神,蠢蠢欲动。 “你想清楚了?从今往后我绝不会放开你,你也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不等他多说,陆其琛已然义无反顾扑上来,用一个甜甜的吻锁住他。 一个翻天覆地的旋转,徐言锡欺身压上来。 徐言锡嗫嚅道:“阿陶,我会娶你。” 一夜细雨未歇,院中落英满地,异香扑鼻。 陆其琛悠悠醒转,发觉自己衣不蔽体,这才惊觉自己昨夜做了什么蠢事! 她揉了揉隐隐刺痛的太阳穴,懊悔不已。 昨儿真不该喝那些酒! 酒劲忒大了些。 徐言锡睡在外侧,而她的衣服全在地上,她若要拿那些衣服,势必要从徐言锡身上翻过去,可万一她吵醒徐言锡…… 陆其琛用脚把徐言锡落在床脚处的薄氅勾过来裹住自己,接着蹑手蹑脚爬到床脚那儿,绕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飞快跑了。 陆其琛赶在徐言锡醒来之前换上衣服逃出王府。 她在街上吃了早饭才回的陆家。 陆其琛回到家,陆开明正坐在院子那儿仔仔细细看着昨儿新得的几套杯盏瓷瓶傻乐。看陆开明的样子,她便知道这必定是官窑烧出来的东西。 因今日是南池的生辰,杨容便让南池到家里来吃饭。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吃过晚饭,陆其琛和南池偷偷打了个暗号溜出城。 为了放着徐言锡暗中找人监视她,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没有从正门走,还特意给自己还有南池换了一身小厮穿的衣裳。 出城路上,陆其琛想起徐言锡警告她离南池远一点的事。 陆其琛直接问南池:“听说你给了三皇子一包北国特制的迷药?为什么?” 南池想了想,记起那事:“周青告诉我,这是‘我’……不对,原先那个南池很早之前就答应要帮的一个忙,所以我就给了。” 南池反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我是不是不小心卷入什么危险地带了?” “今夜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这地方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到了山顶,月亮还没完全升起,南池和陆其琛便坐在草地上等月升。 血月渐渐爬上山头,陆其琛和南池的心跟着月升越绷越紧。 南池随口问她:“回去之后你想干什么?要不咱们留一个联系方式吧?毕竟也是共患难的关系。” 她还能想干什么?当然是赶紧把这一切完结,再看看要不要改改陆陶然的感情线,撮合她和徐言锡算了。 陆其琛道:“好,你记一下我的……” 南池忽然站起来:“等等,你等我……我去方便一下。” 陆其琛冲他翻了个白眼:“懒人屎尿多。” 虽然说南池是穿入这本书可能是因为血月,但其实血月出现和回去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他们是不知道的。 陆其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在月下来回徘徊了几圈,再一抬眼,她似乎看到血月中有隐隐白光在闪烁。 原来这一切竟和血月有关联! 陆其琛急忙回头找南池,却还不见南池回来。 这厮真是! 陆其琛扯着嗓子喊:“南池,南池,快出来!” “咱们得赶紧走了。” 很快,她看见南池一步一挪地从那片背光的林子里走出来。 陆其琛看他慢慢悠悠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她急道:“你倒是快点啊,就你这个速度,投胎都赶不上趟儿,还想办成什么事。” 南池明明听见她的抱怨了,却还是一副小脑不健全,行动迟缓的样子。 陆其琛看见,又急又气,忙走上前。 可她才走出两步,南池也从背光的林地里走了出来,走到月光底下。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南池走路为什么像个小老头儿一样不利索。 原是他身后跟了一群小尾巴。 为首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徐言锡。 陆其琛退了两步,倒抽一口冷气。 完了完了,她把徐言锡吃干抹净就跑,现在又被徐言锡逮了个正着。她现在别说逃跑,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是未知数。 她硬着头皮说:“好巧啊,殿下也来赏月?” 徐言锡冷然一睨:“不巧,我不是来赏月的。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为了逃离他,她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还特意换上一身小厮的衣裳掩人耳目。 陆其琛咬着牙强撑:“殿下不是准了我三天的假?三日之期还没到吧?” “我是准了你三天的假,却不是让你逃的。” 若不是今日秋岳偶然提了一句南池生辰之事,他心生疑窦让人蹲守陆家,只怕他还发现不了她竟是要逃! 昨夜她明明还和他柔情缱绻,今日她就能将一切抛诸脑后,转身就逃? 她到底当他是什么? 徐言锡目光一偏,秋岳会意,递上长剑。 寒夜之下,冷然剑光轻闪。 旋即,剑指南池心口。 陆其琛急道:“殿下!” 徐言锡眼底的阴戾越渐浓重,她果然在乎南池。 南池亦慌张道:“陆其琛救我。” 陆其琛道:“殿下这是怎么说的。他可是北国的王子,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北国如何能坐视不管。殿下慎重。” 徐言锡冷道:“区区一个属国王子,何至于我动手?他原是来我大邑治病的,许是病情反复,又或者是被北国的刺客暗杀了……” 陆其琛听着胆寒不已,好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看来生死却都只是鸿毛一般轻吗? “殿下您别冲动,我跟您回去,您放了他好不好?” “我不是让你选,而是告诉你,你越是在乎他,他越是不能活。” 看看他这话说的,别说南池和她是一样的来处,就是单论杀生这个事,她也见不得啊。 “殿下,是我错了,我不该乱跑。您放了他好不好,他又没做什么,没道理让他赔上一条命。您有气冲我来。” “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徐言锡的剑似有要向前的姿态。 陆其琛顾不了许多,迅速冲上去,一手握住剑刃。急来一阵钻心的疼冲上脑门,旋即血水染红了她整个手掌,顺着剑刃和她的五指滴落。 徐言锡错愕不已,急急松开手。 陆其琛丢开剑,拉起南池的手就往山顶上跑。 徐言锡怒道:“追!” 秋岳率先追上陆其琛和南池,趁徐言锡还没赶到,他劝陆其琛:“别再惹怒殿下了,否则他绝对活不了。” 陆其琛听完,内心一震。 秋岳说的对,惹怒徐言锡,对她而言,对南池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陆其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中那道白光正在渐渐扩大。 陆其琛附在南池耳边轻声道:“今夜你先离开,别担心我。” 南池来不及说话,徐言锡已经带人赶上来。 陆其琛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指着自己的脖子。 前两回吃了没带匕首傍身的亏,今儿出门她想起来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南池惊呼:“陆其琛,你疯了!你干什么!” 南池要去扒拉她的手,却被她踢开了。 南池压低声音劝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回去就是了。犯得着拿命拼吗?” 陆其琛瞪了他一眼。 南池是不是蠢? 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夜如果他不走,他极有可能活不下来。 陆其琛道:“殿下,今天要么南池走,我活,要么南池和我都死。” 徐言锡眼中似有火星蹦出来:“陆陶然!” 为了南池,她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是吗? 秋岳睁大了眼睛盯着陆其琛。他从没想过有人胆敢威胁太子殿下,甚至都不是拿殿下的东西威胁殿下,而是用自己的命威胁太子殿下。 这算什么?陆其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坦白说,陆其琛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她并不确定徐言锡会不会吃她这一招,更不知道徐言锡在不在乎她的命。 可想来想去,她真的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用来威胁徐言锡的。 这是她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次赌博。 赌赢了,南池欢喜结局,她至少捡回一条命;赌输了,她和南池黄泉作伴,也不至于孤单。 空气焦灼,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徐言锡,都在等他一个回答。 生也好,死也罢,只求他给个痛快。 徐言锡咬着后槽牙道:“好,我可以让南池走。” 陆其琛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她手上的匕首还没来得及放下,徐言锡却杀了她一个回马枪。 徐言锡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其琛不得已只好又握紧了匕首:“殿下请说。” “我要娶你。” 陆其琛一口答应:“好。但我也有条件。” 南池险些两眼一黑。 这两人搁这套娃不成? 怎么还没完没了! 陆其琛手上那把匕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来?这东西在她脖子上多架一刻,他就跟着心惊一刻。 南池小声问她:“你真想嫁?”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五十五章 “怎么可能?皇家那种地方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能去的吗?分分钟被人按死。” 秋岳气道:“陆其琛你想干什么,差不多得了。” 京中多少女子想嫁殿下还嫁不得,殿下主动说要娶她,她竟还如此不知好歹。 徐言锡冷着脸:“你且说。” “我不做妾。” 秋岳眉心一拧,不做妾……这意思是她是要做太子妃? 陆其琛好大的口气! 南池靠近陆其琛低声劝她:“你疯了。你一没家世,二没背景,怎么可能做太子妃。” 陆其琛亦低声回他:“正是如此,他不可能娶我。” 开什么玩笑,太子妃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不成? 徐言锡却爽快道:“好。” 南池急道:“他答应了!你怎么办?” 陆其琛不慌不忙:“就算他有心,皇帝也不可能答应。” 徐言锡:“陆陶然,放下匕首。” 陆其琛放下匕首,转头告诉南池:“去山顶,那儿离天空近。” “别回头,也别担心我。我会找机会回去。你若方便给我发个信,告诉你还平安。这样我回去之后也安心一点。” 南池郑重其事地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山顶的方向跑去。 因徐言锡有命令在先,所以南池离开之后,他带来的人没一个敢动的。 回去的路上,她和徐言锡都一声不吭地坐在马车里。她是内心有愧,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徐言锡,约摸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方才在山上,她一心只想着怎么救南池一命,压根没精力管自己手上的伤,而现在马车内静得慎人,她全身的感官便都聚集在掌心隐隐作痛的伤处,无限放大她的痛感。 一开始她没想太多,把手搭在了膝上,后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膝上那一小块衣料已被血水浸湿,忽觉尴尬,忙把手放下,用另一只手挡着膝上的那片血水。 这片血水有些刺眼,似乎是提醒也是警告她刚才对徐言锡的背叛。 陆其琛神游太虚之际,下巴忽然一紧。 徐言锡狠狠掐住她的下巴:“为了一个南池,命也不要是么?到底是旧情还是你对他一向有情?” “殿下,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还是想说青梅竹马,是吗?” 陆其琛别过头:“我没有。” 徐言锡狠狠将她的头掰过来:“陆陶然,昨夜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都是做戏是吗?那我对你而言又算什么?” 陆其琛凝眸看他,却什么都没说。 徐言锡陡然松开手:“你最好能和我做一辈子戏。” 徐言锡没送她回陆家,而是将她带回王府。 她今夜依然和徐言锡睡一间屋子。 他们才一进屋子,徐言锡便唤侍女们端了一盆水进来。 陆其琛刚坐下,侍女们已经将水端进来走向徐言锡,而徐言锡却指了指她的床边,示意侍女们将水放在那儿。 陆其琛愣了一下,眼瞧着徐言锡走过来蹲在她脚边绞帕子。 “殿下……” “手伸出来。” “殿下,我自己来。” 徐言锡埋头不看她:“手伸出来。” 刚才她握剑握的那么用力,他知道她掌心的伤一定不轻,可没想到竟会这么严重。两道横截她掌心的血痕,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见血肉翻出来。 徐言锡教训她已经教训累了,不想再说她什么。 因为怕她疼,徐言锡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他帮陆其琛清洗完手上的模糊血迹,盆中的水也已经变红。 徐言锡帮她包扎完伤口便道:“歇息罢。” 明明昨夜他还觉得自己此生都没有如此快活过,一夕之间,他却从云端跌落谷底。 徐言锡起身的那一瞬,陆其琛迅速勾住徐言锡的脖子,抱住他,随他起身。 陆其琛道:“对不起。” 她原本不想这么伤害徐言锡的。 明明他还在气她拿命救南池,可她稍稍服软,他便不争气地缴械投降,醉倒在她的怀里,不由自主地拥抱她。 只是他嘴上还在说着赌气的话:“对不起什么?” 难不成是对不起她心里的人不是他? “我对南池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感情,只是因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如果当初她没写这个故事就好了。 * 陆其琛被徐言锡抓回来这几天,手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不过徐言锡怕她再逃,一直都不肯放她出府。 至于要娶她一类的话,他也再没提过。 想想也是,他堂堂一个太子,皇帝的储君,大邑下一任君主,怎么可能纳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做太子妃。 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这几日徐言锡早出晚归。 他出门时,她还没醒,而他回来之时,她又已经睡了。所以即便两人住在一间屋子里,她也常常见不到徐言锡,不知他是不是忙抓捕许涣的事。 夜里陆其琛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总隐隐约约觉得徐言锡就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然后他会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第二日她醒来,意外发现徐言锡竟没走,并且徐言锡在等她用早膳。 用过早膳,徐言锡特意留她说话。 “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三个月后。” 陆其琛晃了晃脑袋,只觉脑子一下子被震得“嗡嗡”作响。 合着这几日他不声不响还真是办这事去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还有,她爹娘那边要怎么交代?她女扮男装的事要怎么解释? 陆其琛太吃惊而说不上话。 徐言锡道:“你父母那边我已经去说过了,圣旨昨儿也已经颁下去了。从今日起,陆其琛闭关练拳,而你是陆家苦寻多年,终于找到的陆陶然。” 不是,她辛辛苦苦设置的死结,他四两拨千斤就解了? “不过……” 陆陶然的心“咯噔”一声无限坠落。 凡事最怕个但是,不过的。 “从名分上来说你现在只能是我的侧妃,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正妻。” 陆陶然忽然有了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殿下,当初咱们说好的,我只做正妻。”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成为我唯一的妻子。” “言而有信,殿下。既然殿下做不到答应我的事情,我也不便叨扰了。” 陆陶然起身就要走,徐言锡一把抓住她的手:“陆陶然,你敢走!” 陆陶然回头问他:“我答应殿下的事,我做到了,但殿下答应我的事却没有做到。我为什么不敢?” 徐言锡气结道:“你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 明知道自己是故意为难他? 其实她清楚,正妻也好,侧妃也罢,以她的身份家世来说都远远不够格。 陆陶然又道:“殿下,我早说过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殿下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徐言锡直视她:“我偏要浪费,偏要勉强,你当如何?” “那姐姐我就不奉陪了。” 陆其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扭身就走。 徐言锡叫住她:“圣旨已下,你以为你全家上上下下敢陪你抗旨不尊吗?” “我觉得陛下他应该看不上我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做他儿媳,说不准我抗旨反而能讨得陛下欢心呢?” 她说的对。 父皇看不上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要让父皇松口答应让他娶陆陶然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能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已经是他苦苦求了父皇好几日才求来的恩典,并且还是他和父皇做了交易才勉强得来的结果。 陆陶然见他说不上话,便知道她已经抓出他的弱点,她大摇大摆要离开。 “那你父亲的命,你也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听他提起陆开明,陆陶然才急急刹住脚,回头看他:“什么意思?” “听说前几日你父亲得了几套官窑烧制的杯盏瓷瓶。不巧,我昨日刚刚听说官窑丢了几件东西,你说会不会是你父亲手里那些东西呢?” 陆陶然急火攻心,脱口而出:“徐言锡!” 卑鄙,徐言锡竟拿陆开明威胁她。 不对,不对,这指不定是徐言锡诈她。 陆陶然定了定心神道:“那是我父亲正儿八经买的。” “是么?究竟是买的还是偷的?” 她算是听出来徐言锡的意思了。 陆开明新得的那几件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他徐言锡有意安排的,只要他一句就能让这些东西成为赃款,从而让陆开明下大狱。 跟着他再动动手指,陆开明指不定判个死刑。 陆陶然咬咬牙返回来:“好,你不就是想娶我么?我嫁你就是了。但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动陆家一根手指头。” 她想她应该是完蛋了,她完全斗不过徐言锡。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答应让徐言锡纳她为侧妃,那是因为徐言锡同时也答应了皇帝,娶宋玉君为正妻。 这件事徐言锡没敢告诉她,不知是不是因为怕刺激到她。 如果不是因为他调了婉儿来她身边伺候,婉儿不小心说漏嘴,她怕是得等到大婚那日才会知道。 这样也好,至少徐言锡的感情线似乎有了要走上正轨的趋势。 婉儿一开始还担心陆陶然会去问徐言锡,不过陆陶然知道后却没什么反应。既没问徐言锡,也没闹脾气,仿佛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也没有落下。 婉儿不知道她就是从前的陆其琛,只当她是陆其琛的亲妹妹,偶尔还会和她说起当初第一次见陆其琛时有多喜欢陆其琛。 有时候婉儿还会问一问她陆其琛的近况,不过这个问题她属实回答不了。 她要怎么告诉婉儿当初那个“陆其琛”很快就要成为徐言锡的侧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明天下午6点没更新,那就是后天下午6点更新啦~ ☆、第五十六章 大婚那日,重头戏都在太子妃宋玉君和徐言锡那头,陆陶然这头比较简单,就是单纯从王府迎入东宫。 入夜,东宫乐声不停,陆陶然所在的寝殿内满殿红烛摇曳,而她披着盖头坐在殿中等徐言锡来揭盖头。 婉儿乖巧站在她身边问她:“娘娘,忙了一天,饿了吧?婉儿去拿些吃的来可好?” 陆陶然抿了抿嘴。 娘娘? 这个称呼她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了。 “婉儿,我没那么多讲究的,你直接叫我陶然,或者阿陶……”她突然摇了摇头:“不对,阿陶这个称呼太土了。你还是叫我陶然吧。” 婉儿没敢轻易答应,只去拿了几块糕点给陆陶然。 不一会儿,婉儿拿了一碟糕点回来。陆陶然伸手揭开盖头,伸手就去挑糕点吃,婉儿根本来不及阻止。 婉儿道:“娘娘,这盖头您怎么能揭呢?这是要等殿下来揭的。” 陆陶然一口一个糕点:“放心,殿下今夜且过不来呢。” 哪有新婚之夜不在正妻那儿歇着,反而来她一个侧妃这儿的道理? 陆陶然接着说:“等我吃完这几块,咱们洗漱洗漱歇了吧。” “娘娘。” 陆陶然纠正道:“陶然。” 跟着她又道:“放心,你家殿下娶我之前就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性,他不会怪罪的。” 吃完那几块糕点,陆陶然便真歇下了,婉儿劝也劝不住。 陆陶然睡下不久后,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钻入她的被窝。她一惊,正要逃,身后的人却将手搭在她腰上搂住她,不让她逃跑。 是他。 徐言锡在她身后温柔问她:“怎么不等我过来掀盖头?”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期待过她会等他过来掀盖头,可到了这儿,真看见她寝殿内灯火全暗了,他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失落的。 “这么晚了,我以为殿下不会过来了。而且今日殿下大婚,理应在太子妃那儿歇着才是。” 徐言锡哑然失笑,在她看来即便今日她已经身披嫁衣入了东宫,她始终还是不承认他们已经成了亲,而她才是自己的妻子么? 徐言锡将下巴磕进她的肩窝:“我说过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 陆陶然浑身一颤,挪了挪身子准备逃开。 徐言锡亦察觉她的动作,稍许加重手上的力道,不让她逃。 徐言锡承诺道:“你放心,没你的允许,我不动你。” 陆陶然这才停下要逃的举动。 “阿陶,可不可以转过来?” 他不想抱着她的背睡着,他想看看她,看看他美丽的新娘子。虽然她已经脱下大红嫁衣,但他还是想看看她。 陆陶然闭上眼,只装作睡着了,没听见。 徐言锡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第二日陆陶然醒来,床边已经空了。 陆陶然洗漱完要去太子妃那儿请安,婉儿却告诉她,今日徐言锡出门前特意交代过让她不必去给宋玉君请安。 陆陶然觉得这样不合适,宋玉君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而她们又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不好如此不给宋玉君面子。 再者而言,宋玉君做错了什么? 原本这些都是宋玉君应得的东西,现在中间却横插了一个她。 她到了宋玉君那儿,宋玉君也是刚起不久。 宋玉君见她来,欢欢喜喜地唤她:“姐姐,你怎么来了?” 昨夜殿下和她打过招呼,说是陆陶然不必过来请安。 陆陶然愣了一愣。 宋玉君察觉到什么,她道:“我可不可以这么叫你?” “当然可以,只是这是否符合宫里的规矩?” 陆陶然小心将目光放在宋玉君身边那位吴嬷嬷身上。 这吴嬷嬷不苟言笑,样子怪吓人的。 宋玉君仍笑着说:“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听说姐姐和其琛大哥是龙凤胎?当初其琛大哥帮了我一个忙,我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他。来日姐姐若有看见他,可否帮我转达一下我的谢意?” 陆陶然笑笑:“这个自然。” 为了招待陆陶然,宋玉君特意命人做了她自己爱吃的糕点分享给陆陶然。因着盛情难却,陆陶然便吃了一个。 可她早膳吃的太饱,现在又吃了这么一块糕点,属实难受,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陆陶然尴尬道:“对不起,大概是早膳吃多了。没想到辜负了太子妃一番美意。” 陆陶然和宋玉君说不上多么好的交情,所以她陪宋玉君说了一会子话便回去了。 陆陶然去后,吴嬷嬷和宋玉君嘀咕:“娘娘,我看她的样子,她莫不是有了?” 宋玉君笑笑,没把吴嬷嬷的话听进去:“嬷嬷可是胡说了。” 她们昨儿才进的东宫,便是有孕,哪能这么快就有的。 “娘娘就不怕她肚子里是个孽种,有辱殿下脸面?” 宋玉君心下一惊,这才露出凝重神色。 回到院中陆陶然正好看见郑琦拿着树枝当剑比划,她跳过去冲郑琦说:“郑琦,能不能也教我比划两下?” 郑琦使剑使的好,而她的剑术和郑琦一比简直烂的没眼看。 郑琦见礼道:“娘娘,臣不敢。” 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学书画,学琴棋,本本分分的,哪有舞刀弄剑的道理。 这个规矩郑琦不敢破。 陆陶然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有什么不敢的,我让你教,你教我便是了。” 婉儿劝她:“娘娘,不能如此。” 陆陶然见他和婉儿都不同意,于是又道:“没事,咱们这是关起院门自己学,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郑琦拿她没法子,只能教她。 二人在院子里练剑,练到一半,陆陶然突然一阵恶心,冲到屋子里对着痰盂吐起来。 她自认早上虽然多吃了两口顶着了,但也不应该到这个地步…… 或许是早上吃的馅饼太油的缘故? 郑琦在屋外焦急道:“娘娘您怎么了?属下找太医来给您看看?” 婉儿亦急道:“婢子去请。” 陆陶然缓了缓神,整理完仪容出来,笑吟吟道:“不用,咱们继续练吧。” 吐完之后,她舒服多了。 她这个笑轻快得很,仿佛刚才那些难受完全只是他的幻觉。 陆陶然学着郑琦教她的招式依样画葫芦,她虽使的不如郑琦那般行云流水,但基本的样子她学到了。 陆陶然兀自琢磨如何能让自己的一招一式更流畅一些,突然有人握住她持“剑”的手,带她将刚才郑琦使的那一套剑招走了一遍。 “想学剑法?” “殿下。” 陆陶然急急松开手。 徐言锡反手将树枝递给婉儿,婉儿等人便都退了下去。 徐言锡自然而然牵起陆陶然的手带她往前走:“听说你今日去见宋玉君了?” “她毕竟是太子妃,我应该去。” 陆陶然漫不经心抬起头,恍然看见满眼金黄的银杏叶,灿烂夺目。 她忽然想起当时在严华殿看见那一棵银杏树。眼前这棵比之严华殿那棵,枝叶更茂密,也更加金黄。 “殿下,这……” 他是因为那日她站在树下笑得那么开心,所以特意准备的么? “好看吗?” 陆陶然颔首笑道:“好看。” 风起,银杏叶哗哗作响,跟着又是哗啦啦一声,金黄的叶子飘飘洒洒落下来,像下金子雨一般。 “喜不喜欢?” “喜欢。” 她喜欢看金子雨。 “走,我带你出去。” 陆陶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送你的新婚礼物。” 糟了,徐言锡这么用心待她,她怕是要喜欢上他。 徐言锡知道她喜欢逛灯会,正好这一日城中有外来的商客带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过来。他便想着趁着今日带她出去逛逛。 加上大婚前那些日子,他怕她又逃了,一直没敢放她出去,今儿正好带她出去散散心。 到了街市上,她和婉儿沿街看灯笼,买糖人。徐言锡,秋岳还有郑琦就她们身边跟着。 行至一个面具摊前,陆陶然目光一瞥看见摊子上挂了一个昆仑奴的面具,她停在摊子前揭下那个面具戴上。 陆陶然在面具后面笑着问婉儿:“婉儿你看,我可不可怕?” 婉儿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副面具,吓得捂着胸口压惊道:“夫人。” 陆陶然摘下面具,笑哈哈的,跟着转身和店家买下面具。 她问婉儿:“婉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 婉儿的目光在摊子上扫了一圈,挑了一个白色小猫面具。 陆陶然转身问郑琦和秋岳:“你们呢,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们。” 郑琦和秋岳都摇了摇头,她又去问徐言锡,徐言锡亦摇头说没有。 陆陶然拿钱正要给店家,徐言锡抢在她前面一步要给,但被她拦下了。才她喜欢的面具是徐言锡付的钱,现在这个是她要送婉儿的,没道理还让徐言锡付钱。 一转眼,她仿佛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往前走了两步,那人却又消失了。 看她在各个摊子前逛的那么高兴,徐言锡也开心。 当时从许涣手里救下陆陶然时,徐言锡便盼着有朝一日他可以像今日这样大大方方地和她在街市上逛,就和那个卖他们百子灯的那个店家说的那样,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一般。 这一夜他们没回东宫,而是在王府歇的。 歇息前,徐言锡忽然将她涌入怀中,饱含歉意道:“对不起。成婚前我怕你又无声无息离开我才将你关在王府关了那么长时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天知道,他们一夜云雨,他醒来却不见身边有她时,心里有多失落。更别提后来探子来报说她和南池逃出城后,他有多慌,又有多气她。 “是。” 作者有话要说:到结局为止日更啦~ ☆、第五十七章 她讨厌那几日无论走到王府哪个角落都有小尾巴跟着的感觉,她讨厌被剥夺自由,讨厌被监视。 不过她更生气的是徐言锡拿陆开明,拿陆家上上下下的命威胁她。 得到陆陶然肯定的答复,徐言锡身上一僵。 他猜到了。 猜到她还在气他。 虽然她还是会对他笑,还愿意和他说话,但他一直都知道她心里还有气。 陆陶然道:“但我更生气的是你用陆家威胁我,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和我说?” “阿陶,如果我好好和你说,你会答应嫁给我?” 陆陶然用沉默代替了她的回答。 她不会。 所以这一步,其实是死结。 徐言锡不这么做,根本没办法留住她。 陆陶然认命一般:“算了,过去的事,咱们不提了。我总不能一直生你的气,以后你好好表现就是了。” 门外秋岳求见,陆陶然依稀听见似乎是他们发现了许涣的尸身。 徐言锡和秋岳说完话回来,陆陶然已经睡下了。 她还是面朝里侧睡的。 徐言锡从背后环住她:“我会好好表现。” 徐言锡轻轻亲吻她的耳朵。 翌日宋玉君特地去了徐言锡的书房,打算好好与他说说昨日陆陶然身子不适的事情,只当是给徐言锡提个醒。 宋玉君到了书房门外被秋岳挡下来,秋岳转身进去通传,不多会儿秋岳出来。 秋岳道:“殿下此刻在忙,不得空。殿下说娘娘若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告诉属下,属下代为转告。” 被所爱之人拒之门外,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但她要的不多。 宋玉君道:“事关陶然姐姐,我想面见殿下详说。” 秋岳听闻,再次转身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徐言锡扬声道:“进来。” 吴嬷嬷留在了外面,只宋玉君一人进去。 宋玉君福了福身。 徐言锡埋首案牍:“说罢。” 进来之前,宋玉君在心里酝酿了许多想和徐言锡说的话,可真的进来,见到了他,她终于又重新意识到新婚之夜那个冷冰冰的他,如今还是冷冰冰的。 宋玉君知道,徐言锡是为皇命娶的她。 徐言锡心里的人从来不是她,只有一个陆陶然。 当时圣旨到了宋家,她母亲劝过她,可她还是义无反顾来了。 她爱慕徐言锡,她只盼着他开心,所以她什么都可以忍,但不能忍受别人伤害徐言锡。 “昨儿姐姐来和臣妾说话,臣妾给姐姐备了些糕点,姐姐吃了一块便吐了。臣妾想着姐姐不舒服,就让人去传了太医,不过姐姐却不肯见。” 宋玉君轻抬眼帘匆匆看徐言锡一眼,正好看到他抬头看她。 宋玉君道:“臣妾知道殿下疼惜姐姐,所以臣妾想,或许殿下能劝姐姐……” 陆陶然昨儿身体不适? 他竟一点也没看出来! 早知如此,昨夜便不带她去街市逛了,害她又耗了半夜的心神。怪得不得昨夜她睡的那么沉。 往常他亲吻熟睡的陆陶然,她总会哼哼两声,昨夜她却没有。 他早该发现的。 宋玉君补充道:“不知昨儿姐姐是不是吃坏了肠胃。” 等等,陶然昨日吐了。 莫不是…… 徐言锡连忙起身:“我去看看她。没别的事,你回去吧。” 中午陆陶然吃了一块烤鸭,没想到刚下肚便呕了出来。连着两日如此,婉儿哪里能不担心她?所以婉儿也不管陆陶然愿不愿意,自去请了太医来看她。 徐言锡到门外时,正好听见她们主仆二人在里面说话。 只听婉儿道:“太好了,太好了。” 而陆陶然却在抱怨:“好什么……” 徐言锡听见,一颗心登时疾蹿到嗓子眼,“咚咚咚”跳个不止。 陆陶然刚起身便被徐言锡急急拥入怀。 婉儿见了,“唰”地一下红了脸,踱着小碎步退出去。 陆陶然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说的?” “阿陶,我都知道了。” 这下,陆陶然更加听不懂了。 陆陶然反问他:“你知道什么了?” 不管他知道的是什么事,也不至于一进门就抱她吧? 徐言锡看着她,眼中像是有小星星在闪烁一般:“你有了我们的孩子对不对?” 太好了,他们有了孩子,他便不需要担心陶然离开他。 陆陶然顿觉脑子“嗡”地一声炸响,浑身的神经线都竖了起来。 陆陶然推开徐言锡,笑得十分尴尬:“什……什么?啥玩意儿?” 徐言锡还沉浸在他即将为人父的兴奋中,他兴冲冲道:“我都听见了,刚才我看到太医出去,又听见婉儿说‘太好了’。” 陆陶然依旧尴尬地笑:“哇呜,你先冷静一下。” 他才多大啊,怎么就想生娃当爹了。 徐言锡眉毛一挑。 陆陶然安抚他:“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听她这么说,徐言锡的欢喜忽然灭下去一大半。 陆陶然道:“刚才太医是来看过我不假,但我没怀孕,单纯是这两日胃里不舒服。婉儿说‘太好了’,是因为她以为我生了什么大病。” 陆陶然怕他还存有什么幻想,于是补了一句:“我这么说够不够清楚?” 清楚,非常的清楚。 尽管徐言锡十分不想得到这样的答案,但事实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这下,徐言锡的欢喜全灭了。 原以为他终于可以放心,终于可以不再担心陆陶然总琢磨离开他的事,现在看来,他且得熬着。 知道她并非有孕,而是病了,他担心道:“太医怎么说的?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吃两贴药,忌油腻辛辣,调养两天就能好。” * 这日早上婉儿给她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已经找着她要找的人。 陆陶然知道后便让婉儿备了一盒糕点去书房找徐言锡。 到了书房,秋岳守在门外。 陆陶然道:“秋岳,麻烦帮我通传一声。” 秋岳转身正要进去通传,里头的徐言锡忽然说:“进来吧。” 婉儿把食盒递给陆陶然,没跟着进去。 陆陶然推开门,将食盒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徐言锡。 徐言锡正埋首处理政务,她不敢打扰徐言锡,只随便看了一眼桌上的笔墨,之后视线便被徐言锡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所吸引。 徐言锡道:“你且等一等我。” 陆陶然颔首:“你忙,我等你。” 目光流转,她的眼神定在案上那方砚台之上。按一般的走向,这时候她是不是应该替他研墨? 徐言锡似是注意到她目光所至之处,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头也不抬道:“想替我研墨?” 陆陶然被戳中心事,转身傲娇道:“没有。不过是它好看,所以多看两眼,你别自作多情。” 陆陶然迈开步子要走,冷不防却被徐言锡拦腰楼住带入怀中。 待陆陶然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徐言锡腿上,她登时红了脸,挣了两下想要逃开,偏徐言锡不肯放人。 “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忙完了。” 也不知道徐言锡这话有什么魅惑人心的魔力,陆陶然听他这么说了之后,竟真的乖乖坐着不再与他唱反调。 陆陶然随便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折子,那上面写的是福城私设兵器厂一事的结案。 案犯郑峰已经被打入大牢,判了死刑,底下一干从犯发配的发配,抄家的抄家。 陆陶然纳闷道:“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徐言锡不是怀疑徐成宇么?即便许涣死了,用心找找总还能找到别的证据,何至于这么着急就把案子结了? 不把徐成宇拉下马,他真的能放心? 陆陶然乖巧坐在他怀里,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茉香有意无意地撩拨他的鼻息,害他忍不住想多靠近她一分,忍不住留意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忍不住想尝一尝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们成亲已有月余,她却还是不肯让他碰她。 说不想,那是假的。 每天夜里不过是他强忍着罢了。 陶然嫁他,本来就是他强来的,总不能在这事上他还继续强她。 若他真强了,陶然指不定得多恨他。 可继续这么忍下去,旁的先不提,他怕是真会命不久矣。 “你不是怀疑三皇子么?怎么不继续从他身上查一查?” 陆陶然的话将他从无穷尽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徐言锡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三弟?” 陆陶然自信满满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有脑子。” 徐言锡哑然失笑,手上轻轻拨弄她腰间的宫绦。 “在荔城,在都成外面埋伏袭击我们的人都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对不对?” 徐言锡没有否认,只问她:“你怎么知道?” “那两次袭击我们的人脖子上都一块疤,我被劫的那天在三皇子身边看见了那个人。”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这是她亲口说过的。 不成想,到头来她还是知道了。 “不着急。” 郑峰为了保护徐成宇,自认所有罪状。可郑峰是徐成宇的得力心腹,失去他,徐成宇早晚还会出事。 徐言锡放下手中的东西,牵起陆陶然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可不能再这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了。 她身上的香太迷人。 徐言锡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糕点:“特意来给我送点心的?” 陆陶然的目光有片刻不自然的闪烁,旋即飞快点头遮掩她的心虚。 她其实是有求于徐言锡,所以才来的。 徐言锡从盒子里挑了一块猪头样子的小糕点迅速送入陆陶然嘴里,陆陶然几乎也是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了徐言锡送过来的糕点。 徐言锡被她难得呆萌的模样逗笑。 陆陶然顺手也给徐言锡挑了一块糕点递过去:“尝尝这个。” 明知道她一定不单纯只为来看他,可只要她肯来,他还是高兴的。 徐言锡没有伸手接,而是就着她递过来的糕点一口咬下去。 陆陶然怔了一怔,赧然一笑。 陆陶然道:“殿下可还记得桃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五十八章 回城的路上陆陶然救了一个姑娘,名唤桃叶。 当时他们半夜被袭击,为了逃命顾不上桃叶。陆陶然让桃叶去陆家,可桃叶又被人所骗,以致流落街头。 那夜徐言锡带陆陶然出宫,她在街市偶然一瞥发现桃叶。之后她派人寻找桃叶,找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找到了桃叶。 徐言锡点头道:“记得。” 那个陆陶然救下的姑娘。 “我找到她了。” “你想把她放在身边?” 陆陶然点头。 她想过把桃叶安排到陆家,可桃叶似乎不大想去。 “这只是暂时的,等之后我想好怎么安置她再将她送出去。”陆陶然问他:“如此可行否?” 桃叶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的流落在外,怪可怜的。 徐言锡沉凝半晌后,松口答应她:“好。” 秋岳敲了敲门,端着托盘进来,放下一碗汤药后退了出去。 这药气味太冲,陆陶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徐言锡端起药丸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一下,像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陆陶然皱眉问他:“不苦吗?” 进入东宫后,陆陶然才发现徐言锡几乎每天都要喝这么一碗汤药。早前不知他是有意瞒她还是当时没有喝药的习惯,她当真是一点也不晓得。 她问他:“你喝的是什么药?是哪里不舒服吗?” “关心我?” 陆陶然强忍着没翻徐言锡的白眼。 能不关心么?他们现在可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大家一起死。 陆陶然甩甩手起身:“不说就算了。” 徐言锡忙拉住她,半是抱怨半是无奈:“你为什么不能多问我一句?” 陆陶然一回头,他又补了一句:“别担心,我没事。” 他还等着他们的孩子出世,来日和她儿孙绕膝。 * 桃叶被接入东宫,陆陶然安排她跟着婉儿做事。 桃叶很聪明,一点就会,所以婉儿对桃叶的印象不错。 “婉儿姐姐。” 婉儿才从陆陶然的寝殿出来便被桃叶叫住。 婉儿温柔道:“怎么了?” “刚才有一个姐姐过来,说是安贵妃请娘娘过去说话。” “好,我知道了。” 婉儿返回寝殿,陆陶然又和往常一样趴在窗台那儿发呆。 婉儿道:“娘娘。” 陆陶然看着外头的银杏树,头也不转:“怎么了?” “安贵妃请您过去说话。” 陆陶然回头看向婉儿:“安贵妃?” 哪位? “三皇子生母薨了之后,陛下便让安贵妃抚养三皇子。而且先皇后崩逝之后,后宫的事一直由安贵妃暂理。按理说太子殿下大婚之后,安贵妃就会找您和太子妃过去说说话的,但前一个月安贵妃身子不适,在宫里养病。听说这几日安贵妃身子好了不少,许是因为如此才叫您过去说说话。” 陆陶然满脸写着不情愿:“我不能不去是不是?” “娘娘别怕,贵妃娘娘应该只是和您说说话,您去坐一坐便回来。” 她现在是东宫的一份子,人家来请,她不去,那是不给对方面子,也让徐言锡难做人。 少不得要走一趟。 婉儿帮她换了一身衣裳,带上桃叶一起去了安贵妃宫里。 安贵妃三十岁上下,脸上白白嫩嫩的,看上去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无异。只是她的眼神,她的气质却透着饱经沧桑的意味。 那是她极力掩藏却藏不住的东西。 安贵妃见她来,脸上的笑都浓上了几分。 安贵妃先是问了她在宫里的这几日可还习惯,然后又问了她从前的一些情况。 陆陶然皆老实答了。 “听说太子很喜欢你,特意在东宫为你种了一棵银杏树?” “娘娘别笑话臣妾了,那是殿下喜欢银杏所以才种的。比起银杏,臣妾更喜欢牡丹,花团锦簇的才好看。” 徐言锡喜欢她不假,但太招摇招人记恨,万一被哪个眼红的盯上,暗暗给她使绊子如何是好?况且宋玉君是太子妃,这样的传言于她而言怕是有损她太子妃的脸面。 这个传言便还是让徐言锡自个儿背着吧。 安贵妃拉着她的手:“皇后去了之后,太子虽然有陛下亲自照拂,但太子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难免孤单寂寞。如今有你这么一个知心人陪着,本宫很欣慰。” 这……安贵妃怕不是欣慰早了? 她还琢磨回去的事呢。 “殿下近来身子如何?” 陆陶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只一眨眼的功夫她脱口而出:“挺好的。”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丝的危险信号。 “太子小时候病了一场,打那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太子成家了,有你,有太子妃照顾,陛下和本宫都很安心。” 安贵妃留她坐了一会子便放她回去了。 夜里陆陶然刚躺下,徐言锡回来。 他一如往常从她身后抱住她,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习惯了徐言锡这个举动!丝毫没有当初那些排斥和难为情的情绪,甚至渐渐生出了一点点的依赖。 人说温水煮青蛙,她怕是已经被煮了一大半儿。 徐言锡问她:“听说今日你去见贵妃了?” “恩。” “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特别的。” 陆陶然在他怀里转过身,她转过来之后才发现徐言锡已经睡了。 陆陶然伸手抚上他好看的眉骨。 徐言锡说的不用担心,到底是真是假? * 陆陶然在院中闲坐,脚边忽然蹿出来一只雪白雪白的毛绒团。她低了低头,看见一只毛色雪白的狗子。 陆陶然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头:“你是谁啊。” 婉儿答说:“这是先皇后养的晴天,如今多是朝阳公主在养。” 先皇后?那便是徐言锡的生母,她的婆婆? 陆陶然抱起晴天,晴天在她怀里呜呜咽咽了两声,她柔声道:“你叫晴天啊?好可爱的名字。” 话音才落,朝阳已经拐进院子走向陆陶然。 朝阳上上下下,认认真真打量了陆陶然一眼:“你就是我二哥哥纳的侧妃陆陶然?” 朝阳将晴天抱过去:“是和陆其琛长得一模一样。你哥哥呢?” 朝阳却有些弄不明白了,当初南下时徐言锡对陆其琛那么上心,摆明了是对陆其琛有意思,怎么到头来却苦苦求了陆其琛的胞妹陆陶然? 难不成是找个替身,寥解相思之意? 这么一想,朝阳忽然又觉得眼前这人有些许可怜。 陆陶然答说:“前些日子寻回了我家的拳谱,我哥哥闭关练功了。” 哪有什么哥哥,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罢了。 朝阳目光一瞥看见陆陶然身后黄灿灿的银杏树,她看看树又看看陆陶然:“那就是太子哥哥刚种上的银杏树?” 陆陶然回身看了一眼点点头。 朝阳眼角余光看到宋玉君要进院子,忽然高声道:“嫂嫂喜欢银杏树是吧?听说这银杏树是太子哥哥特意为你种的?太子哥哥对嫂嫂可真好,只盼着来日朝阳也能寻一个太子哥哥一样的夫婿,对我如此上心才好。” 陆陶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朝阳为何突然提高了音量。 至于银杏树这事,当时拜见安贵妃,安贵妃也是这么调侃她,可她分明解释过,也把锅全推到徐言锡身上了,而徐言锡对外也从未说过这树是特意为她一个人种的,怎么大家却都这么以为? 陆陶然忙解释说:“公主误会了。太子殿下觉得银杏树好看,所以才种的,与陶然没有关系。” 陆陶然解释完才看见宋玉君站在朝阳身后不远处,一脸艳羡地看着那棵银杏树。 陆陶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朝阳故意说这些讴宋玉君难受? 可为什么? 宋玉君和朝阳哪有过节…… 忽地一个闪念,陆陶然想起当初三皇子徐成宇设计陷害宋玉君,意欲娶宋玉君的事。 难不成朝阳是为了徐成宇暗暗和宋玉君较劲? 朝阳喜欢的人不是徐言锡而是徐成宇! 原来徐言锡说的不可能不是指他和朝阳,而是徐成宇和朝阳。如此说来,利用朝阳的人也是徐成宇? 朝阳忽然开口打断陆陶然所有的思绪:“嫂嫂别瞒我了。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说过喜欢银杏树了?” 陆陶然道:“这倒不是瞒你,确实是因为殿下喜欢。公主若是不信,回头可以问问殿下。” 朝阳笑笑,不与她争辩,只回头招呼宋玉君:“嫂嫂在那儿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啊。” 说着,朝阳抬起狗爪子冲宋玉君挥了挥手,笑得天真无邪。 宋玉君微微一笑,走进院子。 朝阳脸笑呵呵地指着银杏树问宋玉君:“嫂嫂你看,这棵银杏树好看么?” 宋玉君若有所思,颔首道:“好看。” 陆陶然不知道宋玉君看没看出来朝阳对她的敌意,可陆陶然站在边上却能深刻感受到朝阳对宋玉君浓浓的敌视之意。 陆陶然忙岔开话题:“外头风大,不如进去坐?” 朝阳亲了亲怀里的晴天,笑着说:“嫂嫂们去吧,朝阳还要带晴天去别的地方逛逛。好不容易带它出来一趟,不好好带它到处逛逛,它怎么甘心呢?” 言罢,朝阳抱着晴天走远了。 留下陆陶然和宋玉君面面相觑,彼此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别的话说。 宋玉君想了想后便也告辞了。 出了院子,吴嬷嬷轻声道:“娘娘,您脾气也太好了,怎么能让一个侧妃作威作福压您一头?太子殿下成日只去她屋里,保不准是她使了什么狐媚之术。长此以往,殿下心里就更没有娘娘您了。” 宋玉君知道:“嬷嬷,您别乱猜了,没有的事。” 上回嬷嬷还说陆陶然莫不是怀了野种,后来不也是误会一场。 “娘娘,您怎么就不上点心呢?昨儿安贵妃可都没叫您过去……” 宋玉君歪了歪头。 安贵妃么? 她有什么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五十九章 这日陆陶然心情不错,亲自下厨做了些糖蒸酥酪。她原想让桃叶或是婉儿送一碗去书房,但话还没出口,她突然改了主意,想自己亲自送过去。 陆陶然带着婉儿走到书房门口,隐隐约约听见徐言锡与人说话的声音。想来徐言锡应该正在里头与人议事,她便没进去打扰。 陆陶然让婉儿把东西递给秋岳:“秋岳,麻烦你一会儿把这个给殿下。我看殿下一时半会儿也不得空,便不等了。” 秋岳接过东西应下:“好。” 回去的路上她无心说了一句:“早知就不跑这一趟了,让你和桃叶送过来便是了。” 婉儿笑了笑:“娘娘的心意最重要。娘娘虽然没见到太子殿下,但殿下若知道娘娘的心意,必定高兴。” “瞧你说的,谁说要见他了。” 婉儿哄她道:“是,是,娘娘您不是特意来见太子殿下的,是散步路过的。” 从徐言锡那儿回来,陆陶然便和郑琦在院子切磋武艺。 残阳烧红了半边天,红云似凤尾扫过天际,向着天空中心奔赴而去。 忽然之间,婉儿一溜小跑,慌慌张张地闯进院子。 婉儿不等自己缓过气便着急道:“娘娘,不好了。殿下出事了。” 陆陶然亦急道:“你说什么?” “具体怎么回事,婢子也不大清楚。太子妃已经过去了,秋大人让婢子请娘娘过去。” 陆陶然回身把剑递给郑琦:“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剑。” 陆陶然赶到徐言锡的寝殿时,那里已经围了两三个御医,而宋玉君正立在床侧,焦急等待御医诊脉结果。 陆陶然挤不进去,只好在外边一圈等着,踮起脚尖远远看到徐言锡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这时她突然听见宋玉君大发雷霆:“殿下好端端地,怎么会吐血,昏迷不醒?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也没能诊出个病因来,你们几个究竟能治不能治?” 那几个太医战战兢兢跪下来,张皇失措道:“殿下……殿下他怕是中毒了。” “中毒?” “是,但具体是什么毒,还需要查一查殿下今日的饮食。” 宋玉君忙唤来秋岳:“殿下今日都吃了什么?” 秋岳想了想,今儿殿下吃的东西都是往常吃过的东西,且殿下的饮食一向仔细,怎么会被人动手脚? 秋岳道:“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并没有特别的。” 宋玉君吩咐道:“给我查,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干的。” 不一会,来人回禀:“今日殿下所用饮食皆已查证,只在一碗糖蒸酥酪里面查出了问题。” 闻言,陆陶然犹如五雷轰顶。 怎么会? 那碗糖蒸酥酪是她亲手做的,一时一刻也不曾离过身,怎么会有问题。 陆陶然兀自思考这件事的千百种可能性。 宋玉君突然问了:“哪来的糖蒸酥酪?” 那人颤颤巍巍道:“是……是侧妃娘娘做的。” 闻言,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齐刷刷地看向陆陶然。 “给我抓起来!” 宋玉君一声令下,几个人便扑了过来。好在秋岳反应快,抢先一步挡下那些人。 陆陶然亦迅速跳开解释:“不是我做的。” 秋岳道:“太子妃娘娘,这事一定有误会。” 秋岳忙小声问陆陶然:“你快想想,今天那碗酥酪,还有没有什么人碰过?是桃叶?是婉儿?” 陆陶然心跳如擂鼓,她想破了脑袋,脑海中还是只剩下一片茫然。 今天那碗酥酪,除了她,真没有别人碰过。 宋玉君道:“不管这事是不是她做的,现在她都是最大嫌疑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待本宫查清楚来龙去脉,自会还她公道。” 徐言锡昏迷不醒,秋岳虽有心搭救陆陶然,但他毕竟力量微薄,做不了什么。 结局可想而知,陆陶然被禁足。 这一夜陆陶然因徐言锡中毒一事而忧心忡忡,一整夜不曾阖眼,到微微天光透过窗户纸洒进来,她才稍许眯了一会子。 秋岳怕她担心徐言锡,于是捎了信过来报平安。 午后皇帝回宫,得知疑凶还好好在宫中呆着,大发雷霆,当即下令抓捕陆陶然。 陆陶然一朝沦为阶下囚。 她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稀里糊涂做了冤大头,落得如此下场。 牢房建在地下,阴寒侧侧。 因昨夜下了一场雨,地牢又是密不透风的构造,故而闷出了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从地底深处漫上来的一股阴腐气息,又闷又怪异,让人闻着难受。 陆陶然在牢房里站了一会儿便已经觉得头昏脑涨,直犯恶心。 在东宫时,至少秋岳时不时还会派人过来和她说说徐言锡的情况,眼下她被投入大牢,完完全全和外面断了联系。 徐言锡的情况,她是一丁点儿都不晓得。 没过多久,陆陶然被人带走审讯。 审问她的是一个女狱头,仿佛姓沈。 沈狱头:“侧妃娘娘,上头有令,今儿若不能让娘娘把说的事交代清楚,便要我吃不了兜着走。您还是老实说了吧,这样我好交代,您也少受点罪。您觉得呢?” 她早听说过太子殿下疼爱这位侧妃,所以在事情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她不想冒险得罪这尊大佛,省得自个儿被秋后算账。 陆陶然无奈道:“我也很想招,可我确实什么也没做,更加不清楚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沈狱头抽出鞭子道:“娘娘,您身娇肉贵,怕不是禁不住我这些刑具的。您还是老实招了吧。” 陆陶然哑然,这一次是她大意了。 如今她连自证清白的线索都没有。 沈狱头看了看陆陶然的手:“您纤纤玉指,难道也要尝尝我这拶刑的滋味不成?” 沈狱头眉毛一挑:“还是不肯说?来人,上刑具。” 一眨眼,陆陶然左右各来了两个人,后面两个负责按住她,前面两个则负责将刑具套上她的手。 陆陶然被夹了一回,登时疼得四肢百骸都打颤,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心上亦有密密麻麻的白蚁啃噬的痛感。 沈狱头见她疼得厉害,大发慈悲让人停了一会儿。 “娘娘,这回肯说了么?” 陆陶然疼得浑身发汗,气虚道:“这事真不是我干,若要找凶手,需得赶紧从东宫找起。” 眼下徐言锡还没醒,万一那人趁他病中,又一次下手可如何是好? 沈狱头只道:“继续。” 这一次她们下了狠手,陆陶然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夹的“咯咯”作响,而她的手指骨便似是随时都可能碎了一般。 陆陶然疼得直甩脑袋。 她们还想加重力道,陆陶然却已经疼晕了过去。 陆陶然再醒来时,她人已经躺在牢里,十根手指被夹的通红。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袭来,一次又一次疼出她一身的虚汗,她根本不敢动自己的手。 “吱吱”细响,角落里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 陆陶然扭头看了眼,一只半截手臂那么长的黑老鼠从角落蹿过去,眼瞧着就要蹿到陆陶然脚边。 陆陶然一声尖叫跳开,冷不防碰着手上的伤,疼得一个激灵险些又要晕过去。 陆陶然眼皮轻抬,眼角忽然闯进来一双五爪飞龙靴。 “速速将你背后主使招出来!否则不仅是你,就是你家的一只蚂蚁朕也不放过。” 徐言锡和皇帝威胁她的方式简直如出一辙。 这父子两个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再说一次,不是我做的。” 不是她做的事情,别想她背这口黑锅。 皇帝睥睨她,目光扫过她红肿的十根手指头,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倔脾气!” 他扬了扬:“来人,拖出去。” “住手!” 陆陶然将晕未晕之际,徐言锡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匆匆赶来。 皇帝喜上眉梢道:“言儿。” 旋即,皇帝愁上心头:“你才醒,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快回去躺着。你放心,父皇一定替你讨一个公道。” 徐言锡抱起气息奄奄的陆陶然。 陆陶然顺势将头靠在他怀里,闭上双眼。 忽然一个闪念,陆陶然想起那天在厨房,桃叶递了一罐糖给她。只那一个瞬间,她的目光离开了锅炉。 陆陶然喃喃一声,原想和徐言锡说点什么,怎知却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皇帝厉声提醒他:“言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父皇,我相信她。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抓出幕后主使。” 徐言锡抱着陆陶然擦过皇帝。 皇帝突然开口:“站住。” 徐言锡停住,却没回头:“父皇,今天儿臣一定要带走她。” 言罢,徐言锡抱着陆陶然大步流星走出地牢。 皇帝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 陆陶然性子太倔,像极了从前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想明白了,她们这样的性子只有外面的广阔天空才是她们的归处。 陆陶然是在半夜醒来的。 她一睁开眼睛,黑黢黢的夜便压了过来,怼到她脸上。 陆陶然发觉自己被徐言锡圈在怀里,而她的脑袋枕着他的手臂。 看他的气色,只怕是也还没好全。 陆陶然哑然失笑,他们两个这样算不算难夫难妻? 陆陶然动了动手指头,却发现手指头虽有些笨重,但却一点儿也不疼。她伸出手看了看,她十根手指头都被好好包起来了。 想来应该是用了药,所以她不觉得疼。 陆陶然调整睡姿,想转过身,怎料徐言锡手上忽然使了力,不让她动弹。 “可还难受?” “不疼了。你觉得如何了?” “明天就好了。” 徐言锡突然低了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陆陶然笑了起来:“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冤大头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让桃叶帮我递了一罐糖,只在那一会儿没看住炉子。” “我知道了。” 陆陶然充满歉意道:“万一真的是桃叶做的……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徐言锡的下巴磕在她头顶,他轻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如果真是她做的,那是她不识好歹利用你,你什么错也没有。” 陆陶然默然。 “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六十章 过了两日陆陶然醒来问了婉儿桃叶如今被关在哪里。因徐言锡交代过,若是陆陶然要见桃叶,不必藏着掖着,所以婉儿也不瞒她,直接将地方告诉她。 陆陶然拉上婉儿去找桃叶。 桃叶被徐言锡关在东宫东北角的一个小屋里。 陆陶然到那儿时,桃叶似乎还在睡,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 陆陶然自言自语道:“心倒挺大,居然还睡得着。” 陆陶然抬手捏住桃叶的鼻子,不一会儿,桃叶猛地睁开眼。桃叶一睁眼看见陆陶然便犹如看见亲人一般,委委屈屈地要往陆陶然怀里扑,好在婉儿眼疾手快给推开了。 桃叶激动道:“陆其琛,是我啊。” 婉儿疾言厉色呵道:“大胆,娘娘跟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陆陶然原也没深想,只想问清楚是谁指使她下毒,可话到嘴边,陆陶然心里突然有一个惊天地的念头冒出来。 陆陶然吩咐婉儿:“婉儿,你先出去,我有话问桃叶。” 婉儿出去后,桃叶立马激动道:“老乡!是我,南池!” 陆陶然忽觉晴天霹雳,脑袋嗡嗡作响:“南……池?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天她明明让南池回去了。 他怎么可能变成桃叶? “那天我跑上山顶之后确实回去了,怪我自己手欠,昨天又翻了这本书,结果我回来了。” “这叫什么话?你当是回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桃叶倍感冤枉:“你当这里是什么香饽饽?哪个想来!更何况我这次还成了个姑娘,简直就是离谱。” 陆陶然打量了他一眼,也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原先的桃叶呢?” 桃叶摇头道:“不知道。” 桃叶颇为激动地抓住陆陶然求救:“你得救我出去,昨天晚上我差点没被冻死!你看看我这身上哪还有一处好地方。” 陆陶然粗粗扫了一圈桃叶身上的伤,挠头犯难。 若是桃叶下毒之前,她还有办法,可现在桃叶已经捅了窟窿,哪是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放的。 说起来也是南池倒霉,挑什么时间不好,非挑个这么尴尬的时间回来,而且还是这么尴尬的身份。 “现在要救你,可不像上次那么简单了。” 听陆陶然这么说,桃叶心忽然凉了一大半。 桃叶紧张道:“为什么?” “前几天,原先的桃叶下毒害徐言锡。你偏拣这时候过来,岂不是做窦娥来的?” 瞧陆陶然这话说的,像是他自个儿愿意回来似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陆其琛。” 陆陶然起身道:“你先待着,我想想办法救你。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桃叶猛点头:“好,只要你能救我。你让我干啥都可以。” 陆陶然双眼一眯,故意逗他:“什么都可以?” 桃叶猛地抱住自己:“卖色不行!” 陆陶然轻蔑道:“可拉倒吧你,就你这样的,卖哪门子的色。” * 傍晚,陆陶然在廊下等徐言锡回来用膳。 日落西山,徐言锡身染霞光走入院中。他一眼看见站在廊下翘首以盼的她,旋即,眼中浮现一抹温暖的笑。 目之所至,情致所动,徐言锡向她张开双臂。 陆陶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着扑到他怀里。 徐言锡下巴磕在她头顶:“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以后不必特意等我,要是把自己饿坏了如何使得?”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我会心疼。” 陆陶然笑,脸上生出一阵细密的热辣感觉。 陆陶然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吧,你不饿我还饿了。” 今儿她特意让人准备了一桌子徐言锡爱吃的菜。 陆陶然张罗着给徐言锡布菜,徐言锡心里欢喜,只是却想起上一次有点不愉快的经历。 徐言锡问她:“听说今儿你去看桃叶了?” “是。我也正想说说桃叶的事。”陆陶然看看徐言锡:“殿下打下怎么处置桃叶?” 徐言锡选择悄悄处置桃叶,想来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坏了事情。 或许,桃叶的生机便在这儿。 “自然是杀了,异心之人留着做什么?” 若桃叶能吐出点有用的东西,她还算有点价值,可这姑娘嘴牢得很,任他怎么折磨都不肯说。 “殿下,我有办法让桃叶吐出幕后主使,但咱们得悄悄地来,不能让别人发现了。从前是敌在暗,我们在明,有了桃叶,那便是我们在暗,敌在明。” 徐言锡疑惑道:“你有办法让桃叶招?” 他用尽了手段都不能让桃叶服软,陆陶然竟能有办法? “殿下,我不仅能让桃叶招出幕后主使,还能让桃叶帮我们抓住幕后主使。” “她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她不想死。” 徐言锡皮笑肉不笑:“这可由不得她。无论她招不招,她都得死。” 他未必非得靠桃叶。 陆陶然忙安抚徐言锡:“殿下冷静,就当是卖我一个人情好不好?” “卖你一个人情?”徐言锡放下碗筷,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问道:“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还这个人情?” 陆陶然脸上的笑一滞:“殿下想我怎么还?” 徐言锡突然深情道:“阿陶,和我生一个孩子。” 陆陶然惊得跳起来。 这是怎么说的? 她救南池,还得搭进去一个孩子? 这哪是还人情,分明是卖她自己,而且还是徐言锡买一送一。 不干,不干,明显是亏本买卖,她不能干。 “殿下,我还没做好准备,这……这事以后再说。不如说个别的吧。” 徐言锡无奈一笑:“好,我答应你。” 桃叶被放出来后,陆陶然便将先前桃叶毒害徐言锡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桃叶。 桃叶委屈得捶胸顿足的,直抱怨自个儿倒霉。 他费尽心力,好容易才回去了,结果家里的床都没躺热,就又来了这个鬼地方。上次他好歹还是个男的,这次倒好,直接成了个女娃。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桃叶问陆陶然:“既然先前的桃叶都要下毒害徐言锡了,他怎么还能答应放了我?是不是你又答应他什么了?” “我告诉他你会帮忙找到幕后主使。” 桃叶被吓得不轻:“你开什么玩笑?我都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我怎么帮你?你这不是扯淡么。” “你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知道就行。你安安心心等着,这几天人就会来联系你。” 她猜得到的,徐言锡一定也想到了,所以徐言锡才会悄悄摸摸处置桃叶,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 如今这个局面正好,对方不知道桃叶已经暴露,应该很快就有下一步的动作。 桃叶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她一转念,忽然想起别的事:“不对啊,我记得我离开之前你说过你不可能嫁给徐言锡,现在这算什么?”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陆陶然甩了甩手表示不想谈这件事。 陆陶然话锋一转:“既然你回去了,那后来南池去哪儿了?” 徐言锡对她和南池的关系还抱有疑虑,所以一直不肯透露南池的行踪。 南池摇头:“我不知道……噢,不对,我看书上写他似乎回北国去了,但是……” 陆陶然突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对了,届时对方来和你接头,若是问起下毒一事,殿下疑心哪个,你便说是我宫里的翠儿。这阵子我会让翠儿躲一躲,到时你便说翠儿不肯招,殿下怕打草惊蛇,所以秘密解决了翠儿。” 桃叶似懂非懂,只点头答说:“好,我记住了。” 陆陶然看了看桃叶浑身的伤:“这几日你先好好养伤。” * 入夜,徐言锡邀陆陶然小酌两杯。 因着那一夜的前车之鉴,陆陶然今日对酒这东西有些发怵。虽有徐言锡盛情邀请,陆陶然偏就不松口,打死不碰酒,只坐着吃吃东西,陪他说话。 可那酒实在太香,猛往她鼻子里蹿,像钓鱼一样慢慢地勾出她的馋虫。 徐言锡看她忍得辛苦,笑着劝她:“这酒不醉人。” 听他这么说,陆陶然一时没忍住小酌了一口。 这酒入口香甜,回味有点淡淡的果香。 徐言锡问她:“和我说说,为什么帮桃叶?我要听真话。” “瞧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假话了?” 徐言锡笑笑,淡淡然道:“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陆陶然低头又喝下一杯:“咱们还用得上桃叶,不是吗?” “那我这么问你,找出主谋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桃叶?”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她一个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所以你想放了她?” 陆陶然故作弱势状:“可以吗?” 徐言锡笑着反问她:“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徐言锡说的没错,她心里确实已经有了打算。 看徐言锡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和她唱反调,大有睁一只闭一只眼,随她怎着的意思。 陆陶然心下一松:“多谢,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酒过三巡,夜色又浓上几分。 二人起身回屋歇息,陆陶然起得快了些,因而打了个踉跄险险站稳。徐言锡急忙来扶,却被陆陶然推开。 “不用扶,我能走。” 才她只觉得这酒入口香甜,像喝果汁一样,一不留神就多喝了几杯。结果这会儿脑子晕晕乎乎的,有些不清醒。 她可不能再让徐言锡过来扶她,万一又像上次那样…… 如何是好。 只是都到了这时候,她走路都走不稳,徐言锡哪肯让她这么跌跌撞撞地回屋,径自打横抱起陆陶然。 陆陶然忽觉身下一空,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徐言锡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6点更新~ ☆、第六十一章 徐言锡抱着陆陶然走到床边,陆陶然蹬了蹬腿,就要滚到床上之际,徐言锡怕她摔了,忙不迭又拉了她一下。 陆陶然被徐言锡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干扰,没能利利索索滚到床上,反而被绊了一下,惨兮兮地摔下去。 出于求生的正常反应,陆陶然伸手抓住徐言锡的手臂。徐言锡被她带下来,不小心亲上她的额头。 徐言锡和陆陶然俱是一怔。 徐言锡起身,目光扫过陆陶然的唇,心念纷乱。 一个心烦意乱,徐言锡突然吻上她的唇。 陆陶然错愕不及,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了片刻的清醒。 徐言锡见她目光渐渐清醒,头一偏,沿着陆陶然的下巴一个又一个吻落下去,直到她迷人的锁骨。 陆陶然在他细细密密的吻中轻颤,眼神亦愈发迷离。 徐言锡的吻停在她锁骨上,旋即又吻上她的唇。 酒精作祟,陆陶然亦动了情,双手本能般地攀上徐言锡的肩和后勃颈回应他的吻。 徐言锡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可否?” 陆陶然没出声,只用更生动的吻代替她的回答。 怀里的她温软香甜,似盈盈春水,让他忍不住想要抱她再紧一些,直至完完全全与相交相融。 * 桃叶休养了月余,迟迟不见她背后的人现身。 陆陶然思来想去,如此被动地等下去,终归不是办法,所以她便想趁着过两日徐言锡到京郊监工运河修建一事之时带上阿桃,或许还能引蛇出洞。 这日到了地方,徐言锡安顿好陆陶然便和秋岳出去了。 徐言锡一出门,桃叶便大摇大摆坐下来喝茶。 陆陶然道:“你好歹收敛一点,万一他半道折回来呢?” 桃叶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能够。这次趁着咱们出来,不如一起逃吧?我带你回去。” 陆陶然一怔,她自然明白桃叶所说的“逃回去”指的是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等我们逃回去了,这个世界里的‘我们’会死。” “什么?那南池他……” 桃叶闭着眼点了点头:“他哥上位了。” 陆陶然惊讶到说不上话。 桃叶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回去,可能不必费太大的力气。”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里的‘我们’死了,我们自然而然就能回去?” “是。”桃叶顿了顿道:“所以我是这么想的,这次‘我’背后的人如果再出手,咱们可以将计就计,借刀杀人。” 说话时,桃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陶然讪讪道:“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不然怎么办?永远呆在这里不成?”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当日,桃叶背后的人便送来信,并附上了一包迷药。 陆陶然得到消息便与徐言锡说了此事。 徐言锡揉碎了那封信丢在地上:“是时候了结这事了。” “你打算怎么做?” “他不是想杀我么?只管来便是了。” “可这样太冒险了。”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今夜我让秋岳带你出去躲一躲,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陆陶然眸光一转,想起桃叶说的那一番话:“别看不起人。我不是那种拖后腿的人。” 徐言锡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让我留下,这事就这么定了。” 言罢,她也不管徐言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自顾自让人传膳。 至后半夜,陆陶然与徐言锡隐约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撬门锁的响动。徐言锡和陆陶然各执一剑藏身于左右两侧。 及至那一行黑衣人鬼鬼祟祟进入屋中,二人挥剑攻向那些人的后背,将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霎时间,外头火光乍起。 蛰伏在院中的暗卫纷纷现身与那些人打作一团。 黑暗中,桃叶不知从哪个方向蹿了出来,拉起陆陶然的手就逃。 陆陶然下意识跟着桃叶往前冲,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到身后的徐言锡身上。 黑衣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渐渐淹没了徐言锡和秋岳。 不知道这一次徐言锡带出来的人手够不够。 火光和四处流窜的飞箭之后,徐言锡像是和她心有灵犀心一般,毫无征兆地望向她的方向,却见她越跑越远。徐言锡甩开那些人想要追回她,可他才迈出两步便又被人逼回原地,寸步难行。 没一会儿,陆陶然便彻彻底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徐言锡眼睁睁看着陆陶然一点一点从自己消失,肺都气炸了,于是便发了狠击杀那些黑衣人。随着徐言锡的攻势越来越猛,刺客们渐渐落了下风。 徐言锡提剑追向陆陶然远走的方向,才至门口,刺客首领从夜色中蹿出来,攻向他背后。 只一眨眼的功夫,黑暗中又跳出另一个黑衣人迎战刺客首领。 刺客首领显然没料到他会反水,大吃一惊喝道:“你干什么!” 彼时秋岳亦带着人手赶过来,那人眼看情势不妙,慌忙逃了。 徐言锡冷着一张脸吩咐道:“给我追!” 反水之人听见吩咐,带上一队人马追了过去。 秋岳见徐言锡还要去追陆陶然,忙劝道:“殿下,治伤要紧,属下去追。” 徐言锡充耳不闻,仍旧义无反顾向前。 秋岳箭步上前拦下徐言锡:“殿下!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逃了。强扭的瓜不甜,您这是何苦?” “那又如何?她只能在我身边待着,哪儿也别想去!” 徐言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秋岳实属无话可说,只能按照徐言锡的吩咐的行事。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今夜若是寻不回侧妃,你们都别想活!” 秋岳待要劝上两句:“殿下……” 徐言锡一个冷到能冻水成冰的眼神杀过来,吓得秋岳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默不作声带上余下的人马,大张旗鼓顺着陆陶然消失的方向找过去。 徐言锡原是多么冷静的一个人,可一遇上陆陶然,他所有的理智都能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章~ ☆、第六十二章 徐言锡一行人在附近的山头找了一宿也没有找到陆陶然的下落,眼看徐言锡的脸越来越阴沉,秋岳倒真有点担心徐言锡会做出什么事来。 天灰蒙蒙亮时,徐言锡立于山头树下,遥遥看着天边那一缕金光一点一点爬上枝头,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敢信,不敢相信他竟是真的失去了陆陶然。 其实自从上次陆陶然和南池私逃那时起,他便一直忧心忡忡,只怕哪一天她又逃了。所以即便后来他使了手段强行把她留在身边,他还是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徐言锡慢慢垂下眼眸。 秋岳突然指着远方大喊了一声:“殿下,您快看!” 徐言锡抬头看过去,只见陆陶然孤零零一个人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她如雪般白皙的脸在晨曦中闪着引人注目的光芒。 陆陶然见他看向自己,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徐言锡丢下剑冲向她,一把拥她入怀,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再逃了。 陆陶然轻声道:“轻点,你弄疼我了。” 昨夜桃叶带她逃时,她是真心想随桃叶离开的,可到了最后一刻,她发现她已经逃不了了。 至少短时间内她是逃不了了。 徐言锡松松手上的力道,颓丧道:“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想逃? “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不走了。” 徐言锡惊喜道:“此话当真?” 陆陶然点点头:“是真的。” 这一刻,徐言锡已经全然忘了昨儿一整夜的忐忑,心中只剩了满满当当的,失而复得的欢喜。 徐言锡搂着她的腰高兴地转圈。 陆陶然被他转得头晕,直犯恶心:“快放我下来,转得我头晕恶心的。” 徐言锡心一慌,忙放下她:“一夜奔波累着了吧?我送你回去歇息。” 他们回去之后,陆陶然在院子里见到了那个脖子上带有月牙状疤痕的人。 此人原来是徐言锡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内应,怪不得当时她提议利用桃叶引蛇出洞时,徐言锡却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原是他手里早已经握住了取胜的砝码。 …… 回京的第二日,朝阳送来一封信,信中附上了徐成宇来不及销毁的兵器厂账本。 这日陆陶然去书房找徐言锡,可却没见到他,反而看见宋玉君独自一人在他书房里翻翻找找,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陆陶然不急着进去,而是躲在外面留意宋玉君的动向。 宋玉君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取出一封信,藏入袖中。 宋玉君出门后便被陆陶然拦了下来:“太子妃方才往怀里藏了什么?” 宋玉君没想到会被陆陶然抓个正着,神色慌张道:“本宫面前岂容你放肆。” “太子妃……” 一语未了,徐言锡突然出现,正色道:“拿出来。” 陆陶然看了看宋玉君又看了看徐言锡,不动声色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的账,他们自己算,她没必要跟着掺和。 那只会让这笔糊涂账越来越乱。 宋玉君道:“殿下都知道了?” 徐言锡没言语。 “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年先皇后母家卷入巫蛊之事,她父亲宋泰奉命查办此事,后先皇后义弟被捕入狱,于牢狱中病逝。 其实宋泰心知肚明巫蛊一案其实与先皇后义弟并无关系,只是当时情势危急,不得不牺牲皇后亲弟。 徐元祁亦默许了宋泰的做法。 只是徐元祁没想到,皇后会因为义弟的死亡,终其一生抑郁寡欢,以致气滞肝郁,不久于人世。 “玉君,把东西交出来。” “殿下为什么不问问玉君为何偷这东西?” “不必问。” 宋玉君顿了顿道:“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既然殿下一开始就知道,为何还答应娶玉君?” 话才出口,宋玉君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她明知道徐言锡是为了谁才答应的,怎么却还自取其辱,问这样的问题。 她偷这东西是为了与徐成宇做交易。 巫蛊一案冤死了皇后亲弟弟,这其中宋泰并非全无责任,只是宋泰担心祸及宋家上下,不敢言明。 巫蛊一案缘起京中术士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而那术士原是宋泰的家生子因缘巧合之下带入京中,所以当年巫蛊一事若非要寻个罪魁祸水,恐怕整个宋家都会被拖下水。 为自保,那术士与宋家的这层渊源,宋泰选择把这事烂进肚子里。 可偏偏到了这时候,徐成宇知道了一切,并以此要挟她。 徐言锡伸出手:“把东西交出来。” 宋玉君颓然交出信:“请殿下放过我父亲。”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圣上这些年明明已经着手削弱宋家势力,但却仍然坚持要徐言锡娶她。 徐言锡知道的事,圣上未必不知道。 圣上让徐言锡娶她,或许只是为了麻痹她父亲宋泰,让宋泰放下警惕。 “他若没做错什么事,你又何须担心?” 宋玉君不觉双腿一软,靠向门框。 …… 同年冬,三皇子徐成宇被削爵幽禁于西府禁地。 这日徐言锡途径西府禁地。 徐成宇慢慢悠悠饮茶道:“多日不见,今儿是什么风把皇兄吹来了?” 打从他被关入西府禁地之后,白天黑夜,他身边除了伺候的人,再没有别人来过。 “朝阳病重,我只想问问你,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 徐成宇目光一滞,好半晌才吐出一句:“皇兄好手段,臣弟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言锡拂袖道:“死不悔改。” 那年冬,朝阳公主病逝。一个月后三皇子被发现自尽于西府。 其后宋泰亦辞官归乡,太子妃宋玉君与太子感情不睦被废,随双亲出走京城。 即便宋玉君被废,皇帝仍不肯答应徐言锡立陆陶然为太子妃。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她知道徐言锡心里只认她一人。 徐言锡虽然暂时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但她知道迟早有一日他会给她的。 陆陶然:“徐言锡,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如果还是说要逃,你便闭嘴,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陶然莞尔:“傻子,你要当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白月光在线驯养小邪魔》5月1日开,希望小伙伴们能多多支持~ 齐国国破那日,太女齐元缨孑然一身立于皇城之上。 乱军之中,她一眼捕捉到那双幽冷阴狠的眼睛。 苏泽:“太女殿下,负隅顽抗对你没有好处。” 她飞身扑向法阵,犹如飞蛾扑火一般…… * 一年前苏泽是她掌中的玩物。 她要他活,他不能死;她要他死,他绝不能活。 一年后,她却成了他的阶下囚。 他说:“齐元缨,你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 大梦初醒,阅尽千帆归来的她还是那个名动三界的道须小仙。噢,不,她刚从凡间历劫归来,仙位又往上窜了一窜,如今可是成熟的上仙了。 凡间种种,白驹过隙,不过是她百来年人世轮回中的一回罢了。 * 人间史料记载,齐国国破那年,新帝带了一支敢死队挺入鬼城。 就算上穷碧落下探黄泉,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 “道须,见见你的新徒弟,苏泽。” “……” 苏泽笑笑:“师父,好久不见。徒弟有一笔糊涂账想和师父好好算一算。” 【阅读指南】 偏执男主在线为爱发疯 强攻女主线上驯养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