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作者:末回 文案: 落叶飘零,烛影当向谁红? 此一生,我恨愁肠断。 落了一身悲凉。 你向我许,此情何堪。 剑酒消意,摇腰风姿妩媚。 我长笑,辗转心情漾。 秋风树下一人。 何记当日,你魂归天。 ──烛影摇红 他是南唐最後一位君主。 他是宋朝第一位皇帝。 他是野心勃勃的晋王。 他们相遇。 接著,一切如乱了阵局的棋。 谁是棋局中的牺牲者。 谁是掌握了全局的胜者。 谁是一颗被利用的棋…… 棋局的最终,有没有笑到最後的人? 他是宋朝第一位皇帝。 他是野心勃勃的晋王。 他是南唐最后一位君主。 他们三人本不该有任何牵绊,命运却使他们聚在了一起。 看似宁静的表面背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戒备森严的宫帏之中,私欲与权利斗争从未停止。 主宰者是谁,被主宰的是谁的命运? 当结局渐渐浮现,最后胜利的人,是否真的能够快乐? 或许不过是虚幻的烛影,凋零的花瓣…… 一切是空。 一切成空。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楔子 他要夺走他的一切! 自眼睛能够清楚看到这个世界开始,这个念头就在心中狂躁骚动。 那是一份难耐的、疯狂的、不安的与生俱来的意识。 自懂事开始,每一日每一夜他的灵魂都叫嚣著夺走他──那个高傲的身影,那双坚毅的目光,那张坦然的面容,那无惧无畏的勇气──如果他都夺走了,他还会剩下什麽呢?好想知道,真的好想,快要压抑不住的欲望几欲冲垮了他! 然,事实上,他只能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伟岸的身影,像影子一般,黑暗而深沈。 他沈默地看著他在战场上立下的一个又一个丰功伟绩,沈默的看著他接受所有人的颂扬,沈默的等待机会──完全夺去他的这一切的机会──那是一个凝重而深沈的夜,浓而醇的酒一杯一杯入肚,烧热不安份的灵魂,焚毁快要所剩不多的意识。 在眼睛变得朦胧,看一切都如隔著雾般的不真实时,他出现了──他一直想毁了的人。 一点一点,走近他,黑如漆的双眸就这麽直直望进他躁动的眼睛中。 "我要做皇帝!" 无所谓地继续一杯一杯黄汤入肚的动作停住,迷蒙的眼睛盯著他在烛火中坚定的脸。 "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麽!" 声音更是清晰的传来,於昏黄的房间中流转了一阵,他慢慢低下头,借饮酒的举动掩饰自己抑制不止弯起的唇──他的机会── "只要你答应──不论你开出什麽条件,我都接受!" 来了。 酒杯放下,他支起下颔,抬头望著这个人,才平静下来的唇故意抿起了一边,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狡黠──且,期待的。 "是真的麽,我的哥哥。"他被烈酒熏沈的声音沈浸黑暗中後,变得深高莫测,"那麽现在,把你身上的衣物,在我面前,全部,脱光。" 记忆中一直坦然的俊伟的脸庞泛上一丝惊慌,是没想到,他会开出这样的条件麽? 他垂下了眼睛:"怎麽,做不到?" 气氛凝滞了片刻,听到不远处传来衣帛解下的声音,他抬起了视线,凝望一点一点赤裎在他眼前的,矫健坚韧的身躯。 那具身体一丝不挂後,他的目光黯了些── "现在,你相信我的诚心了吧?"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突然觉得他傻得可爱,他以为他会这麽轻易就放过他麽? 他,可是贪婪地想夺走他的一切啊! 他站了起来,醉酒的身体有些摇晃,但消除不了身体那快要狂纵的疯狂──一伸手,就抓住了无意逃跑的他,他却不知道,他已经用力抓住了机会,紧紧地掐著,不容它从指缝中溜走。 毕竟,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他把他推到他原本躺著的床上,然後收到他震惊与不解的目光──"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在他站起来之前,他压了下去,同时压住了一切让他逃脱的可能。 "你不是说为了皇帝,不论我开出什麽条件你都接受?" 一句话,让他连逃脱的欲望都失去,而他,冷眼看著这一切,手轻轻在那张俊毅的脸上轻轻划著。 "我等得,太久了──" 低沈的声音轻轻呢喃,连近在面前的他都听不清楚。 "开始吧。" 一句话三个字,开始了他的夺取,也开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改朝换代──公元959年,周世宗死,子恭帝冲龄位,由符太後临朝。 赵匡胤任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兼领宋州归德节度使。是年冬,镇、定二州奏契丹与北汉合势入寇。 次年正月初一,赵匡胤受诏将宿卫诸军御之。 初三,兵次陈桥驿,军心浮动,将士议立赵匡胤为天子,告之其弟匡义及谋士赵普。 初四天方黎明,匡义、赵普入帐中向胤禀白,众兵把事先准备的黄袍加诸其身,拜於庭下而三呼万岁,拥其为天子。於是赵匡胤乃引兵返回开封,迫恭帝禅位,奉其为郑王,符太後为周太後。因赵匡胤所领的归德军驻在宋州,所以建国号曰宋,定都於开封。 史称"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据史书记载分析,陈桥兵变乃赵氏一手所导的篡权活剧,实为匡胤同其弟匡义、赵普合谋策划。 如边报契丹人等入寇之事大概是假造的情报,因匡胤一做皇帝竟无须再出征,辽兵即"自行遁去",且《辽史》并无是年南寇之记录。 此外,京师不久前即谣传"点检作天子",再加现成黄袍之预备、禅位诏之事先草拟,皆可说明"陈桥兵变"为赵匡胤所发动,"黄袍加身"系事先之预谋。 宋太祖即位後,首先平定後周将领之反抗。建隆元年六月,太祖亲自击灭了昭义节度使李荺之势力。 年底,复平定了淮南节度使李重进的反抗。接著,宋太祖乃著手进行统一全国之大业。 当时中国南北之割据政权尚有荆南、後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等国,太祖确定了先南後北、先易後难的战略方针,即"先取巴蜀,次及广南、江南",至於和契丹接境之北汉,则姑存之以为屏藩。 干德元年,宋遣慕容延钊、李处耘等袭江陵,荆南主高继冲投降。 干德三年命王全斌等平蜀,後蜀主孟昶奉表出降。开宝四年宋兵攻至广州,降其主刘鋹。江南之南唐原已臣服於宋,後太祖谕其主李煜入朝,煜称疾辞,宋乃於开宝八年派曹彬南伐,煜降,被封为"违命侯"。 第一章 第一次见到他,他带著一种轻蔑的心态。 想著,江南的男人都这麽白净软弱麽? 看那长袍宽袖裹住的身体,仿佛他一掌就可以击毙,尤其是那盈盈可握的腰身,似乎只要他用力些,就会折断了──这样的身子,怎麽抱他的嫔妃呢? 他想著,再把目光移到他身後跟著他一块跪下的嫔妃宫臣上。 他看到了一个温柔动人的女子,她就是小周後女英,一个温柔动人的女子,接替死去的姐姐大周後成为了李重光的第二任後妃。 江南的两大美人,李重光是何等荣幸皆得姐妹垂青,用他素净温雅的脸,还是用他名扬天下的才气? "……圣上恩德,特封降臣李煜字重光违命侯,上任光禄大夫,赐府邸一座,赏银万两──" 实在不懂,他何以对一个降臣的君主如此宽待? 他的目光移到坐在皇位,威仪四座的开国君主身上。 身为开国功臣又是他的弟弟的他,享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是以得到坐在他身边的荣耀──看著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没有人会知道吧,如此威仪的君主其实也有软弱的一面,尤其是在他身上呻吟落泪之时──他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他看到他的表情僵硬了些,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深了些,他发觉自己盯著他的目光了吧,所以才会如此。 过於沈闷的召见仪式,快要打起的呵欠在这一发觉之下烟消云散……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咳!"他不自在地故意轻咳一声,假意自然的面对他,"宣召已经结束,王弟还有什麽要说的?" 说,说什麽呢? 他转过头,看著安静地跪在殿下的一干人,看著那满腹才气却懦弱的曾经的君主。 看著那张秀气的脸,他觉得他一点也不适合当君主,比较适合成为一般的江南人,成天吟吟诗,唱唱温婉的江南小调,或是品著带著甜味的花酒──"吟诗吧。" 他一句话引起殿中所有人的侧目,他笑了:"早听闻违命侯满腹才情,诗句动人,在下久仰却不曾亲耳听闻,现下有此等机会,就请违命侯吟一两首来听听,让众人见识见识。" 一直低著头认命般的男子用带著深沈复杂的眼睛望著殿上的他,是不是觉得他过分了些?在如此尴尬的场面,曾经的一国之君受降的时候,还让他吟风花雪月般的诗……"怎麽,违命侯觉得有何不妥?"他承认他没有同情心,见他如此,他反而低低笑了。 男子不语,只是深深向他与他所坐地方向做了个膜拜。 当他再次抬起头,漆黑伤感的眼睛中多了份凄凉,随後凄凄吟起了诗──几分惊讶,是不是他从来不用心聆听的原因,一身悲凉的他吟出的诗,如此动听。 柔弱的,不堪一击般的男子,凄婉的诗一句一句,催人泪下。 望著他身边已经泪湿一片的他的嫔妃臣子,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李煜,《破阵子》 乳白色的纱缦挡住了床上的一部分旖旎春光,却挡不住拼命压抑也制止不住的声音。 他用浑浊的目光凝视著身下湿热的身体,看著那张不久前还在朝殿中威仪的脸,此刻已经只剩下被欲望折磨得难耐的表情──"怎麽了,皇兄,用你之前还在下命令的声音大声的叫出来啊,这麽压抑著,会很难受的。" 他坏心地想撬开他紧咬的唇,却被他一掌甩开,既而用发狠的目光盯住他,只是那双染著薄雾的眼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反而透著一阵暧昧。 "是不是害怕被外头的人听见了?"低下头,他在他湿汗的脸上轻轻舔舐,"有什麽关系,那就把他们全杀了不就成了……" "住口!"忍不住还是叫了出来,他的暴戾令他心寒,"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 "说一个你身为一国之君会用到的话。"他低低地笑著,"你忘了我们收降的那些国家之所以灭亡的原因吗?就是因为他们的君主太优柔寡断、懦弱了!" "为什麽要对李重光这麽宽仁,这种没有作为的人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居然还留下他,封什麽违命侯──" "我的事你不用管!"他盯著他厉声道。 深深注视著他,他窥见了他眼底的一丝惊慌,心有疑惑,转念想著大殿上的一幕,想起了他一直凝望著什麽的目光。 "你看上了李重光的妻子郑国夫人了?" 没有回答,他明显地僵硬起的身体让他愣了下,随後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著年轻貌美的郑国夫人,他的心被一阵阴霾笼罩。 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呢,难怪会令他心动。 看著身下目光移到别处的人,他无声一笑,郑国夫人啊,不知道玩起来是什麽滋味──第二章 原本是在自己的府邸里懒洋洋的睡午觉,午时过後,皇上身边的内侍突然来找他,告诉他,皇上有请。 什麽事呢? 才睡醒,整个身体都笼罩著倦怠气息,脑子都有点不灵光。 让这名内侍稍候片刻,他叫来侍从为自己更衣,一边思忖原因。 他的皇兄可是视他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不顾宰相赵普的反对硬给他晋王的职位,就是希望他忙得没有闲情老是找他麻烦。 这会儿他主动找上门──他可不认为是他们久不见面了,他想他了。 一定是有事! 衣服穿好物件佩带好,他甩了甩袖子,经过改良的服饰已经没了前唐的长袖宽袍,修剪得当的窄袖与长裤穿起来干净俐落多了。 看著这身衣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莫名其妙的。 几天之前他去询查时,在一茶坊中听到一女子在唱一首词,原本无意聆听,但那柔韵的调子吸引了他,问唱的是什麽诗,答曰:违命侯李煜新填的一首诗。 哦? 本来是郑国夫人在唱的,後来传到了街上,接著就开始有人唱了……郑国夫人……对於那个清雅俊秀的男子只是一闪而过的印象,对於这名女子,他却轻轻一笑。 早就想会会这才貌双全的女子了,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呐──现在又突然想了起来,嗯,还是找时间见见吧。 真的是见见吗?恐怕只有他心知肚明吧。 "晋王……" 有人进来催了,收回神,他挥挥手:"走吧。" 到了皇宫才知道,原本是降宋的国家交来了上好的贡品,皇上大喜,并说要对他们这些有功之臣以功论赏。 似乎所有人都到了,就在等他的样子。 "晋王真是日理万机,才会姗姗来迟。"宰相赵普恭敬地对他欠了欠身,他的权位在他之上,他理应如此,但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如此啊。 "宰相过奖了,本王不过是在府里睡午觉而已。"他皮笑肉不笑,对这个深受皇上宠信的赵普,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除了他直来直往的性子,更因为他同样看他不顺眼。 "两位卿家,别一来就斗嘴皮子,还是先看看这些贡品,有什麽你们喜欢的,就自己选吧。" 在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前,皇帝便有所觉察地插话道。 两个都是助他得到帝位的功臣,一个是他亲弟弟,另一个是他的好友,看到此景,他真是万般无奈。 "王弟,你身位高你先选吧。"坐在皇位上,他指了指站在殿下的他。 看了一眼故意移开目光不看自己的赵普,他才走向琳琅满目的贡品之前。 看著一大堆世间罕见的宝物,他深邃黑暗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的确,眼前的玉器白瓷宝剑等等的物品都很贵重,但却丝毫吸引不了他,扫望了几眼,正打算随便拿一两样东西充数时,他注意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在这堆琳琅满目的宝物之中算是不起眼的玉佩,正静静躺在一个红锦盒子里,通透的翠绿看出玉佩的价值,伸手把它拿起来,有一种异样的温暖由手中导入身体──"晋王好眼力!" 不远处,把贡品送来的使节惊叹:"那是一块世见罕见的暖玉啊,这块玉佩带在身上冬暖夏凉,还有抵御疾病的功效,实乃上上之品。" 这名使节的一席话引起众多人的围观,静静观赏手中的玉,他突然觉得有种熟悉感,仿佛,他曾经见过──与这块暖玉相仿的其他事物──是什麽呢?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皇上。"他转头对仍端坐在皇位上的人说道,"臣弟可否要这块玉?" "当然可以。"皇上欣然答应。 握著手中的玉,不知道是他的体温感染了它,还是它的热度感染了他,总之,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觉──他笑了,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他知道他很喜欢它,莫名其妙的。 终於还是把她叫来了,李重光的妻子,曾经的小周後,如今的郑国夫人。 以他晋王的身份,叫来下臣的妻子,说是早已久闻她唱的曲儿动听悦耳,於是他也要亲耳听听,别人会有说什麽呢? 就算会说什麽,也不敢直言吧。 她来了,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没有什麽改变,仍然如此貌美柔媚。 见了面,施了礼,她在他的示意下坐在椅子上,她畏怯地照办了,然後用不安的眼睛看著他。 应该是听曲吧,为什麽是在卧房这样的地方呢? 并且,他还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半躺在床上。 "唱曲啊,唱你夫君的诗。"扬扬手,他浅笑著说道。 把抱来的琵琶扶正,她手有些颤抖,撩了几次弦都变调了,别说唱,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怕他吗?他垂下眼睛,盖住冷峻的目光。 再抬起眼睛时,他的脸在笑,目光却直直射入她的胸口,吓得她不敢抬头。 "听说你与你夫君很恩爱,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他轻声说,"你们有多恩爱呢,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吗?" 他的话吓得她抬起了头,惊慌地看著他。 "放心,我说说而已,不会取你们性命──当然,这要看你肯不肯顺从我的命令了。" 第三章 郑国夫人应该听懂了他的暗示,也明白他们身份上的无奈,朱唇微抿,眉黛轻蹙,她扶正了怀中的琴,幽幽道:"晋王想听什麽曲?" 思忖了下,他扬声道:"听闻当年你背著姐姐周娥皇与姐夫李煜私会时,他也作了几首诗。当年他都作了什麽诗,把它唱出来吧。" 片刻无声,面容伤感的郑国夫人才抚起了手中琴,红唇轻启,柔然轻唱。 手支著脸颊斜躺在床上,一边品著上好的甘酿,一边聆听动人妙嫚的曲子,实乃一大享受。 那个男子,是不是,也是如此? 酒方入肚,忽然的念头令他愣了下,怎麽,又想到那个男人了呢? 杯中所剩的酒一饮而尽,他睁著有些朦胧的眼睛望著不远处娇柔的女子,静静听著一句一句,绮丽动人的诗唱。 其中,他似乎看到了那清风月明之下,雕栏玉砌的宫殿之中,一个临风而立的俊逸男子,一个豆蔻烂漫的少女,夜深人静、花前月下的羞涩相会。怕人惊觉,少女脱下金缕鞋,穿著袜子踩著花瓣满地的台阶,悄悄向爱人走去──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教君恣意怜……"他低低地笑著,由床上站了起来。 琴声嘎然而止,郑国夫人一脸惊惶地看著他的接近。 "如此佳人,教君怎麽能够不怜爱呢!"一手挥开她抱著的琴,扣住了来不及逃避的她。 "晋王──啊!" 把她丢往床上,随後他很快地压了上去:"你夫君是怎麽疼爱你的呢?他那麽柔弱的身子能满足你麽?" 嘴中喷著浓烈的酒气,一身武艺的他轻易就制止了柔弱的她的挣扎,一只手撕开了她的衣,在她惊恐的泪涌出的同时,他俯下身子──情事完结之後,他懒懒地躺在床上,看著无声哭泣的她走下床,穿上丢在地上的衣物,抱起已经断成两半的琵琶,幽然离开。 当大门阖上,他才合上了双眼,却同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自床第间传来。 他明白,那是女人身上的花香,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样的香气,如此淡雅清新。 想著女人带给他的舒适感受,他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下一次,再找她来吧。 第二天,他被召唤进了皇宫,虽然冥冥之中有感觉到什麽,但他的皇兄一掌甩在他脸上时,不免,还是惊呆了下。 "你竟然敢这麽做,她可是归降我们大宋的臣子的妻子!这种事情传出去,谁还会心服口服归降我们!" 他冷静地看著他怒竭的脸:"话说得好听,其实你是气我抢先你一步先占有了那个女人吧?" "你!"手掌再次高高举起── "你忘了我们的条件麽?"他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他,"你说过不论我开出什麽条件,你都接受。" 举起的手打在了其它地方,然後伸出手颤抖地指著他:"你的条件不是──不是──" 後面的话怎麽也说不上来,不过也无所谓,他知道他想说什麽。 "你把我赶出皇宫,又丢一个任务繁重的职位给我,意图不是叫我少接近你麽?你不履行承诺,我只好另行他法了。" "你倒还有理了!"他愤愤然地拍案。 他暧昧地靠近他,一脸邪佞:"还是皇兄你,愿意跟之前一样陪我了?" "别乱开玩笑了!"他一手挥开他。 盯著他沈默良久,他才重重地说道:"好,好──郑国夫人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往後你爱怎麽干就怎麽干,但是,我不想听到任何有辱朝廷的丑闻!" 有点无趣地看著这麽爽快就答应的他,但见他在他面前摆露的皇帝的架子,他也只能点头。 "那麽,现在,你给我出去。"指了指大门,随後他无力地坐回位置上。 一步一步往後退,退至大门边上时,看了一眼仍然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他,他才笑笑,转过开门离去。 一直以来,他的梦想就是从他手中夺过一切,不管是他的尊严还是他的所爱,或是──他目前所坐的王位──"晋王……"皇帝的近身内侍王继恩见他出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一笑,别有深意地嘱咐道:"好好服侍皇上。" "卑职一定照办。" 回头看了一眼身後紧闭的大门,他抿唇低笑。 他不恨他,真的不恨,只是从出生开始,他从他这边夺去的东西太多了,他只是想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而已。 从小,家人的关爱,外人的注目,都只停留在才华出众的他身上,他就像他的影子一样,总是被人忽略,几乎没有存在的价值。 他讨厌这样,所以,他要夺走他的这一切。 第四章 开宝六年,赵光义晋升为晋王,他原来的相权也得到分化,赵匡胤之子德昭兼任同平章事,其弟光美(後为廷美)兼任侍中。 同年,主张反对赵光义晋升为晋王的宰相赵普罢相,相传,这是光义不满赵普一再与自己为敌,既而想尽办法将其解任。其中也有宋太祖不愿意看到赵普专擅,才将其罢相一说。 赵普解任之後,赵光义提升卢多梭为参知政事,成为副宰相。 这一年,光义尽管得到班列宰相之上的名义,但是,实际势力没有得到增长,还受到一定的钳制。原来一元结构被打破,至少光美和德昭都成了决策层的主要成员。赵匡胤既然不愿意看到赵普专擅,同时也不愿意看到在他一等之下的晋王拥有庞大的独立系统。这一年,吕余庆、沈义伦、薛居正都先後为相,分权成为这一时期的主流。 然,在宋太祖一心巩固自己至高无上的皇位之时,他所料不及的是,他一直激赏与信任大弟赵光义正在密谋夺位。 於暗中,晋王收买了朝廷的无数高官大将,其中以太祖早年的亲信田重进为突出,他和禁军将领多有来往,在禁军中也很有声望。也是在这个时期,光义结纳了重要的角色内侍王继恩,这个人後来给光义带来的惊喜可谓非同寻常。 成天处心积虑、勾心斗角,是人都会累的,他亦是。 见他如此,他的亲信便提议找些人来唱唱曲、跳跳舞,调剂一下心情。 捏著鼻梁舒松生涩的眼睛,他同意了。 到了晚上,晋王府便迎来了京城最好的乐曲班子,在晋王的一声令下,相貌娇好的女子奏响丝竹,唱起曲来。 听了几曲,都是不甚满意,到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府中听郑国夫人所唱的曲子,诗绮丽曲动人,唱曲的人更是柔媚,令人心旌荡漾。 有违命侯的诗麽?制止了她们的吟唱,他问道。 到是有几首。很快,就有人回答道。 那就唱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起来很随意地说著。 然後,开始唱了,可是,没有当日所听到的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是什麽样的感觉,但就是少了点味──算了。他烦躁地挥手制止了吟唱,厅上顿时鸦雀无声。 看著所有人又惊又怕的模样,他的眉拧得更紧──真是无趣! 喝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呆在大厅中喝闷酒时,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女人身体上的那淡淡的幽香。 枯烦的心情顿时消散,他抿嘴一笑。 叫来人,他吩咐,把郑国夫人叫到府里来,就说本王还想听听她唱的曲。 是。下人走出去了,而他,心情大好的继续独自品酒,等待。 没过多久,下人回来了,身後却不见他要见的人的身影。 人呢?他蹙起了眉。 下人战栗,颤言,郑国夫人身体违和,怕传染晋王,便不能来了。 匡当! 手中的酒杯被他怒极之下摔了出去,在地面碎成好几片,吓得下人脚软的瘫在地上。 站了起来,他烦躁地来回走了几圈。 不能来了?他冷笑,那本王亲自去! 大声叫来下人准备马匹,他不整衣饰便离开府邸坐上坐骑,不准属下跟随,一人前去违命侯府邸。 来到之後,他不准通报,让一名下人带路,前去找寻违命侯与郑国夫人。 穿梭在有些荒寂的亭廊之间,不过几时,他在下人的带领下步入了一个梧桐落叶满地的庭院。 在一株梧桐树下的亭子里,他见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正背他,坐在案桌边,埋头看书。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他,距离第一次已经有了三个月之久。 心微动,他无声挥退带路的人,静静走近他。 稍近之後,才看到他的脸色,相较三个月前,他此时多了份清瘦,忧愁仍然在,却更伤感了。 一直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是什麽书,看得这麽入迷? 於是霍然伸出手夺过他手中的书,把埋头看书的人吓得弹跳了起来,他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夺来的书,才发觉不过是本诗集。 "晋……晋王……" 把手中的书丢放在案桌上,他转头看著脸色青白的男子。 "怎麽,不欢迎本王?"他冷声道。 他脸色一变,立刻在他面前跪下:"晋王到来,小侯有失远迎,请晋王宽恕。" 看了一会儿跪在面前的他,他才淡然道:"起来吧。" 待他慢慢站起,他又道:"你夫人呢?" 抬头错愕地瞪著他,片刻之後,他才低头颤声道:"夫人身体不适,正休息──" 他眉头一挑,道:"那带我去见见她吧。" "晋王──"他脸色苍白,面容痛苦复杂地望著他。 第五章 "难道,我这个晋王要慰见下官生病的妻子有何不可吗?" 看著这样的他,他冷冷地抿唇一笑。 他刹时脸色铁青,惊慌失措地不停转移著视线,而後,才低下头畏怯,嗫嚅的回答:"不……当然不是……是、是小侯之妻身染恶疾……怕、怕传染给晋王,才……" "真的是身染恶疾?"他的声音挑高了些许,眼睛盯著不敢抬头看他的男子。 "是……是的……" "不是为了拒绝我,才这麽说的?" "这──"终於抬起了头,却在目睹他眼中的冷漠时不免瑟缩了下。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逃开,没有低下头,轻轻咬了下有些白的唇,黝黑得吸引人的眼睛直直迎向他,开启薄唇时,声音也不再颤抖:"晋王,夫人真的身体不适,如若您要见她,请改日吧。" 讶异了起来,不免去想他怎麽突然间这麽坚强了,印象之中他应该已经认命,已经不会有所抵抗了,而这,才符合他柔弱的江南男子的形象不是吗? 想起了兔子急了会咬人的话,看著他,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他逼急了? 没有一个男人会甘心让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更何况,郑国夫人是他心爱怜惜的女子……这时,晚上的一阵凉风吹来,吹乱了他面前的人本就有些零乱的发,吹到他面前时,他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晋王?!"待他惊骇地声音传来,他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停留在他面前。 转念一想,他把手伸向他的脖子,并淡然道:"这里有一缕发贴住了你的脖子,不要动,我帮你挑开。" 他真的不敢动了,他也作势假意为他挑开发丝,然,却不小心碰触到了他发热的皮肤,那种有指尖传导入身体里的热度令他一震──好熟悉──"晋、晋王──" 慢慢收回手,他深邃的眼睛一直盯著在他面前表露不安的他。 "既然你夫人身体不适,那今天就算了。"他说,同时,他看到他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但是──"他倏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在他惊慌地看著他的同时,冷笑道,"今天就由你代替你夫人来陪我吧!" "晋──" 在他惊呼地同时,他用力拽著他往更隐密些的地方走去。 隐约之间,他感觉到了什麽,畏惧地瞪了大了幽深的眼睛,不停的挣扎。 "不要──来人──唔!" 把他按在一堵墙壁上,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叫出声,然後一把撕开他身上的衣,既而用健硕的身体压住他,接著他在他眼前残忍地冷笑,并低声道:"你可以把人叫来,叫多少都没关系,但都不会影响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是晋王,我不管做什麽都没人敢拦,但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有你之前的身份,被人知道,会传出什麽难听的话我可不管哦。" "你是聪明人,你应该会明白吧?" 说完之後,他看到了他眼里逐渐黯下的光芒,还有红了的眼睛。 他满意地放开了他的唇,更是用心的撕下他的衣裳。 鼻息之间,不断传来的那股淡淡的幽香总在不停的诱惑著他,还有之前饮下的酒,此刻於他体里熊熊燃烧,挑拨他体内狂纵的欲望,焚毁他所剩不多的意识──现在,他只想狠狠地占据,用力的撕裂眼前认命的,一动也不动的人。 只有随意用手指扩充了几下,他抬起头,看著他咬住下唇屈辱忍受的脸,然後一鼓作气挺进了他窄小火热的体内。 "唔?!"随著他发出身体被撕裂的痛苦的声音,他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滴了出来。 他没有留情地继续进入,没过多久,他感受他体内变得有些润滑,盯著他更为痛苦且铁青的脸,他知道,他那里一定裂开流血了。 然而,他却冷血无情的不肯放过他,终於完全进入他炙热的身体之中,按住他单薄的肩膀,他放纵自己的欲望,在他身边里猛烈撞击著,享受他头一次感受到的极致快感──发泄了三次之後,他终於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他的身体。 看著他无力甚至有些狼狈的倒在草地上的身子,想起之前自己在他身上获得的异样的满足,他还颇有点意外。 男人他玩过几次,可没一个能带给他这样的感受。 在他兄长身上得到的,不过是自己从他身上夺取了尊严的胜利般的愉悦而已。 为自己穿好衣物,心满意足地欲转身离开前,他看了一眼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的他,看到他满是泪水的脸上,空洞无神的眼睛──他给他的打击,算是足够彻底了吧? 以他曾经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身份,一定怎麽也想不到,会有这麽一天。 转回头,他冷笑一声,举步离开,任由那个已经意识不清的男子就这麽赤裸裸地躺在秋夜寒凉的院子里。 一直到之後的第三天,他才知道这一夜对男子造成的伤害有多重,甚至到了,已经失去生存希望的地步。 第六章 那日自违命侯府回来之後,他一直忙碌於事务,一边巩固及扩大自己的势力,直至三日之後他上朝时,才由其他大臣口中得知那个男子的情况。 "听闻违命侯重病缠身,连日来卧病在床,甚至有大夫说他活不过立冬……" 站在朝殿上等候帝皇的到来时,身边大臣的闲谈引起了他的侧目,微蹙起眉,正欲详问时,内侍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让所有人皆都立身下跪,大呼万岁。 平身之後,按照惯例,大臣们把连日来朝廷上下的事情一一禀报於高高在上的帝皇,他也同样把他工作的情况一一禀奏,接近尾声时,威严的皇上随意问了一句,旁的还有什麽吗?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回答些公务外的琐事,比如请示皇上做主赐某某官家公子或小姐的婚事,或是幽深宫殿外一些在民间传颂王孙贵族的事迹。 一位大臣说了一件事,也就是方才他听到的那件事。 原先还满面威仪的帝皇听完後皱起了眉,疑道,竟有此事,怎麽现在才来禀报朕?! 听出皇上话语中的怒意,众位大臣面面相觑,而他,却一副事外人的模样静静站著。 告诉他们的君王这件事的大臣忙道,皇上,此事仍没有确定,但见这几日违命侯府邸大门紧闭,府上的仆役满面愁容,大夫进进出出,才会有此谣传。 如是这样,想必也是违命侯府上的重要之人患病在身。皇上略一思忖後,便吩咐道,马上派人到违命侯府询问清楚,若确有此事,可派御医前去。 末了,他又正色对殿中的众位大臣道,违命侯归降於朝廷,便已是朝廷中人,万事可不得耽误。 皇上说得声色俱厉,他却不以为然地冷笑。 皇上在乎的只是表面的名声,其实根本不把违命侯当一回事,否则,怎麽会同意他随意污辱郑国夫人呢。 然而,退朝之後,他听到了令他费解的一件事情。 没错,重病缠身的确是违命侯李重光,当前去看病的御医说他是不适汴京的气候,导致寒气袭身,又因心情郁结一直令病情得不到根治,反而越来越重,甚至有可能死去时,皇上居然下令把他接进宫中,好生疗养──正在为这件事苦思不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是令他吃惊万分,他那极少向人开口请求事情的皇兄竟派人请他出借护身暖玉。 问原因,来人说是御医对皇上说过,要想违命侯的身体早日康复,护身暖玉能起到相当功用。 他压抑震惊的心情告诉来人,他会把暖玉亲自送进宫中,让他先回皇宫。 此人离开後,他吩咐下人把暖玉自他书房里拿来,打开红锦的盒子看了一眼那块通透翠绿的暖玉之後,他怀著奇异的心情离开晋王府,骑马向皇宫而去。 抵达皇宫後,他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皇上安置李重光的地方,来到门外时,他正巧看到御医离开。 忙问他违命侯的病情怎样,御医摇头回答,不容乐观,毕竟病根是由心而起,若违命侯一心求死,神仙也救治不了他。 听到此话,他才忆起了三天之前他对他的所作所为。 虽然当初就知道会对他造成伤害,却没想到伤害得如此之深──心头涌上莫名的沈闷,便被他立刻压抑,问违命侯此时的情况,答曰,吃过一帖药之後刚睡下,皇上正在里面。 闻言,他目光一闪,让御医离开,并制止内侍进入通报,他悄声进入屋中。 慢慢走近卧榻的位置,看到坐在床边熟悉的身影时,他隐身於帘幕後,静静看著眼前的一切。 三天之前被他污辱过的男人面无血色,合著眼睛躺在床上,而当今天子一脸伤感地坐於旁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回答朕,朕错了吗?不顾一切把你锁在身边,却让你如此痛苦,甚至於一病不起──可是朕,也没打算对你做什麽,只想让你与朕呆在同一片土地,让朕知道,你离朕并不远──" 他震惊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开始的猜想完全错了。 那日朝殿之下,他所看的并不是郑国夫人,而是,一直低著头的瘦弱男子,用深沈的,复杂的感情,一直所望著的人──"皇兄!" 他突然走了出来,把坐在床上的人吓了一跳。 "王弟──"脸色惊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外,他道,"你什麽时候来的,怎麽也没有人通报一声?" 第七章 他轻笑:"听说违命侯在休息,怕通报会打扰到他,臣弟便没有让人进来通报了。" "对了,皇兄,这是你要的护身暖玉,臣弟拿来了。"他走到他身边,把手中的红锦盒子递到他面前。 慢慢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无言看著他片刻之後,他才低声问:"王弟,你进来时,有听到什麽吗?" "什麽?"他一脸不解,"皇兄方才有说什麽吗?" 闻言,他随即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 "哦。"他扬眉,随後道,"皇兄,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嗯,你去忙吧,过些时候朕会派人把玉佩拿去还你。" "玉佩的事不忙,皇兄想用多久都没关系,反正放在臣弟那儿也没用。" "王弟,真是谢谢你了。"来到他身边,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臣弟的本份,那麽,臣弟告辞了。" "去吧。"他朝他挥挥手。 後退几步,他才转身离开,走出外面时,他看了一眼身後寂静的屋子,回过头时,坚毅的薄唇边,一抹冷鸷阴沈的笑,慢慢浮现。 走出屋外,他见到了候在一旁的,皇上的近身内侍,王继恩。 见到他,王继恩鞠了一个躬:"晋王久安。" 略一点头,欲要举步离开,想起什麽,他站直在王继恩身旁,低语道:"跟本王来一下。" "是。" 确认王继恩会跟来,他脚步平稳地走在前头,来到一个人较少路过的庭园,他开始对一直跟随他的王继恩说道:"这几天,你必要时刻关注皇上与违命侯之间的情况,若有什麽不对,立刻向我禀告。" "小的一定照办,晋王您请放心。" 顿了一下,他又道:"近来,皇上与皇子德昭,齐王光美之间,有过什麽秘密会谈麽?" "回晋王,自从德昭皇子出阁後兼任同平章事来,皇上一直有意栽培他,有次皇上夜间翻阅奏折,忽而对左右侍从道,几个皇子中,德昭一样较为出色,日後必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麽?"他的眼睛深处裹著一层阴鸷,"那到要看看,他都能做些什麽了。" "好了,你回去吧,不要让人起疑了。" "是。" 看著王继恩的离开,没过多久,他朝另一方向走去。 朝宫门走去之时,他被人叫住了。 "晋王,杜太後要见您。"侍女向他欠了欠身,恭敬地柔声道。 母亲? 他颇为意外地停下了脚步,看著这名宫女,他问:"知道是什麽事吗?" "杜太後说,您久不去向她老人家请安了,所以想见见您。" 在心底冷笑,他真的在怀疑母亲的真正动机,想见他?应该是巴不得不见为好吧。 一定是有事。 尽管这麽想,但他仍然迈开了脚步,在侍女的带领下,朝後宫走去。 很快,他便见到了端庄威仪的他的母亲,杜太後。 "母後,听说您有事找我?"一见面,先是向她请安过後,他才问道。 自他出现,目光就一直放在他身上的杜太後闻言,皱起了眉,嗔责道:"你这孩子说这什麽话,你都这麽久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了,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麽?" "孩儿知错。"他垂下眼睛,盖过置疑嘲讽的光芒,坐在杜太後身边,一副乖孝的模样,"身任晋王一职,公务繁重,便一直没时间来探望您。" 杜太後叹息:"你皇兄也是,派那麽多公务给你做什麽?当日为了开辟大宋,带著才二十郎当的你南征北战,历尽艰苦,现在时局差不多都稳定了,却还让你这麽劳苦。" "母後言重了,这是身为臣弟的应当尽力去做的。" "你这孩子也是──"杜太後看著他摇头,"这麽劳心劳力做什麽,你贵为皇亲国戚,足可什麽都不用做安心享福,现在却──" "母後,现在大宋仍处於外敌虎视眈眈,国内天灾人祸不断的困扰之中,如若身为臣子的光义居後享福,会被世人耻笑的。" 真的是担心他才会说这些话吗?怕是害怕他势力过大,危及皇上的地位,才欲劝他退位吧。 "话虽这麽说,但为娘的看你们这麽劳心劳力的,於心不忍啊!"摇头叹息,然後,杜太後再次抬起头打量著他。 "光义你已经快近而立之年了吧,一直以来你都为你皇兄巩固天下,从未好好想过你的亲事吧?这事,就由母後为你做主吧。"杜太後露出满意的微笑上上下下看著儿子,"我儿光义英伟俊挺,文武全才,要配得上你的女子啊,还真不好找。" "不过,前几日,母後去庙里上香偶见了一女子,那模样那性子,母後觉得她与你真是再合适不过,问了下她的身家,原来她是大将李处耘的女儿!" 第八章 李处耘的女儿? 转念想了一会儿,他笑道:"母後,孩儿相信您的眼光,孩儿全凭母後做主。" "嗯。"杜太後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麽办吧,过两天母後就把这事跟你皇兄说说,让他把李处耘的女儿赐婚於你。" "孩儿谢过母後。" "谢什麽啊,你们都是母後的孩子,母後不为你们著想为谁著想?"杜太後一脸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只笑不语,稍过片刻,他起身道:"母後,孩儿还有公务在身,便不能多待了,还望母後见谅。" "好,你去忙你的吧,至於你的婚事,母後定会为你办妥的。" "孩儿告辞。"他退後几步,抬头看了一眼慈祥看著他的杜太後,才转身离开。 走出宫殿之後,他满心大悦,他从来都只为二兄匡胤著想的母後还真为他办了一件好事。 李处耘与赵普一样,也是从龙功臣,皇上的亲信之一,一直以来他就在想尽办法拉拢他,现在就有一个好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怎麽会错过? 只要娶了李处耘的女儿,那麽李处耘就成了他的岳父,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对他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果然,不过几日,宋太祖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在朝上亲自纳定李处耘的女儿为晋王光义的妃子,待良辰吉日,大行成婚之礼。 大将之女与晋王的喜结良缘,一时间,在整个民间,成为了一段佳话。 一晃时日过去,旧时雪冬揭封消融,惊觉间已是花容满天下。 人们喜迎著开国盛世的新一年,并希冀著国泰民安的日子长久持续。 迎接著春日湿润的早晨,不是感性之人的赵光义在下人把门窗敞开一半,目睹外面的新意时,不由来了兴致,打算休息一日,清闲一下。 然,才穿戴好衣物,就有人进来通报说,宫里派人来说有事告诉他。 顿了一下,他才出门去见此人。 见到了才知道是宫里的一名内侍,自称是内侍总管王继恩叫他来的。 闻言,他当下避退左右,然後才命此人把话一一道来。 "说吧,什麽事?" 此人先欠了欠身,才细声回答:"王公公让我转告您,今日辰时,圣上要与大病初愈的违命侯前至宫外的皇家园林赏春。" "哦。"他颇有兴致的抿唇冷笑,"皇上真是体恤臣子啊,知道违命侯心情郁结,还会放下政事陪他散心──" 意味深长的话说到一半,他垂下脸思忖片刻,随後道:"你可以回去了,告诉王公公,就说,我已经知道了。" "是。" 这名弓著腰的内侍慢慢退出厅外,留下仍然坐在椅子上的光义静静思索。 过了一阵,他站了起来,朝府内走去。 "罢,就让他们两个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春光吧,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长呢。" 光义阴鸷的冷笑著,走回到书房之中。 他已经打算好了,今日,就这麽优哉游哉的过一日。 的确,皇上都放下政事去赏春了,他这个晋王又何必太操劳自己?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李煜,《清平乐》 皇上与违命侯之间,看不出有什麽。王继恩在他问到时,摇摇头。 他们一直以君臣之礼相待,违命侯很是感激皇上的救命之恩。 ──看不出来,违命侯曾经是一国之君呢!素颜白净,倒像是满腹才情的诗人,对了,前几日他作了一首诗,好多人听了都说喜欢,拿出来一再传唱。 是什麽诗呢? 容卑职先想一想──啊,对了,是一首名为《清平乐》的诗,应该是这麽念的──又是些悲情感怀的诗。听罢後,他不苛同地蹙起了眉,但想起了那个瘦弱清秀的人後,他转言道,不过,他很适合这样的诗,诗情画意、风花雪月。 然後,还有什麽吗? 回晋王,还有一件事,违命侯病好後已经向皇上请示要出宫回府了。 皇上许了吗? 许了。今日申时就派人送违命侯回府。 皇上,到是出乎本王意料的体贴人呢!想起那日眼见的情景,他在心底冷笑,怕是,他的皇兄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心意告知那个男人呢!是不是怕说出来,会伤害到他……晋王? 回过神,他道,没事。你有事就先离开吧。 是。王继恩施了一个礼後,才退身离开。 第九章 在原地稍候了一阵,他举步朝御书房走去。 今日下朝之後,他被皇上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在路上遇到王继恩後便询问了他几个问题,政事上的问题问得不多,近日来大宋并没有什麽可追寻的大事,多是些大臣争宠夺权,结党私营的丑闻而已。 连日来举国上下因开国君主的英明决策,政事稳定,人们安居乐业。 除了一些有志之士,各个大臣也都享受日渐安逸的日子,更有闲情计划怎麽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势力了。 面对这样的大宋,光义是不置可否的。 他觉得这样也没什麽不好,越是安逸的日子真让人容易放松警惕,也就越容易被人取代──所以,别人皆可醉,只要他独醒就好了。 况且,他似乎才是那个最大的阴谋者…… 别的大臣想著加官进爵,他想的,可是篡位。 来到御书房外,让内侍为他通报一声,没过多久,通报的内侍出来对他说,皇上有请。 自是举步进入,他看到坐在皇位上批阅奏折的皇上时,也看到了已经站在皇上身边的王继恩。 "皇兄,您找我来所为何事?"走近皇帝,光义语句清晰且有力地说道。 "王弟。"见到光义,赵匡胤一脸喜色,放下手中的笔,他由皇位上站起来,来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上次多谢你慷慨借出护身暖玉,救了违命侯一命,现在违命侯已无大碍,现在朕就把它还给你──王公公。" "卑职在。"王继恩当下拂尘应道。 "把那块玉拿出来,交还晋王。" "是。"王继恩朝御书房的里侧走去了。 在这时,光义微笑朝皇上道:"能够为皇兄效劳,是臣弟的荣幸,现在违命侯已经无生命之忧,自当可喜可贺。" 匡胤望著光义的目光深邃,无语一阵後,他道:"王弟,你是不是在猜疑朕为何对违命侯如此关照?" 他撇嘴一笑:"皇兄此话怎讲?" 皇帝用力拍了拍他的背:"王弟你啊,就别在朕面前假惺惺的了,我们是亲兄弟,又一起同甘共苦了这麽多年,我还不了解你麽?你啊,外表冷静,又经常一副懒散不振的样子,但我知道,你有这个──" 他指著他心脏的位置,光义知道他说的是什麽,两个字,野心。 如同他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了解他,毕竟,他们的关系可不是这麽简单呢! "王弟你的所作所为看似毫如根据,但事实上,一定有你的道理可在。" 他瞪著他的眼睛看,想看出他黑如深潭的眸子中深藏的心思,他没有避讳,坦然地笑了:"皇兄,你说的是我让你陪我上床的事──" 暗地里,他被踹了一脚,很痛,把他的话都逼进了肚子里。 他瞪著他,片刻之後,他蹙起了眉:"这件事朕一直想不明白,一开始朕以为你在开玩笑,没想到你真的做了──朕可是你皇兄,并且一点也长得不像女人!" "皇兄你当然不像女人?"他扬了扬眉,很认真地回答,"可是你很有魅力。" 他再次瞪了他一眼,他却视而不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硬要说理由的话──应该说是鬼使神差吧。" "不过……没想到皇兄你在床上别有一番滋味,令人著迷……痛……" 他皱著眉揉著自己的脚,遭到二度伤害的地方,恐怕已经肿起来了吧。 "你自找的!"皇上冷冷地瞪著他,以高高於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气势对他说,"往後,这件事不准再提及,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 光义深湛的眼睛映照著他义正辞严的脸,无语。 "皇上,晋王,玉佩拿来了。" 尴尬冷凝的气氛中,王继恩出现的恰是时候,但唯有他本人与晋王明白,不是他出现得巧,而是他等到这个时机才出现的。 见皇上收起僵硬的脸色,晋王与王公公交换了个眼色。 "嗯,那就把玉佩交还给晋王吧。" "是。"王继恩听令,捧著红锦盒子走到了光义面前,"晋王,您的玉佩。" 接过盒子,光义没有打开看一眼。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皇兄,既然违命侯病都好了,那他什麽时候离开皇宫?" "这……"皇上一顿,凝望著他,而後道,"违命侯当日归降朝廷时,朕曾经允诺过一定会好好待他,因此,这次他病重,朕才会这麽劳师动众……" 他笑著:"皇兄为何向臣弟解释。臣弟也不过是问问,毕竟违命侯不是皇宫中人,留他在宫中会引人蜚言。" "嗯,王弟你说的也是。"匡胤点点头,"违命侯也有向朕请示过离宫的事,朕已经答应,今日申时就派人送他回府。" "这样……"光义低头想了想,突然抬头说道,"反正臣弟暂时也无什麽大事,不如臣弟回去时,顺道送违命侯回府吧。" 第十章 他知道皇上一定会答应,因为如若不答应就表示他有顾忌,有顾忌就令人怀疑了,所以他不能不答应。 於是光义走出宫门外时,就看到了候在门外的马车。 "违命侯已经坐在马车之中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被皇上派来送违命侯出宫的王继恩弓身居於晋王身後侧,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了然的轻轻颔首,然後向马车走去。 "晋王,您的坐骑已经准备好了。" 看到他走来,在一旁照顾他的坐骑的侍卫立刻向他恭声道。 "不。"义光摇头,然後伸手指了指马车,"今日本王要坐马车。" 说罢,他朝马车走去,一个跨步就跳上了马车中,霍然揭开车帘,他看到了一脸惊慌地李重光。 他不禁莞尔,随後对侍从们说道:"起程吧。" "是。" 走近马车中,放下布帘把侍从们的回应隔绝在外,目不转睛地看著他越走近,越往车里头缩的人儿。 马车就那麽丁点大,他还能缩到什麽地方呢?若他真有意捉住他,他是肯定逃不过的。 好在他没有真的走过去,只是坐在马车的入口处,然後目光一直停留在面色铁青的他身上。 他一直不敢看他,低著头,坐在马车角落,沈默著。 马车开始前行了,他终於移开盯著他看的眼睛,把一直拿在手中红锦盒子打开,拿出其中的暖玉,端详了一阵,忽然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淡淡地传入鼻间,转念想了一会儿,他把玉佩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下,果然嗅到了染在上头的那淡淡的香气。 是被他身上的香气染上的吧。他用眼角的余光窥视不曾抬过头的人。 思忖了一阵,他沈声道:"你身上的,那是什麽花的香气?" 他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人身体僵硬了下,一直端放在膝上的双手紧张地握住。 "真奇怪啊,男人身上居然会有花香──但是──"这样清淡的香味出自整个人都淡薄得仿佛轻易就会消失的他身上,竟是这般相配。 他的话让他不由更低下头,在自己的手臂上嗅了嗅──看他这副样子,该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味道吧? "不是我的──" 什麽?他的声音淡得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花香是我夫人的──"他突然停下了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忆起了他强占他夫人的事情了?他勾起嘴角,戏谑地道:"的确,你夫人身上也有这股香味。当日真是让本王领悟到贵夫人暖香软玉、令人垂涎的身姿了──" 一直低头的他倏然抬起了头,用深沈的,悲痛的目光用力瞪他。 他怔了下,马上又讪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看来,你也是有脾气的啊。" "晋王,我夫人体弱多病,经不起惊吓,还望晋王见谅,听曲或是别的什麽……小侯相信有比我夫人更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晋王现在已有婚约在身,风化之事还是少做为好,免得招人闲言。" 他眯起了眼睛,口气有点冷:"李重光,你这算是威胁我?" 再也不敢直视他寒冰般的目光,他慢慢低下头:"小侯不敢──" 见状,他不怒反笑:"呵,让我不再找你夫人也不是不可,但是──你得代替她陪我。" 他突然靠近他,他受惊地整个背紧紧贴在马车上。 "晋──" 他的惊呼他的冰冷目光逼回了肚子里,下一刻,他整个人被压到车板上。 "乖乖就好了不是吗?"他居高临下地望著被压在他身下的他,"毕竟你现在,只是一个降臣。你本该被赐死的,继续活下来,就代表你要继续承受屈辱。" 他瞪大了眼,难以接受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那你觉得是什麽?活著,就表示还有希望?那你的希望是什麽?"他低下头,一句一句在他耳边低喃,"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你想有朝一日能够回去──" 他突然反抗起来,他则冷笑:"我说对了!" 他动手撕裂他身上的衣,一边斩钉截铁地道:"别想了,你永远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永远!" "啪!" 挣扎反抗的他失手用力甩了他一巴掌,然後,他们同时呆住。 他错愕地瞪著他,他则恐惧地不停发抖。 暴戾如他,怎麽会放过一个如此对他不敬的人! 他噬血的低笑,他身下的人抖得更厉害。 "李重光!"他咬牙切齿地道,随後,他一手箝制住他的双手,一手用力扣住他的下颔迫他仰起头,低头重重地咬上他脖子间的皮肤。 第十一章 违命侯府到了,衣服零乱的违命侯一脸羞愤地从马车上跳下,捂住脖子飞奔进自己的府邸之中。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开启的大门之中後,唇边含一抹轻佻笑容的晋王揭开布帘望著已经没有人影的大门。 "回晋王府吧。"放下帘子前,他对他的随从吩咐道。 "是。" 马车继续前行,坐在马车中的他唇边的微笑没有消失过,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自己的牙印,他知道自己咬得很深,弄痛了他,甚至,还在齿唇留下了腥甜的味道。 有了这个牙印,他应该有一段日子不敢在人前褪下衣服了吧? 一这麽想著,他的心莫名的飞扬起来。 目光不经意地落到掉落在马车中的那块玉佩上。 他伸手把它拣起来,方才的掉落,并没有给这块造成任何瑕疵。细细抚摸玉的细腻与温润,这种感觉,跟刚刚他碰到他的那种感觉好像。 一直觉得这块玉似曾相识,难不成是像他? 坚强、温暖,与平静── 在一大堆琳琅满目的宝物之中,宁静到轻易就会被人忽略。如若不是不经意,如若不是亲自去碰触,就不会发觉,其实这是无价之宝。 他轻笑,把手中的玉放回同样平淡无奇的红色锦盒中,盖上盒子,就这样一直拿在手上。 分别後的第七天,正想著要怎麽见他,他却在皇宫里见到了他。 近来蕃敌不断试图入侵中原,为免自己的国土落入外敌手中,朝廷已经决定对蕃敌进行一系列的防守与反击。 他们一干大臣被皇上召唤进宫,共同商讨最合适的计策。 最终有了结果,皇上满意地让他们先行回去然後会派遣给他们的任务。 他与大臣们一同退出了御书房,然,就在御书房的外面,他看到了静候在一旁的他。 "你怎麽会在这里?"他走近他,质问道。 一直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他,又迅速低下头,一副不想见到他,害怕见到他的模样。 "回晋王,是皇上召违命侯入宫的。" 走出御书房的王继恩见状,立刻来到他的身边,恭声回答道。 "皇上?"他眼里有什麽光芒一闪而逝。 "是的,前段时日在宫里养病的违命侯与皇上相谈甚欢,这次皇上召他进宫,也是想与违命侯谈天说地的。" "哦。" "晋王,恕卑职不能多陪您了,皇上在唤违命侯进御书房,皇上已经在等了。" 看了低著头的人一眼,他後退一步,让出了路。 "违命侯您请进殿,皇上有请。"客气地对低著头的人鞠了一个躬,王继恩做出请的动作。 与光义拉开一段距离,稍稍抬头前进的人没有再看他一眼。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之中,他撇开视线,心有愤懑的疾步离去。 脸色阴沈的他走出皇宫坐上自己的坐骑,挥手叫来一名侍从,低头对他声声吩咐道:"你,立刻去违命府把郑国夫人接到本王府中,就说,本王想再听听她唱的曲──告诉她,如果她不来,就得承受後果!" "小的一定照办!" 这名侍从听完,即刻跪在他面前,大声回答。 他冷笑著看了一眼身後的宫门,随後策马离开,直奔晋王府。 第十二章 郑国夫人来了,一脸的惧色,抱著怀中完好的琵琶,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他面前。 仍然是在他的寝室之中,然而这次他却是坐在椅子上的。 "坐。"他挥开手,示意不敢看他的郑国夫人坐下。 不敢也不能违令,柔弱的女人抱著琵琶小心翼翼坐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 "喝茶吧,这可是你们江南特有的绿茶。"他指了指桌上他早已经让人准备好的热茶。 她不作答,只是摇了摇头。 "那,就吃些糕点吧。" 郑国夫人眼睛也没抬,仍然摇了摇头。 "你很怕我?"他索性道。 女人的身体一僵。 "怕我什麽呢?"他微侧过脸,睥睨著她,"怕我会降罪於你,或是,我又会像那晚一样──轻薄你──" 他向她靠近,她受惊地整个人跳了起来,抱著琵琶一直後退。 他笑了,坐回椅子上,望著满面恐惧的她。 "我听你夫君说,你体弱多病,经不起惊吓。看来也是呢,美人多半红颜薄命──你姐姐娥皇香消玉殒之时,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龄吧。" 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在他谈及自己早逝的姐姐时,娇好的脸蛋又青又白,目光之中闪著愧疚的脸色。 当时,正因为她与李重光背著姐姐私会,被娥皇察觉,她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她与李重光的这段感情,从那以後就像背负了逝去的娥皇的哀怨,即使笑著,心底也潜藏著淡淡地忧伤。 他的确是故意勾起她的这抹伤的,看到她脸皮的悲伤,他指著她原本所坐的椅子,道:"坐吧,本王这次找你来,只听想你唱曲。" 幽幽望了一眼目光深沈,难以洞悉的男子,她犹豫地坐回了椅子上。 然而她坐下之後,面前的男子只是状似悠闲地喝喝茶,吃些糕点,就是不说话。 她不敢乱动,但她有著强烈的想转身就跑的冲动,看似无害的男人,其实是一头狮子。 只要他想吃东西了,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扑上来,把你吃干抹净。 几番挣扎之後,她紧紧抱住怀中的琵琶,好不容易说出的声音瑟瑟:"晋王……想听什麽曲?" 他顿了片刻,稍後才道:"最近你夫君都填了什麽诗,把它们唱出来吧。" "是。"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上,她静默了一阵,才幽幽唱了起来。 他不是很认真地在听著,一脸的平静,目光却格外深邃──她看不出来他在想什麽,也害怕去看。 男人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如此的深不可测,且危险。 她唱完一曲又一曲,他一直没有喊停,她就这麽唱著,他就这麽听著。 时间,应该过了很久,她的嗓子开始不舒服起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於是扬起手,终於叫停。 "先喝些茶润润嗓子吧。"把她面前已经凉掉的茶倒进水槽之中,他为她斟了一杯在茶壶里保温的热茶。 她说不上来他这麽细心时的心情,总之就觉得是别有用心。 晋王亲自倒给她的茶,她不能不喝,放下怀中的琴,她柔柔地捧起茶杯,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饮茶──"晋王,违命侯在外等候,说要接郑国夫人回去。" 他抬起眼睛望著停下动作,又惊又喜的她。 她一直在等麽?他,也是呢。 他倏地站了起来,对站在紧闭的门外等候回答的侍从道:"让他稍等片刻,说我马上到。" "是。"这个人退下了,而他却慢慢移步来到她身边,看著她又开始紧张的神情。 "夫人在此稍候,我去接见你的夫君,很快就回来。" 她吃惊地抬头看他,他话里的意思,并不像是要放她回去──他只笑不语,随後转身离去,留下绝望地坐回椅子上的她。 第十三章 来到客厅里,他见到了应该是才从皇宫里回来的人。 看到拘束不安坐在大厅里的男子,他抿唇轻哼,走近他。 "怎麽,不躲我了吗?"他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俯视他。 不敢直视他的他慢慢站了起来,轻声对他道:"晋王,小侯──" 他後退一步,然後转身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是来接你夫人回去的。" "请晋王恩准。"他幽幽地对他施礼。 "如果我不准呢。"他看他的目光冷鸷而犀利。 "晋王──"他终於直视他,眼睛中含著黑暗的无奈与悲凉。 他盯著他,用一种狩猎猎物的精锐光芒,看得他不安地低下头。 "我打算留你夫人在晋王府过夜,所以明天,你再来接她吧。" "晋王,求您放过我夫人吧。"他脸色乍变,跪到地上哀求,"她身体真的不好,上次的事就已经让她──郁郁寡欢,大病难愈。请晋王念在小侯一家忠心归属朝廷的份上,不再为难我夫人──" 凄然地说完後,他用力向他跪拜,额头重重敲在地上。 他看著他沈默,久久之後,他换了一个坐姿。 "也罢,老是接你夫人来晋王府也容易落人闲话──皇上可是警告过我要顾及皇族颜面呢。" 他一听,阴暗的双眼终於绽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他再次向他跪拜:"小侯谢过晋王。" 他冷笑:"别谢我太早,我话没说完呢。我今天难得雅兴,你就这样把你夫人接回去不就坏了我的兴致了吗?你要让她回去也不是不可,但是,你要留下。" 他就像宣判了他的死刑,脸色青惨的他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之中的绝望与他出来时,郑国夫人的眼神好像──他对他们而言,是不是残忍如修罗? 他挑了挑眉,再次道:"好好想吧,违命侯李重光,是你,还是你夫人?" 他死一般的沈默,呆滞地一直坐在地板上。 他则一直看著脸色难看的他,耐性十足地等著他做出决定。 过了好一阵子,当他终於慢慢站起来时,他知道,他已经决定好了。期待著半躺在椅子上,他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只是看了一眼他,他便低下了头,幽声道:"让我夫人回去吧。" 他知道自己在等的就是这个回答,但不知为什麽,他的回答让他的心沈了些。 点点头,他道:"我现在就命人把你夫人送回去。"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很安静,当他派出来的人回答告诉他郑国夫人已经送出晋王府时,一直坐在客厅里的李重光一张脸,不知是喜是惧。 他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走吧。 而後,他率先走出了客厅之中,往自己的寝室走去,他不用回头,便知道他一定会跟在他身後,因为他逃无可逃,只能认命。 回到寝室时,屋中的一切都与他离开前的一样,转头看著在门外踌躇的人,他开口叫他进来。 他咬咬唇,虽是万般不愿,还是进来了。 "刚刚你夫人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坐著。"他突然说道,让他进来的脚步停顿了片刻。 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後他朝他走去,把他吓了一跳,而他却是越过他走向敞开的大门,霍地把门关紧上锁。 转过头时,他看到瞪著眼睛恐惧地一点点往後退的他。 他轻笑:"那是床的方向──哦,还是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一听,转头一看,果然如此,立刻转换方向准备朝另一边跑去,洞悉到他的念头,他快步走近他,一把就捉住了企图逃跑的他。 "你已经不是做出了选择?为什麽还要逃,你认为你逃得掉吗?" 拽住他瘦得似乎没有一点肉的手臂,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然後他沈声一字一句打碎他眼中的所有希望。 就这样拽著他拖往床的方向,而後把他甩到了宽大柔软的床上。 "既然你已经选择代替你夫人留下,今夜,你就好好陪我吧。" 他盯著倒在床上,狼狈怯弱,不断往里头缩的男子,他冷哼著褪下了外衣,然後朝床上的人靠近。 第十四章 下雨了,这是夏天的第一场雨,不是很大,密密麻麻地雨滴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清脆地啪啪声,然後顺著瓦片如同一条一条的水帘子落在地上,再由地面上溅起,就是一朵举世无双的水花了。 他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切,只是从窗外看到了雨珠,然後想象了这一切。 夏天的第一场雨,湿润了整个地面,由窗外吹进的风有些冷,他不由缩起了身体,抱紧了怀中的人。 他不知道他是睡著了,还是醒著的,不管睡了还是醒著,他都这麽的安静,如若不是特意,谁都不会发现他。 他的体温令他眷恋,不会火热,如同温温柔柔的春天的阳光,带著一缕淡淡的香,虽然他说这是他夫人身上的香味,但嗅著嗅著,发觉他身上的香更清逸,很舒服的味道。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他这样抱著他迎接著早晨的太阳,似乎已经到了数不清的地步,但心中那份期待没有减少反而浓烈了。 他也已经习惯了吧? 由一开始的畏怯与抗拒,到如此的默默承受与认命,每次被他叫来,都会用黑得无光的眼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头,服从於他的任何一个命令。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察觉了,心念转了一下,他唱起曾经听谁唱过的一首诗,仍然是他的,只是随意地唱了几句,却让怀中的人僵住身子。 他慢慢由他怀中坐了起来,目光幽黯地看著他。 他住了口,静静地凝视著他。 背光而坐的他,身体裹上了一层金边,神圣般地没有实感。 他很瘦,他一直这麽觉得,也很飘渺,让他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仿佛不经意之间,他就会消失於天地间──他移开了望著他的眼睛,想走下床,却被他拉了回去。 "不急。"他把他压在身下,低声道,"雨停了再回去。" 一只手捧著他不及他手掌大的脸庞,深深地凝望一眼,从他眼中,他望到的只有无止境深湛沈寂的黑暗。 他低下头,吻著他早已经痕迹累累的身体,手没有停闲地抬起他瘦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腿,不用去看,他坚硬而火热的部分准确地挺进了他湿润柔软的体内。 他咬著唇,脸撇向一边,看起来很难过。 应该是这样,他深邃的眼睛盯著额头上冒出了几颗冷汗的他,昨夜已经索求了他一夜,那个充满他的精液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再微弱的刺激都能引起他的痛苦,遑论他野蛮的入侵呢。 跟女人上床,她们如果露出这样的脸,他会作假地哄个几句,但对他,他就是不想这麽做,只想著在他身体中释放尽体内的激狂。 於是,没有言语,目光稍嫌冷漠的他盯住痛苦的他,於他体内冲撞起来。 他柔软火热的体内,因为充满他的体液的关系,变得格外的滑腻,轻易就容纳了他狂妄而肿涨的欲望,给予他更深层次的快感。 不知道不过多久,他注意到他已经痛得陷入了半昏迷当中,只想更深占据他的心情泯灭了他才涌上心头的怜惜,退出他後,他帮他翻个身,让他背对他後抬起他无力的腰,再一鼓作气挺了进去。 "……"他仍然没有任何声音,两只手垂放在脸的两侧的手用力地抓住了零乱的床单,然而,在他开始激烈而狂妄的插动时,他的手渐渐无力,最後松开了床单。 他知道他已经昏过去了,以他令人吃惊的毅力忍了又忍之後。 他没有放开他,仍然在他体内驰骋,直至欲望得到尽情的发泄。 有些疲惫,呼吸也乱了起来,他趴在他柔软的身上安静的休息,片刻之後,他转过昏迷的他濡湿的脸,凝望了一阵子後,他把唇轻轻贴到他被自己咬破的唇上。 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行为,一切只因,他想这麽做。 过了不久,他寝室的门口被人轻轻敲了敲,他不自禁地压低声音问:"什麽事?" "晋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你先准备洗澡水吧,早膳等一下我再吃。" "是。" 确认门外的人已经离开,他才慢悠悠地撑起身体,离开他走下床。 为自己披上一件衣服,正想离开,又想起什麽,他走了回来为昏睡的人盖好被子。 记得,他很容易生病的── 还是注意一下为好,要是他生病了──他,会少很多乐趣。 第十五章 "晋王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臣等认为让晋王去是再合适不过。" 坐在议事厅的一旁,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惊回神,然後才发觉他居然在议会的时候分神! 敛了敛神看著其他人,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 "王弟你觉得怎样。朕觉得兵部尚书的建议不错。目前整个朝廷上下,你是最适合带兵讨伐外敌的人选,并且,若是你以堂堂晋王的身份前去的话,也会带给前方将士不少士气。" 他低头思忖了下,而後抬头对皇上说道:"臣弟一直在等为朝廷立功的机会,免得很多人说我这个晋王当得不堂不正。" 说完後,他别有深意地斜视著对面一直上奏皇帝撤他晋王之位的几位大臣。 注意到他的挑衅目光,几位大臣纷纷低下头。 "那好,朕就赐王弟统军大帅一职,即日带十万大兵前去边疆与护国军会合,共同讨伐欲谋入侵大宋的蛮夷!" 皇上龙心大悦,一指点将,拨出十万军兵给予早就欲谋不轨的晋王,看在其他大臣眼里,是叹息地摇头。 晋王一脸刚正地坐座位上站了起来跪到皇帝面前:"臣等一定竭力为大宋效劳!" "好,好!" 高高在上的帝君抿唇微笑,满意地望著龙眉虎目,仪表堂堂,文武全才的自己的亲弟弟。 有这样的人为他效力,是他的荣幸,是国之荣幸! 他带兵出征了,离开前突然想见见一个人,那个风般不真实的人。 但终於没有见他,他知道这次出征花不了多少时间,快则半年,长则一两年,与护国军会师,一举剿灭蛮夷外敌,他就可以回京城了,到时,想什麽时候见他都可以。 他把那块暖玉带在了身边,一直觉得暖玉像他,会把这块玉带在身边的真正理由,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总之就是他想这麽做。 率领十万军兵浩浩荡荡地出发,日夜兼程,不到十几日就到达了目的地。 毕竟他曾经屡次带兵征战,这一次他果然如同很多人所料,漂漂亮亮地赢了这场不算是很艰难,却比预期的长了一点的战争。 战争的时间会长,是因为没想到入侵的蛮夷也颇具实力,光与他们周旋就花了很多时间。 於是等他带兵回京城时,已经是隔年的秋天。 这次的胜仗,举国欢腾,皇上对他更为赞赏,赏赐他金银财宝,良田府邸,若不是爵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一定会再加封予他。 然,当日殿上皇上问他,想要什麽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一年多不见了的人。 他还好吗?这麽想著,贴近著胸口的暖玉热得滚烫了肌肤。 他低著头,铿锵有力地道:"臣等只是竭力为皇上,为大宋效力!" 话虽不由心,却只能这麽说。 庆功宴结束的那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府邸时,已经是深夜,半醉的他找来人,告诉他:"把违命侯给本王叫来,本王要跟他这个故人叙叙旧。" "违命侯不在。"回来後的人这麽告诉他时,著实让他愣了下。 "不在去哪里了?" "皇宫。" "皇宫?!" "是,听人说已经在皇宫呆了两天了,庆功会那天就去了,一直没回府。" 犹如被人由头上狠狠浇了一盆冷水,他清醒起来,记起了皇宫里某个人一直对他的虎视眈眈,记起了他身上某种令人情不自禁的安静──"给本王备马,本王要进宫!" 气急败坏地嚷著,有些灰暗的心里不由在祈祷,一切,希望都还来得及。 第十六章 路上,他一直在思忖,他凭什麽身分前去?就算去了,又有什麽理由带他回来? 最後,是他为什麽要去? 是啊,为什麽要去? 那个男人在他心里什麽都不是,不过是逢场作戏,鱼水之欢而已! 抬起头,於清冷夜中眺望不远处戒备森严的宫门,他拉紧马绳,掉头回去。 铁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沈重有力的声音,来著没心思注意,去时竟是如此震荡人的心。 一声接一声,如同直接击打在他的胸口,一声比一声,更是沈重。 双手握紧,他用力吸进了一口冷空气,再次掉马,猛烈的动作让他的坐骑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长长的嘶啸。 他策马朝宫门狂奔,一路上大喊道:"本王要进宫,快快开门让路!" 没人敢拦,他如过无人之境,就这样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皇宫内苑。 "晋王,您找皇上,皇上歇息了──" "违命侯?他、他──" 曾经也居住在皇宫之中的他熟悉准确地朝皇帝的寝宫走去,一路上,众多的宫女内侍紧张地紧紧跟随他,害怕他会突然闯进寝宫,却不敢阻拦。 "他在哪里?" 看到身旁的人吞吞吐吐,他等下了脚步,冷冷盯住他们。 "他、他在──" "晋王,您来了。"这时,一旁传来内侍总管王继恩的声音,当他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时,王公公正对他身後的一帮宫女内侍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是,王公公。" 众人皆施礼弯腰後,才匆匆退下,不到片刻,就只剩下了他与王继恩。 "晋王。"王公公有礼的欠了欠身,才道,"您这次深夜到来,不知有何事?" 他顿了一下,说道:"听闻违命侯已经在宫中呆了好几天,我想问问,他在皇宫里都干什麽了?" 王公公先是一笑,才恭声答道:"晋王,违命侯在宫中不过是陪皇上下下棋,吟吟诗,或是品些美酒……" "倒还真是惬意啊!"他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口气冷漠,却放心了不少。 "前几天,的确是这样。"谁知道,王公公话中有话。 "什麽意思?"他双目一凛,道。 "前两天,您还未回到京城时,皇上的确在与违命侯对饮谈天,然,到二更天时,屋中传来了争执、器皿破碎声。卑职想进屋去察看,却被皇上制止了,而屋中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就没人知道了,只是,连著两天,都没人见过违命侯走出屋外。" 听到这些话,他的心跌至谷底,他发觉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那黑暗的,阴霾的心情如此陌生与令他难受。 "不过昨天,皇上叫了人把澡盆抬起了寝宫中,出来後,这些人说,整个寝宫零乱,且到处都充满著一种情事後才有的味道──" "他现在在哪?"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一张脸接近扭曲的狰狞著,不知费了多大的劲,他才没有让双手狠狠地撞击墙壁,让自己失控。 为什麽会这样?连他都不明白。 听到这些事情,他的心,他整个人都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中,快要疯狂起来。 "在皇上的寝宫中──" 王公公的话尚未说完,他人已经向前走去。 "晋王,皇上此刻也在!"他接下来的话只能够让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已。 "晋王,您请三思啊!"王继恩跑到他面前,跪了下来,"您此刻前去只会惹恼皇上,结果完全不会改变!" "那我就应该让我最──"心突然冷下来。最什麽?他愣了,他原本想说什麽? "晋王,此刻,只能忍,别让一时的冲动坏了你的大计啊!" "大计?"是啊,他不是还要夺皇位吗?他全身一阵无力地後退一步,但在刚才,他气得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晋王,现在只能忍,想想,您若成功了,不止一个人,整个天下都是您的!" 天下,天下……伸出手,所谓的天下居然如此不真实,一直的追求比不上一个在眼前的人。 但是王继恩的话说对了,只能忍,忍到一切都属於他的时候,他才能得到他。 第十七章 秋风清冽,吹摆路边杨柳,日渐清明,云雾散去,心仍低迷。 庄严宫门外,他一直驻留,等候不知会不会出现的人。 当守得满心失落,正欲上马回程,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辆朴实不起眼的马车驶了出来。 他飞奔而去,惊起驾车的人拉紧缰绳,马儿一阵嘶叫,马车惊动,他不理睬,翻身跳上马车,帘子揭开一看,受惊的人儿正慌张缩在角落里。 "晋……晋王……"驾车的人认出了他,惊疑不定地唤道。 他回过身,吩咐道:"驾车回晋王府。" "可、可是皇上吩咐一定要把违命侯送回他府上……" "你听令就是,哪来这麽多废话!" "是、是。" 已经稳定下来的马车继续前行,他放下帘子走进车中,无视车里的人苍白的脸色。 他来到他面前,静静凝望他疲惫慌张的脸,他伸出手,眼前的人儿睁著深黑的眼睛惊恐地望著他,身体瑟缩著。 难诉心中苦闷的心情,他咽下涌至喉咙发酸的气息,伸出的手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的身体在他怀中僵硬,他却不言不语,就这样一直抱著他,一直……要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般,紧紧抱著。 回到自己的府上,他命人准备洗澡水,不顾他的抵抗褪尽他身上的衣,当他纤瘦无力的身体赤裎在他眼前,他的眼因他身体上遍布的情色痕迹阴冷深沈。 他把他丢进澡盆中,把他的身子每一寸皮肤都细心的擦拭。 他由一开始的不安反抗,到後来的慢慢沈静,默默看著他为自己擦洗身体。 无意中对上他幽深死寂的眼睛,他窥见了他眼底的苦痛与鄙夷。 他似乎在说,有用吗?即使洗了,那些加诸在身体上的污辱,就可以去掉了吗? 他垂下眼睛,不敢看这样的他,心中,那份阴暗冰冷的心情漫延到整个身体。 为什麽会这样,他也不知道,现在,他只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生活中,已经有什麽事情在慢慢改变。 什麽时候开始改变的? 听到他被别的男人污辱的时候?把他抱在怀中的时候?第一次占有他的时候?还是,觉得那块暖玉像他的时候……他仍然没有说过一个字,他们,就在这宁静得心酸的气氛沈默著。 洗完後,他为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後把他放到床上,拥著他静静躺著。 再之後,他们或许在这个宁静的气氛中都睡著了。 气氛很宁静,他们都很累了,他守在宫门外守了一夜,而他……醒来,是因为梦中听到有谁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好听的声音,好听的句子,怡人的气氛…… 於是醒了,不知不觉间,醒了。 醒了才知道,是他坐在床边轻轻吟著动听的诗句,他假装仍在睡,静静聆听。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他由床上坐起,轻轻抱住了他,问:"前几段没听到,再吟一次听听。" 他顿了下,才复吟道:"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诗名是什麽?" "江南,望江南。"他远望窗外,幽幽答道。 "江南……"他低语喃喃,"我只去过一两次,印象不深,只记得堤岸边成排的杨柳,还有那烟雨蒙蒙中不真实的美景。" "一切是梦,梦醒皆不在。"他低下头,虚无般的细语。 看著他怀中的他,他不由收紧双手,他不真实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不真实,仿佛下一刻,就不复存在。 "我从不寄情於梦。"他说,"不管是什麽事情,动手去做比做梦实际。并且,还会成功,不管是什麽事。" 不仅是那个他曾经以为高不可攀的人,还是至高无上的皇位,或是他。 第十八章 话说得漂亮,但在得到前,他仍然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 他纵然得以权倾朝野,独对一人无可奈何。 於是,当数日後,他再次被召进宫时,他唯能做的,仅是袖手旁观。 就在皇宫之外,他下朝离开皇宫,他被传召进宫。 他拦住了马车,他从车中揭开帘子看他,他无言,他默默望著他。 终究,他让了步。 马车开始向前行,在马车中望著他的他眼睛露出了一丝急切、害怕、不安──他只能看,眼睁睁地看。 趴在车窗上,在进入宫门前,他慌乱的张开口,想说什麽──也终究,什麽也没说──他知道,他想开口求他救他,或许是带他走,但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他,不过是一个降臣的违命侯! 没有身份,没有理由,纵然不想,也只能无奈,只能臣服。 他看著他认命地放下了帘子,就这样,随著车子的前行,进入了那幽幽宫廷。 他伫立在原地,好久好久,凝视著戒备森严,庄严壮观的宫门。 ──直到有人唤他。 第二天,皇上不早朝,听闻此消息,他举到唇边的酒杯停下,目光阴鸷。 一口饮尽的烈酒灼辣著喉咙,在肠子中翻腾,人到三分醉,心开始不宁静。 手中杯在地上破碎,他站起来快步奔出外面。 "备马!备马!本王要进宫!" 下人慌慌乱乱地从命,他走出王府外时,他的坐骑已经在外头等候。 策马在街道上狂奔,哪怕惊住了路人。 衣冠不整,神情暴戾的晋王出现在宫门外,无人敢拦,大开的宫门,他策马如过无人之境。 借著酒意,他要硬闯皇帝寝宫,众人纷纷上来拦,却通通被甩开。 晋王,皇上还在歇息── 晋王,皇上会震怒…… 晋王,请三思啊── "三思个屁!"他旋身一手把一帮人甩开几个,暴吼的声音震住了所有人。 "晋王。"是王继恩,他也出现了,是听到了骚动,还是他已经──一直被苍蝇一样的人紧紧跟随,他被扰乱心绪,直至现在,才注意他已经接近了皇帝的寝宫。 难怪王继恩会出现,他可是皇上的近身内侍,皇上在,他就会在。 "我要见皇上!"他斩钉截铁地道。 "是。"这一次,王继恩到不再劝他,施了一个礼後,他接著道,"卑职这就去为晋王传话。" 王继恩的冷静凸显他的暴躁,至此,他渐渐冷静,酒意也散去不少。 "就……就说……本王有要事要皇上商量……"他思忖片刻,找了一个理由。 "是。晋王请稍候。" 王继恩後退三步,才转身向皇上寝宫的大门走去,他留在原地,等候消息,心情忐忑。 皇上让您先到御书房等候。王继恩出来传话了,他很快就到。 他不想离开,却只能点头,无可奈何的心情,令他的心冰冻几分。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他等到了当朝圣上。 "王弟,你说有要事,所以急著见朕。"沾染烟尘,步态零乱的圣上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如若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恐怕臣弟等的这段时间,陷入困境的这个人死了不止十次了。"他抿嘴轻嘲道。 "糗朕。"故作生气地指了指他,目光之中却没有嗔怪。 "说吧,什麽事?" "──皇上今早为何不早朝?"借口是一时想出来的,问题却在等候的时间里找到。 第十九章 "这……"紧逼而来的话语令当朝皇帝面露尴尬。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举国上下的事情都由您来决策,您知道一日不早朝的後果吗?还是你想效仿唐玄宗,因宠幸妃子而连日不上朝,导致国家衰败,臣民政变?" 他声声质语,君主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後拍案愤然道:"你这话有何根据,什麽效仿唐玄宗,朕不过一日不上朝!" "有一日就有二日。"他轻哼。 "赵光义!"皇上狂怒站起,"你不仅是朕的弟弟,别忘了你还是我的臣子!" 他无惧无畏地单跪著地:"臣弟正是没忘,才会克尽职守向皇兄您好言相劝,但看来是忠言逆耳。" "你……你……"一国之君气得指住他的手都在颤抖,无奈最後也只是悻悻然垂手坐下。 "皇弟你是不是听了什麽流言蜚语,才会这般指责朕?"缓了缓脸色,他转而问道。 光义抬起头,一脸平静:"那皇兄你都做了什麽才会传出这些流言蜚语?" 皇上沈默,犀利强势的目光紧紧盯住他,过了一阵子,他才开口沈声道:"朕知道应该怎麽做了,现下,你满意了吧?" "臣弟只是在做职责之中的事情。"他叩首。 皇上倍感无力地支手撑住额,朝他挥挥手:"你退下吧,让朕静一静。" 他无声息地站起来,然後离开,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低头思索的他。 "违命侯刚刚离开皇宫。" 他一走出御书房,便找来王继恩问那个人的形踪,知道他已经离开,他马上走出皇宫,快马加鞭追赶。 在宫门外不远的地方,他追上了他,把他强拉出马车让他坐上自己的坐骑,不顾他惨白的脸色,策马狂奔,朝城外而去。 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草原,他才允许他下马,然後默站在一旁看他倒在地上狂呕不止。 吹乱衣服的秋风吹动整片草原,不是很冷的风吹久了,身体渐渐发冷,头开始晕眩,他放开马绳,任由马儿静静游荡到别处。 一直呕吐的他开始平静,坐在草地上,发呆般望著一望无际的平原,被风一层层吹动的野草。 "见过海麽?"他来到他身边,问。 他轻轻摇头。 "和这副景致有点像,海是深蓝色的,更宽更广,浩瀚无际。" "一定很漂亮。"他幽然道。 "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看似宁静的海面轻易就可以吞噬一切。" 他站了起来,开始慢慢往草原的深处走去,他站在原地,看著他渐渐走远,风吹著他单薄的身体,及膝高的草原渐渐淹没他,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被吞噬──他疯狂地追了上去,用力抱住他的同时脚绊到了什麽东西,然後与他双双倒在草地中。 风停了,不,是高高的草叶挡住了止不住的风。 他看著他,他凝视他,除了风吹动草地的声音,就是彼此的心跳声。 最终,他闭上了眼,摆出妥协与认命的姿态,看著这样子的他,他没由来的想发火,然而他眼角流出的清泪瞬间便让他满腔的怒意烟消云散──他双手捂住脸,发出嘤嘤地悲泣。 "错了吗?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当皇帝,不应该归降,不应该继续活著──还要一错再错吗?好累,好累啊,难道连死都做不到了吗?" 他久久无语,最後慢慢拉开他捂住脸的手,看到了他满脸的泪水,於是他默默执袖一点点拭去。 "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他看著他无光的眼睛,低声说。 他却只是把双眼合上,什麽都没有说,一副很累,很累的模样。 第二十章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不知何时上了城楼,等到发觉,冷风已经扑面而来。 眼前广袤琼宇,陌生至令人心伤。 伸手迎向故国的方向,一点一点,似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何时能回!何日能回!何年能回! 无时无日无年,醒来泪洒面,梦断肠。 被风吹冷的身子被纳入一个火热的怀抱,沾泪的脸被抬起,他望进一双深邃霸气的黑眸中。 "怎麽哭了?"深沈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他倔强撇开脸。 "飞沙进了眼。" "那要吹出来才行。"脸又被抬起,那坚毅的唇眼见就要贴近而来──他用力推开他,呼吸急遽:"皇上请自重。" 他表情更为深沈,倏然拽住一边的他按至梁柱上,宽厚有力的身体轻易便包围住他纤细的身躯。 "朕不自重又怎样?"抬起他的脸,他用力瞪住他,"朕是皇上,朕欲怎样没人敢拦!" 一语惊醒,他涩然苦笑,放弃挣扎,纵然,心中万般不愿。 他抱住他,随意踢开一间房,丢他在地上,随後覆了上来。 他不懂,自己一身瘦骨,何以能够吸引男人──已不若青倌美貌与年轻,甚至怯懦,不懂谄媚,不懂迎好──坚硬火热的器官强行撬开他干涩窄小的地方,被迫撑开至撕裂般的痛苦折磨他,双手在地上乱耙,牙咬住下唇,几欲咬出血来,只因,真的很痛。 好不容易总算进入,他已经是大汗淋漓,然,对他而言的酷刑才是刚刚开始。 当那火热的部位在他身体里抽动,把身体劈成两半的痛苦令他痛不欲生。 痛苦在加剧,他终於忍无可忍,晕眩过去。 当他醒来,已是一身清爽躺在柔软大床上,男人不在,他挣扎起身。 察觉的宫女悄然进来,轻声道:"违命侯有何吩咐?" "回府,我要回府。"虚弱吐出两字,他站起来为自己著衣。 "奴婢马上叫人准备马车。" 这名宫女走了出去,又有几名宫女走进来,为他更衣,他问,几时了。 回违命侯,寅时了。有人答。 寅时,他愣了,没想过他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夜。 皇上呢? 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叮咛过您醒来有何吩咐都要照办。 已经不止一次了,似乎从某天开始,那个男人不再拥他睡至天明,都是夜半就离开,只要他醒来就送他回府。 原先以为他腻了这个游戏,然,又不像── 违命侯,马车已经备好。有宫女入帐内欠身低语。 嗯。轻轻颔首,穿戴完毕的他缓慢走出屋外。 马车驶到宫门边上时,停了片刻,等候宫门开启,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他睁开双眼。 当马车再次行驶,他揭开车帘。 已经是次日清晨,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 然,当看到站在外边的挺拔身躯,他的心有些涩。 他知道,他恨这个男人,比谁都恨。 恨他污辱爱妻,恨他强占了他── 然,恨,不知何时淡得快要找寻不到。 为何?他也不知。 每当他守在宫门外等候他,每当他含著不安分的笑逗弄他,每当他目露怜惜轻轻抱住他──当他执起他捂住泪眼的手,低声问,想去哪,我带你去时,他心中只有无限疲惫。 想躺在他温暖的怀中,什麽都不愿想,什麽都不愿去听。 只想,只想,长眠不醒。 第二十一章 如同往日,他上了马车,无声无息把他疲惫不堪的身躯轻轻抱入他宽厚的怀中。 不知是不是站了很久的缘故,他的身体很冷,然,这样反而使他倦得麻木的身体感受到异样的舒适──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告诉他。 今天、怎麽会这麽晚? 他小心翼翼地声音响起在耳边,他闭眼不答。 很累……? 是啊,很累很累。累得不想张开眼,不想说话,不想去想任何事情。 得不到他的回答,或许看到他脸上的憔悴,他不再做声,拥著他沈默。 车轮子辗在地上的声音在清静的早晨尤为响亮、清脆,累得连动一指都懒的他枕著他的肩,听著马车声,渐渐入睡──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一只大掌在摩挲他衣服中的皮肤,轻轻柔柔地力道抚摸著他,让他觉得很是舒服,不禁让身体更贴近这只手,想得到更多温柔细心的爱抚。 然,这只手悄然滑下,来到那不久前被入侵至肿痛的地方,欲图潜进──他倏地惊醒,睁开眼睛,他对上了他炙灼黑暗的眼睛,莫名其妙的怒火,他伸手竭力一掌挥到他脸上。 "啪!"响亮的声音和著车辙声,刺耳非常! 他被打懵了,他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他捂住一边的脸不可思议地瞪他,他举著发热发麻的手全身颤抖。 "李重光!"他咬牙切齿地叫著他的名。 他不知打哪来的力量用力推开他,不顾一切的跳下缓缓行驶中的马车。 "你敢跑,你还敢跑!"他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在身後,他跑得更快。 连他都难以想象,身体早已经疲惫得连动都难,居然还可以跑得这麽快──人求生的本能麽?有点讽刺的玩笑! 他自认已拼了命在跑,仍是跑不过发了狂在追的他,当他的手臂被追上的他箝制,硬是扳过他的身体面向他时,原本愤怒的他却愣住──"怎麽哭了?被打的人明明是我。" 是的,他的确在哭,不知何时,泪已满面,心如刀割。 他承认,他做不来皇帝,难道这样,就表示他连一个男人也做不成了吗?! 为什麽他必须要承受这些事情! 做皇帝不是他自愿的,归降是因为迫不得已,妻子被别的男人污辱也只能眼睁睁,包括他自己被男人压在身下都得咬牙承受──他的命运,他可悲的命运,从来都被人掌握,然而他自己呢,他能守得了什麽,掌握住了什麽! 哭、哭!哭又有何用! 泪不过是水,水消失为烟,然後烟消云散,最终,什麽都没有──然,悲伤痛苦的感情仍然只能化为泪。 倾尽心中那愤懑的,不公的,伤绝的,连身体都快要破灭的痛……成为一颗颗什麽都没有的泪……"莫哭,莫哭──" 他叹息著,把落泪不停的他抱进怀中,让无数的泪珠被他华贵衣裳承接,尽数落入他的衣服上。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他的声音如此温柔,让他一时间,忘了对他的恨,只想就这麽停靠在他怀中。 "莫哭、莫哭──" 他仍在低语安慰,然,他的泪仍然落个不停。 忍了好久好久的泪,不知为何,只在他面前流下。 "莫哭莫哭,不会,再让你哭──" 哭到累了,甚至晕眩时,他低誓般地声音在他眼前最後一丝光亮消失前,响起。 第二十二章 王继恩悄然无息地走进御书房,不动声响立於他身後。 他或许认为他没发觉他进来了,因为他依然埋头批阅奏折,他也或许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他。 "送出宫了吗?"一边批阅奏折,他一边问。 "回皇上,违命侯已经出宫。" 不愧是服侍他多年的人,没头没尾的话,他居然知道他问的是什麽。 "那就好。" 把批阅好的奏折放置一边,他想起了不久前还与他温存的那个人。 也不算是温存吧,因为他的模样看上去如此痛苦与无奈──他知道他的行为伤害了他,但他真的情不自禁。便如那夜,他们畅饮美酒,他向他倾吐国家大小事的操劳,他一旁静静聆听,直至夜半。 最後,他说,良辰、美酒、佳人,今日皆在,实乃一大乐事! 他望著饮酒微醺的他,疑道,佳人? 他向他走近,指著他,说,佳人,你便是朕的佳人。 不是不胜酒力,酒在肚中烧,情在心中燃,一切皆是欲罢不能。 不顾他的惊恐,不顾他的抵抗,那一夜,他强占了他,虽有歉疚,却不愿停止。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要他。 第一次见他时,是在江南,那个美丽富饶的地方。 在那离骚客汇聚的楼阁,他一枝独秀,品饮江南小酒,填诗与客往来吟对,身边佳人秋波暗投,却不搭不理,兀自畅饮畅欢,好不自在。 他问了无数人,此人是谁,众人皆摇头说不知,只知他号锺隐。 锺隐、锺隐,当年一面,你不过是个才情横溢的诗客,我也不过是个矢志从军的男儿──风云变幻,谁也想象不到再见他时,他已是南唐君主,李煜。他却是後周禁卫军统领。 那日一面,倾情无数,如此地位相见怕是难如登天。 想见他,为见他,他做了一个世人皆惊的决定,当皇帝。 为了当上皇帝,他可以舍弃尊严,可以不顾世人唾骂,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引兵至开封迫恩主周世宗其幼子恭帝禅位,驻军宋州,建国号曰宋,定都开封。 而後他著手进行统一全国之大业。确定了先南後北、先易後难的战略方针,即"先取巴蜀,次及广南、江南"。灭亡了各自割据、实力较弱的南方诸国。 其中,南唐早已畏其军力臣服於他大宋,当他谕其主李煜入朝,煜称身染重疾推辞。他盛怒之下派曹彬南伐,煜降,终是来到了开封,他的都城之中。 原想只是如此便足够,至少他已能每日见他,然,当他出现在他面前,一切坚持如此不堪一击。 他自知,现在的李煜已经不是当年吟诗畅欢的锺隐,如今的他,背负了太多的无奈与悲凉,一肚忧愁,忘了该怎麽笑。 但如今的他,是他的臣子,他的违命侯──是他一个人的──或许已不若当年一般的喜悦自得,但他仍然可以吟诗,用他好听的声音吟著风花雪月的诗。 只要他依然在他的羽翼包围之下,在他的怀中,哪儿也不去。 第二十三章 没过一个时辰,天空已经渐渐亮起,身边一直守著他的王继恩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圣上,早朝时刻快要到了,是时候漱洗更衣了。" 把最後的一本奏折放到一边,他疲惫的压压鼻梁後,才应了声:"嗯。" 然後,他在王继恩的牵扶下慢慢离开座椅,走出御书房。 约莫一个时辰之後,他在宫女内侍的伺候下,漱洗完毕,换上龙袍,再略休息一阵,便在左右侍卫随同下,往金銮殿走去。 一切,都跟以往一样,内侍高呼他的到来,文武百官下跪迎接,他喊平身方能站起。 然,又有一点,跟平日有所不同。 他环视了一遍殿下众百官,发现少了一个人。 "晋王今日不上朝?" 他的话一落,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以回答。 "回皇上,听闻晋王身体微恙,便没有来上早朝。"最後,出来回话的是一个平日就与晋王往来密切的大臣。 "晋王身体不适?"他挑了挑眉,略一思忖後,道,"既然晋王身体不适,那事情就这般吧。会朝吧。" 他一声令下,众位大臣皆忘却了这件事,开始把即期来国事上发生大小事一一向他禀奏。 直至下朝後,他想了又想,才吩咐王继恩代他去看望生病不能上朝的晋王,他的亲弟弟。 对於他的这个弟弟,他可谓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的文韬武略,助他得此大宋江山,恨他的霸气妄为,难以驯服。 很多大臣语重心长劝诫过他不下数次,说晋王野心勃勃,还是早日撤他晋王之位为妙。 他虽高高在上,却并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弟弟的野心,之所以一直不动他,只因,他需要他的才华,与给予他最高的信任。 信任他虽有野心,却不会威胁到他,乃至他所坐的龙位。 派遣王继恩离开皇宫替他看望他的弟弟晋王後,本该去用早膳的他因为没有什麽心情,便挥退左右,独自走在深宫大院中。 一步一步走著,他走到了皇宫深处,心有些烦著今晨离开寝宫时,那个仍在昏睡的人是否安然回到府上。 强占了他,他是如此的痛苦,每每看他,眼光中都含著恐惧与怨恨。 因为他,不止占了他的国家,还占了他,以一个完全令男人尝受到屈辱的方式……占了他……不知走到何处,他倏然听闻不远处传来心中正在想著的人儿的名,不由停下脚步静静聆听,听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渐渐冷却──愤恨地穿过一丛草屏,他面若寒霜的站在原本在闲聊的两名内侍官面前。 皇……皇上…… 见到他,两名公公抖如寒风落叶,颤颤巍巍跪到了他面前。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拼命压抑心中那低深无尽的愤怒,质问面前二人,谁天天在宫门外等候违命侯!还一追一赶,最後抱在一起!说,说啊! 就在他怒极之下,把其中一人一脚踢出几丈外,撞个东倒西歪头破血流时,另一名内侍才软瘫在地上,抖著声答:回……回……皇、皇……上……是、是……晋王……第二十四章 他只记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随後喉咙一甜──血液由他口中涌了出来──皇上?! 面前的内侍眼见,面色大变,惊叫起来。 皇上── 接下来,还发生什麽,他记不得了──他倒在了草地上──皇上病重! 才送走奉皇上的谕旨来探病的王继恩,马上他府上便又来了个公公,急急慌慌告诉他,皇上病重。 说不清心头骤然袭上的沈闷是什麽,他连换衣都忘了,叫人备马,冲出府外,朝皇宫策马奔去。 来到皇宫里皇帝的寝宫外,他见到了面色惊慌的宫女内侍守在门外,走进寝宫中,他看到了宫中的各位御医,还有杜太後、皇後,以及平日他素不往来的兄弟和一些皇亲国戚。 杜太後面色忧虑地坐在龙床边,握著陷入昏迷中,面色苍白的男人的手,唇边一直不停在念著什麽,走近些了才听清,是祈祷求神之类的话。 眼睛扫了一遍站在一旁的兄弟光美、暗自垂泪的皇後,他才走近龙床,看著他的母後,看著昏迷不醒的皇兄──"母後。"他轻轻唤了声,在看到杜太後睁著哀伤的眼睛看他时,他才问,"怎麽回事,皇兄怎会突然病倒?御医们怎麽说?" "哀家也不知,听闻你皇兄病倒,母後的心都快碎了──"杜太後另一只手执巾沾了下眼角的泪,"赶到时御医们已经为皇儿就过诊了,还开了方子,说你皇兄是过度操劳外加火气过盛才会呕血病倒。" "那麽,皇兄没大碍吧?" "这──"杜太後不知,他们遂往一旁的御医看去。 "回太後,晋王,只要皇上多加休息,不要暴急暴躁,很快便会痊愈。"御医一见,忙为他们解答。 "这便好,这便好──"杜太後一听,安心不少。 他闻言,原本积压於怀的沈重也渐渐散去。 没有多留在寝宫中,见到他的母後接过宫女端来的药汁慢慢喂仍然昏迷的人喝下时,他悄然无声走出了寝宫。 "王兄,听说你病了,所以今天才没来上朝?"三弟光美随著他,也走出了寝宫外,并叫住了他。 停住脚步,他慢慢回头看他,看著一向与自己不亲的弟弟,光义只有一种疏离感。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他淡然道。 "不怎样。"光美哂然笑笑,"皇兄素来爱戴你,信任你,就算你连日不上朝,他也不会说什麽吧?" 他只是冷眼看著别有用意的弟弟,不应不答。 "可是王兄你……并不怎麽心存感激呐……"含著深意的眸子轻笑著瞥向他,而後又接上一句,"我听闻,皇兄这次是被你气得病倒的……" 他眉头一紧,然光美却不再继续说下去,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朝他略一施礼便转身离开。 什麽意思?他留在原地思忖,直至一个人走近他。 "晋王。"是王继恩。 "有事?" "方才,卑职有听到侍中大人的话了。" "哦?" "回宫後,卑职稍稍问了下皇上病倒前发生的事……原来,皇上听说了晋王您与违命侯的事了……" "什麽?!"他顿时怔忡。 "卑职很快做了处理……已经,没有人敢在宫中多嘴了……不过,侍中大人想必多少还是听到些风声了。" "做得好。"他赞赏地点点头,然後又冷目望向别处,"至於光美──一个刚愎自用的小子,哼,不足我惧!" "那皇上那边……"王继恩多少还有点忧虑。 深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他凝目望著前方,沈声道:"一切,我自有打算。" 第二十五章 光义一直没有离开过皇宫,守在依然昏迷不醒的皇帝身边。 他坐在床边,看著面色苍白的人,想象他听到他与李重光的事情时,是何等心情,居然会气得吐血倒地……李重光……李重光…… 从来都不正面去窥测他这个兄长对李重光的感情,以为他也如对待後蜀君主的宠妃花蕊夫人一般,只是一时情迷心窍,然,看来,似乎不只是如此啊……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情感? 犹记得那日宫中,他低唤病重的李重光的悲悲切切……似乎他对李重光的情……到了一个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对了,一直很好奇。什麽原因让他突然不顾一切要当上帝皇。 什麽原因呢? 想著那夜迷离光芒中,他坚决、义无反顾的目光──他便好想、好想知道是为什麽。 "……告诉朕,你与违命侯,到底是什麽关系?" 陷入沈思中,没有觉察昏睡的人已经醒来,直至他出声後,他才收回神看著目光盯著床顶的他。 "你觉得呢,皇兄?"他轻笑,道。 "不要让朕猜,回答,你回答朕便可以了!" "御医说你还是少生气为好,免得又气得吐血昏过去了。" "赵光义!"他闲散的模样更是惹恼了他,挣扎著想起身,却被他按了回去。 "我看上他的夫人了,你忘了。"一边帮他掖好被子,他一边平静地告诉他,"我与他……什麽都没有。今日清晨追赶,是他气我污辱了他夫人……在这里……" 光义指了指他一边的脸颊,道:"他狠狠掴了我一掌。" "什麽?"他不禁睁大了眼。 他笑著:"他打完我便跑了,我长这麽大头一次有人打我,我气不过──便追上去了──" "你、你没──没──"他的声音抖了起来。 "皇兄,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有没有一怒之下对他怎麽了?"他戏谑道。 "这──" "我什麽都没做,追上去後,我看到他哭了──一个男人,居然哭成那种样子──"目光变得迷离,口气却满不在乎。 "他哭了?"他有点难以想象,他从来,没见过他哭──"是啊,哭了,哭得好不凄惨,好像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侧著脸,他想著今早发生的事,说著,"我放开了他,还送他回了府,回到我的府上时,我睡了一觉──睡过头了──" 躺在床上的他噗哧一笑:"朕就知道你没病,身体壮得像头牛似的,怎麽会病啊。" "可你信了。"他深邃的眼睛盯著他看。 抿唇笑著,他由被中伸出手,握住他放在床边的手,他看著他说:"朕相信你──二哥,相信你,光义。" 他面无表情,只有深色的目光热得炙人,好久,他移开了目光,背对他坐在床边。 而他们的手就这麽握在一起,没有松开过── 好久好久,背对他的他轻声说:"再休息一下吧,皇兄。" "嗯。" 他应了声,然後闭上了眼。 这一次,睡梦中的他没有皱著眉,因为揪心事,没有了……夜晚的风很凄冷,庭院中的那株梧桐叶已经枯黄,随风,将要飘落尽,地面上,屋檐上,片片都是梧桐叶,片片都是凋零的哀愁──曾有一段时间,他爱极了在这株树下赏玩,也有过一段时间,他连见到这个地方都怕。 一切,因为一个男人。 霸道的闯进他生命的男人。 然而,此时站在这株叶都快落尽的树下,除了惆怅,还是惆怅──弯腰捡起一片叶,再抬头,仅剩的可数的树叶,孤孤单单挂在枝头。 它们,是不甘愿就此飘零坚持挂在上面,还是害怕寂寞,也想落到地上,与枯萎的同伴一起化为土壤? 然,不管什麽样的抉择都是痛苦,一是消亡,一是寂寞。 犹如,人生。 举步,他踏上他已久不来的那座亭台高阁,手中梧桐叶於他手中,随风飘摆──走上高阁,他回身,把手中叶挥至空中──看著在风中飘摇的叶,他突然想吟诗,想到了一句:"无言独上西楼……"抬头,他看到了天空中寂寥的月,下一句,"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那片被他抛离的叶已经躺在了一堆枯叶中,一阵风吹来,它们一起飞起……"夫君……" 有人在远处唤他,抬起眸,在院的一边,他看到了妻子的嫋嫋倩影。 "夫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他凝望妻子,最後扬笑,向她走去── 是啊,夜深了,风冷了,天地皆寂寥,人影又何单只? 第二十六章 直至皇上召他进宫,他才知晓,皇帝前日重病昏迷,至今仍病卧在床。 怀惴复杂的心情,他乘坐马车进入皇宫,马车停在禁宫外,他下车步行进入宫中时,遇见了一个人,英挺俊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 他立在马车边,静静看他向他走来。 他目不斜视,步步稳重,来至他面前,又越过──视他不见──呆呆立於原地,等到回神转过身,他已经坐上马匹,骑向宫门外。 "违命侯,请快些,皇上在等。" 身边,来接他的内侍开始催促他,收起异样的心绪,他转身,步履虚渺地向前走去。 来到那座他已经日渐熟悉的寝宫,原来苦涩的心情转换为满腔的苦闷……待见到那不同往日霸气凛然的模样,病弱躺在床上的男人,心,有些迷惘……复杂,他此刻的心情,不知该怎麽诉说,如同他此生的命运,乖舛。 本在假寐的他张开眼,见到了跟著内侍身後的他。 "你来了?"他对他露出一丝笑容。 他跪至地上,对躺在床上的他行君臣大礼:"罪臣违命侯李煜,叩见圣上。" "不是说过……不必行此大礼……"他欲起身,一旁的宫女见状,忙上前去扶他,反被他挥开。 "你过来──"他指著他,沈著声道。 他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的坚决与不容反驳,於心中暗自叹息,他慢慢站起来──见状,本来面色微愠的他露出了笑容,指著他的手改为伸,示意他握上。 走近他,看著他朝他伸出的手,迟疑著,最终还是缓缓把手放至他长年习武,宽大厚实的手中。 握紧他,不顾旁人在场,他拉他进他怀抱,任他於他怀中微微挣扎。 "出去时,见到晋王了麽?" 他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身体不禁僵硬。 他以为他怕,於是轻拍他的背,哄道:"晋王人是暴躁了些,却也不是无理之人,朕已经跟他说过了,放心,他不会对你怎样的。只是,下次别再意气用事掴他巴掌了,连朕都不曾这麽做过啊。" 他自他怀中慢慢抬头,甚是不解地凝起了眉:"什麽?" 他以为他忘了,便笑道:"便是昨日清晨啊,你出宫时与晋王遇上了吧?──发生了些小误会,你朝他脸上用力掴了一掌後便逃了,让他很是生气的追上去了──哈,朕才听说时,以为你们之间有什麽,气得──" 丢丑之脸,他耻於出口,便忽略过去,抱住他,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一脸安心:"你们之间没有什麽──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与晋王之间什麽都没有,真的什麽都没有……吗? 为何,听到他这麽说,他的心犹如,空了一半……想起进宫前,晋王对他的视而不见,他终是明白他是故意的。 害怕他的皇兄知道吗?他们的关系…… 不,他们有什麽关系?仔细想了又想,他的确想不到,他们能有什麽关系。 的确,他们没有关系,没有。 真的没有…… "皇上,药熬好了,您该吃药了。" 皇上的贴身内侍王继恩带著端著药汁的宫女出现在龙床前,毕恭毕敬说道。 "你,喂朕吃。" 终於,他放开了他,然,他的下一句话,让他不由一愣。 "没听清麽?"他的脸靠近他发呆的脸,抿唇轻笑,再一次道,"朕要你,喂朕吃药。" 第二十七章 气势凛然、至高无上的男子,在生病的时候,意外的,有点孩子气。 兴许是药效发作了,喂他吃下药,并没有聊多久,他便沈沈睡下。 握著他的手,就算是睡熟了,仍然紧握著不放。 怕惊醒他,他小心拉开他握著他的手,放进被子中,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男人後,站了起来。 一直候在旁边的王继恩王公公走过来,朝他道:"违命侯要出宫了吗?" "是的。"面对眼前这个总是不露声色的公公,他总有点难堪,他相信他与皇上的事情,他都有看在眼里。 "那卑职叫人为你备马车。" "有劳王公公了。" "这是卑职理应做的。"王公公退出了寝宫外,而他没过多久,也走出了出去。 走出禁宫外,坐上早已经在等候的马车,当马车驶出宫门时,他不由自己地揭开帘子看向外面,却惹来一身失落。 以後,他都不会在外面等了吧。 不知为何,心有些空地想著,幽幽放下帘子,他坐回马车中。 然,等他回到府上,下人上来向他禀告的一件事令他心惊。 夫人,让晋王接到晋王府上去了。 为什麽?! 心,狂烈地跳动著,才踏进大门的脚又收回去,转身跑出了府中。 为什麽,为什麽── 一路上,他不停地想著,失魂落魄著,因为心,在听到他的妻子被接进了那个男人的府邸时,便空了──为什麽而空,为什麽不知所措,为什麽一种自己被背叛了的心情会涌至心头……晋王府大门紧闭,他用力拍打,好不容易有人来应门,看到来人是他,淡然说道:"我家主子说过,其他人都可以进,只有违命侯你不能进。" 他整个人懵住了,呆呆地看著好不容易开启的大门又缓缓闭上。 他扑上去,竭力拍打著厚重的大门,不停喊道,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大门没有再开启过,他没有离开,拍到手痛,喊到嗓子哑,他才落魄地坐在门槛上。 缩起身体坐在角落,夜晚的秋风很冷,他缩紧身子也抵御不住这沁凉的风。 他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也不知他是第几次冻昏过去又醒来,只知道当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想站起来时,身体已经麻木。 挣扎著起来,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想找死也别选在这里,触晦气!" 男人的言语冰冷残忍,他强忍著才没有被伤得昏迷过去──"我……夫人呢?"他用被冻得沙哑的声音,缓慢说道。 男人轻佻地扬扬眉,嗤笑道:"怕今晚她是回不去了。她的身子真是讨人欢心,不小心,我便玩过火了──" 他高高地扬起了手臂,却没有如愿落在他的脸上。 目光冷鸷的男人狠狠盯著他,森然道:"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啪地一声脆响,是他的手用力挥在了他冻得发冷的脸颊上,力道之大,不止让他翻身倒地,更让他半张脸肿了起来。 他不怒自威地指他:"滚,在我生气前,消失在我眼前!" 他拼尽了全力,才站了起来,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转身离开,而是挺直了腰──用深沈复杂的、悲痛伤绝的眼睛盯著他、盯住他──他的行为给了他什麽样的触动,他看到,他原本决绝的眼睛中,闪过一缕惊乱──他笑了,脸很肿,扯痛了脸皮,笑得很难看,像在哭。 笑过後,他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八章 如果能就这样一直沈睡不醒来,那便好了…… 倒在地上,陷入那黑色的旋涡里时,他这麽想著。 然,他还是再次张开眼睛,醒了过来。 张开的眼睛望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思忖著他此刻身处何地,转过脸时,他看到了靠在床边熟睡的人,晋王赵光义──说不上是什麽感觉,但察觉他的手正紧紧握著他的手时,他迟疑片刻,终是抽回手,同时惊起了他。 "醒了?" 他睁著泛著血丝的眼望著他,脸上带著几分疲惫,削瘦的下巴冒出了一些零乱的胡渣。 他想起身,身体上过分的沈重让他倒了回去,同时不禁难受的呻吟。 怎麽了呢? "你病了,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旁的他为他解答道。 什麽?他一惊,又挣扎著要起来。 "不要乱动,你还在发烧。"他拧起了眉,不苟同地把他按回床上。 "……小侯卑微之身,不劳晋王烦心……"他哑著嗓子,不愿妥协地又坐了起来。 "你在气我……"他沈重地声音於昏黄的夜中响起,让他不禁停止了挣动,"我也在气,气我自己……明明故意把你气得生病……然,看见你倒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好懊悔,也好心痛……" "你一天一夜不醒来,我一天一夜不得安稳……不知什麽在蚀食我的心,一遍又一遍,痛得我不敢离你而去……" 他静静地、静静地凝望他,心底在想,该不该信他,信了如何,不信又如何……他的沈静让他收住了声,望著无声无息的他,他低下头,似乎,在叹息。 "我去帮你端药来,喝过药,你再睡一觉──" 他起身,要离开,他唤住了他。 "晋王……我夫人……" 他侧身,目光深沈地告诉他:"放心,我已派人送她回去了……我,之前的话是骗你的……一直,我只是听她在唱诗,唱你填的那些诗……" 他再次转身离开,一直无语的他感觉胸口有异样,伸手去摸,然後掏出了一块带著体温的玉佩。 这块玉佩他见过一次,在他上次病重,於皇宫中休养时,皇帝拿来戴在他身上,说是有护身功效的暖玉,十分名贵──说是他问晋王借的──堂堂一国之君居然需要用借的才能得到一件东西,当时他觉得有点意外。 然,想起男人的霸气与狂佞,他便觉得没什麽可意外的了。这种无人能制服的傲慢,当朝天子想必也是畏惧三分的吧。 "连朕都不曾打过他……" 不由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想到自己居然还打了他两次,都有点窘迫。 打了他两次,他居然什麽事都没有──不,不是什麽事都没有,他被报复了,狠狠地,一次又一次,於他身体上心上,他划上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只要一想起他,遇见他,这些伤痕就会痛得让他想哭。 到底,他是怎样一个人啊?到底,他於他心中是怎样一个存在……看著名贵稀罕的护身暖玉,他居然就这麽用在他身上──莫名心酸,他落下泪来──一只结著茧的大掌忽然伸来,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原来,是他回来了。 他蹙著眉看著他,深邃的眼睛中,含著不确切的悔:"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哭……我失信了,抱歉……" 他的愧疚,更让他心酸,泪水如泉涌不断流下。 冷傲如他,为什麽要这麽轻易向他道歉,让他本就不堪一击的心,更是塌陷! 他把脸埋进棉被中,一边止不住的落泪,一边悲伤的道:"好累……好累……好累啊……" 下一刻,他被抱进他宽厚的怀中,这一次,泪又再次被他的衣裳承接,如数落在了上面。 他的脸贴著他,粗硬的胡渣扎著他的脸,很痛也很痒──"我听皇上说,你从不曾在他面前哭……"他轻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然後突然说道,"好怪……你与他在行房事时,也不哭麽?我记得,在我身下……你都会落泪的,是不是我做得太好,让你太激动了……" 他用力推开他,忘了去哭,红透一张脸,又羞又恼地抡起拳手朝他乱捶乱打。 "哈哈!"看他这样,他不停地笑著,然後握住他的拳头,深深凝望他後,低下头慢慢吻上了他──他瞪大了含著泪花的眼,这是第一次,他在吻他……第二十九章 病好之前,他一直都留在晋王府。 不是他不想回自己府上,是晋王说什麽也不许。 "不怕──皇上知道吗?"他一定要留下他时,他问。 虽然他什麽也没跟他说,但他知道他说的故意气他,便是做给皇帝看的,他不想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抿唇轻笑,很快道:"你只要好好养病便好,其他的,不用担心了。" 不管他说什麽,他都只能接受,他算起来,也不过是他赵家的俘虏──他们想怎麽做,便随他们吧──三天,他病了三天,三天里,他战战兢兢地接受著光义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千万般的宠爱,害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把他狠狠踹进地狱──然,他所担心的一直没有发生,那个一身霸气的男人,在这三天里,给尽了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温柔。 夜晚口渴了醒来,他总是第一时间喂他喝下温度适中的水。药很苦,他便把蜜加了进去,柔柔哄他喝下,甚至一勺一勺喂他喝。 害怕他呆在房里闷著,他会经常抱他走出屋外,然後把他放在一个铺了柔软被铺的躺椅上,盖上暖和的被子,得以不受风寒的欣赏秋天的景致。 知道他胃口不好,他会想尽办法找来各种各样的菜式,甚至,还让厨房的师傅们做了江南的小菜与点心──晚上,他会抱他睡觉,把他的身子纳进他宽厚火热的怀中,轻轻地搂著,哄著,安抚著,像对待一个珍爱的宝贝,珍惜著。 那块护身暖玉就这麽一直戴在他身上,每次他抱他入睡前,都会执起这块玉细细抚摸,他说,这块玉的感觉像他……很像,很像……三天之後,他病好了,他仍然没有让他离开晋王府,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天到晚都陪著。 他们之间找不到什麽共同的话题,不过随意聊了些话题後,他更深的了解了他是多麽渊博的一个人,难怪,他总是那麽的自信。 因为很少有共同的话题,他们单独的相处总是他在一旁吟诗、写字、看书,他於一旁打盹,批阅一些公务,或是一直看著他,专注地看著……第四天之後,有一名下人敲门後进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书房,小声对躺在椅上看书的晋王说,有人找。 他随口问,谁啊? 是皇上身边的内侍,王公公。 他顿了一下,随後把书放下,对这名下人道,让他先等,本王马上便去。 是。下人退出去了。 光义由椅子上站起来,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假意认真看书的他後,便不声不响地走出屋外,并轻轻带上门。 门一合上,他放下手中的书。 皇上身边的内侍王公公为什麽要来找他?皇上的吩咐? 他不禁开始想。 如果是皇上的吩咐,会是什麽事呢?这四天,晋王一直不早朝,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想到这,他不禁苦笑,如若是别的大臣,敢如此公然不上朝,怕是,早被砍头了吧──然他却,依然如故。 想到最後,他又执起书,静静看著,渐渐沈迷於书中世界。 第三十章 不知道晋王是什麽时候回来的,等到他注意到时,他已经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直到知道他在看他,晋王才忽然道:"你此生,最想做的是什麽?" 本不想回答,但他看他的目光透露坚持,他只得侧脸想了一阵,答道:"在一个风景如画、宁静祥和的地方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便这样?"他扬了扬眉。 "便这样。"他略一点头。 "真是简单的愿望。"他莫名一笑。 他顿了一下,目光移向窗外,幽然道:"对我却是奢望。" 晋王不再言语,只是静看他,没过片刻,他低声道:"可以了吧?" 他不解他突然之语,转头望看他,却被他突然抱起。 "晋王?!" "……已经,很久没做了。"他炙得烫人的目光凝望他,令他浑然一愣。 他把他放到他原先躺的椅子上,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手一伸,扯去了他的发带,让他一头乌发散落。 发带一丢,手往下,停在脖子上,接著由他露在空气外的皮肤渐渐移至衣服隐藏的身体中──"晋……王……"害怕反抗他的後果的人,抖著声音,颤著身子。 不可一世的男人笑了,浓郁的笑容带著深刻的欲望。 "不会弄伤你的,不会了……" 呢喃般地细语,在他低头把唇贴上他的脸颊时,低低响起。 手放在他肩上,却没有力气推开,一张嘴开开合合,最後只说:"这是书房……" "无所谓。"男人不以为然地声音很快响起。 "我想要你,重光。" 心酸,为他温柔的低唤,为他郑重的言语,为自己难以抵抗不想抵抗的心──闭上眼睛,垂下双手,已经,很累了,心,累。 当身体完全裸露在男人火热幽深的目光下,不禁发麻发颤,有一点点畏惧,有一点点──等待──复杂的心情。 为什麽是这个男人,为什麽是他── 伸出手,情不自禁想碰触明明近得身体相贴,实却远在天边不可捉摸的男人,然,伸出的手被他握住,於手心,轻轻落下一吻,随後放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没有阳光的白天,他俊逸的脸庞一半沈浸於阴影中,睁著含著水雾的眼睛努力去看,只看到他模糊的,一张不确切的笑脸。 "抓好。"他不知何时低得黑暗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然後,便是身体被分开撕裂的开端。 以为,会很痛,痛不欲生,然而这一次,他缓慢温柔的进入,让他心酸的落下泪。 "很痛。"他於他耳边低语。 摇头,轻轻摇头,泪珠儿一滴一滴顺著脸庞滑下。 "为什麽要哭?" 不知道,不知道,胸口被酸涩填满,只想哭,只想落泪──"我不懂──是一份什麽样的心情,好奇怪,只想珍惜你──"一遍一遍舔著他脸上的泪,他轻轻诉说。 "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他抬起头,俯视泪眼朦胧的他,郑重又坚定地道,"我便是这样的人。" 然後,他让自己完全进入了他,疼痛只是那一刻,以往只会令他感到痛苦的行为,这一次,他竟然,感受到了欢愉──真正的,鱼水之欢。 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情欲迷蒙,只有这一句话分外清晰。 这一生,他永远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太懦弱,别人叫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以前是,现在是,那麽以後呢──还会是吗? 第三十一章 意乱情迷中,书房门口猛然大开,吃惊转身一看,他看到了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当今圣上。 "你──你们──"他喘著重气,指著他们的双手在发抖,整张龙颜又青又白,十分难看。 没有意外的晋王面无表情地於违命侯身上离开,并闲散的为自己披上衣物。 被突然出现的皇上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的他,只能任由晋王顺手扯过一件衣服盖在他裸露的身体上。 "皇兄,来了怎麽也不通知臣弟一声。"晋王悠闲地笑著,就像在跟盛怒之中的皇帝聊今天晚餐吃什麽。 "赵光义!"额上青筋暴露,匡胤冲上前,站在晋王面前,怒不可遏地质问,"你在做什麽?" "我在做什麽?"他扬扬眉,嗤笑道,"你看了还不明白麽,皇兄?" 匡胤的视线移到缩在躺椅中瑟瑟发抖,脸上还带著泪痕的违命侯身上,很快,他明白了什麽,回过神的第一件事,他愤恨地重重朝晋王脸上挥了一拳。 光义被打翻在地,坐倒在地上,没多久,他的半张脸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是你强迫他的?"指著地上的光义,匡胤双目眦睚地瞪他。 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光义啐笑一声,而後道:"皇兄你不也在强迫他?" "你──"被戳中痛处,匡胤脸一阵青一阵红。 由地上慢慢站起,光义看著匡胤冷笑:"皇兄,你不要以为是我抢了他,应该是你,动了我的人。" "你说什麽?"匡胤一愕。 "我说,早在你之前,违命侯李煜便已经是我的人了!" 匡胤整个人呆住,久久之後,他举高手,含恨地欲再一拳挥过去,然,他却突然口喷鲜血,跪倒於地上。 "皇上!"一直缩在椅子里害怕地看著他们的人见状,惊恐的站起来欲过去扶住他,却被晋王拦住。 "晋──" "不要去。"晋王目光深沈地望著倒在面前的男人,语气冷漠。 看著冷酷的他,李煜惊呆了。 "皇上?!"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他便是皇上的贴身内侍王继恩。 抬眸望著走入书房的王公公,晋王冷声道:"王公公,皇上身体不适,立刻送他回宫。" "卑职遵命。" 接令之後,王公公很快叫人便把陷入半昏迷中的皇帝送回宫中。 离开之前,王继恩与晋王交换了个视线,只是很快的一眼,却被一直呆在一旁的人看到了。 只是无意望见,然却在那一刻,明白了一切。 这一切,全都是计谋! 晋王早已经知道皇帝会来,会突然与他交欢也是故意的,就为了让皇帝看见,然後让身体不适的皇帝大受刺激──"怎麽了?"察觉他身体的僵硬,与他一同留在房中的晋王微笑看他,并朝他伸出手。 他颤抖著後退,一步、一步。 眼前,男人的笑容在他眼中如同阎罗的招命幡,诱人的外表下,是夺命的诅咒。 他居然连,他的亲兄弟都如此计算──居然、居然──如此残忍──他害怕的只想逃,但他逃不掉,很快,他整个人被纳入了熟悉的怀抱。 似乎知道他在怕什麽,想什麽,他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我说过,我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第三十二章 黄昏时分,他叫人把李重光送回了违命侯府。 过了两个时辰之後,皇宫里有人来他府上传话说,杜太後要见他。 早已经在等待的光义把来传话的人打发走後,才开始更衣准备进宫。 进了皇宫後,宫女没有把他带到杜太後的宫殿,而是,皇帝的寝宫。 进入寝宫之前,他把宫女挥退,问在一旁的王继恩,皇上的病情怎样。 王继恩答,仍昏迷不醒。 知道太後找他来的原因吗? 顿了一下,王继恩轻声道:"太後,已经知道皇上是在您府上发病的。" 他的一句话,已经让他了然於胸,无声片刻,他静静地说:"做了吗?" "是。"王继恩朝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目光一黯,他久久不语。 "晋王……"他的无言令王继恩不禁道。 "没事,你下去吧。" "是。"答应一声,王继恩退身离开。 他们的谈话,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他们谈话的内容,更是无从知晓。 望著王继恩的离开,过了一阵,他才推门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寝宫中,除了昏迷不醒的皇上,便是一脸冷凝的杜太後,见到他,杜太後由龙床边站了起来,目光晦暗地迎向他,质问道:"你为什麽要把你皇兄气成这样?!" 他轻笑,反问:"母後,你怎麽认为皇兄昏倒是我气的呢?" "他好端端地一个人出宫,却昏迷不醒的被送回来哀家问过其他人,他只去过一个地方,那便是你的晋王府!试问,除了你这个桀骜不驯、大逆不道的孽子,还有谁能把你皇兄气得吐血昏迷?" "桀骜不驯、大逆不道的孽子?"他吃吃一笑,"母後,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如此不堪。" 或是气在头上,杜太後怒指他道:"没错,你於哀家心中确不如你皇兄,你,永远只会做败坏赵氏门楣之事。" "败坏赵氏门楣?"光义扬扬眉,嗤笑道:"母後,我有做了什麽败坏赵氏门楣的事吗?" "如果没有,前段时日你皇兄又何以被你气得卧病在床!上次哀家隐忍你,没想到你一犯再犯,这次又气你皇兄吐血昏迷!" "上次?"他目光一冷,道:"母後你是不是听了什麽人在你耳边乱说?──难不成,是光美?" 杜太後面色一变,他顿时看出他说中了,然,杜太後却道:"谁告诉哀家的不重要,你皇兄如此倚重你,你居然这样回报他,你果然是狼子野心,衣冠禽兽!" "哈哈!"他失声大笑,"母後啊母後,我於你心中如此不堪,你当日又何必惺惺做假,许婚将门之女於我呢,这样不是害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了麽!" "大将李处耘对你皇兄忠心耿耿,而你野心勃勃,哀家会如此安排不过是以他的女儿牵制你!" "母後啊母後,你居然如此算计我,难道除了赵匡胤,其他人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吗?"神色一敛,他凝目瞪望母亲。 被他瞪得微惊,却仍一脸怒色,杜太後道:"确是如此!" "母後……"他双目沈深地望她。 "你们……在吵什麽……" 不知何时醒来的人,挣扎由床上起来,杜太後一见,立刻上前小心扶他:"皇儿,你终於醒了。" 见他醒来,晋王脸色微异,稍刻,又恢复平整。 双唇无血色,脸色惨白,身体分外虚弱无力的匡胤只看一眼母亲,便把黯淡的视线移至不远处,晋王身上。 与之对视良久,匡胤虚弱对身边人道:"母後,您先离开,朕有话与光义说。" "可是……" "母後,算朕求你。" "这……好吧。"纵然不舍才醒来的爱子,却不忍拒绝他的请求,杜太後只得同意离开。 第三十三章 当寝宫只剩下匡胤与光义二人,匡胤沈声低语:"告诉朕,今天在你府上,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句句是真。"他应得绝然。 "为什麽……为什麽是他?!" "为什麽?"他侧脸想了一阵,才答道:"我也不知。皇兄呢,为何也是他?" 匡胤无语,稍刻後,他挣扎来到他面前:"放过他。"他的语气带著微弱的乞求,更多的请求,"只要你能放过他,朕什麽都可以给你!" "包括皇位吗?"他目光如炬地望他。 匡胤惊退一步:"皇位──" "没错,皇位。"他笑,他又道,"怎样,皇位与他,你要谁?" 他久久难言,最後伸手指他,怒道:"原来你真的早已觊觎皇位──朕一直如此信任你,朕真的是错看你了!" "你信任我?"他扬眉,一脸讽刺,"你若信任我又何以给我晋王之虚职?你若信任我又何必分职德昭与光美,以防止我的势力增长?你若信任我又为何要许婚李处耘之女於我?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母後想以李处耘牵制我的计策!" "你信任的是我的能力,你怀疑的是我的野心!" "朕、朕……"匡胤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说不出来了?"他抿唇冷笑,而後又道,"皇兄,我的野心不止是如此──皇位与他,两者我皆要!" 匡胤闻言怒极,握住床头玉斧朝他挥去:"好,好你个光义,居然──居然──如此野心──" 玉斧挥去,却被光义避开,欲再挥,却身体虚弱手无力,斧头落至地上,气火攻心的匡胤口涌鲜血倒地。 他目光阴鸷地看著这一幕,过了片刻,见匡胤几经挣扎皆无力站起,他才走到他身边,居高望他,他冷笑:"看来,毒性发作了。" 倒地不能起的匡胤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望他:"你……你……" 此时,寝宫外传来宫女侍卫的嘈杂声,他们似是听到寝宫中的纷乱声围过来一探究竟。 匡胤闻声,欲高呼他们进来,却被光义手快地捂住嘴。 若是身体健壮,他竭力还能与之周旋,但现在他身中毒物全身乏力,根本无力抵抗。 原想宫女侍卫会因听不到他的声音,生奇入内,然寝宫外传来他的贴身内侍王继恩的声音,只听他道:"你们都给我下去,没有皇上的吩咐,谁也不可以进去!打扰了皇上的休息,一个个要了你们的脑袋!" 很快,寝宫外的人声便渐渐散去了。 在这一刻,他幡然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一直信任的王继恩居然──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晋王低头於他耳边轻声说:"没错,王继恩是为我效命的。毒药,便是他混在你喝下的药中……" 嘴被捂住,无力的手颤抖地抓住晋王的手臂,双目裂出般的瞪他,这个人,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啊──"对不起。"原来冷漠无情的晋王突然露出悲伤,抱他於怀中,"对不起……皇兄……我只能这麽做……因为皇位与他,你是不可能都给我的……" 双唇终於得到自由,听闻他的道歉,他却不知该哭该笑,但他却知道,他真的输了,输给了他皇位,还有那个人。 "你……你……为什麽想要……"他声音已在颤抖,呼吸缓慢困难。 皇位,谁都想要,他不奇怪。但为什麽想要他?他的好,是被隐藏住,很难被轻易发觉的啊──他话未尽,他却知他其意,只见他笑,深沈一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觉得如果我不紧紧抓住他,他会消失不见的──再也不会出现,永远的消失……" 第三十四章 眼角一滴泪滑落,匡胤抓著他手臂的手隔著衣物深深陷入他的皮肤。 他的思绪,回忆到了许多年前,在江南,第一次遇见那个安然自在的人的情景──"朕……在那如梦如画的地方,见到他……觉得他是那麽的……特别……一眼,他便在朕心中烙下了痕迹……当皇帝,就是为了得到他……" 血,染红了嘴角,他用力的,极力的睁眼看他,他问:"光义,告诉二哥,为什麽当日,你要那麽……对待我……恨我麽?" 手臂,被他的指尖掐得生疼,光义没有避开,任他抓著,他静静地看他,说:"我真的恨你,二哥,真的好恨──你知道大哥是怎麽死的吗?他,便是被你害死的!" "什、什麽?" "大哥身体自小虚弱,母亲觉得他不能有所作为,便只关爱才华出众的你。病重的大哥便一直被家人忽略,而同样得不到家人关怀的我是他唯一的知心人,他虽然嘴上说赵家便靠你来发扬光大,但我知他心里有多痛多苦──心中的痛苦,令他的病情加重,最後只能含恨病逝。他临死前,哭了,他说他来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麽,他真的活过吗?恨──他是含著这个字死去的──" "我或许承袭了他的恨,我不甘与他一样,就这麽死去。我要证明我比谁都强!我想要的,都可以得到!包括你的尊严!" 匡胤摇头,悲哀地摇头:"二哥不知道,二哥真的不知道──你们如此恨我──" 他掉下一滴泪,紧紧抱住他:"如果只是恨,那就好了──然而此刻的心伤,告诉我,除了恨,我对你还有别的什麽──" 看著从不曾掉过一滴泪的弟弟脸上淡淡的泪痕,匡胤百感交集。 想再说什麽,但口中鲜血顿时涌现,怎麽也止不住──身体中什麽在流逝,一点点化散在空中,消失不见──他明白,他快要死了,真的──真的──要消失了──死去。 "……义……不、不要後、悔……去做吧……二、二哥……求你……一定……照顾好……他……" 他闭上眼睛,抓著他手臂的手垂下,最後的一滴泪凝结在脸上。 他静静看他── 想他曾经占据著所有人视线时他的恨,想他被他夺去尊严压在身下时羞恼的脸,想他生气时的大吼大叫,想他对他说,二哥相信你时的诚挚──想到最後,泪止不出的流下。 手臂之中还残留他掐留下的疼痛,然,他却不会再张开眼──而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必须失去他,失去这一切,才能得到其他东西──不禁把脸埋进他还有余温的身体,他无声的哭泣。 烛影飘摇,悲声无息。 声兮、哭兮、绝命兮;子夜乱花凋零,如红。 第三十五章 於夜,天降大雪,正准备安寝的杜太後的寝宫被人推开,她一惊,怒喝:"是谁如此大胆──" 然,当见出现之人,她愕然:"光义?!" 光义立於她面前,一脸沈重,低语道:"母後,皇兄──去逝了──" 她震惊,她不信:"绝不可能!" "是真的,母後,皇兄他向儿臣交代了後事,他说,让儿臣,当皇帝。" 光义的脸色阴沈,让人心寒。 杜太後瞪他,步步退却,久久不语── 知道了什麽,她伸出手,颤抖地指他:"你……你……" "皇儿啊──"她转身,悲切地欲冲出屋外,却被光义拉住。 "母後,不急去见皇兄遗容,儿臣有一事相求。"拉住母亲的手臂,健壮的他轻易便把她拉回屋中。 "你休想!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杜太後怒瞪他。 而後,她高声对屋外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不会有人来的,我已经让他们全都退下了。"光义於她面前阴鸷地冷笑,"母後,认清事实吧,现在整个皇宫全在我管辖之下,如你,同样也得听我命令!" "光义──"她咬牙喊他,双眼尽是怒恨。 "答应我吧,母後。"光义冷静地让人惊怕,他轻轻地,轻轻地低语。 "否则,我撕毁皇兄遗体,逼死你最疼爱的媳妇皇後,灭尽皇兄遗留下的皇子血脉──相信我,我能做到,母後。" 杜太後望他、瞪他,欲不得撕裂眼前的他──然,最後,她只能放声大哭:"啊啊啊──孽子啊,孽子啊──当初生你就应掐死你──" 她悲恸,趴於冰冷地上大哭不止。 他冷眼睨她,只道:"已经晚了,母後,太晚了。接受事实吧。" 开宝九年十月十日夜,天降大雪,宋太祖病逝,其弟听其遗愿,当皇帝。 此事一传出,天下纷纷疑惑,向来皇位传子不传弟,何以是光义人登帝位,却不是受人爱戴之皇子德昭? 疑惑没过多久,便传出一事。 原来,太祖生前就与杜太後立下"金匮之盟",为保大宋江山永固,从此而後传位传弟不传子。 太祖之後是光义,光义之後是光美,再由赵光美传位给宋太祖的儿子。 虽然此事一传出杜绝了诸多谣言,然,历来只传子的皇位现只传弟,仍然引起後人种种猜疑议论。 但不管事情真相究竟为何,光义於公元976年即位,改国号为太平兴国,开始他长达二十二年的统治。 第三十六章 那个大雪之夜,深宫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他大为震惊,万万料想不到那个男人,居然就这麽死去了。 第二日,传来的晋王即将登基的消息,让他全身一软,倒至地上。 为什麽是他当上皇帝,皇位不是传子的吗? 不,这其中一定有什麽…… 倏然想起昨日於晋王府中的那一幕,皇上吐血昏迷被送进宫中时,晋王的冷酷,他脑中一片空白。 "夫君?"郑国夫人端茶入房中,见他倒至地上,担忧地上前扶他。 "夫人……"抬起头,看著形容憔悴的妻子,他无力地让她扶起。 "夫君在想什麽?"看著丈夫苍白的脸色,郑国夫人不禁问。 目光落在冰凝在屋檐上的雪,他久久才语:"昨夜的雪,下得真大……" "是啊,好冷。奴家第一次见这麽大的雪,在江南,四季如春,这里,却这麽冷。"也不禁望向窗外,郑国夫人幽幽道。 收回视线,看到妻子在捂著手,他疑惑执起一看,看到了她冻伤的手,心疼地蹙起眉,他把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呵气。 视线抬起,他看到妻子柔柔地,幸福的微笑,心,微动。 想起当年他们的初会,豆蔻年华娇柔可人的她,一眼就让他锺情,想背著妻子娥皇与她与後花园频频私见,想娥皇因他俩的事郁郁寡欢,最终病逝时,他们的悲与痛……後来归降於宋,只求苟安,没曾想,等待他们的,不是几经艰苦终得厮守的幸福,而是真正残忍,又难以诉说的痛苦命运。 这,是不是当年他辜负周後娥皇,所必须承受的结果? "夫君?" "嗯?"收回神,他看为他担忧的她。 "你又在想事情了。" "啊。" "是不是前几天,你去晋王府找我,被晋王刁难了?也正是这样,这几日来你一直不能回府──" "夫人,别多想。"看她越为担忧的目光,他轻笑安慰道,"不是说过了,晋王只是留我在他府中为他颂诗。" "只是这样?"她睁眼看他。 他微窒,终是点点头:"只是这样。" 只能这样。真相,他不可能会向她诉说,与她的不完全一样,倘若那件事情被她知道,她一定会伤心欲绝──这样的耻辱与痛苦,就让他一人承受吧。 他只要让她知道,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她,关爱她──这仅是他这个身为丈夫的,惟一能为她做的。 第三十七章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鞠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 嗈嗈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 《谢君恩》,李煜 而後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没再见到当了皇帝的他。 如今,他已不是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他是统治大宋江山的君主,至高无上,受人敬仰。 如今,他日理万机,想必,没了闲情再来找他、逗他──心,是庆幸,也有几份寂寥。 而寂寥在日渐久之时,慢慢化去,渐渐,他淡忘那段不堪的曾经──一切,似乎随著前皇的死,而静静归咎於平静──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他曾经的,不堪回首的经历。 难得的宁静,他终得与爱妻好好度日。像在江南那时,赏春咏夏,他填诗她吟唱,好不自在。 转眼又是秋,庭院那株梧桐叶开始落,心,莫名凄寒。 秋,多事之秋。 "夫君……"一件暖袄披至他身上,身边,传来妻子柔柔地叹息,"你又杵在这发呆了,这梧桐树,好看麽?" "不好看。"他看她,又看树,"只在看叶生叶又落,而人呢,聚聚散散,何时是个结果?" "……没有了,便不会再生生息息了。"妻子眼眉含伤,不禁,愁了起来。 没有,便是死吗? 望著前方那株树,他无言。 "夫人,想回江南吗?" "想回,可,回不去了。"摇头,叹息,"那里,已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已经无处安身。" 心伤地拥住她,一同看著前方的那株树,叶在一片一片落,心在一点一点伤。 "那我们便在睡梦中,回到我们真正的江南吧。" "夫君。"靠在他怀中,妻子显得那麽娇小与柔弱,让人怜让人疼。 "嗯?"他低头看她。 抬头,她说:"倘若我们死了,我们还会在一起吗?那个时候,化为游魂,我们便可以回去了,我们梦中的江南我们的家。" 他淡淡一笑:"会,一定会。那个时候,我们一同回江南。" "嗯!"眼含泪,脸扬笑,她偎在他温暖的怀中,不去想什麽,只想就这样,跟最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凄凄秋风中,他们相依相偎。由两人化成的一个影子,倒映在暮色中,显得如此的执著与深情。 这一幕,完全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眼睛带著无止尽的黑暗,冰冷的阴翳,看不进的深沈,他渐渐後退,离开。 他正是当今皇上,宋太宗赵光义。 他来得无声无息,去得悄然不觉,只带去一身寒意。 而这一切,相拥的两人,完全不知情。 第三十八章 皇上召郑国夫人进宫。 那个秋寒之夜,宫里侍臣传来的话让人连心都冷了。 "夫君?"面色苍白望著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丈夫,郑国夫人又怯又畏。 压抑心中的愤与恨,他颤著声问侍臣:"皇上说了,是什麽事吗?" "皇上要郑国夫人入宫,谁敢问原因?"侍臣对他没好颜色,八成,知道他是空有名衔没地位的官吧。 这名侍臣又对他妻子胁道:"郑国夫人,请尽快动身,皇上等急了会龙颜大怒。" 说罢,便扯过缩於他怀中的妻子,拉她而去。 "夫君──夫君──" 悲凄的呼喊撕裂了他的心──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下去,他上前,欲拉回她,却被挡。 "违命侯,你敢抗圣令?"侍臣威逼的脸令人胆颤,"你若这麽做,就别忘了後果。轻则斩头,重则满门抄斩!" 心凉了,伸出的手慢慢放下。 "夫君。"妻子哭,悲恸地摇头,她泣言,"奴从夫,奴不使难,奴去──等奴归──" 他望著她被人带走,看著她娇弱的身子慢慢消失於眼前──泪流於眼,滴於地,痛於心。 "啊──"跪下地,一心倾吐不出的悲痛欲绝,令他无以适从──哭,只能哭──天夜天又明,他不知道他缩坐在角落里多长的时间,只知道心哭到麻木,身冷得难以动弹。 却仍不想动。 下人虽劝过他,却无果,只能摇头离去。 他觉得好累、好累,但是不能睡,妻子让他等她回来,等──所以他等,一直等。 才说过要守护她,说出却只是空话,他根本做不到。 眼睁睁地看著她被带走,被带去那个邪恶的男人身边──想起那个天一般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男人,他又畏又怕,更多是心寒。 为什麽还不肯放过他,为什麽还要一直折磨他们──他究竟想要对他与妻子做什麽,是不是,真想逼他们走上绝路──他缩在黑暗的地方,头埋进膝盖间,无声落泪,不知有一道身影静静入了屋,来到他身边,蹲下。 头突然被谁抬起,他吓了一跳地睁开眼睛,却望见了,最不想见,最害怕的人──他不由地往後退,想逃,但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一伸手,便把他拉进他宽厚温暖的怀中。 "又哭了。"他热得发烫的气息洒在他的脸颊上,结茧的手抚上他的泪眼。 "说过不让你哭,却一直惹你哭──" 他抬头,扯著他的衣襟,哭求:"放过我夫人,放过她……我求您──皇上,微臣求您──" 他深邃的眼睛定定望著哭得眼睛红肿的他,久久才道:"朕没对她怎样──只是召她进宫罢了──" "让她回来──微臣不在,她会害怕──求您,皇上──"他仍然一遍一遍哭求。 "不行。"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他擎起他的下颔,吻上他的泪,还有唇,"不能让她回来──不能。你是朕的,是朕一个人的──" 用力吻上他,霸道不容逃脱地吻上,然後激狂的索取──让懦弱的人,逃无可逃。 泪,怎麽也流不尽的泪,洒满了脸,被寒意刺得微疼,却抵不上心中的恐惧与无奈──到头来,一切都还是由这个男人掌控,他的身他的心──逃不掉,怎麽也逃不掉,除非男人腻了这个游戏──不然,他们逃不掉──第三十九章 世间,怕是没有什麽不在改变。 昨日心中的景致,今日眼前的事物…… 他也在变,心中身体上,都在慢慢改变──变得更为悲凉、无望。 窗,不时何时开了一条缝,眼角的余光望见,原本秋意正浓的窗外景物,已然被寒雪冰封。 什麽时候,下雪的,他竟不知── 眨眼,又是冬,然已有几月不曾见的妻子此时,她可安好? 手,还会被冻伤吗? 下雪的天,总也不能习惯的她,会生病,要呆在炉火的房中才行。 生病时的她眼睛总是红红的,哭过般,令人看著心疼,这时候他都会陪在她身旁,哄她,安抚她,吟诗给她听──想见她,突然、突然很想她──分开的每日都在想,此时想得更炙烈,他们自成婚以来,从来不曾分开这麽久,从来不曾啊──忽然,妻子就在眼前,对他笑著,柔柔轻笑。伸出手,他想碰触她,想把她拉回来,可,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拉回那火热的被窝中。 "怎麽了?" 男人在他耳边沈沈地低语,才睡醒的声音带著浓浓的鼻音,更为深沈更为低哑,仿佛源自那无尽的让人不能挣脱黑暗,让他又惊──又有点情不由己的被蛊惑而沈陷。 他被拽回他厚实火热的怀抱,不著一缕的身子贴著他,滑腻的不光是皮肤,还有昨夜情欲留下的余韵。 他拥住他,结实有力的手在他单薄赤裸的身体上不安分的抚摸──摸到他凸起的胯骨,他说:"瘦了。" 顿了下,又道:"听下人说,最近你都吃不下饭?不合口?那朕把宫里那些江南的御厨叫来,给你弄些江南菜吃,好麽?" 他的话,随著他温柔地吻落在他的额上。 看著他深邃而浓情的眼睛,心,还是肉长的,他的温柔让他感动,又同时在想,他的温柔,给过多少人? 他终於正式娶妻了,成为皇帝後,娶了大将的女儿成为了妻子,虽说这是奉先皇的旨意成婚的,但他终於还是有妻子了。 他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不去陪妻子吗? 难道娶她,只是为了权益?没有兴趣没有感情,所以不理也没关系? 如果是,那他的妻子,也是个可怜的人──只是他政权统治下的一颗棋子──然,他又何尝不是他手中的一颗注定只能牺牲的棋子? 知道先皇对他有意,便先夺得他,然後故意激怒先皇,把病尚未痊愈的先皇气得再次病倒,接著就是稳操胜券等待先皇去逝,自己坐上皇位──诡秘阴险的男人,连他给的柔情在他看来,都深藏祸心。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已经坐上龙椅,统治著大宋广袤的江山,那麽,他还来折磨他做什麽? 是嫌折磨他还不够吗?还是说,先前他留给他的两掌耳光,让他记恨至今,仍然不肯放过他,要让他继续痛苦──"在想什麽?"他一直的无声,让他抬起他的脸。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注视他,静静地── "你这眼光,就像在诱惑朕──"他低笑,目光更深更沈──他没有──他只能在心里反驳,因为他的唇被他堵上了,用他的唇。 他的舌在他嘴里蠕动,扫过每一个地方,手亦然,又开始不安静起来,摸著他的身他的腿,还有他的臀间那昨夜被占据得疼痛的地方──他的舌在他嘴里搅动,气息也紊乱起来,他知道,这是他情欲爆发的前兆。 他畏惧,却不能逃,也逃不掉。 悲哀的,承受著,悖德的关系。 第四十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相见欢》,李煜 春天林中的红华很快凋谢,时光流逝太匆匆。无奈,只因早晨有寒雨,晚上又吹风! 忆往昔,心爱的人流著惜别的眼泪,令我心迷醉。这情意何时才能再相遇。人生从来都是多遗恨,就如水流永向东! 只一人坐在那落花的庭院,只一人对著冷清吟相思遗恨的诗,只一人──头顶上的梧桐开始发芽了,抽出的嫩叶被昨夜的寒风吹落无数,剩下的,仅是顽强的枝叶──停留在枝头的叶,它们可以熬过寒雨风吹,却终究避不过在秋天,落下的命运。 他就这样看著它们成长落下,落下又发芽── 一次又一次。 总是在不停的更替。 而人呢? 身边,昔日一直陪伴他的人,此刻不在。 转眼已是半年,深在宫中的她却杳无音讯,每次问那个男人她怎样,他都只说:"很好,很好──" 不见,岂知她有多好,不见,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见,她是否也如他般,任这相思满溢,溢到心伤──如今,只能静静地坐著,孤单的只剩一人。 一缕冷风吹来,吹落无数花叶,吹凉他孤寂的本就冰冷的心。 男人又来了,分别七日後,带著一身倦意出现。 他是一国之君,他清楚他有多忙,那为何又要抽空前来? 原因他不敢多想,害怕想太多,伤得会更多。 男人的目光很深沈,是本来就如此,还是见他时才如此──"又瘦了。"男人的声音低缓,於夜中,昏黄的烛火中,有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无声无语,任他抱他抚他吻他。 "想吃什麽,跟朕说。"厚重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一向只发号命令的声音,温柔起来如此让人难以招架。 他没有说他想吃什麽,只睁著眼看他。 岁月,在男人脸上留下的是睿智,与深刻。眼睛中的世界藏得更深了。 "到底怎麽了,这麽看朕?"男人失声笑了,然後又愣了──他突然吻上他,第一次。 不是如此就结束了,他主动奉上的吻如同火星溅在浇油的干柴上,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把瘦得轻盈的他抱到床上,脱去他的衣与自己的衣。 吻他、抚他──深深地占有他── 他发出细细的声音,在有些冷的夜冒出薄湿的汗,双手用力抓住床单,眼睛流出清澈的泪,双腿情不自禁地缠上男人健硕的腰身──他们就像火一样,不停的燃烧,一直到烧成灰烬──最後,男人紧紧缠著他,躺在他身上用力的喘气。而他,很快就宁静了,一直迷茫的眼睛开始流溢些许,微弱的光芒──张开有些干裂的唇,他对身上的男人低语:"皇上,让微臣的夫人回来吧。" 男人身子一僵,倏然翻身起来,一双含冰的眼眸直直盯住他:"原来,你如此讨好朕,是为了让朕答应让她回来。" 他无语,只是安静地望著他,带著些许的乞求。 男人不再看他,起床穿衣,不吭一声地甩门而去。 看著男人离开的方向,好久,他缩起赤裸的身子,发出声声悲泣……第四十一章 独自莫凭阑……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命人把违命侯新填的诗抄了上来,看完後,他目光更黯,把写著诗的纸揉成团丢往一边,然後立刻有人拣起,丢弃。 已经有一个月不去见他了,他的一切情况,都是由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说什麽,他吃的更少了,更消沈了,瘦了──话也少了──他想逼死自己不成?! 每次听见,他都恨恨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惊动了一干人等,皆跪在地上惊呼皇上息怒──想去见他,亲眼见见。 然而又不愿去见他──一想到他心里只有他的妻子,他便恨──没想到送走了匡胤,此刻又来了郑国夫人── 如果郑国夫人消失了,还会有谁出现占据他的身心? 到底用什麽办法才能让他──真正只属於他一人──"皇上……" 一人,悄声来到抚头沈思的他身边,不用抬头,他便知道此人是谁。 他是王继恩,先皇死後,他仍然是内侍总管,不同的是,他的服侍对象变成了他。 为他做事这麽多年,王继恩已经对他的心事了若指掌。 阴鸷易疑的光义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知道他对他的忠心──知道是知道,但不会完全信任,因为人的心,是会变的。 此刻的忠心,不代表永远的忠心。 "皇上,让郑国夫人回去,您便不会如此烦心了。"计策颇多,心思缜密的王公公意义深长地对他说。 "哦?"他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尖。 "过些时候便是七月七日七巧节,违命侯的生辰正巧是那天,若是您现在让郑国夫人回去,他一定会感激您──" "然後?" "或许对您,他便不会那麽反感,也能较轻易接受您。" "但,若是让那女人回去,他们不就多了时间相处,反而让他们更如胶似漆?哼,朕不觉得这有什麽好。" "皇上,您没听过情人间的相处容不得一粒沙的话麽?"王公公不急,反而低声一笑。 "什麽意思?"他侧目看他。 "──皇上,郑国夫人,还不知道您与违命侯的真正关系吧?"只是弯腰欠身,然王公公话里的话,让光义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个原来如此,足见他的激动,想来,经王继恩的点醒,他已经知道怎麽除掉──郑国夫人──不,是让她主动退让。 第四十二章 是夜,又是寂寥的夜。 坐在楼阁中,满腔的愁苦倾吐不出,也仅能无语空坐。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无人来,只有人去人散。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一声叹息一声秋与愁── 展开书纸,执笔沾墨,然,笔停在纸上,迟迟不落。 才知,不止道不出,连想把心中那愁苦的心境描绘出来,都做不到──放下笔,站起来,只点一盏灯,屋里比屋外还暗。 推窗而开,冷风迎面── 屋外有月有花有风,比屋中还热闹,苦涩一笑,屋中只有他一人。 对月静静沈思,不久後,他坐回椅子上,再度执笔,写下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 略一思忖,又低下头写。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下一句,下一句──怎麽也写不下去。 抬头对月,他凝眉苦思。 此时,屋中吱呀一声,进来一人,他惊愕转头一看,震惊地站了起来。 "夫人?!" "夫君!" 一见是他,面色憔悴的郑国夫人含泪奔入他怀中。 "夫君,夫君──奴家,奴家终於回来了──" 抱住妻子更是羸弱的身子,他心疼心怜,又担心,他问:"你是怎麽回来的?" "是皇上──"道了一句,已是泣然声下,久久才复说,"皇上恩准奴家回府──" "是真的?"他惊疑看她,"真的是皇上让你回来的?" "是的,是的。夫君。"投入夫君怀中,她紧紧环住他,好久不曾想见,此刻心情难以诉说。 见她如此,他一样拥住她。 终於回来了,她终於回到他身边了,怀著激动的心,他也不禁,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他们平定下来,然还是,紧紧相拥,近一年的分离,让他们害怕一分开,便又是一年。 他们不停的互诉思念,表露不见对方时的寂寞与难熬。 心,都快碎了。 最後,她含著泪说。 嗯。他点头,夫人,在宫中你过得好吗? 皇上没有亏待奴家,奴家过得很好──可是心不好,天天伤悲──苦了你了,夫人。 不苦不苦,夫君才苦。她静静看他更瘦更苍白的脸,泪流下来。 不哭不哭。他哄著,为她拭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嗯,嗯。她点头,突又忆起什麽,她抬头说,夫君,我在宫中见到了一些昔日的旧侍宫女。 哦?他目光闪过几缕伤悲,小声问,他们过得好麽? 纵然职守比从前服侍我们时低很多,不过还过得去。知道丈夫心思,她也轻声回答。奴家经常跟他们聊著,聊了好多事,在江南的事情──那个只在梦中才会复现的往事──不知道,此刻,我们曾经的家园,变成了什麽样。 最後,她低叹,锁起眉,脸上透著浓浓的哀。 夫君?她疑看突然放开自己的他。 他微微一笑,笑中带涩。他说,我突然想起了要怎麽填那首诗。 他来到书案前,执起笔,把方才未了的诗继续填写下去。 她静静来到他身边,看他写,轻声念: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四十三章 他把写著诗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静静看它燃烧,放在火盆中,静静等它化为灰烬。 整个御书房,只有他一人。 看到诗词的那时,他挥退所有人,把诗念完。 这是那个人的新诗,一名大臣把它呈上来了,告诉他,这是反诗。 然而这诗,只让他看到他的悲── 春花秋月,年年花开,岁岁月圆,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完了呢? 他对人生已然绝望,遂不觉厌春花秋月之无尽无休──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他厌了吗? 於是回想,故国的好,曾经的乐,想到如今直至悲叹,不堪回首。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经历现在种种,他失去了欢乐,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了生存的安全感──於是心中愁绪如春水东流,时起时伏,连绵不尽。 他站了起来,走出御书房外── "皇上。"外面守候侍臣宫女见他,立刻福身请安。 "为朕更衣,朕要出宫。"他说。 一路前行,来到那个人的府中,不许下人通报,得知他所踪,他直接去寻人。 在那个绿水湖畔,他见著了他,和她。 他们相对而坐,他写诗,她抚琴吟唱,笑语嫣然,悠然自在。 他不悲了吗?心因此景沈入谷底,他一步一步走近浑然不觉的他们。 因为她回来了,在他身边了,於是他忘记了悲伤,也忘记了他与他的曾经──於他心中,他究竟是一个什麽样的存在? 一个幽囚他的君主,一个逼迫他的男人,一个夺他妻的仇人,一个为达目的假意对他温柔的阴谋者──如果真是如此,那於他自己心中,他又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臣服於他的曾经君主,一个懦弱的男人,一颗被他利用的棋子,一个引起他兴趣的玩物──就仅是这样。 那麽现在,见他因为忘记他而对别人笑得温柔,见他没有他反而过得更好,心为何如此黑暗。 还不禁去想,如果他是因为这样才幸福快乐,那他宁可让他恨自己一生一世。 这个念头一萌生,便瞬间侵蚀了他的心── 他便这样,向他们走去,看到他因他们的出现大惊失色,慌乱下跪,而心──更阴冷。 俯望跪於地上的他们,他在暴戾的冷笑。 他知道,如若要得到什麽,就要失去相等的什麽。 一直都是这样。 第四十四章 他把他自地上拽起来,不顾他与她的惊恐,抱住擒住他,然後吻他──"啊──" 那个女人在旁边尖叫的声音犹为刺耳,然後他没心思去注意她,怀中看似柔弱的人拼命挣扎起来,连他都压制得有点吃力。 不管怎样都不放开他,在他终於挣脱一只手,举高狠狠向他甩来时,他及时握住,并在他耳边低语:"我说过,绝不会有第三次!" 同时,他於他眼中看到了──绝望。 没错,便是这般灰暗无光、深沈痛苦的眼神,充满认命与无奈,悲哀与难诉──总是在不停地望著他,一开始时,被他伤害污辱时──让他的心,一阵莫名震撼。 或许在一开始便吸引了他,只是他那时不觉不察──他如风般飘忽不定,柔弱至只要一松开,他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紧紧抱住他,那温温暖暖的温度,是如此真实让人心动。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於是不断去探索找寻,想得到答案,却最终,再也停不下脚步。 只因他已经被深深──吸引。 他在那一刻间清楚,已经,回不了头了。 也,不想回头。 拉住他,按住他,在他反应回来前,再次吻上他,当著他妻子的面──"不──"那女人在他们身边叫得刺耳,他也在他怀中挣扎。 他是不会放开他的,不会。 就让那个女人看清,他已经是他的人的事实吧──"唔?!"探入他口中的舌头突然传来一阵辣意,他震惊地放开他,同时感到一股腥甜在嘴里弥漫。 他居然咬他?! 他睁大眼瞪他,他全身颤抖呼吸紊乱,惊惧不安地望他。 他突然想起前两次他赏了他巴掌後,也是这般惊怕的表情。 打了他,又害怕被降罪被处罚,於是害怕。 突然觉得不再那麽生气,只因他的矛盾行为让他觉得他──很可爱。 "夫君……"女人在他的身後叫唤,他浑然一愣,然後倏地回首。 "夫人。" 他想向她走过去,却被他拉住了。 "皇上,请您放──"他抖著声颤著身想甩开他──"如果你现在不马上跟朕离开这里,朕就立刻要了这女人的脑袋!"他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他全身僵硬,而对面的女人焦虑不安地望著他们。 他试著拉他走,这次,他再也没反抗,如果一个傀儡般乖乖跟在他身後──"夫君?夫君──" 女人的叫唤让他回过头,他一使力握住他手臂,他立刻惊恐地转头:"皇上……" "快走!"他残忍地命令道。 他无奈,只能跟著他,一步步走离,连多看一眼妻子都不敢。 然而他看到,在走到转角的那一刻,他回头看那女人一眼。 看到她趴坐在地上,满脸泪水,双眼的震惊不解与痛苦──她不停地叫,叫著他牵著的人:"夫君……夫君……" 他握著的手在发抖,他知道他想回头,想过去扶起她安慰她,但他不能也不敢!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突然大好。 因为他,控制了他们的一切。 看那女人悲伤,比他得到一个至宝还令他高兴! 第四十五章 "皇上,您要带微臣去哪儿?" 只是走出大门外,身後人瑟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他一愕,停下脚步。 没错,他只想著带他离开那女人的身边,并没想过,要带他去哪──回首,他望看目光透露悲伤,脸色惨淡的人,握住他手臂的手,握得更紧。 如果问他,他想去哪儿,他一定会说回那女人身边这样令他生气的话──索性不问。 索性就这样牵著他离开。 去哪儿不知道,走在街上,没有人能认出他们。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他不是皇上,他也不是违命侯,只是平常人。 七巧节快要到了,街上更是热闹,货物也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他起了兴致,拉他混在人群中,逛看街上的热闹事物。 朝廷兴仁,政事稳定,京城就分外显现国家的繁荣,整齐热闹,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百姓脸上战祸的哀愁已经消然不见,欢天喜地过著他们的太平盛世。 喜悦,很容易被感染,这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同样如此,一向严厉冷鸷的目光柔和了些,拉著百般不愿的人穿梭在人潮人海中。 後来,他们停留在一个杂耍的摊子前,看著戏耍的猴子爬上爬下,蹦蹦跳跳,精灵古怪,十分逗趣! 身旁围观的人一阵一阵叫好,他也不禁畅笑,然,不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却看到他一脸愁云惨淡时,他沈了脸。 他突然扯他,待他惊愕地看他时,冷声说:"不许沈著脸,不许想别的事,现在,朕要你专心陪朕,该笑就笑,该玩就玩!" 他望著他的黝黑无光的眼眨了两下,最後才垂下,并幽幽答道:"是……" 然後,他如他所言,笑了,但是却是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看著更让人烦。 失了兴致,他忿忿地扯著他,快步穿过人群穿过街道──他跟不上他急遽的步伐,好几次都快跌倒,却硬是被他拽起,慌乱地不安地,走在越来越少有人来的街上──"告诉我,我应该拿你怎麽办?" 把他按在一堵高墙上,他倍感无力又愤恨难平地瞪他。 "皇上……"被迫靠在墙上的他又惊又疑地看他。 "不要叫我皇上,我现在不是皇上!" 是的,他不是皇上,他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的平常男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麽了,只是害怕困惑地看著他。 他捧起他的脸,让他的头不要乱动,让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一个──让他,叫他的名:"叫我,义。" 瞬间,他瞪大了眼,双唇不觉微微发颤,害怕、不安、不解。 "叫我,叫我,叫我──" 他只是摇头,害怕地摇头,用抖动的声音一遍一遍诉说:"不──不──不──" "你该死!"他彻底惹怒了他,更用力压在他墙上,双唇覆上他的嘴,占据他咬他,手疯狂地撕裂他的衣──"不──不要──皇上──" 他惊恐的叫声,他害怕的泪水,他无力的挣扎──只是让他更疯狂──他知道他伤害了他,他的嘴弥漫著血的味道,却不是他自己的,他瘦弱的身体被他压制得不成样──然,心,冷得黑暗得让他难以控制他的行为──"义──义──义──" 他哭著喊著他的名,他吃惊地停下了所有的行为,呆呆看著满脸泪水一身狼狈的他无力倒在地上──好久好久,他才蹲下身抱住他,哄他吻他安抚他,用轻轻地,害怕他破碎的力道做著这一切。 只是一声叫喊,就平定了他野兽般狂躁的心。 只是一声叫喊,他的名。 就让他安静下来。 奇特的,难以置信的,却不会难受的── 只是叫了他的名,而已。 第四十六章 缺了一半的月悬挂在空中,纱缦般的光芒从半敞的窗户照射进屋中。 夜至三更,屋外很静,只有虫鸣声。 屋里更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断断续续。 他没有睡意,他亦知道被他紧紧搂於怀中的人,没有睡著。 他们都没有回去,回属於他们的地方,他不想回去,他被他命令不能回去。 他把他带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两人於房中,当然不是干坐而已。 他吻著他,轻轻解下他身上的衣服,把他压在床上,抚摸他单薄瘦弱的身体,然後抬起他的腿,玩弄那个软垂的分身,还有那个小小窄窄的入口。 在这些行为中,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微微的细细的抖动,手紧紧抓住被单,脸侧向另一边,眼睛闭起来眼角含著一丝泪光──这一切,让他的胸口微涩,身体发热──想占据他,感受他的念头狂烈,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挺身进入他,那一刻,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只因那个窄小的洞口被迫含住过大的炙热硬块,让他痛得几乎咬伤了唇。 他低头,轻轻吻他,安抚他,一边进入他,感受他体内火热的温度。 对他们都算是漫长的过程,好不容易他终於完全没入他体内,理智也在同时崩溃,野蛮了起来,疯狂地占据贯穿他,罔顾他痛得苍白的脸色,一滴又一滴流穿脸颊的泪──终於平息那妄动的欲火时,他几乎是失神地趴在床上,下身,流出他体内的白色液体中掺杂几缕血丝──"抱歉……"他满怀愧疚地於他耳边一遍一遍诉说,为他擦拭身体为他止血,然後拥他入眠──虽然不成眠──夜,真的很安静,静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拥著更是安静的他,终於,他忍不住坐起来,也拉他起来让他躺在自个儿怀中。 捧著他白瘦的脸,看著他黯淡的眼睛,还有被他自己咬得受伤的唇──他静静地吻他的唇,他的颊,还有他的身体,手划过他的背,停留在他瘦得他一掌就足以盈握的腰。 这次,他连颤抖都没有了,一具尸体般,呆呆地不动。 於心中叹息一声,他停下一切动作,抬起头看他,并轻声问目光不知在望向何处的他:"在想什麽?" 他不回答,只是细微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想回去?" 他的话终於引起他的注意,慢慢收回迷茫的目光看他,他深黑得无光的眼中泛著一丝惊疑。 他发出一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的叹息。 他说:"想回去,就回去吧。" 连他自己都不懂,明明就一点不想让他回那个女人身边,但见他神形如此荒凉,他便心生不忍。 然而,他低头无语了一阵後,却摇头道:"……不回去……不回去……不能回去了……" "什麽?" "皇上。"他抬头,黑暗的眼睛盈满泪,"微臣连在妻子面前的最後一缕尊严都没有了,微臣不能回去了……" 他趴於床上,悲恸哭泣。 "已经没有脸面,不敢面对她──已经不能回去了──" 他低泣著,不停地悲伤地诉说。 他静静看他,静静地……心,因他如此悲伤哭泣,而生痛──第四十七章 他拥著他,拭去他的泪,虽然才拭去又流下──他低声对他说:"那你想去哪儿,跟我说吧,我带你去。" "想去哪儿?"他躺在他怀中,幽然迷茫地说,"我还能去哪儿……去哪儿呢……" 看著面容空洞的他,他的心,阵阵刺痛──他到底,把他逼到什麽地步了。 原只想,只想让他只能看他一人,让所有吸引他视线的人滚开──"对不起……"他低语,拥著他的双臂收紧,再说一遍,"对不起……" "皇上……"他惊讶地抬起头,他捂住他的唇。 "叫我义,现在,我不是皇上。" 他凝视他,目光深黯,包含谁也读不出的复杂,谁能想象,九五至尊的他,居然会为一个人如此伤神。 是什麽时候开始,是什麽时候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是什麽时候他流著泪痛苦时,他的心也会疼痛──之前不是这样。 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变的呢? 越是接近他,越难以自禁。 是他蛊惑了他。 罪应用一生来赔偿。 一生陪在他身边。 "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的泪停下?" 早已经哭肿的眼,流仍然不断溢出,倾尽他生命般流出流尽──刺痛他的心──他静静看他,他黑得无光的眼,如死寂的黑潭,很安静很安静,看著看著,让人胸口发涩发疼,难以控制,沈沦其中。 想来,他只看过他对别人笑,只他妻子一人,淡淡地笑著,温情的笑,对他,他会哭,流著止不尽的泪,哭到眼睛肿起,仍哭──"告诉我,你此刻最想做什麽?" 他再次低声问,声音很沈很沈。 无声哭泣的人垂下眼帘,好久才张开──"皇上──"他用哽咽的声音静静的说,"皇上,您允过的诺言还算麽?" "叫我义,好麽?"他一边拭他的泪,一边低语,"叫我义,我才答应你。" 他深深看他,才轻轻说了声:"义……" 他不禁微笑,亲了下他的额头:"说吧,什麽事。" "你许过,不管我要去哪里,你都会带我去。" 啊,他还记得,在那个冷风吹过的茫茫草原,他哭著说累了时,他说过的话。 "那你想去哪里呢?"他问。 他静了下,才道:"臣想去──地府。" 他抬起他,错愕地瞪他,难以置信的说:"你再说一次?" 他流著泪摇头:"臣好累……好累……让臣休息……好好休息吧……皇上……" "你想死?!"他摇他削瘦的身,"你想死──你不要你的郑国夫人了吗?你不要──不要──"我了吗? "──她知道了这件事──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我活著的最後的尊严,没有了──我已经不能陪她了,已经没有资格在她身边了──皇上,臣求您──赐臣一死吧──" 他跪哭在他面前,一遍一遍乞求。 他瞪著他──用力地瞪他── "你要死──你想死──你要离开──永远离开──" 真的要永远离开了吗?他一直紧紧捉住的人,不顾一切捉住的人──"我不许!"他大声吼,吓得他呆住。 "不许不许不许!" 他翻身下床穿衣甩门离开。 他哭著倒在床上,悲泣:"……真的……真的好累……好累……" 累得,已经不想,再活在这个世上。 他的生命,一直都在出错,错至现在,活著,只会更累。 那便终结他吧,终结这条一直出错的生命。 第四十八章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突然停下脚步── 他就这麽把他一个人丢在客栈里了吗? 离开之时,他哭得那麽哀伤,如此悲痛,而他,一怒之下,就这麽把他留下了──心微涩,他轻叹一声,转身往回走。 然,当他推开那个房间的门时,他见到了让他惊心的一幕。 他踩在一张凳子上,头上悬著一条打结的长巾,满脸泪水的他正要把脖子伸进去──他发狂地冲了过去,把他抱下来,按在冰冷的地上,狠狠斥道:"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 一想到,只要再晚一阵,拖延一刻,他就真的失去他了,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 他失神地倒在地上,面目苍茫,幽幽摇头,幽幽道:"……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好累……好难受……好痛苦……" 看著他,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凉,无力地坐在地上,他抱起他,紧紧拥住他依然温热的身体,感受他胸口那静静的跳动──还有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我到底该怎麽做?"他用力闭上双眼,悲哀地问。 "你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吗?" "活不下去了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问到连心,都在痛。 "皇上……让我死吧,求您……让我死吧……" 听见了他话里的绝望,他真的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一心,只想死──这次,他救得了他,那麽下次呢,他还能救他吗? 没错,他可以用千万种方法逼迫他活下来,那麽这样,他只会更痛苦更绝望──更觉得,生不如死。 是他。 这些,全都是他造成的── 是啊,他已然得到了这个天下,但同时,他失去了他最想要的人。 要失去才能拥有,这个上苍定下的规则,连他都那麽无奈,那麽懊悔──现在,他要怎麽办?到底该怎麽办? 他张开了眼,捧起他泪流满面的脸,静静凝望他,久久才低声沈重地说:"你想死。朕,让你死。" 他一样,静静看他,用终於止住了泪的哭肿的眼,静静地看著,安然等待著。 "七月七,是你的生辰,朕要让你那天离开──离开人世──" 他垂下眼睛,俯下身子跪在他面前,安然地道:"臣,谢皇上的恩泽。" 他看他,目光阴郁,心在滴血。 这便是他的选择。 让他死。 七夕那日,宫中传来一道圣旨,曰:违命侯新诗中复国之野心昭然若揭,由此可看出他不安国政,欲图谋反!此等罪行不可轻饶,故赐他牵机一药,赐死! 违命侯似是早已知晓这事,圣旨传来那时,安然宁静。 其妻听闻,悲恸欲绝,难以接受。 "为什麽──为什麽──"她一直哭著问,面目安详的人,想过去问他却被人拦下。 那日,一夜不回的他回来了,他把他与皇上的事情全告诉她了。 她哭,她悲,她痛──全是因为他们夫妻命运如此乖舛,才如此。 她不厌他,不怪他,不恨他,只是悲叹伤痛啊! 原以为不管怎样,他们夫妻一定会熬过劫难──但为什麽他现在要先她而去?! 皇上,你就如此残忍! 生生分离他们两个! "不要啊──夫君,你答应过奴家,要一起死啊──" 见他执起那杯毒药,她不顾一切地哭喊过去。 他喝药动作一停,望著她笑:"夫人,对不起,为夫要先去了──" "不──" 她便这样看著他饮下那杯毒药,在她面前倒下,全身抽搐──然後,无声无息──"不──不──" 她哭,她喊,在宫侍上前确认他气息已停,她双目一闭,倒下。 第四十九章 太平兴国三年七月初七,後唐君主李煜服下宋太宗所赐的毒酒而死,死後被宋太宗命人葬在洛阳邙山。 时值不久,小周後因苦苦思念亡夫,於家中悬梁自尽,追随亡夫而去。 一年後,杜太後病逝,宋太祖之子德昭不知其因,自刎身亡。过了二年,亦是太平兴国六年,年仅23岁的宋太祖赵匡胤的小儿子德芳同样不明不白死去。 过了几年,太宗为晋王时的旧僚揭发秦王廷美阴谋造反。於是,廷美被降为涪陵县公,安置到房州。太宗命人严加监管。廷美气愤难平,两年後便死在房州,年仅38岁。 廷美死後,太宗对外称廷美乃是乳母陈国夫人耿氏的儿子,并非杜太後所生,这样就彻底地将廷美及其子孙排除在皇位继承系统之外。当时,杜太後早已去世,太宗兄弟也只剩下他一人,太宗所言无人能够反驳。因此,廷美到底是谁的儿子,恐怕也只有太宗自己最清楚了。 而,传位其弟的誓盟,终因没有人承传而直接由太宗之子继承皇位。 便这样,於光义身上而生的金匮之盟,又於他身上消亡。 只留下,关於金匮之盟的一个千古之谜。 他站在那株落叶缤纷的梧桐树下,凉风凄凄,黄叶不到一日便被吹得零落。 站於树下,轻易便感觉那微涩的愁。 他不知道他立於此地多久,当一片叶落於他肩上,他执起──"皇上,您该回宫了。" 身後,一直陪伴他的内侍王继恩轻轻唤道。 他转身,说:"叫人把这株树砍了吧,看了教人烦。" "是。" 他走了,那落叶一地的地方,此刻只留下王公公卑躬的身影。 他带走了一片叶。 一片感染了一缕悲愁的梧桐叶。 从此,这株树的叶再也不会落了又生,生了又落。 它迎来了它的灭亡。 来来去去、聚聚散散、生生息息的轮回,总也该,到头了。 男人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离开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没有人住,已经荒凉的府邸,然後放下帘子。 "回去。" 马车开始行进,渐行渐远之际,一阵风吹起,在那已经斑驳的门前,荡起黄沙与尘埃,久久不散──就像在轻轻诉说,一个哀愁、悲凉的故事── 故事中,谁都是挣脱不出命运的人。 故事後,剩下的只是,独留下来的人无际的寂凉。 第五十章 你此生,最想做的是什麽? 在一个风景如画、宁静祥和的地方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由梦中醒来,静静思量之时,忽然想起这段对话,便再也睡不下了。 起身,他召来近身内侍,说:"朕要出宫。" "小的立刻为您打点。"王继恩二话不说就退出去准备,似乎,他已经习惯,他的皇上半夜出宫。 在更衣时,他又说:"朕要秘密出宫,过四五日才回来,这几日你便称朕生病不能上朝,至於其它的事,便由你自行处置吧。" "是。" 然後,王继恩特意的遣开侍卫,让他悄然无息地由宫殿後门出去了。 在後门外,停著一辆普通的马车,穿著普通的他便进入了这辆车中,喊了一声:"去。"後,赶车人驾起了马车,向城门外驶去。 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开始清明时,马车驶进一座无人的山林,这时,车里的人又喊了声:"停。" 马车停了,他让驾车的人四日後来接他,便下车让赶车的人驾著马车离开了。 他则转身,箭步步入山林中,乘著清晨的缕缕水雾,渐深入於茂密的林间。 然,过了不到几刻锺,他来到林中一条溪流附近的平地上的,一座简单朴素的小木屋前。 推了推小木屋前的门,确定门是被从里面锁上的後,他绕到屋後,终是找到了一个没关好的窗户,然後翻身进去。 穿过不是很大的屋堂,他准确地走进里侧的一间没有上锁小房间,然後看到了他已有几月不见,此刻正躺在床上静静安歇的人。 静看了会儿熟睡的人,他禁不住轻轻抚上他总是削瘦的脸,感受他鼻间微烫的呼吸。 然後,他褪下外衣,揭开棉被,躺上了床把熟睡的人搂入怀中。 一向浅眠的人很快便醒了,当醒来看到他就躺在身边,深黑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後抬手揉了揉眼睛──"够了够了,你没在做梦,是我呢,我回来了哦!" 好笑的看他难以置信的反应,他一手捉住继续揉著眼睛的手,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脸,一遍遍轻轻吻上他的颊。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刚醒来的人眼睛很快盈满了泪,伸手抱住他,他用声音哽咽的声音不断呼唤他:"义……义……" "乖,不哭,你想吵醒小瑶啊。"他心怜地吻下他的泪。 小瑶是五年前,他们两个相携去游玩时,带回来的孤儿,当时她才七岁,现在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呢! 他不在的时候,是小瑶陪在他身边,才不至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间屋里时感到寂寞。 "你有空回来了吗?"他用含著泪的眼睛,静静看他。 他笑著点头:"总算有点时间了,便连夜赶回来了。" "这次可以呆在家里多少天?"他睁著希冀的眼睛看他。 看著他这样的目光,他有点难开口,最後仍说道:"四天。" 他垂下眼帘,盖住眼睛中听到他离开四个多月却只能留四天时流露的哀怨。 "四天……四天也好……只要你仍然会回来……"想笑,但笑容却这麽僵硬,让他心微涩的拥住他。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没事的,我知道你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只要仍然能见到你便足够了。"他顿了下,自胸前掏出一块通透的玉佩,"我还有你留予我的暖玉陪伴,想你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玉。"他柔情地凝视著他,他叫他的名,这是他现在的名。 给他取名玉,正是觉得他胸前一直陪伴他的玉感觉像他啊。 而此刻,眼前这个安静,温热的人,叫玉,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不是南唐後主李煜,不是违命侯,不是郑国夫人的丈夫,是他的,是他赵光义的! 不错,当年他确是让他喝下了毒酒,但毒酒之中掺杂了少量解药,只要在十二时辰内再让他喝下解药,他便可以醒来。 於是等在外人面前确认他气息已停後,他命人以让他安葬之名在封棺之时用一具尸体把他调换出来,让那已死之人代他入土安葬。他则在被喂下解药後第二日醒来,然,当他醒来,他却已不记得任何事情──他把他安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那里风景如画,景致怡人。 只因记得,他想呆在这样的地方,与所爱的人长相厮守。 他此刻,便是他最爱的人── 失去才能拥有。 那日,他突然领悟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失去了违命侯李煜,他得到了现在的玉── 上苍的安排便是如此巧妙,让人惊叹。 如若当初他强留他继续活下来,或是他没有一念之差不想他就这麽离他而去,便用计谋让他假死──他真的可能,真的失去他了。 现在,他是玉,是一个倾心来爱他的人,真正是属於他赵光义一个人的! 想著想著,他不由的紧紧拥住他。 "义?" 他疑惑地看他,他笑笑,说:"没事,只觉,真的好久没见你了。" "义……"他露出一个柔柔地笑容,让他看到有点呆。 这个笑容,终於是属於他的了。 他抚上他的脸,然後吻他,把他压在身下,手探进他的衣物内──"义……" 他推拒他,他拦住他的反对,说:"小声点,小瑶便不会听见,她还在睡,放心吧。" 他静了片刻,终是软下身子,静静等待他的占据──义浓郁地笑著俯下身吻他脸,还有身体── "很久很久不见了──真想你──" 听著他低沈的让人发颤的浑厚声音,他早已熟悉他的身子开始火热。 "义……" 向他伸出手,眼角含泪,一向宁静文弱的他,身子已经被欲望侵蚀──已经,抛诸理智,只想把一切,都给眼前狂佞的男人。 男人浓郁的低笑,垂下脸,吻住他的唇── 终於,他是他一个人的了。 再也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他。 ——全文完——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