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嫡次子》作者:東小鹿 文案: 池瑾言身死穿越,成了晋朝礼部尚书的嫡次子。 长辈爱幺儿,原身受尽宠爱,虽学问做的好,但内心纯良,不谙世事,被嫡姐几句讽刺便昏了过去,倒是便宜了他白得一次性命。 为报答原主身体之恩,与系统达成交易,为系统收集奇花异草攒积分,以换取原主重生机缘。 待去了祖母院子请安,见过嫡姐后 系统:你嫡姐魂体好生醇厚!实乃怪哉! 池瑾言:说人话 系统:…… T_T 你嫡姐八成是重生了! 池瑾言:呔!那我岂不是要穿帮? 系统:…… 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池瑾言不信,有女主光环在,他怎么会出事! 没过多久,会试结束,有学子击鼓鸣冤,告会试有人作弊,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皇上震怒,刚中了会元的池瑾言,就被人押到刑部大牢候审。 池瑾言:…… 受尽苦头,得以证明清白的池瑾言,发誓要给予世间一片公道。 他在朝堂上舌战御史,讽刺他们以偏概全,害人清白! 他在皇宫内阻拦二皇子,怒斥他调戏女子,祸乱宫闱! 他在京城里救下大火里的人,保全证人,冤情得以真相大白! #替身女主的炮灰弟弟生存指南# #一代权臣的青云之路# **阅读指南 架空王朝请勿考据,本文区域设定:京城,府城→州城→县城→村 有女主,1v1 有副CP,不做替身池锦璐×心机绿茶太子,戏份不多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瑾言 ┃ 配角:┃ 其它: 一句话简介:替身女主的炮灰弟弟生存指南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1章 一场天价交易 “呜呜呜,娘的阿言啊——” “夫人,您莫哭了,大夫说二公子只是气急攻心,加上这几日熬夜看书伤了身子,这才昏迷不醒,喝上几副药,日后多补补就好了,您哭成这样,二公子醒来见到定会自责。” 哭声戛然而止,一道愧疚的声音响起,“李嬷嬷你说得对,我不能让阿言看到这幅样子,阿言这孩子最是体贴,我舍不得他难过……”说着小声啜泣起来。 ……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池瑾言没听清,他感觉自己轻飘飘地,好似一片羽毛,就这样飘啊飘。 若有若无,浑浑噩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被迫看完那人短暂的一生。 ‘滋滋——’ 陌生又刺耳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躺在床上的池瑾言忍不住皱起了眉。 长风忧心忡忡地伸手探过少爷的脑门,见少爷并未发热,只是有些梦魇,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扭头看了一眼沙漏,见少爷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唉—— 大夫说少爷很快就醒,这都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未醒! 【叮!系统启动中——】 【加载完毕,生态系统001启动完毕,检测宿主已苏醒。】 【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01,您可以称呼系统阿一,阿一很高兴为您服务。】 池瑾言沉默不语,他从混沌中清醒,梳理了一下情况,他已经死了,死于急性心肌梗死,抢救无效离世。 他又活了,准确地说穿越到同名同姓的古代人身上,还遇上了系统? 因着前世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他从小就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凡事不疾不徐。 哪怕是遇上匪夷所思的系统,他依旧沉着冷静,他试探道:“你是系统?如何证明?为什么躲着我?又为什么找上我?还有你说的为我服务,你可以为我提供什么服务?” 系统卡顿了0.01秒,它按着主系统的教导与人类接触,怎么这个人不按套路出牌? 系统守则之一,在与即将签约的宿主谈判时,可以适当地展示一些手段来获取信任,双方才会进一步友好交流,进而签约。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无害,系统决定与宿主面对面交流。 一阵微弱的白光闪现在他面前,随着白光缓缓消失,露出了系统的模样。 系统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小,圆滚滚地,整个身子只有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怪,但又和丑搭不上边。 见自己一句话系统便出现,这个系统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因着他前世的身子有些差,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不论是学术杂志,抑或是诡异小说,他都有涉猎。 池瑾言依旧没放下戒备心。 那道幽暗深邃的视线盯着它,似是猛兽盯着猎物,系统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 【阿一能与您相识,这就说明咱们之间是命中注定,缘分使然。毕竟您是从古老的地球来到紫云星,而阿一是从遥远地D21星球来到这儿,阿一是生态系统,任务目标是收集古植物,只要宿主与阿一签订合约,帮助系统完成任务,系统也会为宿主提供全方面、更贴心的智能服务~】 池瑾言默不作声,听上去有理有据,可凭什么他要帮系统完成任务? 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别人与他有恩,他便加倍地还回去,别人与他有仇,他会加倍地讨回来,无缘无故,他又不是烂好人,为什么要帮系统? 倏尔,他想到梦里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池瑾言目光灼灼:“我既然来了这里,那这身子的主人呢?” 【自然是消失了。】 “消失了?”池瑾言喃喃道,怎么会呢?那孩子还那么小,不过就是和二姐吵了一架,一时气晕过去,怎么会说没就没呢? 探测到宿主不理解,系统解释: 【这个世界医疗技术落后,人均寿命五十,原主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其实心脏三根主细管都堵塞了,与二姐吵架诱发了病因,加上未能及时正确医治,所以就消失了。】 心脏病? 还真是有缘,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外,同名同姓也就罢了,连死因都一样,还真是巧! “既然这身子有病,那我来到这儿也活不长,你找我帮你做任务,这如意算盘打错了。”他平淡地说道,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宿主误会了,原主确实死于心脏病,但宿主不一样,这种情况阿一也无法解释,只是阿一已经为宿主做了全身检查,现在的身体是健康的。】 池瑾言怔了怔,离谱的事情多了,倒也能接受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忽而道:“你让我帮你做任务,那你又能帮我做什么呢?总不会想不劳而获吧?毕竟我们人类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投桃报李。” 【系统可以为您提供未来十天天气预报,紫外线指数预警,实时步数,睡眠情况,监测血压、脉搏,全身体检。】 池瑾言低低一笑:“若是我的手机还在,倒是可以给你瞧一瞧,它的功能也如你一般。” 系统:…… 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 【宿主,这里没有手机,便是有手机,您也没有网,更没有电,系统的功能真的很好用呢。】 “这尚书府里,有下人照顾我,出行有马车,天气预报于我而言纯属鸡肋,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防晒,那紫外线预警也没有用。还有实时步数,监测血压和脉搏,更是一无是处,府里有大夫,一个月请一次平安脉,若是生了病,他能治的自然治了,不能治的你也治不了,你说,你提供的价值是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系统一时无言,它竟觉着宿主说得好有道理。 池瑾言见鱼儿上了勾,继续蛊惑道:“你的任务是收集古植物,能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将你送来这里,想来这任务也不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我虽然初来乍到,但凭着那些记忆,这里的人对奇花甚是喜爱,想要收集颇费一番功夫。且不说这需要耗费的精力,金钱,若是一个不慎,被人发现有异,到时候丢了命,你说,你提供的服务价值能与我的命一样大吗?” 系统:好可怕…… 他继续道:“若是我被人当成异类抓起来,你倒可以跑路,被害的人只有我,你完好无损,说来说去,我都是不划算。” 系统无言以对,它觉着自己好像空手套白狼,占尽宿主的便宜。 见着火候差不多,池瑾言说道:“若是想我帮你,只要一个条件,你答应我便同意。” 系统闪了闪眼睛,【宿主请说。】 池瑾言幽暗深邃的星眸深了深,他缓缓道:“给原主重生的机会。” 他原本就该死了,却白白得一条命。 他向来不喜欠人情,何况是一条人命? 他无法离开这身子,更没法子将原主救回来,所以他将主意打在系统身上,既然有求于他,代价总要他所期盼的才好。 【宿主,对不起,阿一无法做到。】 冷冰冰地话让池瑾言心头微沉,“我只有这一个条件,若是做不到,你尽早找别人吧。” 系统沉默,它很为难,它已经没有能量换宿主,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对系统很陌生,沟通很费劲,于任务不利。 无奈之下,它只好求助主系统。 *** 池瑾言不再管它,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靛蓝色的帐幔,烛光照过来,一缕一缕的流苏晃着他的眼睛。 “少爷?”长风惊喜地喊了一声,扑过来查看少爷的身体,很快意识过来,忙捂住嘴,行礼道:“少爷您醒了,奴才一时惊讶,忘了规矩,求少爷饶恕。” 池瑾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小厮,回忆起原主的记忆,知道这小厮颇得原身器重,且人忠心耿耿,抬手挥了挥,“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吧,日后谨慎行事,我有些渴,你倒杯水来。” 长风起身,恭恭敬敬地端着水杯过来,心里闪过一丝诧异,瞧着少爷有些不一样? 但他并未多想,尽心服侍少爷,下意识更规矩些。 池瑾言瞥了一眼长风,琢磨着系统的事,能跨越时间,空间来到这里,想来有几分本事吧。 尽管天色很晚,但一直关注着麒麟院的人,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程慧急匆匆走进屋,看着坐在床上的小儿子,眼眶一红,“你可算是醒来,阿言你看看可还有哪里不适?是不是饿了?这脸色怎么瞧着这么难看,你姐姐真是个讨债鬼,连同胞弟弟都害,娘怎么生了这么个六亲不认的人!”说道最后她咬牙切齿,同时又生出一股悔恨。 亲弟弟尚且如此,还能指望她好好对她这个娘吗! 李嬷嬷眼底闪过一阵懊恼,怪她没能及时拦住夫人,这话若是传出去,叫人怎么看待二小姐?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说的话自然不能算数,好歹二人是母女,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情分怎么说断就能断! 月画一只脚踏进二公子屋内,闻言眼神一暗,夫人可是小姐的亲生母亲,怎么能如此说小姐,她此时倒有些庆幸小姐被禁足,若是叫小姐听了,定要伤心极了。 明明是二公子识人不清,小姐只是出手替二公子肃清蛀虫,偏偏二公子性子倔,竟昏了过去,夫人又是重男轻女的,虽然大公子、二公子皆是夫人所生,但二公子从小在夫人身边长大,受尽夫人宠爱,二公子出了事,不问缘由将小姐禁足,做母亲的这般偏心,她打心里心疼小姐。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月画吸了吸气,小步走进屋内行礼道:“见过夫人,二公子。” 程慧一瞧是锦璐那丫头的大丫鬟,心底的不满被勾出来,“好啊,她让你过来,是不是想瞧瞧阿言有没有被她气死……” “夫人!”李嬷嬷连忙出声打断,她身为夫人的奶嬷嬷,一直照看着夫人长大,她疼爱夫人就像她的亲生孩子,她不忍心叫夫人母女生分,何况这话传出去,叫老爷听到也会不喜,她冲着夫人福了福身,提醒道:“夫人,少爷刚醒,还是叫大夫过来看看,夫人您说是不是。” 被人打断程慧面露不悦,但李嬷嬷是陪她长大的奶嬷嬷,这点小事她还不至于计较,更何况阿言的身子才是要紧事,她顾不上其他,连忙吩咐道:“快去传府医过来。” 她走近池瑾言身旁,眼神透着关切,温声道:“阿言,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娘叫小厨房给你熬了鲫鱼汤,看完了大夫咱就喝汤。” 第2章 二姐的秘密 池瑾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程慧瞧着阿言俊俏的小脸满是无力苍白,心蓦地一疼,越发埋怨女儿,只是当着阿言的面,她不愿再提及此事,免得阿言担忧。 当年她生下嫡长子的时候,老太太不由分说抢走了宸儿,以至于她骨肉分离,母子感情不深。 她哭过,闹过,甚至向娘家求助过,但老太太强势,说嫡长子肩负家族重任,必须从小培养。以她毫无经验,且没有能力培养合格的嫡长子为由,最终让宸儿留在了长寿院。 她恨过,怨过,可是看着宸儿恭恭敬敬地叫自己一声娘,而那孩子眼里没有一丝孺慕,那时她彻底死心了。 自打怀了阿言,知道这一胎是男孩后,她一直筹谋着,谋算着老爷的愧疚之心,谋算着娘家对她的怜爱,天不负她,阿言她守住了。她细心照顾着阿言,心底隐隐地期盼着,阿言会比宸儿更优秀吧? 她一点点看着阿言长成她心目中的模样,不论是容貌,还是学识,都胜于宸儿,她心底有种畅快的感觉。 看呐,那就是老太太千方百计抢走的嫡长子,依旧比不上她的阿言,只是这等隐秘心思,她无从开口宣泄罢了。 阿言乖巧孝顺,最是心疼她,她更舍不得阿言受一点苦,若不是老太太拦着,她定要下令让女儿去祠堂跪着谢罪。 不一会儿,老太太院里的方嬷嬷,府里的管家都来了麒麟院。 他们问候了一下二公子的情况,见大夫来了,忙打住话头。 尹松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一进屋朝着程慧行礼:“见过夫人。” 程慧让开一步,催促道:“快给我儿瞧瞧。” 尹松颔首,走到床沿边上,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二公子的脸色,见病人嘴唇发白,眼下发青,瞧着比下午的模样还要严重,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慎重。 他这副神情背对着众人,若是叫程慧瞧见,心里止不住担忧。 尹松从身侧的小药箱里拿出脉枕,“二公子,您先躺下,老夫需要诊脉。” 池瑾言配合地点点头,一直在众人后面站着的长风,闻言迅速过来扶着少爷躺下,他用掌心护着少爷的脑袋,这番仔细,叫李嬷嬷和方嬷嬷两个老人瞧见,心里暗暗点头。 尹松摸着脉象,心里颇为诧异,外表瞧着虚弱,实则脉象沉稳有力,生机勃勃,好生奇怪。 他又确认一番,见二公子身体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收了手。 “尹大夫,我儿如何了?”程慧急忙问道,眼底闪过担忧。 尹松放下脉枕,向夫人施礼道:“回夫人的话,二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再喝上一副药,这几日好好休息,注意饮食清淡即可。” 程慧紧绷的心总算松懈下来,她又向大夫询问了一些事宜,再三确定阿言没事,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站在众人后面的月画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二公子没事,否则小姐她定要自责难过。 眼看着天色太晚,方嬷嬷还要回去给老太太报信,提出告辞,她一走,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屋里没了外人,程慧温声嘱咐阿言莫要着急看书,先休息几日再说,见阿言乖巧点头,她心里很是欣慰,带着丫鬟们离开了麒麟院。 池瑾言闭上眼睛,耳边电子音响起。 【宿主,系统已经将您的要求上诉,主系统同意您的要求,但也有一个规定。】 “说来听听?” 【您需要做任务换积分,攒够一百万积分,才可实现宿主心愿。】 “一百万?” 【是的,这是最低规定,完不成我们也无法兑现承诺。】 “那你们如何保障兑现承诺?而不是欺骗我去做任务?” 【宿主,让原主重生需要耗费巨大的代价,当然,若是宿主完成任务,我们自然说到做到,万事万物皆有法则制约,宿主与系统签订契约,法则一旦生成,就必须去做,否则毁灭的不只是系统,连我们整个星际都会受到牵连,言尽于此,再多的系统无权告知宿主,做与不做宿主自愿选择,但系统想劝一句,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池瑾言抿了抿唇,烛光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半垂着,在眼底扫出一片好看的弧度。 他在心底自嘲,没有系统的帮助,靠他自己无法达成夙愿,他似乎没有第二种选择啊! 时间沉寂着,系统有些慌,忍不住出声: 【宿主?】 池瑾言低低一叹,缓缓道:“我接受任务。” 系统激动地差点流泪,虽然它没有眼泪可流,但不妨碍它激动,真是太不容易了,它飞快地与宿主达成契约,以免宿主反悔。 池瑾言闭上眼休息。 这几日天气晴朗,池瑾言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程慧瞧着心里舒坦许多。 * 金色的光芒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洒在梨花木雕书案上,床上的人躺着笔直,若不是还喘着气,还以为是个雕塑,只见那人模样英俊,轮廓分明,即便是闭着眼,那股矜贵之气亦让人止步远瞻,像是雪山之巅的一束冰花,高贵,冷漠。 长风脚步轻盈地走进歇房,还未靠近少爷,就见少爷睁开眼盯着他,被那双幽暗深邃的星眸望着,他连忙敛下眼神,低头行礼:“少爷。” “嗯。”淡淡的一字。 长风心神一紧,越发小心翼翼伺候着。 池瑾言打算去老太太院里请安,今日太后寿宴,他父亲是正二品礼部尚书,按着礼数,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需要进宫为太后贺寿。 他身形修长,穿着月白色梅花暗纹锦袍,腰间束绛紫色锦带,坠着一枚狻猊形状的白玉佩,因着还是二月的天,长风找来一件白色大氅披上,主仆二人朝着长寿院走去。 出了麒麟院,穿过抄手游廊,看见远处假山一旁矗立着几株桃花树。 【宿主宿主,府上有桃花,请换取积分。】 池瑾言顿了一下,打发长风离他远些,他走近桃花树,身子挡住后面的目光,摘了一小节树枝,趁着无人注意,系统迅速收走。 【恭喜宿主,一节桃花树成功兑换10积分。】 池瑾言在桃花树下略站了一会儿,继续向长寿院走去。 还未曾进屋,便听到屋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他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丫鬟们见二公子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并抬起门帘。 “二公子安。”下人们见池瑾言进来,纷纷行礼道。 老太太眼神朝着门口望去,只看得一团高大的人影,她眯了眯眼,右手松开汤婆子,向着池瑾言招招手,“瑾言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这几日可是清减了不少。” 池瑾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轻轻浅浅,温和又疏离,他行礼道:“劳祖母牵挂,瑾言身子已经痊愈,现在天气冷着,祖母的腿可有不适?” 老太太听得孙子的关心,眼神露出喜爱,她笑道:“佛祖保佑,祖母没事。” 池瑾言点点头,又向着母亲行礼。 程慧瞧着阿言清瘦的脸庞格外心疼,大病初愈,又要进宫折腾,真是苦了阿言。 她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着,说着祝寿,真能长命百岁不成? 池锦璐瞧着二弟的气色好了些,一直担忧的心落下来,转念又想到母亲对她的态度,一时间五味杂陈。 听雨那小厮,前世联合外人,毁了二弟一辈子,她一朝重生归来,见到听雨那小厮,恨不得立马除去,却忘了此时的二弟最是信任听雨,而现在的听雨还没做下任何错事。 她心底暗暗懊悔。 系统随着宿主进了长寿院,一直将视线放在池锦璐身上,忍不住出声: 【宿主,你二姐好奇怪。】 池瑾言把玩着玉佩的手顿了顿,不着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池锦璐,“哪里奇怪?” 【你嫡姐魂体好生醇厚!实乃怪哉!】 东施效颦,文绉绉的语气却用刻板的电子音念出来,池瑾言蹙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说人话!” 系统:…… 【正常人的魂体呈淡淡的白色,但你二姐她是浓郁的赤红色,是常人的一倍多,这种情况只能是重生!】 池瑾言漆黑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重生?” 【是的,系统判定的结果准确率99.8%。】 还真是巧! 姐姐重生,弟弟穿越,也不知这池府是什么风水宝地! 第3章 她欠的不止是道歉 待出了长寿院,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二弟。” 池瑾言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一眼看见矗立在廊下的嫡姐。 池锦璐信步走来,打量着二弟好看的眉眼,语露轻快:“听闻你近日喜爱摘星楼的白糖糕,白糖糕每日限量售卖,很是难买。也是巧了,姐姐这儿刚好得了一张白糖糕的方子,你那院里有小厨房,让厨娘按着方子给你做上,以后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吃上,岂不是好事。”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张纸递到池瑾言手上。 池萱萱从他们一旁路过,闻言嗤笑道:“麒麟院莫不是漏风的瓷碗,什么事都存不住,二哥可要小心点,免得将来有什么秘密传了出去,污了名声可就惨喽!”说完咯咯直笑。 池锦璐当即沉着脸,训斥道:“三妹你从哪学的规矩,祖母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少去柳姨娘那儿吗?你是不是又阳奉阴违,三妹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越发没规矩了!” 池萱萱面色一变,眼底露出恨意,老太太最不喜她的出身,她每次过来请安,都叫她多去嫡母那里学规矩,少往姨娘院里跑,柳姨娘是她的生母,她不去生母那里,难道去嫡母那里受气吗! 她嘴角露出嘲讽,“啧啧,二姐的规矩倒是叫祖母夸耀,二姐怕不是忘了,二哥可是被二姐气昏过去的,现在又跑来姐弟情深,萱萱倒是长见识了。” 池锦璐面色一白,似是被人踩中了痛脚,她冷冷道:“三妹这张嘴倒是会挖苦人,不敬嫡姐,挑拨是非,你这等性情若是嫁出去,倒是给家里招致祸端!” 池萱萱气的整张脸微微狰狞,皮笑肉不笑:“二姐果然伶牙俐齿!” 说罢甩袖离开。 池瑾言欣赏了一番,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 待闲杂人等走了,池锦璐抬头望进二弟的眼神,心神一紧,二弟还在怪她? 池瑾言将方子还给池锦璐,轻笑道:“这么珍贵的方子还是姐姐留着吧,瑾言不过是换换口味罢了,当不得真。瑾言还有事,就不陪姐姐了。” 池锦璐眼睁睁地看着二弟离开,她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这是还没原谅她吗? 系统忍不住问出声: 【宿主,您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不?”池瑾言反问道。 【自然是嫡姐是重生的,她知道前世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除掉那个小厮,姐姐帮你除掉他,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池瑾言眼眸望着远方,低语呢喃:“她除掉原主的小厮没有错,但是她用错了方法。” 原身是个重感情的,自小与长风、听雨二人一同长大,倘若池锦璐好好与原身说道说道,或者她慢慢离间原身和那小厮,都比这样突如其来的强硬出手,都会减轻很多伤害,偏偏她选择了伤人最深的那一种。 现在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她欠的,可是原主的命呀—— 池瑾言无法替原身原谅二姐,毕竟他不是原主。 * 池瑾言回到麒麟院,他吩咐长风,叫院子里的下人都出来,他有话要说。 长风恭敬地退出屋子,迅速将众人召集过来。 池瑾言身为礼部尚书的嫡次子,他所居住的麒麟院共有12个下人,随身跟从的有小厮两人,长风和听雨。 听雨被池锦璐罚去柴房关押。 除了他之外,还有打扫书房的小厮两人,伺候他洗漱的小厮两人,小厨房三人,打扫院子的两人,看守院门的一人。 十一个下人站在廊下低着头,等着少爷训话。 池瑾言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人,淡淡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谎言,更不喜欢背叛,你们自己说说,谁将我院里的消息传出去,有人举报赏十两银子。” 那道幽深压迫的视线盘旋在下人头上,不由得让人心尖发颤,长风第一次见到少爷这个模样,只觉得陌生极了,他心里只有恭敬臣服,不敢有一丝歪念。 有些人虽然在麒麟院当差,但心里从未将二公子当成主子,毕竟二公子贤良恭厚,善待下人,今日见二公子发了话,虽然话没有什么威胁性,但众人都感受到言外之意的威胁。 文竹眼神发飘,额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心里不停地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千万不要…… 在他身旁的木香眼尖地发现不妥,他眼神一转,大力推了一把文竹。 文竹突然踉跄了一步站出来,他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头皮发麻,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心虚。 “是你?” 文竹听到少爷的问话,腿一软跪到地上,他脸色苍白,辩驳道:“奴……奴才没有!奴才是冤枉的,奴才没有……” 眼见着少爷没有让他起来,他心生绝望,同时又暗暗懊悔,为什么非得嘴欠! 他大力扇了自己一巴掌,跪着过去想要抱住少爷的腿,被长风拦下,苦苦哀求道:“少爷,奴才知错了,是奴才没管好嘴巴,奴才罪该万死,求少爷宽恕,求少爷宽恕……”他砰砰砰地磕头认错,地上也沾上了一丝血迹。 围观的下人们都摒住了呼吸,心里颇不是滋味。 池瑾言扭头看向长风,问道:“你来说说,他犯了哪条家规,该作何处置?” 长风冲着少爷行礼,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他人:“今日文竹触犯家规,擅自泄露主子的消息,按家规当罚四十大板。” “嘶~” 众人吸气,脸上都带了恐惧。 四十大板下去,好运地还能有半条命,不幸地怕是命都没了。 池瑾言:“那便按家规处置吧!” 文竹一听,面上生了绝望。 长风赶紧叫人将文竹抬下去,当着其他下人的面,当众打了文竹四十大板。 自这日起,麒麟院的下人们谨守规矩,也成了府上唯一一个密不透风的院子。 * 快到申时,池瑾言收拾妥当,朝正门走去。 在门口处遇到母亲和二姐,池瑾言大步走去,“母亲,儿子来迟了。” 程慧瞧着阿言的脸,顿时喜笑颜开,“不晚不晚,还有你父亲没来呢。” 月画在后面愤愤不平,小姐比二公子来的早,夫人还嫌弃小姐来得晚,不懂规矩,将小姐训斥了一顿。眼下二公子姗姗来迟,夫人还笑着说来的不晚,这偏心都偏到没边了。 怪她是个奴婢,没法替主子说句公道话。 一直站在远处的池萱萱,望着大门口穿着锦衣华服的母子三人,嫉妒的脸扭曲了几分,凭什么庶女就不能进宫! 凭什么她就不是嫡母生的孩子! 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怎么就不能叫我托生在嫡母肚子里! “小妹这是喝了一坛子醋?三哥离得老远都闻到了醋味。” 池萱萱扭头,见到三哥,噘着嘴不满道:“三哥还来打趣我,难道你不在意吗?”说着她下巴冲着大门抬了抬,意思不言而喻。 池允让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快的让人看不清,若不是池萱萱一直盯着三哥的脸,她都以为自己生了错觉。 她和三哥都是庶子,此时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意。 池允让笑着摇摇头,“小妹怎么会这么想。” 池萱萱撇了撇嘴,装吧! 池允让见小妹脸上露出的意思,心下摇头叹息,同她告辞离开。 站她身后的丫鬟桂梨低声劝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孙嬷嬷教的女红还未完成呢。” 池萱萱突然伸手狠狠拧了一把桂梨的胳膊,桂梨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也跟着颤抖,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分外垂怜。 池萱萱看着婢女这般模样,又想到姨娘同自己说的话,手下的劲不自觉加重,“你个小贱蹄子,摆出这副惹人垂怜的模样给谁看呢,本小姐警告你,收起你这副神态,你不过就是个丫鬟,本小姐要是不高兴了,随时都能将你卖去青楼,你听到没有?” 桂梨强忍着疼痛,乖顺地点点头,只是她这副不自觉流露出地脆弱,让人见了想入非非。 池萱萱尤不解气,但到底还有一分理智,带着丫鬟们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关上屋子,让桂梨解下衣服,跪在地上。 池瑾言等人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到了宫门处,他下了马车走去,听到有人唤他。 池瑾言回头,温墨笑嘻嘻地凑过来,“池大才子这是刚生了一场大病?怎么瞧着我见犹怜,哎呀,真是可惜生了一副男儿身,叫为兄好生悔恨呐!” “便是女儿身,也不会选你这种浪荡公子!” 温墨惊讶,往常他调侃池瑾言,那人都会被他说的面红耳赤,然后一板一眼地训斥他不正经,没想到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仅面色未变,还回嘴了。 稀罕! 程慧带着池锦璐走过来。 见池夫人过来,温墨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乖巧地向程慧行礼,“伯母好,伯母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侄儿瞧着皮肤可真好,侄儿跟伯母站一起,别人都得问侄儿,这是侄儿的哪位姐姐,伯母快跟侄儿说说,好叫侄儿回去给母亲买上用用。” 程慧一乐,“你这孩子嘴真甜,伯母哪有吃什么好东西,都是胭脂水粉罢了。” 几人在宫门处寒暄几句,此时宫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辆马车,怕误了时辰,便一同进了皇宫。 第4章 那双桃花眼像极了她 过了正和门,程慧带着女儿朝着慈宁宫走去,寿宴之前,女眷们按着规矩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而大臣们也要先去常青殿拜见陛下,小辈们走到一处,池秉文和温楷两个大人一同去了常青殿。 经过御花园时,池瑾言远远地看到两个衣着华贵的人在争执着。 “啧啧,二皇子和五皇子又吵起来了!”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池瑾言扭过头,想起了以往的回忆,众所周知,二皇子和五皇子向来不合,不过还是躲远些好,免得连累自己。 大殿上,池瑾言按着公公的指示找到了自家的位置,他的父亲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池秉文,位置要靠前些,而温墨的父亲则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温楷,两家并不在一处。 温池两家乃是亲家,池瑾言的大哥池瑾宸,他的夫人温氏就是温墨的亲姐姐。原主自小就与温墨玩在一起,交情颇深。 池瑾言刚坐下,温墨便凑过来,几日不见感觉池瑾言这厮变了许多,他眼底透着一丝好奇,打趣道:“池大才子,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想憋什么大招给兄弟惊喜呢,你悄悄告诉兄弟,我保证不说出去!”说着他将耳朵支过来,做足了倾听的模样。 池瑾言看着温墨逗趣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你想听什么?” 温墨撇了撇嘴,见这厮还是以前那幅正经模样,好像刚刚在宫门口回嘴的人是另外一个人,心道他竟是觉着这厮开了窍,真是午睡梦游阎王殿,白日见鬼! 转念又想到姨母那日的嘴脸,心底陡然生了一股怒气,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着一旁的好兄弟,低声诱哄:“马上就要会试,你准备的怎么样?能不能超过孟鸿轩那厮?” 池瑾言听着耳边的话,恍然想起原主之前参加了一场诗会,原主同孟鸿轩都是乡试的解元,只是二人是不同地方的。 有人起哄,叫二人一同作诗,最后孟鸿轩的诗作略胜一筹,自那时起,孟鸿轩的名气越来越盛,隐隐地有传言说他是这次会试的魁首。 池瑾言扭过头,眼底带着审视,“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温墨脸色一僵,打着哈哈,见糊弄不住池瑾言,脸一拉浑身散发着颓丧的气息,“我拿你当好兄弟,你要是也拿我当我兄弟,会试上努努力考个会元出来,气死孟鸿轩那小子!” “温墨,你拿朋友当靶子耍吗?” “怎么会,我没有!”温墨面露焦急,见池瑾言不信,他张了张嘴,有气无力道:“前几日姨母来我府上,无意中跟母亲谈起我参加科举的事,提及京城名气正盛的孟鸿轩,姨母对那小子极其赞美,刚好我也在那里,她们还拿我与他相比,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嫌弃,每每想起,我这心底都气不过,孟鸿轩那厮哪里好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模作样的小人罢了,池瑾言,这口气说什么也要争回来!” “是争口气还是争表妹?” 温墨眼睛一瞪,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当然是争口气!” 池瑾言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看得温墨越发不自在。 池瑾言想到原主私下刻苦背书的模样,又想到原主被父亲拿孟鸿轩做比较心底不甘的模样,心下叹息,“我只能尽力而为。” 很快程慧带着池锦璐来到了大殿里,现在时辰尚早,温墨便在池瑾言身边坐着闲聊,他吃了一口桃花酥,不经意看到恭亲王世子夫妇进来,惊疑出声:“咦?” 池瑾言顺着声音望去,一眼看到踏进宫殿的一对夫妇。 恭亲王世子冉思澈和世子妃裴婉柠。 温墨拧着眉头,瞧着那世子妃很是熟悉,但偏偏又没见过,这感觉很是奇怪,他用胳膊碰了碰池瑾言,侧身问:“你可见过那世子妃?我怎么觉着很是面熟。” 温墨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坐他附近的池锦璐依旧听见了,她身子一僵,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她连忙将茶杯放到案上,深怕露出痕迹,她以为自己能将那些事压在心底,不会再影响她的情绪,可当她听到有人提及时,抑制不住的难受让她乱了心。 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不要,不要说那句话,求求不要说…… 这番不对劲也让池瑾言收起了漫不经心,他眼底带着几分审视,悄悄打量着裴婉柠。 裴婉柠穿着一袭月白色梅花襦裙,芊芊细腰,肤如凝脂,一双清澈迷人的桃花眼,眉心恰到好处的梅花型花钿,像极了温室里娇养的白玉兰,美丽又脆弱。 “啊!我想起来了!”温墨一声惊呼,引得周围人看过来。 这声惊呼也让池锦璐的心瞬间提起来。 温墨压低声音,献宝似的冲着池锦璐道:“璐姐姐,你快瞧恭亲王世子妃,是不是与你生的相似?” 池锦璐极力压制着情绪,曾经那番折辱历历在目,眼睛好像糊了一层云雾,让她分不清前世今生,此时此刻,像是有人用手伸进了她身体,紧紧攥住她的心脏,酸酸涩涩,似刀锥,似火烤,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好像又回到那个破旧的宅院,被世人遗弃,又好像见不得光的臭虫,在阴沟里努力爬行。 ‘璐璐,你这双桃花眼,最是美丽动人!’ ‘今日怎么又没画梅花妆?本殿不是告诉过你,你这双眼画梅花妆最是诱人吗?’ ‘你要乖一点,本殿才会多怜惜你。’ ‘璐璐,嬷嬷说你今日又偷懒了,你这样不乖,本殿很生气,你该穿月白色的衣服,大红色太艳不适合你,你要听话知道吗?’ …… 昔日的话句句回荡在她的耳边,像是厉鬼不停地折磨着她,池锦璐浑身冰冷,用了极大的力气勉强克制心底的痛苦,她低哑着声音:“是吗?” 温墨赶忙点头,像是发现宝贝似地兴奋说道:“是呢。那世子妃与璐姐姐的眉眼好像,说是姐妹都有人相信,璐姐姐,你说巧不巧?” 池锦璐听着后面的话,差点绷不住神态,她使劲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态,嘴唇也让她咬的变了颜色。 池瑾言出声打断:“时辰快到了,待会儿你父亲回来,见你没坐在自己的位置,回去定少不了唠叨,你今晚不想睡个好觉?” 温墨听到提到自家父亲,顿时头皮发麻,也不管什么世子妃了,冲着程慧颔首,迅速回到自家位置。 待温墨回到自己位置上,温大人与池大人一同进入殿内,温墨远远地冲池瑾言举着酒杯致敬,心下庆幸,多亏了阿池提醒,好兄弟,靠谱! 此时御前太监唱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臣等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给皇后请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池瑾言察觉到一抹黄色从眼前消失,头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众卿平身。” “谢皇上。” 池瑾言坐回位置,趁着无人注意,暗暗打量皇帝,当朝皇帝年45岁,岁月在他的脸上不曾留下多少痕迹,或许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原因,整个人的气势很盛,叫人不敢小觑。 皇帝的左侧坐着太后娘娘,右侧是皇后,一众嫔妃坐在皇后下首。 而皇子公主们坐在太后下边。 当今圣上子嗣兴旺,十四岁以上的皇子有六人,而最小的皇子还在襁褓里,皇帝大权在握,皇子竞争激烈。 皇帝看向太后,“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朕祝愿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群臣行礼喊道。 太后面露慈爱,笑道:“众卿家平身,多谢陛下的心意,哀家只希望陛下长寿,国家富强。” 此时大皇子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向太后行礼,“孙儿祝太后身体安康,寿比南山,福寿无疆,孙儿近日寻到了一个好厨子,特献上百寿桃,此百寿桃由九十九个小寿桃组成,寓意长长久久,厨师做百寿桃之前,先在佛祖面前吃斋念佛七七四十九日,净化体内浊气,随后亲手采摘桃制作,望祖母喜欢。” 大皇子此话一出,底下的群臣小声议论,这番心思难得可贵。 太后看着身姿挺拔的长孙,笑道:“翊儿有心了,哀家甚是喜欢。” 第5章 一颗心不自觉收紧 太后话音一落,四个小太监端着巨大的托盘缓缓走近殿里,那托盘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寿桃,每个寿桃大小一致,精致粉嫩,垂涎欲滴,大臣们眼底露出赞赏。 大皇子果真有心,竟寻来一百个一模一样的寿桃,孝心可嘉! 祁卓翊余光注意到大臣们的脸色,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他又悄悄瞥了一眼太子,见太子并未将眼神放到寿桃上,他低垂眼帘,眼底暗了暗。 五皇子祁霆昊面色变了变,他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大皇兄果真是个伪君子,之前他去问大皇兄给太后准备了什么寿礼,当时大皇兄怎么说的,他说太后贵为一国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最重要的是孙子的心意,他真是信了他的邪! 一旁的六皇子祁铭睿注意到五哥的脸色,凑近耳边呢喃道:“五哥,你说待会儿父皇看到臣弟送的寿礼,会不会大发雷霆啊?唉,臣弟还以为这次和往常一样呢——” 祁霆昊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抹戾气,以往太后过寿,他们兄弟几个准备的寿礼都不相上下,大皇兄这一手让他们措手不及,难保父皇不会嫌弃他们,一想到这儿祁霆昊脸色越发难堪。 祁铭睿见五皇兄并未搭理他,他无趣地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嘴角勾了勾,很快压了下去,坐上上首的皇帝忽然扭过头,刚好看见五皇子那张臭脸,眼底露出不悦。 众人依次献上寿礼,五皇子生母丽妃娘娘,她瞧着陛下脸色有些不太好,眼神一转望着底下稚嫩美丽的贵族千金们,笑呵呵道:“皇上,太后娘娘,臣妾听闻贵女们多才多艺,今儿个是太后寿宴,总是瞧着女乐也没有新意,不如让贵女们上台为太后祈福表演,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下首的丽妃,见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一双眸子亮的惊人。他扭头看向母后,见她也露出一丝兴趣,问道:“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笑道:“丽妃有心了。” 丽妃见太后娘娘夸赞,脸颊渐渐红了,似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初开情窦的娇羞模样,惹得一众嫔妃飞来眼刀子。 皇帝见状,道:“既是为母后祈福贺寿,便由母后做主,选出头筹,赏怀古琴。” “嘶——” 后宫的娘娘们倒吸一口气,怀古琴是前朝的遗物,声名远播,当世十大名琴之首,当年丽妃盛宠的时候,曾像陛下讨要过怀古琴,可惜遭到了拒绝,没想到今日皇帝竟然拿它做赏赐,偏偏还是丽妃提的法子。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娘娘们脸上笑眯眯地,心里头却乐开了花,当年丽妃一进宫,凭着一身倾国倾城的容貌,被圣上赞誉绝世美人,并且赏赐封号‘丽’,可见对其容貌赞赏有嘉。 如今当众打丽妃的脸,这叫她们如何不高兴! 丽妃错愕不已,她瞪大眼睛望着陛下,见陛下未曾看过来,又注意到周围隐隐的嘲讽,眼眶悄悄红了,她心底难堪,一旁的宫女扯了扯丽妃的衣袖,她回过神来,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挺直脊背望着台上的少女! 一些嫔妃见丽妃如此神态,心下暗暗佩服。 祁霆昊看着母妃的模样有些担忧,他袖口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手臂上的青筋一跳一跳,最后无力地垂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第一个上台的贵女是长公主的女儿福瑶郡主,她为太后弹了一首名曲《流水》,福瑶郡主胆大肆意,她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意,眼神时不时地落在太子身上,长公主看着女儿这般,嘴角露出了笑意。 大皇子祁卓翊看着太子无动于衷,笑着打趣:“三弟这心思都在酒杯上,可惜了表妹一番心意。” 一旁的二皇子喝的有些醉,闻言说道:“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我倒是羡慕太子这样。” 祁卓翊皱皱眉,“二弟怎么喝的这般多,虽是寿宴,莫要失态才是。” 二皇子沉默不语,太子扭头看向大皇子,“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污了女儿家名声,本宫可是大罪过了。” 大皇子一脸好脾气的点头,“三弟说的是。”没过多久他又问道:“不知三弟青睐于什么样的佳人?大哥很是好奇。” “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的婚姻大事是自然是由父皇做主,父皇有了心意,到时候大哥就知道了。” 祁卓翊好脾气地笑笑,这话也就能听听罢了。 台上的表演已经换了一圈,福瑶郡主下巴微抬,眼底露出得意,忽而注意到池锦璐,嘴角当即拉下来,上次赏花宴上,那贱人多嘴,害得她出了丑,见池贱人迟迟未动,似是不敢上台,她眼底划过一抹恶毒,起身向陛下行礼:“皇帝舅舅,福瑶听闻池家二小姐才华横溢,不如让她上台为太后表演一番,福瑶也跟着一饱眼福?”说着她俏皮地冲着太后眨眨眼。 殿里瞬间安静,众人的视线落在池锦璐身上。 二皇子的视线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看清池锦璐的面容时,瞳孔一缩,酒杯洒了都不自知。 一旁的祁卓翊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池锦璐如坐针毡,她低垂眼眸,眼底满是恨意和不甘,袖袍下白皙纤细的手指把掌心掐出一片斑驳痕迹,一颗心不自觉收紧,压得她喘不过来。 倏尔,皇帝开口:“池爱卿,你觉得如何?” 池秉文起身行礼:“回陛下,小女能为太后娘娘祈福,是她的荣幸,当不得福瑶郡主盛赞。” 皇帝哈哈大笑,“池爱卿万不可自谦,朕瞧着池小姐当得这句赞美。” 陛下此言一出,池锦璐感觉自己就像被众人架到火堆里烤,她察觉到父亲暗暗打量的目光,内心一紧,起身向皇帝行礼,“陛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只是略通些琴术,今日太后娘娘寿宴,臣女之心无以表达,献丑弹一曲为太后娘娘祝寿。” 得到皇帝的首肯,她向乐师借了琵琶,走到了圆柱中央。 少女杨柳细腰,肤如白雪,二皇子和国公世子裴灏然眼神紧紧地黏在池锦璐的身上,似是猛兽盯着猎物,势在必得。 裴婉柠精致白皙的小脸露出惊讶,她下意识抬起纤细的手臂摸了摸脸,惹得一旁的冉思澈轻笑。 他含笑看向世子妃:“爱妃可是觉得有缘?那池府二小姐与你生的有几分相像,你们莫不是亲姐妹?” 裴婉柠娇嗔地瞥了一眼夫君,悠悠道:“妾身以往身子不好,很少参加宴会,一直未曾见过池妹妹,没想到今日一见池妹妹,妾身恍然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一模一样倒不至于,确实有几分相似。 池锦璐抱着琵琶,深吸一口气,“铮——” 殿里的众人本是漫不经心,当曲子弹奏起来,众人眼睛发亮,怔怔地望着台上的少女。 武官们感觉更为深处,他们放下手里的酒杯,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少女,透过少女,似是见到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内心的柔软被记忆勾起,神情软了下来。 殿里的众人恍惚间生了一场错觉,隐隐地他们看到战鼓连天的画面,残酷的战争一触即发,士兵们勇往直前,厮杀呐喊。 众人呼吸一滞,神情骤然紧张,眼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滚烫的鲜血洒满了一地,他们不知疼痛,拼命地向前砍杀敌人,那人一刀利落地砍下敌人的脑袋,众人心底欢呼,可没多久,那人心口处中了一箭,他不肯放下手中的刀,即便是死依旧紧紧地攥着刀柄。 众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紧接着琴曲一顿,众人又看到打扫战场的士兵,他们红着眼眶,将死去的战友带回营地,挖坑填坟,一个个冰冷的墓碑,是他们昔日的好友,天空忽然飘下了大雨,上天在为他们哀哭。 有的武将悄悄抹起了眼泪。 琴曲一转,悠扬喜悦的琴音传来,众人看到那场战争取得胜利,将士们眉眼带笑,但更多的是眼底露出悲伤,这场战虽然赢了,但昔日的兄弟们再也回不来了,一想到那些苦苦期盼他们回去的家人们,等来的却是冷冰冰的棺木,该是何等的痛苦绝望。 曲子弹奏完毕,众人脱离了情绪,有些武官久久不能回神,众人瞧着池锦璐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敬佩。 “啪啪啪——” 太子鼓掌,惊扰了众人,大家不自觉地举手鼓掌,从心底为这首曲子赞叹,太后看向池锦璐的眼神带了三分慈爱,她赞道:“好啊!这首曲子弹到哀家心里,哀家以为,池小姐当得头筹,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听到母后的声音,回道:“母后说的是,胡忠全将朕的怀古琴拿过来给池姑娘。” 胡公公:“遵旨。” 池锦璐跪地行礼,“臣女谢皇上赏赐,谢太后娘娘。” 少女从容不迫地回到位子上,众人瞧着少女大气稳重的模样,暗暗点点头,有的夫人眼神带了打量,似是考虑少女适不适合做儿媳。 程慧瞧着女儿备受瞩目,心底那点埋怨消散了些,低声赞道:“璐璐,为娘为你感到高兴,累了吧,坐下来喝口茶。” 池锦璐抬头望着母亲慈祥的脸,心神一阵恍惚,亲昵道:“娘——” 程慧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神含着暖意,“娘在呢,快别发愣,坐下来歇歇。” 池锦璐回神,乖巧地坐在母亲的身旁。 宴会还在继续,池锦璐的表演让一众贵女咬碎了手帕,福瑶郡主气得鼻子都歪了,越发看池锦璐不顺眼。 见池锦璐杯子里没有水,一旁的宫女近前来添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一不小心将滚烫地茶水洒向池锦璐的衣裙。 宫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第6章 贱命一条罢了 冰凉白皙的手臂拦在宫女面前,池锦璐低声道:“趁别人没注意,你先起来,我不怪罪你,你起来吧。” 玉芳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轻蔑,仰起头脸上满是感激,“姑娘大善,奴婢多谢池姑娘。” 程慧注意到女儿这边有异,拧了一下眉,低声询问:“没事吧?” 池锦璐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程慧见女儿面色无异,转过身看向前面。 池锦璐摆弄了一下裙摆,想让衣裳干的快一些,见状玉芳小心地凑过来,语气愧疚:“池姑娘,这衣裳一时半会干不了,奴婢悄悄带您换一下,您这样湿着衣裳也难受不是?” 池锦璐摆弄衣裳的手指僵了一下,快的无人察觉,她语气柔软,似是在确定一番:“你有换洗的衣裳?” 玉芳点点头,耐心地解释道:“不瞒池姑娘,奴婢认识内务府的人,借来一件衣裳不成问题,今日太后寿宴,乐手们为了表演,备了很多衣裳以备不时之需,料子比不得池姑娘身上这件,但好歹是干净的,不会让池姑娘丢了脸面。池姑娘心善,给奴婢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她满眼真诚,脸上隐隐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愧疚。 池锦璐袖袍下的手指紧了紧,又陡然松了下来,她略一点头,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路上,玉芳又细细解释:“池姑娘放心,奴婢认识内务府的曹公公,和他有些人情,这点小事他定不会拒绝,待会儿池姑娘换下来的衣裳,奴婢会帮您收好,待您出宫时给您送过去。”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考虑的又十分周全,让人忍不住生出信任,池锦璐努力调整脸上的情绪,笑着赞道:“玉芳姑娘是个妙人。” 玉芳扭头看去,见池姑娘脸上带笑,低着眼眸歉然一笑:“池姑娘人美心善,奴婢当不得这声赞美,此事本就是奴婢的错,池姑娘大恩大德,不计较奴婢失误,奴婢无以为报,能做些事情弥补已经最好不过了。” 池锦璐眉眼弯弯,袖袍下纤细的玉指不自觉收紧,指甲陷入血肉,几乎有些呼吸不畅。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渐渐没了声音,寂静地只听得风拂过簌簌地响声。 池锦璐心神一紧,白嫩纤细的玉指里满是晶莹的液体,她低垂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恨色,克制住情绪不着痕迹地问道:“还未曾问过,玉芳姑娘之前在哪个宫当差?” “回池姑娘的话,奴婢是永乐宫的人,也是凑巧,被内务府借调过来。有幸认识池姑娘,是奴婢的福气。” “永乐宫?”池锦璐低声呢喃:“丽妃娘娘?” 她眼底渐渐迷茫,回忆起前世来,可惜前世她被陷害之后,似是丢了魂儿,根本不知道后面的情况,池锦璐朦胧迷茫的桃花眼渐渐回了神,她声音低哑晦涩:“玉芳姑娘。” 玉芳扭头,似是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问道:“池姑娘你怎么——” “怎么变了?”池锦璐打断她的话,似是不想再恶心自己演戏,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此处无人,玉芳姑娘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玉芳神情有些无奈,似是包容犯错的小孩子,她叹了一口气:“池姑娘,奴婢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换了一副神色,奴婢只是将功补过罢了。池姑娘,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耽搁久了出了事奴婢也保障不了您的安全。”她说着伸手拽住池锦璐的胳膊,似是要将人拉走。 池锦璐一把甩开玉芳的胳膊,想起前世种种屈辱,心一狠迅速擒住玉芳的下巴,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塞进一颗药丸。 “咳——咳——咳——” 玉芳用手使劲向嘴里扣,可惜咳出来的只是水渍。 “药入口即化,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玉芳艰难地抬起头,似是毒蛇吐着蛇信子,眼神阴狠地盯着池锦璐:“没想到池姑娘竟然随身携带毒药!!” 池锦璐看着神情狼狈的玉芳,嗤笑道:“只要你说出背后的主子,我就给你解药如何?” 玉芳只觉得浑身绞痛,骨头缝像是被人啃噬,涩涩难痒,叫人恨不得立刻咬了舌头去死,可惜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嘴里压抑着细碎的声音,她蜷缩着手脚,想要抬手拽着池锦璐的裙子,胳膊伸到一半就耷拉下去,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耗费了她一半的精力,她沙哑着声音喃喃道:“奴婢只是在永乐宫当差,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池锦璐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买这药时,那人特意跟她说了中毒的症状,见玉芳疼成这样都不肯说背后的主子,一心想要栽赃到丽妃娘娘身上,心下暗恨,她若真是丽妃娘娘的人,怎会毫无顾忌地说自己是永乐宫的人。 池锦璐语气微冷:“你的命都要没了,还不肯透露你的主子,可真是忠心耿耿!!”最后那四个字她咬着牙齿,恨意滔天。 玉芳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池姑娘不必用激将法,今日不管池姑娘做什么,都不会得偿所愿了。” 她不再看池锦璐,转而扭头望着高大厚重的红墙,似是透过红墙看向繁华涌动的京城,她眼泪一滴滴划过眼角,语气低哑又温柔:“池姑娘出生富贵,自是不会懂奴婢这种人,奴婢自小在街头讨生活,能进到宫里吃饱喝足就很满足,贱命一条罢了,活到今时今日,都是抢来的人生……人人都向往着皇宫,岂不知这宫里的人都想飞向宫外。” 池锦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你连命都不在意了,为什么还要护着主子?你就是死了,你身后的主子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就连你的尸体都不会管,你这么拼命,图什么?” “图什么?”玉芳喃喃自语,“池姑娘不懂,奴婢啊,自愿——”说完她头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 池锦璐脸色一变,迅速摸向宫女的鼻息,没气了!! 怎么会!她的毒药只会让人痛苦两个时辰,根本不会致命,除非—— 她掰开玉芳的嘴,看到黑漆漆地牙齿,暗暗懊悔,不该这样自信,以为人已经掌握在手里,结果却是白费功夫! “审犯人的事应当由大理寺去做,你这样直白地审问,是不可行的。” 头顶上传来一道磁性慵懒的声音,池锦璐猛然抬头,见是太子殿下,一团乱麻的心骤然停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缓缓起身,向太子殿下福了福礼,“见过太子殿下。” 祁承煜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寿宴上见她时乖巧温顺,被父皇赞誉时她沉稳冷静,舞台上她一曲惊人,被人陷害她果断反击,此刻被他撞见害人,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好像任何事都不被她放在眼里,他没忍住问道:“看你这样子,似乎早知道这宫女不对劲?” 池锦璐看清太子眼底的好奇,出口的话在心里绕了绕,“回太子殿下,宫中规矩素来严苛,能在今日当值的宫女想必多是手脚麻利之人,根本不会犯错手打翻茶杯的低级失误,臣女一开始便这样想,后来跟着宫女出来,见她一路朝着无人的地方走去,更加印证了臣女的猜测,臣女素日里并未得罪过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得已臣女才出此下策,臣女只是不想做被人蒙眼的瞎子。” 祁承煜低低一笑,少女伶牙俐齿,像是娇娇弱弱的猫儿亮起了粉嫩的爪子,自以为很凶,其实软萌软萌。 他本不该插手此事,心血来潮出来,倒是不后悔这一趟,只是这棋局已破,不知道这混乱的棋该如何走下去,他心底隐隐地升起一抹期待。 恰在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低头问道:“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本宫一起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池锦璐干脆利落点头:“臣女跟太子殿下一起。” 祁承煜带着池锦璐拐进了一条小道,二人绕过假山,走回正殿。 池锦璐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似是想探探太子想法,可惜她眼神并不犀利,她斟酌道:“今日多谢太子殿下帮臣女隐瞒,改日必当重谢。” 祁承煜低头看着少女,少女的眼神清澈见底,或许是走的有些急,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绯红,郑重道谢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有些乖巧,似是猫儿收起了爪子,躺在地上露出白白肉肉的肚子,等待主人的抚.摸。 他避开了她明亮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低笑道:“本宫从未承诺什么,池姑娘是不是有些误会?” 池锦璐心一堵,似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这么顽劣,没控制神情流露出惊讶。 祁承煜瞥见少女吃惊的模样,忽觉手有些痒,想伸手摸摸少女的发顶,只是他忍住了,笑道:“池姑娘不必紧张,本宫既然带你出来,之前的事自然不会说出去,池姑娘一瞧就是知恩图报之人,本宫最是欣赏池姑娘这样的人。” 池锦璐无语,太子殿下瞧着人模人样的,私下里一言难尽…… 似是看到少女脸上的神情丰富,祁承煜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觉得今晚的决定很对,心里还想再看一看,但念着时辰,道:“虽然少了池姑娘这个戏中人,但该来的总不会消失,走吧,回去看看。” 池锦璐点点头,两人避开人群,一前一后回到殿里。 池瑾言扭头看了一眼池锦璐,见她面上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想来事情已经解决完,本打算跟着嫡姐出去看看,免得她遇上什么危险,没想到父亲看得紧,没找到机会。 恰在此时,有侍卫跑进宫殿,乐声戛然而止,只见那侍卫满头大汗跪在地上,“启禀皇上,承乾殿走水了!” 话音一落,宫殿里大臣们面露焦急,承乾殿可是皇子们的居所,此时皇后急躁道:“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去哪了?” 皇帝皱了皱眉头,他起身冲着母后道:“母后年纪大了,先行回宫休息,有事儿臣自会禀报,儿臣先行离去瞧瞧,望母后莫要担忧。” 太后眼底露出焦急,但她知道自己跟过去只会耽搁大家,急忙道:“陛下不用担心哀家,快过去看看!” 第7章 不想再失去第二个‘柠儿’…… 皇帝一走,大臣们紧随其后,池瑾言拧了拧好看的眉头,起身朝外走去。 程慧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阻拦道:“阿言你跟上去做什么?听娘的话安心待在这儿。” 池瑾言扭头望着母亲担忧的眉眼,眼底一暖,他低声解释:“母亲不必担忧,儿子跟在父亲身旁不会碍事,承乾殿出了大事,这宫宴也不能继续,儿子想过去看一看,免得有什么事不知情将来惹了祸事。” 程慧一怔,她望着儿子俊秀的面容,神情一阵恍惚,昔日在她身旁稚气未脱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操心未来的事了? 出了宫殿,池瑾言望着远处的熊熊烈火,漆黑幽暗的星眸深了深。温墨走到他身旁,宫里出了大事,他父亲肯定脱不开身,想到这儿他脸色一黑:“一个个的不叫人安生,太后寿宴都要搞事情,要是真能搞死也就罢了!” 池瑾言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劝道:“你注意些,这是在皇宫,别连累了温叔叔。” 温墨话一出口就暗暗后悔,听池瑾言提醒,连忙四下瞅了瞅,见无人听到,松了一口气。 皇帝气势汹汹地赶到承乾殿门口,炙热的火浪扑面而来,那大火好似饿急的猛兽,危险又恐怖。 温墨脸色白了白,想到他父亲待会肯定受牵连,额间隐隐地沁出透明的汗水。 池瑾言拍了拍温墨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安慰。 刑部尚书曹儒和大理寺卿温楷,二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暗道完了。 皇帝气的胸口疼,胡忠全连忙轻柔地为皇帝顺气,皇帝一把挥开他,眼底满是怒意,大声呵斥:“人呢!薛鹰呢!谁来告诉朕里面究竟怎么样了!” 一个侍卫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启禀皇上,二皇子还在承乾殿里,薛大人已经进火场营救了。” 皇帝眼前一花,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胡忠全面上一惊,连忙冲上前扶住了皇帝,他急急喊道:“陛下?” 大臣们连忙上前,劝道:“臣等求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稳了稳心神,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乌泱泱的人,心里更觉得烦躁。此时太医院院使,郑怀林给皇帝把脉,众大臣心切地盯着。 好在郑太医说皇上只是一时心急,龙体并无大碍,他们才稍稍松口气。 恰在此时,大内侍卫总管薛鹰背着昏迷不醒的二皇子冲了出来,郑太医等人赶忙上前帮忙。 见二皇子被救出来,皇帝急忙上前查看。 半晌,郑太医收回手,向皇帝行礼,“启禀陛下,二皇子他中了迷药,这才昏迷不醒,待微臣开服药,二皇子喝下待会便会醒来。” “迷药?”皇帝冷哼:“好好的皇子怎么会中了迷药?偌大的皇宫竟无人看出承乾殿着火的趋势,是不是哪日有人烧了朕的寝宫,也无人发现!让朕火火烧死!” “陛下息怒——”众人跪在地上齐声喊道。 皇帝面露不悦,眼里闪过冷色,这群人面上忠心耿耿,背地里指不定恨着他,他一想到将来有朝一日,他的寝宫走了水,无人救火,他的心底泛着冷意。 他下令让人将二皇子送到武德殿里救治,随即宣曹儒、温楷、薛鹰、以及金太师等人去常青殿议事。 皇帝等人离开,池瑾言也回了交泰殿等消息。 程慧眼睛一直盯着殿门口,见父子二人平安归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待父子二人落座,程慧问道:“老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池秉文摆摆手,不欲多说。 无奈,池瑾言只好跟母亲解释,程慧得知二皇子被人害了迷药,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在皇宫,皇帝眼皮子底下,贼人竟敢这般猖狂,越想心底越发毛骨悚然。 池瑾言见母亲面色苍白,似是被吓到了,他低声宽慰道:“母亲不必害怕,那些人害二皇子,要么出于仇恨,要么出于利益,您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也不会来害你,不用怕。” 程慧回过神来,瞧着儿子关心的脸,心底暖了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恐惧害怕,她柔声道:“娘不怕,娘有阿言!” 坐在一旁的池锦璐,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外人,看着母亲和二弟亲近,心底有些涩然。 殿里的众人纷纷议论着这场火灾。 天色越来越暗,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除了太后外,其余人都在这里等着,长公主神情不耐烦,坐了好几个时辰,腿都麻了,她起身带着女儿离开。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也未曾出声阻止,长公主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 “你们要拦我?” 侍卫们跪地:“微臣不敢,只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长公主面色一滞,这么多人看着她的面子往哪搁,她暗暗吸气,压下心底的烦躁,一把甩开袖袍,臭着一张脸回到了座位上。 福瑶郡主委屈地望着太子殿下,希望太子表哥能为她说话,教训那个侍卫,可惜太子殿下未曾看她一眼,她脸色有些难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人心更加地慌乱,能来参加太后寿宴的人多半都是身份高贵的人,一开始碍着皇帝的旨意不敢离开,但皇上也没说让他们留到何时,眼下宫门即将落钥,再等下去岂不是今晚都回不去了? 以皇室为首的人询问皇后娘娘,毕竟她好歹是后宫之主,他们见不到皇帝,总要有人给个准话吧。 可惜皇后人精,不愿意得罪皇上,打着哈哈丝毫不露一句准话,叫人看着心里更加憋屈。 池锦璐眼神望着案上的茶杯怔怔出神,她此刻还有些不真实的感受,前世,她就是毁在这场大火里。 玉芳那个宫女将她骗了出去,她那么信任那个宫女,可那宫女却将她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无情地锁上门,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无人救她。 当时她害怕极了,二皇子像个吃人的恶魔,不顾她的阻拦,狠狠地将她丢在地上,她的衣服撕成了碎片,二皇子蛮横霸道,生生将她推入了地狱。 她哭着,喊着,没有一个人来救她,二皇子将她当成了其他女人,意识昏迷地最后一刻,只剩下了绝望和不甘。 再次清醒时,她身上披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衣裳,下.面像是被刀割裂了一般,可比起这些她更难受的是,父亲对她失望的眼神,皇帝嫌弃她的脸色。 她好像是臭水沟里的臭虫,脏了所有人的眼。她想起来撞墙了解生命,可惜她浑身瘫软无力,只能任由人扶着,听着皇上对她的处置。 重来一世,她只想知道害她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即便知道有危险,她也义无反顾地跟那宫女出去,好叫她寻到黑手,让对手尝尝她曾经的滋味。 可惜老天没能让她如愿,审问宫女还让太子殿下瞧见,想到太子殿下,她抬头望去,一眼撞进那双漫不经心的墨眸。 她心跳漏了一拍,不自在地撇开眼,她又没做错事,心虚什么? 祁承煜知道父皇没有叫他们过去,其实是在怀疑他们,毕竟二哥出事,最有益的不就是他们! 何况能在宫中做到这一步的,没有几个人。 他心底嗤笑,他的好父皇生这么大的气,无非就是觉得他的皇位受到威胁罢了。 今晚他确实有些冲动,不过倒不是太大的事,他知道这事怎么查都不会查到他头上,何况这盘棋虽不是他下的,他亦不是棋中人,但不妨碍他搅乱局面。 一成不变的棋局瞧着多没劲,像这样打乱棋盘,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更有意义。 想到这儿他看向池府小姐,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瞧着怎么像是不安? 不安? 他回味着这两个字,怎么都不像是出现她身上的东西,偏偏就出现那张脸上,猝不及防那人抬眼瞧过来,祁承煜怔了怔,他还没来得及探究,那人便移开目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转而望着自己手上的酒杯。 时间越来越久,久到众人都没了耐心,就在此时金太师等人回到大殿,顺便也传来圣上的旨意,让众人离宫。 温墨紧忙上前迎着父亲,温楷瞧着满脸焦急的儿子,忽而发觉自己平时对他太严苛了,这孩子自小随他喜欢探案,性情有些急躁,每次一管教他,他就巴巴地跑去母亲那里卖乖。 母亲年纪大了,喜欢含饴弄孙,尤其疼爱墨儿,他承认墨儿这孩子嘴皮子甜,叫人高兴地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他,若是惹祸了,那真是能把人气个好歹。 到最后惩罚减去一半,他也挨了几日念叨。 瞧着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儿子,温楷心里有些安慰,不管怎么说,这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也罢也罢。 “爹?”温墨忐忑出声,不明白父亲这副神态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父亲出了什么事? 温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爹没事,咱们跟你池叔叔一起回去。” 温墨点点头,他们两家从小关系就好,听闻祖上曾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后来祖祖辈辈关系亲近着,加上他姐姐嫁给了池府的嫡长孙,亲上加亲,温墨知道父亲这是有意想和池叔叔透露些消息。 虽然皇上不想这事传出去,但这事也不是说瞒就能瞒住的,朝廷里的官员,亲疏远近就在此时看出来了。 知道消息的相互透露透露,免得将来因为不知情犯了什么错,这也是他们私底下的风气。 温墨跟着温大人上了马车,温墨是温大人唯一的嫡子,什么事自然也不会瞒着,池秉文见此,叫言儿也跟着上来听听。 回府的路上,池瑾言听温大人说才知道,原来他们查案的时候发现,永乐宫的一名宫女离奇死了,在那名宫女身上查出迷药,和二皇子中的迷药是同一种。 那永乐宫是丽妃娘娘的寝宫,而丽妃娘娘是五皇子的生母,五皇子与二皇子不合,素来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事查到这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丽妃娘娘想要害二皇子。 但事情向来不会这般简单,偏偏线索到这里全都断了,根本毫无头绪。 皇帝面色不虞,一个儿子出事,查案查到了另一个儿子身上,怎么会高兴! 这已经是皇家丑闻,皇帝话里的意思不用他们查下去,害怕他们查下去皇家的脸面都要保不住,暗地里查不查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 长风躬身迎着主子,池瑾言回到麒麟院,明显察觉到底下的人小心翼翼,规规矩矩。 他一想便知道是叛徒的事,让他们有了畏惧,这样也好,凡事规规矩矩,按着秩序行,总不会有错。 武德殿暖阁里,祁泽霖醒来,从下属那里得知他被人暗害,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冷意,他抿了抿唇,眼底时不时地划过一抹黯色,让人暗暗心惊。 脑子里想起下属的禀告,原本和他关在一个屋子的,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叫池锦璐,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有出现,祁泽霖想起在殿里看到与柠儿相似的那张脸,舔了舔干涸的唇,轻轻扯了扯嘴角,池锦璐,这几个字绕着他的嘴,悄然划进他的心头。 祁泽霖眼底划过一抹势在必得,这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柠儿’,只是女人有些不乖,他心底虽然恼恨有人害他,但同时生了一股遗憾,那女人竟躲了过去。 * 眼看着会试即将到来,池瑾言这几日拿着文章去了沈府。 沈府的沈仲是原身的夫子,这位沈夫子虽没有一官半职,却在常德书院做了三十年的山长,常德书院虽然不是国子监那般有名,却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 须得通过考试才行,原身能拜沈夫子为师,一大半的原因归咎于当年原身小时候,曾救过沈仲儿子的命,说来也是一桩巧事。 原身那会儿才六岁,跟着母亲一起去清心寺礼佛,原身年纪小耐不住性子,便带着侍卫出去玩。 刚好碰上沈夫子儿子沈淮志被人贩子拐走,原身仗着人多救下了沈淮志。 沈夫子活了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儿子被拐走,最后安然无恙回来,自是感激。 加上原身刻苦,沈夫子便收了原身做弟子。 沈仲看着眼前的文章,心下颇为差异,以往这个弟子努力,刻苦,做的文章虽然挑不出错来,却像是那匠人精心打磨的石器,失了灵气。 今日却不同以往,用词方面依然保持以往辞藻华丽的风格,只是提出的观点却让人眼前一亮,另辟新径,峰回路转,让人从另一层面看待事情。 沈仲知道开窍这个事,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人日积月累,慢慢找到感觉,有的人天赋异禀早早就明白,而有的人却是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就这样突然开窍。 他的这个弟子怕是突然开窍,这也让他更期待弟子后面的考试。 他将自己的意见提出来,一一给弟子解答,池瑾言认真听着,心下感慨,果然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他以为他好歹也是个研究生,学的还是语言文字方面的,考个会试岂不是很简单,等听完夫子的讲解后,才渐渐意识到原来会试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虽然题不是很难,难的是和你一起考试的人,要在一群优秀中的人脱颖而出,他还要费些功夫。 好在他领悟的快,在得到夫子的指点后,进步神速。 沈仲惊讶,这开了窍之后果然不一样。 师徒二人心思都扑在会试上,之前太后寿宴的事传了出来也没在意。 近日里,皇帝上朝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虽然让温楷和曹儒不用继续查,私下里却叫鹰卫查探究竟。 只是让他不安的是,竟然连鹰卫都未曾查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自他登基以来,这是头一桩让鹰卫未曾查出的事,鹰卫是他从小培养的亲卫,他不想做被人蒙住眼睛,捂住耳朵的皇帝,所以一直让鹰卫在暗地里蛰伏打探消息,可以说整个朝堂,皆在他的爪牙之下。 偏偏能力卓越的鹰卫栽在了这件事上,它就是一把刀,时时刻刻悬在他头顶上,叫他不得安宁! 第8章 会试 寒意渐渐散去,眨眼间就到了初九这日,月亮高高地悬在空中,长风举着灯笼轻轻地走到床边,小声唤道:“少爷,丑时了。” 床上的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帘,想到今日要去贡院,睡意瞬间散去,池瑾言起身,门口候着的小厮们听见声音鱼贯而入,点上蜡烛,伺候少爷穿衣洗漱,麒麟院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程慧一直记挂着儿子去考试的事,早早地带着丫鬟们来了麒麟院,见儿子已经吃完早膳,收拾妥当,又向长风细细问道:“公子考试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干粮都带了吗?” 长风恭恭敬敬地回着,程慧一一听完,暗暗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追问:“东西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吗?” 池瑾言走到母亲身边,笑着道:“母亲不必担心,长风他做事稳妥,不会有问题,时辰不早了,儿子该去贡院了。” 程慧点点头,眼底止不住的担忧,又怕自己多嘴让儿子分心,忍了又忍,这才将话咽回去。 母子二人刚踏出麒麟院,看到女儿/二姐走过来,池锦璐抿了抿唇,袖袍下纤细白皙的手紧了紧,她努力扬起一抹从容不迫的笑,冲着母亲福了福身,她看着池瑾言道:“二弟,姐姐昨日去了护国寺,为你寻了一道护身符,希望它保佑你考试顺利。” 虽然池锦璐极力克制,但池瑾言依旧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一码事归一码事,伤害原主的事他无法做主原谅,但她是他的亲人,他无法拒绝一个亲人的关心,池瑾言伸手接过了护身符,默默地挂在腰间。 池锦璐暗暗松了一口气,迷蒙好看的桃花眼露出笑容。 她最近想通了,从前的她一心想着让家族避开祸事,一心想要改变命运,却忘了她的家人不曾经历那些事,不理解也不明白她的做法。 是她的法子太直接,无形中伤害了她的家人,现在一切都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失了清白,被世人嗤笑、给家人蒙羞的二小姐,一切都还来得及。 池瑾言跟母亲和二姐一起坐马车到了贡院,此时贡院大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回头看去还有正在赶来的马车。 池瑾言看着母亲和二姐担忧的眉眼,安慰了几句,转身入了人群。 排队的人很多,但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众人都沉默着按着秩序向前走,没一会儿就轮到了池瑾言。 池瑾言进了一个小屋,一个侍卫翻着他的行囊,一个侍卫查看他的衣裳有没有夹带小抄,检查的很严,待侍卫放行,池瑾言带着行囊进了贡院,在抽号时碰到了温墨。 温墨冲着他挤挤眼,听到声音很快扭过头去,池瑾言暗暗摇了摇头,都考试了还没个正行。 池瑾言的手气还不错,抽到了15号,这个号舍靠近考官,离着火盆近一些,虽然天气渐渐回暖,但对他们这些考试的举人来说,这天气依旧是一道坎。 相较于池瑾言的好运气,温墨倒没那么幸运了,他分到的虽不是臭号,却也离得不太远,不巧他还有了一个狗鼻子,那滋味可想而知。 他苦着一张脸,眉间全是烦躁,坐他附近的人,大多数都是这副神态。 贡院里有巡逻的侍卫,他们面色严肃,腰间挂着锦绣刀,有的考生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们。 待试卷发下来,池瑾言开始研磨,会试分三场,每场考三日。 第一场考试主要考四书五经文,背诵的内容比较多,有些甚至超过了这个范畴,幸好他来到这里之后,将原身书房里的书都通读了一遍,他一边思索着考题,一边研磨,此时的他全部心神都在试卷上,并未注意到对面考生惊喜又克制的脸。 考试的内容繁杂且多,考生们既要兼顾时间,又要照顾自己,幸好大家之前也曾经历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池瑾言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见快到午时,停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做了一套五禽戏,放空一下脑袋,不紧不慢地从行囊里拿出馒头,还有让小厨房腌制的辣白菜,就着辣白菜吃的很香。 吃完饭,他漱了一下口,继续答题。 系统默默地看着宿主答题,心里是佩服的,宿主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参加会试,也不过二十日的功夫,不仅将原身的知识融会贯通,而且进步非常明显,这一点沈夫子非常有心得。 不管怎么说,宿主越优秀,能力也会越强大,到时候带着它做任务也会方便很多。 它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完成任务后,再次回到蓝星时,它一跃成为二级统管,手底下站着一排排地小辈,鞠躬哈腰,好不快活——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池瑾言的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含着光,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试卷,见没有问题之后才交了卷子。 收拾妥当物品,他离开了贡院。 刚一出贡院,长风迅速迎上来,池瑾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用人搀扶。 长风面露惊讶,他站在这儿等了许久,每个出来的考生都被人或抬、或搀着回去,唯独自家少爷不用,旁边也有人注意到池瑾言。 不过也就留个眼神罢了,此刻众人的心神都是在自家的亲人上面。 池瑾言上了马车,程慧立刻凑过来,催促道:“尹大夫快给阿言瞧瞧。” 见府医要给自己诊脉,池瑾言依言伸出胳膊,他身子靠向后面的车窗,闭目眼神,虽然能走出来,但确实没有心力交谈,其他人也都明白考试有多不容易。 程慧见儿子疲惫的面庞,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有什么事等阿言考完试再说,现在休息最重要,明日还得去考试,她心里祈祷着,期盼佛祖保佑她家阿言顺顺利利,考中头名。 尹松给二少爷诊完脉,冲着夫人轻轻颔首,低声道:“少爷的身子最近养的很好,依脉象上来看,少爷的身体并无大碍,回去多休息休息便好,老夫再开一副食补的方子给少爷补补身体,药的话就不用了。” 程慧点点头,示意大家安静,不要打扰阿言休息。 池瑾言在马车上打了一个盹,睁眼听到母亲说到门口了。 方嬷嬷站在大门外等着,她是替老太太过来瞧瞧的,老太太行动不便,但是担心孙子考试身体吃不消,没见着前些日子还被气病过一次吗,也不知道二少爷怎么样。 程慧和池锦璐下了马车,方嬷嬷迎面走来,“给夫人和大小姐请安。” 程慧带着女儿避开身子,方嬷嬷虽是奴婢,但却是从小照顾老太太的奶嬷嬷,她们总得给老太太一个面子,对于方嬷嬷行礼,避开礼节以示尊重。 程慧:“方嬷嬷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站在门外,冻着了可怎么办,当心身体才是。” 方嬷嬷一脸笑意,“多谢夫人体恤,老奴是替老夫人过来瞧瞧言少爷的,老太太知道言少爷这几日考试,心里面一直记挂着,老奴知道言少爷今日回府,特意过来瞧瞧,不知道言少爷怎么样了?” 程慧听闻老太太关心儿子,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她向方嬷嬷解释:“阿言一上马车,尹大夫就给阿言把过脉了,大夫说阿言身子没事,就是需要多休息休息。” 方嬷嬷劝道:“老奴知道考试很不容易,言少爷身体没事就是好事,夫人也要宽宽心,莫要太过担忧。” 程慧点点头,恰好池瑾言此时下了马车,他冲着方嬷嬷轻轻颔首,解释了几句,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倒是解了一些疲惫,只是仍有些累。 方嬷嬷见言少爷的气色还好,不再打扰言少爷休息,回了长寿院一五一十地跟老太太说了言少爷的情况。 老太太听完,停下手中的佛珠,嘴里念叨:“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池瑾言回到麒麟院,洗了一个热水澡,连饭都没有吃,直接歇下了,麒麟院的人轻手轻脚,恐怕扰到少爷休息。 翌日丑时,池瑾言被长风唤醒,收拾妥当去了贡院,第二场考试的难度明显比第一场大很多,试卷发下来没多久,他便听到一些叹气声。 巡逻的侍卫们警告众人不许出声,学子们默默闭上了嘴,只是眼里的苦涩属实有些无奈。 交卷的时候,也比前一场考试慢了许多。 池瑾言明白,凡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就像这会试考题难度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它可以拉开考生之间的名次,那些水平差不多的学子在此分出上下。 最后一场考试,池瑾言看了策问的题目,谈的是关于如何提高国库收入的问题。 他拧着眉头,从这题中可以看出出题人背后的含义,其实就是想提高税收。 毕竟国库收入无非就是靠着收税增加收入,可是在朝廷做官的保障的都是贵族的利益,他们可不会在意百姓的生活,他虽然没有出过京城,可是有时候在路上也会看到几个乞丐行讨,这说明天下间还是有穷人。 天子脚下还能有几个乞儿,更不用说其他地方,只怕是只多不少。 他之前了解到如今收税的名目主要有:人头税,田税,徭役和兵役。 男子凡年满十六岁,便要交人头税,直到六十岁。 每一项收税项目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池瑾言思考着,有没有可以减轻百姓税收压力,同时增加国库收入的办法,他拧眉思考。 半晌,他下笔写到,可以开办国有商业,以官府出资开办建立商业项目,就像朝廷一直把控的盐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经商行的好总是赚钱快,只是这其中涉及到的运作,以及防止经手人中饱私囊的情况。 还有选址开铺,可以售卖的货物,管理人才的选拔,方方面面,他在答卷上一一列举,从前人的事迹举证说明可行的程度,以及它中间会产生的弊端,出现了这些问题要如何解决,解决的办法有几种,要如何保障钱最多的进入国库。 每一点他都写上一些,受字数和篇幅的限制,有些地方并未写的太过详细,有些地方却解释的很清楚,详略得当。 待写完所有的试题,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些错别字,斟酌地改了一些句式,使文章看起来通顺易读,条理明确。 最后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将最后的答案一气呵成写下来,见试卷没有问题,便交了卷子。 此时交卷的还是少数人,池瑾言还遇到了孟鸿轩。 孟鸿轩瞧着脸色不太好,脚步虚浮,强撑着身体交试卷。 两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交流,原主虽然认识孟鸿轩,但并未有过深的交情,池瑾言也未曾多说什么。 刚好碰上温墨,温墨暗暗瞪了一眼孟鸿轩,随后朝着池瑾言走来。 “如何?”温墨眼神追问。 池瑾言默了一下,轻轻颔首,温墨一见顿时呲牙乐了,他就说好兄弟一定可以。 温墨从小活泼好动,和那些已经走不动的考生不同,他瞧着像没事人似的,颇为细心地搀着池瑾言的胳膊向外走去。 这几日着实耗费了一番心神,见好友帮忙,池瑾言索性将力道放在他身上,二人就这样慢悠悠地顺着人群出了贡院。 二人一出门,两人的小厮赶忙上前帮忙,池瑾言在长风的帮助下上了马车,一坐上马车他就靠在车厢上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寅时三刻。” 池瑾言想了一下,原来睡这么久了,只是现在天还未亮,肚子有些饿了。 长风问道:“少爷可是要吃些东西?” “还有饭吗?” “夫人见少爷一直睡着,特意让小厨房备些克化的食物温火准备着,少爷若是醒来随时都可以吃。” “那就端过来吧。” “是。” 池瑾言感叹了一下,随后饥肠辘辘吃了起来,用过饭后,虽然天还未亮,但人却很精神,便去了书房将会试的内容默写下来,待天亮后去夫子那里看看。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考试,监考官却有十八个人,他父亲是礼部尚书,也是负责此次会试的主考官。自有了科举以来,会试一直是礼部负责的考试,前朝曾有父亲是主考官,儿子是考生的事,本朝还是第一次。 为了避免闲话,会试结束,池秉文一直待在贡院里批阅试卷,直到放榜那日,他再回府。 怕老太太担心,天亮之后池瑾言沐浴更衣,换好了衣服就去了长寿院,一进院子才发现所有人都在这儿呢。 如今的池府只有长房一家住,老太太跟着大儿子池秉文,池秉文膝下有六个孩子,两个嫡子,池瑾宸和池瑾言,一个嫡女,池锦璐。 三兄妹皆是程慧所生。 庶子池允让,是白姨娘所生。庶女池箐箐和池萱萱,皆是柳姨娘所生。 嫡长子池瑾宸和夫人几年前去了淮安府做六品通判,庶长女池菁菁两年前也嫁了人。 池瑾言看着一大家子人,跟老太太和母亲请安后,便坐到椅子上。 老太太瞧着孙子精神不错,笑道:“言儿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老婆子知道你心思孝顺,可那会试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身子还要好好养养才是。” 程慧接话道:“昨儿接阿言回来,这孩子上了马车就睡了过去,一句话都未曾说,儿媳担心的不行,幸好尹大夫看过说没事。” “祖母,母亲,瑾言现在已经无碍,眼下考试已经结束,多日未曾见过祖母,很是牵挂,这才过来看看。” 老太太一听,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年纪大了,就喜欢孙子能来多看看她,当年她看着程慧进门,瞧着人虽然还行,但却不是洒脱性子。 当家主母做着可以,若是教导嫡长子,她怕教的不行,特意将宸儿抱过来亲自看着,照着他祖父那般教导,其实心里头对儿媳也是有些亏欠的。 好歹她也是当过娘的人,自然知道亲生儿子被抱走,该有多难过,但宸儿毕竟是嫡长孙,他一出生,身上就押着全府,甚至是全族的重担。 岂非儿戏? 所以她强势地将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教养,等到了言儿出生,她暗地里瞧着儿媳的作态,知道儿媳是防着她,虽然她也想将言儿抱过来养着,只是见儿媳这般防备,加上儿子也在一旁劝说,最后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前些日子听说言儿那孩子被璐璐那丫头给气昏过去了,她一听心里顿时难受的厉害,她就不该心软,若是言儿被她教导,身子骨岂会这般弱,如今她亲眼瞧着言儿脸上的气色,面色红润,好,好啊,看来这个儿媳也是不错的。 也不枉她心软一回。 嫡子就是家族的未来,是绝不可忽视的,见言儿行为规矩有礼,心思孝顺,被教导的很好,她就算是死了,也对得起老头子。 池萱萱看着被众人关心的二哥,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却不敢出声讽刺,气的眼眶有些发红,凭什么嫡子就被人捧在手心里,庶子就要被人碾在地上,凭什么! 一旁的柳姨娘留意到女儿的神态,悄悄地扯了一下女儿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明目张胆,惹祸上身。 池萱萱的眼底闪过轻蔑,真是没用,就知道忍让! 第9章 那安胎药是给寡妇的? 老太太独独留下池瑾言在长寿院用早膳,饭后,池瑾言陪着老太太在院子里走了走。 祖孙二人悠悠走了两刻钟,池瑾言踏出长寿院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晦涩复杂。 池瑾言出了府,坐上马车去了夫子那里。 长风上前敲门,大门一开,见来人是老爷的弟子,小厮眼睛一亮,未语先笑:“奴才今早瞧见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合着在这儿等着呢,池公子您快请进,咱家老爷说这两日您就会过来,没想到会试刚结束您就来了。” 池瑾言淡淡一笑:“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师父,师父他这几日还在咳嗽吗?” 小厮一听,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解释道:“多亏了池公子送来的方子,如今老爷已经好多了,夫人还念挂着您呢。” 池瑾言点点头,路上与小厮交谈几句,得知这几日师父都派人到贡院打探自己的消息,回来给他报个平安,一时百感交集。 沈夫子住的地方是一个三进院子,宅院布置的很是雅致,穿过一道垂花门路过小花园,来到书房门口,小厮掀开门帘在池瑾言进去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沈仲听到声音抬眼,见弟子来了,笑了笑。 池瑾言行礼:“弟子给师父请安。” 沈仲绕过书案亲手扶起池瑾言,瞧着弟子脸色红润,满意一笑:“怎么不多休息几日?这么急着前来可是着急会试的成绩?” 池瑾言淡淡一笑:“弟子闲来无事,便想过来看看师父。” 沈仲眼含笑意地拍了拍弟子的肩膀,接过宣纸,细细看了起来,他的眉间有一处深深地折痕,盯着宣纸的时候折痕深了深。 越是看着心底越发满意。 待看到最后的策问内容,沈仲眼底露出慎重,他下意识地拧起眉头,眉间折痕越发深邃,暗道朝廷又要有大动作? 随即稳了稳心神,先不论朝廷如何,且他看着弟子别出心裁的观点,眼睛一亮,妙啊! 不用增加百姓的赋税,倘若这法子真要实行起来,那受益的不止是朝廷,百姓也会得到些甜头。 起码朝廷带头开办商业,朝廷不会再抑制经商的百姓,这也让一些百姓富足起来。 若是这法子行的好,到时候朝廷有了钱,百姓的生活也会好过些。 沈仲没想到弟子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也让他对弟子的开窍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师徒二人在书房谈论着会试的事,依沈仲看,池瑾言这次会试成绩,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两种,要么他这篇文章被考官们认可,成为会试的头名。 要么被人否定,名次大概靠后一些,无论哪种结果,池瑾言都坦然接受。 沈仲瞧着弟子不骄不躁,这稳重劲儿适合官场。 除了给弟子瞧一瞧会试的作答情况,沈仲还给池瑾言布置了一些课业,眼下就剩殿试这一场,而殿试主要考策问,布置的课业都是以这个方向为主。 师徒二人说了一上午,刚好沈夫人派丫鬟过来告诉他们饭已经做好了,叫池公子留下吃饭。 沈仲笑着道:“你师娘难得下一回厨,你可要留下来尝尝师娘的厨艺。” 池瑾言打趣道:“那弟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师徒二人从书房出来,迎面碰到沈淮志,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那场拐卖的经历,长大后的沈淮志不爱文墨,爱武术。 池瑾言瞧着沈淮志健硕的身材默了默,或许锻炼身材这事该提上日程了。 沈淮志见到池瑾言,爽朗一笑:“母亲担心瑾言想离开,特意叫我过来看看,瑾言怎么会让我娘失望?” 沈仲见儿子大大咧咧的样子,眉间的折痕深了深,沈淮志见父亲面色不对,忙拉着池瑾言离开。 池瑾言在夫子那里用了午膳,随即上了马车离开,冲着车帘外的长风道:“去东市牙行。” “是。” 两刻钟后,马车到了牙行门口,池瑾言跳下马车,听到附近的人唉声叹气。 “唉,这都过完年了,丝毫不见暖意,这日子怎么熬啊!” “谁说不是呢,听前头嫂子说,她那个村子昨儿有个老头在家里冻死了,也没人管,这尸体都臭了,邻居才发现。” “造孽啊!” “唉——” 池瑾言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那些人,见他们耳朵冻得通红,不停地搓着手,时不时地跺跺脚来缓缓冷意,他走过去问道:“烧饼怎么卖的?” “五文钱一个。”老爷子笑眯眯地说道。 池瑾言点点头,他身上只带了几张银票,没带碎银子和铜板,只好叫长风付钱。 老爷子双手接过,仔细地数了一遍,将铜板收进衣袋里,见贵公子并未离开,笑着问道:“公子可还有事?” 池瑾言向老爷子问了问一些用品的价钱,老爷子见此时没有客人,也怕得罪贵公子,便细细地同贵公子说道这些事。 池瑾言今日同师父说起会试一题时,心里头便想着了解这里的物价,他那篇文章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眼下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方法具体化。 在京城,粮铺每石米要五两银子,一石米可养活一个成人一年,光是米钱就要不少银钱,而京城附近的田地,上好的田地每亩要80两银子,稍次一些的每亩也要六十两。 池瑾言倒吸一口气,他每个月在家里只能领10两银子月例,若是有应酬可以到账房去支账,再听到物价时,原来百姓生活这般不易,而他眼前的这位老爷子,他粗粗一算,一年也就能赚二十几两银子罢了。 也就赚个糊口钱。 据老爷子所说,现在的生活还是好的,之前有战乱不安定的时候,活着都是问题,现在能吃口热乎饭还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一听,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着一颗心沉甸甸地。 池瑾言又去牙行打听了租赁铺子、买卖铺子和宅院的价钱,顺便让牙人帮他留意好铺子、宅院,做生意这种事,总要试试才知道有哪些问题。 天色渐渐暗了,他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看着街边吆喝的小摊贩,人来人往,忽然生出下来走走的想法,他吩咐长风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他一个人走在街上。 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池瑾言眼尖地看到一个面熟的女子,鬼鬼祟祟进了药铺,他下意识地跟过去,走近时发现那女子正是恭亲王世子妃裴婉柠的近身丫鬟书桃。 因着裴婉柠和二姐相似的面容,池瑾言特意多打量了几眼,确认那张脸是书桃的,只是人却挺着一个大肚子。 他又抬眸看了一眼铺子上的牌匾,确认是药铺,心下的疑惑加深,一个丫鬟假扮一个孕妇,怎么看都奇怪,加上那丫鬟是裴婉柠的贴身侍女,又想到二姐,他犹豫了一瞬跟了上去。 他示意长风离远些,一路暗暗看着,见书桃神色慌张,时不时地回头确认有没有被发现,一路左拐右拐,最后走向人迹罕至的小巷子,见书桃进了最里面的一个院子,这才留步。 池瑾言记下院子,回了池府,叮嘱长风找个面生的人去打听一番。 没过多久长风打探道,原来那日书桃去药铺买的是安胎药,那安胎药不是给她喝的,而是给院子里的寡妇喝的,那寡妇一个人住了五六年,一直深入简出,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是谁的。 书桃从那院子离开后,鼓起的大肚子就消失了。 池瑾言修长纤细的手指把玩着狻猊玉佩,他的眼眸深了深,吩咐道:“盯紧恭亲王世子妃和她的丫鬟。” 长风一顿,躬身应道:“是,少爷。” 【宿主,为什么要盯着裴婉柠?】 池瑾言问道:“你能有那种监听别人墙角的功能吗?” 【对不起宿主,阿一没有这个功能。】 池瑾言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指望不上系统了。 自寿宴上见到裴婉柠的脸,他总觉着二姐重生,跟裴婉柠脱不了关系,说他八卦也好,防范也好,他心底对这个女人莫名地不喜,但愿他的想法都是多余的。 几日后,池瑾言见温墨时,得知皇帝下旨让二皇子禁闭半年,丽妃降为丽嫔。 看样子皇上是迁怒他们?还是说这两个人也不干净? 想想也是,当日丽妃娘娘提议贵女献才艺贺寿,多半是别有用心。 就是不知道这最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池瑾言吩咐长风去买一些花卉在院子里栽一些,眼下即将开春,刚好是栽植的好时节,加上还要做任务换积分,植物总是多些好。 或许是他院子里的动静有些大,府上的人都知道二公子最近爱上了花花草草,嫡长孙不在身边,眼下老太太最在意的则是池瑾言,听闻瑾言喜爱花草,特意派方嬷嬷送来一盆蕙兰。 方嬷嬷笑眯眯道:“老奴见过二公子,老夫人得知二公子喜爱花草,特意让老奴将院子里长势最好的蕙兰送过来,愿二公子喜欢。” 池瑾言嘴边扬起一抹弧度,温声道:“祖母割爱,孙儿受之有愧。” “长辈赐不可辞,二公子收下吧。” 池瑾言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有劳方嬷嬷走这一趟。” 方嬷嬷离开后,系统撒欢道: 【宿主宿主——】 【系统刚刚查了,蕙兰可以换一万积分哟~】 池瑾言望着那盆蕙兰,幽暗的星眸深了深,道:“等分株成功,就换积分。” 闻言系统欢快地打了一个滚。 第10章 她袖袍下的手紧了紧 天色渐渐变暗,长风早早地在书房里点上烛火,见少爷看书看的认真,他安静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看一眼沙漏,怕误了少爷。 今儿一大早,李嬷嬷就来他们院子,说夫人想他们少爷了,叫他们少爷晚上过去用膳。 瞧沙漏漏完翻面的那一刻,长风躬身道:“少爷,酉时了。” 池瑾言缓缓合上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朝着沉香苑走去。 一踏进正堂,池瑾言一眼看到母亲满脸喜气,他的眼眸划过一抹惊讶,声音清冷干净,如泉水般透彻清脆:“儿子给母亲请安。” 程慧看到阿言过来,脸上的笑意深了深,她忙走过来关切道:“看了那么久的书累不累?” 池瑾言摇了摇头:“儿子有注意时辰,看久了就歇一歇,起来在院子里走走,一点都不累。” 程慧听了还是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满意,阿言一向有原则,听了大夫的话注意身体,一举一动都做的很好。 门口有声音传来,母子两回头,见女儿/二姐走了进来。 池锦璐看着母亲和二弟亲近的模样,眼神顿了一下,扬着笑容过来给母亲请安。 程慧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池锦璐眼尖地发现了,她袖袍下的手紧了紧,面上的笑容依旧没变。 李嬷嬷注意到母女两的神情,怜惜地看了一眼二小姐,她走近夫人问道:“夫人,现在可是要丫鬟们摆膳?” 程慧点点头,孩子们都到了,自然该用膳。 丫鬟们鱼贯而入,很快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母子三人落座。 池瑾言看着满桌子的菜怔了怔,若是他没记错,这些菜都是原主爱吃的。 原主自小喜欢吃鱼,这一点和他很像,而桌上有很多道菜都是关于鱼的,若是没记错的话,二姐最不喜欢的就是鱼。 程慧瞧着儿子消瘦的脸,叮嘱他吃一些。 这里只有母子三人,不用那么守规矩,程慧眼含笑意,道:“你们表嫂有了喜事,明日咱们去你舅舅那儿坐坐。” 池锦璐眉梢露出笑意,“这下表哥要高兴坏了,他可是盼了许久。” 表嫂刘氏,是大表哥程安年的夫人,他们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喜事,自然是该道喜的。 母子三人讨论了一下送礼的事情。 也不知有意无意,池瑾言总觉着母亲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翌日一大早,母子三人坐上马车去了程府。 池瑾言的舅舅是鸿胪寺卿程萧,官拜正四品。大表哥程安年是前年的传胪,现在还在翰林院当值。 程府并没有办宴,只是将这喜事告诉了一些关系近的亲戚。到了程府,池瑾言跟着母亲一起去了集福堂,拜见外祖母。 外祖母的屋子坐满了人,坐在外祖母下首的就是表嫂刘氏,她气色红润,一眼便知养的很好,众人见到程慧母子三人,很是热情。 大舅母盛念是个直率的性子,一年没见到外甥,如今乍一见,外甥出落的仪表堂堂,眼睛亮了亮,她笑道:“刚刚娘还在念叨你们,妹妹就过来了,可真是巧啊。这是瑾言吧,快让舅母瞧瞧,一年没见这孩子生的越发俊了,说是咱京城第一公子都不为过啊。” 闻言程慧眼底露出笑意,嘴上谦虚道:“嫂嫂莫不是吃了蜜枣,嘴巴可真甜,难怪大哥这么多年都宠爱嫂子。” 盛念脸色僵硬了一瞬,快的很难让人看清。 程慧带着孩子们给母亲请安,老太太姜氏精神头足,她素来不苟言笑,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眼底露出笑意,缓缓道:“女婿还在贡院呢?” 程慧点点头,好久不曾过来,亲热地挨着母亲坐下,“夫君他还在忙着,娘您用过早膳了吗?” 盛念插嘴道:“娘今日听闻妹妹过来,特意多食了两个蒸饺,妹妹有机会常回来看看,娘也能高兴高兴。” 程慧看了一眼大嫂,笑了笑。 一直坐在边上的程素菲悄悄打量着池瑾言,见他站的笔直,面容冷峻,想到娘给她说的打算,面上不由一热。 一年多没看到表哥,表哥越发英俊了,之前娘亲跟她提及和表哥的亲事,她心里有些不愿意,表哥来府上的机会很少,她印象中表哥就是一个书呆子,书虽然读得好,但人闷闷地,很是无趣。 现在她仔细瞧着,表哥哪里是闷葫芦,明明只是话少罢了。没关系,她擅长闲谈,母亲都说她性子活泼,待和表哥成了亲,她会陪着表哥红袖添香,花前月下。 程素菲憧憬着和表哥在一起的事,一时想入非非,看着表哥的眼神似是含了春.水。 她直勾勾地盯着池瑾言的脸,那张脸生的每一处都精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肤如白雪,白净的不像话,程素菲咬了咬唇,表哥生的可真好看,想必她和表哥生的孩子,定然也好看。 咚——咚——咚 程素菲恍惚间以为自己生病了,她不适地摸了摸胸.口,这里跳的好快。 她的眼神太过痴迷,一时没注意到表姐跟她说话。 倏忽,程素菲瞧着表哥向她望过来,她舔了舔唇,手心有些黏腻,她慌乱地理了理衣裳。 “素菲?”池锦璐忍不住再次出声。 盛念在心里暗骂一声,尴尬地打着哈哈:“这孩子走什么神呢?” 程素菲听到母亲的声音,一抬头见所有人望着自己,她怔了怔,不解道:“怎么了?” 盛念暗暗瞪了一眼不省心的女儿,深怕妹妹不喜女儿,挽救道:“素菲这孩子知道嫂子有喜,这几日连夜做小衣,就是想给未出生的侄子穿,我就说不用急,这还早着呢,素菲惦记着侄子,也不听劝,连夜做好,瞧,这不就没精力了吗,素菲,你表姐跟你说话呢。” 程素菲有些赫然,偷偷瞥了一眼表哥,见他没有看自己,心下有些失落。 程素菲的少女心事,屋子里的明眼人都看着呢,有些人暗暗笑了笑。 【宿主,那女人一直在盯着你。】系统一脸八卦地说道。 池瑾言默了默,他自然知道,那么炙热的目光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他仔细想想,母亲以前从未提过此事,若母亲真有这个打算,想必会来问问他的意思,那时他直接拒绝便是。 在原身记忆里,表妹从小娇宠着长大,向来只在意自己,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有时不高兴了连长辈都敢顶嘴,这样自私不孝的人,他自然不愿意娶了。 池瑾言不在意外表,他只希望相守到老的那个人,可以和他聊得来、为人孝顺就好。 众人聊了一会儿,盛念提议让女儿陪着表姐、表哥一起出去转转。 程素菲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表哥,眼底的情意快要溢出来。 程玉昌追过来,向池瑾言讨教了一些问题,池瑾言趁机离开,程素菲看着表哥离开的背影,气愤地跺了跺脚。 程玉昌是大舅的庶子,排行行三,也就是三表哥。三表哥诚心讨教,池瑾言自然倾囊相告。 程玉昌见表弟不嫌弃他的身份,真心实意地给他讲解试题,他心底充满了感激,临了之时,他忍不住多嘴道:“瑾言表弟若是不喜小妹,还是尽早与姑姑说一声,免得将来出了什么岔子。” 池瑾言一怔,没想到三表哥突然说这句话。 程玉昌见表弟清澈的目光,暗道自己多嘴,转念一想瑾言表弟样样优异,而素菲那丫头性情顽劣,自私又愚蠢,实在配不上温文尔雅的表弟。 他能多一句嘴已经是越矩,再多的话就不能说了。 程玉昌想,瑾言表弟生的好看,家世也比他们高,之前还中了解元,以表弟的文采会试肯定不成问题,这般优秀的表弟,值得更优秀的女子。 出了翠玉轩,池瑾言走到花园边上,迎面碰上表妹。 程素菲早就让丫鬟去打听消息,得知表哥出了翠玉轩,她连忙赶了过来。 一想到程玉昌那个蠢货拐跑了表哥,她暗骂几句,想着回头告诉母亲,程玉昌越发不听话了,该给点教训。 程素菲迈着小碎步,突然这么走路不习惯差点崴了脚,幸好一旁的丫鬟黄鳝扶着,她连忙扶了扶发髻的簪子,笑意盈盈地朝着表哥走去,掐着嗓子道:“菲菲见过表哥。” “嗯。”简单的一个字,程素菲只觉得这声好似嗯到了她心尖上。 她忍着羞意,抬头看着表哥的面容,只觉得哪哪都是好的,想到什么她问道:“表哥刚刚可是去了翠玉轩?” “怎么了?” 程素菲听到表哥问,解释道:“表哥你不知道,程玉昌那个废……”她看着表哥皱着的眉头,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改了嘴:“三哥他平日里最喜欢卖弄乖巧,见到我母亲就嘘寒问暖,其实私下里可是恨着我母亲呢,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 “你怎么知道玉昌表哥心思不纯?” 程素菲一听表哥的话,暗自窃喜,表哥这是关心她呢!不然怎么会追问她的话呢,她脸上满是笑意,扬了扬下巴:“程玉昌那人惯会做戏,明知道我母亲不喜欢他,还演得母子情深,叫我父亲都信了,哼,我早就知道他那人心思不纯,表哥你不要继续和他来往,免得被他害了,他那人心思恶毒,谁知道他会打什么歪主意,表哥你听我的就对了,菲菲是不会害表哥的。” 说道最后她面露娇羞,眼神痴痴地盯着表哥,表哥的皮肤可真好,白皙无暇,似是白雪微微闪着光,她下意识地抬手。 池瑾言眼底闪过冷色,他后退一步,“表妹请自重!” 第11章 他家少爷高中会元 程素菲的手僵在空中,她似是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原来表哥看到有人过来,怕坏了她的声誉,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嗔怪道:“表哥,你刚才可吓坏我了。” 池瑾言低头看着矫揉造作的女子,皱了一下眉头,冷声道:“舅母没教过你,背后议人是非,岂是君子所为?三表哥是你的哥哥,你不叫他哥哥,反倒称呼大名,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程素菲愣在原地,表哥这是指责她? 一旁的丫鬟黄鳝横眉竖眼:“表公子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可是表公子未过门的娘子!” 程素菲一听黄鳝的话,心里更觉着委屈,表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倘若表哥跟我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本小姐心地大方,这件事就算了,若不然……哼! 她委屈巴巴地盯着表哥,盼着他过来说几句软话。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抹不悦:“表妹!”他声音含了一层冰:“八字还未一撇,表妹请自重!”说罢他大步离开。 程素菲脸色一黑,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被人甩脸色,那个人还是表哥!! “小姐?”黄鳝见主子愣在原地,出声喊道。 程素菲阴鸷地回头,抬手就给了黄鳝一巴掌。 “你敢算计我?” 黄鳝立即跪在地上,哭着解释道:“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是为了小姐好,那表少爷对小姐态度不好,奴婢只是想让表少爷知道您的身份,奴婢是为了小姐着想,小姐原谅奴婢吧,都怪奴婢说错了话,求小姐原谅,求小姐原谅……” 黄鳝砰砰砰地磕头,渐渐地,地面上染了血迹,她心底暗恨,果然是没人要的女人,被男人嫌弃成这样,呸!活该没人要! 池锦璐远远地站在一旁围观了全部,眼底划过一抹狐疑,前世二弟娶的是表妹,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转念一想,刚刚在屋子里表妹一直盯着二弟,那露.骨的眼神,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午膳过后,程慧母子三人坐马车回府。 路上,程慧悄悄看了看儿子俊俏的面容,心底想着临走前大嫂对她说得话。 “妹妹,大嫂跟你说句实话,你别嫌嫂子说话实诚,瑾言他不是瑾宸,娶妻还要看儿媳的能力。娶妻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合心意的才好。说句难听的,将来妹夫分了家,瑾言能分的最多也就四成,这还是嫂子往大了说,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妹妹心里最清楚。这官场上来往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银子,瑾言他和菲菲自小认识,关系熟稔,总比那些没了解的好多了。嫂子已经说了这么多,就不怕再多说一句,菲菲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自是心疼她,我打算给菲菲准备十五万两的嫁妆……” 她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想想嫂子说的很多,但转念一想,阿言他这么好,合该配更好的。 她这心翻来覆去的,一会想着给阿言早些定下婚事,好早些抱上孙子,一会又想着儿子成婚之后和她疏远了,跟儿媳一条心,她心底难受的紧。 抓心挠肝,如坐针毡。 池瑾言瞧着母亲沉重的脸色,暗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程府遇到了什么不愉快? 但是看母亲不打算说的神情,想了想最终没有问出口。 回府的这一路,母子三人各怀心事。 .. 时间一晃,来到了放榜这日,池瑾言早早地来到长寿院请安。 程慧天还未亮早早地起来,她嘱咐李嬷嬷多备些碎银子,又挑了一件喜庆的衣服换上,昂着头去了长寿院。 池瑾言到长寿院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丫鬟掀开门帘,池瑾言信步走来,老太太眼含笑意,唤道:“快过来坐到祖母跟前,祖母沾沾瑾言的喜气。” 池允让暗暗打量着二哥,眼底渐渐露出羡慕,若是他也能如二哥一般,科举考个好结果,被祖母宠着,那该有多好。 他扭过头冲着祖母讨好一笑:“二哥是乡试的解元,想来会元也是二哥的,允让若是有二哥一半的头脑就好了。” 程慧一听庶子夸阿言,嘴角下意识勾起,也跟着老太太说笑道:“娘你听过状元楼的名讳吧?” 老太太点点头:“你定了他家的酒席?” 程慧点点头,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得意:“儿媳原本想定状元楼的酒席,可惜他家掌柜的说,酒席已经排到下个月了,后来那掌柜的不知听谁说,是给咱们阿言定的酒席,那掌柜的亲自找上门给咱们订宴,今儿中午咱们也能尝一尝状元楼的席宴。” 池萱萱原本听母亲说定了状元楼的酒席,心里隐隐地期盼,她一早听小姐妹们说,状元楼做的吃食味道一绝,转头又听到母亲说,是靠着二哥的面子,那掌柜的竟然亲自登门给订酒席。 心下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心里冒着酸气,只觉着状元楼的吃食也没那么期待了,她阴阳怪气:“二哥的面子竟然比母亲的还要大。” 池萱萱这句话顿时让场面僵下来了。 程慧本意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想给儿子长长脸,偏偏庶女这句话说出来,就感觉这事变了个味。 池瑾言出言道:“儿子能有今日,都是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师父的教导,状元楼掌柜的能给儿子这个面子,未尝不是看在儿子是咱们池府的人,倘若儿子只是普普通通的解元,状元楼掌柜恐怕都不知道儿子是谁,妹妹这话说得不对,也不恰当。” 池萱萱瞪大了眼,素来沉默寡言的二哥,竟然反驳她! 程慧听完儿子的话,心里只觉着舒坦,果然阿言是最贴心的,她看向庶女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萱萱,回去抄十遍《女戒》,十日后给我。” 池萱萱瞪大了眼睛,要抄十遍? “你不愿意?”程慧反问道,她看着庶女眼里的不满,索性直接问道,所有人都在这儿,她这个做嫡母的,自问可没有偏私,管教庶女本就是她的内务之事,更何况是庶女出言不逊在先,她只是小小地惩戒一番罢了。 老太太也盯着孙女看,心道这个孙女长歪了,左了性子,她心底琢磨着,以后找一个远一点的人家嫁出去,免得给家里惹事。 池萱萱委屈地咬着唇,含着泪望着祖母,见祖母依旧没有帮她的样子,不甘不愿道:“女儿不敢,女儿知道了。” 程慧瞧着庶女的嘴脸,若不是怕毁了儿子的福气,她定要好好开口说道说道。 很快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池瑾言身上。 池府上下喜气洋洋,有那消息灵通的小厮丫鬟,听说主母今日会发赏钱,暗地里准备好恭贺的话,殷切地希望多收一些赏钱。 也有心思大的丫鬟们,思着二公子天仙般的容颜,心下祈盼着,若是进了二公子的屋,成了半个主子,往后可就享福了。 长风一大早就来到贡院门口等着,他牢牢地蹲在自己的位置,任凭周围的人怎么挤压,他都未曾挪动一步。 从天色未亮等到日头上来,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脸上丝毫未露出不耐,眼神充满着希望,他早就知道少爷能中,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夺得魁首。 他暗暗祈祷,盼着少爷一举中了会元,这样他在府里的地位也跟着变高,毕竟他现在是少爷身边唯一得脸的人,以后少爷有了官职,他的身份现在是不能比的。 他心里有着信念,听着耳边的议论声,倒觉着时间没那么难熬。 恰在此时,大门敞开,有两位带着皇榜的官员走出来,众人呼吸一滞,有带刀的侍卫在一旁盯着,众人不敢上前争抢,只是眼睛睁的大大的。 张贴皇榜的人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面对众人灼热的目光,丝毫未觉着害怕,他们不紧不慢,将皇榜张贴在东墙上,随着官员的动作,围观的众人也看清了皇榜的内容。 场面顿时变得乱哄哄地,长风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变大,先张贴的皇榜是后面的名次,虽然心里相信少爷的名次在前面,但他下意识看了几眼,见没有少爷的名字,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的人在榜上看到自家主子的名字,顿时惊叫连连,疯狂向外跑去报喜。 有的是考生自己来看榜,在看到榜上有自己的名字时,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声音嘈杂混乱。 长风受周围人的感染,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知不觉他的手心全是汗渍,他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官员的动作,在心底喊着:快点!快贴啊! 似乎是听到了他心底的呼唤,官员张贴的动作加快了些,随着皇榜的张贴,他终于看清了皇榜的内容,排在首位的,赫然是他家少爷的名字。 他心里一紧,一字一字地确认着,中了!真的中了! 他家少爷高中会元了!! 第12章 老爷被押进刑部大牢 长风面色涨红,神情亢奋,他拼命挤出人群,连丢了一只鞋子都没曾发现。 一路跑进池府,他大声嚷嚷:“少爷中了!少爷中了——” 池府的下人们,闻言纷纷跟在后面瞧热闹,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刚好去讨个赏钱。 长风一路奔至长寿院,过往的小厮丫鬟们纷纷退让,长风的声音传到暖阁里,程慧当即露出喜色,手紧紧攥着帕子,眼神盯着门口,笑道:“看把长风那孩子急的,在屋里都听到了喊声。” 一旁的李嬷嬷也笑着打趣:“老奴可要提前恭喜咱们公子了。” 话音刚落,长风进了屋子,他喘着粗气行礼道:“给老夫人,夫人,大小姐,少爷请安。” 程慧一脸急切,忙摆手:“快说,阿言是第几名?” 长风抬头,一脸兴奋道:“少爷中了,是会元!” 众人呼吸一滞,竟是会元?! 老太太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呢喃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程慧情绪激动,她猛然站起来,大声道:“今日我儿考中会元,全府上下赏三个月月钱!” 屋子里的丫鬟们闻言露出喜色,连忙给程慧道喜,又给池瑾言道喜。 整个屋子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笑意,池瑾言虽然心里也很欢喜,但他沉稳惯了,只是嘴角浅浅地露出笑意。 池锦璐听到二弟考中了会元,心里小小的惊讶,她一早知道二弟能考中会试,毕竟前世就考中了,可是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不一样,不过能夺得魁首,考中会元,自然是喜上加喜。 她含笑看着二弟,只觉着重生以来,顺遂的事情越来越多,她的眉心舒展,眉眼散发着光芒,整个人在不知不觉地少了一些戾气。 池萱萱看着众星捧月的二哥,心底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一面觉得有这样的哥哥,以后出去宴会,在小姐妹面前长脸。 一面心底又有些嫉妒,倘若她是二哥该有多好,倘若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她该有多好! “启禀老夫人,夫人,有官差来府上送捷报!” “快快!快迎接!”程慧当即吩咐,人也向外走去。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程慧去了大堂,宋虎坐在椅子上吃着点心喝着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大堂的布局,心底琢磨着能拿到多少赏钱。 这趟差事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想到待会收来的赏钱还要分给上司一半,他肉疼地皱了皱眉。 伺候的丫鬟身子一抖,误以为自己没伺候好官爷,她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恰在此时程慧等人进来。 宋虎眼睛一亮,呲着牙拱手乐道:“小的恭喜池夫人,恭贺池少爷高中会元!池少爷真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宋某真是三生有幸,能见到池会元,恭喜!恭喜呀!” 程慧瞧着官差长得颇为喜庆,圆乎乎地脸蛋,脸上的笑意极为真诚,她拿了封最大的红包递给宋虎,宋虎摸了摸手里鼓鼓地荷包,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些,他刚要开口再说两句好话。 有一个小厮脸色不好地冲进大堂跪在地上喊道: “夫人大事不好了,有考生敲了登闻鼓,状告有人泄露会试考题,一大批学子跪向皇宫请愿,祈求皇上查明真相,还他们公平,现在京城的百姓都跟着闹开了!” 程慧愣在原地,什么?这个人在说什么! 宋虎面露惊讶,这次会试竟然泄露了考题?那这个会元岂不是假的? 他刚收完人家的赏钱,且他摸了摸,估摸着至少有十两银子,好巧不巧,竟撞上这种事! 晦气! 池锦璐也大吃一惊,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前世根本没有这件事! 她白着脸上前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胡说!”她面色一转,眼神阴狠道:“你说!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跪在地上的小厮面色惊恐,不停地摇头:“大小姐冤枉!小的所说千真万确!句句属实!大小姐不信,可以去外面瞧一瞧,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小的真的没有撒谎!” 池锦璐踉跄了几步,月画眼疾手快地扶住大小姐。 池瑾言出言打破宁静,他冲着官员拱了拱手:“池府还有要事要忙,今日就不留官爷了。” 宋虎打着哈哈,暗道池二公子果然不一般,听到这个消息竟然还能脸色都不变,也不知是事情败露打算破罐子破摔,还是真有几分本事。 官差离开池府,池瑾言吩咐长风,去状元楼跟掌柜的说,取消酒席,但是银钱照付。 长风点点头,立马去了状元楼。 池瑾言让李嬷嬷扶着母亲坐下,他低声劝道:“母亲不必太过忧虑,那人只是状告有人泄露考题,我相信父亲他绝不会做下这样的事,父亲一定会平安无事,若是此次会试作罢,儿子再考一次就是,母亲不要难过。” 闻言呆愣愣地程慧回过神来,她看着乖巧孝顺的儿子,一时间悲从心来,为什么老太爷如此不公,她儿子如此努力,天资聪慧,为什么偏偏有人看不惯,非要选中此次会试下手! 她红了眼眶,瞧着安慰她的好孩子,今日本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候,偏偏落了这样的事,她替她的孩子委屈,心疼。 明明她的阿言是这样懂事孝顺,他不悲不喜,劝慰她宽心,守在她身边陪着她,而她只能呆呆地看着,想说话却张不开口,想抬手摸摸他的发顶,告诉他,没事的,一切都有娘呢,娘在这儿陪着你,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身体好像被掏干了精气,她好无奈,为什么她这么不堪一击,连她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瞧着阿言冷静的面容,心一揪一揪地疼,什么时候她的阿言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担负起重任,将所有的情绪敛下,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 她的阿言不该是这样的,他还没长大,他还喊着阿娘,他的身子那么单薄,怎么可以承担这些,她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只听到温润劝慰的声音“娘,莫哭了。” ‘好。’她在心底应着,她不哭,她不害怕,她努力压下心底的不安,挤出一个笑容,张了张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莫要告诉老夫人。” 池瑾言点点头,他已经下令让府里的下人管好嘴巴,莫要传到祖母那里去,祖母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就不用拿去说,免得老太太心里难受。 他让人去外面打探消息,心底莫名有些不安,眼皮子也跳的厉害,不过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免得大家担心。 如今大堂里只剩下程慧,池锦璐和池瑾言母子三人。 早在官差走的时候,池萱萱和池允让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池萱萱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来个惊天大逆转,好好一个会元哥哥,说没就没了,她心底琢磨着,这事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名声,万一坏了名声,她将来嫁不到好人家可怎么办! 她心底嫌弃,没沾上一点便宜,反倒惹了一身腥,偏偏二哥还是母亲亲生的,若不然让母亲将他赶出去,省得连累她。 今日本就是放榜日,一大早京城的百姓就在议论着科举的事,就连街边卖包子的老大爷,逢人也会唠几句,你家有考中的吗! 待听到有人敲了登闻鼓,状告会试考题泄露的事,京城的百姓哗然,老天爷嘞! 那考题泄露,岂不是断了那些真才实学的学子路! 可缺大德嘞! 京城的百姓们群起激昂,纷纷跟着学子们沿街游行,有人带头举着大字: ‘还会试公平’ ‘科举作弊必须严惩’ 百姓的情绪被调动,有人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寒门学子的不易,有人苦苦哀求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不能这样被人蒙蔽! 一时间京城有些混乱,顺天府尹严若竹头疼地听着下属禀告,既不能让官差把百姓都抓起来,又不能让这件事继续闹大,一时之间,他一个头两个大。 池府内,老太太明显地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明明上午所有人都是喜气,怎么现在个个愁眉苦脸,她向方嬷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儿媳说好在状元楼定的酒席,怎么还不见人送来,堂堂状元楼怎么这么不守时,叫阿慧派人问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把咱们池府放在眼里,今日可是咱们阿言的好日子,耽误了时辰咱们池府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方嬷嬷嘴角露出苦笑,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出借口瞒着,可是她怕若是说出口,老太太的身体能扛得住吗! 老太太瞧着方嬷嬷未曾言语,终于确信这是有事发生了! 都知道她老了,瞒着她是不是!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老太太?”方嬷嬷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不解地问道。 老太太鼻音重重一哼,“都瞒着我这把老骨头,我就要亲自问问,这是谁的主意!” 方嬷嬷面露为难,她知道老太太这是点着她呢,可是二少爷亲自下了命令,所有人都不得跟老太太透露实情,若是说漏了嘴,就被撵出池府。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出了池府还能去哪,不是她不想告诉老太太,只是她担心老太太承受不住,更害怕自己被赶出池府。 她去大堂的时候,可是亲眼瞧见,向来乖巧的二少爷,冷着脸下命令的模样,比起老爷子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低着头,只当自己是聋子,不敢多言。 老太太心下诧异,话说到这份上,方嬷嬷依然没出声,可见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她心底不安。 池瑾言与池锦璐在大堂一直陪着母亲等消息。 天色将晚,一直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禀告: “夫人不好了——” “老爷被押进刑部大牢了——” 恰在此时,门口一处惊呼“老夫人——”众人这才看到老夫人晕过去了!! 第13章 池二公子请自重 程慧脑子一空,脑袋嗡嗡地,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整个人恍恍惚惚,浑身失去了力气,直到被一双熟悉的手扶住。 整个大堂顿时变得乱哄哄地,所有的丫鬟嬷嬷们一哄而上,一些围着老夫人,一些围着程慧。 池瑾言有些头疼,眼下老太太被刺激地昏了过去,母亲也精神恍惚,姐姐面上瞧着没事,可人却像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一边吩咐几个力气大的嬷嬷,找个担架将祖母抬回去,一边又让腿脚快的小厮去传府医去长寿院,下人们有了主心骨,场面变得有序起来。 程慧回过神来,看到儿子担忧的目光,见他目露疲惫,在心底唾骂自己真是没用,忙打起精神,“娘没事,阿言不要担心,你祖母呢?” “儿子已经吩咐人将祖母抬回去,并且传了府医过去,母亲你怎么样?” 程慧摇摇头,“娘没事,咱们去看看你祖母。” 池瑾言点点头,祖母那里有尹大夫,刚好可以给母亲看看。 池锦璐此时也回过神来,她不懂,明明避开了前世的祸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明明上辈子会试的时候都好好地,这辈子怎么会有人去告御状,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她想不通,心底隐隐害怕着,彷徨着,倘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改变造成的,是不是她害了父亲进了刑部大牢,是不是她害了二弟被连累,若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改变带来的,那她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怪自己?”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池锦璐抬头,看向二弟,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庞有些失真,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带着一层距离感,莫名地让人信服。 似是看出她脸上的不解,池瑾言解释道:“姐姐刚刚自言自语,怪自己害了父亲,连累了我,这件事跟姐姐毫无干系,怎么能怪姐姐呢?要怪就怪泄露考题的人,怪幕后的黑手才是。” 一旁的程慧看着姐弟二人,突然道:“阿言说得对,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该恨的是那泄露考题的阴险小人!”她说道最后牙咬切齿,恨不能亲手将那人宰了。 池锦璐牵起嘴角,看着她的家人,心里暖暖地。 程慧拍了拍女儿的胳膊,示意她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这模样她看着就心疼。 池锦璐用脑袋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她有些任性地撒撒娇,好久没有这种感受了,这种被人关心的暖意,让她有些眷恋,她在心底数着,就一下,一下就好了。 池瑾言等人到了长寿院,刚好尹大夫给老太太把完脉,他问道:“祖母身体如何?” 尹松冲着二公子拱手道:“老夫人一时受了太大刺激,从而上气不足,待会儿老夫给老夫人开副药,喝上几副就好了,不过老夫人年纪大了,注意避免情绪起伏太大,这样不利于她的身体。” 池瑾言点点头,又让尹大夫给母亲瞧瞧,刚好老夫人睁眼。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帘,意识回笼的那一刻,想到儿子被人关进了刑部大牢,她睁着眼睛寻找着儿子,心下拧成一团。 池瑾言走到床边,看着祖母安慰道:“祖母,大夫说您莫要激动,您的身体为重,我知道您担心父亲的事,您莫急听孙子给您解释。有人向皇帝告御状,说会试考题泄露,有人科举舞弊,父亲他是礼部尚书,负责主持这次考试,为了调查真相,皇上只是暂时将父亲押进刑部,待真相查明,父亲自然会回来。 孙子已经打听清楚,此次负责会试的考官都进去了,这也说明是为了配合调查而已,瑾言相信父亲是清白的,父亲这几日会受些苦头,祖母放心,孙子会找人去刑部大牢打点打点,不会叫父亲太难过。祖母您眼下身体为重,待父亲回来看到您这样,定会自责不已,祖母莫要忧心,温叔叔已经传来口信,他会努力查明真相,叫咱们莫要担忧。” 老夫人听了孙子的解释,紧皱的眉头舒展一些,她缓缓点了点头,欣慰地看着言儿,幸好家里有言儿,言儿长大了,能顶起一片天。 有小厮向长寿院通传,长风去看了一眼,又进了暖阁找少爷,他行礼道:“少爷,程府表小姐派丫鬟过来给您传口信。” 池瑾言出了屋子,问道:“什么口信?” “奴才不知,那丫鬟要亲自过来跟您说。” 池瑾言皱眉,马上就要宵禁了,有什么事非要现在传口信,他出了长寿院,在前院见了黄鳝。 黄鳝冲着池瑾言福了福身,“池少爷,奴婢替小姐传句话。” “昔日表哥让表妹自重,今日这句话表妹同样送给表哥,池二公子请自重。表妹以前瞎了眼,以为池二公子一表人才,原来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难怪会试能考中会元,原来都是靠作弊,害的姑父进了大牢,池二公子这样的人不堪为良配,请池二公子自重,莫要来程府纠缠!” 长风倒吸一口凉气,表小姐疯了! 黄鳝低着头,一口气说完了小姐传的口信,莫名地她觉着有些冷,头顶上那迫人的视线像毒蛇爬上了她的身体,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又冲着池瑾言福了福身,“池二少爷,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小姐,奴婢先回程府了。” 池瑾言摩擦着腰间的玉佩,“大舅母她知道吗?” 黄鳝身子一僵,低着头不敢说话,只觉着身上的冷意更重了。 半晌,池瑾言道:“回去吧。” 黄鳝抬头飞快地了瞥了一眼池瑾言,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她心底一颤,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黄鳝一走,长风实在没忍住,“少爷,程大小姐太过分了!” 池瑾言抬头望着月亮,月光下他的身子站得笔直,低声呢喃:“人心向来如此。” “少爷您说什么?” 池瑾言没回话,转身看到廊下的母亲,他眼底露出惊讶,母亲都听到了? 程慧看着这样的儿子,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儿子长得好,整个京城的公子她瞧了个遍,莫说有比阿言长得好,就连容貌和阿言不相上下的,也不出五个,何况阿言文采好,出身也不差,程素菲那丫头哪来的胆子敢嫌弃我儿! 她心底一痛,她的儿子这么好,该找一个家室、容貌更好的夫人才是,她以前眼睛怎么糊了屎!竟觉得程素菲那死丫头是个好的,她发誓,一定要给阿言找一个更好的夫人! 儿子未开口前,她先说道:“天气冷了,早些回屋里歇着吧。” 池瑾言欲言又止,看着母亲疲惫的脸,听话道:“是,孩儿这就回去,母亲也回去歇歇。” 程慧欣慰地点点头,含笑看着儿子离开,她沉下脸,冲着一旁的李嬷嬷道:“去查查怎么回事,是不是嫂子的主意。” “是。” 京城的百姓们情绪高昂,依然沉浸在讨伐公道这件事,下午听到皇上下旨,将主持会试的主考官们都押入大牢,他们欢呼陛下英明! 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讨伐的队伍,他们看到了皇上的心意,坚信着这样的行为是为正义发声。 东宫内,祁承煜听着手下的汇报,心蓦地一跳,局势忽然有些不明了,他眼底露出兴味,有意思。他双手负在身后,眼神灼灼地望着窗外,自从寿宴那次插了手,他发觉‘意外’更有趣。 棋子不甘心任人摆布,棋外之人横插一脚,棋局就像蒙了一层纱,若隐若现,让人猜不透,料不到。 他勾了勾嘴角,很快又压下,常年无波的心漪出了一层层波澜,似是猛虎找到了新奇的玩物,露出了爪牙肆意玩耍。 上次他体会到这种滋味,还是那个女人带来的,想到那个女人,他拧了拧眉,这次池家被人做局,也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情绪,惊慌失措?镇定理智? 他忽然想去瞧瞧,看看那张令人忘不掉的脸上露出什么样的情绪,他想,无论什么样的情绪,都让人难以忘怀。 只是那狡猾的女子不肯在他的面前露出真正的情绪,一想到此他有些遗憾,倘若能亲眼瞧瞧该有多好。 想到什么,他眼底露出犹豫,半晌他的眼神变得坚定,千金难买他高兴,虽然要付出很多,但一想到能看到那张脸感激的模样,他心底又愉悦了起来。 夜半三更,京城的百姓都已睡下,偶尔还有一些运动劳作的男男女女,此时肃清的街道上有一队士兵向池府出发。 他们面无表情,腰间挎着锦绣刀,左手举着火把,仿若吃人的鬼魅,带着让人绝望的气息而来。 池府的大门被敲开,瞬间变得乱哄哄地,尖叫声、呐喊声,声音沸腾,短短半盏茶的功夫,整个池府变得灯火通明。 刚刚躺下没多久的程慧睁开眼,心蓦地一跳,她白着脸起身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哭着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 “二少爷被他们抓走了——” 第14章 池锦璐腰间的手紧了紧 那丫鬟的声音好似恶鬼从地狱爬出来,无情地带走她的儿子,程慧只觉着全身冷冰冰地,她嘴唇发抖,眼神露出巨大的恐惧,她光着脚,披头散发向外跑去,李嬷嬷大惊,连忙从木杆上拿起一件袍子追出去。 整个池府变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 官兵们只是捉拿池瑾言,其他主子的院子还好一些,池锦璐听闻二弟被他们带走,心里一急,连忙跑出来。池萱萱躲在了自己屋里,还吩咐嬷嬷让人把院子挡的死死的,谨防有官兵闯进来。 池府的下人们看着夫人不顾形象地跑出来,心里一惊,只觉着池府要变天了,有那有小心思的,已经开始琢磨着跑路的事,毕竟老爷若是被判了满门抄斩,那他们岂不是也要送命? 程慧一心想着阿言,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跑到了大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官兵们带走了她的阿言,她想阻拦,可是却被李嬷嬷死死拦住。 “夫人,您就是追上去也留不下二公子,夫人,您要撑住啊,整个池府就靠您了,夫人——” 程慧怔怔地望着前方,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李嬷嬷瞧着夫人脆弱的模样,心一揪一揪地疼,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附近听到动静的人家,打开大门打探情况,看到池府夫人像个鬼似的在大门口哭泣,纷纷震惊,池府这是要完了? 池锦璐跑到大门口,见到母亲崩溃的模样,心一痛,眼泪瞬间掉下来,她走过去抱着母亲,无声地落泪,心里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偏偏是女儿身,什么事都做不了,任由他人害了父亲和二弟,巨大的懊悔和自责淹没了她的身心,她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无能为力! 程慧呆呆地望着女儿,呢喃道:“阿言被走了,阿言被他们带走了……” 池锦璐本就疼痛的心,蓦地一抽,涩涩苦意漫上嘴边,她想张嘴安慰母亲,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被关进刑部大牢,二弟又被他们带走,大哥远在淮安府做通判,根本帮不上忙。 但愿大哥不会受到牵连。 刑部大牢内,还算干净整洁的牢房里,池秉文颓丧地坐在地上,堂堂正二品礼部尚书,有朝一日,竟沦落到这种地步,池秉文心里始终无法接受。 虽然他来到刑部并未什么苦,但心里面煎熬着,也不知府里怎么样了,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竟然看到了二儿子?!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万分确信那个矜贵公子就是他的二儿子,心里一沉,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抓他是因为他失职,竟然不知道考题泄露,他心里清楚,这是为了抓住背后的黑手,可是为什么将他儿子抓进来,这是怀疑他泄露考题? 还是想让他们池府做顶罪羊,平息百姓的怒火? 池秉文踉跄地站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送进来,语气不善地看着曹儒,“曹大人这是何意?” 曹儒看着同为尚书池大人憔悴的模样,眼底露出不忍,知道对方情绪不好,他耐着性子解释:“池大人,本官也是听陛下的旨意。” 池秉文面色不虞,这是拿陛下搪塞他呢? 曹儒想了想,挥手让下属们退下,他低声道:“实不相瞒,是京城百姓不相信那些考中的学子,尤其是池二公子,因着你是他父亲,又是会试的主考官,百姓们对此事深感怀疑,矛头直接对准了池二公子,为了平息百姓的怨气,陛下下旨将池二公子送进刑部调查。” “欺人太甚!”池秉文喘着粗气怒道。 就因为他儿子是礼部尚书的儿子,就因为他儿子考中了会元,这些人就往他儿子身上泼脏水,陛下竟然还下这样的旨意,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百姓,他儿子会元的名头有问题吗!简直是欺人太甚! 池秉文锤着胸口,心里一口闷气憋着,上不来下不去,这滋味属实不好受。 池瑾言走到父亲身边,帮他顺顺气。 曹儒摇了摇头,不知是谁在暗地里煽动百姓的情绪,白日里百姓们聚众游行,口口声声地喊着要求公道,那架势他瞧了都心惊,大有皇帝不处置,他们立地叛国的苗头。 何况这次是动了天下寒门子弟的心尖肉,普通百姓一跃龙门的唯一出路就是这科举,这科举出了问题,可不就是在他们伤口上撒盐吗! 只是短短时间内,百姓们就有规模,有秩序地游行抗议,说没人指示鬼都不信。 想到来之前收到两伙人的暗示,一个要池家父子受些苦头,一个要保池家父子平平安安,皇子们斗法,倒是让他左右为难。 这几日,京城百姓们聚众抗议,有那情绪亢奋过了头,生生在众人面前昏倒,事情越演越烈,有些百姓被煽动的神情愤恨,跑去池府外面扔坏菜叶子,池府大门紧闭,下人们也不敢出府。 玲珑院内,池锦璐用手托着脸,面上满是忧愁,她派人去温府打探消息,温叔叔只是叫她稍安勿躁,如今她父亲和二弟都在牢里,母亲又生了大病,她如何安的下心。 池府的下人们这几日都少言寡语,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整个池府像是死寂了一般,虽有人在,却少了生气。 池萱萱整个人烦躁不安,眼下池府被百姓扔臭菜叶子,她连门都出不了,祖母和母亲都生了病,《女戒》也不用抄了,反正母亲也顾不上她。 虽然没有人管教,也不用去请安,这本是好事,可是这样的好事池萱萱宁愿从来没有,她深怕一觉醒来,他们池府彻底没了。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整张脸皱在一起,心事重重地模样。 谷翠进了屋,得意地看了一眼桂梨,走到小姐身边福了福身:“小姐,二小姐那边有情况。” “什么情况?” 谷翠瞥了眼屋子里的丫鬟,池萱萱会意,冲着其他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谷翠瞧着主子的动作,心里更加得意,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和主子,她低声道:“小姐,奴婢一直让人盯着玲珑院,刚刚有人给玲珑院送了信,眼下二小姐那边正准备出门呢。” 池萱萱眼睛一转,这是有人要见池锦璐啊,这个时候找二姐,难不成是为了父亲的事? 都是池家的女儿,她怎么不能去听听! 池萱萱面露不满。 谷翠打量着主子的面色,她惯会察言观色,虽然她长得不如桂梨貌美,但她向来得主子的心意,她趁机进言道:“小姐,二小姐她此次出门,不如咱们也跟上去瞧瞧,眼下正是好时机,夫人那边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不如咱们去瞧瞧二小姐去做什么,说不准能看到二小姐不为人知的秘密呢,若是能以此拿捏二小姐,那二小姐往后岂不是任由小姐搓扁揉圆!” 池萱萱一听,眼睛一亮,她含笑拍了拍谷翠,不错,这主意听起来很是不错。 *** 一品居二楼隔间,池锦璐推开天字一号门,一个熟悉的背影男人背对着她,她心尖一颤,那熟悉的气息,就是化成灰都忘不掉! 她袖袍下的手狠狠地攥在一起,指尖将手心攥出血迹都未察觉,她极力勉强压下眼底的恨意,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见半晌没有动静,率先转过身子。 祁泽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腰间系着金丝描线祥云锦带,只坠着一枚白玉佩,他的眼眸细长,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给人一种刻薄寡情的感觉,但池锦璐知道,这个人对任何人都薄情薄义,唯独对那国公府的小姐,恭亲王世子妃裴婉柠最是上心。 他当那人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怕化了,舍不得说一句狠话,即便那人嫁过人,即便那人不爱他,他都不在意,为了那人他可以不择手段,枉顾他人性命,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他的心是狠的,却又是柔软的,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狠到绝致,也能温柔到极致,呵—— 多可怕的人呐! 祁泽霖盯着池锦璐的眼眸怔怔出神,他回过神来看着男儿装扮的池小姐,眼底露出不悦,这番打扮倒是跟柠儿越发不像了,他冷声道:“池小姐既然来了,怎么还不敢进来?怎么?是怕本殿吃了你吗!” 池锦璐勉强压下心底的恨意,闻言走进隔间,“小女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二殿下,心下有些吃惊罢了。” 祁泽霖缓了缓脸色,“本殿不是吃人的猛兽,你不必怕本殿。” 池锦璐并未领情,跟二皇子待在一个屋里,她都觉着窒息,若不是为了父亲和二弟,她绝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可是眼下她走投无路,百姓们天天聚众抗议,她也不知道朝廷的消息,更不清楚父亲和二弟在里面怎么样了,她去求大舅舅,大舅舅也没有办法,她去求温叔叔,温叔叔只是让她安心等候。 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今日收到二皇子的消息,她是恨的,可她没了办法,忍着恨意前来,看他一副施舍的模样,她心底只觉着恶心,她面色冰冷,“殿下,小女前来,只是想听听二殿下如何救出我父亲和二弟。” 祁泽霖冷嗤:“池二小姐倒是直白。”他走近池锦璐,看清她眼底的不耐烦,心底烦躁,眼底露出不屑,“池二小姐,你家长辈没教过你,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吗!” 池锦璐退后,她抿着唇没说话,这副无声的反抗,让祁泽霖瞧的心里火大,怎么?本殿是瘟疫吗?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是想欲擒故纵吗! 他嗤笑道:“怎么?池二小姐这副不情愿的样子,是不将本殿放在眼里?还是不想救池大人了?” 池锦璐豁然抬头,少女的眼眶微红,眼神露出被羞辱的神色,她这副倔强的模样让祁泽霖面色一滞。 少女根本不知道她这副倔强又隐忍的模样,像极了美丽柔弱破碎的紫蝴蝶,这脆弱感激发了人心底的兽性,想要肆意凌虐,那动人的眼眸绽放的光彩,让人欲.罢不能。 祁泽霖舔了舔唇,他低头附在池锦璐耳边呢喃:“池二小姐若是进了本殿的后院,本殿可以许诺,救出池大人和池公子,池二小姐可以考虑考虑,本殿听说池大人在牢房里过得很苦,池大人生来锦衣玉食,人到中年却要受这样的苦头,也不知还能坚持几日!” 他右手一把握住池锦璐的腰,像极了情人间的爱.抚,他低声道:“池二小姐不要想着拒绝,本殿只给你一次机会,本殿不妨好心一回,送池二小姐一个消息,听闻大理寺和刑部还没查出是谁泄露的考题,但已经查到有几个考生之前在乡试都是倒数的名次,此次会试却是前几名,并且这几个考生已经招认,确有买考题的行为,池二小姐,你要好好考虑,机会只有一次,本殿从不改变心意。” 恰在此时,隔间的门被推开,祁泽霖搂着池锦璐腰间的手紧了紧,池锦璐推不开二皇子,她气的面色涨红,眼角还含着泪意,似是刚刚采撷的娇花,破碎而又动人。 ‘腾地一下’祁承煜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脑门,他脸色发黑,像是看到相公在外偷情的夫人,咬着牙齿咯吱咯吱响。 第15章 本殿不妨和大人打个赌 “二皇兄这是做什么?”祁承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打破了平静。 他这几日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一日最多睡两个时辰,就是为了从那些考生嘴里撬出线索,他大费周章,不惜冒着被父皇发现的风险,调查泄露考题之人。 而她呢,悄无声息跑来一品居,就是为了见二皇兄,两人搂搂抱抱,互诉衷肠? 祁承煜啊祁承煜,你可真是够贱的! 好好做个看戏人不好吗?非要淌这趟浑水,惹了一身腥不说,最后不过是个碍眼的人! 祁泽霖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但太子殿下都来了,他只得松了手,池锦璐连忙退开好几步,她半垂着眼眸遮掩住眼底的恨意,拿着帕子将二皇子摸过的地方使劲擦了擦。 这番动作看得祁承煜一怔,电石火光之间他懂了她的不舒服以及她的委屈,‘噌地一下’他心底涌上怒意,这愤怒比刚刚还要盛,他没忍住上前给了二皇子一拳。 ‘砰’ 祁泽霖猝不及防腹部被打了一拳,他弓着身子,疼的面色有些扭曲,“草!祁承煜你他娘在干什么!” 池锦璐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突然动手,可是瞧着二皇子扭曲的脸,她心里只觉着畅快极了。 祁承煜只觉着一拳尤不解气,但他尚有一丝理智,扯了扯嘴角:“本宫若是没记错,二皇兄还在皇宫禁足吧,本宫打的是歹人,你说是吗?” 祁泽霖面色一僵,他皮笑肉不笑:“呵——”他直起身子,颇为意外地看了看祁承煜,似是第一天认识对方似的。 太子殿下向来宽厚仁慈,兄友弟恭,他以前就觉得这家伙伪善的很,怎么?今日不装了? 随即想到了什么,他眼眸在太子殿下和池锦璐身上转了转,意味深长的一笑,“太子殿下头一次春心萌动,为兄倒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嘲讽,看着池锦璐的眼神带着暧昧:“池二小姐别忘了本殿的约定,本殿随时恭候池二小姐的好消息。” 说完大步离开。 隔间瞬间安静了下来,祁承煜低着头看着池锦璐,知道自己先前误会她,忍不住低声哄道:“池小姐,你没事吧?” 池锦璐还在不停地用帕子擦着,闻言她摇了摇头,她强压下心底的恶心,现在只想回去洗澡,洗去身上沾染二皇子的气息。 祁承煜见少女坚定又隐忍的模样,只觉着心尖一抽一抽地疼,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少女,又想到少女现在的处境,终是不忍心:“池姑娘不要担忧,关于考题泄露案一事,本宫已经调查到一些眉目,池大人是清白的,不日就会出来。” 池锦璐豁然抬头,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直直地望进祁承煜的眼里,她面露焦急:“太子殿下说的是真的?” 祁承煜在少女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她眼睛一亮,下意识抓住祁承煜的衣袍,“殿下,您知道是谁泄露了考题对吗?” 她的身子靠得更近一些,恍惚中少女身上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清香,那香气就像是他从前爱吃的凤梨酥,甜甜的,酥酥的,爱不释手。 他此时才注意到,她的眼眸有一丝淡淡的绿色,当它全副心神在你身上时,好似盛满了整个星空,迷人又耀眼。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本宫审问了那几个考生,他们说在城北的茶肆买的考题,是一个续着络腮胡子的陌生男人找上他们,以十万两的高价买下一份考题。” 池锦璐眼底闪过气愤,两腮鼓了股,追问道:“殿下查到那人是谁?” 祁承煜眼眸深了深,继续道:“据那些考生描述,我让人画了画像,让他们私下追查,本宫已经调查出,那人是方府的管家,并且让那些考生亲眼指认,确实是本人没错。这方府只是专门开粮铺的,在很多地方都有他的铺子,生意做的很大,而方府大少爷的夫人,正是柯大人的庶女。” 柯大人? 放眼整个朝廷,只有礼部左侍郎姓柯。 池锦璐瞪大眼睛,惊呼道:“礼部左侍郎?” 祁承煜眼疾手快地捂住少女的嘴,怕有人偷听到。 池锦璐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毕竟他们是在外面,并不安全,她并未挣扎,配合地点了点头。 祁承煜忙松开她的脸,眼神心虚地往外飘着,耳尖悄悄爬满了红晕,低声道:“池二姑娘,对不住了,本宫是怕隔墙有耳。” 半晌,他没等到回应,这才偷偷瞥了一眼池锦璐,见她大眼神眨巴眨巴盯着他,一股热意窜上来。 池锦璐冲着太子殿下福了福身,郑重道:“小女多谢太子殿下告知。” 祁承煜虚虚握拳在唇边,掩饰性地轻咳了一下,“池二姑娘要是有心想谢本宫,不如请一顿饭就好。” “好啊。” 祁承煜一愣,怔怔地望着少女明媚乖巧的笑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马车上,池锦璐看着昏迷的池萱萱和她的婢女,想起刚刚和太子殿下出来时,他的手下将三妹送过来,说这个人鬼鬼祟祟在隔壁偷听,他担心出事,就先将这人打晕过去。 池锦璐眼神一暗,三妹何时跟过来的,她竟一点都未发觉,若不是母亲病了,府上怎么会如此松懈。 悠悠地,池萱萱缓缓睁开眼,眼底透着迷茫,待看到二姐时,她瞪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是我问你的?三妹什么时候跟我出来的?为什么要跟着我?”池锦璐冷声道。 池萱萱面色一僵,她眼神转了转,看到二姐穿着男装时,率先责问道:“小妹跟二姐比起来可是差得多了,二姐都敢私会男人,小妹只是担忧二姐才跟出来看看,二姐竟敢穿着男装见人,二姐不怕漏了风声,名声有碍吗?” 池锦璐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她幽幽道:“我的名声坏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池萱萱被堵住,倘若二姐的名声毁了,确实会连累到她。 她气得面色涨红,头一扭闭上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 夜深人静,刑部大牢内。 柯江望着墙壁上方,一个花瓶大小的窗子透进来的月光怔怔出神,不知怎地,他心底很是不安,双眼皮跳个不停,他不由自主地乱想着,一会担忧事情败露,他丢了官,被流放千里。 一会又想着有人将他救出去,又捅了他一刀,他手心冒着细汗,时不时地在衣服上蹭蹭。 一阵脚步声传来,柯江听着那脚步声,只觉着那声音就像是阎王跟前的小鬼来索命,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眼神紧紧地盯着前面。 一个身穿官兵衣服的陌生男人走近柯江的牢房,他的面容扔到人堆里都找出来的那种,只见那人蹲下身子,以极低的声音附耳道:“事情败露,主上会保柯大人家人无忧。” 柯江瞪大眼睛,怎么会?好好地怎么会突然败露? 他灰了一张脸,满是愤怒不甘,两只手紧紧攥着栏杆,“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眼神淡漠,轻描淡写道:“大人若是不甘心,自会有人替大人分忧。” 柯江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害怕地向后退去,恰在此时,那人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母子平安’。 柯江瞳孔一缩,很快他恢复情绪,那人悄悄离开,就在那人离开不久后,柯江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墙撞去。 ‘砰’ 柯江睁开眼,发现自己撞上了一个人,一扭头,本是寂静的牢房此时站满了人。 太子殿下、曹儒、温楷、池秉文父子等人站在牢房外。 顿时他心里明白,他们早就料到他背后还有人,特意在这儿等他呢! 他没死成,反而失了赴死的勇气,整个人颓丧地坐在地上。 曹儒走近一步,劝道:“柯大人不必担忧,太子殿下英明睿智,提前料到有人会拿柯大人的家人威胁柯大人,我们早已派人将柯大人的家人救回,柯大人可是想见一面?” 闻言柯江衣袖下的手动了动,他豁然抬头,眼神充满着希望。 祁承煜等人相互看了看,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看来撬动柯大人的嘴有希望了。 池瑾言眯了眯眼,幽暗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柯大人,自然注意到那人无人察觉的小动作,他心里生了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刚刚柯大人看似全力赴死,但池瑾言注意到,那人整张脸皱在一起,全无死志,反而像是有些害怕,鼓足了勇气去撞墙。 而且在柯大人听到家人被救下时,顿了一下才抬头看着曹大人,身体的反应向来最诚实,这也说明救出柯大人的家人并不是他最想要的。 最想要的……? 池瑾言琢磨着这些不对的地方,只是这都是他的一些揣测,即便他将这些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毕竟太子他们确实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件事就是柯大人做的,只是池瑾言心底还是有些疑惑。 这些疑惑困扰着他,这次他被官兵带到了刑部大牢,他想了很多事情。 当初意外来到这里,他只想着尽快完成系统任务,好换取原主重生。渐渐地,他得知要参加会试,既然决定参加,那他就做到最好。 他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当看到那道策问题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个世上的百姓活着并不是那么幸福,有很多人为生计发愁,他现在是礼部尚书的儿子,自然不用考虑那些事,倘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呢? 易地而处,他觉着自己未必活的那么畅快,究竟是要浑浑噩噩地过一生,还是用自己的双手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这是一道选择题。 上一世他从生下来就有心脏病,从小就被告知要保持好心情,不要做激烈运动,不能大哭也不能大笑,他就像一个木偶,不能有太多的情绪。 活着很累,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他想的是:解脱了。 可是一转眼,他又来到了这里,他拥有了健康的身体,难道还要像上辈子一样,只知道看书娱乐,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他在心底问自己,答案自然是不愿意。 而他在牢房的这几日,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知到,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地方。 一条人命不算什么,几十条也不算什么,耳边听着那些被逼供的犯人惨叫的声音,有多少是屈打成招的呢? 不可否定,刑讯逼供有时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它不适用所有人。 倘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会元,被官兵押入刑部,被逼供,若是受不住刑罚认了罪,那他的人生是不是走到头了?而他的家人们也会因为他的缘故,名声有碍,一辈子受人白眼,想来也会很惨吧。 他总是忍不住悲观地想着,但这样却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现在他可以靠着池大人悠闲自在地活着,那以后呢? 他也要像一个没断奶的娃娃靠父亲、大哥过日子吗? 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自己,更不想有朝一日,他出了事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任人宰割。 有些事情一旦深思,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不觉间,池瑾言的眼底多了一些深思,而有些种子一旦埋下,总会看到发芽破土的那一日。 *** 曹儒安排柯江和他的家人们见了一面,之后柯江便开始招认口供,他承认是他泄露了考题,并私下里将这些考题卖出去,换了钱。 审讯到了最后,太子殿下开口问道:“柯大人,卖考题的钱去了哪?是谁让你轻生?” 柯江脸色一僵,他眼神闪躲着,嘴唇张了张,无力地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曹儒和温楷相互看了一眼,说实话,审到这里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再审下去他们只怕,这结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偏偏太子殿下还在这里,他们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祁承煜头一偏,向曹儒问道:“曹大人怎么不再审了?这些疑点还没解决,难道曹大人知道答案?” 曹儒连忙行礼:“臣不知,臣这就审问。” 祁承煜点了一句,见刑部尚书已经明白,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曹大人几番逼问下,柯江最后说出是二皇子派人杀他,也是二皇子暗示他这样可以大赚一笔银子,事后两人平分,二皇子也承诺他,帮他走上礼部尚书的位子。 曹儒闭了闭眼,事已至此唯有搜集越来越多的证据才是,他连夜审问,又派人去了柯大人的府里搜查,好在来得及时。 他的手下刚离开柯府,柯府就被人放了火,短短几息之间火势冲天,京城的百姓们纷纷惊醒。 幸好顺天府的官兵赶到将火扑灭。 天色未亮,曹儒连忙朝着皇宫赶去,让侍卫通报皇上有要事禀报。 夜色下,他站在宫门口静静等着,风吹过他的身体,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曹大人怎么不多穿些?” 一道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口炸开,曹儒惊得一激灵,他拍了拍胸脯,嘴里呢喃着:“观音菩萨保佑,佛祖保佑……” “呵——” 那声音再度响起,曹儒睁大了眼,只见一个身形缓缓出现,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人。 没等这口气松完,曹儒脸色一白,他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暗暗壮了胆子,“何人鬼鬼祟祟?” “啧——”祁泽霖信步走来,眼底透着寒意,“本殿何时成了鬼?还是说曹大人心里有鬼?” 曹儒一惊,二皇子怎么在这?刑部有人泄了消息? 他琢磨着究竟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二皇子,心里很是恼恨,他刑部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他连忙行礼:“老臣见过二殿下。” 祁泽霖开口,话里满是冷意:“曹大人不必多礼,上朝的时辰还未到,曹大人怎么来的这么早?” 曹儒挺直腰板,淡淡道:“老臣有要事要见陛下。” 祁泽霖眼神划过一抹阴鸷,他凑近刑部尚书,低声道:“尚书大人何必这么较真呢?柯大人就是最好的交代,不是吗?” 他站直身子,悠悠道:“尚书大人入朝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摸透父皇的脾性呢?曹大人若是不信,本殿不妨和大人打个赌,看看父皇知道此事,会不会对本殿深究,怎么样?曹大人敢赌吗?” 曹儒原本急切的心瞬间一凉,冷风一吹,他身子抖了一下,陛下他虽不喜皇子将手伸到科举上,但也绝不会因此将皇子扁为庶子。 他嘴上说着不敢揣度圣意,心里却认可了这话。 曹儒嗫嚅了一下嘴,半晌说不出来话。 祁泽霖目的得逞,退开一步,“时辰不早,本殿就不奉陪了,曹大人好自为之!” 曹儒眼神深深地望着二皇子离开的背影,恰在此时有侍卫通传,皇上让他进宫面圣。 曹儒的腿像是柱子一般钉在了地上,一侧的侍卫提醒:“曹大人?皇上宣您进宫呢。” 第16章 他总是忘不掉刑部的那一幕…… 朦胧的月光下,曹儒只觉着前方的路好像上古的猛兽,张着大嘴无情地吞噬着他。 他渐渐收回思绪,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苦笑了一下,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他硬着头皮进入皇宫。 一旁的侍卫疑惑地看了一眼尚书大人,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着曹大人似乎不想进宫? 那侍卫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值夜站傻了,尚书大人连夜求见陛下,怎么会不想进宫呢? 从宫门口到皇帝召见大臣的常青殿,只需要走上两刻钟,曹儒觉着今日格外短暂。 他磨蹭着脚步,一旁的公公纳闷似的看了一眼曹大人,最后忍不住提醒:“曹大人,陛下已经在常青殿等着呢,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他没说的是,这个时辰打扰陛下休息,若不是紧要的事,陛下的脾气可不太好。 听出公公的话外之意,曹儒闭了闭眼,心一狠大步走去。 待太监通传后,曹儒低着头颅进入殿内,行礼道:“微臣参加陛下。” 皇帝面色虽然不太好看,但他得知刑部尚书进宫觐见,心想定是科举案有了眉目,他道:“平身,这么早进宫见朕,科举案可是有了情况?” 曹儒心头一颤,然后一五一十地向陛下述说着案情进展,随着曹儒的禀报,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放在龙案上的手渐渐收拢,‘砰’地一下,打断了曹儒的话。 皇帝怒道:“放肆!岂有此理!” 这些日子以来,百姓们日日在城内聚众抗议,起初他很是恼怒,这些百姓们不识好歹,竟然公然要求公道,但他不敢下令让官兵驱逐,怕引起百姓们反弹,毕竟前朝就是一个活生生地例子。 这些日子他有多窝火,此刻就有多恼恨。 小小一个礼部左侍郎,竟闹出如此大的荒唐事,简直罪无可恕。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接着说。” 闻言曹儒暗暗提着心,斟酌着用词继续禀报,待最后说道二皇子的时候,他顿了顿不知是否说下去。 皇帝一直忍着怒气,见曹儒突然停顿,不满道:“怎么不说了?” 曹儒只觉着这话像是一把刀悬在他脖子上,他嘴角露出一丝苦涩,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是坚定,他道:“今夜有人潜入刑部大牢,用柯大人家人的安全威胁他,让柯大人畏罪自杀,幸好微臣及时发现,救下了柯大人,微臣也因此审问出,柯大人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二皇子在背后撑腰,柯大人泄露考题卖出的银钱给二皇子分了一半,并且二皇子承诺会让柯大人坐上礼部尚书的位子。” “大胆!!” 皇帝一时气急,将手中的杯子摔向了地面,那玉色的茶杯摔成两半,褐色的茶水流向了地面,霎时间殿内气氛紧张,曹儒和胡忠全皆跪在地上,同声道:“陛下息怒——” 皇帝喘着粗气,眼底时不时地闪过狠厉,二皇子此举显然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曹儒面上惶恐,心底很是兴奋,陛下越生气,越是不会轻易放过二皇子,他想到来时二皇子跟他打的那个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颤着声音道:“陛下,微臣手里有一份口供,请您过目。”仔细听,隐隐地听出他声音里那一丝兴奋。 胡忠全只当曹大人吓坏了,并未发觉,他接过曹大人手里的口供,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呈给皇上。 皇帝只觉着胸腔里有一股怒火,灼烧着他的心头,嘴里忽然有一股铁锈味,他倏忽意识到身体不太对,连忙稳住情绪,待接过口供看过后,那股怒火不受控制地蹭蹭蹭地往上涨。 “咳咳——” “陛下!!”胡忠全惊呼,旋即冲着外面大喊:“传御医——” 曹儒一惊,陛下这是气吐血了?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料想二皇子这次躲不过去,他压下心底的喜意,面露担忧,“陛下息怒,请您多保重龙体。” 皇帝脸色铁青,不停地咳嗽,加上有些喘不过气来,让他的脸色带了一丝灰败,胡忠全心惊胆战地伺候着,不停地催促着小太监去外面看看御医来没来。 半柱香后,郑太医急匆匆赶到,他一瞧皇帝的面色,大急! 不敢耽搁功夫,忙上前给陛下诊脉。 也不知常青殿的动静是否太大,竟惊动了太后娘娘,太后一进殿内,看着皇帝难看的脸色,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幸好身后的王嬷嬷扶住了太后。 太后稳住心神,见太医给皇帝把脉,只得按捺住焦急的心,待皇帝的情况稳定后,才询问郑太医。 皇帝喝下了一碗汤药,脸色虽然还发青,但已经不咳嗽了,太后劝道:“什么事叫你气成这样?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事有这帮大臣替你分忧,还有你的儿子们也可以帮上忙,陛下,你是一个人,有这么多人都可以用,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皇帝面色缓和,道:“叫母后担忧是儿臣的不是,母后放心,儿臣以后一定改。” 太后点了点头,她知晓皇帝还有正事处理,也没有再继续打扰,只是最后忍不住劝道:“哀家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回忆从前,有些事很是后悔,若是哀家当初脾气软和些,你姐姐她现在是不是也儿女成群?共享天伦?”她目光带着一些悔恨,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那笑容很是刺眼,也让皇帝一怔,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二皇子刚出生那会儿,恰逢他刚刚登基,对这个儿子很是喜爱,一心认为他就是自己的福星,那时他亲手抱着二皇子哄他入睡。 大皇子出生那会儿,他忙着夺嫡,那时他都不敢闭眼睡觉,深怕一闭上眼父皇就驾崩了,虽然很艰难,好歹他顺利登了基。 待有了二皇子时,他突然有种为人父的喜悦,那时他每日盼着,见天数着日子,二皇子出生那日,他在殿外站了整整一夜,瞧着怀里脆弱又哭唧唧的婴儿,他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这孩子。 后来,后宫怀孕的妃子多了,他过了那股新鲜劲,虽然也有些高兴,但都比不上二皇子那般印象深刻。 他忆起从前,一时间面色变暖,心底那股怒气也陡然消失。 曹儒瞧着,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回过神来,他下旨让二皇子去看守皇陵三个月,也好让那孩子静静心。 曹儒听着皇帝的旨意,一时说不清什么滋味,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终究不是那么一回事! 皇帝一连下了三道旨意,一道送往了武德殿给二皇子。 另外两道送往了刑部大牢。 一个给了礼部左侍郎柯江,一个给了池秉文和其他大臣。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礼部左侍郎柯江,泄露考题,亵渎科举,罪无可赦,皇恩浩荡,特赦其死罪,今贬为庶人,没收家产,其子女三代之内不能科举,以儆效尤。’ 尖细的声音在幽暗的大牢里响起,那声音似是猛兽吞噬着柯江,他惨白了一张脸,跪在地上的身子发抖,眼底满是灰败。 胡忠全收起圣旨,压着嗓子说道:“柯江接旨吧!” 闻言柯江回过神来,他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草民接旨。”随后捧着圣旨无声地大笑,那笑容有些诡异,看上去好似疯了。 胡忠全又拿着另一道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礼部尚书池秉文,因失察而铸下大错,酿成大祸,朕心悲伤,念爱卿曾劳苦功高,特罚俸三年,其余会试监考官罚俸一年,望诸卿以此为戒,钦此——’ “臣谢主隆恩——” 时隔多日,池瑾言出了刑部大牢,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驱走了他一身的冷意。 他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两辆马车,很是熟悉。长风眼尖地看到少爷,迅速跑过来,行礼道:“老爷,公子,夫人和二小姐在马车上等你们,温少爷也来了。” 池秉文点点头,朝着马车走去。 程慧耐不住性子下了马车,看到儿子的身影缓缓出现,眼眶顿时一红,无声地啜泣。 池秉文见夫人这般模样,软下心肠,伸手揽过夫人的肩,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池锦璐看了看父亲,又瞧了瞧二弟,心总算是踏实下来,这几日府上没了顶梁柱,下人们也很不安分,偏偏母亲因为太过忧虑而生了病,根本无心管教下人,她一面担忧父亲和二弟,一面又要与三妹周旋,整个人瘦了一圈。 现在她总算能松口气。 温墨走过来,他看着好友憔悴的模样心底很是愧疚,这些日子他只是催着父亲调查,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等着,觉着自己像个废物,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开口。 池瑾言瞧着温墨的脸色,便猜到他心中所想,这份赤诚之心最是难得,他道:“你来看我,怎么两手空空?” 听着好友的打趣,温墨一时间心头被愧疚淹没,他眼底隐隐有些泪意,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瑾言拍了拍温墨的肩膀,“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温墨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抹暖意,他认真又缓慢道:“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你不必自责,我相信你若是有能力,定不会推卸帮忙,我若是怨怪你没有帮我,岂不是不明是非?不讲道理?温墨,你觉着我池瑾言是那样的人吗?” 温墨立马摇了摇头。 皇帝下的三道旨意,只有柯江那道圣旨传了出去,并且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短短一日之内,传遍整个京城。 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 “天哪,考官竟然贩卖考题!真是吃了黑心肝,丧良心呐!” “可不是,我就说我那侄子怎么落了榜,就是叫这些黑心肝害的!我那侄子乡试考的可好哩,他夫子说他肯定能考过会试的,你瞧瞧,这狗官可害苦了人!” “陛下真是仁慈,要我说,就该将那些黑心肝的满门抄斩!” “你们说,这会试就这样了?还能重考吗?” …… 京城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池瑾言也派人注意着京城的风向,暗地里让人跟着柯江一家,他总是忘不掉在刑部的那一幕。 自从池瑾言父子二人回府,程慧的病就好了,她将这些日子心思不纯的下人发卖出去,一时间府里下人噤若寒蝉。 老夫人这些日子缠绵病榻,亲眼看到儿子平安无事,孙子也顺利回来,像是有了精气神,身子一日好过一日。 这日,长风一脸难看地跑进麒麟院,他按着礼数向主子行礼,道:“少爷,出事了,今早突然有人说道,会试泄露考题一事幕后主使是二皇子,皇帝包庇二皇子不愿惩罚,百姓们有些情绪激动,但还算能控制,最可怕的是奴才早上派人在北街听到有人议论,眼下西城,东城,北城消息迅速蔓延,速度快的令人可怕。” 他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公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声音不自觉变低:“少爷,刚刚得到消息,柯江那一家人,都不见了!” 第17章 少年若是生在皇宫就好了 池瑾言的眸色变深,清冷的嗓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好好的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长风愧疚的低着头,心底满是自责,少爷之前叮嘱他,让他一定要看住柯江一家人,可他连这点小事都没办好,他愧对少爷的信任! 池瑾言扭头看着窗外的天色,眼底明明灭灭,他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早在他在刑部大牢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看着柯江的神情有些违和,而一切的证据都在证明,这件事就是柯江做的。 池瑾言想,柯江是泄露考题的人没有错,二皇子指示了柯江也没有错,那么……只有柯江背后的主子出了错? 或者说,柯江有两个主子?一个是二皇子,另一个不知道是谁。 虽然两个主子都让柯江私下卖考题,但其实柯江真正听从的是另外一个主子。 又或者二皇子让柯江卖考题,而另一个主子将计就计,借此害二皇子? 倘若那人的目的真是陷害二皇子,而那人若不是与二皇子有天大的仇恨,就是那几个皇子想要除掉一个对手罢了。 这样想来是皇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池瑾言叹了一口气,他看似风光,身为正二品礼部尚书的嫡次子,家世显赫,但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棋子罢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坚定,恰在此时有小厮通传,宫里来了一位太监,宣池瑾言进宫面圣。 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情况,淡定地点了点头,换了一件衣袍准备进宫,刚走出屋便看到母亲和二姐赶来。 池瑾言瞧着母亲通红的眼眶,知道她心里担忧,他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陛下召见儿子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会试泄露案一事已经了结,母亲大可放心,儿子会平安无事。” 程慧点点头,她不想让儿子牵挂着她,将眼泪逼回去,细心地嘱咐他进宫面圣的礼仪,提醒他进宫凡事多小心。 常青殿内,池瑾言走入殿内见父亲也在,瞥了一眼收回眼神,他向皇帝行礼,“草民池瑾言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平身。”皇帝打量着下首的少年,见少年生的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倒是一副好相貌。 皇帝:“听闻你中了会元?” “回陛下的话,草民正是这次会试的会元。” “那你无故入狱,可有怨言?”皇帝突然冷了脸,池秉文在一旁暗暗捏了一把汗。 池瑾言面不改色,道:“草民并无怨言。” “你可知欺骗朕会有什么下场?” 池瑾言行了一礼,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草民岂敢欺瞒陛下。” “是不敢?还是不想?” 见陛下咄咄逼人,池秉文掌心里全是汗渍,他眼神不安地盯着儿子,瑾言他会不会说错话,惹陛下发怒? 池瑾言并未注意到父亲的担忧,他平静道:“回陛下的话,草民没有撒谎,草民确实没有任何怨言。一开始被押入刑部大牢,草民心底迷茫,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帝听着少年的解释,眼底闪过冷意,这是怨恨朕呢! 池瑾言继续道:“后来草民一想,若草民是那些因为买考题而挤下榜的人,心底怕是更加不甘,明明自己可以考上,却因为那些人投机取巧,将自己挤下榜,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那些人该有多痛苦,或许有些人因为受不了这种刺激,从此一蹶不振也是未可知。倘若此事没有人告发,就这样继续隐瞒下去,那些人的人生就这样被改变,他们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草民一想到这些,心底忽然释然了。” 皇帝听着池瑾言的话,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有人有如此特别的想法。 “陛下您爱民如子,得知百姓们受了委屈,才会让一切有嫌疑的人都关押起来,正是您这道旨意,让案子进展的顺利,案情得以昭告天下,陛下的决定英明果断,草民自然没有怨气。”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虽然知道这个少年在拍马屁,但这话听着着实舒坦,他和颜悦色:“池爱卿,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池秉文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忽然有些高兴,瑾言这孩子得陛下夸赞,日后前途必定会顺畅很多,他脑子里适时地想了很多。 皇帝又问池瑾言:“如果会试重考,你不再是会元,你会不会不甘心?” 池瑾言:“这次会试有很多不公,若是能重考会试,百姓们必会感谢陛下给他们一次机会,会元对草民来说只是一个称呼,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皇帝眼底露出欣赏,少年思想独特,心胸豁达,他突然有些可惜,若是生在皇宫就好了。 次日,皇帝下旨,将上次会试考生的原卷张贴于贡院门口,并于十日后会试重考,消息一传出去百姓们就炸开了锅。 贡院门口,一声声惊呼平地而起,有学问的学子们看到池瑾言的原卷,心生佩服,见他字迹整洁,有理有据,奇思妙想,众人只觉着这‘会元’名头着实可靠。 “这就是池府二少爷做的题?真是妙啊!” “池二公子好生聪慧,竟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 “以前我还不信,那池二公子肯定得其父点拨,光凭这篇策问,我敢说池二公子确实是会元无疑!” “池二公子这头脑,若是进了户部,那军饷是不是照常发了?” “别说军饷,到时候朝廷有了钱,想必也看不上咱们这点税收了!” …… 一品居二楼隔间内,骆雨看着一脸沉默的好友,宽慰道:“那姓池的不过就是投机取巧,论文采,他哪有你做得好,陛下英明,给咱们一次会试重考的机会,孟兄,我相信你定会考中会元。” 孟鸿轩苦笑了一下,这番话也就听听罢了,当不得真。 他亲自去看了一眼原卷,说实话,他确实不如池二公子,或许在诗作方面他确实更胜于他,但不代表其他方面他都强于那人。 之前发榜时,他大受震惊,没想到自己竟然考了第二名,后来听说会试考题泄露,很快又有消息传出池二公子被押进了大牢,他想那等偷奸耍滑之辈进了大牢,这名次根本当不得数。 很快考题泄露案查清,他误会了那人,只是心底隐隐还是不服的,直到陛下将所有人的原卷张贴出来,他亲眼去瞧,只觉着他的脸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切都是他小人心思。 尽管有些不服气,但他确实输了。 之前考题泄露一案对池二公子有误会,加上他是会元,父亲又是主考官,百姓们对他很是怀疑,如今真相大白,文人学子们大肆夸赞池二公子。 有那聪明的,将这事编成了故事,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跌宕起伏,叫人一听难忘,池二公子的名声也因此传了出去。 池瑾言私下里一直让人注意京城动向,见百姓们将他吹的过于神话,他便让人放出一些,关于陛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传言来。 皇帝听着鹰卫的禀报,意味深长的一笑,池家这小子倒是聪明! * 盛念带着女儿去参加宴会,耳边听着那帮女人聊起最近有名的会元郎池二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有一夫人想起来程夫人和池府有亲戚,打趣道:“这可不就是巧了,咱们说的池府二公子,可是这位程夫人的亲侄子,程夫人你说是不是?” 盛念一脸尴尬,之前程慧派人来府里求助,她一边派人传话会想办法,暗地里却想着老爷只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一边又劝老爷莫要担忧,妹夫好歹是礼部尚书,只要没做这事,定不会有事。 加上她之前想和妹妹结成亲家,但程慧一直未曾表态,她心底很是恼恨,也不愿意管他们家的事,有些事敷衍过去就行。 现在听着旁人夸她侄子,她有些不自在,只是转念一想,她又没做什么错事,有什么不自在的,她这样想着,也加入了夫人们的话题。 程素菲在一旁听着很难受,一想到自己曾让丫鬟去池府传话,恨不得回到那个晚上抽自己一巴掌。 这下好了,表哥彻底得罪死了,母亲要是知道,怕是要动手打她吧! 可是她心底又有些不服气,表哥之前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她又没做错! 只是隐隐地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母女二人回到程府后,盛念看着女儿娇嫩的脸庞,期盼道:“你表哥如今出了大牢,名声不仅没毁,反而越发受人敬仰,你和你表哥的事还是得抓紧,若是等到殿试结束,那池府不得被人踩平了门槛!” “娘,你说什么呢!” 盛念摸了摸女儿的头,打趣道:“屋里就咱们母女二人,你还羞上了。” 程素菲咬着下唇,躲闪着母亲的目光,有些害怕,不想母亲再提这事。 盛念回过神来,瞧着女儿的脸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想着女儿往日莽撞的性格,冷下脸问道:“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瞒着我!” 程素菲身子一僵,眼底露出慌乱,她努力勾起嘴角讨好笑道:“娘,你说什么呢?女儿能做什么事啊,您别胡思乱想啊!” 盛念眼睛一眯,心底越发肯定,女儿背着自己做下了坏事,她厉色道:“程素菲!” 声音大的吓程素菲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埋怨道:“母亲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女儿又不是听不到!” “你别跟我没皮没脸,赶紧说!不然我就去找你爹,让他来问你!” 程素菲一想到父亲的脸色,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嗫嚅道:“上次表哥来府里,女儿好心去找他,他却叫女儿自重,女儿只是将这话还回去而已!” “他敢!”盛念一听顿时拉下脸,大声怒道,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瞧着女儿神色不太对,心道这事定不是这样简单,又让她老老实实交代。 程素菲见没躲过去,有些泄了气,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一遍。 盛念听完,只觉着脑子嗡嗡地,她一直以为女儿性子有些莽撞,人还是好的,可没想到竟办出这种蠢事。 她用手指捅了捅程素菲的脑袋,训斥道:“你这脑子是让猪吃了吗?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程素菲不乐意,偏头躲过去,“明明是表哥羞辱我在先,我不过是还回去,我有什么错!” “你!”气死我了! 见女儿纨绔不化,她下令将女儿禁足,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出来。 程素菲不满,她在屋子里咒骂着,气到极致还摔碎了很多花瓶。 院子里的丫鬟们个个小心翼翼伺候着。 池府麒麟院,长风脸色不好地进了正房,冲着池瑾言行了一礼,急道:“少爷,程府大夫人带着礼品进了沉香苑,据说是要提少爷和程府小姐的婚事!” 第18章 你女儿配得上吗 池瑾言放下手中的书本,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书案,“这般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长风低着头,“少爷,奴才知错。” “自行领罚吧。” “是。” 长风知道自己失了礼数,默默行了一礼退出屋内,他有些庆幸少爷没有放弃他,同时心底暗暗警告自己,再不可失了分寸。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大舅母那个人,想来也是听说外面的传言,这才过来修复关系,他摇了摇头,对于大舅母这种墙头草的性格,有些看不上。 不提表妹那个人,光说大舅母,她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事,她会不清楚吗? 即便她不清楚,二姐曾派人去程府求助,大舅母呢?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 她丝毫不关心母亲死活,只是让下人传话敷衍了事,若是普通朋友这个态度也就罢了,她可是母亲的亲嫂子,况且二姐想求的本就是大舅舅,可却连大舅舅的面都没见上。毕竟他们是亲戚,这样做着实有些难看了些。 人家不帮忙,无可厚非,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他无从挑错,但当初那般敷衍,如今听了消息,又巴巴地过来,吃相着实有些难看。 叫人生不起相交的念头。 沉香苑内,盛念面上挂满了假笑,隐隐地有一丝讨好,她道:“妹妹真是有福气,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妹妹可能不知道,嫂嫂我昨日去刘府参宴,碰到的夫人们都在夸我这位好侄子,难怪瑾言那孩子能考中会元,这文采很是了得,人还长得俊俏,妹妹啊,真是大有福气啊。” 程慧原本木着一张脸,但听到夸赞阿言,下意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盛念瞧着妹妹的神情顿时安了心,继续夸赞道:“妹妹最近忙着没出门,可是不清楚,现在茶楼里那说书先生,将瑾言那孩子的事编成故事,只要一讲瑾言的事,那茶楼里可是坐满了人,就连那茶楼门口都有人蹭一耳朵。” “哦?”程慧来了兴趣,这段日子忙着整治府里,确实还未听说此事。 盛念一瞧妹妹来了兴致,立马夸大其词地说了那茶楼的事,叫程慧听得心花怒放。 一个捧着夸,一个乐的听,一时间沉香苑内颇为和谐。 盛念见程慧的脸色挺好,试探着说道:“咱们瑾言那孩子也到了年龄,这到了什么年龄就该办什么事,之前和妹妹提过的瑾言和菲菲……” 程慧一听嫂子提起这事,当场拉下脸,不悦道:“嫂子,不是妹妹说话难听,你知道素菲那孩子对阿言做了什么事吗?” 盛念话说一半被打断,心中有些恼怒,但听着那话,没想到瑾言那孩子竟然也学会了告状,她扯了扯嘴角,“都是孩子,一时想错都是情有可原……” “什么一时想错,嫂子只怕是没听到你那宝贝闺女说了什么话吧,嫂子实话告诉你,那晚我也在场,你那宝贝闺女说了什么话,我可以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你敢听吗!” 两次被人打断话,盛念忍不住恼火,她好歹是程慧的嫂子,是她的长辈,这么不知礼数,也不知哪学的规矩,她也冷了脸,硬邦邦道:“妹妹这是要撕破脸皮,和娘家不处了吗?” 程慧气笑了,道:“嫂子不用拿这话威胁我,程府只要还有我娘和大哥在一日,那就是我程慧的娘家!还轮不到你当程府的家!做程府的主!” “你——”盛念气得整张脸扭曲在一起,像是吼叫的狮子,脸色可怕的吓人。 好啊!这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厚的脸皮也没法待下去,起身冷冷甩了一下衣袖,“你好自为之!”说完不顾形象大步离开。 李嬷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夫人这是何苦呢?” 程慧不争气地眼底沁着泪意,她道:“那日阿言被一个小丫鬟羞辱,我这心就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难受的不行,阿言那孩子从小在我膝下长大,也算是娇生惯养,何从受过那种羞辱,我替阿言委屈,替他心疼。” 闻言李嬷嬷沉默下来,她家二少爷生的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娶程府小姐本就是低娶,若不是那时老爷出了事,夫人怎么会忍气吞声。 * 麒麟院内,程慧道:“刚刚你大舅母来了府里,想要谈你和表妹的事,娘拒绝了。” 池瑾言早就料到如此,只是打量着母亲的脸似乎有些不高兴,他道:“母亲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是因为大舅母吗?” 程慧摇了摇头,嫂子敢纵容女儿对阿言落井下石,她自然也敢明着拒绝,只是有些心疼阿言,那么瘦弱的肩膀抗下了这么多事,每每想起这些,她就心里难受。 她不想阿言娶了夫人,过得不开心,她瞧着儿子关切的脸,柔声道:“阿言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娘想通了,咱们阿言成婚,定要娶一个心仪的才好。” “娘,二姐还未出嫁,我不着急。” 程慧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你二姐的事,你父亲自会安排。” 这话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池瑾言耳尖地听到了,他轻蹙了一下眉头,转念就将此事抛开了。 毕竟父亲常年混迹朝堂,可能有比较了解的后辈,也都是有可能的。 他想了想,郑重道:“儿子只望娶一个孝顺善良的女子就好,没有其他要求。”他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聊得来就好。 程慧听着有些心疼,别人家的少年郎鲜衣怒马,肆意玩耍,而阿言从懂事起,小小的人儿坐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日,那时她总盼着阿言要出息些,最好比宸儿还要优秀。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瞧着阿言懂事乖巧的模样,单薄的身子,想着他在那肮脏黑暗的牢里待了那么久,她的心痛的无法呼吸,她不求阿言出人头地,只求他平平安安,万事开心。 她以前不信神佛,现在却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愿老天保佑她的阿言一辈子平安顺利,她愿以十年寿命偿还。 夜幕降临,盛念在正房里等老爷回来,她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走着,时不时地皱皱眉头,心里暗恨程慧不识好歹,又琢磨着待会儿怎么和老爷说说,让老爷出面提一提,毕竟老爷可是程慧的亲哥,若是放弃了这么好的女婿,她心里不甘。 毕竟她家老爷才正四品,能谈儿女亲事的大多都是老爷的下属或是同僚,若是想进高一些的府邸,嫁的只能是庶子,那些人家压根不考虑嫡子。 思来想去,她觉着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老爷安。”丫鬟们齐声道。 闻言盛念回过神来,她捋了捋衣袖,忙走上前亲手为他脱下外袍。 程萧捏了捏眉心,缓解疲惫,闭着眼说道:“听说你今日去了池府?” 盛念心蓦地一跳,乖乖道:“好久没见着妹妹,就去看了一眼,前些日子妹妹出了那样的事,也没办法帮上忙,就想着去看一看,怕妹妹多想。” 程萧点了点头,忽然提起了话头:“今日下朝,听其他大人说,圣上曾私下召见过瑾言,还赞妹夫生了一个好儿子,瑾言那孩子倒是有能耐的,能得陛下这句夸赞,以后啊,不可估量!” 盛念在他身后听着,眼底划过一抹嫉妒,更加舍不得放弃这个女婿,适时地开口道:“我瞧着瑾言那孩子也是个好的,长得也好,文采也好,配咱家素菲更是顶好。” 程萧一声嗤笑,“你也不看看你女儿配不配的上?” “我女儿不也是你女儿!”盛念顿时恼怒,声音大了些,“有你这样当爹说自己的女儿吗?素菲她哪里不好了?怎么就配不上池瑾言!” 程萧摆摆手,不屑于和她争吵,背着手离开了屋子,向后院走去。 盛念一怔,一时之间悲从心来,今日一整日不顺心,女儿不省心,妹妹不省心,夫君也不省心,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天色刚亮,池瑾言收拾了一番去了沈府,沈夫人得到消息,亲自去前院迎着他。 沈夫人瞧着池瑾言的脸色,低声道:“瑾言,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劳师母牵挂,瑾言一切都好,不知师父他怎么样?” 闻言沈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你出了事,我和淮志怕你师父听了身子受不住,没敢告诉他,只是随意找了借口搪塞过去,但你师父那人总惦记着你,起初还误会你,他还因此生了几日闷气。 前日出了府才听说了你的事,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用编藤抽了淮志,叫我不许多嘴,我知道你师父他是彻底恼了我们,瑾言,是师娘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师娘,千万不要埋怨你师父,你师父他最是在意你这个弟子,他若是知道你出了事,定不会不管不顾,是师娘擅自做主,是师娘对不住你!” 说着沈夫人眼泪夺眶而出。 池瑾言一时间五味杂陈,有些话他不敢深想,他怕想多了就失了味,寒了心。 第19章 赌坊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池瑾言:“师娘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瑾言心中一直谨记师父的教导。” 闻言沈夫人松了一口气,她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师父他能有你这个弟子,也是一件幸事。” “师娘这话折煞瑾言了。” 沈夫人笑笑,幸好这孩子没计较,她又劝瑾言留下来用午膳,池瑾言找了借口推辞。 他进了沈仲的书房,沈仲一时无颜面对这个弟子。 池瑾言似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向着师父行礼,然后将之前的文章拿给师父看。 沈仲瞧着弟子还是从前那幅模样,别扭的心一时顿住,觉着自己还不如弟子开朗,他接过来细细查看,遇到不合理的地方提出来,引经据典,给弟子讲的很是透彻,教的越发尽心。 池瑾言对沈仲这份认真教导的心很是感激,他可以很清醒地感知师母对他的漠然,同时也明白师父的用心教导。 有时候他也很讨厌自己,凡事都看得那么清醒,人心本就是复杂的,或许有时候糊涂些才会过得更好吧。 * 京城最大的赌坊长乐坊,此时赌坊里人山人海,来来往往的好多都是生人,平日里长乐坊从未这般热闹,这还是十年来的头一次。 有人从那里路过,暗自摇了摇头,世风日下,这害人的东西竟是开的这般兴旺,真是造孽啊! 一瞧这人脸色就知他不了解情况,旁边有一位好心人道:“兄台可是误会了,那赌坊这么热闹,进去的可不都是赌徒。” 那人拧眉指责:“你这人瞧着书生装扮,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那赌坊可不是好地方,进去的哪还有好人,不是赌徒能是什么?到时候输了钱,卖儿卖女的,那就是禽兽啊!”说着那人满脸痛恨,很是厌恶。 那好心人一脸无奈,但他性子好,耐心道:“兄台确实有误会,你别急,听我给你解释,你听说池府的二公子吗?” 那人一听当即点头,那是自然,池二公子谁不认识?那可是大才子,听闻还被圣上赞誉过。 那好心人见那人一脸崇拜的模样,继续道:“既然兄台听说过池二公子的大名,那在下就直说了,圣上不是马上就要重新考会试了吗?那赌坊就开了一个赌局,押注池二公子考中会元,押一赔一,这可是白捞钱的好机会,这不很多人都去了吗?” 那人一脸惊疑,“倘若押别人考中会元呢?” 好心人怀疑地看了一眼那人,也耐着性子解释道:“若是押中别人自然是押一赔一百。” “嘶——”这么高的赔率。 那人也是个好奇心强的,闻言继续问道:“若是押中了孟鸿轩,孟公子呢?” “也是押一赔一百!” 这样的事在不同的地方上演,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越来越多的人去赌坊下注,押池瑾言考中会元,骆雨气冲冲地去了孟府,他见着捧着书本的好友,心底替他叫屈。 孟鸿轩回头看着骆雨脸上的不满,问道:“这是何人惹了你?” “就是那池瑾言!”他这番回答咬牙切齿,叫人听着不寒而栗。 孟鸿轩皱了一下眉头,最近总是听人念叨那人,也不知是不是起了逆反心理,他有些反感,但他认为这种情绪不对,忍着不适道:“池二公子怎么招惹你了?” 骆雨回过神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好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他暗暗懊恼,不该沉不住气就跑来孟府,现在好了,若是好友知道了这件事,心底该多难过。 孟鸿轩瞧着骆雨的脸色,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何事?” 在孟鸿轩的一再催促下,骆雨低垂着脑袋,瓮声道:“京城最大的赌坊开了一局,赌注是这次会试的会元,押池府二公子考中的,押一赔一。” 孟鸿轩点了点头,池二公子确实有那个能力。 骆雨瞧了一眼孟鸿轩的脸色,顿时气不过嘴快道:“可是其他人赌注都是押一赔一百,就连阿轩你也是,赌坊真是太过分了,有眼无珠!” 孟鸿轩一怔,押一赔一百? 原来他这么差劲吗? 竟是连与那人比肩的名头都不配了,可笑他还当那人做对手,原来在其他人眼里,竟是不配相比? 麒麟院内,长风进了书房行礼,起身道:“少爷,有消息传来,长乐坊设下赌局,赌注是会元的名头,很多百姓纷纷押您是会元。”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他问:“这赌局是怎么回事?” 长风一五一十地解释起来,池瑾言听完,暗道那赌坊怕是和他有仇,给他拉了这么多仇恨。 若他考中了会元还好,押注的人自然高兴,若他没考中,那些下注的人岂会放过他? 再说和他同期考试的,得知这个消息肯定高兴不起来,凭什么他的赌注就是押一赔一,其他人就是押一赔一百,这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世人他池瑾言就是会元了吗? 这赌坊看似随意设了一个赌局,却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池瑾言冷着脸,道:“去查,赌坊背后的主子是谁。” “是。” 第20章 . 或许是池瑾言最近的风头正盛, 那些人听说了他的事情,知道他才华横溢,且长得仪表堂堂, 崇拜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人对他的崇拜甚至达到了痴迷。 这些人不再满足听说书先生讲的事迹,他们想要多多了解池二公子。 因此池府的门口也常常蹲守着一些陌生人,他们期盼能见上池二公子一面, 或者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 很快就有人传出,池二公子是上一任常德书院山长沈仲的关门弟子, 众人恍然, 难怪他如此聪慧,原来是拜了名师。 沈仲身为上一任常德书院的山长,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众人听闻此事,对池二公子更是推崇, 毕竟沈夫子可是有名的难收弟子。 能拜入沈夫子门下, 本身就非同一般。 京城最大的酒楼,一品居二楼雅间内,国子监的几个监生坐在一起吃饭, 最近会试临近,国子监的夫子们变得格外严厉, 每次上课总要训斥一番, 弄得他们都不想去上课了。 究其原因, 还不是因为最近的赌局,池二公子的大名压在国子监的头上,叫那帮夫子恨得牙痒痒, 若是他们国子监的弟子也就罢了,这样他们也能高兴些,偏偏不是他们的弟子。 最可恶的是,那池二公子竟是死对头常德书院,上任山长的关门弟子,这叫国子监的夫子们气了个仰倒。 现在国子监,上到夫子,下到弟子,个个都将池瑾言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耿子石看着程安焱坐在一边默默扒饭,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他眼底划过一抹不怀好意,夹了一块肥腻的肉扔到程安焱碗里,讥笑道:“别客气,这么好的肉当然要给程二公子尝尝。” 其他人见此眼底闪着兴味,程安焱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耿子石,只觉着胸腔一股怒火,但理智上又告诫他,他不能动,这是他好不容易挤进的圈子,他若是翻了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触他们,谁让他的父亲只是个正四品的官,而这些人却有正二品、从二品的好父亲! 骆雨皱了一下眉头,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道:“大家都是同窗,子石你别太过火。” 耿子石一声嗤笑,他身子往后一倚,耸着肩膀不以为意道:“骆雨,你知道这小子谁吗?你就帮他说话?” “我自然知道。” “那你知道他是池瑾言那小子的表哥吗?” 骆雨一怔,眼底露出厌恶,这几日赌局闹得满城风雨,气得他想要叫人去砸了赌坊,被他娘得知此事,警告他不许轻举妄动,他明白这是赌坊背后的东家大有来头的意思,可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气不过。 听说程安焱是那人的表哥,他面上尽是漠然,没有再插手的意思。 耿子石瞧着好友的神态,明白对方把话听进去了,笑的越发张扬,他眼睛划过狠厉,盯着程安焱道:“吃啊,怎么不吃了?刚刚不是吃的很爽吗?” 程安焱眼皮半遮着眼眸,眼底尽是戾气,他咬紧了牙齿,只觉着周遭的人全在看他的笑话,他想到母亲时常念叨父亲,怎么在正四品的位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就不能往上走走,宫里的宴会她一次都没机会去上,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他国来使,连点油水都捞不着,仙悦阁每次新出的成衣,她永远都买不起…… “发什么呆呢!”耿子石突然道。 程安焱眼皮颤了一下,他手轻微有些抖,端起碗夹起那块肥肉,屈辱席卷了他全身,他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定要成为人上人,叫这些人跪在他面前,舔着他的衣袍来求他…… 恰在此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嬉闹声,为首的声音很是耳熟,待听到他们兴奋地谈论着押了多少钱赌池瑾言时,耿子石‘砰’地一下将碗摔向地面。 程安焱僵了一下,那一刻他脑子嗡嗡地,害怕,恐惧,不安,屈辱,难过,种种念头闪过,再抬头看到耿子石已经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心底陡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针对他,他还能撑下去,程安焱想。 耿子石大步走向门口,奋力地打开门,冲着常德书院的人唤道:“大白日的,都做什么黄粱美梦呢?” 这声音太大,以至于常德书院的人纷纷回头,见雅间的人是国子监的人,顿时拉下脸。 众所周知,国子监和常德书院向来不合。 国子监认为他们是官学,地位在所有书院之上,自然也看不起常德书院。 常德书院的人认为,他们看中弟子的潜力,能进常德书院的人,必须通过入学考试,否则一概不收,即便是山长的儿子,也不能破例,规矩严苛到令人发指。 所以他们的弟子去参加科举,前十名里必然有他们学院弟子的名字,这也让常德书院的人引以为豪。 倘若两家的弟子私下里碰见,必要争个一番,常德书院的人只觉着晦气极了,大好的日子却遇见这么败兴的人,真是扫兴! 常德书院为首的乔敬羽,见那人是耿子石,恼怒道:“耿子石,你那张嘴要是不会说话,爷今天就给你缝上!”他眼睛转了转,坏笑道:“我说你今儿怎么吃了马粪似的,原来是听到我们谈到池二公子,气得要死了吧,啧啧,瞧瞧这嫉妒丑恶的嘴脸,真是难看!我说耿子石,你好歹也是一男人,怎么心眼跟个女人似的,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呵——”耿子石眼底闪过戾气,嗤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玩意?不过就是池瑾言那小子的走狗罢了,可惜你这条狗,那小子还看不上,再说了,池瑾言那小子可不是你们常德书院的人,你这么舔他,他知道吗?” “池二公子虽然没有进入我们书院,但他是我们山长的关门弟子,自然也是我们的大师兄,是我们常德书院的人,我们常德书院的弟子都承认池二公子是我们的大师兄,你就是嫉妒也没办法!我可是听说你们国子监的孟鸿轩,赌注可是押一赔一百,大家伙都听见了吗?押一赔一百呢!太好笑了——” 他身后的人哈哈大笑。 骆雨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他瞬间起身走过去,冷冰冰道:“那是赌坊自己做的局而已,当不得真,亏你还是常德书院的弟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乔敬羽啧啧两声,道:“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如何?就赌这次谁能考中会元,我们常德书院的人押池二公子,你们国子监的人敢赌孟大公子吗?” “有何不敢?”耿子石接话道,一旁的骆雨眼神闪了闪,没有出口否认。 “啪——啪——” 乔敬羽用力鼓掌,引得一楼的食客也向他们看来,见所有人都看过来,乔敬羽大声道:“今日我们常德书院和国子监开一场赌局,赌注就是这次的会元,我们押池二公子中会元,他们国子监押孟鸿轩中会元,倘若我们输了,我们几个人绕着京城一圈大喊国子监天下第一,倘若你们输了,你们也要绕着京城一圈大喊常德书院天下第一,如何?” “好——”底下的食客们热情地喊道。 一楼的人议论纷纷,耿子石几人互相看看。 乔敬羽不屑道:“怎么?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了?刚才不是叫嚣的很厉害吗?还是说你们对孟大公子毫无信心?” 骆雨脸色一黑,耿子石直接道:“赌就赌!” 为了防止双方耍赖,两方人在雅间内写下了赌约书,每个人都按了手印,这份赌约书一式三份,常德书院的人和国子监的人各留一份,剩下那一份被一品居的掌柜张贴在一楼墙上。 常德书院和国子监闹起的赌局,闹得人尽皆知,现在京城的酒肆、茶肆、小摊,时不时地就有人谈论起这件事,好似不说上两句,就会跟不上别人的脚步似的。 还有很多人闻风去一品居查看那份赌约书,这也让一品居的生意变得蒸蒸日上。 程安焱回到程府的时候,听到母亲谈起表弟的事,心里越发不舒服,盼着池瑾言会试落榜,毕竟他也签了那份赌约,若是父亲知道他做下了这种事,定不会饶了他。 麒麟院内,池瑾言听着长风的禀告,手里不停地把玩着玉佩,眼底时不时地有精光闪过。 据长风查到的消息,长乐坊背后的东家是国公府,但国公府哪位主子就不得而知了。 池瑾言又想到前几日,长风曾向他禀告,说二姐在街上遇到了国公府世子,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好像就是那日长乐坊设下了赌局。 他低垂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主人的深思,他吩咐道:“派人紧盯着国公府的人,每个主子都盯紧了,一有消息速来告我。” “是。” 他很不爽这样被动地还手,上次也是,这次也是,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他眼底划过了冷意,他就这么弱?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池瑾言去了玲珑院,丫鬟通传后,他走进正房。 池锦璐眼底透着笑意,惊喜道:“二弟过来坐,尝尝小厨房新做的糕点。” 池瑾言规矩地坐下,咬了一小口桃酥,便放下了,他道:“姐姐最近在忙些什么?” 听着弟弟的关心,池锦璐嘴角的笑意加深,她柔声道:“其实也没忙什么,就是跟母亲学学管家。” 池瑾言点了点头,道:“不知姐姐听说过赌局的事吗?” 池锦璐眼神一闪,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二弟,莫非二弟知道此事与她有关?所以才特意过来试探自己?二弟是如何得知此事与她有关的? 也或许是她想多了? 只是这件事她也不想瞒着二弟,本来她打算找个理由跟母亲说一说,好叫母亲提醒二弟,小心提防国公府的人,既然二弟亲自过来问,她直言道:“赌局的事姐姐听说了,其实那日在街上碰到了国公世子,那人生的一脸君子,其实就是个流氓小人,他竟敢……” 说到这儿她气得面色绯红,眼底划过一抹不堪,她继续道:“总之,那日我与国公世子发生了争执,但没想到那人竟做出这种事来,二弟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着她面露愧疚,她当时听闻此事颇为震惊,很快意识到这是将二弟架在火堆上烤,也想起那长乐坊是国公世子裴灏然的。 她想不明白,她哪里得罪了裴灏然,难道就因为她的脸长得像他妹妹裴婉柠吗? 所以他一见到她,就厌恶的很,甚至不惜设局害她弟弟,来借此拿捏她,叫她臣服在他面前,任其搓扁揉圆吗? 难道她想生成这副模样吗?她又有什么错呢? 上辈子被二皇子肆意□□,这辈子又要被国公世子掌控在手里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肯放过她呢! 就因为她与裴婉柠长得相似吗? 池瑾言瞧着池锦璐身上的戾气加重,出言打断道:“二姐怎么知道长乐坊的东家是国公世子?” 池锦璐一顿,眼光有些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池瑾言没再追问,知道此事可能是她的伤疤,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不问便是了,只是想到裴灏然故意设下赌局,将他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给他树了这么多敌人,他眼底划过冷意,他吩咐长风,叫他私下里去查探裴灏然。 最好查查裴灏然得罪了什么人,忌讳什么人,查探清楚,他也好出手。 在玲珑院坐了一会儿,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三妹,池萱萱倒是没有过多纠缠,她赶着看望柳姨娘。 池瑾言回了麒麟院,刚巧母亲过来找他。 程慧瞧着儿子瘦弱的身躯,忍不住叮嘱几句,叫他注意身子,聊了一会儿,她道:“你父亲昨日回府,说这次会试主考官由金太师担任,其余的同考官还是从礼部和翰林院出,金太师的喜好他叫你去问问沈夫子,你父亲他只说了金太师为人正直,偏爱风雅,这次他不再是会试的主考官,也不会再有人说你考试不公,叫你放心去考。” 池瑾言点了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程慧眼底露出慈爱,从手里拿出几张房契,道:“管家跟我说,你去账房支了一些银子,娘想着你已经大了,往后还要出去和朋友聚聚,这几个铺子你收着,那些个掌柜的都是能干的,你可以继续留着用,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也都依你。” “娘,您这是作何?” 程慧笑了笑,温声道:“娘给你的,你就收下,你大哥,你二姐都有。” 闻言池瑾言接过来,这些日子叫长风去打探消息,确实花费了不少钱,偏偏这些事没钱还做不了,他正为这事头疼,琢磨着要不自己做一个生意,只是还没想好做什么。 加上京城的铺子一向紧俏,他曾多次催促牙人,只是那边一直说没有合适的,这件事就这样一直耽搁下来。 如今母亲的铺子也算解了燃眉之急,他看着母亲眼底发青的脸色,忽然有些愧疚,他似乎从未向母亲尽过孝。 他一直知道自己和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两个人,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却是无法割舍掉母亲的宠爱,这份亲情很是难得珍贵,他想,他总该做些什么,不然岂不是成了不孝之人。 他接手铺子后,抽空找了一个时间见了一下掌柜,并给他们一些时间,在会试结束后,将账本交给他。 那些掌柜的原本见夫人将铺子交给了小儿子,心底隐隐是不服气的,但是见到二公子通身的贵气,暗道果然是贵公子,这气势就压他们一大截。 池瑾言自然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但只要看到账本,就知道哪些人该留下来,哪些人该离开。 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废话,也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离会试没剩几日,池瑾言照常去了沈府见夫子,并向师父询问了金太师的喜好,得到了师父的提点。 沈仲每次看弟子的文章,都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他不由得感慨,若不是亲眼见到弟子开了窍,他都险些以为弟子换了个人。 毕竟他从未听说有人进步如此神速。 他老怀欣慰的同时,心底隐隐有一丝担忧,他觉着弟子最近好似有些变了,也不知是不是他想的有些多,他感觉弟子似乎不愿意见到他的夫人和他的儿子。 以往,弟子每次来到府上,淮志那孩子总会来书房与弟子说说话,或是与弟子一起去外面吃顿饭。 最近他发现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即便两人都在沈府,可依然没有见到。 察觉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面色一滞,或许瑾言他还在记恨吗? 他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他看着弟子如往常一般,时不时地送一些礼品过来,有时遇到一些好吃的糕点,也会带过来送给他和夫人,或许是他最近胡思乱想了吧。 池瑾言从沈府出来,行至一半发现路被堵住了。 他掀开帘子,看到一群恶霸围着一个弱质女子,似乎是打算强抢民女? 他眼底闪过深思,总觉着这场面有些违和。 此时叶双双眼尖地发现了池二公子的马车,她哭得梨花带雨,惹得旁观的人呼吸加重。 围着她的恶霸见小娘子演的颇为入戏,暗道这是正主来了,那混混调戏道:“姑娘哭的,爷瞧着心可疼了,哎呦,快别哭了,跟爷回家,爷好好疼爱你。” 旁边的小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爷可会疼人了,嫂子跟了我们爷,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多大的好事!” 混混头子听了哈哈大笑,“小美人~你听到了吗?你放心,只要你跟了爷,爷保证对你好,你说一,我都不带说三!” 小弟反驳道:“爷,是二!” 那混混头子一听,一巴掌拍在小弟的头上,“你才二!”然后扭头又冲着叶双双调笑起来。 围观的众人指指点点,但他们瞧着恶霸凶狠的模样,纷纷不敢上前阻拦。 有人眼尖地看到池二公子,见他一身贵气,身边还跟着下人,想来身份高贵,若是叫他出手,肯定能帮那女子一把。 那人凑近池瑾言,恭敬有礼道:“公子安好,那帮贼人太可恶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求公子出手相救,让那女子免了一劫。” 池瑾言瞥了一眼那人,道:“你怎知光天化日之下不是自愿的呢?” 那人一怔,随即眼里露出怒气,这人瞧着谦谦公子,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白瞎了那幅好相貌。 一道清冷的嗓音在那人耳边响起,“那女子只顾哭哭啼啼,连喊救命都不会,还有那帮恶人,说了要强抢民女,可是仔细瞧着他们只是嘴上说说,丝毫不曾动手,甚至离着那女子有两步远,这么长时间都不曾走近一步,这真的是强抢民女吗?” 那人一愣,又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帮恶人,发现确实如这位贵公子所说,看上去是一副恶霸强抢民女的事,但仔细观察发现处处是破绽,那人心生惭愧,暗道自己真是瞎了眼,竟敢看不出人家是在作假。 鬼使神差请求贵公子帮忙,若是那脾气差的,看到有人让自己帮忙,气得当场翻脸,那他还能有命在? 顿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人默默地冲着池瑾言行了一礼,悄悄地溜走了。 池瑾言注意到那人离开,心道是个明是非的,他愿意开口解释,也是因为那人一脸正气,见那人听明白话且默默离开,也不枉费他一番开导。 世家公子不说多数品行纯良,但大多数还是有着阶级思想,倘若那人碰到的不是他,多半会惹怒了世家公子,毕竟他们不把普通百姓放在眼里,若是一个他们不在意的人跑来向他们指挥做事,那他们会感觉受到了屈辱。 另一边,叶双双用帕子遮了一下脸,心里暗暗焦急,怎么回事,池二公子怎么还不过来? 不是说池二公子为人君子端方,怎么见了恶霸欺女的事,竟站在那里不动。 叶双双悄悄拿眼瞧了一眼池瑾言,碰巧两人视线交汇,叶双双迅速地转过眼神,见池二公子仍无动于衷,一咬牙,她冲向池瑾言。 长风眼疾手快地拦下叶双双,叶双双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她反应很快,挤着眼泪,可怜兮兮道:“公子,求您出手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时围观的众人见那女子冲向池瑾言,他们瞧着池瑾言身后的下人,猜出他身份不简单,顿时场面安静了一些。 池瑾言扭头看着长风,道:“去找个人报官,说这里有人受欺负了。” 叶双双面色一僵,她很快回过神来,神色期期艾艾,“公子,您是嫌弃小女子吗?所以不愿意搭救小女子?” 池瑾言神色发冷,眼底透着寒意,道:“你需要帮忙,本公子好心帮你报官解决你的麻烦,这不正好?” 叶双双噎了噎,掐着嗓音继续道:“多谢公子帮小女子的忙,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求公子容小女子在您身边侍候,报答您的恩情。” “怎么?我帮了你,还要我收留你?” “噗嗤~”围观的人没忍住笑了出来,到了此时此刻,有的人已经明白,这个女子分明是看上了贵公子,想要借此搭上贵公子,可惜贵公子看不上那女子。 叶双双被耻笑声闹得面色涨红,恰巧此时官差赶到,那帮恶霸见到官差撒腿就跑,叶双双瞪圆了眼。 那帮官差知道池瑾言的身份,冲着他点点头,然后过来带走叶双双。 叶双双:…… 她拼命挣扎,喊道:“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为首的官差撇撇嘴,什么没做拦着池二公子做什么,他们一帮老爷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强硬地带走了叶双双。 叶双双暗恨,明明只是做一桩生意,跑去勾/搭池府的二公子,她想着这事简单,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池府二公子,勾勾手指头不就手到擒来,到时候她缠着池二公子,再给他下点药,两三日的功夫,那池二公子必定下不来床,就是咬牙去了贡院考试,必定考的一塌糊涂。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开始就输了? 长风瞧着自家公子冷俊的侧脸,心里暗暗感叹,公子果然独具慧眼,一眼看出那些人不对劲,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免得叫人骗了。 池瑾言回到府里,问道:“国公世子查的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继续查。” “是。” 池瑾言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一口解解渴。 【滴——】 【监测到有害物质靠近宿主,警报!警报!警报!】 池瑾言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 【宿主,系统监测到您的茶杯里有毒,请您别喝茶水。】 池瑾言冷了脸,“我这屋里哪还有毒物?” 【抱歉宿主,只有宿主接触毒物时,系统才会自动监测到。】 池瑾言无奈,叫了府医过来,尹松进了麒麟院,被二公子叫去验毒,虽然很惊讶,但二公子的吩咐,他照办就是。 尹大夫仔仔细细,将屋里每样东西都验了一遍,最后只有茶壶里,和茶杯里发现有毒箭木。 尹松一张脸满是凝重,他道:“二公子,老夫在这茶壶里发现了毒箭木,此毒没有味道,乳白色液体,遇茶水变色,溶于茶水中,幸好二公子发现的及时,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中了此毒会怎样?” 尹松摸了摸胡子,道:“中毒者三日内毫无征兆,三日后毒发,记忆消失,人也会变得痴痴呆呆。” 池瑾言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他给长风一个眼神,让长风送尹大夫回去。 长风送尹大夫离开,无人的时候塞了一袋碎银子给尹大夫,道:“辛苦尹大夫跑这儿一趟,晚上吃些好东西,若是夫人提及此事,望尹大夫帮忙瞒着点,我家少爷怕夫人听说此事担忧,请尹大夫多多担待。” 闻言尹松了然的点点头,他收下了银钱,并向长风保障,自己定会守口如瓶。 长风回到麒麟院,望着一眼书房,开始审查院子里的下人。 翌日一大早,有人送给池瑾言一封信。 池瑾言接过那封信,翻开一看,竟是一封威胁恐吓信,威胁他若是去参加会试,就要找人打断他的腿? 池瑾言:…… 他忍不住想到这两日接连发生的事情,美人计,下毒,恐吓信,他眼底闪过一抹寒意,原来目的竟是在这儿! 第21章 . 长风从柴房里出来, 面上满是疲惫,他用力拍了拍脸,打起精神进了屋子, 行礼道:“少爷。” “审问的如何了?” “回少爷,奴才审问了一晚上,已经查清在茶壶里下药的人,正是厨娘钱氏, 她已经供认有人给了她毒药,奴才问她原因, 她不肯说, 她想亲自跟你说清楚。” 池瑾言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这个钱氏,他自问待下人们不薄,平日里从未对他们发过脾气,唯有那次有人将消息泄露给二姐,他按着规矩处罚, 也是给众人一次警告。 柴房内, 钱氏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苍白的嘴唇上泛起了一层干皮, 她紧紧盯着门口,祈盼着那扇门被打开, 她心里害怕的不行, 深怕少爷不来见她。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祈求。 “吱呀——” 那扇门缓缓打开, 逆着光钱氏不适地微眯着眼,隐隐地只看得一团高大的身影走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我想听听, 你究竟为了什么要害我?” 钱氏一听那声音,身子颤抖的厉害,是少爷他来了,钱氏的眼泪夺眶而出,万幸她还有机会。 她匍匐了几步,哆哆嗦嗦地抬起胳膊,想要拽着少爷的衣服,可惜她没有足够的力气,胳膊抬到一半便无力地摔向地面。 钱氏沙哑着声音道:“少爷,老奴错了,求少爷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这么做都是为了我那孙儿,我那可怜的孙儿才出生一个月,他还没睁开眼好好看看他娘,就这么被人抢走了,老奴实在没了办法,老奴对不起少爷,求少爷大恩大德,救救那可怜的孩子吧,求求少爷了——” 她不停地磕着头,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少爷的身上,她本来心里不愿伤害少爷,可那帮混蛋丧尽了良心,他们将儿子一家打个半死,还强硬地将孙儿夺走,来威胁她迫害少爷,若是她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杀了她的孙子。 池瑾言问道:“他们都对你说了什么?” 钱氏顿了一下,连忙答道:“他们将老奴的孙子抢走,并且威胁老奴,若是老奴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掐死那孩子,他们给了老奴一包药,只要老奴将这包药给少爷用了,少爷就去不了会试,老奴问他们这是什么药,他们不理会,后来见老奴犹豫,说那药吃了只会让人变笨些。” “你有看清那些人吗?” 钱氏点了点头,“一共有三人。” “你孙子的事,本少爷会尽力派人去找,若是活着自然是好事,若是活不了本少爷也无能为力。” 钱氏一听,顿时喜从心来,她感激地冲着少爷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池瑾言打断道:“池府不留背主的下人,你好自为之吧!” 钱氏豁然抬头,她看着少爷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似笑似哭,一时间面色有些狰狞,她做这事的时候,心里很是煎熬,一直以来的信念告诉她不能背主,否则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想想刚出生的小孙子,那孩子生下来就遭了大罪,问了很多大夫抓了药才缓过来,若是夭折也就罢了,那是福薄。 偏偏就被人眼睁睁地抢走,那种无助痛恨弥漫她整个心头。 池瑾言出了柴房,叫长风找人根据钱氏的描述画下画像,拿去报官。 虽然他猜到幕后之人多半是国子监的人,毕竟唯有他们不想自己去考会试,其他的人也找不到理由。但凡事都要讲证据,他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害他之人。 听长风说,当日在一品居和常德书院弟子打赌的人,至少有七、八人,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或者说那几人都参与了此事现在还未可知。 见长风过来,池瑾言道:“去打听打听哪有合适的人,找两个武力好的进府。” “是。” 池瑾言已经想明白,此时此刻,无论他想不想,都已经得罪了一大批人,既然如此,索性他正式宣战。 国子监的人不是为了赌约,千方百计地要害他吗? 那他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他不仅会好好地去参加会试,还要给自己下注,赚它一笔。 他让长风拿一万两去长乐坊给自己下注。 长乐坊内,络绎不绝的人进出赌坊,很多人面带喜意,乐呵呵地拿着手中的票据,将它视若珍宝,捧在手里亲了亲。 很多人都见怪不怪,毕竟这可是准头十足的赌注,池二公子考中会元的事,在他们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有那胆子大的,将家里的银钱全都拿出来下赌注,这些人兴奋地双眼通红,显然是上头了。 长风到长乐坊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心底替少爷担忧,同样的他也不怀疑他家少爷的能力,大步迈进赌坊。 有些经常在池府门口蹲守的人,认出了长风,知他是池二公子的贴身小厮,见他花一万两下赌注,猜测多半是主子的授意。 这一猜测惊呆了众人,他们回过神来又暗暗高兴,池二公子敢赌自己赢,且还花了那么多钱,足以证明他的底气,有那消息灵通的人,急急地跑来下注。 池二公子买自己赢会元的事,像一阵风似的传了出去。 没过多久,池锦璐亲自带着丫鬟去了长乐坊,花了一万两赌二弟赢。 围观的众人:……池二小姐果然宠爱弟弟啊! 很快温墨也带着小厮来了长乐坊,花了五万两押池瑾言高中。 还有一个白衣公子,买了二十万池瑾言的赌注,这事也让赌坊的众人呼吸一滞。 待池秉文下朝回府后,听说了此事,让管家去长乐坊花十万两押儿子高中。 这事传的很快,毕竟赌坊人来人往,看到的人很多,加上池二公子的风头正盛,大家也愿意聊这事。 消息传到了孟府,孟苍荣板着脸,声声指责着池家父子胡闹,面上满是恼怒,话里话外透露着明日上朝定要弹劾池大人,而在他身旁的夫人也深深附和着,她嘴角带着不屑,句句离不开讽刺,像极了刻薄的妇人。 坐在下首的孟鸿轩沉默不语。 他默默听着父亲的指责,隐隐地有些失落。 他想说,那并不是胡闹,那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疼爱,池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私下里为了支持儿子才会去花钱下注,倘若他也能有这样的父亲就好了。 他听到池瑾言花钱买自己高中的赌注时,并未觉得气愤,可当听到他的姐姐,好友,甚至连他的父亲,为了支持他,放下身份去赌坊下注,那一刻他狠狠地嫉妒了。 他自出生起,就被父亲和母亲严厉要求,因为父亲是左都御史,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做错了事情,孟鸿轩就会被父亲打手板。 小时候的他还不懂事,总是哭闹着,不仅没换来父亲的怜悯,反而加重了手板。 他跑去母亲那里求安慰,可母亲只是教导他,要听父亲的话,不听话的孩子爹娘不会喜欢的。 那时的他心里委屈极了,但更害怕爹娘不喜欢自己,从那以后,他不敢再犯错,父亲也对他多了笑容。 他瞧见父亲的笑容,心里就欢喜,默默忍受着烦闷,努力练习着大字,努力背诵着书本,只为父亲多冲他笑一笑。 后来渐渐长大,这种感觉变淡了,他也觉着很累,只是这些都刻在了他骨子里,想放下又放不掉。 今日听闻那人的事,耳边听着下人们小声议论,说池大人好疼爱池二公子,那一刻他有些恍然,原来这竟是父爱吗? 他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厌恶池瑾言。 那人拥有他不曾有过的东西,且他这一生都不会有。 * 长风的动作很快,根据钱氏的描述他们找人描了画像,很快追到了那伙贼人,官兵围着小院,将里面的人都带走了。 那婴儿也成功回到了钱氏身边。 顺天府尹严若竹,看在礼部尚书的面子上,让手下的人迅速审理此案,贼人们很快供出,是耿府的人指示他们去做的。 严若竹向来不喜镇国将军耿南诚,听着贼人作证,派人去了耿府,耿府倒也痛快,直接将内院的管家交了出去,也是那管家找的贼人去做的此事。 严若竹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也不恼,将此事告知了池二公子,相信受害人自会处理妥当。 京城一处热闹的茶楼里,有知情人透露:“听说了没?池府二公子被人算计了!” “啥?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那长乐坊不是开了一场赌局吗?虽然这事咱们瞧着是个好事,可事不是那么回事。” 旁边的人是个爱嚼舌根的,最是急性子,闻言催促:“别卖关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知情人一脸神秘道:“自从这赌局开设之后,那些和池二公子一同参加会试的人,私底下恨得不行,这些人未来可是和池二公子是同僚啊,这一下子都得罪了,那池二公子可真是被人害惨了。” “怎么会?你别是胡说吧!” 知情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给对方一个眼神,意思不言而喻,继续道:“国子监和常德书院的赌局,你该听过吧?” 那人点点头,颇为自豪地道:“我还去那一品居亲眼瞧过了呢。” 知情人笑着捧着对方几句,又道:“咱们都知道,这池府的二公子可是上次的会元,那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好些人都看了池二公子的原卷,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会元,这会试马上就要重考,那国子监的人开始急了,弄了不少下作手段对付池二公子。” 那人一听,嗅着八卦的眼睛亮了亮,激动道:“怎么回事?你快说快说。” 知情人也不卖关子,坦言道:“我有一个亲戚,他大伯家的儿子的表妹的婆婆,在池府做事,据那人说,池二公子在家里被人下毒,第二日早上还送来一封威胁信,威胁池二公子不许去考会试,否则就要打断他的腿。” “嘶~”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池二公子可是官家公子,那送信的胆子也忒大了。 随后那人愤愤不平,他也买了长乐坊的赌注,顿时对国子监的人恨得牙痒痒。 若是害了池二公子,那他岂不是要赔钱,一想到要赔钱,那人心疼的不行,他这人气性大,且藏不住事,听闻此事就想找朋友商量,毕竟他还是听朋友的话,才去的赌坊。 那知情人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神色一顿,冲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茶楼。 耿子石等人发现,京城的百姓似乎格外仇视他们,只要他们一出门,街上有许多人怒视着他们,虽然他们不惧百姓,可这样的目光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后来,他们才知道,百姓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说那池瑾言被害,都是他们干的,耿子石听了气个半死。 池二公子挺会玩儿,谣言传的可是明明白白,耿子石越想越气,偏偏他下手还都失败了,眼看着明日就是会试了,他心里急的不行。 他手下的幕僚提议道:“那程二公子可是池瑾言的表哥,两人怎么说关系更亲近些,若是程二公子出手,想必池瑾言必定防备不及,到时候……” 耿子石一听,笑了。 确实是个好法子! 程府一处侧门门外,无人的小巷子里,耿子石带着两个下人围着程安焱。 他推了一把程安焱,瞧着程安焱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像极了呲着牙的小狗,可惜那狗只是瞧着嚣张,他若是抬一下手,那狗顿时吓破了胆。 程安焱的模样取悦了耿子石,他眼底尽是恶劣,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叫人不寒而栗,“程安焱,你身为池瑾言那小子的表哥,最是不过的人选,有了你,咱们的赌局必定赢了,你可要想清楚,你若是不做,咱们的赌局输了,这后果你能承担的起吗?” 程安焱身子一僵,想到自己跑到街上大喊大叫,丢尽了脸面,到时父亲知道他参与这事,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耿子石瞧着程安焱害怕的模样,真是个废物! 瞧瞧这窝囊的样子,真是脏了他的眼。 耿子石眼底闪过不屑,道:“趁我耐心还在,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没得选择听懂了吗?”说着他拍了拍程安焱的脸。 程安焱被扇的脑袋偏向一边,他袖袍下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眼底满是恨意,脑子里叫嚣着还回去,还回去! 可是他不敢!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道:“我去。” 闻言耿子石缓缓地笑了,那笑容满是肆意张扬,他满意地拍了拍程安焱的肩膀,大笑着离开。 耿子石离开后,程玉昌从门口出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程安焱,道:“二哥,这事你不能做,你做了就是毁了你自己。” 程安焱缓缓地抬起头,他眼底一片猩红,“你一个庶子,竟敢教训起我!说好听的叫你一声三弟,说难听的你就是一个贱婢生的贱种,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滚——” 程安焱撞了一下程玉昌的肩膀走过去,他整个人臭着一张脸,府邸的下人见到远远地避开,怕碍了二公子的眼。 程玉昌眼神悠悠地望着二哥离开的背影,心下叹了一口气。 * 天色未亮,池瑾言就醒来收拾,已经有过一次会试的经验,这次更是一切准备妥当。 程慧和池锦璐想要送儿子/弟弟去考试,可是池瑾言瞧着她们未睡醒的脸,劝道:“你们回去休息吧,这路也没有多远,我还是坐马车过去,等我考完了你们再来接我也不迟。” 经不住池瑾言再三劝阻,程慧和池锦璐将池瑾言送到了池府大门口,眺望着马车离开,她们二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街道上偶尔有声音,都是前往贡院的考生,有的提着灯笼,有的坐着马车,虽然有声音,但并不吵闹。 池府的马车缓缓地驶过街巷,镶着金丝线的车帘,在马车的晃动下若隐若现,程安焱远远地盯着。 “扑通——扑通——” 程安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鼻尖有轻微的汗渍,见池府的马车驶来,他眼底尽是恶劣,一想到那个人人夸耀的池瑾言,从今日起落到尘埃里,他忍不住笑了。 他疯狂地想看着那个天之骄子大受打击的模样,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呐喊。 快了快了,马车就要过来了。 程安焱舔了舔唇,在马车即将靠近的那一刻,他看着下属发疯了一般,扬起带刺的鞭子,一鞭子打在马的身上。 “嘶嘶——” 马儿受痛,一下子抬起双蹄,下一刻只见那马儿直直地向池府的马车冲去。 长风大惊:“不——” 第22章 .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拼命地抓紧缰绳,可惜他的身子听不住使唤,抓了几次都未能抓住缰绳, 长风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一旁路过的人大惊,下意识地闭上眼,不忍心看到接下来的场面。 “砰——” 激烈地撞击声霎时响起, 池府的马车瞬时掀飞在地,尖叫声, 咒骂声, 嘈杂不堪。 场面一度变得很混乱。 程安焱缓缓地笑了,他笑的很是肆意张扬,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异常的吓人。 他眼底隐隐地有一丝猩红,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池瑾言啊池瑾言!你也有今日! 名满京城的池二公子,百姓崇拜的会试魁首! 他嘴角露出疯狂的笑容,在月色下显得异常诡异。 从今日起, 你就是一个身体残疾的废物! 他一想到所有下注买池瑾言赢的人得知这个消息, 纷纷对着池瑾言露出恨意的狼爪,他笑的越发张扬。 “你很开心?”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身子一僵, 缓缓转过身来,当看到完好无损的池瑾言站在他面前时, 程安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颤巍巍地伸着手指向对方, “怎么会!!!” 池瑾言向前走了一步,程安焱吓得后退好几步。 池瑾言眼底透着寒意,嘴角微微地勾起, 缓缓道:“我出现在这里,你很意外?是不是想着我被撞得痛死过去?嗯?” 池瑾言的话带着一股冷意,让程安焱吓得浑身发抖,他还没有从之前的事情走出来,只是当他看到池瑾言身后的程玉昌时,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贱种出卖了他。 程安焱愤怒地像一头吼叫的狮子,他眼神阴鸷,将所有的怨恨都归在程玉昌身上,怒骂道:“你个贱种!竟敢出卖我!” 池瑾言打断道:“程安焱!你以为你不回答我,这事就完了吗?今日这事,我会找舅舅求一个公道,相信他定会好好解决!” 程安焱眼底露出恐惧,大喊道:“不——不要!!” 贡院门口,前来参加考试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不远处有很多前来送行的马车。 马车多,人也多,但并没有很混乱,众人只是小声地交谈着,偶尔有一两句惊呼声,便自觉地捂上嘴,然后小声说话。 这边小厮接到消息,知道池府的马车被撞飞倒地,马上跑过来向少爷耿子石禀报。 耿子石听完,脸上满是喜色,恰巧他身边排队的是温墨,他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温墨,带着一丝恶劣的笑容,道:“听闻温公子花了五万两下注,啧啧,温公子还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五万两,就是不知这五万两打了水漂,温公子心不心疼?” 温墨扭头看着说话的耿子石,眼底划过一抹不悦,“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啧啧——”耿子石笑的越发恶意,他一副轻佻的模样,看着温墨如同一个笑话,道:“可怜呐可怜!” 温墨一副看傻子似的看着耿子石,道:“你怕不是傻了?阴阳怪气什么呢?” 耿子石笑容一滞,这种感觉着实不爽,但他耐不住性子,凑近温墨耳边低声道:“你的好友,怕是来不了了呢,温墨,你若是现在回去,恐怕还来得及救池瑾言一命,你会去吗?” 温墨一惊,牙咬切齿道:“耿子石,你把话说清楚!!” 耿子石瞧着温墨愤怒的模样,只觉着这张脸好看极了,他笑的越发肆意,“今日本公子就大发善心,温墨,你给本公子听好了,池瑾言他被人撞翻了马车,啧啧,听说那车厢当场碎裂,这人呐,怕是好不了喽——” 温墨顿时怒从心来,没忍住一拳打在耿子石脸上。 “嘶——” 耿子石眼前发晕,他脸一黑,骂道:“你他娘的竟敢动手!!” 周围的人被这情况惊呆了。 耿子石想要还手,奈何温墨人高马大,力气还比他大,他整个人被压在地上按着打。 很快就有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贡院门口的官兵,官兵将二人分开。 因着二人身份贵重,那几个官兵不愿意得罪人,只是训斥几句了事。 耿子石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阴毒地笑着:“温墨,你有本事打我,你有本事跑去救人吗?你不是自诩和池瑾言是好兄弟吗?你却站在这里不敢去,怕错过考试,啧啧,池瑾言若是知道你能去救他,却害怕错过会试不敢去,他会怎么想你?” 说完他放声大笑。 周围的人听着议论纷纷,也有人注意到,池二公子现在还没来,难道这人说得竟是真的?池二公子出事了? 温墨气的脸色黑了黑,若不是官兵强硬地拉着他,他恨不得再上去踹两脚,“别拿你那恶毒的想法揣测我,本公子还不屑同你这种人为伍,耿子石,我今日就告诉你,老子如你所愿,不考了,老子不在意考不考试,池瑾言就是我兄弟,他今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温墨一定饶不了你!你给我等着!” 说着他挣开官兵的桎梏,此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公子窜出来,喊道:“温公子,在下跟您一起去救池公子!” 温墨眼睛一亮,但他深知会试有多重要,这对于那些学子来说,其重要的程度不言而喻,他道:“你的好意我会替你传达给池瑾言,你安心在这儿排队吧。” 周希越一听急了,“温公子,考试还有机会,但池公子的命要紧,咱们赶快去吧!” 耿子石看着两人不顾考试就要去救池瑾言,一时间,嫉妒,羡慕,恼恨种种意念划过心头,他的脸色黑如墨炭,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心底阴暗地想着,去吧,都去吧,亲眼去瞧瞧那小子的惨状。 一想到他们看到那小子被马车压在身上,大为痛心的模样,他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恰在此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过来,“池瑾言,你没事?!” 耿子石的笑容顿时僵住,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 周围的人见到池瑾言走来,小声地议论着,刚刚还得知池二公子被害了,现在人好好地过来考试,有些暗地里下注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有一些人看到池瑾言过来,心底顿时失落,若是少了那人,他们会不会考的更好? 众人的心情因为池瑾言一人,五味杂陈。 池瑾言得知温墨和周希越二人,为了找他放弃考试,心里划过一抹感动,他道:“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温墨急哄哄地问他,到底出了何事,池瑾言只是简单解释了几句,四下满是人,不适宜解释,好在温墨也看懂池瑾言的意思,见他没事就放下了心。 耿子石见到池瑾言完好无损地来到贡院,那心情就像吃了屎似的,恶心的不行。 众人见池瑾言安静排队,议论的声音顿时变小了。 很快,池瑾言进了考场,与此同时,京城的百姓炸了锅! 有人要害池二公子,若不是池二公子提前得知消息,现在说不定还躺在医馆里。 这下可惹怒了那些性子急躁的赌徒了,他们可是投了全部的身家在池瑾言身上,之前听闻有人要害池二公子,但是幸好池公子都没事,他们虽然很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可这次不一样,有很多送学子去考试的人看到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而街道上那处马车相撞的地方,地面上还残留着木屑、血迹。 百姓们纷纷聚众抗议,上一次会试考题泄露一事,让他们明白这么做能让陛下在意此事,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举着几张白纸。 上面写道: ‘保护池二公子’ ‘害人者请严惩’ 严若竹收到手下的禀报,顿时又头疼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不能安生几日? 皇宫内,皇帝听着鹰卫的禀报,顿时想到上次见到那个小子,最近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那小子竟受了这么多苦头。 皇帝下旨宣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位大人进宫,要他们尽快查明此事。 堂堂一个大臣的儿子,竟然在去贡院的路上撞了马车,这像话吗?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事发生,皇帝也是气的不行。 他心里虽然不喜百姓的行为,一次两次,竟是威胁上瘾了? 但同时更是厌恶那行凶之人,这京城的治安何时像个摆设一般了? 皇帝下旨申饬了禁军统领段楚远。 天降横祸的段楚远:…… 晦气! 早在事情没多久,长风就回到府上向程慧禀告此事,程慧听闻侄子想要害儿子,顿时气的不轻,但儿子说这事已经派人禀告舅舅,看看舅舅有何想法。 倘若舅舅没有任何作为,他们再报官不迟,只是以后去程府也只能看看外祖母了。 意思就是断了大舅舅这门亲戚。 程慧自然赞同儿子的意见,按捺住自己的心,等着哥哥的决断。 同时心里越发心疼阿言,她的阿言若不是为了她,何苦受这样的委屈,将那贼人交给官府,叫他吃吃苦头,这事总能办的。 偏偏那贼人是她侄子,是她亲哥哥的儿子,池瑾言为了她选择退让,选择交给哥哥处理,程慧越想,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她的阿言最近受了很多苦头,她也是才得知最近有人要害阿言。 若不是怕阿言分心,她早就想好好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也想为她的儿子做一些事,她不想成为那个只能从别人口里,得知有人要害她儿子的人。 因着池二公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长乐坊的名声也有些受损,本来就是一个赌坊,若不是开了一场以会元为名头的赌局,百姓对赌坊还是深恶痛绝的。 又加上这两场赌局,池二公子接连被害,百姓们对池二公子很是喜欢,听闻他受了这么多苦头,有那气愤不满的,开始拿烂菜叶子去砸了国子监和长乐坊。 他们只知道长乐坊的赌局,让池二公子得罪了一众未来的同僚,让他的未来变得前途渺茫。 而国子监和常德书院的赌局,害的连累到池二公子的性命,手段卑劣残忍,骇人听闻。 国子监的夫子们气个半死,对那些动手的弟子也很是不喜,这不是君子作风,当然,被人揭发出来,更是蠢笨! 这日,池瑾言考完第一场,被长风接回府里。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有坚持锻炼自己的身体,相较于上一次会试,他的脸色瞧着好了许多。 池瑾言回到麒麟院,隐隐地察觉有些不对劲,母亲和二姐竟然没来接他回府? 他倒不是小孩子,非得要家长来接,可是以母亲的性情来说,这事绝不会疏忽的,而且之前准备送他去考试的时候,母亲曾说过会来接他,说好的事却没来,除非有事情耽搁了。 可是母亲向来最在意他,会为了什么事而耽搁,他问长风:“母亲和二姐在做什么?” 长风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解释。 池瑾言没有听到回答,冷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长风低着头,闭了闭眼,心一横说道:“少爷,今日二小姐出府,一直都没回来,老爷和夫人暗地里派人去找,至今还未找到!” “二姐失踪?!!” 第23章 .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 还是在这种信息闭塞的地方,池瑾言蹙起好看的眉头,起身迅速朝沉香苑跑去。 耽搁的时间越久, 找回来的希望越渺茫。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姐就这样失踪。 池府的下人们各个噤若寒蝉,身为下人,最重要的就是会察言观色,虽然他们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凭着玲珑院的丫鬟被管家带走,这事多半和二小姐有关。 池瑾言一路跑到大堂, 一眼看见坐在太师椅上愁眉苦脸的父亲, 还有一旁红了眼眶的母亲。 池瑾言的突然闯入,令池秉文和程慧措手不及。 他们原本没打算将此事告诉阿言,毕竟儿子在贡院累了三日,还要再考两场,就算是让他知道了此事,也不过是徒增担忧罢了, 所以程慧下令, 府里知道消息的下人禁止议论此事。 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程慧瞧着儿子憔悴的面容,关心道:“有没有叫尹大夫给你瞧瞧?娘这记性不好, 一时忘了去贡院接你,你这孩子也是太懂事了, 都累成这样, 还要过来给娘请安, 娘不需要你请安。娘的阿言只要好好的,娘就高兴,听娘的话, 快回去躺着休息休息,叫长风传尹大夫给你看一眼。” “娘,我很好,我不累。” 程慧声音蓦地变大:“怎么能不累?那么多人考完试,就像被人扒了一层皮似的,你不要对娘撒谎,娘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池瑾言眼底露出一丝无奈,他认真地看着母亲,道:“娘,您还说不喜欢撒谎,那您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二姐她在哪儿?” 程慧怔了怔,抬头望着儿子郑重的眉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最在意的就是阿言,阿言说这话堵她,她该怎么说? 难道要她直接说,你二姐丢了。 这话她说不出口,她生了三个孩子,唯有阿言是她的心头肉,掌心宝,但同样地,女儿出事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若是为了女儿的事,耽搁了阿言考试,她满心不愿意。 池秉文沉着声音道:“听你娘的话,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去。” 池瑾言抿了抿唇,当他得知此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回二姐,他明知二姐出了事,还要当做不知道,那和禽兽有何分别? 人,要有最低的底线。 池瑾言牵着母亲的胳膊走到父亲面前,认真道:“爹,娘,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二姐她也是我的亲生姐姐,她不是旁人,我不能当她不存在,我可以答应你们,今夜若是没找到二姐的下落,我会继续去贡院考试,请你们相信我,让我去试一试。若是我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回去休息,即便我躺在榻上,心也无法安定。” 池秉文听着儿子这番话,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一边欣慰儿子顾念亲情,为了亲人可以做到这一步,同样地也意味着瑾言这孩子本性纯良。 另一边又暗怪他不顾大局,会试这么重要,全城的人都在盯着他,他竟然撇下这些,就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该说这孩子是善良,还是愚蠢?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劝的,他若是执意让瑾言回去,反倒埋怨起他来,池秉文道:“这件事你不要后悔。” 一旁的程慧听着夫君的话,一颗心顿时揪起,她的阿言总是这般良善,她有时候希望阿言可以自私一点,这样他会不会过得好一些? 池瑾言瞧着母亲的模样,心知她担心自己,他好言相劝母亲,程慧不忍心让儿子为她操心,打起精神恢复脸色。 池瑾言问父亲,二姐是怎么出事的。 池秉文道:“下午的时候,你母亲在府上,月画那丫鬟跑进府求见你母亲,我们这才知道,你二姐她失踪了,我已经派了人私下里去寻找,现在只能等消息。” 池瑾言知道,女儿家的名节事关重大,若是闹大了让外人知道,即便二姐平安回来,也会毁了她一辈子。 管家已经带二姐的贴身丫鬟月画,下去审问。 从管家嘴里得知,今日二姐出府是为了去灵隐寺给他求护身符,出了灵隐寺一切正常,但是快要进城的时候,月画发现二姐不见了。 池瑾言听着父亲的话,心里隐隐有些疑惑。 往日里母亲和二姐都是喜欢去护国寺求符,今日怎么突然去了灵隐寺? 而且据管家的禀告,二姐等人出了灵隐寺坐马车回府,丫鬟却是在快进城的时候发现二姐不见了,在这期间一点不对劲都没发现,二姐一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被人带走,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贼人若是在马车上吹迷药,难度很大,毕竟京城外的官道上还是有不少人的,再加上月画和车夫都在车厢外面坐着,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倘若不是这样,那就是之前就被迷晕了? 池瑾言决定亲自审一审月画。 月画被关在后院一处荒废的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里没有人住,加上常年照不到阳光,颇有些阴森森地。 房门缓缓打开,月画不适地眯起眼睛,待她重新适应,才发现进来的人是二公子。 她眼底露出恨意,若不是为了给二公子去求护身符,她家小姐怎会丢了! 都怪二公子这个害人精! 累的小姐不见了,一想到小姐不见了,她心里就难受,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池瑾言看出月画的脸色,直言道:“你在怪我,连累了二姐失踪?” “奴婢不敢。”月画咬着牙齿,低着头回道。 你怨不怨,我都不在意,池瑾言没将一个丫鬟放在眼里,他道:“二姐她以前都是去护国寺,怎么这一次却去了灵隐寺?” 听到二公子的话,月画豁然抬头,恨恨地道:“小姐她听说灵隐寺的符特别灵验,小姐心疼二公子受了这么多苦头,便想去灵隐寺为二公子求一道护身符,保佑二公子平安,小姐心心念念着二公子,二公子可要记住我家小姐的恩情才是。” 池瑾言向来不信鬼神,但听着这话,心里划过种种念头,他问道:“二姐从哪里听说的这个事?” 月画一怔,似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她不解地看了一眼二公子,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听柳姨娘说的。” “柳姨娘?” “是。” 池瑾言眯了眯眼,柳姨娘?池萱萱的生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吗? “这件事你跟母亲说了吗?” 月画摇了摇头,她根本没想到这些,若不是二公子问起,她根本不会怀疑柳姨娘。 池瑾言点点头,打开屋门出去。 月画眼底闪过忧虑和怀疑,真的就像二公子猜测的那样,这事和柳姨娘有关吗? 可是她忍不住一想,小姐和三小姐向来不对付,而柳姨娘是三小姐的生母,如果那人是柳姨娘,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老爷会信少爷吗? 月画越想越担心,在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小姐平安无事。 此时屋门再一次打开,月画抬头望去,眼睛顿时瞪大,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悸,颤着声音问道:“管家,您怎么来了?” 池有福眼底闪着精光,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月画看来,像是阎王殿里索命的小鬼,很是狰狞。 月画不由地声音变大:“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池有福笑了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月画惊恐地瞪大眼睛,大喊道:“您为什么这么做?奴婢哪里得罪您了,您为什么要杀奴婢?” “自然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月画灵光一闪,喊道:“真的是柳姨娘,是柳姨娘害了小姐,你和柳姨娘是一伙的,你不能这么做,二公子他知道,你要是杀了我,二公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池有福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他嗤笑道:“月画呀月画,该说你傻呢,还是天真,你就算是告诉二公子,是柳姨娘告诉二小姐灵隐寺的符灵验,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柳姨娘只是说了这个事而已,想要跑去求符的是二小姐,不是柳姨娘逼她去的,更何况等你死了,死无对证,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老爷怀疑,而二公子他又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你说,你是不是很天真!” 月画气的瞪大了眼睛,她不停地向后退去,为了活下去她拼命地大声喊叫,可是她绝望地发现,这里实在是太荒废了,根本没有下人往这里来,而二公子也走了,不会再有人救她了。 池有福伸手掐住了月画的脖子,月画拼命地挣扎着,可惜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加上她被绑住了手脚,根本无力还击,她不甘地留下眼泪。 她还未找到小姐,她还未将这个秘密告诉夫人和老爷,可惜她没有机会了。 她无力地垂下手。 “砰” 门被撞开,池瑾言一脚踹向池有福。 月画骤然得到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声音变得很沙哑,道:“咳咳咳——少爷,他和柳姨娘是一伙的,是他们害了小姐。” 池有福眼里闪过狠厉,从地上爬起来,骤然伸出袖中的匕首刺向池瑾言。 池瑾言眼疾手快地躲过去,再一次踹了一脚池有福。 “池有福!!” 池有福身子一僵,是老爷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见到院子里站满了人,老爷还有夫人。 他顿时明白,老爷、夫人和二公子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他颓丧地坐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完了,都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24章 . 他没有按着主上的命令擅自动手, 倘若被主上抓回去,那后果…… 池有福一想到那个场面,身子不寒而栗, 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全身,池有福的脸色灰白,额头上冒着细细小小的汗珠,他眼睛转了转, 一把拿起匕首往脖子上刺。 池瑾言眼尖地注意到管家的动作,迅速抢过匕首, 再次狠狠地踹了池有福一脚, 吩咐下人将他绑起来。 月色下,池秉文的脸黑了黑,他怎么也没想到,对他忠心耿耿的管家,竟然为了他的女人去杀人灭口。 一对狗男女!! 池秉文背对着下人,只觉着周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铺天盖地地嘲讽让他气的发抖。 池瑾言注意到父亲的脸色, 明白父亲猜测管家和柳姨娘关系亲密,但眼下找到二姐重要,父亲现在气的有些理智不清, 他怕父亲做出什么事来,耽搁了他查线索, 便劝父亲将这事交给他处理, 又给了母亲一个眼神。 程慧心领神会, 也在一旁劝慰老爷,哄着老爷回去。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阿言,见阿言冲着她笑了笑, 似是在告诉她,母亲,别担心,我没事。 程慧心底一涩,也回了一个笑容。 池秉文夫妇走了以后,池瑾言让院子里的下人退到外边守着,一边派人将柳姨娘带过来。 他低头审问:“我二姐被你们带到哪里了?” 池有福干脆闭上眼,不回答。 既然问话撬不开他的嘴,他干脆让长风过来动刑,他就不信会问不出来。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门外的下人们听着头皮发麻,二公子瞧着矜贵君子,私下里竟这般狠厉。 那声音穿透了围墙,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凄惨,没过一会儿,池有福身上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冷风一吹,像是有人在他的伤口上撒了盐,痛不欲生。 可是,和这相比,主上的手段更是残忍至极,他宁肯死在池府,也不愿被主上抓回去。 曾经偶然一次,池有福亲眼目睹主上惩罚叛徒。 他瞧着那叛徒□□裸地绑在木板上,而那叛徒的心爱之人被迫绑在一边,还被其他人肆意羞/辱,那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彼此被折磨。 那叛徒先是被人割了无数道伤口,紧接着又被人用热油淋了一身,全身上下再无一块好肉。 接下来,又有人打开一个麻布袋子,密密麻麻地蛇群向着叛徒身上爬去,有的蛇从叛徒的身/下爬进叛徒的身体里。 那叛徒痛苦不堪的神情他记忆尤新。 那女人更是牙呲欲裂,心如刀绞。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据闻,那只是那主上的一个手段而已,对待叛徒,主上从不心软。 池有福一想到自己被主上带回去的下场,心如死灰,不敢吐露半个字,深怕主上发怒,到时候他连死都不能死。 此时下人来报,柳姨娘不见了。 池瑾言眼底划过惊疑,道:“将池萱萱,还有池有福的家人都带过来。” “是。” 柳姨娘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难道得知管家出事,她才跑的? 池瑾言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从管家被发现到现在,府上已经戒严,柳姨娘一个人凭着自己根本出不去。 除非她有同伙! 而这么短的时间内,柳姨娘也跑不远,他下令派人去追。 但隐隐地,池瑾言觉着有些不对劲。 他蹙起好看的眉头,总觉着事情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模样,倘若绑架二姐的人和柳姨娘、管家有关系。 那他们为什么要绑二姐? 难道就为了池萱萱? 不!不对! 池瑾言下令将柳姨娘院子里的下人关起来,若不是他派人去传柳姨娘,那院子里的人竟然连柳姨娘消失了都不知道,是知情不报,还是帮忙隐瞒,这两种无论哪种都不可饶恕。 很快又有下人禀报,说池萱萱不见了。 池瑾言心道果然,母女二人一起跑了! 他越发怀疑,池萱萱的身份。 恰在此时,下人将管家的家人都带了过来。 张氏拽着儿子池大勇的胳膊哭哭啼啼,池大勇的脸色很是难看,一直以来,他作为管家的儿子,在池府里颇受下人的吹捧。 可是刚刚,那帮下人竟敢蛮横地将他抓起来,他何从受过这种待遇? 池大勇暗恨,父亲好好地为什么想不开,在池府有什么不好。 池大勇进了院子以后,冲着二公子行礼,看着父亲道:“爹,您犯了错,赶紧向老爷公子认罪坦白,求他们宽恕,儿子求求你了,为了孩儿和娘,您就快快认罪吧。” 池瑾言瞧着管家面无表情,似是不在意妻儿的死活,这倒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也越发证明池萱萱母女和管家的关系。 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样。 他自然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只是做做样子威胁管家罢了,他试探道:“为了一个跑的远远的女人,连你妻儿的死活都不在乎?” 池有福并未在意,他不过是为了掩盖身份,才会在这里娶妻生子,在他眼里,张氏和池大勇二人,不过是他掩饰身份的工具罢了。 看清管家眼底的冷漠,池瑾言心底一滞,这人心肠如此冷硬,竟是连妻儿都不在乎,普通人怎会如此? 既然管家毫无悔意,且一心求死,池瑾言冷声道:“你若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毫无痛苦地去死。” 池有福听到二公子的话,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他道:“若是问二小姐的下落,恕奴才也不知道。” 池瑾言:“除了这个问题,你全部要如实回答,若不然,你就是想死,本公子也会将你救回来!” 池有福点了点头,只要能痛痛快快地死了,他也不怕了。 “池萱萱不是我爹的女儿,对吗?” 池有福点了点头。 “池萱萱是谁的孩子?” 池有福眼底闪过挣扎,一面想着主上的手段,一面想着二公子承诺他痛快死掉,他眼神四处飘了飘,唯恐主上听到将他抓走。 池瑾言瞧着管家的神色,道:“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会如你所愿,甚至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池有福一脸激动:“不!不要生路!我只要痛快死掉!!”见二公子点头,他脸色有些扭曲,强烈按捺心底的不安恐慌,喊道:“是南……” “嗖——” 一支箭破空而出,瞬间刺中池有福的肩头,他的脸色瞬间变黑,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只见池有福的脸上,手上爬满了黑色恐怖的纹路,他痛苦地嚎叫着。 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池瑾言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迅速离开,他冲向管家大喊:“说清楚,南什么!!” 池有福极力地张嘴,可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他全身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撕咬他的身体,当年那叛徒受刑的那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害怕,痛苦,想要求死,可他一动都动不了。 话分两头,京城外一处精致的小院里。 池锦璐缓缓醒来,她不适地动了动,只觉着有气无力,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 她按下心底的惊慌,强行让自己冷静,打量着周围。 只见她被绳子捆的紧紧地,而她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干净精致的屋子,这间屋子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人。 池锦璐回忆起来,似乎上了马车以后,就变得昏昏沉沉,之后就不省人事,再睁眼就来到了这儿。 她打量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以割断绳子的东西,但她并未丧气,依旧在寻找机会。 此时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和一道陌生阴柔的声音。 池萱萱看着眼前带着半张面具的男人,心里不甘又有些害怕。 听闻这个男人是南蛮的国师,此人手段狠辣,性情乖戾,上一刻还在温柔地说话,下一瞬眼睛都不眨地杀人。 若不是此人是这些人的领头,她还得靠着他回到南蛮,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待在他身边。 太可怕了。 尽管初见时,她瞧着半张面具下好看的下颌,还有那道温柔地声音,好似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一般,她有些痴迷男人的美色。 但亲眼见到这家伙有多么地疯,有多么地可怕,她心底那点妄想彻底没了。 池萱萱听到柳姨告诉她,让她扮成丑陋的妇人模样,然后他们借此离开,她无法忍受,她堂堂南蛮国的公主,怎么可以如此狼狈! 她忍着惧意来到谢桑面前,据理力争道:“柳姨说让本公主扮成妇人,本公主堂堂南蛮公主,扮成妇人岂不是有失父王的身份,国师你说对不对?” 谢桑那双清透琉璃的眼眸看着池萱萱,他缓缓抬起那双瓷白光滑的手,在池萱萱脸旁虚虚划过,温柔说道:“公主殿下,说得极是。” 池萱萱一喜。 谢桑勾了勾嘴角,那好看的嘴唇张了张,道:“只是委屈我们的公主殿下。” 池萱萱身子一僵,偏偏被那双眸子注视着,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觉着全身好似被冻住了。 半晌,她缓过神情,带着一丝发泄的语气:“池锦璐那臭丫头什么时候让我处置?” “那池姑娘已经给公主抓来泄愤,公主殿下何必急于一时?” 池萱萱噎了噎,在她得知自己的身份时,她就要求他们,将池锦璐带走,她要让曾经高高在上的嫡姐,变成她的丫鬟,一辈子活在她的脚下匍匐。 他们确实如她所愿,将那死丫头抓了回来,可却只是关着,不让她靠近一步。 这一日池萱萱的心情大喜大落。 她乍然从柳姨那里得知,她是南蛮王的女儿,是南蛮国的公主。 当年南蛮王私下来了晋朝,偶遇一女子,两人感情很好,在那女人即将临盆时,被王后发现派人迫害。 他们说,那时王后势力很大,她父王顾忌着王后,只能让手下将她们带走,远远避开。 她母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她被他们带到了晋朝,他们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盯上了池府。 悄悄杀了柳姨娘,换上他们的人,看着她平安长大。 父王下令,要他们将她带回南蛮,如今王后势力不如父王,她回去也可顺顺利利,而且他们说父王很是思念她,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想要好好地弥补她。 池萱萱很是高兴,立刻跟他们离开,并且要求他们将那个死丫头也带走,如今她成了南蛮的公主,而池锦璐成了卑贱的下人。 她很是满意。 等她回去见到父王,一定要父王好好处置这个国师,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还当着她的面动手杀人,让她害怕,她一定不能轻饶过他。 谢桑早就看清池萱萱的意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第25章 . 公主殿下? 南蛮国的公主? 前世那个南蛮王流落在外的女儿? 池锦璐怔了怔, 难怪前世听闻三妹突然暴毙,竟是这么回事吗? 她很快回过神来,眼下唯有尽快逃出去, 她没有在屋里找到可以割断绳子的东西,池锦璐抿了抿唇,费力地向床边挪去,企图用床边蹭断绳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 池锦璐顿了顿,加快了速度,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停下动作。 谢桑看着地上的池锦璐, 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如沐春风,让人忍不住放下防备。 池锦璐回过神来,心底充满了警惕。 池萱萱一直关注着屋子的动静,见国师进去,她想也不想地跟着进去, 走到离屋子有十米远时, 一旁蹿出四个人,伸手挡住了池萱萱的去路。 池萱萱眼睛一瞪,呵斥道:“放肆!你们竟敢拦着本公主!都给本公主滚开!” 四个下属丝毫不动, 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似是无视了池萱萱的话。 池萱萱见此顿时大怒:“你们哪来的狗胆!竟敢对本公主不敬, 来人啊!将四个人拖出去砍了!” 整个院子死一片的寂静, 没有任何人出来, 也没有人听池萱萱的话。 冷风一吹,池萱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冷意从脚底袭上心头, 没来由地她竟觉着一阵心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此事柳姨姗姗来迟,她向池萱萱福了福身,道:“公主殿下,外面天冷,咱们还是回屋休息吧。” 池萱萱心底一阵委屈,这里的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她看着柳姨那张熟悉的面容满是漠然,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好像没有家了! 柳姨好似看不见池萱萱脸上的泪痕,依旧站在一旁等着她,池萱萱眨了眨眼,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些人好似没有感情的傀儡。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尽管还有些不甘心,但她已经不敢再闯那间屋子。 池萱萱恨恨地瞪了一眼那间屋子,扭头跑了回去。 屋内的谢桑看着池锦璐,道:“我们的公主殿下,看来很想进来找你麻烦呢,你瞧,我帮你挡了一劫,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说着他凑近池锦璐,乖巧地看着她。 池锦璐能看到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当那人的眼睛望着你时,好似有无数情话在对你说,那双眼眸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你能放我出去吗?” 谢桑好心情地笑了笑,少女还真是天真,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对他说,你能放我出去吗? 听到男人的嗤笑声,池锦璐也未恼,此时此刻,她身处劣势,任何可以逃走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谢桑似是饶有兴趣,他眼底露出了兴味,他道:“池姑娘,你知道吗?我们的公主殿下想要将你带回去,做她的侍女呢,她恨你恨到这种地步,你说她这么坏,是不是该下地狱呢?” 池锦璐紧抿着唇,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那人,那人不是他们的国师吗? 他来这里的任务,不就是将池萱萱接回去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他对池萱萱不满,或者说两人之间有怨恨,想要借她的手害了池萱萱。 她忍不住往深想了想,倘若她真的被他利用,借此害死了池萱萱,这个国师又会如何? 他身为南蛮的国师,南蛮王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成,他必定会找一个替死鬼,而那个替死鬼自然是自己,她不仅替那人除掉了池萱萱,还成了那人的替死鬼。 真是好深的计谋! 谢桑笑了笑,像是看透小孩子胡闹想法似的,他道:“池姑娘,你不用想的那么复杂,只要如实回答就好,本尊最不喜说谎之人,池姑娘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哦,不然本尊可是会生气的。” 那声音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可是池锦璐却感觉不寒而栗,一股危险的感觉萦绕在她心间,似是察觉到国师的危险,她道:“我知道池萱萱她的身份不一般,是你们南蛮流落在外的公主,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我妹妹,我不想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迫害了两国的关系,这个责任我无法承担。” “池姑娘不乖哦。”谢桑眼底含着笑意,却突然拿出了匕首,那尖锐的剑头贴近了池锦璐的脸。 “嘶——” 池锦璐皱了皱眉,脸上一股刺痛,果然她预感的没错,这人就是个疯子,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是对你说谎的惩罚,池姑娘,要乖一点,知道吗?”温柔的呢喃在池锦璐的耳边响起,她只觉着心底发寒。 与此同时,池瑾言在尹大夫的帮助下,暂且止住了管家身上的毒性。 池有福全身麻痹,刚刚那种痛苦让他迫切地想寻死,他转动着眼睛,声嘶力竭道:“二公子,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求您,求求您,了结奴才的命吧——” “说清楚,池萱萱究竟是谁?我二姐在哪?” 池有福脱口而出道:“池萱萱是我们南蛮的公主,二小姐可能被关在灵隐寺,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是帮忙将柳姨和公主殿下送出去,其他的事情并不是奴才安排的,不该奴才知道的,奴才不能知道啊!” 池瑾言又问了几个问题,原来真正的柳姨娘早在十五年前,和肚子里的胎儿一起死了。 而池萱萱是南蛮王和一民间女子生下的孩子,因为南蛮王后势力庞大,南蛮王不敢得罪王后,不得已才将池萱萱送到京城抚养。 这些人怕公主殿下受委屈,想着给公主殿下找一个家世显赫的人家,只是很多大臣后院怀胎的人并不多,要么是没有女人有孕,要么是府上戒备森严。 他们探查了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大臣,唯有池府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使计将柳姨娘骗了出去,等到再次回到池府时,柳姨娘就已经换成他们的人。 为了瞒天过海,他们之前也从未告诉过池萱萱她的身世,最近他们接到南蛮王的命令,说要将公主殿下接回去。 而池萱萱一向不喜二姐,跟他们提出要求,想要将池锦璐带走,成为她的奴婢,池瑾言听着心底极不舒服。 对于这些南蛮人心里很是反感。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枉顾他人的性命,池萱萱真是继承了南蛮人的狠辣,池府养她这么大,她不说感恩罢了,还要恩将仇报。 池瑾言还想问问他们有多少人在京城,可惜止住毒性的药失了药性,池有福脸上恐怖的纹路迅速蔓延,那恐怖的纹路好似要挣脱出去,瞧着管家痛苦无比的模样,池瑾言如他所愿,给了一个痛快。 池瑾言看到管家闭上眼露出的笑容,一时间心底怅然。 他迅速带着府上的护卫出发灵隐寺。 城门口,池瑾言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眉眼露出急躁,他向守城的士兵通融一下,但是被拒绝。 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池二公子吗?怎么?不好好地去考试,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池瑾言定睛一看,竟然是段统领,他向着段统领行礼,道:“今日小生有急事需要出城,请段统领通融一下。” “你是在求我吗?”段楚远语带嘲讽,一脸兴味地问着,原本他和池大人互不相干,偏偏因为他的儿子,被圣上申饬一顿。 他用舌尖抵了一下牙根,一脸看笑话地看着他。 池瑾言看清段统领眼底的意味,眼底划过一道暗光,他抿了抿唇,道:“是……” “段楚远!” 一道磁性冷硬的声音响起,池瑾言和段楚远扭头看去,一眼瞧见坐在马上的太子殿下,还有他身后的侍卫。 妈的! 段楚远暗骂道,好好地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二人向太子殿下行礼,太子殿下下令开城门,段楚远犹豫了一下,见太子殿下拿出令牌,段楚远一抬手,城门缓缓打开。 祁承煜冲着池瑾言轻轻颔首,二人心照不宣,池瑾言骑上马跟在太子殿下的后面,出了城门。 段楚远在他们身后远远看着,眼底意味不明。 出了城门,祁承煜和池瑾言一路朝着灵隐寺疯狂赶去。 一路到了灵隐寺,还未等他们闯进去,那寺庙的大门打开,一个小僧冲着他们施礼,道:“太子殿下,池施主,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寺庙后面,寺庙是佛门清修之地,望二位莫要大开杀孽。” 太子殿下身旁的一个侍卫喊道:“你们自诩佛门重地,帮着恶人做事,依属下看,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家人!” 太子殿下和池瑾言彼此看了一眼,眼下救人要紧,这些事容后再说。 他们直奔后山而去。 院子里,一阵刀剑声响起,谢桑笑了笑:“池姑娘,你的家人这么快找来,倒是个有福气的。” 池锦璐不敢说话,她真是怕了这个疯子。 面上满是温柔,说变脸就变脸,你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没来由地有种不安,明明听到有人来救自己,但她怕…… 倏忽谢桑一把拽起了池锦璐,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 祁承煜瞳孔一缩,他看到脸上有血迹、很是狼狈的池锦璐,心蓦地一痛,他下意识出手狠厉,眨眼间他周围躺下了一地的尸体。 池瑾言只是跟着护院学了一点皮毛,也仅仅为了锻炼身体。 他自知轻重,没敢上前拼命,见着二姐的狼狈模样,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谢桑笑眯眯地说道:“池姑娘,没想到惊动了太子殿下,看来池姑娘很有价值呢,这倒是有意思了。” 池锦璐不安地看着谢桑,沙哑着声音道:“你想做什么?” “池姑娘,我有没有说过,你这个眼神我很不喜欢,你这样我会生气。” 池锦璐面色一滞,她心底蓦地一慌,明明二弟和太子殿下带来的人多,明明他们马上就要赢了,可是不知怎地,那种慌乱让她忍不住害怕。 谢桑低声道:“算了,本尊高兴,池姑娘,还未曾给你介绍一下身边这个人,他叫神木。” 池锦璐的瞳孔缩了缩,谢桑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继续道:“神木他自小眼力过人,擅长射箭,自他拿起弓箭起,百发百中,从无一失。” 池锦璐额头冒着汗,她是真的慌了,神木这个人她前世就听说过。 虽然她被困在破旧的小院子里,但前世他们与南蛮打仗,据闻南蛮有一个神射手,名叫神木,百发百中,无论有多远的距离,都能射中,射死了两名将军。 神木这个人可以说是他们晋朝的噩梦。 谢桑眼底的笑意渐深,他道:“看来池姑娘已经了解神木的厉害。” 池锦璐眼底泛红,她看着如同恶魔一样的国师,心慌地说不出话来。 谢桑清透琉璃的眸子划过兴味,他耐心地诱哄道:“池姑娘,神木他今日只射一箭,一个是你的亲生弟弟,一个是你的太子殿下,你想要谁活着?” 第26章 . 那道温柔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呢喃, 吞噬着池锦璐的心,她忍不住眼底一红,疯了一般摇头, 眼泪簌簌直落,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脆弱可怜的让人心疼。 任是一个男人见了都要生起一副同情心肠。 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无动于衷,甚至眼底闪着兴味。 谢桑的声音在刀剑声下格外清晰, 那充满恶意的话祁承煜身子一僵,但身后传来的危险让他及时反应过来, 他瞧着少女痛苦的模样, 心就像被针刺了一般,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祁承煜眼底一片猩红,他喊道:“你们若是放了池二小姐,本宫放你们离开!” 谢桑笑了笑,那笑容含着一股嘲讽,他似是没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只是专心地看着少女的脸庞:“池姑娘, 你知道本尊耐心有限,你到底是选太子?还是你的弟弟?” 池锦璐拼命地摇头,泣不成声。 “啧——”谢桑抬起手温柔地抚过少女的脸颊, 这一幕看得祁承煜牙呲欲裂,他紧咬着牙关, 狠狠地将他眼前的人斩杀。 速度快的让人看了心生恐惧。 但谢桑手下的人仿佛天生失去恐惧, 他们似是不怕死地拼命阻拦祁承煜的脚步。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祁承煜眼底隐隐地闪现一股疯狂,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心底已经想好怎么折磨那人的千百种方式。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抹深思,那人这么有底气的原因究竟在哪? 明明他们的人数远远地超过了他们, 可是那人却没想着离开。 池锦璐避开了谢桑的手,谢桑并未恼,顺势放下了手,道:“既然池姑娘无法做出选择,不如本尊帮池姑娘一把,那就选太子殿下好了。” 他的话音一落,神木立即搭弓射箭。 “不——”池锦璐凄厉地喊道。 谢桑抬起手,神木当即放下箭,谢桑道:“看来池姑娘是想选池二公子喽?” 池锦璐摇了摇头,眼底露出绝望:“求求您,放过他们,求求您,求求您,那一箭若是要射出去,您射我吧,求求您,您杀了我吧,我谁都不选。” 今日太子殿下死在这里,他们池府全部都要陪葬,若是眼睁睁看着二弟去死,她更是做不到。 那是她的嫡亲弟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她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在她面前。 谢桑似是叹了一口气:“池姑娘,你这样让本尊很是扫兴,本尊的耐心有限,再给十个数,你若是无法做出选择,那本尊只能破例一次,收回刚才的话,让神木他射出两箭。” 祁承煜怒斥:“放肆!本宫带着五千精兵包围了灵隐寺,你若还想活着出去,最好放了池小姐!” “十” “九” “八” …… “二” “一”“太子殿下”“太子!”谢桑、池锦璐和池瑾言的声音同时响起。 祁承煜眼底露出震惊,同时一股巨大的愧疚袭满了他的心头,少女竟然选择让他活下来。 谢桑玩味笑了笑:“看来池姑娘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男人。” “呵——” 祁承煜下令:“保护好池二公子。” “是——” 谢桑抬了抬手,神木搭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池锦璐想也不想地向前冲去,她迫于无奈选了太子殿下,一是为了保全池府,二是为了让太子殿下对池府产生愧疚。 箭瞬间离开了弓弦,擦过池锦璐的发丝,直冲池瑾言的胸膛。 池锦璐牙呲欲裂! 众人瞪大了眼睛,那箭太过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系统开启宿主保护机制,在别人眼里,池瑾言以极快地速度扭了一下身躯,那箭与他擦身而过。 【滴!滴!滴!】 【系统能量耗尽!进入休眠状态!】 【宿主要小心,阿一……】 话还没说完,系统已经被迫休眠了。 池瑾言神色一凛,若不是系统,那支箭怕是要射中他的心脏,箭射过来的那一刻,即便他早有准备,依然无法躲掉。 旁人都以为他动作迅速,唯有他自己清楚,其实是系统割裂了一下空间,他这条命是系统救回来的。 神木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讶然,但很快归于平静,他转过身冲着主上行礼:“属下失误,请主上惩罚。” 谢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池瑾言,那双清透琉璃的眼眸似是要将池瑾言看透。 他并未失望,反而挥手示意属下起来:“这不是你的问题,那人倒是比占卜的还要特殊。” 最后一句声音极低,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 池锦璐痛苦地闭上眼,她真是个废物,竟然连箭都没能挡下来,她不敢抬头去看,她沉浸在痛苦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似乎与她隔绝开来。 在院子闯入陌生人的时候,柳姨强制性地将池萱萱扮成一个丑妇人,从密室逃了出去。 此时谢桑终于决定离开此地,他给了手下一个眼神,那手下一把拽起地上的池锦璐,喊道:“全部停手,不然这个女人没命!” 祁承煜当即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池锦璐被迫睁开了眼,当她看到二弟完好无损的时候,惊了惊。 二弟他没事? 她说不出的轻松,她痛恨这帮人,只希望这帮人赶紧死掉,她喊道:“不要管我,他们是南蛮的人,你们快将他们留下……” 那人掐住了池锦璐的脖子,迫使她无法说话。 祁承煜面上露出急色:“放开她!孤放你们离开!” 那人缓缓松开了池锦璐的脖子,她面露焦急,但嗓子因为情绪激动,加上刚刚被掐的有些狠,一时竟说不出来话。 祁承煜命令手下的人向后退了几步,谢桑等人挟持着池锦璐离开。 他们退到正房,那人狠狠地将池锦璐推了出去,祁承煜飞快上前扶起池锦璐,身后的侍卫继续追赶逆贼。 祁承煜关怀道:“你没事吧?” 身后的池瑾言也跟了过来,池锦璐见到二弟,眼底满是愧疚,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生死面前,她终究选择了别人。 祁承煜看懂了池锦璐的情绪,他有些心疼她,心疼她受了这么多折磨,心疼她跟自己的亲弟弟有了隔阂。 他对着池瑾言道:“今日是孤欠你的,你二姐她有苦衷,你莫要怪她。” 池瑾言行礼道:“太子殿下言重,草民自然不会怪二姐,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若是被小人所害,定会引起朝廷动荡,此事二姐做的很对。” 祁承煜眼底划过一抹讶然,少年面上凛然,语气诚恳,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少年。 难怪父皇会夸赞他,从这话可以窥见少年的心性与豁达。 另一边,池萱萱不停地吵闹着,这里没了国师的管制,她的身份俨然是最高的,但是很可惜,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身份,一路上奔波致使她有些狼狈不堪。 加上被迫弄了一副丑妇模样,她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一路上骂骂咧咧,不停地冲着下人们撒气。 可惜那帮下属各个面无表情,丝毫不将公主放在眼里,池萱萱气坏了,这些不分尊卑的贱奴,她定要父王严惩他们! 太子殿下的手下追进密室,就被突如其来的机关伤个不轻。 等到太子等人得知此事的时候,那密室已经毁于一旦,他们再也无法进入密室。 祁承煜又派人大肆搜山,池瑾言见着时辰不早,跟太子殿下提出了告辞。 祁承煜拿出令牌交到池瑾言手上,道:“孤知道你还要考试,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你拿着孤的令牌回城,可以赶上进贡院的时辰,孤再等等消息,再过两个时辰未能将那些贼人抓住,孤会带着池姑娘回去。” 池瑾言看了一眼二姐,点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他拿着太子的令牌骑上马飞速回城。 到了城门口,有了太子的令牌,果然顺利通行。 回到池府时,池秉文和程慧得到了消息,赶到了麒麟院。 池瑾言匆匆洗了一个澡,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来,跟父母说了一下二姐的情况,程慧得知女儿平安无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瞧着儿子苍白的脸庞,顿时心疼起来,赶紧拉着老爷离开,让儿子休息半个时辰,儿子马上又要去考试,时间宝贵,池秉文也没有再追问。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程慧身为老爷的枕边人,早在老爷脸色有变时就注意到了,她早就猜测老爷对女儿的婚事是不是有想法。 如今见老爷听到女儿和太子在一块,脸色都黑了,她心底忍不住嘀咕。 长风见少爷一脸的疲惫,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去,默默数着时辰,半个时辰一到,他进屋小声唤醒少爷。 池瑾言洗了一把冷水脸,立刻有了精神,他带着东西坐上马车去了贡院。 路上,马车被一些百姓拦住,池瑾言掀开车帘。 围着马车的百姓,各个面露笑意,有的目光带着一些拘谨,他们向池瑾言问好,还问他有没有再遇到危险的事。 面对陌生人的关心,池瑾言耐心解答,这些人也是怕池二公子在去贡院的路上遇到危险,这才起了心思想跟着池二公子的马车,没想到赶马车的下属发现他们,他们便借此上前问候两句。 眼见着时辰不早,众人提出让池二公子先离开,他们在后面看着池二公子一路平安就好。 池瑾言怔了怔,这些关心让他心底划过一道暖流。 第27章 . 贡院门口, 碰到了一直等他的温墨和周希越,二人担心他出事,一直在人群后面等着, 池瑾言眼底露出暖意,与二人小声聊了一会儿。 他的运气向来不错,这一次被分到的号舍干净明亮,因着参加过一次考试, 对于时间他把握的很好,考题一发下来, 他开始研墨, 一边研磨一边快速地看一遍考题,待墨研好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答案。 或许是因为上次考题泄露,池瑾言明显察觉到此次考试的难度加大,时不时地听到一些叹气声,可见这题着实将众人难住了。 另一边, 祁承煜陪着池锦璐, 二人在院子里等着消息,池锦璐这一日惊魂未定,现在总算安全, 她难掩有些疲惫,只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箭冲向二弟的那一幕, 她始终无法释怀。 祁承煜看清少女脸上的心事, 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池姑娘不要怪自己, 本宫答应你,日后池二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本宫, 只要不违背本宫的立场,本宫都会帮他。” 这是一个承诺! 希望池姑娘不要再自责,他将这事揽在自己身上,减轻池姑娘身上的罪恶感。 池锦璐心头一顿,她愕然地望着太子殿下,撞进那双深邃深情的眼眸,她心猛地跳了一下,一时有些慌乱地别开眼,竟忘了回太子殿下的话。 祁承煜心下有些失望,少女逃避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恰在此时,有下属前来禀告,打破了平静。 “太子殿下,属下等搜遍了整个山头,未曾发现有人的痕迹。” 祁承煜眼底划过一道暗光,竟是让他们逃了! 一想到那些南蛮人,竟在京城隐藏了这么久,祁承煜心底有股不安,他眺望着远处,眼底隐隐地有些担忧,南蛮人生性狠辣,擅长制毒,听闻王室之中养毒只是一件小事。 他们与南蛮常年有摩擦,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难道又要战乱吗? 池锦璐看清太子殿下的担忧,虽然她前世死的早,不清楚后面他们有没有赢,但若是他们早做准备,会不会早些赢了战争? 又想到太子殿下救了她,本是欠了他,她想着若是这些事能帮到太子殿下,也算还了他一份人情,她斟酌道:“太子殿下,南蛮人久居京城,这不轨心思早就窥见一斑,殿下,咱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祁承煜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的眼里满是忧虑,唯独看不见一丝爱意,他心底闪过一抹失落,很快回过神来,他认真道:“此事,我会好好与父皇说。” * 贡院里,突然闯入一阵喧哗声,池瑾言蹙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因为号舍的视线有限,按着规矩他不能伸头探出去,否则会被人当成抄袭清出考场。 那阵喧哗声很快消失不见,但也乱了学子们的心,也有心性佳的自然还沉浸在考试当中,比如池瑾言、孟鸿轩等。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引起了一阵吵闹,但有巡逻的官兵在,池瑾言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曹儒带着圣上口谕亲自来了贡院,将耿子石带走。 耿子石一脸不信,他拼命地挣扎反抗,怎么会!怎么可能! 曹儒好心情地解释了一句:“在池府给池二公子下毒的下人、以孩子性命威胁下毒之人的贼人,替你安排这一切的管家,在街上意图招惹池二公子为了要害他的女子,还有程安焱,这些人均已招供,都是受了你的命令,耿子石你手段下作,心思歹毒,圣上听了很是恼怒,特命微臣将其带入刑部大牢,等候圣上发落。” 周围的学子们目瞪口呆,原来程安焱也害了池二公子,他不是池二公子的表哥吗? 还有什么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耿子石看着有些纨绔罢了,没想到内心这么恶毒,使了这么多下作手段。 太可怕了! 难以想象那张皮囊下竟是这么阴毒丑陋! 耿子石听到曹大人的话,心里顿时慌乱,他不停地呢喃着:“不会的,不会有事的,父亲会救我的,不会的……” 曹儒看着耿子石有些癫狂的模样,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好好地干嘛去招惹池二公子?不知道他现在是京城百姓尊敬的人吗? 他肃着一张脸,抬手示意手下将耿子石带走。 曹儒冲着一旁的金太师拱了拱手,道:“今日麻烦金太师了,下官这就告辞。” 金忠轻轻颔首,虽然心底有些不满,但他面上丝毫未露出来。 贡院门口早早地围着一众百姓,见到耿子石被官兵逮捕出来,他们对着耿子石指指点点。 耿子石本来满心怨恨,见到那些低贱的百姓,更是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低贱的玩意儿!都滚开!滚啊——” “砰——” 一枚臭鸡蛋砸到了耿子石的脸上,他额头顿时青了一块,隐隐地有一丝血迹。 鸡蛋液糊了他的左眼,他有些懵的眨眨眼,似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百姓见此拍手叫好! 也有情绪激动的百姓怒骂道: “黑心肝的畜生!活该被砸!” “自己脑子不好,还要害池二公子受罪!呸——” “国子监怎么竟出你这种败类!” “长得人模狗样!竟做下作事!” …… 曹儒皱了皱眉,百姓们骂几声也就罢了,毕竟这几日常常在街上聚众抗议,为了平息怒气骂几句,他睁一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现在可好,还动起手来了。 耿子石虽然被抓进刑部大牢,但他知道他老子可是进宫求情去了,这也是圣上迟迟没有定下罪名的原因。 只是让他先将人抓进去,免得百姓们日日聚众抗议,扰乱了京城。 曹儒口头上警告百姓几句,叫他们切勿再动手,以前他从未将百姓放在眼里,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百姓虽然地位低,但架不住圣上听百姓的想法啊。 听说再动手就会被抓进牢里,众人缩了缩手,倒是没敢继续动手,他们向来害怕那种地方,这外一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 耿子石崩溃地大喊大叫,他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这些低贱的百姓!竟敢用他们那双肮脏的手朝他扔东西!耿子石气的猩红了眼,他额头的青筋蹦了蹦,疯狂怒骂着他们。 百姓们也不甘示弱,不能动手还不能动嘴吗! 就这样一路上,百姓们和耿子石互相破口大骂,双方激动地都忍不住再次动手,走在耿子石两边的官兵满脸郁闷,好好地押个人,平白受了不少口水! 这事找谁说理去! 偏偏两方人气的神志不清,他们还得时刻看着,谨防有人再次动手! 真是憋屈! 他们对于耿子石没好态度,一路上颇为强硬地抓着耿子石的手臂,力气大地耿子石大声嚷嚷,在这种吵吵闹闹地声音下淹没下去。 这一热闹景象也叫路边铺子的伙计们出来围观,众人一路骂骂咧咧地送耿子石进了刑部大牢。 得到消息的耿府:…… 皇宫内,耿南诚痛哭流涕地向陛下认罪:“陛下,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没有管教好儿子,微臣有罪!子石那孩子自小没了娘,微臣这既当爹又当娘,深怕那孩子受了委屈,总是想方设法地给那孩子好东西,却忘了好好教导他,一切都是微臣的错啊——” 皇帝看着下首泪眼婆娑的镇国将军,下意识地想起二皇子,那孩子一声不吭地去了皇陵,也不知是和他置气,还是真的认错悔悟,一直暗地里跟着的鹰卫向他禀告,说二皇子一路上态度平和,未曾发过脾气。 面上看上去一切都正常,但这些正常的现象,皇帝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做给他看的,但又想到那孩子被自己派去皇陵,受了很多苦头。 泽霖他从出生起,锦衣玉食,这还是他第一次受这样的苦头,这几日他总是夜里睡不安生,常常梦到泽霖憔悴的不成样子的模样,看到耿南诚为了儿子老泪纵横的模样,他心底软了软。 总归没伤到人! 皇帝眼底露出一抹心软,他道:“你先起来说话,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耿南诚顿了顿,他眼底闪过一道得逞的暗光,缓缓抬起头,眼尾有几条沟壑带着未干的眼泪,面上极为诚恳:“多谢陛下。” 说着他又行了一礼,极尽谦卑:“陛下,微臣有错,微臣对不起池大人,对不起池二公子,微臣没有想到子石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明明小时候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从来不敢大声训斥下人,怎么会,怎么会……” 耿南诚面上悲切,痛悔,难过,自责在他脸上一一闪现。 一旁站着的胡忠全一脸漠然。 他那双眼睛看透了太多,耿府小公子能有今日,他镇国将军不知道吗? 这话说出去,他胡忠全第一个不信! 但他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见人先露三分笑,任是那人奸诈恶毒,亦或是天真善良,他都能笑眯眯地和人交谈,让人揪不出一点错来。 皇帝眼底闪过思量,缓缓道:“爱卿先回去吧,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府上小子先在牢里好好反省,磨磨性子,这事以后怎么办,还要看爱卿怎么做了。” 耿南诚眼睛闪了闪,皇帝这意思就是要他去求池秉文那家伙? 他心底闪过不悦,他不惜舍下脸面求皇帝开恩,结果就打发他求池秉文? 但他面上露出感恩的笑容:“多谢陛下!微臣多谢陛下!” 从常青殿出来,耿南诚眼睛眯了眯,丢人丢到圣上面前也就罢了,还要去那个老家伙面前,他心底嗤笑一声。 想到臭小子给他惹出的麻烦,他磨了磨牙尖,等着吧! 第28章 .(修) 池瑾言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再检查了一遍会试卷,开始收拾东西去交考卷。 恰巧在他前一位的就是孟鸿轩。 那人一转身就看到了池瑾言,他眼底极快地划过一抹复杂, 随后归于平静,轻轻地冲着池瑾言点了点头,便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会试结束,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长风早早地在贡院门口等着, 他神情木讷,唯有一双眼睛, 时不时地闪过忧愁。 短短几日, 府上发生了很多事,之前夫人亲自向他叮嘱,告诫他勿要将这些事告诉少爷,免得少爷分心。 也不知等少爷知道了这些事,会不会觉得烦心。 贡院的大门一开,先出来的是被官差抬出来的学子, 那学子昏迷不醒, 整张脸惨白惨白,一众等候的人见此顿时心一堵,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长风瞥了一眼便收回眼神,他家少爷身体健朗, 绝不会如此。 在长风焦急的期盼中, 池瑾言慢慢地走出了贡院。 “少爷——” 长风挤开了人群, 凑到少爷身边:“少爷,您怎么样?” 池瑾言挥了挥手:“我没事。”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长风见少爷疲惫的神色, 想了想还是等少爷休息会儿再说。 “说吧,这几日都出了什么事?” 长风脸上闪过惊讶,少爷怎么看出来的? 可惜池瑾言没心情给他解释。 长风想了想,恭敬道:“少爷,耿将军来咱们府上了。” 耿将军? 镇国将军耿南诚?耿子石的父亲?为了耿子石的事? 池瑾言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道:“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是。” 在池瑾言救回二姐,赶去考试的那一日,刑部尚书带着圣上的口谕去了贡院,将耿子石抓进了刑部大牢,虽然罪证齐全,但陛下却迟迟未能定罪。 后来耿将军去皇宫求情,皇上并未放了耿子石,自那日起,耿将军日日来他们池府,目的自然是为了道歉。 最恶心人的一点是,耿将军叫四十个人抬着十箱的金银珠宝去了他们池府,一路上百姓们围观着,听闻那十箱都是金银珠宝,百姓们目瞪口呆,这得要花几辈子!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关于这事也有了很多其他的看法。 有的人支持池府继续讨个公道。 有的人替耿府发声,说耿小公子自小没了亲娘,一时想左了才做下了错事,但都是情有可原,何况池二公子本人没什么事,人家耿府既然拿了这么多的诚意来道歉,又何必咄咄逼人! 说这话的,自然就有喷他的,说人家池二公子现在没事,那是人家运气好,躲过一劫,那运气不好的早就尸骨下葬了,岂由他们替人家做主原谅! 双方争执不停,围观在池府门口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当日池瑾言去了贡院之后,太子殿下亲自送二小姐回了池府,池父送走太子殿下后,大发雷霆,将二小姐关在了自己院子里,没有他的允许,二小姐不可出门。 这几日太子殿下来过府上一次,明着是和池秉文闲谈,实则是想看望二小姐,可惜都被池秉文挡了回去。 太子殿下似乎明白池大人的意思,自那以后再没有来过府上。 此乃第二件事。 自二小姐回来没几日,府上对外宣称柳姨娘和三小姐突然暴毙,但府上并未挂丧幡,三公子为了此事跟池父吵了起来,三公子虽然不清楚三小姐发生了何事,或者说做错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人死如灯灭,何况她还是池父的孩子。 没想到池父连丧幡都不愿意挂,好似府上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似的。 这几日三公子都不愿意待在府上,天不亮就出了府,快要宵禁了才回到府上,池父气得不轻。 还有最后一件事。 府上的一些下人被人秘密带走审问,过了两日又被放了回来,长风也是今日才回来的。 被带走之前,老爷吩咐他们问什么就说什么,不必藏着掖着。 一路上被人蒙着眼睛关到了密室,那些人问他的都是关于柳姨娘和三小姐的事,因为老爷之前有嘱托,所以长风很配合。 他在那里倒是并未受什么苦头,就是整个人关在一个黑漆漆地小屋里,听不见任何声音,那种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池瑾言听着长风的禀告,眼神眯了眯,看样子太子将池萱萱的身份告诉了陛下,而带走长风等人的应该是皇上的亲卫。 马车很快回到了池府,池瑾言下马车时,瞥了一眼不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幽暗深邃的星眸闪过一抹复杂。 池府前院大堂,耿南诚面上带着熟络,道:“池大人,我那不孝子实在是不像话,若不是现在进了刑部,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早知道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当初他娘生下他的时候,我就掐死他!” 池秉文眼底闪过一道不耐烦,嘴上客气劝道:“耿将军此话严重了。” “唉,都怪他娘走得早,我没能好好教导那不孝子,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啊!”说着耿南诚声音有些哽咽。 池秉文眼神一暗,老匹夫话说的好听,那事办的却是恶心人,当谁是傻子呢,想道歉就来道歉,还大摇大摆地送来十箱金银珠宝算怎么回事! 这是打谁的脸呢! 一想到此事是陛下的意思,池秉文心头一堵,他眼皮遮着眼睛,眼底时不时地闪过暗光,心里某个想法越演越烈。 恰在此时,池瑾言进了大堂,他向耿将军行礼道:“见过镇国将军。” 耿南诚忙伸手虚扶了一下池瑾言,他道:“这就是瑾言吧,瞧着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不愧是会元郎,叫我伯父就好,今日会试都结束了吧?” “耿将军此话严重了,如今陛下下令会试重考,此次会元名头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小生万不可担起这个名头。” 耿南诚哈哈大笑:“瑾言果然谨言慎行!” 池秉文接话道:“耿将军莫要打趣他了,这孩子面皮薄。” 耿南诚一脸不赞同,一味地夸着池瑾言,偶尔说起自己那不孝子,却是声泪俱下。 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可惜池秉文和池瑾言都未相信,但耿南诚本身就是个老狐狸,即便如此,他依然神情自若,话里话外就是他家子石比不上池瑾言,现在还在牢里面受苦,这一切都怪他。 他没保护好他娘,害的子石小小年纪没了娘,因着子石是最小的孩子,他难免有些宠溺,又怜惜子石没有亲娘的照顾,所以很多事都让着他。 他的哥哥们对子石也很疼爱,在他眼里,子石那孩子一直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真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若不是亲自问了曹大人那些证人确实没有撒谎,他都没法确信那些害人的事竟是子石那孩子想出来的。 后来他亲自审问了子石院子里的人,原来子石手下有一个人,最得子石的信任,很多事都是那人跟子石提的,子石他偏听偏信,这才做下了错事。 他也是刚知道,原来竟有这么个原因在。 闻言池秉文和池瑾言相互看了一眼。 这是在找替罪羊? 耿南诚又接着诉苦,说那人一肚子坏水,子石本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好孩子,却被那人带的误入歧途,他很是后悔,没能早早将那个害虫清出去。 若是早知道,子石他怎会变成这样? 池瑾言半阖着一双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划出一片好看的弧度,他掀起眼皮,声音带着一丝凉意:“耿将军一片拳拳父爱,小生很是感动,小生会劝父亲去皇宫向陛下求情,也希望耿将军将这十箱金银珠宝抬回去吧。” 耿南诚眼睛闪了闪,他道:“不管怎么说,此事确实是子石做错了事,我这当父亲的,只能拿些小玩意给池二公子赔罪,倘若瑾言不收下,那就是不肯原谅子石。” 池瑾言漆黑深邃的星眸一闪,道:“耿将军言重了,这些小玩意对池府来说,确实是一笔不菲的钱财,耿将军诚心赠与在下,小生在此多谢耿将军的心意,小生想着城北的百姓,还有很多吃不上饭,就用这些钱换些粮食,给那些困苦的百姓吃一口热饭,也算是一桩善事。” 耿南诚眼底极快地闪过一道不满,不愧是池二公子,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般有勇有谋,他眯着眼乐呵呵地说道:“既是送给瑾言的,那瑾言做主便是。” 待耿南诚离开府上,池秉文看着儿子瘦弱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必?” 池瑾言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解释道:“如今那耿子石被关在刑部大牢,而罪名迟迟未定,可见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希望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亲您是做臣子的,若是违背了陛下的旨意,到头来不痛快的只有咱们池府,儿子自然不想父亲左右为难,咱们痛快答应,也省得那人日日来咱们府上碍眼。” 瞧着那张脸就给自己添堵,何必呢? 池秉文一怔,随即笑了笑:“你这小子——” 第29章 . 翌日一大早, 池瑾言刚用完早膳,就见母亲来了院子。 他连忙上前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都怪儿子贪懒, 该是儿子去您院子里请安,反倒叫母亲亲自跑来,是儿子的不是。” 程慧连忙摆摆手:“咱们母子二人,何须说那个, 娘这么早过来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阿言, 你是娘的乖儿子, 娘巴不得你贪懒些,别人家的孩子考完了会试,都要躺上一日休息,你可倒好,别提什么休息,回府还要去拜见那镇国将军, 一刻都不得闲。”娘看着都心疼。 想起那事就气得慌, 那姓耿的老东西真是不要脸,那黑了心肠的小东西害她的阿言,老东西又大摇大摆地上门求情, 真是不要了那层脸皮! 池瑾言一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母亲,一边道:“儿子并不觉着累, 娘您不必担忧, 母亲想跟儿子说什么事?” 程慧接过茶杯, 瞧着乖巧懂事的儿子,心气顺了顺,道:“娘已经叫尹大夫过来, 待会儿让他给你瞧瞧身体。” 池瑾言点点头,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但为了让娘安心,顺从地点了点头。 程慧看了看儿子的眉眼,一时有些语塞,觉着自己对不起儿子,她小撮了一口茶水,腹部有了暖意,道:“你大舅舅来过府上了。”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道暗光,瞧着母亲的模样,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 也是,毕竟是大舅舅的亲儿子,还是嫡子,孰轻孰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程慧眼神复杂地看着阿言:“那日你派了人去程府,将那事告诉了你大舅舅,你大舅舅气得不清,回头就将程安焱打了一顿,关在了祠堂,你大舅舅亲自登门道歉,说对不起我,他想休了你大舅母,程安焱和程素菲都让你大舅母教歪了,娘也不喜欢你大舅母,但这事娘不能同意,传出去只会害了你的名声,你大舅舅听娘这么说,没吱声回去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后来这事闹大,就连圣上也下了旨要追查,你大舅舅又来了府上,想要求咱们不要将程安焱说出去,娘跟你大舅舅大吵一架,本来你大舅舅就打了程安焱一顿,也算是了了此事,娘心里有气,没想到他竟敢厚着脸皮求咱们。长风都没说清楚那日程安焱是怎么害你的,还是娘听了外面的传言,又严加审问长风才知道,那马车都撞的散架了,一听这事娘担忧的不行,想着阿言若是坐在那辆马车上,娘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你……” 说着程慧眼底一红,鼻头微酸,她都不敢想象阿言若是坐在那马车上,该是有多可怕,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哥第一次登门时,她虽然也臭骂了几句,但听着她哥说,把侄子打个半死,人已经昏过去了,她心里倒没那么难受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的情况那般危急,她的心一揪一揪地疼,根本无法原谅侄子,对这个上门求情的大哥,恨意不打一处来。 池瑾言瞧着母亲流泪的模样,心里一滞,他深邃的星眸极快地闪过一抹复杂,他无法看着母亲难过,忍不住低声劝道:“娘,别哭,儿子好好地在这,别怕。” 程慧吸了吸气,用帕子擦着眼角,她瞧着阿言眼底的真诚,心里一酸,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着她和阿言隔着那道阻碍好似消失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程慧继续道:“还没等娘去刑部,刑部的人就将程安焱抓走了,你大舅母以为是娘去告发的,来咱们府上说理,娘对她没客气,将人赶了出去。” 池瑾言笑了笑:“娘没解释吗?” “解释什么?就算不是娘做的,娘也打算将程安焱送进牢里,做没做又有什么区别?” 池瑾言抿了抿唇,只要娘高兴就好。 程慧瞧着阿言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是她的命根子,谁都不能害她的儿子,阿言受了这么多苦头,她心底难受得紧。 程安焱是她哥的儿子,可别忘了,瑾言也是她的儿子。 她哥为了儿子来求她,她当然也可以为了她儿子拒绝他。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贴心话,尹松来了麒麟院,程慧听尹大夫说阿言身子没事,她放下心来。 待母亲和大夫离开,池瑾言吩咐长风,将那些掌柜的叫进府上,之前提的账本现在该送过来了,又让长风去给温墨和周希越递张帖子,约他们后日出来去一品居聚一聚。 会试第一日,他们听到自己遇到危险,为了他放弃会试,这份心意值得他好好对待,眼下会试刚结束,想来他们需要多休息,趁着这个时间他决定梳理一下账本。 眼下已经进入三月,天气越发暖和,池瑾言瞧着窗边的蕙兰,移苗的那几株已经逐渐适应,瞧这样子多半是活了。 他看着那盆蕙兰,想起了系统。 这几日他时不时地尝试呼唤系统,都没有反应,想到那日系统为了救他被迫休眠,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 他尝试着收走一些植物,换取积分,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成功,也不知能不能帮到系统。 以前他一直防备着系统,现在他却盼望着系统早一日醒来。 所幸他的预感没有错,他确实可以凭空收取植物,但是那道电子音却没有响起。 池瑾言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他对系统的了解所知甚少,既然这个方法可以用,他只能寄希望于此。 池府的下人最近很是疑惑,尤其是专门侍弄花草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园子里少了一些花草。 谁这么想不开?还要偷花草? 这玩意儿能吃吗? 下人挠了挠头,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将此事禀告给管家,现在的管家是老爷新买进府的,他们还以为管家的位置,会是从他们这些下人里选一个呢。 没想到最后便宜了外人。 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对着新管家使绊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还想着早日摸清管家的喜好,在管家面前讨个好,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麒麟院内,长风恭敬行礼:“少爷,他们到了。” “嗯。”池瑾言起身朝大堂走去。 三个掌柜的看到二公子进来,行礼齐声道:“见过二公子。” “各位辛苦了。”池瑾言一脸和颜悦色,他看着案上的账本,道:“咱们以后接触的时间很多,丑话我先说在前头,现在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以提出来,过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等我查出来,那咱们可要公事公办了。” 钱喜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心道一个只会读书的富家公子,还真能瞧出猫腻来? 三个掌柜都表示忠诚,不会有任何问题。 目前这三个铺子,一个在城东主街上,做的布匹生意,有的时候也会卖一些成衣。 另一个铺子也是在城东,不过是隔了一条街,开的粮铺。 最后一个铺子在城西,做的是糕点生意。 池瑾言决定先了解一下账本,看看现在的生意做的如何,如果做的好便继续做下去,如果生意很差的话,就换一个试试,只是换什么他还未想好。 送走几位掌柜,池瑾言准备去书房好好研究一下账本,听闻三弟来了。 他不是白日不在家吗? 池瑾言摆摆手:“让他进来吧。” 下人带着池允让进了麒麟院,池瑾言看了看三弟的脸色,心里叹了一口气。 池萱萱的事涉及到南蛮,陛下都没敢明目张胆地调查,他们自然不能明说了。 池允让眼底一片猩红,他瞧着二哥一脸漠然的模样,心底一股难言的酸涩,嫡庶之间有这么大的鸿沟吗? 他在心底自嘲了一声,白姨娘自小就教导他,嫡庶有别,他不能和哥哥们相比,他一直听白姨娘的话,可是到头来呢? 三妹突然暴毙了?连个灵堂都没有。 连他这个哥哥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父亲连丧幡都不让挂,灵堂也不设,就好似府上从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想想就觉着毛骨悚然。 池允让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他很想大声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他鼓起的勇气,在看到二哥的眼睛时,顿时泄了去。 他面上无精打采,瓮声道:“二哥,你知道三妹的事吗?” 池瑾言瞧着三弟的模样,心里猜出对方的想法,想了想他道:“父亲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你不要多想,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说清,你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成长到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忽视的地步,到那时你知道的事情自然多了。” “优秀……”池允让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二哥,道:“听闻二哥做了很多笔记,小弟可以借来抄一抄吗?” “自然可以。”池瑾言痛快地找了一些原主记下的知识点,将这些借给池允让,这份上进的心他自然支持。 送走了三弟后,池瑾言专心地在书房内看起了账本。 他先看了一眼宋书送来的账本,翻开账本的时候,他眼睛亮了亮,宋书此人虽然没有学过表格,但他记的账本条理清晰,一眼就可以看明白,他在心里赞赏了一番。 第30章 . 池瑾言在书房看了一日的账本, 烛光下,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敲着书案,闷闷的声音让人听着有一丝舒畅。 在掌柜交账本的时候, 池瑾言给过他们机会,只要他们主动承认错误,他可以既往不咎,没想到还是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三个掌柜一直跟着母亲二十多年, 说实话,他不想动他们, 毕竟也是老人, 可惜他愿意留他们,那人却嫌弃他这里庙小啊! 池瑾言回忆起见到钱喜时的模样,那人生着一双吊梢眼,眼底时不时地闪过精光,嘴上对他恭恭敬敬,却做了一手假账企图蒙混过关, 若不是他仔细看了两遍, 还真让那老狐狸给蒙过去了。 他眼底暗了暗。 长风恭敬地走进书房,见少爷的脸色有些沉,心里一凛, 行礼道:“少爷,国公世子的事情查到了。” “说。”淡淡的一字。 长风恭敬道:“属下探查到国公世子很是疼爱他的妹妹裴婉柠, 曾经为裴婉柠一掷千金买下了一只稀有的四时好①, 后来裴婉柠和恭亲王世子定亲的当日, 国公世子曾私下找人将恭亲王世子揍了一顿,听说当时揍得下不来床,不知什么缘由此事被压下去了, 两府婚期如期举行。 但是听闻裴婉柠大婚的时候,国公世子曾出去买醉,第三日才回府上,后来国公世子暗地里找来赌博高手,去接近恭亲王世子,现在那人成了恭亲王世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也是从那时候起,恭亲王世子染上了赌性,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长乐坊过的。” 池瑾言摩擦着手里的玉佩,深邃的星眸里划过一抹暗光,裴灏然这么宠爱妹妹,却这么厌恶妹夫? 难道是妹控? 池瑾言心底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妹控,这人心理怕是有问题! 他若是真的宠爱妹妹,就算一时不能接受妹妹有了成婚的对象,也不会这么不理智对冉思澈出手! 何况事情一旦泄露,最后受苦的还不是他妹妹吗?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池瑾言总觉着眼前有一道云雾,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时的他只是费力地扒开了一个角,倘若这道云雾散去,那背后的真相会一举毁掉国公府。 没来由地他心底有这种直觉。 他修长笔直的手指敲了敲书案,道:“找个恭亲王世子身边的人,让那人将此事透露给冉思澈。” “是。” “国公府的人继续跟着。” “是。” 长风恭敬地退出书房,朝着外边走去。 池瑾言绕过书案,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手指不断摩擦着玉佩,裴灏然在街上见到二姐的脸,一脸气愤,为此不惜对他出手。 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二姐有一张与裴婉柠相似的脸,从这点可以看出裴灏然是在意裴婉柠这个亲妹妹的。 可他暗地里对妹夫使毒计,常人多半会爱屋及乌,哪怕是不喜欢,也绝不会像裴灏然这样丧心病狂,为了害妹夫不惜设局让妹夫染上赌瘾。 要知道赌博这东西,一旦上瘾了,很难戒掉。 这世上有很多赌徒,最后输红了眼,连亲生儿女都能卖掉,可见这玩意儿有多可怕。 别看恭亲王世子身份显赫,但府上黄白之物可没有那么多。 据他了解,恭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他还未长大,这龙椅就换了人,所以一直活的好好地。 但不代表现在的皇帝喜欢这位弟弟。 恭亲王一家除了名号好听些,在朝堂还真没有什么权力。 池瑾言捏了捏眉心,裴灏然此人越发看不懂了。 但不妨碍他出手,之前裴灏然突然设下赌局,害得他成为众矢之的,他忙着准备会试,加上没有那人的把柄,一直未能出手。 眼下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 日头正好,池瑾言换了一身竹青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着金丝祥云,腰间坠着他惯常把玩的狻猊玉佩,池府的丫鬟远远地瞧见二公子的模样,脸红了红。 二公子越发俊俏了,也不知该是怎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二公子,丫鬟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二公子丰神俊美,洁身自好,至今还未收用通房,倘若被这样的贵公子爱上,那女子该是多幸运。 那丫鬟痴痴地望着二公子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落寞。 “别看了,小心被人发现!”一旁圆脸的丫鬟神色担忧地劝道,她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松了一口气。 那丫鬟闻言收回了视线,面上满是落寞和不舍,还带着一丝奢望,她眼底有着一丝期盼,白净酥软的玉手摸了摸下颌,嘴里呢喃道:“瑞琴,你觉着我长的如何?” 瑞琴怔了怔,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细细打量着菀琴,由衷道:“嗯……我觉着你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白白的,我也不懂该怎么说,我觉着你就像咱们二小姐似的,就是比二小姐差了那么一些,不过也很好看啊!” 菀琴眼底划过一抹光亮,瞬间又暗淡下来,倘若她真是官家小姐,那就好了。 …… 池瑾言到了一品居,他这个人爱吃甜食,但顾忌着那二人的口味,每种口味都点了一些,最后点了一桌子上好的酒菜。 一品居二楼走廊上,柳翃无意间瞥到站在门口的长风,惊疑出声:“淮志兄,那不是池二公子的小厮吗?站在天字间门口的那个?”说着他伸手一指。 沈淮志顺眼望了过去,见那人确实是长风,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 柳翃拍了拍沈淮志的肩:“你可是池二公子的师兄,走,碰到了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啊。” 顿时有人附和出声。 沈淮志面色有些尴尬,他父亲虽然是池瑾言的夫子,但因为那件事,他自知无颜面对池瑾言,一直避着那人。 没想到好不容易和朋友一起来一品居吃一顿好的,还碰上了池瑾言。 看着朋友们纷纷起哄,他僵硬着身子小步走过去。 柳翃忍不住出声调侃:“我说淮志兄,你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怎么回事?怎地?难不成不想让我们这帮兄弟认识一下池二公子?” 沈淮志自然否认,即便他再磨磨蹭蹭,终是走到了天字间门口。 长风见到沈淮志等人,行礼道:“沈公子安。” “你家公子在里面吗?” 长风犹豫了一瞬,道:“我家公子正在雅间里。” 见沈公子要进去,长风敲了敲门,在门口大声禀告,听到公子的声音,这才打开门。 众人见长风规规矩矩的模样,柳翃等人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沈淮志和池瑾言寒暄了两句,柳翃实在没忍住,走上前一步说道:“池公子,在下柳翃,是淮志兄的好友,今日一见池公子,果然一表人才,不瞒池公子,在下在长乐坊买了您的赌注,在下相信您一定会再次夺得会元。” 池瑾言温煦地笑了笑:“能认识柳翃兄,也是瑾言的福气,柳兄若是不嫌弃,可以直接称呼在下瑾言,其实会元这事,在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到时候害柳兄赔了钱……” 柳翃忙出声打断:“瑾言不必担心,在下就是想支持瑾言罢了,瑾言不必想那么多,不管能不能考中会元,只要考过会试,那就是好事一桩,你们说对不对?” “那是当然!” “柳兄说的是!” “池公子不要担心此事,这凡事都有意外,何况我可是听说考头名多半还要看主考官的喜好呢!” “是啊是啊” …… 池瑾言看着这些不熟悉的人安慰他,眼底含着暖意,恰在此时温墨和周希越来到了雅间。 沈淮志见有人来,估计是和池瑾言一起吃饭的人,他总算找到了借口离开,道:“瑾言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咱们就先不打扰他了。” “说得对说得对,池公子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池公子!” 池瑾言目送这些人离开了雅间,回来的时候温墨问了一下那些人是谁,他解释了两句。 酒桌上,池瑾言端着酒杯郑重向二人道谢,温墨道:“瑾言太客气了”。 周希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当日瑾言你平安来到贡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此事瑾言不必放在心上,说实话,在下想要帮瑾言,也是因为想要还瑾言的恩情。” 池瑾言眼底露出疑惑,温墨惊疑道:“什么恩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周希越无奈地笑笑:“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可能是瑾言把此事忘了,三年前,我也曾来京城考过会试,那时候落了榜,也是赶上了霉运,身上的银子都丢了,连家都回不去,更别提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当时瑾言路过,听说了我的事,叫下人给我送了五两银子,也是那五两支撑了我,这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报答瑾言的恩情。” “豁,还有这事呢?”温墨听完一脸感叹。 池瑾言回忆了一下,好似原主确实做过这件事,只是那对原主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罢了,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周希越知恩图报,是个可靠的,池瑾言笑了笑:“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在心上,你为了考会试,等了三年,若是为了我放弃,还要继续等三年……” 周希越出声打断:“会试对我确实很重要,可若是没有瑾言当年的恩情,我未必能站在这里,瑾言,我们之间可不是谁欠谁的,你若是不嫌弃在下,在下想跟您成为知己。” 温墨厚重的手掌拍在周希越瘦小的肩上,周希越忍不住晃了晃。 温墨道:“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跟你做知己,都是咱们的荣幸,不光瑾言,还有我,咱们三人都是知己。” 池瑾言也笑着点头:“很荣幸成为你们二位的知己。” 周希越眼睛亮了亮,他以前努力考科举,是为了光宗耀祖,给他娘一份好日子,让那些瞧不起他娘的人都后悔。 后来被池公子救了以后,他希望可以成为池公子那样的人,风光霁月。 如今他的心愿达成了一半,他成了风光霁月池公子的知己,周希越咧了咧嘴角,要是他娘知道了,定会为他高兴。 … 酒席过半,三人脸颊或多或少泛起了嫣红,温墨放下酒杯,一脸贼兮兮地道:“宫里传了消息,说皇后向陛下提起,要给各位皇子选妃,陛下同意了!” “哦?”池瑾言眸光一闪,据他所知,众皇子中,唯有大皇子娶了皇子妃,其他皇子都还未娶妃。 这自然也包括二皇子,陛下这意思是想接二皇子回宫? 第31章 . 池秉文从皇宫里出来, 他眼底含着愠色,直直地朝着府上赶去。 新来的管家李德旺,心里掐算着时辰, 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老爷就该回府上,到时他提前去门口等着,也好叫老爷看到他的忠心。 忽而瞥见这几日频频向他献殷勤的小厮,一脸慌张的跑过来:“德旺叔, 大事不好了,老爷回府了!” “什么——”李德旺瞪大了眼, 一把推开那小厮, 步履生风地向前院赶去,那小厮本就跑的匆忙,一个不察被推到在地,还未来得及起来就看管家跑远了,他一拍大腿:“小的还未说完呢!老爷已经去了麒麟院!” 池秉文一回府里径直去了麒麟院,想到从陛下那里听到的事, 他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知道自己去常青殿给耿府那小子求情, 是陛下的意思,可竟没想到陛下竟是想那耿府小子在会试放榜前一日出来,这不是摆明了将赌注的事再一次闹得人尽皆知吗! 这个关键的时候将人放出来, 百姓们自然而然会想起之前的事,两件赌约加在一起, 全城的百姓都盯着池府, 盯着贡院放榜, 他自是相信瑾言一定可以的。 可是万一,万一那个结果不是大家期待的,到那时瑾言岂不是跌入万丈深渊!! 瑾言毕竟是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却被这赌约闹得…… 马上就要会试放榜,他这心也乱了起来,不想的时候还好,一想起来就闹心。 偏偏闹心的事还不止一件,二皇子很快也要回宫! 他们池府已经和二皇子结下了梁子,他在心底猜测,陛下对二皇子的感情非同一般,这若是放在其他皇子身上,陛下定不会如此轻轻放过。 池瑾言看着脸色不好的父亲进了院子,他连忙走上前行礼,迎着父亲进了大堂坐着。 他亲自给父亲倒了一杯茶水,适才开口:“父亲这般急匆匆前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吗?” 池秉文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心口的怒火倒是被这口温润的茶水消散了一些,他脸色恢复如常,抬眸看着眉眼清冷的儿子,道:“今日下朝,陛下单独叫为父去了常青殿。” 池瑾言漆黑深沉的眼眸望去,直言道:“是关于儿子的事?” 池秉文点了点头:“陛下提及耿府小公子的事,听陛下的意思是想在放榜前一日,将他放出来,陛下他听闻了国子监和常德书院的赌约,耿子石若是输了,这赌约会如期履行。” 那就是再过一日,耿子石就要被放出来了? 池瑾言双眸一黯,眼帘低垂:“既然是圣上的旨意,父亲放心,儿子不会做那些蠢事。” 池秉文叹息一声:“不止如此,还有一事,听闻皇后向陛下提及给皇子们选妃的事情,陛下同意了,二殿下他可能再过不久就会回来。” 二皇子有陛下的宠爱,他们与二皇子结了梁子,日后只怕不好过。 池瑾言看着父亲忧愁的脸色,劝道:“二皇子回宫这事陛下心意已决,我们自然无法左右陛下的决定,父亲您不必担忧,儿子以后会小心行事,不会让人抓到把柄,也不会给别人害自己的机会。” 池秉文怔了怔,似是看到少年眉眼间显露的坚定,似是一抹即将升起的朝阳,生机勃勃,所向披靡。 * 自从账本交给了二公子,钱喜这几日总觉着有些不安,夜里时常惊醒,也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怎么的,他眉间总是拢着一股烦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钱喜在铺子里招待买家,池府的小厮过来传信,让他去池府一趟,他心口一跳,只觉着那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他在心里暗自唾骂,至于吗?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能将他吓成这样! 钱喜心里越发不爽,一路上摆着一张臭脸,活像有人欠了他一百万两似的。 进了麒麟院,他看到在大堂等候的宋书和李参二人,稍稍舒了一口气,他就说嘛,二公子怎么会看得懂账本,眼下将他们三人找来,想来是有什么事吩咐。 随即在心里唾骂了一番,好好的官家公子不做,非要插手经商之事,呸—— 一阵脚步声,三人敛了敛神色,齐齐行礼道:“见过二公子。” 池瑾言神情淡淡的:“各位掌柜不必多礼,此次叫你们过来,也是有一事要通知你们。” 钱喜三人面面相觑,瞧着二公子脸色不太好,难不成不是好事? 此时长风将一个中年男人带进了大堂,那中年男人身子有些圆润,一双吊梢眼满是刻薄,本该让人害怕的一张脸上,此时满是惶恐不安。 钱喜见到那男人的时候,瞪大了双眼。 池瑾言冷声道:“说说吧,让大家听听怎么回事!” 那中年男人,也就是严沧满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喊道:“二公子,小的错了,二公子,求求您……求求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您大人有大量,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长风狠狠地踹了一脚严沧满,那男人被踢的面色变了变,长风肃道:“别耍花样,公子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宋书和李参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以前他们三人年关去夫人报账,钱喜惯会讨好主子,夫人对钱喜也颇为看重,明明都是掌柜,但隐隐地钱喜自觉位高一等,总是拿着鼻孔对着他们。 他们彼此看了看,猜测这人可能会是钱喜的同伙,而且这事还被二公子发现了。 果不其然,长风威胁了一番严沧满之后,那男人变得老实多了,他忍着惧意道:“小的是锦绣楼的库房,钱掌柜他命令小的从外边买次等货物,充当上等货物,扣下的钱分小的一百两银子,小的每个月能拿上两回,那次等货物只是个别有瑕疵,大多数都没问题。” 说完他又砰砰砰地磕头求饶,他是真的怕了,没想到二公子竟然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这是彻底完了。 钱喜脑子嗡嗡地,天旋地转,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一道清冷残酷的声音响起:“钱掌柜,府上有大夫,你若是哪里不适,尽管提出来,本公子可以为你传大夫,现在这个事,你是不是该给本公子解释一下?” 钱喜身体发虚,他愣愣地看了看宋书和李参,似是从那两人眼里看到了鄙夷和嘲讽,好似从前他对那两人的模样。 他又扭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严沧满,只见那人不停地磕头,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以前他最是看不上眼,如今他依然觉得碍眼。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惜那张丑陋的脸挤着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他看着二公子那张清冷英俊的脸,是什么给他的错觉,让他以为这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明明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后悔,憎恶,恨意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最后归于虚无,钱喜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二公子,有一件事您或许不知道,当年属下做了夫人铺子的掌柜,是夫人未成婚前去上香的时候,遇到了劫匪,是属下奋不顾身救了夫人一命。” 哪怕他被揭发了,他依然有恃无恐,钱喜的眼底隐隐地有一丝得意,当年他听了老娘的话,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夫人,果然‘好心有好报’。 夫人一开始送了一百两银子,他当时都忍不住心动了,可是他娘却坚定地让他拒绝,那一次他依然信了他娘的话,夫人见他拒绝,又想报恩,见他生活困苦,最后让他去她的铺子学习做掌柜。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程慧这样做也算是报答钱喜的救命之恩,也可以让钱喜有一个不错的日子过。 果然钱喜又赌对了。 他成了官家小姐手下的掌柜,多少人巴结着他。 后来他日日见着铺子赚了那么多钱,他想若是他能拿上一分,也够他用了,第一次成功之后,他的胆子越发大了。 他心底隐隐有一个信念,就算是揭发了又如何,当年的救命之恩岂能说抵消就抵消,就算夫人知道了此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宋书和李参二人看了看,眼底皆有一丝失落,万万没想到这钱喜竟然跟夫人有救命之恩。 难怪夫人格外对钱喜好,他们以前以为那是因为钱喜这人嘴甜,最会讨夫人的欢心,原来竟是有这一层缘由在,他们二人与钱喜向来不对付,如今有机会见到他受惩罚,自然是满心期待,没想到…… 池瑾言双眸骤然一凝,众人只觉着周遭一冷。 威胁? 他漆黑深邃的星眸满是冷意,清冷的嗓音不带着一丝温度:“你说你有恩与我娘,那你这十六年来,贪了铺子二十万两银子,足以抵消当年的恩情!” 钱喜一怔,眼神露出慌乱:“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撵我走?” 他身为锦绣楼的大掌柜,池夫人手下的红人,这是属于他的,那人竟敢全部抢走? 不!! 绝不可以—— 池瑾言眉目清冷淡漠,没有一丝感情:“没有将你送官,已经是看在当年你救我母亲的份上,我池府不欢迎你这种监守自盗、见利忘义之人。” 钱喜脑袋一空,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32章 . 一想到往日那些围在他身边谄媚逢迎, 卑躬屈膝的人,瞬间变成嘲讽嗤笑的嘴脸,钱喜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 不!他不允许! 他似疯了一般冲上前, 想要抓住池瑾言的手,可惜被眼疾手快的长风挡下了,他涨红了一张脸,眼底满是疯狂:“不——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娘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拼命地伸手抓着, 企图抓住池瑾言的手,让他听自己的话。 可惜被人死死地拦住。 宋书和李参一起帮着长风, 此刻的钱喜好似着了魔, 力气大的三个人拦的有些费劲,门外的小厮听到动静,急忙闯进来一起压制钱喜。 钱喜变得格外的狼狈,他双眼赤红,发丝散乱,衣服被拉扯地皱皱巴巴, 那人还拼命地抻腿伸手向前冲去。 池瑾言摆摆手, 示意手下将此人带出去。 钱喜最后的视线停留在二公子清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上,他怔了怔,那一刻, 他竟读懂了二公子眼里的危险。 若不是他曾救过池夫人的命,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好好地出来。 他打了一个冷颤, 拖着他的下人明显察觉到此人放弃了挣扎。 他们虽然不知道此人究竟做了什么事, 但看着那人痛苦绝望的模样, 心里对二公子有了一丝惧意。 二公子瞧着风光霁月,没想到手段这么残忍! 拖着钱喜的小厮忍不住散发思想…… 大堂内,宋书和李参面对二公子, 神色满是谦卑恭敬。 池瑾言将他们三人一起找来,一是为了当众揭发钱喜的罪行,给另外二人一个警告,这事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他也没想到钱喜曾救过母亲。 这第二件事,是想让宋书暂时接替锦绣楼的掌柜。 钱喜突然离开,锦绣楼自然不能没人接管,他见宋书账本做的很好,决定先让他帮忙接管,日后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再换下来。 宋书一听二公子的话,忙道:“属下多谢二公子的信任,只是属下负责聚宝阁,再管一个锦绣楼,属下担心会出现差错,二公子若是信任在下,属下知道一个人可以胜任锦绣楼掌柜。” 池瑾言眼眸划过一抹诧异,道:“说来听听。” 李参听着宋书竟轻而易举拒绝了这等好事,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想也不想的推掉,他渴望的东西,在那人眼里不值一提。 宋书:“聚宝阁里有一个伙计,叫苏皕,为人坦诚,头脑机灵,在算学上面颇有天赋,那小子也是一个可怜人,自小就没了娘,在继母手里讨生活,属下看他可怜,时常叫他身边照顾,那小子又是个机灵的,属下这些本事都叫他学了去,那小子知恩图报,这些年从未想着离开聚宝阁,若是二公子相信属下的眼光,倒是可以叫苏皕试一试。” 池瑾言点点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自然也相信你引荐的人,只是掌柜一事可大可小,先给苏皕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他能胜任,那以后锦绣楼就交给他管理。” 宋书面色一喜,忙行礼道:“多谢二公子。” 池瑾言摆摆手,示意宋书起来,又跟二人交代了一些事,几人相互交流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宋书和李参对二公子大为改观。 万万没想到二公子竟会有那么多的新奇点子,李参听得眼神越来越亮,他呼吸有些急促,恨不得马上就去将那些点子一一弄好。 池瑾言深邃的星眸闪过一抹笑意,与二人交流一番,也对他们有了更多的了解,宋书这个人喜欢凡事先计划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但是遇到新奇的东西,内心是抗拒的,甚至说是拒绝的。 而李参此人性格有些冲动,但是对他的想法很快就可以理解,二人各有优势。 * 圆圆的月亮洒满了大地,京城许多百姓家里有人未睡,有的人实在睡不着就在院子里劈柴,引得隔壁的婶子大声怒骂。 吵骂声、狗吠声接连起伏。 有的人家干脆一夜未睡,睁着眼睛到天亮。 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 鸿胪寺卿程府,程素菲眼底皆是戾气,底下的丫鬟们瑟瑟发抖,主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主子被夫人禁足在院子里,三五不时地就要发火打骂。 整个院子的人都挨过小姐的鞭子,有一个丫鬟甚至被小姐抽瞎了左眼,她们战战兢兢,这日子就像是九层地狱,无助又可怕。 今夜小姐的脾气格外大,从天未亮一直到夜半子时,每个丫鬟身上或多或少挨了鞭子。 程素菲像是从深渊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目狰狞,周身戾气,一想到天亮之后贡院就要放榜,丫鬟们也明白小姐为何这么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池府表少爷赌注一事,如今他们二公子被押入刑部大牢,生死未卜,倘若池二公子若是中了会元,那他们程府又会被外面嘲讽。 这些日子她们虽然没有出府,但也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京城的百姓得知他们府上的二少爷出手害池二公子,时常有人朝他们府上仍烂菜叶子。 现在他们程府的名声很臭,她们小姐恨死了池二公子,眼看着会试就要放榜,若是池二公子中了会元,那她们小姐肯定会气个半死,眼下还没放榜就已经气成这样。 若是放了榜,那她们小姐会变成什么模样? 丫鬟们在心里打个冷颤,她们暗暗期盼,希望池二公子千万不要考中会元,千万不要考中!! 沉香苑里,程慧跪在佛像面前祈祷,愿佛祖保佑她儿瑾言考中会元,她就这样虔诚地跪了一夜。 在众人或紧张、或期盼、或厌恶中,天边的日头渐渐升起,街上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五更天的京城,往日只有一少部分人,今日却热闹的不行,早摊铺子早早地支着,座位上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精神奕奕,神情格外亢奋,他们互相交流着,隐隐地听到‘会试’‘池二公子’这些字眼。 早摊铺子的婶子乐的眯起了眼,今日生意格外好,赶上之前七日赚的钱,她心底隐隐盼望着,若是日日如此就好了。 宵禁一解除,长风便来到贡院门口抢占位置,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很多认识他,知道他是为了池二公子看榜,不仅没有挤他,反而给他留足了地方。 有些擅长交谈的,忍不住跟他搭起话来,长风心里不愿,但不想坏了自家公子的名声,忍着不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日头渐渐升高,等候的众人越发焦急起来,后面还夹杂着怒骂声。 似乎是有人因为踩脚的事引起的争执。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名穿着官服的士兵肃着一张脸走出来,众人呼吸一滞,眼神火热地盯着官兵手里的红榜。 那二人并未停留,直接走到墙边张贴起来,长风清晰可闻地一阵阵吞咽声,夹杂着呼吸急促的声音。 那红榜缓缓打开,长风只觉着自己的心口骤停,周遭的一切全部听不见,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红榜。 那红榜有四张,先贴的那张是最后一名。 一张一张地贴在墙上,长风从没有感觉时间那么漫长,好似走过了一个春秋,终于最后一张打开。 他瞪大了眼睛,额间有一丝汗意,只见那红榜第一名赫然写着他家公子的名字。 “池二公子考中会元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惊醒了长风,围观的百姓们一阵欢呼,他们各个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好似自家儿子考中了头名一般,长风转过身想要去报喜,众人自觉地分开一条路,他感激地冲着众人点头致谢,拼了命一般向池府跑去。 贡院对面的酒楼二楼雅间内。 ‘砰’地一声巨响。 耿子石眼底淬着烈毒,手指捏的咯吱咯吱响,身旁的下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自打昨日公子被放出来回了府。 公子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各个胆颤心惊,昨夜公子更是一夜未睡,一大早就来了酒楼坐着,如今听到池二公子考中会元的事,更是一把将桌子掀翻了。 耿子石眼底明明灭灭,胸腔里的怒火灼的他快要忍不住! 好不容易他从那阴暗的牢里出来,就要听到这个消息,他恨不得立马宰了那小子! 偏偏父亲警告他,倘若他和常德书院的赌注输了,他就得乖乖地去履行赌约,不许耍赖。 更不能对那小子再次出手! 一想到这句话耿子石憋屈的要命,也恨得要命。 一想到跑到大街上,当着那些低贱百姓的面大喊大叫,他恨不得回到牢里面待着。 可惜这是陛下的旨意。 耿子石喘着粗气,望着窗外那群低贱百姓的笑脸,只觉着碍眼极了,不过就是一群肮脏、低贱的下等民,居然还敢大笑,他眼神越发恶毒,一旁跪在地上的小厮瞥到少爷的眼神,吓得汗毛竖起。 第33章 . 池府大门口, 门房小厮神情眺望着,见到长风跑着回来,忙打开大门迎接, 心里暗暗嘀咕:这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二公子中了没有! 他又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暗暗祈祷二公子高中会元! 长风一路飞奔长寿院,下人们伸长了脖子, 试图从长风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他们瞅见的只有长风一张涨红的脸, 和离开的背影。 他们心里暗暗打鼓, 也不知二公子有没有考中会元,有些胆子大的下人已经挪动着脚步向长寿院靠近。 长寿院里一屋子坐满了主子,此时屋子里鸦雀无声,他们眼神频频向门口望着,却又克制着自己的眼神,偶尔有人挑起了话头, 没两句又安静下来。 唯有池瑾言一直沉默不语, 他低垂眼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这场关乎他未来的事似乎并未引起他的注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擦着狻猊玉佩, 好似这玉佩是他心爱之人赠与的,让人爱不释手。 不是这些主子们不矜持, 实在是经历了这么多事, 她们也没有心情闲聊那些, 就在一众主子的期盼中,长风冲进了长寿院。 长风偷偷换气,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奴才见过老夫人、夫人、二小姐、二公子、三公子。” 老太太问:“瑾言考得如何?” 长风:“少爷考中了会元!” 程慧顿时眼泪夺眶而出, 连忙道:“好好好,今日全府赏三个月月钱。” “谢夫人——” 屋内的丫鬟们齐声行礼谢恩。 老太太手上不停地捻着佛珠,眼含笑意地望着孙子,瑾言这孩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自从家里出了这么多事,瑾言有条不紊地安排这些事情,即便进了刑部大牢,也从未改变那孩子的心性。 她又想起了瑾宸,心里划过一抹念头,倘若换了瑾宸来经历这些事,他真的能做到这样吗? 坐在一边的池允让复杂地看了一眼二哥,二哥这般高中,也算是好事多磨,他轻咳了一声:“恭喜二哥,高中会元!” “多谢。” 池锦璐看着二弟清冷的眉眼,心里忍不住为他高兴,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些恭喜的话在她嘴边有些烫嘴。 自被二弟和太子救回来之后,父亲就将她禁足在院子里,她想着这样也好,不用面对二弟那张脸。 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梦魇,总是梦到那支箭冲着二弟而去,而二弟却没有避开,痛苦、不甘、悔恨侵蚀着她的心。 屋内恭贺声此起彼伏,池锦璐的异样也掩在了人群中,倏忽池瑾言突然抬眸望过来。 池锦璐怔了怔,下意识扯了扯嘴角,见二弟似往日一样冲着她轻轻颔首,她的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眼泪微微有些湿润,她匆忙用帕子压了压眼角,跟着众人一起露出笑容。 此时的池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礼部衙门,得到放榜消息的各位大人,纷纷朝池秉文道贺。 “池大人,恭喜恭喜,令郎天资过人,一表人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池大人,恭喜令郎高中会元!” “恭喜池大人——” …… 会试送捷报的官差一路敲敲打打,很快来到了池府,程慧带着儿子、女儿一起去大堂,送了一包大红封给那人。 那官差脸上的笑意更浓,暗道池府出手大方。 池府的府邸周围皆是有官阶的大户人家,这些人家得到消息,纷纷让当家主母带着礼物上门,有的人家想得深,既不愿意得罪二皇子,又不愿意得罪池府,便派了管家前来送礼道喜。 池瑾言高中会元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孟鸿轩听到自己再一次考中了第二名时,怔了一怔,嘴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一连两次他都未能考过那人,他心底认可池瑾言的实力,也更佩服那人。 想到那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依然心态很稳,若是换成是他,只怕是早已乱了心神。 京城最繁华的街上,几乎半个京城的百姓都来到了这条街上,人山人海,吵闹声、欢呼声、雀跃声嘈杂不堪。 造成这一壮观场面的,自然是因为长乐坊的赌注已经开始兑换,今日池二公子高中会元,有的人激动的脸色涨红,更有甚者昏厥过去。 那人赌了全部身家在池二公子身上,乍然听到池二公子考中会元,那人激动的昏了过去,幸好众人及时反应过来,将那人送去了医馆。 那人醒来立刻就来了长乐坊,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排队,他心里又焦急又兴奋。 长乐坊的管事有些头疼,当初他就反对自己主子做下这个赌注,现在可好,全京城来了一大半的人兑换赢钱,一时之间赌坊的钱有些紧张。 长乐坊门前的人一直日落时,才少了很多。 有些人看着前来换赢钱的人这般多,心下有些担心赌坊会不会没有那么多钱给,渐渐地排队的百姓们心里浮躁,见赌坊磨磨蹭蹭,顿时急红了眼,场面变得乱哄哄地。 管事赶忙出来安抚大家,声称赌坊保障每个人都会拿到赢钱,长乐坊在京城开了二十多年,背后的东家自然不差这点钱,不用听有心人的起哄,让百姓们相信他们。 百姓们看到那人说得一脸自信,渐渐地消停下来,只是有些人眼神仍带着怀疑,那管事一瞧顿时气得不轻。 池府的人和温府的人也派了人换赢钱,他们的数额比较大,那管事眼睛喷了火,只觉着主子脑子进了水,才会想起这馊主意。 因为赌约池瑾言虽然得罪了很多人,但因为他的真才实学,很多正人君子佩服这样的人。厌恶他的人很多,同样的拥护爱戴的人也不少。 那管家摇了摇头,心道主子这事办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会试放榜这几日,池瑾言忙的晕头转向,亲自带着礼品去了沈府给师父道谢,请师父一家去一品居吃了一桌酒菜。 又跟着父亲去了几家府上喝酒,自家府上也宴请好友摆了几桌酒席,没有太张扬,也没有太低调。 好不容易歇下来,温墨和周希越约他去郊外骑马踏春。 如今三月正是好时候,天气正好,景色宜人,老太太做主,让孙子、孙女一起出去。 这日出了城门,少男少女们骑着马向郊外驶去,池瑾言有着身体的记忆,刚刚上马时有些僵硬,但很快他适应过来,渐渐地超过人群,赶在了前面。 温墨本是跑在了第一名,见好友追上来,他一蹬腿速度加快了些,两人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池允让、池锦璐还有周希越在后面慢悠悠地骑着,顾忌着二姐是女子,池允让一直配合着速度,周希越感觉自己追不上那二人,索性也放慢速度,和池家姐弟一起并排骑着。 微风吹拂少男少女的发丝,地里的老人瞧着忍不住会心一笑,年轻真好! 路上,池瑾言遇到了太子殿下,他忙下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祁承煜眼眸闪了闪:“平身,今日在外面不必多礼,只有你们二人可出来游玩?” 池瑾言:“回太子殿下的话,除了我们二人,还有家姐、三弟、周希越三人。” 祁承煜轻轻颔首:“也是碰巧遇到你们,你们人多,不介意加本殿一人吧?” 池瑾言和温墨对视一眼,齐声道:“荣幸之至。” 太子身边的人远远地守着,并不上前,他们三人聊了一会,就见远处池锦璐三人踏马而来。 祁承煜看着少女明媚的脸庞,抿直了嘴角。 池锦璐看到太子殿下,心底顿时一慌,她下意识地眼神看向别处,待靠近后,规规矩矩地下马行礼。 祁承煜的脸一寸一寸沉了下来,他望着少女规矩行礼,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全然是陌上的神情,他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他忍着冷意道:“平身吧。” 听出太子殿下语气微冷,池允让和周希越对视一眼,心下有些不安,太子殿下是不满意他们吗? 池锦璐起身走到自己的马旁边,准备拉着缰绳上马,她不知道心神放到了哪里,无意识地下手有些狠,平日温顺的马猛地抬脚嚎叫。 池锦璐被甩了下去。 “二姐——” 池锦璐慌张地闭上眼,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疼痛,此时一道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池姑娘还要躺到几时?” 池锦璐心里一紧,赶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压着太子殿下,霎时间她的脸颊变成了驼红色,像极了被风吹过的桃花,娇羞又美艳。 祁承煜双眸一黯,低垂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暗光,众人围在二人身边,纷纷询问太子殿下有没有受伤,幸好太子殿下说了一声没事。 池锦璐悄悄抬眼,正好撞上太子殿下那双亮的如同太阳似的眼眸,她心头猛地一跳,忽然觉着有些口干,她别过脸,那道视线仍落在她的头顶,她不安地捏了捏袖子,好似这般能将那股不安压下去。 池瑾言脸色暗了下来,他漆黑深邃的星眸满是冷意,早在之前,他隐隐地察觉到太子殿下和二姐之间有些不对劲,但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忙,也无暇顾得上这些,想着太子殿下若真是有意,也该下旨求婚。 可他都等到了宫里传出要给皇子们选妃,也没等到太子殿下请旨赐婚,他心底有些不满,堂堂七尺男儿敢作不敢当! 若是无意,一再招惹二姐又是何必,当他们池府无人,任人可欺吗? 第34章 . 池锦璐平缓了一下心情, 她低垂眼帘,冲着太子福了福身:“臣女多谢太子殿下。” 祁承煜瞧着少女消瘦的身子,道:“不必多礼。” 一时间气氛有些奇怪, 周希越眼眸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露出了了然。 温墨和池允让二人有些懵,温墨眨眨眼, 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同样懵的池允让, 又看了看周希越,视线转移到瑾言那张越来越冷的脸,默默地闭上嘴。 祁承煜看着众人道:“这么好的景色,浪费了可惜,孤只是想要放松一下,你们也别紧张, 不要因为孤, 耽误自己。” 众人连忙否认,祁承煜率先带头骑上马,众人也陆续上马, 池瑾言和池允让站在池锦璐身边。 池瑾言道:“二姐没事吧?” 池锦璐摇摇头,她咬了咬唇, 对着二弟那张脸, 愧疚的滋味灼烧了她的心,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此刻不是谈心的时候。 一旁的池允让关切道:“二姐你先上马,我和二哥在一旁看着你。” 池锦璐看出二弟和三弟的意思, 明白他们是担心自己,若是自己就罢了,她不想耽搁二弟的时间。 虽然刚刚被马甩出去心有余悸,但她很快稳了稳心神,暗暗吸了一口气,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祁承煜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见少女利落地上了马,陡然松了一口气,一行人向着远处奔去。 有太子殿下在,原本肆意骑耍的几人,顿时多了一些顾忌。 池瑾言望着远处一片片青葱的树木,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畅快,前世因着身体的缘故,从未做过激烈的运动,这种陌生、痛快的感觉让他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他漆黑的星眸染上了细细碎碎的亮光,眉间拢起一抹从未有过的酣畅喜悦之意,骑到他旁边的温墨见此怔了怔,心底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只觉得此时的池瑾言遥不可及,好似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他暗暗摇了摇头,心道这是出现幻觉了吧。 少男少女们一路畅快地骑到云香山下,此山位于京城外西五十里地,几人彼此看了看,由池瑾言带头向太子提议爬山。 祁承煜点了点头,今日他来,就是想看一眼那人,做什么都可以。 众人望向山顶,山间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让久居京城的众人身心舒畅,山道上有来来往往的路人,多数都是结伴而行,有的年轻夫妻彼此恩爱,男人温柔地为女人擦拭额间的汗意,男人的呵护备至和女人的娇羞缠绵,让温墨等人看直了眼。 说不出什么滋味,总觉着那一幕极其碍眼,却又狠狠地羡慕嫉妒,温墨叹了一口气,眼底露出了忧愁,想到了姨母看不起他的模样,又想到表妹眼神闪躲的模样,他神情有些落寞,不过很快他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温墨一把揽过池瑾言:“好兄弟,咱们打个赌,看看谁最先爬到山顶,如何?” “不如何,你想第一个爬上去,我可以跟在后面。” 温墨话一出口,心里就开始懊悔,好好地提什么赌约! 怕瑾言想到那些不好的事,他缠着好友陪着他快速爬山,这样可以抛却那些烦恼,周希越也加了速度跟上来,池允让看着哥哥们走得远了,心底的志气也被激上来,加快步伐撵了上去。 池锦璐再抬眸的时候,只能远远地看见二弟等人的背影,她轻蹙了一下好看的眉头,一道磁性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池姑娘别担心,他们有瑾言看着,自有分寸,不会有事。” 池锦璐点了点头,她知道二弟最近这些日子变得沉稳可靠,再加上每个人都有太子殿下的人在一旁跟着,安全上没有问题。 忽然池锦璐腰间一紧,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在太子怀里,顿时心底生了一股恼恨,她刚准备伸手奋力一推,就察觉到太子殿下将她身子转到身后。 一道歉意的声音从附近响起:“小生一时失误,冒犯了姑娘,还请两位原谅。” 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别再走神就好。” 那人涨红了一张脸,连连称是,见太子没有其他的话说,又施了一礼方才离开。 池锦璐眼底露出复杂,又救了她一次。 仔细算算,太子殿下一共救了她四次了吧。 费尽心思为她查清父亲的案子,灵隐寺被掳走又带人来救她,刚刚摔下马也是,现在又是。 她抬眸看着太子殿下,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脸颊悄悄爬上了绯红色,像盛开的海棠,妩媚又艳丽。 祁承煜转过身,恰巧撞进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那眸子盛满了星河,璀璨的迷人,他眼神忽然瞥向别处,滚动了一下喉结,道:“孤刚刚情急之下,冒犯了池姑娘,孤给你道歉。” 池锦璐怔了怔,那人何等尊贵,身为太子殿下,竟为了一点小事向她道歉,本就狂跳的心尖又狠狠地蹦了几下。 只是她眼眸一黯,渐渐蓄满了泪水,鼻头抽了抽,想到那日父亲对她怒骂的情景,一时悲从心来。 “为父不管你和太子如何相识,但从今日起,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你好好反省,太子殿下怎么偏偏去救了你,你是不是想做太子妃,爹实话告诉你,你不要痴心妄想,最好绝了这个念头。” “太子妃的位置只能从一品大臣,王爷府上出,你要是想进太子后宫,也只能是个侧妃,我池秉文再不济,也不让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 “皇帝正值壮年,历来多少太子被废,你就算真的进了太子后院,又能保障他能顺利登基吗?若是他被废,你做好下半生孤苦的准备吗” “爹已经得罪了二皇子,想要稳住皇上心中的位置,是决不允许参与皇子之间的纷争,你就算是为了爹考虑,也不该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 那日父亲的话句句回响在耳边,她牵了牵嘴角,努力压下眼底的泪意,袖袍下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把掌心掐出一片斑驳血痕。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疏离冷漠,可惜一开口便露了馅,那声音沙哑又颤抖:“您是高贵的太子殿下,不必向臣女道歉,臣女惶恐。” 祁承煜看清少女的冷淡,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好似有人在他心尖用针一下一下戳着,忽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次去池府,本是放不下少女,少女被救回来脸色苍白的吓人,即便是回到府上依旧难看,他梦里总是见到少女绝望奔溃的眼眸,一夜夜惊醒,终是耐不住性子,也是想试探池大人的意思。 可惜那次试探让他心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保皇党眼里不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可万万没想到会被嫌弃成那样。 他没死心,一边周旋在兄弟之间,一边又在父皇面前扮乖,好在这一切事都按着他的意思来。 一切的困境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但少女一个疏远淡漠的眼眸,让他坚固的心房塌了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要硬气地讽刺两句,可一想到少女被奚落的模样,他便不忍心。 祁承煜又想到了他的母妃戚贵妃,也是一个痴心人。 小时候,他听母妃说起外祖一家,他们祖上起,无论男女,皆是痴情种,无一例外。 若是所遇非人,那便是毁了一辈子。有幸的人最后神仙眷侣,不幸的人最后孤苦无依,半生漂泊。 小时候母妃总是在他身旁许愿,期盼他不要像戚府人那样,可惜母妃的心愿终究是落了空。 他似乎明白母妃为情所困的痛苦,也理解母妃终日落寞的心情,他道:“池姑娘还记得欠孤一顿饭吗?” 池锦璐眼神闪了闪,再次想起太子殿下对她的恩情,软了下来:“臣女记得,臣女不止欠了一顿,还欠了很多。” “池姑娘记得就好,半个月后宫里举办一场宴会,孤希望能看到池姑娘的身影。” 池锦璐一愣,她虽然一直在院子里禁足,但有些事还是有所耳闻的,比如皇后娘娘像陛下提议为皇子们选妃的事情。 如今适龄成婚的皇子有二皇子、太子殿下、五皇子和六皇子。 再听到太子殿下提到宫里办的宴会,她反应过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 池瑾言等人在外面痛快玩了一日,他们骑马、爬山、向太子殿下的手下借的弓箭打猎。 少年们肆意笑闹,酣畅淋漓。 与此同时,多日的精心部署终于有了曙光。 恭亲王府内,冉思澈一张阴鸷的脸,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化成实质。 裴灏然你个卑鄙小人,竟敢做下如此恶毒手段,他眯了眯眼,心口这股怒气始终咽不下去。 乍一得知此事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刻将那人处死,幸好心腹及时拦住。 “世子爷,此事还是先别声张,那国公世子诡计多端,未防国公世子有所防范,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第35章 . 这几日恭亲王府的下人们各个变成了鹌鹑, 尤其是世子院子的。 往日世子的脾气不说温顺,好歹也是个明是非的,最近也不知惹了什么烦心事, 竟让世子爷连续发了好几次脾气。 世子爷那张脸瞧着好吓人,下人们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世子爷,挨一顿毒打。 裴婉柠的院子里, 丫鬟认认真真地剥栗子,一旁的世子妃满脸忧愁地躺在贵妃榻上, 白皙莹润的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头发, 那张精致的小脸此刻有化不开的愁绪。 未出嫁前,母亲叮嘱她成婚后赶紧生个孩子,有了孩子才能巩固她世子妃的地位,她也想着赶紧生个孩子,这样也不用和那人同住一屋檐下。 可这一切都被那个贱人给毁了,寒冬腊月, 她被推进湖里, 那冰冷的湖水浸入她的体内,也带走了她作为母亲的资格。 那时她才恍然明白,什么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就连哥哥们,自从她出嫁以后, 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仿佛真就应了那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国公府再也没有她裴婉柠这个人。 尽管事后那个贱人也因意外惨死,却始终无法抹平一个事实,她的身子毁了, 这辈子都无法有孩子。 想到每月初一,母亲身边的周嬷嬷都会进府上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实则暗暗催促她有没有怀了身孕。 裴婉柠只觉着这日子过够了,她一边努力周旋着周嬷嬷,一边暗暗想法子让自己‘怀上’,看了那么多的大夫,吃了那么多的汤药,可惜无济于事。 世子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终日里出去赌博,上头的王妃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嫌弃,她在恭亲王府如履薄冰,好在这一切都在她有了‘身孕’之后,一切迎刃而解了。 只是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迷蒙的大眼睛尽是忧愁,因为这个臭招,她日日惊恐,夜夜睡不踏实,胃口也变得差,外人只当她是害喜。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丫鬟的声音:“见过世子爷。” 裴婉柠心猛地一跳,她连忙稳了稳心神,耳边脚步声渐近。 她波光潋滟的眸子望去,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右手扶着腰缓缓起来,“爷,您怎么过来了?” “无事本世子就不能来吗?”冉思澈眯了眯那双丹凤眼,一张脸没有表情很是唬人。 裴婉柠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很快回过神来:“爷能来妾身的院子,妾身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瞧着爷似乎心情不太好,不知什么人惹了爷?”她说着眨了眨眼眸,似是有着委屈,那模样忍不住叫人疼惜。 可惜此时的冉思澈,心思全部放在被裴灏然暗算这件事上,看到裴婉柠这个女人自然不痛快! 他语气冷硬:“你跟你哥哥关系究竟如何?” 裴婉柠心口一滞,她故作不解地问:“妾身从小跟在哥哥们身后,他们很是照顾妾身,爷怎么突然问这个?难不成是哥哥们招惹了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冉思澈看清女人的异样情绪,心底某个猜测越酿越深。 裴婉柠委屈地抽噎一下,她眼眶渐渐红了:“妾身不清楚爷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只是心底盼着爷一切顺顺利利,有时间可以多陪陪妾身,妾身听身边的嬷嬷说,女子有身孕的时候,若是夫君日日在一旁念书,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天资聪颖。” 听到孩子,冉思澈收敛了情绪,他伸手揽过裴婉柠的肩,见女人柔顺地靠在肩上,心底的郁气消散了一些,冰凉的手指划过世子妃的脖子。 裴婉柠心底打个寒颤,没来由地心头生出一股不安来。 冉思澈用着温柔的语气说出让裴婉柠不寒而栗的话:“世子妃既然嫁给本世子,那就是恭亲王府的人,就是死也是恭亲王府的鬼,世子妃要记住这一点,以后国公府那边还是少些来往,尤其是世子,世子妃记住了吗?” 裴婉柠肩上的手指渐渐收紧,她疼的眼底沁出泪水,乖乖点头,这副乖巧柔顺又夹杂着委屈妩媚的模样,让冉思澈眼底一黯,他呼吸粗了粗,眼底某种不言而喻的暗光越来越盛。 他手指捏着世子妃的下颌,迫使女人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让人轻而易举拧断地脖子,外面的阳光洒进屋子,为女人添了一层光芒,纯真、娇憨、委屈、娇媚种种模样夹糅在一起,美好的让人疯狂想要毁坏,想要在那张脸上看到求饶,想来应是极美。 裴婉柠察觉到世子爷身上的危险,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她眼底渐渐露出哀求,只是她不知道这模样好似欲拒还迎,让人心底的猛兽破土而出。 屋内的丫鬟彼此看了看,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京城最热闹的街上,忽然从四面八方冲出许多凶神恶煞的男人,原本过往的人群霎时白了脸。 但很快他们注意到那些人全部冲向了长乐坊。 很快好奇心占据了心头,他们跟在那群人身后,站在门口指指点点。 长乐坊一向是开着大门,大门用布帘遮盖了一半,但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大家伙快看啊!这长乐坊作假!他们的骰子有问题!” “他们骗取咱们的钱!他们卑鄙无耻,使出这种阴毒手段,就是来骗咱们的钱!” “快看快看!那骰子真的有问题——” “那骰子可以按摇骰子的心意控制,长乐坊大骗子——” 一阵争吵声过后,就是激烈地打架,门外的百姓们对着里面指指点点,有的人胆子大,趁着里面混乱将那门帘给扯了下来,这下子众人看清里面的情况。 只见屋里面众人扭做一团,场面很是混乱,很多桌子掀到在地,有的人被几个人一起围攻,有的人狼哇哭嚎,眼看着越打越激烈,这里的情况自然也传了出去。 听到下属的禀报,严若竹额角跳了跳,这长乐坊真是不让人安生! 他立马吩咐手下带人去制止混乱,他手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心底总是觉得头发好像少了许多。 长乐坊的事情闹得很大,得知真相的赌徒们就是一群疯子,他们赤红了眼,就算是官差前来制止,他们也未停下,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不久之后,京城传出一道消息,说京城最大的赌坊长乐坊,背后的东家是国公世子裴灏然的产业,而那长乐坊的庄家全部都作假! 国公世子裴灏然,可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年纪轻轻就是从四品骑都尉,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后来娶了英郡王的女儿,让一众贵女碎了一地的心。 那人竟是长乐坊的东家! 有的百姓不信,说那般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怎么会是那万恶的赌坊主人,这是造谣吧! 很快就有人扒出长乐坊的消息,事无巨细,原来长乐坊在二十多年还不是一个赌坊,而是一个青楼,还是国公夫人的嫁妆。 那青楼生意没落,这才改成了赌坊,众人听闻一言难尽。 这青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还是国公夫人的嫁妆!真是不忍直视! 因着聚众闹事,长乐坊被官差贴了封条,暂时关门。 裴灏然回到府上,没忍住失手打碎了好几个花瓶,白日里他去军营的时候,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虽然碍于他的身份没有明说,可是那帮人暗地里一直在嘲讽他。 一想到那些人的丑恶嘴脸,裴灏然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堂堂国公世子,岂是那帮无知贱民可以讽刺的吗! 若是叫他查出是哪个混蛋算计他,他一定将那人关起来,叫那人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京城百姓们津津乐道长乐坊的事情时,殿试的日子也悄然来到。 一大早程慧和池锦璐母女两,一起坐马车送儿子/二弟去了宫门口。 这次会试考中的人约三百人,温墨考了七十四名,周希越考了十九名。 路上池瑾言看出母亲和二姐的担忧,他安抚了二人,到了宫门口他利落地下了马车,远远地看到温墨和周希越二人,他轻轻地冲着他们颔首示意,扭过头看着母亲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这就过去。” 程慧点点头,含笑道:“快去吧,娘都看到温家小子了。” 远远地,程慧就注意到温墨那孩子向她行了一个礼,她含笑点头,目光追随着儿子的背影,心神一阵恍惚。 池锦璐也怔怔地望着二弟的背影,只是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望向皇宫。 再有五日,就是太子说的宴会,她心底始终犹豫不决。 今日前来送考的人家,马车都停的远远地,皇宫城门处有侍卫守卫,学子们在皇宫门前被侍卫们搜一遍身,查看一下有没有带危险物品。 待到了时辰,由礼部的人领着学子们穿过千步廊,齐聚天鹰门,在一旁的小屋内搜身检查,以防有学子夹带小抄,只是检查比之前的更为严厉。 第36章 . 待所有人搜身结束, 众人又按着会试的名次排队站好,一起前往集英殿。 一路上众人小心翼翼,大多数人心底都有好奇, 但看着两侧神情严肃的侍卫,众人谨慎地低着头,不敢张扬地东张西望。 一路上遇见数不清的侍卫巡逻,越是靠近集英殿, 众人的神情越严肃。 池瑾言是会元,座位就在第一排的中间, 在学子们落座没一会儿, 就听门口的太监唱到: “皇上驾到——” 殿里的众人向皇帝行礼,这是池瑾言第三次见到陛下。 金太师宣读制诰,念完制诰,就有人分发策题,还有笔墨纸砚。 池瑾言没有着急看策题,而是先研磨, 他本就是会试的第一名, 加上这次会试出了一场风波,上首的皇帝包括一旁监考的大臣,视线都汇集在他身上。 顶着众人的视线, 池瑾言依旧有条不紊,他本就生的丰神俊朗, 这一套研磨的动作行云流水, 让人赏心悦目, 皇帝暗暗点头,池家小子一段日子不见,越来越好看了。 他眼底含着欣赏, 不小心瞥到另一边的大臣们,皱了皱眉,别过脸,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些老臣皱皱巴巴的,真是有些……碍眼? 一旁监考的大臣们并不知道皇帝嫌弃他们,他们的目光放在那三百多人上,能坐在这儿考试的,基本上面容都是清秀,甚至是俊美的。 但仍被池瑾言比了下去。 他们心里暗暗称奇,也不知道池秉文怎么养的孩子,养的这般俊朗。 殿试的策论题目是关于边境南蛮的问题,晋朝与南蛮这么多年,时有摩擦,每隔几年就会爆发小规模的战争,打上几个月后会互相僵持,最后慢慢地又归于平静。 这种闹腾着实有些烦,池瑾言看着策论的题目,幽暗深邃的星眸划过一抹暗光,之前救二姐的时候,心底隐隐地有种预感,若是皇帝知道南蛮人在京城蛰伏了这么多年,这口气指不定憋不下去。 但是打战需要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 当今陛下并没有太大的才能,不算昏庸也不是明君,只能说守成。 从这策论题中窥见一斑,再想到那一次的会试题,不由得怀疑陛下是不是早就有攻下南蛮的打算。 只是这事难度很大,南蛮并不是那么容易攻打的。 南蛮多地山峦,鼠疫害虫,南蛮人虽身材矮小,却擅长射箭,当年□□皇帝都未能将南蛮攻下来。 □□皇帝一生骁勇善战,聪明睿智,征服了周边数个小国,唯独在南蛮那里吃了亏。 可见南蛮的实力非同一般。 池瑾言心里对于战争是抵触的,他清楚地知道战争对于百姓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更知道,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南蛮王室女儿流落在外,南蛮国师潜伏中原十几年,南蛮人喜欢中原宜人的气候,喜爱中原白皙的女人,每一次南蛮发动战争,都是为了抢中原的食物、女人,这些东西掺杂在里面,南蛮人是不会放弃打战的。 食物也就算了,可是那些被掳去的女人下场很惨烈,她们不被当做人,甚至不被当做畜生看待。 这次长风找来的两个会武术的护卫,其中一个在十年前,母亲和姐姐被南蛮人掳走,那人也是个胆子大的,他一直追到南蛮,亲眼目睹他母亲和姐姐,被南蛮人当众脱光了衣服,拴上链子,让她们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乞讨。 他的母亲和姐姐不愿受辱,咬舌自尽。 即便这样,南蛮人依旧没有放过她们,她们的尸体被赏给那些底层的士兵亵.玩,而这不过是南蛮人最普遍的做法。 更多折磨中原女人的法子还有很多,一想到南蛮人的下作,池瑾言的眼底暗了暗,这种人渣不配活着。 他隐隐地有种预感,总觉着和南蛮的这场战争不会太远。 他思索了一番,然后下笔答题,关于主战还是不战,池瑾言选择的是主战,然后提出具体可行的方法。 从如何赚取钱财保障军队所需,到每个士兵的补贴,再到训练士兵的方法,再提及如何攻打南蛮,方方面面他都写的很全。 皇帝在上面看着,见有的贡士已经开始作答,他起身下来看看,先是走到池瑾言身边,看着少年写了一手好字,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又看向少年是如何答题的。 皇帝瞧着少年的想法,心中一凛,眼底露出了震惊、随即变成欣赏,最后化为赞叹。 一旁的大臣们见陛下在池瑾言身边站了那么久,有些好奇少年都写了什么,只是他们碍于面子,只能将这好奇心放在心底。 池瑾言早在陛下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就有所察觉,他沉浸在作答的状态中,并未将皇帝放在眼里。 倒是他身后的几个人,因着皇帝就在一旁,他们心神不宁,一连写错了好几个字,他们哭着一张脸,好在还有一些纸,只是万不能再出错了。 他们收敛心神,稳住心态,重新写下自己的答案。 有的人因着陛下在一旁,始终无法集中精力,脸上渐渐流露出灰败。 一旁的大臣们暗暗摇了摇头,即便是学问好又如何,这副胆子终究成不了大事。 看看池家小子,学问好,长得好,心态也好,越想他们越不是滋味儿,怎么这孩子偏偏生在了池家! 皇帝巡逻了一圈,又回到了龙椅上,底下的贡士悄然松了一口气,陛下这尊大佛不在身边,顿时少了不少压力。 皇帝看了半个多时辰,便起身离去,他一走大臣们也放松了一下身子,但也没有发出太多声音。 几个时辰后,有贡士答完也没有急着交上去,反而稳稳地坐在位子上,一直到快要日落,所有贡士被收走了考卷,温墨和周希越凑到池瑾言身边,但他们也不敢大声喧哗。 有的人看池二公子,家世、学问、品行都不错,愿意交好,便凑过来聊几句。 有的人围在孟鸿轩身边,毕竟他也是会试的第二名,此次前三甲必然有他。 待出了皇宫,众人才各自散开,长风扶着主子上了马车,程慧给儿子端了一杯茶水,今日滴水未进,只怕早就饿了。 . 三日后辰时,文武百官齐聚金銮殿,池瑾言等人在殿外候着,他依旧站在众人的前面,一身红袍让人暗暗羡慕。 衣裳是礼部前一日送进府上的,父亲毕竟是礼部尚书,消息多少灵通些,池瑾言也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他就是此次的状元。 榜眼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叫魏玉,是寒门学子,年纪约莫有四十多,鬓角有一缕银丝。探花是孟鸿轩。 程萧捧着皇榜眼底露出了复杂,侄儿考中状元本是喜事,偏偏两家出了嫌隙,虽然儿子也跟耿家小子一起出了刑部大牢,但两家终究有了隔阂。 他闭了闭眼,抹去眼底的复杂,缓缓唱到: “永泰二十六年春三月二十,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① “第一甲第一名池瑾言,授翰林院修撰——” 随着传胪官唱罢,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池瑾言身上,他不卑不亢地出列行礼谢恩。 池秉文远远地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姿,眼底露出笑意。 文武百官亲眼见证这场传胪大典,唱名完毕,礼乐奏起,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向皇帝行礼。 与此同时长安街上,两边的酒楼、茶楼座无虚席,多数都是年轻姑娘约上朋友,带上丫鬟,准备看待会的新科状元。 “你们说,状元郎会是池二公子吗?” “那必须是啊!” “也不知池二公子有婚约了没?” …… 百姓们热热闹闹,一处清雅精致的二层茶楼里,几个世家小姐围坐在一起,今日全京城的百姓们都来看热闹,她们自然也来凑趣一把。 姑娘们花容月貌,刚刚及笄,谈的最多还是少儿朗,当然今日念叨最多的还是状元郎。 一身宝蓝色繁花衣裙的姑娘,眼神望着坐在一旁神游天外的少女,眼底露出嫉妒。 只见那走神的姑娘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瓷□□致的小脸写满了无聊,即便是这样依旧美的让人移不开眼,那双清澈明亮的杏仁眼望向远处,让人忍不住顺着少女的视线探究,好叫人知道是什么吸引了美人的视线。 少女白皙粉嫩的手指忽而移到嘴边,遮掩住殷红的唇瓣,悄悄打了一个哈气,那少女就是沈曦玥。 其父沈大人是太子少傅,官拜正一品。沈曦玥在府上的时候,时常听到弟弟念叨池二公子,说池二公子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总之在小弟嘴里,那池二公子就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让他念念不忘。 本想着清清耳朵,跟小姐妹们出来逛一逛,谁料今日竟是殿试出名次的日子,从做到这儿喝茶开始,沈曦玥就知道自己躲不了清净。 忽而,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惊呼道“状元来了——” 呼啦啦地,平日里矜持自重的姑娘们纷纷挤到窗边,目光追随着那红衣白马的状元郎! 第37章 . 池瑾言骑在纯白毛亮的骏马上, 街边两侧的姑娘们望着英俊不凡的状元郎纷纷羞红了脸,有胆子大的姑娘朝状元身上扔荷包、鲜花。 一旁的姑娘们见状,立刻效仿。 沈曦玥站在窗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俊朗的状元郎从容不迫地躲避着姑娘们的热情,他好看的眉间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大红的进士袍穿在那人身上,格外艳丽, 叫人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 孟鸿轩身为探花郎,虽然没有池瑾言英俊, 但也很是俊俏, 因此朝他扔荷包的姑娘们也不少,有些胆子大的还大声问探花郎,有没有和人许了亲事,孟鸿轩只能狼狈的避开。 少年第一次经历这样多的热情,忍不住红了耳根,青涩又可爱, 一下子俘虏了姑娘们的心。 状元郎好看是绝顶好看的, 只是有些不近人情,探花郎就不一样了,虽然躲避荷包的模样有些狼狈, 但少年人的懵懂与青涩,让一旁围观的姑娘们忍不住想要怜惜。 可谓是牢牢攥紧了姑娘们的心。 沈曦玥左边的蓝衣姑娘常茹薇, 见底下的女子更喜欢探花, 撇了撇嘴:“探花郎比状元郎可差多了, 眼光可真差。” 一旁的薛晓阳立马反驳道:“哪里差多了,明明两个人差不多,再说了孟公子能成为探花, 除了他自身的才学,他的外貌也是受陛下认可的,你小心祸从口出!” 在她们二人中间站着的夏舒雅柔柔劝道:“好啦好啦,状元郎和探花郎都是俊公子,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扫了兴,瞧茹薇妹妹的小嘴都撅大了。” 常茹薇一听立马抿了抿唇,其他人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下面突然一阵骚动,又拉回了少女们的视线。 原来是榜眼不小心被砸中了左眼,但是看那人的样子应当没有大事,两侧的姑娘们看到砸坏了人,收敛了一些。 孟鸿轩顿时松了一口气,薛晓阳看着少年窘迫的模样,眼底露出了笑意,真是个呆瓜! 沈曦玥瞧着下面热闹的景象,忽而有些走神,想到小弟崇拜状元的模样,早知道将小弟带出来好了,回府后若是被小弟知道她自己来看状元,没叫上他,肯定又要闹得她不得安生。 少女轻轻蹙了蹙眉头,转而视线又移到状元身上,心底悠悠地叹气,想到回府要面对那个不省心的臭小子,一时间有些头疼。 池瑾言忽而扭头向二楼的一处望去,恰巧撞上某个少女发愁的眉眼,视线一触即分,他深邃的星眸又移向了别处,好似要避嫌似的。 沈曦玥怔了怔,从小到大每个男人见到她的脸,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甚至那些被称为端方君子的男人也是如此。 有些男人看她的目光带着欣赏,那样的眼神倒不会心里难受,只是多少有些不适应罢了。有些男人管不住眼睛,那眼神肮脏,让她很是反感。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的容貌不屑一顾。 难怪人人都说池二公子风光霁月,正人君子,传言果然如实! 往日里听小弟那样敬仰一个人,她总是忍不住和他呛呛,觉得他年纪小不能识破人心,现在忽然发现是自己错了,她心底有些愧疚,不该以偏概全。 少女们看着状元郎走远了,关上窗户议论起来,好似池二公子还未曾有过婚约? 倏忽又提到明日宫里的宴会,常茹薇看着沈曦玥那张祸水的脸,试探道:“曦玥姐姐这般好看,要是进了皇宫肯定会成为皇子妃,说不定还是太子妃呢。” 沈曦玥明亮清澈的眼眸看过去,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似一眼能将人心看透,常茹薇抿了抿唇,故作天真地望着沈曦玥。 沈曦玥摇了摇头:“我不会进宫的。”父亲不想让她进宫,她也不想进宫,自小看着父母恩爱,她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将父亲那样,一辈子只有母亲一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一路走过长安街,池瑾言赶紧下马坐上自家的马车,程慧和池锦璐早早地在马车里等着他。 程慧看着儿子的脸庞,想到刚刚在茶楼里有很多小姑娘过来和她请安,那神情不言而喻,她嘴角弯了弯,儿子出人头地,还有那么多小姑娘倾慕,她这心里头高兴得很。 她笑着说道:“晚上你爹爹要请同僚吃饭,明日家里邀请大家过来沾沾喜气,这两日你要是没事就留在家里,大家都想来看看你。” 池瑾言点点头。 如今只是第一步,往后的路还远着,池瑾言过了那阵欢喜,心底也沉寂下来。 程慧瞧着儿子沉稳的模样,恍惚间又想起了瑾宸当年考中进士的模样,那时的他并没有小儿子考的这般好,第十二名,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不算出众也不算差的。 那时候老太太听了瑾宸中了进士,高兴地合不拢嘴,嚷嚷着大办宴席,幸好老爷劝住了,只是小小地办了一场,请的都是亲戚,或者是相熟的人家。 老太太为此还和老爷置气了一段日子,埋怨老爷不重视长孙。 她知道老太太若不是年纪大了,不会这般胡闹。回忆起往事,程慧心底又有些释然,或许是经历了老爷和阿言进刑部一事,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阿言一生顺遂。 那些名利都是过眼云烟,只要阿言好好的她心满意足。 她眼眸打量着女儿和儿子,如今他们都到了成婚的年龄,只是老爷对女儿的婚事一直颇有微词。 转念又想到明日宫中的宴会,她眼底暗了暗。 下午池瑾言带着几样贵重的礼物去了沈府,感谢夫子多年的教导之恩,沈夫人也没想到这孩子竟能三元及第。 她心底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瞒着老爷,倘若老爷知道了此事,必定会为那孩子奔走一番,即便最后无功而返,也好过这样。 沈淮志眼底露出复杂,他小时候被池瑾言救过,后来跟着父亲学过一阵,和池瑾言也算是同门师兄,只是他不爱好文墨,对这方面也不太开窍。 至今还是一个秀才功名。 他看着容光满面的池瑾言,又想到前些日子在一品居遇到他,朋友们对他的敬仰,一时间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沈仲一脸笑意地看着弟子,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现在入了翰林院,要多学多看多思,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为师,沈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是为师这辈子只教过书,从未进过官场,有些事情可能无法帮到你,为师希望你日后前程似锦,官途顺畅。” 池瑾言眼底露出感激,他端起手边的酒杯:“弟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多亏师父的教导,师父恩重如山,弟子没齿难忘,只要师父不嫌弃弟子愚钝,弟子日后常来叨扰师父。” 沈仲看着弟子一番肺腑之言,眼底渐渐湿润,他也举起酒杯,师徒二人喝个痛快。 翌日,池瑾言在府上招待前来的客人,万忙之中他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二姐,心底暗暗疑惑。 今日前来府上道贺的,都是和父亲关系好的,大部分都是礼部的官员,当然也有一些其他部的,池瑾言还见到未来上头的官,翰林院学士方大人。 方大人年近五十,是一个面目慈祥的人,他看着池瑾言,还笑着夸了两句。 宴席散了,池瑾言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今日这番应酬颇为费心,很快有消息传来,说太子殿下亲自来府上找二姐。 池瑾言眨了眨眼,恍然想到今日宫里也办了一场宴会,好像是为了皇子们选妃的事。 难怪今日见二姐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原来心早就飞去了皇宫,他叹了一口气,但愿她能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祁承煜满怀期望地在宫里等了一日,从天未亮他就开始盼着,希望他的姑娘能来皇宫,他等啊等,等到皇后问他满园子的姑娘可有瞧上的,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母后此事尚早,儿臣还有父皇交代的事未完成,儿臣无心其他事。” 祁承煜知道池锦璐的心意时,心底痛的不行,向来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太子殿下,第一次红了眼眶。 他想,这辈子除了皇位想要争一争,唯有池姑娘是他放在心上的。 所以他来了池府。 也不知二姐和太子殿下谈了些什么,听下人说太子殿下最后脸色不太好的离开。 眼下他虽然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但不急着立刻进翰林院,朝廷都会给考中的进士们回家探亲的时间。 他父亲早已跟翰林院的人打过招呼,他们要回祖宅祭拜祖先,再回翰林院任职。 马上就要进四月,也快赶上清明节,池瑾言跟母亲、二姐一起回了祖宅祭祀。 池府的祖宅在昌乐府,坐马车需要七日的功夫才能到,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路上,程慧一脸笑意地说道:“你大哥来信,说你嫂子又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已经四个多月了,阿诚又要有弟弟了。” 阿诚是大哥池瑾宸的长子,小家伙刚出生那会儿原身还亲自抱过,白白胖胖的很是喜人,池瑾言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阿诚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池锦璐也一脸感叹:“大哥这一走有三年了吧。” 第38章 . 从京城到昌乐府这一路日头正好, 在官道上时池瑾言痛快地骑着马,偶尔累了便去马车上歇一歇,越是往南走, 衣裳穿的越少,他看着地里弓着腰播种的人,一时感慨万千。 前世的他身体太差,从未像这样肆意地骑马踏青, 上一次和温墨他们去郊外骑马,未能尽兴, 眼下有了机会, 他自是不愿意在马车上坐着。 赶路及时的时候,他们就住客栈里,偶尔去大堂听一听当地的传闻趣事。赶路不及时的时候,便夜宿郊外,或者寻到附近的村子里住。 今夜就是这样不凑巧,他们没能进城, 便就近找了一个村子居住, 村长一家为人踏实诚恳,招待的很是尽心,夜里吃过饭池瑾言与村长聊了起来。 村长望着漆黑的天际,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种子刚播下去,但愿老天爷肯赏个饭吃。” “老爷子放心, 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村长先是笑笑, 随后又拧起了眉头:“但愿能像公子说的那般, 昨儿个老朽去里正那里,说再过十日,官兵过来征徭役, 唉……” 烛光下,村长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显得格外苍老,池瑾言看着村长酒醉后眉间的愁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他而言没有亲身经历安慰的话都干巴巴,劝不动人心。 一日后,池瑾言告别了热情的村民,又赶了一日的路终于到了昌乐府,族里的人一早得到消息,在城门外接应。 池宇带着族人在城门阴凉处候着,往日里他忙着走镖,眼下刚闲时在家,得知他们族里的状元郎要回来,便赶紧领了这差事,说起来他一直还未见过这个聪慧的侄儿。 日头逐渐升高,他远远地看到几辆装扮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心里有种预感,他连忙带着族人上前接应。 他看着马车前面仪表非凡的少年,问道:“可是池家人?” 池瑾言暗暗打量了一眼男人,见男人眉眼间满是风霜,神态自然大方,手指有一层厚厚的茧,料想男人平日里出门在外,干的都是些力气活,又想到族里有一位在镖局走镖的镖师,常年跟人走南闯北,点点头:“在下池瑾言,可是族里长辈?” 池宇眼睛一亮,浑厚的嗓音传来:“果真是侄儿,刚刚离得远还不太敢相认,这么玉树临风的公子果然是侄儿,不错,一晃都这么大了。” 程慧也掀开车帘,带着池锦璐与池宇等人互相拜见。 原身之前来过族里,那会儿并没有见过池宇,这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池宇一边走一边和池瑾言说了一下祭祀的情况,“瑾言啊,这次你能回来,族里都很高兴,你是个好孩子,如今考上了状元,咱们族里的人都为你骄傲,这次祭祀,族长的意思将你这份光荣记在族谱上。” 池瑾言忙道:“族长抬爱,瑾言有些惶恐,记在族谱上有些慎重了,还是……” 池宇抬手制止了池瑾言的话,拍了拍池瑾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以后只管好好走仕途就好!” 池瑾言看懂了宇叔的未尽之言,点了点头。 族里给安排了一个宽敞的院子,他住在前院,离夫子上课的地方很近,无事的时候路过那里就驻足看一会儿,被夫子发现请他讲一讲。 想了想,池瑾言也没有推脱,讲了一些自己对夫子这堂课的理解,下面的弟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就这样池瑾言又收获了一群小尾巴。 好在这些小尾巴只是喜欢他讲东西,见他忙的时候并不会缠着他。 祭祀那日,天有些阴沉沉地,族长带着族里的年轻后辈,开祠堂祭拜,在众人面前宣读池瑾言的光荣事迹,族里的后生悄悄打量着池瑾言,心神佩服,年纪轻轻三元及第,前途不可限量。 忙完族里的事,池瑾言等人开始返程回京,一路走的官道很是顺遂,转眼间又回到了京城。 望着厚重肃穆的城墙,池瑾言突然生出了一股归属感。 回到府上,下人们忙着搬马车上的东西,池瑾言去见了老太太一面,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长风又快又稳地跑过来,冲着少爷行礼:“少爷,胡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所有人都赶到了前院大堂,胡忠全一脸笑眯眯地,程慧连忙给李嬷嬷一个眼神,李嬷嬷上前满脸笑意地看着胡公公,手上递过一个荷包,道:“胡公公能来咱们池府,咱们池府真是蓬荜生辉,这点小东西孝敬胡公公,胡公公可别嫌弃。” 胡忠全看着池家人上道,眼底露出了满意,正好他传的圣旨也是喜事,笑眯眯道:“咱家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你们府上的二姑娘蕙质兰心,花一样的年纪自然是好事将近。” 程慧心口猛地一跳,皇上亲自给锦璐赐婚,配的是哪户人家? 她连忙扬起嘴角,一脸感激地冲着胡公公点点头,恰好府上的人也都到齐,胡忠全呷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看着众人道:“池府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池尚书爱女池锦璐蕙质兰心,钟灵毓秀,知书达理,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朕之爱子太子人品贵重,行孝有嘉,适逢婚娶之时,值池锦璐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特将池锦璐册封太子妃,择日大婚,钦此!” 池锦璐怔了怔,眼底悄然红了红。 程慧暗地里戳了一下女儿,众人接了旨。 胡忠全笑眯眯地看着池锦璐,嘴上满是吉利话。 程慧知道胡公公乃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如今传的还是喜事,虽然她心底还有些轻飘飘地,有些不可置信,但不妨碍她又给胡公公包了一个大红封。 第39章 .(修) 送走了胡公公, 程慧转身望着还在走神的女儿,心底生出一股欢喜,女儿能嫁给太子, 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隐隐地又有一丝担忧,她虽然对朝堂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今他们池府已经和太子殿下绑在一起。 若是太子顺利登基, 她就是那身份尊贵的岳母,若是太子出了事, 那他们池府一家都要跟着受苦受累, 她又扭头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心底默默祈祷,愿太子殿下顺利登基。 她走近女儿身边,道:“如今你跟太子殿下订婚,现在就要开始筹备,太子那边肯定是礼部筹备, 有些你喜欢的东西无伤大雅的, 不妨跟你爹提一提,想来太子殿下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去夫子那里了, 跟在娘身边将管家学好,婚事筹备好。” 池锦璐回过神来, 抬眸望进母亲那双欣喜的眸子, 脸颊渐渐红了, 两辈子第一次嫁人,嫁的还是心上人,她抿了抿嫣红的唇瓣, 轻轻地点点头:“多谢母亲替女儿操劳。” 池瑾言回了院子,便让长风去打听赐婚的事。 今日宫里传出两份圣旨,一份来了他们池府,另一份去了燕王府。 燕王的小女儿纪沫儿赐婚二皇子成为二皇子妃,而五皇子和六皇子至今还未有消息。 老燕王有勇有谋,可惜死的早,留下老燕王妃一个人守着燕王,燕王自小活的潇洒,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且还是京城的纨绔头子,但他对燕王妃是真心宠爱,不仅亲自求陛下赐婚,婚后还改正了很多,平日里总是陪着燕王妃出去游玩。 且身边只有燕王妃一人,可算是与成婚前大相径庭,京城里都说燕王妃容貌倾国倾城,不然怎会让一个纨绔收了心,改了性子呢。 但同样地,燕王手上没有任何实权,除了一个王爷名头好听,也没有什么实质可以帮助二皇子。 池瑾言眯了眯眼,越发看不懂陛下了。 他原先以为陛下能让二皇子回来,就是格外在意这个儿子,舍不得他受苦,如今借着这个缘由召回二皇子,但却偏偏赐了这样一门婚事,可见陛下是想让二皇子歇了争夺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二皇子能不能就这样甘心? 池秉文白日里在礼部,围着一圈人向他恭贺,他面上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笑着,心底却暗骂太子这个狗东西! 不管外人如何看,他们池府就是太子的人,枉费他这么多年一直向皇帝表忠心。 过了一日,长风查清太子和二姐婚事缘由,据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曾私下找过太后娘娘,也不知怎么说动了太后,最后太后出面找的皇帝,让皇帝亲自下旨赐婚,且没有一丝不愉快。 太子能做到这样,手段也是了不得。 知道这个消息,池瑾言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二姐和太子殿下关系非比寻常,如今婚事是太子亲自求到手的,念着这份心二姐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 清晨,池瑾言换上官袍,金色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里透进来,洒在他的身上,一旁服侍少爷换官袍的长风,愣一了下,恍惚间他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少爷是天上下凡的仙师,面容有些不真实。 池瑾言刚走出麒麟院,就看到母亲带着丫鬟们朝他的院子走来,今日第一次进翰林院,见母亲亲自送他出府,心下一暖。 池府大门口,程慧仰着头看着儿子,眼底满是欣慰,叮嘱道:“跟上头打好关系,今日你第一日当差,晚上就请大家吃个饭,要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不用怕他,你好歹也是太子未来的小舅子,父亲还是礼部尚书,窝囊气不用受……” 长风立在一旁,见少爷颇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附和,隐隐地有一丝丝羡慕,他不知为何生了这种情绪,只是看着夫人对少爷一番细心叮嘱,下意识地生出一股渴望来。 一路马车晃晃悠悠,到了皇宫门口,池瑾言拿出腰牌,过了检查后进了皇宫。 一走进翰林院,一个面带笑容穿着七品官服的男人走来,笑眯眯道:“阁下可是小池大人?” 见池瑾言点点头,他赶忙施了一礼,道:“见过小池大人,在下是翰林院的编修赵春城,方大人知道小池大人今日第一次进翰林院,特意派在下带大人熟悉一下翰林院。” “有劳赵大人。”池瑾言拱手道谢。 赵春城见池瑾言彬彬有礼,脸上的笑容深了深,一路上他细心地介绍,池瑾言见他说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忌讳给他听,落在赵大人身上的眼眸真挚了些,他跟大家都打了招呼,最后去了学士大人的屋子。 池瑾言一进屋先行了一礼,“属下池瑾言见过方大人。” 方毅露出慈祥的笑容,起身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问道:“瑾言初来翰林,先去文渊阁看一看,本官也不知你擅长修哪类书,这几日你自己去看一看,有了结果就告诉本官,有事的时候本官会派人寻你。” 池瑾言谢过方大人,一个人去了文渊阁。 文渊阁存放着宫中所有的书籍,他大致翻看了一下,看到律法书时眼眸一黯,按着他前世的眼光来看,这律法书确实是漏洞百出,他心里有了想法,便决定修律法书。 方毅见池瑾言要修律法书,一时忍不住出言相劝:“瑾言啊,本官知道你年轻有为,有上进心,这是好事。但是你要知道,这律法书可是不一般,你就算修的再好,将来也未必得到陛下的认可,这一点你想好了吗?” 池瑾言低垂眼帘,深邃的眼眸望着手上古朴的书籍。 方毅见少年人的模样,以为他听进自己的劝告了,眼里露出欣慰。 池瑾言刷地一下抬眸,一脸郑重道:“方大人,属下想清楚了,属下要修撰这本书。” 方毅看着少年人真挚的脸庞,下意识地点头同意,待池瑾言出了屋子,他脸上露出懊恼,怎么就同意了呢! 池瑾言站在翰林院的院子里,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好看的睫毛一眨一眨,他始终记得从刑部出来的那一日,日头也是像今日一般,温暖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他想成为那驱散不公的日头。 他在翰林院这一日很顺利,查阅了一些律法的书籍,又帮着其他人处理一些公文,很快和众人热络了起来,翰林院众人见今年的状元比探花还要好看,有几个人还出言调侃。 孟鸿轩的脸颊红了红,他始终认为容貌不用太在意,男人该以保家卫国,报效朝廷为重。 晚上池瑾言请众人一起去一品居吃饭,翰林院的人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除了极个别府里有事来不了的,其他人都去吃饭。 一连十日,池瑾言处理一些公文琐事,翻阅前朝和现在所有的律法书,到了休沐这日,池瑾言带着长风去了牙行。 之前一直托牙行打听消息,想买一个宅子,前几日的时候牙行递过来消息,说有一处好宅子出售,但价格不菲,今日休沐池瑾言打算过来看一看。 一路到了牙行,牙婆一脸热情地出来迎接,路上将那宅子说得很是详细诚恳。 那处宅子位于城东,附近住着的都是六品、七品的人家,是一个三进小宅子,不过修的很是漂亮,园子里有一处小湖,湖上还有一处小榭。 那朱红色的柱上雕着云纹,角落里系着银质的风铃,风一过,那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好似黄莺啼叫,悦耳动听。 池瑾言一眼相中这个宅子,虽然价格稍贵些,但胜在地段好,布置的也好,小巧精致,适宜居住。 他想买下这宅子,打算日后成婚用。 可能这里的人觉得不习惯,但他明白和长辈居住在一块会生出很多烦恼,都说远香近臭,这离得远了反而觉得亲密些。 池瑾言想买下这宅子,自然也要了解这宅子为什么要卖,可别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在里面,那可就不好了。 牙婆一脸笑意:“池大人放心,我宋婆子干了一辈子,怎敢做下那种事,也不瞒池大人,这宅子是沈大人想卖的,宅子一直闲置,他们想卖了宅子买铺子,那些糟心事一点都没有。” 池瑾言点点头,决定今日就买下,牙婆说她给宅子主人去了信,再过一刻钟就过来,到时候一起去交锲。 池瑾言在园子里逛了逛,一回眸看到一个少女领着一个丫鬟缓缓走来。 金色的阳光倾泻在少女的身上,好似生了一圈朦胧的光晕,让人看不清容颜,恍惚间只看得少女肤白胜雪的肌肤,约莫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那少女渐渐走近,美的惊心动魄的脸缓缓出现在池瑾言的眼前,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明亮动人,好似夜空下最亮的那颗星,耀眼璀璨。 嫣红小巧的唇瓣微微上扬,脸颊的酒窝可爱迷人,好似仙境里的美丽精灵,让人忍不住靠近。 池瑾言连忙低垂眼帘,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地面。 沈曦玥看到池瑾言的时候,怔了怔,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池大人,想到那日看状元游街,回府后被小弟缠着,着实闹腾好几日,好不容易松口气,听闻牙行这边有了消息,她匆匆出府,不想在这儿遇到这人。 小弟想见他一面难如上天,她倒是三番两次遇到他,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池瑾言笔挺的身子微微欠身,道:“姑娘可是这宅子的主人?在下池瑾言,和牙婆一起来看这处宅子。” 少年的声音清冷干净,好似一汪泉水,叮叮咚咚。 沈曦玥呼吸一滞,她眼神不受控制地望着少年的脸,这是哪里来的仙师,怕不是迷了路误入凡间,她忍不住声音压低,怕扰了这股仙气。 她福了福身:“见过池大人,听牙行传来的消息,说有人相中了这处宅子,没想到竟是池大人,这宅子能得池大人喜爱,也是这宅子的福气,池大人对这宅子还有什么疑问吗?” 少女轻柔空灵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好似有人拿了一根羽毛在他耳边作怪,他的左耳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低垂的眼眸看向了别处,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哎呦,可真是巧了,老婆子还说小姐怎么还没到,原来是在这儿呢,正好两位见了面,老婆子多一句嘴,这位公子是小池大人,他就是想买宅子的人。”那牙婆笑呵呵地冲着沈曦玥说道。 第40章 . 沈曦玥抿了抿嫣红的唇瓣, 冲着牙婆轻轻颔首,温和有礼:“宋婆婆,我已经和池大人见过礼。” 池瑾言顺着声音望去, 恰好撞进少女明媚的眼眸里,那双眼眸又亮又好看,好似她的眼里盛满了你,他的耳尖动了动, 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眼眸移向了别处。 宋婆婆看看池大人, 又瞅瞅沈小姐, 瞧着两个神仙般的主顾,她脸上的沟壑深了深,笑眯眯道:“两位既然已经认识,那老婆子就不再多嘴,池大人对这宅子满意,沈小姐还有什么想法吗?咱们若是都满意, 今儿个就把这事办完了, 二位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的。”池瑾言和沈曦玥齐声道,池瑾言望着少女惊讶的眉眼,下意识勾了勾嘴角。 宋婆婆心底满意, 就喜欢和这些富家公子小姐打交道,买什么都痛快, 今日做了一桩大生意, 想到待会抽取的佣金, 她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这处宅子是沈曦玥的外祖母在她小时候给她的,虽然心底很不舍,但想着要跟姐姐沈曦瑶一起做生意, 她压下心底的不舍。 自姐姐成婚后,一直跟着姐夫住在恒丰府,已经有五年没见面了。这次姐姐提前来信,说姐夫很快会调回京城,等姐姐回来了,她可以和姐姐好好聚一聚。 沈曦玥眨眨眼,望着湖中央那处小榭,想起小时候和姐姐两个人坐在边上划水的模样,满心不舍。 她将最后一丝不舍撇下,又抬眸看向池大人,池大人少年做官,一身正气,想来也是一位爱惜家宅的人,宅子卖与池大人,也是有了一个好的主人,这样想着沈曦玥心里好受了些。 几个人一起出了宅子,准备去官府换红契。 刚跨过门槛,一辆马车急急地奔过来。 丫鬟秋萝一声惊呼:“小姐——” 池瑾言眼底闪过一抹焦急,一个箭步冲到沈曦玥身旁,修长的手臂勾住沈曦玥瘦弱的肩头,将人稳稳地带回一步。 ‘扑通扑通——’ 沈曦玥瓷白.精致的小脸霎时间没了血色,脆弱的让人生出一丝怜惜,天旋地转之间,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心头乱蹦的声音,她鸦羽般的睫毛缓缓上移,眼眸落在少年的喉结上,她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似是一朵待人采撷的海棠花,纯真又带着迷茫的魅惑。 马车飞奔而去,丝毫不在意有没有人被撞伤,见沈小姐安全了池瑾言松了手,秋萝赶忙上前询问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沈曦玥被丫鬟唤回神,不自在地小退了一小步,轻轻地摇头:“我没事。” 她飞快地抬眸瞥了一眼池大人,见池大人的眼眸望着远处,也不知失落还是什么滋味,她抿了抿唇瓣,冲着池瑾言福了福身:“刚刚多谢池大人出手相救。” 池瑾言只觉着刚刚触到少女肩头的手心是灼热的,他下意识地将那只手背在身后,低头望着少女的脸庞:“沈小姐不必多礼,那马车横冲直撞,若是误伤了就不好了。” 他刚刚瞅了一眼马车,见马车上似乎有着燕王府的标志,也不知他有没有看错。 一行人去了官府换了红契,临走时,沈曦玥小心问道:“池大人,冒昧问一句,那宅子是要给何人用呢?”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心底暗暗后悔,颇有种质问池大人买下宅子是不是安置外室的感觉,她看着风光霁月的池大人,暗暗摇头,池大人应当不是那种人。 池瑾言站在官府门前的台阶下,抬眸望着少女脸上的心事,解释道:“买下那处宅子是给自己用的。” 沈曦玥点点头,冲着池大人笑了笑带着丫鬟离开。 一旁的宋婆子笑眯了眼:“池大人往后有什么事派个人告诉老婆子一声,一定给您办妥了。” 待牙婆离开,池瑾言交代长风:“买一些简单的家具送到新宅子去,还有一些用品,能住人就可以。”以后等真正在那长久住了,再好好布置一番。 “是。” 趁着今日休沐,池瑾言又带着长风去看一看铺子,自从上次交代掌柜们重新布置一下铺子,也不知效果怎么样。 主仆二人最先到的是聚宝阁,聚宝阁是宋书在看管。 聚宝阁卖的是饰品,有银质的、玉质的,还有珍珠玛瑙等等。 池瑾言上次给宋书的意见,将整个铺子弄得宽敞明亮,即便是白日里,铺子里也始终放置烛火,铺子的西侧墙面上挂上几幅美人图,美人图里的美人带着面纱,只一双眼睛格外出彩,纤细的手腕上带着铺子里最贵重的首饰,让进铺子的人一眼看到。 池瑾言到了聚宝阁门口,看着里面有不少人,宋掌柜也在里边忙碌着,心底暗暗点头。 他悄悄地进了铺子,并没有打扰宋掌柜,有眼尖的小厮见东家来了,连忙招呼池瑾言上楼,他嘱咐道:“别去打扰宋掌柜,本官在这儿喝会茶就走。” “是。” 待下人出去,池瑾言打开窗户,刚好看着对面熟悉的背影,好像是沈小姐? 沈曦玥在铺子里巡视了一番,憧憬着铺子布置好以后,人流涌动的景象,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铺子之前也是做脂粉生意的,只是生意不太景气,被她买下来,她想着既然要重新开张,肯定要做些不同来,免得外人还以为这铺子是原来的铺子,肯定不想进来。 . 温墨和周希越都是翰林院庶吉士,池瑾言散值后跟温墨和周希越二人一起往回走,有时候三人在外面一起吃饭。 自从二姐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太子进池府的次数越发频繁,池秉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池瑾言在宫里的时候,时常碰上二皇子,那人看他的眼神阴鸷恶毒,那眸子像谇了毒一般。 除了修撰律法书,池瑾言偶尔去常青殿,帮圣上研磨,起草诏书,有时也会和圣上谈论一些政事。 隐隐地他能察觉到翰林院的人在奉承他,大概是看他常被皇帝点名召见的原因。 自从进了六月,日头越来越大,未曾下过一滴雨。 池瑾言回到府上时,书房都会放一盆冰,这样才能安心处理公文,他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下人时不时地擦着汗水,微微拧着眉头,京城都这么热了,也不知南方怎么样。 京城的百姓们脸上多了一丝愁容,少了一丝喧嚣。 百姓们有时聚在一起,也不爱谈传闻趣事了,就是盼着老天爷早点下雨。 最近朝廷也很紧张,往日里脾气还算可以的老臣们,现在个个像吃了爆竹似的,一点就炸。 一点小事就在早朝里争执不停,皇帝看着颇为心烦。 一连好几日,已经有三个府城的知府上奏有蝗灾,大臣们纷纷请求皇帝下罪己诏。 皇帝气的干脆不上朝,有些老臣性子顽固,见皇帝不听劝,便一直跪在常青殿外,祈求皇帝下罪己诏,最后生生饿昏了过去。 这事传了出去,百姓们也渐渐起了怨言,将天灾怪责到皇帝身上。 “老天爷收不到认错,这日子真是……唉” 另一人也望着皇宫的方向叹气:“听闻张大人都晕过去了,上头还不肯听劝呢……” “谁说不是呢!” “或许是不是他当年那位子来路不明……” “嘘!!你可小声点吧……” …… 京城的流言越演越烈,虽然没有明目张胆,但是私底下对皇帝很是不满,已经有难民涌到京城外。 这几日城门看守的很严,不能轻易出城,粮食已经涨了一两银子。 池瑾言听着长风探来的消息,眉头紧锁,眼底浓浓地担忧。 第41章 . 京城外一处简陋的粥棚, 沈曦玥清澈明亮的眼眸望着看不到头的队伍,心底有些涩然,那些人衣不蔽体、骨瘦如柴, 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她从未挨过饿,受过苦,自然也无法感同身受。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难民神情麻木,似是行尸走肉, 那滋味让她鼻头一酸。 排队的难民们使劲吸了吸空中不存在的香气,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睁着铜铃大的眼睛, 可怜巴巴地望着铁锅里的粥, 不停地咽着口水,那小模样让人心疼的紧,可惜站在她附近的人早已没了同情心,人们视若无睹,只想着待会多喝上一口粥。 秋萝站在小姐身边,看着那些难民, 脸上露出不忍, 她小声道:“小姐,那些难民好可怜啊。” 沈曦玥好看的眉眼露出一抹忧伤,是啊, 那些难民遭了大难,背井离乡地来到这儿, 就是想为了填饱肚子, 可惜…… 她转念想到这次受灾的几个府城都在南边, 离姐夫那里很近,也不知道姐夫那边有没有受牵连,若是姐夫那边受了牵连, 那姐姐今年还能回京城吗? 她在心底默默祈祷:老天爷啊,求求您让这场天灾早点过去吧。 京城里,每一个大大小小的粮铺都排着冗长的队伍,这几日粮食疯涨,百姓们依旧没有停下买粮食的步伐,难民越来越多,这雨一直未下,不存点粮食,百姓们心里不踏实。 可是这粮食涨的离谱,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买下去,心底暗骂一句奸商! . 一连躲了十日的皇帝,终于准备上朝,此次大朝会,七品以上官员全部入朝。 天还未亮,池瑾言穿上官袍和父亲一起,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口,此时士兵们正在检查大臣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众人面色严肃,等进了皇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流着。 温楷慢悠悠地走近池家父子,池瑾言行礼道:“见过温叔叔。” 温楷眼底露出满意,笑眯眯地拍了拍池瑾言的肩膀,道:“别紧张,待会儿你就站在众人后面安心听着就好,有你父亲和温叔叔在这儿,放心吧。” 池瑾言笑了笑,此次大朝会,他就是一个边缘人物,自然也没人在意他。 大朝会一年一次,但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也会开大朝会,虽然第一次上朝,但池瑾言心底清楚,这次大朝会主要是因为旱灾、蝗灾的事。 都说久旱必有蝗,蝗灾比旱灾还要可怕。 官员们陆陆续续地到了金銮殿,殿里众人小声地闲聊着,过了一会儿,有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 众大臣恭敬站好,行礼道:“臣等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待胡公公宣布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后,立刻有大臣请求皇帝下罪己诏,附和的大臣很多,池瑾言听着暗暗皱眉。 罪己诏只是心里安慰罢了,于灾情没有任何作用,朝堂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提出有效的办法吗? 皇帝怒斥:“你们一个个自诩朝廷栋梁,就不能想点解决灾难的办法吗?你们长的脑子是做什么用的!难道就知道臣附议臣附议吗!就不能动动脑子,怎么解决那群害虫!” “陛下息怒——”群臣跪地喊道。 皇帝喘着粗气,眼底露出怒意,这帮废物就知道求他下罪己诏,丝毫不知道想办法解决,他眼神扫视着底下的群臣,“金太师,你来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做?” 金忠缓缓抬起头,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此次受灾的安庆府,附近有一条金沙河,可以引金沙河水流入安庆府,解决安庆府旱情,这旱情稍稍缓解,蝗灾慢慢减少。” 户部尚书夏庆安当即反驳道:“陛下万万不可,此事实施起来实在漫长,那蝗虫七日内就吃掉一个府城的粮食,当下之急是解决蝗灾,兴修水利一事延后再说啊!” 陛下若真的同意这个法子,他可就要头疼坏了,国库可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底下的大臣又开始争吵起来,有些人赞成金太师的想法,有些反对认为此举并不能解决蝗灾。 皇帝眉头一皱,下面的人乱哄哄地,一点有用的法子都想不出,吵嘴架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倏忽,皇帝的眼眸瞥向人群后面芝兰玉树的少年,他开口道:“池修撰有什么想法吗?” 皇帝话音一落,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去,池瑾言顶着众人的视线,出列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启禀陛下,微臣以为解决蝗灾的方法有两种。” 池瑾言说完这句话,明显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变得不善起来。 “哦?”皇帝眼前一亮,身子前倾:“说来听听?” 少年清冷干净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蝗虫属于虫子一类,而鸟、鸭子天生喜爱吃虫子,农家里养鸭的人多,可以让百姓们赶鸭子去吃蝗虫,快速又方便,此乃第一种方法。” 池瑾言的话音一落,大殿里群臣小声议论起来,孟鸿轩眼神复杂地看着池瑾言,心底隐隐地升起钦佩。 皇帝想了想,觉着池瑾言的法子可行,不用朝廷出钱出力,就可以解决此事,他暗暗点了点头。 池瑾言继续道:“第二种方法,是用火烧。蝗灾之所有成为灾害,自然是因为蝗虫繁衍子嗣的速度极快,只有用火烧才可以彻底灭绝蝗虫。” 众人听着暗暗点头,路源脸色黑了黑,立马反驳道:“陛下,池修撰一派胡言,倘若用火烧,那岂不是连土地都烧了,百姓们还拿什么种地?池修撰异想天开,自以为才华横溢,就出这些馊主意,陛下三思啊——” 池秉文心底暗骂不要脸,二皇子的走狗,你个老匹夫! 池秉文行礼道:“启禀陛下,池修撰提出的两个方法,第一个方法不用劳民伤财,可以消灭蝗虫,微臣以为此法可行,可以试一试。至于第二个方法,微臣以为路大人既然不放心,大可先搁置一下,或者第二种法子少量用。” 大司农江书墨皱着眉头行礼道:“陛下,火烧土地后,并不影响种植,反而还会让土地变得更好,有利于种植,池修撰提出的两个方法,微臣以为大为有用。” 主管农事的大司农发声,路源涨红了一张脸,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大司农和池修撰,准备继续上奏。 皇帝眯了眯眼,道:“传朕的旨意,按池修撰的方法去做!” “臣等遵旨——” 下朝后,以路源为首二皇子的人纷纷看池瑾言不顺眼,池秉文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宽慰道:“你做的很好,为父很高兴。” 池瑾言漆黑深邃的眼眸划过一抹愉悦,他沉稳道:“多谢父亲为儿子出言维护。” 池秉文笑了笑,臭小子,打量他没看出来臭小子被夸了那股高兴劲呢!以前这孩子恭恭敬敬,遇事沉稳冷静,即便是面对圣上,依旧面不改色,他一直以为儿子是喝了仙水呢,没有一丝人气。 现在瞧着儿子对他露出亲切的神情,一时间心底软了软,忍不住多嘴嘱咐了几句。 池瑾言认真地听着,并时不时地附和点头。 从他们父子二人身旁路过的其他人,瞧着父慈子孝的这副场面,又想到家里不懂事的臭小子,手心痒了痒,等着散值后回府好好教育一顿臭小子。 皇帝的旨意很快传到了受灾的地区,此时灾情扩散,已经有五个府城遭了殃,幸好陛下的旨意及时传达。 有些灾情不严重的地方,用了两个法子,很快消灭了蝗虫。 有些蝗灾严重的,倒是废了一番功夫。 陆陆续续地,京城收到蝗灾解决的奏折,皇帝心头大悦,去后宫的次数多了起来。 丽嫔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皇上,皇帝面上露出满意,丽嫔白皙柔弱的身子贴近皇帝身边,语气娇娇柔柔:“陛下,您看着很是高兴,是臣妾的功劳吗?”她说着羞红了脸,水润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陛下,眼底满是期盼。 皇帝瞧着爱妃这般模样,嘴角露出笑意,手指轻轻点了点丽嫔的鼻尖,笑道:“你就是朕的开心果,朕看着你,心底就欢喜。” 丽嫔娇羞一笑,模样越发惹人垂爱,皇帝瞧着心底痒痒地,只是刚刚结束一次,眼下有心思,却没那个力气,想到这个眼底一黯。 丽嫔又和皇帝调笑了几句,蹙着眉头关切道:“臣妾听闻陛下前些日子生了好大的脾气,现在见陛下高兴,臣妾也跟着开心,那些惹陛下生气的坏人,陛下可要好好惩治!” 皇帝想到那些让他下罪己诏的大臣们,眼底露出不满。 丽嫔小心睨着陛下的脸色,继续柔柔道:“陛下,那些坏人要惩治,让陛下高兴的人,陛下也要好好奖赏啊,免得让人家以为咱们陛下小心眼,不舍得给奖励呢。”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丽嫔,丽嫔心神一紧,面上继续装着天真,好似真的为皇帝考虑一般。 皇帝转念想到此次立下大功的池修撰,暗道池修撰确实是个聪慧的,他眯了眯眼,从第一次跟少年谈话时,少年的胆量与智慧让他印象深刻,他一度希望那孩子是宫里的就好了。 眼下又立了大功,他原本打算赏些银子,想到之前那些死谏罪己诏的老臣,这点银子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第42章 . 穿过红墙绿瓦, 池瑾言伴着晨光进了翰林院,清晨的翰林院忙忙碌碌,温墨和周希越在门口处和池瑾言打了招呼, 便朝他们的屋子走去,温墨搭着周希越的肩,一路说说笑笑。 池瑾言一进屋内,隐隐地察觉到几道隐晦的视线, 似是打量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翰林院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常常去常青殿为陛下起草诏令, 昨晚父亲也曾和他透露一些, 他可能因着这次蝗灾献计,官职上有所调动。 进了翰林几个月,他应该是第一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官的人,难免有些惹人注意。 他一如往常地坐在位子上整理公文,赵春城笑眯眯地走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讨好, 他关切道:“小池大人用过早膳了吗?属下带了些糕点来, 您若是不嫌弃,先尝一尝?” 有的人见赵春城巴结的模样实在丢人,嗤了一声,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赵春城的手僵了僵,实在没想到老顽固心性这么差, 心底很是恼火。 池瑾言接过糕点, 道:“多谢赵大人的糕点, 刚好今早来的有些匆忙,多谢。” 孟鸿轩看着池瑾言的脸,眼底闪过复杂, 一直以来他常常被人拿去和那人做比较,眼下见着那人越走越远,而自己依旧停在原地,心底陡然生了一股颓丧。 恰在此时,太监总管胡忠全带着圣旨来了翰林院。 有人下意识地瞥向池瑾言,胡忠全一脸笑眯眯地,众人和气地跟他打着招呼。 众人一同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翰林院修撰池瑾言,天资聪颖,才智过人,在蝗灾一事立下大功。消灭蝗灾可使数万百姓免于一灾,朕心甚慰。拙升六品翰林院侍讲,望爱卿勤勉笃行,再续辉煌,钦此!” “微臣池瑾言,谢主隆恩——” 胡忠全笑眯眯地看着小池大人接旨,见小池大人不仅聪慧,还颇为上道地给了他一个荷包,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胡公公一走,众人围在池瑾言身边道喜。 “小池大人年轻有为,比起池大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小池大人恭喜恭喜啊!” “恭喜池侍讲,池侍讲可是咱们翰林院第一人啊,进了翰林短短几个月就升了官,我等钦佩不已!” “池大人,这么大的喜事,晚上是不是要破费请咱们吃一顿啊。” “恭贺池大人荣升侍讲……” …… 温墨和周希越听闻了消息,也跑来凑凑热闹,温墨一拳轻轻砸向了池瑾言的肩头,龇牙咧嘴:“好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升官的事,竟然不透露一下,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周希越也在一旁笑了笑:“从今往后,可要称呼池大哥侍讲大人了,在翰林院有侍讲大人在,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池瑾言深邃的眼眸露出无奈和笑意,“你们两个擅自离开自己的位子,也不怕被人说。” “哎呀,还是这么一本正经,也不知道将来娶了媳妇,能不能将人家闷死!”温墨挑了挑眉,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周希越连忙否认:“墨兄这话你就想错了,就凭咱们池大哥这副丰神俊朗的相貌,那姑娘们恨不得黏在池大哥身上,怎么会嫌闷!” “还有这事?”温墨一挑眉,眼神深了深:“你小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池瑾言看着二人打闹,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他们在外面闹了一小会儿,知道分寸,又赶紧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处理公文,不敢耽搁太久。 皇宫的另一侧武德殿,二皇子听着手下的禀告,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眸里充满了阴鸷,他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冷漠薄情的脸上缓缓勾了勾嘴角,他无情地戳着笼中的鸟儿,那鸟儿身上的羽毛掉了一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祁霆昊啊祁霆昊,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啊! 翌日早朝上,张御史上奏:“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祭酒大人的小儿子崔书恒霸占良民孙奇地产,致使人家毁人亡,害死了十余口人,求陛下严惩!” 张御史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国子监祭酒崔顺贤,又暗暗打量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崔顺贤是丽嫔的哥哥,五皇子的舅舅。 虽然丽嫔当初被贬,但他们瞧着陛下心里仍是有丽嫔的,也不知此次皇帝会如何做! 崔顺贤连忙跪地反驳,哭着喊着说自己冤枉。 皇帝接过了证供,脸色黑了黑,一把将证供甩在崔祭酒的身上,怒斥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冤枉!十三个人丧生在你儿的手中,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息怒——” 群臣跪下喊道。 皇帝喘着粗气,摸了摸胸口,胡忠全眼尖地注意到陛下呼吸不畅,赶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给陛下喂了一颗。 有大臣悄悄抬起头,恰好看见这一幕,眼底深了深。 皇帝下令将崔书恒关押天牢,等候发落。 常青殿外,丽嫔跪在殿外哭的梨花带雨,祈求皇上收回成命。 祁霆昊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母妃消瘦的身影,顿时眼底猩红,他红着眼望着常青殿紧闭的大门,心底阵阵发寒。 祁泽霖站在远处,笑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女人悲切的不成样子,看五弟难过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模样,他凉薄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祁霆昊啊祁霆昊,这滋味儿你可喜欢? 这一刻,祁霆昊好似心有所感,下意识回头望去,刚好撞上二哥那双含笑讽刺的眼。 电石火光之间,祁霆昊突然懂了,这一切都是二皇兄的算计,他握紧拳头,紧紧地咬着后槽牙,祁泽霖你个卑鄙小人!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拳砸到二皇子的眼睛,速度快的旁边的太监都来不及阻拦,祁霆昊牙齿吱吱作响,大声质问:“是你对不对!是你做的是不是!祁泽霖你个混蛋!你个卑鄙小人!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孬种!” 听到那人骂他母妃,祁泽霖陡然生起一股戾气,他睫毛下的眼眸充满了难堪和狠毒,越是愤怒他的笑意越浓,他轻嗤:“凭你也配!”也配提本殿的母妃! 若不是当年丽嫔那个贱人争风吃醋,怎会害的他母妃早产,伤了身子早早地离世。 二皇子和五皇子周围立马围了一圈的太监,这里的喧闹很快传到了常青殿。 丽嫔得知儿子打了二皇子,心下一个咯噔,连忙站起身,因为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又摔了下去,幸好被一旁的宫女扶住。 祁霆昊看着祁泽霖嚣张的样子,还想冲上去打一拳,可惜被身旁的太监死死拦住。 祁泽霖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他身旁的太监不敢凑近拦他,他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缕黄色,眼底划过一抹不怀好意。 祁泽霖缓缓凑近五皇子的耳边,脸上带着委屈的神情,嘴里却吐出恶毒的话:“五弟啊五弟,你倒是长大了学了点小聪明,知道本殿讨厌谁,就跑去捧着那人,啧啧,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就知道利用你母妃的美色,出卖.肉.体,靠着身子达成目的,你果然还是这么废物,脑子一点都没长进,啧啧——” 祁霆昊脸色气得涨红,眼底充满了杀意和愤怒,他大吼一声:“祁泽霖!!我要杀了你——” “放肆——” 皇帝浑厚的声音响起,祁霆昊瞬间脸色一白。 丽嫔吓得腿一软,心慌得不行,她修长的指尖紧紧攥住宫女的胳膊,那宫女疼的皱了皱眉头,丽嫔连滚带爬地跪在皇帝脚前,哭哭啼啼:“陛下!陛下!您听臣妾说,昊儿他……昊儿他一时失误,当不得真!陛下,您是他的父皇,求求您,不要生他的气……” 祁泽霖也突然跪在地上,微微仰着头,刚好露出脆弱的脖颈,和被打肿的一只眼,他语气无辜又可怜,瘦弱的身躯挺直了脊背,风一吹好似能将人吹跑。 他道:“父皇,求您不要生五弟的气,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不好,惹得五弟生气,您要怪就怪儿臣,是儿臣没有做到兄长的义务,您千万不要怪罪五弟。” 皇帝看着从皇陵回来,瘦了一圈的二皇子,心底一软,对五皇子越发不顺眼,怒道:“丽嫔教导不严,膝下五皇子行为恶劣,今降为昭仪,五皇子品行不端,禁足宫中,学习孝道!” 说罢他甩袖而去。 丽昭仪受不住刺激,整个人向后倒去,她旁边的宫女慌道:“娘娘——” 祁霆昊见母妃晕了过去,惨白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他连滚带爬地跪到母妃身边,痛哭哀嚎。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皇帝脚步一滞,他脸上露出了不忍,忍了忍终是没有回头,冲着胡忠全吩咐道:“去给丽昭仪传个太医。” “是。” 第43章 . 祁泽霖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 望着父皇心软的背影,一颗心蓦地收紧,为什么又是这样, 当年害死了母妃还不够吗! 明知道母妃的死和丽昭仪有关,却见那女人惺惺作态,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此事瞒了下去。 他又看着即使昏迷依然美丽的丽昭仪,讽刺地笑了笑。 他凉薄的眼底透着一丝疯狂和阴鸷, 父皇啊父皇, 你还是这般偏心,明明那么残忍,却又那么‘仁慈’! 祁泽霖无声地笑了笑,一旁的太监不小心瞥到二皇子的笑容,身体哆嗦了一下,那笑容好似吃人的恶魔, 他连忙低下头, 唯恐二皇子注意到自己。 祁泽霖假惺惺地上前关心道:“五弟,父皇已经吩咐胡公公传了太医,丽昭仪肯定会没事的。” 听到‘丽昭仪’这三个字, 祁霆昊腾地一下怒气上涌,他眼底猩红, 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一旁的小太监扯了扯五皇子的衣袖, 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 可那小太监接触到二皇子阴鸷的眼神,身子僵了一下,难怪五殿下会发脾气, 二皇子实在太可怕了。 祁泽霖瞧着五弟隐忍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继续宽慰道:“五弟,你刚刚是误会皇兄了,皇兄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没想到你竟当了真,五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性子急……” “滚——”祁霆昊忍不住抬头低吼:“够了!你害的我们母子变成这样还不够吗!你滚啊——” 祁泽霖低低道:“五弟还是太天真了。”他母妃的命,这些怎能够? 终有一日,他要让这对母子去九泉之下陪着母妃,给他母妃道歉!! 丽嫔降为丽昭仪的事,很快传到了宫外。 想到五皇子的表哥被押入天牢,五皇子的生母被降为丽昭仪,五皇子又被陛下禁足,这些事环环相扣,不由得猜到有人针对五皇子设了一个局。 池瑾言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前几日闹得人心惶惶的蝗灾,有了小池大人的法子已经解决掉,可眼下日头正盛,丝毫未见下雨的迹象,旱情还在继续,京城外的难民依旧没有减少。 燥热的天气,百姓们的心底也跟着浮躁起来,人们日日望着天,期盼着能下一场雨,可惜老天爷像是听不到他们的心声一般,不舍得下一滴雨。 钦天监的大臣们各个愁苦了一张脸,这几日皇帝催促着他们,算着下雨的日子,可惜他们一直没有算到,难不成今年一年都不能下雨吗? 这要是旱上一年,很难想象会变成什么模样! 池府麒麟院内,池瑾言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沉默地听长风禀告。 长风挺直了脊背,低着头颅恭敬道:“大人,属下打探到,长乐坊又重新开张,只是经过之前那一闹,去玩的人少了很多,很多人听闻长乐坊的人作假,已经不敢去玩。” “另外国公世子已经查到长乐坊的事,是恭亲王世子派人做的,国公世子得知此事以后没有任何动静,直到最近恭亲王世子和朋友去郊外骑马,意外摔断了腿。” “意外?”池瑾言盯着长风。 长风抬起头看着主子,点了点头道:“对外称的是意外,可是属下查到当日恭亲王世子的马被人动了手脚,事后喂马的那一家人都没了踪影,有人见到那一家人出了城,具体是跑了还是失踪了,属下还未查到。” “此事冉思澈那边是怎么想的?” 长风回道:“恭亲王世子那边并未怀疑,只是以为是一场意外。” 池瑾言纤细修长的手指转了转茶杯,道:“将这些消息透露给冉思澈那边,让冉思澈以为这件事是国公世子做的。” “是。” 长风抬眸看了一眼主子,继续道:“主子让属下盯着他们,属下发现恭亲王世子的伤恐怕有问题,伤的不止是腿,抓的药,似是治疗……”他看了一眼主子清冷淡漠的脸,继续道:“是治疗命根子的药。” 池瑾言眼底露出惊讶,这不是摔断了腿?而是伤了命根子? 要真是这样,那裴灏然和冉思澈的仇这辈子都解不开了,他道:“去查清楚冉思澈的药,确定他的伤到底是哪!” “是。” 池瑾言眼神一闪,恍然想起曾经见到裴婉柠身边的大丫鬟,扮成孕妇买安胎药,鬼鬼祟祟将安胎药送给一个寡妇的事。 池瑾言吩咐长风:“恭亲王世子妃也盯紧了,查查她有没有身孕,和巷子里的寡妇是什么关系!” “是。” 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怀了身孕,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妃,两个身份千差万别的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池瑾言总觉着查清这件事或许对他有帮助。 . 翰林院里,池瑾言升了六品侍讲后,公务更加繁忙,但他依然没放弃修撰律法书。 方大人得知池瑾言依旧没放弃修撰律法书的事,心里倒是对池瑾言欣赏起来,年轻人有这份韧劲,倒是值得培养。 他又给池瑾言多了几样公务,让他去常青殿的机会也多了些。 这日,赵春城悄悄地走近池瑾言,小声道:“小池大人,门外有一个太监找您,说五皇子找您。” 池瑾言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地说道:“赵大人,麻烦你去外面解释一下,说本官忙的脱不开身,若是有事可以直接转告我,做臣子的自然尽力去做。” 赵春城见小池大人忙碌的样子,点头答应。 他走出去赔着笑脸道:“公公,我们小池大人现在忙于公务,实在是抽不开身,要不您看,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本官帮你传一下。” 小顺子当即苦着一张脸,差事没办好,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他一脸忧愁地回了武德殿,添油加醋禀告了一番。 跪在地上的小顺子战战兢兢,盼着五殿下将这怒气都撒到那池大人身上,千万别连累了他! 祁霆昊气的眼底猩红,池瑾言这个狼心狗肺的砸碎,本殿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竟然不知感恩,不来见本殿,真是好大的狗胆! 一旁的小太监安福暗暗撇嘴,说好听点,是您五皇子帮池大人升了官,说难听点,您不过是想利用池大人给二皇子添堵罢了。 您帮池大人这个忙,又不是池大人求着您帮的,您都未曾告诉过池大人,池大人怎会领您的情。 他瞧着五皇子怒气冲冲的模样,劝道:“殿下,您消消气,那池大人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您为了这样一个玩意生了气,伤了身子,昭仪娘娘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 祁霆昊听到母妃的名字,顿时从怒气中回过神来,只是心底仍气愤不已。 安福眼睛滴溜溜转,眼神一闪冲着五皇子讨好道:“殿下,既然咱们叫不来小池大人,那他父亲总该明事理晓人事,咱们不妨传他过来见面,殿下有什么事交代他,也是一样的。” 祁霆昊盛满怒气的脸陡然一滞,他嘴角噙着笑意拍了拍安福的肩:“你小子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啊!” 安福讨好地笑了笑,祁霆昊看着颇为满意。 在五皇子转过身的那一瞬,安福迅速收敛了笑容,眼神似是毒蛇,阴鸷地盯着五皇子的背影,无声地勾了勾唇。 翌日一大早,池秉文从上朝起,眼皮子就一直跳,跳的他心绪不宁,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他的脸色黑了黑,别人见他这副脸色,暗暗绕开他,免得触碰霉头。 祁承煜见未来岳父脸色不太对劲,想着许久未曾去池府见一见阿璐,下朝后走到池尚书身旁,准备跟他一起出宫。 一直在一旁等候池尚书的安福,看到太子殿下和池尚书走在一块,眼底划过一抹暗光,低着头勾了一下嘴角,这回五皇子怕是又不能如意了。 第44章 . 太子殿下和池大人快要走近时, 安福连忙上前行礼:“奴才安福,拜见太子殿下,池大人。” 祁承煜漆黑明亮的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语气慵懒随意:“平身吧。” “多谢太子殿下。”安福又行了一礼,道:“奴才是五皇子宫里的,五皇子有事想要找池大人,请池大人随奴才去一趟。” 池秉文身子顿了一下, 扭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祁承煜露出感兴趣的模样,笑着道:“恰好本宫许久没见五弟, 孤就和池大人一起去看看。” 安福脸上露出为难, 心底却暗暗笑了笑。 太子殿下和池大人自然不会向一个太监交代什么,二人直接朝武德殿的方向走去,安福面上犹豫了一瞬,赶紧跟上太子殿下的脚步,他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面上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几人到了武德殿, 门口的太监唱到: “太子殿下驾到——” 听到声音的祁霆昊身子一僵, 暗骂一声晦气,好好地太子皇兄怎么来了! 他连忙走上前,见太子殿下和池大人一起进来, 脸上瞬间变得难看,池秉文心底暗暗摇头, 五皇子还是这般冲动的性子, 一点都沉不住气, 哪怕是心里不待见太子殿下,面上也不能露出来啊。 祁霆昊给太子皇兄见礼,池秉文给五皇子见礼。 待几人落座后, 祁承煜悠悠地瞥了一眼五弟铁青的脸色,关怀道:“五弟近来可好?父皇叮嘱你的事都做了吗?” 听太子皇兄的话,祁霆昊陡然想起父皇那日说他行为恶劣、品行不端的时候,母妃昏倒在地的模样,他心底一痛,脸色越发难看,知道今日达不成目的,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语气硬邦邦道:“臣弟这几日在殿里一直熟读孝经,太子皇兄放心。” 池秉文坐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皇子之间说话,他一个外臣插嘴不太好。 殿里一时间有些尴尬,祁承煜挑了一个由头,和池秉文离开。 祁霆昊并未阻拦,他心情不太好,待那二人离开,他愤怒的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那声音敲击在每个宫女和太监的心上,众人噤若寒蝉,盛怒的五皇子模样太过可怕。 安福转了转眼睛,他小心地凑近五皇子,那张圆润福气的脸笑了笑,倒叫人怪罪不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脸生的有福相,私底下暗暗练习,扬着脸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冲着五皇子劝道:“殿下,您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那池家父子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玩意儿,您万不可因为这玩意儿伤了身子。” 祁霆昊低眸看着满是笑意的太监,那笑容让他心底的怒气一滞。 安福见五皇子似是没有继续动怒的征兆,继续道:“殿下,眼下池大人他们不想和咱们走近,咱们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你有什么好主意?” 安福眼神看了看边上的宫女,祁霆昊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是——” 殿里只剩下祁霆昊和安福,祁霆昊有些不耐烦,问道:“快说,你有什么好点子?” 安福笑了笑:“殿下,咱们和池家父子这关系不亲密,人家占了好处溜之大吉,咱们还无可奈何,何不将这关系变亲密了,这人嘛,自然就是您的人了。” “说清楚点!” “殿下,奴才的意思是,不如将小池大人和您的表妹凑在一起,小池大人至今还未定亲,您的表妹崔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和小池大人乃是天作之合,两人若是有了婚约,那小池大人不就是您这边的人吗?为了安抚崔小姐,崔公子的事还不是尽力想办法去救?而您和小池大人成了亲戚,到时候您说什么,那小池大人还能拒绝?” 祁霆昊皱了皱眉,道:“照你这么说,那池府二小姐被父皇下旨赐给太子皇兄,他们岂不是和太子也是一家人?” 安福耐心地劝道:“殿下,这可不一样,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池府二小姐,怎能和小池大人相比呢?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嫡子,还是状元出身的嫡子,池尚书自然是偏向小池大人的。” 祁霆昊颇觉得有道理。 安福再接再厉:“殿下,您再想一想,即便池尚书两不偏颇,但您还有小池大人呢,小池大人年纪轻轻考上了状元,这岂能是一般人可比的?” 祁霆昊想想也是,池瑾言既然能考中状元,而且也得父皇喜欢,可以直达圣听,经常出入常青殿,加上这次蝗灾立了功,父皇对他更是满意。 池秉文那个老家伙老了,做事肯定畏畏缩缩,倒不如池瑾言来的有价值,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满意一笑:“你做的不错,待会儿去领一百两银子。” 安福受宠若惊,连忙跪下来道谢,低垂的眼睛闪过阵阵幽光。 祁霆昊连日里堵的这口气终于散了,一想到池瑾言站在他这边,为他做事,二皇兄得知此事气的面色铁青的模样,他心底畅快极了。 这边太子殿下和池秉文一同回了池府,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五皇子的事就这么简单过去了,池秉文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以前一直恪守着君臣之礼,如今倒是有一些亲近的意思,祁承煜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他是真心喜悦阿璐,能让池尚书对他改变态度,阿璐若是知道此事,定会欢喜,想到阿璐眉眼弯弯的模样,似是猫儿食饱餍足后,懒懒地瘫在地上,时不时地扫一下尾巴,那小模样惹人爱怜。 晚上,池瑾言刚踏入池府,就被管家德叔引到父亲的书房内,池秉文打量了一眼眉眼俊秀的儿子,道:“为父叫你过来,也没有旁的事,就是想问问你的近况,你在翰林院可还好?” 池瑾言眼神在父亲的脸上停了一瞬,眼眸移到别处,道:“父亲不必担忧,儿子一切都好。” 池秉文点点头:“今日为父下朝后,被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拦下,刚好太子殿下也在,为父和太子殿下一起去见了五皇子。” 池瑾言精致好看的眉眼划过一抹惊讶,转瞬消失不见,他道:“之前五皇子也派人来找儿子,儿子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五皇子,没想到他又找了父亲。” 池秉文被五皇子这一手搞得有点懵,原来是儿子拒绝了五皇子,五皇子又来找的他,他看了看儿子平静的脸,忽然有种憋屈是怎么回事? 父子二人在书房交谈了半个多时辰,谈到五皇子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找他们父子最大的可能,是池瑾言升官这件事五皇子出了力。 找他们是想要回报酬。 池秉文看着儿子,问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做?” 池瑾言想了想,道:“此事若真是五皇子做的,他来找儿子,无非就是想让儿子帮他脱离现在的困境,若是他知道是谁害的他这般下场,或许会让儿子出力将害他的人拖下水。” 池秉文暗暗点头,儿子说的没错。 但无论哪样,他们都不想做,也做不了。 池瑾言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儿子能升官,自然是高兴的,但不至于为了这事去求人,儿子还年轻,这一次的功劳总不会抹掉,待将来有了时机,儿子总会能往上走。” 池秉文问:“你的意思是,不去管五皇子?” 池瑾言摇摇头,道:“五皇子帮了儿子,这事并不是出于儿子的本意,但儿子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儿子只能帮他出出主意,让陛下看到他的能力,等陛下气消了,他也可以解了禁足。” 池秉文看着儿子认真的面容,忽而心底叹了一口气。 瑾言若是那种性子随意的人也就罢了,此事他们就当做不知道,毕竟不是他们主动求五皇子的,即便五皇子后悔,他也做不了什么,陛下有鼻子有眼,自然不会相信他一人之词,这事到此就算是不了了之。 可是偏偏儿子是那种颇有原则的人,他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既然瑾言已经做出选择,他也就放手不管了,雄鹰迟早要飞向天空,他不想折断儿子的翅膀,但他会一直在后方护着他。 麒麟院的书房内,长风躬身行礼:“少爷,属下已经拿到恭亲王世子平日里喝完倒掉的药渣,拿去给大夫看过,确认里面有龙胆草、柴胡、黄柏、黄芩等,这些都是治疗…命根子的药。”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看着少爷清冷的脸庞,暗骂自己定力不够。 池瑾言点了点头,冉思澈伤了命根子,他若是知道此事不是意外,而是裴灏然做的,如此深仇大恨定不会放过那人。 长风悄悄看了一眼少爷的脸色,继续道:“少爷,属下已经查清,恭亲王世子妃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而巷子里的寡妇也是七个月的身孕,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采荷,偶尔会去巷子里待一会儿,每次去拿的都是补身子一类的东西,但属下查清丫鬟才采荷和寡妇并没有亲戚关系,她们对外人称是表姐妹。” 池瑾言幽暗深邃的星眸暗了暗,七个月的身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世子妃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想借子吗? 倘若真是他猜想的那样,冉思澈真是有够倒霉的,裴家兄妹害的他败了家财、伤了身子,甚至还要养来路不明的孩子当成亲生子。 裴家人真是够狠。 清冷干净的声音从长风左边传来,“去查一下,以前给世子妃诊脉的大夫,看看她身子有没有问题?” “是。” 第45章 . 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 忙碌的百姓们挥洒衣袖间汗水从额间划过,顺着脸庞滴下去,离开脸颊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街边的乞儿不停地抿着嘴唇,嘴皮干涸,有气无力。 大旱已经一个多月了,百姓们各个愁苦着一张脸, 日日夜夜不停地祈祷上苍降雨。 京城里一辆辆雍容华贵的马车朝着韩府驶去,今日休沐, 池瑾言随同父亲一起去韩府参加洗三宴。 韩绪是池瑾言的同僚, 六品翰林侍读,今日是他小儿子的洗三宴。 韩绪的父亲,韩老爷子曾经是太子太傅,如今已经致仕多年,他为人刚正不阿,一生醉心于读书, 一手墨宝被卖至千金, 今日虽然是韩绪小儿子的洗三宴,但冲着韩老爷子的面子,朝中大臣来了一大半, 街上也变得有些拥堵。 浮躁的天气加上拥挤的街道,声音越加混乱。 池瑾言和父亲坐在一辆马车上, 父子二人下棋打发时间。 池秉文捻了捻刚留起来的胡须, 专心于棋局一不小心拽了几根下来, 他皱了一下眉头,强忍着没在儿子面前出丑。 想要留胡子,也是因为他这儿子太过出色, 如今瑾言的名声在京城里被誉为世家公子第一人。 作为他老子,自然要看上去更稳重些。 池瑾言见父亲为了面子强忍住痛意,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让父亲一子,马车到了韩府时,二人打成了平局。 父子二人随着下人一起去了惊蛰楼,韩府是一个五进的院子,一墙一瓦,布置地极其优雅别致。 穿过游廊,路过荷花池,见湖中的荷花长的这般好看,忍不住驻足停留一刻。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吉时一到,韩夫人领着女眷们一同赴宴,奶娘将孩子抱过来,池瑾言瞧着锦被下皮肤泛红十分脆弱的婴儿,眼底划过一抹失望,怎么和想象中白白嫩嫩的小胖子不一样啊。 崔蓁蓁一落座,目光就黏在池瑾言身上,她瞧着俊美无双的小池大人,心生雀跃,眼底像含了春.水一般。 自从崔书恒那个蠢货被押入天牢,听父亲的意思,很快判决的旨意就要下来,崔书恒那个人又蠢又自私,平日里一副里老子最大的模样,现在被关进了天牢,怂的不行。 本来表哥找她来,为了她哥的事,希望她可以和小池大人促成好事,她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崔书恒那个蠢货也配她付出! 今日一见小池大人,崔蓁蓁心里想着,即便不是为了大哥,能嫁给小池大人,她也心甘情愿。 酒席上有同僚还有长辈,池瑾言作为小辈,自然喝了不少的酒,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出去透透气。 池瑾言刚走,崔蓁蓁就跟了上去。 这是池瑾言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身上都是酒气,他不适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只等着回府后好好洗洗。 见小池大人挺拔消瘦的背影,崔蓁蓁眼底的春.色深了深,她四下望了望,见此处无人,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池瑾言听到脚步声,回眸望去,刚好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朝着凉亭走来,想来也是无意间走到这儿,看到此处有凉亭,过来歇歇脚的吧。 池瑾言无异与女子争夺,起身朝外走去。 崔蓁蓁脸色一急,快步向前急急道:“公子留步。” 池瑾言扭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想了想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他神情冷漠,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崔蓁蓁瞧着池瑾言的眼神,愣了一下,她很快调整好心情,扬起笑容夹着嗓音说道:“池公子,小女子崔蓁蓁家父乃是祭酒大人,今日有缘碰到池公子,蓁蓁很是高兴,池公子年纪轻轻三元及第,是咱们大晋最年轻的状元,蓁蓁一直钦佩池公子,可以向池公子求一副墨宝吗?” 崔蓁蓁一边说着,一边朝池瑾言暗送秋波。 池瑾言面不改色地道:“崔小姐是否有眼疾?” “什么?”崔蓁蓁一时惊愕,忘记夹着嗓音说话,一说完脸上闪过懊恼。 池瑾言幽暗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讶异,看来崔小姐不止眼睛有问题,嗓子也有问题,怕两人站在这儿惹人误会,池瑾言直言道:“崔小姐,你我无亲无故,本官的墨宝不能赠你,本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噗呲~” 一阵笑声传来,池瑾言注意到原来是沈姑娘,和她身旁的一位女子,发出笑声的正是沈姑娘旁边的红衣女子。 薛晓阳没想到,拉着好姐妹一起出来透气竟然看到这样一出戏,她瞧着崔蓁蓁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崔蓁蓁回过头看去,见是沈曦玥和薛晓阳二人,尤其是看到沈曦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她的脸色微微扭曲,眼神像猝了毒的冰,狠狠地瞪着她们。 余光注意到池瑾言要离开,她眼底划过一抹暗光,柔弱地晃了晃身子,直挺挺地朝着池瑾言的方向倒去。 薛晓阳和沈曦玥面色变了变,薛晓阳暗骂:不要脸的狐狸精! 沈曦玥精致好看的眼底隐隐透着一丝焦急。 崔蓁蓁余光注意到薛晓阳和沈曦玥的脸色,见她们面色焦急,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正好你们两个贱人在此,也算见证本小姐和小池大人的爱情。 池瑾言敏锐的察觉到一阵风朝他身后袭来,他下意识向右迈了一步。 “砰”地一下,崔蓁蓁疼的眼底沁出泪水,她都已经算计好了,万万没想到池瑾言竟然躲开! 他竟然躲开!! 薛晓阳和沈曦玥面面相觑,两人从彼此的眼底看出了惊讶。 池瑾言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声音有些凉:“崔小姐没事吧?” 薛晓阳拽着沈曦玥的手,连忙上前,刚刚那是意外,这次可绝不给崔蓁蓁机会,让她玷污了小池大人。 薛晓阳笑眯眯道:“小池大人您放心,我们扶崔小姐起来,她呀,肯定不会有事的。” 崔蓁蓁听着薛晓阳那幸灾乐祸的声音,脸色扭曲了一下,身子被人暴力地扶起,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晓阳眼底露出笑意,今日看到崔蓁蓁这个假惺惺的人出了一个大丑,不枉她这么热的天出来赴宴。 沈曦玥纤细浓密的睫毛晃了晃,明亮清澈的眼眸悄悄朝池瑾言看去,撞上了一双如墨的眼睛,她呆了呆,白皙的脖颈爬上了一缕绯红,那抹红色像是含苞待放的海棠,等待着心上人采撷。 池瑾言漆黑的眼底深了深,一缕暖风拂过他的脸颊,乌黑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也不知是日头太盛,还是醉意上头,池瑾言只觉着这一刻的时光过得无比漫长。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像前世心脏病犯了,他幽暗的眼眸渐渐变得迷茫,那感觉熟悉又陌生,想要用力抓住,却好似隔了一层浓雾,怎么也靠不近。 他低垂眼帘,似是犯错的小孩子,沈曦玥瞧着池瑾言这番模样,心底莫名揪了一下,竟是忘记平日里的规矩,大胆地走上前询问道:“池大人,你还好吗?” 那声音空灵清脆,好似黄啼鸟在耳边啼唱,一字一字唱进了他的心尖,池瑾言动了动耳朵,低头望着少女担忧的面容,那张脸生的精致,每一处都那么的完美无瑕,池瑾言迷茫的眼眸深了深,不自在地看向别处,喉结微微颤抖,呼吸有些急促,他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怕自己酒后失态吓着了眼前的女孩。 声音温柔隐隐地能听到一丝急促:“我没事,多谢沈姑娘关心。” 说完池瑾言暗暗懊恼,但却不知道在懊恼什么。 崔蓁蓁敏锐地察觉到池瑾言待沈曦玥的不同,她的脸色黑了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把拍开薛晓阳的手,朝着池瑾言走去,肩膀用力地撞了一下沈曦玥,沈曦玥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不巧的是她站在护栏边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湖里掉去。 “小玥——” 薛晓阳惊恐地大喊。 崔蓁蓁扬着眉,暗暗得意,忽而装作惊讶的模样,好像要伸手拽住沈曦玥,动作却慢腾腾地。 沈曦玥精致的小脸满是煞白,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想到落到水里,湿了衣裳被人瞧见,此事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彻底毁了,她紧闭的眼角沁出一滴眼泪。 就在有人或得意、或焦急的神情中,池瑾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只手揽住沈曦玥的腰,将人带了回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池瑾言的手心隐隐地能感受皮肤传来的触感,望着怀里苍白无助的少女,他的心蓦地揪了一下,似是有人用针戳了一下他的心脏,酥酥麻麻,让人无法忽视。 他很想开口安慰她几句,叫她不要怕,忽而想起他不能再越矩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好似害怕吓到少女一般,温柔地不像话:“沈姑娘,没事了。”别怕。 薛晓阳连忙上前搂住沈曦玥,不停地轻哄道:“小玥,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是晓阳不好,小玥不要怕,晓阳在呢……” 崔蓁蓁看着温柔似水的池瑾言,又看着小心翼翼哄人的薛晓阳,这一刻她无比希望沈曦玥那个贱人落到水里,最好就那样丢了命。 她都快要克制不住心底的恶意,但她咬牙压下了,脸上露出愧疚,眼角留下泪痕,“沈小姐对不起,我刚刚只是想再和池大人说一句话,没想到害得你差点落水,都是我的错……” “自然是你的错!!”薛晓阳怒气冲冲地吼道:“崔蓁蓁,别把别人当傻子,当我们打量不出你刚刚是故意的吗!” 崔蓁蓁被吼的脸色白了白,配上那张抽抽搭搭的脸,显得薛晓阳越发的仗势欺人,薛晓阳气得脸色铁青。 沈曦玥回过神来,拽了拽晓阳的衣袖,冲着她暗暗摇了摇头,薛晓阳不想退让,但是看着小玥坚定的脸色,不由得生出一股颓丧。 沈曦玥抿了抿苍白的唇瓣,她知道这样做有些伤了好友的心,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晓阳为了她被传出脾气不好的传闻,害了她的名声。 此时池瑾言出言:“崔小姐,本官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谎,但本官亲眼看到你故意撞了沈姑娘,你之前是站在那根柱子旁边,跟沈姑娘不是一个方向,你故意绕了一下走到沈姑娘身后撞了她,这事乃本官亲眼所见。” 崔蓁蓁神情僵了僵,手指不自觉收紧,她无声地流泪,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那幅神情落在其他人眼里,怎么都像是池瑾言欺负了她一般。 看得薛晓阳心里一阵火大。 第46章 (修) 沈曦玥瞧着好姐妹气愤不已的模样, 心底对崔小姐生了不喜,她低垂眼帘,眼眸转了转,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咬了咬苍白的唇瓣,身子微微一晃,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薛晓阳大惊:“小玥——” 池瑾言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要走过去, 看到有人已经扶着沈姑娘,他默默收回了脚, 袖袍下的手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沈曦玥偷偷睁开眼睛,冲着好友眨眨眼,薛晓阳顿时心领神会,干哭道:“小玥,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受了惊吓?都怪我不好, 旁人害了你我都不能为你讨回公道, 呜呜呜——” 崔蓁蓁的神情僵了僵,手指下意识攥着帕子,那帕子攥的皱巴巴地。 薛晓阳一边干嚎, 一边偷偷拿眼观察崔蓁蓁,见她面色难堪, 嘴角勾了勾, 继续干哭道:“小玥啊, 都怪伯母将你生的这么好看,害得别人心生嫉妒,这才出手害你, 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否则我怎么跟伯母交代啊——” 池瑾言早就注意到沈姑娘刚刚俏皮的模样,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少女古灵精怪,那悄悄眨眼的模样,似是落入凡间的仙子,给人施了仙法,让人迷了心智,失了心窍,甘愿坠入法术的世界。 崔蓁蓁听着薛晓阳阴阳怪气,委屈的神情差点龟裂,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眼神越发地委屈可怜,嗓音有些弱:“沈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个大夫?” 沈曦玥虚弱地靠在薛晓阳的身上,那脆弱的模样像是易碎的花瓶,让人不忍心大声,崔蓁蓁瞧着都忍不住失了神,她回过神来,心底的妒火蹭蹭地上涨,她紧紧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分端倪。 心底暗骂狐狸精,真是打娘胎里生的一张狐狸皮。 沈曦玥轻轻摇了摇头,道:“崔小姐,今日之事我不怪你,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离开了。” 沈曦玥说完这句话,脸色又苍白了一分,那冷白的肌肤显得人越发的脆弱,崔蓁蓁只觉得自己这戏,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她注意到池大人的眼神都在沈曦玥那个贱人身上,心底的妒火快要忍不住,恨不得上前撕碎了她的脸。 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内心憋屈地呕出一口血。 沈曦玥和薛晓阳二人离开了凉亭,池瑾言也大步离开。 崔蓁蓁急急上前:“池公子。” 池瑾言回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透着一股寒意:“本官与崔小姐不熟,望崔小姐自重。” 崔蓁蓁手心里的帕子被攥的不成样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郁气,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池大人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池瑾言修长的身子散发着冷意,幽暗深邃的眸好似看透了对方的伪装,他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崔小姐,本官若是没记错,你和五皇子是表兄妹吧?” 见崔蓁蓁似是不可置信,愣愣地不说话,池瑾言不再多言离开了凉亭。 自崔蓁蓁自报家门后,池瑾言便知道对方是五皇子的表妹,之前五皇子曾派人找过他和父亲,他已经猜到五皇子的目的,只是没想到对方找他一次不成,便让崔小姐来接近他。 他心底是不喜的。 没有人喜欢这种算计,何况五皇子之前的谋算,未尝不是为了从他身上要回好处,只是手段有些不高明罢了。 池瑾言心底对于‘回报’五皇子一事生了犹豫。 他向来恩怨分明,不喜欠别人人情,只是此事加了很多‘算计’和‘筹谋’,这恩情加了水,还是恩情吗? . 经此一事,池瑾言已经散了醉意,一路回到前厅,刚坐下就听到一声异响。 只见恭亲王世子妃裴婉柠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吓人,她那么大的肚子倒在地上,吓坏了不少人。 池瑾言瞧着她的肚子,眼底莫名划过一抹异色。 宴会瞬间变得慌乱不堪,有些姑娘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吓坏了不停地掉眼泪,旁边的人赶紧哄着。 韩府的女性长辈赶紧过来,忙吩咐着丫鬟去传大夫,裴婉柠听着有人要喊大夫,身子更痛了。 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众人瞧着她冒着虚汗的模样,暗道她这是动了胎气,孩子怕是出了问题,纷纷朝她的身下看去。 裴婉柠注意到别人的视线,身子忍不住僵硬,瞬间疼痛再次席卷全身,她的脸色十分难看,池瑾言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深深地看了一眼裴婉柠的肚子。 国公世子夫人,乔楚韵看着倒在地上的裴婉柠,眼底露出了畅快。 她的异样被池瑾言瞧在了眼底。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不堪,有人匆匆去找大夫,有人急急去唤冉世子,有人被吓哭,有人在议论纷纷。 一身玄色锦袍的裴灏然,在嘈杂混乱的人群中踏步而来,脸色冰冷,眼底透着寒意。 众人瞧着冷冰冰的国公世子,下意识地纷纷退开,裴灏然直接走到了柠儿身边,伸出有力的手臂将人横空抱起。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裴灏然虽然是裴婉柠的亲哥哥,可是兄妹二人都已各自成家,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揽腰抱起,不太合适吧?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国公世子会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裴婉柠的情况有些严重,可是这边上有力气大的婆子,叫她们将人抬过去,不是更好吗? 乔楚韵的脸色当即白了白,她嘴唇紧抿,眼神透着恨意和不甘。 裴灏然冷冷道:“府上休息的地方在哪?” 机灵的丫鬟赶忙上前,给国公世子带路,韩绪连忙上前道歉,说大夫马上就到,一定会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心底却暗骂一声晦气,今日是他儿子的洗三宴,乃是天大的好事,偏偏出了这样一桩晦气的事,他瞥了一眼世子妃的肚子,期盼她的肚子平安无事,他可不想世子妃在他府上落了胎,他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自然知道月份大的女子,若是出了事,那可是关乎两个人的性命。 这事非同小可。 裴婉柠的额头冒着细细麻麻的水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湿漉漉地,那股钻心的疼让她不受控制地蜷缩着身子,再次听到传大夫,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艰难地伸出手拽了拽大哥的衣袖,声音低的似是蚊子一般:“大哥……我想要惯常把脉的大夫来……” 裴灏然低头看着柠儿的脸,见她疼的咬破了嘴唇,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受了莫大的痛苦,他却不能止住她的疼痛,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着痛苦,他麻木已久的心再一次痛的厉害,他脸色越发冷硬,只是这一抹温柔却给了怀里的女子,他轻声道:“不用担心,为兄一直在。” 听到大哥的承诺,裴婉柠再也撑不住,疼的昏了过去。 有些人隐隐地看出不对劲来,却不敢当着国公世子的面说什么。 乔楚韵被那一幕刺红了眼,她忍不住胃里翻滚,差点吐了出来,但她身为国公世子夫人,决不允许这件事暴露出来,毁了她。 乔楚韵走上前拦着夫君,脸上露出担忧:“夫君,妹妹她已经出嫁了,你这样不妥,还是我来扶着她过去吧。” 裴灏然眼底一冷,“让开!” 淡淡的两个字,压得乔楚韵越发喘不过气来,她瞧着夫君护着那个贱人,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努力维持着国公世子夫人的颜面,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夫君的想法,无奈笑了笑:“我知道夫君担忧妹妹,既然这样我陪夫君一起去吧。” 恰在此时,众人寻了很久的恭亲王世子冉思澈,听闻消息疾步走来,因为走的太快,隐隐地能看到他的腿有些不对劲,他顾不上众人异样的眼光,看到裴灏然抱着自己的夫人,脸色黑了黑,他硬邦邦道:“大哥,柠儿还是由我来抱吧。” 裴灏然瞥了一眼他的腿,淡淡道:“让开!” 冉思澈脸色僵了一下,那一眼盯得大腿隐隐作痛,感受周围人的打量,心底陡然生了一股怒气,越发看裴灏然不顺眼,直接伸手想要将世子妃抢回来。 裴灏然绕开对方,不再管任何人,直接大步离开。 众人被这场面弄得一愣,国公世子明显不太对劲,或许是看到亲妹妹生命受到危险,一时情急失了分寸? 有人暗暗猜测。 乔楚韵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嘴角露出一抹讽刺。 池瑾言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见状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裴灏然对裴婉柠似乎格外在意? 好似……超越了兄妹之情? 人已经离开,众人也不能跟着过去,好好的一个洗三宴,一个怀着七个月身孕的世子妃出了事,真是一言难尽,众人纷纷提出告辞。 池瑾言也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了韩府。 后来,经过一番打探,池瑾言才得知原来那日在韩府的宴会上,裴婉柠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从座位上倒在地上,事后传了大夫,只是说吃坏了东西,但是胎儿毫发无损。 经过长风一番打探,确定裴婉柠确实没有怀孕,当初她进了冉府后,曾遭了别人的暗害,被人推入湖底,伤了身子,自那以后,很难再怀有身孕。 不知裴婉柠怎么想的,竟然假称怀孕,实际让丫鬟偷偷去外面找一个孕妇,看那样子似乎打算将那寡妇的孩子充作冉思澈的嫡子。 那日此事并未传出来,想来是没有被发现,或者裴灏然帮忙做了些手脚。 而裴婉柠在洗三宴上,吃的东西被人掺了药,那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孕妇一旦用了,必然受到十分大的伤害,孩子恐怕会保不住。 想来那个想要害裴婉柠的人,已经对裴婉柠的肚子有了怀疑。 第47章 . 韩府的洗三宴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京城里渐渐流出传言。 有人暗暗嘀咕国公世子和妹妹裴婉柠的关系有些异常,有些亲密过了头。 也有人怀疑恭亲王世子妃的肚子似乎有问题,遭了那么大的罪, 孩子竟然一点事都没有,那肚子忒奇怪。 还有人说道恭亲王世子腿瘸了,成了废人。 谣言越传越烈,甚至有鼻子有眼, 有人说恭亲王世子是个废人,恭亲王世子妃在外有了人, 那肚子的孩子就是个野种, 甚至还有人说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世子的。 谣言越传越离谱,恭亲王府和国公府的人气的青了脸。 他们试图散播一些正当的言论,可是越是如此,百姓们越是怀疑他们心里有鬼,对国公世子和恭亲王世子妃有一腿的事笃信不疑。 亲兄妹被传的不明不白,有些明眼人嗤之以鼻, 有些人却深信不疑。毕竟大户人家外表看着光鲜亮丽, 其实内里都脏透了。 乔楚韵听到了外面的流言,心里更加确信,裴婉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裴灏然的。 一想到这儿, 她恶心的不行。自意外进了裴灏然的书房后,她才知道她那芝兰玉树的夫君, 好看的皮囊下内里竟是这么的龌龊肮脏。 她一想到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些东西, 便觉着浑身发冷, 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冻住了一般。 那些露.骨的男女画,画上的男女竟是他和裴婉柠,他对自己的妹妹起了这样恶心的心思。 那画画的很是具体, 具体到某幅画她也做了画中人的动作,从前她以为夫君爱她,总是喜欢让她做一些羞.耻的动作取悦他,她忍了羞意去讨好他。 现在想来,她不过是一个发泄的工具,她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他冷静地看着她摆弄着难堪的姿.势。 她不过是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一想到那些动作,裴灏然和裴婉柠都做过,还将那些都画下来,乔楚韵强压的呕意又翻滚上来。 她修长的丹蔻狠狠地钻进手心里,将手心掐出丝丝红痕。 恭亲王府里,裴婉柠被禁足了,冉思澈彻底厌了她,三五不时地跑来她这儿,问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裴婉柠心力交瘁,早知如此,何必弄这么个假肚子。 现在却要为这肚子整日提心吊胆,裴婉柠整张脸受了一圈。 不知什么时候起,裴婉柠觉着自己夜里常常做起了噩梦,梦里她好似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住了身子,她呼吸不畅,想要逃开却怎么也逃不开,早晨起来的时候,身子也疲惫的紧,尤其是下.面,像是被碾了一般,这种猜想吓了她一跳。 她小心地试探守夜的婢女,见婢女并无发现,她心里越发忐忑不安,晚上,她努力克制困意,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可惜不知为何,明明决定不睡觉的,可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裴婉柠越想心里越慌,脸上的气色也不太好。 下人们以为世子妃听了外边的谣言,被气坏了身子。 . 天气越来越闷热,街边的小贩愁苦着一张脸,东西越来越难卖了,粮食也越来越贵了,再这样下去,他忍不住考虑将小女儿卖出去…… 此时,京城城外,远远地一个穿着兵服的男人骑着汗血宝马,一只手勒着缰绳,一手扬着奏折,一路快马加鞭。 城门的守卫一早察觉到了此人,面色严肃,准备将此人拿下。 排队的百姓们纷纷避开,恐怕被误伤,就在众人以为会是一场打斗的时候,只见骑在马上的驿兵大喊道:“八百里加急——” 守卫面色一怔,随即向后退一步,还指挥着百姓避让,百姓们亲眼看着那骑着马的官兵扬起一地的土沙,飞快地进了城。 那人进了城,百姓们纷纷议论: “那人喊的什么?” “八百里加急?”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难不成打仗了?” “……什么?打仗?” 此种言论一出,百姓们顿时恐慌,再看着不远处未曾离开的难民,这种言论越传越烈。 翰林院内,池瑾言的眼皮莫名跳了一下,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直到一个时辰后成了真。 有消息传进翰林院,永顺县的县令被匪徒打死,如今匪徒已经占据了永顺县,在永顺县称了王。 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上下动荡不安。 皇帝紧急召见大臣商议,选出剿匪的人选,大臣们争论不休,从午时一直争执到戌时。 有朝臣奏议:请太子殿下亲自带人剿匪,一方面安定民心,一方面彰显朝廷的威严不容挑衅。 有朝臣驳斥: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若是去了那么威胁的地方,出了什么差错,有人能担得起吗? 有朝臣启奏:请镇国将军领兵剿匪,镇国将军乃是武将出身,派他去再合适不过。 人选迟迟未定,有匪徒占县为王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加上大旱,以及之前的蝗灾,百姓们越发认定是陛下惹怒了上苍,对皇帝的怨言越来越重。 朝廷上下变得谨言慎行。 为了改变百姓对朝廷、对皇帝的想法,皇帝下令派太子带兵前去永顺县剿匪,镇国将军为副将,池侍讲为四品监军。 圣旨一下,程慧哭晕在府上。 池瑾言顶着同僚或眼红、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接了圣旨。 剿匪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是对于身体柔弱的文官来说,一个不慎命可能没了。 但若是有那么两分运气,那就是拿下了大功劳,但池侍讲担任的是监军,带兵剿匪的有太子殿下和镇国将军,就算是他们顺利剿匪,池侍讲也没有功劳可分。 有些人虽然暗暗眼红池侍讲被授予四品监军,但想了想此事并没有捞到好处,万一丢了命,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有小心眼的心底暗暗期盼着池侍讲就此一去不回,毕竟池侍讲自考中状元,好名声不断,深受京城一众贵女的钦慕,这样耀眼的人到哪儿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又加上小小年纪,升官升的快,这样明目的后辈,很多人都不喜。 池锦璐得知此事,心下一个咯噔。 第48章 . 京城城门处, 五千名士兵整齐站好,他们神情肃穆,手中握着长枪, 气势磅礴。 百姓们远远地在一旁驻足观看,有些人悄悄红了眼眶。他们的家人就在那里,他们知道这次离开是跟着太子剿匪。 那匪徒杀了县令,奴役县里的百姓, 永顺县民不聊生。 听说那匪首穷凶极恶,杀人如麻, 此次一去, 不知能否平安归来。 程慧和池锦璐站在池瑾言身旁,程慧满眼通红,鼻音有些重:“阿言,在外面要听太子殿下的话,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睡觉, 娘不求你冲在最前面立下功劳, 娘只盼你平安归来。” 池瑾言低头,见母亲眼含担忧,嘴角隐隐地拱起一个水泡, 他心下一叹:“娘,您放心, 儿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此次出门儿子带上的两个护卫都是会武术的, 您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程慧瞥了眼阿言身后的两个高大黝黑的护卫,看着块头挺大, 就是不知是不是真跟儿子说得那样。 她又忍不住细细叮嘱,池瑾言格外地有耐心,他知道很多话早已说过,但是母亲挂念他的这份心,难能可贵。 池锦璐好看的桃花眼盛满了忧虑,前世她一直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宅院里,根本不知道发生暴乱这件事,不过她早已想清楚,很多事都已经变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她抿了抿唇,将忧虑压下,准备了很多容易储存的食物递给二弟,“二弟,姐姐期盼你平安顺利。”我会为你吃斋祈福,愿你一路平安。 “谢谢二姐。” 太子殿下朝着他们走来,祁承煜的眼神落在了池锦璐的身上,程慧察觉到太子殿下的眼神,给女儿示意眼色,让她过去。 耿南诚一个人骑在马上,眼神桀骜不驯,上下扫视了一眼池家小子,瞧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心下冷哼,细皮嫩肉的小废物,到时候见了土匪,吓得尿裤子,啧啧,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又打量了一眼还在儿女情长的太子,都要去剿匪了,还忘不了跟女人卿卿我我,就这样的储君有个屁用! 耿南诚舌头抵了抵牙根,满脸地不耐烦。 有些百姓见小池大人要去剿匪,手上拎着东西想要上前给池大人送去,但又看着不远处那些冷冰冰的士兵,一时犹豫不前。 池瑾言看出百姓们的好意,但也只当看不见,太子尚在一旁,皇帝身边的红人胡忠全也在,百姓们只记挂他,却不曾挂念太子,更不曾向陛下表示感恩,此事若是传出去,陛下怕是看不顺眼。 眼下他即将离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墨和周希越匆匆地跑过来,见池瑾言还未离开,大口喘着粗气。 温墨和周希越向程慧行礼,程慧同他们打了招呼,又找了一个借口离开,让儿子和朋友们聊一聊,她在远处继续看着儿子。 周希越眼底有些微微红,他递过一个包袱,道:“瑾言,这是我家祖传的金疮药,时间有些紧急,我就制了四瓶,你…多多保重”说着他眼神望着天,努力压下即将掉落的泪水。 温墨此时也沉默着,他上前抱了池瑾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活着回来!” 池瑾言看看温墨,又瞧瞧周希越,眼底暖了暖,道:“你们放心,等我回来那日请你们喝酒!” 祁承煜跟池锦璐说完话,胡忠全笑眯眯地上前:“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老奴在这里恭送太子,愿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祁承煜利落地翻身上马,道:“借公公吉言。” 他神情肃穆,看着底下的士兵们,声音洪亮有力:“大晋的士兵们!为了国家安宁,为了百姓安居,孤与尔等共擒土匪,还大晋安定——” “还大晋安定——” “还大晋安定——” …… 耿南诚看着太子寥寥几句,勾的士兵士气大涨,暗骂一句心机! 大军出发。 永顺县是大晋南边的一个小县城,越往南走,地势越险峻。 大军向南走了三日,赶到一处山脚下。 祁承煜派斥候前去探查,命令全军原地休息,这几日赶路风尘仆仆,池瑾言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这次出门他将长风留在府上,打理铺子、监视打探消息,将礼玉和乐明两个会武术的护卫带了出来。 长风不在,礼玉和乐明两个粗人不懂得照顾主子,池瑾言事事都自己来。 一刻钟后,斥候低头回禀,前方一切正常,穿过前面那道山谷,有一个小村子。 祁承煜下令大军继续前行,在村子附近过夜,他们虽然不会进村扰民,但可以像村民们换一些热的食物,胃里暖了才会休息的好,考虑到这些,祁承煜带兵前行。 众人迈着沉重的脚步,池瑾言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谷,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夜里山谷的风格外的刺骨,军队的脚步声回荡在清凌凌的山谷中,恐怖而又沉闷。 倏忽,池瑾言的耳朵动了动,他面色一变,双腿夹紧马肚,疯了一般向前冲去,将太子的马赶向了左侧。 耿南诚眉头一皱,怒斥:“池瑾言你在做什……”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块硕大的巨石坠落,扬起一地灰尘,众人也明白了池大人的做法。 “轰隆隆——” 数以百计的巨石从山顶滑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祁承煜大喊:“全军后退——” 危急时刻,礼玉和乐明两个人护在池瑾言左右。 军队后退的速度,压根赶不及巨石坠落的速度。 山谷里顿时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嘶喊声,马蹄声、嘶喊声混乱不堪,这场无情地屠杀,弄得人心涣散。 池瑾言紧抿着唇,时不时地瞥一眼太子殿下。 耿南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祁承煜危急之中没忘记看一眼池瑾言,两人视线交汇,又飞速错开,巨石还在不停地坠落,礼乐和乐明两个人神情凝重,突然一颗巨石飞一般地冲向池瑾言。 礼乐大惊,顾不上危险,狠狠地抽了一鞭池瑾言的马,马儿受惊,奔跑的速度更快,池瑾言回眸,目眦欲裂!! 只见礼乐来不及逃跑,整个人被巨石压在底下,瞬间人被砸成一摊肉泥,鲜血四溅,只能看到马头瞪大眼睛。 池瑾言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好似冻住,前不久还在教他武术的人,就这样生生地死在他眼前,连一具尸体都不完整。 乐明眼底噙着泪,顾不上悼念同伴,继续护在池瑾言身边。 巨石坠地的轰隆声震醒了池瑾言,他紧紧地抿着唇,目光冷冽,乐明脸色焦急,喊道:“公子!!咱们快跑——” 池瑾言压下那抹难受,他周身的气质越发漠然,冷着一张脸继续跑去。 这次剿匪,他早有预料不会太简单,万万没想到还未到永顺县,就有人预谋暗杀他们。 池瑾言的心沉到湖底,心底暗暗揣测,究竟是谁设了这场局,目的是什么! 混乱的声音还在继续,漆黑的夜好似上古洪荒的猛兽,冷酷地吞噬着众人,池瑾言的指尖发凉,山谷黑暗,加上人群混乱,他不敢想象会有多少人丧失性命。 池瑾言只觉着这一刻的时光无比漫长,就在他们快要冲出山谷时,突然涌入一群黑衣人,他们手起刀落,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乐明握紧手中的剑,紧紧地跟在主子身边。 祁承煜目眦尽裂,这是要将他们全军覆没!! 他左右看了看,见池瑾言面色冷硬,一边朝着他身边赶来,仿佛在等他的命令,又看了一眼镇国将军,见他仍有力气大骂,祁承煜暗吸一口气,喊道:“将士们听令!全力击杀刺客!!” “是——” 有了太子殿下这个主心骨,士兵们迅速反应过来,挥起手中的刀,跟刺客们厮杀起来,他们跑到了山谷边缘,巨石没有再坠落。 池瑾言眯了眯好看的眼睛,暗道山顶和山下的刺客,是同一伙人,随即加入与刺客厮杀中。 自二姐被绑架后,他平日里一有时间,就向礼玉和乐明二人讨教武术,虽然只练得了一些基本功,加上乐明在一旁守护,倒是可以和刺客勉强作战。 他脑子灵活,反应迅速,眼神专注地盯着刺客的手脚,察觉对方的动机先发制人,一时间杀了两名刺客。 鲜血溅了他一身,那滚烫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池瑾言却顾不上这些,因为这些士兵们也在拼了命地厮杀。 他们忠诚自己的国,忠诚太子殿下,他们是铁骨铮铮的大晋士兵,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谷,池瑾言等人杀红了眼。 耿南诚嘴上骂骂咧咧,原本刺客们不怎么管他,也不知是不是实在听不下去他那张臭嘴,好几个刺客一起围剿他,他身上挨了好几剑。 千钧一发之际,耿南诚拉过身边的士兵挡了一剑。 那刺客眼底露出轻蔑。 祁承煜和池瑾言都看到了这一幕,眼底露出了厌恶。 池瑾言原本怀疑这场刺杀和镇国将军有关系,此时怀疑去了几分,但并未完全放下疑心。 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池瑾言眉头紧皱,再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全军覆没? 他手上挥着剑,一边暗暗观察着地形,想着脱困的法子。 恍然想到在他们来的路上,曾看到有一处沼泽地,他幽暗深邃的星眸闪了闪,池瑾言赶到太子殿下身边。 祁承煜见池瑾言过来,他眼底划过一抹暗光,飞快贴近对方。 二人非常有默契地背靠背,池瑾言在太子耳边说了几个字,祁承煜心领神会。 率先骑马朝着远处飞奔,冲着士兵们喊道:“将士们听令!跟着孤一起走!!” 他又比划了几个手势,士兵们以百夫长为首,骑马快速逃跑。 刺客们动作一滞,旋即追了上去。 池瑾言带着几个人在后面阻拦刺客前进的步伐,但是刺客似乎是冲着太子去的,被他拦下的刺客很少。 池瑾言一边有条不紊地挥剑,一边在心底暗暗计算着,在听到一声巨响时,池瑾言突然下手狠厉,被他拦下的刺客瞬间倒地。 此时的他身上沾满了血迹,一时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顾不上疼痛,虽然知道太子殿下会平安无事,但还是不顾性命地骑马追去。 乐明担忧地看了一眼主子,见主子的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没有一丝血色,心底沉了沉。 池瑾言一路骑马飞奔,赶到的时候,看到一地的尸体,心下一沉,他身后的人也各个面色苍白。 太子殿下他……? 第49章 . 池瑾言攥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 夜色微凉,风吹过,带起一阵簌簌的响声, 在这遍地尸体的地方,显得格外凄凉诡异。 他的眸色暗了暗,倏忽他眼神一凛,屏住呼吸动了动耳朵, 确定东边有一丝动静,声音好似含着碎冰:“去东边!” 士兵们左右看了看, 眼下池监军地位最高, 自然是听他的,众人跟在他身后骑马而去。 声音越来越大,隐隐地能听清说话的声音,后边的士兵们面色大喜,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马儿吃痛马蹄加快。 祁承煜面色冷峻, 下令清点士兵, 听到声音回眸,见池瑾言赶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池瑾言利落地下马, 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此时耿南诚被下属敷着伤药,闻言轻轻冷哼, 一看到池瑾言就满心不顺眼, 想起自己儿子曾因池瑾言被关入刑部大牢, 出来以后性情大变,也不再去国子监,他心里对池瑾言恨得牙痒痒。 他的儿子整日在府里醉生梦死, 池家小子却高中状元,成了京城人中受尽尊崇的贵公子。 凭什么! 耿南诚看着池瑾言的背影,眼神越发狠毒。 一旁上药的下属,不小心瞥见镇国将军的脸色,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嘶——”耿南诚倒抽一口凉气,一脚踹开那个下属,骂道:“你他娘的瞎了眼了!” 池瑾言拧了拧好看的眉头,镇国将军此人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祁承煜过去说了几句,耿南诚黑着脸,到底没有再大骂出口。 祁承煜、池瑾言和耿南诚站在一边。 祁承煜淡淡道:“今夜暂时在这儿修整,明日一早过山谷,你们两位有什么想法?” 耿南诚面色不虞,他身上有两处剑伤,想要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他道:“太子殿下,微臣以为此地并不安全,这林子里肯定有野兽,咱们若是在这儿休息,野兽来了,还要击杀野兽,士兵们本就因为刚刚那场刺杀元气大伤,再来一次,岂不是全军覆没?” 耿南诚说的话好似为士兵们考虑,但是仔细一想,他们几千人,这林子不大,能有多少野兽,既然是野兽,也会趋利避害,多半不敢轻易向他们发动攻击。 偏偏耿南诚打的名义是为士兵们考虑,祁承煜不能直接反驳他,他眼神看向池瑾言,希望他能说一说。 池瑾言看清太子殿下的意思,心底清楚太子希望他可以出言反驳镇国将军,他倒是不介意做这个‘恶人’,毕竟他和镇国将军的关系早在耿子石被押入刑部大牢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仇人。 只是他不想轻易地受人摆布,他低垂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微弱地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了一层光晕,他看起来格外的圣洁。 声音如泉水般清脆干净,他淡淡道:“微臣以为,镇国将军考虑的极为周全,刚刚山谷突然被袭,让士兵们身心俱疲,若是有野兽群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祁承煜的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他以为池瑾言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想到…… 转念一想,池瑾言那般聪慧,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想得罪镇国将军罢了,他这样想,心底有些失望。 耿南诚听着池瑾言的话,暗暗点头,算这个小子有脑子! 话锋一转,池瑾言继续道:“只是此处林子不大,即便有野兽,估摸也不会超过一百头,而咱们有几千人,那野兽整日在林间觅食,最是懂得趋利避害,想必是不敢和咱们硬碰硬。而且刚刚微臣经过那片尸体的地方,那里血腥味浓郁,若是真有野兽,想来也该去那里了,眼下迟迟未听到动静,可见野兽并不多,或者根本不敢出现。” 耿南诚一听,当即黑了脸。 祁承煜脸上露出笑意,他道:“孤以为池监军分析的有理,想要前行就必须穿过那道山谷,那山谷里到处都是巨石,寸步难行,眼下夜里光线太暗,既然如此,大家在此地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开道过去。” 太子一锤定音,耿南诚脸色越发难堪,最终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祁承煜看着镇国将军离开的背影,眼底深了深。 池瑾言冲着太子殿下拱手道:“殿下,微臣想折返回去查探尸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祁承煜道:“孤带几十个人,跟你一起去。” 太子殿下下令军队原地休息,众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安营扎寨生火。 乐明一直守护在主子身边,祁承煜和池瑾言带着人回到了刚刚的地方,经过清点人数,池瑾言已经得知,刚刚那场刺杀,死了864人,重伤34人,轻伤59人。 他们带着五千人出发剿匪,还未到永顺县,就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千人。 祁承煜和池瑾言的脸色都很难看。 而之前探查情况的斥候,也在那场巨石中陨了命。 祁承煜本想将人抓起来,好好审问一下,这下好了,人都没了,根本没法审问。 到了那处尸海,池瑾言等人下马查探,乐明也跟着一起查看,虽然他不太懂怎么查看,但见所有人都扒拉着尸体,他也跟着照做。 乐明扒开一个黑衣人的衣服,当看到肩膀上那个图腾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满脸痛苦,仿佛又回到曾经母亲和姐姐被掳去南蛮的那一幕。 痛苦、无力、绝望种种念头划过他的脑海。 池瑾言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护卫不对劲,他走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乐明猩红的双眼看清主子的脸,渐渐恢复了神志,他行礼道:“公子,属下发现这黑衣人左肩有一个神秘的图腾。” 池瑾言顺着乐明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看到那黑衣人左肩上有一个图腾,那图腾像是鬼画符似的,看不懂画的究竟是什么。 乐明继续道:“公子知道属下以前的经历,属下的母亲……”他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她和姐姐被南蛮人掳走,属下曾去过南蛮,侥幸见到过一个南蛮领头,他的脖子上也有图腾,跟这个很像,但又不一样。” 闻言池瑾言幽暗的星眸暗了暗,他道:“你怀疑这些人是南蛮人?” 乐明手有些抖,嘴巴轻颤,不知是在恐惧还是什么,他的面色看起来很吓人,半晌,他道:“属下直觉是南蛮人。” 恰在此时,祁承煜走过来,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他问道:“瑾言,可是发现有什么线索吗?” 池瑾言怔了一下,听到太子殿下这般称呼自己,有些不适应。 祁承煜看出池瑾言的愣神,倒也没有多解释,在城门口的时候,阿璐希望他能多照顾二弟,等这次回去后,他就让钦天监算好日子,再去跟父皇说一声。 婚事也该办了。 池瑾言是阿璐的弟弟,他也欠瑾言一个承诺。 池瑾言将属下的发现告诉了太子,太子盯着那图腾看了看,清朗的俊脸凝重起来。 祁承煜道:“孤曾在一本孤本上看到过,大晋元年,一方游士周游大晋,不小心误入了南蛮,他对南蛮深恶痛绝,又想打探南蛮的消息,假扮南蛮人留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年。” “那人曾写道,南蛮人生性多疑、诡诈,但唯独信奉国师,南蛮的国师乃是上天派下来指引他们的。国师出生的时候霞光满天,南蛮王凭借着这个找到国师带回宫中教导,因着国师乃是上苍派下来的,国师一般在十岁左右,显露出超人的天赋和智慧,会明白很多人不懂的东西,每一任国师都能带着南蛮人发现一种可以食用的食物。” “传闻国师每隔五年,会开坛祭祀,取一百名童男童女的血献祭,祈福南蛮风调雨顺。” “那个游士说南蛮的国师常年带着面具,私底下有人说国师的左脸有图腾,那图腾从出生起就有,是世世代代国师特有的印记,很多南蛮人信以为然,他们非常崇拜信奉国师,因此很多南蛮人会在身上烙下图腾,以示对国师的尊敬。” 太子殿下这番话,让池瑾言想到了在灵隐寺见到的那个国师,那个疯批。 二人彼此对视,从双方的眼神里读懂了未尽之语。 永顺县位于大晋南边,快到边境,离南蛮很近。 倘若真是南蛮人,池瑾言觉得跟那个国师脱不了干系,此次的剿匪,怕不是也有阴谋在等着他们。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们没放弃继续搜查,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线索。 单凭这个图腾就认定是南蛮人,还是有些草率。 乐明的情绪不太稳定,池瑾言吩咐他去一边守着,乐明愧疚地低下头,今夜经历的事情太多,他的心绪乱的很,没有办法帮到主子。 想到这个心里就有些愧疚。 乐明自南蛮逃回来后,孤家寡人,做些力气活乞讨为生。 也交了很多朋友,给池府二公子做护卫这个活计,还是他的一个朋友帮忙推荐的,来到池府后,虽然池府规矩严苛,但对他们护卫很好,乐明内心对二公子这个主子是忠诚的。 只是看到那个图腾,往日那些痛苦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想起那些凶残的南蛮人,让他的母亲和姐姐,当众脱下衣裳,被羞辱的绝望。 想到她们的尸体被南蛮人亵玩,他胸腔里一股恨意涌现出来。 南—蛮!! 第50章 . 地上的尸体很多, 池瑾言仔仔细细查看这些黑衣人的面容,心里估摸这些人年龄约在二十到三十岁左右,都是成年人, 但身量矮小,脚掌普遍比正常人还要大。 想到身量矮小,他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南蛮。 他面色冷峻,回忆起灵隐寺碰到的那帮南蛮人, 似是和这些人差不多,脚掌都是比正常人大很多。 池瑾言的眸色深了深。 祁承煜眼尖地发现有几个黑衣人的刀柄有些不同, 他叫来池瑾言一起查看。 而这几个黑衣人身上的图腾一致, 皆是在耳下的位置。和那些人的图腾不一样,但似乎比那些人的更高级。 池瑾言摸了摸刀尖,指尖轻轻蹭上去,划出一道小伤口,他看向太子殿下。 祁承煜眯了眯好看的眼睛,语气森然:“这刀吹毛刃断, 刀柄上的花纹跟那图腾有些相似, 孤听闻去年南蛮出现一位刀匠大师,传闻此人冶炼的刀锋利无比,咱们大晋还没有这样的刀匠大师。” 池瑾言闻言拧起了好看的眉头, 难道真的是南蛮人干的? 池瑾言想了想,直言道:“刚刚微臣查看了那些尸体, 发现他们身量普遍较矮, 但是脚掌偏大, 不似咱们大晋人。” 种种迹象表明刺客来自南蛮,祁承煜的脸色慎重。 池瑾言怀疑,当时南蛮在京城的细作没有全部找出来, 肯定有漏网之鱼,是他们将太子的消息传回南蛮。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杀了他肯定会让大晋内乱,这些刺客是南蛮人倒是不难解释。 甚至有可能,朝中有人和南蛮勾结,将太子殿下的消息传给南蛮,然后南蛮派人刺杀。 更甚至,这次永顺县的土匪,就是南蛮设下的圈套,目的自然是在大晋捅一个口子,这个伤口就像是瘟疫,不停地蔓延其他地方,彻底毁掉大晋。 无论哪种猜想,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池瑾言又想起那个疯批国师,不知此人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想了又想,池瑾言终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太子,只是话说得有些婉转,都是聪明人,池瑾言刚露出话头,祁承煜就猜到了。 祁承煜:“孤也这样想,此事若真是南蛮做的,那么无论哪个结果,对你我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因为他们五千人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千人。 在父皇眼里,甚至满朝文武百姓眼里,他们是带着五千的精锐士兵去剿匪,信报里说那匪徒约有一千人。 他们五千的精锐士兵,对上一千没有训练过的土匪,怎么看都该是毫无悬念的胜仗,但唯有他们清楚,此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最难的是,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猜想,仅凭刺客尸身上的图腾,异常矮小的身材,加上锋利的刀,不足以作为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南蛮人做的。 他不能奏请父皇派救兵,不论前方有什么陷阱,他们都只能硬抗。 祁承煜压下胸腔里的怒火,他附在池瑾言耳边低语几句。 池瑾言好看的眉眼里划过凝重,祁承煜眼底露出愧疚,他道:“瑾言,孤交代你的事情,你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先,这是军令。” 池瑾言眸光闪了闪,轻轻颔首。 他带着乐明回到了山谷里,这里尸骸遍地,血腥味浓郁,池瑾言看到那些巨石,眼前还是礼玉以身救他的那一幕。 他好看的眼睛里有几丝血色,薄薄的嘴唇苍白显露一分凄凉。 乐明的双眼赤红,他眼角的泪水不听话地流出,费力地推着巨石,丝毫未能移动一步。 池瑾言声音有些凉:“乐明住手吧。” 乐明抬起头,看着公子没有气色的一张脸,似是隐隐地能看到那张面容下的悲伤痛苦,他手中的动作一滞,“公子?” 池瑾言的睫毛颤了颤,他解释道:“人死如灯灭,同伴死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死去的人无法复生,眼下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本官会将礼玉的家人接回京城,给他们安置好后半生,只要本官活着一日,就会保他们一日安宁。这巨石合你我之力,无法推开,现在去给他立一个衣冠冢,让他好好安息吧。” 乐明泪眼迷蒙,半晌点点头。 池瑾言冰冷的指尖用剑刻出墓碑,心情沉重,呼吸有些急促。 虽然礼玉只是一个护卫,但他却是第一个以命救他的人,这份恩情太沉重,池瑾言回忆起曾经向礼玉和乐明二人讨教武术的日子,礼玉的拘谨和紧张,好似他不是教导的那个人,而是学习的那个人。 池瑾言下巴微扬,眼眸转了转,将快要滴落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杀死南蛮人,给礼玉报仇。 他欠礼玉的一条命,这辈子无法还清,只能为他报仇,替他孝顺家人作为报答。 主仆二人在墓前站了许久,才悄然离开,回到驻扎的地方前,池瑾言交代了乐明几句话。 乐明面露抗拒,但公子态度坚定,他一时左右为难,却不得不按着主子的意思去做。 大军休整了一个晚上,太阳渐渐升起,所有人收拾妥当,向山谷出发。 清理巨石花费了两个时辰,好在他们人多,看着昔日的战友到死都不能有一具完整的身体,铁骨铮铮的汉子们流下脆弱的眼泪。 祁承煜看着士兵们的面色,下令将这些尸体埋在一起。 大军继续出发,过了一个小村子,又遇到了一些刺客,刺客动作麻利,池瑾言为了救太子昏了过去。 祁承煜下令让池瑾言坐马车里疗伤,乐明亲自驱赶着马车。 因着保护太子殿下受的重伤,耿南诚倒是没说什么,暗道池府小子命大,这都能活下来! 池瑾言悄然离开了大军,孤身一人前去了永顺县。 为了骗过镇国将军,他和太子殿下演了这出戏,也为了不让镇国将军怀疑,他身上确实受了一些伤,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人迹罕至的树林下,他脱下衣裳,艰难地抬起手给自己上药,这一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虚弱地冒着汗,汗水打湿了头发丝。 一阵脚步声传来,池瑾言眼神一凛,他忍着痛意穿上衣裳,握紧手中的剑,就在剑准备出窍的那一刻,一个老大爷挑着桶走来。 老大爷面露惊讶,看清少年手中的剑,有些惊慌失措。 池瑾言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他轻拧了一下眉头,淡淡道:“老爷子,您别怕,我这是防身用的,不会伤您。” 也不知是那老大爷信了还是怎么了,他神情渐渐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走上前道:“小伙子是从永顺县逃出来的?唉,老夫看你眼神清澈,是个正派人,你的家人逃出来了吗?” 见老大爷误会他是从永顺县逃出来的人,他没有出言否认,摇了摇头。 老大爷叹了一口气,他今日从永顺县里出来时,见那些贼人盘问的那么紧,原来真是有人逃出来了,他又见少年身上有着血迹,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惜:“小伙子,要是不嫌弃,先到老夫那里处理一下伤口,瞧着你伤着不清,可千万别毁了身子啊。” 池瑾言跟着老大爷一起回了住处,老大爷自己一个人住,平日里就是去给贵人府里收泔水,清晨的时候进城。 池瑾言不动声色地向老大爷打探永顺县的消息,永顺县自土匪被攻占后,就关闭城门,不让人轻易出城,因着老大爷这份活计,倒是可以进出永顺县。 匪首下令每一户的男丁都要加入他们,不听话的就要被杀死,女子沦为玩.物。 现在永顺县大部分的男丁都成了土匪,虽然很多都是迫不得已,但若是得知了他的身份,谁能保障他们不会杀了他呢。 看来永顺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池瑾言拧了拧好看的眉头,他在老大爷那里住了一日,然后悄悄打晕了老大爷,桌上放了一笔钱,纸上简单的交代几句话,还有一份简略易懂的地图。 希望他可以带着钱离开这里。 老大爷心善,见他身份不明都收留他,而且一个人孤苦伶仃,左手还受了重伤,做这个活计勉强能养活自己,老大爷是活一日过一日。 他打探出老大爷认识几个字,相信他看了那些,会明白他的意思,这些钱足够他安享晚年。 他假扮成老大爷的模样,混进了永顺县。 永顺县里街上到处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他们拿着刀在街上大摇大摆地巡逻,所有的铺子都关了门,只有匪徒说话的声音,整个县城静悄悄地。 他早就从老大爷口中打探清楚,他是从哪一家开始收泔水的,县令后门前,池瑾言微微弓着腰,轻轻地上前敲了敲门。 门没开,池瑾言等了半晌,他又上前敲门,隐隐地有一些声音传了出来。 “小少爷!这地上的鸡蛋快拿着吃啊!” “喂!你还叫他小少爷!他算什么小少爷!不过就是一个哑巴!” “哈哈哈……” 池瑾言皱了皱眉,他四下看看,见此处无人,悄悄爬上墙头看了看,就见几个匪里匪气的男人,围着一个男子指指点点,他们口中的哑巴应该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少爷。 小少爷?匪首的儿子? 池瑾言冷下脸,匪首的儿子受欺负就受欺负吧。 突然间那个小少爷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池瑾言。 那张脸平平无奇,只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干净的不像话,好似刚出生的婴儿,纯粹干净不染世俗。 被那样一双眼盯着,池瑾言面色有些不自在,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大力地敲响了后门。 “砰砰砰——” 几个男人听见声音,捉弄的动作被打断,满脸的不耐烦,他们走到后门,见到收泔水的老头子,骂骂咧咧:“敲那么大声做什么!找揍啊!” “什么味?臭死了臭死了!赶紧叫他离远点!” 第51章 . 门内的几个人一脸嫌弃, 池瑾言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微微拱手压着嗓子道:“咳咳……老夫……是来收泔水的,咳咳……” 刘大壮生的尖嘴猴腮, 刚刚捉弄小少爷的乐趣被人打断心底不爽,他不停地挥着手臂,似要赶走空中残留的刺鼻的气味,呲着一口黄牙骂道:“你个老不死的, 吃了狗胆竟敢敲的这么大声!是不是皮痒了!艹!这他娘的去吃粪了!熏死你爷爷我了……” 他眯了眯三角眼,实在受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这臭味熏得他想吐!他面色越发难看, 脚步一动似要上前教训老爷子。 一旁的圆脸男子刘青山,眼尖地注意到刘哥的脚步,下意识地伸手拽住刘哥的衣袖,回过神来看到刘哥不满的眼色。 刘青山顿时咯噔一下,连忙陪着笑脸:“刘哥,您这么尊贵的身子, 何必搭理那种人, 跟那人说话都是玷污了您尊贵的身份,这儿臭烘烘地,哪有小翠那里香喷喷, 还有美酒佳肴,岂不快活?” 他瞧着老爷子颤颤巍巍的样子, 隐隐地看到父亲的模样, 再回神时手已经伸手拦了出去, 也罢!今日这一遭算是为了他家老头子积德,但愿他在九天之上保佑他儿子发大财! 刘大壮一听,眼睛登时就亮了,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刘青山的肩头,“还是你小子想法好!行!今儿就听你的!”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迫切,恨不得现在就走到小翠屋的门口,刚刚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池瑾言低垂眼帘,眼底的眸色深了深。 他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那个少年,此时被称作‘小少爷’的那个少年专注地看着地面,他心无旁骛,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好像刚刚被欺负这件事丝毫没有在他的心底留下一片波澜。 莫非是个傻的? 一直蹲在地上的少年,他清澈如同琉璃的眼眸专心地看着地上的蚂蚁,见到一个蚂蚁掉了队,他用手轻轻地将它拨过去,这样那只蚂蚁又回到了队伍里。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让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露出一丝不符的好看,少年是二当家的小儿子赵成才,自出生起就没了娘,天生不会说话。 赵成才抬头看向了一处,随即又低下头。 刘青山路过池瑾言的时候,身子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安心在家里等死不好吗?”非要跑出来受罪? 池瑾言抬头,看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复杂。 钱风步履匆匆地走过来,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少爷,看到门口的老爷子,敛眉道:“我说你这老头怎么回事!今儿个是不是不想干了!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还不赶紧跟我过来。” 池瑾言连连赔不是,赶忙进了院子,暗中观察着地形。 池瑾言无意中视线又撞进了那双干净的眼眸,那个少年眼神呆滞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玩着泥巴。 池瑾言心里生出了古怪,总觉着那少年有些违和。 钱风的脚步慢悠悠地,嘴上不停地训斥着。 池瑾言时不时地点点头,赔个不是,将县令府的情况记在心底。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起来,钱风斥责老爷子的话收了收,转而道:“你这老头命好,再过十日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大喜之日,我们这些手下最近都得收着点,不能轻易动手!” “我们大当家可是说了,在他成婚之前县城内不许见红,要不然像你这样的,早晚得被人打死……哎呦,那孙家小娘子可真真是命好,瞧瞧,我们大当家还没娶回来,就这么宠了,这要是娶回来那不得宠上天!” “要我说!大当家的还是心软,直接将那孙家娘子抢回来,两人一被窝睡上一晚上,那小娘子的心肯定是大当家的……” 池瑾言低着的头颅顿了一下,他悄悄抬眼看了看钱风,又继续低着头。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地形,钱风一直不停地叨叨,池瑾言从他的口中了解到,这匪首头子相中县城一户姓孙的女儿,决定在十日后成婚。 匪首头子下令这段日子所有人不得杀人,免得破坏了他的吉日。 在他成婚的前几日,他也不再强迫百姓加入他们土匪,只是百姓依旧不敢出门。 钱风带着池瑾言到了后院一处,让他自己干活,自己转身离开。 眼下四处无人,池瑾言悄悄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决定晚上混进来。 夜幕悄悄降临,永顺县静悄悄地,宛如一个空城。唯有城门处和县令府人多热闹。 池瑾言又换了一身装扮,他伪装了面容,悄悄混进了县令府,根据白日里的观察,县令府里并没有土匪巡逻守卫,松散的很,只有城门处时时刻刻有人在巡逻。 他很快靠近了大当家的住处,爬到屋顶上偷听。 此时屋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说话声音粗里粗气,据观察得知那是二当家赵立业。 另一个男人身量纤瘦,嘴角有一颗大黑痣,眼角有几丝褶皱,那就是大当家卫繁。 “头儿,那人来消息了?说什么?” “太子殿下快到永顺县了,叫咱们做好准备!” “这么快?不是说已经派人去拦杀太子了吗?那计划万无一失,怎么能这么快?” “哼,就那么几百人还能将五千人都杀了?” “说的也是,头儿,你说咱们怎么办?那人事先也没告诉咱们太子殿下会派兵攻打咱们啊!” “慌什么!区区一个太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你瞧瞧你那幅样子,出去让你的手下看到,不是要惊掉大牙!” “头儿,那你说咱们怎么办啊?” “自然是将太子抓起来,跟那老皇帝谈谈,封咱们一个王!” “……这……头儿,咱们能将太子殿下抓起来吗?那太子有那么多护着,怎么能轻易抓起来?” 卫繁眼神露出奇异的亮光,神情亢奋:“那人说了,只要咱们将百姓挂在城墙上,每日当着太子的面杀一个,太子若是想救下这县里的百姓,就得乖乖地走进咱们县里,若不然,咱们就一日杀一个百姓!那太子为了自己仁慈的名声,也会自愿地进城,到时候太子在咱们手上,皇帝能当着天下百姓的面,会不管他的儿子吗?” 赵立业激动地一拍桌子,“妙啊!真是妙!头儿,你说那人的脑子怎么长得,怎么这么聪明,这手段玩得太溜了!皇帝和太子都被他玩.弄了,这天下还有谁能玩的过他!” 卫繁面色一僵,总觉着赵立业这小子在骂自己! 池瑾言一直在屋顶偷听,眉头渐渐拢起,大当家和二当家说的那人是谁? 他的脑海里不期然地闪过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心底隐隐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离开了大当家的院子,他小心地避开院子里乱晃的土匪,直接来到了小少爷的屋子。 屋子里黑漆漆地,门没有拴上,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直奔床上的人而去。 月光稀稀疏疏地洒进来,床上的小少爷刷地一下睁开眼。 下一刻,池瑾言察觉到脖子上有一股凉意,他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剑,嘴角勾了勾:“阁下想引我来,就是用这种方式说话吗?” 池瑾言回头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今早带他进院子的钱风,他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赵成才’起身,笑了笑:“阁下单枪匹马闯入土匪窝,胆子还真是不小。” 池瑾言修长白皙的两根手指夹住了剑,轻轻拨开,那人顺势收起了剑,他淡淡道:“姑娘女扮男装假扮哑巴小少爷,胆子也不输在下啊。” “你!”‘赵成才’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 池瑾言走到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悠悠道:“不如阁下先告诉在下,引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钱风见池瑾言这般模样想要拔剑,‘赵成才’抬手制止了他。 池瑾言自然注意到二人的动作。 ‘赵成才’慢条斯理地坐到池瑾言对面,仔细观察了一下池瑾言的脸,道:“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来到这儿,倘若你是一个人来的,我劝你为了你的小命,最好还是趁没有人注意,赶紧离开这儿。” 池瑾言呷了一口茶,道:“其实你想问我有多少人,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很多。” ‘赵成才’那双干净的眼眸闪了闪,小心翼翼道:“你有把握将这帮土匪杀了吗?” 池瑾言摇了摇头。 ‘赵成才’眼底暗淡,两人一番试探,最后达成交易。 ‘赵成才’告诉池瑾言她这段日子打探的消息,池瑾言承诺她亲手手刃仇人。 原来‘赵成才’是前任县令的女儿苏语嫣,土匪闯入永顺县杀了县令的那一日,苏语嫣刚巧去城外寺庙祈福,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 刚及笄的少女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唯有父亲的忠仆宋叔陪着她一起复仇,二人混入了县令府,一个人扮成了小少爷赵成才,一个扮成了土匪里稍稍混的有脸面的钱风。 宋叔虽然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是年纪大了,跟土匪头子比起来差得远,他们不能硬来,只能想办法混进县令府伺机行动。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是有实力的,他们都是凭着自己的身手成了土匪头子,想要靠近他们并且亲手杀了他们,对苏语嫣来说太困难。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苏语嫣活着唯一的期望,就是亲手杀了大当家和二当家,为她的家人报仇。 看到池瑾言的那一刻,苏语嫣便认出了他的伪装,正如她自己做了伪装一样,她知道人的眼睛伪装不了,所以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时,她就意识到收泔水的老爷子换了人。 能假扮他人混入县令府,肯定对土匪有目的,且还是恶意的,所以苏语嫣示意宋叔,透露一些消息给他。 没想到池瑾言倒是挺聪明,不仅听出了那些话,还察觉到他们的身份,直接闯了进来,池瑾言和苏语嫣二人都没在对方身上发现恶意,经过多次言语试探,最后才坦诚,达成交易。 第52章 . 从苏语嫣的口中, 池瑾言了解到,这个土匪窝除了大当家卫繁和二当家赵立业,还有一个活在土匪口中的三当家。 三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 没有人见过三当家的真面目,有传言道三当家是一个迟迟老矣的将死之人,为了躲避仇家报复,悄悄离开了土匪窝。 也有传言说三当家是个年轻轻轻的书生, 生的文质彬彬,一直混在外面打掩护, 时不时地将外面的消息传回来。 还有人说三当家身手了得, 性格怪癖,常年戴着面具,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三当家才是是土匪们的头。 无论何种传言,都表明土匪窝里没有人见过三当家的真实面目,若说有人见过三当家, 那人只能是卫繁和赵立业。 而三当家此人, 众人只知道有三当家这个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底下的人不满,都被大当家和二当家武力镇压。 池瑾言听着苏语嫣的描述, 心里生了怀疑,卫繁和赵立业口中的那人会是三当家吗? 戴面具? 南蛮国师? 池瑾言问道:“你知道这帮土匪手里的兵器, 是从哪里的吗?” 苏语嫣拧了拧眉, 那双干净的眸子露出不解, 她道:“这件事我不太清楚。” 池瑾言点点头,少女和一个仆人孤身闯入这里,还能打探这么多消息, 已经非常难得。 苏语嫣迟疑道:“几日前,卫繁和赵立业悄悄带着几十人出了城,直到天黑才回来,好像是那时候起,每个土匪身上都挎着刀。” 宋叔插言道:“小姐,是七日前的早上,二当家召集属下等人聚在这里,每个人给了一把刀。” “这么说来,七日前大当家他们悄悄出城,就是为了拿武器?”池瑾言继续问:“那他们可曾有受伤?或者伤痕?” 苏语嫣和宋叔摇摇头。 大晋唯有朝廷可以打造兵器,民间百姓不允许私下锻造兵器,那一日他们悄悄出城,回来时一点伤痕都没有,说明那些兵器不是抢来的,而是取来的。 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还不被人发现,说是南蛮也不为过。 据他所知,民间的土匪手上的武器,多是斧头、匕首一类的武器,偶尔有人冒着风险锻造刀剑,但那只是少数,见不得光。 不可能做到每个土匪人手一把刀。 而永顺县的这帮土匪,在此之前兵器并不多,也是七日前出城得来的刀,那批刀的来源,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样,也唯有南蛮能做到这一点。 神不知鬼不觉。 倘若是大晋的人,陛下不可能没有察觉,毕竟上千把兵器,数量大,不是小打小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池瑾言又想了想,南蛮人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边境的大军都视若无物吗? 还有那个南蛮国师,若是三当家真是那人,他是从何时起布下的局? 真的就像卫繁说的那样,他们用百姓的命逼迫太子殿下,真的只有这一招吗? 会不会还有后招?后招会是什么? 池瑾言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他不相信南蛮国师布下的局只有这一点,可即便猜到那人还有后招,可他却丝毫没有头绪。 这一点让他感到痛苦。 还有大晋和南蛮的边境,镇守南疆的是贤王,而贤王手下有十万精兵…… 这几日,池瑾言和苏语嫣联手,摸清了土匪的人数,现在土匪大约2000人,且每个人身上都有锋利的刀器。 和信报上的人数差了很多,一方面土匪强制要求百姓们加入,人数变多。 另一方面有附近的土匪见这帮土匪霸占了一个县城,吃香的喝辣的,抵不过诱惑加入了他们。 另一边太子殿下也到了永顺县附近,耿南诚颇有微词:“池大人这身子可真是金贵,这都到了永顺县,还是不下马车,啧啧……” 祁承煜看着马车的方向眼底露出了担忧,不知池瑾言现在怎么样,倘若出了事,阿璐定不会原谅他。 这几日连着赶路,加上又有刺客偷袭,祁承煜的脸有些疲惫。 乐明听着镇国将军的话,衣袖下的手紧了紧,恨不得现在就闯入永顺县,可是又想到主子之前的交代,只得再次按捺下来。 池瑾言窝在一处无人的小院子里,宋叔趁着无人发觉时,敲响了池瑾言的屋门。 宋叔迅速进屋关上门道:“土匪那边来了消息,说太子殿下带着大军赶到了县城外,准备要攻城,大当家的说要将那些没有加入他们的百姓抓起来吊在城墙上,用他们跟太子殿下谈判。” 池瑾言的眼底露出凝重,自从三日前,县城大门彻底关闭,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永顺县。 不知太子殿下能否看到他在城外留下的线索? 第53章 . 永顺县里, 太子兵临城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土匪窝。 有人说,太子殿下带着百万大军要攻打县城! 这个消息传的越演越烈,有些土匪吓得两腿打颤! 他们没什么见识, 就知道加入土匪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乍一听太子殿下带着大军要攻城! 人生无望了!! 百姓们听了这个消息,一边暗暗激动,一边又担忧战火牵连到他们。 只能在心底暗暗期盼着, 愿太子殿下顺利攻城,还他们一个安宁。 很快就有土匪蛮横地闯入百姓家里, 他们破门而进, 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抓了起来。 有些男人手里握着菜刀反抗,激怒了土匪,顿时一帮土匪一起将那男人砍伤,男人瞪大双眼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屋子里的女人崩溃大哭,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哭闹声惹得土匪们心烦, 那帮土匪狠狠地教训了女人和孩子,又将她们绑了起来带走。 这样的情形在很多地方上演,嘶喊声、绝望声、哭泣声充斥着永顺县。 阴霾笼罩在县城上方。 永顺县外, 太子殿下骑在马上面色冷峻,他目光含着寒冰, 直直地看着城门。 耿南诚双腿一夹马肚, 马儿走到太子殿下身旁, 他拱手道:“殿下,敢问殿下何时攻城?” “先不急。” 此时城墙上有动静,耿南诚一眼望过去。 大当家和二当家上了城墙, 土匪们见头儿来了,看大当家面色如常,心底顿时有了主心骨。 赵立业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头皮一紧,小声道:“大哥,你说咱们能赢吗?” 卫繁眼神狠辣地瞥了一眼赵立业,没有搭理他。 他心里暗骂:艹!真他娘的会赶时候,老子特意找的道士算的红道吉日,就这么没了! 他脸色黑了黑,直接吩咐手下将那些百姓押上来。 百姓们被土匪们押着上了城墙,哭声传到了太子殿下这边,士兵们看着土匪的行径,纷纷气红了眼。 祁承煜蹙了蹙眉,眼底冷了冷。 卫繁大声喊:“太子——” “你听好了!你若是敢让大军攻城,我便下令杀了这帮人!” “他们的命在你手里!太子!倘若你想救下他们,乖乖地放下武器,自己一个人走进城里,若不然,我每日杀一个百姓!” “哈哈哈……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你若是没考虑好,那不好意思,这些人的命就没了!” “天下百姓若是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眼睁睁看着他的子民被杀,不知道还会爱不爱戴您这个太子!哈哈哈哈……” 耿南诚怒道:“岂有此理!这帮土匪实在太嚣张!” 他冲着太子拱手道:“殿下!您不能听他们的!他们这是想要您的命!您马上下令,卑职立刻攻城!将那些土匪拿下!” 祁承煜没有一丝温度看着镇国将军,耿南诚面色一滞。 祁承煜招来一个士兵,在他耳边附耳几句。 那士兵大声喊道:“城墙上的人!你们听好了——” “你们不能伤害无辜的百姓!尔等都是大晋子民,若是放下武器,太子殿下承诺,会给你们一条出路!” “不要执迷不悟!” 卫繁的脸色一黑,喊道:“太子不要挑战我们的耐性!若是再胡言乱语,现在就杀了这些人!” 那士兵抬头看着太子殿下,祁承煜挥手让那士兵退了下去! 随后下令大军向后退两里,严阵以待。 卫繁看着太子殿下向后退兵,脸上露出了得意,果然那人说的没错,堂堂太子殿下,绝不敢当众看着这些百姓被杀,只要这些百姓在他手上,太子早晚乖乖地进城! 到那时…… 城墙上的土匪们看着大军后退,心底的那一点恐慌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捆着的百姓心底生了绝望,想到每日就会有一个人被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那滋味儿真的很难受。 他们从未想过太子殿下会为了他们,一个人进城。 太子退兵的事很快传遍了土匪窝。 见太子这么轻而易举地退了兵,土匪们不再将太子放在眼里。 隔了一道城墙,城墙里的土匪们吃喝玩乐,丝毫不在意外面的大军。 城墙外的大军们神情严肃,手里紧紧地握着武器。 月亮悄悄爬上了空中,县令府上,大当家、二当家还有几个有脸面的土匪头子坐在一起,吃酒喝菜。 赵立业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一口闷了,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大笑道:“大哥,今天瞧太子那个怂样!真是好笑,哈哈哈……你说说!那个怂包怎么那么命好!怎么生来就是太子呢!” 卫繁冷笑:“他就是命好又能如何!还不是乖乖地不敢动一步!到时候进了城,搓扁揉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 县城里的街道静悄悄地,今夜巡逻的土匪少了很多,不是在城墙那边守城,就是找地方喝酒玩乐。 这下方便池瑾言了。 他偷偷摸进了看守百姓的地方,在看守人吃的饭菜里下了迷药,在那几个人都倒地之后,进了地牢。 地牢里的百姓经过一日的惊吓,神情萎靡。 见池瑾言进来,瞪大了眼睛,知道那人是来救他们的,他们眼神露出了期盼。 池瑾言小声安抚了众人几句,拿着从土匪身上顺来的钥匙开了锁,道:“看守地牢的那几人喝多了,待会儿你们轻轻地出去,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你们向西城跑去,那里没有土匪,太子殿下将在今夜攻城,你们躲起来,不要被土匪抓到,待天亮后一切就安全了。” “谢谢大侠!”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 池瑾言打断众人的道谢,催促道:“我不是什么大侠,是太子殿下派我来救你们的,你们赶紧跑,不要出声音!” 众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出了地牢。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走到池瑾言身旁,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道:“恩人,你是不是要去打坏人,我想跟你一起去。” 池瑾言低头看着男孩真挚的眼神,轻声道:“听哥哥的话,快去跑向西城躲起来,不要被人发现,知道吗?” 男孩李风摇了摇头,眼神坚毅:“恩人,我不跑,我没有家人了,我只想跟恩人一起去打坏人,他们杀了我的爹娘,我想跟着恩人一起,我不怕疼,也不会哭,不会给恩人添麻烦。” 池瑾言怔了一下,他早就知道县城里的百姓会因为土匪们家破人亡,可是看着眼前的男孩,他心底莫名地难过。 他抬手轻轻地揉了揉男孩的脑袋,道:“你想跟着哥哥可以,但是你要听话,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你发誓做到这个,哥哥就带着你。” 李风举着手发誓。 池瑾言带着男孩跑去了县令府外,和苏语嫣、宋叔一起,几人迅速地将县令府一圈泼上了油。 池瑾言扔下火折子,大火一触即发,火光冲天。 与此同时,祁承煜一声令下:“攻城——” 耿南诚蒙了,什么意思? 祁承煜跟士兵们一起冲向了城门,弓箭手齐齐放箭,瞬间,漫天的箭雨直冲城墙上的土匪。 密密麻麻的箭从天空冲下来,有些人吓破了胆,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哀嚎声。 大军很快赶到了城门下,锁链攀爬,士兵们刻在骨子里的骨血流淌着。 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太子攻城啦——” “着火啦——” 县令府里的土匪们大喊道,还在喝酒的大当家等人顿时扔下手中的酒杯,向外冲了出去。 火势很急,院子里的烟气弥漫,土匪们四下逃窜。 卫繁面色一变,怒骂:“狗杂碎——” 危急下,赵立业拽起大哥的胳膊向外跑去。 县令府大门处,池瑾言左手拉弓,右手射箭,每一个想冲出火海的土匪,被无情地射中。 “大军闯进来了——”不知情的人看到大门有人朝他们射箭,情急之下慌忙喊道。 土匪们一听,顿时更慌了神。 宋叔在县令府的后门守着,有土匪跑出来,他便上前补一刀,就这样连续砍伤了几个土匪,后面的土匪反应过来,齐齐冲出来,宋叔不再留恋,迅速逃跑。 守城的几个土匪快速跑向了县令府,想要找大当家,却看到县令府燃起的大火,心下一个哆嗦。 另一边,大军全速攻城,跟没有经验的土匪比,士兵们迅速破开了一个口子,城门很快失守,有些土匪见势不妙急急逃了出去。 一个人逃跑,就有更多的土匪跟着一起逃跑,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太子殿下攻进了城。 士兵们向着城里前进,此时县令府的土匪们终于冲了出来,池瑾言等人也赶紧离开。 宋书带着苏语嫣、李风二人躲了起来,池瑾言跑去和太子殿下会和。 当看到从城里跑过来的池大人,还有太子殿下一脸欣慰的神情时,耿南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着这二人联起手来骗他呢! 火光肆虐,土匪们四处逃窜,士兵们势如破竹,那凶狠的劲儿土匪们看着都吓破了胆。 第54章 . 乐明看着毫发无损的公子, 眼睛一亮,他迅速牵着马跑过去,池瑾言拍了拍乐明的肩膀, 以示安慰。 他动作麻利地上了马,扭头看向了太子,祁承煜点点头。 二人视线交汇,立马明白对方的意图。 耿南诚看着眼前这一幕, 心底越发不满,明明他耿南诚才是此次剿匪的副将。结果到头来, 太子和池瑾言二人里应外合, 这场仗打的又快又稳,他盯着池瑾言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阴鸷。 池瑾言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向前冲去,追上了土匪们。 听到声音卫繁回头看去,脸色顿时一黑, 他握紧手中的刀冲了过去, 赵立业面色焦急:“大哥——快跑啊!” 卫繁被激了怒气,他怒斥:“跑他娘的跑!老子今日就要打死这帮逼崽子!” 赵立业眼底犹犹豫豫,此时一个士兵向他砍去, 刀尖划过他的肩膀,“嘶——” 赵立业也被打出了火气, 也不再管什么逃跑的事, 提着刀向人群中砍去。 祁承煜下令士兵们将土匪包围起来, 堵住他们的去路。两方人手全力拼杀,冰冷的刀剑在夜色下无情地挥舞着,血腥味四溢,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池瑾言坐在马上,接过乐明递过来的箭,瞄准卫繁的腿。 “嗖——” 那箭又急又准,一下子射中了卫繁的右腿! “艹!”卫繁面色扭曲了一下。 他心一狠,直接将那箭拔了出去,咕咚咕咚的血从他的右腿流了出来,他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和围攻的士兵们打斗。 围剿他的士兵冲他得意一笑,专门用刀砍向他的右腿,那一刻,他右腿因为剧烈的疼痛慢了一下,生生被砍了一刀。 卫繁眼底的血色越来越多,心底的怒气更盛,他一边臭骂着,一边拼了命砍向那个士兵。 老天爷好像并不偏爱他,倏然,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冲向了他的腹部,卫繁心底一凉,无边的恐惧袭上心间,他不管不顾地向外冲去,才发现他们竟然被包围了。 “狗杂碎——”卫繁愤愤地怒骂着。 围攻他的士兵越来越多,终于他抵不住攻击,倒在了地上。 大当家被抓住,很快二当家也被抓住,剩下的土匪们群龙无首,失了斗志,很快被一一拿下。 卫繁被士兵们强横地拽起来,他眼神恶毒地看着太子殿下,又看了一眼接连两次射伤他的池瑾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 这一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拽着大当家胳膊的士兵蒙了,他试探地向卫繁的鼻尖探去,见人彻底没了气息,立马跪在地上向太子请罪。 此时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池瑾言的心底越发不安,卫繁临死前那个笑容诡异的很,让人无端地脊背发凉。 太子下令将剩下的土匪全部抓起来关押。 大军进城消灭了县令府上的火,大火虽然消灭,但县令府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池瑾言等人去了县城里的客栈休息。 翌日一大早,太子下令昭告百姓,土匪已经全部关押,百姓们可以正常出入,一切恢复如常。 他将此次的事情写在奏折上传回京城。 永顺县又恢复了正常,太子打算在这里逗留三日处理之前留下来的事务,再返回京城。 听闻土匪被抓起来的消息,百姓们喜极而泣。 但也有很多人悄悄红了眼眶,虽然他们平安了,可是死去的亲人却再也回不来,很多户人家办起了丧事。 池瑾言跟苏语嫣解释了一下情况,如今大当家已死,只剩下二当家,他们打算带着这些匪徒上京,等待陛下的旨意。 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池瑾言都会继续履行他的承诺。 苏语嫣听闻此事,又哭又笑,心情难以平复,李风也是如此。 要在三日内,处理之前积压的公务,一时间池瑾言变得忙碌不已,倒是顾不得安慰他们。 酉时一刻,池瑾言进了客栈,见太子还在处理政事,面色有些苍白,明明天气很热,身上还披着那么厚的衣裳,大概是病了。 他行礼道:“殿下。” “瑾言回来了。”祁承煜抬头,声音有些无力。 “殿下,您保重身体。” 祁承煜摇了摇头:“孤没事,明日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池瑾言点点头,二人聊了一会儿,池瑾言离开了屋子,出来时看到客栈里有些人打着哆嗦,穿着厚重的衣裳。 他准备去找大夫给太子殿下看看,太子的身体若是出了问题,很麻烦。 走在路上,时不时地看到一些畏寒的人,他拧了一下好看的眉头,心底的不安又冒了出来,快速将大夫请了回去。 祁承煜得知此事,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让大夫诊脉。 老大夫迟迟没有松手,池瑾言的眼眸深了深。 半晌,就在祁承煜耐心耗尽时,老大夫松了手,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声音有些抖:“殿下,您的脉象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此乃疟疾。” “疟疾?” 老大夫身子哆嗦了一下,很是恐惧。疟疾就是瘟疫,传染性极高,刚刚他给太子诊脉,恐怕已经…… 池瑾言眉眼露出担忧,想了想道:“殿下,微臣今日看到很多人同殿下一样,畏寒穿着厚重的衣裳……” 祁承煜面色一凛,道:“传孤的旨意,将那些有症状的百姓集中收押,全城戒严,城门关闭,不能让瘟疫传出去。” “殿下!” 祁承煜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瑾言,这是孤的命令!你离孤远一些,你们都出去吧!” 池瑾言拧了一下眉,永顺县刚经历土匪袭城,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怎么偏偏又染了瘟疫。 倏然,他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三当家,又想起卫繁当日自尽的那一刻,诡异的笑容! 他面色难堪,急急地走出去传了太子的旨意。 百姓们顿时骚动起来,他们不敢太反抗,大抵是因为之前土匪对他们的手段太过狠厉,看到这些面色严肃的士兵们,他们有些害怕。 明明是暗如漆黑的夜,此刻却灯火通明。 士兵们挨家挨户确认,他们将那些畏寒发热的百姓全部带走了,池瑾言让士兵们都戴上面纱,尽量不要与那些病人直接接触。 他将全县城的大夫全部找了出来,期望他们能找出治疗的办法。 祁承煜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有事都是让人在门口说。 耿南诚得知太子染了瘟疫,吓得面色惨白,尤其得知太子下令封城,有很多百姓都染了瘟疫,他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池瑾言只能自己一个人忙上忙下,百姓们乍然得知瘟疫又封了城,情绪越来越激动,大家聚在一起,想要太子收回成命。 池瑾言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走了出去。 百姓们见到池瑾言出来,想到这个人曾在地牢里救过他们的命,他们的声音小了很多。 池瑾言的面色清冷,声音透着一股疲惫:“本官是陪同太子殿下一起剿灭土匪的监军,眼下大夫确诊瘟疫,将那些病人隔离起来,才是给咱们所有人的生路,你们放心,本官不会丢弃他们,现在全城的大夫都在这里,他们将全力以赴寻找治疗的法子。” “太子殿下也将此事传回京城,相信陛下知道此事,必然会派太医过来救咱们,所以,请大家稍安勿躁,冷静下来。你们的家人们只是暂时地留在一个地方治病,我们不会放弃他们,也请你们相信我们!” 百姓们纷纷沉默了,人群中有人喊道:“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那些人不是被你们秘密处理了!” “监军大人是个好官,他说到做到!”李风小小的身子,声音洪亮地喊着。 百姓再次沉默,池瑾言又道:“太子与本官都将留在这里,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你们都是陛下和太子的子民,你们都是大晋的百姓,天子是不会放弃他的百姓的。所以你们要冷静,现在他们住在安全、干净的地方,有大夫们照顾,会慢慢好起来,他们若是跟你们回去,那你们也会染上这个病,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有的百姓摇摇头,他们当然也不想要染病。 见百姓们安静下来,池瑾言又安抚了几句。 人群渐渐散去,李风仍然站在原地,小小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瑾言。 他走过去摸了摸男孩的头,问道:“这几日跟苏姐姐住在一起,习惯吗?” 李风点点头,他咬了咬唇,眼底露出犹豫。 “有什么想说的?” 李风眨了眨眼,道:“大人……” “叫我哥哥吧。” 李风嘴角扬起,眼底露出笑意:“哥哥,我可以跟在你身边照顾你吗?”他神色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我会烧火、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会,哥哥你可以让我跟着你吗?” 池瑾言默了默,李风明亮的眼神渐渐黯淡,忽然一只温柔的手掌揉了揉他低垂的脑袋,清冷干净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李风,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是我不需要没有用的人,你做的那些事我身边已经有人做了。” 李风眼神亮晶晶,使劲地点点头:“哥哥,我学东西很快,哥哥,你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变成有用的人。” “好!”池瑾言道:“那你留下来吧。” 他看着男孩的模样,终究心底软了软,希望他回去后可以好好读书,待他有了一技之长,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本事,到那时再让他离开吧。 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只会沦为乞丐。 他又想到那些和李风一样的孩子,倘若他们也能像李风这样,可以学到本领,靠自己养活自己,世上不幸的事会少了很多吧。 池瑾言将此事放在心底,决定回京再定。 他又去看了看大夫,询问那些人的情况,是不是全部都得了瘟疫,得到大夫的肯定,他的心沉了沉。 据士兵禀报,一共带走了576人。 这座县城也就剩下将将3000人,一下子感染了将近五分之一的人,他的眼底露出凝重。 此时京城里,太子逮捕了所有土匪的事情传回了京城,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赞扬太子殿下英明神武。 池家得到这个消息,程慧终日眉头紧锁的脸悄悄舒展了些,自从阿言离开了京城,她整日吃斋念佛,日日在佛祖面前虔诚祈祷,期盼她的儿子早日归来,听到太子顺利剿匪的事,知道阿言平安,她心底的担忧少了些。 皇帝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大赞扬了太子,其他几位皇子的拥护者眉眼微沉,朝廷内外涌起了暗流。 很快不知从哪儿传出消息,称太子殿下带着五千精兵去剿匪,却损失了两千精兵,随随便便一个将军都不至于如此,太子殿下打仗的手段实在是…… 这样的传言不知从哪传起,反而越传越离谱。 次日上朝有御史攻讦太子,说太子殿下无能,带着五千精兵去剿匪,竟然损失了两千人,实在不配领军,辜负了士兵们的信任,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更辜负了朝廷上下、乃至百姓对他的信任。 身为太子,应当英明睿智,那两千人所流的血,都是太子莽撞愚蠢导致他们丧命,太子此番剿匪,不能说有功,应该清算过失,要给那两千无辜死去的士兵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朝堂上争论不休。 没过两日,就有八百里加急信报,永顺县得了瘟疫,太子下令封城,请求皇上派太医前来医治。 瘟疫!! 一听这个词,所有的官员都头皮发麻,就连之前暗暗支持太子的一些朝臣,也渐渐歇了心思。 那地方有了瘟疫,太子怕是凶多吉少。 自古以来,瘟疫都是不治之症。 程慧听闻这个消息,当即昏了过去,阴霾笼罩在池府。 第55章 . 太子无能的传闻再次在民间响起, 甚至是越说越离谱,还有人说是因为太子德行有亏,让那两千士兵无辜枉死, 老天爷听到了那两千人的怨气,这才让永顺县的百姓染上了瘟疫。 明明听着很离谱,但百姓们深信不疑。 曾经,京城里那些贵女们羡慕池锦璐被皇帝下旨册封太子妃, 如今那些人暗地里嘲讽着。 被陛下封为太子妃如何,太子殿下喜欢又如何, 太子马上客死他乡, 甚至连尸首都不能保全,染了瘟疫的尸首都将被火烧毁,一个未过门的太子妃,一辈子守活寡,她们在暗地里畅快地笑着。 池府上,程慧自从听了永顺县传出来的消息, 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 池锦璐带着二弟传回来的家书来看望母亲,她瞧着母亲眉间拢着郁色,脸色苍白, 脆弱的不成样子,心底揪了一下。 她压下那些心事, 给母亲读二弟的家书, 信上叫母亲勿要牵挂。 程慧的眼顿时红了, 嘴里喃喃:“阿言那孩子,总是怕我担忧,人在外面受苦, 还不忘给她说好听的话,娘的阿言呐,怎么这么命苦啊!”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染湿了衣衫,她身后的李嬷嬷听着夫人的话,心底很是难受,她自是知道夫人有多在意二公子,二公子可是夫人的命根子,二公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夫人可怎么办呐…… 池锦璐的眼睛酸了酸,她吸了吸鼻头,柔柔道:“娘,二弟他吉人自有天相,他说没事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要相信他,好吗?” 程慧的眼神落在女儿脸上,那张小脸瘦了不少,想到太子的事,她打起精神安慰道:“太子他身份贵重,上苍会保佑他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忧了。” 池锦璐苦涩地笑笑,她虽然没有出去,但外面的谣言她还是听到了,那些谣言针对太子,必然是有人别有用心传出的,可她却帮不了太子的忙。 想到太子临走前说的,要她等他回来,他会穿着大红的喜服来迎娶她。 祁承煜,我现在答应你,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远在永顺县的池瑾言并不知道京城的风云暗涌,但他心底有些不安,很多人都想将太子殿下拉下马,这次太子出了事,京城那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眼下,他只能靠自己。 如今,副将躲在屋里不敢露面,太子也只能在屋里待着。 池瑾言下令,让士兵们盘问得病的百姓,他们都做过什么,吃过什么,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他怀疑这次的瘟疫是大当家留下的后招,既然是人为的瘟疫,那就该有病源。 若只是单纯地人传人,那他们已经将病人控制起来,阻断了传播。若是有病源体,只有找出来,才会阻止瘟疫继续传播。 池瑾言又去看了一筹未展的大夫们,不经意间道:“本官曾在一处古籍中看到,柴胡好像可以治愈疟疾。” “柴胡?”一个老大夫问道。 因着池瑾言的身份,大夫们倒是没有一下子否定,只是细细地向池瑾言打探他所说的方法。 池瑾言记得前世医学进步,发明了青蒿素,它是治愈疟疾最好的药物。 因为好奇,他也曾查找过书籍,在没有青蒿素的时候,大柴胡汤可以治疗疟疾。 他只知道大柴胡汤有什么配药,但是具体的用量就不清楚了,大夫们听着池大人的提议,有的大夫认为此法可以一试,但是不知道具体的方子,那就只能靠试。 大夫们这边探讨着方子,另一边池瑾言根据士兵们的探查,也有了发现。 最早身体不对劲的人是在他们攻城的第二日早上,那些人都是住在县城的北边,除了他们住的地方在一处外,他们都是从同一处井中打水。 池瑾言领着大夫们去了那口井的地方,经过检查,那口井确实有问题。 他下令将那口井填了,告诉百姓们别再继续喝这口井里的水。 随后又检查了县城其他的井水,发现只有那一处井有问题,其他的都没有问题,心底松了一口气。 京城还在争论讨伐太子,皇帝听着心烦,那是他的儿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旦染了瘟疫,人就没了。 皇帝一想到这儿,整个人都不好了,怒斥着那些口口声声想要讨伐太子的官员,随后下旨让太医院的太医前去永顺县。 郑太医等人接到圣旨,心底一慌。 太医院去了十五位太医,面上带着赴死的情绪。 温墨和周希越急的团团转,恨不得跟着太医们一起去永顺县,看到那帮太医们的脸色,气个不轻。 温墨拳头都硬了,他脚步一动想要动手,周希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温墨!你冷静点!你现在动手,就是给了那些太医有可趁之机,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有了借口不去永顺县……” “他们敢!” 周希越无奈地劝道:“你先冷静点,如今他们已经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上前跟他们动手,就是耽误他们前去永顺县救瑾言的脚步,你知道吗?” 温墨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无力地垂下脑袋,“瑾言他不会有事的对吧?”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和说不尽的担忧。 周希越拍了拍温墨的肩膀,坚定道:“瑾言他一定没事!” 不知是说给温墨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周希越的声音无比坚定,让人心底生了期盼。 第56章 . 每日感染的病人逐渐增多, 池瑾言走在县城里,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祈祷声,拧了一下好看的眉头。 如今永顺县全城关闭, 没有任何消息传进来,算算日子京城那边早已得到消息,不知道母亲得到他的消息,会不会很伤心。 往事历历幕幕皆在眼前划过, 他仿佛看见那双担忧的眼神,他抿了一下唇, 试图压制心底的情绪。 永顺县被一片阴霾笼罩着。 全城的百姓们都活在惶恐担忧的情绪中, 日子渐渐流逝,仍然不见京城来的太医,百姓们的心情变得越加浮躁。 一名老太太直直地冲着池瑾言,拽着他的袖子质问道:“您究竟想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你把城门关起来,是不是想要我们这座县城的人都死掉,好叫瘟疫传不出去!你说啊!是不是这样!为什么你说的太医还没来!是不是皇帝想要我们死!你不是监军大人吗?你说话啊!” 一旁的士兵上前拦着老太太。 池瑾言给了那个士兵一个眼神, 制止了那个士兵。 此时, 街道两边站满了百姓,他们眼神里充满着怀疑、恐惧、憎恨。 池瑾言亲手扶着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我从未骗过你们!也不是想要害你们!关闭城门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大家!” “你撒谎!” “你胡说八道!” “你个骗子!!” “狗官!你凭什么说关闭城门是我们了好!你就是害怕我们出了城, 害了其他人,连累了你!你就是这样的!” …… 池瑾言望着这些歇斯底里的百姓们, 他低垂眼帘, 遮掩了眼底的疲惫, 抬起头时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所有的百姓。 那眼神清澈见底,仿佛一眼洞悉所有人内心深处不堪的思想。 被那样的眼神看过,有些百姓下意识地避开目光, 有些百姓不自然地低着头。 讨伐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池瑾言道:“你们冷静一下,我说关闭城门是为了你们好,这一点没有撒谎,永顺县被土匪攻下来,这件事早已传了出去,朝廷派兵剿匪大晋的百姓们也都知道,这里有瘟疫的情况也会迟早传出去,到那时外面的百姓,知道你们来自永顺县,你们觉得,他们会好心收留你吗?” 池瑾言的质问声响在每个百姓的心尖,将那种不愿意面对的场面撕开,露出血淋淋的真实面目。 倘若外面的人,知道他们是永顺县逃出去的,知道他们染了瘟疫,好一点的会将他们撵出去,可是更多的,怕是会想要杀了他们灭口。 因为他们带去的是瘟疫,是害死人的瘟疫,是传染性极强的瘟疫。 百姓们想通了这一点,各个面上没了光彩,好似池瑾言的话打破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池瑾言心底一痛,他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伤害了这些百姓的心,将那些最残酷、最现实的话说出来,粉碎他们的幻想。 可是不这样做,他们会闹起来。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会做出来,他们每日照顾那些感染的病人,已经有一些士兵被感染了,而今太子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倘若再发生什么意外,永顺县真的就这样完了。 池瑾言继续道:“从京城出发到这里需要几日的功夫,我相信皇帝不会放弃他的子民,何况太子殿下一直在这里,也请你们再给一些时间,如今大夫们已经用药物控制了疟疾恶化的情况,治疗疟疾的方子已经有了进展,只要再多些时间,瘟疫一定会过去,一定会治好,好吗?” 百姓们沉默片刻,有一个人小声道:“好!” 其他人扭过头看着他,那人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当看到监军大人鼓励的笑颜时,突然心里有了勇气,脚步上前一步,红着脸大声道:“我相信监军大人!” 其他百姓依旧沉默着,但没有人出声反对。 渐渐地,人群散开。 池瑾言身后的士兵松了一口气,他们手中的刀从来都是指向敌人的,不是脆弱的百姓! 第57章 . 池瑾言的眼底染上了担忧, 他的目光穿过城墙,望向远方的京城,若是他没算错, 皇帝若是下旨派太医过来,这几日早该到了,而今迟迟未到,只怕京城那边出了事。 那些皇子是不会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是不知陛下如何决定了。 但愿陛下心底有一丝良知。 他回到了客栈,望着紧闭的屋门敲了敲。 “谁啊?”声音有气无力。 池瑾言的眼眸深了深, 他冲着屋门拱手:“殿下, 微臣过来看看您。” “是瑾言啊。”祁承煜缓缓呼出一口气,他道:“孤没事,百姓们是不是又闹腾了?” 池瑾言的眼底划过一抹黯色,他微微低着头颅,如实道:“刚刚有百姓冲向微臣,他们害怕陛下放弃了他们, 情绪有些激动, 微臣已经安抚好他们。” 祁承煜沉默了,他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父皇他…… 他道:“瑾言你做的很好。” “为殿下分忧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恰在此时一名大夫直冲冲地跑过来, 士兵们伸手拦住那名大夫。 一道洪亮、激动的声音传来:“池大人!池大人!大柴胡汤我们配出来了——” 池瑾言眼底露出笑意,他冲着屋门道:“殿下, 好像是治疗瘟疫的方子出来了, 微臣前去看看。” “你去吧。”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和惊喜。 话音一落, 池瑾言大步走下楼,冲着门口的士兵摆摆手,示意不用拦着人。 那大夫看到池大人走下来, 眼神亮的惊人,他声音铿锵有力:“大人!大柴胡汤的方子我们试出来了,已经给一名病重的人喝下,那人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池瑾言:“一起过去看看。” 那大夫用力地点点头,眼神紧紧地盯着池瑾言,心底好似将池大人奉若神明,那虔诚的眼神让人心底肃然起敬。 池瑾言到了一个大院子,这里全部都是染上瘟疫的人,他带着面纱去看望病人,刚好碰上走出来的大夫。 老大夫行礼道:“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现在情况怎么样?” “回大人的话,您上次提到的大柴胡汤,我们几个人一起探讨,觉得可以一试,这几日一直试。幸不负大人所望,大柴胡汤的药方已经试出来,如今已经给第一个病人服下,那病人已经停止了发烧,刚刚肚子饿了吃了一碗面,瞧着精神头不错,若是再过两日没有大碍的话,相信瘟疫就会治好。” 池瑾言点点头,不经意间问道:“喂那病人用药前,有说过是试药吗?” 跟在身后的几名大夫脚步顿了一下,压低了头颅。 池瑾言扭头望了一眼。 那眼神极淡、极轻,落在他们身上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池瑾言继续向前走,这个大院子是县城里一户姓王的富商提供的,院子很大,可以住下五百多人。 池瑾言看着那些病人双眼空洞、神情麻木的面容,蹙了一下好看的眉头,治好瘟疫的方子不能再拖下去,否则这些百姓没了活着的念头,恶化了病情,恐难医治。 来到最里间的屋子,池瑾言走进来,病人们看到池瑾言的脸,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他们害怕自己害了别人。 试药的那人名叫曹易,约莫三十岁,是最早感染疟疾的人。 “曹易?你感觉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池瑾言关切问道。 曹易双手合十,朝着池瑾言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眼神有些紧张:“大人好,小的见过大人,小的身体已经好了。”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池瑾言,深怕自己说错话得罪了大人。 看出曹易的紧张,池瑾言语气轻松:“曹易你是咱们永顺县的大恩人,这次你坚强勇敢代替所有百姓试药,倘若瘟疫好了,你就是咱们永顺县的英雄。” 曹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池瑾言,仿佛自己一下子做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看着大人肯定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嘿嘿傻笑。 后面的大夫们面色复杂。 池瑾言和大夫们出去以后,又肯定了他们的辛苦与付出,大夫们面上露出了笑容。 池瑾言走后,那几个大夫相互看了看。 其中一人道:“池大人,胸怀百姓啊!” 那声音随着微风拂过,吹进了每个大夫的心底。 又过了两日,曹易的病情彻底痊愈,池瑾言下令将这个消息传出去,百姓们一窝蜂地来到大院的门口,等着看从那里出来的曹易。 每个人交头接耳,但眼底仍露出忐忑与期盼,在百姓们期盼的眼神中,大院的门缓缓打开。 士兵们拦着百姓,曹易眨了眨眼,四下望了望,当看到自己的媳妇时,露出憨憨的笑容。 顿时人群就像炸开了锅,嗡嗡地吵个不停。 “天啊!真的是曹易!” “真的是曹易!那日他被抓进来,我还亲眼看到了!” “哎呦,当时人都昏迷了,瞧瞧,现在好好地,这……瘟疫真的治好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有些百姓忍不住红了眼,流了泪。 曹易面上有些懵,他下意识缩了缩脚,一旁的士兵道:“怕什么!你已经病好了,还不回家?” 曹易愣愣地点头,朝着媳妇的地方走去。他看着媳妇流着眼泪,心下一慌,一把将媳妇搂住,忙道:“媳妇儿!媳妇儿!你别怕,我没事!我已经好了!你摸摸看,是不是?” 张氏脸色一红,光天化日,周围还有这么多的人看着,她赶紧拽着相公离开。 围观的人看着这一幕,顿时笑出了声,也冲淡了刚刚的悲伤。 在曹易彻底痊愈后,所有染上瘟疫的人都喝了大柴胡汤,一点一点,痊愈的人越来越多。 这日,池瑾言进了太子殿下的屋子,见大夫给太子诊脉,半晌,大夫收手,他行礼道:“恭喜殿下,身体痊愈。” 祁承煜眼底露出笑意,这次染了瘟疫,从鬼门关走一遭,他身上的气质收敛了起来。 从前的他好似一柄锋利的剑,虽然面上的神情掩饰的很好,漫不经心,但依旧能看到那张脸下的尖锐,如今整个人收敛了锋芒,好似一块上好的璞玉,气势更甚从前。 只是真正触到了那人的逆鳞,后果不可小觑。 池瑾言也不知为何心底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面对太子殿下的时候,神情更加的恭敬。 待永顺县的瘟疫彻底消灭,太子带着大军返回京城。 路上,遇到了被山匪劫走的太医们,也不知是有人谋算,还是这些太医们倒霉,在前来永顺县第三日的时候,就被山匪掳走了。 性命无碍,只是受了一些苦头。 祁承煜的眼底划过一抹深色,这世间从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当巧合多了,那就是人为的预谋。 池瑾言也想到这一点,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没有给京城那边传消息,所以一路上很顺利。 直到快到京城的时候,遇到了十几波刺杀。幸好士兵们训练有素,他们平安抵京。 池瑾言进京城的那一刻,有百姓认出池瑾言的脸,顿时吓的跪在地上,祁承煜和池瑾言彼此看了一眼。 祁承煜上前道:“孤与池大人前去永顺县剿匪,如今匪徒已全部落网,瘟疫也彻底痊愈,永顺县的百姓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他们和你们一样,吃饭、穿衣、出行、买卖全部都恢复了正常。” 周围的百姓们半信半疑,但他们不敢贸然放肆。 耿南诚面色一直臭着,这次剿匪一点功劳没分到,很可能还会被责罚,他眼神阴鸷地看着太子和池瑾言,心底越发不甘心。 池瑾言等人进了宫,太子先进了常青殿向陛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池瑾言和耿南诚在殿外恭候。 池瑾言进城的消息很快传进了池府,程慧情绪有些激动,但因着连日来的打击和忧愁,身子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看着满屋子站着的人,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没看到阿言的身影,面上生了失落。 池锦璐牵着母亲的手,一脸的后怕担忧:“母亲,幸好您没事,尹大夫说您这几日心底郁郁,一时激动这才晕过去,您可千万要保障……” “阿言呢?他回京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程慧打断道。 池锦璐的手僵了一下,道:“二弟他确实回来了,只是已经跟着太子殿下进宫面圣,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程慧松了一口气,嘴里喃喃:“老天爷保佑!佛祖保佑!” 皇宫内,太子殿下回京的消息引起了前朝后宫的轩然大波。 有的宫里多了几个伤痕累累的太监和宫女,有的宫里收拾了很多的碎片…… 皇帝听着太子述说,面上生了一层薄怒,可是眼下大旱,还要赈灾,不是打仗的好时候,他只能憋着怒气。 皇帝自然不会让自己忍着,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耿南诚身上,他在永顺县有瘟疫的时候,躲在一边抛弃百姓,皇帝下旨镇国将军耿南诚降为五品校尉,罚俸三年! 耿南诚当即跪在常青殿嚎啕大哭,一边不停地说着自己曾经的功劳,一边不停地求陛下恕罪。 皇帝对南蛮的这口怒气很大,他丝毫不顾及耿南诚的感受,将人赶出了皇宫。 耿南诚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大臣们心底思量着,想要替耿南诚求情,讨好耿南诚的大臣也冷了那颗心。 得罪陛下这件事可划不来,看陛下此次丝毫不留情面,可见陛下气红了眼,这时候上前求情,脑子多少有些不正常。 能在朝中混的好的大臣,自然头脑清醒! 第58章 . 宫门外, 耿南诚失魂落魄地站着,衣裳有些凌乱,他面容呆滞, 不明白短短时间内怎么就被降了职。 他隐隐察觉到周围尖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耿南诚恨不得当即昏过去,偏偏此时的他身体好得很。 他想要进宫求情, 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耿校尉!皇宫重地,严禁擅闯!” 耿校尉!! 这三个字重重地打在耿南诚的心尖, 他无力地垂下手,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有人认出耿南诚的身份,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那鄙夷的眼神、嫌弃的目光, 让耿南诚的脚步顿了顿。 京城的街上, 随随便便碰到一个人,就可能是皇亲国戚、世家亲族。他们自然不怕得罪耿南诚。 百姓们听着那些贵公子对耿校尉的指指点点,这才了解到原来耿南诚身为剿匪的副将, 竟然在永顺县爆发瘟疫的时候,躲了起来。 百姓们在他离开后, 冲着耿南诚的背影指指点点, 耿南诚胆小怕事, 不顾百姓安危,自私自利。 他儿子耿子石更是烂透了心,谋害人, 心都是黑的,这么一看,耿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耿南诚回府上的时候,外边的百姓已经将耿府的人都骂了一个遍。 耿子石听到消息气急败坏,他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刚好看到进门的父亲。 他上前质问道:“爹!你怎么搞得!不是说这趟出去要帮儿子报仇吗?你怎么办的事!有没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耿南诚转了转僵硬的脸,刚好看到儿子不耐烦的神情,顿时他脑子一片空白。 再次回神时,就看到地上流着血的儿子,还有一旁哭哭啼啼、身子颤抖的夫人。 下人们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耿南诚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手指还残留着血迹,隐隐地一些画面在他脑子里出现。 是他亲手打伤了儿子! 耿南诚回府发生的这些事很快传了出去,有人说耿校尉怕是得了失心疯! 那些崇拜池瑾言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忙拍手称好! 耿校尉得失心疯真是活该!谁让他当初那么嚣张,去池府上门道歉还带着金银珠宝,这不是明摆着找茬吗! 看着耿府倒霉,他们心底高兴极了。 甚至有人借此暗喻编了一出戏,后来在京城扬了名。 . 皇宫内,陛下召见池瑾言进殿,他不带情绪地述说着这一路的情况,和太子说的别无二致。 皇帝暗暗点头,他已经知道,此次治疗瘟疫的方子是池瑾言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皇帝问道:“爱卿可还记得在哪里看到的方子?” 池瑾言微微低着头,道:“微臣小时候曾在一处游记上看到过,那人在书上写下这个方子,微臣当时提出来,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并不确定那个方子就可以治愈瘟疫,如今那本游记已经遗失。” 一旁的太医院院使郑太医,面上露出了遗憾。 池大人的话,大家都没有怀疑,毕竟谁会为了一本书而在陛下面前撒谎,可见池大人说得都是真的。 从宫里回来,池瑾言刚到大门前,便看到瘦了整整一圈的母亲,他眼眶顿时一红,连忙上前:“母亲,是儿子不孝。” 程慧眼底含着泪水,笑着摇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阿言,见儿子消瘦的脸庞又瘦了些,她手指有些颤抖:“阿言——” “儿子在。” 池锦璐站在一旁,眼底既酸涩又高兴,她不停地绞着帕子,未曾上前打扰。 池瑾言偏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容如沐春风,冲淡了眼前的不适,池锦璐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反应过来不自在地眼神瞥向别处。 池瑾言回了院子洗漱一番,又去了长寿院。 这一趟出门,府里的人都很担忧他,刚好去长寿院给老太太请安,顺便看看家里人。 池瑾言到长寿院的时候,池府的人都已到了,就连父亲也在这里。 他一进门,先给祖母行礼请安。 老太太自从上次病倒后,身子总是大不如前,说话特别慢,“瑾…言!” 池瑾言上前,坐在老太太的下首,向祖母说了说一路上发生的趣事,他专门挑有趣的事情说,引得众人凝神听。 程慧的眼眶又红了,其他人只觉着儿子说得有趣,唯有她心疼儿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头。 在长寿院用了晚膳,池瑾言才回了麒麟院。 “二哥!” 池瑾言听到声音,回头看着池允让,道:“什么事?” 池允让有些赫然,他眼神不敢看向二哥,四处乱飘,声音有些含糊:“二哥,你这次去永顺县没受伤吧?” 说完他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池瑾言语气微暖:“我没事,一切都很好。” 池允让点了点头,跟二哥告辞离开。看着三弟离开的背影,池瑾言笑了笑。 这次回京,他带上了宋叔、苏语嫣和李风三人,池瑾言早就让乐明去寻长风安排他们。 眼下他回府,长风跟着主子进了书房禀报。 长风微微弓着身,拱手道:“少爷,属下已经将那三人安排在您的新宅客院内,听乐明说苏姑娘的身份是前任县令的千金,属下担心她的身份给主子造成困扰,便没有带回府上,也没有带去客栈。属下特意叮嘱过他们,叫他们平日不要出门,会有人专门给他们送些吃的。苏姑娘大概是明白属下的意思,承诺不会出门。” 池瑾言听着长风的话,暗暗点头,如今新宅除了沈姑娘,没有人知道那是他的地方,也算是安全。苏语嫣的身份倒不至于不可告人,只是若是被人知道是他带了她进京,只会惹人非议。 他对苏语嫣没有念想,只是敬佩那人的勇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随后他叮嘱长风,给李风那孩子找个夫子,教那小孩读书,或者看看那孩子对什么感兴趣,尽管让那孩子学。 长风听了一头雾水,少爷是想培养李风成才,还是不想呢? 他想不清楚,只是按着少爷的吩咐去做。 眼下那些匪徒全部被关入天牢,等待陛下的旨意。 其实苏语嫣看到那些匪徒被抓,大当家死了,心底已经释然了很多。只是突然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仿佛日子一下子到了头。 宋叔早就看出小姐的念头,劝着小姐跟着池大人一起上京,不管如何,小姐是老爷在世上唯一的孩子,他不想看着小姐年纪轻轻就没了活着的念头。 他曾经最大的心愿就是报答老爷的恩情,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小姐成婚生子,开开心心。 翌日一大早,太子剿匪一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大臣们激烈争吵,很多人不相信此事是南蛮那边做下的,或者说很多人不想承认是南蛮做的,因为他们不想打仗。 户部尚书夏庆安第一个站出来,他两眼泪汪汪地哭诉着此次剿匪耗费了多少钱,旱情还在继续,国库已经没有钱了。 明里暗里都在告诉皇帝,想要打仗不可能,国库没钱。 有人看不惯户部尚书的哭穷样,冷言嘲讽起来。 也有一心为民的大臣,苦苦争辩着,南蛮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差一点害死了他们的太子,此事绝不可姑息。 还有一些大臣,打着为士兵谋不平的算盘,想要给太子殿下安一个罪名。 皇帝看着底下的大臣们吵成一锅粥,心底涌起了烦躁,他不适地用手按了按心口。 胡忠全眼尖地注意到陛下的异样,连忙上前道:“陛下?” 皇帝没有搭理胡公公,嘴巴变得愈加苍白,胡公公眼底露出了焦急,又喊了一声:“陛下?” 这一句声音很大,底下的大臣们都抬头看向了陛下,见陛下情况不对,有人喊道传太医! 就在大殿乱哄哄的时候,皇帝从龙椅上滑了下去,胡忠全连忙扶住了陛下。 此时陛下已经陷入昏迷。大臣们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了凝重和深思。 皇帝突然的昏迷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有的妃嫔、皇子公主都赶到了陛下的寝宫外,想要关心陛下的身体情况。 太后娘娘拦下了所有的人,只让郑太医进殿给陛下诊脉。 祁霆昊听到了消息,面上露出了急色,自从上次被父皇禁足后,他想尽办法想要搭上池大人,没想到那人就像一条泥鳅滑不溜秋。 各种办法都试了,最后都没能成功。 祁霆昊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心血,却毫无办法,整个人变得有些阴鸷。 他脸色阴冷,整日被困在宫里,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去剿匪,二皇兄讨得父皇的欢心,他心底有些扭曲。 如今又得知父皇昏了过去,倘若一直昏迷不醒,岂不是太子就这样顺利登基! 不!绝不可以! 祁霆昊的眼神划过一抹阴狠,他和母妃到了这个下场,若是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能有活着的时候吗? 安福小心翼翼地看着五皇子的脸色,见五皇子已经种下了只有坐上皇位才能翻身,坐不了皇位只能死的种子,他偷偷扬了扬嘴角。 第59章 . 养心殿外, 皇后带着一众妃嫔守候在陛下的寝宫外。 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们,面上都带了一丝忧愁,有些妃嫔是真的担忧, 因着没有一子半女,倘若陛下真是不幸驾崩了,她们这些没有孩子的妃嫔就会被送去陪葬。 一想到这个结果,那些妃嫔眼角流着泪水, 原本一丝的担忧变成了九成。 自丽嫔降为昭仪后,她精致的脸庞瘦了许多, 宫里的奴才惯会捧高踩低, 一朝得知丽昭仪失了盛宠,曾经那些阿谀奉承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每个月的份例都克扣了很多。 叫人有苦说不出。 丽昭仪穿着曾经穿过的月白色襦裙,心底的一抹阴暗疯狂滋生着,她微微低着头颅,消瘦精致的脸庞让她散发着一丝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站在她身边的昭仪娘娘, 注意到这抹蜜色眼底生了嫉恨。 同为女人, 尤其是看到生过孩子,年纪也不小,皮肤却和少女一般光滑细腻的丽昭仪, 还是那般的迷人美丽,心里怎会不难受。 丽昭仪自然感受到旁人不善的目光, 但她面上不显, 心底悄悄舒坦了些, 她就该站在那万众瞩目的地方,受着那些女人的嫉妒和羡慕。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最前面的皇后娘娘身上,心底的某个想法越发坚定。 日头渐渐倾泻, 进去许久的太医也终于出来,顺便带出了一个好消息,陛下醒了。 皇后面色一喜,她当即进了殿,后面的妃嫔们也跟着进去。 丽昭仪走在人群后面,故意慢了一步。 呼啦啦地,一堆的妃嫔进了寝宫,皇帝立刻露出了不耐烦,太后看着儿子的不耐烦,当即道:“陛下需要静养,你们都下去吧。” 有些许久没见陛下的妃子,面上露出了不甘心,恰好撞上了太后犀利的眼神,神色一慌忙低下头。 走在最后的丽昭仪刚好进来,皇帝听到声音看去,看到美人消瘦的面容,心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开口道:“丽昭仪留下。” 皇帝话音一落,周围的妃嫔朝着丽昭仪隐隐投来嫉恨的眼神,丽昭仪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行礼道:“臣妾领旨。” 说的是领旨,那就是刚刚陛下的话就是圣旨,太后自然不好开口反驳,看着其他妃子离开,她关切问了陛下几句,又嘱咐陛下多注意身体,不可太过劳累,便离开了养心殿。 胡忠全早在太后娘娘离开的时候,也跟着离开,此时殿里只剩下皇帝和丽昭仪二人,丽昭仪上前,那双美目含着无限委屈又隐忍,叫人一眼就生了怜惜。 皇帝久不见丽昭仪,一时间倒是越发迷恋那张脸。 很快丽昭仪升了丽嫔的事传遍了后宫,因着丽嫔之前是从丽妃一路降到丽嫔、丽昭仪,所以她讨得陛下的欢心又升到了丽昭仪,倒是没有人对此事有太多的说法。 或者说那些微辞没有递到丽嫔面前碍眼。 丽嫔又回到了熟悉的永乐宫,身边的大宫女面露欣喜:“娘娘,陛下真的很宠爱您,瞧这永乐宫还是原来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未曾变过。” 丽嫔眼底露出嘲讽,陛下的宠爱?无非是迷恋她这张皮囊罢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抚摸自己的脸,脸上露出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一旁的大宫女见状默默闭上了嘴。 祁霆昊收到母妃的消息,终日阴鸷的脸露出了笑容。 皇宫外,正值散值的时候。池瑾言、温墨还有周希越三人一起去了茶楼坐坐。 温墨刚坐下屁.股还没热,就开始念叨:“瑾言幸好你平安回来,周希越那小子听说你那里有了瘟疫,恨不得去揍那帮太医,那帮太医胆小怕死,出京城的时候磨磨蹭蹭,明显是想拖延时间!” 周希越挑了一下眉,给池瑾言丢去一个眼神。 池瑾言立刻笑了笑,不用周希越示意,他都知道温墨口里想要教训太医的人不是周希越,其实是温墨他自己。 池瑾言将他们路上发生的事,能说的都与二人说了。 温墨和周希越二人也跟池瑾言说了这段日子,他不在京城发生的事情。 目前来看,虽然太子损失两千士兵的事被人攻讦,但陛下未必会处罚太子。 一来有人泄露他们的行踪,被人谋害始料未及,二来,他们将瘟疫治好,这可是任何人都无法抢走,甚至泯灭的功劳,而且这功劳还不小。 池瑾言想,只要陛下和朝臣不糊涂,就不会允许太子受罚。 几人又聊了一些趣事,最近温夫人想要给温墨相看,温墨有些抗拒这事。 池瑾言调侃:“你姨母还没定下?” 没头没尾的话,温墨却一下子听懂了,他眼神坦坦荡荡,道:“没呢!你知道我姨母那个人,她啊……” 虽没说什么,但那眼底满是不屑,可见是真的不喜姨母。 池瑾言摩擦着狻猊玉佩,闻言道:“怎么回事?” 据温墨说,他姨母那人本就是攀龙附凤的心思,从之前看不起他的学问就看出来了,但偏偏每次表妹去他们府上时,也不拒绝他,让他和他母亲都以为,姨母是有结秦姓之好的意图。 可如今表妹人已经及笄,温夫人也觉着温墨到了年龄,温墨也有那个意思,温夫人便去找姨母试探了几回,一开始都是聊得好好的。 说等着温墨考完了科举,进了官场,到那时再成婚岂不是美谈,温夫人和温墨一听也觉着合理。 可眼下温墨已经进入翰林院几个月,再去他姨母那里提这个话头的时候,姨母那边总是再三推辞。 温夫人看出妹妹的意思,也将自己的看法给儿子说了,温墨心里那点旖旎心思彻底没了。 池瑾言拍了拍温墨的肩膀,宽慰道:“温大人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缘分这事不急,说不定哪日就悄悄来了。” 温墨哈哈大笑:“要是瑾言为女娥,本公子何须如此愁苦!” 他不想随意的成婚,心底总是对未来的夫人有一丝幻想,所以有些抗拒母亲给他相看。温墨觉着他未来的夫人,合该站在桃花树下,粉粉嫩嫩的花瓣掉落在那人的发间,风一吹,将她的面纱吹落,恰好飘到他的手上。 他们是命中注定。 几个人说笑一番便各自回了府,池瑾言回府的路上去了一趟新宅,看了一眼李风。 他站在假山边上,看着小孩笨拙的挥着手臂,眉眼柔和。 苏语嫣看到假山一旁的池大人时,眼神瞥了一眼宋叔,心底明白为何刚刚宋叔劝她出来走走。原是这个意思。 她在心底轻轻一叹,不说她现在没了家人,即便是当初县令千金的身份,也配不上芝兰玉树的池大人。 她远远地冲着池瑾言福了福身,便站在原地看着李风练武。 池瑾言点点头,走上前与苏语嫣聊了两句,得知对方在这里住的还行,便没有开口多说。 待武术师父让李风休息,他冲着师父行了一礼,然后脚步飞快地朝着大哥哥走来。 小孩瞧着面容有神,和第一次在牢里看到的模样大相径庭,如今整个人焕发着勃勃生机,似是一颗生根发芽的柳树,待到春天,枝叶发芽生叶,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可能与未来。 池瑾言就喜欢看到小孩这般有生机的模样,含笑看着李风走到他面前。 李风面上带了一丝稳重,拱手道:“池哥哥!” 池瑾言摸了摸李风的头,又问了几句功课,见他状态一切都好,放心了些。 宋叔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池大人善心的模样,越发觉着小姐若是能嫁给池大人,想来定不会受委屈,很快他那双老眼带了一丝忧愁,他自然明白小姐心底的忧虑,只是他们无依无靠。 池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已经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可惜…… . 城北一处有些昏暗的巷子里,一名断了几个手指、说不了话的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 那女人面容空洞,瞧着有些渗人,就连乞讨的乞儿都不愿挨着她。 那女人莫名出现在那里,也不主动行乞,好似是在等死,原本看到有面生的乞丐来了他们的地盘,打算要杀杀那人威风的,如今见是一个残疾的女人,还一脸的可怕神情,那帮乞丐也没了兴趣。 倒是让那女人平安地待着。 若是还未会试之前,定会有人认出,那女人就是礼部左侍郎柯江的夫人窦鸢。 池瑾言回了府上,长风急匆匆走来,他拱手道:“少爷,咱们的人在城北看到一个面容似是柯夫人的乞丐,那女乞丐手指残缺,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莫名其妙出现在小巷子里,自出现后,就一个人坐在地上,也不说话也不行乞,瞧着像是在等死。” 池瑾言豁然起身,等了几个月的消息,终于出现了。 自从会试舞弊案结束后,柯江一家人没多久就没了踪迹,他一直觉着柯江有问题,便派人悄悄跟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一家人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 此事更是证明柯江有问题,偏偏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找到人,没想到人自己就出现了。 池瑾言的眼眸一黯,他怀疑如今的柯夫人即便是自由了,人多半也是废了。 他当即吩咐:“去派人守着柯夫人,趁着无人注意,将人好好地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照顾。” “是。” 长风躬身退下。 第60章 . 夜幕降临, 漆黑的夜空悬挂着一轮圆月,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街上,如今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名巡逻的士兵经过, 守护着夜幕下的京城。 池瑾言和长风换上一袭黑衣,巧妙避开了士兵们的探查,来到了城北一处破院子。 那院子约莫有四五年没人住了,墙壁破旧, 还有好几处漏洞。 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惊醒了院子里的人, 安财连忙上前开门, 见来人穿着简单的黑衣,面容俊朗,身上流露出一股贵气,他连忙避开身子行礼:“少爷!” 池瑾言微微点头,跟在后面的长风暗暗点头,他早就知道安财是个机灵的, 虽然没有见过少爷, 却一眼得知少爷的身份,不错。 安财注意到后面的长风,心底更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他连忙上前道:“主子, 奴才已经给那位夫人请了大夫,大夫说那位夫人曾遭遇巨大的痛苦, 导致现在神情麻木。而且那位夫人被人割了舌头, 以后都无法开口说话, 两只手也被人砍掉了七个手指头,伤口未曾处理,手有些发烂, 身上有很多伤痕,应该是遭受了三个多月的刑罚。大夫留了一副方子,说那方子只能调养夫人的身体,想要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是不可能了。” 池瑾言脚步一顿,他拧了一下眉头,背后之人手段狠辣,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放走柯夫人? 难道是想利用柯夫人,找出什么人来? 又或者说之前抓走柯家人的,不是幕后主使,而是想要找出幕后主使的人,只是他们用尽了手段,都没有审出来?所以才主动扔出这个诱饵,钓出背后之人,只是没想到他也在找幕后之人,所以妨碍了那人的计划。 池瑾言想了又想,觉得这个推理也不对,倘若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人为何将柯夫人的舌头割掉,手指切掉。 听大夫的意思,这些伤口已经有三个月了,说明那人早就切了柯夫人的舌头和手指,想让她说不了话。 只有幕后之人才会想让人开不了口,说不了秘密。 所以,柯夫人其实是被人救出来的? 那人故意将柯夫人丢在街上,企图让人注意到这件事,却又不敢做的太明显,深怕被人查到些什么。 池瑾言的眼底划过阵阵幽光,似乎背后一双手推动着这一切。 他抬头望着夜空,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挂在上面,一些星星被遮掩了锋芒,却又执着地闪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池瑾言问道:“你们将那夫人带走时,有人跟踪过你们吗?” 安财摇了摇头,一脸肯定道:“主子放心,奴才从小对这方面敏感,奴才敢保障绝没有被人跟踪的情况。” 池瑾言看了一眼长风,长风点点头,他道:“属下找到安财的时候,就发现他那人特别狡诈,无论是多难的事情,交给他去做都能办好,且还不会被人发现,属下也好奇了一阵,暗地里曾跟踪过他,第一次就被他跟丢了。” 安财眼睛含着笑意。 池瑾言点了点头,神情淡淡,长风和安财也不知主子是相信,还是没相信。 池瑾言进了屋,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柯夫人,柯夫人被他的手下带回来后,因着男女有别,又怕找其他人帮忙走漏了消息,只能亲自动手给柯夫人洗了脸,将打结的头发全部梳在后面,整整齐齐,露出了全部的脸。 柯夫人神情麻木,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池瑾言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他吩咐道:“按大夫说的方子给她用药,若是哪一日她神情有很大的变化,及时禀告我。” “是。” …… 陛下有旨,永顺县匪徒谋害朝廷命官,残害无辜百姓,起兵谋反,罪无可恕,三日后,午门处斩! 与此同时,池瑾言因为在永顺县瘟疫一事上有功,被封五品大理寺左寺丞。 太子也被安排进了户部。 陛下的旨意一出,朝野上下很多人的心又乱了。 太子殿下进了户部,池瑾言晋升五品官那点事倒是不足为提。 只是对很多人来说,池瑾言三元及第,状元出身,屡次立功,晋升飞快。 不到半年的功夫,从一开始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升到了如今的正五品大理寺左寺丞,这是什么运气? 有看不惯的,上奏请求陛下收回旨意,自然也有巴结的。 自池瑾言被封大理寺左寺丞的旨意下来没多久,不少人前去池府提出结亲的意思,池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踩坏了。 而且大多都是一品到三品大臣的嫡女。 程慧一改往日的苦色,面上带着笑意,人也渐渐丰腴了些,但她知道儿子这几日必然忙碌,也不曾将这事打扰他。 她之前早就想过,阿言的婚事得阿言点头了才行,因此当老太太过问时,她连忙解释道:“老爷说阿言的婚事不急,让咱们先看看,这结亲的事不是小事,马虎不得。而且阿言他炙手可热,朝中的局势也不明朗,若是未来的亲家跟了哪位皇子,想要这从龙之功,到时候连累了阿言,那可是害苦了阿言,也会害了咱们一家。” 老太太一听,立马收了心思,当年大孙子选孙媳的时候,就是儿子和她商量的,她也觉着温家不错,如今到了瑾言,她自然关心关心。 只是她心底总是怕瑾言媳妇的出身高于瑾宸媳妇,这是将瑾宸置于何地。 既然儿子发话,还说了此事不急,她也没讨人嫌继续追问。 程慧看老太太歇了心思,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早就清楚老太太的心思,明明阿言那么好,还升了官,却不见老太太露出喜色。 究竟原因,还不是因为瑾宸还是正六品的淮安府通判,而阿言已经是正五品的大理寺左寺丞。 嫡长子不如弟弟,老太太心底不高兴。 程慧可不管老太太高不高兴,阿言高兴她才高兴。 沉香苑里,程慧穿着一身寝衣,懒懒地躺在榻上,和李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忽然有些感慨,当初阿言进了刑部大牢,曾经那些巴结她的人,不仅不见她派去求情的人,有的甚至还冷嘲热讽,觉着他们池府完了。 结果一转眼阿言出来了,他还考上了状元,只是有些波折。 程慧以为阿言考中了状元,说亲的人家即便不是门当户对的,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嫡长女。 结果虽然来的是大户人家,提的人却是家中庶女。 当时她气的不轻,却也不敢将此事告诉阿言,深怕阿言心里头难受。 如今她细细想来,觉着阿言这一路走着,绝不是靠运气得的官职,她这边琢磨着儿子的婚姻大事,总要替儿子把把关。 另一边,池瑾言带着苏语嫣悄悄混入了天牢。 天牢里幽暗阴森,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酸酸臭臭,时不时有老鼠窜出来。 苏语嫣在心底暗暗打气,一想到马上见到二当家,想到她的父母都是被土匪害死,恨意渐渐将惧意压下。 他们走到了深处,光线渐渐变暗,一眼看到那个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赵立业! 苏语嫣袖袍下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陷入了肉里,她好似察觉不到疼痛,眼底渐渐染上了薄红。 池瑾言给带他们进来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那士兵悄无声息地退下。 赵立业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转动了眼睛,看到了围栏外面的二人。 面容看着不是很清晰,他的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不停地蠕动着嘴巴,声音虚弱无力却又坚定:“救救我,救救我……” 苏语嫣眼底露出讽刺,就是这样的人渣害死了她的亲人,害得她孤身一人活在世上。 池瑾言道:“苏姑娘,本官先行离开,不打扰你,时间不多,也请苏姑娘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苏语嫣吸了吸鼻子,冲着池瑾言颔首,看着他离开。 她推开了那扇门,像是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浑身缠绕着怨气,她的面容带了一丝阴冷,明明动弹不得的赵立业却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他不曾思考的脑子终于明白,原来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想要杀他的,他的眼底露出了惧怕,嘴上不停道:“……别杀我……别……不要” 苏语嫣欣赏了一会儿赵立业的丑态,在心底默默念着:爹!娘! 女儿不孝,今日终于可以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 愿你们在天可以安息!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匕首出鞘晃了一眼赵立业的眼睛,生死攸关之际,他急忙道:“别杀我!我们没有杀县令大人!是他夫人杀的!” 匕首堪堪停在赵立业胸膛上一寸。 “你说什么?”声音带着一股凉意。 赵立业道:“别杀我!真的别杀我!” “别废话!赶紧说!”看你要怎么编! “我们没有对县令大人动手,是县令夫人亲手杀的!县令夫人是我们三当家的人,是他给我们传消息,告诉我们县令死了,让我们去占领永顺县。” “荒缪!”苏语嫣一声嗤笑,她母亲杀了她爹,怎么可能! 可是她偏偏却因为这话,停下杀了赵立业的手,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渐渐爬上了一丝惧意,她在害怕。 害怕真相! 赵立业没有察觉身边人的情绪,他怕那人不信,会再动手杀了他,他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不知道老三是怎么做到的,但老三手眼通天,他传信说县令夫人杀了县令,还告诉我们粮仓在哪,县令府的库房位置,都是老三告诉我们的。” “可是世人不是都说,是你们土匪杀了县令吗?” “那是老大故意传出去的。县令夫人是老三的人,她早就离开了,我们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县令咽气,县令府上没有一个活口,老大为了威严,特意让人传出去的。” 苏语嫣听着那些话,字字句句仿佛刀子在一刀一刀划开她的心,泪水悄无声息地滴在地上。 赵立业终于察觉到了眼前人的不对劲,“你哭了?” 苏语嫣狠狠地戳了赵立业一刀,赵立业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好似下一瞬就会咽气。 苏语嫣心乱如麻,她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往日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她母亲好像格外不喜欢父亲,即便是一家人吃饭,她母亲也不给父亲好脸色,甚至有一次父亲想要进母亲屋里,还被母亲撵出来。 她依稀记得,六岁前父母很是恩爱的。 还有母亲教导她的时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如今想来母亲对她的态度好像父亲对着属下,公事公办。 苏语嫣又想起,那日她去寺庙祈福,其实是想为父亲祈福,因为最近大旱,百姓们日子过着不是很好,父亲愁白了头,她不忍心父亲忧愁,却也无能为力,想着去寺庙祈福。 母亲曾三次劝阻她不要去,为此她发了脾气。 之后她去寺庙的时候,还遇到了很多波折,幸好有宋叔在,他们才险险地活下来。 苏语嫣越是回忆,心底越是恐惧,甚至她心底隐隐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 第61章 . 城东新宅内, 苏语嫣告诉池大人,她没有动手杀二当家。 那人被斩首的日子没剩两日,既然如此, 她也不想给池大人添麻烦。 苏语嫣微微低着头,夜色下模糊了她的脸,声音带着一丝凉意:“池大人,二当家说, 我母亲是三当家的人,是她杀了我父亲。” 池瑾言一愣, 随即回过神来, 他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不知该如何安慰。 索性苏语嫣也不想听别人安慰,她抬起头,问道:“池大人,你知道三当家是谁吗?” 池瑾言避开了苏语嫣的目光,转移话题:“本官承诺苏姑娘的事情已经做到, 苏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与池大人的交易, 是要池大人帮我亲手杀了大当家和二当家,二当家不提,大当家却不是我动的手, 此事算池大人没做到对吗?” 池瑾言叹了一口气:“你是想要找三当家报仇?” 苏语嫣沉默不语,但她的眼神坚定, 显然是这么打算的。倏然她跪了下来:“求池大人成全。” 池瑾言避开了身子, 道:“你先起来, 本官不知道三当家是谁,即便苏姑娘知道了,恐怕也无法报仇, 即使这样你也要不顾一切地去复仇吗?” 苏语嫣面色不变,只道:“池大人,我的世界自亲人离世的那一刻,就注定变成这样,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倘若我不能亲手手刃我的仇人,让他继续逍遥法外,这辈子我都不得安宁,求池大人成全。” 半晌,池瑾言叹了一口气:“也罢。” 池瑾言向苏语嫣道出了真相,同时也会帮她顺利进入南蛮,苏语嫣答应他,倘若她可以顺利进入南蛮,她愿意提供南蛮的消息给他,在他们的计划没有完成前,她不会擅自动手。 自此时起,苏语嫣成了池瑾言在南蛮的细作。 她在去南蛮前,学了很多东西,包括南蛮当地的风俗习惯,文字语言等等。 …… 自太子殿下进入户部后,没过多久就传出他和池锦璐大婚的日期,是钦天监亲自算出来的,日子选在十月初十,诸事皆宜,良辰吉日。 距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池锦璐也变得忙碌起来,太子回京后,也曾抽空来池府看望她。 池瑾言虽然官职升到了五品大理石左寺丞,但他翰林院侍讲的官职还在,池瑾言上午去大理寺待着,下午去翰林院。 大理寺卿是温大人,池瑾言进大理寺的那日,他亲自带着池瑾言逛了一圈,大理寺的官员见大人对池瑾言这般亲昵,自然对池瑾言恭恭敬敬,亲亲热热。 这日,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进大理寺。 “大人!不好了!燕王府出事了。” 那士兵向温楷行礼,道:“大人,恭亲王世子在燕王府死了,恭亲王妃的人来咱们大理寺,要咱们将夏大人的千金关起来,说她是凶手!” 池瑾言刚好在温大人这边,听到消息蹙了一下眉头,若他没记错的话,今日是老燕王妃的寿宴,此时寿宴还没结束就发生了命案,寿宴上肯定混乱。 池瑾言想到这一点,温大人同样想到了,温大人带着池瑾言,还有大理寺的其他人立刻去了燕王府。 此时的燕王府,众人聚在湖边,恭亲王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有人拦着她,她恨不得当即将那死丫头推下湖里,叫她尝尝她儿子落水而亡的滋味。 沈曦玥小心地安抚着夏舒雅,她好看的眼里含着一丝急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事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今日是老燕王妃大寿,燕王虽然手上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也是王爷,加上女儿被陛下封二皇子妃,他们燕王府发了请帖,只要没有过节的,纷纷前来参加寿宴。 沈曦玥跟着母亲一起来的燕王府,看到好姐妹夏舒雅和薛晓阳,便跟着姐妹们一起四处走走。 成了家的夫人们都在前厅里与燕王妃闲聊,小姐们年纪小,纷纷去院子里转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聊聊亲密话。 本来一切都好好地,可是突然间,恭亲王世子好似喝多了,突然闯进了后院,小姐们都吓了一跳。 薛晓阳一向大大咧咧,她自是不怕,还大声呵斥对方,企图让恭亲王世子离开,可冉思澈好似喝多了,浑然不顾忌这些,不管不顾地横冲直冲,看薛晓阳在骂他。 他当即想要给薛晓阳一个耳光,薛晓阳带着姐妹向后一躲,可惜女子的速度哪有男子快,眼看着恭亲王世子的手就要碰到沈曦玥,夏舒雅情急之下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他们的位置偏偏是在湖边,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冉思澈就落入了湖底。 此时丫鬟婆子们纷纷上前,有会水的婆子直接跳下了湖,将恭亲王世子救了上来,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人还没沉到湖底,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 恭亲王妃听到消息赶过来,就下令要把夏舒雅抓走,沈曦玥和薛晓阳拼命拦下来,而燕王妃也在一旁周旋着,两边人的身份都不低,她自然不想在她们燕王府就让夏大人的千金被人带走。 恭亲王妃气不过,一怒之下让丫鬟去了大理寺报案。 沈曦玥看着面色惨白、神情不对的舒雅,心底很不是滋味儿,若不是为了救她,舒雅她不会将恭亲王世子推下去,世子也不会死。 她一边小声安慰着夏舒雅,一边想着等大理寺来人的时候,一定要阻止他们将舒雅带走。 池瑾言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少女明明很害怕,却还在不停地安慰着身边的人。 他刚好收回目光,就撞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时走了神。 见大理寺的人来了,恭亲王妃冲着温楷喊道:“温大人,你一向公正严明,不徇私枉法,那姓夏的小丫头就是杀我儿的凶手,你们将她带走,关进牢里!” 温楷上前与恭亲王妃周旋,池瑾言走到冉思澈的尸体身旁,他仔细查看了一眼尸体,确定冉思澈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耳朵都没有白色的泡沫,心底生了疑。 这分明不是溺死。 他曾在书上看过,落水溺死的人,因为呼吸,身体进入大量的水,刺激产生蛋白的黏液,在尸体上有一些白色泡沫。 而冉思澈什么都没有,并且他的嘴巴有一些紫黑色,池瑾言上前扒拉了一下他的手部。 “你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所有人看向池瑾言。 他放下冉思澈的手,起身道:“世子他并非溺水而亡,而是中毒身亡!”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沈曦玥好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池瑾言。 “你胡说八道!你是不是看中了姓夏的死丫头,想要替她脱罪!池大人你看着人模……” “恭亲王妃!”温楷面色不悦,他冷冷地打断道:“池大人是陛下亲封的大理寺左寺丞,不是你们王府的下人,注意态度。” 池瑾言被人说了一嘴,面色丝毫未变,他神情淡淡,再看着那边因为骂人脸色狰狞的恭亲王妃,一时间众人只觉着池大人果然品行高洁。 池瑾言道:“本官说世子并非溺水而亡,而是中毒,是因为溺水的人因为身体被灌进了大量的水,会产生一些白色的黏液,被救上来会在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周围露出白色的液体,显然世子他身上并没有这些,这是第一点。” “第二,世子的嘴巴有些发紫,并且紫中带着一丝乌黑,显然不是正常死亡该有的颜色,刚刚本官查看了一眼世子他的手指,发现他的指甲有一点青黑色,这足以证明世子他中了毒,在落水的时候毒发而亡,大家仔细看这个湖,其实湖水并不深,只要人扑腾几下,就会上来,那么在场的这么多人,你们有看到世子落水后扑腾了吗?” 众人沉默,沈曦玥暗暗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道:“世子他落水并没有扑腾,甚至没有翻腾的水花。” 此言一出,不少人跟着点头。 池瑾言暗暗冲着沈曦玥点了点头,沈曦玥的眼眸褪去了不安,她又回到夏舒雅的身边,和薛晓阳一起安慰着她。 池瑾言冲着温楷拱手道:“大人,下官认为此事应该严查,恭亲王世子身份尊贵,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离世,应该将他的尸体带回大理寺,查清中的什么毒……” “不行!!”恭亲王妃一口否决,她决不允许儿子的身体被人践踏。 此事发生在燕王府,而且死去的人还是恭亲王世子,被人误认为的凶手是三品大臣夏参议的千金。 不管是哪个,都不能随随便便应对,若是陛下听闻此事,想必也会问上一嘴,温楷在心底默了默。 温楷道:“王妃,大理寺办案,必须要将世子遗体带走,此乃规矩。” “你敢!!” 池瑾言上前拱手道:“王妃,世子他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不查清真相,只会让凶手逍遥法外,世子他也不能瞑目,大理寺带走世子的遗体,并不是对世子遗体践踏,乃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世子走的安心,望王妃成全。” 恭亲王妃身子晃了晃,她不允许有人践踏她的儿子,可更不能让害死她儿子的凶手好好地活在世上。 她嘴巴嗫嚅了一下,半晌,她无力道:“你们大理寺,一定要给我儿一个公道——” 声音虚弱,却含着一丝狠意。 池瑾言再一拱手:“王妃放心,大理寺会竭尽全力调查世子身亡的真相,给王妃一个交代。” 沈曦玥看着池大人的背影,陡然松了一口气,幸好池大人发现了世子中毒而亡的真相,若不然…… 她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夏舒雅,见舒雅还没有恢复过来,心底有些不好受。 第62章 . 大理寺的人将冉思澈的遗体抬回了大理寺, 由仵作验尸。 其余人在燕王府审问。 无人注意的时候,沈曦玥悄悄走来,冲着池瑾言福了福身:“大人。” 池瑾言微微点头, 深邃的眼眸落在了少女乌黑的秀发上,少女生的每一处都精致,看到少女过来,他想起之前的那一眼, 竟让他走了神,池瑾言心底莫名生了一丝心虚, 眼神不敢看着少女的眼睛。 他瞧着少女的秀发, 微风拂过,一片嫩绿的叶子飘在了少女的发间,他下意识摩擦了一下手指。 沈曦玥好看的眼里含着期盼,池大人一眼看出世子不是溺水而亡,乃是中毒死的,池大人那么聪明, 想必一定会查出凶手是谁, 她看着池大人的脸,仿佛他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沈曦玥道:“大人,谢谢您刚刚那番话, 给舒雅一个清白。” 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后怕,那声音好似蜜蜂在他的心头蛰了一下, 涩涩痒痒, 池瑾言的眼眸移到少女的脸上, 一眼看出少女的不安,他下意识地声音放轻,仿佛害怕声音大会吓着眼前的人一般。 “沈姑娘, 恭亲王世子身亡乃是有预谋的毒杀,此事大理寺定会查清真相。姑娘不要怕,待审问结束,回府后记得喝上一碗安神汤,好好休息。” 沈曦玥楞了一下,随后她白皙的脸颊悄悄爬上了一缕薄红,那抹红色像极了盛开的海棠,惊艳又带着一丝致命的魅惑。 沈曦玥丝毫未曾意识到,若是平日里有男子对她说这种话,她定会避开那人,而此时的她只觉着心口发烫,大概是日头太毒了,竟让她生出一丝不适来。 池瑾言低垂眼帘,眼皮微颤,大概是今日太热了,他忽而有些口渴,喉结滚了滚。 恰在此时,一名士兵禀报。 “大人,属下发现一名丫鬟吞金死了。” 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死了,这巧合也来的太是时候了,沈曦玥白皙的手指揪着帕子,眼底生了一层担忧。 温楷、池瑾言等人去了下人住的院子。 那丫鬟名叫杏仁,住在四人一间的下人屋。因着是吞金而亡,在燕王府做活的下人们小声议论着,纷纷猜测杏仁是趁着宴会忙乱,偷了主子的黄金,后来胆小怕事,这才吞金自杀。 刚好此时,查验恭亲王世子生前用过的酒杯、酒菜的大夫禀报,世子用的酒杯壁沿上有少量的逍遥散。 逍遥散,喝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全身燥热,会使人想要迫切地寻找水源,而中毒者一旦落水,瞬间激发了毒性,立刻没了命。 这也是为什么冉思澈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原来他是想寻找水源。即便没有夏舒雅推恭亲王世子那一下,他已经中了毒自己也会跳下水。 沈曦玥暗暗舒了一口气,大夫的话也证明了舒雅是无辜的,沈曦玥将此事告诉了夏舒雅,夏舒雅终于回过神来,她抱着曦玥呜呜痛哭,她不敢大声哭泣,就这样发泄着内心的不安。 好友一哭,沈曦玥也被感染着,她眼眶悄悄红了,薛晓阳顿时手足无措,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女孩子,烦躁地站在原地转圈。 一名丫鬟上前,端了一盘甜糕,沈曦玥拿着帕子掩了一下眼角,问道:“何事?” 丫鬟行礼道:“沈小姐,夏小姐,池大人吩咐奴婢送一盘甜糕,说吃甜食可以缓解悲伤。” 夏舒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浑然没有听到丫鬟的声音,薛晓阳皱了皱眉,什么池大人?哪个王八敢打小玥的主意! 沈曦玥接过了甜糕,在薛晓阳错愕的神情下,含了一块甜糕在嘴里。 薛晓阳瞪大眼睛:“小玥!你——” 沈曦玥眨了眨被眼泪浸湿过的眼眸,单纯又无辜,看得薛晓阳生生憋住了问话,甚至还在心底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小玥她只是刚好饿了。 沈曦玥见晓阳的目光移开,她就像个小狐狸似的,眼底悄悄露出一抹笑意,沈曦玥望着那抹忙碌的背影,在这个让人不安的地方,她含着那块甜糕,一下子甜到了心底。 恭亲王终于来了燕王府,他面色有些难看,一过来就找了温楷,希望温大人查出杀害他儿子的真凶,恭亲王妃疯了一般冲向恭亲王,上前撕扯着。 一边动手一边奔溃大哭:“儿子都死了!你还去睡女人!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恭亲王一把甩开了王妃,面容不虞:“胡氏!你疯了——” “我疯了?我疯了?呵呵——我是真的疯了!!”恭亲王妃又哭又笑,一脸崩溃:“澈儿他是你的儿子!你儿子被人害死了!你竟然才来!你不是睡女人!那你之前去哪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恭亲王夫妇身上,恭亲王察觉那些目光,恼羞成怒,上前狠狠地扇了王妃一巴掌,“闹够了没有!清醒了没有!” 恭亲王妃被那巴掌扇到了地上,幸好她身旁的丫鬟上前扶住了王妃。 恭亲王说完那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王妃让他丢尽了脸面,他自然不想在那儿多待一刻儿。 这个儿子早前就被废了,知道儿子被废的时候,他一开始很痛心,痛心过后,他便开始找上后院的女人,让他们再生儿子。 他还没老,自然能继续生儿子。 大理寺的人在杏仁的屋子里搜出了少量的逍遥散,物证在此,凶手是杏仁无疑。 池瑾言不信,这分明是替罪羊,他审问了和杏仁住在一起的丫鬟们,她们说杏仁这个人比较闷,平时也不跟她们来往,没想到她竟是害死恭亲王世子的人。 杏仁这个人是从小被卖进燕王府的,她们说杏仁并不记得自己有家人,因为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杏仁无亲无故,为什么要杀冉思澈? 事情到这儿,好似陷入了僵局,池瑾言打算从冉思澈入手,一般被人谋杀,多半都是有仇、钱、色几方面恩怨,很少有人无缘无故杀人,除非那人是杀人狂魔。 温楷被陛下召见进宫,池瑾言带着大理寺的人回去,也将杏仁的尸体带走,燕王府的众人纷纷回了家。 之前一直让长风派人跟着恭亲王府和国公府的人,池瑾言向长风询问他们最近的情况。 自冉思澈无意间得知自己是被国公世子害的,他疯了一般派人刺杀裴灏然,可惜没有一次得逞。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用裴婉柠威胁裴灏然,而裴灏然也乖乖配合,最后重伤躺在府上休息。 自从知道裴灏然这么在意裴婉柠,冉思澈对裴婉柠越发憎恶,不止羞辱她,还让她受尽了委屈,而裴婉柠受委屈也才十日。 十日后,冉思澈就被人毒杀了,很难说一句不巧。 …… 两日后,大理寺的人带着圣旨去了国公府,将裴灏然带走了。 国公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她追到大门口,死命拦着士兵,一边哭一边骂:“裴婉柠那个狐狸精!不要脸的害人精!你为什么就是惦记她!为什么啊——” 国公夫人满面泪痕,妆容乱糟糟地,让人听不清她说的话。 只隐隐约约听到“害人精”这些字。 但池瑾言听的清晰,他的瞳孔微缩,看着另一旁国公世子夫人的眼底透着恨意,电光火石间,他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裴灏然被带回了大理寺,在铁凿的证据下,最后沉默了。 这两日,池瑾言带着人查清,原来那日给冉思澈下毒的丫鬟正是死去的杏仁,只是杏仁在那之前就被人强奸了,那人是燕王府的一个护卫,是国公世子早早安排好的一个细作。 那护卫强奸了杏仁,之后威胁她,若是不帮他一个忙,就把那日他们发生的一夜字字句句,一点一点描述给外人。 杏仁迫于威胁,就帮了那个护卫,在池瑾言说冉思澈是被毒杀之后,那人又杀了杏仁,以绝后患。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池瑾言的人一直盯着国公府,所以在知道那个护卫跟国公府有关系后,就将人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后,那人终于招了。 温楷带着证人和证词去了皇宫,陛下亲自下旨逮捕裴灏然。 池瑾言私下吩咐长风,查一查裴婉柠是不是国公夫人亲生的。 那日的话,让池瑾言心底生了疑,加上裴灏然对裴婉柠不能言说的感情,他更加怀疑裴婉柠的身份。 恭亲王世子一案结案后,陛下下旨剥夺了裴灏然骑都尉的官职,因着国公爷求情,又上缴了五十万两给皇帝的私库,免了裴灏然流放的刑罚。 恭亲王妃一听,顿时昏了过去,事情查清,大理寺也将冉思澈的遗体送回了恭亲王府,恭亲王府办了丧事。 冉思澈的案子结束后,大理寺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有人带着证据去大理寺揭发官员的罪行。 此事自然上报了皇帝,查明属实后,皇帝下旨抄家革职,而此事只是一个开始,这样的事情逐渐多了起来。 朝中的大臣最近特别仇视大理寺,因为大理寺查办了很多官员,虽然那些都是事实,温楷也很无奈。 那些证据送到他面前,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得不接手,接手了就得禀报陛下,陛下得知了自然要查,查清了确实属实,陛下就下旨抄家,罪行轻一些的就下旨抄家贬职。 严重一些的抄家贬职,府上女子为娼,男子为奴。 再严重一些的抄家贬职,斩首示众,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朝中大臣各个夹着尾巴,唯恐自己被人举报到大理寺,最后落了抄家斩首的下场。 百姓们在街上看到大理寺的人,纷纷小心避开。 深怕阎王要命! 而大理寺也成了人们口中可怕的阎王。 第63章 . 这些被查抄府邸的官员, 有的是大皇子一派的,有的是二皇子的人,也有太子和五皇子的党羽。 近日, 陛下将丽嫔的位份抬回了丽妃,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谁能想到当初让陛下降为昭仪的丽妃娘娘,有朝一日又回到了妃位, 而曾经那些在丽妃娘娘低谷时奚落的宫人,眼下却倒了大霉。 哪怕丽妃娘娘没有提及此事, 那些想要讨丽妃娘娘欢心的宫人, 自然也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这也让宫里一些聪明的宫人意识到,平日里万万不能嘲讽奚落那些落魄的妃子,说不定哪日人家又得了盛宠呢。 只是丽妃也仅仅是个个例罢了,毕竟她的容颜倾国倾城,膝下还有一位皇子傍身,而且那皮肤嫩的, 就跟没生过孩子似的, 嫩的能掐出水来。 因着丽妃娘娘最近盛宠,连带着五皇子也被解了禁足,他好似经历这一场变故突然开了窍, 言行举止间丝毫不见曾经的莽撞,很是讨陛下的欢心, 胡忠全眼观鼻, 鼻观心, 面对丽妃娘娘和五皇子的热情,不一口拒绝,也没有过分的迎合, 一张笑脸让人生不出厌烦。 如今朝中动荡,人心惶惶,正值盛宠的丽妃娘娘收到了很多人的讨好,也有一部分大臣暗暗向五皇子投诚。 祁霆昊最近的日子很是顺利,之前那段被禁足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梦,梦醒了他成了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母妃还是那个受尽盛宠的丽妃娘娘。 …… 是夜,百姓们依旧如往常那样,锁上大门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一些士兵悄悄将朝中一品到三品内的大臣府邸围了起来,池府外也被士兵围了起来,池瑾言自二姐被绑架后,一直有练习拳脚功夫,耳力也更胜从前。 乐明最早发现不对劲,他悄悄爬上墙头,注意到墙外的士兵,他进少爷屋子时,池瑾言便睁开了眼。 得知消息,池瑾言利落地穿上衣服,起身将父亲、母亲、二姐、三弟还有祖母都唤起来,众人聚在长寿院。 池瑾言跟父亲商量着事情,程慧抿着嘴,视线一直落在阿言身上,她心底莫名有种不安,这让她一直紧盯着阿言,害怕那种不安成了现实。 池瑾言跟父亲站在一侧,小声道:“父亲,您带着祖母她们从地道离开,天亮之前不要回来,若是没事儿子自会前去接你们回来。” 池秉文虽然沉稳老练,但眼底仍露出了一丝震惊,府上什么时候有的地道? 看儿子的模样,显然早就料到今日这一事,但他明白事情紧急,而且他也相信儿子,没有多问其他,只问一句:“你不跟为父一起离开?” 池瑾言摇了摇头,并未解释。 池秉文面色变得沉重,他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拍了拍瑾言的肩膀,声音低沉:“保护好自己。” 池秉文不知跟祖母她们说了什么,之后就带着她们离开,她们并未带走府上所有的人,怕人数太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每个主子只带了一个亲近的下人跟着,程慧似是意识到什么,她扭过头就看到儿子一动未动,她向阿言跑去,却被池秉文拦下:“夫人,赶紧走,别耽误时辰。” “不——” 程慧不知为何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仿佛这一别就是永恒,她不愿回头。 池瑾言上前,眼神里流露出他从未有过的暖意,他轻声道:“母亲,阿言没事,别担心。” 程慧似是看懂了阿言未尽之语,此时的池秉文又扯了扯程慧的胳膊,她嗓子有些干:“阿言,娘只盼你平平安安。” “儿子定如娘所愿!” 程慧得到了承诺,这才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密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地哭出声。 池允让和池锦璐心里颇为难受,今夜突然发生这件事,众人心里都很难受,池锦璐心底即为二弟担忧,又为太子殿下担忧。 送走家人后,池瑾言让长风守在池府,他带着乐明翻墙出府,和太子殿下会和。 早在有人举报那些官员的罪行时,他和太子便察觉了异常,只是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加上那些证据确凿,大理寺依法办案,大批的官员落马。 而今,那人行事越发猖狂,搅动了朝堂。 此时皇宫内,皇帝和丽妃共赴巫.山后,带着笑意沉沉地睡下,倏然丽妃睁开了双眼,嫌弃地挥开身上那只略有些肥腻的胳膊,整理好衣衫出了殿,她带着禁军将所有的妃嫔都抓了起来,还有太后娘娘。 太后看到丽妃嚣张的模样,还有她身后的士兵,气的手有些发抖,但她好歹是太后,经历过那么多事,很快明白丽妃这是联合贼人逼宫,陛下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她沉住气,没有试图激怒丽妃,在丽妃向往日那些不对付的妃嫔出气时,她阖上了眼眸沉默。 丽妃心底大为畅快,笑道:“太后果然是宫里的老人,见识多,丝毫未曾将这些放在眼里,贤妃,你睁眼瞧瞧,平日里一直护着你的太后,如今却视而不见,可真是冷漠啊!” 那声音极尽嘲讽,自古以来,造反一事不成功便成仁,丽妃走上这条路,自然就绝了所有的退路,她想的清楚,此时自然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二皇子和太子殿下的生母都不在人世,但其他皇子的生母都在,她命人将那些生了皇子的妃嫔,全部都灌了毒药。 丽妃这一招着实狠毒,也让向来沉默的太后睁了眼,“你!你这是要绝后路啊!” “后路?”丽妃一声嗤笑,她比所有人都想得开,曾经跌到昭仪,被宫里人奚落嘲讽,克扣东西,那段日子成了她心底挥不掉的阴影。 在她今晚决定跟儿子造反这一刻起,她想的清楚,儿子成功了,她就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儿子不成功,她就陪着儿子一起赴黄泉路。 成功了,她残害那些妃嫔的事情,无人敢问责。 若是没成功,那她临死之前拉上这么多垫背的,不亏! 太后以为丽妃将那些妃嫔抓起来,是为了威胁陛下和那些皇子大臣,没想到竟是全部灌了毒药,疯了! 当真是疯了!! 第64章 . 太后意识到此刻的丽妃毫无理智可言, 她的手抖了抖,努力压下心底的怒气和惧意,不敢触碰丽妃, 太后慢慢阖上了眼,只是闭上眼之前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窗外。 不知孙嬷嬷有没有偷偷溜出去…… 丽妃自然也错过了太后的那一眼,她看着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贤妃,嗤笑:“贤妃,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好儿子曾经做下的好事!” 贤妃额头冒着汗珠, 脸色极其痛苦, 声音断断续续:“丽……妃!!” 贤妃乃是大皇子祁卓翊的生母,如今虽然有些年老色衰,但因着她平日里温顺善解人意,这性情十分讨陛下喜爱,陛下一个月里也会来她宫里一次,两人间的相处也更像是朋友, 陛下喜欢贤妃的甄静和安宁, 在这里他可以放松一下,不必绷的太紧。 这也是贤妃一直未曾失宠的原因,也是贤妃在宫里受人尊重的缘由, 跟美貌张扬的丽妃南辕北辙,宫里的人常常将两人作比较, 众人自然是喜欢跟温柔贤惠的贤妃待在一起。 丽妃早就看贤妃不顺眼了, 不仅因为对方拿她做筏子, 还因为对方伪善下的虚假嘴脸。 丽妃坏心眼地让手下拿了一张铜镜,递到贤妃面前:“啧啧,你说你本就年纪大了, 现在这幅样子真是难看的紧,若是大皇子瞧见你这副模样,怕是会吓坏吧!” 痛苦扭曲的嘴脸就这么直直地出现在贤妃的面前,她面容一滞,随即拼了命挥开铜镜,大喊大叫着。 殿内的其他妃子面容错愕,没想到平日里永远温柔小意的贤妃,竟会喊出这么大的声音,那模样狰狞丑陋,生生吓的她们打了一个哆嗦。 多年的伪装这一刻泄露在人前,丽妃美艳的眼角上扬了一点,她看着在地上崩溃的贤妃,心里畅快极了。 若不是当初太后寿宴大皇子出手陷害二皇子,还把罪证栽赃到她身上,她也不会这么怨恨贤妃。 她从未将宫里人将她和贤妃做比较的事情放在心上,她生的美艳,而贤妃只能算是清秀,如今年纪大了皮肤也变得暗黄,她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就是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联合她的儿子害了她,也是那一次她被陛下下旨从丽妃降到丽嫔。 丽妃得知真相的时候,发誓一定要狠狠地碾死贤妃这个贱人。 养心殿内,一碗冷掉的茶水泼向了还在睡梦中的皇帝。 他一睁眼就怒骂:“放肆!!” “父皇——” 那声音有着少年人的洪亮还夹杂着一丝危险,让搞不清状况的皇帝霎时间回了神,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动不了,一股凉意从脚底爬上头顶,他被迫冷静下来,也看清了喊他的人,竟是五皇子!! 这种情势不用多想,就已经明白:“你要造反!!” 祁霆昊捧腹大笑,因着笑容太大眼角沁出了泪水,他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一下脸,道:“父皇,您怕是睡糊涂了吧?儿子怎么会做那种事?自然是父皇您喜爱母妃,害怕太子继位害死儿臣,所以先一步将太子扁为庶人,封儿子为太子。” 皇帝瞳孔微缩,颤着声音问:“你将太子怎么了?” 祁霆昊当即沉下脸:“父皇,您最在意的儿子就是太子吗?” 皇帝自从坐上龙椅后,几十年从未被人这么甩脸色,而且那人还是自己的儿子,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祁霆昊你个逆子!!” 祁霆昊伪装多日的暴脾气终究还是没忍住,他上前掐着父皇的胳膊,眼底隐隐有一丝猩红:“父皇——” 他大口喘着气:“容我提醒你!父皇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赶紧写下换太子和传位圣旨,儿臣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你放肆!”皇帝面容不虞。 “嗤——”祁霆昊冷笑:“父皇,祖母年纪大了,可受不住那么多,再说儿臣的那帮兄弟,也会因为父皇耽搁时辰,受到什么不可明说的毒害呢。” “你!?”皇帝瞪大眼睛,一脸的痛心疾首:“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够了!!”祁霆昊沉下脸:“我说过!父皇若是想要救他们,还是赶紧写下传位诏书,否则……哼!” 皇帝闭了闭眼,心里暗暗盘算着宫内的情势,以及什么时候能有人来救他。 祁霆昊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性子,尤其是今夜,他心底更加烦躁不安,见父皇沉默,直接吩咐道:“将那些人带进来!” 让父皇亲眼看看,好叫他死了那份心。 皇帝豁然睁开眼,死死地瞪着五皇子,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五皇子竟是会残害手足的人! 很快就有侍卫将大皇子、六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带了进来。 祁霆昊皱了皱眉,二哥和太子还没抓到吗? 心底莫名地有种不安。 他走向大皇子,直接抽出士兵的刀架在大皇子的脖子上,道:“父皇,有件事您还不知道吧?当初祖母寿宴,就是大哥和贤妃联手,想要害二哥,事后还嫁祸儿臣母妃身上,父皇若是不愿意写圣旨,儿臣就先替自己讨回一下公道!”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但他很快回过神,心底质疑着这件事究竟有几分真。 话音一落,祁霆昊眼底划过一抹狠意,眼看着刀马上划过大皇子的脖子。 “且慢!”皇帝和大皇子同时喊道。 祁霆昊手一顿,先是看了一眼大哥,又回头望了一眼父皇,祁卓翊即便处在这种危险的时刻,面色依旧没怎么变。 只是旁人丝毫未曾意识到这一点,祁卓翊面上带着一丝困惑迷茫,还有一点被误解的委屈,他道:“五弟,本殿何时害过二弟,还嫁祸丽妃娘娘?” “装的真好!”祁霆昊大肆嘲讽:“臣弟一开始也从未想过,能在太后寿宴上出手害二哥,最后大理寺和刑部都查不出来的那个幕后凶手竟然是大哥,只是,大哥也没想到吧,那名死去的宫女,就是我母妃宫里的那个宫女玉芳,她还有一个亲生大哥。” 祁卓翊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瞳孔微缩,这一点微末的变化在烛光下并不明显,因此叫人错过了这点。 大皇子身旁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显然是不信大哥会是害二哥的人。 祁霆昊可没在意别人会不会不相信,他是真真实实听到那人所说的话。 原来玉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大哥,宫里没有人知道玉芳还有亲人在世,而玉芳在十三岁以前也是不知道的。 直到某一日,宫里的人暗暗联系了玉芳,告诉她大哥的消息,甚至让他们两人见了面,而这也成了牵制玉芳的一把锁,让玉芳甘心为他们所用,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从小进宫的玉芳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欺负,心底一直渴望着家人的关怀,所以当她得知还有亲哥哥在世上的时候,她的心底就只有哥哥,为此让她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祁卓翊道:“五弟,这里真的有误会,为兄真的没有做那件事。”语气很诚恳,任谁看了都会相信眼前的人是被冤枉的。 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年纪小,虽然害怕不敢说话,但是面上也流露出五哥冤枉大哥的神情。 祁霆昊没了耐心,而心底的那股不安让他拔刀冲向大皇子,本想刺中胸口,却因为大皇子躲了一下,刺中了肩膀。 “啊——”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吓出声。 大皇子顺势倒在地上,虚弱道:“五弟,真的不是大哥做的……” 此时的皇帝动了动身体,一脸哀痛:“逆子——” 手足相残,身为父亲,亲眼看到这一幕,要说不痛心都是假的。 刀抽出来的那一刻,血溅了他一脸,他笑的一脸畅快,扭头看着父皇:“父皇,您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儿子受罪,也不肯写传位圣旨吗?果然还是父皇冷血啊!” 皇帝痛斥:“你这个不孝子!!”他再一次被激怒,血气上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祁霆昊道:“父皇!儿臣说过儿臣没有耐心,你若再不写,儿臣就拿其他皇弟动刀了,说着他手中的刀指向了最小的皇子,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今年刚刚六岁,顿时吓哭了,他嘴里念叨着父皇,期盼父皇能救他一命。 皇帝刚刚吐出一口血,还没喘过口气,就听见那不孝子那么说,当即又吐了口血。 祁霆昊眼底满是不耐烦,他心一狠,拿刀冲向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吓得闭上了眼,皇帝目眦欲裂! 就连一旁的十皇子都吓傻了。 “砰!” 一支箭射中了五皇子手中的刀,刀被打偏,瞬间,数百人冲了进来,为首的就是太子殿下、兵部尚书、还有池瑾言。 士兵们冲进来瞬间制止了五皇子,太子急忙走向父皇:“父皇恕罪,儿臣救驾来迟!” 皇帝眼底露出了欣慰,太子看着父皇嘴角的血迹,急道:“传太医——” 今夜,五皇子、丽妃、丽妃娘家崔府以及禁军统领段楚远联手造反,被太子殿下一手镇压。 大内侍卫总管逮捕了禁军统领段楚远,又将丽妃抓了起来,太后娘娘没事,只是那些生了皇子的妃嫔因为被灌了毒药,已经没了气息。 祁卓翊得知消息的时候,一直未曾变过脸色的面容出现了龟裂,他眼底划过懊悔、恼恨、不甘、难过。 最小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本就受了惊吓,再得知生母离世,顿时双双晕厥。 京城的禁军约莫有五万人,有一半跟着禁军统领一起参与谋反,直到天亮,池瑾言和兵部尚书还在带着人围剿叛军。 百姓们听着外面混乱的声音,纷纷不敢出门躲在家里。 第65章 . 连续几个月放晴的天, 突然就阴了起来,配合着街上肃杀的声音,莫名地叫人压抑。 终日大旱, 突然出现大片的乌云,似是有下雨的征兆,这本该是一件大喜之事,但偏偏昨夜经历了五皇子造反, 众皇子生母死亡,为京城添了一层阴霾。 百姓们纷纷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 外面时不时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 还有一阵阵血腥味,让人惶恐不安。 池瑾言和兵部尚书两人各自带着人马,在京城围剿剩余的叛军。 池瑾言骑在马上,一张清冷俊朗的脸满是漠然。倏然,一阵微弱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池瑾言心底一动, 驱着马朝着东面跑去。 拐过巷口, 远远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池瑾言眼底一黯,他夹紧马肚, 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每个大臣的府邸都有士兵保护,这是太子下的命令, 沈府也不例外。 沈府大门外, 丫鬟秋萝向士兵们苦苦哀求:“官兵大哥, 你们行行好,让我们出去吧!我家小姐是要去周府请太医救命啊!” 被拉着盔甲的士兵一脸无奈:“不是我不想放你走,是太子下令, 保护每位大臣以免出了乱子,现在外面除了叛军,就是抓叛军的人,你们就算出去也走不远,还是老实地待在府上吧。” 好歹是当朝少傅大人的府邸,那士兵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但是有令在身,说什么他都不敢违抗军令。 沈曦玥身子颤了颤,她何尝不知士兵的话是对的,可是今早父亲突然昏厥,府上的大夫无法诊断,连药方都没法开,府上乱做一团,她无法眼睁睁干等着,出府想要为父亲寻一条出路。 好端端地,京城怎么就乱了! 她无意识地揪着帕子,好看的眉眼染上了一抹害怕忧虑,池瑾言看着少女的脸色,心蓦地一疼。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曦玥豁然抬头,一眼看到坐在马上的池大人,她胸口跳了跳,沈曦玥连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池大人,小女父亲昏迷不醒,府上大夫诊不出父亲的病情,小女想去周府请周伯伯给父亲看病,不知现在能否过去?” 沈曦玥口中的周伯伯乃是前太医院院使周济福,他的医术在京城数一数二,因着年纪大了才向皇帝提出辞官,三次请辞后才回府养老。 池瑾言点头:“上来,我带你去。”说着他弯下腰伸手。 沈曦玥一愣,似是没想到池大人这么快就要带她去周府,一旁的士兵相互看了看,想到池大人的身份,又想到池大人如今的差事,默契地退后一步。 沈曦玥看着那张近日来频频出现在梦里的那张脸,胸口有些热,或许是着急去周府,或许是担忧父亲,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这样不合规矩,只是走上前将手放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池瑾言握紧那双白嫩细滑的手,一用力将人揽了上来。 秋萝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小姐竟然和池大人同乘一匹马。 突然的亲近,让池瑾言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是心底莫名地雀跃,一向自持冷静的池瑾言,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这么做,或者说他下意识不敢想。 不敢正视自己心底那点阴暗的小心思,池瑾言感受到少女娇弱的身躯,那名为守护的种子在他心底莫名生了根,迅速发了芽,结了果。 快的连他自己都反应不及,就已经带着人朝着周府驰马奔去。 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们,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妥,或许是池瑾言小小年纪三元及第,靠自己的功绩爬上了五品大臣的位置,成为京城人人心中的第一公子。 也或许是在世人恐惧害怕的蝗灾面前,是池大人提出整治蝗灾的方法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还有可能是永顺县爆发瘟疫的时候,是池瑾言在那里安抚百姓,记起那救了一城百姓的瘟疫方子,免了大晋一次灾害。 不知不觉间,池瑾言已经成为很多人心底的信仰,没有人生出一丝亵渎的心思。 …… 沈曦玥感受着那炙热的气息,脸颊悄悄爬上了一缕薄红,这种感觉很陌生,她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可是自小的教养让沈曦玥无法开口说出,她莫名地有些失落,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尖,倘若今日向池大人求帮助的,是其他贵府千金,池大人也会如现在一般吗? 一想到会有其他女子和池大人共骑一匹马,那个女人牵着池大人的手上马,被池大人揽在怀里,一想到那个女子可以和池大人靠的那么近,沈曦玥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来,她收紧手指,指甲陷进肉里,似是察觉不到痛苦似的。 察觉到少女的气息变乱,池瑾言的心底揪了一下,他的眼底露出一丝心疼,声音不自觉放轻:“沈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清冷干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将沈曦玥从痛苦中拉了回来,她暗暗松了手,心底有些害怕,也有些自责,父亲还在昏迷,自己竟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她下意识咬了咬嫣红的唇瓣,暗暗责怪自己。 池瑾言继续道:“沈姑娘,沈大人他身体硬朗,想来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眼下京城有些乱,这几日多在府上陪陪沈大人。” “多谢池大人。”沈曦玥出口道谢。 马儿骤然停下,沈曦玥的身体似要掉下去,池瑾言揽着少女的身体,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 “砰砰砰——” 心好似要跳出胸口,刚刚从巷子里突然蹿出一个叛军,池瑾言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幸好沈曦玥没事,刚刚那一刻池瑾言的心仿佛停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亲手害死少女,更无法想象少女在自己的怀里死去,池瑾言的身子有些僵,迟迟未松开揽着少女腰间的手。 突发事故,后面的一队士兵向叛军追去,沈曦玥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着池大人的脸,隐隐地有些不太对劲。 “池大人?” 池瑾言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多,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我没事。” 沈曦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听出了一丝后怕与颤抖? 池瑾言继续骑马带着沈曦玥去了周府,周府大门前,池瑾言勒住马,一个翻身下马,也将少女带了下来。 沈曦玥福了福身:“多谢池大人。” 池瑾言道:“沈姑娘去将周太医请出来,池某在这里等你,现在京城四下戒严,其他人不能出府,池某护送沈姑娘和周太医去沈府吧。” 沈曦玥一听,心底一暖,她又福了福身,转身敲响了周府的大门,开门的小厮见是沈府的小姐,二话不说将人请了进去。 池瑾言见此,想来沈府和周府关系极好,否则周府看门的小厮也不会不去禀告就将人请进去。 没有让池瑾言多等,沈曦玥和周太医急忙出来,周府也准备了两辆马车。 池瑾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辆马车,扭过头在前面带路。 待沈曦玥和周太医回到沈府,池瑾言又带着士兵们巡逻,他将这里的消息告诉了长风,让长风去告诉他的家人,眼下主谋皆已逮捕起来,其余叛军也不成气候,很快就能全部抓捕,母亲他们从密道回来,也不会有事。 和池瑾言预料的不错,因为主谋都被抓住,叛军们没有首领,所以抓捕叛军的事很快就结束。 待混乱一结束,朝臣们纷纷进宫,看到陛下的脸色时,吓了一跳。 陛下的脸色着实很差,苍白中透着一丝灰色,似是垂垂老矣的老者。 就在百姓们高兴混乱结束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细细的小雨,百姓们纷纷走上街,终日阴霾的钦天监也缓了一口气,终于下雨了。 大旱要结束了。 因着混乱结束,小雨降临,百姓们走在街上,自发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来,口里大喊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 百姓们这一举动也传到了皇宫,让皇帝不虞的心底冒出了一些宽慰。 也让他难看的脸色渐渐变得好看一些。 陛下下旨,丽妃因谋杀众皇子生母,赐白绫三尺,即刻执行。五皇子谋反,皇家玉蝶除名,终身监禁。崔府满门抄斩,禁军统领段楚远满门抄斩。 就在京城的百姓以为迎接美好未来的时候,边关急报送进了皇宫。 南蛮在五日内夺了大晋七座城!! 守卫南疆的贤王重伤,战败损失五万大军,现在退守九江府!! 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了京城内外,皇帝的脸色骤然又难看了些。 五皇子还没谋逆的时候,因着有很多人举报官员,导致大批官员落马,如今又有五皇子谋反,一大批禁军跟着下狱,朝堂有些人手不够。 否则,池瑾言也不会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处理这些事情。 眼下南蛮突然出兵,守卫边疆的贤王重伤,带领大军的将军一时之间无法找出来。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撑着病体上朝。 战报每隔两日送到皇宫,如今贤王病若游丝,副将无法御敌,又失一座城。 浓重的阴霾笼罩着京城上方。 池府内,程慧的面容一直含着郁色,自那日跟着老夫人等人进了密道离开,她的心底一直惦记着阿言,幸好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她的心底一直有些不安,直到听到南蛮和大晋打仗的事情,她的心头更是难受的不行。 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和程慧一样心情的有很多人,南蛮人擅毒,他们短短时间内已经攻下了八座城,而京城这边至今还没找出一个合适的将军。 蝗灾、大旱、山匪霍乱、战争,不到半年,这么多灾难,有人说这是大晋的气数要完了! 第66章 . 此言论一出, 很多人跟着附和,说这话的人当夜就被人悄悄带走关入牢里。 很快有人察觉到这一点,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默默闭上了嘴。但此事却在众人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挥之不去,就像是鱼胶怎么也甩不掉。 百姓们心底的怨言越来越重,在朝堂争论多日后, 皇帝下旨封兵部尚书卫文忠为大将军,即刻领兵前往南疆夺回城池。 卫文忠从京城出发那日, 皇帝勉强撑着一副病歪歪的身体带领百官为他践行, 祝愿他大军得胜。 酉时,长风带着上好的千年人参去了沈府,幸好那日周济福及时去了沈府给沈大人治病,否则就错过了最佳治病时机,如今沈大人已经痊愈,就是需要再补一补。 少傅大人沈卿文和沈夫人尹舒, 看着桌子上放着装着千年人参的木质雕花盒子, 眼底皆露出了凝重。 尹舒自然向着女儿,又回忆了一下池大人此人,少年天才, 在朝堂上游刃有余,且凭着自己的实力升了五品大理寺左寺丞,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在京城未婚的公子中数一数二。 尹舒暗暗琢磨了一圈, 发现池大人这个未来女婿样样都好, 每一处都让她满意,她看了一眼老爷,见沈卿文眉头拢起, 显然一副不满意的模样,轻咳一声道:“这千年人参实属难得,有市无价,这人情太重了些,老爷,不如咱们退回去吧。” 沈卿文瞥了一眼夫人的脸,一眼看出夫人口是心非,顺着她的话说道:“夫人说得是。” 尹舒:…… 尹舒凑过来拧了一下沈卿文的胳膊,老爷这两日病了,她也不敢用力,沈卿文却呲着牙大叫:“夫人,夫人轻点!” 尹舒登时就羞红了脸,狠狠剜了一眼沈卿文,余光注意到屋内的丫鬟悄悄离开,心里暗骂: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这么…… 沈卿文眼底充满笑意,瞧着夫人气哼哼的模样,嘴角越笑越大,只是他也心疼夫人气狠了,忙道:“夫人可是满意那池家小子?” “什么池家小子,是小池大人。人家可是五品的大理寺左寺丞。” “是是是……”沈卿文一副唯夫人是从的模样,让尹舒的眼底也露出了笑意。 话说道这个份上,尹舒直言道:“小玥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事儿你我都琢磨一年了……其实我瞧着小池大人挺好的,生的芝兰玉树,又足智多谋,和咱们小玥也是门当户对,就是不知小玥她会不会同意。” 尹舒自然是以宝贝女儿的想法为主,婚姻大事决不能让女儿受半点委屈,她虽然很满意小池大人,但最终还是看女儿的意思,女儿若是不满意,那小池大人纵有一万个好,她也不会同意。 沈卿文不满道:“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再说那小子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我怕女儿嫁过去会吃亏。” 两个人争论了一阵,最后二人决意将女儿叫过来,当面谈一下这件事,也是想听听女儿的想法。 沈曦玥看到桌子上那盒千年人参,听到母亲说这是池大人送过来的,心口猛地一跳,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底那股悸动,道:“上次父亲突然昏倒,女儿想去周府请周伯伯过来给父亲看一看,被门口的士兵们拦下,是池大人带女儿去的周府,又将女儿和周伯伯送回沈府,池大人得知父亲的病情,想来出于同僚之谊送来的人参吧。”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但仔细听听就会发现漏洞百出,哪个大臣出于同僚之谊,会送上珍贵的千年人参? 这么贵重的礼品多半有所图谋,而池大人图谋的就是他们家的宝贝闺女。 沈卿文听着女儿的话,以为女儿对那小子不感兴趣,心底顿时舒坦了不少,那臭小子怎么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尹舒自然了解女儿,见小玥言语之间丝毫没有排斥的意思,且眼底隐隐地有一丝情意,尹舒看得分明,忍不住逗着女儿:“既然小玥这般说,那娘明日再叫管家给池府送去一份回礼,感谢他们。” 沈卿文一脸赞同:“夫人说得是。” 沈曦玥咬了咬唇瓣,想要说却又不知如何说,尹舒瞧着女儿变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沈卿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黑。 一想到养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就要嫁给那个臭小子,他的脸色黑成炭。 沈曦玥发现母亲原来是逗她的,倒也不恼,只是有些羡慕母亲这般,嫁人了反而比没嫁人时过得还要自在随意。 她平日里和那些小姐妹在一起闲聊,总会聊到嫁人后的事情,听多了那些后宅的龌龊事,心底也渐渐生了恐惧。 若是能嫁一个如父亲一般的男人该有多好,父亲宠爱母亲,一辈子从未纳妾,且总是舍不得对母亲发脾气,沈曦玥想着想着又想到了池大人。 倘若是那人,沈曦玥想了想,她舍不得错过,舍不得因为不确定的未来就错过那人,哪怕以后会变成小姐妹口中困于后宅的人。 尹舒和沈卿文试探出女儿的意思,对待这份重礼自然是打算收下。 …… 南蛮与边疆打仗的事,成了最近京城百姓们最热议的事,听说此次带兵的将军是兵部尚书,一时间百姓们纷纷前去寺庙为兵部尚书祈福,为大晋祈福。 大晋毕竟是百姓们自己的家,若有朝一日家没了,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样想确实如此,南蛮人生性残忍,有战报传来,南蛮生生屠杀了两座城的百姓。 这消息让大晋染上了一层阴霾,南方的百姓们有些已经开始往京城这边迁徙,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下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存不是寻常百姓可以做到的,这里面麻烦的事情太多了。 如今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养病,开始让太子监国。 皇帝下了这道圣旨后,朝中涌起了暗流,前来池府送礼的人家也多了起来,毕竟太子和池锦璐的婚期也快到了,而今皇帝身体不好,太子监国,太子顺利登基的事又多了几成,能提前和未来皇后打好关系,很多人都乐意之至。 卫文忠去了南疆后,顺利夺回了一城,消息传回京城,百姓们欢呼雀跃,觉着去寺庙许愿祈福成了真,好多人又去寺庙还愿。 又过了五日,战报传来,卫文忠战败失了两城,人也受了重伤,南蛮已经夺走了九城。 皇宫的消息更为全面些,池瑾言从太子那儿得知,卫大人被毁了两只眼,眼下朝廷需要再派将军。 太子和池瑾言透露这个消息的本意,其实就是想让池瑾言去带兵打仗,太子和池瑾言曾去过永顺县剿匪,自然知道池瑾言的能力,也知道他熟读兵法,且对打仗方面有自己的看法。 最重要的是,朝廷已经没有人了。 如今禁军统领由原来的副统领暂代,朝堂上的武将不是之前就落马,就是牵扯到与南蛮勾结一事。 他们早在永顺县发现有南蛮的痕迹时,就彻底调查了京城百官,发现有二十多人和南蛮有过密切联系,正好顺着之前有人举报官员的时候,顺势将一些人拉下马,其他的打算慢慢清算。 池瑾言散值后回到府上去了一趟沉香苑,程慧见阿言过来,很是高兴,拉着儿子说了好一会儿,或许是作为母亲自然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她道:“阿言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母亲说?” 池瑾言:“母亲,儿子上一次和太子殿下一起去永顺县剿匪的时候,您在府上是不是整日担惊受怕,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程慧咯噔一下,莫不是阿言又要出京,她张嘴就想劝阿言这种事若是可以还是推掉吧,毕竟阿言可是未来太子妃的亲弟弟,现在太子监国,想来太子殿下不会太为难阿言,可是她仔细瞧着阿言的眉眼,发现那眼底满是对她的忧虑。 程慧细细想着阿言的话,这才发现阿言是怕自己离开后,她会担忧阿言吃不好饭,全然没有对出京的不情愿,程慧想明白这件事,心底顿时一疼。 程慧袖袍下的手紧了紧,半晌缓缓松开,她看着儿子的眉眼,认真道:“娘这辈子能有阿言很是高兴,阿言是娘这辈子唯一的骄傲,不管阿言将来去哪儿,娘都会挂念阿言,但娘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就将阿言困在娘身边,娘希望阿言一切顺顺利利就好。” 池瑾言怔了一下,他望着母亲认真的眉眼,心里划过一抹暖流,母子二人闲聊了一会儿,池瑾言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日后,陛下下旨,册封池瑾言为一品大将军,接手南疆所有士兵,明日出发。 圣旨一下,程慧心底早有所感,只是笑着对阿言道:“娘亲自给你行李。”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哭了起来。 当真的得知阿言要去带兵打仗,程慧的心还是有些受不了,只是她害怕自己会影响到阿言,所以一直偷偷忍着,还要装出一副不难受的模样,免得阿言担心。 池瑾言没有拆穿母亲的伪装,他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不让母亲担心。 夜晚,池瑾言踩着横梁翻进了沈府的墙,他站在沈曦玥的院子墙上,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这个两辈子头一次动心的女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也不知站了多久,池瑾言终是敲响了沈曦玥的窗子。 秋萝吓一跳,她打开窗户见到池大人,瞪大了眼睛:“池大人!?” 沈曦玥听到声音,手顿了一下,她低垂眼帘,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沈曦玥道:“秋萝出去守着。” 秋萝一愣,随即回过神退出屋子,一脸复杂地守在门外,小姐这样很不合规矩! 第67章 . 来沈府的路上池瑾言就在想, 什么时候他对沈曦玥动了心思? 或许是那日被陛下钦点状元,他骑在马上抬眸就撞入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人世间的繁华在他耳边消散, 那一幕过得很慢,慢到他记得少女发愣的模样,是那么可爱,又是那么的独一无二。 又或许是那日在燕王府, 看到沈曦玥脸上的脆弱,他的心蓦地一抽, 不想看到那张脸上出现那样的神情, 他希望少女的脸该是充满笑容的,那一刻的心疼,让他明白原来那人早已走进他的心里。 池瑾言以为自己一向冷静,可得知明日就要去南疆打仗,再见到沈曦玥时不知何年何月,名为‘冷静’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原本打算徐徐图之, 让沈曦玥和沈府的人都接纳他, 可如今池瑾言没有时间了,他不想在南疆打仗的时候,沈曦玥和别人成了亲。 一想到陪着少女一辈子的那个人不是他, 池瑾言的心似是被数万只蚂蚁嘶哑啃食,酸酸涩涩难受的厉害。 池瑾言利落地翻了窗进屋, 一眼看到少女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少女安静地坐在桌边, 桌上倒满了两杯茶水,池瑾言走到少女的对面坐下,看到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 他的耳尖红了红。 沈曦玥的眼眸亮了亮,或许是发现了这一点,她心底安定下来。 池瑾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雕,木雕的模样就是沈曦玥,他道:“阿玥,还有十日就是你的生辰,我无法替你庆生,这生辰礼物希望你收下。” “谢谢。”沈曦玥双手接过,看着和自己模子一样的小人,眼底露出了笑意。 池瑾言看着沈曦玥的笑颜,像是要把少女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上,那眼神让沈曦玥羞红了脸,池瑾言蓦地起身,他后悔了,他不该来这里,明知道自己明日就要离开,再回来的时候不知何年何月,更不知能否安全回来。 他不想让少女等他了,他不该这么自私,他想只要她开开心心地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即便她嫁的人不是他。 沈曦玥一愣,她自然看出池瑾言对她的情意,以为那人今夜突然过来,想来必要说出一些话来,可那人就提前送了生辰礼物,就要离开,沈曦玥看着池瑾言的背影,恍然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这一走,这辈子他们也没有可能了,沈曦玥吓了一跳,猛地上前拦下了池瑾言,“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送我生辰礼物吗?” 池瑾言不敢看那双眼睛,他袖袍下的手指收紧,脑子里突然冒出两种声音,一个要他快点承认,不要拖拖拉拉,说好了只要少女往后活的开心肆意就好,他给不了少女未来,为什么还不放手! 另一道声音却卑微地祈求,人皆自私,难道就要因为不确定的未来,放弃这个两辈子第一回 动心的女孩,池瑾言你醒醒吧!你真的能接受沈曦玥身边有其他男人? 两种声音在他脑子里不停地争吵,池瑾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他缓缓点了头。 他的身子仿佛坠落了冰窟,冷的不像话! 沈曦玥拉着池瑾言的手臂,好看的眼底似有水光流过,只是就这样紧紧拽着,不曾开口,也不愿放下。 池瑾言看到少女含泪的眼睛,脑子顿时一空,他不管不顾地将少女揽在怀里,“阿玥,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一切都是我不对,我其实是想来看看你,我好想你阿玥,明日就要去南疆,我舍不得你,我这个人太坏了,害怕我一离开,你就和其他人成了亲,我其实就是想来告诉你,我喜欢你阿玥,不要嫁给别人,等我回来,我来娶你,好不好?” 沈曦玥在池瑾言的怀里未曾乱动,心情大起大落,听着那人一字一句剖析自己的内心,明明该生气的,明明该推开的,但听着那人的话,明明是人人仰慕的存在,却这样卑微,她的心狠狠地揪着,用力地抱回去:“好,我等你回来!” 池瑾言将少女拉开,看着少女的脸,他的眼睛亮的惊人,他的阿玥要等他,他的阿玥要嫁给他,他将阿玥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沈曦玥开心的笑声传出了屋外,秋萝面色复杂,随后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池瑾言将自己随身戴的玉佩留给了沈曦玥,并告诉她等他回来,就会像沈府提亲。 沈曦玥摇摇头:“我不想等那么久。” 那声音骤然将池瑾言打入冰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沈曦玥伸手摸着池瑾言的脸,道:“让伯母来府上谈定亲的事,等你回来直接成婚。” 沈曦玥看出瑾言的心思,若是他平安归来,那他们可以定亲成婚,若是他不能,他们的事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只是拖了一些时间,还可以再找人家。 沈曦玥不想,她不要没名没分,她的心里住了一个人,断没有再住一个人的道理,所以她从知道自己喜欢瑾言后,就没打算嫁给别人。 池瑾言看懂阿玥的心思,心软了又软:“阿玥——” …… 翌日京城外,皇帝率领百官目送池瑾言和大军离开,池瑾言从人群中看到阿玥,他无声说了两个字。 等我! 池瑾言带着五万大军朝着南疆出发,一路快马加鞭,七日后终于到了安庆府外五十里处。 池瑾言下令众人原地修整,又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情况。 这一路上,士兵们不仅是赶路,池瑾言也变着法子训练士兵们,将前世军人训练那一套拿过来,又适宜地改了一些,原本看不起一个文官做将军的士兵们,此刻心服口服,一个个对池瑾言很是敬重。 京城里,在池瑾言离开没多久,太子开始提拔那些没有背景、却拥有才华的人补上之前的空缺,但三品以上的官职没有调动,池府和沈府两家联姻,也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 池将军已经去了南疆,池府和沈府竟然定了亲,也不知池将军知不知道此事! 有人觉着池将军和沈小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很是般配。 自然也有不少人出言诋毁,有人说沈少傅卖女求荣,池将军一跃升到一品大将军,沈府就巴巴地上前定亲,可不就是卖女求荣嘛! 也不怕成了寡妇! 此话可是将两家人都得罪了。 这种声音出现没多久,很快就被人压了下去,长风默了默,若不是少爷临走前叮嘱,让他保护好沈姑娘,不要弄出大动静,他不会轻易饶了嚼舌根的人。 少爷放在心尖上的人,长风自然会全力保护。 安庆府内,池瑾言刚刚打完一场仗回来,经过这一次领军,先前贤王手下的兵和兵部尚书手下的兵,皆是收敛了不服的心思。 池瑾言此人和传言所说一般,足智多谋,不愧是年纪轻轻考中了状元的人,也不愧是和太子联手,将所有土匪一举歼灭的池将军。 池瑾言回到主帐内,看着书案内的地图出神,他来到这里后,探望了贤王和兵部尚书二人,贤王依旧重伤昏迷不醒,卫大人失明整个人有些暴躁,情绪很不稳定。 底下的副将们乱做一团,军纪不严,时常出现打闹、斗殴、打死人等情况。 池瑾言来了后,排兵布阵,带着士兵们打了一仗,虽没有一举夺回一座城,但也成功烧毁敌军粮草,让我军士气大涨。 随后他又悄悄联系上苏语嫣,苏语嫣来到南蛮后,了解南蛮国师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存在,想要报仇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她决定安下心来全力蛰伏。 据苏语嫣传来的消息,此次带领南蛮军队的将军叫提姆,生的膀大腰圆,擅长射箭,乃是南蛮王后的亲侄子,自从国师将池萱萱带回南蛮国,南蛮王后和国师关系紧张。 身为南蛮王后的亲侄子,提姆自然知道王后不喜欢国师,甚至想要打算将国师死在这场战争里,可惜几次动手都没有得逞。 提姆也收起了一番小动作,池瑾言想到南蛮国师那个人,常年戴着一副面具,在南蛮多数人眼中,南蛮国师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然而那些在国师手下做事的人眼中,国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池瑾言想起前任管家池有福临死之前,一副急切求死的心,连活都不敢活下去,可见国师有多让人恐惧。 据苏语嫣说,池萱萱回到南蛮后,南蛮王对她很是愧疚,便不停地弥补她,但也因为这一点,池萱萱遭到其他王子公主的嫉妒,而池萱萱那脑子根本斗不过他们。 几次三番,南蛮王发现池萱萱这个女儿蠢笨如猪,还需要费心为她收拾残局,渐渐地厌弃了她。 在南蛮王厌弃池萱萱后,之前和池萱萱有恩怨的王子公主们联起手来,将池萱萱弄得疯疯癫癫,最后被人囚禁在宫殿里。 池瑾言听闻池萱萱的下场,只是感叹了一下就抛在了脑后,眼下最为关键的是如何夺回城池,救下百姓,打赢这场仗。 第68章 . 九江府城外, 刘大树微微弯着腰,整张脸上堆满了笑容,向守城的南蛮士兵递过一块碎银子, 笑呵呵道:“官爷,这些女人都是小的费尽心思找来孝敬大将军的,那皮肤真是嫩的像块豆腐似的,保证咱们大将军瞧着满意。” 南蛮士兵顺着刘大树的目光看过去, 刚好看清了那些女人裸露在外的白净脖子,他咽了咽口水, 道:“咱们将军眼光高着呢, 这些货色可看不上!” 刘大树凑近那南蛮士兵小声嘀咕:“官爷,咱们大将军眼光确实高,但小的保证这次搜罗来的个个貌美……放心,小的今晚偷偷给您留一个,包您满意!” 那南蛮士兵一听,顿时给他们放行。 刘大树垂下眼皮, 遮掩住眼底的狠色, 他迅速带着女人们进了城。 这些女人带着手铐,走路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们都是低垂着头, 偶尔抬头眼神流露出一丝坚毅。 自从进了九江府,府城内所有的南蛮人看着街上出现的那帮女人, 眼底都流露出色.欲, 那些赤.裸裸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 极个别的女人身子一僵,她身旁的人很快碰了那女人一下,那女人立刻恢复神志。 刘大树一路上冲着那些南蛮人点头哈腰, 恰在此时,一个小头目走过来,拦下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刘大树笑道:“回官爷的话,这些女人要送到大将军账内,待大将军选好后,再送到其他将军账内。” 刘大树以为提到大将军的名讳,此人应该不会阻拦,但他算错了此人的兽.欲,那人听到大将军的时候,心底微微一紧,可是又看到那些女人的容貌,他已经很久都没开过荤,心底的欲念越发控制不住,他直接伸手朝那些女人摸去,被南蛮人摸了一下手的苏信,身子一僵,拼命忍住暴起的冲动。 刘大树笑眯眯地伸手拦下,道:“官爷,这些可是要给大将军送去的,这样,等大将军选完后,小的再给您送过去一个,这要是耽搁了大将军的事,咱们都得受牵连,您呐,稍微耐心等一会儿,小的保证您今晚肯定会有佳人陪伴。” 那小头目被人拦下,眼神顿时不悦,只是他又想到了大将军,眼神时不时地在那些女人身上来回留恋,最后一咬牙:“这话可是你说的,今晚我在帐内等着!” 刘大树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敢再耽搁时辰,赶紧带着那帮女人离开,快步向大将军帐内走去。 苏信回头又望了一眼刚刚那个头目的容貌,暗暗记下此事,待他们完事后定要将那头目的爪子剁下来喂狗! 这些‘女人’其实是大晋士兵,他们悄悄来到九江府,执行将军的密令。 刘大树带着人一路来到了大将军帐内,九江府先后经过南蛮抢夺,大晋夺回,南蛮再一次抢回,府城内已经变得混乱不堪,南蛮人干脆搭起帐篷,住在帐篷内。 因着提姆去训兵,不在帐篷内,‘女人们’被送去大将军旁边的一间空帐篷内,他们在这里安静地候着。 苏信身旁的张楠无情地嘲笑道:“让哥摸一摸,瞧瞧美人这模样……” 苏信脸一黑,一拳垂在张楠肚子上,刚刚突然被一个南蛮人摸了手,苏信心底难受的要死,偏偏战友又来调侃他,苏信丝毫不给对方面子,实打实的一拳下去,张楠顿时弓起了背。 杨江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竟还在这里打闹!有没有纪律!” 苏信和张楠乖乖站好,听着副将训斥。他们在帐内待到晚上,这才被送去大将军帐篷内。 刘大树对着提姆一堆奉承,帐篷内除了提姆外,还有两个副将,那两个副将看着这些女人,眼神色.眯眯的,恨不得当场拉着人进自己的帐篷。 提姆本来因为国师的事心情不太好,脸色有些臭,看清那些女人的模样时,顿时来了兴趣,冲着那里面最好看,站在最前面的苏信道:“你!过来!” 苏信头皮一紧,因着他皮肤偏白,在军队里时常被调侃为小白脸,还有很多战友,时不时地上前摸他一把,将他当成姑娘家调戏,苏信自然不愿意,时常跟人打架斗殴,在军队里成了出了名的刺头。 但这次秘密行动,是他主动要求的,倘若能除掉提姆,牺牲一些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个大男人,也吃不了什么亏,为了大晋,为了百姓,出去又是好汉一条。 苏信心底想着这些事,犹犹豫豫地朝着提姆走去,提姆瞧着女人害怕颤抖的模样,反而兴致更浓。 其他人看着苏信被提姆看中,心底暗暗为苏信捏了一把汗,但愿他能顺利完成任务。 最后提姆又留下了一个女人,就是杨江,二人共同服侍提姆。 其他女人被带去了副将那里,还有几个有实力的小头目账内。 …… 夜晚九江府城内,守城的士兵们闲聊着,说起白日里被送进城的那些女人们,心底痒痒的。 和刘大树约好的那个士兵也到了换岗的时辰,回到帐内时发现根本没有女人,一想到自己被人耍了,当即去找了刘大树。 而提姆的帐篷内,苏信和杨江二人哄着大将军喝酒,藏在指甲缝里的毒药下在了酒杯里,亲眼看着提姆喝下去,杨江给苏信一个眼色,一个人拼命捂住提姆的嘴,一个人朝外面娇喊着,让外面的人以为大将军正在办事。 提姆体内的毒发作,很快没了动静。 苏信嫌弃地将提姆仍在地上,杨江看着苏信道:“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可以吗?” “将军放心,属下定会顺利完成此事。” 杨江微微点头,趁着无人注意,很快出了帐篷,其他几人也顺利地将那几个将军杀掉,他们又迅速去了几个头目的帐篷,接连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那些人。 然后又在军营里四处点火,火一燃起,南蛮人立刻发现不对,他们趁乱躲起来。 有南蛮人大声叫嚷着,但是很多人睡得太死,根本起不来。 “敌袭——” “敌袭!!” …… 军营里乱做一团,杨江几人又聚在一起,唯有苏信一人不见,作为这几人官职最高的,杨江问道:“苏信哪儿去了?” 因着刘大树将迷药下在了南蛮人的晚饭里,让很多人昏迷不醒,这几人因着这件事高兴不已,此时发现苏信不见了踪影,顿时急得不行! 杨江想到苏信那小子的性子,猜测苏信可能是去找白日占他便宜的那个人,立马吩咐道:“大将军很快就会打过来,你们在大将军没攻进来前好好躲着,现在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谁都不能再丢了性命,好好地给我躲着,我现在去找苏信!” “老大!我去吧!您是我们的老大,您在这里大家伙儿心里踏实。”张楠立马说道。 其他人也跟着请求,说让自己去找苏信,杨老大留在这儿。 杨江训斥:“都给我安静下来!这是军令!谁都不许再反驳!好了,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放心,大将军此刻已经打过来了,我和苏信都会没事的!” 其他人只能乖乖在这里等着,心底暗暗祈祷老大和苏信平安无事。 杨江小心翼翼地出去,又换上一个南蛮人的衣服,在混乱中寻找着苏信。 此刻角落里一个营帐内,苏信将那个头目五花大绑,眼神阴狠,丫的!他到现在都觉着被这个混蛋摸过的手,恶心的不行,今日不出这口气,他实在难以下咽! 躺在地上的男人惊恐地看着苏信,不停地蠕动着身子,眼底露出祈求。 苏信冷笑:“现在倒是怕了?”晚了! 他一刀一刀割断男人的手筋、脚筋,又一根一根将男人的手指切掉,男人痛的呜咽打滚,苏信看着男人痛苦的模样,心底的恶心一点点在消退。 最后他一下捅进了男人的胸口处,那男人不甘地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占了便宜的女人,竟是会要了他命的男人! “好受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从苏信身后传来,苏信身子一僵,他转过身去看到杨江,立马扬起讨好的笑容:“老大!” 杨江冷哼一声,“赶紧跟我走,大家都担心你呢!” 苏信的眼底露出暖意,他立马跟着杨江回去,众人聚在一起,谁也没有多问苏信,苏信看着战友们的脸,心底暖了暖。 九江府城外,池瑾言带着八万士兵攻城。 九江府变得混乱不堪,手下找到国师的时候,谢桑正站在城墙上,看着对面骑在马上的那个人。 城内到处是火灾,清醒的南蛮人纷纷去了前面迎敌,但因着混乱的局面,南蛮人惊慌失措,反倒失了平日里的士气,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就被人撞开。 属下看着国师急道:“国师大人,九江府要守不住了,您赶紧离开吧!” 谢桑:“啧,真不愧是池大人!” 恰在此时,池瑾言心有所感,他抬头一眼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池瑾言拿起弓箭朝着国师射出去,一如当年。 谢桑的睫毛眨了眨,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微微歪了一下头,嘴里呢喃:“嗤,还真是记仇——” 池瑾言的箭术很准,那箭马上就要射中国师的胸口,国师一旁的手下赶紧跑过来挡下。 鲜血四溅,让穿着一身纯白的谢桑,溅上了血迹,谢桑蹙着眉头,似是不满属下的血溅到他身上,伸手推开眼前碍事的人。 他深深看了一眼池瑾言,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池瑾言再次搭弓射箭,可惜人已经没了踪影,他心底陡然生了一股不安。 池瑾言压下心底的情绪,此时大晋的士兵们和南蛮战在一起,战火缭乱,地上堆积的尸体连成片,士兵们纷纷杀红了眼。 池瑾言也加入了战争中去,半个时辰后,他带着大军进入九江府,手下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 另一队人朝着安庆府传消息,军队也朝着九江府过来。 这场战争大晋死了一万人,南蛮死了八万人,南蛮大将军提姆已死,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军中,士兵们纷纷喝彩。 如今南蛮还有八万兵马,大晋还有十二万兵马。 战报随着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池瑾言带着大军杀了八万南蛮人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百姓们欢呼着,纷纷赞池将军乃大晋守护神! 沈曦玥听到消息,看着手上瑾言送过来的信,眼底露出担忧,不同于其他人赞扬池大人厉害,她其实更担心瑾言,担心他会不会受伤,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 秋萝看着一脸心事的小姐,赶紧劝道:“小姐,池大人他这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他可是咱们大晋的守护神,上苍会保佑他。再说他可是要回来娶您的,小姐如此美貌,池将军怎么会舍得丢下您?” 沈曦玥嗔了一下秋萝,眼神落在桌上的木雕怔怔出神,也不知瑾言他此时在做什么? …… 第69章 . 池瑾言领军抢回九江府的一个月内, 期间陆陆续续和南蛮打了无数次仗,南蛮人就像是地沟里的臭虫,恶心人又清理不掉。 有时会在后半夜睡梦中突然偷袭, 有时会在暴雨交加的夜晚打破安宁,南蛮不做人,他们大晋也时常反击。 短短一个月,池瑾言的身形消瘦的不行。 南蛮主将已死, 大军人数骤减,粮草紧缺, 故而他们这几次偷袭, 都是惊扰一下,然后飞快逃回龟壳里,这种时不时撩一下虎牙的臭虫模样,大晋士兵们恨得牙痒痒。 有几个副将被打出了火气,私下里问池瑾言何时能打场大的,池瑾言让他们稍安勿躁。 南蛮人退居常德府, 地势易守难攻, 想要一举夺城实属不易,且算算日子,京城运来的粮草这几日也该到了。池瑾言在营地里走了一圈, 偶尔听到有小兵抱怨伙食越来越差了,吃不饱饭晚上饿醒, 都没力气打仗, 他眉间拢起, 有些担忧。 池瑾言刚回到帐中,杨江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将军。” “进来。” 杨江掀开门帘进来行了一礼,道:“大将军, 京城粮草到了。” 池瑾言眼眸亮了亮,带着人直接去府城外迎接,看到那个面熟的男人混在人群里时,池瑾言面色一滞,迅速恢复神色,待士兵们检查完毕,带着他们进了城。 …… 夜幕悄悄降临,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很久没吃饱的大晋士兵们欢欢喜喜饱腹一顿,他们整装待发,跟着领队向常德府出发。 池瑾言决定兵分三路,夜袭常德府。 战事一起,大晋的士兵们握着手中的刀,冰冷无情地收割着南蛮的人头! 池瑾言一马当先,丝毫没有作为将军该镇守后方的想法,明明是一副干净文官的脸,如今却手握着长.枪,凶狠地朝着敌人挥舞着枪,不过短短片刻,聚集在他身边的南蛮人越来越多。 那些南蛮人眼底含着赤骨的恨意,池瑾言脸色丝毫未变,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傀儡,心里默默计算着敌人偷袭的位置,如何更好更快地解决敌人。 “池将军——” 掺杂着血迹的厚重城墙上,传来一道兴奋的喊声,池瑾言立刻抬头,他瞳孔一缩,也因为这一瞬间的愣神,右臂被人砍伤,疼痛刺激池瑾言回了神,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人的命。 很快,池瑾言周围的大晋士兵注意到将军受了伤,他们纷纷聚集在池将军身边,守护着池将军。 池瑾言眼尾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自从上次夺回九江府后,心中隐隐地有股不安,这股不安迫使他每日烦躁,他以为是第一次经历战争,所以自己不适应这种每日过着舔血的日子,原来竟是在这儿! 谢桑看着因为愣神被人砍伤的池瑾言,嘴角缓缓勾了勾。 国师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看着国师点头,继续兴奋地大喊着,一脸的小人得志:“池将军,城墙上的这两个女人不陌生吧?” “一个是您出征前夜翻闺房的心上人!” “一个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池将军啊池将军,这两个你生命里最在意的女人,就吊在这城墙上,池将军心痛吗?难受吗?” 那人话音一落,南蛮瞬间暴起大笑声—— 大晋的士兵们纷纷沉下脸,他们看着将军难看的脸色,似是明白南蛮狗贼说的没错,城墙上突然出现,被绑了手脚吊起来的两个女子,恐怕就是池将军的亲姐姐和未婚妻。 明明在京城的人,怎么会突然在这儿。 杨江骑马赶到池瑾言身边,道:“将军,池小姐和您的未婚妻此刻人应该在京城,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还被他们南蛮人抓走了,将军,这恐怕是个陷阱!” 池瑾言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缰绳,指尖隐隐发白,他倒是希望杨江说得对,可惜他猜错了。 从看到太子殿下亲自护送粮草的那一刻,他心底的那股不安更强烈了,待太子殿下听闻他的作战计划,什么也没和他说,只希望他能顺利打下这场仗! 此时沈曦玥和池锦璐二人被吊在城墙上,她们身上绑的结结实实,因为被迫吃下了消力散,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她们头脑发胀,隐约明白现在的情况。 沈曦玥双眸含着泪,用着全身最大的力气却仅仅晃了一下头,她希望瑾言能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连累他,让他去救池小姐,不用管她。 可惜她的意思,根本无法表达出来。 城墙上的人撑起了火把,将沈曦玥和池锦璐凄惨的模样照的分明,池瑾言的胸口钝痛,他看着那二人被人无情地吊在城墙上,心头就像被人狠狠地用刀刺了一下,疼痛酸涩的厉害。 “你们想怎么样?”池瑾言出口的声音沙哑低沉。 杨江脸上立马露出急色:“将军,那二人根本不是池小姐和您的未婚妻,您千万不能上当啊!” 池瑾言没有立马反驳,只是他下颌紧绷,冷静道:“我姐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而太子殿下今日亲自送来的粮草。”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认错人。 杨江听着将军的一番话,忽然明白为什么将军没有质疑,他顿时一颗心揪起,倘若将军的话是真的,那城墙上吊着那两个女人,一个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个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这两个还都是将军最亲近的人。 想明白这一点,杨江咬紧牙关,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城墙上挑衅他们的南蛮狗贼! 城墙上的男人似乎格外的会引起人的怒气,他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声音里也透着不怀好意:“池将军,我们南蛮人大度,给池将军一个机会,这两个女人,你选一个可以活下来,另一个就会松开绳索摔下去,池将军,你选哪个?” 随着那人的话音落下,沈曦玥和池锦璐又被人往下掉了一截,池锦璐闭了闭眼,当年她落在南蛮国师手上,在太子殿下和二弟之间选一个活下来,如今她落在南蛮人手上,选择的人换成了二弟。 池锦璐眼角划过一抹泪痕,当年她放弃了阿言,愧疚了很久,如今,她希望二弟可以选沈姑娘,她这条命本就是欠二弟的,如今还过去本是应该。 只是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大晋的士兵倒吸一口凉气,在两个至亲至爱的人面前,只能选一个活下来,实在是太残忍! 大晋的士兵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怒视着城墙上的男人。 此刻两边的人都纷纷向后退去,南蛮的士兵们回到城墙下,大晋的士兵们向池将军靠拢。 众人皆沉默着,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救下将军的未婚妻和姐姐,这种无能为力,被南蛮人羞辱的感觉实在是难受的紧。 平日里在战场上被砍伤了,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喊疼,今日听到南蛮人拿池将军的姐姐和未婚妻威胁,只能在两个人中选一个活下来,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眼眶一热,心底为将军难过。 让将军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在意的人死在他面前,这是何等的残忍,南蛮狗贼猪狗不如!! 士兵们在心底怒骂着,咆哮着,却又悲哀着,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帮将军,回想起曾经将军带领他们一次次打胜仗,军中那些恶意欺辱底层小兵的头目也被大将军狠狠整治,让军中每个人都得到了公平的待遇,军纪严明。 大晋士兵们无声地哀哭着。 池瑾言眼目充血,他的眼神在城墙上那两个女人身上徘徊,胸腔起伏厉害,指尖收紧,攥出丝丝血痕却浑然不觉。 谢桑看着池瑾言的模样,那双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眸露出丝丝笑意,明明该是顽童天真清澈的眼眸,此刻却格外的诡异恐怖。 站在国师身边的男人,不小心瞥见这一幕,手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但他深知自己完不成任务的下场,于是他脸上露出一抹坏笑,继续道:“池将军,很难抉择是吗?” “不如在下帮你选,如何?” 【叮——】 【系统加载中,001系统加载完毕——】 “不必!”池瑾言手臂上的青筋直跳,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搭弓射箭,夹紧马肚快速飞奔。“自己的女人自己救——” 池瑾言快速射断沈曦玥和池锦璐吊着的绳索,在二人掉下去的那一刻,池瑾言飞速而去,伸手揽着沈曦玥的腰,与此同时,大晋士兵中一个男人也飞快地向城墙跑去。 池瑾言和祁承煜各自接住了沈曦玥和池锦璐。 南蛮登时反应过来,纷纷怒目而视,不等上面下令,他们一起向池瑾言和太子二人攻去。池瑾言和祁承煜如同落入狼群的羔羊,身边的恶意将他们瞬间淹没。 大晋士兵们快速向南蛮人冲过去,帮大将军和太子殿下拖延时间,只可惜二人身边的南蛮人太多,且还背着一个人,境况着实有些不太好。 南蛮人似是想用人海战术,生生将大晋的将军和那个救下池家小姐的男人活活累死、困死。 城墙上,国师身边的那个男人登时吓傻了,万万没想到池将军会突然放箭,更没想到的是人的确被救下来。 池将军能不能逃出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完了…… 他的任务没完成,一想到国师的手段,冷汗瞬间打湿了男人的衣衫,他僵硬地扭过头,刚好看见国师不悦的半张脸,他脑袋一空,就那样跳下城墙。 与其等着被折磨死,不如选个痛快。 谢桑的脸色冷了冷:“没用的东西!” 第70章 . 系统看着宿主被这么多人围杀, 搞不懂自己不过沉睡了一段时间,怎么宿主混的这么惨! 天可怜见的…… 【右后方有人偷袭!!】 池瑾言迅速转身躲开,他一手揽着沈曦玥, 一手握紧长.枪用力地厮杀着,在系统的提醒下,躲过了多次危机。 但祁承煜就没池瑾言这么好运了,虽然他的身份南蛮人不知晓, 但看到他救下池小姐,破坏他们国师的计划, 打消他们的乐趣, 那就该死。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围绕在祁承煜身边的是数不尽的南蛮人,短短片刻,他身上出现了十多个伤口,池锦璐看在眼里,眼底满是心疼, 可此时的她连推开祁承煜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心底想着不要连累他,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祁承煜受伤。 倏然,祁承煜身后一个人极快地蹿出来, 手中的刀狠狠地向前刺去,一股凉意席卷祁承煜全身, 恰在此时, 另一边有一个人挥着刀砍向了池锦璐, 倘若他避开后面那一刀,那璐璐肯定会受伤。 危机时刻,祁承煜根本来不及多想, 亲手和刺向璐璐的那个人挥舞起来。 “咣”的一声,背后有人劈开了那把刀。 祁承煜扭头看去,是池瑾言救了他一命,他感激地冲着池瑾言点点头,继续和南蛮人缠斗在一块,很快大晋士兵们冲破了南蛮士兵的防线,池瑾言和祁承煜两人皆松了一口气。 杨江带着两匹战马冲向大将军身旁,池瑾言利落地翻身上马,与此同时,另外两队人马分别从常德府东城大门和北城大门攻了进去。 一个豁口被打开,常德府的防御瞬间溃散,池瑾言和太子带领大军全力击杀进城,城墙内外堆满了上万人的尸体,血腥味极其浓郁,此刻的常德府就像是人间炼狱,狰狞恐怖充满着绝望。 在沈曦玥和池锦璐被救下的那一刻,国师开始从常德府撤离,如今掌管南蛮军队的主将国师已经离开,没有主将的士兵就像是失了狼牙的困兽,不消一刻,迅速被大晋士兵缉拿。 马背上,池瑾言将沈曦玥身上的绳索解掉,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放在沈曦玥的肩头,小心翼翼地蹭着,声音清冷却含着一丝颤音:“幸好你无事!” 幸好你活下来,幸好…… 池瑾言感受到怀里真实的温度,终于确定阿玥好好地活着,他看到阿玥被人蛮横地吊在城墙上,背后是染着血迹的冰冷城墙,阿玥单薄的身子吊在高空中,委屈害怕地流着眼泪,那一幕深深刺痛了池瑾言的心。 一想到那样鲜活、可爱的一个人,在眼前消失,一想到再也看不到少女的容颜,池瑾言的呼吸都停止了。 沈曦玥感受到瑾言的身子微颤,心有所感,原来他刚刚那么冷静都是假象,原来他这么在意自己,沈曦玥的心漏了一拍,一股暖暖的、甜甜的气流涌向全身,驱除了她心底深处的恐惧不安。 沈曦玥努力抬起手环上瑾言的腰,脑袋贴近了瑾言,手指一下地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轻声呢喃:“阿瑾……阿瑾” 那一声声饱含着无限情意与暖意的呼唤,让池瑾言渐渐回神,他的眼神慢慢有了焦点,脊背上传来似有若无的触感,池瑾言的心底暖了暖,池瑾言虚虚松开手,看着少女的眼睛里小小的倒影,连他都不知道此刻的他眼底是多么温柔和小心翼翼。 …… 国师逃离的匆忙,只匆匆带走了四万人离开,池瑾言攻下常德府后,沈曦玥和池锦璐就跟着太子殿下回了京城。 沈府和池府两家的小姐失踪,在太子的镇压下没有走漏一丝风声,祁承煜回皇宫后,就向父皇汇报了此次运送粮草的情况,没有一丝隐瞒,在他离开后,一直跟着太子殿下运送粮草的鹰卫,也向皇帝禀报,太子所言皆是属实。 勾结南蛮人,将未来的太子妃和将军夫人掳走,还将本该在恭亲王府守寡的世子夫人裴婉柠囚禁在密室里。 种种证据都在昭示着二皇子通敌叛国!! 皇帝胸口起伏的厉害,一旁的胡忠全眼尖地注意到陛下的气息不稳,连忙从怀里拿出一瓶白玉瓶,倒出一颗药给陛下服下,一边给陛下顺气,一边低低劝道:“陛下,您的龙体为重!” 皇帝服下太医提前配好的药丸后,刚刚呼吸不畅的情况缓解了很多,他闭了闭眼,一想到二皇子通敌叛国,一想到南蛮狗贼屠我大晋子民,他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皇帝:“传朕的旨意,二皇子祁泽霖通敌叛国,罪不可恕,即日起贬为庶民,三日后问斩!” 胡忠全怔了一下,问斩? 二皇子可是皇子,还是陛下曾经最喜欢的皇子,竟然被斩?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领了陛下的旨意弓着身子退出殿内。 胡忠全直起身子,终日微低的脑袋,今日破天荒地仰起头望了望天,常青殿的东面乌云滚滚,似有一场大雨降下,而西边则是碧蓝如洗,干净的不像话。 胡忠全抿了抿唇,低声吩咐一旁的干儿子:“上次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小太监胡小寿一听,立刻点头:“干爹放心,一切都已办妥,庆安府的路引已经放在您屋子里,还有一间三进的小院子,百亩良田,地契都在。” 胡忠全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胡小寿不安地皱下眉,干爹真的要离开皇宫吗? 永泰帝二十七年秋,二皇子祁泽霖午门处斩,恭亲王世子妃裴婉柠被宫里人一碗毒酒毒死尸身扔进了乱葬岗。 国公世子裴灏然骤然得知所爱之人已死,夜里,上吊自尽。 国公夫人奔溃大哭,后来有流言传出,其女裴婉柠并不是国公夫人亲生,乃是国公夫人的亲姐姐李氏临死前托付的孩子,而国公世子裴灏然爱慕裴婉柠,却碍于世人眼里亲生兄妹的身份,不能成婚,最后接受不了真爱离世的消息,自尽了。 谣言传的漫天飞,池锦璐听闻此事的时候,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二皇子和国公世子都死了,那两个爱慕裴婉柠的男人,曾经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霾彻底消散。 十月初十,太子祁承煜大婚,他亲自去池府迎亲,众人都不看好的太子妃,原来竟是太子的心上人。 朝中大臣看着池秉文的脸色都变了变,池秉文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小心讨好。 永泰帝二十八春,大将军池瑾言带领大晋士兵攻进南蛮都城,亲手斩杀南蛮国师,带上南蛮王室众人回了京城。 四月二十,京城的百姓们纷纷走在街上期盼着,听闻大将军要回来了,还将那帮阶下囚带了回来,大将军太厉害了,直接攻下了南蛮,百姓们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沈曦玥和好姐妹们在茶楼隔间上,一起等待着大将军归来。 薛晓阳一脸为好友高兴的模样:“玥玥,大将军总算回来了,还攻下了南蛮,幸好玥玥没有白等。” 夏舒雅安静地坐在一边,心底也为玥玥高兴着,柔柔道:“我们玥玥如今好事将近,姐姐瞧着这气色越发水灵了。” 沈曦玥被两个好友连连打趣,白皙的脸颊也染了一点点薄红,虽然有些羞怯,但想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阿瑾,心底着实想念的紧,任凭好友打趣,她也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模样。 薛晓阳和夏舒雅对视一眼,心里哀叹:玥玥这是彻底沦陷了! 幸好那人是大将军,大将军文武双全,又是少年天才,跟她们玥玥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们心底唯有祝福。 恰在此时,底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啊啊啊!大将军来了——” “啊啊啊!大将军好帅啊——” “啊啊啊——” …… 京城的百姓们丝毫不畏惧士兵们身上的煞气,反而一个个冲着大将军扔着鲜花和香囊,若不是骑在马上的那个男人穿着铠甲,后面跟着有序的士兵,这一幕真的好像当年阿瑾高中状元的时候。 沈曦玥倚在窗户边上,眼神望着马背上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心底说不清的感慨。 或许是有情人心有灵犀,池瑾言豁然向右看去,一眼看见二楼靠着窗户的少女,少女的发间只戴着一只简单贵气的玉钗,天然去雕饰,美的漫不经心却一眼难忘。 时隔几个月,池瑾言一眼看到少女的模样,心跳漏了一拍,他缓缓勾起嘴角,俊朗的容颜忽然展开笑颜,引得街边的姑娘们暗暗吸气。 真是个妖孽! 沈曦玥耳边传来一些女子爱慕大将军的话,顿时蹙了一下眉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马背上的男人。 笑的那么好看做什么!像个开屏的孔雀! 池瑾言楞了一下,少女突然瞪了他一眼,他实在没明白明明上一瞬还冲着他笑的特别好看的阿玥,下一瞬突然瞪了他一眼。 他眼底有些错愕,微微愣神之后依旧冲着少女笑了笑,池瑾言心底像是有一根羽毛在他心尖飘过,有些痒,少女就连瞪人的模样都是那么可爱。 池瑾言的睫毛颤了颤,幽暗的双眸颜色又深了些,战事结束,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71章 . 池瑾言进宫面见皇帝,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半年不见,陛下的脸色发青, 隐隐地有一丝灰色,似是命不久矣。 池瑾言垂眸遮掩眼底的黯色,皇帝看着池瑾言俊朗的面容,多日抑郁的神情突然舒畅了许多, 大晋的高.祖皇帝都未能攻下南蛮,如今他在位的时候, 却是拿下南蛮, 永泰帝心情格外好。 而池瑾言此人也格外上道,不仅不留恋军权,还将兵符上交,永泰帝顿时大喜,下旨册封池瑾言为一品武宁候,入刑部升刑部尚书, 赐豪宅一座, 黄金万两! 上一任刑部尚书曹儒在那次有百姓举报大批官员的时候落马,这刑部尚书的位子一直空了下来,如今落到了池瑾言的头上。 池瑾言被封侯升官, 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百姓们和世家纷纷议论, 池家的运道挡都挡不住了! 池瑾言生的好看, 文武双全, 又是大晋最年轻的侯爷和二品大臣,如今更是成了全京城、甚至是全大晋敬仰的战神。 很多姑娘们纷纷心生爱慕,对沈府的姑娘更是嫉妒的很。 永泰帝二十八夏, 皇宫传出九响丧钟,永泰帝驾崩。 太子祁承煜顺利登基,池锦璐册封皇后。 是夜,阴云密布,暗沉的天格外的压抑。大皇子府外,不知何时围了层层禁军,躺在屋内的祁卓翊猛然惊醒。 祁卓翊从床上起身,刚倒了一杯茶水,忽而听闻外面传来的杂乱声音,心口猛然跳了一下,他沉着脸凝神喊了几声,没有任何人回应。 祁卓翊倏然感觉不安,他连忙穿好衣服,想也不想地打开密室的门。 密室门大开的那一刻,祁卓翊瞳孔一缩,看着从密室走进来的新帝,嘴角露出了嘲讽。 祁承煜看着大皇兄乱了一瞬的呼吸,很快就露出嘲讽的笑容,暗道大皇兄果然心机深沉,深不可测,事到如今,脸色未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果然不愧是在皇宫生活的人。 当年太后寿宴,一手策划二哥和阿璐的事,想要栽赃到五弟和丽妃身上,打算坏了二哥和阿璐的名声,也想毁掉五弟的前途,中途阿璐识破逃离,坏了他的计划,最后他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承乾殿,想让二哥活活烧死。 还有会试舞弊一事,大皇兄挑拨池府和二哥的关系,让二哥怀恨在心,二哥那人虽聪明,一旦沾了感情就没了平日的精明,竟然插手会试一事。 那柯江就是一个替死鬼。 不仅替二哥背了罪名,更甚至其实就是南蛮细作,在此之前就已经跟大哥有了联系,柯江是在百姓面前抵罪名的替死鬼,而二哥才是父皇心中的替死鬼。 真是好深的算计。 若不是池瑾言一直顺着柯夫人的线索查下去,若不是他亲自拿下了南蛮,审问到了此事,祁承煜到现在都不知道大皇子做了这么多事。 还有二哥联络南蛮,将阿璐掳走一事,这其中也有大哥的谋划,桩桩件件,谋算至深。一想到这儿,祁承煜看着祁卓翊的眼神带着无限的凉意:“大哥可真是心机深沉,处处谋算!” 祁卓翊像是终于撕下了脸上的面具,眼底含着恨意,声声斥责:“本殿自出生起就是皇长子,本该荣宠尊贵,却不得父皇喜爱。” “本殿自小努力念书,本该受太傅喜爱,却比不得你在太傅口中的夸奖。” “祖母寿宴本殿送的礼物最是用心,本该得祖母宠爱,却比不得五弟在她心里的位置。” “本殿样样努力,待人和善,本该让朝臣敬仰,那帮大臣却看不见本殿的功绩!” “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凭你心术不正!”祁承煜淡淡道。 “呵——”祁卓翊放肆大笑,笑着笑着眼角渐渐红了:“心术不正?好一个心术不正!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哪一个不是心术不正!就连咱们父皇的皇位不也是心术不正踩着兄弟的血得来的吗!” “你错了!”祁承煜:“父皇他从未谋算过手足的命!” “哈哈哈哈……”祁卓翊不信:“你说这话有人信吗?” 祁承煜看着祁卓翊那双充满怨言委屈憎恨的眼,突然就觉着有些没意思了,冷冷道:“看在父皇的份上,朕会留阿轩一条命。”但这辈子也只能困在府邸。 祁卓翊听到阿轩的名字,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嘴里呢喃:“阿轩……” 祁承煜将祁卓翊的罪行昭告天下,同时下旨,大皇子斩首,大皇子妃和长孙终身□□。 …… 九月,京城那股闷热渐渐消退,池府和沈府满目红色,武宁候池瑾言骑在纯白的马背上,一身大红的新郎衣裳,衬着武宁候的肤色白皙,人也更俊美。 后面跟着年轻英俊的小温大人、周大人,陪同池瑾言迎亲的队伍,男子们各个俊秀,围观迎亲的百姓们满脸笑意,天真可爱的小孩们跟在一旁蹭蹭喜气,池瑾言大方的让长风多洒了一些碎银子和喜糖,惹得孩子们连连惊呼,嘴甜的好话连连往外蹦。 整个京城都跟着喜气洋洋。 沈府内,薛晓阳和夏舒雅陪着沈曦玥,看着她穿上大红的婚服,纷纷赞叹,玥玥真的好美。 沈曦玥有了姐妹的陪伴,忐忑不安的心也放松了些,刚好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姑爷来了! 沈曦玥心里一紧,她的眼神下意识看向门外,却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瑾言他…… “哎呀,小姐快快拿着团扇遮脸,新姑爷马上就要进来迎新娘子了,小姐快快坐好……” 嬷嬷在一旁念叨,薛晓阳和夏舒雅也跟着紧张起来,深怕做错了什么毁了玥玥的喜事,两个年轻的小姑娘绷着一张脸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要多严肃有多严肃,嬷嬷都看愣了。 不由得出言调侃:“两位小姐怎还比我家姑娘紧张呢?” 沈曦玥闻言仰头看去,见两位好姐妹呆呆愣愣的模样,嘴角缓缓一勾,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煞是可爱。 “新郎官来喽——” 不知谁喊了一声,呼啦啦地进来了很多人,沈曦玥心头一动,“阿玥”一道温柔缱绻的声音传来,沈曦玥被这一声安抚,心底格外踏实。 众人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新郎官这声音唤的,连成婚多年的妇人都忍不住软了腿,武宁候对沈家小姐的爱意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新人一路来到大堂,一起拜别沈父沈母,沈母眼眶一红,看着女儿穿上大红的婚服,心底很是不舍,但仍记得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强忍住泪意,给一对新人送上祝福。 沈曦玥余光注意到母亲的模样,身子僵了一瞬,心底突然涌出一股不安和害怕,恰在此时,头顶上传来一道温柔的安抚“阿玥,我在。”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安抚了沈曦玥的心,她眼底的彷徨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武宁候迎亲的队伍从沈府出来,绕着京城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武宁候府,自陛下赏赐了宅子后,池瑾言就搬了出来,也将这宅子当做他的婚府。 武宁候府是陛下赏赐,又经过池瑾言亲手改造,整个宅院贵气清幽,前来观礼的人纷纷赞叹。 拜堂时,新帝和皇后也来了武宁候府,众人皆知武宁候是皇后的亲弟弟,没想到陛下也亲自来祝贺。 武宁候府热热闹闹,坐在婚房的沈曦玥微微有些紧张,毕竟昨夜母亲和她说的那些闺房话,沈曦玥一想到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手心里也渐渐冒了汗。 秋萝在一旁高兴道:“小姐,侯爷可真会疼人,知道您一整日没吃东西,特意准备了一些吃食,让您填饱肚子,莫要饿着,还说他马上回来。” 说完一声轻笑。 沈曦玥的团扇压低,剜了秋萝一眼,这丫头竟打趣起小姐了,只是眼里含着笑意,那瞪人的模样一点都不凶反倒有些可爱。 秋萝看着侯爷如此细心,心底也微微松口气,小姐未成婚前,侯爷去了战场好几个月,她那时就担心侯爷回来后,会不会变心,或者侯爷打仗时身边有了女人,倘若真是那样小姐该多难过。 待侯爷回来后,似是没听说侯爷有带女人回来的事,她又担心,侯爷去了那么久,对小姐的情意还剩多少,如今瞧着侯爷这般用心,秋萝看着小姐脸上的笑容,心道侯爷若是一直这样宠爱小姐就好了。 池瑾言如今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又是皇后的亲弟弟,他今日成婚,京城大臣基本上都来了,幸好有温墨、周希越还有池允让三人帮忙挡酒,池瑾言又故意装醉,众人也不敢太得罪侯爷,最后池瑾言回了后院。 门一推开,秋萝就悄悄离开,池瑾言看着烛光下坐在床边安静的女子,心蓦地一软,那种在这个世界的归属感突然填满了他的心。 池瑾言心底一叹,他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他缓缓上前,拿开阿玥手中的团扇,池瑾言呼吸一滞,他早就知道阿玥生的美,迎亲时因着旁人起哄,还有紧张的心情,他也未曾这般仔细瞧着,原来阿玥穿上红色的喜服,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池瑾言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低哑:“阿玥” 沈曦玥心口一跳,抬眸撞入那双温柔幽暗的眼睛,脸颊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池瑾言眼底满是笑意,他轻轻扶起阿玥的手,小心翼翼却格外珍惜:“阿玥,谢谢你嫁给我。”给了我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谢谢你,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也刚好喜欢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