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焚冥刀 作者:涧桥泛舟 文案 他们,一个是以蛊魅之术闻名的狐妖,一个是洁身自好的女修。 他们之间从无仇怨,在追魔逐怪的路上携手同行。 然而他们之间的友情和爱情,却没有越过仙妖之间的鸿沟。 一场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拉开帷幕的阴谋,一把此时将两人卷入其中。 焚冥显世,生灵涂炭,鬼神悲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瑾瑜,宁卓北 ┃ 配角:颜芍,东海,鱼浪 ┃ 其它:修仙,妖族 一句话简介:修仙是为了苍生,天下,还是执念 立意:正与邪不一定分明,但是善与恶一定分明 ================== 第1章 焚 里莲华,栖萦湖,水面辽阔,烟波浩渺,雾霭苍茫。湖边遍地白菊墨兰,湖畔紫蒂白照水,百丈青松柯。湖水冷清,花草冥静,一片肃穆。 瑾瑜和众妖站在湖畔,周身素缟,面色悲恸。湖上飘着几十只竹筏,每只筏上各载一具遗骸,遗骸边上堆满了干枯的秸秆。这些都是半月前惨死于桃源山和目山的妖族子弟。当中的便是心月和程孑珆。 瑾瑜怔怔的看着他们,只见他们面容安详,双手合十于胸,英容宛在,却早已仙凡路隔。他闭上眼,身后的古琴“铮。。。”的一声,那哀伤的曲调便缓缓的奏起,琴音渺渺,悠远起伏。他身后的花妖和树妖们忍住泪,轻轻撩拨琴弦,跟随着那曲声,一同共奏归神曲。琴声如哭如诉,如咽如泣。 听此哀乐,瑾瑜的四周便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不多会,他身后的众妖已然纷纷潸然泪下。有些低着头,频频抹泪。有些仰面,不肯哭出身来。他此时木然,泪已经流干了。 他侧目,望向一众妖族耆老,只见他们眉头深锁,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今日死去的不仅仅是妖族的洞主,还有那结无数先辈的阴魂才修订下的百年契约。随着满目疮痍的桃源山和目山,那百年契约已经形如废纸。这天下又要再起风波,今次,又要有多少哀嚎遍野,又要有多少血雨腥风。下一轮的和平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次来到。 曲闭,一阵妖风忽起,将竹筏吹入湖心。湖水荡漾,涟漪四散。看那渐飘渐远的竹筏,有些妖忍不住跪倒在地,恸哭起来。曾几何时,瑾瑜也是如此抱着心月冰冷的身体,跪倒在地,恸哭不已,希望这一切只是上天的玩笑。只可惜,那阖上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那发紫的双唇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责备。 一只长箭带着火苗,向湖心的竹筏射去,顿时,万箭齐发,湖面立时变成一片火海。噼里啪啦的火苗声和众妖凄厉的哽咽声回荡在湖面上。 瑾瑜默然无语的看着那汪洋的火海慢慢的焚噬那些翠绿的竹筏,焚噬了程孑珆,焚噬了心月,焚噬了那一缕缕的幽魂。短短十几日,他便经历了烧山,被囚,逃亡,灭门,看着自己的挚友挚爱,或死或伤。他撺紧拳头,扪心自问,究竟这一切到底是谁做错了,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谁背弃盟约,谁掀起了惊涛骇浪,谁罔顾生灵?是他们妖族百兽,还是仙门世家? 第2章 初见1 半年前。 瑾瑜看着周围这几个损友,心里默默的偷乐,然后放下手中的笔,道:“开始吧。” 鱼浪立即从颜芍手里的四张字条中抽出一张,打开一看,写着“华阳山”。他嚷道:“华阳山。”然后顺便把别的三张字条都打开看了一遍,悻悻道:“不是华阳山,就是左神山。四大山你都写了,你可不可以有点新意?” 瑾瑜也摇摇头,颜芍这个老古板,连盗宝都不找个名声显赫一点的地方。 颜芍不以为意,撇撇嘴道:“你不喜,我下次写流波山可好?”鱼浪便是流波山的。 鱼浪道:“更没新意了。好啦。到我了。”于是摊开手,手里也是四张字条。 东海抽出一张,摊开一看,写着“所有人”。 “中规中矩,没啥好挑剔的。鱼浪你还说别人没新意,你也差不多。”瑾瑜不由的发牢骚,然后向东海伸出手,道:“到你啦。” 东海摊开手,瑾瑜从四张字条里抽出一个,念到:“呲铁。”他也打开别的看了一眼,道:“你就知道这些吗?不是呲铁就是明茎草。你家好歹也是富可敌国。什么稀罕事物没见过。” 东海撇撇嘴,“我怕太稀有的他们没有嘛。别罗嗦,到你啦。” 瑾瑜冲卷梓张开了手掌,卷梓展开其中一张字条,道:“不许携带武器。” “不带武器,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跑呀,笨蛋。难怪说送死的是你。” “别的呢?”卷梓一边问,一边打开其他几张字条,“不许用右手。。。不许使用灵气。。。。不许穿衣服。。。” 当卷梓念道“不许穿衣服”时,东海嚷了起来:“不穿衣服,你是叫我们裸奔吗?” 瑾瑜道:“又不是没看过,你怕啥?像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一样。” 鱼浪乐道:“。。。裸奔上华阳吗?那些个道人若看到,要作何反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瑾瑜,你太有才了。” 颜芍满脸黑线,扶了扶额,道:“瑾瑜,你下次再写这种乱七八糟的,就把你扔回目山去。” 瑾瑜一边乐,一边说:“鱼浪不是说没新意吗?我这多有新意,多有挑战,多么惊世骇俗。”顺便脑补了一下曜真派众仙门弟子看到一群衣不蔽体的男子在华阳山奔跑,会是何等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颜芍一边扶着额,一边向卷梓伸过手去,抽出他手中的一张纸条,挑起眉毛,冷笑一声,道:“哼,瑾瑜殿后。”“啥?又是我。卷梓,你是不是又没写自己的名字?你下次不要写这个条目啦。”“我不写这个条目,死很快的!” “好啦好啦,总结一下,全部人一起上华阳山盗呲铁,不许携带武器,如果被发现了,瑾瑜殿后。” 瑾瑜突然觉得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带武器也就罢了,结果还得自己殿后,早知道就写别的了。反正他即使裸奔也跑得快。 一行妖在华阳山山脚,随便找了个树洞把自己的武器都藏了起来。他们也不怕有人来偷,但凡是个识相的妖,都知道这些个灵器宝物是谁的,偷了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几个小辈都是妖族里的名门之后,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各个身怀绝技。别说妖族子弟了,就算碰到普通的仙门子弟,那也是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的,即使是碰到仙门耆老,也是要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么多年了,他们在四大仙山胡作非为,从来也没有失过手。 颜芍是花妖,也是他们几个里年纪最大的,虽说一向谨小慎微,但是架不住这些狐朋狗友整天往坑里带。而且,没有他盯着点,这几个家伙都不知道被仙门斩杀多少回了。 鱼浪和东海是海妖,虽不是兄弟,但是老龙王从来都把鱼浪当自己的儿子,连兵器都是近乎一样的四方戟。东海暴躁,鱼浪傲慢,两个家伙从海里掐到山上,相互之间从不打架,但总是撺掇对方出去打架。说是有福自己享,有黑锅别人挡。 至于卷梓,胆小怕事却总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什么都要跟在后边摇旗呐喊,形势不对,开溜的绝对也是他,谁让他是翅妖,飘风术使得特别好。 而瑾瑜嘛,生性无拘无束,总是一拍脑门一堆馊点子,然后以他那口灿莲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别人都匡了,往往是恬不知耻还毫不自知。他最喜欢的就是捉弄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妖,像颜芍和千扇这样的。可惜自从千扇和程孑珆双宿双栖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捉弄千扇了。 借着飘风术,几个人稳稳的落在华阳山曜真派的藏剑阁上。这藏剑阁也不是曜真派什么机要的地方,放的都是一些给外门弟子或者新进的内门弟子练习用的剑,还有一些便是仙门之间相互赠送的名剑。真正的宝剑,估计都在那些个得道的高人手里,哪里会放在剑阁。除了剑,还收藏一些冶炼锻造用的稀有的原料。所以瑾瑜几人猜那呲铁应该就藏于此。 待巡山的弟子走了过去,他们便偷偷的溜了进去。这曜真派做事严谨有度,所有的剑都收于鞘内,码在粗壮的木架子上。这些剑都极为普通,连剑名都没有。再入一屋,屋里的剑便不一样了,不仅鞘上刻着剑名,有些剑还专门用剑匣收藏。 几个人又转悠了几个房间,终于找到一间堆满瓶瓶罐罐的屋子。屋里的味道辛臭又伴着药香。有些罐子里藏着动物干尸,有些罐子里装着鱼骨,有些罐子里揣着灵草,看起来和冶金毫无关系的物事,但其实都是锻造时祭炉,熔铁,淬火的宝物。在铸造过程中加入不同的宝物,剑的五行之气也会随之改变,其中甚多玄密之处,非铸造名师不可参透。 鱼浪和颜芍在屋子的一头寻找,只听鱼浪一会打开一个罐子,然后扯着颜芍一同观看,然后两人嘀嘀咕咕的讨论一下。声音低沉,却能时不时能听到鱼浪大惊小怪的品论。卷梓在屋子的另一头,他比较小心,不会直接翻看,一般都先看看瓶子或者罐子上面有没有什么注释。 瑾瑜一目十行的扫视着眼前的罐子,突然看见东海朝他眨眨眼,一脸邪笑冲他招手。瑾瑜被他笑得浑身发毛,道:“你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 东海也不理他,还是不停的冲他招手,他只好满脸狐疑的走了过去。东海一边指着一只极不起眼的瓶子,一边如获至宝的奸笑道:“猜猜这是什么?” 瑾瑜一看,角落里是一只极为普通的撇口细颈,垂腹圈足的的白瓷玉壶春瓶,里面一个软木塞子。可是一细看,却发现此瓶并非白瓷,而是周身凝霜,看起来像白瓷。 东海轻轻的将上面的霜抹去,那春瓶竟是稀有的茈玉所制。瑾瑜才明白为何东海如此兴奋。须用如此贵重的玉壶装盛的,肯定不是什么甘泉雨露。东海正想将软木塞拔起,但觉瓶口寒气逼人。 瑾瑜拦住他,低声道:“是玄冥水。” 东海立即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一边奸笑,一边忙不迭将那玉壶春瓶收到自己的乾坤袋中。 瑾瑜诧异道:“你干嘛?我们是来盗呲铁的。” 东海不以为然,道:“放在这里也是暴殄天物。连个标签都没有。还放在角落里。可见他们不识货。还不如给我。” 瑾瑜又扫了一眼那玉壶,哼了一声,心知这才不是什么暴殄天物,而是有人徇私,刻意藏匿于此。用看起来普通却内含门道的玉壶装盛,还特地放在角落里,也不像别的宝物一样贴上铭牌,摆明了要避人耳目,其心可议呀。瑾瑜感慨,这曜真派的仙门子弟也不过如此。不过还真是便宜了东海,那仙门子弟即使知道东西丢了,也不敢声张。 这时卷梓兴高采烈的朝他们走了过来,轻声道:“我找到呲铁了!”说着打开手中的布袋子,果然黑黢黢的一堆铁屑。 东海正准备叫鱼浪和颜芍撤,不想鱼浪打开了一个装满羽毛的罐子,“阿嚏!” 众妖心道糟糕。果不其然,屋外一个巡山弟子立即大声嚷道:“何人在此!” 东海一脚踢开紧闭的窗扇,众妖鱼贯而出。刚出了藏剑阁,便看到几名外门弟子从南面的居所追了过来。 “赶紧的,撤撤撤。” 众妖不由分说,撒腿就往山北而逃。还没逃几步,感觉追来的仙门弟子又多了几人。东海道:“瑾瑜,你殿后!我们往西,你继续往北。” 瑾瑜听了,心里骂了无数的亲戚姐妹。只好缓下步子,继续往北,引开众人。 还没跑几步,只见一个黑影从他头上闪过,瑾瑜还没回过神来,从东侧紧跟来一个白色身影。那白色身影看到他,二话不说,便举剑向他刺来。剑法之快,灵气之强,吓的瑾瑜连连后退。心里更觉倒霉,说什么不要携带武器,这便快要被人生擒了。立即从袖里摸出几枚银针,朝那白影掷了过去。虽说瑾瑜从来不在暗器上淬毒,但是别人如何知道,看到暗器,终归会多小心一点。不想那人却似有准备,长剑一扫,便将银针打落在地。 瑾瑜这才借着月光看仔细,这身着白衣的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只见她眉清目朗,神色冷峻,身形飘逸。瑾瑜徒手和她拆了几招,一阵剑风从他的下颚掠过。他不自觉的吞吞口水,自知不敌,便想撤。怎奈着女修剑气逼人,如何都逃不开。恰好此时,追他的那些外门子弟到了。冲那白衣女子嚷道:“师叔,他就是藏剑阁的窃贼!” 那白衣女子一听,反而神色有异,手里慢了下来。瑾瑜逮着破绽,转身朝西,一跃而去。看到一处石林,也不细想,“噌”的就窜了进去。 那女子看他进去,心道不好。回身对众弟子道:“你们且回。我进去看看即可。”说着用剑划破手指,在衣袖上画了一个符印,口中默念几句咒语,也跃入那石林。 第3章 初见 2 初见 2 曜真派乃四大仙门之一,坐拥神兽,占得仙山华阳,虽近百年无得到成仙之人,但美名在外,投入门下的弟子甚多。自上一代曜真派掌门稽丘子仙逝后,他的六名弟子的便承继华阳山,已近三十载。怎奈这六名弟子所好不同,资质参差不齐,想要渡劫修得金身,实非易事。八年前,门派之中突生变故,稽丘子的首徒,时为曜真派掌门为人所杀,他的关门弟子也下落不明。如今这曜真派便由稽丘子的二徒弟梁伯鸾执掌派内大小事务。虽然六名弟子已去二人,但是依旧不掩曜真派在众家中的崇高地位。而这白衣女子便是稽丘子六名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云天泽之徒——宁卓北。云天泽不好为人师,不像其他仙门元老收徒数十人,她座下也就两名弟子,宁卓北便是她怜其生世,带上山来的。所以宁卓北虽年少,但因上山早,根基扎实,修为颇深,在派中辈份也比一般弟子要高。 宁卓北还未入石林,就听到几声野兽的咆哮声。她加快脚步,跃入石林中,便见一个黑青相间的身影从天而降,那身影狼狈不堪,仿佛被人一脚从石林上踹了下来。 “啊————!”瑾瑜一边叫着,一边砸向了宁卓北。宁卓北闪避不及,被他一把抱住,身形一个踉跄,眉头一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瑾瑜一看,错愕道:“咦?是你呀。”一边想要站直起来,一边道:“姑娘,快逃吧。” 宁卓北看他言辞恳切,倒不似故意闯此禁地。突然一簇金光划破黑暗的石林,她一把推开瑾瑜,举起手中长剑向空中一劈。瑾瑜以为她要杀自己,吓得抱头鼠窜。“噹——!”的一声,宁卓北的剑气挡住了他身后的一道闪电。 闪电的光芒照亮了那低声咆哮的神兽,便是一只缟身如雪,威慑震天,啸动山林,文首而白翼的吊睛大虫。只见这神兽扇动双翼,悬于半空,对着瑾瑜又是几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几道闪电随之降下,“噼里啪啦”的落在他的周围。被闪电劈中的枯草瞬时燃了起来。周围弥漫一阵烧焦的味道。 瑾瑜一边躲闪一边嚷道:“这是什么怪物呀?为啥只劈我?” 宁卓北横了他一眼,“这是白虎。最憎妖气。” 瑾瑜吞了吞口水,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虎啊,不是传说而已吗?不是仁兽吗?喃喃道:“白,白虎君威武。这么危险的灵兽,你们咋不用结界拦着?” 宁卓北更没好气了,“有结界,人进不来!” “这妖也不能进来呀!” 宁卓北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普通的妖会自投罗网上仙山吗?还擅闯白虎石林?真是闻所未闻,可今天就碰到这么一位。 古语有言,云从龙,风从虎。这石林里便是飞沙走石,狂风乱舞。石林里阵法严密,一时半会极难走出。“跟我来!”宁卓北眯着眼,领着瑾瑜朝石林的中心奔去,一边逃一边挡开周遭的闪电。 好不容易到了阵眼,风速便降了下来,那白虎也因感受不到妖气,震耳欲聋的怒号也变成了频频的低吼。 宁卓北和瑾瑜躲在阵眼的两根石柱之间,蹲下身来。 瑾瑜拍了拍脸上的沙土,看看宁卓北手里的剑,心里怀着一丝期待,道:“你打得过它吗?” 宁卓北睥睨的看了他一眼,“我若能打得过,便早已渡劫修得金身了。你庆幸今天劈的只是普通的雷电,不是天雷。”若被天雷劈了,不是渡劫成仙,便是神魂不在。宁卓北倒也是所言非虚。 瑾瑜道:“我以为你们仙山上的四方灵兽都是噱头,骗骗无知世人的呢。没想到是真的。”也不怪他没见过,四方仙山名门,谁会无事便把灵兽拿出来满大街招摇,都是供奉在结界里,连内门子弟都不多见。 宁卓北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阁下不携兵刃,独闯白虎石林,也是艺高人胆大呀。” 瑾瑜听她挖苦,本想回嘴,但一想这女修原本不用入这白虎石林助他,即使进来了,知道他乃妖族子弟,也大可以自行离去,无需犯险。因而不由的心生好感,但嘴里还是不依不饶,道:“我哪里知道这里是白虎石林。还不是被你赶进来的。” 宁卓北道:“我追的本不是你。” 瑾瑜一听,想到当时从他头上掠过的黑影,登时觉得倒了八辈子的血霉,道:“所以是我自己倒霉啦?”不带兵器上华阳山,被仙门子弟围捕,好死不死还碰上一个厉害的,打不过就算了,想跑还跑错地方,最后和一个凶残的灵兽困在一起。相传白虎朱雀憎妖气,青龙玄武憎浊气。看他这运气背的。瑾瑜恨不得一头撞死。 宁卓北淡淡道:“碰上我,不算倒霉。” 瑾瑜这倒来了劲:“说起来,你既然知道我是妖族子弟,怎么还出手相救。你若不救,我今日可就凶多吉少了。” 宁卓北“铮”的还剑入鞘,道:“你手无寸铁的上我华阳山,见到本派弟子也只是一味闪避。多半便是来此行鸡鸣狗盗之事。虽也可恶,但罪不至死。”而且瑾瑜一见她进入白虎石林便让她逃,更让她觉得此妖非凶狠邪恶之徒,亦不想他枉死在此。 瑾瑜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诧异。妖族仙门素来交恶,每每相见,不是兵戎相向,就是出言讥讽。如若当真看他遭此劫难,不落井下石就算仁至义尽了,怎会不顾性命之虞伸出援手。想到此,不由的将宁卓北又打量了一遍。 宁卓北也不知道瑾瑜心里已经百转千回想了这么许多,兀自拿着一块小石子在地上勾勒出石林的迷阵,点了点迷阵的中心道:“我们现在在这里。刚刚是从东南角进来的。如果原路出去,势必会让白虎嗅到你的气息。唯一的办法就是往下风处走。北边有一个洞口,些许能闯出去。”说着,便将洞口的位置在迷阵上标了出来。“我出去与那白虎缠斗,你找机会便往北边跑。动作轻快,护住妖气。” 瑾瑜道:“啊?太危险了吧。咱俩素不相识的。我可不想欠你那么大的恩情。” 宁卓北道:“那白虎君乃仁兽,应该不会伤我。”顿了一下,道:“其实和阁下在一起,还更可能被白虎君误伤。”虽说是事实,但是被宁卓北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瑾瑜觉得非常被嫌弃,心里很受伤。 宁卓北也不再说话,纵身一跃,便向东南角的石林飞去,向空中划出几道剑气。但听那白虎一吼,声音随即消失在东南角。 瑾瑜听那虎声渐去渐远,立即从阵眼跃了出来,向石林北边行去。刚行至一半。石林里的风便又大了起来,而且风向更是杂乱无章。只听一声巨吼,那白虎似乎已经冲瑾瑜扑了过来。风声阵阵,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里露了出来,照亮了石林。瑾瑜但觉一个黑影笼罩下来,抬头一看,那白虎便在他的头上。 “嗷呜——!”那白虎从高处一扑而下。瑾瑜身形一转,避到一根石柱之后。白虎扑了个空,虎爪朝周围一拍,好几根高耸的石柱被拍成碎末。 白虎正准备再拍,宁卓北已经赶到,操起长剑便向白虎刺去。白虎展开双翼,向空中飞去。宁卓北脚上一瞪,跃到石林上方继续缠斗。白虎一边闪避宁卓北的剑气,一边挥舞双爪向宁卓北的肩背抓去。 瑾瑜借此机会,正准备撒腿就跑。突然,白虎双眼一瞪,一声长鸣。只见一道闪电如金蛇一般,从天空窜下,径直劈到了瑾瑜的背上。他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心神大乱,整个人被闪电的力道震翻在地。 那白虎岂是凡物,哪会如此简单被宁卓北拦住。宁卓北见状,运起灵气,操起长剑,在白虎周围一通挥刺,瞬时间剑气四射,万丈光芒。白虎稍一迟疑。宁卓北立时跃起,朝瑾瑜的奔了过来。 瑾瑜借着宁卓北的肩膀,勉强的站了起来。他意识尚在,但是口吐鲜血。看到近在咫尺的洞口,宁卓北低声对瑾瑜道:“你挺住。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不想此时,一声虎啸,那白虎便又顺着妖气寻了过来。瑾瑜气血翻腾,心中一凛,立即拉着宁卓北转入两根石柱之间,双手撑在她脸颊两侧,将她框在石壁上。两个人靠得极近,宁卓北一愣,抬眼看了看他,神情颇不自在,立即用手抵住瑾瑜的胸口。 瑾瑜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脸越来越模糊,身体不由的向宁卓北倾倒。宁卓北脸上微微一惊,正想转身。瑾瑜随即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动,随着我吸纳吐气。”宁卓北怔了一下,虽然有点茫然,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随着他一起呼吸。 瑾瑜的头越来越往下低,他能感到宁卓北呼在他颈项上的气息,能闻到宁卓北身上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味,还有他胸口宁卓北微微冰凉的手指。他呼吸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缓。全身的灵力都在帮他隐藏他身上的妖气。他感到那白虎从他的身旁经过,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离他越来越远。而他的意识也越来越远。 第4章 初见 3 瑾瑜被那白虎的雷电劈了一下后,但觉心中气血郁结,灵气不能随意收放,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他最后记得的便是那白虎走了,然后有人扶着他,对他轻声说:“我们走。” 他觉得脑子生疼,胸口也快炸裂,一动也不想动。直到被人放在了榻上,他才觉得舒服一点。不少会,觉得有人在他的手腕上轻抚了几下,仿佛是给他把脉。然后又在他的嘴里塞了几粒药丸,他头昏脑胀,心头气闷,更是不耐放的挥舞双手。那人也不以为意,用手在他额上和颈脉上各摸了一下。手指冰凉,反而让瑾瑜觉得惬意,忍不住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瑾瑜微微转醒,半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处整洁的屋里。虽不知在哪,但他本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想说,如果谁要害他,也不用这么客气的给他个舒服地方。这么一想,更加肆无忌惮的扭了扭。 朦胧间,瑾瑜听到有人敲敲门,他也睁不开眼,只听一个女子声音柔和而清冷的道:“。。。我无事。明日自会向掌门师伯禀报。夜深了,你们且回吧。。。” 睡了不知多久,屋外传来几声钟响,悠悠远远,在山间回荡良久。瑾瑜听了便觉扰人清梦,拉起被子将脑袋盖住,继续呼呼大睡。这 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瑾瑜终于彻彻底底清醒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临近日中了。他舒缓了一下筋骨,觉得身体比之前轻生了许多,想是那女子喂食的药丸起了作用。环视四周,只见屋里整洁,除了他睡觉的那个床榻,便是书案和好几个书柜,墙边的琴案上摆着把古瑶。 他心想自己定是被昨晚的白衣女子所救,却没料到这女子居然将自己带回寝室之中,胆子也真是大。正想着,肚子便咕噜的叫唤起来。他逃了一夜,还受了伤,这时候也该饿了。于是便在屋里走了一圈,本也不抱希望,却不想书案上放了一个食盒,打开一看,摆着几样水果和点心,虽不丰富,但是果腹便不成问题。 没料到这女子还如此细心。瑾瑜暗自乐了一下。便将食盒里的东西全吃了。边吃边翻看案上的几本书册。其中有一本似课业一般,里面有着无数朱批大字,无非是借古喻今,瑾瑜看了就觉得心悸,便把书册合上,只见书册一角端正的写着三个字“宁卓北”。原来是那白衣女子的名讳。 吃完后,瑾瑜更觉得身体已无大碍。正琢磨怎么离开此处,看到书案边有一扇窗子,他便轻轻推开一道缝。只见外面几颗大树,树影斑驳,满树的刻玉玲珑,吹兰芬馥。瑾瑜看到这几棵树,倒是愣了一下,心道,已经四月有余,不想这山上的玉兰还如此怒放,以致满室飘香。转念一想,那宁卓北身上的玉兰香气便是如此而来吧。 这华阳山他也来了好几次,这几棵玉兰他也是见过。想来此处是华阳山西北角专门给女修居住的屋舍。此处冷清,离那正殿和武道场都颇远。他心里偷乐,这样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只要出门时不被别人看见即可。 正想着,只听屋外一阵脚步声,慢慢行近,到了宁卓北的屋前,“咚咚咚”的敲了起来。瑾瑜一下慌了神,恐这来人闯进屋来,便将他待个正着。他正欲从窗户跃出,只听另一侧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原来是师妹呀,你找宁师叔何事呀?” 那门前的女子便道:“云师叔祖遣我来寻宁师叔,说是有事相商。” 那年长的女子道:“宁师叔去掌门那里汇报昨晚白虎石林的事。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回来。” 年轻的女子道:“说是有生人闯入石林?” 年长的女子道:“白虎君乃仁兽。不会伤人性命。” 瑾瑜听了,暗哼一声,心道:“还仁兽,看到我一点也不客气,老子差点就下了黄泉,见你们师尊去了。不知那宁卓北会不会跟他们掌门如实禀报。到时候只怕瓮中捉鳖,逃都逃不掉。”瑾瑜虽然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现在还真的不能太过掉以轻心。本想立即就走,不想那两名女子在宁卓北的门前一言一语的攀谈起来。瑾瑜怕弄出声响,只好耐着性子默默待在屋内,等她们离去。 年长的女子又道:“云师叔祖可有急事?”那口气听起来更像是打探消息。 年轻的女子也不隐瞒,道:“师叔祖似要遣宁师叔去徐来镇捉鬼车。” “下山去捉鬼车。让宁师叔独自前去?” “嗯。说是收到的书信有点古怪。便想让宁师叔去查探一般。” “那鬼车说是已经兴风作浪了许久,都没有被逮住。” “既如此,让宁师叔一人前往,会否托大?” “宁师叔年纪轻轻便修得灵元,岂是你我可比。而那鬼车也不算是什么凶悍的怪鸟。如何托大?” 瑾瑜这时才想起自己为啥看到宁卓北便死心塌地的要跑,一点都不恋战了。因为她头上系的是青莲色的发带。这些仙山名门的子弟着装非常有讲究,规矩也特别多。譬如这曜真派,道服就以白色和青莲色为主。白色象征守山灵兽,青莲则寓意洁身自好。女修着白衫青莲色瑞锦纹,而男修着青莲道袍白色瑞锦纹。头上的发带便代表着修行的深浅。玄色发带的必然是派中元老,青莲色的便是修得灵元的内门子弟,而镶白边的青莲发带则是有一定修为,可以开始修习灵元的内门子弟,其他新进的内门子弟或者是外门子弟,一律使用白色的发带。而只有修得灵元的内门子弟方可收徒传业。 瑾瑜之所以对这些个仙门子弟的着装如此熟悉,说好听了是见识广博,说难听了其实是久病成医。以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架。后来发现,和仙山耆老过招简直是自寻死路。而那修得灵元和未修得灵元的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让他和那些修得灵元的子弟过招,虽然未必会胜,但是也不会落于下风。只是昨晚,连个兵器都没有,看到那宁卓北,可不得跑吗。 那年轻的女修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宁师叔还不到桃李年华,便修得灵元。万万不是你我所能望其项背。” 瑾瑜一听,心里也暗暗称叹。他虽为妖族之后,但天生便得灵智,无需修炼人形,加之族内的灵丹宝物甚多,都助他修炼,即便如此,修炼灵元也耗费了十几载。不想这宁卓北竟如此天资聪颖。 那年轻的女修又低声的问道:“我看那云师叔祖门下两个师叔皆是骨骼轻奇,都早早修得灵元。不知那师叔祖是不是有什么捷径。便似那欧阳。。。” 正欲再说,已被那年长的女修打断,“不可妄提。被掌门听到了,定要罚你。”顿了一下道,“骨骼轻奇我倒也不知,不过那宁师叔为人勤勉,别人打坐一个时辰,她坐两个时辰。别人练剑一日,她便三日。想来也是天道酬勤。” “勤奋便又如何。灵元二字说起来容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修得。咱们这诺大的曜真派,除了几位师祖,修得灵元的也不足十人。你不听外门子弟常传什么修得快,反噬得也快吗?” “都是无稽之谈。。。”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想来已经走远。 瑾瑜听了也觉得是无稽之谈。那灵元是自己的东西,如何反噬。自己脸上的双眼反噬自己吗?练灵元,又不是什么邪魔歪道,什么法器仙物,哪来反噬一说。待那两个女子走远,瑾瑜从宁卓北的书案上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写了两个字,然后将身后的窗扇又稍稍推开一点,纵身一跃,消失在那临风皎皎的玉兰树丛中。 宁卓北扶着瑾瑜从白虎石林出来时,瑾瑜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她思忖了半晌,才决意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室。一来女修的寝室偏远,不会被人发现,二来瑾瑜神志不清,要强行带下山去,恐被人擒住。于是便将他扶回了自己的寝室。 把了一阵脉后,发现只是有些气血郁结,便给他喂食了一些活血散瘀的丹药。没想到,整整一夜过去,那妖族子弟还未苏醒。不知是那白虎君的惊雷过于凶狠,还是这男妖过于柔弱了。听到晨钟已响,若她不去参与早读的课业,恐惹人生疑。于是她掩紧了房门,才匆匆离去。 不想早读还尚未结束,掌门便遣弟子唤她。她刚到掌门的书房,便看到昨晚几个追逐盗贼的外门弟子垂手站在门前等候。她向那些弟子行了一个礼,也站在一旁,等候掌门传唤。 不多时,书房的门开了,曜真掌门的弟子何允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宁卓北随即行了个礼,神色冷淡道:“宁师妹,你们可以随我进去了。” 宁卓北还了一礼,便和其余几个外门子弟随他走进到书房内。 书房内,除了曜真掌门梁伯鸾,便是几个小弟子在整理书册,誊抄古籍。宁卓北与外门弟子行了一礼,垂手而立。 梁伯鸾乃稽丘子的二弟子,承继曜真派已有多年。他本是书生,对于古籍字画,颇有专研。后来投奔仙山,拜得稽丘子也实属偶然。他资质平庸,练剑修仙原也只是强身练体,益寿延年。不想过了知命之年,才忽然修得灵元。后来又逢师门突变,生出许多事端,他才接下这掌门之职。自修得灵元后,他收了许多资质颇佳的弟子,那何允卿便是他的得意门生,不仅早早修得灵元,还世故圆滑,和其他仙门的高徒都有颇有交情。 “昨夜为何喧闹?”梁伯鸾一边低头审阅书册,一边质问。 宁卓北道:“似有盗贼在藏剑阁出没。” 梁伯鸾道:“便是何人?” 几个外门弟子道:“像是妖族子弟。身手不凡。” 梁伯鸾抬起头,面色微愠,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跑到仙山来盗宝。”顿了顿,道:“可有何物丢失?” 外门弟子道:“仅丢失了一些呲铁。。。” 梁伯鸾一拍桌子,怒道:“脸都丢尽了。还仅丢失了一些呲铁!” 外门弟子唯唯诺诺,脸垂得更低了。 梁伯鸾看了宁卓北一眼,道:“白虎石林便是怎么回事?” 宁卓北道:“弟子已去查勘过。白虎君并无异样。”她不愿撒谎,所以这几句便是避重就轻的回答了。 那梁伯鸾倒也无心多问。果真去了白虎石林,哪里还有妖能活着回来,便道:“卓北,你把藏剑阁也布下结界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还有你们,巡逻的时候要多用心。” 几个人不敢怠慢,纷纷应承下来。梁伯鸾也无心纠缠这些琐事,便让众人离去。 宁卓北本想回寝室将瑾瑜放走,不想梁伯鸾有此嘱咐,只好率众人到藏剑阁去布结界。布结界非普通弟子可以为之,必是修得灵元的子弟方有能力结印。她自修得灵元,偶尔也会被调遣去布结界,但多是为锁妖塔东边的囚洞加固修补不离结界,防止囚洞里羁押的带罪子弟逃脱。而布四方结界抵御外敌入侵这样的事一般都是由何允卿去做。今日派她去,无非是因为藏剑阁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宁卓北为藏剑阁如法结界后,又碰上云天泽遣人来寻。她只好又去面见师父。如此忙碌了一整天,待她寻得闲暇回到居所时,已经是未时。她离开时,已经将门闩上,此时看到门闩还好好的,想那男妖尚未离开。便轻轻推门而入。一进屋里,只觉芳香四溢,微风阵阵,原来是她书案边的窗户开了一半。她四下张望,屋里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褥子稍嫌凌乱。看来那妖已经走了。 宁卓北松了一口气,到榻边将被褥重新折好,回到书案,正准备将窗户关上,却瞥见书案上被压在镇纸下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再会”。宁卓北微微一笑,心想,此妖也是有趣,天大地大,如何再会。再会之时不知是不是又要在华阳山胡作非为一番。想着便转头看那开着的窗户,窗外的玉兰随风倾摆。今年玉兰的花期真长,已经四月有余了,还如此繁花似锦。 第5章 徐来镇 1 徐来镇人不多,却热闹。东边有山,西边有河。 瑾瑜刚刚从华阳山下来,找回自己的玉笛,与东海他们碰了个头,便直奔这个镇子而来。他走在徐来镇最热闹的街道上,正在思索该去哪里,抬头看到一家酒肆,酒旗迎风飞扬,回头一看,城门就在不远处。心道,这个地方好。 于是便进了酒肆,上了二楼。 “公子要点啥?”“先来壶酒吧。”“我们徐来镇的醉清风不错,清风徐来呀。” 瑾瑜心想,还挺风雅。“那就先来一壶吧。我只怕要多待几日,你拣几个拿手的好菜一起端上来吧。” 瑾瑜在镇里待了几日,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到这酒肆喝酒,顺着楼台的扶栏往下一看,一女子缓缓走过,只见她仪冠凝寒玉,瞳仁剪秋水,无视周围喧嚣的车马,宛如飘然于姑射山中焚香祭祷,荼白色的道袍上绣着青莲色的瑞锦纹,青丝上的发带垂于腰际,一手握剑一手低垂。 瑾瑜心中大喜,冲她喊道:“宁姑娘!” 此女缓缓转过头,向楼台上张望。这一望,望得瑾瑜迷离惝恍,心道:真是六宫无粉黛,只有姑射姿。宁卓北绝不是一个粉白黛绿,千娇百媚的绝美佳人。但她眉眼间总是流着一种灵气,如清风如薄云,雨雪雰雰,叫别人移不开眼。 瑾瑜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一跃而下,落在宁卓北的面前,“宁姑娘,这么巧。” 哪里巧了。瑾瑜早就在此处等了好几天了,他知道宁卓北不日就要下山捉那鬼车。而这徐来镇便是鬼车最近作乱的地方。他料定宁卓北势必会来,便巴巴的在此等候。 宁卓北仔细打量,道:“这位。。。”寻常情况,仙门之间自然互称道友,可是现在碰到个妖,要怎么说,也不能便直白的叫人家“妖孽”。宁卓北倒是踌躇了一下。 瑾瑜仿佛看出了她的难处,立即自报家门:“我叫瑾瑜,”他凑到宁卓北的耳边,低声道:“就是你前些日子救的那个妖怪。” 宁卓北将头微微一撇,避开瑾瑜吹到她脸上的热气,又打量了一下他,颇不自在道:“我知道你是谁。”她将手里佩剑换到左手,没好气的说:“鄙派最近丢失了呲铁,想必瑾瑜公子今日是来归还的。” 瑾瑜心里偷着乐,感情东海盗走的玄冥水还没有被发现,便宜那小子了,不过就那么一小壶,撑死炼点仙丹神药什么的,再多了做不了。瑾瑜嘻嘻笑道:“呲铁那种小玩意,贵派还稀罕吗?” 宁卓北道:“那你拦住我所谓何来?” 瑾瑜道:“宁姑娘到这徐来镇,不知有何贵干?” “。。。”仙门世家做事,本就低调隐秘,相互之间也不宜过多询问,生怕探究了别门别派的私密。结果瑾瑜压根就不管这些繁文缛节。宁卓北不回答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宁。” 瑾瑜继续道:“你房里有几本书经,写了你的名号。哎哎,别走嘛。我这里很熟,可以帮你的。” 宁卓北道:“本派门规,不可结交奸邪,堕入魔道。” 瑾瑜道:“我不是奸邪,也不是魔道。” 宁卓北一时语塞,竟没想到,这种鸡鸣狗盗之徒也是不可结交的对象之一。 看她不答,瑾瑜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宁姑娘你想办的事,说不好我有路子呢?” 宁卓北更是蹙着眉,狐疑的看着他,道:“你知道我要办什么事?” 瑾瑜嘻嘻笑道:“知道知道。” 妖族与仙门不一样,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千奇百怪,当然不是什么问问江湖百晓生那种听起来就很蠢的法子。而且他们之间的连结异常紧密,不光江湖异事,连一些仙门的秘密他们也是知之甚深。 瑾瑜拉起她的袖袍,道:“你看,现已日正。我在上面有个台子,不如一起吃个饭,我请客。一边吃一边聊。” 宁卓北撤回自己的衣袖,道:“不必。” 瑾瑜眼珠子一转,道:“宁姑娘就不想知道为何鬼车总是无影无踪的吗?” 宁卓北一愣。正待开口相询。瑾瑜再次扯住她的袖袍往酒肆里带,“咱们一边吃一边聊。你们不还没成仙吗?也要吃饭的呀。来吧来吧。” 宁卓北给他缠得没有办法,加之的确想知道鬼车的踪影,便只好被他又拉又扯的上了酒肆二楼。 食桌上摆着一壶酒,一个杯子。 瑾瑜一坐下,便招呼:“宁姑娘想吃啥。” “简单的斋饭即可。” “小二,上好的斋饭都拿上来。” 宁卓北入座,垂下眼看看桌面上的酒。 “再来一壶好酒,哦,不,好茶。” 茶水上来了,瑾瑜一边给宁卓北斟茶一边乐道:“他家手艺不错的,我都吃了好几次了。” 宁卓北眉头微挑,睥了他一眼:“这镇子,你不是很熟吗?” 瑾瑜:“哈哈。。。哈。还可以。”他继续道:“你想吃啥就随意点,不用给我省钱。我娘有钱。” 宁卓北:“你娘?” 瑾瑜喝了一口酒,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人是人他妈生的,妖。。。也可以是妖他妈生的嘛。”妖和人不一样,有些是有灵无智,需要漫长的修炼才能得成人形,有些则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出生便有灵智,无需修炼已得人形。譬如他,譬如东海,先天条件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而那些树妖,花妖,就不得不从原身开始修行。龙妖,栾侯这样的妖兽,大多数都得天独厚,有些生下来就已具人形,顶多修修脑袋上的角,身上的羽毛。他们这样的妖,大多先天灵力充沛,如果已修得人形,那再修个二三十年就能变成大妖怪,不像树妖什么的,修了个百年才勉强化成人形。同样是妖,起点便差了许多。 宁卓北知是不妥,但忍不住问道:“敢问令堂是?” 瑾瑜也不避讳,“目山的狐狸。” 宁卓北:“你倒是坦白。” 瑾瑜道:“大家相交一场。干嘛还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 宁卓北:“本派门规,不可结交。。。” 瑾瑜打断她,道:“我不是奸邪。” 宁卓北:“鸡鸣狗盗之徒也不行。” 瑾瑜道:“我也不是鸡鸣狗盗之徒,你家的东西我一概没拿。”以前虽然拿过,但是我不承认。“况且,你不是结交我,是我在知恩图报呢。报答你上次在白虎石林的救命之恩。” 宁卓北看他百般抵赖,道:“确定是知恩图报,不是恩将仇报吗?” “看你说的,卓北姑娘,我就那么令人讨厌吗?” 宁卓北道:“讨厌到不至于。我没和你这样的。。呃,妖徒打过交道。” 瑾瑜道:“我懂你的意思。一般我们妖族的子弟看到你们这些修仙的,都会绕道而行,退避三舍。偏偏碰上我这么一个不知险恶,迫不及待的飞蛾扑火的妖族子弟,你觉得诧异,也很正常。” 宁卓北听了,不吱声,她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便说说这鬼车吧。” 瑾瑜看她话题转的生硬,也不以为意,“寻常鬼车,往往春夏出没,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入屋烁魂气,只要吹灯灭火,或放出家犬,都能斥退鬼车。” 宁卓北点点头,道:“本就不是什么凶悍的怪鸟,应当极易对付。可我们的弟子已经三番五次让它逃脱了。最奇之处便是,这个鬼车行迹隐秘,一旦跟丢了,便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气息。最近也是听闻徐来镇有鬼车出没,我才赶来。” 瑾瑜道:“我早来了几日,碰到过一次。鬼车本不是什么巨鸟,撑死也就和乌鸦一般大小。可是这鬼车不一样,便和枭鸟一般大。” 宁卓北道:“这么大。想是已噬百魂。” 瑾瑜道:“不仅如此。这鬼车对犬吠什么的完全不惧,吹灯灭火也是无用。但凡认定一户人家,无论如何都会强行进入,烁人魂魄。” 宁卓北道:“认定?你是说,这个鬼车是有目的的在噬人魂魄吗?” 瑾瑜道:“是。我来之前,它已噬二人。搞得到处人心惶惶,现下各户人家到了入夜时分就窗门紧闭,生怕自家的孩子被摄取魂魄。我来的头两日未见它出现,第三日,它便在东边一户人家的屋顶盘旋了好几个时辰。那户人家机警,无论如何也不开窗门。附近养的家犬就这么狼嚎了一个晚上。到了破晓,这鬼车才姗姗而去。” 宁卓北沉吟道:“此事颇为蹊跷。鬼车向来只挑阴晦的人家。而且不至于为害如此频繁。这鬼车仿佛,仿佛。。。” “被操纵了。” 宁卓北抬起眼,点点头,道:“是,仿佛被操纵了。” 瑾瑜道:“你说,贵派弟子追踪鬼车气息,可是它们的血滴之气?”鬼车常滴血,因为血腥味甚重,只要顺着血腥之气,便很容易追踪。 宁卓北道:“是。” 瑾瑜道:“可是这个鬼车,毫无血腥之气。” 鬼车噬魂也嗜血,往往噬魂后咬破生人的颈部,吸食鲜血。而这鬼车居然只噬魂。 宁卓北觉得更奇了,道:“这鬼车不一般。想是有人在饲养它。” 鬼车不是凡物,危害甚广,究竟是何人在操纵饲养这样一只怪鸟,意欲何为。 瑾瑜问道:“你可知饲养鬼车有什么用途吗?” 宁卓北道:“通过鬼车吸取魂魄,是魔道行径。借此修习魔道的人和妖比比皆是。但是不会因此便阻止鬼车吸食鲜血。不食鲜血,鬼车的寿命便不长。要修习魔道,却不让鬼车好好的活着。。。”宁卓北沉思了一番,道:“我看过的古籍里,未曾记得有关于鬼车不食血的记载,除非。。。除非仅仅是为了隐匿踪迹。 瑾瑜点点头,同意道:“如此大费周章的隐匿踪迹。便是为何?” 宁卓北摇摇头,又问:“你说它已噬二人,这二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瑾瑜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恰好小二端了斋饭上来。 “小二,听说你们这里有鬼车害人呢?” 小二拿着托盘,苦着脸说:“谁说不是啊。都死了两个了。现在一入夜就让我们关铺子,生意都清淡了很多。” “死的都是什么人?我们这样的,不会有事吧。”瑾瑜指指宁卓北,又指指自己。 小二想了想,道:“死的是一个尼姑,一个和尚。”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惊。难道因为是佛门中人,才下手吗? 第6章 徐来镇 2 瑾瑜和宁卓北正在琢磨店小二的话,店小二看看瑾瑜,又看看宁卓北,道:“不知这位是不是。。。” 瑾瑜毫不犹豫的说:“她不是尼姑。”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说:“死的那个,也不算是尼姑,只是常常在家里神神叨叨的。大家觉得她也快遁入空门了。” 瑾瑜道:“死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小二想了想,摇摇头。 瑾瑜道:“那晚我见鬼车在一户人家屋顶盘旋。你可知是谁家?” 小二惊奇的赞叹道:“公子好胆识,你还,还敢看?” 瑾瑜挠挠头,“呵呵,闲着无事。” 小二更惊了:“闲着无事就去观摩鬼车噬人?”小二吞吞口水,道:“那家呀。那是林铁匠的家。夫妻二人有一个小小的铺子,打打菜刀剪子什么的。前年生了个女娃娃。没啥特别的。” 瑾瑜听完,也不觉有啥特异之处。最先被害的二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和尚,女的不过是普通女子。最近可能会被害的一家人,听起来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瑾瑜看看宁卓北,她摇摇头,也没有理出思绪。 瑾瑜道:“那你们这以前出过类似的事吗?” 小二拨浪鼓似的摇着头,道:“没有,没有,头一回。” 瑾瑜看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了,道:“哦哦,这样啊。” 小二道:“公子没事了吧?” 瑾瑜道:“那个林铁匠的屋子附近有没有客栈?” 小二倒吸一口冷气,“公子,你真要看啊。” 瑾瑜道:“我看过了,不稀罕。这位道长有兴致。说不好,就给你们降伏了。” 宁卓北睥睨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小二倒是感恩戴德,“那真是有劳公子和道长了。如果真的降伏了,我让掌柜给你免酒钱,哦不,斋饭钱。那附近是有一家客栈,叫福来客栈。唉,现在别说福来了,听说那附近出现过鬼车,连个蚂蚱都不去。” 瑾瑜道了声谢,便将小二打发走了。 “卓北道长,要不要赏脸一起看飞鸟呀?还可能有免费斋饭哟。” 宁卓北道:“看飞鸟还是得看,免费斋饭,可能就吃不上了。” 两人吃完了饭,便去被噬魂的人家附近和庙宇附近打探了一下,也去那个林铁匠的屋子附近看了看。都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既然没啥收获,只好等鬼车出现,抓了再说。 到了酉时,两人信步来到福来客栈。果然是门可罗雀,生意凄凉。客栈大堂里整整齐齐的,店小二都快把桌子擦破了。除了厨娘和其他伙计坐在大堂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掌柜的,二楼,两间房,窗子朝北。有吗?”瑾瑜站在空无一人的客栈里,冲满脸堆笑的掌柜说。 “有有有,客官,哪间房都行。” 可不都行吗?这个节骨眼上,谁会住这家客栈。 “客官,您要住几天呀?” “嗯?至少两天吧。如果心情好,多住几天也无妨。” “无妨无妨,”掌柜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盼来两位客人,可不得好好招待,“客人要用饭吗?” 生怕吓走了瑾瑜和宁卓北,掌柜稍微措辞了一下,温温吞吞的说:“最近有点不太平,入了夜,便得关紧门窗。所以客官如果要用饭,我们可以在入夜前给你们送去。”“嗯,好。” 掌柜立即招呼小二,“赶紧给客官带上去吧。你们也去,给客人做饭去。” 客栈是个两层小楼的格局,瑾瑜吃完了饭,便借着飘风术上到楼顶。他一边躺在瓦片上看月亮,一边琢磨要不要叫宁卓北出来陪他看。 “吱呀,”宁卓北房间的朝北的窗户开了。 瑾瑜一喜,立即把瓦片拨开,朝宁卓北的屋里瞧去。只见一盏茶杯瞬间飞了过来,瑾瑜一把接住。 “瑾瑜公子,非礼勿视。” 瑾瑜偷偷瞟了一眼,宁卓北已经在食桌边打坐,并不理会他。瑾瑜只好把瓦片归位,自个躺在房顶,看月亮。“卓北姑娘,今天满月呢。你说那鬼车会不会来。”他声音不大,但他知道宁卓北听得到。“如果它不来,咱们是不是要继续住着呢?”“你不搭理我,也没人陪你说话啦。”“你这样不闷吗?”“对了,你寝室后面的玉兰树好多年了吧。怎么都这么大一株,而且好香啊。” 听到瑾瑜提起寝室后的玉兰树,宁卓北微微抬起了眼。 瑾瑜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宁卓北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瑾瑜正想继续,突然听见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便是一个男子“啊啊啊”痛苦的**声,声音的方向正是从林铁匠的屋子处传来。瑾瑜立即站起来仔细一看,铁匠屋子的窗门似乎都打开了,屋外似乎还有人在搏斗,婴儿的啼哭声在搏斗声中似有似无。 瑾瑜正想呼唤宁卓北,只见一个白影从身下的窗子冲了出去。瑾瑜双脚一掂,也跟了上去。 两人飞驰到了林铁匠住宅的上方,只见一个男子躺在门前,浑身是血,双眼已被啄瞎;一个女子扑倒在门前的院子里,背上有一些斑驳的血迹,身子底下护着个孩童,但是两人皆是一动不动。 院子中央,一只如枭鸟般巨大的鬼车悬在半空,拼命的扇着两翼,却怎么也飞不起来。鬼车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身着鲜红长袍的女子,眼睛上綁着一条白色的纱布,手里死死拽着一根银色的长绳,长绳的另一端好似粘在鬼车的头顶,令鬼车不能离去。 宁卓北“铮”地拔出澍生剑,正欲上前相救。“等等!”瑾瑜拉住了她,低声道:“你现在上去,这个女童就死定了!” 宁卓北不解的看看瑾瑜,心急火燎的往下方看去。只见红衣女子已将双手牢牢抓住银绳,为了拖住鬼车,她的身体微微往后倾斜。鬼车每扇一下翅膀 ,她的身体就随之抖动一下。一点一点的,从鬼车的额头里,一个被银绳捆住的魂魄,被红衣女子生生拉扯了出来。红衣女子口里发出浓重的喘息声,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鬼车拖倒在地。 “难道什么都不做吗?”宁卓北心急如焚的样子。 “你现在去,银绳一断,这女童就没救了。”瑾瑜还是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 “我去杀死鬼车!”“鬼车若死,这女童也没救了!”“。。。”宁卓北咬紧了牙,一声不吭的等着。 这一幕仿佛静止了,除了鬼车扇动翅膀的声音,瑾瑜和宁卓北就这么默默的盯住那红衣女子,心里焦灼的期待她将女童的魂魄赶紧拉扯出来。瑾瑜知道,如果拉扯急了,魂魄便碎了;如果失手再被鬼车噬回去,这魂魄即使能救回来也伤了。幸好那红衣女子也不急,她慢慢的一圈一圈的收紧手里的银绳,她目不视物,全靠双耳听。而鬼车,些许是挣扎太久了,渐渐的落了下风。 忽然间,鬼车的后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随即便听到器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径直朝红衣女子飞去。瑾瑜暗道不好,看来鬼车的主人出手相助了。他从袖口抽出两根银针,“嗖”的朝那暗器弹去。“叮”的一下,暗器被打散到了地上,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暗器,不过是块鹅卵石,借着强大的灵力,飞击而来,碰上了瑾瑜真金白银的暗器,可不就碎了。看来这个鬼车的主人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截住鬼车,而且还不止一个。 宁卓北自然也看到了那个黑影,“噌”的冲了出去,一个起落,已经落到了黑影边上。瑾瑜远远望去,只见宁卓北的剑气闪耀,身形飘洒,看来对付那个黑影是游刃有余。不过瑾瑜心里有点奇怪,这个黑影即使被宁卓北的剑气逼得步步维艰,也没有亮出武器的打算,只是堪堪的躲避。瑾瑜也不待多想,低头一看,此时女童的腿已经从鬼车的额头拉扯了出来。 瑾瑜又摸出几根银针,朝鬼车直弹了过去。鬼车一惊,匆忙丢了魂魄便往上急逃。瑾瑜从身后操起玉笛,跟了上去。鬼车飞得极快,瑾瑜一时抓不到,便横过笛子,打算吹笛破了鬼车的心智。 而那黑影似乎看到了这一切,一个转身,躲过了宁卓北的剑,再一掌拍出,这一掌不同前面的躲避招式,相当凌厉,宁卓北一惊,向后一跃。只见黑影抽了个空,又掸了一粒鹅卵石,径直的朝瑾瑜而来,灵气更重,瑾瑜大惊失色,只好将玉笛纵向一挥,把鹅卵石打到了身下。只听“哗啦”一声,被鹅卵石击中的屋顶,居然破了个大洞。瑾瑜看着后怕,这被打着了,可能就把他的肩旁打青了。再一抬头,鬼车早已飞得无影无踪。而那黑影也不恋战,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东边的树林里。 “宁。。。”瑾瑜还没喊完,宁卓北便跟着黑影消失了。瑾瑜心道:“这人武功修行都比我们高,若存心要逃,哪里追得到,真是死心眼。” 他也不跟上去,回到林铁匠家的院子里。红衣女子的银绳还绑缚在女童的魂魄上,她自己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胳膊张开,仿佛要拥抱那个魂魄,金银相间的灵气就从她的手掌和胸口缓缓溢出,然后转入女童的魂魄上。 瑾瑜也不打扰她,上前探了探那对夫妻的气息,都早已气绝。看那男子,估计是极力护住自己的妻女逃跑,才被鬼车又抓又啄,瞎了双眼。而那女子,临死时还死死的搂着怀里的女童。他叹了口气,还是来迟了。他靠着院子的栅栏,默默的看着红衣女子不停的将灵气注入女童魂魄里,又流转出来。 约莫半炷香的时分,宁卓北回来了,果然没追到。她踏进院子,看看一地狼藉,和躺在地上的林铁匠夫妇,抬头看了瑾瑜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他们还有没有救。瑾瑜看看她,摇了摇头。 她神色沮丧,走到瑾瑜身边,蹙着眉,问:“她在干嘛?” “修魂。” “修魂?” “嗯,那个女童的魂魄出鞘的时间太久了,如果不修就回到**,多半变得痴痴呆呆。” 第7章 徐来镇 3 修魂术宁卓北虽然也听过,但是今次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修行很高,但是因为长期住在华阳山,很多妖兽魔怪,她都只从典籍中看过,有些典籍还有缺失。不同于瑾瑜这样的妖,打小混迹在山野闹市间,见过听过经历过的东西实在是枚不胜举。所以这些事和人,她未必第一次听说,却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论引经据典她便不在话下,论实战经验,她便不能和瑾瑜相提并论。 只见红衣女子手中流出的灵气慢慢减少,流入的慢慢增多。瑾瑜便将那女童从她母亲的怀里抱了出来。那女子身体已经僵硬,瑾瑜费了点劲才将她的手臂拨开。他将女童放在红衣女子的前方 。慢慢地,红衣女子收了手中的灵气,念个几句咒语,银绳落下,女童的魂魄自行的回到了肉身里。 红衣女子兀自打坐了一会,微微抬起头,道:“多谢二位相助。不知阁下何许人也?” 瑾瑜看看那银绳,道:“想这便是束灵缚魂丝。姑娘可是修灵圣手,花妖曼珠沙华?” 红衣女子看他知根知底,也不隐瞒:“是。在下禾珈。敢问阁下是?” 瑾瑜道:“在下是目山瑾瑜。” 禾珈道:“便是目山狐妖?” 瑾瑜道:“是。” 禾珈道:“不知这位姑娘?” 宁卓北道:“在下是华阳山宁卓北。” 禾珈一听华阳山,倏的站了起来,脸上尽是惶恐之色,“道长,这些都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呀。” 宁卓北拉住她,抚慰道:“无须惊恐。我不是来抓你的。”她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女童,叹了口气说:“我还得谢谢你,救了这个女孩。” 禾珈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此时狗吠声越来越嘈杂,看来刚才的打斗似乎惊扰了周围的居民。一开始可能还因为害怕鬼车不敢出来,这时候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有几个胆大便准备过来查看。 瑾瑜道:“不宜久留。先跟我们回客栈吧。” 禾珈蹲下身子,摸到了那女子的身边,在女子的脸上摸了好几遍,仿佛在确定已经没有办法救活了,才姗姗的站了起来。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到深深的悲哀。她拿起盲杖,道:“走吧。” 回到客栈,瑾瑜敲了半天门,才把小二给敲起来。“哎哟,我的好公子,入夜不可开门呀。” 瑾瑜道:“罗嗦,那鬼车已经跑了。怕什么。” 说着,便领着禾珈上楼。宁卓北抱着女童,在小二惊诧的目光下也缓缓上了楼。 进到宁卓北的房里,宁卓北把女童轻轻的放在床上,她呼吸平稳,但是还未苏醒。 瑾瑜道:“禾珈姑娘,坐吧。”说着,便扶她在桌案边坐下。 宁卓北也一同坐下,道:“禾珈姑娘,这个镇上发生了这么些事,你是否知道一二?你今晚又为何在此?是不是与这林铁匠一家相识?”怕禾珈有所顾忌,便道:“我是来找鬼车的。不是来抓妖的。” 瑾瑜给大家斟了茶,道:“是,别担心。她要抓也先抓我。这么肥的妖,抓回去一个顶俩。”这倒是实话,以瑾瑜的修为,如果要作恶,那可比禾珈难对付多了。 禾珈听他们如此说,才放下心来,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这徐来镇山上的一棵曼珠沙华,集天地之灵,得了心智,便开始修炼。十多年前,天降大旱,我还未修得人形,原以为自己难逃一劫,凶多吉少。不想这女孩的娘,阿青,她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每日背着水桶上山给我灌溉,陪我说话。我居然就这么挺过了那一年的大旱。 “几年前,我修了人形,在山上搭棚住下,闲时便到这徐来镇找这个阿青,才知她已嫁做他人妇。这林铁匠,为人本分老实,对阿青十分疼爱。我自然为她高兴。她看我一个孤女,还瞎了,对我十分照顾,常常叫林铁匠给我帮忙,自己也时常招呼我到家里吃饭。我有点道行,偶尔也能给他们看看小病。这一来二去,就混熟了。前年,阿青生了个女娃,便是这个孩子,唤作林光昕。 “今年年初,不知何处飞来一只鬼车,身形巨大,非常凶残。我灵力低微,与它相斗,不赢。它来了没几日,便吸食了北边张家女子的魂魄。我细细查访,便觉蹊跷,知它势必还会害人。徐来镇的人,特别是这林铁匠一家,更是难逃厄运。我于是便去最近的华阳山求曜真派的弟子出手相助。” 宁卓北道:“我师父收到的那封信便是你写的。” 禾珈道:“是。我怕夜长梦多,便亲自把信送去的。” 宁卓北听了她的话,怔了一怔,道:“你亲自去。。。你不怕被仙门子弟拿下吗?” 禾珈无奈道:“我不去,救不了他们。我只好去了。。。” 瑾瑜不解,道:“为何你觉得林铁匠一家会惨遭毒手。” 禾珈道:“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这鬼车身形庞大,怕是已噬百魂的结果。后来北边张家女子的魂魄被噬,我才明白,那鬼车如此之大,根本不是噬百魂,而是在噬纯阴之魂。” 瑾瑜和宁卓北面面相觑。纯阴。他们倒是从来没有往这上面想过。 禾珈顿了顿,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映魂?” 瑾瑜道:“略有耳闻。” 禾珈道:“曼珠沙华如果修炼成妖,一般都兼具修魂,引魂和映魂的能力。映魂就是从一个人的魂魄里查看他们的往昔回忆,乃至前世今生都可以。任何人的过往就像没有秘密一样,一览无遗。” 瑾瑜心道,可真是术业有专攻。溯本求源,这曼珠沙华本是黄泉路上的引路花,因吸收了亡魂的灵气,所以极易修成灵智,而擅长的技能便都与灵识魂魄相关。因为从不摄人魂魄,故从未被所谓的名门正派诛杀过。据说早年的曼珠沙华修炼成妖时都是有眼睛的。但是因为映魂的能力,为很多不法之徒所利用。轻则为虎作伥,重则惨遭囚禁。所以后来的曼珠沙华,便不再修出眼睛,看不到,便没有价值,没有价值,就不会死。世道残酷,逼着他们为了生存放弃了双眼。 禾珈继续道:“除了曼珠沙华,还有一样事物可以映魂。” 宁卓北道:“鬼车?” 禾珈道:“是,也不是。此物便是映魂珠。来源于鬼车。要炼成映魂珠,就需要降魂阵。” “降魂阵?”宁卓北若有所思,喃喃道:“好像在哪本古籍上见过。” 禾珈道:“是。将降魂阵封在鬼车的身上,再让它吸食九个纯阳魂魄,九个纯阴魂魄,和金木水火土各九个魂魄,这映魂珠便可在鬼车体内形成。到时候剖开鬼车,取出映魂珠,便可用来翻看魂魄的记忆。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便难。命中带五行的人容易找,可是纯阳的男子和纯阴的女子,便不容易了。更何况,即使炼得映魂,如若不是曼珠沙华,想要在一个人的记忆里寻找某一桩某一段过往,便如大海捞针一般,需要漫长的时日。试想又有哪个人会让别人每日翻看自己的记忆而不反抗呢。若如此人已死,死人的魂魄极易消散,哪里等的到被找到记忆的那一天。所以这个邪术,很早便失传了。 “当我发现这鬼车吸食纯阴女子的魂魄时,就知道,它一定,或者说它背后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光昕。因为她也是纯阴之身。 “我于是叮嘱阿青和林铁匠,一旦入夜,一定要锁紧门窗,无论何事何人,都不可打开,直到破晓。阿青很信我。日日如此。后来寺庙的和尚遇害,我去查探,他便是一个命中带水之人。我心里便更确定了这鬼车身上有降魂阵。于是我夜夜都守在林家,怕他们惨遭不测。这个鬼车上次来时,我便与其相斗,实在是我灵力低微,一点胜算都没有。 “这次它又来,不知如何便闯开了林家的窗户。。。拍死了林铁匠和阿青。。。还试图夺走光昕的魂魄。我,我实在是。。。”禾珈忍不住掩面而泣。 宁卓北声音缓缓,带着沉痛:“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说到此,禾珈低下了头,她也许看不到林铁匠和阿青死时的惨状,但是她一定听到他们的呼救和哀嚎。所以她自知不敌,也挺身而出,拼死也要救下他们唯一的女儿。 瑾瑜心道:“可惜她不知,林铁匠家的窗户已被人破坏。”这就是为何即使他们紧闭门窗,鬼车还能长驱直入。 良久,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终于,瑾瑜开了口:“禾珈姑娘,你今晚就在此休息吧。陪着小光昕,可好?” 禾珈道:“好。多谢公子和道长。” 瑾瑜和宁卓北起身,开门离去。 两人走到隔壁的房里,宁卓北脚步沉重的踱到桌边,坐下,把剑随意的放在一旁。瑾瑜看看她,也不吱声,坐到了她的对面。 屋里朝北的窗户还开着,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的细雨。窗外还时而能听到林铁匠家附近嘈杂的人声。几个时辰前,那一家人还活着,而他们二人还踌躇满志的要抓那鬼车。不想几个时辰后,两人铩羽而归,只救下了一个女童,不仅鬼车身后的人,连鬼车也没有抓到。真是世事无常。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只酒瓶,翻起一个酒杯,斟满了酒,一口饮下,看看空荡荡的酒杯,欲言又止。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正想喝下,只见宁卓北拿起他放下的酒瓶,也翻起一只酒杯,斟满了酒,一口饮尽。 第8章 洛水城 1 瑾瑜看到宁卓北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有点愕然,道:“我以为仙门弟子,不饮酒呢。” “不许嗜酒罢了。”宁卓北又斟满了酒,出了一会神,再次一口饮下,望着酒杯,道:“这酒闻起来如此醇香,此时喝起来,却无比苦涩。” 这醉清风虽不如华阳山的琼浆玉液,但其实也浓郁甘美。只是二人此时心境不佳,饮了也觉不出甜美。 宁卓北放下酒杯,道:“我以为,锄奸除恶,只要修为够好,品行端正,便无往不利。” 瑾瑜道:“总有比你厉害的。” 宁卓北道:“太厉害了,逃便可以了。只是,我逃了,他们怎么办。我不逃,却也救不了他们。” 瑾瑜道:“救不了的多了。”他支着下巴,看着宁卓北无奈又悔恨的脸。 宁卓北眼神黯然,道:“以前。。。。都救下了。” 瑾瑜道:“我明白那种感觉,当你倾尽全力想要救人,却发现自己的本事如此的微不足道,却发现原来世间很多事,都是徒劳无功的。那种无力感,让人沮丧。看着那些人的性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唯一能做的,只是憎恨自己的无能。” 宁卓北看着他,沉吟了一会,想要问什么,但最终只是问道:“那便如何是好?” 瑾瑜给自己斟满了酒,道:“这便是修行啊。不是打打坐,看看古籍,练练剑,就能修行的。修行,也要修自己的心,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意志。看尽世间百态,也是修行。” 宁卓北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没想到,我们仙门弟子这么些年都没参悟这些道理。”顿了顿,“禾珈她。。。。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妖族知恩图报的事,只是野史的记载,没想到,却是真的。这禾珈想来也不过才修了区区百年,目不视物,居然只身上华阳山送信,华阳山什么地方,随便一个入门五六年的弟子便可将她拿下。为了救这林铁匠一家,她便是豁出自己的性命。” 禾珈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不顾性命的要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而那个女子,在世人眼里,只是做了那么平凡,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何德何能,要别人感恩戴德。 瑾瑜给宁卓北添满了酒,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是你们凡人教我们的吗?其实我们和人,没有不同。一样的活着,一样的喜怒哀乐。也会忠贞不渝,也会见异思迁,也会利益熏心,也会充满仇恨。但是我们简单,不会去想这个人会不会害我。只是做我们想做的事,走我们想走的路。” 宁卓北喝下酒,道:“生得洒脱,活得洒脱。” 瑾瑜没有接话,只是喝酒。两人半晌无语。 宁卓北垂下眼帘,“我今晚,真的很难过。” “。。。我也是。。。” 两人便不再言语,默默的将那几壶醉清风都喝了。 不知何时,雨停了,破晓了。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了客栈的屋里。宁卓北伏在食案边上睡着了,而瑾瑜则躺在地上,极为不雅的敞开四肢,青丝散乱。 忽然“哇”的一声,宁卓北和瑾瑜同时惊醒了。仔细一听,便是隔壁的女童在哭。瑾瑜倏的坐了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宁卓北蹵起的眉毛,道:“我何时睡着的?” 宁卓北扶了扶额,缓缓起身,道:“我也不知。” 两人都略微有点宿醉,此时声音沙哑,眼里布满血丝。 他俩站起来便往门外走,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刚出门,就撞上了店小二。小二看到宁卓北和瑾瑜从同一个屋里出来,惊呆了,道:“公子你。。。这道长,你们。。。。” 瑾瑜一边梳理散乱的发丝,一边不耐烦的道:“别多管闲事。去,给我们打水去。顺便把早饭也端上来。”小二便被打发走了。 宁卓北推门而入,只见那女童不住哭泣,一边哭,一边喊“娘”。禾珈抱住她,不停的安抚。这女童也就不足两岁光景,估计也没法和她解释什么。瑾瑜只好跑到楼下,从大街上买了几个小玩意,回来逗她开心。 众人洗漱好了,便围在桌边商量。小光昕有了玩具,也不哭闹,一会吃吃饭,一会玩玩手里的小玩意。时不时还是会突然喊“娘”。 宁卓北看了看小光昕,道:“那鬼车虽然已去,但是不知何时又会回来再夺这小光昕的魂魄。” 禾珈道:“道长不必挂心。光昕的魂魄已为我所修,不再是纯阴之魂。对他们来说,应该已无用处。” 宁卓北点点头,道:“总算还有一件好事。” 瑾瑜道:“禾珈姑娘,你有何打算?此处离紫盖山不远,如果你愿意去,我可以为你引荐。”紫盖山是花妖修行腹地,能入山修行,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禾珈道:“谢公子好意。不过我从未与同族往来,所以可能更愿意与凡人毗邻。” 瑾瑜知道很多妖修炼成人形后,反而更是闲云野鹤,不愿被同族的条条框框束缚,故也不勉强,又道:“那这小光昕?” 禾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这林铁匠有个妹妹,但是为人刻薄。阿青虽也有一些兄弟姐妹,可是关系一般。我虽然想照顾光昕,只是我亦非凡人,眼不视物,可能对她不宜。” 瑾瑜思忖了一下道:“不知禾珈姑娘可知湛卢山裴氏?” 禾珈一听,大喜道:“裴氏?若裴氏能收留她,便真是太好了。”裴氏虽不是仙门,却是以铸铁造器闻名的名门世家。 瑾瑜道:“我娘与裴氏素有交情。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会收留她的。”瑾瑜从身上摸出一块小小的玉牌,上面镌刻着他的名字和目山的家徽,交给了禾珈,道:“拿这个去,跟他们说明你们遭遇的事,他们一定会帮你们的。” 禾珈看不到,可是宁卓北看到了,她抬眼看看瑾瑜,瑾瑜瞥了她一眼,不置一词。 原来瑾瑜手里的玉佩是能随意进入他们目山结界的令牌。而且,一般的令牌不会刻上名字,而他给禾珈的令牌上却刻着“瑾瑜”二字。 不到晌午,禾珈就准备好去湛卢山了。 禾珈拉着光昕站在客栈外,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我代林铁匠夫妇,谢谢公子和道长的大恩。” 瑾瑜道:“别胡说。都是我们不好。”然后揉揉小光昕的头,道:“小光昕乖乖听姐姐的话,哥哥有空便去看你啊?” 光昕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向瑾瑜和宁卓北晃晃手中的小玩意。 即使知道禾珈看不到,宁卓北还是行了一个礼,道:“禾珈姑娘,一路上请兀自小心。” 只见一个红衣飘飘的女子,一手拿着盲杖,一手牵着个小小的女童,消失在人群里。 宁卓北看着禾珈的背影,问:“你给她的可是结界令牌?” 瑾瑜瞥了她一眼,道:“不用担心,那令牌没有任何法力,拿着也进不去目山。”就算进去了也无所谓,反正他老娘也不好吃人。 宁卓北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没有令牌,要如何进入目山?” 瑾瑜一边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进目山干嘛。我好不容易溜出来的。”他突然转过身,道:“你昨晚在哪里跟丢的?” 宁卓北看他没头没脑的问着一句,茫然道:“那黑影吗?在东边的林子里。” 瑾瑜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下,“那鬼车也是打那边消失的。走,去看看。我可能有办法。” 两人到了那林子,转了一圈。瑾瑜道:“果然是什么气息也闻不到。” 宁卓北道:“嗯,不光是那鬼车,那黑影也是一样。” 瑾瑜从身后操出玉笛,悠悠的吹了个曲。不一会,只见飞来一鸟,文身而朱足。 宁卓北见了,一愣,道:“谏珂?” 这种谏珂鸟,特别喜狐,所以瑾瑜才想试试,能不能在附近召来一只,不想如此好运,便来了一只。 瑾瑜道:“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鬼车的去向。” 瑾瑜便和宁卓北在林子又走了一圈。瑾瑜每走到一处,口里便吹起哨子,催着谏珂飞起,直到行至东北面,谏珂便无论如何不肯飞起了,爪子紧紧的抓住瑾瑜的手指,只是鸣叫。 宁卓北道:“它感受到鬼车留下的戾气,所以不敢飞起。” 瑾瑜道:“这样我们就能继续追查了。” 说罢,两人便以此法一路向东北方追了足足一日。直到洛水城外,谏珂便只肯在回头的路上飞起,任何一个方向都牢牢抓着瑾瑜。两人对视了一下,都心里有数了,便放走谏珂,进了洛水城。 这洛水城比徐来镇大多了,也热闹繁华多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到处是喧嚣的酒肆,客栈,和茶楼。 瑾瑜一到人多的地方,整个人便精神起来,昨晚的怅惘便消失无遗。“这么热闹的地方,想要找鬼车可更难了。大隐隐于市。高手啊。” 宁卓北道:“奇怪,如果有鬼车作怪,这里不是应该和徐来镇一样,生意冷清,人人自危吗?” 瑾瑜道:“走,问问去。” 两人挑了一家热闹的茶楼走了进去,小二立即给他们招呼了一个位置。虽然还是巳时,茶楼里却挤满了客人。 茶点刚上来,瑾瑜便问:“小二,你们这洛水城,晚上宵禁吗?” 小二被问得糊涂,但还是答:“不宵禁,晚上热闹得很。” 瑾瑜道:“没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小二更糊涂了,“客官,你到底要问什么事呀?” 瑾瑜只好道:“没事,你去吧。” 宁卓北也觉得奇怪:“这里看似相安无事呀。” 瑾瑜道:“那谏珂一到此处便驻足不前,不应有错。” 这时从门外进来几个官差打扮的人,一边坐下一边相互嘀咕:“怎么又死这样。这再死几个,我们就不好交代了。” 虽然他们说的轻,但是瑾瑜有心,一下便听出点端倪。于是对宁卓北说:“你等着,我去打听打听。” 第9章 洛水城 2 瑾瑜也不等宁卓北回答,便点了几盘上好的点心和酒水,拎到官差的茶案上。 “几位差大哥,辛苦啦。我们点多了,想说就孝敬孝敬几位大哥啦。” 几个官差一看,瑾瑜相貌俊美,衣着得体,又谦逊有礼,最重要的是,还自带酒水,便也和他客气起来。 “小兄弟,没见过呀。外地人?” 瑾瑜道:“大哥好眼力,我是徐来镇的。离此处不远。”溜须拍马,他最擅长了。 “哦,的确不远。来此地游玩呢?” 瑾瑜道:“大哥有所不知,那里最近闹什么鬼鸟,鬼背。。。” 一个差人纠正他道:“是鬼车。” 瑾瑜道:“哦,对对对。我们那里乡下人也说不清楚。还是大哥懂。唉,反正人心惶惶的,我就和妹妹一起来这洛水城投奔我姑母。”说着指了指宁卓北。 众人一看她的装束,便问道:“可是道人?” “不是不是,这么打扮就图个安全。” 瑾瑜又点了好些点心和酒水,继续问道:“不知这洛水城可有鬼车?” “没听说过。” 瑾瑜心里觉得奇,道:“哦,那倒好。我妹妹一个大姑娘,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去。”他说这句话倒是无心的。不想几个官差听了,倒有点心思。 “我说兄弟,这洛水城,鬼车倒是没有。但是。。。。” 看官差们欲言又止的,瑾瑜便开始胡说八道:“怎么?有采花贼?那我妹妹岂不是很危险?” 说着便偷偷的给他边上的一位看起来资历最老的官差塞了几两银子,道:“我爹娘生前最担心我这个妹妹。如果这洛水城不安全,我们去别处也无妨。还请大哥们可怜可怜我们兄妹俩,以实相告。”这种江湖骗子的伎俩在瑾瑜那简直得心应手,几个官差算什么,哄得了他娘那才是本事。 大约是看他神情凄惨,又知情识趣,那官差便低声的向他一一道来。瑾瑜也配合,无论说什么,不是面带惶恐,就是跺足痛心,给足了官差面子。 宁卓北坐得离他们较远,虽然能看到瑾瑜那夸张无比的神情,但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宁卓北本来也不是急性子,便一边喝茶,一边等。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几个官差拍了拍瑾瑜的肩膀,瑾瑜向他们行了个礼,才踱着步子回来。 宁卓北看他回来,正想问,瑾瑜道:“走,边走边说。” 付了钱走出茶楼,宁卓北便问:“可有鬼车?” 瑾瑜道:“没有。” 宁卓北道:“那。。。。” 瑾瑜道:“鬼车就的确没有。但是这洛水城出的事,也是出奇的古怪。约莫五年前,这边有个花魁叫柳如湮,她有个伺候的女婢,机灵乖巧,可是不知怎么,伺候了没几个月,突然不见了。当时那如玉楼的老鸨也没多想,只当是逃了,便派了几个跟班去找,怎么也没找到。只好又给那柳如湮找了另一个女婢,便是之前那个女婢的孪生姊妹。那柳如湮架子大,两个女婢都是自己挑的。没想到,伺候了没半年,这女婢便又失踪了。这老鸨不干了,便和柳如湮闹了点脾气,还捅到衙门去了。不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衙门也懒得理他们的破事。 “再后来,事情就开始蹊跷了。一年后,又失踪了一个绣娘,再过一年,又失踪了一个采桑女。这绣娘没找到,不过这采桑女很快便找到了。不知道如何,被一条野狗在树林里刨了出来。据说那尸体尚未腐烂,但是苍白无比,看得吓人。仵作验看后说,这采桑女便是失血过多而死。官差说当时在采桑女的颈部发现一道割痕,割得很深,直入血脉。采桑女的手腕脚踝都有被绑缚过的痕迹,尤其是脚踝。” 瑾瑜顿了顿,道:“听起来像不像杀猪放血呀?” 宁卓北一愣,“杀猪放血?”。 他们仙门子弟向来吃斋。这杀猪放血,看来也是不懂。于是瑾瑜一边比划,一边道:“杀猪放血就是这样呀,吊起来,割破喉头,把血放尽,然后再。。。”看宁卓北眉头紧锁,一脸厌恶嫌弃,他也就不再继续说了。“你不爱听这个,咱们就不说了。继续说那失踪的事。 “去年失踪的便是绸缎庄的小丫鬟。这小丫鬟的尸体最近被找到了。不知是不是那凶手运气不好。这丫鬟的尸体本来沉在东边一处荷塘下边。那荷塘在一所废弃的宅子里,多少年了也没人关顾。但今年突然有人想要盖祠堂,便打算把那地方拾掇一下,把那荷塘清理清理给填了。这一清理,便发现了那小丫鬟的尸体。” 宁卓北道:“尸身如何?” 瑾瑜道:“尸身已经略微腐烂。推知埋了一阵子。但还是能看出颈项的刀痕。手脚也似乎被綁过,尤其是脚踝,破损的范围很大,似乎不是简单的绳子,听起来更像是脚镣之类的东西。我问他们,今年是否还有人失踪过,他们说没有。我猜是有,但是还未知是谁。” 这一切听起来虽然都古怪蹊跷,但都不似鬼车或鬼车的主人所为。 宁卓北道:“嗯,听起来凶手有自己的盘算,一年一个。这几个女子有什么共同特点?” 瑾瑜道:“不全是本地人,也谈不上都是妙龄少女。但都是处子之身。” 宁卓北沉吟了一下,道:“那。。。那她们有没有被。。。” 瑾瑜看她脸上绯红了一下,已经明暸,心中暗笑她古板,也不戏她,道:“没有,死时也还是处子之身。” 宁卓北仿佛自言自语道:“那图的是什么。。。” 瑾瑜突然道:“哦,对了,那个找到的采桑女,便是纯阴之身。” 宁卓北道:“那其余的几个女子呢?” 瑾瑜道:“不知。不过想来也应该是。” 如果和徐来镇一样,遇害的女子都是纯阴之身,那鬼车吸取魂魄便好,而这些死者却被放血,不知是何目的。宁卓北和瑾瑜就这样一边思索一边在洛水城里乱走,好在这个城够大。他们走了好几圈,也没走出去。 瑾瑜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跟着想,可不一会,他想不明白,就开始走神了,时不时看看路边的小玩意,时不时看看宁卓北。 宁卓北还是一手持剑,一手低垂,兀自低首思考,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只飘飘的蝴蝶,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偶尔抿在一起,她的发带时不时吹到瑾瑜的脸上,搔得他痒痒。瑾瑜正想开口调戏她。宁卓北忽然抬起头,一脸严肃的说:“我有一个想法。” 瑾瑜道:“愿闻其详。” 宁卓北道:“若这凶手在饲养一个妖物,而这妖物需食女子鲜血,那便合情合理了。” 瑾瑜听她说道“妖物”,大为不悦,道:“精怪好吗?精怪。妖什么妖,我们哪里这么没品,吸血。要吸也吸魂啊。” 宁卓北面露愧疚,道:“是我失言。对不起。” 瑾瑜摆了摆手,“吸血的精怪倒是很多。但是哪里还会埋尸呀。” 宁卓北道:“对,所以必是人为。而此人有求于这个精怪。” 宁卓北继续道:“你有没有发现,凶手行凶的方式,也在变化?” 瑾瑜聚精会神,道:“你说。” 宁卓北道:“一开始,短短一年便失踪二女。长此以往,必为官府所查。所以第三名和第四名女子,都是间隔了些时日才被掳走。而且正如你说,她们很可能被吊起来放血。如果那精怪喝了如此多的鲜血,可能不需频繁的害人。” 瑾瑜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可是精怪会长大,需要的鲜血便会激增。” 宁卓北一脸恍然大悟,道:“所以第五名女子,一开始没有死,她被囚禁了。慢慢的放血喂那精怪。这就是为何那丫鬟身上有脚镣的痕迹。” 瑾瑜道:“慢慢放血,虽然不会立即死去,但是也不可能活太久。现在这丫鬟死了。那便是说,凶手已经囚禁了第六名女子。” 宁卓北道:“没错。我们得快。” 瑾瑜此时勾了一下嘴角,道:“我有一个办法。”“哦?”“有一个人肯定知道此事。”“谁?”“柳如湮!” 最初两个失踪的女子便是柳如湮的婢女,而且还是双生女。柳如湮想必知道她们都是纯阴之身,才会执意要纳为自己的女婢。后来连丢了两个女婢,还被老鸨捅到了官府,估计这才忌讳消停了。即使她不是幕后黑手,估计也脱不了干系。 瑾瑜道:“跟我来。” 说着七绕八绕的就把宁卓北带到了一座豪华雅致的楼台旁,其间杨柳花卉,假山流水样样不少。门前厅下挂着无数花灯,想那晚上势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宁卓北看看楼上的匾额,“如玉楼”,睥睨了瑾瑜一眼,道:“你还真是轻车熟路啊。” 瑾瑜讪笑了一下,道:“我不熟。以前经常在附近的紫盖山嬉戏,偶尔来此游玩。”很认真的强调道:“真的不熟。” 宁卓北也不纠结,道:“现在便怎样?” 瑾瑜道:“我进去打探一下,你嘛。。。。”扭头看了看宁卓北,别说她是个道人了,就算是寻常女子,也不能随意进入这种地方。 宁卓北道:“我在旁边的茶楼等你。”说着便朝如玉楼边上的茶楼走去。 第10章 洛水城 3 瑾瑜看到宁卓北离去,便将手里的玉笛往腰间一插,抬腿进到如玉楼里。这楼里镶金镀银,一派奢华,名画字帖更是处处可见,桌椅器物,也是雕花刻字。不过对于瑾瑜,这种程度的奢华,和那流波山相比,简直就是简陋;而这种程度的风流蕴藉,和紫盖山相比简直就是附庸风雅。所以他也见怪不怪的到处逛了起来。 由于是大白日,客人非常稀少,服伺的跟班也少。只几个少女在一层的台子上练习跳舞。他逛了一会,正想悄悄的绕到内室去,便被一人给截住了。 “你谁啊?这种地方也可以随便来的吗?出去出去。” 瑾瑜看看这人,睡眼惺忪,油头粉面,尖嘴猴腮,但是衣服却是上好的绸缎,猜想便是老鸨的姘头。掏出一两银子,道:“听说如月楼气派,过来看看。” 那姘头拿了银子,心情大好,立即腆着脸道:“哎哟,公子过奖了。这帮小的,越来越没规矩了。您进来了也不给您奉茶。” 瑾瑜抬了抬手,还是四处打量着,道:“那就不必了。” 姘头道:“公子您来得不是时候,咱们这晚上才热闹,现在各姑娘都歇着呢。” 瑾瑜道:“嗯。。。我仰慕柳如湮姑娘的大名已久,不知可否一睹芳容呢?” 姘头道:“公子真是慧眼识美人呀,咱们如湮姑娘弹琴吟诗,下棋写字,样样精通。”然后压低声音说:“而且如湮姑娘美艳骄人,风情万种。” 瑾瑜看他猥琐,心生厌恶,又不好发作,道:“那不知如湮姑娘今晚是否方便呢?” 姘头看似为难了一下,道:“今晚如湮姑娘要陪卫大官人。。。要不公子你先换个姑娘,过两日再找如湮姑娘?”顿了一下,怕瑾瑜不满意,道:“其实我们如玉楼的姑娘各个都貌美如花,那如湮也已经不是头牌好多年了,早过了花信年华。。。。”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怕瑾瑜就此作罢。 瑾瑜瞥了他一眼道:“不过。。。。” 姘头看他还是兴趣满满,立刻道:“不过如湮姑娘没得说,依旧娇艳欲滴,令人垂爱呀。” 瑾瑜拿出沉甸甸的银袋,特地在他面前摆弄了一下,又扔了几两银子,道:“你让卫大官人今晚找别的姑娘吧。公子我明日就离开洛水城了。实在很想结识一下如湮姑娘。”低声道:“本公子开心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姘头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手下的姑娘陪谁不是陪,但是这银子进了自己的腰包那才实在,立即满满的应承下:“包在我身上了,这位。。。”才意识到,人家给了半天钱,都还不知如何称呼。 瑾瑜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画,道:“额,我姓秦。。。额,秦白鹤。” “秦百鹤,秦公子呀。不知公子是做什么买卖的呀。怎么一个人呢?” 一般的公子哥逛青楼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所以这姘头便有点起疑。 瑾瑜道:“我爹做药材生意的。家风比较严。你懂的。”扬了扬眉毛。 这姘头一听便明白,知道这些纨绔子弟大多都是自己想出来玩,家里不让,便不再细问。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有难色的道:“秦公子你相貌俊美,出手阔绰,举止不凡,只是。。。”他又将瑾瑜打量了一下,有点为难的道:“只是这衣裳也太。。。寒酸了吧。哎哟哟,公子可别生气。在下不是担心门口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今晚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吗?” 瑾瑜心道,你才是那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他穿的那冰蚕天丝,入水不濡,投火不燎,哪里是那些王公贵胄,商贾巨富穿得起的。心里生着闷气,只好道:“本公子知道。你别忘了我交代的事便好。”说罢,便甩手而去。 瑾瑜出了那如月楼的门,便径直找宁卓北去了。 宁卓北等他喝了几口茶,才问道:“何如?” 瑾瑜道:“晚上便去会会那柳如湮。到时候,你在房顶上等着我,我给你个暗号,你便进来。” 宁卓北道:“好。” 瑾瑜又喝了一口茶,思忖了一下那姘头的话,如月楼这种地方,流金淌银,去的不是风流才子,就是达官显贵,搞不好真的不让进去就功亏一篑了。于是忍不住对宁卓北抱怨那对那姘头如何不识货。 宁卓北听完,不由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瑾瑜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绯红的中衣,黑青相间的外衣。 宁卓北中肯的评论道:“这质地似绫似锦,泛着幽光,不像凡品。” 瑾瑜心里得意道:“算你识货。”他顿了顿,道:“得去弄身合适的衣裳。” “去哪里?”“紫盖山。” 瑾瑜将宁卓北带到紫盖山山后一处没有结界的僻静之地,敲敲那屋子的门,无人应答。他便推门而入,转身对宁卓北道:“你在这里等我,关上门。没有人会来。我去去便回。” 宁卓北问道:“这里是?” “是金屋藏娇的地方。”看她略显不悦,瑾瑜道:“逗你的。是我们平时相聚之所。” 宁卓北看看屋上的匾额,“沁韵”,听起来便似好地方。 她走了进去,掩上门。这沁韵,是一间大通屋,屋里十分雅致。右侧一张床榻,正中一张食台,旁边放着一些精美的茶具,左侧是书房,一张书台上端端正正的搁着一把七弦琴。走近了看,琴身漆黑,似乌木所制,琴面上镶着翠玉琴徽,犀角雁足与琴轸,琴身上用金漆描刻着几片莲叶还有一茎双花的并蒂莲。想来这琴也有些时日,琴身上略有几道刮痕。墙上还挂着几把琴,雕绘的无不是兰花水仙芍药这样幽玄高雅,超凡脱俗的花卉。看来这屋子的主人便是个风雅之士。 这紫盖山是花妖地界。百花闻诗词,听百曲,便得心智。看来还真是非常优雅的妖。她忽然想起禾珈,她也是轻声细语,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似文人,似墨客。 这一屋子的琴,看起来普通,却都各有讲究。虽是好琴,但是全部是丝弦,便只能用来弹奏,而非御敌。宁卓北虽不以琴笛护身,但是偶尔也修习音律,辅助静神凝气。反正闲着无事,对这么多上品玉琴,她便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另一厢,颜芍站在自己的屋里,一脸狐疑的看着瑾瑜,道:“你说什么?” 瑾瑜耐下性子,又解释了一遍:“要一件穿上看起来就像名人雅士,或者像暴发户的衣服。” 颜芍更加奇了,道:“我为何会有这样的衣服?” 瑾瑜道:“你不是经常打扮得跟个学者贤士一样吗?反正给我找一件凡人一看就觉得我高深莫测,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衣服。” 颜芍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大致明白了瑾瑜的要求,一边找一边说:“我觉得你得找你娘,再把你生一次比较快。” 终于在某个角落的衣柜里找到一件看起来从未穿过的极普通的销金罗裳,奢华大气,可惜是白色的。 瑾瑜道:“你的衣服为何都是白色。太无趣了。” 颜芍道:“你不喜又为何要找我借?”颜芍本就是白芍药,故只喜白。 瑾瑜道:“咱俩身形相似呀。鱼浪不够高,卷梓太瘦,东海过于魁梧。” 其实东海可能还真的有似暴发户的衣服,他那不显摆就会死的性格,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家有钱。他家也是真有钱,拇指大的珍珠可以堆一个澡盆子。 颜芍道:“那孑珆呢?”几个人里,他们三个身高相似,体型也差不多。 瑾瑜斜眼看了颜芍,道:“得了吧,连我这身衣服都被人嫌弃祖宗八辈了。如果穿成孑珆那样,不被当乞丐扔出来就不错了。” 颜芍不解,道:“你要去哪里?” “逛窑子。” 颜芍眉头一蹙,一脸恶心,道:“去那干嘛?” 瑾瑜看他大惊小怪的,笑道:“逗你的。去那个洛水城的如月楼。”瑾瑜就喜欢逗这样一本正经的人,譬如颜芍,譬如千扇,譬如宁卓北,一逗就生气。 颜芍还是蹙着眉,道:“那也是烟花之地。” 瑾瑜道:“是是是。你还记得我在华阳山碰到的那个道长吗?” 颜芍:“那个女修?” 瑾瑜:“嗯,我们在查鬼车的事。正好查到那如月楼。” 颜芍递给他一只嵌玉束发冠,道:“与仙门弟子同行,你不疑她要害你?”特别是华阳山的弟子,好像素来对他们妖族都有敌意。 瑾瑜将衣服和玉冠放入乾坤袋里,道:“要害早下手了,白虎石林里把我扔那,我就尸骨无存,魂灵飘渺啦。” 瑾瑜东看看西瞧瞧,道:“再给我个玉佩。” 颜芍从箱底翻出一个,想了一下,换了另一个,道:“用完都不必还我了。”他洁身自好,衣服给瑾瑜穿到那烟花之地,他也不愿再穿,所以给的也不是他心爱之物。“对了,兰陵城的碧水节你还要来吗?”他们几个每年都会在碧水节到兰陵去游湖。不过现下瑾瑜忙着和宁卓北追鬼车,想他些许就不来了。 瑾瑜倒是不客气的接过玉佩,拿起来就往乾坤袋里塞,道:“看看吧。如果我能赶得上就去吧。”他看到桌案边的瓷瓶里插着好几柄纸折扇,“再来把扇子。”说着便去拿,展开一看,洋洋洒洒的一篇草书词赋。 颜芍看了一眼,立即抢了回来,道:“这柄不行。” 瑾瑜又随手拿起一柄,颜芍看了更是心痛,那是一柄稀世的九华扇,欲哭无泪道:“我的好公子。这衣服配饰没了可以再造,这扇子没了,就真的没了。” 瑾瑜猜想这几柄扇子应是出自名人之手,道:“找他们再写,再画便是。” 颜芍白了他一眼,“都作古好多年啦。你别瞎看了。给你这个吧。”又是从角落里翻出一柄扇子给他。 瑾瑜打开看了看,觉得此扇绘画手法细腻,扇面富丽堂皇,那落款的名字仿佛听过,狐疑道:“这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的作品吧。你别老给我不要的便宜货。” 颜芍气得七窍生烟,他哪里会留下凡夫俗子的作品,之所以给他那一柄,只是因为此名家还在人世,想要了还可以去寻。他心知这些东西如今出了这个门,就别想要回来了,所以必需谨慎。 瑾瑜揣进了乾坤袋了,又四处张望了一下,道:“你觉得。。。” 颜芍立即道:“这些行头够了,保证你去喝驸马的喜酒都合适。更别说那。。。”连说烟花之地,颜芍都嫌污了他的嘴。 瑾瑜咧嘴道:“我就知道找你准对。” 颜芍此时非常嫉妒千扇的女儿身。下次千扇找他借宝,他一定都送过去。有借有还,还不会被人掳劫。不似瑾瑜,借了肯定血本无归。 第11章 洛水城 4 洛水城 4 宁卓北看完了琴,正打算到食台边的榻上打坐,门突然“吱呀”的被人推开了,只见此人身着雪青,面容俊美却显得散漫不羁,湛蓝的瞳仁透着一丝戏谑。 宁卓北一惊,手里的剑便出鞘了几寸。那门口的人没料到屋内有人,亦是一惊。看到宁卓北仙山子弟的装束,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几步,想拿武器,却又迟迟不动手。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宁卓北心道糟糕,如果此妖大呼,引来众妖,便是不妙。正琢磨着要不要将他拿下。此人已退出门外。宁卓北也不迟疑,将澍生剑负在身后,左手一扬,便将袖里焕金捆仙绳甩出。这仙绳便如水蛇般蜿蜒的朝这男子的面门袭来。男子一惊,便抬起左手阻挡,这仙绳便缚在他的手腕上,一时竟挣脱不开。 宁卓北虽然江湖经验不多,这抓妖擒怪的本事可是练得炉火纯青。她见男子伸出右手准备去取兵器,便手上使劲一拽,这男子身形一晃,踉跄了一下。男子只好将右手也抓住捆仙绳,双手使力,身体向后一跃。两人一起跃出了沁韵。 鱼浪不善近身战,所以待在屋里颇显局促,逼得他有招也使不出。不似到了这院子里,便可随意洒脱的出手,也不用担心砸坏颜芍的琴。 宁卓北哪里知道他如此想法,只觉得此妖要逃,下手便更快了。这捆仙绳在宁卓北的手里,翻转如意,鱼浪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好胜之心越起,更要和这女子相斗。拆了几十招,终于把那捆仙绳摘了。他便在袖中一探,抽出他那方天戟——惊鲵。正想冲宁卓北刺去,不想宁卓北又将那捆仙绳甩出,只是这次对准的不是鱼浪的面门,而是他的脚踝。 鱼浪大惊,向上一跃,不想宁卓北像是料敌先机,手里一晃,这捆仙绳便攀了上来,一下束在鱼浪的脚踝上。宁卓北也不拽着他,只是向后一跃,从一颗挺拔的桃花心木上方越过。鱼浪在空中无法借力,就这么被人头朝下脚朝上的吊了起来。 其实鱼浪在平辈里功夫是好的,但他用的惊鲵对上捆仙绳,压根就不占便宜,再加上他好胜心切,欺宁卓北年少,便有些轻敌。只见宁卓北一手牢牢抓住缠着他的捆仙绳,又掏出一根捆仙绳。鱼浪看了大惊,正挥舞着惊鲵拼命挣扎。两个人影飘了下来。 “哎呀,自己人自己人,”瑾瑜看到这场景,大吃一惊。 宁卓北蹙着眉,道:“自己人?” 瑾瑜看了看鱼浪的窘样,乐道:“这便是金屋藏娇的娇呀。” “娇你。。。,赶紧给我放下来,”鱼浪一边嚷嚷,一边挣扎。 宁卓北手里一紧,那捆仙绳似有灵性一般,立即收回她的袖中。鱼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头冲下的坠了下来,还好颜芍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救了下来。 “你!你没事带这么多捆仙绳干嘛?”鱼浪站直了,气得眼冒金星,冲着宁卓北嚷道:“我们再来!” 宁卓北愣了一下,道:“在下不知你是瑾瑜公子的朋友,多有得罪,望勿见怪。” “不行。咱们再比过。”鱼浪不依不饶。 宁卓北行了个礼,道:“公子修行了得,若在下以剑相敌,必落下风。今日侥幸得手,靠的不过是一时运气罢了,不可作数。” 颜芍拍拍鱼浪道:“就是,今天东海不在,你被人五花大绑的事,我们不说,没人知道。” 鱼浪看着颜芍,一时语塞。 宁卓北又行了个礼,道:“在下华阳山,宁卓北。不知阁下是?” 鱼浪喃喃道:“难怪功夫了得,”他回了个礼,道:“流波山,鱼浪。” 颜芍冲宁卓北也行了个礼,道:“在下是这沁韵的主人,颜芍。” 宁卓北仔细打量,此妖明眸皓齿,白衣飘飘,从容有度,道:“幸会。这沁韵的琴想必都是阁下的?” 颜芍道:“正是。” 宁卓北感叹:“果然是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有机会当向阁下讨教一下。”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酒逢知己千杯少。”瑾瑜被晾在一边看他们吹捧,略不耐烦,“我东西都拿好了。咱们走吧。” “走什么,还没打完呢。” 瑾瑜正准备发飙,宁卓北道:“鱼浪公子。我知你不服,只可惜我们今日另有打算,我也无心再逗留。咱们不如改日再战。届时我便已曜真派剑术与你一见高下,何如?” 鱼浪一听,乐道:“那感情好。到时候不许用那破绳子。哦不,”他转念一想:“下次你和东海打,一定要用那绳子。”他今天吃的亏,一定要让东海那个狂妄的家伙也试试。 宁卓北但笑不语,便和瑾瑜拜别了他们。宁卓北年少修得灵元,为无数同门平辈所妒,找她约战的不计其数。不过宁卓北为人不好勇斗狠,能拖则拖,能避则避,所以今日之词她已说过无数次,倒也并非刻意推脱,只是据实以告。 看他们离去的背影,鱼浪问:“他们干嘛去?” 颜芍顿了一下,“喝驸马的喜酒。”“蛤?” 入夜,洛水城里更是人声鼎沸,霓虹闪烁。除了喧嚣的酒肆和客栈,还有灯红酒绿的青楼。如月楼前早已熙来攘往,结驷连骑,楼里更是鼓乐齐鸣,珠围翠绕。 一名年轻男子,身着荼白色销金罗裳,华贵大气,头戴嵌玉束发冠,身材颀长,云容月貌,眉眼修长,眼神黠慧,丰神飘洒,手里一柄纸折扇,扇面依稀可见名家手笔。 老鸨一见此人,便知这不是风流才子,也是阔气少爷,立即满面堆笑的迎了过来,“哎哟,这位是。。。”可惜不是常客。 瑾瑜还未答话,那老鸨的姘头已经冲了出来,低头哈腰:“哎呀,这是秦百鹤,秦公子呀!” 老鸨顺势而上:“哎哟,是秦公子呀。好久不见了。”压根就没见过。 瑾瑜心里白了一眼,面带笑容道:“不知柳姑娘可有空?” 老鸨正想接话,那姘头已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想是转述了早上这秦公子如何阔绰。老鸨立即眉开眼笑,道:“我们柳姑娘可不是那么轻易便可见到的。” 瑾瑜掂了掂手里一个小钱袋,道:“那可就麻烦了,我今儿可就只想见见柳姑娘。” 那老鸨一看,那钱袋里少说也得二十几两,眼睛发直,立即道:“诶,秦公子误会啦。我们柳姑娘为了秦公子,特地将卫大官人推掉了,正等着您呢。” 瑾瑜便将那钱袋往老鸨手里一丢,道:“带路吧。” 那姘头立即领着路道:“公子请。” 老鸨则一边数钱,一边道:“如湮今晚住局。”便是指瑾瑜可以在柳如湮的房里待至天明。不过瑾瑜并不知他们青楼里的行话,也不在乎。 七拐八拐的,那姘头带着瑾瑜到了后厢一间二楼的屋子,屋子敞亮,装饰秀气,想这柳如湮虽然已经不是头牌,但还是这如月楼数一数二的姑娘。屋里芳香馥郁,过于浓烈,瑾瑜不禁皱了皱眉。 屋子朝南的窗下一个坐榻,榻上一张食台,台上无不是些茶酒点心。屋子的西侧摆着几把琴,有瑶琴,有月琴,东侧则是一张大的书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想来这柳如湮也是多才多艺。 瑾瑜径直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唰唰唰的几声,只觉一个身影已经飘到了屋顶。瑾瑜心知,宁卓北已经跟来了。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那厢房的门“吱呀”的被推开了,一个丰姿冶丽,仪态绰约的女子走了进来,作了个揖,道:“秦公子,如湮有礼啦。” 瑾瑜与她寒暄了几句,这柳如湮便开始抚琴弹唱,瑾瑜也不出声,只是喝酒。 打那柳如湮一进门,瑾瑜就觉得此女有异。与她攀谈几句后,更肯定了一件事,此女背后必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柳如湮神情作态圆滑世故,便似那姘头所言,应该已过花信之年。只是她皮肤细腻柔滑,吹弹可破,却似个不足十五六岁的碧玉少女。 瑾瑜虽是妖族出生,可是也知凡人如何驻颜。一如仙门子弟修得灵元,容貌体态便比凡人衰老得慢。这便是为何仙门子弟有些看起来年纪苍老,修为寻常,有些看起来仅仅不惑之年,却已是仙门耆老。修炼灵元快慢,全看资质,虽然勤能补拙,但是资质不佳,进展极慢。另一法子便是寻得奇方妙药,炼制仙丹,也可永葆青春。 而妖族的容貌是基于自己的原身,无法改变,正如狸妖曼妙,木妖端雅,龙妖魁梧,翅妖飘逸,狐妖灵媚,至于其他的鼠妖,虫妖什么的,那容貌便是一言难尽,不提也罢。可是要永葆青春,便也跟那些凡人一样,要修行,要灵元。 这柳如湮一个烟花女子,肯定不是什么仙门之后,灵丹妙药的嘛,想来光顾这里的客人也没有。瑾瑜便问道:“如湮姑娘不愧是这洛水城盛传的美人,果然是螓首蛾眉,色艺两绝。” 柳如湮媚笑道:“公子过奖了。色艺两绝可不敢当。” 瑾瑜道:“如湮姑娘不必自谦,在下可是散尽千金,才能一睹芳容呀。” 柳如湮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想她听那姘头说着秦公子如何阔绰,自然十分殷勤,一边笑一边从茶案的另一侧探过身来,就快坐到瑾瑜的身上去了。 瑾瑜道:“不知如湮姑娘年方几何?” 柳如湮拿起一只盛满酒的酒杯,一边递给瑾瑜,一边挨了上去,“秦公子觉得呢?” 瑾瑜放在鼻侧闻了一下,再一饮而尽,道:“我看如湮姑娘堪堪过了及笄之年吧。” 一听瑾瑜觉得她才十五岁,柳如湮更是乐得花枝乱颤,几乎整个身子都攀上了瑾瑜的脖子,吃笑道:“公子真是会说话,在下早已过了碧玉年华。”十五及笄,十六碧玉,二十桃李,二十四花信。瑾瑜心里暗笑,这哪里是过了碧玉,这连桃李都过了。 柳如湮已经整个人倾斜着半躺在他身上,瑾瑜也不去扶她,只是身体往后微仰,正巧瞥见屋顶的一双月眉星眼,便是宁卓北掀开了一片顶瓦。他看她面露不屑,不知觉的轻笑道,“只可惜。。。” 第12章 洛水城 5 瑾瑜虽有美女坐怀,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柳如湮的红唇都快凑到了瑾瑜的领口。 “只可惜,我不好你这样的。”瑾瑜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捆绑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掸了掸撒在身上的酒水,道:“下来吧。卓北。” 只见一个身影从窗户飘了进来,宁卓北已经站在茶案对面。瑾瑜指指宁卓北,笑道:“我更喜欢这样的。” 宁卓北似乎已经习惯他胡言乱语了,也不恼,也不接词。 “你,你们想干什么?”柳如湮大惊失色,正准备大声呼救。 瑾瑜用扇子盖住了她的嘴,道:“啧啧啧,如湮姑娘,我来的时候特地打赏了带路的伙计,叫他们不要打搅我们的好事。而且你这里这么偏远。你觉得你得叫多久,才有人来救你呢?”看她勉强闭了嘴,他又道:“如湮姑娘不要慌张,我们只想知道点洛水城的趣闻,不想谋财害命。” 看那柳如湮勉强点点头,瑾瑜收了扇子,坐到茶案的另一头去,“敢问如湮姑娘年方几何?” 柳如湮顿了一下,“二。。。二十有五了。” 果然是过了花信之年,“。。。如湮姑娘还真是看不出来呀,依旧是青春焕发呀。” 宁卓北此时也打量了一下柳如湮,觉得她的容貌的确与她的年龄不符。 瑾瑜道:“我听说,几年前,如湮姑娘的两个侍婢失踪了。可有此事?” 柳如湮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恐,道:“是。。。是有此事,这事已经归衙门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瑾瑜道:“哦,那如湮姑娘可知这两个女婢是纯阴之身呢?”说着便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那柳如湮一听 “纯阴”二字,整个身子直了起来,仿佛身后有鬼一般,哆嗦道:“我。。。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什么纯阴纯阳的。” 瑾瑜又饮了一杯,道:“你还知道纯阳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瑾瑜道:“你不知道?你明明一个过了花信之年的烟花女子,却似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你骗我呢。”他扭头向宁卓北道:“我听说似道长这样的仙门子弟都驻颜有数,不知道长可否看出如湮姑娘修的是哪一种仙术呢?” 宁卓北抱着剑,道:“如湮姑娘,歪门邪道也可以永葆青春,只不过后患无穷呀。” 柳如湮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道:“我。。。我有个姊妹,给了我一点灵丹妙药,说是。。。。可以返老还童。” “那你那姊妹现在何处?”“走了!” 瑾瑜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他一眼便看出这柳如湮不会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知道要下点猛药,“哦,这样啊。”他用力一捏,手里的酒杯“铛”的被他捏成了两半,露出锋利的豁口,他眼里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多的是一丝冰冷和无情,“不知道我在如湮姑娘脸上划几道,你那姊妹的药能不能治好呢?” 她们这些烟花女子,最珍惜自己的容貌,如果脸上多了几个口子,别说什么头牌了,第二天便被那些势力的狗东西扫地出门。她们也无一技之长,出了门多般就凄苦了。 柳如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明白得很,这个时候,不说实话,这两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罢了罢了,”她叹了口气,说:“约莫十年前,我有个姐姐,当时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运气颇好,还没过花信之年,就被那有钱的何员外看中,娶回家里当妾。不想没几年,她便来找我,和我哭诉这何员外如何嫌弃自己人老色衰。我当时虽然还是头牌,但是佳人辈出,这些老男人也都是喜新厌旧。我自知虽然有点才艺,但是旧皮囊哪里能讨得这些男人的欢心。便和这姊妹感叹了一下韶华易逝,容颜易老。” 瑾瑜道:“然后呢。” 柳如湮停了好一会,道:“没过几天,我那姊妹又来找我,说她有一个永葆青春的法子。但需要借用我当时的侍婢。我。。。我听了很是心动,想说借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瑾瑜道:“你当时就不问问,借来干嘛?” 柳如湮道:“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服伺男人呗。” 瑾瑜哑然失笑,心想,不愧是烟花女子,想的方向都和别人不同,“然后呢?” 柳如湮道:“结果我那好姊妹告诉我,那女婢,就,死了。我当时也慌了。想着要报官来着。结果我那姊妹给了我一粒药丸,说是吃下去就立即可以重拾当年的美貌。说如果我不信,届时再报官。我如何不信,她来见过我时,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整个人细腻饱满。明明还长我五六岁,看了就似比我小五六岁一样。所以。。。” 瑾瑜道:“所以,你也试了一下。” 柳如湮也不敢抬起眼,“是。吃了那粒药丸,我就昏昏沉沉的睡去。第二日早上醒来,便觉脱胎换骨一般,轻盈无比,每寸皮肤都仿佛少女一样,又白又细。” 宁卓北皱着眉,道:“后来呢?” 柳如湮看了她一眼,道:“过了一阵子,那药效过去了,我便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我便再去找那姊妹。她对我说,必须再找一个纯阴的女子给她才行。我当时有个老相好,说着便要纳我为妾,在这紧要关头,我只好又找了一个。” 瑾瑜冷冷道:“便是那个女婢的双生姊妹。” 柳如湮低头道:“是。” 瑾瑜道,“你继续。” 柳如湮道:“我把那女婢从乡下找来,又给我那姊妹送去。换来了一粒药丸。不想妈妈心里不痛快我连丢两个女婢,告到了官府。我便不敢再把女婢送去给我那姊妹了。” 瑾瑜道:“你就不问问你那姊妹要这些女婢来干嘛?” 柳如湮道:“我,我后来问了,她不肯说,只说少不了我的份。” 宁卓北道:“那后来为何依然有少女失踪?” 柳如湮道:“我。。。我和一媒婆交好,她时常告诉我一些姑娘的生辰八字,如果是纯阴的,我就。。。我就。。。。” 瑾瑜摇了摇头,“你就去告诉你那好姊妹。你还真是为虎作伥,不露痕迹呀。”顿了顿,“掳人埋尸,也是你一道帮着你那好姊妹做的吧?作为回赠,她便给你那青春永驻的灵丹。” 柳如湮听得出瑾瑜语气不善,也不敢抬头,默默的点点头。 瑾瑜和宁卓北面面相觑,只觉这柳如湮也非恶贯满盈,奸邪之徒,却为了一己私欲,全然不顾别人生死。可恨却也可怜,年纪轻轻便被卖到青楼,从此身不由己,如今还被人利用。 瑾瑜道:“你那姊妹叫甚名,住哪?”“城东,何府。唤作方念娇。” 瑾瑜一边听,一边开始宽衣解带,露出里面深绯的中衣。宁卓北大惊,“你干什么?” 瑾瑜邪笑道:“这里是青楼,你说呢?” 宁卓北“铮”的把剑推出鞘。 瑾瑜把那销金罗裳往榻上一扔,从乾坤袋里掏出他那青黑相间的外衣,边穿边道:“看你紧张的。我换个衣裳,颜芍的衣服阔衣广袖的,怎么打架。”说着把束发冠也扔了下来,綁回自己的发带,将玉笛拿起道:“走吧。”“那这些衣物呢?”“反正颜芍也不要了,便宜这如湮姑娘了。” 柳如湮还没抬起头,两个身影已经消失在窗外。 城东何员外的大宅子十分醒目,两人没费一点功夫就找着了。一掂脚尖,两人已跃到了后院的屋脊上。不一会,便从院子的一侧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手里捧着托盘,珠光宝气,俗不可耐。到了一间屋子的门口,边敲门边软绵绵的轻声唤道:“老爷,是念娇呀。”只听屋里“哼”了一声,那方念娇便进去了。 好半晌,屋里的蜡烛吹熄了,府里安安静静的。瑾瑜和宁卓北只好在屋顶上等着。 瑾瑜道:“就这么等着?” 宁卓北道:“嗯,不可打草惊蛇,须探得她将那些女子藏于何处。再做打算。” 瑾瑜道:“真不明白,一副臭皮囊罢了,有甚要紧的。要这么多纯阴女子。” 宁卓北道:“如此顾盼生姿,怎是臭皮囊。” 瑾瑜道:“都是些庸脂俗粉。” 宁卓北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不是散尽千金,一睹芳容吗?” 瑾瑜听到她用自己说过的话怼自己,竟一时无语,喃喃道:“那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宁卓北道:“我看你是乐在其中。” 瑾瑜道:“看不上。。。你比她们更国色天香。” 宁卓北听他将自己与烟花女子相比,脸上微露愠色。 瑾瑜知道她误会了,立马解释:“我不是拿你和她们比,我是拿你和世间女子比。” 宁卓北微微一愣,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道:“你也不用消遣我。我有自知之明。” 瑾瑜轻轻道:“不是消遣。我就觉得,”他转头托着腮看着她,道:“不闻珠钗挂美玉,只随羽衣饮清风。”这羽衣指的便是宁卓北,而这清风指的便是徐来镇的美酒。这句话说来没什么特别,却只有宁卓北听得懂。 宁卓北扭头看他,月色便将她的双瞳映得清澈。瑾瑜也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忽然身形微微一颤,脸上有些慌乱,索性站了起来,低声怒道:“你,你轻薄我!” 瑾瑜本来说话随心所欲,调戏撩拨姑娘更是信手拈来,从来也不假思索。被她一斥,糊涂了起来,不知道哪一句轻薄了她,但看她气得不轻,立即道歉:“我没有我没有。我都是想赞你。”说着伸手要拉她。 宁卓北把手避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只听那屋子的门又开了。瑾瑜立即再次伸手将宁卓北拉低,轻声道:“嘘,人出来了。” 只见那方念娇蹑手蹑脚的从房里溜出来,然后从的厨房里拿了个食盒,再从府宅一处侧门偷偷的溜了出去。 瑾瑜道:“想她也不敢把掳来的女子藏在这员外府里。”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谁掳了人也不会藏自己家里。人多嘴杂的。” 刚说完,只见宁卓北瞪了他一眼。他突然想起,当初宁卓北就是将他藏在自己屋里,他才没有被曜真派的弟子抓住。他只好讪讪的说:“你不一样,你不是掳我,你是救我。诶。。。别走啊。等等我。”瑾瑜向来觉得自己伶牙俐齿的,不想每次碰上宁卓北都是说多错多。 第13章 洛水城 6 瑾瑜和宁卓北二人尾随方念娇出了门,拐了几个弄巷,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那宅子看起来普通,却无烟火气,仿佛无人居住。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才拿了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闩上门,径直走到屋子里,掩门,点了盏油灯。不一会,那油灯的灯光便晃晃悠悠的不见了。 瑾瑜和宁卓北在屋顶上看着,便猜知这屋子有秘道。等那油灯的光亮彻底消失了,他们便轻手轻脚的推门入屋,屋里徒墙四壁,仅仅一张桌子,两把凳子,桌面几个油灯,一把火折子。屋角堆着稻草,而那稻草边上便是一扇暗门。整个屋子弥漫着血腥之气。他们更肯定这是那方念娇藏匿女子的地方。 瑾瑜示意宁卓北跟着他,便轻轻将暗门推开,里面隐隐能看到一点火光,血腥之气更重。他门随着光亮慢慢的走下暗门。拐了几个弯,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苦苦哀求:“夫人,你放了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你啦,夫人。” 只听那方念娇冷冷的说:“少罗嗦。别动。要不然割多了,也是你自己倒霉。” 那年轻女子只好忍着满心的恐惧,闭着嘴呜呜呜的啜泣。 瑾瑜和宁卓北侧过身去,正好能看到地牢里的两个人,一个是方念娇,另一个女子约莫十五六岁,衣服污糟不堪,但看起来便是个丫鬟的打扮。她颈项之间鲜血淋漓,领口由于血迹已经发黑。一只脚被锁在地上的脚镣上,脚边上放着那只食盒。 方念娇此时也不查有异,只是专心一意的割破那女子的颈项,用一只白瓷碗接着流淌下来的鲜血。也许是失血过多,那女子便晕厥了过去。方念娇并不理睬,将那碗鲜血放在一旁。然后操起几块纱布,将女子的颈项擦了擦,撒了点止血的药粉,便将她的脖子用白布裹起来。果然如宁卓北所言,这方念娇不急于害死掳来的女子,只是不停的抽取她的鲜血。 方念娇得了鲜血,便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捧着瓷碗。那血红得发亮,盛在白瓷碗里仿佛一碗补药。她走出地牢,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拿着白瓷碗,朝地道的另一个房间走去。瑾瑜扫了一眼那个房间,房间里漆黑一片,地上摆着一个硕大的物件,物件上似有很大的冠,整个房里弥漫着血腥之气,仿佛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 瑾瑜和宁卓北也不再隐藏踪迹,跟着方念娇就进到屋里。 瑾瑜看了一眼那地上的事物,怔了一下,冷冷的笑道:“哼,不想何夫人还会育植这等邪树。” 方念娇忽听身后有人声,浑身一抖,一个踉跄,手里的瓷碗摔在地上,那油灯也拿不住了。宁卓北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油灯。方念娇看到来的两个人,吓得叫也叫不出来,频频后退,直到墙边。 宁卓北将那油灯朝地上的事物仔细的照了一下。那树栽种在一个褐色的大瓷缸里,缸里的泥土呈红褐色,腥臭无比。树仅一人之高,树干粗重,叶繁枝茂,叶茎呈紫红色。树上星星朗朗的开着十几多艳红的奇花,花蕊乌黑。乍一看便似一颗平平无奇的果树。 那方念娇抖抖索索的缩在墙根,一边战栗一边道:“你们是。。。是谁,要干嘛?” 瑾瑜看了一眼那果树,道:“我们是谁?何夫人,你在这里干的好事。还想一辈子瞒下去吗?” 方念娇一听,以为他们要把她送官,立即道:“我有钱。你们不要说出去。我给你们钱。” 瑾瑜道:“我不缺钱。何夫人可知这是何物?” 方念娇道:“是。。。是。。。女树。” 瑾瑜哼了一声,道:“女树生在银山,果实便如婴孩,日出能行,日昃衰老,日没死。你这哪里是女树。你这是食女树。” 方念娇道:“我不知。我只知是女树。” 瑾瑜道:“杀人埋尸也不知吗,何夫人?今天你不老实回答,我就把你祭了这食女树。”他语气凶狠,吓得那方念娇跌倒在地,更加哆嗦。 瑾瑜问道:“这邪树是何人给你的?” 方念娇道:“他。。。他说他是箕尾山的仙人。” 瑾瑜白了眼,估计什么是仙人她也分不清楚,“他叫你培植这邪树?” 方念娇道:“他说可以永葆青春。。。用纯阴女子的鲜血灌溉。” 瑾瑜冷笑了一声,心道这蠢妇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道:“那现在人去了哪里?” 方念娇道:“前日。。。他才来过,杀死了之前掳的女子,便走了。说以后不会再来,这树便。。。归我了。” 宁卓北道:“他可有一鸟?” 方念娇道:“有。。。” 瑾瑜和宁卓北相视无语,可惜又来迟了一步。 宁卓北拿着油灯,蹲下身来,火光照在面色苍白的方念娇脸上。她面容秀丽,果然是一丝皱纹都没有。宁卓北摇摇头,眼里透着一丝怜悯,道:“你可知,服食这食女树的果子,是什么后果吗?” 那方念娇也不敢看她,低着头说:“永。。。永葆青春呀。” 瑾瑜心道,此女为了所谓的永葆青春,便能如此丧心病狂,杀人放血,厉声道:“只怕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辈子。” 方念娇被他一吓,倏的抬起了头,眼里尽是惶恐之色。 瑾瑜冷冷的说:“你难道不觉得这果子越来越没作用了吗?” 方念娇被他一说,立即也意识到这食女树的果子,一开始可以让她的容貌维持半年左右,后来便越来越短,虽然食女树每次结的果子都有一二十粒,但是她已经觉得完全不足以应付她的需求了。这时被瑾瑜点醒,更是瑟瑟发抖,一把抓住她面前的宁卓北,道:“道长,道长,我。。。我。。。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这食女树食女子鲜血开枝散叶,也靠女子的肉身繁衍。当果实里的种子进入女体后,便开始慢慢的蚕食女子的**,脏腑。在一开始,女子会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容光焕发,可是不久便发现需要食用更多的种子方可保持这样的容貌。食得越多,被蚕食得越快,人也枯萎的越快。最后身体被蛀空了,吃什么都不会有用,这些女子便无一例外的疯狂的啃食那食女树,直到化成一滩血水,血水里尽是食女树的种子,血水继续滋养着新的食女树。如此,周而复始。 这方念娇已经食用这果实这么多年了,种子已入五脏六腑,根本救不了了。宁卓北在她的手臂和胸口的几个大穴各点了一下,方念娇吃痛,便晕了过去。 瑾瑜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宁卓北道:“走吧。” 瑾瑜将油灯的油倒在树上,嘴里一吹,那火苗噌的窜到树枝上,那食女树就滋滋的烧了起来,浓烟滚滚,仿佛无数少女的灵魂从树里挣脱出来。宁卓北搀起方念娇,瑾瑜到地牢里扛起那昏厥的少女,便离开了地道。 见那少女只是失血,无性命之虞,他们便将方念娇和少女放在衙门口,重击那鸣冤鼓,直到众衙役出来,方才离去。 两人从衙门口离开,因为解决了一个悬案,心情大好,便漫无目的走的走在大街上。 “唉。。。没想到呀。居然是两个如此平凡的女子害的人。我还以为是什么凶险的魔怪呢。估计那方念娇也活不到秋后问斩。”瑾瑜继续道:“对了,那柳如湮怎么办?她可是帮凶呀。” 宁卓北道:“衙门自会去查。查不到,她估计也活不了几年。” 瑾瑜道:“那黑衣人也是好本事。随便什么女子的血都能养活那食女树,他偏偏让方念娇去找纯阴之女。这么一算,那鬼车已经噬了七名纯阴魂魄了。黑衣人说自己不会再来,想是已经不再需要纯阴的魂魄了。” 宁卓北道:“嗯。利用女子贪爱美貌的欲望,诱使她们为自己寻找适当的猎物。今天作恶的即使不是方念娇,也会是其他女子。” 瑾瑜道:“可惜让他跑了。但至少救了一个姑娘。” 看宁卓北不答,他继续道:“那方念娇说这黑衣人在箕尾山。你觉得可信吗?” 宁卓北沉思一下,“那黑衣人未必说实话。但还是可以去看一看。” 瑾瑜看她还不打算放弃,心里一乐,道:“好啊,好啊。一起去。” 宁卓北狐疑的看着他,道:“瑾瑜公子还真是闲来无事呀。” 他还真是闲来无事。若不和宁卓北一路寻着鬼车,估计他今天又要跑到哪个仙门仙派去盗宝了,或者去哪个妖府招摇撞骗去了。他觉得跟着宁卓北又好玩,又有意思。最重要的是,宁卓北不烦他。 瑾瑜道:“无事无事。” 宁卓北还是心存疑惑的看看他。 瑾瑜继续道:“我们俩一路追查鬼车。你不觉得很默契吗?光你一个人,有时候不方便。。。。譬如那如玉楼。”他倒不是为自己歌功颂德,是担心宁卓北不想带着他一道去箕尾山。 宁卓北听了,也不言语。瑾瑜看她不说话,权当她默认了,道:“今天干了件大事,咱们找个舒服的客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请客?” 宁卓北道:“不必了,阔少爷。走吧。” 看她没有要打发自己走的意思,瑾瑜乐不可支的跟了上去。 晚风微凉,瑾瑜偷偷瞧了一眼宁卓北,见她眉黛青颦,若有所思,便问:“刚才在地道里,你在方念娇身上点的那几处大穴。。。那方念娇自食恶果,咎由自取,你。。。为何还要帮她?” 当时宁卓北点了方念娇的几个大穴,都是止痛。现在看起来无用,但是等到食女果反噬之时,这几下可以帮她略微减轻疼痛。 他觉得宁卓北一向是嫉恶如仇的人,却不明白她为何又突然对方念娇仁慈起来。 宁卓北叹了口气,道:“若不是天灾人祸,谁会将自己的子女卖去烟花之地。她若没有这般貌美,便只嫁个普通的人家,也许也能似阿青一样,承欢膝下。不用为了博君一笑,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憎她心狠手辣,歹毒心肠。也可怜她,红颜多薄命。” 瑾瑜听她说道“天灾人祸”的时候顿了一下,似乎感同身受,不由的问:“卓北。。。”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不再用“姑娘”二字了,而是直接呼唤宁卓北的名讳。宁卓北也不介意,道:“嗯?” “你。。。你是何时入的仙门?” 宁卓北迟疑了一下,脚步也放缓了。瑾瑜回头看他,轻轻的再问:“为何要入仙门?” 宁卓北垂下眼帘,眼神中掠过一丝无奈,“我四岁入的仙门。我爹娘奶奶,还有村子里的人都死于一场瘟疫。我师父念我孤苦,便将我带回华阳山,收做弟子。” 瑾瑜没法想象,四岁的宁卓北,小小的胳膊,短短的腿,站在华阳山那巨大的山门前,看到那些不苟言笑,满脸严肃的仙门子弟,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恐惧。他轻声道:“真是为难你了。” 宁卓北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无妨。已经很多年了。那也是天灾人祸。幸好当时是我师父带走了我,若不然。。。”若不然可能也和那方念娇,或者柳如湮一般,在烟花之地沉浮。 第14章 箕尾山 1 大约是因为心里解决了一件事,瑾瑜睡得特别香。也没有人叫他,他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巳时。醒来时,太阳刺眼的照着窗户。他舒缓一下筋骨,洗了把脸,走出卧室的门,正准备叫上宁卓北去吃早饭。不想宁卓北的房门开着,里面床榻整齐,空无一人。他一惊,心里便懊悔睡得太久,被宁卓北给甩掉了。 刚一回头,看到宁卓北正从楼梯下走上来,面色微红,额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你。。。你。。。。你干嘛去了?”瑾瑜看到她回来,又是欢喜又是生气。 宁卓北看看他,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表情搞糊涂了,愣了愣,道:“我去练剑。你睡醒啦?” 瑾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是啊。” 宁卓北道:“你可真能睡啊。”她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道:“所以你上次受伤在我的屋里,也是睡到辰时都未曾苏醒。看来不是因为被白虎劈的吧。” 瑾瑜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你吃了吗?” 宁卓北扬扬眉毛,道:“吃了,还打坐了一会,练了一会剑。”对于瑾瑜这种颠三倒四的作息,实在是不敢恭维。 待瑾瑜吃了早饭,两人就出发往箕尾山去了。一个御剑,一个行飘风术,不足一日便到了箕尾山旁的一个小镇子。这个小镇人烟稀少,当地居民也以猎户和农户居多。此时还未日落,两人就在小镇子上找了一家小馆,准备吃点东西,到了晚上再上山探探情况。 落座后,店里的小二便将茶水端了上来。瑾瑜还是一贯的向小二打听当地的情况,特别是箕尾山的情况。不想这小二犹犹豫豫,躲躲闪闪,支支吾吾,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瑾瑜也不以为意,以为是乡野村夫不善言辞,便随意点了几个菜,让那小二离去了。 宁卓北听瑾瑜点完了菜,幽幽道:“不吃鸡吗?” 这话说得瑾瑜一脸茫然,“啥?吃鸡?” 宁卓北拿起茶杯,垂下眼帘,眼睛朝他瞥了一下,说:“是啊。你们。。。不都喜欢吃鸡吗?” 这次瑾瑜看到宁卓北眼角的戏谑,总算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道:“你才吃鸡。我是狐妖,又不是黄鼠狼。” 宁卓北也不言语,只是抿着嘴喝茶。 瑾瑜道:“我说你们仙门子弟,能不能不要因为我们有原身,就整天诸多评价。我们既然已经修得人形,那跟人也是一样的。” 宁卓北道:“只怕不然。” 瑾瑜道:“怎么就不然了?” 宁卓北道:“你们不是还可以幻化成原形吗?” 瑾瑜道:“是又怎样?我变成只狐狸,那也好看。那也不吃鸡!” 宁卓北抿嘴一乐,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嫌弃,是羡慕。我们仙门子弟想变化也变化不了。” 瑾瑜压根就没听出什么羡慕的意思来。刚认识的时候,宁卓北还整天板着个脸,但凡与鬼车无关的事,她也不问也不答。可是渐渐相处久了,人倒是随和起来了,还经常悄无声息的嘲讽他两句。 瑾瑜原本就是抱着玩乐的态度跟着宁卓北,可是慢慢的被她感染,便也把抓鬼车的当成自己的事。特别是亲眼看到林铁匠一家惨死后,仿佛不把那鬼车后面那心怀鬼胎的恶人揪出来,就不能罢休似的。两个人相处得便越发的默契,说的事也不再仅限于鬼车。 而且他觉得和宁卓北相处颇为新鲜。毕竟待在自己周围的都是几十年的狐朋狗友,相知甚深,也少了一份惊喜。而宁卓北不一样,她本是仙门子弟,言行举止都与妖族不同,为人行事更是大相径庭。虽然程孑珆也是仙门子弟,但他的性格本来就与仙门格格不入,反倒更似他们这些随心所欲的妖族门人。所以他原以为和宁卓北待久了会觉得迂腐无聊,却不想格外的志趣相投。他暗自思忖,不知两个人可以似这样相处到何时。 小二不多会便把饭菜都上来了。两个人一边闲话,一边吃。不想没过一会,便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便看见一大群人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身材精壮的黝黑男子。他一边大咧咧的坐下,一边嚷道:“小二,什么好酒好肉都给大爷上来!”声音粗旷,举止粗鲁。他身边的人也大多是匪气十足,言语粗鄙的大老爷们。十几号人一下子便把这小小的饭馆给塞满了。 瑾瑜仔细打量这十几号人,心里第一感觉便是山匪。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里能突然来这么多的山匪。不知他们有什么盘算。又细细一看,这群人中间夹杂了一个头戴方巾,斯斯文文的少年,与这群人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虽然众匪对少年客客气气的,但是眼神里少不了鄙视。看起来十分古怪。 店小二似乎见怪不怪,唯唯诺诺的上前伺候众人。只是这些山匪十分霸道,把小二呼来喝去。他们喧嚣嘈杂,瑾瑜和宁卓北两人坐在角落里,虽然觉得吵闹,但也不打算多生是非。不想那匪首看到店里还有别人,先是没在意,后来看清楚是何人后,便冲着宁卓北猥琐的笑了起来。 一个尖嘴猴腮的山匪便献殷勤似的冲那匪首低言了几句。瑾瑜没有听真切,但似乎是想让宁卓北陪他们开心开心。瑾瑜一听,心里乐了,到时候真不知道是谁比较开心。 宁卓北听他们窃窃私语,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也不言语。那些个山匪就更加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宁卓北,还冲瑾瑜狠狠的瞪了几眼。瑾瑜本着看热闹的心情,既没有打算为宁卓北出头,也没有打算回避。他就淡然的坐着,喝着茶。 终于,那个尖嘴猴腮的山匪走了过来,又狠狠瞪了一眼瑾瑜,然后对宁卓北道:“道长来此可是渡人的?我们老大很需要人度化一下。”说完,众山匪便下流的笑了起来。 宁卓北眼皮都没动一下,道:“没兴趣。” 那山匪又看了瑾瑜一眼,确定瑾瑜是个不会出手的怂货以后,便更加放肆的说:“这是我们家的地头,道长没兴趣也得陪我们老大喝两盅!”说着便上手去拉宁卓北。 只见宁卓北右手一挥,避开了那山匪的爪子,然后手中的筷子一转,直插到那山匪的袖子上。那山匪整个人便钉在了食案上。瑾瑜还是不动声色的吃,一边吃一边看看那钉在食案上的山匪,时不时挑挑眉,撇撇嘴。 那山匪估计也没想到宁卓北如此厉害,使劲一拽,袖子便扯断了,人也从食案上滚了下来。他跳起来便冲宁卓北扑了过去。宁卓北一个转身,站了起来,抬起右腿,准确无误的踢在那山匪的胸口。那山匪便直直的冲他的老大砸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重重的落在匪首的食案上,盆勺酒盏四下飞溅。那匪首大怒,呼哧的站了起来,嚷道:“臭娘们!不要给脸不要脸!”说着便和其他的山匪一拥而上。 宁卓北掸了掸溅在衣摆上的酒渍饭菜,眉头一蹙,从袖筒里抛出焕金捆仙绳,看见谁就踢过去一脚,然后捆仙绳一抖,便栓了起来,几个回合,所有的山匪都被绑在了一起,脸朝外围成了一个圈,除了那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白脸书生。 宁卓北把他们捆住后,也不说什么,坐下来,继续吃她的饭。瑾瑜这时候倒是来劲了,歪过身子,拿着茶杯,一边打量他们一边说:“几位大哥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两盅啊?” 然后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店小二,冲他嚷道:“小二,既然这儿是这位大哥的地头,那就把我们的账都记到几位大哥的名下吧。” 小二小声道:“我。。。我也不认识这几位。” 瑾瑜道:“他们不是说这是他们家的地头吗?难道这山头还有人抢啊?” 小二看那些个土匪都被绑住了,才敢出来,“这箕尾山没有土匪。但不知为何,最近几年时不时便会出现一群。。。”他不敢说强盗,“凶神恶煞的人,打这儿上箕尾山。我们小店已经被破坏好几次了。唉。。。” 瑾瑜和宁卓北一听,面面相觑了一下,难不成和那黑衣人有关系。 瑾瑜从榻上下来,围了众匪走了一圈,这些山匪看起来也有些本事,各种家伙带得倒是挺全,有个山匪身上还带了一捆菖蒲,心下生疑,问道:“敢问这位‘老大’,哪里人呀?” “哼!”那匪首把头一撇。 意料之中,从来没有哪个人不吃点苦头会老老实实的交代的。 瑾瑜道:“嗯。。。有骨气。”回头看了一下,把众匪里最瘦弱的一个松绑,拎了出来,问道:“你们一伙的,嗬?” 那瘦匪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会眼光躲闪的看他。 瑾瑜道:“你看你们老大那么横,我就想问点问题,他也不合作。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呢?” 那瘦匪更是一愣一愣的,呆呆的摇摇头。 瑾瑜笑道:“这样吧。你去把你们老大的裤子脱了,打他的屁股,看他会不会配合一下。” 第15章 箕尾山 2 众匪和店小二听到“裤子脱了”,都纷纷惊呆了。宁卓北更是呛了一口茶,狠狠的瞪了瑾瑜一眼。瑾瑜眨眨眼睛,冲她乐了一下。 那匪首吓得不轻,嚷道:“你。。你,怎可以当着这位得道真人的面干此龌龊事?” 瑾瑜心想:“我这哪里龌龊了,你这都快强抢民女,比我龌龊多了。”于是扭头对宁卓北道:“道长,你介意吗?” 宁卓北把杯子斟满了茶水,道:“兄台惩奸除恶,为百姓做好事,在下岂会介意。” 瑾瑜对着那瘦匪道:“去吧。” 那瘦匪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终于回过神来,颤颤悠悠的道:“我。。。我不敢。” 瑾瑜脸色一冷,还是嘴角挂着笑,道:“你不去是吧。那好吧,那换我打你。不过我下手没轻重。不小心把你打坏了,怎么办呢?” 那瘦匪听了更是浑身寒颤。瑾瑜又道:“去吗?不去是吧。那你就脱掉裤子让我打吧。”他面容俊美,说出来的话却冷飕飕的。 那瘦匪一听,抖得更厉害了,苦苦哀求道:“老。。。老大。。。。我。。。。我。。。” 瑾瑜也不理他,在自个身上摸了一下,没摸出什么合适的器物来打他,然后对小二说:“小二,去给我找跟火棍来,越细越好。如果烫手就更好了。” 那瘦匪不经吓,听到此,便摸摸索索的朝那匪首走去。那匪首也不是吃素的,想着要被自己的跟班脱了裤子打,丢不起这个人。于是便嚷了起来:“我说我说。” 瑾瑜笑道:“你看,就是嘛。何必呢。伤了和气。”说着,坐回了榻上,喝了一口茶,道:“说吧。大哥打哪来呀?” 那匪首道:“我们也不是这附近的,向来在北边的小咸山一带活动。” 瑾瑜心道,那离着箕尾山可够远的。问道:“那你们大老远的来这里干嘛?别跟我说是打家劫舍。这小镇子真不够你们这么多人分的。” 那匪首道:“有传言这箕尾山里遍藏黄金。我们几个来找黄金的。” 瑾瑜道:“你不要欺负我没读过书,这箕尾山多构树,多涂石,多琈。哪来什么黄金啊。” 世上的传言那么多,怎么可能别人说两句就轻易相信。 瑾瑜凑近了那匪首道:“我看你就是不老实。” 那匪首道:“不。。。不。。。这方圆五百里的响马草寇,都知道。你去问问。” 瑾瑜撇了一眼宁卓北,宁卓北也摇了摇头。他们只知道这箕尾山有白玉,何时有多了黄金之说。 瑾瑜道:“这些不实之言,如何可信。” 那匪首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可是看那几个找到黄金的都过着舒坦日子,不用和我们一般刀口舔血,如何不信。” 瑾瑜道:“你是说有人真的找到黄金啦?” 那匪首道:“那可不。若不然我们也不能千里迢迢的跑到这来。” 瑾瑜看他说得严丝合缝,倒也不似骗人。从那些山匪身上扯下菖蒲,又问道:“找黄金而已,那你们带菖蒲干嘛?” 那匪首脸色一沉,似乎很不愿意说。 瑾瑜心里冷哼一声,一脚踹在那匪首的肩头,道:“别跟我说拿来驱邪,就你们几个,都已经长得够晦气了。” 那匪首还未答,他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怕瑾瑜踢他,一边往身后躲,一边答:“是。。。是对付风生兽的。” 风狸又称风生兽,形似貂,蓝色,会飞,不怕火烧刀砍,有风吸入口中就可以复活,杀死它的方法是用菖蒲塞住它的鼻孔。据说将它的脑浆和菊花一起服用,使人多活百年。 瑾瑜乐道:“行啊,大哥,又有黄金,又能多活百年。这买卖可以做啊。这也是你们那几个找到黄金的。。。额,同行,告诉你的吧。” 那匪首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瑾瑜道:“那这位公子是怎么回事?”说着指了指那白面书生,“别跟我说是你表弟,带出来涨涨见识。”说着抬起脚又准备踢他。 “不是不是,”那匪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说:“是。。。是祭品。” “是。。。是祭品。”那白面书生一听自己原来是祭品,瘫软在地。 瑾瑜愕然道:“什么?祭品?祭什么?” 事情开始蹊跷起来了。 “ 祭山神。” 祭山神一般用的都是吉玉,稌糈,再不然便是鸡牛羊和美酒。用活人祭,那不是魔道是什么。宁卓北和瑾瑜这时候已经确定此事和那黑衣人有关联了。 瑾瑜声音一沉,道:“是不是必须用纯阳男子?” 那匪首大惊,道:“你。。。你如何得知?” 瑾瑜哼了一声,从身后抽出他的玉笛,在那匪首脑门重重敲了一下,“我如何得知?你赶紧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不要我揍你一下说两句。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了,我就把你吊在那箕尾山上,看看不是纯阳的是不是也可以祭山神。” 那匪首被瑾瑜敲的吱哇乱叫,头上无数个大包,又动弹不得,只好说:“我说我说。说是把一个纯阳的男子綁在龙柱上,以祭山神。然后便可到洞中去挖黄金,没有任何野兽妖怪会来阻挠。。。” 瑾瑜又敲了他一下,纠正道:“精怪。” 那匪首不知自己犯了瑾瑜忌讳,“是是是,精怪。挖得黄金后,每人只可带走百两黄金,若多拿的必遭天谴。那风生兽便看个人造化,若有,就可以用菖蒲闷死,带下山来。” 瑾瑜继续敲他,“还有吗?” 那匪首一边躲一边道:“没有了,公子,真的没有了。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瑾瑜看看宁卓北,她点了点头。两人猜测这匪首估计也没啥可再隐瞒的了。于是宁卓北收了捆仙绳。瑾瑜道:“这山头打今儿起,就是我的啦。”说着又敲了一下那匪首,道:“你们胆敢再打这个山头的主意,我便把你们统统祭山神去。管你纯不纯阳,童子不童子。还有,跟你们那块的好兄弟也打个招呼。没事就别来骚扰我老人家。懂吗?” “懂懂懂。。。”众山匪点头如捣蒜。 “去,把帐给我结了。店里的损失都算你们头上。然后赶紧给我滚。” 众山匪如获大赦,抛下几钱银子,仓皇而逃。那白面书生还呆呆的坐在原地。 瑾瑜看看宁卓北,宁卓北走上前去,问道:“阁下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匪盗,为何与这群人混在一起。” 那书生一听,便痛哭起来:“我爹娘病重,他们叫我上这山上给他们拓一副字,便许诺我银两救治我爹娘。我。。。我才跟来的。不想。。。不想。。。” 看这书生也是走投无路,才会被几个匪盗蒙骗。宁卓北掏出几两银子,道:“不知这些够不够你回程的盘缠和你爹娘的医药钱?” 书生一看,一边哭一边谢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用不了那么多。” 宁卓北道:“无妨,都拿去吧。天色将晚,你还是快走吧。”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书生一边作揖,一边匆匆忙忙的离去。 宁卓北和瑾瑜两人又坐回食案边上。瑾瑜道:“你怎么看?” 宁卓北道:“和那洛水城如出一辙。” 瑾瑜道:“嗯。先是引出凡人的贪念,然后便让他们为自己寻找猎物,再给一点好处。用烟花女子寻纯阴之魂,借匪盗之手寻纯阳之魄。这网撒的可真大。” 宁卓北道:“转承起合都没有什么破绽。” 瑾瑜道:“可不是。说什么只可带百两黄金,那些匪盗又不是谦谦君子,看到钱财,岂能控制贪欲。死了便说是遭天谴,多携带了黄金。可能根本啥都没拿就死了。死无对证。那活着的便成为了饵,帮他传递消息,引更多的人来此寻宝祭山神。” 宁卓北道:“此人工于心计,相当难对付。” 瑾瑜拉住小二,问道:“小二,这箕尾山上有黄金之事,是何时开始的?” 小二道:“这山以前也不叫箕尾山。至于黄金嘛,更是没有的事。也就是两三年前,突然就陆陆续续的有匪贼过来这里找黄金。大多数都是上去了,就杳无音信了。前几天还有一伙人上去,就没下来。不过偶尔有一两伙人,真的找到了黄金。所以来的也越来越多,害得我们这里饱受欺凌之苦。” 瑾瑜道:“那我刚才跟你打听,你怎么不说呢?” 小二面有难色,道:“小的。。。小的以为你也是来找黄金的。如果只是这位道长,小的一定如实相告。” 瑾瑜道:“嘿!怎么着,我也是仪表堂堂。哪里比不上这位道长了。我难道看起来就是作奸犯科的?” 小二也不敢得罪他,只好说:“不是不是。公子自然是天人之姿。”也不敢继续说,转身就跑了。 瑾瑜冲宁卓北道:“现在怎么办。” 宁卓北道:“上山。一探虚实。” 第16章 箕尾山 3 两人从小馆里出来,已经过了日暮,夕阳越过了西边的山峰,重重山谷瞬间陷入昏暗。月照下的树林更感夜晚清凉,风声泉声齐鸣清晰异常。两人便顺着山西面的溪流往山上走。山林里时不时会有一些像狗却又长着鳞片和猪毛的野兽窜来窜去。看到他们也不攻击,只是低吼,声音听起来像发怒的犬。 宁卓北眉头微蹙,道:“我不记得箕尾山有这样的野兽。” 瑾瑜耸了耸肩,“可能是别的山头跑过来的。” 两人沿着溪水走了一阵,溪水的尽头便消失了。 瑾瑜想起那匪首提起山洞,回头对宁卓北道:“想这山中肯定有洞穴。这溪水应该是从洞穴里流出来的。” 只见宁卓北突然双目圆睁,手中的澍生剑“铮”的出鞘了几寸。瑾瑜回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一个身长五尺的怪物站在他的身边,长着虎牙狼目,鹰爪猿毛,也不吼叫,就只是瞪着一双绿幽幽的狼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瑾瑜。 瑾瑜也看着它,然后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示意宁卓北将剑收起。那怪物看瑾瑜后退,也不攻击,兀自往后退了两步,蹲坐下来,还是盯着瑾瑜。 瑾瑜心下明暸,抱拳略略施了个礼,道:“在下乃目山瑾瑜。这位是华阳山宁卓北。” 那怪物听他自报家门,神色变得自如了一些,站起身便想走。瑾瑜道:“阁下可知这山上有洞穴吗?” 那怪物看了看他,指了指山顶的东侧,然后突然跃起,叉手鞠躬,向树林深处跑开了。 宁卓北这时也已经明白了,道:“便是偃月山怪?” 瑾瑜道:“是。看起来吓人。其实脾气还不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宁卓北由衷的佩服道:“你还真是胆识过人。如果是我自己,已然拔剑抵御了。” 瑾瑜笑道:“这偃月山怪虽然有点古怪,但是只要自报家门,他们便会离去,从来也不害人。但是因为长相凶残丑陋,大多数人都会惊恐的反抗或者逃跑。所以他们的名声也不大好。我也是正好想起来,才能这么从容的。” 既然偃月山怪说在山顶东侧,两个人便径直朝东侧而上。虽然树林浓密,但是如果知道了方向,那洞穴很快便找着了。 他们走进洞穴时,天已全黑。那洞穴又大又深,瑾瑜从地上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然后从袖囊里取出一些明茎草,碾碎了和上泥土,糊在树枝上,只见那树枝便如火炬一般,夜如金灯。 两人借着明茎草的光,从那洞口走了进去。那山洞越走越深,越走越往下,仿佛已经走到了山腹之中。不多时,两人看到石洞中央有一根顶到石洞顶部的大柱子,柱子上蜿蜿蜒蜒的石纹,看起来的确像个龙柱。两人上前查看,只见柱子上有很多抓挠和绳索绑缚的痕迹,还有一些新鲜的血迹,想来是那店小二说的前几天上山被祭的纯阳男子留下的。 再往里走,洞穴里凉风吹送,丝丝寒意,只听到溪水潺潺,泉水叮咚,石壁上凝结着许多的水滴,时不时就会落到身上,地上也是又湿又滑。幸好用的是明茎草,如果是普通的火把,可能已经被打湿了。瑾瑜身上穿的是冰蚕天丝,入水不濡,但他回头一看,宁卓北的肩头已经濡湿了一片,水滴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滴。 瑾瑜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两人听到石洞的深处传来阵阵激烈的风声。那风声听起来更像是掌风。宁卓北示意瑾瑜不要出声。两个人消无声息的举着明茎草继续往里走。 那打斗声便越发的明显了,而且洞穴的深处渐渐亮了起来。洞穴的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约有几百丈那么深。洞顶有无数的窟窿和倒挂着的钟乳石,透过那些窟窿能依稀看到洒进洞里的月光。洞底的中心也有无数凸起的钟乳石,发出璀璨的光芒,便似镀了一层金沙。整个地面绿油油的,好像结了冰的草地。而瑾瑜和宁卓北待的那个洞穴正好在这山洞的半腰。 他们猫着腰,躲在洞穴的开口处,往下看。果然有两个人在洞穴底部钟乳林上相斗。石壁上插着两个火把,勉强能看到一个人身着黑衣,脸上也用黑布遮着,手里拎着鬼车。而另一个人,身穿青色的袍子,眉目分明,手持一把长剑,不停的刺向黑衣人手上的鬼车。那黑衣人也不亮兵器,只是频频躲闪,逼不得已便运上灵气,以掌风击退那青衣男子。 瑾瑜把明茎草压低,幸灾乐祸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高手过招,这种好戏怎么能够错过,如果再来点花生米和小酒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宁卓北则是抱着剑,蹙着眉,仔细观察两人的身法。 看了一会,瑾瑜道:“要不要出手相助呢?” 宁卓北低头看了他一眼,道:“助谁?” “嗯。。。好问题,”瑾瑜一边点头,一边思考,“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是那个看起来像朋友的人说不好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和我们抢夺那个鬼车。那我们又何必助他。不如隔岸观火,然后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渔翁得利。” 宁卓北听他这么胡乱分析了一遍,倒也不置可否。她观看了一会,喃喃自语道:“明明那个黑衣人的武功在那青衣男子之上,却迟迟不肯亮兵刃。而且他的身法似乎是集百家之长,看不出他自己的门派。如此小心翼翼的隐藏,必是名门之后。” 那黑衣人无论被逼到何种地步,也没有亮出看家本领,只是一味想逃。可是那青衣男子却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只见青衣男子手中的长剑横着一扫,灵气激荡。黑衣人举起右手以掌风相对,只可惜掌风不足以抵挡那凌厉的剑气,黑衣人整个向后退去。那青衣人乘胜追击,长剑一劈,居然将那鬼车生生劈成了两半。一粒青灰色的珠子便从鬼车的身体里掉了下来。黑衣人一把甩开鬼车,伸手去抢那珠子。 瑾瑜和宁卓北看到那落下的珠子,不约而同的叫道:“映魂珠!” 两人一同从洞穴中跃出。宁卓北长剑一挺,径直朝黑衣人刺去。而瑾瑜二话不说,将手中的明茎草一扔,便去够那映魂珠。 黑衣人此时左边是宁卓北,右边是青衣男子,狼狈不堪。他低头一看,瑾瑜已经将映魂珠攒在手里。黑衣人心急如焚,从身后取出一件兵器,只听“铛铛”两声,宁卓北和青衣男子的剑已经被黑衣人挡开了。宁卓北仔细一看,黑衣人手中操的居然是一把纯钢的戒尺。 这时黑衣人使了个千金坠。瑾瑜看他冲自己来了,脚尖一掂,从地上的钟乳石跃起。黑衣人也跟着他跃起,只不过速度更快。一刹那,那黑衣人已经到了瑾瑜的身边,瑾瑜抽出玉笛朝那黑衣人劈去,黑衣人侧身一避,将那戒尺重重的朝瑾瑜的左手手肘一拍。 “啊!”瑾瑜吃痛,手里的映魂珠便脱手而出。 黑衣人也不迟疑,上前抓住映魂珠,转身便用那戒尺刺向瑾瑜。瑾瑜闪躲不及,一个踉跄,摔在地面上。只觉地面上的薄冰慢慢碎裂开来,露出下面的四棱形的绿色小草。他觉得身体下的地面在晃,心觉不妙。 黑衣人抬眼看看追来的宁卓北和青衣男子,运起灵力将手中的戒尺向他们头顶的钟乳石扔了过去。一声巨响,好几根钟乳石便掉了下来。宁卓北闪避不及,被钟乳石撞到了地面上。那青衣男子也是愕然,堪堪躲过了那掉落的钟乳石。再看去,那黑衣人早已从洞顶的窟窿逃之夭夭了。 只听“啪啦”的一声,瑾瑜和宁卓北身下的冰层突然榻了下去,两人就这么直直的堕入了冰层的下方。两人惊呼,过了良久,只听“咚———”的一声,瑾瑜和宁卓北便一同落入冰泥的下那又寒又深的潭水里。他们憋着气,游了好一会,才浮出水面。 瑾瑜一浮出水面,便嚷道:“卓北!卓北!”只听水面“哗啦”一声,宁卓北也浮出了水面,“我在这里。” 瑾瑜嚷道:“好冷啊!赶紧,赶紧到岸上去。” 趁着洞顶那稀稀朗朗的月光,两人终于游到了岸上。由于潭水冰冷,两个人还在不住的发抖。瑾瑜从袖囊里又摸出一点明茎草,碾碎了抹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手便白光灼灼。 瑾瑜照了照宁卓北,问道:“卓北,你还好吗?” 宁卓北弯腰将衣摆的水拧了拧,道:“还好。幸好有个潭水。” 瑾瑜突然拉住宁卓北的肩头,道:“你,你受伤了?” 宁卓北才意识到自己的肩头蹭了些草根,将她白色的衣服染得红艳艳的一片。她用手一摸,那红色的浆水就流到了她的手上。她细细一闻,有一股苦寒的气味。她皱着眉头,道:“是茜草?” 瑾瑜脚底拌了一下,随即将手在地上一挥,看到地上躺着好几具男尸,有些看上去仿佛刚死没几天,有些却已经腐烂发臭了。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尸体有些似乎是被淹死冲到了岸上,有些的却恰恰相反,浑身咬痕,头却向着寒潭。 两人一边疑惑万分,一边往岸上走。离开那寒潭十几丈距离,便不再看到任何的尸体了。瑾瑜道:“奇怪,那些人是被什么咬死的。” 宁卓北脚步迟疑了一下,喃喃道:“茜草,滽滽之水,发怒的犬。。。” 瑾瑜听到她说的话,突然想起店小二说,此山以前不叫箕尾山,他大叫一声:“不好,这里根本不是箕尾山。。。这里是。。。” “釐山。。。” 说罢,只听身后传来婴儿般的啼哭声,然而声音洪亮,那“哇哇”的声音在整个山洞里回荡。 第17章 箕尾山 4 “釐山,其阳多玉,其阴多蒐(茜草)。有兽焉,其状如牛,苍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其名曰犀渠。滽滽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伊水。有兽焉,名曰犭頡,其状如獳犬,而有鳞,其毛如彘鬣。”瑾瑜心里默默念着关于釐山的记载,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把这些三山五岳记得如此清楚。只是此时这些看过的古籍仿佛一点忙也帮不上。 “哇哇”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在笼罩在上方一般。瑾瑜将手左右挥舞,终于在右前方看见一只凶兽,果然像一头牛一样,可是比牛要大一倍,而且浑身上长满了黑毛,嘴里露出四颗森森发白的长牙,口若血盆,头上一对状若弯刀的牛角尖若利刃。它看到瑾瑜手里的白光,似乎更加愤怒起来,一边蹬着前蹄,一边喘着粗气,口里还是那婴儿般的叫声。 瑾瑜向后退了一步,不想被地上的钟乳石拌了一下,一个踉跄,那犀渠便瞅准了机会,闷哼着朝瑾瑜冲了上来。瑾瑜退无可退,在那犀渠快到面前时,突然抓住它的双角,翻身想要跃过去。不想犀渠整个牛头一甩,生生的把瑾瑜给甩到了一边。然后转过身去,又朝瑾瑜冲了过去。 瑾瑜心道:“我怎么这么倒霉,那白虎看我不顺眼,这犀渠怎么也看我不顺眼。”于是横起玉笛,一边往上跃,一边吹起破心音。不想那犀渠不通五律,对瑾瑜的笛声完全没反应,反而更加暴躁地朝他冲了过去。“卓北,这蠢牛怎么这样?”妥妥的对牛弹琴白费劲。 话音刚落,只见一根金色的绳索飞向那犀渠的牛角,那绳环无误的套在了犀渠的一对牛角上。宁卓北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后一拽,脚下顶着地面的钟乳石。那犀渠的牛角被绳索牢牢套住,动弹不得,身体却没有停住还是往前冲,整个牛头便被拉扯到一旁。犀渠估计以前也没有碰上过这种情况,低声吼了一下,然后变的更加愤怒起来,整个身体朝一侧一甩,宁卓北便被从地面拖起,甩到了一旁。 瑾瑜冲上去,扶起了宁卓北,她手里还紧紧的撺着捆仙绳。瑾瑜问道:“怎么办?” 宁卓北将手中的仙绳递给瑾瑜,道:“你撺紧绳子。我去捆它!” 瑾瑜接过那捆仙绳,咽了咽口水,捆犀渠,哪有这么容易。 瑾瑜牢牢的抓住手里的捆仙绳,那犀渠哪里吃过这种亏,一边不停的甩动脑袋,一边不停的弓起身体腾跳。 宁卓北掏出另一条捆仙绳悄悄的溜到犀渠的另一侧,趁犀渠与瑾瑜反复挣扎之际,靠近它的后方,打算将捆仙绳甩出,将犀渠的两条后腿捆住,再往后一拉,这犀渠势必躺倒在地,到时候再捆便易如反掌了。不想她刚刚操起绳子,那犀渠便感觉到了身后的人气,突然整个身体向后一转,口中嘶吼,瑾瑜还是死死的抓住绳索,不让犀渠朝宁卓北冲过去。 只听“嘣”的一声,那捆仙绳竟然被犀渠生生崩断了。瑾瑜手中失去阻力,整个人向后摔去。那犀渠笨重的牛身也朝一侧重重的摔倒。 宁卓北一看捆仙绳已断,便知单靠她手里的一根捆仙绳是捆不住这犀渠了。她掂脚一跃,跃到瑾瑜身边。那犀渠也翻身起来,朝他们俩冲了过来。两人二话不说,宁卓北抄起澍生剑,瑾瑜抄起玉笛,激起浑身灵气便朝那犀渠劈斩过去。 “哇哇!”那犀渠被灵气震荡,身体向后一倾,打了个滚,便又翻身站起,双眼怒睁,大如铜铃,睚眦欲裂。 那犀渠对他们的攻击,虽然吃痛,但是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还越战越勇。瑾瑜看这架势,心如死灰。“这玩意到底怕什么呀?”说着,他突然想到,他们在此处打斗甚久,却没看到一具尸体,想是犀渠把那些人都吃了,可是,只有水边的尸体,它没有吃。他立即道:“赶紧下水。它不能过寒潭。” 他拉住宁卓北转身便往寒潭跑去,那犀渠一边声嘶力竭的狂吼,一边冲向他们。他们匆匆忙忙的越过那几具尸体,毫不犹豫的扑入水中。游了七八丈后,瑾瑜和宁卓北才喘着气回头一看,那犀渠便停在了原地,一边疯狂的蹬着前腿,一边朝他们怒吼,然后突然又朝地面上的半截凸起的树根狂吼不止。瑾瑜伸起明亮的左手,那半截树根仿佛是没在地面里的一把弓。 瑾瑜道:“看样子,那里有个什么宝物把这犀渠给镇在这洞穴里了。” 宁卓北道:“难怪这犀渠只待在这里,也不去它处。” 瑾瑜道:“这岸是上不去了。这洞顶现在太黑,也上不去。咱们试试能不能游到对岸去。” 说着,两个人便慢慢的朝对岸游去,一边游还一边听到犀渠愤愤的咆哮声。这寒潭又深又冷,瑾瑜时不时举起左手,依稀能看到前方的陆地,但是明茎草的草灰不停的被潭水冲刷,光亮越来越暗。两个人游了半个时辰才游到对岸。 两个人上了岸,瑾瑜手里的光亮已经昏黄不已,他吃了亏,一上岸便在地上照一下,确认没有什么死尸或者动物的足迹,才壮起胆子往前走。 那潭水顺着两人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滴。瑾瑜倒还好,身上虽然湿,但是衣服还是干的。宁卓北就不一样了,折腾了那么一遭,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洞穴里的寒气又特别重,不一会,她头上便结了一层薄霜。即使有灵元护体,她也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瑾瑜看她冷,一边脱下外衣递给宁卓北,一边说:“这个时候,就不要嫌弃我的衣服啦。”他知道宁卓北每次看到他胡乱脱衣服,都会心生不悦。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宁卓北看了看他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衣服,那衣服打湿后便紧紧的贴着身体,又因为她着白色,衣服下的肌肤更是若隐若现,虽然洞穴里光线不明,但是也实在是不雅,于是她便不再拒绝,将瑾瑜的衣服披在身上。瑾瑜的衣服还残存着一丝暖意,靠近衣领的地方,能依稀闻到几屡松柏的香气。 两个人往深处走去,地面变得干燥一点,不似潭边那么潮湿。 瑾瑜道:“得找些东西燃个火堆。要不然你会冻死的。” 他突然觉得脚底有些柔软,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些干枯的茅草。他心里一惊,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将手里的微光举到低处,一看,地上摊着乱七八糟的茅草,中间夹杂着不少枯枝和树叶,再往前是几个手臂那么大的小洞穴,里面闪烁着一双双的蓝蓝的眼珠子,正盯着瑾瑜和宁卓北,却一声不吭。 瑾瑜和宁卓北见此,倒吸一口冷气,如果再来点什么凶狠的,他们两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再大战一场。他们不说话,那些洞穴里的动物也一动不动的。瑾瑜慢慢的将手伸向那些洞穴,看见里面挤满了蓝色皮毛的貂,约有二三十只,有大有小,挤在不同的洞穴里,直愣愣的盯着他们。 瑾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风狸。他妈的,吓死我了。” 宁卓北也舒了一口气,“那匪首还真不是骗人啊。” 话音刚落,有几只个头大一点的风狸便冲出洞穴,冲他们“吱吱吱”的乱叫。瑾瑜也不理它们,把地上的枯草,树枝和树叶拾掇一下,堆在一起,问道:“有火石吗?” 宁卓北将剑朝旁边的石壁一挥,几点火星坠落,将那堆树枝点燃,道:“没有。” 那些风生兽不知是不是没见过火光,看到地上的火堆,更加着急的“吱吱”乱叫,有几个还冲出来,对着瑾瑜又抓又挠。 瑾瑜气愤道:“为什么那犀渠也拿我开涮,这些个风狸也拿我开涮。我就这么天怒人怨吗?” 宁卓北道:“是因为你手里有光,他们才老盯着你。” 瑾瑜一听,有道理,但是心里还是很不爽,一边把手上的明茎草揩在衣服上,一边道:“你们这些小东西,再吵我就把你们烤了吃。大爷我正饿着呢!那犀渠打不过,对付你们我还是可以的。” 那些风狸听他一顿胡说,更是叫得凶猛起来,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飞起来,爬在瑾瑜的胳膊上。其实风狸不一定比那犀渠好对付,它们不怕火烧,也不怕刀砍。 瑾瑜眼珠子转了一下,从衣服内袋里突然拿出一样东西,“哈!哈!哈!”,他把那东西在风狸面前一晃,那些风狸如临大敌一般,一边害怕的“吱吱”乱叫,一边做鸟兽散。有几个胆子小的,居然躺在地上装死。 瑾瑜用脚轻轻的踢了踢那几个装死的,道:“去去去!再过来我就塞到你们的鼻子里。” 宁卓北仔细一看,原来瑾瑜手里撺着一小把菖蒲,道:“你哪来的?”那么一点点菖蒲,够闷死几个风狸呀。 瑾瑜眨眨眼,道:“从那些个山匪身上搜到的。顺手放身上了。”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宁卓北坐下,把手展开,冲那燃起的火堆里凑了凑。 第18章 箕尾山 5 瑾瑜靠近宁卓北坐下,把手展开,冲那燃起的火堆里凑了凑。 宁卓北看看他的手掌,没说什么,将剑**,把自己衣服的下摆割下一截,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打开闻了闻,道:“还好,没湿。” 瑾瑜看她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一脸奇怪的盯着她。她看看瑾瑜,道:“你的手,受伤了。” 说完,也不等瑾瑜回答,便将他的右手翻过来,果然,手掌中间一道很深的血痕。瑾瑜一看,才想起来,是方才使劲抓那捆仙绳留下的。他当时只想着紧紧的抓牢绳子,好不让犀渠向宁卓北冲过去,却不记得自己拽得太使劲,把手掌都磨破了。 瑾瑜看着宁卓北将那瓷瓶里的粉末倒在他的掌心,一股清淡的草药味道,带着丝丝苦涩。他扯扯嘴角,道:“你们那个破绳子,也太不结实了,这么挣脱几下,居然就断了。”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道:“那不是用来捆犀渠的。。。” 瑾瑜正想问是用来捆什么的,突然想到当初宁卓北捆鱼浪时的得心应手,居然憋屈起来,道:“专门弄个捆仙神来捆我们吗?多大的仇恨,至于吗?” 宁卓北用手轻轻拨散药粉,道:“。。。既然有了百年契约,也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的提防你们。” 那百年契约便是数十年前,仙妖休战时所承诺的契约。仙山子弟允诺不再滥杀妖族,妖族也允诺管束子弟,不会对平民百姓乱下毒手。只是大家都各自心怀鬼胎,还是一样的不信任。 瑾瑜愤懑道:“你们,我们,分得那么清楚。哼,你是这么想。有几个仙门弟子是这么想的。” 宁卓北也不言语,在瑾瑜的掌心吹了几口气,加速让那药粉与血液凝结在一起。 瑾瑜见她吐气如兰,吹得他心里痒痒的,又看气氛有点凝重,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了,便想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的水性不错啊。你们仙山还教游泳?” 宁卓北拿起白布条,慢慢的缠绕在瑾瑜的手掌上,道:“不教。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会水。是灵元考试的时候。。。” 瑾瑜道:“灵元考试?是什么?” 宁卓北道:“就是仙门弟子修习到了一定的程度,想要开始修习灵元,便需要一系列的考试,如果门派内的耆老都同意了,才可以开始修习灵元。” 瑾瑜道:“你们的规矩还真多。然后呢?” 宁卓北道:“有一场是剑术考试,我被考试的师兄失手拍到华阳山的暮雪潭里。那潭水也很深。我坠下去以后,居然自己憋着气,慢慢的游了上来。才知道自己会水的。” 曜真的剑术考核都是在暮雪潭举行。暮雪潭是一口很深的潭水,不仅水深,水面与岸边的落高也很大,宛若一口巨型的井。潭上有一座吊桥,但是桥上压根连块能落脚的木板都没有。如此苛刻,就是为了考验弟子临危不惧和御剑的能力。 当时给宁卓北考核的便是何允卿。他一上来便出手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咄咄相逼。宁卓北还未修得灵元,但是剑术在曜真派也属于后起之秀,完全不在何允卿之下,对何允卿的攻击也是防守得滴水不漏。 两人互拆了百余招后,何允卿突然虚劈一剑,然后手腕一转,那剑尖便朝宁卓北的面门刺了过来。本以为宁卓北会向后跃开,躲过这一刺。不想宁卓北上半身向后垂下,长剑横在胸口,待何允卿的剑刺到一半,宁卓北才将整个身体翻转过来,她的脚尖顺势将何允卿的长剑踢飞了。那长剑便直直的插入了岸边的泥土里。 何允卿一惊,突然间运起灵气,一掌打在宁卓北的肩上。对于一个没有灵元护体的人,宁卓北根本招架不住,便硬生生的坠入那暮雪潭里。 看台上的耆老看到应试的考生落入深潭,都是大惊。众人都不知宁卓北会水,担心她就此沉入水中溺闭而亡。那何允卿也自知理亏,便立即跃入潭水中去救。但是何允卿刚刚跳入水中,宁卓北已经浮出水面。看到何允卿既愤慨又羞愧的面容,她喘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何师兄掌法精湛,卓北不敌。” 云天泽这时也已经跃到宁卓北面前,她一言不发,将宁卓北一带,便御剑飞起,两人便落到了岸上。她接过大徒弟严秋华递来的衣服,给宁卓北披上。众人皆知,就剑术而言,其实宁卓北略胜何允卿一筹,她只是苦于灵力不足,才会被击入水中。但是此时只是灵元考核,无论胜败都不是评判的标准。所以此事也无人再提。 瑾瑜道:“暮雪潭?就是那个很深的潭吗?你当时多大?” 宁卓北想了想,道:“十五岁吧。” 瑾瑜道:“你那师兄也是够狠的,对这么小的姑娘也下得去手。”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道:“不是所有人都如阁下一般怜香惜玉的。”又道:“想来那何师兄也是失手罢了。” 瑾瑜一听就知道她口里的何师兄便是那个妖族闻风丧胆的何允卿。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此人,但是据说此人嫉妖如仇,凡是碰到了,都没有好下场。听到宁卓北这么一说,心里对这个人更没好感了。觉得他连对自己的师妹都能够下如此重手,那更别提他们妖族子弟了。 瑾瑜看到宁卓北走神,道:“喂,卓北,我的手。” 宁卓北一看,那白布条还在瑾瑜的手上挂着,立即回过神来,继续给他包扎。 瑾瑜道:“你想什么呢。” 宁卓北顿了顿,道:“我记得我十岁左右,师父曾经带我去过我出生的那个村子,那里有一条河。那个村子因为瘟疫,已经完全破败了,一户人家都没有了。只是那河水又清又缓。也许是我的爹爹妈妈,教会我游泳的。” 瑾瑜道:“看来你爹娘很有先见之明呀。早早教会你游泳。要不然你即使那日没有在暮雪潭淹死,今天我也不一定救得了你。”那潭水又寒又深,而且一点光都没有,瑾瑜也不像东海鱼浪水性那么好,还真是没有自信能救得了人。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道:“你说那地面上的洞是不是那黑衣人所为?” 瑾瑜道:“这么多,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这里晚上寒气重,就会在洞的表面形成一面冰。冰上又会落土,土又长草。所以反而看起来不似有洞了。” 宁卓北道:“嗯,地上的钟乳石有黄金,所以普通人一看到黄金,就会冲上来。” 瑾瑜道:“嗯,然后就会从那些窟窿里掉下来,落到水里,再被犀渠吃掉。好一招借刀杀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只要散布一点谣言即可。” 宁卓北没有说,但是她几次三番的被黑衣人避开了要害,那个黑衣人对她的招式似乎相当的了解。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只觉得寒气更重了。此时宁卓北身上的衣服虽然干了,但是她还是时不时的觉得浑身冰冷,嘴里吐出的雾气更让人觉得寒意重重。 瑾瑜道:“这堆火能勉强燃到早上。可是晚上可能会更冷了。” 说罢,他便走到那些风狸的洞穴边上,仔细一看,那些风狸的洞穴里都塞满了茅草和树枝。他正想伸手去掏一点出来。那些风狸便“吱吱吱”的乱叫起来。 瑾瑜道:“借一点,不要小气嘛。”说着掏出那一小把菖蒲,故技重施。不想这次那些风狸不买账,还是一个劲的叫嚷,仿佛要和瑾瑜一绝高下似的。 宁卓北探过身体看了一眼,发现洞穴里有很多刚刚出生的小风狸,如果没有那些茅草,估计会冻死,难怪那些大风狸负隅顽抗。她心下不忍,道:“他们在保护自己的幼崽。咱们不要骚扰他们了。一个晚上很快便过去了。”说完抱着膝盖,继续盯着火苗看。 瑾瑜自己倒是不觉得冷,但他看到宁卓北的脸色越发的白,便知道她已经冻得不行了。 瑾瑜道:“只有一个办法啦。” 宁卓北转头,道:“什么。。。”还没说完,只见瑾瑜已经解开了自己中衣的带子,露出了半截胸膛。她脸色刷白,瞪圆了眼睛,道:“你。。。你干嘛?” 瑾瑜把脱掉的中衣往宁卓北的脸上扔过去,道:“转过去,别看。” 宁卓北闭上眼,脸立即转到了另一边,道:“。。。你,你要干嘛?” 随即听到瑾瑜脱裤子的声音,她更是闭紧了眼睛,怒道:“瑾瑜!你不要太过分了。” 瑾瑜乐道:“怎么,你还能提剑刺我?”就现在这个样子,宁卓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又过了一会,宁卓北听不到瑾瑜的声音,但是觉得瑾瑜浑身的灵气突然一放一收,兀自睁开眼一看。只见一只像小牛一般大小的赤色狐狸站在她的身边,毛色在火光下闪闪发光。他眼睛细长,眼珠闪着青紫的光芒。 宁卓北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瑾瑜居然化成了原形。瑾瑜看着她,抖了抖浑身的毛,发出“簌簌”的声音。然后挨着她趴了下来。 宁卓北这才明白,他是变成狐狸帮她取暖。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瑾瑜用鼻子顶顶她,宁卓北小心的伸出手,摸了一下他脸颊上的皮毛。心里觉得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幻化成原形的妖。她摸摸瑾瑜那毛茸茸的耳朵,瑾瑜仿佛很受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将头慢慢的转向瑾瑜尾巴的方向。瑾瑜低吼了一声,随即用一条尾巴抚过宁卓北的脸。宁卓北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失礼,轻声道:“对不起。” 瑾瑜已经很久没有幻化成原形了,连东海和鱼浪他们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狐狸的样子了。对于妖来说,他们的原形便和普通的兽类一样,会有比凡人更强的嗅觉或听觉,但是却非常的脆弱,不能随意的使用灵元,不能像人一样沟通。 而作为瑾瑜这样的灵狐,他修炼的命门便是尾巴,修了多少条尾巴便象征着他能力的高低,所以他不愿意被人看到。 宁卓北也知道这些,她没想到瑾瑜有这么大的勇气在她面前幻化成原形,心里非常感激,低着头道:“瑾瑜,谢谢你。” 瑾瑜又向宁卓北凑了凑,尾巴便裹在她的膝盖上。这时,有几个小风狸,看到幻化成狐狸的瑾瑜,突然觉得十分亲切,便巴巴的从洞里跑出来,趴在瑾瑜的身上和脸上取暖。 瑾瑜白了他们一眼,拱了几下,没拱掉,只能作罢。还有几只胆子大的,居然趴到了宁卓北的身边。宁卓北身体渐渐的暖和起来,睡意也更浓了,头枕着瑾瑜毛茸茸的身体,闻着他身上的松柏气息,沉沉的睡去了。 第19章 箕尾山 6 瑾瑜幻化成原形后,听觉和嗅觉都比人形时要敏锐。他们这么挨着睡到了下半夜,瑾瑜突然听到了什么,双耳动了一下,抬起了眼皮。只见在洞穴的深处有一丝微微的亮光,他定睛一看,便是那个青衣男子。那男子站在洞窟深处的一个洞穴入口,手里似乎拿着火炬,但是也不靠近,也不离开,放佛没有什么恶意的看着他们。 瑾瑜心道,此人与那黑衣人恶斗,看来也不似奸邪之辈,而且此时也一点杀气也没有,应该不至于想趁人之危。他斜眼看看宁卓北,她被对着火堆,面对着自己,睡得很沉。瑾瑜思忖了一下,幻化回人形,穿上衣裤,把几个小风狸推到宁卓北的边上,披上他的中衣,轻轻的朝那青衣男子走去。 那青衣男子看瑾瑜走近他,便退到洞穴里面去。瑾瑜刚进洞穴,他又往后再撤,不急不徐,仿佛在等瑾瑜,却又一直保持着距离。跟了一段路,瑾瑜心觉不妥,便止住脚步,道:“阁下何许人也?将我引到此处。如果你不答,恐怕在下便不能再跟着你了。” 那青衣人闻此,停下了脚步。瑾瑜缓缓走上前,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目。眉清目秀,神采英拔,虽然略显清瞿,但掩饰不了眉眼中的英气。他个子比瑾瑜略高,身形颀长,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瑾瑜抱了一下拳,道:“不知阁下何人?是否方便告知?” 那青衣人沉吟了一下,道:“我姓廖。。。名杋寂。不知公子可是目山子弟。” 瑾瑜道:“廖前辈好眼力,在下的确是目山子弟,我叫瑾瑜。” 廖杋寂道:“你们为何追那黑衣人?” 瑾瑜道:“想来和前辈的目的一致。” 廖杋寂道:“可惜被他跑了。” 瑾瑜道:“阁下可知那黑衣人是谁?” 廖杋寂略迟疑了一下,道:“。。。不知。” 瑾瑜猜想这人知道,但是又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肯说。 廖杋寂又道:“我也是一番查访了,才找到这箕尾山。在此埋伏了那人一阵子。不想今次还是被他逃了。还连累公子二人落入这深潭之中。” 瑾瑜摆摆手道:“那倒是无妨。就是那犀渠着实可怕,很不好对付。” 廖杋寂道:“那犀渠本来在此为祸,后来被一件神物镇压了几十年,不想还没死。它本来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想来因为体型健壮,偶尔在这洞底觅点树根果实,又碰上这几年来此寻找黄金的人,才得以幸存。” 瑾瑜心道晦气,这么多年不死,最近吃了几十个人,体力正值大好,就被他和宁卓北碰上了。 廖杋寂道:“看来你们二人功夫了得,才能将那犀渠一斗。” 瑾瑜道:“不敢当,差点就命丧黄泉了。”这倒是实话,他和宁卓北的确是打它不过。也还是那捆仙绳不给力。 廖杋寂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又道:“那鬼车已死,想那黑衣人不会再回来了。瑾瑜公子还是明日趁早离开吧。”说着指着身后的通道,道:“这条路可以一直通到洞外。不会有别的怪兽。你们大可放心。” 瑾瑜抱拳行了一个礼,道:“多谢前辈指点。” 廖杋寂犹豫了一下,问道:“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可是华阳山曜真派弟子?” 瑾瑜皱了皱眉,道:“是。” 廖杋寂沉默了一阵,道:“我与曜真派颇有渊源,但此时不想节外生枝,可否请瑾瑜公子不要将今晚我两相会之事告知那位姑娘?” 瑾瑜觉得此人神神秘秘,好像要帮他们,但又好像有很多事藏着掖着,让他觉得尤其别扭。当下也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便道:“好。我不说。” 廖杋寂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公子。那在下就此拜别。有机会咱们再聚。”瑾瑜也行了个礼。那廖杋寂转身就往他说的那个洞口走去。 瑾瑜看他走远,也转身回到洞穴里面。他蹑手蹑脚的走回宁卓北的身边,蹲下身,看她还是沉沉睡着,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在地面上。 她肤色本来就偏白,在那黑色的发丝中更显白皙。瑾瑜不由自主的轻轻撩起她的头发,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还是那玉兰的花香味,还有一点点松柏的香味。她的胳膊压在身体的一侧,手掌微微张开。 瑾瑜注视着她洁白的手掌,良久,轻轻地用食指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划到她的掌心,然后划到指尖。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瑾瑜转过眼睛去看她的脸,只见她还是紧闭着双眼,睫毛又密又长。他突然心头一热,鬼迷了心窍,伏下身去,想要亲吻她闭着的眼睛。 不想,她身边的一只风狸忽然哼哼两声,然后在宁卓北边上扭来扭去的。 瑾瑜吓得随即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脑门。心想自己如果真的亲了下去,估计要被宁卓北揍一顿。悠悠叹了口气,又幻化成狐狸,躺在宁卓北的身边,他把头靠得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宁卓北呼吸的声音。 快到破晓时分,宁卓北先醒了过来。旁边的柴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她直起身来,看到那寒潭的远处有一缕一缕的光,正好从他们落下的窟窿里透下来。此时她才知道他们游了多远的距离。她身边的风狸感觉到了动静,也开始“吱吱吱”的乱窜起来。 瑾瑜被他们吵醒,哼哼了两声,看了看宁卓北,突然幻化成了人形,**。 他猝不及防的幻化,把宁卓北吓得立即把头别到一边,“你下次能不能打声招呼。” 瑾瑜一边穿裤子,一边道:“怎么招呼,啊呜一下吗?你也听不懂不是。”此时又有几只小风狸爬到瑾瑜的腿上,“走开走开。昨晚被你们占了那么多便宜。再欺负我,小心我把你们烤了吃!” 宁卓北扭头看去,瑾瑜已经披上了中衣,雪白的肩头在中衣下若隐若现,待系好了中衣,瑾瑜头微微一篇,右手在颈下一挽,将衣领下的头发尽数拨了出来,青丝便落在肩头,落在腰际。宁卓北像着了迷,一动不动的看着,心道,就算没有蛊魅之术,这些狐妖也能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瑾瑜看到宁卓北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立刻浪起来:“看什么,本公子卖身不卖艺!”说着嘴角弯起。 宁卓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说话便是倾国倾城,一开口那就是风流浪子,多看你一眼都怕要招蜂引蝶。” 瑾瑜一听,一边拾起外衣,一边靠了过去,欢喜道:“倾国倾城,是在赞我呢!” 宁卓北坐在低处,瑾瑜一弯下腰,胸口便从半敞开的衣领展露无遗,锁骨微耸,胸膛如皎月。宁卓北这么一瞟,居然慌张了起来,倒退着“噌”的从地上窜起,道:“赶紧穿好了。我没有夸你!” 瑾瑜拉拉领口,勾着嘴角:“我都不怕看,你怕什么?”他穿上外衣,道:“你说人也真的挺奇怪。如果是个野兽什么的,不穿衣服,你们就不介意。譬如昨晚,我躺在你边上,说白了不就是裸奔吗?但如果是个人,不穿衣服,你们就非常介意。可是其实不都是大同小异吗?” 宁卓北弯下腰,捡起地上青莲色的发带,一边把头发梳理起来,一边系上发带,道:“那你干嘛要变成人。当狐狸就可以不穿了。” 瑾瑜想了想,正琢磨怎么怼回去。宁卓北看着那寒潭道:“看来我们要游过这个寒潭,再从窟窿里爬出去了。” 瑾瑜道:“不用,我知道有条通道可以离开。”说着挠了挠他脚边的风狸。 宁卓北疑道:“你怎么知道?” 瑾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下,道:“我昨晚化成原形,隐约感觉到那边洞穴的气流。所以才知道的。” 宁卓北也不疑有他,毕竟她也没有原形,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两个人便顺着廖杋寂告诉瑾瑜的那个洞穴往外走。 瑾瑜一边走一边问:“卓北,昨天那个青衣男子,你记得吗?” 宁卓北道:“嗯。和黑衣人相斗那个。” 瑾瑜道:“你觉得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宁卓北道:“特别?什么特别?” 瑾瑜道:“就是,那个人究竟是敌是友。是哪个门派的。” 宁卓北想了想,道:“看他和我们一样追踪鬼车,想来应该是友。至于哪个门派,”她又回想了一下当时一起阻挠黑衣人时的情景,道:“他的身法看起来相当的熟悉,似乎是静一派的。” 瑾瑜道:“成德山静一派?” 宁卓北道:“嗯。” 瑾瑜斜眼看了看她,道:“你们和静一派不熟吗?我以为你们四大仙山的子弟都交往颇为紧密。” 宁卓北道:“静一派地处北面,山多路远。的确不如空明派和清虚派容易来往。不过,我记得在我们上一任掌门仙逝之前,我们和静一派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每年还会特地到对方的仙山上切磋技艺。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关系冷淡了下来。” 瑾瑜道:“连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吗?” 宁卓北不清楚真相是什么,但是流言蜚语都传说八年前,稽丘子的首徒,也是曜真派的前任掌门刘处睿是被静一派的弟子刺杀。宁卓北只觉得荒谬,刘处睿什么样的人,哪里是一个普通的静一派弟子可以随便杀的。如果真的是静一派杀的,为何时至今日也没有将凶手绳之以法,送到曜真派负荆请罪。想来真相比这要复杂。也有传言说那刘处睿是她师叔欧阳玄珮所杀。这种说法她也觉得蹊跷。不过欧阳玄珮早已失踪,真相不得而知。 她摇了摇头,道:“不知。我师父也不喜欢谈论这些无谓的事。”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看到了洞口的亮光。从洞里出来,阳光一照,两个人都微微闭上了眼睛。此时山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是已经比洞里暖和多了。山上也没有山路,两个人就向着阳光的方向下山了。 第20章 兰陵 1 到了山下,蓦然发现一个热闹的小镇,比起上山前那个村子要热闹多了,似乎有几分像徐来镇。两个人便到小镇里,找了家整洁的客栈,吃了点东西,修整了一番。 瑾瑜吃完了饭,也睡了一觉,心情大好,便拉着宁卓北在小镇里转悠。他打量了宁卓北一眼,道:“你要不要去找个裁缝什么的。你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宁卓北被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因为和犀渠打斗,已经有点破损了,后来她自己又割了一截给瑾瑜包扎伤口。所以她的衣服谈不上衣衫褴褛,但也是有碍观瞻。她只好道:“好吧。” 两个人在街口找了一家裁缝店,宁卓北就进去了。瑾瑜心道那裁缝估计也得一会才能给补好,便坐在旁边的茶寮里喝茶。不想宁卓北才一炷香的时间,就从裁缝店里出来了 瑾瑜看到她,眼睛一亮。原来宁卓北换了一身玉色的衣服出来,虽然那衣服的材质普通,但是颜色却相当柔和。 瑾瑜愣了一下,道:“怎么。。。我以为裁缝给你补一补呢?” 宁卓北穿着这个颜色的衣服,也略微有点不自然道:“哦。裁缝大娘说她女儿不喜欢,非要给我。” 瑾瑜一听就明白了,什么非要给她,肯定是又坑又哄的骗宁卓北买的。不过也好,成天周身雪白,如丧考妣的,偶尔也该换换。 两人继续在小镇里转悠,瑾瑜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宁卓北道:“既然鬼车已死,我也该回华阳山给我师父回话了。” 瑾瑜一听她要走,心里千百个不愿意,道:“着什么急呢。。。对了,咱们去兰陵看看。说不准有线索呢?” 宁卓北狐疑的看看他,“你怎么知道那里有线索?” 瑾瑜挠了挠脖子,胡诌道:“上次不就是在大的城市里发现线索的吗?大隐隐于市啊。” 宁卓北道:“可是。。。” 瑾瑜道:“没什么可是的。兰陵很近的。大不了看看没有线索你再走呗。” 宁卓北喃喃道:“那兰陵的确是很近。。。” 瑾瑜立即道:“而华阳山也的确已经是千里之外了。既然都到了此处,不如去兰陵看看。”“嗯,好吧。” 于是两人便往兰陵去了。 他们两人到达兰陵城里时,已经是傍晚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热闹繁华。许多小贩看到宁卓北,便挤上来问:“姑娘游湖吗?”“姑娘要位置吗?” 问的宁卓北莫名其妙。瑾瑜每次看他们挤上来,便答:“我们有船。” 宁卓北道:“什么船?” 瑾瑜道:“游船啊。今天是碧水节。很多人都会去游船。所以他们在此兜售自己的游船呢。” 这兰陵是左神山脚下的一个大城。依山傍水,河清海晏,百业兴旺。每年都会举行碧水节,以此答谢苍天眷顾,并为来年的风调雨顺祈福。所以街上比平时更加热闹,人也更多。 瑾瑜看看天色已晚,道:“咱们吃点东西,然后也去看看他们过节吧。” 宁卓北被熙来攘往的行人挤来挤去,已经略显烦闷,便同意他先去吃饭。 瑾瑜找到一家临湖的客栈,看了看客栈门下的几片银杏叶子,黄澄澄的,心已明暸。于是抢先一步走到掌柜面前,低声询问几句。掌柜听完瑾瑜的询问,便答:“两间客房?没问题。” 瑾瑜又问了几句,那掌柜道:“楼上雅座丙间。” 宁卓北微微一愣,有点疑惑的看了看瑾瑜,问:“雅座?” 他俩在外用食多次,每次也就匆匆忙忙的在大堂敷衍。雅座什么的,从未试过。 瑾瑜莞尔一笑,“虽然那鬼车没有追到,但是我们也辛苦那么久了,何不好好犒劳下?我也已经订好了房间。” 宁卓北不置可否,径直便往楼梯上走。瑾瑜跟着宁卓北往上走,碰到一个匆忙下楼的小二,高声嘱咐了一句:“小二,两壶好酒,送到丙间!”小二喏了一声,转身下了楼。 宁卓北上到二楼,一转身便到了丙间,她一手持剑,一手将紧闭的房门推了开。只见理应空荡荡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哦,不,是妖。只觉身后被瑾瑜一推,整个人就踉跄地入了房门。“砰”的一声,房门已关上。 这一屋子的妖,也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瞪着她。宁卓北浑身仿佛僵住一般,动也不敢动,冷汗涔涔的从额头流了下来。 虽然是满屋的妖,妖气却非常稀薄。妖越烈,其气越淡。隐藏妖气是妖族最基本的修习之法,如仙门的吸纳吐气一般,但凡有修为的妖都善隐妖气,遇山隐于土,遇海隐于水,遇林隐于木,遇闹市隐于众人。 这稀薄的妖气无疑于象征着对面几个妖的修为,每一个都不亚于瑾瑜。单单瑾瑜一个就不易对付,这许多加在一起。宁卓北的脸色更难看了。 对面这个几个面孔里,她看到了颜芍和鱼浪,另外几个却从未见过。其中两个坐在楼台边上,一个身着黛紫色夔龙纹的衣服,星目剑眉,另一人身着翠绿,韶颜稚齿,眉清目秀。 另外两人围坐在食台边上,一个正对着门坐着,身上一丁点的妖气都没有,身着姜黄色的袍子,雅致的面容,却无一丝表情,端着茶水静静的品茗。另一个是女子,坐在右侧,衣着海棠红,绣着金线,面如皎月,眉眼上扬,朱唇轻启,道:“不知修仙的真人是否和凡人一个味道。。。。。” 宁卓北一听,眉头一皱,右手摸向佩剑,正欲拔出。忽闻一声轻笑,“可以了,你们。”说这话的正是颜芍。宁卓北一愣。只听满屋爆笑随之而起。 瑾瑜拉着她在食台边坐下,一边狂笑不止,一边说:“看把你吓的。我们不吃人。” 宁卓北终于意识到是虚惊一场,微微颤抖着瞪了瑾瑜一眼。 瑾瑜乐够了,“这都是我的朋友,喏,”他用嘴撇撇颜芍和鱼浪,说道“这两个你都见过啦。”转身指指东海和卷梓,掩着嘴,道:“那两个,东海和卷梓,上次和我一起盗宝哒。”又用手指指千扇,“这两个是千扇和程孑珆。”他指指宁卓北,道:“这是宁卓北。在白虎林把我救了的曜真派弟子。”众人各自点头,脸上还挂着浓浓的笑意。 千扇笑着给宁卓北斟茶,道:“宁姑娘不要介意,他们一贯如此。” 瑾瑜道:“什么他们。明明是你说要吃人的,好吗?” 千扇道:“你不也没告诉宁姑娘我们在这里吗?” 宁卓北抿抿嘴,挤出一丝笑容,“失礼了。。。” 千扇问道:“你们也是到这里来赏湖的吗?” 宁卓北道:“不是,顺道路过。” 瑾瑜道:“我们追鬼车,追到这附近。”他不敢说自己知道千扇一行人在这里,怕宁卓北知道了以后都不信他了。 程孑珆道:“鬼车?好像之前在徐来镇出现过。” 宁卓北道:“程公子也知道吗?” 程孑珆摸了摸下巴,道:“你叫我公子,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东海坐在另一边,大咧咧的说:“他也是你们仙山的人。你叫他道友可能更合适。” 程孑珆。。。孑珆,宁卓北寻思着,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你是清虚派的程孑珆师兄!” 程孑珆嘴角微微一动,轻声道:“曾经。。。师从清虚。” 程孑珆比宁卓北虚长七八岁,也是年纪轻轻便修得灵元,在清虚派曾经一度被奉为传奇人物。各家各派都让自己的弟子门人以程孑珆看齐。却不想没两年,他居然叛出师门,当时众仙家一度哗然。 江湖上便传闻程孑珆被妖族女子所迷惑,干下有违伦常之事,不容于众仙家。清虚派三缄其口,但是对程孑珆的生死也置若罔闻,不闻不问。一开始还有些好事之徒,信誓旦旦的要将程孑珆这种忘恩负义的弟子除之后快。但是两三年后,便都销声匿迹了。 不光是因为没有几个人打得过程孑珆,也因为这种无聊的风流韵事,很快便被其他更加吸引眼球的事取代。久而久之,江湖再无人提起程孑珆此人。 瑾瑜道:“他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不受你们仙门管制啦。” 看来谣言也不全是捕风捉影。 瑾瑜一看气氛有点不对,立即岔开话题,道:“东海,你知道那釐山上有什么宝贝吗?” 东海道:“有什么宝贝?吃人的倒是有。” 卷梓道:“不是说有犀渠吗?” 瑾瑜道:“别提了。我们刚刚从那下来。差点被那怪兽咬死。” 千扇道:“你们去斗犀渠?好本事呀。” 瑾瑜道:“被人匡的。我都不知道那里有犀渠。卓北还打算把那犀渠给捆了。” 鱼浪一听,来了劲,道:“怎么捆?用那个捆仙绳捆吗?” 瑾瑜道:“可不是。” 鱼浪乐不可支,道:“诶诶诶,东海,宁姑娘那个捆仙绳可厉害了。你一定得试试,绝对赢不了。” 东海本来就自视甚高,一听打不赢,肯定不乐意,“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转念一想,“你试过吗?你赢了吗?”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从小一起斗嘴使绊子,所以鱼浪有点什么龌龊的心思,他一准能猜到。 瑾瑜道:“鱼浪,你还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孑珆道:“言多必失啊。”看他如此反应,大家已经猜到了八**九。 颜芍看了看鱼浪,摇了摇头,“我们可真的什么都没说。” 鱼浪灰头土脸的道:“你可以胡说嘛。” 颜芍又摇了摇头,大家都知道,让颜芍胡说八道比杀他还难。 卷梓继续追问道:“那捆了吗?” 瑾瑜道:“捆什么。能活到现在都不错了。” 说着众人点了一堆的酒菜,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第21章 兰陵 2 没一会,一行人便吃了酒足饭饱。吃完后,便有人提议行酒令。 “菜名令吧。”“不要。俗气。” 千扇坐在宁卓北边上,轻声问她:“宁姑娘能饮酒吗?” 宁卓北道:“偶尔也会饮酒。” 千扇知道他们仙门子弟每逢庆典也会饮酒助兴,但是一般女修都不善饮酒,故有此一问。 千扇道:“没事,如果输了,我可以帮你。” 瑾瑜心想,上次在徐来镇虽然宁卓北饮得不多,但是感觉她酒量不错。 “飞花令吧。” 东海略不乐意,但看大家都是兴致勃勃,便不再吱声。几轮下去,东海和鱼浪喝了无数杯,宁卓北一杯都没喝。 千扇道:“没想到宁姑娘这么厉害。”同时怼了怼程孑珆,道:“同样是仙门子弟,你怎么就都对不上来呢?” 程孑珆道:“我那时候哪有心思待在山上听他们借古讽今。天天都跑出来玩。” 东海道:“就你这样还能修成灵元,我呸。” 程孑珆摊开手,道:“没办法。”一脸我就是厉害,我也不想的表情。 接着又玩了“彩云令”和“花枝令”,没想到宁卓北还是没喝几杯。跟她同样东方不败的还有颜芍和千扇。 瑾瑜大叫一声,“你行啊,宁卓北,深藏不露,同道中人啊。” 宁卓北挑了挑眉毛,道:“这些只是简单的诗词歌赋。” 东海道:“不行。太不公平了。”指了指颜芍,千扇和宁卓北,道:“你们几个,太欺负人了。颜芍,你看看你,那几壶茶全都被你喝了。” 颜芍手里还拿着茶杯,被他点名批评,无视他,继续喝茶。 千扇道:“你自己技不如人,还赖我们。” 鱼浪此时已经微醉,道:“不行。太亏了,这酒全部都是我和东海喝的。” 卷梓道:“我也喝了不少呢。” 鱼浪道:“去去去,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一边凉快去。” 东海忙道:“改掷壶,掷壶。” 卷梓道:“掷壶可以,我还是有机会赢的。” 瑾瑜一拍脑袋,道:“我知道怎么办了。” 鱼浪道:“怎样?” 瑾瑜道:“分组比。我和卓北一组,鱼浪和颜芍一组,千扇和孑珆,东海和卷梓。输的两个人都得喝。” 千扇道:“凭什么呀。孑珆那么差。” 程孑珆拉着她的袖子道,“姑娘,我好歹也是你未来夫君,你要那么嫌弃我吗?” 千扇道:“不行,太拖后腿啦。” 程孑珆道:“人家颜芍都没说什么。” 鱼浪道:“哎哎,怎么说话的。我很差吗?是掷壶,又不是行酒令。颜芍还不如我呢。” 这时宁卓北抱着胳膊,睥睨了瑾瑜一眼,道:“你怎么样?会不会连累我?” “不会不会。”他其实技术非常一般,想的就是连累一下宁卓北。 于是众人找来一个细嘴的玉壶,放在那雅间的最远端,每个人手里拿根筷子,轮流到雅间的另一边去投掷。一轮下来,每个人都被罚了一杯,鱼浪和颜芍还罚了两杯。 鱼浪道:“东海,换人吧。” 东海纳闷道:“你要和我一组?” 鱼浪满脸鄙夷,道:“滚远点,我要和卷梓一组。” 卷梓开怀一笑,捂着胸口道:“哎呀,我也有今天,大家都抢着要我。” 几轮下去,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那细嘴的玉壶已经被丢到了一边,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那釐山的犀渠和山上的宝贝。颜芍和千扇在桌面上划了几条水渍,讨论起七弦琴的指法。 宁卓北觉得酒气太重,便悄悄站起身来,走到楼台边上去。那楼台正对着兰陵城的碧水湖。此时湖上漂着好几艘游船,游船上也似这客栈一般,传出阵阵的嬉闹声。暖暖的湖风吹在她的脸上,有一点点的鱼腥味,夹杂着青草和花香。 她转过头,看到雅间里热闹的一伙人。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曾经,她娘也这么抱着她在膝头,看着她的爹爹和别的叔叔们喝酒,还有几个妇人在一旁一边闲话一边逗她玩。不知为何,她最近老是想起上华阳山以前的事。那些回忆,在这些年,都被尘封在岁月里了,却不知为何,突然便清晰起来。 “宁姑娘?”不知何时,程孑珆走到了她的身边。 “程师兄。” 程孑珆道:“你可以和他们一样,管我叫孑珆。” 宁卓北抿了抿嘴,道:“师兄当初果真是叛逃了清虚派吗?” 程孑珆叹了口气,道:“不算是叛逃吧。虽然大家都这么传。我当时只是对我师父说,我要离开清虚派,我不修仙了。他老人家便。。。便让我走了。” 程孑珆的师父便是惠车真人。此人也是生性潇洒,名望很高。难怪对于程孑珆爱恋妖族女子并没有过多反对。 程孑珆继续道:“不过,后来那几年,的确是过得比较辛苦。被人追杀,被人痛斥什么仙门叛徒。仙门妖族素来不合。像我这样行径的,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顿了顿,道:“宁姑娘,如果你决意与妖族子弟来往,可能要作好众叛亲离的准备。毕竟,四大仙门对妖族都是讳莫如深。孰重孰轻,你得自己掂量。” 宁卓北想了想他的话,道:“那程师兄,后悔了吗?” 程孑珆拿起手中的酒,喝下去,莞尔一笑,道:“就算是今天,我一样会走这条路。以前我以为是因为某件事,某个人而改变了我的人生。结果发现,即使没有这些人,这些事,我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得到一样的结果。我们凡人,就是这样。” 宁卓北正想说什么,只听卷梓突然嚷嚷道:“哎呀,戌时都过了,快走!” 大伙听到卷梓的话,便全部赫然站起,朝楼台冲过来。宁卓北一怔,站在原地,糊里糊涂的看着他们纷纷的从楼台上一个个的跳下去。 瑾瑜过来,拉着她的袖子道:“我们也走。”说着便拉住她从楼台上跳了下去。 宁卓北一边跟着他们走,一边问道:“去哪?” 瑾瑜道:“游湖啊,我们有船。”原来瑾瑜之前打发小贩说,他们有船,是真的有船。 一行人没走几步,便到了湖边,码头上拴着一艘船,鱼浪解开缰绳,一跃便跳进了船里。他和东海都是水里来水里去的主,摇橹划船,潜水摸鱼都是个中好手。 众人也随着他跃入船里。鱼浪回头一看,颜芍手里还拎着两壶酒,乐不可支的说:“颜芍你可真是好人。”说完,把桨扔给东海。 东海道:“怎么又是我。” 鱼浪道:“我划不好,老有人晕船。”说着瞥了瞥千扇。 千扇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故意的。” 东海只好站在船尾摇着橹,不一会,船已经到了湖心。从那湖心望去,整个兰陵城仿佛置于一片灯海中,各处繁灯似锦,车来人往,川流不息。时不时还能听到湖边楼台传来美妙的歌声和丝竹声。而湖中,月华如练,水气渺渺,映着那藤台楼阁,万家灯火。 这时,只听“噗通”“噗通”的两声,鱼浪与东海已经鞋袜尽除,**着上身,跳入了水中。宁卓北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噗通”的一声,卷梓也跳了进去。 瑾瑜身体向后仰了一下,道:“他们海妖就是这样,看见水就非下去不可。” 过了好一会,只见船只的不远处露出几个人影。东海在远处嚷道:“不许拽我!”“那我淹死了算谁的?”“那你就变成鸟,飞出去!” 几个人又在湖里各种嬉戏打闹。时不时还出声邀请他们:“千扇,你也来嘛!”“我不要!”“那你让孑珆来。”“我不去。上次你匡我入水,我还记着呢。” 鱼浪又嚷道:“宁姑娘要不要也来游泳呀?” 瑾瑜还没等宁卓北回答,立即道:“鱼浪你咋那么多事?”他正舒舒服服的和宁卓北坐在一起,不想这个鱼浪老是破坏他的好事。 不一会,鱼浪游了回来,一个翻身,坐到了船尾,紧紧挨着颜芍。颜芍此时也已经脱了鞋袜,坐在船舷边上,把双脚浸在湖水里。看到鱼浪上来,便递给他一壶酒。 此时,天空突然划过几道闪光,接着几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天空瞬时绽放了无数的烟火,绚丽多彩,映得整个湖面波光粼粼,五颜六色。 宁卓北抬着头,微微张开了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烟火。她自小在仙山长大,虽有耳闻,但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璀璨夺目的烟火。 瑾瑜转过头,看着宁卓北被烟火映得五光十色的脸庞,轻轻问她:“好看吗?” 宁卓北道:“嗯。没想到这么美。” 瑾瑜诧异道:“你第一次看到?” 宁卓北转过头,瞳仁随着那烟火忽明忽暗,道:“仙山是不会有烟火的。”又抬起头继续看,道:“居然如此光辉灿烂。” 瑾瑜道:“你还真是应该多下山走走了。” 宁卓北用余光瞥了瞥他,没有接话。 那烟火又放了几十响,终于停了。 瑾瑜转过头,正准备对宁卓北说些什么。只见宁卓北双眼牢牢的锁在了船尾,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目光里有疑惑,有不解,还有一些羞涩。他顺着宁卓北的眼光看过去。只见,颜芍握着鱼浪的腰,而鱼浪则用手捧着颜芍的脸,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拥吻着。 第22章 兰陵 3 兰陵 3 看到鱼浪和颜芍相互亲吻,瑾瑜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们两个的事在妖族早已是人尽皆知。同性相恋在妖族也是禁忌,他们二人也算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在一起。不过最可气的是,他们因为经常仗着别人知道,便肆无忌惮耳鬓厮磨。 而宁卓北此时看到他们之间的亲昵,既震惊又讶异。她自小在仙门长大,估计连普通男女之间的暧昧都未曾见过。这一下,带给她的震憾可不小,比那烟火都厉害。 瑾瑜看到此,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只是他不仅没打算解释,还更想戏弄宁卓北了。他将嘴凑近宁卓北的耳珠子,轻轻的说:“分桃。。。”然后把声音压低一点,“断袖。。。”,在把嘴凑得更近一点,“龙。。。阳。。。” 他每说一个词,便看看宁卓北的反应。如他所愿,宁卓北每听到一个词,耳珠子便多红一点,当他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宁卓北唰的转过脸来,面红耳赤的低声道:“你,厚颜无耻!” 瑾瑜看她着恼,更是恶从胆边生,更想戏弄他,于是把身体微微一仰,微笑道:“这如何厚颜无耻了。你既着恼,便是知道这些词是形容何事,出自何人。” 其实这几个词,但凡一般的古籍史书都会有记载注释。可是在瑾瑜的口里,仿佛宁卓北看了什么**秽词。宁卓北更是不知如何回应,窘迫得像似刚刚看了别人洞房花烛一般。她“噌”的站了起来,手里的澍生剑更是出鞘了几寸。 瑾瑜也不急,缓缓起身,将她的剑推回鞘中,眼里含着笑,凑近宁卓北,道:“诶,卓北,咱们这可是过命的交情,你怎么如此小气?”他斜眼瞥了一下鱼浪和颜芍,继续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宁卓北又气又窘,狠狠道:“你。。。我迟早。。。” “迟早怎么样?哎哎,怎么走了。。。” 宁卓北说他不过,又不能揍他,转身御剑而去。 坐在船中央的千扇,看他们闹了几句,又看宁卓北御剑离开后,悠悠的说:“瑾瑜,不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人走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瑾瑜坐回甲板上,一边乐,一边淡然的说:“没事。明天我好好道歉。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没想到,这回他猜错了。等到他第二天推开宁卓北在客栈的房间时,才发现那卧房早已人去楼空。宁卓北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不曾说再会。 宁卓北从碧水湖回到岸边,本想直接回到客栈休息,可是没走两步,便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在她的面前。那人身穿白色羽衣,衣摆上绣着青莲色的瑞锦纹,头上飘着玄色的发带,云容月貌,慈眉善目,便似一个不足三十的妇人。 宁卓北见到此人,一惊,随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师父。” 云天泽道:“嗯。你随我来吧。” 说着,便将宁卓北带到碧水湖边一个僻静的石亭,远离那喧嚣的兰陵城。 宁卓北又行了一个礼,道:“师父为何在此?” 云天泽道:“下个月便是在左神山祭天。我到此与各位长老商讨祭天事宜。顺便去会了一个旧友。”顿了顿,道:“那鬼车之事,追查得如何。” 宁卓北一听,便将如何追踪鬼车之事大致的汇报给了云天泽,至于这其中与瑾瑜相关的地方,她都巧妙的避而不谈。 云天泽道:“你可知是那黑衣人是谁?” 宁卓北沉吟了一下,道:“弟子看不出来。” 云天泽思忖了半晌,道:“那个青衣人便又怎样?” 宁卓北道:“更似静一派的人。不过弟子没有十足把握。” 云天泽垂下眼帘,又思考了一番,道:“既然那鬼车已死。再追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宁卓北道:“是,师父。”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宁卓北垂手问道:“师父,弟子。。。弟子有疑?” 云天泽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个弟子,对是非黑白有自己的见解,从来不会人云亦云。别人提到苍生,便当是黎明百姓,而在她眼里草木鸟兽皆为苍生。别人提到修行,便想到灵元渡劫,而她却觉得但存善念,问心无愧,才是修行。 她有时候觉得这个弟子没有仙缘,虽然宁卓北勤勉努力,孜孜不倦,但是无论是对灵元还是渡劫,都是一副很淡泊的样子,从不执着于任何一种荣耀。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宁卓北的时候,她只有四岁,发着高烧,躲在他们村里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守在她奶奶的尸体边上。那么小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死了。她只知道要陪着她的奶奶,等她睡醒。她以为宁卓北病得如此重,也是救不活了,正如她的父母和那个村里其他染疫的人一般。结果不想,她居然挺了下来。 云天泽当时便决定将她带回华阳山,收为弟子,其一是因为他们村里再没有别人可以照顾她。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叔伯,都死于瘟疫,死后尸体尽焚,连个祭拜的坟头都没有。其二是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些缘分。 纵然宁卓北不是她的第一个弟子,但是对于这么小的孩童,云天泽并不知道该如何照顾。除了平时教授她一些课业,云天泽只好从她的师兄那里借来一个采药的女修照顾宁卓北。那个小姑娘机灵又活泼,十几岁的年纪,说是照顾,其实是陪着宁卓北玩。两个人相处甚佳。 只是不想,几年后,那个女修爱上了一个外门弟子,便从容的下山去了。宁卓北一向都安静,不过那个女修走了以后,她变得更安静,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不说一句话。云天泽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修走了很难过,结果她说:“我很难过,可是她很开心。我不知道还该不该难过。” 云天泽看了看宁卓北的脸,问道:“你说。” 宁卓北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 云天泽反问道:“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宁卓北道:“除奸锄邪。” “何为奸,何为邪?”“利欲熏心,见利忘义为奸,无恶不作,残害生灵为邪。” 云天泽笑道:“你答得好。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何还问我。” 宁卓北蹙紧眉头,道:“既如此,为何掌门和众师兄弟却说,我们修仙是为了斩妖除魔?除魔我懂,为何。。。”她顿了一下,“为何要斩妖?” 云天泽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斩妖除魔只是众仙山立下的一面大旗。为的是在凡人面前得到无限的敬仰。魔的确该除。但是妖又未必该斩。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些道理,那些初入门的弟子不懂,可是我们都懂。明白了却不一定能够改变什么。几十年前,我们仙门众家与妖族百兽一战,伤亡惨重。于是定下了百年契约,勉强维系着那微妙的和平。只可惜,斩妖除魔是仙山的立派之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这几年便又老生重弹,蠢蠢欲动起来。” 云天泽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其实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对仙门里的事都已经看破。她叹了一口气,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既然不可以道殉生人,难道精怪妖兽便应该殉道吗?为人者,可作恶歼百人,为妖者,可行善救百人。难道仅仅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便要用不同的尺去衡量吗?尽己所能,兼济天下,泽被苍生。人木草兽皆为苍生。如果连我们自己都要以不同的态度去对待苍生,那苍生便也会如此看待我们。” 她直视着宁卓北的双眼,道:“所以,是仙门世家错了。我们执着于灵元,执着于渡劫,执着于铲除异己。却从来没有好好想过,修行修的是什么,修的不过是自己的心,自己的信念。而不是斩了多少妖魔,度了多少金身。” 宁卓北听完云天泽的话,愣了一下。云天泽竟然和瑾瑜说出了同一番话——修的不过是自己的心。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师父。。。我。。。” 云天泽知道她要说什么,道:“卓北,你和秋华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你们的秉性如何,我很了解。有些事,你不必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如若你的心如明镜一般,我又怎么会反对。” 宁卓北垂着眼帘,轻声道:“即使,即使与妖族子弟结交,也。。。” “他们可是奸邪之徒?”“不是。” 云天泽笑道:“那又为何不可。” 宁卓北道:“弟子明白了。” 云天泽道:“世间很多事,我们都还不明白。所以。。。” 宁卓北道:“要继续修行。” 云天泽满意道:“对。”她挥了挥衣袖,道:“咱们回华阳山吧。” “是。” 宁卓北跟着云天泽朝华阳山行去,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碧水湖,低声道:“再会。” 第23章 屠牛 1 瑾瑜站在众人边上,一边啃着手里的桃,一边瞥了瞥大伙在纸上画的图,悠悠的吐出几个字:“我不去。” 东海一听,跳了起来:“那怎么行呢?你可是主力啊。” 瑾瑜“咔嚓”的又啃一口那个桃子,道:“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干嘛非要和自己过不去。每天睡睡觉,吃吃桃,他不香吗?干嘛要挑战自我。” 东海怒道:“你什么时候如此没有骨气?” 瑾瑜道:“我什么时候有过骨气。打不过就跑啊。我都已经跑了,干嘛回去送死。” 卷梓哭丧着脸,道:“蛤。。。瑾瑜哥不去,我们赢不了啊。” 瑾瑜拍拍卷梓的肩膀,严肃道:“我去也只是多一个人送死。我不去。” 鱼浪一本正经道:“瑾瑜,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上次你和宁姑娘两个人都差点生擒了犀渠,这次我们带上装备,布局得那么周全,而且还那么多人一起去,肯定手到擒来。” 瑾瑜指了指那纸上画的,又肥又圆,四肢粗短,头上还象征性的画了两根树枝一样的牛角,丑得跟猪一样的犀渠,道:“就这,布局?你匡我呢。” 鱼浪挠挠头,道:“我不是没见过犀渠吗?”“那也知道长得像牛呀!” 鱼浪羞愧的说:“颜芍,我让你画,你不画。看被瑾瑜贬得。” 颜芍也看了一眼那个丑猪,道:“我才不要画如此丑陋的精怪。” 鱼浪点了点那头丑猪,继续劝说:“瑾瑜,意会,意会好吗?我就算画得跟九天玄女一样,那也是条蠢牛。” 瑾瑜冷笑两声,啃着桃子,继续听他大放厥词,“你准备怎么样?” 鱼浪道:“我们打算让颜芍先给它来两首破心音。。。”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瑾瑜狂笑了一番,“破心音,你想对牛弹琴吗?” 东海愕然,道:“怎么,有什么不对。那犀渠不识音律吗?” 瑾瑜摆了摆手,道:“我试过,那蠢牛听完了破心音,更加兴奋,恨不得一脚踹死我。” 卷梓支着脑袋,道:“不能用破心音。。。那怎么办呢?” 东海道:“我们拿了弓就跑,怎么样?肯定追不上。”馊点子,都是馊点子。 瑾瑜蹙着眉道:“那弓就是放在那里镇压犀渠的,你们拿走了,那犀渠下来食人,算谁的?” 大伙静了下来,虽然他们拿了就跑,不算草菅人命,可是因此害得周围的百姓因为犀渠流离失所,也纷纷觉得不仗义。这种事,他们还真是做不出来。 瑾瑜看着那头猪一样的蠢牛,觉得鱼浪至少有一件事说对了,那就是他们可以有装备,而且他们人多。如果筹谋好了,对付那么一条蠢牛,即使拿不到宝,也不应该有大损失。他想了想宁卓北的法子,觉得如果当时捆仙绳不断,其实是非常行之有效的法子。先捆上,然后再剐。 他转过头,问颜芍:“颜芍,假设我们要捆那犀牛的双脚,你有几成把握能捆上?” 他们几个里面,只有颜芍和千扇除了用音律防身,还用软鞭或丝索类以柔克刚的武器。他们往往直接把琴弦从古瑶或者琵琶上取下来当武器。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攻击,而不是像宁卓北一样,用来捆人。 颜芍思考了一下,道:“一击或许不成,两击应该没问题。” 瑾瑜拿起桌面上的毛笔,舔了舔笔尖,正准备画下去,突然觉得那笔尖一股水果味,吐着舌头呸了半天。 卷梓一脸无辜,悠悠的说:“瑾瑜哥,我。。。我刚刚也舔来着。” 瑾瑜看了看那毛笔,又呸了几下,用毛笔圈上那只牛的角和后腿,道:“如果能捆上这两个地方,胜算就很大了。”顿了顿,又道:“那现在问题来了。东海鱼浪,你们有没有什么能捆住那蠢牛的绳索?” 反正宁卓北的焕金捆仙绳没有把犀渠给捆住。如果连流波山都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捆的话,那普天下估计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捆那犀渠了。 东海也拿起一个桃子,一边啃一边道:“那可多了。百炼飞锁,万蛛丝。。。” 鱼浪如数家珍道:“深海白绞,七星鞭。。。” 瑾瑜道:“万蛛丝可能太细了,使不上劲。” 颜芍略一沉吟,道:“那深海白绞便是深海龙鱼的筋吗?”“嗯。” 颜芍道:“那犀渠浑身蛮力,用鞭和飞锁不一定能捆得住。而那白绞,反而有利。它很韧,越挣脱反而缠越紧。无论使多大的力,都仿佛泥牛入海。” 瑾瑜道:“嗯,有道理。” 东海道:“需要多少根?”“四根,每人一根。”“你当那是地摊货随便捡吗?”“那至少三根吧。两根捆牛角,一根捆牛腿。”“姑且有吧。” 卷梓道:“那我干嘛?”大家早就忘了他这号人了。 瑾瑜道:“额。。。你嘛,你拿上弓箭,射它,转移他的注意力。”“好!” 大家又琢磨了一下如何入山洞,如何下手,东海和鱼浪就回流波山去找深海白绞了。 也就是几日的时间,一行人就拿着深海白绞上了釐山,从山的东面洞口进到山腹里,五个人沿着深潭,悄无声息的游到了犀渠的洞窟。 瑾瑜抬头看了一眼,即使是**的,这潭水还是一样深不见底,这洞窟一样漆黑一片,只有一束一束的光斑从洞顶的窟窿里透下来。 他们几个消消的爬上岸,在岸边看到那些已经腐败了的尸体,腥臭无比;和那个没在土里的弓。洞窟里鸦雀无声,不知道那个犀渠在哪里,在干嘛。 瑾瑜抬了抬手,只听“嗖嗖嗖”的三声,卷梓已将三只抹上了明茎草的箭射到了洞窟最深处。整个洞窟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哇哇哇——”那如牛一般的犀渠便从洞窟深处的一个洞穴里冲了出来,站在洞窟的正中间,冲着他们咆哮起来。一边咆哮,一边蹬着它那粗壮的前蹄,鼻子里喷出浓浓的气息,那森白的獠牙在嘴里若隐若现。头上一对尖角,弯且长,估计被顶一下,准能肠穿肚破。身上的皮长满了黑毛,又粗又硬。 瑾瑜这会才算将这犀渠看了个清楚。看清楚以后,他更加后悔了:我在家睡觉啃桃子,它不香吗。 他们一行人站在那神弓的后面,所以也不担心犀渠冲过来。但是即使犀渠没有冲过来,就站在原地冲他们怒吼,那声音也是震耳欲聋,让人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瑾瑜挑挑眉,道:“颜芍,这回可看你啦!” 颜芍从肩膀上拿下两根深海白绞,将绳尾递给东海和鱼浪,将前端编成轮索,嗖的一下朝犀渠扔过去。那犀渠还没反应过来,头上的两个角已经被套在轮索里了。犀渠一怔,突然想起最近才刚刚被人这么套过,立即反应过来,一边甩着脑袋,一边往后退。 鱼浪和东海立即收紧了白绞。他们两人本来手里拿着四方戟,不想犀渠力气如此之大,只好把四方戟插入土里,双手拽住白绞。 “这蠢牛,力气真大!”东海一边说着,一边将白绞卷在胳膊上。 “哇哇哇”那犀渠又朝他们怒吼了几声,一边吼,一边疯狂的摆动身体往后退。鱼浪和东海两个人便一起被它拖动起来。“找个大石头顶住!”瑾瑜冲他们两嚷道。东海和鱼浪才在身边各找了一根钟乳石,顶住自己不断滑下犀渠的身体。他们二人朝相反的方向拉住犀渠的脑袋,那犀渠便不好活动。 “我说你们两快点,我和东海也撑不了多久!” 瑾瑜看了颜芍一眼,颜芍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掂脚,便朝犀渠的身后跃了过去。那犀渠看到有人到了它的身后,更是疯狂的甩头,想要把头上的白绞给甩下来。东海和鱼浪一人一边,死死的拽住手里的白绞,但还是不能让犀渠停止不断扭动的脑袋。 瑾瑜拽着白绞的尾部,颜芍看了他一眼,又结了一个轮索,沿着地面,朝犀渠的两个后腿扔了过去。那犀渠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次又看到有人向它扔轮索,立即弓起身子,那巨大的身形便从地面上蹦了起来。那轮索堪堪错开了犀渠的双脚,仅仅套上它的一只后脚。 颜芍将白绞收紧,两个人使劲往后一拽。犀渠的一条腿便被拽离了地面。只是那犀渠还有三条腿能行动自如。这时候被颜芍和瑾瑜扯了后退,更是愤怒无比,在洞窟了横冲直撞。颜芍和瑾瑜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将那犀渠稳住,跟着犀渠的身影东倒西歪,哪里还腾得出手来捆它。 瑾瑜心里暗暗后悔,没想到这犀渠如此天生神力。他眼珠子一转,冲卷梓嚷道:“卷梓,射它。射眼睛。” 卷梓站在那神弓的后面,看到那发怒的犀渠,早就吓得愣住了。听到瑾瑜叫他,才缓过神来。从箭壶里抽出一只精钢箭头的白羽箭,嗖的一下射了出去。 第24章 屠牛 2 卷梓的箭不偏不倚的正中犀渠的左眼。 “哇——————”那犀渠被这巨大的疼痛激怒了,更加疯狂的摇摆着身体。鲜血淋漓的面孔,怒睁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卷梓。 卷梓脸色僵硬,喃喃道:“哥哥们,咱们撤吧。” 瑾瑜看卷梓愣在那里,嚷道:“愣着干嘛?继续射它的眼睛!” 卷梓吞了吞口水,又拿出一只白羽箭。那犀渠看到他又拿出一只白羽箭,便疯了似的要朝卷梓顶过去。颜芍和瑾瑜死死的抓着手中的白绞。“快呀!” 卷梓手里抖得厉害,道:“东海,你,你们把它稳住。我瞄不准啦!” “你过来试试!”“我快拉不住了,你再不快点,它就冲过去了。” 卷梓定了定神,搭箭,拉弓,放手,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哇——!”那犀渠又是一声惨叫。此时双眼都被卷梓射瞎了。 瑾瑜又冲卷梓嚷道:“现在把地上的神弓拔掉!” 卷梓一听,吓得不轻,“哥哥,你,你耍我呢。会。。。会冲过来,我怎么办!”他早已经吓的舌头打结,语无伦次了。 瑾瑜道:“蠢货,你跑呀。它又看不见。” “东海,鱼浪,我数三下,我和颜芍放开白绞,你们把犀渠拖到那潭里去!” 东海鱼浪听到这,都是一愣,“到潭里干嘛?”“能淹死吗?” 瑾瑜倒是不知道犀渠能不能淹死,“笨蛋,在水里谁还干得过你们。” 东海鱼浪相视一笑,那倒是,他们天生就是海里兴风作浪的。 再一看,卷梓已经将那神弓从土里拔了出来,但是没有人有心情去看看那宝物长什么样子。 “一!二!三!” 颜芍和瑾瑜双手一起放开,那犀渠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卷梓冲了过去。卷梓立即向上跃起,东海鱼浪拽紧手里的白绞,顺势纵身向潭里一跃就把犀渠拖进寒潭里。两个人拼命的往寒潭的深处游去。那犀渠涨大了肚子,拼命的往水面上扒。但是此时已经不比在陆地上能随便的借力了,整个脑袋由于被东海和鱼浪拽着,全部都浸到了水里。 瑾瑜和颜芍两个人非常有默契的一齐冲到潭边,瑾瑜操起东海的断水戟,颜芍操起鱼浪的惊鲵戟,两个人奋力朝空中跃去,然后一个千斤坠,双手握住那四方戟,灵力卷在戟上,顶端四角之刃朝下。 只听“咚”的一声,两个人同时坠到水里,那两只戟狠狠的插入犀渠的身体里。犀渠吃痛,在水里张大了嘴,却吼不出来,反而喝了不少水。东海和鱼浪顺势飞快的将犀渠继续往潭底拉了下去。瞬间,犀渠已经整个没入潭里,连站在它身上的瑾瑜和颜芍也都带入了潭里。 卷梓站在潭边,只见整个潭水由于犀渠的挣扎仿佛沸腾一样,波涛翻滚,无数的气泡和血水从潭底翻腾起来,浪打在岸边的石壁上放出“咚咚”的声音。半晌,潭水才慢慢的平静下来,一些淤泥和青苔慢慢的从潭底浮了起来。 卷梓看着那死气沉沉的潭水,忍不住冲着潭水大嚷起来:“颜芍哥哥,瑾瑜哥哥!”无人回答,那犀渠和水里的四个人放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又过了少顷,整个洞窟里还是静悄悄的,“滴答”水滴从洞顶的钟乳石滴在潭面上,在整个洞窟里回荡着。 卷梓一脸苍白,正准备再喊。 只听“呼”的一声,瑾瑜从水里冒出头来。卷梓大喜过望,“瑾瑜哥,你没死!” “臭小子,我这么年轻就咒我死。”刚说完,只听“咕噜”一声,颜芍也浮出了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瑾瑜看看颜芍,道:“你戳了几下?” 颜芍拎起手中的惊鲵,道:“四五下吧。” 此时两人已经精疲力尽了,没有丝毫力气从水里跃出来,只能慢悠悠的向岸边游去。还没游出一丈远。只见两个人影从他们的身后浮了出来。“哇哈!”“耶!”便是东海和鱼浪,两个人一边兴奋无比的叫嚷,一边相互击掌,潭水立即激起层层水花。 “卷梓,有没有看到,我们把那蠢牛给活活淹死啦!”“我觉得我太厉害,居然杀了犀渠。我太牛了!”好像瑾瑜和颜芍都是袖手旁观的看客,一点没帮忙似的。 瑾瑜终于从潭水里爬了出来,把东海的断水往岸边一插,道:“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 鱼浪道:“别小气嘛。是咱们咱们。” 颜芍也爬上了岸,把惊鲵也插在岸边,道:“快上来吧。” 只见鱼浪和东海一边“哼哧哼哧”的往岸边游,一边相互嘀咕着什么。等他们磨磨叽叽到了岸边,瑾瑜和颜芍才看到他们身后还拖着那只已经淹死的犀渠。拖着个庞然大物,难怪两个人游了这么老半天。 瑾瑜一愣,道:“你们要干嘛?” 东海无比兴奋,道:“这可是犀渠。”“所以呢?” 鱼浪道:“我们把犀渠杀了,还不得留点战利品。” 瑾瑜脸一沉,道:“别跟我说你们要整头犀渠抗回去,做成干尸,放在流波山供万人瞻仰。” 鱼浪摆着手,道:“不用不用。那太多了。留点东西就行。” 颜芍睥睨了那黑乎乎的蠢牛,一脸厌恶道:“你们要留什么?” 东海满心欢喜的道:“牙齿啊,皮啊,角啊。” 瑾瑜思忖了一下,好像没听说犀渠哪个部位很有价值。不过,也没有人杀死过犀渠,所以大家也不知道,不像那个风狸。啊,对了,那几窝小风狸,刚刚匆匆忙忙的过来,都没去看几眼。 东海和鱼浪一边说,一边往岸上拽。可是那犀渠到了岸边,离开了水,便实在是沉的拽不动了。“快,来帮忙!” 瑾瑜一屁股坐下,把发带解开,抖了抖湿漉漉的头发,道:“我不去。我又不稀罕。” 颜芍更是离他们远远的,道:“别指望我。”他嫌那蠢牛又脏又臭。 “卷梓,你过来!”“哦,好。”也只有卷梓还听他们的,反正他在这个在战斗过程中没有什么大贡献,但是还是能享受战斗果实。 三个大老爷们,使了半天劲才把犀渠给拖上岸。“好了,就这吧。实在是够沉的。” 只见那犀渠浑身是血,眼睛上的箭头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徒留两个大窟窿。东海把白绞摘下来,把那犀渠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又和鱼浪嘀咕了半天。鱼浪于是兴高采烈的去掰犀渠的嘴,刚打开,一股恶心的腥臭腐败的气味便迎面扑来。 瑾瑜捂着鼻子,道:“那蠢牛吃的是人,能香到哪里去。那一口黑牙,你还真想做成武器?**,不知道先熏死你自己还是先熏死对手。” 鱼浪被那恶臭一熏,都快吐了出来,立即对东海拜拜手,道:“牙就算了吧。估计我今天有命**,没有命拿回流波山。” 东海用手指戳了戳被四方戟刺破的皮毛,看来也不是特别的坚韧。“那就角吧。看起来很威武。”那双犀渠角倒是看起来很威武。角尖的地方黑得发亮,靠近头部的地方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不仅粗壮,还特别长。 看着东海和鱼浪饶有兴致的捯饬着那对犀渠角。瑾瑜就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于是拿起卷梓**的弓,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即使周身泥藻,整张弓在明茎草的照耀下依然闪着金光。书中有云:弓人为弓,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幹者以为远也,角者以为疾也,筋者以为深也,胶者以为和也,丝者以为固也,漆者以为受霜露也。 只见弓渊的正中干质似乌号桑柘木与燕牛之角,包裹在弓背的筋似取自荆麋。仔细闻过去,那固定筋的胶似取自东海石首鱼,传说这种胶坚固过于金铁。那弓弦苍白无比,隐隐透着一丝寒气。瑾瑜在弓弦上一拨,那寒气便爬上手指。如果加之灵气,从这弓弦射出的箭只怕寒气逼人。如此弓弦,恐怕只有黑角龙的筋搓股为弦,方可能有如此寒气。据说黑角龙乃至寒之物,异常坚韧,不畏冰火刀枪。而这弓上的漆看不出门道,但想这弓插在寒潭边上旷日持久,居然一点都不变色,便知这漆也不是凡物。 瑾瑜握住弓弝,一拉,竟然没有把弓拉开。虽然他的臂力不是几个人里面最强的,但是拉个两三石的弓也不是什么难事。看来这弓竟有五石那么强。真是神品。 瑾瑜细细一品,心里已经对这弓有了点想法,但是还不敢肯定。 他于是冲颜芍叫道:“颜芍,接着。”然后将弓抛给了颜芍。 颜芍也似瑾瑜一般握住弓弝,把整张弓从上到下好好的打量了一遍,思考了一番,然后轻拔了一下弓弦。他倏的抬起头,看着瑾瑜,两人会心一笑。颜芍便道:“是繁弱!” 瑾瑜扬扬眉毛,咧嘴笑道:“为何?” 颜芍道:“上古三把神弓。落日,轩辕和繁弱。落日乃彤弓,肯定不是。关于轩辕的记载便似这弓,但是据说极具王者之气,当年便用来射死了蚩尤。这弓虽然惊人,但不似如此霸道的弓。而那繁弱,此弓的记载不多,只说是有穷羿的弓,羿被杀死后,繁弱便不知去向了。不知竟然在这里。” 瑾瑜虽然不如颜芍熟读天下典籍,但是对于这些灵物宝器也是略知一二,当下点头道:“弯繁弱,满白羽,射游枭。没想到这就是那传说中的神弓。看来那蠢牛还真是杀对了。” 第25章 左神山 1 瑾瑜一行人坐在兰陵城一个临湖的石桌边上,桌边的树上挂着几只灯笼,桌上摆着美酒佳肴,都是从附近知名的饭庄购来的。之所以不在酒肆客栈里吃饭,找一个如此僻静荒凉的地方,是为了试弓。 那石桌虽然临湖,却离湖边的那些酒肆客栈有一定的距离,虽然还是能听到兰陵城里喧闹的人声,但是估计从那些客栈里也不能清晰的看到他们。 颜芍拿出他的绿绮七弦琴,横在石桌上,抚摸了一下琴弦,缓缓的奏起一首“幽兰”。那曲调先是深沉而压抑,慢慢的清澈明朗起来,让人仿佛闻到了那空谷幽兰的芳香,意境悠远而清丽委婉。 瑾瑜饮下一口酒,看了他一眼,道:“大哥,换一首行吗?咱们这刚刚屠完牛,是喜事。你不要一上来就弹一些跟死了爹妈一样的曲子行吗?”虽然曲子很美,可是和当下的心情实在是不符。 颜芍不好意思的摁住琴弦,思忖了一下。一首清新隽永的曲子便从他的指尖流淌了出来,音节刚劲,峰回路转。听得人心旷神怡,便如渔人在河湖之间悠然自得。瑾瑜一听,便横起笛子与他共奏那“渔歌调”。 一曲未完,只听东海“啊————!”的一声。 紧接着“哔!”“嘡噹!”“扑啦扑啦扑啦”。 给东海那一吓,不仅瑾瑜吹破了一个笛音,连颜芍都颤了一下手指,还外带惊起了几只湖里的野鸭。 瑾瑜放下笛子,横了一眼东海。那小子还是一脸浑然不知的样子。 “你又射到水里啦!”本来也是往水里射,可是东海射得也太近了。 东海略微难为情的道:“我知道。别罗嗦。再给我根箭。” 鱼浪不耐烦道:“你别试了。我都说了几百次。你拉不开。” 东海红着脸,据理力争,“怎么拉不开,刚刚不就拉开了吗?” 鱼浪道:“对,然后一箭射水里。你那能叫拉开吗?明天那些渔人也甭打渔了,都是一池子的死鱼烂**,背上还插着一根箭。” 东海还想说什么,鱼浪把卷梓拉到身边道,“卷梓,你给他演示一下,什么才叫把弓拉开。” 卷梓比他们都小一点,还是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身子骨也偏瘦,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样子,但是臂力却是非常惊人。只见他左手握住弓把,右手勾住弦,“腾”的一下就把那繁弱给拉开了,张之穹隆然。 瑾瑜不禁支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不愧是翅妖,弯弓射矢,不仅箭术一流,那姿态也是潇洒飘逸。他蓦然想起宁卓北,如果宁卓北在就好了,她的技术肯定也不差,上次掷壶掷得那么准。 说起来,他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她了,自从宁卓北在碧湖游船后不告而别,瑾瑜就常常想着什么时候再偷偷溜到华阳山去找她。“真是小气,就被调戏了一下,就跑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兀自乐了起来。 “噌”的一声,卷梓手里的箭已经射了出去,那箭又平又稳的朝前方的湖面疾驰而去,不一会便不见踪影。 “你这么射,谁知道你射了多远?”瑾瑜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天已经黑了,那湖面更是一点火光都没有。“你们吧,应该去寻一盏莲花灯,置于湖的另一端的水面上,然后轮流对着那莲花灯射。这样才知道自己有没有射到,射了有多远。”瑾瑜一边摇头,一边慢慢的喝酒。 “对对对。快快快,去找灯。”说完,那三人便跑到城里买了几盏莲花灯,哼哧哼哧的借着飘风到了湖面的另一头,把莲花灯放下。 等他们忙活完,回到石桌边,瑾瑜已经听了好几首曲子了。现在正好可以有心情欣赏他们的箭术。瑾瑜定睛仔细一瞅,道:“你们放了六盏灯?” “对呀对呀,一人两盏。”那几盏灯就像星星一样,飘在湖面很遥远的地方。 瑾瑜哑然失笑,好像他们真的以为自己都能射着一样。卷梓还有可能,鱼浪也勉强凑合一下,至于东海,虽然一身蛮力,拉弓搭箭是没问题,但基本就是来浪费箭的。 “我先,我先。”鱼浪按耐不住,第一个。。。。身先士卒了。那几盏灯安然无恙的飘在湖面上,连起伏都没有。 “我觉得我们放得太远了。可能这弓射不到那么远。” “我来我来。”卷梓抢过那繁弱,比划了一番,“噌”的一声,只见一盏莲花灯闪了两下,便熄灭了。 “哦喝!怎么样?怎么样?”卷梓得意的在鱼浪面前臭美了一番。 “是你要射的那盏吗?”“额。。。不,不是,但是好歹还是在范围内。”就是,管他哪一盏,好歹卷梓射到了一盏。 “不错呀 ,卷梓。果然是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瑾瑜毫不吝啬的赞叹了一番,那弓要拉开已经不容易了,卷梓还能射到这么远的莲灯,实在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翅妖天生就善行风弓矢,正如龙妖天生就善雷雨戟叉一般。每一种妖都有自己得天独厚的地方。狐妖和猿妖,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灵力特别强,是别的妖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瑾瑜修音律,使玉笛,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以音律攻敌,可以以一敌众,但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撑,若不然很难对敌人起到致命的效果。 “换我了,换我了。”东海依旧对自己的技术充满着信心。 颜芍扶着琴,斜着眼看他,自知一时半会也弹不了了。瑾瑜喝了口酒,压了压惊。只见东海握着弓把,一下就把弓拉开了,不过那个姿势实在是叫人不忍直视。 瑾瑜支着脑袋,摇了摇头,心里都帮他惭愧,道:“你这样,能看得到莲灯吗?” “啥?”东海腾的转过身来,那箭头就直直的冲着瑾瑜和颜芍。 “喂喂喂!”瑾瑜登时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挡在身前,吓出一身冷汗,道:“你冲那边,别冲我。你手潮得很。” “怕什么,我控制得住。” 瑾瑜想起刚才的那几只鸭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突然觉得自己也快变成它们中的一员了。都不用被射了,都快惊弓之鸟了。 “噌”的一声,没听到水响,大家还纳闷,须臾便听到右侧传来声声的哀嚎声。感情那些野鸭飞了半天也没逃出东海的魔掌。那些野鸭再次受惊后,便都扇着翅膀惊恐的飞了起来,还有几只估计吓破了胆,直接撞进了湖边客栈的露台里。把露台里的人也是吓了一跳,纷纷咒骂了起来。 鱼浪道:“都叫你不**。明天满湖的死鸭子,比死鱼也强不到哪里去。” 东海挠挠头,终于露出了一点愧色,“没想到我这么差。” “东海,你不是差。你是姿势不对。”说着,卷梓便把繁弱拿在手里,演示了一遍,然后递给东海。东海就依样画葫芦的模仿了一遍,让卷梓给他纠正。 瑾瑜想起他们以前在里莲华学骑射的时候,东海就是那个整天浑水摸鱼,撒泼偷懒的主。难怪他的箭术那么差,怨不得别人。瑾瑜自己虽然力有不逮,拉不开繁弱,也不能穿杨贯虱,但是好歹箭术考试的时候也混了个乙。 几个人还在交流射箭的姿势,只见刚才在喧闹的露台边上的几个人,突然御剑向他们而来。瑾瑜和颜芍相视一下,都心道不好,这来的肯定是敌非友。 立谈之间,那几个道人便飘然而至。为首的两个身着天水碧色的袍子,上面绣着金色的蟠螭纹,如此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左神山空明派的弟子。他们两人的右后侧则是两个身着苏芳色鸟衔花草纹的道人,不消说,便是委羽山清虚派。另外两个道人则站在空明派弟子的正后方,青莲色的袍子荼白瑞锦纹。这瑞锦纹瑾瑜可熟得很,宁卓北便整天穿着一样的瑞锦纹。一个系着镶白边的青莲发带,另一个则是青莲色发带。 看着对面五颜六色的道服,瑾瑜心里嘀咕,再来几个穿玄龟纹的,四大仙山都可以齐聚兰陵打麻将了,看这运气差的。 为首的一个空明派弟子气势汹汹的嚷道:“你们怎么回事呀?” 看他们来者不善,言辞傲慢,东海正准备发飙,鱼浪便压住了他的手,道:“对不起啊,几位兄台,小弟一时失手,搅了兄台的雅兴,可真是罪过罪过。如若兄台不嫌弃,小弟愿给兄台再赔上一桌水酒。” 那弟子依旧不依不挠,道:“一时失手就完了吗?你再失手,射到人怎么办?” 东海闷哼哼的道:“不是没射着人吗?不过是几只鸭子,看把你们吓的。至于吗?”他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是故意说给那几个道人听的。 那空明派弟子被他一呛,更急了,“怎么,还觉着自己有理啦?” 东海也不乐意了,道:“不觉得有理。你也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吧。” 鱼浪看到**味渐浓,立即说:“这位兄台,我们今晚也打算就此散去。不会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那弟子本想出出风头,结果反而被东海噎着了,更是不痛快,道:“你们到底什么人,大半夜的在此搭弓射箭。” “哼!”还没等东海鱼浪回答,另一个空明派的弟子开腔了,“师弟呀,你搞错了。这些哪里是什么人哪。压根就是一群妖孽。”此言一出,瑾瑜一行人脸上都似结了一层冰霜。 第26章 左神山 2 看来对方已经看出了他们的身份。瑾瑜便又仔细将那说话的二人打量了一遍。那两个空明派的弟子衣着华丽,看来都是修得灵元之人。 “还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时候这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也可以横行天下了。还如此猖狂的在此处饮酒作乐。”这说话的便是空明派的谢子翰。今年轮到他们左神山祭天,广邀各大仙门子弟同庆。他被派遣招待四大仙山的弟子。所以今夜便领着一个师弟,在兰陵给几个先来的仙山弟子接风。不想正好撞上了瑾瑜一行人。 鱼浪本来就打算息事宁人,不想这几个道人给脸不要,那就怪不得他了,“这兰陵城又不是你们左神山的地盘,凭什么不让人饮酒作乐? 谢子翰道:“这兰陵城就是我们左神山的地界!” 鱼浪道:“哎哟,那可难办了。你们左神山的地界最近又多开了好几家青楼。不仅青楼多,酒肆也多。看来左神山的弟子真是不守清规呀。” 瑾瑜不禁乐了一下,鱼浪这种混淆视听,偷换概念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谢子翰怒道:“你笑什么!” 东海也冷冷的道:“怎么?天大地大,还管你爷爷笑呢!你怎么不去管管精卫填海,女娲造人啊?” 妖族子弟看到他们无不是退避三舍,闻风而逃,而这几个妖对他们一点畏惧都没有,还出言讽刺。谢子翰本想出出风头,顿时觉得颜面无光,心里更是愤恨,“哼,你们这些伶牙俐齿,不知死活的东西。” 瑾瑜拿着酒杯,斜着眼道:“我说道长,我们早就赔礼道歉过了。是你们自己打一开始就横竖看我们不顺眼,来这里挑茬找事的。”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 瑾瑜缓缓的看过去,便是旁边一位清虚派的弟子开口了,虽然语调平缓,但是眼里却是浓浓的鄙夷,“这兰陵城本来就是空明派的地界,斩妖除魔是我们仙门子弟的应当履行的职责。你们几位压根就不该出现于此,和赔礼道歉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开口的便是委羽山的唐浩然。虽然样貌清秀,但是却面露寒光。 又是这一套,这些仙门子弟就不能说点新鲜的。瑾瑜喝了一口酒正准备回嘴,颜芍开口道:“几位道长,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那百年契约,约的便是百年。如果我们妖族没有犯下屠害百姓的事,便又何来斩妖一说。”顿了顿,眼神犀利的看着众人道:“我看几位都是仙山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道长们如果在此多生事端,与我们起了纷争,恐怕也很难和各位的掌门师父交代吧。” 几位道人听了,都踟蹰了一下。 这时,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曜真派道人凑到谢子翰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瑾瑜便隐隐觉得不妙。那人眼神犀利且阴鸷,看起来置身事外,却一直暗中打量他们,特别是卷梓手上的繁弱。 果然,谢子翰听了那人的几句话,眼神也随即瞟到了卷梓手上的繁弱。“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徒,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鱼浪一听,更怒了,虽然他们的确是经常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但是那也只是闹着玩,而且从未被抓到过,除了华阳山那一次,“兄台,麻烦你嘴里放干净点。如果吃屎忘了漱口,可以先离开的。” 谢子翰冷戾道:“那繁弱难道不是你们从仙门世家盗来的吗?” 瑾瑜道:“道长,你说这繁弱是从仙门世家偷盗而来。敢问这几百年以来,是哪一派的仙家在收藏此弓?” “你!” 瑾瑜继续:“答不出来?繁弱早已失踪百年,不知下落。我们刚刚寻来,你们就说是仙门世家的。这恐怕也太方便了吧。今日看到繁弱说是仙门世家的,明日看到盘古王表也说是仙门世家的。明火执杖的匪盗都不及你们横蛮无理呀。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的。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我们妖族干嘛要买你们的帐,干嘛要唯命是从。” 话音刚落,那谢子翰已经涨红了脸,手中长剑出鞘,径直向卷梓飞了过去。只听“铛”的一声,颜芍的手指从绿绮上抬起,那一下琴音把谢子翰的剑弹了回去。 瑾瑜也怒了,“噌”的站了起来,声音里尽是讥讽:“怎么,说不过便要抢。论行事荒唐,看来我们妖族也要自叹不如。” 谢子翰正准备再出手,那曜真派的弟子摁住他的手,道:“即使那繁弱不是我们仙门世家的,也不可落入尔等妖魔邪道之手。” 瑾瑜白了一眼,又来了。 “没有屠害百姓?所言不实。去年南海海边死了三十几个凡人,幸存者便说是流波山的两个龙妖率海妖所为。看来那凶手便近在咫尺呀。” 瑾瑜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话不多,但是处处都针对他们。 “何师兄所言极是。如此残害忠良的恶徒,怎么可以让传世名弓流落到他们的手里。”谢子翰顺杆往上爬。 鱼浪和东海一听,更怒了:“那些败类,是他们先残害无数鲛人,我们才出手的。我们是替**道。” 谢子翰道:“替**道?真是巧舌如簧。就凭你们?” 到了此时,大家都明白今日一战是躲不掉了。瑾瑜给卷梓递了个眼色,卷梓点了点头。 众人看他们几个神色有异,纷纷拔出长剑。唐浩然朗声道:“想逃吗?” 还未说完,颜芍已经跃起,他左手抱住绿绮,右手将几根琴弦一拨,那七伤音便顺着他的灵力涌向众道人。那几个道人也不含糊,立即运起灵力挡住琴音。 借着这个当口,卷梓已经携着繁弱借飘风术逃去,鱼浪东海也都掏出了惊鲵和断水。四个打六个,虽然不占上风,可是也不能就此堕了他们妖族的威风。 瑾瑜也一跃而起,笛子一横,眼波流转,吹起春香曲。此曲宛如春风拂面,暖人心头,又如美人软语馨香,忽而叹息,忽而婉转低语,似无数妖冶妩媚女子轻歌曼舞,时而**,时而欢笑。众道人何时听过这等邪曲,顿时都觉得血脉贲张,**催发,摄人心魄。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道人们虽时时克制,但这邪曲一旦加入了灵力,但凡些许的欲望都会被放大,揪住心神。 那几个道人中有两个尚未修得灵元,此时已经出现幻觉,如痴如醉起来。那曜真派的道人见此,手里注满灵力,将手中长剑朝身边的一块岩石上一劈,便传来难听刺耳的声音破坏的邪曲的音调,反而把众道人的心智给唤了回来。 “哼!好一曲春香!”说着,那道人便飞身而上,挺剑向瑾瑜刺去。 其他的道人也都冲了上来,委羽山的两名弟子围住了颜芍,左神山的两名弟子和另一名华阳山的弟子则围住了东海和鱼浪。 那曜真派的道人不等瑾瑜再横起笛子,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两个人短兵相接,此时要再以笛声惑人便不再可行。瑾瑜便将笛子握在手里,似长剑一般格挡那道人的招式。只见这人防守严谨,剑术精妙老辣。瑾瑜因为和宁卓北待了很长的时日,对曜真派的剑术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而眼前这个人的剑术和宁卓北便在伯仲之间,但灵力似更胜宁卓北一筹。 瑾瑜邪邪的笑了一下,道:“原来是曜真派的何允卿道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那何允卿在妖族内也算是威名远扬,还真的是百闻了。 何允卿蔑笑道:“不知阁下是何门何派?” 瑾瑜一边挡开他的剑,一边讶道:“怎么,何道长要上我们那里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吗?” 何允卿眯着眼将瑾瑜又打量了一遍,手里却丝毫没有放松,道:“能将春香邪曲吹的如此出神入化,除了目山的心月,恐怕就只有目山的少主了。” 瑾瑜见他直呼他娘亲的名讳,心里大为不悦,寒一张脸,道:“你既然知道了还问我,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春香曲又名春风挽香曲。名字听起来人畜无害,却是一首乱人心智,催人**的邪曲。是瑾瑜的爹娘和树妖前任洞主谷釉一同编写而成。此曲曾经在仙妖大战之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迷惑了不少仙门子弟。但是自从休战后,此曲便很少被人记起,一来是心月不屑于抛头露面的和仙门世家周旋,二来是要以邪曲操控人心,蛊魅术的修为必须登峰造极,灵力也必须扎实深厚。要有如此本事的人,除了心月的独子瑾瑜便再无他人可为。木妖虽然也偶有修习此曲的,但苦于没有蛊魅之术的加持,那效果便大打折扣了。 何允卿手里的望天剑纵向一劈,瑾瑜也不躲闪,便用玉笛横向一挡,然后双臂一弯,那俊俏的面容便凑了过来,离何允卿鼻息之间。瑾瑜眼光迷离,邪魅一笑。何允卿霎时心头一颤。他本来就是清心寡欲的人,更别提瑾瑜还是一个男的。但是在他的蛊魅术的撩拨下,居然也是心神荡漾。也只有狐妖能将此邪术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连仙门子弟都防不胜防。 瑾瑜看他手里迟疑,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何允卿仿佛被人看穿了心里的秘密,顿时恼羞成怒,手里的望天剑越发的凌厉了。 瑾瑜一边谨慎防守,一边戏道:“何道长何须发怒,大家都是男人,你心里想什么,也不需难为情。” 何允卿听了,更是恨得牙痒痒,手里的剑使得又快又猛,恨不得把瑾瑜戳几个透明的窟窿。 瑾瑜继续道:“说起来,我这蛊魅术春香曲也不是对谁都有用。也要有过**才会奏效。看道长这样,平时六根可不太清净哦。”其实无论是蛊魅术还是春香曲,对付的都是人的七情六欲,无论是修仙还是遁入佛门,想要真正的做到心如止水,超脱世俗,又谈何容易。但此时瑾瑜为了激怒他,便尽挑难听的说。 “不知我奏那春香曲的时候,道长可有想起自己的意中人,或者是花前月下的美妙之事呢?” 瑾瑜转身,又挡了几下,“道长不好好听我的春香曲,还打断我,真是煮鹤焚琴,霸王风月呀。”“道长如此俊俏之人,修仙实在是可惜了。罔顾了多少风流?耽误了多少情怀?辜负了多少红粉佳人?” 瑾瑜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左躲右闪,逼近了就接两招。就这么几十个回合下去,何允卿没捞到任何好处。还被瑾瑜处处言语挤兑。 而颜芍对付那两名委羽山的弟子,不仅能打个平手,还能偶尔听瑾瑜胡说八道,时不时的摇摇头。鱼浪和东海那厢,虽然不占上风,但是也丝毫不露怯。 何允卿扫了一眼四周,眼神突然一亮。瑾瑜便觉不好,但是又不知道他想干嘛。便更加小心的接他的招。何允卿的招式变得又急又精绝,瑾瑜不得不专心一意的对付他,嘴里便不再胡说八道了。 突然,何允卿欺身而上,瑾瑜不得不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何允卿冷冷一笑,朗声道:“谢师弟,你们的蹬龙鞭呢?” 瑾瑜和颜芍听到,脸上血色尽无,齐声嚷道:“东海鱼浪,快走!” 第27章 左神山 3 犼,又名蹬龙。行类马,有鱗鬣,浑身有火光缠绕;会飞,食龙脑,极其凶猛。与龙相斗时,口中喷火,龙即不敌。而那蹬龙鞭,便是用犼的鱗鬣所造,所以非常稀少,只有左神山造此兵器,绝少在江湖上见过。 对别的妖,这蹬龙鞭只是带火的兵器,对于龙妖来说,便可致命。这就是为何瑾瑜和颜芍听到蹬龙鞭,吓得脸都白了。 东海和鱼浪一听,也是吓的心神不宁,纷纷向碧湖跃去,便想就此逃掉。不想他们快,那两名空明派的弟子手里更快。只见他们袍袖一挥,两根彤色的长鞭便如火蛇一样冲着东海和鱼浪袭去。 谢子翰举起鞭子狠狠得朝鱼浪抽了过去。鱼浪不敢大意,举起惊鲵挡住一鞭。谢子翰立即将鞭子收回,继续朝鱼浪抽去。 而东海径直往空中逃,却正好中了那空明派弟子的计。那蹬龙鞭一抖,便攀到了他的脚踝上。那弟子手里灵力一催,整条鞭子登时光亮如火。 “啊————!”东海被灼得叫嚷起来。那空明弟子手里也不客气,用力一拽,东海疼得无力反抗,整个人便硬生生的从空中摔了下来。 “东海!”鱼浪心里又惊又怒,一分心,谢子翰的鞭子便抽到了他的手臂上。 “啊————!”鱼浪整只手臂都仿佛被火电所噬,疼痛万分,连四方戟都握不住。 谢子翰见势,又是一鞭子,这次正好打在鱼浪的颈项之间,他手里灵力一催,鱼浪浑身都火烧火燎,灼得钻心,控制不住,也从空中摔了下来。 “鱼浪!”颜芍手里的琴弦使得狠辣。可是那唐浩然此时也知他心系旁人,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东海和鱼浪两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不住的**,身上被蹬龙鞭笞打过的地方犹如烙铁烫过一般。若不是他们灵力浑厚,现在估计已经被蹬龙鞭烧死了。 谢子翰站在他们面前,鄙夷的看着他们两,脸上尽是得意之色,手里还拿着那条蹬龙鞭,对另外两名弟子说:“原来传说中的龙这么的不堪一击。绑起来,带回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挨几鞭子。”然后抬头看了看还在相斗的瑾瑜和颜芍,一掂脚,也欺了上来。 瑾瑜对付何允卿本来就是勉力而为,此时如果多了一个谢子翰,那更加不是对手了。如今他和颜芍除了逃,别无他法。于是他从袖里摸出几十枚银针,朝何允卿,唐浩然和谢子翰他们一齐扔过去。几个道人一看是暗器,便都用长剑小心避开。 瑾瑜拉住颜芍,低声道:“走!” 颜芍见此情此景,也知道自己负隅顽抗不仅无济于事,还可能被他们一并拿下。心里愤然,却也无计可施。袖袍一挥,借着飘风,和瑾瑜离开了碧湖。 四大仙山,左神山空明派拥神兽苍龙祭东方天帝太昊,华阳山曜真派拥神兽白虎祭西方天帝白帝,成德山静一派拥神兽玄武祭北方天帝颛顼,委羽山清虚派拥神兽朱雀南方天帝炎帝。仙门子弟每年祭祖,祭祀各自的天帝神兽与作古的前辈。而每五年轮流举行祭天大典祭中央天帝黄帝及诸神。 今年则是空明派准备祭天大典。祭天大典参与者众,除了四大仙山的仙门元老及弟子,其他仙门世家也都会一并出席。所以各仙山一般都是前遣普通弟子上山,然后才是仙门元老及灵元弟子上山。 宁卓北及笄之后,这是第一次参加祭天大典。普通内门弟子一般是随何允卿参与盛典,她这次是以灵元内门弟子的身份,随掌门梁伯鸾及其他的师伯一同上山列席祭天大典。而她师父云天泽今次留守华阳,并不出席。 曜真派到了兰陵,天色已晚,众人便决定先行歇息,次日再上左神山。梁伯鸾安排好第二日的行程后,宁卓北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她是一行人中唯一的女修,所以住在客栈僻静处。她回屋后,稍微梳洗了一番,便开始打坐。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小二的叩门声。 宁卓北起身,将房门打开,只见小二站在门口道:“这位宁道长,有位公子让我传话给您,说他在游湖的地方等您,不见不散。” 宁卓北一脸茫然,道:“哪位公子?” 小二脸色有点诡异的道:“他说。。。他叫狐狸精。” 宁卓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道:“哦,是胡力劲公子。”瑾瑜不作怪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连传个话,他也要捉弄一下自己。 小二脸上瞬间释然了,道:“是胡力劲啊。那公子口音够重的。” 打发走了小二,宁卓北在房里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待天色全部暗了下来,她才从自己屋里出来,由客栈的偏门离开。 宁卓北沿着湖边的小道向之前瑾瑜带她去的那家客栈方向缓缓走去。碧湖秋水滟滟起波澜,湖边翠柳依然绿意浓浓,一阵暖风吹过,卷起岸边的落叶。皎月挂在天边,白得发亮,照得湖水便如丝丝绸缎,波光粼粼。 悠悠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笛声,悠扬婉转,清新动人。随风吹笛,吹的是心境;月夜听笛,听的是情怀。宁卓北慢下脚步,细细的听了一会。原来是良宵引。此曲本来是首古琴曲,然而却被此人改成了笛声。纵然如此,却不掩此曲的飘渺凌云之致。月夜清风,良宵雅致,饮酒赋诗,怡情悦性。 宁卓北一边朝那笛声的方向走去,一边随那笛声轻轻低吟:“上画楼,帘卷遍,竹外新两收烟幂,倦鸟瞅嗽宿枝头。笛唤起,淸淸月轮浮,要将酒樽酬。见他几时留,且散闲愁。休休,且散闲愁。” 她还未念完,那笛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看到岸边柳树上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发丝随风轻扬,慧黠的笑容,明如弯月的眼眸,在湖水的映衬下亮如星辰。 “敢问公子,何来闲愁?” 瑾瑜一跃而下,把手里的玉笛转的飞起,道:“非也非也。我是不见碧云流,莫负今夜月清幽。” 此曲曲意有数个版本,宁卓北吟的是第一种,而瑾瑜接的是第三种,“凭槛四望,不见碧云流。坐看织女牵牛,远雁入芦洲。这来莫负今夜月,觞咏良游。那便求桂宫,夜夜开挂上玉毬。这来莫负今夜月淸幽。” 宁卓北道:“坐看织女牵牛?还真是情种。看来胡公子的长笛,真不是拿来附庸风雅的。” 瑾瑜一听,乐了起来,“好玩吗?”他指的是捉弄小二的事。 宁卓北摇了摇头,道:“你寻我何事?不会真的只是不想负了月清幽。” 瑾瑜道:“你上次太不够意思了,啥也不说就走了。” 宁卓北道:“要说什么才可以走?” 瑾瑜道:“至少说个 ‘再会’‘后会有期’‘我会再来找你玩’之类的话吧。” 宁卓北道:“还不如不辞而别。” 瑾瑜道:“所以,只好我来找你啦。”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湖心传来一阵琴声,急急切切,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瑾瑜听到,扯了扯嘴角道:“咱们还是先上船吧。要不然颜芍可能就要着急了。” 宁卓北怔了一下,随着瑾瑜的眼光看去,才发现湖心飘着一艘小船,灯光昏暗。于是随着他,御剑到了那船上。 这次的小船与游湖时不同,游湖是一叶扁舟,而这次的船,有船篷。宁卓北和瑾瑜两人轻轻的落在船头,船吃重微微向下沉了一些,却没有丝毫摇摆。瑾瑜打了帘子,让宁卓北先进了船舱。 宁卓北进到船舱,看到颜芍,依旧身着月白,然而眉头紧锁。她向颜芍行了个礼,道:“颜芍公子。” 颜芍也站起来行了个礼,“宁姑娘。” 瑾瑜道:“别那么拘谨了。你们又不是不认识。快坐吧。”于是拉着宁卓北坐下。 宁卓北道:“不知此次寻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瑾瑜坐到颜芍边上,一边把茶案上的杯子斟满茶水,一边道:“他老相好被人抓了。” 如果是以前,宁卓北也只当“老相好”是一句戏言,此时被瑾瑜一提,却突然想起上次分别时的所见,不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颈项,颇为窘迫。 颜芍也蹙着眉,瞪了瑾瑜一眼。 瑾瑜看出大家的尴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下次好好说。”顿了顿,“不过鱼浪和东海,是真的被人抓上了左神山。” 宁卓北双眼微微睁大,诧异道:“为何?” 瑾瑜就把他们怎么去寻繁弱,如何在碧湖试弓,又如何与那几名仙门子弟起冲突的事一一给宁卓北说了一遍。 宁卓北蹙着眉听完整件事,道:“转眼就是祭天大典,这个时候的确很多世家仙门聚集兰陵。你们碰上也不稀奇。照你所说,那空明弟子不仅修有灵元,还手持蹬龙鞭。想来应该是谢子翰。蹬龙鞭本来是稀罕物,别家别派都不会有。但是空明派地处兰陵,他们的弟子都是富贵出生,所以他们山上的宝物灵器特别富裕。几乎每个灵元弟子都能分到一些稀罕的宝物。鱼浪公子和东海公子也是不走运。” 此时此刻,被仙门弟子抓上左神山,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第28章 左神山 4 颜芍也蹙紧眉头,忧心忡忡道:“鱼浪东海本来就是性情傲慢暴躁,有时候行事鲁莽,这次偏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和瑾瑜本想去找老龙王出面将他们救回。只是此去流波山颇远,而且那几名弟子看来对我们敌意颇深。只怕即使我们请来族长,他们也会刻意刁难。期间不知还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其实颜芍不说,宁卓北也知道,唐浩然,何允卿和谢子翰都是仙门里风头正劲的弟子,相互之间都以斩妖除魔为口号相互攀比。那谢子翰最近在张罗祭天大典,如何肯让几个妖族之后落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即使妖族元老派了人来,他也势必会找借口推辞,不会痛快的放人。至于何允卿,宁卓北倒是有点不解,他虽然也是和妖族势不两立,但是平时还算是为人公允,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人。 宁卓北纳闷道:“既有百年契约,私下斗殴可以理解,抓人就必须有点说法。” 瑾瑜扯扯嘴角,不屑道:“他们以去年南海的事为由抓的人。” 宁卓北登时明暸。南海发生的事她也有所听闻。但是都是仙门子弟在传,难免有偏差。江湖上沸沸扬扬的说死了二三十人,但其实只是伤了二三十人,真正死的仅三人,有两人是无恶不作的匪盗头子,另一个是利益熏心的商贾。 至于那些人为何而死,而海妖当时为何袭击他们,那些死里逃生的人却从来不肯好好回答,只说妖族泯灭人性,暴力无常。她也曾经和云天泽讨论过此事,觉得单凭一家之言,便将恶行夸大散播,实在是有违仙门世家秉持正义的宗旨。无奈世人对事实是怎么样的毫不关心,只是一心要把脏水都泼到妖族头上。 瑾瑜看宁卓北皱眉思索,悻悻道:“我们当时也没打算真的打,就想说过过几招,然后就走了。” 颜芍瞥了他一眼,道:“连春香曲都吹了,还不是真打?” 宁卓北听此,抬起眼,“春风挽香曲?” 瑾瑜不怀好意的笑道:“对呀。你也听说过?” 宁卓北微微颔首,道:“略有耳闻。便是目山的邪曲。” 瑾瑜不满道:“哪里是什么邪曲。心术不正的人听了才是邪曲。” 宁卓北道:“何解?” 瑾瑜来了兴致,道:“但凡经历了男女之事,或者曾经有过爱慕之人。听了这春香曲便情难自禁,神魂颠倒,想入非非。看那几个弟子听了春香曲的样子,平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宁卓北倒是未曾有过心仪之人,对那男女之事也是一知半解。心里暗自琢磨,如果自己碰到这春香曲便会怎样。 瑾瑜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作恶的心又蠢蠢欲动,道:“要不要我吹一首,你试试?” 宁卓北听了,杏眼一瞪,道:“不许胡说。” 颜芍哼了一声,道:“宁姑娘,你别听他的。那春香曲虽然扰人心智,但是对那些修为深厚,心境平和的人,也是没啥用处的。” 瑾瑜急了,道:“怎么没用?” 颜芍鄙视的道:“你去吹给你娘听,看看有没有用。” 瑾瑜立即喝口茶压压惊,道:“吹给她听,那岂不是班门弄斧。估计还要被斥责姿势不对,音吹得太急。” 颜芍不理他的辩解,继续道:“而且这春香曲的破解之法非常简单。” 宁卓北饶有兴致的看着颜芍。 瑾瑜也纳闷,道:“怎么破解?”有这种方法,他怎么不知道。 颜芍睥睨了瑾瑜一眼,道:“揍他即可。” 那春香曲是远距离的武器,如果敌人都逼到身边了,瑾瑜当然也吹不起来了。。 颜芍继续道:“你说你只是过过招,那怎么对那曜真派的弟子用上蛊魅术啦?” 宁卓北诧异道:“蛊魅术?对谁?” 瑾瑜挠挠头,道:“是何允卿。”他撇撇嘴,“你是没看到,他着了我的蛊魅术后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样子,好像吃了一只苍蝇,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恨不得把我戳几个窟窿,一掌打到水里。” 宁卓北愕然的看着瑾瑜,瑾瑜也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的道:“没想到你们师兄妹感情这么差。” 宁卓北才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也不是。何师兄一向冷淡,我是讶于他也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她和瑾瑜曾经相处了好一阵子,但从未见过他使过蛊魅术,所以不知他如此厉害,能把向来不苟言笑,风度优雅的何允卿逼成这样。 蛊魅术是狐妖们特有的本事。用来迷惑凡人和普通的仙门弟子,那真是手到擒来。仙妖百年契约之前,很多狐妖都倚靠蛊魅术迷惑多情男女,以达到吸食魂魄的目的。但是近几年,狐妖被百年契约约束,蛊魅术基本都只是用来抵御外敌。 瑾瑜扯扯嘴角,道:“不就是蛊魅术,他至于吗,我又不是扒光他的衣服偷窥他洗澡,犯得着那么生气吗?” 颜芍道:“扒光了还需要偷窥吗?” 瑾瑜一想也对,还是继续辩解道:“他一个大男人,有啥可看的,如果换作。。。”他本来想说,如果换作是宁卓北,还值得一看。可是觉得此话大为不敬,便没有说出口。 颜芍一边斟茶一边继续道:“你与他也不相识,为何非要言辞消遣他,激怒他?你把他惹急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宁卓北拿起茶杯的手停在了空中,她抬起眼睛看了看瑾瑜。 瑾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将茶杯中的茶饮尽,用手指揩掉嘴角的茶,道:“就是看他不顺眼。” 瑾瑜心知肚明,他与何允卿无怨无仇,的确犯不着刻意找不痛快。只是当他知道那人就是何允卿时,便想起宁卓北当日关于灵元考试的话,心里就尤其不爽,存了心要找何允卿的麻烦,帮宁卓北出出气。 颜芍没有察觉到瑾瑜脸色的变化,只是摇了摇头。 宁卓北道:“此番你们找我,是想我去打探打探吗?” 瑾瑜沉吟了一会,道:“如果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话,你可不可以帮我们这个忙?” 宁卓北道:“无妨。待我打探好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颜芍道:“有劳宁姑娘了。” 宁卓北道:“无事。只是我明日便上左神山了。到时候,要如何与你们联络?” 瑾瑜眨眨眼,道:“左神山我们熟,到时候我们去找你就好了。” 宁卓北看了他一眼,才知他们肯定也常常在左神山不干好事。她站起身,作了个揖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颜芍也站起身,回了个礼。 瑾瑜跟着站了起来,道:“我送你回去。” 他们两人沿着湖边,缓缓的向宁卓北的客栈行去。 瑾瑜轻声道:“卓北。”“嗯。” 瑾瑜侧脸看去,宁卓北还是那身荼白的羽衣,青莲的发带,云静风清般的面容。他继续说:“你这样帮我们,不会有什么麻烦吗?你。。。你为何会帮我们呢?” 宁卓北被他一问,反而不知如何回答。她犹豫了一阵,道:“我们,也算是朋友吧。” 瑾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哦。” 宁卓北又道:“你也帮过我。” 瑾瑜挠挠头,“鬼车的事吗?” 宁卓北点点头。瑾瑜摆摆手,“那些都是小事。我是真心诚意的拿你当朋友。但是就怕你师父,你们那些师兄什么的,会因此斥责你,好像孑珆一样。” 仙妖之间,永远有那么一道鸿沟,站在这边的仙觉得妖族作恶多端,荒诞不羁,站在那边的妖觉得仙门子弟迂腐乏味,顽固不化。 宁卓北道:“仙门子弟不全是那样的。” 瑾瑜道:“我知道,你还有孑珆,就和他们不一样。” 宁卓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下次碰上何师兄,就不要纠缠了。被他所擒,只怕凶多吉少。” 瑾瑜听出她言语中的关怀之意,心里美滋滋,道:“是是是。不纠缠,不吹春香曲,不使蛊魅术。他那么无趣,谁好搭理他。” 宁卓北听到他提起蛊魅术,不由的低下头,用手微微遮住嘴,又流露出笑意。 瑾瑜正好抓包,乐道:“你看看,还敢说你们师兄妹感情好。你每次听到都暗自偷乐。” 宁卓北抿着嘴,道:“你怎么可以戏弄这么正经的人。而且手段如此顽劣。” 瑾瑜一边自得其乐,一边道:“我就这点嗜好。你们曜真派还有没有这样的人,让我戏弄一下。” 宁卓北立即摇摇头,道:“没有了。你去祸害别家吧。” 瑾瑜偷偷看了她一眼,道:“要不你让我戏弄一下。”“来首春香曲吧,道长!”“要不来首幽兰逢春呢?”“喜相逢?” “你看起来哪里像是至交好友被人生擒了。” “好说,如果换作是我,你以为他们现在在干嘛。说不好要举杯庆祝呢。” “你如此神憎鬼厌吗?” “这叫损友。这辈子摊上了没办法。” 两人的身形渐渐远去。有道是“碧湖水影万丝绦,秋宵月色胜春宵”。 第29章 左神山 5 巳时未过,曜真派的弟子在梁伯鸾的带领下,已经到了左神山的山门。何允卿知道今日是曜真派上山的日子,早早就和其他几名曜真弟子等候在山门了。他一见到梁伯鸾,立即上前行礼,并向梁伯鸾汇报了这几日左神山上的各种事项。 宁卓北跟着她师兄严秋华在队伍后面,此时看到何允卿那副俊朗而清高的面容,不由的想起瑾瑜说的蛊魅术,突然觉得何允卿的脸无比的滑稽,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 宁卓北前面的两名弟子看到何允卿,便轻声讨论起来。 “我看那何师弟俨然已经是代理掌门了。” “有什么办法,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那两个交谈的人,一个是刘处睿的弟子尹建儒,另一个是稽丘子第三个徒弟曹惟演的弟子常文英。这两人入门都比何允卿早,但是修为与他相当。此时看何允卿意气风发,心里不是滋味。 常文英道:“他日刘掌门在世的时候,师兄你可是咱们曜真的红人。如今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论资排辈,那何师弟比起你实在是差太远了。” 尹建儒道:“哼,现在说什么也无用。掌门师叔的吩咐,我们只能照做不是。” 常文英道:“掌门师伯现在经常让何师弟代表曜真在各大仙山打理事务,以前这些事都是归师兄你的。”他回头,对严秋华道:“严师弟,你不觉得这几年我们都颇受冷落吗?” 严秋华抬起眼,微微一笑,道:“掌门的用意颇深,我不便揣摩。” 常文英摇摇头,道:“严师弟,你们两个就是太淡泊了。现在咱们这几个灵元弟子在曜真的地位还不如掌门师叔普通的弟子。”又说:“宁师妹,掌门是不是让你参加完祭天大典和缚仙大赛,就回华阳帮云师叔留守曜真?” 宁卓北抬抬眼皮,也不答话。 尹建儒不解,问道:“有何深意?” 常文英继续说:“这还不明白吗?论剑术,咱们曜真最厉害的便是云师叔。宁师妹虽然灵气不及咱们,可是剑术一流,那何师弟不也吃过亏吗。” “原来如此,不让宁师妹参加剑术大赛,是怕她抢了何师弟的风头。心思真是。。。缜密啊。” 常文英又道:“以前刘掌门在世的时候,对我们都一视同仁。”他不敢直接说梁伯鸾的为人处事偏颇,只好拐着弯赞刘处睿。 那尹建儒如何不知,“我师父向来正直不阿。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无论是修道还是往来各大世家,都是大家轮流来。从来不偏不倚。。。” 两人正要继续说下去,一个头綁玄色发带的长老转过身来,低声呵斥道:“建儒,文英!不许背后论人是非!” “是,师叔。”两人见是他们的师叔杨君复开口,只好怏怏的闭嘴,不再讨论。 宁卓北看他们都住了口,扭头看看她师兄严秋华。严秋华看看她,也不言语,只是耸耸肩,摇了摇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恩怨,有是非,有猜忌,有攀比。春风得意时,未必高处不胜寒,在低谷时,便觉怀才不遇。刘处睿为人如何,宁卓北不知,她那时还年幼,不懂人情世故。但是梁伯鸾当了掌门这几年,虽然谈不上只手遮天,但是却一直说一不二,对刘处睿的弟子的确是冷淡。这也难怪弟子们颇有微词。 曜真派里的弟子多数都拜入刘处睿,梁伯鸾和曹惟演门下。云天泽只有两名弟子,而杨君复则不收弟子,只收一些对草药病理感兴趣的学徒,从不教授任何修仙的法门。所以曜真派里的明争暗斗都集中在其他三位元老的门下。 走了没多远,严秋华低声对宁卓北道:“师妹,你若不想先回华阳,我便和掌门师伯说一声,替你先回华阳。” 宁卓北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尹建儒和常文英关于剑术比试的话,原来她师兄是怕她觉得委屈,才有心让她留下来。她淡淡地道:“谢师兄好意。不需要。” 严秋华又道:“先不论输赢,与他们切磋一下,也能涨涨见识。” 宁卓北垂下眼睑,道:“每年的剑术研习会的时候都能见到。卓北不懂繁文缛节,早点离去反而好。那些出风头的事,便让何师兄去,更为妥当。” 严秋华侧眼看了看她,道:“唉。。。师妹啊师妹,你还真是不适合修仙啊。” 宁卓北眉头微蹙,道:“师兄何出此言?” 严秋华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好与人争斗,也不好修炼金身,也不好与人为师。说好听是淡泊名利,说难听了,便是不知进取。” 宁卓北挑起眉头,道:“师兄形容的,更像是师父的为人。” 严秋华乐了,“你还会将我啦。” 宁卓北也不答。 严秋华摇摇头,道:“看来我们这一支注定是后继无人啦。” 宁卓北道:“师兄不是刚刚收了两名弟子继承衣钵,怎会后继无人。” 严秋华唉声叹气道:“那两个小子也是一副安贫乐道的样子。”说是收徒,其实严秋华也是见那两个男童可怜才带回山上,修炼什么的,也是顺其自然。那两个小徒弟虽然才四五岁的样子,但是已经约莫能看出来与世无争的姿态了,还真是物以类聚。 宁卓北轻笑道:“难道师兄更希望我们像何师兄那样吗?师父也不似掌门,可能不喜欢。” 严秋华也就说说,他自己也不爱争名夺利,“其实掌门师伯以前也是虚怀若谷,不慕虚荣的人。后来当了掌门,可能担子重了,难免就要为了曜真的面子,做一些他也不喜欢的事。” 宁卓北倒是不觉得梁伯鸾做的事是他真的不喜欢。她问道:“那刘师伯以前也是这样吗?” 严秋华思索了一下,道:“刘师伯为人非常严厉,尤其是对掌门师伯和欧阳师叔。”他提起欧阳玄珮时,特别降低了声调,毕竟欧阳玄珮是曜真的大忌。“一个是灵元修得太晚,一个是灵元修得太早。” 宁卓北不解,道:“这便如何?” 严秋华耸耸肩,道:“修得太晚,渡劫无望。修的太早,容易恃才傲物,英年早逝。” 宁卓北不屑道:“灵元而已,修得即可,应不分早晚。为人心性,和灵元有何干系。” 严秋华道:“本来就是如此。不过别人不这么想。掌门师伯就特别忌讳别人说他灵元修的晚。” 两人正说着,曜真一行人已经行至空明派的正殿——含龙殿。 含龙殿坐于三重高台之上,殿前有水渠,渠上有三座桥梁,殿下有倚靠台壁盘旋而上以阶梯和斜坡相间的长走道,表面铺设花砖。主殿面阔十一间,进深四间。两侧各有一阁,与大殿互相呼应,轮廓起伏,气势伟丽,开朗而辉煌。殿顶铺设天水碧色的琉璃瓦片,正脊两端,饰以琉璃鸱吻。殿内装饰也极为华丽。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拱,室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苍龙图,接榫处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这含龙殿体量巨大,气势巍峨,极富精神震慑力。其气魄如日之升,如在霄汉。而且此殿建造时充分利用了左神山的高地,居高临下,威严壮观,视野开阔,可俯瞰整座兰陵城。 虽然这左神山不是第一次来,但是曜真派的众弟子看到如此金碧辉煌的正殿,还是不由的心生感慨。四大仙山,也只有左神山可以如此财大气粗的建此奢华壮丽的大殿。光是维护这大殿的雕栏画栋,斗拱飞檐,都所耗不菲,更别提当初建造时的一掷千金。 此时整个大殿里人来人往,都是空明派的弟子在为祭天大典后的晚宴做准备。殿内摆放大量的食桌,酒盏,灯台。宁卓北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正想定睛再看,不想从正殿的一旁迎下来一群人,皆身着天水碧色的道袍,上面绣满了金色的蟠螭纹。 为首的一名长者,眉眼矍铄,举止潇洒,颔下留有美髯,此人便是空明派的掌门郑元之。而簇拥在他周围的便是谢子翰和其他空明派的灵元弟子。 郑元之看到梁伯鸾等人到了,立即热情洋溢的招呼他们。谢子翰也跟在一旁,为梁伯鸾梳理祭天大典的流程。虽然空明派众弟子看起来友善近人,但是眉眼间的倨傲便是掩饰不住。毕竟他们左神山是四大仙山中最有财力的。弟子的衣饰无不是金丝银线,所带佩剑也大多出自名家之手。灵元弟子更是佩戴各种稀世灵器。再加之,近百年只有左神山出了一名渡劫修得金身的真人。所以空明派的弟子更加目空一切,自矜骁勇。 都说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四大仙山滋养的弟子都各有千秋。如果说左神山的弟子骄矜自傲,那华阳山的弟子便给人一副洁身自好的感觉,而清虚派的弟子往往流露出恬然潇洒之姿,静一派则古拙简朴与世无忧。想来也和每座仙山上敬奉的神兽有关。 宁卓北听到他们之间相互寒暄,觉得无趣,便低头看看自己佩剑上的穗子,然后抬起头,猛然间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次那个身影不仅没有闪躲,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宁卓北一愣,眼睛微微睁大,那人不是瑾瑜是谁。 宁卓北暗忖,这家伙真是吃了豹子胆,这许多的仙门元老在此,他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进出含龙殿。 第30章 左神山 6 宁卓北愕然的看着瑾瑜。而瑾瑜看见宁卓北脸上惊讶的表情,却乐开了花,一边煞有介事的继续端着食盘进出含龙殿,一边继续笑嘻嘻的冲她挤眉弄眼。 一群人在正殿寒暄完了,就随空明派的人到后堂检视明日大典所需的物事。虽然每个仙山举行的祭天大典的流程都大同小异,但是有些细梢末节少不了还是要叮咛,毕竟对于每个仙山来说,这是二十年一次的大事,可不能在祭天大典当日除了岔子。终于把祭天大典的事宜都捋了一遍,已经过了日正,郑元之便嘱咐手下的弟子带曜真派的人去各自的寝室休息用餐。 由于参加盛典的女弟子偏少,所以女弟子都随空明派的女修居住在左神山偏远之处。宁卓北也不是第一次到左神山来,所以知道女修的居所在一片竹林之后。她便打发了要带路的空明弟子,自行向竹林走去。 那竹林里种满了山青竹,高耸入天,青翠挺直。虽然时值正午,可是走在那竹林深处却郁郁葱葱,一片清凉,清幽的光芒片洒在衣衫上。再往里走,更觉水雾缭绕,蒙蒙的水汽沾染着竹叶的清香刹那间沾满衣衫。那长满青苔的青石板小路,蜿蜒的伸向远处,看不见尽头。让人仿佛置身仙境。 宁卓北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于是慢了下来。 “真是人间仙境。不知道左神山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宁卓北扭头一看,瑾瑜的脸在翠竹的映衬下,柔和而隽美,他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仿佛林中飘落的竹叶,她脸上淡然如水的说道:“你还真是闲情逸致。也不怕有人认出来?” 瑾瑜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道:“我都穿得跟叫花子一样了,他们怎么还能认得我。” 宁卓北摇摇头。 瑾瑜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偷闯仙门盛典这种事我们以前做得多了,轻车熟路。你们这些仙门盛典虽然会有大量的仙门耆老和灵元弟子汇集,但各家各派的门人客卿也多不胜数,最多的还是那些负责洒扫应对,端茶递水的外门弟子,有时候盛典繁忙,连一些乡民都会被请来帮忙。这种龙蛇混杂的场面,要把我揪出来,也不太可能。而且我一般假装厨房里的伙夫或者传菜,毕竟厨房里的烟火气特别重,加之各种食材也自带不同的腥臊之气,更加容易帮我掩盖身上的妖气。不用担心。” 宁卓北又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明日便是祭天大典,这两日的戒备会特别森严。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瑾瑜道:“好。那谢子翰?” 宁卓北道:“谢子翰这几日忙于协助主持祭天大典,焦头烂额的,想来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对付东海和鱼浪。” 瑾瑜点点头:“那就好。” 宁卓北道:“明晚祭天大典结束,会有夜宴。到时候,我试着去他们的地牢看看。” 瑾瑜道:“看守很多。我们去看过。溜不进去。” 瑾瑜看她不答话,问:“想什么?” 宁卓北还在思索,道:“可能得去找谢子翰才有机会。” 瑾瑜闷声闷气道:“那个可恶的谢子翰。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大不了去找老龙王,实在不行去找参水。” 宁卓北脑子里转了一下,道:“妖族族长参水?” 瑾瑜闷哼了一声。 宁卓北道:“你不愿找他们,是觉得自己理亏吗?” 瑾瑜道:“是啊。他们从来都让我们忍让三分,不要随意的和仙门子弟起冲突。” 宁卓北道:“跟你们几个说这些,不是白费心机吗?” 瑾瑜道:“你看,连你都明白的道理,那参水老头就是不明白。天天在我们耳边叨叨。” 宁卓北摇摇头,道:“你们是不在其位,不知凶险。” 瑾瑜挠挠头,“好了,好了,你也跟参水老头一样唠唠叨叨的。” 宁卓北转头看他,只见瑾瑜似笑非笑。她正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人声,往前望去,却看不到人。等她再回过头,瑾瑜已经几个起落,消失在竹林的深处。 宁卓北循声而去,看到石板路的拐角处有一个亭子,里面坐着两个头发斑白的道人正在下棋,一个身着黄栌色的道袍,上面绣着回龟纹,另一个身着苏芳色道袍,上面绣着鸟衔花草纹。 那静一派的道人说:“。。。今次必须见了胜负,不准半途而废。” 另一个清虚派的道人捋了捋胡子,道:“看你说的,好像我技不如人似的。” 静一派的道人摇摇头:“这技艺也就不提,你这棋品堪忧。每每下到半盘,看势头不好,不是撂翻棋盘,就是推故要走。” 那清虚派的道人脸上的惭愧一闪而过,道:“本来就是打发时间。胜负不重要。” 那静一派的道士苦笑道:“你这老道,每次撂棋盘之时都是这么说的!” 清虚派的道人将手里的棋盒打开,敷衍道:“今儿不撂棋盘。咱们好好对弈。行了吧。” 原来这亭子里的二老,一个是成德山静一派的武修谦,另一个是委羽山清虚派的惠车真人兰通和。宁卓北看到是他们两人,立即行了个大礼,道:“弟子宁卓北,见过武师伯和兰师伯。” 武修谦一看是宁卓北,开怀道:“原来是卓北啊。真是好久不见啊。” 兰通和还在思索,道:“宁卓北?云天泽的弟子?” 宁卓北道:“是。云真人正是为师。” 兰通和还是一脸茫然的看向武修谦,道:“她那个小弟子不是才十一二岁吗?” 武修谦摇了摇头,“你这个老糊涂。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啦!”转头问宁卓北:“卓北啊,你师父今次又不来啦?”云天泽与这两人交情颇深,虽然这两年都忙于派内事务,许久不见,但是每每相见,都把酒言欢,畅谈古今。 宁卓北点点头,道:“师父留守华阳,不能出席。” 兰通和摸摸胡子,笑道:“什么留守华阳,她就是讨厌那些繁文缛节,每次都找借口不来。下次轮到你们华阳办那祭天大典,看她怎么躲。” 武修谦道:“你严师兄可有一起来?” 宁卓北道:“师兄和其他的曜真弟子下榻在别处。” 武修谦道:“啊,对。这附近是女修的居所。对了,卓北,听闻你已修得灵元,真是可喜可贺呀。” 宁卓北道:“武师伯谬赞。弟子尽力而已。” 兰通和把宁卓北打量了一番,道:“这么年轻便修得灵元,真是后生可畏啊。” 武修谦道:“和孑珆比,怎样?” 对于程孑珆,大多数人都是避而不谈,尤其是在兰通和面前。其实兰通和倒是丝毫不介意,他的弟子又没有作奸犯科,只是爱慕妖族女子,不想修仙罢了,哪里有什么觉得耻辱的。他大大方方的说:“孑珆那小子是运气好。唉,资质也真是好。” 宁卓北听到他们讨论程孑珆,不由自主的仔细听了起来。 武修谦揶揄道:“你个老道,还真是没羞没臊的夸自己的弟子。” 兰通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就是不想修仙。可惜可惜!” 武修谦哈哈笑道:“你还夸,真是不知羞。”转头道:“卓北啊,今次要参加比赛吗?” 宁卓北道:“只参加缚仙大赛,便回华阳了。” 武修谦道:“可惜了,还想看看你的剑术有没有精进呢!这下可便宜你何师兄啦。”说着,爽朗的笑了起来,“好啦,我们不阻你啦,你赶紧去休息吧。” 宁卓北又行了一个礼,便往石板路的另一头走去。 兰通和看着宁卓北行远了,道:“天泽收了个好弟子啊。” 武修谦道:“怎么,你们家浩然不也挺好吗?虽然不及孑珆那么优秀。” 兰通和顿了顿,道:“浩然就是心思太多,太重。不似孑珆放得开。”拿起手中的棋子,道“不提啦。下棋下棋。” 祭天大典设在左神山的穹宇台,从辰时开始。主祭穿祭服,由鸣赞,引赞引导,身边跟随手罩,提炉,纱灯,跟班等人。先在台下磕头,然后由侧面走到祭台之上拜台。整个过程分为迎天帝,奠玉帛,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天帝和望燎八个步骤。礼仪隆重而繁琐。光是献礼时的奏乐和读祝文就要几个时辰,更别提望燎时,每个弟子都要到祭台上三叩九拜,焚点香烛。一般能在日落之前结束,都属于顺利的了。 瑾瑜趴在穹宇台边上的一座殿顶上,看着众弟子大张旗鼓的祭天,心里都可怜他们,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断食,要等到整个祭天结束才可以开始进食。幸好他们里莲华的祭祀简单又快捷,最重要的是,不用斋戒,不用禁食,想怎么吃都可以。 瑾瑜悠悠的说:“你说,修仙有什么好。连吃都不给吃。” 颜芍站在他的边上,也注视着那一众道人:“修到了也许不错吧。” 瑾瑜不屑道:“古往今来,能修成几个。” 颜芍道:“仪式嘛。总要有的。” 瑾瑜瘪瘪嘴:“参水至少在这上头没有为难过我们。” 颜芍不语。参水那老奸巨猾,别说瑾瑜东海这些个纨绔子弟,就是瑾瑜的娘和他师父绿坊那一辈,又能有几个会老老实实的像这些道人一样三叩九拜,磨磨唧唧的念什么劳什子的祝文。与其定下一堆注定要被违反的规矩,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现实一点,简而化之。本来就是一个仪式。所以,里莲华的祭祀,其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磕磕头,然后狂欢宴饮。 颜芍又看了一会,道:“走,去地牢那边看看。” 他们两人琢磨着,这祭天大典上这么多人,怎么还能分出人手来守那地牢。所以想借此机会偷溜进去,即使不能救人,至少也能打探一下情况。结果不想,坚守地牢的弟子反而比平日还多。不知是大家都不想去参加冗长无趣的祭天大典,还真的是担心有人此时来劫囚。 瑾瑜看着地牢门口的那些空明派弟子,发牢骚道:“这些家伙,宁可来守门也不去参加祭天,太无耻了。” 颜芍道:“难怪宁姑娘说这个时候不要轻举妄动。还真是不假。” 瑾瑜沮丧道:“罢了罢了。待卓北打探好了再说吧。” 第31章 左神山 7 整个祭天大典终于结束了。到了夜宴的时候,所有的仙门子弟聚集在含龙殿里,尊卑有序的坐下。待郑元之发表了一番感慨之后,众人方可开始进食。一开始大家还客客气气的,不一会功夫,无数的推杯换盏之间,那气氛便热烈了起来。虽然各大仙门的元老都在场,众弟子不敢放肆的喧哗,但是少不了相互寒暄敬酒。 宁卓北一开始还坐在严秋华和何允卿的身后,但是没过多久,空明清虚和静一的弟子便轮番过来给他们敬酒,期间少不了还要捎上她。虽然她师兄时常为她挡掉一些,可是扛不住有些弟子就是见不得女子修仙,处心积虑的想把宁卓北灌醉,好看笑话。宁卓北对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所以趁他们还在高谈阔论之际,她已经悄悄的离席。 宁卓北围着含龙殿转了一圈,本想找机会和谢子翰打探一下东海和鱼浪的情况。不想谢子翰早早就不见了踪影。她无奈,便找了个偏门,准备离开含龙殿,到地牢附近去转转。刚刚走出含龙殿,便撞上了谢子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子翰看到宁卓北,眼睛一亮,高兴道:“咦?卓北师妹。” 宁卓北看看谢子翰和他身边的唐浩然,行了个礼,道:“谢师兄,唐师兄,有礼了。” 谢子翰道:“师妹这么早就离席,是不是他们又逼着你饮酒啦?” 宁卓北道:“在下不胜酒力,不便与众师兄畅饮。”又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师兄们又为何提早离席了呢?” 唐浩然瞟了瞟谢子翰,没有吭声。 谢子翰得意洋洋的卖着关子,道:“师妹想不想看点稀罕的事物?” 宁卓北心里隐隐觉得他说的“事物”便是最近抓在手里的两个大妖怪,于是顺水推舟的说:“自然不能错过。” 宁卓北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客气,但总让人觉得冷冰冰的。难得今日对谢子翰的邀请感兴趣,不由得让他心头大好,立即领着宁卓北和唐浩然往地牢走去。 地牢附近的守备还是和早上一样森严。谢子翰拿出通行令牌在守备的弟子面前晃了一下,便带着宁卓北和唐浩然进了地牢。 宁卓北看他们如此轻松就进入地牢,奇道:“空明派的地牢不设结界吗?” 谢子翰满不在乎的说:“我们空明派看守的弟子众多,不需结界。” 唐浩然接着他的话,道:“想那些关在里面的人啊,妖啊,也逃不出贵派的手掌心。” 谢子翰道:“我们的锁链镣铐都是精钢所制。不是普通的兵器可以斩断的。” 唐浩然道:“不知空明派如何处置那些抓来的妖族子弟?” 谢子翰笑道:“我师父宅心仁厚,一般便是惩处一下,做点苦力,便放下山去了。” 唐浩然眯着眼睛,道:“这岂不是纵虎归山?” 谢子翰一边将他们往地牢里带,一边朗声道:“可不是。要我说,那些个妖族子弟,抓一个就应该斩一个。斩不了的,就。。。”他扭头看了宁卓北一眼,“就应该送到曜真去,压在那个锁妖塔下边。” 宁卓北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看他,只见谢子翰笑脸盈盈,仿佛在说一个笑话。她心里骇然,不想仙门子弟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唐浩然哼了一声,道:“这些妖魔鬼怪,平时就为非作歹,哄骗人心。” 谢子翰见他义愤填膺,道:“唉。。。说得是。要不然你程师兄不至于。。。” 他还没说完,唐浩然已经打断他的话,道:“他已经不是我的师兄了。我们清虚派没有这种弟子。” 谢子翰斜着眼睛看了看唐浩然,道:“唉,曾几何时,程孑珆可是你们清虚派的荣耀啊。多少人以他为榜样。觉得只要追随他的身影,无论是修灵元还是渡劫,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程孑珆在众师兄弟的心目中,就像茫茫大海上引领他人的船只。可是,随着程孑珆的叛逃,曾经带给他们的那些荣耀,骤然变成了耻辱。而他们清虚派,也因为此备受牵连,遭到各个宗派的指摘。所以唐浩然听到谢子翰提起程孑珆,如何能不愤慨。 谢子翰又看了他一眼,道:“唐师兄不会也是追随他的人吧。” 唐浩然不由的握紧拳头,道:“不是。我才不会追随这么一个叛徒。他和那些妖族子弟厮混在一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谢子翰道:“如果清虚派都是唐师弟这样正气禀然的弟子,何愁妖族不灭。” 宁卓北终于忍不住,道:“在下以为有了那百年契约,仙妖早已化干戈为玉帛。” 谢子翰不屑一顾的道:“那就是一纸空文。不过是让我们自己将养生息,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看来每个人对那百年契约的解读还真是各不相同。 唐浩然道:“谢师兄这些话可只能跟我们说说。要让长老们知道了,又要说我们挑事生非了。” 谢子翰会心一笑,道:“师弟放心。有些事,不需要师父们费心。譬如,那两只抓来的海妖。”说着,推开了地牢一扇重门。里面看守的两名弟子立即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向他行礼。 谢子翰挥了挥手,问道:“怎么,还是不说吗?” 那两名弟子道:“是,师兄。倔得很。” 宁卓北定睛一看,便是东海和鱼浪。此时他们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身上满是鞭子抽过的痕迹。而两人的四方戟被扔在一边。好在他们有灵元护体,普通的鞭子抽在身上只能留下一些淡红的条纹,根本伤不到肌理。纵然如此,被抽了这么几百下,也是吃痛。宁卓北再仔细一看,鱼浪的颈项和手臂上各有一道灼烧过的鞭痕,而东海的脚踝及胳膊上也有灼烧过的鞭痕,想来便是与谢子翰等人相斗时,被蹬龙鞭所伤。这伤痕不似那些普通的鞭痕那么容易消散,即使过了这么几天,那些鞭痕还是触目惊心。 东海看到宁卓北,不由的嚷了起来:“是你。。。” 鱼浪怕他胡说八道,立即道:“怎么又是你们!都说了我们不知道繁弱在哪里。你们不去找那个逃跑的,就知道管我们两个被抓的要繁弱。我们如果有繁弱,还犯得着被你们审问吗?” 谢子翰走上前两步,满脸鄙夷:“伶牙俐齿,诸多狡辩。你们不说我就继续让他们抽,抽到你们说为止。” 东海一脸不在乎,道:“跟蚊子咬一样,抽多少都无所谓。” 谢子翰伸手戳了戳东海胳膊上的伤:“这普通的鞭子当然不能把你怎么样。等我料理完了祭天大典,看我用蹬龙鞭好好收拾你。” 东海吃痛,瞪着他,道:“老子是流波山的。你敢弄死我?老龙王不会放过你的。” 谢子翰轻蔑的看看他,道:“龙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一群龙妖罢了。我们空明派又有何惧?”他缓步走到鱼浪面前,继续道:“等我抽了你们的龙筋,吃了你们的龙肝。看你们龙王又能把我怎样。” 宁卓北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她扭头看看唐浩然,期待他说点什么。不想唐浩然满脸的厌恶,仿佛看着这两囚徒都能污了他的眼。 宁卓北淡淡道:“不知此二妖所犯何事,被谢师兄囚禁于此。” 谢子翰回头看看宁卓北,道:“师妹,你是第一次见龙妖吧。我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抓到呢。”眉眼间尽显得意之色。 宁卓北脸上毫无笑容,只是冷冷的说:“能抓到龙妖,的确非常人能及。”她言下之意并不是赞扬谢子翰有多大能耐,只是觉得他有蹬龙鞭傍身,才能侥幸抓到龙妖。 可谢子翰完全没听出来,只觉得她在赞他,美滋滋的道:“的确非常人能及。” 宁卓北见他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正欲再问,唐浩然开口道:“此二妖去年在南海为非作歹,现在被谢师兄所擒,也是老天有眼。” 宁卓北道:“既如此,不是应该秉明郑掌门,与南海的幸存者当面对峙,好彻查此事吗?” 谢子翰摆摆手,道:“诶,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劳烦我师父。” 唐浩然道:“就是。师妹也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两个海妖,谢师兄自会好好处理。即使秉明了郑掌门,多般也是交由谢师兄定夺。” 谢子翰道:“师父这几年常常委以重任,不可懈怠。” 唐浩然道:“师兄是能者多劳啊。” 鱼浪听他们相互吹捧,实在忍无可忍了,道:“拜托。我都快吐了。” 东海也道:“这么恶心的话你们也能说得出口。真是厚颜无耻。” 谢子翰被他们揶揄,脸上一红,恶狠狠的道:“你们两个妖徒。” 鱼浪白了一眼,道:“是是是,我们是妖徒,但是我们也有良心,实在听不下去了。” 东海也随之呼应道:“可不是,你行行好,多抽我两鞭子,少恶心我,行吗?” 谢子翰眼露凶光,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呈口舌之快。” 宁卓北倒是觉得鱼浪东海说得好,她也已经听不下去了。 谢子翰正想走上前给他们两个耳光,宁卓北轻轻挡住了他,道:“师兄,介不介意我看一看?”她眼神清澈的看着谢子翰,继续道:“这龙妖可不是常常能见到。” 谢子翰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便乐开怀,道:“师妹,请吧。” 宁卓北走上前,看了看鱼浪,鱼浪低头看看她。她伸手在鱼浪的颈脉上抚摸了一下。鱼浪赶紧装模作样的嚷道:“臭娘们,你戳我干什么!” 宁卓北看他随机应变,微微一笑。谢子翰一群人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宁卓北用剑柄顺势戳了戳鱼浪的胸口,道:“还真是龙妖。” 鱼浪嚷道:“是,凶悍强健的龙妖,有没有见过?” 宁卓北又走到东海的面前,用剑柄也戳了戳他,眨了眨眼睛,道:“看起来还很硬朗嘛。” 东海立即回她:“硬朗得很,死不了。要不要解开我,咱们过两招。” 宁卓北心想,底气十足,看来伤得不重。她走回谢子翰的身边,“今天有幸大开眼界了。” 谢子翰得意非凡的道:“师妹应该常来,我们空明有很多可以大开眼界的稀罕物。这区区的龙妖,实在是不在话下。”他转过头,对那两名空明弟子说:“再抽他们二百下。”然后对宁卓北和唐浩然道:“这地牢里空气污浊,咱们回去喝酒吧。”说着便昂首朝地牢的出口行去。 宁卓北走在两人之后,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深深的看了鱼浪一眼,道:“贵派的佳酿还真不错,犹如春风拂面,香气逼人啊。” 鱼浪一听口里默念了一遍,然后低声对东海道:“是春香。”东海一听,会心一笑。这春香曲是瑾瑜的家传绝技。看来瑾瑜和颜芍已经来了。 第32章 左神山 8 谢子翰领着唐浩然和宁卓北走出地牢,那空气果然清新了许多。然而宁卓北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看到谢子翰和唐浩然对待妖族子弟的恶言恶行,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站在地牢门口,行了一个礼道:“在下还要回去准备明日的比赛,就此拜别了。” 谢子翰忙道:“我送送师妹吧。” 宁卓北忙道:“不劳师兄大驾。” 谢子翰道:“无妨无妨。左神山那么大,走丢了就不好了。” 唐浩然看得出谢子翰的用意,顺水推舟道:“谢师兄一番好意,师妹就别推辞了。那师兄,我先回含龙殿啦。”说罢,转身离去。 宁卓北早已对谢子翰心生厌恶,可又不好发作,只好让那他陪着往女修的居所走去。那谢子翰哪里知道,他是家里独子,从小就被奉为掌上明珠,偏偏又生得俊朗,到哪都是众星捧月。他父母送他上空明,也是想他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好继承家里诺大的产业。 他自己上了山,也因为资质不错,颇得郑元之的青睐,从此更加眼高于天,目空一切。他虽谈不上风流倜傥,但是无论是兰陵城里的普通女子还是左神山的女修,总是对他另眼相待,他便更是志得意满。偏偏出了一个宁卓北,对他不冷不淡,还修为了得,便激起了他的斗志,总想要宁卓北多看他一眼,好满足他心里的好胜心。 谢子翰随宁卓北边走边道:“师妹明日参加缚仙大赛,可要手下留情呀。”他这么说,自然是假装谦虚,他自诩自己的缚仙手法同辈之间无人能及。 宁卓北道:“师兄太过谦了。卓北若明日有幸能与师兄较练场上相见,还望师兄不吝赐教。”她是实话实说。毕竟谢子翰在上一次的缚仙大赛上夺了头筹,而她今次是第一次参加,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谢子翰听了他的话,心里极为受用,便滔滔不绝的大谈缚仙术的精妙之处。 终于行至竹林的入口,宁卓北再一次推辞道:“此去女修居所颇近,师兄不必再送。”说着,便向谢子翰行了一个礼。 谢子翰也不好坚持,回了个礼道:“那我就告辞啦。” 宁卓北见他走远,才转身走进竹林。没走两步,一个身影便从林中蹿了出来。 月光皎皎的洒在瑾瑜的脸上,他看到宁卓北,挑挑眉毛,闷闷不乐道:“那谢子翰对道长还真是殷勤备至哪。”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脸上有点不解。 瑾瑜继续道:“我看你与那谢子翰交情颇深,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宁卓北眉头一蹙,沉思了一会,道:“我何时笑过?” 瑾瑜被她一问,愣了一下,自己也开始回想,好像宁卓北的确没有笑过,“那你们这一路,不是说说笑笑的吗?” 宁卓北道:“他在教授我缚仙术的身法。” 瑾瑜白了一眼,道:“他那么厉害吗?” 宁卓北道:“嗯,他的缚仙术可能是同辈弟子中最厉害的。” 瑾瑜看她称赞谢子翰,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宁卓北没发现他的心思,继续道:“不过他说的都是基本的诀窍,和我师父教授的没有什么不同。” 瑾瑜不自觉的撇撇嘴,道:“哼,没有蹬龙鞭,也抓不到东海和鱼浪。还到处显摆。对了,你去了地牢,有什么发现。东海和鱼浪怎么样?” 宁卓北叹气道:“挨了不少鞭子。不过我看了一下他们的伤势,不重,将养几日就可恢复。不过得尽快救他们。等祭天大典结束,就来不及了。” 瑾瑜恨恨道:“那可恶的谢子翰。” 宁卓北蹙着眉道:“谢师兄为人矜骄自傲,行事草率。这件事实在是处理得非常武断。” 瑾瑜看她把谢子翰说的一文不值,心里又乐了起来,“看他油头粉面,就不是好东西。” 宁卓北没听到他的话,兀自低头思考,道:“我明日缚仙大赛结束。就可以离开左神山。到时候与你们在兰陵会合,共同商议。” 瑾瑜会心一笑,道:“好。”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武修谦和兰通和下棋的亭子。 瑾瑜悠悠的道:“唉,你们那个祭天大典真是又臭又长。” 宁卓北用眼角瞟瞟他,道:“每年祭祖也都一样,习惯就好。” 瑾瑜仇深苦大道:“这怎么习惯啊。太无趣了。”他转过脸,兴奋的说:“有机会你应该到里莲华看看我们的祭天仪式,那叫一个人声鼎沸,精彩绝伦。” 宁卓北微微一愣,道:“里莲华?” 瑾瑜一脸振奋的道:“我们祭祀的时候,有木妖奏乐,翅妖放矢,海妖惊雷,蝶妖献舞,可说是百兽齐鸣,万花齐放。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大快朵颐,饮酒欢庆,热闹非凡,好不痛快。” 群妖乱舞估计就是形容这样的盛况吧。 宁卓北略略一惊,道:“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祭祀。。。” 瑾瑜道:“祭祀就是个仪式。大家开心就好。” 宁卓北道:“那里莲华是妖族圣地,我如何能去?” “我给你弄点鸡血,假装妖气,混进去。” “啊?” “我都能混上仙山,你也可以混进里莲华。” “你来是救人,我去干嘛?” “去喝酒啊!” “。。。算了吧。” “别这样,有我罩着你呢。不用怕。” 祭天大典结束后,就是为期三日的校场比试。第一日比的是缚仙术。仙门子弟向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将为害人间的妖魔精怪捆缚后羁押仙山,便需要用到缚仙术。第二日比的是骑射。这一技能虽然已经不如缚仙术这样时常使用,但是在仙妖大战的时候,弯弓射矢还是仙门不可或缺的技能。第三日比的就是剑术。这是每个仙门子弟必修的技能。所以也是每次校场比试最大的看点。参与比试的人特别多,也特别精彩。每个仙门子弟都指望在剑术比赛中大放异彩,为本门本派添光添彩。 宁卓北是第一次参加祭天大典的校场比试,籍籍无名,观看她比赛的人不多。直到她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半决赛,对战谢子翰,才聚集了一大批弟子观看比赛。大多数也都是冲着谢子翰的本事来的。 “这个女娃娃是谁?” “好像是曜真的。” “第一次来吧?有没有及笄呀?” “别胡说,没及笄哪里能参加祭天大典。据说她在前面的比赛都表现得非常出色。” “我看是运气好吧。看她这么水灵,那些大老爷们也下不去手啊。” “心慈手软也得看时候呀。这种时候被一个女弟子綁了,面子上可不好过。” 瑾瑜和颜芍混在人堆里,看着准备比赛的宁卓北和谢子翰,听着他们前面的那些弟子们肆意的揣测。 瑾瑜不平,道:“不知阁下怎么不上去比试比试?这女弟子些许就比不到这一场了。” 那男弟子道:“别提了,第一场就碰上了谢子翰,运气不好。” 瑾瑜心里白了一眼,你以为碰上了宁卓北运气就好了吗?鱼浪那小子还没过几招就被吊打了,难道他还不及你吗? 另一个男弟子看看瑾瑜脸生,又只是穿着粗布衣服,也看不出门派,道:“不知阁下是哪个门派的?” 瑾瑜敷衍道:“我们是目山附近的小帮派,今日上山涨涨见识的。” 他们立即不屑,道:“那你们可得好好看看了。这些比试可都是难得一见的。” 颜芍也不言语,瑾瑜淡淡道:“我看了那女弟子前面的比赛。未必会输。” 那男弟子道:“这你们就没见过世面了。谢子翰是上一次缚仙大赛的冠军。别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弟子了,就是别家很多灵元弟子也是三两招便被拿下了。” 瑾瑜心道,那是你们技不如人。鱼浪和东海就不是这么被拿下的。 宁卓北和谢子翰上了比武台。相互行了一个礼。谢子翰眼里浓浓的笑意,道:“师妹可要留情啊。”他一副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的样子,话里话外都是戏谑,压根就没拿宁卓北当回事。 宁卓北严肃道:“望师兄赐教。” 台下众弟子听到他们的对话,都嘿嘿的笑了起来。他们知道谢子翰估计不会给宁卓北什么好果子吃。谢子翰出手从来不留情面,前面几个被他打败的弟子,不是兵刃被缴,就是整个人被踢下比试台。 宁卓北行完礼,手里的捆仙绳一扬,率先进招。那绳头朝谢子翰的面门飞去,谢子翰头部微微一侧,便避开了绳头。宁卓北手里一晃,那绳头一歪,又朝谢子翰的左臂疾驰而去。谢子翰一转身,手里的蹬龙鞭径直飞了出来,和捆仙绳一击,“噹”的把捆仙绳弹开了。两人用的都是细软的武器,夭矫灵动,变化本来就多。 宁卓北一击不得,也不急,手腕一翻,便将捆仙绳收了回来。谢子翰乘胜追击,鞭子一晃,又甩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鞭子在空中打响了一声。看台下那些吃过谢子翰亏的道人皆是“噢”的一声,心有余悸。 瑾瑜颜芍看到,心里也发怵。当初就是这蹬龙鞭抽得东海鱼浪连戟都拿不稳。 宁卓北向后弯腰,整个人一翻,便避开了蹬龙鞭的锋芒。她侧身一转,手里的捆仙绳又扬了出去,这回正对谢子翰的脑后。无论是被打到脑后还是颈项被缚,都必定大大丢脸,所以他也不逞能,立即低头闪过,手里的蹬龙鞭便不如刚开始那么凌厉。宁卓北仗着自己身形轻巧,便在谢子翰周围飞舞来去,手里的捆仙绳便如一道金光,四下飞转,忽急忽缓。谢子翰此时也知自己不可能三五招之内获胜,反而静气凝神,好好对付。 台上捆仙绳的金光与蹬龙鞭的红光交相呼应,荼白的羽衣和天水碧色的道袍此起彼伏。宁卓北身形飘逸,谢子翰招式洒脱,两人的对决竟然看得人心旷神怡。整个看台居然鸦雀无声。 两人又过了四五十招。谢子翰已经略微开始有些着急了。他看准宁卓北招式,当宁卓北抛出捆仙绳时,他立即甩出蹬龙鞭,两样兵器倏的在空中缠在了一起。 瑾瑜不由自主的道:“糟了。” 第33章 左神山 9 瑾瑜看到宁卓北的捆仙绳和谢子翰的蹬龙鞭相互缠在一起,心里立时觉得不妙。捆仙绳不是什么仙门灵器,如果谢子翰手里灵气一催,这蹬龙鞭的灼烧之气便会顺着捆仙绳游走到宁卓北手中,到时候,宁卓北非撒手,抛下兵器不可。 他前面的两名男弟子也道:“唉,看来这女弟子还是不成啊。” 原来大家看了一阵以后,对宁卓北的武功也是暗暗佩服,觉得如果不是谢子翰蹬龙鞭了得,她也不至于落了下风,此时都觉得惋惜。 宁卓北看自己的捆仙绳和谢子翰的蹬龙鞭缠在了一起,不惊反而嘴角一弯,一手拽着捆仙绳的中间,突然将捆仙绳的另一端扬了出去,正中谢子翰的左手腕。此招大大出乎谢子翰的意料。他左手使劲,反而被宁卓北捆得更紧。 此时他是进退两难,右手拽着蹬龙鞭,左手被人缚住,动弹不得。要扔掉兵器去解开捆仙绳,便是败了。不丢蹬龙鞭,其实两只手都被宁卓北给制住。他如果催动灵力,那蹬龙鞭的灼气不仅会烧到宁卓北,还会烧到自己的左手。 他面红耳赤,进退两难的和宁卓北僵持不下。几次三番想将蹬龙鞭收回,无奈两件兵器缠得极紧,而且宁卓北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台下的看客也都不由自主的赞叹起来。 颜芍忍不住低声道:“没想到宁姑娘还有这一招。” 瑾瑜嘿然道:“还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子翰好大喜功,此时若就败给宁卓北,定是颜面无存。他心一横,手里的灵气一催,那蹬龙鞭的灼气便涌了起来。宁卓北看到,手里的捆仙绳一丢,避开了那炽热之气。 只听“啊”的一声,谢子翰被自己的蹬龙鞭给烧了一道深深的灼痕。他怒气冲冲的把左手的捆仙神扯掉,狠狠的摔在地上。 宁卓北冷冷的看着他,脚下一勾,那捆仙绳就弹了起来,回到她的手里。 那看台上的裁判此时才回过神来,立即道:“额,空明派谢子翰胜。” 宁卓北微微行了一个礼,道:“不愧是谢师兄,卓北领教了。” “哼!承让了!”谢子翰一甩衣袖,顾不得什么礼仪形态,怒气冲冲的下了比武台,走了。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那些败在谢子翰手里的弟子,看到谢子翰赢的如此狼狈不堪,无不觉得自己的一口恶气被宁卓北出了,都欣喜若狂的嚷道:“宁姑娘真是好样的!”“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啊!” “没想到这女弟子如此了得。你还。。。咦?”那之前大言不惭的男弟子正想回头夸耀瑾瑜的真知灼见,却见身后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啊哈哈哈哈哈哈——”瑾瑜坐在客栈客房的食台边上,拍着大腿,兀自笑个不停。 颜芍呷了一口茶,也露出了笑容。 宁卓北坐在瑾瑜的对面,看着他,等他笑完。没想到,瑾瑜笑了很久。 “你没看到吗?他一脸吃了狗屎的样子。什么涵养什么仪态都没有了。啊哈哈哈哈!” 等到瑾瑜终于笑完了,宁卓北道:“那已经是早上的事了,你怎么还能笑成这样。” 颜芍抿嘴笑道:“他下午的时候比这个更夸张!” 瑾瑜竖起大拇指,道:“精彩,真是精彩。没想到卓北你还留着这么一手对付那个谢子翰。” 宁卓北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淡淡的说:“他的比试我都看了。知己知彼。他要用蹬龙鞭,就不能不担心别人以此反制他。是他过于轻敌。” 颜芍为她可惜,道:“只是你这么对付他,自己也很难取胜。” 宁卓北道:“想要赢谢师兄,我还没有那个本事。今天也只是碰巧,让他吃了点苦头。” “什么师兄啊。我看他出手那么狠辣,哪里拿你当师妹了。”瑾瑜脸上还挂着笑容,道:“等看到东海和鱼浪,一定要告诉他们。他们一定视你为毕生的知己。” 颜芍一听他提起东海和鱼浪,正了正脸色,道:“该办正事了。” “好。”宁卓北说着,便起身去把砚台,毛笔和宣纸拿到桌上来。 瑾瑜伸手去拿起砚台,“我来。”说着,便开始磨墨。 宁卓北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还有三日,祭天大典就结束了。到时候,谢子翰可能就要对东海和鱼浪动手了。明日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瑾瑜道:“为何?” 宁卓北道:“剑术比赛是所有比赛中最重要的。特别是对那些灵元弟子。毕竟仙山上人人修剑。剑术的高低无疑代表着自己的修为。所有的灵元弟子都非常重视。好的渴望更好,差的,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垫底,有损自家声望。那比试的对阵表已出,到了明晚,灵元弟子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是绝对不会随意在外徘徊的,一定会好好的研究自己的对手。所以地牢的看守,只会让普通弟子去做。” 颜芍道:“如此便容易多了。” 宁卓北道:“嗯。但是左神山的弟子是真的很多。”她未待墨研浓,便拿起笔,在纸上画起了左神山的地形图。她时不时停下笔,思忖一下,眼睛随着她的思考,在那纸上的地形图游移,她口里默默念着,时不时将双唇抿在一起,蹙紧眉头。 颜芍看她画着那地形图,抬头扫了一眼,不由的愣住了。原来瑾瑜正侧身靠在食桌边上,手里还拿着墨锭,他面色柔和,目不转睛的看着宁卓北,眼里全是欢喜,仿佛正在端详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颜芍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样的瑾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宁卓北突然抬起手腕,抬头问道:“看得明白吗?” “啊?”瑾瑜回过神来,才开始一边看那地图,一边敷衍道:“明白明白,这个是含龙殿,这个是穹宇台,这个是竹林。。。。哦,地牢在这里。” 宁卓北道:“地牢离竹林和穹宇台很近,但是离含龙殿和弟子们的居所都很远,这是好事。” 颜芍道:“他们俩的伤势如何。” 宁卓北道:“依我昨日所见,他们除了两处蹬龙鞭的鞭伤之外,便是普通的鞭子抽打的伤口。我与他们说话,依旧声如洪钟,骂人也毫不嘴软。” 瑾瑜笑道:“他们那两张嘴,就是死了,嘴也还是要骂的。” 宁卓北颔首,道:“鱼浪公子很机灵,他看出我在检查他们的伤势,立即暗示我他们很好。所以救人应该会容易一点。” 宁卓北又开始画地牢里的地形图。那地牢她只去过一次,所以画起来颇费功夫。“不知是不是你们走运,左神山的地牢是不设结界的。” 颜芍愕然:“果真?” 瑾瑜扯扯嘴角,乐道:“还真是托大。” 宁卓北摇摇头,道:“虽然我是要去救人,自然希望守备没那么森严。但是对他们行事如此草率马虎,实在是不能苟同。”她放下笔,用手指了指那地牢的图,道:“地牢里不复杂,看守的弟子也不多,东海和鱼浪关得也不深。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我还真不知如何做到。” 颜芍听到宁卓北的问话,扭头去看瑾瑜。只见他支着头,离宁卓北很近。宁卓北身上祭祀的松香味混合着那墨汁的味道被烛火一烤,更加清晰起来。瑾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修长的指尖,看了一会,眼光慢慢的顺着指尖往上游移,看着她的掌心,然后是她洁白的手腕。 颜芍暗暗觉得有趣,这个瑾瑜,也会有情窦初开的一天。 “瑾瑜?”宁卓北看他呆若木鸡,忍不住唤他的名字。 “哦!”瑾瑜立即抬起脑袋,“的确是不好办。”他又看了一眼那张图,突然一拍桌面,道:“有办法。” 颜芍挑挑眉,道:“愿闻其详。” 瑾瑜娓娓道来,两人一听,的确是好方法。虽然有点风险,但是值得一试。 宁卓北道:“他们的镣铐都是精钢所制,还需要一把厉害的匕首。” “这个不是问题,”瑾瑜看看宁卓北的羽衣,道:“你这么去估计不行吧。肯定被人认出来。明日得去弄几套夜行服罩在衣服的外面。” 颜芍不解:“几套?” 瑾瑜道:“是啊。咱俩不穿的确没什么大不了。被认出来也无妨。但是如果只有卓北一个人穿夜行服,不是摆明告诉别人‘嘿,我看起来不一样,有点猫腻,过来抓我’。那怎么行。而且你也是一身白色的,生怕别人看不到的样子。”他瞥瞥颜芍的衣服,摇了摇头。 颜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笑道:“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还真是考虑得也比别人周全。” 宁卓北也戏谑的看着他,道:“这方面,你还真是无出其右。” 瑾瑜扯扯嘴角,道:“我知道你没在夸我。但这也是来之不易的智慧。”失败乃成功之母。 宁卓北失笑,道:“有道理。对了,我可能还需要黑布把剑柄缠住。”她虽然不是仙门中名声显赫的人物,但是她的澍生剑如果被认出来了,也大为不妙。 “行啊。都会举一反三了。孺子可教。” 三人又把救人的流程梳理了一遍,查漏补缺了一番,快到了未时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34章 左神山 10 左神山上几抹白云,竹林间微露一些月光,淡淡清辉照在石板路的青苔上。那林内的石亭里,夜静花影如眠。寂静的林间忽然荡漾阵阵琴声,那曲调悠悠然然,若隐若无。散音松沉旷远,说不尽的远古之思;泛音则如天籁,清冷入脾;那按音更是柔转情长,余韵不绝,时如人语,时如心绪,缥缈多变。 守在地牢附近的空明弟子只当哪个女修在竹林中弹曲,听不清音律,却觉的琴声越听越似饮了一杯琼浆仙酿,味道醇厚,入口甘美,那曲香花香回味悠长。不知不觉越听越入迷,直至一醉方休。 无忧曲里稍加灵力,便能催人入眠于无形。颜芍极善此道。他虽然指尖攒满了灵力,但是琴声却又轻又缓,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人辨不清方向,已经被迷倒。此曲虽然效果极佳,但是耗费灵气,而且对上了灵元弟子,很快便被发觉。所以颜芍将琴音控制在地牢附近,好不让那些修为更佳的灵元弟子发现。 瑾瑜打了个哈欠,道:“再听下去,我都快睡着了。” 颜芍瞪了他一眼,又耐着性子弹了半柱香的时间,看那地牢周围的弟子都睡得不醒人事了,才停手,道:“你们两快去快回。我在这给你们把风。”说着继续慢慢的弹奏无忧曲。 瑾瑜和宁卓北两人一蹬,便从竹林边的丘陵上落到了地牢门口。只见那些弟子各个东倒西歪的或躺或坐在地上。未时本来就是人在一日之内极度困乏的时刻,再加上那无忧曲一催,可不是倦意浓浓,酣睡不醒。 两人绕过守门的弟子,轻松的走进地牢里。瑾瑜轻轻的将地牢的大门虚掩起来,两个人便往地牢的深处行去。绕过了一扇门,门边的弟子已经昏昏睡去。但是还能听到地牢深处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瑾瑜朝宁卓北点点头,宁卓北扬扬眉毛,拿出了两团棉花。 瑾瑜轻声道:“我是为你好。”他此时要无差别的吹那春香曲,所以无论是谁,都会被那春香曲的音律所扰。而他之所以将地牢的大门掩上,是不想曲音飘到地牢之外,引来别的弟子。 宁卓北将棉花塞到耳朵里,走在瑾瑜的身后。瑾瑜拉下面罩,一脚踢开地牢的大门,几个睡眼惺忪的空明弟子一看他们那身打扮,顿时举起长剑强打精神向瑾瑜冲了过来。瑾瑜也不迟疑,立即横过玉笛,吹起那春香曲,音调绚丽迷离,忽高忽低,摄人心魄。 宁卓北即使两耳塞住了棉花,似乎依稀能听到那春香曲的旋律。没有一会便脸色微红,气息紊乱。她抬眼看了看瑾瑜,眼波流转。 瑾瑜看她的面容,虽然知道她是因为被春香曲所扰,才会流露这样多情的模样,但是还是不由的心跳加速。忍不住多看了宁卓北几眼。 只见宁卓北垂下眼眸,凝了凝神,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而瑾瑜对面的几个弟子早已经如痴如醉,步履不稳了。宁卓北走上前,手里撺着灵气,一个手刀下去,便将几个弟子都劈晕了过去。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但凡看到空明弟子,都依样画葫芦的将他们劈晕。终于到了宁卓北那日见到东海和鱼浪的囚房,只见柱子上空空如也,地上还躺着两柄四方戟。瑾瑜捡起东海和鱼浪的武器,和宁卓北继续往前走。终于在地牢的另一侧的牢房里,看到了捂着耳朵,闭着双眼,定气凝神的东海和鱼浪。 瑾瑜咧嘴一笑,将玉笛一插,从脚踝处抽出一把短刃,“噹”的一下把那牢房的锁给劈开了。东海和鱼浪听到声响,立即放开双手,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瑾瑜和宁卓北,都是笑颜逐开,道:“我们可想死你们啦。” 东海一边咧着嘴,一边道:“先是无忧曲,然后是春香曲。你们也不打声招呼,都快把我们俩迷得七荤八素的啦!” 瑾瑜道:“就你废话。我们可是耗尽了不少灵气来救你们!”说着,把四方戟扔在地上,拿起手里的利刃就去劈东海脚上的镣铐。折腾了好一番,才堪堪把脚底的镣铐给劈开。 东海不耐烦的道:“就不能找个削铁如泥的吗?找这么个破烂的匕首。” 瑾瑜恨恨道:“你以为是在流波山吗?还削铁如泥。我能找到这么一把,已经很不错了。” 只听“噹”的一声,瑾瑜和东海回头一看,鱼浪已经捡起自己的惊鲵戟,将他自己的脚镣给戳断了。 东海和瑾瑜愣愣的看着他,他白了他们一眼,蔑视道:“两个笨蛋!”论流波山上的灵器宝物,哪能及得上断水和惊鲵。 说着手里的惊鲵一挥,把东海上手的镣铐也劈了开。东海见状,也不客气,拿起自己的断水,把鱼浪手上的镣铐也尽数劈断。 宁卓北守着牢门,把耳朵里的棉花一抛,定声道:“走。” 三个人鱼贯而出,瑾瑜走在前面,东拐西绕的将他们往地牢的大门带去。东海一路走,还不忘适时的踹踹那两个给他鞭子的仙门子弟。 还没走到门口,四人已经觉得不对。颜芍那本应该悠长缠绵的无忧曲,此时已变成了铮锵的七伤音,如战马奔腾,急促而倥偬。 瑾瑜蹙着眉道:“不好。守备的人来了。我们看来要杀出去了。” 东海扭了扭脖子,松了松筋骨,提起他的断水戟,道:“来来来。老子也该活络一下筋骨了。” 瑾瑜拉上面罩,回头看看宁卓北,她点点头。 瑾瑜一把拉开虚掩的牢门,几个人冲了出去,四下散开。只见颜芍手里抱绿绮琴,琴弦上的音律仿佛一把把匕首,颜芍每弹一下,那匕首就向他周围的几个空明弟子飞了过去。此时他也不能再悄无声息的演奏琴曲,那铿锵的战曲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引来了不少空明弟子。 瑾瑜一看,道:“不要恋战,赶紧走!”说完一脚踹开一名空明弟子。不想眼前突然明晃晃的闪过一柄长剑,直刺他的胸膛,他也不犹豫,立即用玉笛挡开。扭头一看,这来的便是何允卿。 只见何允卿寒着个脸,手里的望天剑豪不留情的往瑾瑜身上继续招呼过去。 瑾瑜道:“怎么又是你!”他心里觉得奇了,这左神山大牢出了状况,来的不是谢子翰,反而是何允卿,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何允卿眼里寒光阵阵,道:“这仙山大牢你也敢闯。真是无法无天。” 瑾瑜奚落道:“我蒙成这样你也认识我!” 何允卿一个纵劈,正好打在瑾瑜的玉笛上,道:“化成灰我都认识!”看来敌意非常之深。 他话音刚落,另一柄长剑从他的剑鞘处刺了进来,“嘡”的一下,把他的剑拨开了去。剑气强劲,灵力满满。他转身看去,只是一个蒙面的女子,看不清长相,也看不清手里的长剑。 宁卓北对何允卿的剑招非常熟悉,她虽然不能以曜真的精妙剑法克敌制胜,但是何允卿一样不能凌驾于她的剑法之上。她和瑾瑜以二敌一,那胜负的局面当即逆转。 瑾瑜一边和宁卓北联手对付何允卿,一边冲颜芍等人嚷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颜芍,东海和鱼浪踢翻了几个空明弟子,看到他们两人游刃有余,便借着飘风术,向兰陵疾驰而去。 这时,又有几个空明弟子涌现出来,瑾瑜和宁卓北只好分开来,一个对付何允卿,一个对付那几个弟子。瑾瑜本想与何允卿稍微斗一斗,待他放松了,立即就逃。可不想何允卿此次却非常小心的对付他,一点纰漏都没有,仿佛势在必得,一定要囚住他似的。 瑾瑜被逼得没办法,从袖管里摸出几十枚银针,打算故技重施,不想何允卿这次长了心眼,看到了银针也不避开,顺着瑾瑜的方向一挥,那几十枚银针便被扫落在地上。 瑾瑜急道:“兄台。我们无怨无仇。你别老盯着我不放。” 何允卿道:“私自劫持大牢。按罪当诛。” 瑾瑜不耐烦的道:“我又不是仙门子弟,诛什么诛。” 瑾瑜操起玉笛左挡右击,手里又摸出一把银针,向何允卿的脸上和胸口分别扔了出去。何允卿这回无计可施,只好回身避开了银针。瑾瑜一看机会成熟,正想溜之大吉,不想上方突然杀出一个身着青莲的身影,一排剑气随着那个身影便笼罩了下来。瑾瑜心里惊呼不好,灵气注入玉笛,正准备抵挡。只见另一个荼白的身影从他身后跃出,长剑横扫,挡住了那道强大的剑气。 那黑影估计没想到会突然被人截住自己的剑气,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举剑继续向他们刺过来。 宁卓北站在瑾瑜身前,手里一个剑花又弹开了对方的长剑,她抬头一看,心下愕然,那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不怒自威的梁伯鸾。她对梁伯鸾的敬畏自小便有,此时要与梁伯鸾持剑对峙,她心里的恐惧早已盖过了修为上的不敌。 梁伯鸾见此人剑术了得,便使了狠招,想逼出宁卓北的看家功夫。怎奈宁卓北铁了心要隐匿,只是左挡右闪,使出一些粗浅的功夫抵挡。还没几个回合,便已落了下风。 宁卓北不停的抵挡,可是梁伯鸾的灵气逼人,而且处处杀招。若不是她对曜真派的剑术无比熟悉,光靠自己现在这些粗浅的功夫,早就一败涂地了。 梁伯鸾又使了几处精妙的剑招,眯着眼,冷冷的说道:“姑娘究竟是哪个门派,哪座仙山的。竟然对我们曜真剑法如此精通!” 宁卓北哪里敢答话,只顾着抵挡梁伯鸾的剑招,一点都不敢分心。 梁伯鸾看她不答,手里的剑招突然凌厉起来。宁卓北纵向劈过去,梁伯鸾横向一扫,宁卓北长剑便被他弹开,登时虎口生疼。梁伯鸾二话不说,左手一掌击出,掌上注满了灵气。此时宁卓北退无可退,只好抬起左手,气聚丹田,生生的接了他一掌。宁卓北的灵力不如梁伯鸾,这一掌震得她胸口热血翻腾,仿佛一柄大锤砸在胸口,灵元激荡。她整个人立足不稳,向后翻去,若不是手里的澍生剑撑住,她早已跪倒在地。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她捂住胸口,已经昏昏沉沉。眼前的梁伯鸾也越发的模糊。 瑾瑜一看此景,抢到宁卓北的身边,伸手去扶。宁卓北看到何允卿狰狞的面孔,和梁伯鸾森冷的眼神,她抓住瑾瑜的手,只觉得天旋地转,低声道:“我不行了,你快走。”她自知就算不幸落到他们手里,也不会危及性命,可是瑾瑜不同。 梁伯鸾看他们已经无力反抗,“铮”的将手里的长剑入鞘。而何允卿也收了长剑,拿出捆仙绳。周围几个空明的弟子手里还晃着长剑,生怕瑾瑜和宁卓北反抗。 宁卓北觉得自己的手被瑾瑜紧紧的握住,耳边听到他坦然的声音,道:“大不了一起羁押在这左神山上。” 第35章 目山横凌府 1 瑾瑜扶着宁卓北,看着梁伯鸾与何允卿的脸,心如死灰。 陡然间,一个身着青衣的蒙面男子突然袭来,只见他一掌打在何允卿的胸口,何允卿吃痛,身体往后一仰。 梁伯鸾见又有人来助,立即抽出长剑,直刺过去。不想这青衣男子的武功浑厚,剑术精妙,完全不在他之下。几招之内,不仅毫不露怯,反而处处制衡梁伯鸾的剑招。梁伯鸾又是几个剑花,不想招数用老,那青衣人一脚踢出,把梁伯鸾整个人振到一边。 梁伯鸾大怒,伸出左手,准备再击一掌。不想此人毫无畏惧,堪堪伸出左掌,“啪”的接住了梁伯鸾的一掌。虽然灵气不及梁伯鸾雄厚,但是要将此人拿下,那是绝不可能。 青衣人接了梁伯鸾一掌后,一个转身,跃到宁卓北身边,扶起她,对瑾瑜道:“是我。快走!” 瑾瑜一听,声音尤为熟悉,再一思索,原来是廖杋寂。于是毫不迟疑,两个人架住宁卓北,借着飘风和御剑术,迅速离开了左神山。 三个人好不容易挣脱了左神山弟子的追赶,到了兰陵边上,碰上了焦灼等待的颜芍等人。 颜芍看到已经神志不清的宁卓北,脸色大变:“怎么啦?” 东海和鱼浪也面露忧色,道:“怎么回事?” 瑾瑜一边扶着宁卓北坐到地上,一边道:“碰到了何允卿和曜真掌门。” 东海道:“这运气背的。比碰到谢子翰还背。” 鱼浪看看廖杋寂,一脸提防道:“这位是?” 瑾瑜抬眼看看廖杋寂,道:“这位是廖杋寂廖前辈,今天幸亏有他相助。要不然我们两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廖杋寂拉下面罩,冲颜芍众人点点头。 颜芍俯下身子,拉开宁卓北的面纱,只见她嘴角都是血渍。他用手搭在宁卓北手腕的脉上,面露难色,道:“糟了。心脉受损,若不是灵元护住,不可想象。但是这样不是办法,必须赶紧救治。” 瑾瑜焦急的看看颜芍。颜芍摇摇头,“我不行。” 瑾瑜心里思索一阵,斩钉截铁的道:“走。上目山。” 目山,横凌府。 东海,鱼浪,颜芍看看山门,咽了咽口水,他们发过几辈子的誓,永远都不来这个地方。虽然后来还是来了好几次,但是不代表他们不恐惧。 恐惧的倒不是这个地方,而是这里的主人——心月。 妖族有个传统,各族弟子都可以送到里莲华去学习受教。参水作为里莲华的主人,和妖族的首领,往往都是他亲自教诲众子弟。但是参水为人刻板,所以大多数子弟都觉得他的授课无趣且冗长。为了让各个族裔之间取长补短,参水也会偶尔让各个族裔之间相互切磋研习。那一年,被参水逼的没有办法,心月便勉强答应亲自给几个亲传子弟相授一些心法技门。而这几个子弟便是东海,鱼浪,颜芍和千扇。 在他们眼里,心月大人肯定没有参水那么仇深苦大。瑾瑜整天这么胡作非为,也没见被罚得断胳膊断腿。所以大家都秉着风花雪月的心情去的目山。不想,这一群年幼无知的小妖怪,都被瑾瑜骗了。他是被罚皮实了,所以才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而心月,正是因为瑾瑜三番五次的不长记性,罚的手段便更加丰富多彩了。 他们开始学习没几天,就因为一起擅闯结界,偷喝酒,被心月罚倒洗澡水。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当他们看到洗澡的大桶和舀洗澡水的小汤匙,便都说不出话来了。那么小的汤匙,要将门外的洗澡水全部舀到屋里的大木桶里去。而且,洗澡水如果凉了,还得重新来。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不得不两个人运功加热洗澡水,剩下的人去把洗澡水舀进来,耗费了无数个时辰才堪堪完成。 第二次犯禁之后,大家知道铁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决定撇下瑾瑜,先走为快,反正瑾瑜就算这次跑了,还是得回来。于是大家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摸摸的收拾好了行李,从各自的寝室溜出来,打算一起跑路。 颜芍和千扇,还没溜到正厅,就听到了呼呼的打斗声。两人正打算往回溜,那被揍的东海和鱼浪已经被心月一脚踹了出去,直愣愣的摔在他们面前。 “哎哟!疼死我了。”鱼浪揉揉被摔疼的屁股。 “不要泄气。咱们一起上,一定可以冲出去的。”东海吭哧的爬了起来。 心月看看他们四人,乐道:“真是勇气可嘉。”她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朗声道:“你们如果能联手打赢了我。我就不罚。何如?” 她此话一出,那四人便像打了鸡血一般,纷纷亮出了兵刃,自信满满。想说一个人打不过,四个人肯定没问题,他们功夫不弱,也不是白给的。 瑾瑜坐在旁边的凉亭里,摇了摇头,啃了一下手里的桃子,心道,真是无知者无惧。难道和他老娘开打的办法他没试过吗?为啥他还要每次偷偷摸摸的,这不是明摆的吗?如果打得赢。。。嘿嘿,他老娘的看家本领都不用使出来,估计就够这四位受的了。 颜芍抱着绿绮,千扇手执九霄琵琶,两人双手一挥,那注了灵力的琴曲便似刀刃一般朝心月飞去,心月眯着眼,身体微微一侧,那琴曲便偏离了方向,径直向东海和鱼浪飞了去。鱼浪一惊,一个转身,才避开了琴音,而东海就没那么走运,他还没反应过来,脑门已经被千扇的琴音弹了一下。 “哎呀,”东海用手搓着脑门,嚷道:“千扇,你不能看着点吗?都打到我了。” 千扇暗自琢磨,自己明明是冲心月去的,怎么会打到东海。说着手里的琴音弹得更急了。颜芍也觉得奇怪,自己的琴音怎么会跑偏了。两人继续以琴音相击,而东海和鱼浪则操起断水和惊鲵,一个纵身,劈了下去。 心月不屑的一笑,双手仿佛拈花一般,在身边轻轻拂过,只见东海和鱼浪又被颜芍和千扇的琴音振开了。这回他们可以肯定,是心月运用灵气,改变的琴音攻击的方向。 颜芍和千扇一看此计不成,便取下琴弦,拿来当绞鞭一般使用。不想颜芍的琴弦刚刚抛出,心月一个转身,避开了东海的断水,再在他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东海身体往前一倾,颜芍的琴弦刚好缚在了东海的戟上。颜芍还想收回琴弦,心月揪住弦的正中心,一拽,两个人“噹”的撞在了一起,心月再飞出一脚,东海步履不稳,滚到在地,颜芍也被他抱住,拽翻在地上,那琴弦不知怎么就把两个人捆在了一起。 颜芍瞪着东海的大脑袋,道:“下去!” 东海无奈的说:“我也想。”他挣扎了一下,道:“捆得很紧啊,哥哥。” 颜芍遏制住了愤怒的火光,道:“你不要在我身上动来动去的!” 东海艮着脖子道:“不是你让我下去吗?”“别再动啦!” 另一厢,千扇看到他们两人失手被擒,直接改成了近身战。而鱼浪也不像东海那么托大。可惜好景不长。鱼浪刚刚将惊鲵刺出,便被心月抓住了戟的正中心,她的脚向后上方一扬,刚好踢到惊鲵的底部,那惊鲵噌的就从鱼浪的手里滑脱了出去,直直向千扇飞去。 千扇吓了一跳,立即后退着躲开惊鲵。心月在鱼浪的后心一推,他就朝千扇扑了过去。千扇还没来得及挡住鱼浪,手里的琴弦已经被心月夺去。两个人刚刚反应过来,心月将手里的琴弦一抛,两个人也被捆在了一起。还好,这次是背对背捆的。 心月拍拍手里的灰,冷笑道:“就你们这些雕虫小技。还溜,还跟我斗。真是找死。” 这下好了,不仅犯了禁,还想偷溜,偷溜不成,四人联手都没占到半点便宜。所以,这次得罚得更狠。心月让他们去收集山上的狐狸粪便。颜芍和千扇本就特别洁身自好,虽心里憋着气,但还不敢说什么。可东海不一样,收粪。他们海里哪里来的粪。他几十年都不需要与这些污秽打交道。当场就暴走了,咆哮道:“我不去,老子不去,你便怎样?” 心月也是佩服他,还敢顶嘴,还敢自称“老子”,从身边的书案抽出一张纸,挑挑眉,抽了抽嘴角道:“怎样?你自己看看,你老头子自己写的。如若发生任何事,都无需负责。”说着便拿着那张纸在东海面前抖了一下。 东海抢过那纸,扫了一眼,那哪里是什么免责书啊,整个是卖身契啊。看完脸都绿了。 鱼浪其实也不是什么善茬,不过看到老龙王把亲儿子都卖了,估计自己也不剩什么渣滓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还是少说为妙吧。“我。。。我。。。”东海还想说什么。 心月眉一横,眼一瞪,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说:“别想了。不止是你,你们一个个的师父,都签了这免责书。你们以为我是参水那个老头吗?想在我这里撒泼打滚,下辈子吧。” 她把那免责书拿回来,好好压在镇纸下面,嘲弄的对东海说:“不去也行,我还有别的。” 东海无助的看看瑾瑜。瑾瑜闭上眼,摇了摇头。估计别的,只会更狠。 无奈,一群人只好认罚。东海和鱼浪负责去收集狐狸粑粑,颜芍和千扇要把收集来的狐狸粑粑依样画下来。而瑾瑜则把那些粑粑拿去灌溉心月养的奇花异草。 东海怒不可遏,道:“太便宜你们两了。就画一下而已。你知道我们要在山里找那些粪便,有多辛苦吗?” 颜芍气不打一处出:“你试试,盯着那又脏又臭的东西一两个时辰!” 鱼浪开导道:“你不用一直盯着嘛,随便画画就好啦!” 千扇更气:“你以为心月大人不会检查吗?”她已经被心月要求返工了无数次。 所以说心月会罚。鱼浪和东海,拈轻怕重的,所以让他们受皮肉之苦;而颜芍和千扇,一向洁净,所以摧残他们的意志。 打那以后,大家便都老实了。心里不知道该更同情经常被罚的瑾瑜,还是该谴责把心月逼成这样的瑾瑜。后来终于学成归去,便发誓再也不踏进这山门半步。不过后来还是经常来,因为心月,宝贝多,功夫好,也不拘小节,如果不烦她,她还会给他们支点招。比起参水要有意思。 第36章 目山横凌府 2 目山横凌府 2 虽说东海等人在心月手里吃了那么多的亏,但还是经常造访。不过这次,他们闯了大祸,自然不愿意来。 瑾瑜抱着宁卓北一路狂奔着上山,廖杋寂,东海,鱼浪和颜芍被远远的甩在后边。鱼浪一边跟着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嘀咕:“抱着个人还跑那么快,这狐狸就是跑得比人快!” 东海横了他一眼,“别废话,就你慢。” 鱼浪扯扯嘴角,不吱声,继续跟着上山。 瑾瑜一进入横凌府,就迫切的嚷起来:“来人,快来人!” 几个小狐妖立即迎上来,“少主,怎么啦?”看看东海一行人的脸色,“这是怎么啦?” 瑾瑜又不耐烦的嚷起来:“少罗嗦,我娘呢?” “心月大人和壁萤总管。。。。” 瑾瑜听都懒的听,“赶紧找去呀!不不不,先给我准备个房间。算了算了,用我的房间。赶紧给我去找我娘,找壁萤也行!” 几个小狐妖哪里见过瑾瑜这等光火的样子,吓得忙不迭的跑去找人了。 瑾瑜抱着宁卓北一转身,就往自己的卧房奔去。 横凌府依山而建,山青水明,烟雾缭绕,又是亭台楼榭的格局,宛如仙境。但此时却被瑾瑜火急火燎的声音破坏了宁静。 一行人跟着瑾瑜到了他的房里,越过屏风,只见他轻轻的将宁卓北放在床榻上,口里唤道:“卓北,卓北,你再忍一忍。” 不多会,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听一个女子朗声道:“你如果不闯祸,估计也不会回来!”一个曼妙的身影从瑾瑜的房门前闪将进来。 只见此女似乎才三十岁,恍若一块美玉无瑕,云鬓整齐,眉眼细长,眼角微翘,本该是各种娇俏的面容,只可惜她冷若寒霜,眼神犀利,双唇紧闭,一丝笑容也没有。心月已经活了这么几十年了,什么蛊魅之术早已嗤之以鼻。这些法术迷惑一下年少无知的书生虽是手到擒来,但对那些修行多年的仙门世家却是难得有用。 心月斜眼看了看东海一行人,当看到廖杋寂的时候,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也不言语。而东海等人一看到心月,立即把头埋的低低的。大家都知道,心月脾气不好捉摸。当年他们在横凌府求学没少挨教训。连一向谨小慎微的颜芍也吃过亏,更别说脾气暴躁的东海,给罚得一点脾气都没了。据说求学回家后,全都老老实实的不肯出窝,怕自己的父母师父一个不乐意,又把他们送过来。所以他们这次闯了祸,看到心月又怎能不怕。 瑾瑜一听到心月的声音,迫切的冲出屏风,心月被他拉着胳膊就往床榻边上带,“好娘亲,你看看她,你救救她吧。她快不行了。” 心月瞟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黑色夜行衣下的素色羽衣上绣着青莲色的瑞锦纹,不是华阳山曜真派的弟子是谁。再抬眼看了一眼瑾瑜,她已经很久还没见过瑾瑜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瑾瑜是她一手带大的,论足智多谋,妖术修行,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虽然偶尔还是会浮躁,但是已经是可以接班的大妖怪了。 心月伸手摸了摸宁卓北的脉,说道:“这可是仙门子弟,找我救个什么劲。” 瑾瑜看听她的口气满不在乎,着急道:“娘,求你救救卓北。我跟她。。。。”瑾瑜脸上忽明忽暗,仿佛有话也不敢说。最后只是说道:“她受伤也是因为我。你救她吧。” 心月心知拗不过自己的儿子,道:“都出去吧。” “娘!” “我要脱她的衣服看看伤势,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待在这里干嘛!全部出去!” 东海等人一听,如获大赦,脚底抹油,立即就撤出了瑾瑜的卧室。瑾瑜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也立即撤了出来。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一行人在瑾瑜卧室门前的石桌边等了快一个时辰,才听到心月悠悠的把门打开。瑾瑜急匆匆的奔到门前。心月也不理他,对壁萤低语了几句,壁萤喏了一声,便自行离开了。瑾瑜急不可耐的等着他们说话,心里烦躁,又不敢打断,直到壁萤走了,他才开口:“娘,怎。。怎么样?” 心月振了振衣袖,走到石桌边,看看东海等人,回头看看瑾瑜,“死不了。我给她推了几处大脉。壁萤去给她找药了。”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下廖杋寂,似笑非笑道:“不知廖真人,哦,不对,廖先生怎么有空和这帮小辈混在一起?” 廖杋寂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心月眉毛一扬,道:“无妨,我有时间。可否请先生到偏厅一叙?” 瑾瑜听着便觉得奇怪,心月表面上虽然客气,可是语气里又像绵里藏针。而且,最重要的是,娘怎么会与廖杋寂相识。 廖杋寂微微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 心月回首对瑾瑜说:“你们也都过来!” 心月将廖杋寂安置到了偏厅,将几个小的带到内堂里,一面坐下,一面捧起端上来的热茶说:“颜芍呀,你平时可是谨小慎微的,这次也不劝劝他们?还被拉下水啦?说吧,你们几个这次是怎么回事。” 心月心里明暸,这几个小辈都是胡说八道的祖宗,除了颜芍,压根就不会撒谎的主儿,其他几个,问十句能有一句两句真话就不错了。 颜芍只好迎着心月凌烈的目光,把他们如何与仙门掐架,东海和鱼浪如何没用的被抓上仙山,瑾瑜如何厚颜无耻的拉着宁卓北混入仙山,到后来宁卓北被打伤,廖杋寂出手相助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说的那是一个详细。详细得瑾瑜心里直犯嘀咕:“我娘莫不是给了你好处,你给说的那么仔细。等你们走了,我娘不得照死里罚我。卷梓那厮真是好运气,明明都是他的破弓惹的是非,结果伤的也是我们,挨骂也是我们,他自己脚底抹油,溜得倒是快。” 说完了,大家偷偷看心月的脸色。心月放下手里的热茶,“我说瑾瑜,你长本事了哈,连仙山盛典也敢去。”她猛的一拍桌子,令色道:“找死吗?你们一个两个的。是修行太枯燥啦,还是各位的爹妈师父虐待你们。东海鱼浪,你们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有本事去揍人就别被人抓。瑾瑜,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去仙门里偷鸡摸狗,被人抓了,渣都不用给我送回来。 “颜芍,你知道他们什么秉性,就劝着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去哪不好,去左神山。你们怎么不去锁妖塔里逛逛,给我带几个好姐妹回来。几十年前都快被人灭了,这就全忘啦。我跟你们今天都挑明了说,指望那些个仙门子弟遵守契约,就是痴心妄想。等你们这一大群人全部被羁押在左神山,也别指望老龙王和我去救你们。都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心月每每想起二十五年前的恶战,那些血淋淋屠杀的场面,都心有余悸。可这帮后辈,没有经历过,根本没有什么沉痛的记忆。长大了,更是把这些恩怨忘得一干二净。本就肆无忌惮的年纪,对于什么仙门,什么妖族,毫不忌讳。上上仙山盗盗宝,都是小意思了。后来结识了程孑珆,更加觉得四海八方皆兄弟。仙门不也是人吗?跟他们妖族其实也差不多。可是他们毫不戒备,不代表仙门百家就能容得了他们。近几十年虽然因仙门和妖族因为契约,都不曾明目张胆的动手,可心月和参水不一样,她压根不相信那几个掌门会放着他们逍遥自在。总有一场恶仗,迟早要来的。 东海等人就低着头听着,只要不罚他们,怎么骂都可以。偏偏瑾瑜不知死活,还巴巴的问:“那,那卓北现在呢?” 心月瞪了他一眼,“暂时是死不了,但是想要把伤治好,咱们目山可没这个本事。” “那。。。。” 还不等瑾瑜开口,心月已然不悦,“你们先下去吧。”说完,站起身就往偏厅走去。 瑾瑜等人也唯唯诺诺的准备退出内堂。 “慢着!” 瑾瑜刚抬头,就觉得一样事物朝他飞了过来,他伸手一接,看到居然是自己给禾珈的那枚结界令牌。 “混帐东西!这结界令牌可以随便给人吗?” 虽然结界令牌对于瑾瑜来说也是可有可无,但是居然被裴氏专门派人送回来。任谁看了,也以为瑾瑜出了什么事。 瑾瑜挠挠头,道:“人家裴氏和我也不熟。没个令牌,谁搭理我呀。” 心月恨恨道:“你不会回目山找我吗?再说了,那是结界令牌,换个居心叵测的人,摸上了目山,如何是好!” 瑾瑜撇撇嘴,低声喃喃道:“上面也没有法力,怎么进得来。” 心月双目一瞪,道:“怎么,你还顶嘴啦?” 瑾瑜立即道:“没有没有。娘亲息怒,没有下次了。我们立即滚。您别气。” 瑾瑜拉住一群人就往门外撤。他知道宁卓北无性命之忧,心里早松了一口气。但是看心月那个神色,总觉得有很多不明暸的事尚未说清楚。于是偷偷摸摸的就准备跟上偏厅去了。 鱼浪看瑾瑜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干嘛,“瑾瑜,你去哪里?” 瑾瑜道:“走开,你别跟着。” 东海道:“心月大人果然有古怪?” 鱼浪道:“我看那个廖前辈就是不简单。” 颜芍道:“别多管闲事。。。。哎,你们还真去呀。鱼浪。。。。” 第37章 目山横凌府 3 一行人还是耐不住好奇,偷偷的到偏厅一侧。只听心月道:“。。。。既然已经毁了,你又何必来问我。我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救人,也不会让你们二人抢走。” 廖杋寂道:“虽说如此,但是上面的文字十分深奥,非我等凡人可以读懂。” 心月道:“廖杋寂,我劝你一句,既然别人不想让你知道,必定有他的道理。知道了恐怕是自找麻烦,自掘坟墓。这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 廖杋寂顿了顿,“心月大人。。。” 心月打断他,“不必多言。恕在下无可奉告。这次多谢你在左神山上为救小儿挺身而出。说起来,你居然还会上左神山,还真是奇哉怪哉。” 廖杋寂道:“。。。去见个故友。” 心月冷冷的道:“只怕那整座山上的老道都是你的故友吧。廖杋寂,咱俩的恩怨,可不是你今天的一点小恩小德便可一笔勾销的。我今天不动你。你走吧。壁萤,送客!” 听到廖杋寂离开的声音,瑾瑜立即跟了上去。 “廖前辈!”瑾瑜在横凌府外将廖杋寂叫住。 廖杋寂回头看到瑾瑜,微微一笑,道:“瑾瑜公子,还有何事?” 瑾瑜追了上来,问道:“你与我母亲认识?” 廖杋寂道:“相熟而已。” 瑾瑜道:“你找她帮忙?” 廖杋寂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瑾瑜道:“我些许也可以帮忙呢?” 廖杋寂一愣,“瑾瑜公子,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可是。。。” 廖杋寂摇摇头,“人各有命。强求不来。你母亲如果不愿相助,我也不愿强求。毕竟。。。”毕竟当初是他做错在前,才酿成今日之祸。只是一切不可再来,想要挽回却难比登天。 “廖前辈。。。” “照顾好宁姑娘。咱们有机会再见吧。”说完,转身御剑而去。 鱼浪从草丛中爬出来,“你说,他找心月大人帮什么忙?” 东海从草丛的另一头爬出来,“我看他肯定偷了心月大人的东西。” 鱼浪道:“你说,他会不会是心月大人以前的相好呀?” 瑾瑜脸上一道道的黑线,当我不存在吗?在我面前八卦我娘。 东海道:“嗯?他会不会是瑾瑜的爹呀!” 颜芍一边掩嘴咳嗽示意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家伙,一边斜眼看看瑾瑜。瑾瑜的脸越发的黑了。 鱼浪还是不知死活,“嗯。。。他们俩鼻子挺像哈。” 瑾瑜终于爆发了,抽出身后的玉笛就揍了下去,“像你妹啊,像你全家,我爹是妖好吗!” “哎哟,瞎猜猜嘛,我也没爹,没有全家,”鱼浪一边吃痛的揉揉被打的胳膊,一边往颜芍身后躲,“还有,你为啥不打东海,光打我!哎,东海,你跑得也太快了。哎,等等我。” 几个时辰后,宁卓北微微转醒,觉得胸闷郁结,灵元不可自如聚气,强挣开了眼,天亮了,散射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扇洒落在她躺着的榻上,冷冷的松柏之气乘着风吹进了屋。这味道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好似瑾瑜身上的味道一般。宁卓北想到此,“噌”的睁开了眼,低头一看,瑾瑜伏在她的榻边闭眼休息。 听到动静,瑾瑜立即抖擞精神,坐坐直,“卓北,你醒啦?有没有好一点?” 宁卓北坐起身,她摇摇头,“这是哪里?”她听到远处似乎有潺潺的溪水声,嘤嘤的鸟叫声,感觉到山野间充沛的灵气,还有,浓浓的妖气。 瑾瑜灿烂一笑,“我家。”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目山?” 瑾瑜道:“是。这便是我的卧室。” 原来是目山,难怪如此毓秀钟灵。人都喜欢待在凝聚了天地间灵气的地方,虽然凡人自己不知,但是他们也都乐于居住在繁华而富庶的地方,而不是穷乡僻壤。这就是为何修仙子弟要长期驻扎在仙山上修炼,不仅可以凝神聚气,还可以轻松提高修为,事半功倍。人亦如此,妖亦如此。除了妖族圣地,里莲华,此处也是非凡之地,要不然也不可能聚集了如此多的狐妖在此驻扎修炼。 而瑾瑜的卧室更是处于目山上灵气最聚集之处,远离山门,离横凌府的大堂正厅也有相当的距离,附近还有溪泉流水,松柏环绕,想来在此打坐修行,很是惬意。宁卓北些许是这么想的。不过瑾瑜之所以会住此,无非是为了躲避心月的盯梢,和方便逍遥自在的开溜。他一向是不需要怎么修炼便可甩别的妖精一大截修行。每天盗盗宝,闯闯祸,打打怪,耍耍嘴皮子。一样是别的妖拍马也赶不上的本事,何必还每天苦哈哈打坐修炼。 宁卓北环视了一圈整个卧室,除了她躺着的榻还有几分整洁可言,其他的地方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实不为过。屏风上挂着袜子,书台上堆满了书——不敢说都是正儿八经的书,打坐用的蒲团被扔在古琴的琴弦上。古琴倒是端正的放在台案上,不过那厚厚的灰便能看出有多么失宠。角落的柜子里塞满了瓶瓶罐罐,门也关不上了,想是瑾瑜平时出去盗来的宝。宁卓北的眼光扫到身边的窗棂上,只见上面布满泥土和刮痕。 瑾瑜也看了看窗棂,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小时候禁足的时候,就只能爬窗户。”看架势,估计隔三差五的被禁足也不足为奇。 宁卓北戏谑道:“你这实在是叹为观止呀。” 瑾瑜又干笑了两声,“我最近都不在,所以也没机会打扫。” 宁卓北点点头,轻哼一声。 “吱呀,”瑾瑜的房门被推开了。心月带着壁萤走了进来。 宁卓北一秉,一颗心提了起来。 瑾瑜看她的脸色,立即道:“这是我娘,心月,横凌府的主人,这是壁萤,横凌府的总管。” “心。。。月?”宁卓北轻轻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她不由的蹙起眉,心下骇然。虽然她一直觉得瑾瑜的身份不一般,但却没想到他居然是目山的少主,而他挂在口边的娘便是那仙门之内闻风丧胆的目山灵狐心月。 心月表情淡然的说:“宁姑娘不必紧张。来了就是客。我不会为难你的。” 宁卓北迟疑了一下,道:“多有打扰。” 心月道:“宁姑娘,可否和你单独说上两句?” 壁萤放下汤药,识相的退了出去。瑾瑜看了看宁卓北,还待开口。宁卓北却避开了他的眼神,点了点头。 看他们都出去了,宁卓北道:“心月前辈,有何事相问?” 心月将汤药递给她,“宁姑娘可是华阳山曜真派的弟子?”“是。” 心月道:“敢问师承何人?”“师承云天泽,云真人。” 心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知道云天泽的为人,从来也不是个滥杀的主。近几年虽然各仙家都蠢蠢欲动,想要打压各个妖族,但是各家各派都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云天泽就是其中一个。而这宁卓北,年纪轻轻,居然已经修成灵元,看来这个云天泽也不是普通人,亦或这姑娘天资极高。女修讲究以血化气,和男修士的炼精化气不同。有时候更具优势,但却非常讲究资质。 心月道:“你师父可知你在左神山相助瑾瑜他们的事?” 宁卓北犹豫了一下,道:“我师父不知。” 心月道:“宁姑娘,大家各自立场不同,你师父些许并不许你与妖族来往。如果你执意而为,恐怕另生事端。”心月顿了顿,“我们与仙门素不交好,但这几年也相对平静。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破坏契约,引起误会。瑾瑜,东海等小辈,向来洒脱,不拘小节,五湖四海皆兄弟,他们喜欢结交不同的人,也可以理解。但他们不顾后果,往往因小失大。这些,我希望宁姑娘能顾全大局。你今次瞒着你的师父,擅自在左神山救出几名妖族之后,此事可大可小。我也不希望宁姑娘因此受牵连。” 心月叹了口气,“宁姑娘,请不要误会。我从来不会对仙门子弟有所偏见。但是有时候事态的发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要与妖族结交,便要想好,将来的路可能和程孑珆一般,前途坎坷。。。” “娘!你这么说想干什么?”瑾瑜怎么会留下宁卓北单独和心月在一起,他在门外已偷听多时,直到心月提起了程孑珆,他才忍不住冲进房里。 心月心知他在偷听,也不恼,“瑾瑜,你如果今天单枪匹马的上山把东海和鱼浪给救了,我无话可说,只道你本事过人。可是对于曜真派的内门弟子来说,结交妖族,庇护妖族是什么样的下场,你难道便不知吗?” 瑾瑜哑然,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换了是他自己,随意放走心月羁押的人,大不了一顿臭骂,多了也不过一顿打,哪里会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可是仙门子弟不一样,这种事,往轻了罚也要禁足三年,重者更是逐出师门。想入仙门已经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是成为内门子弟,基本就是一只脚踏在了渡劫的路上。他心里明镜一样,却不敢说出口,更不愿意让心月说出来,因为是事实。他更怕的是,宁卓北在乎自己的修行,在乎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便会因此老死不相往来了。 宁卓北微微颔首,道:“多谢心月前辈提醒。我师父教导我,兼济天下,泽被苍生。我今次深知,东海鱼浪被囚于左神山,轻易不可能被放走,少不了折磨。相识一场,所以才铤而走险。下次一定会考虑周全再行动。” 见宁卓北的态度依旧不明暸,心月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罢了。你现在伤势颇重,在目山没有办法很快痊愈,我们也不便将你送回华阳山。明日就一同去万藤阁吧。你的伤势必须借用他们的灵泉才能加快痊愈。你休息吧。” 心月说完便起身离去。 心月走后,瑾瑜便怔怔的看着宁卓北。宁卓北的一番话,既没有说和妖族撇清关系,却也没有任何要继续往来的意思。虽说了“下次”,可是谁还要再被人抓上左神山呀。 宁卓北眼睛平视着看向前方,也不言语,睫毛忽闪忽闪的,脸色稍嫌苍白,眉头微蹙。瑾瑜看着她,就想去揉揉她的眉。他张了张嘴,想说两句,好让宁卓北不再去思考心月的那一番话。可他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卓北眼神有些复杂,她冷冷的问:“你们,到底是些什么妖。” 瑾瑜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她,但是无论是在釐山两人相依取暖,还是碧湖游船,亦或左神山的竹林里,他都没有说。这时候,即使解释了,估计也会让宁卓北觉得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瑾瑜看到宁卓北的表情,有些着急了,道:“我不是刻意隐瞒的。。。我,我是目山的少主。颜芍是白芍药,是紫盖山洞主绿坊的徒弟。千扇是银杏树,桃源山洞主观笙的徒弟。卷梓是栾侯,他是四明山洞主毕鹏的独子。而东海和鱼浪他们是龙妖,这你恐怕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他看宁卓北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是流波山老龙王的长子和义子。” 宁卓北蹙着眉,淡淡道:“原来你们都是几大妖族的直系血脉。。。”她抬起眼,“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瑾瑜看到宁卓北眼里的霜意,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他还想解释。宁卓北却摆摆手,垂下眼帘,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卓北。。。”瑾瑜看到宁卓北别过脸去,只好说:“那你休息吧。”然后默默的离开了他的卧室。 第38章 万藤阁 1 次日,心月带着宁卓北和瑾瑜一行人借着飘风术来到了树妖的栖息地,桃源山万藤阁。与横凌府不一样,万藤阁造的得华美绚丽。山腰上奇花异草芬芳扑鼻,密林遮日,山顶上万藤缠绕,生生绕成一座府邸。 “哎哟哟,这不是心月姐姐吗?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这府邸的主人便是百年榕树妖观笙。 万藤阁的正厅里,观笙携千扇,程孑珆和心月一行人相互行礼后,坐在正中,他便嘱咐奉茶。一群小辈都垂手而立。 心月施施然的坐下,“你都不来看望我,只好我来看你啦。” 观笙道:“俗事繁忙。想说过几天就给姐姐送些人形参去。” 心月掸了掸裙摆,“不劳大驾了。今天是来麻烦你一件事的。” 观笙看看脸色煞白的宁卓北,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姐姐的事,怎么会麻烦。” 心月一乐,“那感情好。”指指宁卓北,“这位宁姑娘需要在贵山的灵泉修养几日。”与别的山不同。这桃源山的灵气全部都存于灵泉之中,而这山上的树妖便是因为这灵泉的滋养,修炼的更快。而浸泡在这灵泉里,能加速灵气的凝聚,对于宁卓北的伤十分有效。 观笙又看了宁卓北一眼,陪笑着说:“姐姐,这可是仙门子弟。”他瞟了瞟心月的神情,“擅自扣留仙门子弟,可会生出事端来的。” 心月端着茶,嗔道:“是收留,怎么是扣留。”“是是是,可是这于理不合吧。” 心月撇了一眼程孑珆,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看你这也不缺仙门子弟留宿。怎么就不合啦?” 观笙顺着心月的眼光也看了看程孑珆,干笑道:“叫姐姐见笑了,实在是家门不幸。” 心月呷了一口茶,道:“别这么说,孑珆也给你帮了不少忙。再说了,我看千扇和孑珆的好日子也近了吧。你就卖姐姐个人情,到时候他俩大喜的日子,少不了给你添份大礼。” 观笙道:“既然姐姐这么说,我就斗胆收留这位。。。咳,这位宁姑娘啦。”面子里子都有了,观笙也就赶紧借坡下驴。 其实心月和观笙感情甚笃。他俩几十年前大战仙门百家的时候一同御敌,非常有默契。树妖的前任族长谷釉,也是观笙的师兄,在那次大战不幸罹难。后来也是心月极力推荐把观笙扶上了洞主的位置。所以心月知道观笙无论如何都会卖她这个人情,但是明面上还是得推脱一下,毕竟收留的也不是普通人。 心月起身,微微行了个礼,道:“那就有劳观笙大人啦!” 观笙随即起身,行了个更大的礼,“不敢不敢,不麻烦。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回头便对千扇说:“去给宁姑娘准备房间吧。” 瑾瑜一行人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回目山,这个时候再不溜就溜不掉了。瑾瑜立即随着话头往上爬:“娘啊,我也在这里照顾卓北吧。” 本以为心月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带走,没想到心月只是冷笑了一声,“哼,谁也不拦你。”再撇了一眼东海等人,“你们是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是要待在这,我可就懒的管啦。” 东海鱼浪也纷纷说道:“心月大人,我们也想留下。” 观笙本就是八面玲珑,跟这些名门子弟搞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随即说:“这桃源镇马上就到万灯节了。凑凑热闹也好。千扇,给各位公子也准备房间吧。姐姐,您要不要。。。” 心月一抬手,“我就不必了。山里事多。我这便走了。” “我送姐姐。”说着,两人一同信步朝厅外走去。 那灵泉在桃源山的腰腹,汇集了好几支从山顶流下的溪流而成。因为负有疗愈的美名,这灵泉时不时也会有一些妖族的子弟过来治疗。而浸泡在泉水的时候,一般都需要衣衫尽除,所以那灵泉的四周砌了一圈栅栏。那栅栏不高,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灵泉效果非凡。宁卓北每日在那灵泉里浸泡两三个时辰,再加上调节气息和打坐,才三日时间,她已经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千扇偶尔也会到灵泉里探她,帮她调息,疏通筋脉。毕竟宁卓北是女子,这些事也不能假手于他人。 这一日,千扇照旧给宁卓北梳理了筋络。由于宁卓北几乎已经痊愈了,所以才仅仅一个时辰,她们两人便结束平日的步骤,正开始穿上衣衫准备离去。突然听到栅栏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千扇心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到灵泉偷窥。她正准备质问。那人轻轻的嚷道:“卓北,你在吗?” 千扇微微愕然,她抬眼看看宁卓北,宁卓北也抬眼看看她。两人对瑾瑜的到来都是一头雾水。 瑾瑜正欲再叫唤一声,宁卓北淡淡的回答:“嗯,我在呢。” 瑾瑜一听,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自打他们来了万藤阁,宁卓北不是在灵泉疗伤,就是待在自己的屋里打坐,好像刻意的回避他。这让他忐忑不安了好几日。终于想到,宁卓北在灵泉疗伤的时候,哪里也去不了。他就可以畅所欲言了,宁卓北想不听都没办法。 瑾瑜靠着一棵大树噗通的坐下。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和措辞,道:“我娘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们。也不是我们,是运气不好。唉,我在说什么鬼东西。” 瑾瑜思忖了一下,又开始说:“我是说,我当初瞒着你,的确是我不对。我也不是存心的。不过你知道的,大多数的仙门子弟看到我们妖族子弟,本能就是打一架,然后嗤之以鼻的离开。难得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嬉闹,还肯帮我们。我怕我一说了,你有忌讳,就不愿意来往了。咱们之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很珍惜这些时光,不想结束得这么快。如果你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可能也没有那么多负担。 “唉,我娘也没说错。我是应该考虑你的立场。毕竟,孑珆的前车之鉴,大家都看在眼里。当年他离开仙门后,不仅被自己曾经的同僚为难,还因为没有了仙门的庇护,遭到了得罪过的妖族子弟的围剿。我们虽然都站在他的一边,可是不可能帮他打每一场架。他在仙门眼中是叛徒,在妖族眼中是弃子。那些日子,真的特别难熬。” 他靠着大树,望着树叶掩映的蓝蓝天际。 栅栏的另一边,千扇垂下眼帘,眼里有些惝恍。那些日子,如何回首都是一股苦涩。纵然程孑珆和千扇都不曾后悔过,但是让他们再经历一次,也会顿觉后怕。后来,直到桃源山洞主观笙将程孑珆迎进山门,摆明了护他的姿态,整个混乱的讨伐才算告一段落。 “唉,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那么辛苦的。我不想你像孑珆那样,脱离仙门,孤立无援。可是我们之间那么默契,那么融洽,如果突然要相忘于江湖,我也舍不得。所以我一直很犹豫,犹豫着,就一直也没说。” “卓北。。。卓北呀,你还在生气吗?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听到啦”。 瑾瑜一听,跳了起来,嚷道:“千扇!怎么是你?”说着,便想跳上栅栏。 他脑袋还没从栅栏伸出来,已经被一个小石子“噹”的砸到了眉心。千扇一跃,坐在栅栏上。她听着瑾瑜的话,蓦然听出了一点端倪,心里觉得这可是捉弄瑾瑜的大好机会。于是一边晃着脚,一边佯怒道:“瑾瑜,这可不行哦。这灵泉里的人都是衣衫不整的。被你看到了,怎么办?”其实宁卓北早就穿好了衣服,正准备离去。 瑾瑜怔了一下,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红晕。 千扇怎么会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好你个瑾瑜,你在瞎想什么呢!” 瑾瑜支支吾吾的道:“我一个正常男人,你非得给我描述这么香艳的画面,我能想什么?” 千扇心里狂笑不止,幸好瑾瑜长了一张俊美的脸,要不然,说出那样厚颜无耻的话,准让人觉得既猥琐又下流。鱼浪和瑾瑜属于他们之中最喜欢没事调戏女妖的两个人。他们俩本来就长得俊美,家世也好。对他们情有独钟的女妖非常多。可是虽然他们时常不正经的胡说八道,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风流韵事。鱼浪后来被证明是志不在此,可瑾瑜却是出了名的坐怀不乱,让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千扇看到瑾瑜一脸想入非非的样子,觉得又新鲜,又好笑。 瑾瑜看千扇,撇撇嘴道:“你没事待在这干嘛?” 千扇道:“是心月大人吩咐的。每日都要给卓北姑娘疏通筋脉。你跑到这来胡说八道,也不事先打听打听。” 瑾瑜恨恨道:“你也不吱一声。” “吱什么,你又没问我。” 瑾瑜道:“那你现在又冒出来干嘛?” 千扇乐不可支的道:“卓北姑娘都走了,我不出来,你要对着灵泉说话吗?” “啊?”瑾瑜一边向灵泉的另一边跑去,一边怒气冲冲的道:“你不早说,可恶的千扇。” 千扇在栅栏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呀呀,这个没事就找她茬的瑾瑜,终于也有这一天了。 第39章 万藤阁 2 那山上曲折的山路千回万转,水流过乱石发出阵阵喧闹,寂静的树林一片山色金黄。清凉的秋风温柔如水,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宁卓北走在深山里,白衣飘飘,她把长发轻轻的束在身后,发丝沾了灵泉的氤氲,显得温润而亮泽。那光芒洒落在她的衣衫上。此时的宁卓北少了一份飒爽,多了一份柔美。 “卓北,等等我!”而瑾瑜的声音,毫不客气的破坏了整个山林的宁静。 宁卓北缓下步子,回头道:“何事?” 瑾瑜看到她,不由的笑了起来,“我送你?” 宁卓北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往万藤阁的方向行去。 瑾瑜看她好像心情不错,道:“你最近怎么不理我。” 宁卓北扭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怕人不理你吗?” 瑾瑜道:“当然会怕啦。特别怕你不理我。” 宁卓北对他这种程度的嬉笑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一点反应都没有。 瑾瑜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宁卓北道:“我没有生气了。” 瑾瑜随即道:“那就好。你那天在目山,看起来很生气。” 宁卓北脚下缓了一点,垂下眼帘,思忖了一下,道:“其实,不能全怪你。” “嗯?”瑾瑜把一片落在肩头的黄色树叶拿掉,看看宁卓北的脸。 “我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问你,但是,却从未问过。”打瑾瑜拿出他那块结界令牌,宁卓北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妖怪;到后来的春香曲,她知道春香曲不是谁都会吹的,但她依然没有问;即使瑾瑜提起了里莲华,提起了妖族族长参水,她依旧没有问。她不问,似乎就能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这些只是一群普通的妖族子弟,就算仙门不满,也不会小题大作,锱铢必较。 瑾瑜一听,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宁卓北从来都没问过,就算是普通的仙门弟子都能从他身上看出点猫腻,更别说宁卓北一个灵元弟子。当初他和何允卿,才交手了三两下,就立即被认了出来。他大惑不解,道:“你为何不问?” 宁卓北迟疑一下,眼神落在地上的汀草,轻声道:“想来,和你一样吧。” 瑾瑜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看,很难吧。所以不能都怪我的。”他一边笑,一边看向宁卓北。 宁卓北侧过脸去,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他突然抬起手,伸向宁卓北的脸。宁卓北微微愕然,抬手挡住他的手,道:“干嘛?” 瑾瑜没有要把手放下的意思,说:“别动。”然后绕开宁卓北的手,从她的头发里捡起一片银杏叶子。那叶子像一把金黄的小扇子,落在宁卓北的头发里,好像一支精美的发簪。 他把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咧嘴笑道:“你看。” 宁卓北将手放下,把眼神移开他的脸。 “啊,对了,”瑾瑜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内袋里摸出一枚玉佩,递给宁卓北,道:“这个送给你。权当赔礼道歉。” 宁卓北接到手里,仔细一看,是瑾瑜当初给了禾珈的那枚结界令牌。她错愕了一下,看着上面的“瑾瑜”二字,道:“你家这种令牌是不是特别多,你到处都给人发一个?” “当然不是,就这么一个!”瑾瑜立即辩解。 宁卓北扬起半边眉毛,将信将疑。 瑾瑜道:“这是裴氏派人专程送回来的。我娘还为此训斥了我一通。” 宁卓北道:“为何?” 瑾瑜道:“说我胡乱将重要的令牌给别人。。。” 宁卓北道:“那你如今又辗转给我,不是又要被训斥吗?” 瑾瑜一脸不在乎的摆摆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娘她不知。” 宁卓北道:“那你给我作甚?” 瑾瑜道:“赔礼道歉啊。而且,”他指指令牌上黝黑的光芒,道:“我施了法力,你可以随便进入目山结界。厉害吧。” 宁卓北瞥了他一眼,不解道:“我去目山干嘛?” “当然来找我啦!” 宁卓北垂下眼帘,道:“如果我要给自己找麻烦的话。。。” 瑾瑜正想反唇相讥,又觉得她说得很在理,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觉得很对呢。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被我带进了白虎林。虽然只是我被白虎劈了。可是你也没落着什么好。后来我明明是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陪你去寻鬼车,结果不仅没找到,还害得咱俩一起掉进了犀渠的山洞,差点命丧黄泉。终于躲过了一劫,你又因为帮我救人,自己都被打伤了。唉呀呀呀。。。” 听起来瑾瑜简直就是整天给宁卓北招灾惹祸。 宁卓北戏谑道:“没想到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是优点。。。”“我没有在赞你。” 瑾瑜乐着看她笑意吟吟的眼神,宁卓北终于学会抢答了。这些日子笼罩在瑾瑜心头的阴霾和担忧终于一扫而光。 宁卓北低头看了一眼那结界令牌,道:“不知道禾珈和小光昕怎么样了。” 瑾瑜道:“壁萤问了一下送令牌的人,据说他们裴老太君很高兴的把小光昕收留了。禾珈陪她住了几日,才离开的。看来咱们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宁卓北道:“那禾珈后来去了哪里?” 瑾瑜耸耸肩,道:“他们没说,想来她回徐来镇了吧。”他又道:“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小光昕?或者去看看禾珈?” 那烟雨蒙蒙的徐来镇,一晃眼,居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真是时光荏苒。 瑾瑜百无聊赖的用手勾勾身边的树枝,道:“今晚桃源镇有万灯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们会放天灯呢。” 宁卓北道:“是吗。” 瑾瑜道:“是啊。大家都去呢。” 宁卓北道:“东海和鱼浪伤好了吗?他们没有回流波山?” 瑾瑜笑道:“只要不让他们待在目山,去哪里他们都愿意。” “哦?”“他们很怕我娘的。” 宁卓北道:“心月前辈的确不像是容易被你们敷衍的人。”她顿了顿,“你。。。”似乎欲言又止,“你从来没提起过你爹。。。” 瑾瑜侧脸看看宁卓北,只见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他死啦。很久很久的事了。” 宁卓北陡然觉得自己失言,道:“啊,对不。。。” “不用道歉。”瑾瑜打断她,道:“都很多年的事了。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宁卓北轻声问:“令尊是如何。。。” “不知。”瑾瑜挠挠头,道:“我娘和壁萤都知道,但是从来都不肯告诉我。我那时候非常气他们不告诉我。后来反而觉得她们是对的。” 他们四目相接,瑾瑜微微一笑,道:“我爹还能怎么死呢。无非是好勇斗狠,或是为奸人所害。如果是好勇斗狠,连他都打不过的人,我肯定也没啥指望。如果是为奸人所害,能害到目山的前任洞主,这么个诡计多端的大妖怪,估计放两三个瑾瑜去报仇也是白给吧。” 瑾瑜此时一琢磨,觉得心月非常睿智。如果他知道谁是杀父仇人,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放任自己的杀父仇人逍遥呢。如果大仇未报,他如何能随心所欲自己的人生;如果大仇已报,无非是增加了他心中怨恨的人。那仇恨有时候便像一枚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最后掌控着了自己的人生。而自己的人生如果被仇恨所驱使,又有何乐趣可言。 瑾瑜继续道:“我娘说,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 宁卓北道:“是叫你怀揣包容之心?” 瑾瑜道:“是啊。她给我取这个名字,就希望我有些事别想太多了,毕竟人人都有瑕疵。我爹也不例外,害死他的人也不例外。所以不要去追究。” 宁卓北赞许的点点头。 “虽然我不记得我爹长什么样子,但是他们都说我和我爹长得很像,”瑾瑜面对着宁卓北倒着走,一手指着自己的脸,道:“看,我爹是不是很俊。” 宁卓北愣了一下,半眯着眼睛,道:“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你才知道呀。”“我在夸我爹俊,你不要想多了。”“诶,怎么又不理我了。” 仲秋时节,天还没到戊时,已经全黑了。宁卓北从她的屋舍里走出来,不由得愣在原地,只见整个万藤阁流光溢彩,恍如白昼,熠熠生辉。那水影光影倒映在房梁上,墙壁上,整个回廊彩华如昼。宁卓北不由自主的走向那庭院里粼粼碧波的水池,整个池子闪着耀眼的光芒。她伸手从水里捞起一个似鸡蛋般的植物,那植物便如夜明珠一样,在她的手上烁日如火。 瑾瑜此时正好来找宁卓北,看到她站在璀璨的水池边,道:“观笙大人每年万灯节的时候都会让树妖们把蔓金苔放到水池里,还有整个山上的溪流里。” 宁卓北将手里的蔓金苔放回水池中,道:“我没想到万藤阁居然有那么多蔓金苔。” 蔓金苔是传说的植物,颜色像黄金一样,投入水中,蔓延波上,便发出如火般的光芒。宁卓北的屋里有一株蔓金苔,养在敞口浅腹的水玉净水碗里。晚上都无需点灯,便亮如白昼。她不曾想这万藤阁整个山上都以蔓金苔代替了灯烛。 瑾瑜领着宁卓北,边走边道:“桃源山到了秋季特别容易惹火烛,所以秋天都用蔓金苔代替灯火。只有下了离火结界的厨房才能燃火,而且只能清晨的时候煮食。” 难怪宁卓北在这里的日子里,每天都像在过寒食节一般,只能吃冷食。 桃源山的妖和别处的不同,山上很多扎根于土壤还未修得人形的树妖,遇上了火烛之灾,根本无法像别的生灵一样逃生。紫盖山的花妖尚且可以刨根移植它处,可是这些树妖的根系繁杂庞大,一旦遇火,便很难存活。这就是为何观笙在山上遍植蔓金苔。即使蔓金苔是稀罕物,而且不易存活,他也大量使用蔓金苔代替烛火,就是为了防止山火。 宁卓北随着瑾瑜走在回廊上,那山上的溪流,远远看去就如一条金光灿灿的绸带绕在山上,而山下的桃源镇也是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嘿嘿嘿!卓北姑娘终于出来啦!”刚刚转过回廊,便碰上了要一起去赏天灯的东海,鱼浪和颜芍。 宁卓北行了一个礼。 鱼浪在她肩头拍了一下,道:“你还跟我们客气啥。咱们已经是好兄弟了!” “可不是,先不说你救了咱们,光是你让谢子翰出尽洋相,我们就可以拜把子啦!”东海也咧着大嘴,乐不可支的道,“快来说说,你是怎么让他在比武台上丢人的。” “你们都被人生擒了,也不觉得丢人?”千扇和程孑珆从另一个回廊走出来,不忘揶揄他们两句。 程孑珆道:“听说是被谢子翰抓的?” “去去去,你们两个扫兴的家伙。我们正准备听听谢子翰如何倒霉呢?” “诶?我也想知道,他怎么倒霉啦?”程孑珆立即凑了上去,不肯放过这个八卦。 大伙一边往山顶上走去,一边讨论缚仙术哪家强,捆仙绳哪家粗。 颜芍特地慢下脚步,和千扇走在一起,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千扇略略扬起眉毛,盯着他的脸,似笑非笑的道:“果真?”然后她轻轻掩着自己的嘴,又在颜芍耳边说了好几句话。颜芍抿嘴一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40章 万藤阁 3 原来颜芍自己不是很确定,所以将瑾瑜对宁卓北如何着迷告诉了千扇。而千扇也把早上瑾瑜如何在灵泉道歉的事告诉了颜芍。两个人此时可以确定瑾瑜对宁卓北的爱慕之情了。他们都认识瑾瑜很多年了,但是从未见过瑾瑜对哪个女子或者女妖动过心。大约由于他是狐妖,所以那些女子们擅长的卖弄和取巧,他太过明暸及不屑,不能激起他任何的兴趣。 千扇轻轻道:“你知道吗?那次游湖,他作弄卓北,卓北气得要揍他,他编出各种理由,死活不肯。” 颜芍略略一愣,“还真是第一次呢。” 瑾瑜最喜欢戏弄颜芍或者千扇,如果他们俩被逗急了要揍他,他是绝对不会推辞的,立即拔出玉笛大战三百回合,外加各种奚落。这次居然死活不和宁卓北兵戎相向,可见一斑了。 千扇道:“你说,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颜芍道:“未必。” 千扇道:“哦?他可是狐妖啊。” 颜芍道:“有些时候,恰恰是当局者迷。” 千扇看了他一眼,道:“唉。。。可怜的鱼浪。” 颜芍眯着眼,道:“你以为孑珆不可怜吗?” 千扇被他一别,也不吱声,少顷,道:“你说,卓北是什么态度呢?” 颜芍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这就是我想问的。她是仙门子弟,虽然和我们最近来往密切,但是说实话,她的态度,我看不出来。” 千扇眼珠子一转,道:“我有个办法。”于是她凑在颜芍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颜芍听罢,点点头,道:“好。” 一行人上到山顶,山顶上筑有一个台榭,铺着草席,席上两只食台,台上摆着点心酒食。 千扇道:“师父特地命人准备的。” 众人席地而坐,观景赏月,好不惬意。 宁卓北,千扇跪坐在席上,而其余几人或躺或倚,极为随性。 鱼浪盘腿坐在食台边上,继续他还未完的话题:“所以说,如果谢子翰是你们当中缚仙术最厉害的,那我被擒也不是很丢脸啊。我毕竟也不是妖族里逃跑最厉害的。” 东海喝一口酒,道:“你逃跑不厉害,谁厉害。” 鱼浪瞪大眼睛道:“当然是卷梓那厮啦!” 颜芍淡淡道:“你是抗揍最厉害了。” 程孑珆道:“你们被谢子翰打啦!” 东海道:“每天都打几百鞭子。” 程孑珆赞道:“真是汉子,这样都扛住了。” 千扇翻了翻眼皮道:“那种普通的鞭子打在身上怎么会疼。换作是蹬龙鞭,你就不会这么趾高气昂了。” 鱼浪听了,咽咽口水:“如果是蹬龙鞭,早就一命呜呼。”捅捅颜芍,道:“你就等着帮我收尸吧。” 东海不服,道:“就算是普通的鞭子,那也疼啊。要不你试试。” 瑾瑜不屑道:“少来了,我又不是没被我娘打过,哪里疼了。” 东海等人一听他提起心月,立即噤声,然后幽幽的道:“如果心月大人只是打我们,我们也甘愿呀。” 程孑珆不明就里,道:“心月大人那么个大美女,你们为啥那么怕她?” 宁卓北也觉得奇怪,虽然心月看起来不是很和善,但是难道东海这几个人就是善茬了吗? 鱼浪道:“你不懂。如果只是皮肉受苦,是可以接受的。心月大人旨在摧毁你的意志。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于是东海和鱼浪便将当年心月如何罚他们的事娓娓道来,其间不乏添油加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孑珆都快笑岔气了,看着千扇,道:“让你画,让你画。。。。啊哈哈哈哈哈哈!”他实在是憋不住,笑倒在席上。 宁卓北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特的罚法,也不由的掩嘴而笑。 千扇满脸霜意,道:“东海鱼浪,我有让你们提起这事吗?” “可是,”程孑珆好不容易笑够了,道:“可是为何光让你们两个画。。。那啥呢?”他不敢直接说狐狸粑粑,怕千扇给激怒了。 千扇闭上眼,非常不愿意的回答道:“因为画画的时候,你要盯着,这么恶心的东西,怎么盯啊。而且,心月大人还要求神形俱似。以达到惩罚的目的。”她和颜芍两个人到了后来,都双双以此为噩梦。 瑾瑜乐道:“如果换作是东海和鱼浪,他们无所谓的。画呗,反正也画不像。盯着看而已。” 千扇再一次的恶心道:“不许提!” 程孑珆继续问道:“那那些画呢?” 千扇道:“当然烧掉啦。怎么,你还要裱起来吗?” “唉。。。就说你们几个被罚得太少了,”瑾瑜半躺在席上,手倚着食台。 宁卓北扭头看他,好奇道:“哦?还能怎么罚?” 瑾瑜喝了一口酒道:“有一年我们在里莲华箭术考核,我得了个乙。” 鱼浪道:“哦,那一次。乙挺好的。东海只得了一个丁。”“要你罗嗦。” 瑾瑜道:“我娘觉得不就是射箭吗,居然才一个乙。觉得我实在是太不用心了。于是让我每天在目山练习。” 大家听到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瑾瑜继续:“每天必须对着百步以外的李子射,一次对着十个李子射,射不到的,就吃掉。” 程孑珆疑惑道:“吃呗。” 瑾瑜看看他,知道他还不明白,“你知道每天要吃多少个吗?”“多少?”“五十个左右。。。” 宁卓北不解,道:“为何是李子?因为小吗?” 瑾瑜悠悠的说:“不是。。。因为酸。。。” 这个时候,大家开始纷纷觉得牙疼了。 “而且,我娘不知道去哪里买了几十筐的李子,都是半青不熟的,非常酸。。。。我一连吃了七天,连出的汗都快变成醋了!” 程孑珆又开始笑了起来,“那你的箭术有没有长进呢?” 鱼浪,颜芍和东海也好奇起来,瑾瑜的箭术好像并没有长进啊。 瑾瑜呷了一口酒道:“当我听到她又着人去买李子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跑了。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千扇笑道“难怪每年快到李子成熟的季节,你就不肯待在目山,看来是怕心月大人再抓着你练习箭术。” 鱼浪此时突然问道:“孑珆,难道你们仙山不受罚吗?” 程孑珆耸耸肩道:“我们委羽山就打打板子,鞭子什么的。不会罚得这么奇怪。卓北呢?”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道:“额,我很少被罚。华阳山用的多半是藤条。” 瑾瑜大言不惭道:“没有被罚过的人生太不完整了。” 宁卓北扬扬眉毛,看了他一眼。 瑾瑜咧嘴一笑,冲她眨眨眼睛。 鱼浪突然感慨:“唉。。。都是充满血泪的青葱岁月啊。”“你干嘛发出这种感慨,好像我们很老似的。” 千扇拿起她身边的九霄琵琶,试了几个音,便施施然的弹奏了起来。瑾瑜听了少顷,突然横起玉笛与她合奏那“山水桃源”。 千扇看向他,微微一笑,轻声唱了起来,“桃源镇,风景还依旧,日出枫叶红似火,夜来江水碧如蓝,最忆桃源山?桃源里,青衫染暮霭,山中寻月桂枝上,淙淙溪流蔓金苔,何日更重游?桃源里,花影掩藤台,独饮一杯君子觞,与谁共醉木芙蓉,何时再相逢?” 那琵琶的声音如落地竹帘,清脆而圆润;而笛声婉转轻扬;歌声更是轻灵曼妙,仿佛一个女子缠绵而渺远的思念,掩藏在桃源山的翠木与花影之中。 曲毕,众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鱼浪嚷道:“再来一曲吧!” 千扇也正在兴头上,道:“那就‘醉渔唱晚’吧。”说着看了一眼颜芍。 颜芍拿起琴,道:“怎可抢了主人的风采。” 千扇拨弄了两下琴弦,道:“抢不了。” 程孑珆躺在席上,枕着双手,道:“唉。。。。如果我当年用心一点,好好学琴,如今也能露两手。” 千扇低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也不言语。 东海戏谑道:“你可以舞剑哪。” 程孑珆道:“算了吧,我这个身段,实在没啥好看的。”扭头看看东海,“要不你们舞戟?” 鱼浪白了一眼,道:“没听说过舞戟的。” 东海咧嘴笑道:“我们可以唤雨,增加点气氛。” 瑾瑜道:“都淋成落汤鸡,毫无气氛可言。” 颜芍不理他们,抚了抚琴弦,铮铮的弹了起来。千扇看着他的节奏,很自如的也跟了进去。 瑾瑜呷了一口酒,侧脸望去,宁卓北略低着头,眼神清澈,若有所思,手里轻轻的把玩着酒杯。他把自己的酒杯靠过去,轻轻的碰了一下宁卓北的杯子。宁卓北扭头看他。他浅笑,看着宁卓北清亮的眼睛。宁卓北看着他,不由的也轻笑起来。瑾瑜不记得宁卓北何时这么笑过,恍然失了神,心里漏跳了一拍。宁卓北袖口一掩,仰头将酒饮尽。瑾瑜这才反应过来,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侧脸,一边将酒杯里的酒饮尽。 那乐曲先是短小有力,慢慢的情绪高涨起来,乐曲到了中段,啸傲烟云,醉乡酣美,豪放不羁,然后曲调慢慢的减缓低沉下去,更显茫茫然,到了尾声,那琴声趋于平稳却又感慨万分。 一曲未尽,鱼浪突然嚷了起来,“快看快看,他们放天灯了。” 千扇和颜芍停止了琴声,众人都坐直了朝桃源镇里眺望。只见四面八方一盏盏的天灯,如地面的星辰一般承载着村民们的愿望冉冉升起。那些天灯越飞越高,不多时便飞越了桃源山顶。 千扇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道:“快来许愿!” 鱼浪道:“不是你的灯,怎么许呀。” 千扇道:“没事,凑热闹嘛。”说着,便念念有词的许起愿来。 瑾瑜此时却很配合道:“但愿今宵有酒,今宵醉。” 东海和鱼浪四目相接,似笑非笑道:“待会就满足你。” 瑾瑜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什么酒量,哪那么容易。 颜芍扭头看看瑾瑜,又看看千扇。千扇冲他眨眨眼,他点了点头。 千扇举杯道:“我今日敬大家一杯,但愿年年岁岁花不同,岁岁年年人相似。” 程孑珆举起杯子道:“这个很难。我努力。” 众人一笑,将酒饮尽。 千扇放下酒杯,不经意的伸手一拨,食台上的酒壶随之倒下,里面的酒全部都洒在了宁卓北的衣摆上,濡湿了一大片。 千扇佯装歉意,道:“哎哟,看我笨手笨脚的。卓北,对不起啊。”说着便想找个布巾给她擦,可是这山顶上哪里有这么些东西。 宁卓北道:“无事。我去换换。”说完,站起身来。 千扇继续道:“哦,那也好。不行就让他们拿我的衣裳给你。” 宁卓北前脚刚刚离开。颜芍便悠悠的冲鱼浪道:“你。。。想游泳吗?” 鱼浪一听,仿佛浑身的经络突然被人挠了痒痒一般,“哎哟,我的好哥哥。我想我想。咱们去吧。” “我也去我也去!”东海和鱼浪已经接连好些日子都困在山里了。不让他们碰水,真是要了他们的命一样难受。所以颜芍一提起游泳,这两人便如飞蛾扑火一般,也不管颜芍有没有使诈。 于是他们三人站起身来,就准备下山去了。 千扇见状,一把拉起程孑珆道:“走吧。咱们到镇里玩去。” 程孑珆刚刚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闷声闷气的道:“这么早?我还没吃完呢。” 千扇心里直骂这个不开眼的家伙,嘴里却好声好气的劝道:“没事。到了镇里继续吃。”说着生拖硬拽的把程孑珆从席上拉了起来。 瑾瑜登时觉得有点蹊跷了,道:“你们都走了,我和卓北呢?” 千扇道:“你在这儿等她,她换好了衣裳,你们一起来找我吧。”说着,拉着程孑珆就和颜芍等人下山去了。 瑾瑜满肚子狐疑的看着这一群人呼啦啦的全跑了,慢慢的打开另一壶酒,一边喝一边道:“哼,有古怪,”他看看手中的酒,“哼,这酒怎么也怪怪的。” 第41章 万藤阁 4 宁卓北换好了衣服回到山顶的台榭时,看到只有瑾瑜一个人,半躺在席上。她诧异的问道:“他们呢?” 瑾瑜仔细的看了她半晌,才慢慢的回答:“到镇里去了。” 宁卓北“哦”了一声,没有动,似乎在等瑾瑜继续说。 瑾瑜坐了起来,抬起脸看着她,道:“咱们也去吗?” 宁卓北觉得瑾瑜有点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了,道:“好。” 瑾瑜放下手里的酒杯,站了起来,不想没站稳,一个踉跄,朝宁卓北倒了过去。 宁卓北把他扶正了,“你。。。” 瑾瑜不好意思的笑道,“绊了一下。走吧。” 两个人信步的往山下走去,还没走几步,宁卓北已经很确定瑾瑜不太对劲了。不仅因为他老是走路摇晃不稳,还因为他一直在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瑾瑜:“你说,我和谢子翰斗,哪个比较强?” 宁卓北:“下次试试。” 瑾瑜:“嗯,好主意。”“那你觉得何允卿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宁卓北:“你也针对他吧。” 瑾瑜:“嗯,因为他老是欺负你。” 宁卓北挑挑眉,看了他一眼。他笑笑,继续说:“你说,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宁卓北被他问得猝不及防,道:“为何有此一问?”“快说嘛。”“ 除奸锄邪。” 瑾瑜道:“你不用修仙也可以除奸锄邪。” 宁卓北一愣,答不上来。 瑾瑜也没有继续问她,道:“如果你不是曜真派的弟子,我们还会认识吗?” 宁卓北果断答道:“不会。” 瑾瑜听了好似有点不乐意,道:“。。。那你还是去当曜真派弟子吧。你说,你和我在一起有没有觉得很开心呢?” 宁卓北:“嗯。” “那你要不要。。。” 宁卓北一把抓住走路东倒西歪的瑾瑜,道:“瑾瑜。。。你,喝醉了。” 瑾瑜笑道:“没可能的。我很能喝的。” 一般喝醉的都说自己没醉。宁卓北拉着他,朝他们住的客房走了过去。 瑾瑜有点沮丧,道:“不去桃源镇了吗?” 宁卓北道:“等你酒醒了再去。” 瑾瑜有点小孩子的脾气,道:“可是我说了,我没醉。”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榻边上,眼珠子转了一圈,有点无赖的道:“那你陪着我。”“好。”“不许走开。”“好。”“我出汗了。你帮我擦擦吧。”“。。。” 宁卓北皱着眉头看着他,他一脸无赖的样子。没想到瑾瑜喝醉了,要求那么多。 宁卓北走到门口,刚好看到两个女妖走过,她于是拦下她们,让她们去弄些热水和毛巾什么的,好给瑾瑜擦一下。 那两个女妖嘻嘻的笑了起来,道:“瑾瑜公子又喝醉啦。” 宁卓北一愣,“他经常喝醉吗?” 女妖们笑道:“瑾瑜公子只要一喝我们家的琥珀酒就会醉倒。”“瑾瑜公子喝醉特别有意思。老问我们奇怪的问题。” 宁卓北道:“哦?问什么?” 女妖们又掩嘴笑了起来,道:“问我们观笙大人喜欢女子还是男子。”“还问我们为何千扇姑娘这么食古不化。”“上次还说,参水大人如果蓄须,一定很威猛。让我们给点意见。” 两个女妖又相互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卓北姑娘,我们可不要进去伺候他。他问的问题,我们不回答,他就不让走。你说这些问题,我们谁敢答。” 两个女妖一边笑,一边跑去给宁卓北拿热水去了。 宁卓北心里好笑,别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感情瑾瑜是日有所思,醉有所问。她刚刚端着水盆进了屋子,就看到瑾瑜一手支着头,笑盈盈的看着她。她放下水盆,把剑放到食台上,刚刚把袖子挽起来。瑾瑜就开始发问了:“你说。。。” 宁卓北打断他,道:“瑾瑜,你喜欢女子还是男子?”先下手为强,比起要被瑾瑜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不如她先问那些奇怪的问题。 瑾瑜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人打断了思路,笑着道:“当然是女子。” 宁卓北把布巾放到水里,道:“你如何知道?”她只是就一个话题继续提问,并不指望瑾瑜这个时候能给出什么正经的答案,也不是想探听他的秘密。 瑾瑜眼神灼灼的看着她,道:“喜欢了,就知道啦。” “哦。”宁卓北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什么可以继续了,把布巾绞干,换了一个问题问道:“那我和谢子翰,哪个功夫比较好?” 她把瑾瑜问她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瑾瑜撇撇嘴,道:“当然是你啦。” 宁卓北道:“那我和你,哪个功夫比较好?”“不知道。”“要不要比一比?”“不要。”“为何?” 瑾瑜抬眼看她,眼睛透亮,道:“输了我不愿意,赢了也没啥可高兴的。” 宁卓北听得一头雾水,但心想喝醉的人估计也都没什么逻辑。她走到瑾瑜面前,瑾瑜抬起脸,指指自己的额头,“嗯嗯”的示意她。本来打算让瑾瑜自己擦,没想到他还挺会使唤人。宁卓北只好拿起布巾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各擦了一把,顺便还擦了擦他的脖子。 瑾瑜抬头看她,宁卓北低着头,不小心看到瑾瑜的眼神,炙热如火。她怔了一下,收回了布巾。瑾瑜有点不高兴,道:“还没擦完呢。” 宁卓北扬扬眉毛,道:“还有哪里?”“我的手!”“哦。”宁卓北正打算拿着布巾给他擦,瑾瑜不满的道:“不行,你要去把布洗洗。都脏了。” 宁卓北心想,要求还挺多。只好转身去把布巾在水里投了投。 瑾瑜道:“你说。。。” 宁卓北立即道:“你说如果你不是目山的妖精,我们还会认识吗?” 瑾瑜半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道:“会的。”“如何能认识?”“我会去找你的。”“如何找我?”“嗯,我有办法的。我想去找你,一起去追鬼车,一起杀犀渠,一起游湖。” 宁卓北把布巾投到水里了,又挽了挽袖子,道:“我们没有杀过犀渠。” 瑾瑜咧嘴笑道:“嗯,可惜了。不过如果我们俩去杀犀渠。就先去左神山偷一条蹬龙鞭,然后再一起去杀犀渠。你用蹬龙鞭捆它,我用箭射它。” 宁卓北想了想,道:“你箭术那么差,射到我怎么办?”她居然还顺着瑾瑜的思路想了下去。 瑾瑜似乎也觉得这个法子有瑕疵,思忖了好一会,道:“那我去练射箭。不过不能吃李子。等我练得和卷梓一样好了,咱们再去。反正犀渠跑不了。” 宁卓北摇了摇头,瑾瑜为何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让人费解。她拿着布巾走到瑾瑜身边,道:“还要擦手吗?” 瑾瑜一边“嗯”一边伸出左手。宁卓北弯下腰,托着他的手,认真的擦起来。瑾瑜的手指很修长,很白净。宁卓北每擦一下,他的手指就微微弯曲一下。 瑾瑜目不转睛的盯着宁卓北给他擦拭,突然他捉住宁卓北的手,把她手里的布巾丢掉,然后握住她的手腕,用指尖顺着她的手腕,慢慢的往手心划去,然后又慢慢的往指尖划去。 宁卓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道:“瑾瑜?”说着,轻轻的把手往回撤。不想瑾瑜牢牢的抓住她的手,俯下身去,在她的掌心吻了一下。 宁卓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一回神,蹙着眉,更使劲的要把手抽回来,低声喝道:“瑾瑜!” 听到她唤他的名字,瑾瑜微微仰起头,抬起眼帘,默默的看着宁卓北,骤然一拽,把宁卓北整个人拽到床榻上。他一个翻身,把宁卓北扣在两个胳膊之间,一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她。宁卓北看着他,抿抿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瑾瑜就这样注视着她良久,眼神里有些惝恍,有些迷离。他突然俯下身,吻在宁卓北的唇上。瑾瑜的唇很软,他颈项间的松柏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香,叫人迷醉。宁卓北错愕不已,整个身体仿佛僵住了,动也动不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要推开他,只见瑾瑜自己慢慢抬起头,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脑袋一歪,躺在宁卓北边上睡着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宁卓北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瑾瑜接二连三的轻薄了好几次。她手足无措的迅速坐了起来,整个心脏跳得很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看已经酣然入睡的瑾瑜。此时一阵清风吹了进来,宁卓北站了起来,她摸摸自己的唇,又揉揉太阳穴,又看了瑾瑜一眼,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啪”的一声,她放在食台上的澍生剑掉在地上,她捡起剑,突然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出了房门,站在回廊上,宁卓北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她觉得要到别的地方去,不能再待在瑾瑜的门口。她慌不择路,便往山下走去,一直走着,山里的风吹着她,她头也不回的一直走着,仿佛就这么一直走着就能清理她脑子里混乱的想法。 第42章 万藤阁 5 何允卿和四个曜真弟子坐在桃源镇的一个小客栈里。虽然祭天大典结束了,他也不负众望的在剑术比试的时候夺得了头筹,但是他心里总是隐隐的生着气。那瑾瑜和他照面了两次,却两次都毫发无伤的打他手里跑了,让他觉得特别憋屈。 “小二,来壶酒!”何允卿朝店里的伙计招了招手。 那几个曜真派弟子也是梁伯鸾的徒弟,这时看出何允卿心里不痛快,便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没想到居然敢到左神山劫大牢,现在的世道真是大不如前了。真是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啊。” “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的劫牢,听说来了十几个妖族子弟呢。连咱们师父都出手了。” “那怎么会没抓到人呢?”一个弟子小声的问。 “嗨,毕竟是人家空明派的地盘,咱们多管什么闲事。” “也对,他们自己妄自尊大,连几个妖徒都看不好。这下被人灭了威风。我看那个谢子翰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也横不起来了。” “其实谢子翰如果不是有蹬龙鞭,也就是个小角色。哪里能跟咱们的屠妖阵相提并论。” 如果说蹬龙鞭是空明的法宝,那么屠妖阵便是曜真的独门绝招。这阵法是由刘处睿先提出来的,后来由梁伯鸾和曹惟演两人将阵法完善和普及。此阵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棘手的大妖怪的。毕竟修习到灵元的弟子在各仙门都是凤毛麟角,一旦普通的仙门弟子碰上那些厉害的妖怪,往往都是铩羽而归,有时候还可能被那些妖怪吸走魂魄。 而屠妖阵不一样,这个阵法只需要三名有基础修炼的弟子即可对付一至两名修得灵元的妖族子弟。屠妖阵的三名弟子,成三足鼎立的格局,一旦有一个人受到了攻击,另外两个便会相助。此阵法可伸可缩,既可防守也可进攻。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妖族子弟,如果阵型能保持不变,他们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屠妖阵唯一的缺点是阵法中的三个人的身形必须相似,资质互补,才可以发挥最大的功效。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曜真也只建成了九个屠妖阵。然而这九个屠妖阵的实力却相当于十八个灵元弟子的实力。所以才说屠妖阵是曜真的绝学。与何允卿在一起的四个人中,有一个是灵元弟子,而另外三个便是屠妖阵的弟子。 何允卿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不要说的太多了。那几名弟子立即识趣的闭上了嘴。 小二拿来了酒,何允卿便又喝了两杯。这时,他听到一个男子冲着店里的伙计吆喝道:“小二,我的酒呢?”声音非常熟悉,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隔间里坐着的居然是唐浩然。 唐浩然是委羽山的人,委羽山离桃源镇颇近,他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此时的心情看起来相当恶劣。 何允卿眯缝着眼,想了一会,拎起一壶酒,便朝唐浩然走了过去。“浩然师弟?” 唐浩然没想到会在桃源镇碰上何允卿,先是一怔,然后立即站了起来,行了个礼,道:“原来是何师兄。真是没想到。” 何允卿举举手里的酒壶,道:“不介意一起喝一杯?” 唐浩然立即道:“何师兄请坐。” 何允卿道:“浩然师弟为何一人在此?” 唐浩然叹了一口气,道:“何师兄怎会不知。” 原来瑾瑜和宁卓北劫走了东海和鱼浪,把事情给闹大了。郑元之才知道自己的左神山上关了两个妖族子弟。如此重要的事,他居然是在人被劫走后才知道,怒不可遏,又不能在祭天大典的时候发作。于是等到了祭天大典结束,才召了谢子翰去训斥。而何允卿与唐浩然因为也参与其中,所以被梁伯鸾与兰通和一并留下,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就是为何唐浩然与何允卿比别的弟子都更晚的离开左神山。 何允卿给唐浩然斟了一杯酒,道:“兰师叔想来也没有弄清楚缘由,所以可能语气重了些。”梁伯鸾对何允卿的行为只是轻描淡写的斥责了几句,而兰通和却是当众劈头盖脸的把唐浩然好好骂了一顿。 唐浩然仰头将酒饮尽,道:“我师父就是那样。什么百年契约。对我们管教的严格,对那些妖族子弟却偏偏很放纵。” 何允卿道:“兰师叔也不想节外生枝。” 唐浩然嗤之以鼻,道:“还轮得到我节外生枝吗?他的好徒弟都已经和女妖双宿双栖了。他都不管。现在其他门派的弟子一听说我们清虚的名号,就暗暗嘲讽。” 何允卿也叹了一口气,道:“实在是贵派的污点。” 唐浩然咬牙切齿道:“这种人,既然叛逃了师门,就是罪大恶极。” 何允卿道:“可惜了。咱们啥也做不了。”他瞥了一眼唐浩然,又给他斟了一杯酒,道:“唉,说起来,我那日在左神山,也是功夫不济,才被那几个妖徒给逃了。实在是功亏一篑。” 唐浩然道:“何师兄别这么说。当时他们人多,而且又是突袭。不知何师兄今日到这桃源镇,所为何来?”华阳山离这桃源镇虽然不远,可是回华阳山是万万不会经过此处的。 何允卿道:“那几个妖徒在我们华阳山盗了宝。我是奉命将他们捉回去索要宝物的。”他顿了顿,“我们刚刚从目山那边打听到,说这几个妖徒到了桃源山,我们才赶过来的。” 唐浩然“哼”了一声,“桃源山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何允卿喝了一口酒,道:“奸人当道。真是让人不痛快。”他看唐浩然又喝了一杯酒,道:“真想找找晦气去。” 唐浩然举在半空的手迟疑了一下,随即将酒饮尽,道:“我倒是可以帮何师兄找晦气。” 何允卿兴致勃勃的道:“哦?不知浩然师弟有什么想法。” 唐浩然凑近他,低低的说了几句。 何允卿眼里精光一闪,道:“果然好主意。浩然师弟要不要与我们同行。” 唐浩然踌躇满志的笑道:“那是自然。这种好事,我如何能够错过。” 宁卓北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桃源镇里。 桃源镇里正在举行万灯节的庆祝活动,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街上不仅有各式各样好吃的摊子,还有为了万灯节特地挂出来的灯谜,各种小摊上还卖着不同的小玩意。大人小孩都开心的在街上又逛又笑。 宁卓北被人群推挤着到了一片彩灯的底下,抬眼望去,满眼的彩灯,遮住了天上的星辰。她仔细一看,这些彩灯都是一些灯谜。 “咦,卓北!”一个声音在宁卓北的身后响起。 宁卓北转身一看,原来是程孑珆。只见他一只手拿着一串烤肉,一只手拿着一块饼,正在大快朵颐的吃着。他看到宁卓北,把手里烤肉递过去,道:“吃不?” 宁卓北愣了一下,道:“不必了,师兄。” 程孑珆也不客气,一口把烤肉吃了,把那竹签随便找了个角落一扔,便开始吃他的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宁卓北垂下眼睑,道:“哦,瑾瑜。。。他喝醉了。” 程孑珆没注意她的表情,道:“哦。喝多了。” 宁卓北看他也是一个人,奇道:“千扇姑娘呢?” 程孑珆指指不远的前方,道:“她每年都要猜灯谜,还在那里猜着呢。”千扇背着九霄琵琶,站在不远处的一片彩灯下面,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纸,每到一盏花灯底下,就聚精会神的思考半天,然后写下答案。 程孑珆继续啃着那块饼,避开向他们涌来的人群,道:“对了,你今年去参加祭天大典啦?” 宁卓北道:“是。” “第一次吗?” “嗯。” 程孑珆乐道:“有没有觉得很无聊?” 宁卓北道:“和曜真每年的祭祖也差不多。” 程孑珆道:“是啊。我每年也不去。对了,你碰到我们清虚的弟子了吗?”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道:“是。我还碰到了惠车真人。” “真的!”程孑珆高兴得饼都快扔出去了,“他老人家怎么样啦?” 宁卓北道:“他在和武师伯下棋。” 程孑珆莞尔:“那个臭棋篓子。他连我都下不过。而且棋品实在是不敢恭维。每次和我下,如果我赢了,就找各种借口罚我练剑。真是为老不尊。” 宁卓北回想到当时武修谦对兰通和说的话,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她微笑道:“令师说,胜负不重要。” 程孑珆“哈哈”大笑,道:“是别人的胜负不重要。” 宁卓北道:“令师还提起了师兄你呢。” 程孑珆立即兴趣满满,道:“哦?他。。。他说什么啦?” 宁卓北道:“说你的资质很好。” 程孑珆抿着嘴,轻轻哼了一声,小声的说:“这个老道,就喜欢夸自己的弟子。” 宁卓北道:“他还说。。。”“嗯?”“说师兄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可惜就是不想修仙。” 程孑珆听了,默然无语。 第43章 万藤阁6 程孑珆不由的沉默了起来。兰通和经常在别人面前夸他,他知道。当初他要走,兰通和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气。所以他从来也不知道兰通和到底怎么想。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兰通和对他离开仙门后的态度。 宁卓北扭头看他,程孑珆眼神有些迟滞,仿佛在回味兰通和的话。“师兄?” 程孑珆回过神来,道:“我师父错了。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修得到仙的。穷毕生之力也不可能达到。” 宁卓北不解,道:“为何?” 程孑珆想了想,道:“譬如说,你们曜真派的稽丘子老前辈,可以算是经天纬地之才,无论是修为还是文采,都难有齐名之辈,为何连他都不能渡劫,修到金身呢?” 宁卓北道:“想来,是有执念?” 程孑珆点点头,道:“嗯,肯定有,不知道是什么。其实每个人都有执念,七情六欲贪嗔痴,谁都逃不了。只有那些去滞欲而离嗜爱,洗神灭念的修炼之人,才能常游于太极之门。我就算了,执念太多。” 宁卓北看了他一眼。他朝千扇的方向扬扬下巴,道:“那个就是其中一个。” 宁卓北道:“师兄倒是很坦白。” 程孑珆道:“卓北,我们都是仙门中人,有些事情,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明白。像你我这样已修得灵元的人,其实算是半仙之身,没有什么不好,不一定非要追求什么金身。长身不老这种事,也真的是看各自的修为和心性,说白了,还得靠点运气。留在仙门是一种归属感,让你觉得在修仙的道路上有同僚,有伙伴。 “可是这条路漫长,没有尽头,没有人会担保你可以走到头。你走在这条路上,便会不停的怀疑自己,究竟追求的长生不老是不是真实的,究竟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长生不老。其实你反过来想想,修得灵元的妖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他们从来没有这种束缚,他们比我们自由。难道他们之中没有修得金身的吗?肯定有啊。那我们这么执着,是不是有点作茧自缚呢?” 宁卓北从来没听过这么大胆的评论,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程孑珆道:“所以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修不成金身。因为我的想法太多了。我当年待在委羽山,就觉得自己好像一潭死水,不能进,不能退。直到我碰上了千扇。哎呀,真是惊鸿一瞥。和她在一起做任何一件事都让我觉得酣畅淋漓。” 宁卓北道:“所以千扇是你的执念?” 程孑珆想了一下,道:“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如果没有她,我会觉得日子很无聊。天天待在委羽山修炼,然后偶尔下山来‘斩妖除魔’一下。我觉得我很快就闷死了,等不到修得金身的那一天可能就走火入魔了。” 他刚说完,千扇已经看见了他们,兴高采烈的冲他们走过来,“咦,卓北你已经来啦。” 程孑珆看看她手中的答题纸,问道:“都答对了吗?” 千扇沮丧道:“有一个猜不到。”“哪个?”“踏花归来蝶绕膝。打一草药名。” 程孑珆直接放弃,“我连半夏和生地都分不清楚。你别问我啦。” 宁卓北想了一下,道:“是香附。” 千扇一听,兴奋道:“对对对,应该是香附。”她立即写上自己的答案,跑去领奖了。 程孑珆看了她一眼,道:“香附?你懂医理?” 宁卓北道:“略懂一二。我以前常给杨君复师伯晒中药,晒医书。” 这时千扇走了回来,把手里的一盏纸灯笼递给程孑珆道:“看,我赢了个灯笼。” 程孑珆不屑道:“桃源山又不让点烛火,你要个灯笼干嘛?” 千扇道:“抓几只萤火虫放进去。” 程孑珆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抓啊?” “当然是你啦。”千扇挽起宁卓北的胳膊,把他甩在身后,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她往宁卓北身后四下张望了一下,“咦?瑾瑜呢?” 宁卓北眼神有些闪烁,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支支吾吾道:“他。。。” 千扇看她如此模样,兴奋的轻声问道:“他是不是跟你表白啦?” 宁卓北立即正着脸,问道:“表什么白?” 千扇有点糊涂,“那他怎么了?” 宁卓北道:“他喝醉了。” 千扇这时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瑾瑜酒量那么好,怎么会喝醉呢。“唉,一定是鱼浪和东海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 宁卓北不解的看着她。千扇道:“我们桃源山的琥珀酒里用了一些绿丝郁金草。一定是东海鱼浪偷偷的换给瑾瑜喝了。瑾瑜一闻到郁金草的味道,就会像喝醉一样,更别说喝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狐妖都这样。不过也不用担心,半个时辰就醒了。” 宁卓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顿了顿,道:“那千扇姑娘,你说的表白是怎么回事?” 千扇挠挠头,暗骂自己太着急说漏了嘴。她看躲不掉了,反而坦坦荡荡的说:“卓北,我跟你说也无妨。但是,最后还是得瑾瑜自己跟你说。” 宁卓北蹙着眉,更加不解。 千扇道:“你知道吗?瑾瑜很喜欢你。” 宁卓北睁大了眼睛,错愕不已,“他。。。” 他们一行人朝着山脚走去。 千扇道:“嗯。我和颜芍都看出来了。瑾瑜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比较轻浮随便,爱调笑。但是他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而且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那么主动过。我打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捉弄别人的事见得多了,每次不是把别人整哭了,就是最后大打出手,从来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跟都他打过好几次了。但是他上次游湖的时候,虽然捉弄你,但是是不是死活不愿意和你打啊?” 宁卓北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味千扇的话。 “而且,”千扇继续道:“他今日在灵泉附近和你道歉。我还从来没看到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和别人道歉呢。瑾瑜那个人,心气很高的。” 她停住,眼睛看着宁卓北,道:“卓北,也许我说这个话不合适。但是我了解你们仙门子弟,都有自己的追求。如果你根本无心风月,就坦白的告诉瑾瑜,无论是有情还是无意。他知道了或许会消沉,但是至少有个结果,他也能看得开了。”那些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的人,千扇见得多了。虽然她觉得宁卓北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并不知道对于男欢女爱这样的事,宁卓北懂多少,又能不能梳理自己的情感。 宁卓北蹙着眉,陷入了沉思,少顷,道:“这些事,我没有想过。” 作为一个修仙的人,宁卓北怎么会去中意谁,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情怀。 千扇道:“你不要怨我说话这么直白,我也是想保护自己的朋友,不想他被伤害。” 宁卓北颔首,道:“无妨,我明暸。” 千扇正准备再说什么,程孑珆突然拉住她的衣袖,面色焦灼,道:“千扇,山上着火了!” 他们往山上望去,果然屡屡的浓烟升了起来,空气中的焦糊的味道也开始弥漫。一阵风吹来,卷起层层热浪。 千扇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糟了!我们得赶紧上山!”她转过头,对宁卓北道:“卓北,你去桃源镇东边的湖里找东海和鱼浪过来唤雨灭火。我们先上去。” 宁卓北正色道:“好。”转身御剑而去。 千扇拉起程孑珆就往火势最恶劣的地方跑去。一路上,她都能听到那些在树妖在火里挣扎而发出的呼喊与尖叫,响彻她的脑海。那些哭喊与哀求,让她心急如焚。 他们到了火势最严峻的山腹部,看到了观笙和一众修得人形的树妖正在施离火结界。桃源山山势高猛,不可能将整个山头都布下结界,所以只有万藤阁布下了结界。但是还未修得人形的树妖却都大量的聚集在山腹。平时都是派级别较低的树妖巡逻,以防山火。 “师父!”千扇冲到观笙的一侧,也运功立起离火结界。 “千扇,孑珆,还好你们回来了。”观笙已经完全没有了潇洒自如的模样,他愁容满面,俊俏的脸颊上被火星喷溅了星星点点的黑渍。 程孑珆也立起了离火结界,道:“怎么会这样?” 那秋日里的桃源山本来就天干物燥,加上山上的风势凶猛,一点点火星都能酿成大火。 观笙沉默了一下,道:“这个火势,像是有人蓄意为之。” 千扇愕然,正准备继续问。旁边突然飞奔来一个树妖,嚷道:“观笙大人,不好了,西边的火势突然控制不住了!” 观笙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道:“千扇,你和孑珆到西边去。瑾瑜也在西边立结界。这里的火势我来控制就好。” 千扇和程孑珆齐声道:“好。”他俩一撤离火结界,那火苗立即又蹿了起来,向他们的脸上扑去。 观笙增加了手里的灵气,那结界陡然变得更大了,“快走!” 第44章 万藤阁 7 千扇和程孑珆带着几名树妖朝山的西侧飞奔而去,那火势虽然不如山北侧那么来势汹汹,但是各处都燃着小火苗。程孑珆踩灭了一处火苗,俯下身子,道:“是火油!”难怪这火来得这么突然,火势这么凶猛。 他们继续走,却压根看不到任何的离火结界,火苗开始四处乱窜,大有越烧越烈之势。热浪开始浓烈,一阵一阵的涌到他们的面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起来。刚刚转过几棵树,他们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树妖,都已经身亡,他们大惊,飞奔过去。 “瑾瑜!”千扇在终于在火势最凶猛的地方看到了瑾瑜。她俯下身,看到瑾瑜身上有各种打斗的痕迹,但是他仿佛只是晕厥过去,没有性命之虞。“还好,他没事。” 程孑珆也俯下身,正准备把瑾瑜扶起来,只听周围响起一阵衣衫簌簌的声音,一个男子朗声道:“只怕是现在无事而已。” 千扇和程孑珆立即站了起来,手里亮出了武器。另外几名树妖也纷纷作出御敌的架势。 五个身着青莲色道袍的男子从树丛四周突然冲了进来。 程孑珆定睛一看,心下诧异,“何允卿?” 何允卿半眯着眼,冷冷道:“程师兄。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程孑珆当初还在清虚派的时候,与何允卿打过交道,他觉得此人城府太深,整天阴阳怪气的,所以素来对他没什么好感。此时看到他,便知这山火的由来,“你们放火烧山,未免太过了。斩妖除魔这条路看来何师弟走得有点偏了。” 何允卿阴着脸,道:“师弟?你还真是有脸。我今日要带这位目山少主回去问罪。麻烦你就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了。” 程孑珆道:“为了一点点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啊。我今日不同意,你待如何?”程孑珆的功夫了得,四大仙门的同辈弟子中无出其右,所以他如果插手,何允卿也占不着什么好处。 何允卿也不客气,抢先把剑一挺,道:“那就得罪了!” 程孑珆不含糊,长剑斜指,剑尖分花,立时刺向何允卿好几处。何允卿纵跃闪避,登时落了下风。程孑珆不屑道:“你还没本事得罪我!” 曜真派的另一名灵元弟子此时被众树妖围在一处。而那屠妖阵的三人早就对千扇虎视眈眈,此时便欺身而上。千扇往树上一跳,琵琶上的琴弦一拉,琴弦便牢牢的钉在了树干上,只听“铛铛铛”的几声,那灵气便如匕首一般从琴弦上飞射出去。屠妖阵的三名弟子虽然阵法精妙,但是千扇身处树林之中,对他们施展阵法极为不利。而千扇却利用树杈枝叶的遮挡,频频躲过了这三名弟子的攻击。 何允卿剑法轻灵,绵绵不绝,而程孑珆剑上威力生猛,灵气丰足。两人又拆解了二三十招,何允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恨恨道:“程孑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程孑珆挺剑朝他的面门刺去,剑气逼人,道:“何允卿,我劝你不要无事生非!” 何允卿突然眼里精光一闪,纵身向后一跃,避开了程孑珆的剑。此时程孑珆听到身后有人骤然靠近,他回身,正准备举剑刺出。不想,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是自己当年的师弟唐浩然,他手里迟疑了一下。 而唐浩然没有,他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了程孑珆的心脏,带着满腔的恨意。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仇恨,有时候是源于恩怨情仇,有时候却是源于曾经无限的崇拜。唐浩然对程孑珆的恨便属于第二种。作为师弟,他在程孑珆叛出师门前,对程孑珆是无比的向往,无论是他洒脱的个性还是高超的剑术。 然而,一夜之间,程孑珆叛逃了。为了一个妖族的女子,程孑珆抛弃了仙门子弟的身份,抛弃了升仙的路,也抛弃了他。在他心中,程孑珆背叛的不只是师门,还有他。他满腔的信仰从此沦为了一个笑话。于是他愤怒,既憎恨程孑珆,也憎恨那个视程孑珆为楷模的自己。这种耻辱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日日提醒他曾经如何愚蠢的去崇拜一个道德沦丧的人。所以他要杀死程孑珆,如果不能杀死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便杀死那个曾经的楷模,好抹去那一份耻辱。 只可惜,程孑珆从来也不知道唐浩然的心思,以前也不知,现在依然不知。他只不过是无法对着自己曾经的同门挥舞手中的利剑,却不知别人处心积虑的要他死。 唐浩然抽出剑。程孑珆茫然的看着他,口里和胸口,汩汩的流着鲜红的血,流到了他的手里,他向后倾倒,躺下时,看到汲满泪水的千扇正向他飞奔而来。 那九霄琵琶从树上重重的落下,琴弦没有了主人,登时全部断裂。 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桃源山的火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颜芍,东海,鱼浪和宁卓北四人从山脚奔到了山腹。东海和鱼浪手里的断水和惊鲵都流转着灵气。那雨随着他们手里散发的灵气,越下越大。雨水打湿了众人的面颊和衣衫。他们走到了那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地方,尸横遍野,到处是灼烧的焦味和血腥味。雨哗哗的下,除了雨声,周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众人一言不发,心里恐惧不已,生怕出现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宁卓北低头扫视着那些被刺死的树妖,看到了那两个笑着说瑾瑜特别有意思的女妖。刚刚还嘻嘻笑笑的样子,瞬间变得毫无生气。而那琴弦已然全断的九霄琵琶默默的躺在地上,上面溅满了带血的泥点。她俯下身子,捡起了九霄琵琶,再抬头,看到颜芍手里的玉笛,那是瑾瑜的兵刃。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心里的寒意越发的重了。 “孑珆!”鱼浪突然哭叫着奔向地上的程孑珆。他抱着程孑珆已然僵硬的身体,嚎啕的哭了起来,“颜芍,颜芍快点来看看。” “孑珆。。。。”东海跪在程孑珆的身边,边哭边推着程孑珆的腿,“你醒醒啊。孑珆。。。” 颜芍立即俯下身去,颤抖着找到了程孑珆的脉。那冰冷的身体,胸口上鲜血淋淋的伤口。他其实不用摸,已经知道了。他眼里的泪水已经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颜芍?” 颜芍看着鱼浪那濒临绝望的眼神,摇了摇头。 宁卓北站在程孑珆的身旁。那个刚刚还嚷着要别人舞戟,还劝她修仙不易,那个吃起东西好不嘴软的程孑珆,为何转眼间便阴阳相隔,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的面容还是那么的鲜活,可是却再也不会笑着说“我就是厉害”,再也不会含情脉脉的说“惊鸿一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千扇呢?瑾瑜呢? 一盆冷水“哧”的泼在了瑾瑜的脸上。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那水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一滴滴的流下来。他摇摇头,把头发上的水滴甩开,整个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处处酸痛。他抬起头,好不容易打量好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大柱子上,四周都是冷冰冰的岩石,他的面前是一张木桌,桌旁坐着一个清秀的男子。 瑾瑜叹了一口气,道:“我说何道长,你为啥老是盯着我不放?” 何允卿站了起来,道:“瑾瑜公子这么不愿意上我们华阳山吗?” 瑾瑜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请我来做客,我干嘛愿意上来。” 何允卿道:“哼,你自己做过什么,还不清楚吗?” 瑾瑜道:“我是去劫了人,但是那关你什么事呢?要抓也是空明派的人来抓我。你这不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吗?” 何允卿阴恻恻的笑道:“你以为你去劫人,我不知道吗?我早就看到你和那个花妖混到比武场去了。” 瑾瑜心里庆幸他没看到自己和宁卓北在竹林里,反唇相讥道:“所以你是特地在那里等我的?” 何允卿道:“可不是吗?” 瑾瑜乐道:“那你还让我跑了,还真是没用啊。” 何允卿凑近他的脸,道:“无妨。我这不是又抓回来了吗?” 瑾瑜把脸别开,道:“你抓我干嘛?要把我送去左神山吗?那繁弱又不在我这里,你抓我也没用啊。” 何允卿冷笑一声,道:“谁说我要繁弱?” 瑾瑜愣了一下,茫然道:“那你抓我干嘛?” 何允卿道:“你在我们这里偷的东西,不该还回来吗?” 瑾瑜脱口而出,“你就为了点呲铁抓我啊!” 何允卿眯着眼道:“那件事果然是你干的。” 瑾瑜立时后悔自己嘴太快,道:“你匡我。”他顿了顿,道:“大不了还你十倍的呲铁。至于吗。” 何允卿抱着胳膊,道:“做贼的,还想讨价还价。” 瑾瑜看他不怀好意,道:“何允卿,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什么人,你自己也知道的。为了点呲铁,把我娘惹毛了,把参水惹来了,大家都不好过。” 何允卿道:“哼,目山心月迟早要来赎你们的。不必着急。”他本来只想抓瑾瑜,没想到还来了个千扇,人越多,筹码越多,所以他也毫不客气的把千扇抓了回来。 瑾瑜听了纳闷,“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抓了别人?立即问道:“什么是你们?你就和我过不去,与他人何干?” 何允卿冷笑:“这个时候还管别人呢。”说着冲那两名弟子点点头,“在心月来赎你之前,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那两名弟子便拿起手中的鞭子朝瑾瑜的身上招呼过去。 瑾瑜心道:“怎么仙门的人都这么喜欢抽别人。” 不知何时,何允卿和那两名曜真弟子都离去了。而瑾瑜也低着头睡着了。突然有人轻轻捂住他的嘴,小声的唤他的名字:“瑾瑜。” 第45章 万藤阁 8 瑾瑜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倏的睁开眼睛。一双清澈的眼眸盯着他,那人的脸上用黑布遮住,身上穿着黑色夜行服。他低头看着那人,闻到她手里淡淡的玉兰香味。 宁卓北看到瑾瑜盯着自己,手心里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心里一紧,立即把手缩了回来,轻声道:“我们来救你了。”说着,她朝洞口张望了一下,从内袋里取出两粒药丸塞到他嘴里,道:“这个帮你补充一下灵气。” 说完,她拿出一大串的钥匙,开始给瑾瑜打开身上的镣铐。 瑾瑜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宁卓北道:“有树妖说看到了何允卿,我们就立即赶来了。趁他们还没有什么防备。”她打开瑾瑜脖子上的枷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瑾瑜扭扭脖子,道:“我哪里知道。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我不是在山顶吗?怎么会在房里呢。” 看来瑾瑜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宁卓北手里迟疑了一下,心道不记得也好。 瑾瑜的双手被解开了,他继续道:“然后外面一阵喧闹,嚷嚷着走水了。我出去正好碰上观笙大人。我们就去救火啊。结果没想到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就让我去西边设立结界。刚刚到了那里没多久,就被何允卿伏击了。五个人打我们,连屠妖阵都上了。我就被他们抓了,他们还用了些迷药,把我给熏倒了。” 瑾瑜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赫然问道:“对了,他们是不是还抓了别人。” 宁卓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凝重,道:“是。他们还抓了千扇。。。” 瑾瑜道:“这帮混蛋。”他突然觉得自己骂得不对,毕竟宁卓北也是曜真派的人。 宁卓北并没有搭理他的话,“你现在运行体内的灵气,让那两粒丹药发挥效果。我去找千扇。你等着我,千万别出去。华阳山的囚洞是下了重重不离结界,你一出去就会被他们发现。” 瑾瑜虽然知道自己在华阳山,但没想到何允卿速度那么快,区区一个晚上就把他和千扇从桃源山带到了华阳山。 宁卓北走到更深的囚洞里,终于找到了千扇。她开门进去。千扇卧倒在地上,她的脸色煞白,颈上和手上的皮肤浮出一些似脉络一样暗紫色的纹路,看起来很慎人。宁卓北搭在她的颈脉上,心里一沉,还是来晚了。 宁卓北把她扶起来,也给她塞了两粒药丸,轻轻唤她:“千扇,千扇,你醒醒。。。” 千扇幽幽睁开眼,道:“卓北。。。”她看着宁卓北,皱起眉头,眼神空洞道:“你走吧。不要救我。救不了的。” 宁卓北道:“千扇,瑾瑜也在这囚洞之中,如果你不走,以他的性格,他会丢下你吗?” 千扇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那个蠢货。”她攀住宁卓北的肩膀,勉力站了起来。 她们绕了几个囚洞,到了瑾瑜被关的囚洞门口,他已经急不可耐的等在那里了。看到宁卓北和千扇,立即迎上去,道:“太好了。我怕你们被发现了呢。”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千扇,道:“千扇,你。。。” 宁卓北道:“她受伤了。我们得赶紧走。” 瑾瑜虽然被折磨了一个晚上,但大致都是一些皮外伤,灵元有点运转不畅,也不影响他的行动。只是苦于没有兵刃,如果遇上些曜真派弟子,就不好对付了。然而千扇就不一样了,她连行走都已经非常吃力了,需要人搀扶着。 宁卓北道:“瑾瑜,你扶着千扇。我走在前面,打开结界。” 他们绕过几个囚洞,宁卓北割破手掌,将血抹在结界上,画了符印,那结界瞬间便打开了。宁卓北引二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他们便靠近了洞口。 他们正欲朝洞口行去,身后突然有人大喝道:“哼,想走。”他们转身一看,身后闪出几个人影。 何允卿一看好不容易抓到的瑾瑜,这回又要逃,怒不可遏,挺剑就往他的背心刺去。宁卓北纵身一跃,挡在了瑾瑜的身后,低声对他们道:“走!闯出去!” 她手腕一转,剑尖直刺何允卿的左侧。何允卿一避,挺剑朝宁卓北的面门刺去,宁卓北上半身向后一翻,长剑横在胸口。 何允卿一看,大怒,道:“原来是你!” 原来他在宁卓北灵元考试的时候,就是被宁卓北的这一招把剑给踢飞了。所以他看到,又怎么会不认识。宁卓北也不惧,手腕转得更急了,剑气顺着她的剑尖披散开去。何允卿立即举剑防守。 瑾瑜扶着千扇到了洞口,宁卓北与何允卿的打斗声引来了几个洞口看守的曜真弟子。他们看到瑾瑜和千扇,随即拔剑向他们扑了过来。瑾瑜将千扇安置在一旁,专心对战,只可惜他没有兵刃,虽然处于上风,但是却不能立即取胜,夺门而出。 何允卿与宁卓北战了十几个回合,还是不能将她拿下。周围的几个曜真弟子也苦于洞内逼仄,压根帮不上忙。何允卿愤怒的大声嚷道:“你疯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和我兵戎相见?” 宁卓北也不答他,手里的澍生剑使得更急了,曜真派的剑法毕露无遗。她此时也无心再隐瞒什么,一心就想赶紧把瑾瑜和千扇给救出去。只是何允卿也是曜真派弟子,她使的剑法虽然精妙,但是何允卿全都烂熟于心。宁卓北根本无法即时取胜。 千扇靠着石壁,听到囚洞外面渐渐响起的兵戎之声,还参杂着古琴和琵琶的战曲,急促且凶狠。那战曲她太熟悉了,那是她师父观笙在弹琵琶。外面已然杀声震天,都是什么人在外面迫不及待的要救他们,她心里如何不知。她的师父,她的挚友,但凡救不到人,就不会走,都是一群倔犟脾气。怎奈他们冲不出去,外面的人攻不进来。这么一僵持,大家都会被擒。她看了看手背上变成了黑色的脉络,重重的闭上了双眼。 宁卓北手里的剑招已经渐渐慢了下来,她的额头微微出了汗。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敌了,用不了几个回合,她就会被擒。她被擒没所谓,只希望在此之前,瑾瑜和千扇能逃走。反正这里是曜真派,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她手里运满了灵气,横着用力一劈,那剑气汹涌而出,何允卿和另外几个弟子随即向后跃起,躲避锋芒。只是这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站在原地,正准备束手就擒,忽然十几条树藤从她身后盘旋而出,将她一缠。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树藤凌空拽到了洞口。 千扇拿着一把火炬,缓缓走过她的身边,轻声说:“卓北,走吧。你已经尽力了。” 宁卓北坐在地上,愕然的看着千扇,“千扇。。。。”她伸手去拉,然而千扇点燃了手臂,驱动自己最后一点灵气,慢慢的化成了一棵银杏树,盘根错节的堵在了何允卿前面的洞口。火舌吞咽着她的身躯,浓烟席卷而来。 “千扇!”瑾瑜一脚踹开一名曜真弟子,就想向那团火苗冲过去。 宁卓北一把拉住他,道:“瑾瑜,走啊。”她咬着唇,忍住眼里的泪水,此时绝对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 “我不走,千扇不走,我也不走。” “瑾瑜!千扇灵元已经碎了。。。”她剑一横,两个曜真弟子被她撂倒在地。 “那便如何。大不了埋到土里,再修炼个百八十年,出来一样还是千扇!” 宁卓北死死的拽住他,一字一句的说:“孑珆死了!你明白了吗?” “孑珆。。。死了。。。”瑾瑜喃喃的重复着那几个字,任由宁卓北将他拽出了囚洞。他心里反反复复的回荡着宁卓北的话,孑珆死了。为何死的,怎么死的。 洞外的天空,月露残光,东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他们的头顶,呼呼的刀光剑影。宁卓北抬眼望去,还好,只是几个灵元弟子,看来还没有惊动耆老和屠妖阵的弟子。她催动灵气,将面前的几个普通弟子撂倒。 东海和鱼浪赶来与他们汇合,“千扇呢?” 瑾瑜咬着牙根,道:“她。。。引火自焚了。。。”众人骇然,都说不出话来。 观笙的琴声迟疑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哀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哀痛转瞬即逝,他当机立断,道:“颜芍带他们走,我殿后。” 颜芍将古琴弹得更急,周围的几个弟子随即被弹开,“走!” 东海和宁卓北架着瑾瑜,一群人借着飘风术,向东面迅速的离开了。瑾瑜往身后望去,只见一群青莲色道袍的弟子正向囚洞火速而来。那滚滚的浓烟从囚洞里翻腾而出,仿佛带着千扇最后一丝灵气,紧随他们而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隐约知道,如果有一天,程孑珆死了,千扇即使毫发无伤,她也不会独活的。她会生死相随,以报那程孑珆的濡沫之情以及那斩断世俗的勇气。 百湖飘渺,冷烟伴蓑草;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第46章 背约 1 千扇道:“如果我死了,当然是葬在里莲华。” 程孑珆瘪着嘴,道:“那我呢?” 千扇道:“就这,挖个坑,埋了吧。” 程孑珆扬起眉毛,哭丧个脸道:“说好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呢?” 千扇脸上一红,道:“我呸。谁要和你同衾?” 程孑珆贼兮兮的笑道:“那好,不用同穴,同衾就可以了。” 千扇的脸被她那海棠色的衣衫映得更红了,“讨厌,不要脸。” 瑾瑜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松柏,想着他们当时的戏言。他们当时被追杀得烦了,有时候便会开这样的玩笑。瑾瑜苦笑,不想那戏言一语成谶,他们最后一个命丧桃源山,一个自焚于华阳。明明已经苦尽甘来,还来不及安安静静的享受一下,就突然烟消云散了。 此时,屋外一个女子轻声道:“。。。现在如何?” 另一个女子道:“以防万一,你现在就把东西带到青玉坛。快去快回,不可有误。” “是。” 瑾瑜翻了个身,背朝着门,脸朝着窗外。枕头上似乎还有一丝丝的玉兰香味。他才想起,宁卓北也在他的榻上修养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好好的。 有人推门进入屋里,走到他的榻边,轻轻的坐下。 心月看到瑾瑜消沉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拉过瑾瑜的手,摸了摸脉象,瑾瑜已经基本恢复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吃点什么吗?” 瑾瑜还是背对着心月,一动也不动。他这个样子已经一天一夜了,不吃也不喝,也不说话。心月也好多年没见过瑾瑜这个样子了。 心月还是坐在他身后,正想再说点什么。瑾瑜悠悠的开口了,“娘。。。” “嗯?”“孑珆怎么死的?” 心月沉默了一下,道:“一剑穿心。” 瑾瑜心里痛了一下,多大的仇恨啊,这些所谓的仙门子弟,就是如此对待自己曾经的同袍,“那他现在在哪?” 心月低声道:“还在桃源山,观笙过两日要把他送到栖萦湖去。” 参水同意将程孑珆葬在里莲华的栖萦湖,这也相当于认可了程孑珆是妖族中的成员。可是现在又有什么意义。 “观笙大人呢?”“他回去了。” 瑾瑜顿了顿,声音低低的问:“卓北呢?” 心月看了他一眼,道:“她也回去了。” 瑾瑜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回去了不知道要被怎么罚。” 心月安慰他,道:“她是曜真派的弟子,想来不会怎样。” 瑾瑜淡淡的道:“谁知道呢。他们连孑珆都不放过。” 心月摸摸他的头,问道:“瑾瑜,他们为何抓你们?” 瑾瑜不耐烦道:“不知道。说是因为我们偷了呲铁,让你赎我。” 呲铁那种东西,根本犯不着那么大动干戈。必定另有所谋。 “娘。。。你让我自己待会吧。”“。。。好。” 心月又摸了摸他的头,起身,走出了他的卧室。 宁卓北跪在云天泽面前,腰挺的笔直,双手低垂,双唇紧闭,目光注视着前方。 云天泽看她毫无悔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出,厉声道:“你与妖族子弟结交,我不拦你。你在左神山胡作非为,我也没说过你。如今,你大闹囚洞,还放走了囚洞里的人,打伤了好几个曜真子弟。如此肆意妄为,你可知错?” 云天泽话音刚落,宁卓北便掷地有声的道:“我没错!” “你!”“师妹!”云天泽和严秋华都没想到她会出言顶撞。 宁卓北继续道:“我没错!何允卿不分青红皂白就纵火烧桃源山,杀死程孑珆,掳掠妖族子弟回华阳山。没有任何理由就打碎千扇的灵元,如果昨夜我不救瑾瑜,明天就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如此丧心病狂,不分善恶,枉为仙门子弟!错的是何允卿,不是我。” 云天泽怒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理由?” 宁卓北抬起眼,毫不屈服的道:“什么理由?杀妖族,是因为要斩妖除魔。那程孑珆呢?他根本就不是妖族子弟,明明就是仙门子弟,何罪之有?他压根就是滥杀无辜,徇私报复!” 云天泽被她诘问得一时居然答不上来,更生气,道:“你今天倒是伶牙俐齿了!即便如此,你便可以随意劫人吗?这与何允卿的行径有何区别?你为何不来找我?” 宁卓北听到这,脸色突然黯淡下去,她低下头,垂下眼睑,道:“师父是曜真长老,不可与妖族子弟交往过甚。。。” 云天泽听了,又恨又气,“我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到了这种危机时刻,还知道顾念她的师父。”她衣袖一振,愤慨道:“如今你放走了人,难道我就能拖得了干系吗?你以为何允卿不知道是你干的吗?你掌门师伯会轻易就放过你吗?你为何,为何不多想想。” 宁卓北义正词严道:“连累师父,是卓北不对。但是无论如何,人是一定要救的。” “你。。。”云天泽气得身体发抖。宁卓北从小就不是一个执拗的小孩,往往都是她说什么,宁卓北都会顺从的接受。即使一时接受不了,也不会像今次一样出言顶撞。这不禁让云天泽忧心忡忡,不知她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她看看宁卓北,知道今日的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平息得了。她将目光从宁卓北的脸上挪开,对严秋华道:“秋华,封住她的灵元。” 宁卓北和严秋华都愕然了,不约而同的看向云天泽。封灵是仙门极大的惩罚。灵元被封的仙门子弟,便与凡人无异,即使剑术再如何精绝,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师父,三思呀!”严秋华忍不住求饶。 云天泽看严秋华不肯下手,便亲自走到宁卓北的面前,在她的几个大穴上重重拍下去。宁卓北立即觉得体内的灵元犹如一盏突然被吹熄的灯,一时间,四肢百骸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一般人是没有办法随意封住别人的灵元。可是云天泽不同,严秋华和宁卓北的修行法门,都是她传授的。 她走到一旁,生气的看着宁卓北,道:“秋华,杖责五十。” 严秋华听了,脸色刷白,哀求道:“师父,卓北是女子,五十太多了。” 云天泽也不看他,道:“你不打,我打!” 严秋华拿着藤条的手微微发颤,道:“我打。。。” 曜真杖责使用的藤条非常特别,看起来不粗,打起来不费劲,但是打到身上皮开肉绽,而且每打一下,被打的人就会觉得五脏六腑受迫。大多数弟子被罚三十下,就会昏厥过去。而这次云天泽不仅封了宁卓北的灵元,还要罚她五十下。 严秋华扬起藤条,一下一下的打在宁卓北的背上。虽然他下手不重,但是很快,宁卓北白色的衣服上便出现了点点的血迹,然后越来越多。宁卓北紧闭双唇,既不讨饶,也不吭声。她心里明白,如果今天云天泽不罚她,来日,梁伯鸾就会罚她,还可能将她逐出师门。所以,她认罚,无论罚得多重,她都认。 云天泽背过身,但依然能听着藤条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她心里不忍,但是如果宁卓北连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了,那以后,她又如何能像程孑珆一样,在众人的讨骂声中走下去。宁卓北如果要一意孤行,就要有决心,有底气的走下去。要不然,就循规蹈矩好好走那修仙大道,与妖族子弟撇清关系。 三十下过后,宁卓北虽然还是笔直的跪着,但是已经开始口吐鲜血了。 严秋华不忍,恳求道:“师父。。。” “继续。”云天泽依然背对着他们。 她话音刚落,两个长老一边急步赶来,一边嚷道:“哎呀,住手住手,好啦好啦!” 云天泽转身一看,是曹惟演和杨君复。原来好几名弟子看到云天泽在她的书斋前惩罚宁卓北,但不知道是为何,看到宁卓北被打得遍体鳞伤,立即向曹惟演和杨君复禀报。 严秋华一看救星到了,立即住手。 云天泽淡淡的说:“师兄们不必相劝。这次是卓北咎由自取。” 杨君复一看宁卓北背上鲜血直流,心中大为不忍,道:“你把弟子打死了,她还怎么好好反省呢?”他又仔细看了看宁卓北的脸色,冲云天泽嚷嚷道:“你你你,现在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发不好了。” 云天泽蹙着眉,道:“师兄不可如此偏袒她。” 杨君复不理她,自顾自的嚷道:“什么偏袒,当初师父要罚你,我也是这样的。你不乐意,就把徒弟让给我。” 宁卓北小时候时常跟着那个照顾她的女修帮他捣鼓草药和炼丹,虽然她不爱说话,但是为人勤快,从来不发牢骚,所以特别得杨君复的喜爱。他自己不收徒弟,所以早就拿宁卓北当自己的半个徒弟。 云天泽看他蛮不讲理,道:“师兄,一码归一码。不可胡言乱语。” 曹惟演虽然自己经常责罚弟子,但他很少见云天泽如此生气的责罚弟子,道:“哎呀,师妹呀,你平时老是劝我,弟子犯了错,好好教就是了。你看你今天把卓北打成这样。”他又看看卓北那宁死不屈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卓北,你今儿怎么这么拧,你好好讨饶不就免了这顿打了吗?” 宁卓北微微喘了一口气,道:“弟子甘愿受罚。” 杨君复恨铁不成钢,一拍大腿,道:“你这个孩子。真是死心眼。跟你师父一模一样!” 曹惟演拍拍云天泽的肩膀道:“罚可以,下次再接着罚吧。一次罚太多了,把弟子打伤了,也没让他们长什么记性。” 云天泽看了看曹惟演,又低头看了看宁卓北苍白的脸,心里实在是不忍,道:“罢了。今天先罚到此。等伤好了再罚。”顿了顿,对宁卓北道:“不过你灵元已被封,七日之内都不会解开,你好好的闭门思过,哪里也不许去。” 杨君复一边去扶宁卓北,一边道:“不去不去。现在先跟我去上药。师妹呀,你太会给我增加工作量了。秋华,快帮我扶起来。” 严秋华立即收起藤条,弯腰去扶宁卓北。宁卓北一边慢慢的起身,一边道:“谢师父,谢师伯。” “还谢什么谢,赶紧跟我走吧。”杨君复也不理云天泽还要说什么,拉着宁卓北就往药房的方向走,边走边嚷嚷:“你个臭小子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看把你师妹打成这样。你有几个师妹啊?打死了算谁的?” “。。。师伯,我真没舍得下重手。”“下手都不应该!”“不是师命难违嘛。”“少罗嗦,都是你的错。”“是是是。” 曹惟演看他们几人吵吵闹闹的离去,道:“师妹,卓北是个好孩子,不会误入歧途的。你也不要对她太严厉了。” 云天泽叹了口气,揉揉额头,苦笑道:“我不怕她误入歧途。只怕这曜真派有一天容不下她。”无论是何允卿还是梁伯鸾,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 曹惟演听她这么说,纳闷的看看她。云天泽摆了摆头,便不再说话。 第47章 背约 2 “呜呜呜呜,”卷梓哭得泪眼婆娑, “孑珆哥,千扇。呜呜呜呜,我好想他们啊。” 鱼浪抹抹眼泪,道:“你不要哭了!我本来都不哭了。” 东海红着眼,瞪着卷梓道:“你不要哭啦!你为啥会在这里!” 卷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把繁弱带回四明山就跑去紫盖山找你们,找不到,就到目山来找,然后。。。然后就听说桃源山被烧了,孑珆。。。呜呜呜呜呜,千扇。。。。” 东海嚷道:“吵死了。你不要哭啦!” 卷梓哭道:“明明是你问人家的。” 颜芍坐在他们身边,扶着额,蹙着眉,心情很沉重。他最好的两个朋友一夜之间相继而去,瑾瑜一蹶不振。他甚至不知道瑾瑜和千扇为何被抓,程孑珆因何而死。这个时候,真是什么也做不了。 心月走进了偏厅,众人站了起来。心月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卷梓和鱼浪,摇了摇头。她坐下,也示意众人坐下。 颜芍问道:“心月大人,瑾瑜他。。。” 心月道:“身体无碍,就是躺着,不搭理人。” 大家也大致知道瑾瑜是什么个样子,便也不再继续问了。他们都明白,对于瑾瑜来说,亲眼见到自己相交十几年的挚友在自己的面前陨命,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逃走,是一种无比沉痛的打击。如果他有得选,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可是当时那种情况,千扇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念,而他自己,也没有救人的本事,他没得选。如今,他也想接受现实,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心月看了看这些垂头丧气的晚辈,叹了一声,问道:“颜芍,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去华阳偷过呲铁?” 颜芍愣了一下,道:“。。。是。半年前吧。”“然后呢。”“我们不够谨慎,被人发现了。当时瑾瑜误入白虎石林,被卓北救了。他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心月沉吟了一下,道:“不曾碰到何允卿吗?” 颜芍斩钉截铁道:“不曾。只有几个外门子弟。” 心月思忖了一下,觉得十分蹊跷,为了点呲铁,万万犯不着抓了瑾瑜和千扇。赎?肯定不是拿呲铁赎那么简单。 颜芍问道:“心月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月摇摇头,道:“不知。”她沉默了一会,道:“你们几个先留在目山吧。开导一下瑾瑜。过几日,再一起去里莲华。”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去里莲华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卷梓听了心月的话,又抽抽啼啼的哭了起来。 心月黯然道:“想当年仙妖大战,我在战场失去了多少战友,也是你们这般心情。每逝去一个挚友,就是心里的一个窟窿。”她长叹一口气,道:“你们总觉得参水唠叨,让你们不要去招惹仙门子弟。你们是没试过,看着身边的人骤然离世的滋味。如今。。。唉。。。说什么也太迟了。” 心月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年的行差踏错,也许今日就要还回去了。仙门已经迫不及待的对付瑾瑜了,下一步,肯定就是她自己的了。 瑾瑜睡得昏昏沉沉的,突然听到屋外细细碎碎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说话,仿佛有脚步声。他诧异的睁开眼,看看漆黑的窗外,感觉才刚刚过了丑时。大半夜的,这些家伙不睡觉,想干什么。 他索性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颜芍等人都围在屋外的石桌旁,心月坐在石凳上,似乎在吩咐他们什么。众人表情肃穆。 瑾瑜走上前,狐疑道:“怎么了?” 心月淡淡的说:“你们现在就启程,和壁萤他们一起去里莲华。” 瑾瑜莫名其妙,道:“现在是半夜。去里莲华干嘛?” 他话音刚落,壁萤急步走到心月跟前,道:“他们到山腹了。” 心月脸色冷峻,道:“真快!”说着她站了起来,“看来结界已经破了,怎么会被破。。。”她也来不及再去思索。 瑾瑜已经开始有点戒心了,“谁到山腹了?” 心月不理他,径直走到他的跟前,突然将他的双手一擒,一根深海白绞已经牢牢的捆在他的手上。 “娘,你干什么?”瑾瑜此时觉得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身体一扭,奋力的挣扎。 心月不说话,继续把他的腿脚也綁了起来。深海白绞连犀渠都能捆,瑾瑜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挣脱。心月把五花大绑的瑾瑜往东海身上一推,道:“颜芍记住,照我说的做,去找参水。” “找参水干嘛?”瑾瑜喝道:“东海你敢走,老子跟你绝交!娘,我是你亲儿子,这个时候你要我去哪里?我哪里也不去!” 瑾瑜一边拼命的扭动身体,一边嚷道:“娘!我跟你一起御敌,我不怕的。东海,你放我下来。我不走啊!” 东海咬紧牙,一言不发的将瑾瑜抗在肩上。鱼浪和卷梓泪眼汪汪的,也不肯说话。 壁萤点齐了一众狐妖,站在心月面前,脸色凝重。 心月道:“壁萤,瑾瑜只是我儿子,但是目山是你的,守护目山是你的责任,明白吗?” 壁萤单膝跪下,流着泪,道:“是,大人。” 一众狐妖也纷纷跪下,眼里含着泪,齐声道:“不负大人重托!” “娘你干嘛?你托孤吗?就你个千年狐妖,你托什么孤?赶紧放我下来!” 心月走到瑾瑜身边,把他的玉笛往他腰间一插,“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认识你爹,生了你个兔崽子。”她手里一使劲,瑾瑜被她劈晕了。 心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道:“赶紧走吧!” 东海抗着意识模糊的瑾瑜,和颜芍,壁萤等人,借着飘风术,从山的北侧快速的撤离了。目山里回荡起了那多少年都没有听心月吹过的春香曲,绚丽而妖娆,杀机重重。目山的山腹满是火炬,杀声震天。心月站在大堂的房顶,看着冲上来的仙门子弟,对身边的几个黑影说道:“谢谢哥哥们今天出手相助。只怕这恩情,我心月今生今世是报不了了。” 那几个黑影嘿然,道:“夫人不必多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不了今日去与凌渊师兄重逢,也不亦乐乎。” 心月嘴角一笑,心道:“是啊,久等了。” 已经过了戌时,云天泽还尚未用餐,她依然坐在书斋里,还在思索如何对梁伯鸾解释宁卓北私自劫持囚徒的事。这两日她都闭门不出,就是避着梁伯鸾,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辞,能为宁卓北找到一条退路。 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敲门声,继而是严秋华焦灼的声音:“师父,出大事了。” 云天泽将门打开,看到严秋华脸色沉重,眉头紧皱,她不由的也紧张了起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严秋华压低声音道:“刚刚尹师兄和常师兄从武道场回来,对我说。。。说掌门师伯昨夜去了目山。” 云天泽大惊,道:“什么,去目山?” 严秋华脸色难看,道:“而且,他不仅带了自己的弟子,还带了所有的屠妖阵弟子去。” 云天泽心里一沉,带这么些人浩浩荡荡的去目山,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她厉声问道:“他们现在人呢?” 严秋华道:“他们晌午已经回来了。。。”“那你怎么现在才说!”“掌门师伯嘱咐他们不许说。刚刚,也是一个屠妖阵的弟子受了伤,在杨师伯那里说漏了嘴,才被尹师兄他们知道的。” 云天泽脑子里一片混乱,道:“荒唐!这简直,为何要去目山。那。。。目山呢?目山怎么样了?” 严秋华欲言又止,道:“那些狐妖逃了一些,但是目山。。。几乎全毁了。。。” 云天泽脸色极为难看,口里喃喃道:“。。。完了。。。” 严秋华道:“师父,曹师伯和杨师伯已经去找掌门师伯了。。。” 云天泽一振衣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她的书斋。 曹惟演和杨君复站在梁伯鸾的书案前,正准备诘问目山之事。那书斋的门突然被云天泽推开了。 “师叔!师叔!”两个守门的弟子拦不住,差点被云天泽摔到地上。 梁伯鸾看看神情冷厉肃穆的云天泽,挥了挥手,让弟子们下去了。 云天泽气汹汹的问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去目山?” 梁伯鸾冷哼一声,道:“怎么,那些狐妖都打上华阳山来了,我还不能去讨个说法吗?” 云天泽怒道:“与妖族开战,师兄,你这么做,便是弃百年契约于不顾。你身为曜真掌门,怎可如此行事。” 梁伯鸾脸一撇,道:“我只是去了目山,并未和妖族开战。” 云天泽冲上前,愤愤道:“目山。。。全军覆没。一旦目山毁了,参水哪里会善罢甘休。那辛辛苦苦达成的百年契约岂不是毁于一旦?你。。。你那哪里是讨个说法,你那是罔顾生灵,独断专行,有违祖训!” 杨君复上去拉住云天泽道:“师妹,师妹,不要激动!” 梁伯鸾双眼一瞪,怒道:“你不必在此多言。如果不是你那好弟子宁卓北私自放走妖族子弟,也没有今日之事。” 杨君复和曹惟演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已然知道云天泽为什么照死里罚宁卓北,但是陡然听梁伯鸾说出来,还是一怔。 云天泽这时反而冷静下来,她冷冷的道:“难道允卿便没有错吗?卓北做错了,我自然会罚。那师兄你呢?你错了,谁来罚你?” 梁伯鸾拍案而起,脸色铁青,“你放肆!” 第48章 背约 3 “师兄息怒,师兄息怒。”“师妹,你别说啦。都少说两句吧!”曹惟演和杨君复立即将两人拉开。 云天泽话一出口,也自知此言大为不敬。便也不再开口。 此时窗外突然一声惊雷,一阵滂沱的大雨倾盆而下。屋里寂静一片,然而云天泽和梁伯鸾之间的火药味却愈演愈烈,随时一触即发。 曹惟演已经大体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和杨君复也觉得这事处理的过于草率,便也略微不满,道:“师兄,不是天泽今日莽撞。实在是我们都不明白师兄为何突然便对目山出手。” 梁伯鸾袍袖一振,道:“哼,那目山的狐妖三番两次到仙山里捣乱。不是盗宝就是劫囚。我已经很有耐心了。这次都闹到华阳山来了。我再没有些动作,难道要任人宰割吗?” 杨君复道:“哎呀,师兄。这么大的事,你也可以事先知会我们一下。” “哼!知会?只怕我还没出山门,就有人通风报信去。”他言下之意便是指责宁卓北私自结交妖族子弟,还搅乱仙山。 云天泽自知理亏,倒也不开口。 梁伯鸾脸色稍缓,道:“天泽,我知你因玄珮之事,与我素有不合。可是我怎么说也是你掌门师兄,亦需谨言慎行,说话不必如此夹枪带棒。” 云天泽本来已经怒气稍平,听他提起玄珮,不由的怒火中烧,道:“哼,师兄不提,我还忘了。玄珮之事一直悬而未决,而师兄却总是推三推四,不肯查证,只是将他囚于镜湖。” 梁伯鸾一怔,斜眼看着她。 云天泽厉声问道:“师兄如此处置,便是没有私心吗?玄珮真的是犯上作乱,刺死刘师兄吗?” “云天泽!”梁伯鸾大怒,指着云天泽,浑身颤抖。 “师父不好啦!师父!”两个曜真弟子连滚带爬的冲进了梁伯鸾的书斋,天上的闪电照亮了整个书斋。 “干什么?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梁伯鸾火冒三丈。 “冲。。。冲上锁妖塔啦!”“什么冲上锁妖塔啦?”“妖。。。妖族!” 云天泽脸色一沉,双眼一闭,长叹一声,立即夺门而出。那百年契约终究毁了,这一回,不知又要有多少年的腥风血雨,又要有多少英灵陨命。 宁卓北坐在自己的屋内。不知何时,雨下了起来,她想打坐,却总觉得心浮气躁。门外雨声和喧嚣声越发突兀。 她走出屋外,拦下一名行色匆匆的弟子,问道:“何事如此喧哗?” “师叔,有几名妖族子弟攻上华阳了!他们现在在锁妖塔那儿!” 宁卓北一听,脸色骤变,转身就走。 大雨滂沱,闪电和雷声交相呼应。宁卓北一路冲往锁妖塔。塔底已经聚集了四五十名内门弟子,团团围住了四个人。其中一人一身白袍,鲜血染透了大半衣摆,绿绮琴横背在身后,手里是七根琴弦。另两人身着黛紫和雪青的袍子,衣服上的色泽因为血迹已经变成了紫红色,手里的断水和惊鲵不断的刺向曜真派的弟子。最后一人,身着黑衫,黑衫下的深绯中衣沾满了血渍灼灼发光,他腰里插着玉笛,手里拿着一把刀,宝刀在他手里,四散着黝黝的灵光。 旁边一名曜真派弟子嚷道:“师叔小心,这几名妖徒从西侧的山门上来,已经伤了我们近百名外门子弟了!他们一路冲向锁妖塔,不知意欲何为。” 宁卓北铮的拔出手中的澍生剑,朝瑾瑜周围的弟子喝道:“退下,让我来。” 众弟子一看是宁卓北,便纷纷散开。 宁卓北手挽起剑花,朝瑾瑜刺去。看似凶狠,却一点灵力都没有。她低声吼道:“瑾瑜,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锁妖塔虽然地处偏远,但现在阵仗如此之大,各真人和曜真派弟子很快便会赶到。如果梁伯鸾和云天泽等人来了,瑾瑜他们就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了。 瑾瑜一看是宁卓北,便一把挡下了宁卓北的剑,恨恨道:“我目山和你们什么深仇大恨?便要诛杀九族吗?” 宁卓北虚晃一下,又是一剑,依然没有灵力,“你说什么?你们来这干嘛?你们这样能全身而退吗?” 瑾瑜冷笑了一下,“全身而退?我没有想过。”手中加了力道,厉声道:“你们想过吗?攻上目山,杀死我娘的时候,你们想过吗?” 宁卓北几乎怔住了:什么,心月死了,为何而死,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瑾瑜挥舞着宝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所谓的名门正派,竟是如此毫无人性吗?只要是妖族,便是奸邪,便要赶尽杀绝吗?盟约对于你们来说,究竟是什么?好个正派人士。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要兼济苍生,背地里滥杀无辜。如此虚伪,如此丧心病狂,如此泯灭人性。一言不合就要烧别人的仙山,无怨无仇就要灭别人满门!” 瑾瑜狠狠的将手中的宝刀劈向宁卓北,“嘡”的一声,宁卓北生生用剑接住了。虽然刀里没有加入任何灵力,但是力道之大,宁卓北只觉虎口生疼。“你告诉我,是不是无论我们做什么,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宝刀上的雨水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瑾瑜。。。” 瑾瑜收回宝刀,向宁卓北横扫过去,目眦欲裂,“今日我就要让曜真派弟子也尝尝这种滋味。我要让你们也尝尝万劫不复,后患无穷的日子。你们不让我们好过,我瑾瑜也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你们昨日没有杀死我,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瑾瑜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在意宁卓北想要说什么,或者正在说什么。 宁卓北回头看了一眼颜勺,只见他的眼底冷冷的,根本没有任何劝说的打算,手里的琴弦更是不留情的向曜真弟子飞梭而去。 鱼浪手中的惊鲵旋转着,他一个转身,一名弟子的鲜血就溅到他的衣服上,他也不擦,冲宁卓北冷笑道:“今日算你们倒霉,碰上了烫手山芋。我们就没打算回去。” 而东海更是杀得满脸血渍,一边用手揩去顺着脸往下流的雨水与血水,一边咧嘴道:“跟他们废话什么。瑾瑜,你今天想干什么,老子都奉陪到底。” 雨水和汗水顺着瑾瑜的脸庞和他的发丝往下淌,他嘴角勾起,“今生有你们,我便无憾。”说完,向上纵身一跃。 东海和鱼浪立即举起双戟,只见整个天空骤亮,两道闪电向锁妖塔上的黑影袭去。瑾瑜举起宝刀,闪电便如蛟龙一般卷上整个宝刀。“啪啦!”两声惊雷响彻华阳山。 瑾瑜也不迟疑,举起宝刀,使出全身的灵力,朝锁妖塔的塔顶用力劈下。 “砰——!” 那座伫立在华阳山几百年,无数先人呕心沥血,穷万人之力,耗无数灵器打造的锁妖塔,在瑾瑜的奋力一劈下,塔顶被生生劈出了一个口子。而瑾瑜此时也已脱力,顺着锁妖塔坠了下来。 一个身着白衫的人影从塔另一边一跃而上。云天泽悬在锁妖塔顶,看到关在塔里的众妖争先恐后的想要从那个狭小的缺口往外挤,手里立即运起了灵力,布下不离结界。只是这结界,又可以支撑多久。 瑾瑜将宝刀划向塔身,好让自己不至于就此摔下。一个踉跄,他终于回到了地面。天空中的雷声和闪电依然不断。每一次耀眼的闪电,便照亮云天泽悬在半空的身影,和她手中忽明忽暗的结界。 “瑾瑜你疯了吗?”宁卓北指着锁妖塔大吼道:“这里关的都是什么样的妖,你难道便不知吗?” 关的便是修炼了几百几千年,嗜血噬魂,恶贯满盈,无陋不为的凶妖。这些妖无法度化,无法就地正法,只能牢牢的锁在塔里,任他们相斗,耗尽他们的灵力,让他们死去。这些妖便是集无数先人的智慧,乃至生命才束缚住。如今,如果就此让这些凶妖逃脱,那便真的是万劫不复,生灵涂炭。 又是一道闪电,“轰隆!”一声雷响。瑾瑜和宁卓北抬头看去。云天泽依旧站在塔顶。 她看着结界下的凶妖们,你争我抢的想要挣脱出来。此时她已经知道,光靠这结界不可能封住这个裂缝。里面的凶妖拼了命地向外冲,一旦结界破了,后果无法想象。她低头看着塔底的人,苦笑,除非奇迹出现,现在已无它法。今生她若有憾,便是无法为欧阳玄珮正名,而她的弟子们,还不足以独当一面。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宁卓北站在锁妖塔底,怔怔的看着云天泽她一手撑住结界,将另一手的手指咬破,顺着自己的衣襟开始画符咒。一笔一笔的,将一个巨大的符咒慢慢的描绘在胸口。那符咒端方,却显悲壮。 宁卓北似乎明白了什么,“师父不要啊,师父!不要呀,师父!” 云天泽听不到她的声音,当符咒画完最后一笔时,裂缝上的结界突然变成一道金光,金光底下仿佛有着巨大的能量,又仿佛一头凶恶的怪物想要吞噬一切。云天泽周围的雨水,被吸了进去,然后是塔顶的瓦片,然后是闪电,然后,云天泽整个人,终于抵挡不住那巨大的力量,“哧!”的一声,也被吸了进去。 顿时,金光消散了,塔顶又变成了漆黑一片,一道闪电划过,塔顶骤亮,上面空无一人,只有雨水不停的冲刷塔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仿佛瑾瑜从未劈过锁妖塔,仿佛云天泽从未上去过。 宁卓北呆呆的望着塔顶,雨水滴到她的眼里,她哭不出来,也喘不上气,她的师父,以身殉塔了。 瑾瑜还没有回过神,只觉身后一个青莲人影闪过。瑾瑜转身一避,躲开了一掌,可手中的宝刀却被人夺走了。抬眼一看,此人便是梁伯鸾。 “梁伯鸾!”瑾瑜几乎是咬着牙念出了这几个字,“你这个无耻之徒!” 梁伯鸾看看手中的宝刀,也不言语,还没等瑾瑜反应过来,便一记横扫。宝刀的刀光加之梁伯鸾的灵力,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 瑾瑜一惊,立即拔出腰间的玉笛想要抵挡这一阵刀风。“铛!”的一下,玉笛居然从中间断了,瑾瑜被刀风一震,心头一紧,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他心里一寒,扭头一看。在他不远处的宁卓北压根就没有躲开,也没有挡住任何宝刀的刀风。只见她用澍生剑撑住自己,缓缓跪下,左手捂住胸口,然后口鼻间不断有鲜血汩汩的喷涌出来。 梁伯鸾还是一言不发,举起刀,正欲再斩一刀。此时,混杂着雨水,无数的羽箭从天而降。梁伯鸾挥舞着宝刀扫开羽剑,只见头顶上数十只青鸟载着翅妖飞过。每只翅妖都拿着**,不停的向锁妖塔下的曜真派弟子放箭。 梁伯鸾又劈掉了几十只箭,冲众弟子嚷道:“御剑上去!”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便闪将过来。参水拉住瑾瑜,廖杋寂扶起宁卓北,借着飘风术便走。参水回头看了一眼锁妖塔那空荡荡的塔顶,抿紧了双唇,低声冲颜芍等人吼道:“走!” 颜芍等一看形势,也不恋战,跟着参水便逃离了华阳山。待众弟子御剑升上去,卷梓早已率众而逃,哪里还看得到一点影子。 第49章 背约 4 瑾瑜站在沁韵的门口,靠着墙,也不言语。东海和卷梓坐在沁韵门前的台阶上,鱼浪倚在一侧。沁韵依旧鸟语花香,安逸祥和,仿佛这几天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是,也只有这紫盖山和以前一样。桃源山烧了,目山毁了。 瑾瑜,东海和鱼浪都换下了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穿着颜芍非灰即白的袍子,看起来颇似此时的心境。 东海坐在台阶上,看了卷梓一眼,道:“你为何会在那里?” 卷梓忍着气,道:“又来了。我不在那里,你昨日就死啦!” 东海闷了一下,想想卷梓也没说错。他们当时已经被团团围住,穷途末路了。连曜真派的长老都赶来了,逃是肯定逃不掉了。虽然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是死里逃生,还是很幸运的。 他喃喃道:“所以才问你怎么到那里去的?” 卷梓没好气的说:“你们甩了我,就这么从目山跑了。我只好去报告参水大人啦。他立即让我去四明山点了二十几只青鸟和翅妖,直接飞去华阳山救你们。连我爹都去了。” 经历过仙妖大战的就是不一样,参水果然是老谋深算。单单他们几人,就算加上目山剩下的狐妖,也是不能全身而退的。可是有了翅妖,那可就不一样了,那救援自上而下,凌厉多了。仙门子弟无论如何御剑而行,也不能和身有双翼的翅妖相提并论。 卷梓自言自语道:“你们真是疯了。锁妖塔都敢去劈。” 鱼浪不理他,问道:“那廖前辈怎么也在呢?” 卷梓摇摇头,道:“不知道。他好像和参水大人一起来的。” 东海支着头,看了鱼浪一眼,问道:“颜芍呢?” 鱼浪斜眼瞟了下瑾瑜,道:“他给卓北煎药去了。” 东海撅着嘴,小声嘀咕道:“哼,若不是她救过我,我今日也不会放过她。” 卷梓道:“哎哟,你干嘛这样。卓北也是无辜的呀。她师父都死了。”云天泽众目睽睽之下以身殉塔,即使是妖族也是骇然。 东海一听,怒道:“怎么?我们死的还少吗?不够他们多吗?千扇,孑珆,心。。。” 他还没说完,鱼浪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嚷道:“闭嘴呀。这是比赛吗?比比谁死的比较多,谁比较惨吗?赢了好开心吗?你个憨货,别说啦!” 东海自知失言,朝瑾瑜看了一眼,闭上了嘴。瑾瑜看看他们,还是一言不发。 卷梓小声道:“我还是不懂。卓北是曜真派的人,咱们带她回来干嘛?” 鱼浪扬扬眉毛,道:“你没看那个曜真长老,压根就没管自己弟子的死活。劈了一下,都已经这样了,还准备第二下呢。如果我们不救,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憎恨的是那些蛮不讲理的曜真派弟子。卓北又不是这种人。” 刚说完,颜芍端着一个托盘,从小路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汤药。他径直走到沁韵的门口,看着瑾瑜,道:“你要我送进去吗?” 瑾瑜盯着那碗药,片刻,声音低沉的说道:“不必,我去。”他接过托盘,推门而入。 东海等人一听,面面相觑,鱼浪耸了耸肩,长叹一声。 瑾瑜走进沁韵。宁卓北不知何时已经苏醒,坐在床上。瑾瑜不知她有没有听到东海他们的话,不过听到了又如何,现在的事实,谁不是心如明镜。 他把托盘放在床榻边的茶几上,坐在床榻边,看着宁卓北的脸。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无比。她低着头,眼神空洞。 瑾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挣扎了半晌,道:“你的伤。。。不是很重,但是要将养几日。” 宁卓北的指尖微微弯了一下,她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声音很轻道:“。。。心月前辈,她。。。” 瑾瑜看着她的脸,微微的颤抖,道:“。。。天灵破碎。。。” 宁卓北沉沉的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夹杂着苦涩,“。。。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瑾瑜忍不住,“我娘不是你害死的。是我对不起你。。。”他虽然没有要杀死云天泽,但是云天泽却因他而死。 宁卓北睁开双眼,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瑾瑜看着宁卓北的脸,然而宁卓北却不愿看他。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不知道从何时起,越来越深,深不见底了,叫人怎么逾越。 瑾瑜垂下眼,盯着宁卓北的手腕,一条鲜红的鞭痕在她的衣袖下若隐若现。他伸手想去捉住宁卓北的手腕看个仔细。不想,宁卓北将手撤回,迅速遮住了那鲜红的鞭痕。 “卓北。。。。”瑾瑜蹙着眉。 “与你无关。”宁卓北打断他。 瑾瑜只好放弃,眼睛瞟向一旁,淡淡道:“我也不便送你回去,你就在此修养,等伤好了,才能回华阳山。” 宁卓北低着头,思忖着什么,良久,她仿佛下了决心,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瑾瑜的双眼,眼里没有一丝感情,“瑾瑜,”她的声音如寒冬里结了冰的水一样刺骨,“事已至此,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了。” 瑾瑜呆呆的看着她,他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的矛盾,现在这些矛盾越发的深了。但是,他觉得,都是暂时的,会解决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解决的办法而已。不应该就此放弃的。 “为何?为何突然如此?”瑾瑜想去拉宁卓北的手,她却避开了。瑾瑜急道:“卓北,我对你。。。” “不必多言,”宁卓北打断他的话,“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瑾瑜难以置信的看着宁卓北,她回避了瑾瑜的眼神。 也许心月和云天泽的死,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情意也毫不留情的斩断了。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说点什么,他还想挽回什么,可是只觉得此时心里的哀痛已经满溢而出。 他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宁卓北,她的面容平静如水。他艰难的点点头,颤抖着说:“。。。好。” 瑾瑜转身,迟疑了一下,“你。。。休息吧。”然后大跨步的走出了沁韵。 他出了门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沁韵。颜芍和东海都愣愣的看着,一脸茫然。 鱼浪和卷梓追了上去,“怎么啦?瑾瑜。哎,你等等我们。” 参水站在紫盖山的偏厅里,听完了瑾瑜的请求,怒道:“不行!” 瑾瑜也不恼,仿佛料到参水会拒绝他一般,平静的说:“参水大人,您若不答应,我就去找绿坊大人。” “你!” 瑾瑜继续道:“绿坊大人不同意,我就去找蝶姬。您知道蝶姬的,她没有什么底线。但是她的本事有多少,您也明白。” 参水恨铁不成钢,道:“瑾瑜。。。不是我不同意。你这么做,不一定有用。心月已死,我不能看着你再这么糊涂下去。” 瑾瑜仿佛遏制着极大的怒火,道:“百年契约,已经毁了。参水大人,您还看不出来吗?抓人,烧山,屠妖。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我们算什么?我不过就是一只狐妖,他们不过是龙妖,花妖,翅妖。杀了祭天都嫌污了他们的祭坛。” 参水怒道:“既如此,你又为何要救宁卓北?” 瑾瑜垂着手,低着头,道:“仙门中,有与我们势不两立的人,有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人,可是,也有程孑珆,也有宁卓北这样的人。如今,孑珆已经死了,是为了保护桃源山而死在自己曾经的同僚手下。而宁卓北,她明知不可还是要救我们,不仅是我,还有东海,还有鱼浪。参水大人,卓北她何错之有。我们受的这些罪,与她何干?又有哪一件事是因她而起?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劈锁妖塔,是我不该去招惹仙门子弟。可是我道再多的歉又有何用。如今,我不过想补救这一切。” 颜芍和鱼浪抬头看看瑾瑜,他们从未听过瑾瑜认错,可见瑾瑜此时心意已决。 参水看看瑾瑜,这几个妖族子弟他都教过,秉性如何,心性如何,他不敢说看得通透,但终归是知根知底。瑾瑜和心月的性格一般,但凡认了死理,往往不顾一切。当年,心月也似他这般苦苦哀求,只是最终也没有救回瑾瑜他爹凌渊。世事轮回,历史重演,竟然如此相似。 参水苦笑道:“你们娘俩真是如出一辙。”他口气软下来,“瑾瑜,我即使愿意帮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回宁卓北。后果如何,你要自己掂量。如果不成。。。” 瑾瑜眼里黯淡,道:“如果不成。。。至少我试过,我努力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参水长叹,道:“东海,你去找黑曜灵珠。” 东海一愣,嚷道:“参水大人,您同意啦。这怎么行啊?开玩笑的吧。我不去。瑾瑜已经不理智了。我不同意。” 瑾瑜淡淡道:“你不去,大不了就不要黑曜灵珠了。” 东海气得舌头打结,道:“你你你,你这个混蛋!”他像狮子一样在厅里走来走去,“混蛋!”他朝大门冲去,道:“我去!我去也得给我两日时间!” 参水冲鱼浪点点头,道:“你跟他一起去。” 宁卓北昏迷了四五日,终于转醒。她坐起身来,看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她也不在意,只觉得灵气匮乏。她坐着,抚平了气息,掀开被子,拿起她的澍生剑,朝沁韵的大门走去。 她将门推开,门边倚着一个人,身着月白。 颜芍看了看她,轻声道:“你要走?” 宁卓北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是。” 颜芍叹了一口气,道:“我送你下山?” 宁卓北沉默了良久,却只说了一句:“好。” 两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的隐入了紫盖山翠林之中。 瑾瑜目送他们远去,转身走进沁韵,坐在榻上,那上面都是宁卓北身上的芬芳。 他的眼角流下一滴泪,落在床榻上。一转身,便是仙妖相隔的两个世界。你返华阳,我回目山,你观玉兰,我看松柏,你修你的仙,我当我的妖。从今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权当这诸多的一切都是梦,梦醒人不在。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瑾瑜的拳头撺得死死的,他内心仿佛撕裂了一般,被人生生扯去了一块。“卓北,你告诉我,如何能当这一切都是梦。。。” 第50章 旧雨 四年过去了。锁妖塔上的裂痕早已修复。千扇在囚洞里的一缕幽魂也早已飘摇殆尽。桃源山的树妖又重新长出了新的枝叶,替代了那些烧痕。目山上又熙熙攘攘的聚集了许多狐妖。仙妖之间彻底反目,之间的纷争频发。 又过了六年。谢子翰家道中落,便一心一意的修仙了。清虚派走了一位耆老,唐浩然等人已然成了委羽山的中流砥柱。云天泽死后,梁伯鸾越发的独断专行,只手遮天。何允卿更是包揽了曜真派的大小事务,华阳众人怨声载道。 又过了七年。仙妖之间云谲波诡,相互间的暗算从未休止,冲突不断。曜真派和空明派更是天天嚷着讨伐大计。龙王年迈,东海鱼浪暂代其位。紫盖山离仙山颇近,颜芍终日忙于加固结界和弟子的修行。瑾瑜执掌目山多年,早已得心应手。即使当年心月将目山托付给了壁萤,她依然牢记目山的狐妖因谁得已逃命,死心塌地的辅佐瑾瑜。 瑾瑜坐在徐来镇的酒肆二楼,一口饮下那醉清风。多少年了,这酒的味道依旧。只可惜,物是人非。他每年暮春时节都要到这家酒肆,喝几壶醉清风,看街道上淅淅沥沥的雨,绵绵不绝的下。 只有宁卓北,自紫盖山一别十七年。她就如人间蒸发,凭空消失了一般,音信全无。再没有人提起过她的名字,也再没有人见过她。仿佛她从来不曾出现过。瑾瑜有时候怀疑,也许宁卓北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女子,也许十七年前的事都是幻觉。他低头看看桌面上的玉笛,那是心月死前留在目山的玉笛,而他的那一管玉笛,早就在华阳折戟沉沙了。那玉笛时刻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如此的真实。 小二端上一壶醉清风,道:“公子,你好眼熟啊?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呀?” 瑾瑜抬眼看了看那个店小二,他已经连续好几年都碰到同一个店小二了,“是啊。我去年也来了。” 小二高兴道:“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公子贵姓啊?” 瑾瑜给自己斟满了酒,道:“我姓目。”妖族是没有姓的。他们只有名。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有时候会把自己所居的地方拿来当姓。瑾瑜以前不屑于这么做,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多生事端。 小二道:“原来是目公子。”他看到瑾瑜一直往街道上张望,问道:“您等人呢?” 瑾瑜怅然道:“嗯,看来我等的人,今日也不会来了。” 小二安慰他,道:“现在不来,也许待会便来了。” 瑾瑜笑道:“你心肠倒是好。那就再来一壶吧,我再等等。” “好咧。”小二一边笑,一边下到一楼。他凑到掌柜边上,道:“我说掌柜,这个客官我以前见过啊。怎么都不见老呀?” 那掌柜打着算盘,眼皮也不抬,道:“要怎么老?满头白发,身体佝偻,满脸皱纹?” 小二靠着柜台,道:“不是呀。我记得我儿子还没出生,他就来过。我那臭小子现在都十岁啦。这客官看起来还跟十年前一样啊。” 那掌柜抬起眼,把笔杆打在小二的脑袋上,道:“你昏了头吧。赶紧干活去。别那么多事。” 那小二一边揉揉脑袋,一边道:“不可能啊。我真的见过啊,每年都来,每年都是醉清风,每年都坐二楼。。。” 掌柜摊开账本,继续记账,突然想起,十七年前他当店小二的时候,有个俊俏公子,跑来这看鬼车,怎么跟这个客官长得一模一样呢。掌柜兀自摇摇头,“唉。。。老啦,记不清楚罗,岁月不饶人啊。” 过了十七年,可是岁月仿佛只在瑾瑜的身上留下了六七年的烙印。他们这些修得灵元的妖,的确不像凡人那么容易被年岁所左右。 瑾瑜又饮尽一杯酒。也许,当年宁卓北伤重,回到华阳山,就香消玉殒了。瑾瑜看看手里的酒杯,也许自己终究,没有救得了她。他没有再上过华阳山,他怕看到不愿看到的真相。如果没有看到宁卓北的墓碑,也许他还能自欺欺人,只道宁卓北与他形同陌路而已。 他不经意的顺着街道打量过去,骤然睁大双眼,全身仿佛凝固了一般,愣愣的看着街道的尽头。 只见两个身着青莲色执着伞的少年身后,若隐若现一个身影,荼白色的道袍上绣着青莲色的瑞锦纹,一手执伞,一手握剑。 瑾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身影,便似宁卓北一般。只可惜,那雨伞挡住了她的脸。瑾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多少年了,他都希望再见宁卓北一次,一次就好。眼前的情景,他不知道自己幻想了多少遍。此时,他却怔怔的看着,大气也不敢喘。 那三人越行越近,瑾瑜呆若木鸡的注视着那女子的身影。 “公子,你的酒。”店小二突然出现,挡住了瑾瑜的视线。 瑾瑜再回神去看,那三人已经拐过了转角,背对着他,渐渐远去。瑾瑜看到那个女子的背影,提着的心陡然放下了。那女子头上绑的是纯白的发带。在曜真派里,绑纯白发带的,不是外门弟子,就是刚刚入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是宁卓北。 瑾瑜打开小二送来的酒,拿着酒壶直接就喝了起来,自嘲道:“我一定是脑子糊涂了。” 他又喝了一壶,只可惜他酒量好,只可惜这不是桃源山的琥珀酒,怎么也喝不醉。他从腰间拿出一粒银子,扔在桌上。纵身一跃,跳到了街道上。也不理那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的头上,顺着刚刚那三名曜真弟子的方向行去。 他走过了福来客栈,虽是暮春,但是客栈里比以前热闹多了。走过了林铁匠当年的宅子,那里早就换了一户人家。他继续走着,上了山,走到了一间茅舍前。 茅舍的院子里,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头戴斗笠,正俯身捧起一盆兰花。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眼睛上綁着一条白布,面容秀丽。 瑾瑜站在院子的门外,道:“没想到禾珈姑娘还住在徐来镇。” 禾珈侧着身,仔细的听了一会,淡淡一笑,道:“声音如此熟悉,不知是哪位旧雨?” 瑾瑜笑道:“便是目山瑾瑜。” 禾珈听了,不觉会心一笑,“许久不闻了。瑾瑜公子。” 禾珈将瑾瑜让到屋里的桌旁,脱了斗笠,缓缓坐下。她目不视物,用手在桌上摸了一会,终于找到了茶壶和茶杯。正想给瑾瑜斟茶,瑾瑜拦住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禾珈也不坚持,道:“瑾瑜公子,近来可好。” 十七年前目山被毁,桃源山被烧,禾珈也略有耳闻。可是,也已经十七年了,旧事也不必再提。 瑾瑜喝了一口茶,道:“马马虎虎吧。” 禾珈道:“想来目山人多事杂,都需要瑾瑜公子费心呢。” 瑾瑜默默的打量着她。禾珈已经不似以前青涩,越发的懂得人情世故了。他淡淡道:“禾珈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偏安一隅。” 禾珈微微一笑,道:“这样的日子清闲。” 瑾瑜道:“有没有和光昕联络?” 禾珈道:“她知道我书信不便,前几个月才亲自来探望我。” 瑾瑜道:“她长大了,懂事了。”他看了禾珈一眼,道:“她与禾珈姑娘一样,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禾珈一愣,道:“是吗?我不知道红色是什么颜色。” 瑾瑜想了一下,道:“就是。。。你燃火的时候,那种感觉。”温暖而炙热。 禾珈第一次听到有人给她解释颜色,“那黑色是不是晚上冷风吹过的感觉?” 瑾瑜道:“我觉得黑色更像是躺在冰冷的海底。。。”寒冷而绝望。 禾珈莞尔,道:“瑾瑜公子,十七年不见,你今日来找我,不会就是想给个瞎子讲解颜色吧?” 瑾瑜乐道:“你不要这么直接的戳穿我嘛。我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吗?” 禾珈摇摇头,“不必拐弯抹角。若能帮得上忙,自然效犬马之劳。唯恐本事低微,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瑾瑜笑道:“禾珈呀,你越发的像人了。” 禾珈道:“这是赞我,还是损我?”花草百兽心心念念的要修成人形,修成之后却总是与凡人针锋相对。 瑾瑜沉吟了一下,道:“是赞你。”他爱慕的女子也是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说吧。这个请求的确有点为难。不过除了你,我真是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我这个忙。” 禾珈道:“但说无妨。” “我想借魂。” “借魂?这种。。。旁门左道。。。。”她不愿直说,但借魂实在是一种下三滥的法术。 首先,被借魂的凡人往往都不知情。其次,借魂的妖拿了别人的魂,多半都不会归还。那被借了魂的凡人就会一直生活在混沌之中。最后,魂被借了,谁能保证可以毫发无伤的归还。所以,但凡是要点脸面的妖,都不干这种事。要么就豁出去,把魂吸了。借魂就好像借钱一样,被借的永远不知道那笔烂帐有没有机会收回来,能收回来多少。 瑾瑜怎么会不知道借魂有多么无耻,“禾珈呀,我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也不会想干这种事。” 禾珈道:“瑾瑜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借魂要干嘛?” 瑾瑜道:“我妖气不稳,但是又要去委羽山。。。” 禾珈怔了一下,道:“莫不是要去神树?”“正是。” 禾珈愕然,神树上住着朱雀,最憎妖气,去了便是送死。她内心不由的挣扎起来,如今帮了瑾瑜,些许他就因此葬身委羽山;不帮,如若他铤而走险,就更加毫无胜算。 瑾瑜看出了她的心思,呷了口茶,道:“你不帮我。我依旧会去。生死便由天命了。” 禾珈劝道:“瑾瑜公子,这九死一生的事,你又何苦去做。” 朱雀乃天之四灵,主火。常年居于神树。每十年褪羽成金。便是世人梦寐以求的赤羽金。以此金炼刀剑,便是神器,杀神斩魔,无往不利。但朱雀只在神树之顶徘徊,那赤羽金也只在神树之巅。为求赤羽金而攀神树的人和妖比比皆是,但往往一去不返,不是从神树上摔死,就是被朱雀烧死。委羽山的清虚派都不派人守护,可见此行凶险。 瑾瑜给自己斟茶,道:“仙妖迟早一战,这赤羽金便能助我。你可以避世不出。可我目山已经毁了一次,好不容易重拾宁静,我没得选。” 禾珈思忖半晌,道:“也罢。我就帮你一回。” 她站起身,走入内堂,过了少倾,拿着一个靛青的锦囊,走回桌旁。“这是我炼的一样灵器,姑且叫它借魂囊吧。你若要藏妖气,需从三个不同的凡人处各借一魂,放入锦囊之内。将锦囊佩戴身上,那妖气便能藏于无形。凡人三魂七魄,让你只在一人身上借一魂,也是为了让他们有命活下去。”她本就与人毗邻,所以内心更不愿妖族滥杀无辜。 瑾瑜点点头,道:“好。” 禾珈继续道:“我会教你一个咒语,用这个咒语便可将生魂拘在借魂囊里。但你毕竟不通引魂术,所以那魂只能在这其中锁三个时辰。时辰到了,而你还不能全身而退,便将咒语再念一遍。便可继续将魂魄锁住。但是,切记,若那魂魄离开**超过了二十四个时辰,便会受伤。” 瑾瑜揶揄道:“受伤了,你可以修嘛。” 禾珈摇摇头,道:“我是妖,不是仙,力有不逮,不一定能修的好。” 瑾瑜道:“好。我记住了。” 禾珈道:“如果你不能及时的回到魂魄的主人身边,也无妨,时辰一过,那魂魄自然会回到主人的肉身。但是。。。你也就暴露了。” 瑾瑜一笑,道:“至少不用担心我死在神树上,他们的魂魄无人看管。” 禾珈长叹一口气。 瑾瑜继续道:“你说我需要借三个人的魂。这三人有什么讲究吗?” 禾珈沉思了一会,道:“有讲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借。只有上一世与你有纠葛的人,那些曾经为你所憎,为你所杀,为你所尊,或是,为你所爱的人,才可以借。” 瑾瑜心里“咯噔”了一下,喃喃道:“为我所爱。。。为何?” 禾珈道:“因为他们即使投胎转世,灵魂的深处依然埋藏着对你的回忆,所以与你相吸引,才可以为你所用。因此,你需谨慎,也许你借的便是自己钟爱之人的魂魄。” 瑾瑜垂下眼帘,道:“所以,我不会知道,借来的人到底上辈子是谁。” 禾珈摇摇头:“魂魄的记忆是没有声音的。虽然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但是我看不到他们的影像。我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因何而死,与你有何纠葛。” 禾珈将借魂囊放在瑾瑜的手心,双手托住他的手。一股灵气从她的掌心推送出来,瑾瑜立时感应道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掌,径直往心脏涌去。 禾珈道:“记住这种感觉,当你看到愿意借给你魂魄的凡人,只要灵气催动借魂囊,它就会发热。你不会借错的。”她加重了手里的灵气,灵气突然四散飘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慢慢收回灵气,道:“我找到了三人。一人在洛水城南,好像在秦府。另外二人在辛夷城繁华之处,好像在染坊。。。我听不确切。你去了,这借魂囊自会指引你。” 瑾瑜把借魂囊在手心抛了一下,道:“好。多谢你了。” 禾珈面色黯然,道:“我所能帮你不多。你要多加小心。” 瑾瑜道:“我会的。” 二人沉默良久,禾珈轻声问道:“瑾瑜公子,可有宁姑娘的消息?” 瑾瑜拿着茶杯的手凝固在空中,好多年了,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乍一听到,熟悉又陌生。他默默的饮下那杯茶,道:“没有。” 禾珈低下头,不语。瑾瑜看着门外还在下的蒙蒙细雨,已然四月,却依然春寒料峭。 旧,雨来;今,雨不来。 福来客栈二楼朝北房间的窗户,被缓缓推开。一眼就能看到昔日林铁匠的宅子。 宁卓北坐回茶案前,继续看着窗外的雨。 两名年少的曜真派弟子推门而入,向她行了一个礼,道:“师叔,还有何吩咐吗?” 宁卓北回头,道:“没有了。你们也去歇息吧。明日再启程去清虚派。” 她今次下山,乃是严秋华所托,要带他的两个弟子去清虚派交流剑术。 “是。”那两名弟子转身掩门,离开了。 宁卓北十七年前回了华阳,就几乎不曾再下过山。除非是杨君复拉着她去取珍贵的药材。这么多年,她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把自己闭锁在华阳山上,仿佛山下的世界,山下的人,与她再无瓜葛。而这徐来镇,她也从未再来。 她继续看着那茫茫的街道,多少年以后,这徐来镇还是一成不变。她将茶案上的酒倒入杯中,酒香四溢。那醉清风还是一如当年那般,苦涩。 两人就如十七年前一样,走过相同的街道,喝着相同的酒,看着相同的雨,却没有再重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来深谷成高岸。清风淫雨满空山,流年似梦步蹒跚。谏珂飞尽音难寻,坐等花落楼影淡。旧日挑灯把酒处,今日雨来人不来。 第51章 借魂 1 不得不说这借魂囊是真灵,瑾瑜一进洛水城就觉得借魂囊在发热。他从洛水城的西侧入的城,沿着洛水城繁华的街道朝南面走去。还没走到城南,他已经可以确定走在他跟前的四人之中,有一个是借魂囊指引之人。 瑾瑜面前走着一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娟好静秀的面容,云鬓梳理得一丝不乱,一看就是富家的女子。她身边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不停的和她说话。那妇人便耐心的回答她。跟在他们身后有两个丫鬟,一个手里挽着竹篮,一个手里拿着风筝。 瑾瑜不停的打量那名少妇,她看起来眉眼十分亲切,仿佛哪里见过。 “娘呀,我们买了风筝,什么时候可以放呀?” 那少妇道:“小芮这么着急吗?” 女童不好意思的笑道:“嗯。爹爹每次都能放得很高。小芮就不行。” 少妇笑道:“那我们回去找爹爹放,好吗?” 女童道:“不要。爹爹不喜欢跟我玩。” 少妇道:“爹爹喜欢,爹爹就是太严肃啦。那小芮喜欢和谁玩呢?” 女童兴奋道:“我喜欢和廉哥哥玩。娘,廉哥哥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少妇笑道:“傻姑娘,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廉哥哥才会一起回来呀。” 她们身后的丫鬟们笑了起来,“小姐想廉哥哥啦!” 那女童也不掩饰,道:“是。我想廉哥哥。” 瑾瑜离她们颇近,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可他还是看不出来,究竟这三个女子,哪一个才是借魂的人。他悄悄的拿起借魂囊,念出了禾珈教他的咒语。他立时感觉,那魂魄被收进了借魂囊中。他抬眼看了看身前的那几个女子,略微愕然,没想到,那借魂的人,居然是那个女童。他愣了一下,把借魂囊的绸带打开,那魂魄立即飞回到了女童身上。 “小芮,你怎么啦?”那少妇感觉有些许的不对劲。 那女童摆摆自己的脑袋,乐着说:“娘,我好象灵魂出鞘了。” 那少妇笑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不许胡说。咱们回家吧。” 瑾瑜撺紧了借魂囊,心里嘀咕:“禾珈不会骗我吧。怎么会是一个女童。”他转念一想,无论是大人还是孩童,都是三魂七魄,也是没什么分别的。可如果是女童,是不是说明这个人是几年前投胎转世的。难不成,真的是宁卓北。瑾瑜兀自摇摇头,怕自己想太多。 他跟着那几个女子继续走,她们拐了几个弯,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府宅。那府宅果然是秦府。瑾瑜站在大门旁,心道:“禾珈的确不曾骗我。”他在周围打听了一圈。原来这秦府是个官宦世家,家大业大,书香门第,锦衣玉食。洛水城的宅子只是众多房产的一处。此间住的是他的夫人和几个幼子。 入夜,他坐在房顶上,看着那秦夫人在她女儿的房内哄了一会,才带着婢女离开。他盯着那半开的窗户,心里思忖,若是耍点花招骗了那秦夫人,把女童带走,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需要时间,他可耗不起。不知道辛夷城的两个人过几日还会不会在那。 他又想,如果直接强抢民女,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正当作风,而且如果那娃娃一路上哭哭啼啼,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他对付小孩,只会哄,而且他们一哭闹,他就束手无策。这一路上肯定风风雨雨的,怎么可能带个孩子上路。 “唉,可恶的禾珈,给我找了个头疼的山芋!”瑾瑜想不出来,索性躺在房顶上,晒月亮。其实他的思绪已经跑远了。这洛水城是当年他和宁卓北一起追鬼车经过的地方,有很多有趣的回忆。那方念娇肯定是没有好下场。不知道当年的柳如湮怎么样了。 “布——谷,布——谷——” 大半夜的,哪来的鸟叫。瑾瑜坐起身来,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原来是那个叫小芮的女娃娃,正趴在窗棂上,冲她轻声叫唤。 看到瑾瑜转过脸来,她居然乐开了怀,道:“哥哥你睡不着吗?” 瑾瑜看到这小姑娘一点都不害怕,纵身一跃到了小芮的窗下,道:“我睡不着哦。” 小芮开心道:“我也是!可是我娘非让我睡。你娘也让你睡吗?” 瑾瑜黯淡了一下,道:“我娘不管我了。” “哦,那你比我好。”小芮把窗子又推开一点点,道:“哥哥,你要不要进来跟我玩?” 瑾瑜眉毛一挑,这孩子也太不怕生了,如果他是个坏人,这不就糟了吗?“你娘没教过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吗?” 小芮瘪瘪嘴,道:“。。。教过。。。不过,你不是坏人啊。” 瑾瑜扯扯嘴角,道:“你怎么知道?” 小芮道:“你在上面那么久了,如果要干坏事,早就干了。”看来这个小姑娘老早就发现瑾瑜了。 “哦?那什么事叫坏事?”“我爹说,坑蒙拐骗,打家劫舍,就是坏事。” 瑾瑜心里好笑,他就是来坑蒙拐骗的。他贼笑道:“那什么是好事呢?” 小芮想了一下,道:“助人为乐,见义勇为。” 这么小的孩子,能怎么见义勇为呀。他突然计上心来,“你叫小芮?”“嗯。哥哥,你叫什么?”“我呀,我叫瑾瑜。”“瑾瑜哥哥。” 其实瑾瑜当人家的爹都可以了,不过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叫哥哥也还凑合。 “小芮。我现在有困难,你可不可以帮我呢?这可是助人为乐的好事。”他决定把这小姑娘给哄骗带走。 “哦?好呀。怎么帮?” 瑾瑜笑道:“我需要你待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这样,坏人就不能害我了。” 小芮想了一下,道:“像守护神一样吗?”“对对对,就像守护神一样。” 小芮兴奋道:“好啊。这个我行。”小孩嘛,觉得自己能干点什么都特别高兴。 瑾瑜看似为难,道:“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你行吗?” 小芮问道:“很久吗?”“嗯,需要好几个月呢。”“哦。。。”“不能见你娘,也不能哭。”千万不能哭,要不然这一路上就太痛苦了。 小芮有点犹豫了。瑾瑜立即加了把劲,道:“如果你想你娘了,我就带你吃好吃的。这样行吗?” 小芮点点头,道:“好吧。” 瑾瑜没想到那么容易,反而狐疑起来:“你怎么这么愿意帮我呢。” 小芮天真无邪的道:“因为你长的像廉哥哥呀。” 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管他呢,能骗到就行了。“那好。你去拿纸笔,我给你娘留个言。免得她担心你。” 小芮不知从哪里取来了纸笔,笔上的墨水都快干了。瑾瑜也不介意,舔舔笔尖,便洋洋洒洒的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递给小芮,顺便递给她一颗拇指般大的珍珠,道:“你把这两个都放在桌子上。然后,你去拿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咱们就可以走了。” “好!”小芮将东西放在桌面上,从床上找到她的玩偶,径直朝瑾瑜跑来。瑾瑜一看,那个玩偶是个看起来是像只兔子的布老虎,心道:“这手艺也太次了。” 小芮从窗子里爬出来。瑾瑜抱住她,纵身一跃,便出了秦府。 “瑾瑜哥哥,你在纸上写的什么?”“写我们去行侠仗义了。” 只见那留书上写着:“蓬莱木仙邀伯秦至东海一聚。初秋即回。勿念。”伯秦指的是秦氏长女,便是小芮。瑾瑜心道,借的终归会还的。他留下珍珠,便是希望秦氏知道,他不是贪图钱财,想要害死他们的女儿。但是无论如何,丢了孩子,为人父母的又怎么可能不忧虑。留书一封也只是聊以慰藉。 关沫如在辛夷城染坊的地窖里已经待了五日了。那地窖里放的都是些蓼蓝,栗壳,铁砂,青矾,苏木等染布用的东西。现在还是暮春时节,不是染布的繁忙日子,地窖里来往的人不多。所以她藏了那么多日也没有被发现。 她坐在地窖的门口,听到打更的经过。子时已经过了。正是夜深人静的好时候。她从地窖里轻手轻脚的出来,猫在房梁下四处探望了一阵。她不着急,一定要看清楚了形势,再走。她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没有人了。便轻轻的跃上屋顶,然后跳到染坊后的街道,一边躲避,一边朝城东的方向逃去。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还没有人跟着她。关沫如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以放心大胆的走。刚刚经过一处破庙。她便觉得不对劲了,正准备转身,身后的人影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下来。 关沫如向后一跃,定睛一看,忍不住骂道:“郭平仲,你有完没完。我都躲了这么多日,你还不放弃!” 那男子把手里的刀一横,道:“我追了你这么多个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你又跑了。”此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关沫如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还真是好耐心,你去抓那些被悬赏通缉的,不是更好吗?我主公前年就已经死了。我也洗手不干了。你何苦继续找我麻烦?” “哼,”郭平仲道:“怎么,你身上的命案就这么了啦?别人都白死啦?你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关沫如觉得真是对牛弹琴,“郭左监,上次我就说了,第一,那些人不是我要杀的,是别人**。第二,死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些成天搜刮民脂民膏,脑满肠肥的贪官和奸商。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郭平仲朗声道:“你既然觉得没错,就和我回去,和我们廷尉大人说去。” 关沫如心里大骂榆木脑袋,她一个杀手,和谁说理去。“你都抓了我们组织那么多人了,少抓我一个,不会怎么样的。” 郭平仲操刀就上,道:“那怎么行!” 第52章 借魂 2 关沫如看到郭平仲冲了上来,也不含糊,双手从身后抽出一对其身有刃,末端为钩状,护手处作月牙状,有尖有刃的鹰嘴钩。这种武器手法较难习练,生疏者很容易受伤。但是这种鹰嘴钩,无论钩到哪里,都非死即残,是杀人最理想的武器。而关沫如的这对鹰嘴钩比普通的略窄小,正是为了她的身形特地打造的。可见她的主公对她也是颇为赞赏,才会舍得下本钱给她专门打造武器。 郭平仲向关沫如劈去,她双钩一架,双手向两个方向一拉,郭平仲的刀就被她锁住了。她立即伸出右脚,攻郭平仲的下盘。不过郭平仲跟她斗过好几次,这种程度招式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也不缩回刀锋,也不后退,左手直接就往整个刀身上一摁。关沫如力气没有他大,立时就架不住他的刀,整个身体被迫往下,自然也腾不出脚来攻击。一击不成,关沫如撤了双钩,往一侧跃开。 她本来就是女子,兵器也不是以力量取胜,所以她往往避开郭平仲的刀锋,游走在他的身侧,伺机而行。而郭平仲也不是省油的灯,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是底盘特别稳当。关沫如每次以双钩袭击他的脚踝,都被他巧妙的避开,然后手里单刀一截,关沫如就不得不避开。 关沫如的双钩形如波浪,起伏转折都是优美。而郭平仲的刀,却也是上下协调,步点灵活,叶里藏花。他们在这几个月中已经交手了不下十次。关沫如每次也不能占得丝毫便宜,最后都是找机会跑。但是不知道为何,每次都又被这郭平仲找到。无论她躲哪里,躲多久,这郭平仲就好象她的背后灵一样,跟得死死的,怎么都甩不掉。 关沫如是亡命天涯的杀手,此时也明白,如果不做点牺牲,恐怕是不可能甩掉这个大麻烦。再被郭平仲这么多跟几个月,说不好会引来更多的官差与她为难。到时候,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她使出一招红紫斗芳,右手将钩向右拉低,右脚向后退,双钩钩头相对,双腿屈膝成绞丝步,右钩在上,左钩在前。便是要攻郭平仲的底盘。郭平仲也不惧,拉低重心,手里的单刀横向一拦,只听铛的一声,已将关沫如的右钩击开。关沫如随即站起身来,接着使出风卷落花,双脚原地一转,双钩向左托起,钩月向上。她继续转身,只是身形略一凝滞。郭平仲对她的招式已经很熟悉了,此时看到破绽,怎么会放过,身形向前一探,避过双钩,刀刃一抹。只见鲜血随即喷溅到他的脸上。 关沫如跪倒在地,她腹部中了一刀,血汩汩的往外流。她的双钩此时已经扔在地上,右手摁住腹部的伤口。 郭平仲自己倒是吃了一惊,他虽然每次相斗都颇占上风,但是关沫如也不会出这么大的漏洞。他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关沫如早已脸色煞白,额头的汗涔涔的往下淌,也不似作假。“你。。。怎么如此不济。。。” 关沫如捂住伤口,恨恨道:“你天天待在地窖里,饭也不给吃,觉也不给睡,能不手软吗?” 郭平仲一想,也觉得是。为了躲避他的追赶,关沫如这几个月天天东躲西藏,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他自己在追捕逃犯,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吃,光明正大的盯人。他这个时候倒是有点愧疚,觉得自己下手太狠了。他虽然想抓关沫如回去,但是没想弄死她。 “你不要动,我看看。”郭平仲一手持刀,屈膝,正准备看看关沫如的伤势。不料他刚刚靠近,两个细小的事物便直冲他的面目弹了过来。 “暗器!”他心里一惊,头一别,堪堪躲过了那两枚东西,仔细一看,却是两块小石子。此时关沫如飞起一脚,他的刀已被踢飞了。 郭平仲刚刚回过神来,只见关沫如已经扑到他的怀里,连同她手里鹰嘴钩的钩尖,如匕首一般,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右胸。他低头看关沫如,她离得很近,他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底,冰冷而无情,没有丝毫怜悯,一如杀手屠宰自己的猎物。 郭平仲一个反手,将关沫如击开,“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偷袭自己,居然如此牺牲。 关沫如腹部的血又开始往外流,她摁住腹部,道:“为了甩掉你,这么一点苦肉计,也值得呀,郭左监。”她冷笑一声,道:“不过不用担心。你现在觉得疼,待会只会觉得更疼!”她是什么人,刺哪里,怎么刺,她最清楚了。但她没说的是,自己戳的地方是不会死人的。关沫如从来也没有想取他的命。 郭平仲捂着胸口,果然,那疼痛锥心刺骨,慢慢的爬满了全身。 关沫如看他已经不灵了,缓缓站起身,先把郭平仲的刀踢到一边,然后用脚尖在他的后颈用力一蹬,郭平仲便被踢晕了。 关沫如俯身捡起她的双钩,颤颤悠悠的想离开。不想,还没走出两步,已经跪倒在地上。她给郭平仲的最后一击,其实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她方才的确是想卖个破绽,但不是这么大的破绽。她这些日子,不是被自己的仇家追杀,就是被可恶的郭平仲连日追赶。这没日没夜的逃亡,早已耗尽了她的体力和意志。所以她才会精神恍惚,给了郭平仲一个机会。 “没想到,这家伙下手够狠的。”关沫如微微喘着气,已经没有体力拖着这么重的伤继续逃了。她倒在地上,心道:“今日就看谁先站起来。” 朦胧间,她眼前不远处跃下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信步朝她走来,这人身形颀长,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他旁边站着一个女童,童颜皓齿。 她心中一秉,道:“原来死神长得还不错。”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辛夷其实就是紫色的玉兰。花苞似木笔,颇有画意。辛夷城因满城遍植辛夷而得此名。现下正是暮春时节,整个城里的辛夷花都怒放了,有些紫色的玉兰长到数丈,高耸入云,如同云蒸霞蔚,整个城梦幻如仙境。 瑾瑜推开客栈的窗子,不似徐来镇的连绵春雨,辛夷城此时春和景明,天高云淡,满城玉兰香。那辛夷城虽然不小,但是却不如洛水城那么繁忙。待在此处,颇有种忙里偷闲的感觉。 瑾瑜坐回桌边,看了看躺在藤床和木床上的关沫如和郭平仲,心里啧啧称奇。他尾随了郭平仲半天,本来以为只能找到一个借魂之人,不想,这两人都是。真是一箭双雕。现在就该想想怎么样才能让这两个大活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瑾瑜看看窗外,已快日中了。那个帮他们包扎的大夫说,他们大约这个时候便应该苏醒。瑾瑜心里思忖,禾珈说他们之间必有纠葛,看来也是。如果他晚一点去,这两个人说不好就死了。他仔细观察了这两个人,却完全看不出来是哪一个人。也许吧,别人记得他,他不记得别人,然后,那人就死了。 关沫如突然从窗边的藤床坐了起来,一边喘着粗气,汗珠一边从她的额头淌下来。她迅速的将四周打量了一下。当她看到瑾瑜时,心中一秉,随即去寻她的双钩。 瑾瑜慢悠悠的喝着茶,道:“不要那么紧张。你的伤还是挺重的。” 关沫如闻言,掀开衣服的一角,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已经包裹得妥妥当当的了。 瑾瑜淡淡道:“放心,你的伤是大夫的夫人包扎的。”其实对于关沫如这种刺客杀手,能活命就行了,谁脱了她的衣服给她裹伤,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名节一事只能说是身外之事。 瑾瑜轻轻的拍拍桌面,道:“你的兵刃在这里,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咱们可以先好好谈谈,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兵戎相见。”那双钩和单刀都躺在桌面上,瑾瑜也没有藏起来的打算。 关沫如听了,脑子里飞快的思索了一番,缓缓的站起身来,朝瑾瑜的桌子走过去。她刚刚靠近瑾瑜,眼神便跃过了桌子,看到木床上躺的郭平仲。她心里大惊,担心瑾瑜其实和郭平仲根本是一伙的。 正犹豫不决之际,郭平仲突然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坐了起来。他上半身**着,能清楚的看到右胸的绷带下那沁着血的伤口。他终于在床边坐了起来,才发现对面站着关沫如,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桌边,神色诡异。 他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噌的站了起来,嚷嚷道:“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郭平仲这么一嚷嚷,反而让关沫如确定瑾瑜不是官府的人。她慢慢的走到瑾瑜身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郭平仲,又看了一眼瑾瑜,微微一笑,道:“多谢前辈相救。”她心里明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瑾瑜笑道:“不客气。” 郭平仲此时也咂摸出味来了,道:“你。。。跟她不是一伙的?” 瑾瑜抬抬眉毛,道:“谈不上一伙的。我看到你们倒在破庙门口,就把你们两一起救回来了。”关沫如还好不是很重,那郭平仲实在是够沉的。他看看郭平仲**的胸膛,道:“兄台,你这身子骨练得真不错。不过,要不先穿个衣服?这里还有一位姑娘呢。”他可没兴趣看一个大老爷们赤身露体的。 郭平仲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他看看自己黝黑的胸膛,又看看关沫如,立即转身去穿起内衣和中衣。 关沫如也看了他一眼,毫无反应。穿得更少的她都见过。有时候为了刺杀,还要看那些人行苟且之事。看个大男人不穿上衣,实在是没啥了不起的。 郭平仲穿好了衣服,依旧站着,蹙着两条粗眉,狐疑道:“你为何要救我们?” 第53章 借魂 3 郭平仲蹙着眉,问道:“你为何要救我们?” 瑾瑜放下杯子,正准备开口。郭平仲又连珠炮似的问道:“我都不认识你。你干嘛要救我?难道你不怕我害你吗?你救我就算了。你还救她,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他继而又把瑾瑜打量了一遍,道:“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郭平仲家里世代为官,尔虞我诈的事情,他见得多了,虽然他不善此道,但是遇到事情,他的猜忌心便会特别重。 “哇,不是吧。”瑾瑜佯装吃惊,道:“我刚刚救了你,你就说这种话。好寒心啊。”他还假模假事的捂了一下胸口,“不过,你也没啥好奸的。这位姑娘还凑合。” 关沫如扫了瑾瑜一眼,心里也觉得不对劲。她从小就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为人更是谨慎。他们两个大活人,要救一个已经不易,还一次救两个。而且瑾瑜明明很年轻的样子,却看起来精于世故。 瑾瑜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咱们既然有缘共聚一堂,要不大家认识一下?” “有什么好认识的,”郭平仲看看关沫如的神色,立即道:“我劝你可别随便相信他。” 关沫如摸了摸自己腹部的伤,冲着郭平仲恨恨道:“怎么,刚刚还口口声声要抓我的,难道现在突然转性啦?” 郭平仲被她别了一下,道:“反正别告诉他。此人居心叵测,肯定不怀好意。” 关沫如听他这么说,更不想顺他的意,道:“哼,你刚刚还劝我投案自首,难道你怀的都是好意吗?” “你!”郭平仲给她呛得说不上话。 郭平仲越不想让她说,关沫如越不想他称心如意,看看瑾瑜,悠悠道:“在下关沫如,上林人。” “你是。。。上林人?”这倒是郭平仲第一次听到。 瑾瑜纳闷道:“你们不是很熟吗?” 郭平仲摸了摸脖子,没有接话。 关沫如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对,我是上林人。后来追随青麟帮。前阵子青麟帮被官府端了。现在。。。”她瞪了郭平仲一眼,“正在被郭左监追捕呢。” 青麟帮瑾瑜也略有所闻。说是刺客组织吧,有时候也劫富济贫。杀的自然都是非富即贵。但毕竟是拿钱办事,说他们敛财也不算冤枉。所以江湖上褒贬不一。 瑾瑜颔首,道:“所以你是杀手刺客。” “对。”关沫如偷偷瞥了瑾瑜一眼,讶异于他的波澜不惊。 瑾瑜回过头,看着郭平仲,道:“那你呢?” “我干嘛要告诉你!”“啧,你这人,哪来那么多的问题?” 关沫如半眯着眼,不怀好意的一笑,道:“我来说。” 郭平仲一愣,怒道:“关沫如,你敢说!” 关沫如听了,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道:“怎么,嘴长我脸上。你不说,我就不能说吗?” 郭平仲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屁股坐下,道:“不必了,我来说,免得你添油加醋。” 瑾瑜微微摇摇头,道:“说吧。” 郭平仲道:“我叫郭平仲,京华人。在府衙里供职,现在在追捕青麟帮的余孽。” “哦,那她为何管你叫郭左监?” 郭平仲看了关沫如一眼,道:“我爹是郭直富,现任廷尉。”他是大名鼎鼎,正直不阿的郭直富之子。一般人听到这,基本已经了解三四成了。 可是瑾瑜本来就是世俗以外的妖,对朝廷官府什么的一知半解。听他说完,还是一脸茫然样。关沫如看出点端倪,道:“我来说吧。他爹是廷尉大人。他呢,功夫好,早就内定了左监一职。现在就等着他行成人礼呢。”她鄙视的把眼神一收,道:“哼,官官相护,腐败不堪。”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郭平仲立即纠正她。 “那可轮不到你来说。”“关沫如!” 又吵上了,“哎,好啦好啦。”瑾瑜立即阻止他们,一边又喝下一杯茶。跟他们两个说话,真的得喝几壶酒。 关沫如看了瑾瑜一眼,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呢?” 他们两已经自报家门了,也轮到瑾瑜了。瑾瑜慢慢拿起茶杯,道:“我叫瑾瑜,是目山的。”他没有说目山人,因为他不是人,而是妖。 “哦,乡下人。”郭平仲自言自语道。 关沫如略微思索了一番,突然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她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听过。很多时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目山是什么地方,她当然也听过。她蹙着眉,目不转睛的瞪着瑾瑜,声音颤抖道:“你,你是狐妖?” 瑾瑜垂下眼睑,“正是。” “狐妖!”郭平仲噌的跳了起来,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指着瑾瑜嚷道:“果然居心不良!” 瑾瑜白了他一眼,道:“你们两个昏迷了大半日,我若真的居心不良,你觉得你们还有命和我说话吗?” 郭平仲瞪圆了双眼,道:“狐妖最擅长花言巧语,魅惑众人了!” 关沫如此时也非常警惕的看着瑾瑜。仙妖们都早已跳出凡人的世界,不受世俗礼法的管制。他们之间相互牵制,所以才留给凡人一片清净。然而仙妖向来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屑与凡人往来。郭平仲说得没错,瑾瑜出手救了他们两人,绝对不是善心大发,肯定居心不良。 然而,这个瑾瑜,到底图的是什么?关沫如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却还是得不出个结论。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瑾瑜前辈,不是我不信你。咱们素昧平生,你一个妖族子弟,实在不会把我们的性命放在眼里。” 瑾瑜听了,道:“此话不假。” 关沫如道:“前辈,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就是了。 瑾瑜微微一笑,要带走这两个人,是要说点实话,可是又必须点到为止,“关姑娘聪明。我们妖族,的确没把你们凡人的命放在眼里。之所以要救你们两,也的确是因为有事相求。” “看吧看吧,果然不怀好意吧。”郭平仲觉得自己猜对了,恨不得昭告天下。 关沫如和瑾瑜一起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瑾瑜继续道:“我身上有妖气,很容易被仙门子弟发现。最近仙妖之间颇不太平。所以我需要一些凡人待在我的身边,好掩盖我的妖气。” “妖气一说。。。我也听说过。”关沫如喃喃道,转念一想,道:“你说的凡人,是不是特定的一些人呢?”关沫如心里觉得,瑾瑜看像是特地找的他们两,而不是随便找两个凡人。 瑾瑜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道:“对。教给我这个方法的人说,必须是你们两。” “为何?”关沫如和郭平仲异口同声的问道。 瑾瑜耸耸肩,道:“说我们上辈子相识,所以你们才帮得了我。” 关沫如满脸狐疑,道:“我可记不得什么上辈子。” 瑾瑜道:“放心,我也记不得。但是我很确定是你们。”他觉得换两个人可能更好,可惜他没得选。 关沫如继续问道:“所以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瑾瑜道:“我说啦,待在我身边即可。”他不想说借魂之事,是因为没有一个凡人会如此愚蠢的把魂借给完全不相识的妖。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关沫如有点动心,道:“待多久呢?” 瑾瑜已经看出关沫如的心思,道:“待到我的事办完为止。大约半年时间吧。”他喝了一口茶,道:“这期间,我可以包你吃住,包你平安。你所要做的,不过是陪着我游山玩水。” 郭平仲看出了瑾瑜的意图,道:“关沫如,你可别给他骗了。他们最擅长蛊惑人心了。” 关沫如怎么会不知道这其间的凶险。可是此时她身负重伤,即使郭平仲不为难她,她也扛不住以前仇家的追赶。再说了,这郭平仲是个倔脾气,怎么可能好好的放她走。被妖噬魂夺魄和被人斩首示众,实在谈不上哪一个更好。 瑾瑜此时知道关沫如已经上钩了,于是乘热打铁,道:“关姑娘,就你现在的伤势,即使这位郭公子不动你,你碰到个山匪马贼,也讨不到好去。如果你跟我走,至少我会护着你,你也可以好好的养伤。等我的事办完了,你想走,随时都可以;如果你不想走,我可以请你去目山,住到满意为止。”他的手指轻轻的叩在桌面上,道:“想吃什么,想住多好,只要有的,我都愿意满足关姑娘。” 看到关沫如还在犹豫,瑾瑜再接再厉,道:“我知道关姑娘有顾忌。但是你想想,凡人对于我们妖来说,要么就是被吸魂魄,要么就是拿去给别的妖吸魂魄。我要吸你们的魂魄,早就下手了。我要把你们綁去给别的妖,也不用在这里好声好气的劝说。你们都受了伤,我綁了你们就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关沫如一听,觉得更在理了。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被吸魂夺魄的人,是知道自己即将死去,而被借魂的人却是浑然不知,会一直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直到魂魄回到**。所以说借魂是卑劣的手法。 可是关沫如现在的情况,实在也没什么可以选的。如果不跟瑾瑜走,她会继续逃亡,有可能今晚就横死街头。如果跟着瑾瑜,至少今天晚上可以高枕无忧。“那就这么说定了。瑾瑜前辈。” 郭平仲一看关沫如同意了,大怒道:“你真是不要命了,跟妖族同行。只怕最后骨头没有了。” 半个时辰前,他还不知道目山是什么山,现在又一副对妖族知之甚深的样子。瑾瑜看着郭平仲,都快被他气死了。禾珈怎么能给他找这么一个缺心眼的。 瑾瑜淡淡道:“嗯,跟你走,只怕人头就没有了。” 关沫如看了一眼郭平仲道:“有前辈在,至少你动不了我。” 郭平仲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突然操起桌上的单刀,道:“哼,痴心妄想!我现在就綁了你。” 第54章 裴氏 1 郭平仲的刀刚刚举起了,瑾瑜就把手里的茶杯噔的弹了出去。只听“噹”的一声,郭平仲虎口酸麻,整把刀掉到地上。而那茶杯居然还完好无缺。 瑾瑜嘴角挂着笑容,口气却冰冷,“我说郭左监,别说你现在受了伤,就算你没受伤,也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省省吧。”在那些修得灵元的妖族面前,无论功夫多好,都没什么用。 瑾瑜看到郭平仲愤愤不平的脸,心里又生一计,道:“其实郭公子也可以跟我们一同前行的。” 郭平仲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不用骗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瑾瑜懒洋洋的拿起茶杯,道:“那便可惜了。看来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抓到关姑娘了。” “为什么?” “因为,等我的事办完了。我当然会好好答谢她,给她点什么好东西,避开你的追捕啊。”瑾瑜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关沫如听了,看了瑾瑜一眼,已经猜到他还没有放弃要带着郭平仲上路的机会。不过她没所谓,只要自己死不了,养好了伤,再伺机而逃就好。 可是郭平仲头脑简单,一听,就急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瑾瑜道:“为何不可。除非。。。”“除非什么?”“除非你也和我们一同上路。这样我的事办完了。我就让你们一同离去。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斗,我也不好意思再插手了。你要抓关姑娘,而关姑娘要逃,都是各凭本事啦。” 郭平仲听完他的话,愣在原地,还在仔细琢磨瑾瑜的话。 这时,他们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小芮眨巴眨巴眼睛,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瑾瑜冲她招招手,她立即跑到瑾瑜身边,举起双手,说道:“抱一下。” 瑾瑜依言,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原来她刚刚自己在楼下玩了好一阵子,肚子饿了,所以跑上来找瑾瑜。她看看瑾瑜,看看关沫如,又看看满脸愕然的郭平仲,道:“我要吃饭了。” 郭平仲刚刚还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突然被这么一个小姑娘破坏了,结结巴巴道:“这。。。你女儿呀?” “噗——”瑾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不是!”虽然他真的可以当小芮的爹,但是,他真的不是。瑾瑜擦擦嘴边的水渍,道:“她跟你们一样。是来帮我的。” 小芮一听,笑容满面的说:“我是瑾瑜哥哥的守护神。” 瑾瑜口气软和的对小芮说:“小芮呀,这个姐姐也是来帮我的。你们要好好相处。” 小芮冲关沫如咧嘴一笑,奶声奶气道:“好——!”又回过脸对瑾瑜说:“我饿了。” 瑾瑜一看,原来日中都过了,他抱着小芮,站了起来,道:“我说郭左监,你慢慢考虑吧。咱们先下楼吃饭。你想好了,再下来找我们吧。” 说完,带着关沫如就推门出去了。关沫如临走时,还不忘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有这么一个大妖怪护着她,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不怕了。 瑾瑜带着关沫如和小芮在一楼的大堂里坐下,还没点完菜,郭平仲已经闷声闷气的下了楼,坐到了他们的桌边。 他看看关沫如,又看看瑾瑜,粗身粗气的说道:“你说的啊。吃的,喝的,都算你的。我食量很大的!” 瑾瑜眯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无妨,多少都可以。” 关沫如和郭平仲在辛夷城里将养了几天,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是已经可以自如的行走了。瑾瑜雇了台马车,载着他们四个,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湛卢山。 瑾瑜打发走了车夫,抬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湛卢山。这湛卢山山脉近千里,山高岭峻,四季雾凝。古语有云: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仙人炼玉处,羽化留馀踪。仙人有没有在此羽化,便无人知晓,但是此处的裴氏声名远播,那是人尽皆知。 郭平仲看看上山的路,道:“要爬上去呀?” 瑾瑜白了他一眼,道:“废话。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裴氏。怎么,你还想我雇两个脚夫抬你上去啊。”说完,他伏下身,抱起了小芮,“走吧,小芮,咱们爬山罗。” 其实小芮更喜欢关沫如抱着她。但是关沫如伤势尚未痊愈,所以瑾瑜也不等小芮嚷嚷,便把她抱了起来。 关沫如跟在一旁,问道:“可是那以铸造兵器闻名的裴氏?”“嗯。” 裴氏虽然闻名遐迩,但是凡人大多请不起他们为自己铸造兵器。所以裴氏像是一个隐居的世家,到底什么本事还真是不好说。 关沫如在坊间也听了很多传闻,此时正好问问,“这裴氏到底为何如此出名?他们是什么来历。” 瑾瑜一看山路这么长,不聊聊天,估计也会憋死,就给他们讲讲这裴氏的历史吧。 “裴氏先祖,也不过是一名铁匠。住在这附近的桃源镇。那可是好地方,我们过几日可以去玩一玩。那裴氏先祖擅长打一些菜刀剪子之类的铁器,手艺了得,十里八乡都知道。家里因此颇为富足。后来娶了一名贤惠的妻子,自不用说。这裴铁匠一身本领,自然想有个人传承下去。可是不想,接连生了三个娃娃,全是女子。” 关沫如撇撇嘴,道:“女子怎么了,也可以造兵器。” 瑾瑜一乐,道:“说的好。听我讲完。那裴铁匠也不是那么执拗,既然没有儿子,就算了。收了一两个徒弟帮他的忙。他这三个女儿渐渐的便长大了。那老大和老幺,早早就看出来,蕙质兰心,善于女工。但他那二女儿,便有点异于常人。从小就喜欢随着裴铁匠打造铁器,年纪渐渐大了,更是自告奋勇,亲手炼制的铁器也颇多。裴铁匠看到,自然欣喜若狂,不仅将一身本领悉数传于这二女儿,还送这二女儿去读书。” 郭平仲道:“女子打造兵器还读书,倒是不多见。” 瑾瑜道:“有意思的还在后面。裴铁匠有一妻弟,早年就送到成德山修仙去了。” 郭平仲喃喃道:“成德山到此,可够远的。” 瑾瑜没有理会他,继续道:“这成德山的弟子,因为住得远,也不是经常来探望他的姐姐。偶尔来访,自然带一些特产和书籍。这裴氏二姑娘对她舅舅每次带来的书籍尤为感兴趣,特别是那些与五行相关的书籍。后来甚至点名要看哪些古籍。而这个舅舅见外甥女擅长此道,便也时常教授她一些五行相生相克的知识。不想,没有几年,这二姑娘对五行之术的钻研已经高于她舅舅。她不满足于此,便将五行之术融入生活,融入了冶金之术。” “哦——”关沫如和郭平仲一听,便知这裴氏之兵为何异军突起了。 瑾瑜道:“这二姑娘聪慧过人。普通的菜刀,剪子,哪里需要什么五行之术的加持。于是,她开始打兵刃。入了五行之术的兵刃,那便是事半功倍,无论是镇宅护体,还是驱鬼杀邪,都无往不利。这二姑娘因此成为了造兵名门的后起之秀。相继有大批慕名而来的名门贤士求她造兵器。比之其他的造兵世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平仲赞叹道:“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瑾瑜道:“日复一日,他们裴氏盛名在外,上门提亲的自然也是络绎不绝。但这二姑娘也不急,过了花信之年,才与裴铁匠的一名徒弟喜结良缘。后来诞下一女,便是如今声名赫赫的裴老太君,裴沈舟。” 关沫如和郭平仲一愣,这裴老太君他们也听过名号。凡人可是惹不起。黑白通吃,谁也不敢动。 瑾瑜道:“裴沈舟自身条件比那裴二姑娘好,自小便饱读诗书,满腹经纶。铸铁冶金的造化更是青出于蓝。年纪轻轻便已经精通所有裴氏铸造之法。她游遍五湖四海,结交了不少有才能的人。其中二人便助她在这湛卢山开炉冶炼。开的炉,便是天炉。” “何为天炉?” 瑾瑜道:“天炉乃是引火神祝融之火来练兵刃。天炉炼造的兵刃,开山裂土,斩神劈魔,无所不能。湛卢山裴氏因此名声大噪,每日上门求兵刃的仙门子弟和妖族后裔,纷至沓来。” 郭平仲忧心忡忡,道:“哼,听起来便要有恶战了。” 瑾瑜不得不说,郭平仲对于这些事情,看得通透,“可不是吗,大家都有了上好的兵刃。谁也不服谁。输了,大不了再打一把更好的。而裴沈舟沉迷于冶铁炼金,但凡是稀有的兵刃,稀有的材料,她都想尝试。大量的优质兵刃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停升级的仙妖冲突。你的戈今日尖锐无比,我的锤明日便无坚不摧。于是乎,仙妖之间终于爆发了漫长的战争。四大仙山率领仙门世家,最后攻入了妖族圣地里莲华。” 关沫如和郭平仲心里一秉,那场为期四年的战争,他们都听说了。虽然没有为祸凡人,但是据说相当的惨烈。 瑾瑜并未亲见,但是他也能想象得出来当时是怎样的白热化,“妖族首领率众妖死守里莲华。一旦里莲华破了,妖族就再无生存之地了。他们是背水一战。而仙门世家,此时也是强弩之末。说好听了,是攻入里莲华,说难听了,是被妖族围歼。大家心里都明白,胜负五五开。谁也没有胜算。胜了,尽得天下;败了,可能就此从史册上除名。 “裴沈舟此时恍然大悟,觉得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导致了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她游说仙妖之间,希望可以在最后的关头,大家言和,找到一个共存之法。” 关沫如小心的问:“找到了吗?” 瑾瑜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在最后关头,大家都没有勇气殊死一斗。所以裴沈舟的提议无疑是久旱甘霖。仙妖之间当即签下百年契约,妖族承诺不乱伤凡人性命,而仙门世家不得随意擒拿妖族子弟。不过,裴氏必须熄灭天炉,才可让双方善罢甘休。” 郭平仲愕然:“真的灭了吗?” 瑾瑜道:“那是自然。这纷争源于天炉,也势必止于天炉。” 第55章 裴氏2 听到天炉被灭,关沫如黯然道:“好可惜。其实这裴氏也没有做错什么。” 瑾瑜道:“沫如啊,有时候别人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才针对你,而是觊觎你有的东西,和你的才华。那裴氏天炉能造别人造不了的东西,这不是抢了那些铸造世家的饭碗吗?所以,墙倒众人推。他们不过是找个借口灭了天炉,这样裴氏就和他们一样了。只怪裴沈舟当时太过于出风头,才会引来嫉恨。” 关沫如道:“果然是人心不古。” 郭平仲奇道:“既然他们没有了天炉,那为何还是有这么多的人接踵而来,找他们冶炼兵刃呢。” 瑾瑜道:“即使没有天炉,裴氏的冶炼之法,在江湖中也是一支独秀。毕竟冶炼之法,不仅仅是锻造时的炉火,祭炉,熔铁和淬火也相当有讲究。” 郭平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今天来是找他们造武器吗?” 瑾瑜道:“不全是。” 郭平仲道:“那你有没有他们裴氏造的武器呢?” 瑾瑜纳闷道:“你问这个干嘛?” 郭平仲讨好道:“我想见识下,看看和我们这些人用的兵刃有没有不同。” 瑾瑜睥睨了他一眼,道:“你连灵元都没有,给你那些兵刃也是暴殄天物。” 郭平仲听了,摸摸自己的下巴,道:“说起来,这修了灵元真的这么厉害?” 瑾瑜道:“还可以吧。我揍你,就像你揍小芮一样。。。” 小芮一听,怒气冲冲的道:“不许揍小芮。平仲哥哥最讨厌了。” 郭平仲冤枉道:“我没说要揍你,是瑾瑜前辈说的。”他再琢磨了一下瑾瑜的话,道:“那差距还真的挺大的。” 郭平仲又道:“即使我拿了狗血或是粪水泼在你身上,差距也还是这么大吗?” 瑾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脸厌恶道:“你可以试试,估计死得更快一点。” 郭平仲挠挠头,道:“不对啊。他们都说妖怕狗血和污秽之物啊。” 瑾瑜眯着眼,道:“我威胁泼你一脸粪水,你也会怕的。”他看出了郭平仲的目的,道:“你不要想着对付我。修得人形的妖,和你在本质上,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什么桃木剑,什么狗血,通通都是没用的。你还是省省吧。” 郭平仲的那点小心思被瑾瑜看穿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抵赖道:“没有没有,我不想对付你。只是好奇罢了。” 关沫如冷笑一声,道:“小心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郭左监。” 郭平仲道:“少说风凉话。” 他们两个正想吵,几人已经上到了裴氏的大宅。这裴氏大宅依山就势,青砖黛瓦,古韵悠扬。 瑾瑜放下小芮,敲开了大门,秉明了来意,那门童便进去通报了。 郭平仲正准备说什么,瑾瑜弹了他一下脑门,道:“你若在裴氏面前胡说八道,什么狗血粪水的,丢尽我们目山的脸,小心我把你从湛卢山顶扔下来。” 郭平仲揉揉脑门,道:“好好好,不说不说。小气。” 半晌,那门童回来,道:“瑾瑜大人,今日恰逢祭炉,可否劳烦您在园中等待?” 瑾瑜道:“无妨。便请引路。” 那门童便领着瑾瑜几人到了一处雅致的园林,奉了茶,让他们稍作休息。 郭平仲道:“为何不让我们在内堂等呢?” 瑾瑜喝了一口茶,道:“在这等的都是自己人,去内堂等的,都是不准备接待的。” 郭平仲心里“哦”了一下,没想到这裴氏还挺不一样的。 约莫半个时辰,园林的一侧突然传来一阵银铃的笑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们的方位而来。不多时,园门处赫然出现一个妙龄女子,身着红衣。一看到瑾瑜,便满心欢喜的飞奔上来。 瑾瑜一看,立即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往身后退了两步,把胳膊挡在身前,道:“裴光昕,注意你自己的仪态!” 裴光昕这才收了张开的胳膊,拉着瑾瑜的手,道:“瑾瑜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古板了。” 瑾瑜把她的手拨开,道:“男女授受不亲,懂吗?”他虽然不古板,可是他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拉拉扯扯的。而且裴光昕毕竟是凡人,要被凡人的礼法束缚,不可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在意。 裴光昕不屑道:“可是你以前也抱我呀!” 瑾瑜指指小芮,道:“那时候你只有这么大,当然可以。” 裴光昕低头看到一个小娃娃,乐道:“瑾瑜哥哥,你女儿呀?” 瑾瑜满头黑线,道:“不是,不是我女儿。”他都快被这些人气死了。 裴光昕抬起头,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关沫如和郭平仲,道:“这是你徒弟吗?” 瑾瑜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我徒弟。” 裴光昕正准备再问,瑾瑜已经受不了了,道:“别那么多废话,赶紧带我去见太君。” “哦,”裴光昕给关沫如和郭平仲匆匆行了个礼,便朝园林的深处走去。 瑾瑜回头对他们两说:“你们在这里稍等,看好了小芮。我去去便回。” 两人一路上相互絮絮叨叨了几句,便到了裴太君的屋舍。 裴光昕道:“你去吧。她前几日还惦着你呢。”说完便让门口的仆婢带着瑾瑜进去了。 穿过了几道门,瑾瑜被引到了裴太君屋舍后一个独立的小花园内。只见一位鬓发如银,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在聚精会神的打量她眼前的蜀茶花,然后拿起一把小剪子,修剪上面的枝叶。那山茶,树形高大,花朵繁密,赏心悦目。 瑾瑜也不急,站在那花园的一侧,静静的等着裴太君。 裴太君又剪下几片叶子,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哎哟,瑾瑜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啦。” 瑾瑜笑道:“太君您这么称呼我,可要让别人笑话啦。”裴太君比心月年纪稍大,但是毕竟是凡人,此时也已显老态。 裴太君瞥了他一眼,道:“就你个狐狸崽子,还怕什么人笑?” 瑾瑜笑道:“那可不好说,现在连裴光昕都笑话我。” 裴太君哈哈一笑,道:“你自己送给我的麻烦,如今让你也试试滋味。”她把手略略太高,瑾瑜便识相的伸出自己的胳膊,让裴太君搭着。 裴太君拉着他走到花园的另一边。那里种的便是宝珠茉莉,此时还不是开花的季节。但是那花枝上已经坠满了花苞,隐隐间还能闻道香味。 瑾瑜道:“她现在可有好好伺候您?” 裴太君道:“她是个好孩子。说什么都听。本事也学得快。” 瑾瑜点点头。裴太君继续说:“你大老远跑来湛卢山干什么?” 瑾瑜笑道:“听说太君要重造天炉?” 裴太君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你如何知道?”造天炉乃是十分机密的事。 瑾瑜道:“想来那凡炉怎么盛得住天火。”原来裴氏最近四处搜寻造天炉的宝物,这便引起了瑾瑜的注意。 裴太君道:“哼,就你机灵。” 瑾瑜道:“太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们目山没有,那流波山肯定有。” 裴太君知道他们几家关系好,笑道:“你呀,就别祸害龙王了。” 那百年契约,看来也似乎走到了尽头。再造天炉,也似乎合情合理。但是裴太君没有忘记以前的教训,所以此次造炉,非常低调。 裴太君看他但笑不语,便拉着他走到石桌边,示意瑾瑜坐下。瑾瑜顺手便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裴太君斟茶。 裴太君喝了一口茶,道:“说吧。你这么个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肯定不是来给我的炉子添砖加瓦的。” 瑾瑜笑道:“您真是了解我。” 裴太君哼了一声,道:“你和你娘一个样。” 瑾瑜黯淡了一下,道:“的确是有事找太君相商。” 裴太君慢慢的饮下那茶水,道:“便是何事?” 瑾瑜坐直了身子,问道:“太君可知焚冥刀?” 裴太君手里迟滞了一下,道:“问这个做什么?” 瑾瑜道:“我想造此刀。” 裴太君长叹一口气,道:“唉。。。焚冥刀,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想来你娘也跟你说过,我也不瞒你。那焚冥刀便是当年你爹娘和我一同锻造的。”她顿了顿,道:“心月那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焚冥刀的锻造之法。她还和你爹弄来了锻造用的材料。我那时候被逼着灭天炉,心里很是气闷。看到她的那个方子,心里痒痒。便决定在灭炉之前,最后锻造一样稀世宝刀,权当封炉之作。果然不负众望,那焚冥刀便是我这辈子造得最得意的兵器。刀成之时,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号。” 瑾瑜想起自己将那焚冥刀拿在手里的感觉,自己的灵力骤然大增,真是见神杀神,见魔杀魔。他继续问道:“然后呢?” 裴太君喝了一口茶,道:“你爹娘把刀拿走啦。” 瑾瑜道:“太君可还记得锻造之法?” 裴太君道:“锻造不难,难的是你能找到那些锻造所需的稀世之材。” 瑾瑜道:“愿闻其详。” 裴太君道:“锻造焚冥刀,需用天炉。开天炉,必定要引衡炙火。再引雷电祭炉。以赤羽金熔炼。以玄冥水淬火。这里面的衡炙火,赤羽金,和玄冥水,都极为稀罕。想要再造焚冥刀,不可谓不难啊。” 瑾瑜沉吟了一会,道:“如果我能弄到这些东西呢?” 裴太君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真的能弄到这些东西。我一定让人为你造。” 瑾瑜道:“裴氏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太君道:“我是不成啦。光昕其实深得裴氏冶炼之法。只是她不常造刀。放心吧。我定能找到合适的人。” 瑾瑜不语,还在兀自思索。 裴太君道:“看来你对此还真是上心了。也罢,我还有那焚冥刀的图稿。待会让人给你誊抄一份,送你屋里去。你便依样把材料找齐。我一定为你造。以慰藉你娘的在天之灵吧。” 瑾瑜脸色肃穆,道:“谢太君。” 这时,刚才引路的仆婢走了进来,在裴太君身边耳语了几句。裴太君道:“好,待会便带他们来。在屋里见。” 瑾瑜听了,起身道:“太君有事,瑾瑜便先告辞了。” 裴太君也缓缓站起身,道:“你也别急着走,晚上跟他们那些小的一起热闹一下。好不容易祭炉,大家今夜都不用干活。” 瑾瑜笑道:“遵命。” 瑾瑜从裴太君的屋舍出来,便由那仆婢带路回到了刚在等候的庭院中。关沫如,郭平仲和小芮也都还在那里。 仆婢道:“瑾瑜大人,东边的客房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现在就领你们过去。” 瑾瑜点点头,道:“有劳。” 他正准备走,只听园门外一阵脚步声,几个人从门外转了进来。为首一人身着荼白,神骨飘逸,肤白似冷霜白雾,瞳仁似秋末霁雨。 瑾瑜怔怔的看着此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生怕眼前那朝思暮想的女子,突然消失无踪,宛如十七年前一样。 他心里呢喃道:“卓北。。。” 第56章 裴氏 3 宁卓北看到瑾瑜,也是一怔。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注视了良久,一言不发。宁卓北垂下眼睑,微微低下头,行了个礼,轻声道:“。。。瑾瑜公子,许久不见。” 她的声音一如十七年前一般,平和而温润,一字一句的落在心头。瑾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活了,他咽咽口水,“你。。。好久不见了。。。”他的眼睛牢牢的锁在了宁卓北的脸上,无法移开,生怕一个转身,这就变成了泡影。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和他身后的人,正想说什么。旁边另一个引路的仆婢道:“宁道长,这边请。” 宁卓北收回了目光,向他又行了一礼,便随着那仆婢离开了。 瑾瑜转过身,目送着宁卓北的身影。看到那白色的发带,原来他在徐来镇看到的就是宁卓北。她的身后,跟着两名身着青莲色的曜真派道人。他脑海里思绪万千,直到宁卓北消失在园林的深处,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瑾瑜自从见到宁卓北以后,整个魂好像都丢了。他一整个下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不安。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宁卓北,可是连宁卓北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又害怕见了宁卓北,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宴的时辰。裴光昕来邀请他们赴宴。 瑾瑜和裴光昕走在前面,关沫如,郭平仲和小芮走在他们身后。他们三人也觉得瑾瑜整个下午都失魂落魄的。但是也不知为什么,怀疑他是不是被那个裴老太君给训斥了。所以也不敢找他搭话。 瑾瑜和裴光昕走了几步,小声的问道:“卓。。。那个,宁道长,她来干嘛?” 裴光昕瞥了他一眼,道:“你们那么熟,你干嘛不自己问她?”十七年前,可是他们两一起把她给救了的。虽然她不记得,但是禾珈一直都在她耳朵边上念叨。 瑾瑜嗔道:“你这个臭丫头,什么时候那么多问题。” 裴光昕抿抿嘴,道:“她好像有一把琴,说是老太君亲自造的。要拿来修。”她小声嘀咕道:“人家可不像你,想来就来。宁姐姐早早就发了拜帖。” 瑾瑜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裴光昕不满道:“怎么告诉啊?你整天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瑾瑜问道:“那她走了吗?”“没呢。那琴要修几天呢。”“那她现在住在哪里?”他没在东边的客房那边看到有别人。 裴光昕道:“当然住在西边啊。” “为何?” 裴光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废话,你们一个妖一个仙,住在一处,一言不合打起来怎么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拦不住。到时候把我们裴家大宅拆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瑾瑜道:“不是有那么多护院吗?” 裴光昕苦笑道:“都是些花拳绣腿,哪里干得过您老人家。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脾气。” 瑾瑜白了一眼,心道,他脾气算好的了。东海那才叫差呢,这几年,更差了。 几个人到了宴会的大厅里,那里早已熙熙攘攘的坐了好些人了。裴老太君从来不参加,就是希望大伙玩得尽兴。而裴氏的人,因为都是打铁的,脾气性情都特别爽朗,席间大呼小叫的,完全不客气。 瑾瑜他们几人刚坐下,便来了好几个彪形大汉,过来给瑾瑜他们敬酒。郭平仲这种场面见多了,倒是应付自如。关沫如平时哪里会去参加这么热闹的场合,去了也是准备去杀人。此时还真的有点拘谨。而小芮,还没上桌,已经被几个同年纪的小孩拉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几个少妇看到瑾瑜,隔着几个桌子,冲他嚷道:“瑾瑜大人,你再不来,这些个年轻的可就不认识你了。” 瑾瑜举起酒杯,笑道:“你们不是嫌我每次来都添乱吗?” 那几个少妇笑道:“你现在自己当家了,知道我们当时有多难了吧。” 瑾瑜笑道:“以前可都是瑾瑜不对,你们可得多包涵了。” 他看着在聊天,其实心不在焉,不停往门口扫去,等着宁卓北什么时候也来。 不多时,裴光昕领着两个身穿青莲色的少年走了进来。因为别的桌都坐满了,自然就坐到了瑾瑜他们那一席。 裴光昕介绍道:“这两位是曜真派的弟子,韩络滨和韩骏溪。这三位,额,是瑾瑜前辈,关沫如和郭平仲。”她还是比较谨慎的,既然这两名弟子不知瑾瑜的身份,她当然也不方便透露。 韩络滨和韩骏溪冲他们行了一个礼。 郭平仲一看他们和自己年纪相当,当下乐不可支道:“不要这么多礼数。坐吧坐吧。” 瑾瑜看看郭平仲,心想,有这么一个活跃分子,有时候还挺好。他用指尖绕着酒杯摸了一圈,问道:“不知两位道长师承何人呢?”千万别是那倒霉的何允卿。 韩骏溪道:“师承严秋华,严道长。” 瑾瑜愣了一下,才想起是谁,道:“哦,便是云真人的大弟子。” 韩络滨道:“前辈说的是。” 瑾瑜问道:“你们。。。你们师叔呢?”他其实不在意这两个弟子师承何人,他只在意宁卓北为何不来。 裴光昕看了他一眼,也不吱声。 韩络滨道:“师叔不惯这种。。。额,人多的宴席,她在自己的房里用餐。” 瑾瑜心里闷了一下,听起来的确是宁卓北的为人。不过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心躲着自己。他见不到宁卓北,心里不是滋味,便闷闷不乐起来。 关沫如看他们两个年纪相仿,问道:“你们两个都姓韩,难道是兄弟?”兄弟俩一起修仙,还真是挺怪的。 韩骏溪道:“算是吧,我们都是韩家村的。” 韩络滨道:“我们村子十几年前遭了马贼,全村都。。。唉。。。幸好我们的师父救了我们。” 关沫如道:“被仙门所救,运气相当好呢。” 韩络滨看到关沫如和郭平仲也不似普通人,小心的问道:“两位看起来也是身负绝技,不知师从何处?” 郭平仲直爽道:“我是官府的人。她嘛。。。”他看了关沫如一眼,不确定该不该说。 关沫如也瞥了他一眼,道:“干嘛?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回头对那韩氏兄弟,道:“我以前是青麟帮的。” 裴光昕一听,两眼发光,道:“你就是青麟帮那个‘十步杀一人’的关沫如?” 关沫如还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称号,道:“十步杀一人不敢当。不过的确杀了不少。” 裴光昕不像普通的姑娘一样,能时常出去走动,所以这些江湖上见血封喉的事情,便成了裴家大宅饭后的谈资。那些护院最喜欢谈论的便是青麟帮,神秘又冷血。 裴光昕兴奋道:“听说关姑娘用的是鹰嘴钩?” 关沫如点点头。裴光昕道:“只可惜我不擅长打钩,要不然,就给关姑娘打一对钩了。” 郭平仲不乐意道:“怎么,你怕她双那钩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裴光昕听了,讪讪道:“她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多杀点也没坏处。” 郭平仲道:“杀贪官也应该朝廷杀,怎么能用私刑呢?再说了,青麟帮那是**。” 裴光昕道:“别人愿意给钱,又能为民除害,这种事,为何不能做。” 郭平仲义正词严道:“为民除害是一回事,可收了钱杀人,那就不一样了。怎可为斗米折腰?” 关沫如喝了一口酒,冷淡的说:“郭左监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若不是家世显赫,名门望族,抑或天资聪颖,身怀绝技,又如何能有资本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为斗米折腰。混得好一点的,随波逐流,苟且偷安。差的便只能听天由命,苦海挣扎。” 瑾瑜听了她的话,送到唇边的酒都忘了喝,他万万没想到关沫如小小年纪,有如此感悟。 而郭平仲此时也愕然,不知关沫如怎么会说出如此看透世间凉薄的话。 韩络滨柔声道:“看来关姑娘曾经受了很多委屈呀。” 关沫如又喝了一杯酒,道:“若不是天灾人祸,谁愿意当杀手。” 瑾瑜怔了怔,这句话似曾相识。啊,对了,宁卓北也曾经说过“若不是天灾人祸,谁会将自己的子女卖去烟花之地。”他暗想,若不是刚刚看到宁卓北本人,光听这句话,他就要怀疑关沫如是宁卓北的投胎转世了。 他心里想完了这么一遭,才发现气氛僵住了,道:“反正青麟帮已经不在了,你现在想干嘛都行啊。” 裴光昕一听,乐了:“如此更好,要不要到我们裴氏当护院?” 瑾瑜道:“你挖角的速度比你们裴太君都快。”他看了一眼关沫如,道:“你如果真的愿意,也得陪我把事情给办完。” 关沫如笑道:“不急。我现在还没甩掉倒霉的郭左监呢。” 郭平仲觉得刚刚的话有点失态,这时候也尽力弥补,道:“不用操心,你要甩掉我,那是迟早的事。” 第57章 裴氏 4 酒过三巡,这几个年轻人已经熟稔了起来,便开始相互讨教对方。 郭平仲道:“所以到底拜入仙门有什么要求?” 关沫如还没等韩氏兄弟回答,便道:“不收笨蛋。” 郭平仲正想反驳,韩络滨笑道:“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但是要有仙缘。” 郭平仲道:“什么是仙缘?” 瑾瑜冷笑道:“哼,什么仙缘,都是拿来哄骗世人的。就跟你想去追求一个貌美女子,如果你实力雄厚,又长得风流潇洒,自然有缘分。如果人头猪脑,那还是算了吧。死缠烂打当然也不是没机会,人至贱则无敌嘛。” 裴光昕奚落道:“瑾瑜哥哥果然是阅人无数,身经百战呀。”言下之意便是讽刺他一个狐妖,深谙男女之道。 韩骏溪道:“瑾瑜前辈说得也差不多。其实就是看你运气好不好。碰上哪个道长正好想要招弟子,你的资质又不错,那就一拍即合。” 郭平仲问道:“那真的能修得金身,成仙吗?” 韩络滨道:“自然是真的。我们的曜真的祖上就有一个受了白虎天雷,渡劫修成金身。” 韩骏溪道:“那天雷五十年才下来一次。要渡劫也不是那么容易。” 郭平仲道:“哇,被雷劈才能渡劫。得了金身,有什么特别好的吗?” 关沫如道:“不必受轮回之苦吧?” 韩氏兄弟点了点头。瑾瑜则摇了摇头。 郭平仲又问道:“那你们的兵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是不是一定要像裴氏这样的高手才能给你造兵器?” 韩骏溪道:“没有修的灵元的人,拿什么兵器都是一样的。” 关沫如好奇道:“蹬龙鞭也一样吗?” 瑾瑜好久没听到这蹬龙鞭了,乍一听,心里还有那么点后怕。 裴光昕道:“行啊,关姑娘,你还知道蹬龙鞭呢。” 韩络滨道:“蹬龙鞭也一样。所以空明派也只有灵元弟子才能持蹬龙鞭。” 郭平仲不解,道:“为何叫蹬龙鞭?” 裴光昕道:“是用蹬龙,也就是犼的鱗鬣造的。属于火一类的兵器。” 郭平仲来了兴致,问道:“是不是用什么样属性的器物就能造出什么属性的兵刃?” 裴光昕思忖了一下,道:“差不多吧。” 瑾瑜对这个也正好奇,便仔细听她讲下去。 裴光昕继续道:“基本上,火属性主要靠祭炉,木靠燃柴,金靠熔铁,水靠淬火,土则靠泥塑。其中火,金和水是最难的。” 韩骏溪问道:“有没有五行皆全的兵刃呢?” 裴光昕摇摇头,道:“没有,至少我没有见过。但凡能有两个属性,已经算是一品兵刃了。如果能融入三种不同的五行之气,恐怕可以开天裂土了。” 瑾瑜沉思了一下,道:“你造过五行兵刃?” 裴光昕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我造的一般都是短刃。刀剑什么的,还没有机会。”她捅捅身边的韩络滨道,“等你们修得灵元,我给你们造?” 郭平仲突然低声问道:“那你们会拿活人祭炉吗?” 瑾瑜心里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问的都是什么蠢问题。 裴光昕撇撇嘴道:“活人祭炉那是坊间的无稽之谈。活人跟牲口其实本质上没啥不同,有骨头有肉,有鼻子有嘴。拿牲口祭更好,猪啊牛啊,比人壮实,比人还好用。” 郭平仲还是不死心,道:“不是说用活人祭炉,可以增加兵刃的煞气和阴气吗?” 裴光昕道:“如果需要阴气,那死人的阴气不是更重?如果需要煞气,兵刃炼好了,直接砍两个人,那煞气才厉害。祭炉不用搞得那么玄乎。” 郭平仲还想再问,瑾瑜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的闭上了嘴。 瑾瑜早就没有心思继续待在宴席上了,知会了裴光昕一声,让她照顾好小芮,便打算自行离开了。没想到,刚刚走到门口,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外已经下起了大雨。一个仆婢立即捧来了一把伞。 瑾瑜道了谢,便撑起了伞,朝屋外走去。他漫无目的在裴氏大宅里转了几个圈。兀自琢磨要不要到西边的客房去找宁卓北,可是又怕自己太唐突了。他这么思来想去了好一阵,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上山顶的路上。 他以前时常到裴氏来玩,倒也不怕走丢。既然都走到这了,就继续走吧。耳边隐隐约约的有阵阵琵琶声。雨很大,他听得不真切,想来是那些饮酒作乐的裴氏子弟在弹曲吧。他越往山上走,路越黑,幸好裴氏大宅的灯火旺,才能照亮这山顶的路。山上的风不大,可是雨还是不停的下。瑾瑜越发的觉得那琵琶声好像近了。 拐过了几片树林,山顶的亭子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亭子里坐的,正是宁卓北。 瑾瑜站在雨里,看着宁卓北;宁卓北仿佛也感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愣。 雨还在下,瑾瑜的伞靠在亭子的角落里。他坐在宁卓北的对面。他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是此时,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犹豫不决,终于开了口:“卓北。。。你好吗?”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道:“嗯,还好。” 瑾瑜道:“你。。。很久不下山了。” 宁卓北道:“是。山上更适合清修。”她顿了顿,道:“颜芍公子他们,还好吗?” 瑾瑜道:“颜芍比以前忙碌了。东海他们现在替龙王照顾流波山呢。” 宁卓北“嗯”了一声,道:“他们,还像以前一样吵吵闹闹的吗?” 瑾瑜道:“嗯,吵得比以前还凶。以前是吵谁厉害,现在是吵谁值班。” 宁卓北听了,面色柔和,仿佛想起了昔日的时光。她问道:“观笙前辈。。。有没有再收弟子?” 瑾瑜怔了怔,道:“没有。有些人,可能永远无法被取代。”千扇也一样,她也一样。 宁卓北脸色黯然,道:“是吗。。。” 瑾瑜理了理思绪,道:“卓北,你。。。你的发带为何变成了白色?”她以前明明系的是青莲色发带。 宁卓北抬眼看看他,“是。。。是惩罚。惩罚我从今往后都不可收徒。”可是,她其实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惩罚。 瑾瑜一阵心痛,道:“。。。对不起。” 宁卓北坦然道:“瑾瑜,你没做错什么。” 瑾瑜蹙着眉,“卓北。。。你怨恨我吗?” 宁卓北不解:“嗯?” 瑾瑜道:“怨恨我当时怒劈锁妖塔,累死云真人。”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宁卓北沉吟了好一会,道:“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你没有劈塔,我师父便不会死。可是,扪心自问,我师父当年没有以身殉塔,是不是也会以身殉道。她信念如此,终归会如此选择。再者,如果当年我没有鲁莽行事,将你放走,掌门又怎么会上目山,心月前辈没有遇难,你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劈塔。归根结底,其实是我的错,你何错之有,我又为何怨恨你。” 瑾瑜听了,不经愣住,蹙着眉问道:“那你当时为何。。。” 他还没说完,宁卓北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低着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她眼神闪烁,似乎在掩饰。然而天太黑,瑾瑜并未察觉。 瑾瑜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琵琶,觉得眼熟,问道:“你来修琵琶?”他不记得宁卓北什么时候弹琵琶了。 宁卓北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千扇的九霄琵琶。”她缓了缓,说:“我当日在桃源山找到的。” 桃源山的千扇,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宁卓北继续道:“当时琴弦已经全断了。我后来想修,每次修了也觉得音不对。所以今日特地带来给裴老太君看看。” 瑾瑜这才记起,九霄琵琶是观笙的师兄谷釉的兵刃。谷釉死后,观笙便给了千扇。而这兵刃当年的确是裴太君所造。 宁卓北道:“修好了。便遣人还给桃源山吧。” 瑾瑜道:“不必了。现在桃源山除了观笙大人,没有谁再弹琵琶了。”他顿了顿,道:“你刚才弹的可是‘山水桃源’?” 宁卓北愣了一下,道:“啊。。。是啊。但是谱子总是记不清楚。” 那山水桃源本就带着一点相思之情,可宁卓北的手里弹的不仅只是相思,还多了一份深深的无奈。 瑾瑜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弹琵琶。” 宁卓北抚摸了一下九霄琵琶,道:“我不想这灵器如此孤单的等着主人。”所以她便花了很多年的心思,去研习琵琶。她可以去抚慰那乐器,却没有办法抚慰那些失去至亲的人们。 亭子外的雨还在下,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瑾瑜离开了宴席不久,郭平仲就不老实了,软磨硬泡的非让裴光昕带他们去参观锻造的作坊。而韩氏兄弟和关沫如也没见过,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裴光昕酒喝了不少,这个时候也豪气。便就带着他们去参观了一趟造兵的作坊,还给他们详细介绍了一遍锻造的流程。 虽然晚上没有人在锻造兵刃,但是整个作坊依然是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郭平仲和韩骏溪还试了一把。即使只打了一块破铁,两个人依然觉得很知足。一群人从作坊里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冷风习习,但是大家都是汗流浃背,郭平仲的脸上还有一道道碳灰的印子。 韩络滨道:“这兵刃的锻造之法,真是相当精妙。今天让我大开眼界。” 郭平仲捅捅韩骏溪,道:“咱们配合还不错啊。” 关沫如奚落道:“都没打出个形状。。。” 韩骏溪道:“不试试,还真不知道这打铁如此辛苦。” 裴光昕道:“锻造不只是需要体力,每个步骤都需要掌握很多技巧,要不然,是出不来好兵刃的。” 郭平仲道:“说的我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就拜你为师。” 关沫如讽刺道:“人家可受不了你。” 郭平仲不解,道:“为何?我这么孔武有力。” 关沫如道:“可惜头脑简单。”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他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相互间便打打闹闹起来。 又走了一阵,到了东西客房的岔口,韩氏兄弟便作揖话别。 看到韩氏兄弟走了,裴光昕便领着郭平仲和关沫如朝东边走去。他们刚刚穿过一处庭院,便看到瑾瑜和宁卓北从山顶的小径上走了下来。瑾瑜手里的雨伞还在滴着水,而宁卓北身后背着琴,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裴光昕看到这,鬼使神差的便拉着他们俩躲在树的后面偷看。 郭平仲茫然道:“看什么?” 裴光昕立即嘘了他几声。 只见瑾瑜一边走,一边轻声的对宁卓北说话,眼睛不停的在她的脸上打转。而宁卓北只是偶尔点头,也不看他。到了分岔口,瑾瑜又说了什么,宁卓北不答,只是向他行了一个礼。瑾瑜长叹一口气,便回了一礼。宁卓北转过身,飘然而去。瑾瑜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看了半晌。 直到宁卓北走远了,瑾瑜才朗声道:“都出来吧。脚步那么重,聋子都听到啦。” 裴光昕只好一脸陪笑的从林子后面走出来。 瑾瑜道:“光昕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郭平仲立即指着裴光昕,道:“是她,她拉我们躲起来的。还嘘我。” 关沫如笑道:“郭左监,你这个卖友求荣的速度。。。” 裴光昕也嗔道:“刚刚不知道谁还要拜我为师呢?真是瞎了狗眼。” 郭平仲捅捅关沫如,道:“不一样。咱们还得跟着瑾瑜前辈好一阵子呢。可不能把他惹恼了。” 裴光昕愕然,道:“所以就毫不犹豫的把我卖啦。你可以扯个别的理由啊。” 郭平仲迟钝道:“哎呀,我笨嘛。” 瑾瑜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拆台,既无奈又好笑,道:“行啦行啦。回去吧。” 他突然转回来,问道:“小芮呢?” 郭平仲恍然大悟,立即在四周一边找,一边嚷道:“小芮呢?小芮呢?” 关沫如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裴四婶早就送她回去睡觉了。还等你呢。” 郭平仲这才捂着胸口,深吸口气,真是吓得不轻。 裴光昕弱弱的问瑾瑜:“瑾瑜哥哥,你和宁姐姐。。。。” 瑾瑜脸一沉,手一挥,道:“没你的事,赶紧回去吧。” 裴光昕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第58章 裴氏 5 看到裴光昕走了,瑾瑜便朝东边走去,郭平仲和关沫如跟在他的身后。 关沫如看瑾瑜情绪不高,问道:“前辈和那位宁道长认识?” 瑾瑜闷闷道:“嗯,旧友。” 郭平仲不解,问关沫如:“不是说他乡遇故知乃人间四喜吗?瑾瑜前辈怎么还那么沮丧?” 关沫如低声道:“只怕他乡遇到的不是故知,是死对头。”两个人面面相觑,都点点头,一个仙门的,一个妖族的,可不是死对头。 瑾瑜听了,道:“别瞎猜。” 两人只好沉默了一会,郭平仲忍不住,又扯上别的,问道:“你说人间四喜,是哪四喜啊?” 关沫如思忖了一下,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郭平仲点点头,道:“都没试过。那四悲呢?” 关沫如又想了一下,道:“少年丧父母,中年丧配偶,老年丧独子,少子无良师。” 郭平仲想了想,道:“也没试过。唉,我的人生真无趣,既无四喜也无四悲。” 瑾瑜听了,悠悠道:“四喜没有也就算了,只怕四悲全占了,那才倒霉。” 关沫如突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郭平仲看她闷闷不乐,“沫如,你。。。” 关沫如感慨道:“前辈说的是,四喜没有也就罢了,只怕四悲都占了。” 郭平仲道:“啊?。。。” 关沫如自嘲道:“我是少年丧父母,少子无良师。”她喝多了,此时也不介意聊这些事。 郭平仲陡然觉得良心不安,道:“沫如,我今晚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本来就经常胡说八道的,没有考虑过别人的处境,我以后一定改。” 关沫如看看他,道:“我也不想为斗米折腰。可是,有时候根本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有没有得选。” 郭平仲小心问道:“那你是为何要加入青麟帮。” 关沫如苦笑道:“我从来不想加入青麟帮。我以前是上林关家的老幺,爹爹宠,妈妈爱的,锦衣玉食,生活无忧。直到碰上那些山匪。。。” 瑾瑜和郭平仲一听,便想起来了当时甚嚣尘上的上林惨案。上林镇的关家,富甲一方,十年前却惨遭山匪,关家老爷一家妻小听说全数身亡,只有一个在外地跑生意的弟弟幸免于难。 关沫如道:“说是山匪,根本就不是。他们来了,只是杀人,谁也不放过。” 郭平仲蹙着眉,道:“那你如何能逃。。。” 关沫如含着泪,道:“我的奶娘身负重伤,背着我跑了几十里路,最后也不行了。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能做什么。我想去找我的姨娘,结果路上就被人贩子卖到青楼了。” 瑾瑜心道,这么小的孩子,如果没有好人出手,下场也一定是如此了。 关沫如道:“还好我当时年纪小,就打打杂。青麟帮的主公有一天到青楼来行刺,事成后发现了我。觉得我资质不错,便把我偷走了。然后便是漫长的训练。” 她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抬眼,淡淡的说:“你知道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郭平仲愣了一下,摇摇头。 她冷笑道:“是我二叔。什么幸免于难,那些个山匪根本就是他找的。自己不争气,欠了一屁股赌债。为了争抢家里的财产,用尽了手段。一个人都不肯放过!” 她越说越生气,“青麟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让我走上这条路,处心积虑的帮我找仇人,手刃仇人后,便坐实了杀人的罪名,永远都不可能翻身,永远都要给他们效力,即使他们死了,我也不得解脱。。。”她神情激动,想起陈年往事,不禁站在原地大哭了起来。 郭平仲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更不好受了。觉得自己为了所谓的正义,其实一直在追捕的不过是生世凄凉的少女。他忍不住走上前,让关沫如靠在他的胸膛上,让她尽情的哭泣。 而关沫如心里委屈,隐忍了十年之久,此时也因为略微醉意,反而可以一吐心里多年的苦闷。 瑾瑜看着嚎啕大哭的关沫如,心道:“四喜也许还因人而异,这四悲是真的悲从中来。” 次日早晨,天开云散。 瑾瑜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他很想去对宁卓北说:“如果你我两情相悦,我就带你走。” 可是他做不到,如果是十七年前,他可以义无反顾,反正有心月给他顶着。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目山是他在当家,他不能不管不顾。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没有信心宁卓北会和他走。虽然宁卓北说自己没有怨恨他,但是却依旧冷淡。两个人的鸿沟还是一如既往。他终归不明白她的心意如何。 他正想着,关沫如和小芮推开了门,郭平仲也从自己的房里出来了。小芮一看到瑾瑜,立即冲了上来,道:“瑾瑜哥哥,人家好想你啊。” 瑾瑜勾勾她的鼻子,道:“才怪咧。你更喜欢和小裴哥哥玩。有了小裴哥哥,早就不要我啦。” 小芮不好意思的扭着脑袋撒娇。 关沫如眼角红红的,但是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瑾瑜调侃道:“你可真能哭啊,再哭响一点,估计裴氏的护院都该找来了。” 关沫如低下头,道:“喝多了,情不自禁。。。” 瑾瑜道:“没事,反正安慰你的也不是我。我就看热闹。。。” 关沫如窘迫道:“前辈。。。”然后瞟了瞟郭平仲。 郭平仲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下次哭,可以再找我。”他顿了顿,“还有,我发誓,即使没有前辈护着你,我也不再找你麻烦啦。” 关沫如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脸上红了一下。 瑾瑜语重心长道:“沫如啊,你还这么年轻,人生很长。以前纵然不如意,可是以后的人生就在自己的脚下,想要改头换面,重新来过,未尝不可。” 关沫如听了,重重的点点头。 瑾瑜转身道:“走吧。咱们去辞行啦。” 郭平仲道:“哈,这么快。”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瑾瑜道:“你还没给人添够麻烦吗?活人祭炉。。。我们目山的脸都彻底丢尽了。” 郭平仲嘿嘿笑道:“那我们待会要去哪里?” 瑾瑜道:“就你问题多。赶紧走吧。” 也不理他,带着他们就往大门走去。 宁卓北从湛卢山下来,便带着韩氏兄弟到了桃源镇。 那桃源镇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而温馨,人们还是一样的安居乐业。她抬头看了看桃源山。那山依旧葱茸,好像十七年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宁卓北自始自终也没问过何允卿为何要烧山,正如何允卿从来没问过宁卓北为何要劫牢一样。他们两人对妖族的态度一直都是大相径庭,所以各自的所作所为也是毫不相似。 他们到达桃源镇时,已是晌午,便找了一处客栈,准备吃饭。 宁卓北坐在食台边上,打开裴光昕转交给她的曲谱,那是瑾瑜特地为她誊写的“山水桃源”。她摸了摸上面干掉的墨渍,瑾瑜的字还似以前一样,有种不羁。 “。。。师叔,好吗?” 宁卓北抬起头,才发现韩络滨在张罗饭菜,便随口说:“你决定吧。” 她刚刚将曲谱收起,突然听到韩骏溪喧哗起来:“咦,你们怎么也在此处?”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英气的少年从客栈的二楼走了下来。这二人明明朝气蓬勃的脸,却隐隐发黑。 郭平仲也嚷道:“哎呀,还真是有缘啊。在这里都能碰上你们。” 韩络滨立即给宁卓北介绍,“师叔,这是郭平仲郭公子,这是关沫如关姑娘。他们和瑾瑜前辈是一起的。这是我们师叔,宁卓北,宁道长。” 郭平仲和关沫如立即行了一个礼。 宁卓北微微点头,道:“哦,在湛卢山匆匆忙忙的见过了,也没有机会跟两位多聊两句。” 郭平仲拜拜手,道:“宁道长不必在意。我们玩得可开心了。” 韩骏溪看关沫如的脸色不好,问道:“关姑娘怎么看起来像是病了。” 关沫如道:“不知道。也许水土不服吧。不仅是我们两,连小芮都没精打采的。” 韩络滨道:“我们师叔善医道,要不要让她看看?” 宁卓北道:“不可胡说,耽误了别人的病情。”她又看了郭平仲和关沫如一眼,觉得蹊跷,便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小芮姑娘?” 郭平仲立即道:“好啊好啊。她就在楼上。”说着,便带着几个人上了楼。 小芮虽然在睡觉,可是看起来却不像是生病,只像是犯懒。宁卓北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一摸,顿时觉得不对劲。她蹙起双眉,对关沫如道:“关姑娘,可否让我也看看你的脉象。” 关沫如愣了一下,道:“。。。可以,不过我倒不觉得自己生病了。” 关沫如坐在小芮的床边,伸出手腕。宁卓北又仔细的探了探她的脉象,抬起眼,严肃的问郭平仲和关沫如:“郭公子,关姑娘,你们和瑾瑜到底什么关系?” 郭平仲和关沫如四目相对,他们知道仙妖不两立,虽然这宁卓北看起来和瑾瑜是旧识,但也不代表宁卓北知道瑾瑜的身份。 郭平仲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 宁卓北正色道:“瑾瑜是目山的。这个我们都知道。无须隐瞒。” 韩氏兄弟听了,也冲他们眨眨眼,点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瑾瑜的身份。他们两个追随严秋华和宁卓北,性情也和他们两个相似。对于妖族子弟基本没什么敌意。 关沫如这才松了口气,道:“我们不是目山的。是瑾瑜前辈找到我们。说。。。说要我们帮他掩盖妖气。” 宁卓北脸色一黑,噌的站了起来,把郭平仲和关沫如都吓了一跳。韩氏兄弟也从来没见过宁卓北发脾气,这时候大气也不敢喘。 宁卓北黑着脸问道:“他人呢?” 郭平仲小心翼翼道:“他前两日带我们来此住下。昨晚已经离开去委羽山了。说要去办事。” 宁卓北一听,便知道瑾瑜去的不是委羽山,而是神树。至于冒那么大的风险去神树干嘛,自然是为了赤羽金。 她一边走向窗户,一边回头对韩氏兄弟道:“络滨,骏溪,你们在此等我回来。” 说完,推开客栈的窗户,御剑而去。 第59章 神树 1 委羽山西侧,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这建木就是妖族口中的神树。神树底下根系繁杂,盘根错节,而神树的顶部百仞以内无枝叶,百仞以上枝繁叶茂,避天遮日。相传神木的树皮可造绳索,木材可造**,叶可造丝网,而果实坚硬无比,可为弹丸。只可惜,凡是到神树来的人或者妖,往往都只为求一宝,赤羽金。 朱雀乃天之四灵,居于神树之巅,绝少到地面上来。相传朱雀剖液成龙,结气成鸟,其气腾而为天,其质降而为地,乃为大丹之本。而朱雀司火,赤羽金非天炉不能熔。一旦将赤羽金锻造成兵刃,不仅锋利无比,更有气吞山河,焚噬万物之气。多少仙妖梦寐以求的赤羽金,便在这神树之巅。可望而不可及。 瑾瑜到达神树时,已经过了子时。他站在神树底下,抬头看看那耸入天际的树,那神树威严而肃穆,让人不知不觉的便心生敬意。他摸了摸胸口的借魂囊,心里忐忑起来。他借着飘风术升腾了好一会,才到达第一层树枝。那树杈比马车的车轮还粗壮,躺在上面都不用担心会摔下来。 瑾瑜站在树杈声仔细聆听,只能听到一些夜鸟的咕咕声,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看来那朱雀的确是睡了。他顺着树干往上爬,时不时能看到树干上一个个的树洞,巨大无比,能轻易的装入四五个人。他沿着树杈,旋转着往上攀爬。 陡然间,一个人影垂到瑾瑜面前,吓了他一跳。他大气也不敢喘,定睛仔细一看,那人头朝下脚朝上的悬挂在树杈上,面容枯槁,双眼内陷,浑身焦黑,腐臭不堪。瑾瑜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才看出来,那是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被吊在此处,已经风化了。想来是被朱雀烧死以后从树冠上掉落,然后被蔓藤缠住,才挂在这里。 瑾瑜看着那具干尸,心里突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不知道这具尸体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妖。如果是妖,是不是比他厉害。他压根不想上神树,上去是九死一生。可是没有赤羽金,炼不成焚冥刀,就没有办法和梁伯鸾对抗。他拿过那把刀,知道有多厉害。如今仙妖之战迫在眉睫,紫盖山离华阳最近,一旦被袭,他势必要出手相助,若不然,唇亡齿寒,紫盖山后就是目山。他扶着树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避开那具尸体,继续往上攀。他很想知道他爹娘到底是如何搜集了这许多的稀有之物。尤其是这赤羽金。 他继续往上,途中出现的尸体越来越多,有些腐烂得只剩下白骨,有些的衣服还能看得出花纹,有些尸体上别着长剑,有些尸体则是幻化了一半的妖族。他来之前,向卷梓仔细的询问过一些神树的情况。卷梓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如果你死了,不要指望任何一个人或者妖胆敢为你收尸。” 瑾瑜坐在树杈上休息,夜很黑,他动作不如白日那么敏捷,而且还要时刻小心,不能弄出了声响,惊醒周围的鸟雀。他抬头看不到天,低头看不到地,此路漫漫,好像没有尽头。周围偶尔会有夜莺飞过,时不时还能在树杈的末梢看到鸮幽青的眼睛。越往上,越觉得一股热浪。终于,瑾瑜透过层层的树枝看到了西落的弯月,和树顶上一个硕大的鸟巢,以及里面正在酣睡的朱雀,那华美的羽翼从鸟巢的周围垂下来。而那赤羽金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灼灼的光芒。 瑾瑜轻轻的往下跳了几层树杈,找了一个树洞躲进去。他知道,再过一会,天就亮了,但是那朱雀却不会离开。要等到正午过后,朱雀才会飞离神树去舒展双翼,而瑾瑜却必须在天黑的时候攀登上来,才不会被朱雀发现。所以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他蜷在树洞里。树洞已经不如刚开始的那样大了,树顶的树洞只能让瑾瑜盘坐在里面。但幸好那树洞还比较深,如果朱雀不是刻意寻找,应该是不会发现他的。他念了一遍借魂咒,保证借魂囊里的三个魂魄不会跑掉,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从桃源镇到委羽山很快,但是没想到爬这神树爬了很久,主要是因为太黑了。他此时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瑾瑜微微醒来时,只见树洞外阳光刺眼,想来已经到了午时。一束一束的光从顶上照耀下来,光束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和一点点闪闪发亮的金粉,宛如金色的薄雾游荡在空中。一些飞鸟的影子,时不时从顶上飞过。 突然,一片辽阔的影子遮挡了阳光,树顶传来一阵大风吹过的声音,几根如手臂一般长的赤色羽毛落了下来。又是一阵簌簌的声音,更多的羽毛落了下来。想来那朱雀与别的雀鸟一样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瑾瑜就这么半坐在树洞里,听着外面的声响,静静的等着。 “锵——锵——”一声嘹亮的叫声划破天际,惊起了周围无数的飞鸟。瑾瑜不由的屏住呼吸。虽然他带着借魂囊,但是心里还是害怕自己的妖气被朱雀闻到。 又等了两个时辰,那朱雀不是鸣叫,就是梳理羽毛,一点都没有离开巢穴的样子。瑾瑜有点焦急了,再等下去天就黑了,天黑了那朱雀更加不可能离开巢穴了。而他只能借郭平仲他们的魂魄两日,到了今晚就一整日过去了。而他自己,如果耗这么久的时间,体力也会慢慢的殆尽。 瑾瑜按奈不住,偷偷的将头探了出去,往上一望,只见一只全身赤红的巨鸟站在树顶的枝桠上,双翼上的飞羽丰厚且长。那朱雀蛇颈而金目,尾翼垂坠,有爪似鹰,却比鹰的更巨大而粗韧,周身燃火。那朱雀每叫唤一下,便有火苗从它的嘴里喷出来。而那神树的树皮居然一点事也没有。瑾瑜暗忖,这神树也不是一般的树,要不然不能承载朱雀这么暴躁的神鸟。 他又等了一炷香的光景,听到那朱雀振了振翅膀,突然飞了起来。整个树冠仿佛被狂风吹过,哗哗作响。又过了一阵,那风声渐渐远去,整个树冠变的宁静,只能偶尔听到一些小鸟的叫声。瑾瑜再一次探出头来,只见顶上太阳偏西,那朱雀已然不见踪影。瑾瑜心里暗骂,可恶的肥鸟,终于舍得挪窝了。 他又等了一会,确定朱雀已经无影无踪了,才从树洞里爬出来。几个纵身跃到了朱雀的巢穴,里面果然都是红金相间的赤羽。那羽毛金中隐隐含着红色,放在手上非常沉,如金铸的羽毛,每根羽毛都丝丝分明。他拿出乾坤袋,把赤羽金往袋子里装。他也不贪心,一边装一边掂量,只要够打一把刀即可。 他刚刚装了一半,便听到阵阵的低吼,仿佛大虫一般。瑾瑜一惊,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的树洞里站着一只似枭鸟一般,但是有三只眼,还有耳朵的鸟,这种鸟的叫声似虎,所以名为吠鸟。此时看到可是大大不妙。 瑾瑜刚一迟疑,吠鸟便发出了巨大的虎啸声,振聋发聩,然后直接就像瑾瑜扑了过来。瑾瑜操起玉笛运起灵力,向吠鸟狠狠的挥过去,大有诛杀此鸟的意思。那吠鸟往边上一躲,更是发狂了一般狂吠不止。看来这吠鸟是特地在此守护赤羽金的。瑾瑜此时也无心再去斗那吠鸟,赶紧将巢穴里的赤羽金往乾坤带里装。 他刚刚站起身,只觉一个巨大的影子盖在了他的头上。他也不抬头,直接就往身子下面的树杈跳去,一边跳一边绕着树干转。他刚刚跳下去,朱雀喷出来的火已经冲到了他身后的树杈。他压根就不敢往身后看,一路向下没命的跳。又跳了四五层的树枝,刚想左拐,那火焰已经喷到了左边,他还想转右,右边也是燃烧的火苗。看来朱雀的口中喷出的火此时连神树都能烧起来。 瑾瑜被朱雀的烈焰左右夹击,哪里也走不掉。他背靠着树干,那朱雀慢慢的降到了他的面前,夕阳在那朱雀的身后,照得它浑身通红,金色的眼珠子狠狠的瞪着他,浑身的火焰比早上看到的更热,它的双翼一下一下的扇着,仿佛在尽情的享受最后焚烧他的滋味。瑾瑜心里一沉,暗道吾命休矣。 恍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朱雀的身后升了上来,手中的澍生剑朝朱雀的双翼刺去,剑气逼人。“锵——锵——”朱雀身子向上一升,正准备朝宁卓北的身后飞去。宁卓北也不理它,还剑入鞘,立即抛出捆仙绳的一端,綁住了朱雀的一只爪子,也不迟疑,立即抛出另一端,牢牢的绑住了她身下的树枝。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朱雀飞快的身影还没转到宁卓北的身后,“噔”的一下被绳子给拴住了,愤怒的咆哮,张开嘴就把火喷到了捆仙绳上。那捆仙绳毕竟是凡物,被朱雀的火一烧,立即就断裂了。 而此时,宁卓北早已跳到了瑾瑜的身边,“走!”也不理会朱雀,拉起他就跑。 第60章 神树 2 瑾瑜愣了那么一刹那,心里百感交集,看到宁卓北来救他,他是欣喜的,可是又怕她会葬身于此。 他们两个这时也没法再想什么,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逃。他们又跳了几层树枝,却感觉朱雀越来越近了。 瑾瑜低声道:“找个树洞!” 宁卓北一听,转身朝空中的树枝横劈了几剑,那神树的树叶和枝桠便纷纷往下落,正好能遮住他们的身影。宁卓北刚刚收起剑,瑾瑜一把拉过她,把她推进一个树洞里,整个身体护在她的身后。那朱雀的火焰恰好喷到了树洞口,整个洞口腾得燃了起来。要不是瑾瑜动作快,宁卓北已经被烧着了。 瑾瑜的衣服是冰蚕天丝,投火不燎,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阵阵的热浪灼烧着他的背部。他喘着气,低头看宁卓北。宁卓北的脸离他的胸膛仅咫尺的距离,她脸色苍白,右手紧紧的抓着瑾瑜的胳膊,整个身体微微的发颤。那种逃命时绝望的感觉,让人深深的恐惧。 须臾,宁卓北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看到瑾瑜的眼神,有点喜悦却又忧心忡忡。她愣了一下,放开了右手,轻声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瑾瑜往树洞外看了一眼,那朱雀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是估计还不知道他们躲在哪个树洞,所以只是在周围不停的盘旋。“看来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宁卓北道:“我们御剑飞走呢?” 瑾瑜道:“万万不可。卷梓特意提醒我。他说,我们飞的再快也不会有朱雀快。一旦到了空中,就是瓮中捉鳖了。所以一定要想办法下神树。” 宁卓北道:“。。。我去引开它。” 瑾瑜蹙着眉,道:“朱雀不是白虎,可不是什么仁兽。你上来时没看到树上挂了那么多的尸体吗?脾气相当的暴躁。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那朱雀瞪着他的时候,身上浓浓的杀意,他是不会搞错的。 话音刚落,那树洞口又是一团火苗喷了过来。想那朱雀已经大致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再被这火烧一下,两个人不被烤死,也要被熏死。 宁卓北咬着唇,道:“你。。。你知道九死一生,为何要来。” 瑾瑜此时反而释怀,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也许能和宁卓北死在一起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他环住宁卓北,低头亲吻她的发丝。宁卓北也不动,任由他搂住自己。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的宁静。 瑾瑜声音低低的说道:“。。。卓北,我。。。” 宁卓北突然挣扎了一下,道:“瑾瑜,快看那里。” 瑾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在树梢的末端,居然连接着委羽山的一个洞穴。那洞穴的前方早已布满了枝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洞穴。他低头看看宁卓北,宁卓北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树洞口,等着朱雀再一次的盘旋而去,两人立即跳出树洞,朝着树枝的末梢拼命的跑去。那朱雀看到他们出现在树杈上,咆哮着向他们两人冲了过来。他们两人也不敢回头,回头也是死,不回头还可能死不了。那树杈越走越软,几乎要弯了下去。瑾瑜一个踏步,右手环住宁卓北的腰,整个身体一跃,借着飘风术,径直的落到了那个洞穴里。两人还没站稳,只觉身后一阵热浪冲了过来,两人不敢停歇,立即向洞穴的深处跑去。跑了约七八丈,才觉得那热浪消散掉了。 宁卓北一手扶着墙,弯下腰,喘着气。瑾瑜靠着石壁,朝身后的洞口看去。只见那朱雀还在徘徊,可是无论是它如何喷火,那火焰也烧不了那么深了。瑾瑜抬头看了看,这石洞不大,仅够一个人直立通过,而且整个石壁都有被人开凿的痕迹。也许是谁特地挖了这么一个石洞,准备去偷那赤羽金。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莫不是他爹娘。他心里暗道:“还真是狐妖夫妻。这种方法都能想到。” 两个人终于抚平了呼吸。瑾瑜又看了一眼洞口,天已经快黑了,而朱雀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要回头是不可能的。他挤到洞的前方,将明茎草抹在玉笛上,道:“咱们往前走。”既然有人在此开凿洞穴,那么一定是有另外一个入口。 瑾瑜和宁卓北两人走了一阵,这洞穴连接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洞窟里。那洞窟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不似人为开凿,但是里面的道路复杂。他们便捡了地上的小石子在走过的洞口留下记号。又走了两个时辰,此时他们已经确定自己到了神树的底部了,可是却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出去的洞口。 瑾瑜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树叶和树枝,道:“如果这些东西能吹进来,那势必有洞口。”即使不是吹进来而是别的动物带进来的,那也一定有洞口。他这么一想,立即照了照地面,生怕又有什么怪兽跳出来,他已经累了一整天了,可没力气再对付个犀渠什么的了。 宁卓北向四周看了看,道:“想是天已经黑了,没有光从外面照进来,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 瑾瑜坐在一处石头上,一边歇息,一边道:“嗯,照我说,咱们最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天亮了,自然能找到了。”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气流,大致也知道从那里能有机会出去。但是他不想那么快离开,第一是他真的也累了,保不齐出去了有什么恶战;第二,难得宁卓北也在,两个人能多待在一起,实在是难能可贵。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道:“好吧。我们也需要休息。” 瑾瑜听了,心头大喜,立即去找了一堆的树枝和树叶,他刚想问有没有火,宁卓北已经用剑划出火花,引燃了那堆树枝,宛如十七年前的釐山。 那火光照着宁卓北的脸,忽闪忽闪的。她冲着火堆,坐了下来。瑾瑜在她的侧面,也坐了下来。 两人烤了一会火,瑾瑜问道:“你怎么会来?” 宁卓北抬眼看了看他,道:“我们在桃源镇碰到了郭公子和关姑娘,还有小芮。” 瑾瑜“哦”了一声,也不再问了,很明显他的行踪便是郭平仲和关沫如告诉她的。“那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神树?”他待了一整个晚上,完全没有发现宁卓北的踪迹。 宁卓北淡淡道:“我就在你下面七八丈的一个树洞里,能看到你。”她到达神树的时候已过了日中。她觉得树上没有什么声响,于是便御剑而上。速度自然快了许多。后来快到了树冠,她也不敢托大,便藏在一个树洞,往上望。 瑾瑜愕然:“所以你一直都能看到我?” 宁卓北道:“不是一直,我其实到了的时候,那朱雀已经飞走了。还没一炷香的时辰,就看到你爬上鸟巢取赤羽金去了。” 瑾瑜闷闷道:“那你也不吱一声。” 宁卓北道:“如果你安全无恙,我即使不出来,也无妨。”结果,还是不能尽如人意。谁会想到鸟巢边上竟然藏着一只吠鸟。 瑾瑜支着脑袋,说道:“可惜我光顾着那赤羽金了,那吠鸟其实也是好东西。” 宁卓北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有风湿吗?”传说吠鸟的肉可以治风湿。 瑾瑜立即道:“我才没有。只不过觉得它的叫声有趣罢了。” 宁卓北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耍嘴皮子。你当初怎么没想过抓风狸呢?” 瑾瑜听了,一愣,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十七年前的釐山。他扭头去看宁卓北。而宁卓北却低下了头,仿佛觉得自己失言了。 瑾瑜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拿出胸口的借魂囊,把绳子一松,三个发着白光的的魂魄便悠悠的飘了出来,然后突然飘走了。 宁卓北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问道:“那是。。。” 瑾瑜把借魂囊的绳子系好,收到内袋里,有点愧疚的说:“是。。。是郭平仲他们三人的魂魄。” 宁卓北脸色一黑,噌的站了起来道:“借魂这种事,你如何能做?” 瑾瑜将头一撇,道:“我妖气不稳。不借魂,就生生喂了那雀。我也是逼不得已。” 宁卓北怒道:“那赤羽金便如此重要,你不惜性命也要拿到?你不知道这神树上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吗?为何要如此犯险?” 瑾瑜也怒了,站起来道:“我惜不惜命与你何干?你十七年不见踪影,凭什么一上来便说三道四的。” 宁卓北提高声音道:“我今日不来,你就吊在那神树上,变成一具干尸!” 瑾瑜嚷嚷道:“我想变干尸吗?我想和朱雀斗吗?我稀罕借魂吗?若不是。。。”他想说,若不是你们仙门咄咄逼人,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可是他怕提起这些,宁卓北会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他舍不得她走。所以硬生生的把说了半截的话咽了下去。可是心里又觉得无比憋屈。 宁卓北不明就里,道:“是什么。。。” 瑾瑜瞪着宁卓北,半晌不语,突然把腰间的玉笛**,用力的掷在地上,然后把空空如也的借魂囊也拿出来,一样掷在地上。 宁卓北看着他,莫名其妙道:“你干嘛?”她赫然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厉声道:“瑾瑜!” 第61章 神树 3 宁卓北看着瑾瑜把玉笛掷在地上,把借魂囊也掷在地上,莫名其妙道:“你干嘛?”她赫然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厉声道:“瑾瑜!” 原来瑾瑜把自己的腰带解开,也掷在地上,然后脱掉外衣,一样的掷在地上。宁卓北立即闭上双眼,转过身去。只听一阵衣服簌簌的声音,瑾瑜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个干净。然后她感到瑾瑜浑身的灵气一放一收。她再睁开眼,只见瑾瑜已经幻化成了原形,趴在地上,头扭到一边,不搭理她。 怎么有这样的妖,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化成原形。宁卓北无奈的看着他。此时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长叹一口气,对着火堆,背对着瑾瑜坐了下来。 瑾瑜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偷乐:“好了吧,吵不起来了吧。让你数落我。”他这么捉弄了宁卓北一下,心里舒坦多了。这么多年了,宁卓北还是老样子,一看到他脱衣服,就好象不谙世事的少年看到大姑娘洗澡一样,面红耳赤,双眼紧闭,眉头紧蹙,大气也不敢喘。哪里像关沫如,大大方方的看,可能心里还评论两句。 两个人逃命了一整天,也的确是累了。还没安静多久,宁卓北已经卧倒在地上,半梦半醒的睡着了。瑾瑜慢慢的靠近她,把头搁在她的脸颊边上,尾巴搭在她的身上。宛如十七年前一样。他餍足的笑了笑,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阵微风拂过,宁卓北突然觉得有丝丝寒意,强撑睡意睁开了眼睛,不想这一看,整个人清醒了。瑾瑜早已化成人形,面对着她躺着,**的胸膛在火光的照耀下赤红一片。瑾瑜细长的眼角,没有一点起伏,看不出丁点神色。但他那灼灼的目光盯着宁卓北,长长的睫毛映着柴火的光亮,一闪一闪的叫人目眩神迷。 瑾瑜身上淡淡的松柏之味,随着他胸膛的起伏,缓缓向她飘来。瑾瑜的呼吸突然变得颤抖。她正想开口,瑾瑜一个翻身,便压了过来。宁卓北觉得一阵柔软的唇紧贴了上来。她一惊,随即伸手想要推开瑾瑜,不料瑾瑜仿佛预料到一般,右手一摁,就把宁卓北的手背到身后,牢牢抓住,顺势把她搂得更紧了。 宁卓北颈项的玉兰香味,随着她温暖的气息流淌到瑾瑜的身上,瑾瑜深吸一口气,呼吸变得急促,唇上亲吻渐渐粗暴起来。宁卓北突然觉得心潮澎湃,头晕目眩,一点反抗都没有。少顷,宁卓北被亲得喘不上气了,眼神也迷离,瑾瑜才稍稍放松了箍在她身后的臂膀,唇瓣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她的面庞。宁卓北抬起眼,看到瑾瑜又是紧紧的盯着她,这次的眼神复杂且痛楚。 “。。。” 她正要说什么。瑾瑜忽的又化成那赤色的狐狸之身,蓬松的尾巴搭在她的身上,头别过一边。一声不吭的蜷在她的身边。 宁卓北愣了一下,随即坐起身来,怔怔的看着瑾瑜,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她转过身去,背对瑾瑜,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抿了抿双唇,转身看看瑾瑜,又看看面前的火堆,脑子里万千思绪,却不发一言。她便是如此姿势,一个晚上,胡思乱想的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待宁卓北再次醒来时,已经不是坐着,而是侧卧在火堆边上,身上盖着瑾瑜的外衣。而瑾瑜则早已穿好了中衣,靠在她对面的大石头边上。如果不是她手腕上被拧红了的印子,她会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香甜绮丽的梦。 瑾瑜看她醒来,用一根树枝戳了戳燃烧的柴火,只见星星点点的火花向四周散开,照着他的脸如暖玉一般。宁卓北默默看他,依旧不语。站起身,将他的外衣递给他,道“走吧。” 本来瑾瑜就能感受到有气流流入洞穴,现在天亮了,更加容易找到洞口。不消一个时辰,两个人已经出了那山洞。他们站在神树下,听着树上簌簌的声音,依旧觉得后怕。瑾瑜看了看宁卓北,可是宁卓北避开了他的眼神。 两人便是一言不发的下了山,回到客栈。 一到客栈,小芮,关沫和郭平仲就迎了出来。他们可憋坏了。小芮就像见了恩人一样,搂着瑾瑜的胳膊又亲又抱,还一边嚷嚷:“瑾瑜哥哥,人家好想你呀!” 韩氏兄弟也从客栈里迎了出来,给宁卓北行礼。宁卓北微微颔首,回头对瑾瑜低低的说了一声“回见。”便径直的走进了客栈里。 瑾瑜心里沮丧,又懊恼,又不敢强行调笑嬉戏,担心宁卓北就此不搭理他了,那他可受不了。指望宁卓北多说两句,他也好自圆其说。其实他也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他想给宁卓北解释,说是意外,意外的亲了你一下。或者说,那是梦游,不关他的事。可是无论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很假。。。。。本来也是假的。他当时看到宁卓北就在咫尺的距离,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他实在是忍不住。他压抑了十七年感情,打他再次见到宁卓北的时候,那心里的爱慕便如决堤的洪水,不停的在心里回荡。 瑾瑜就这样脸色忽明忽暗的在客栈的石凳上琢磨了半晌。关沫如和郭平仲观察了好一阵,决定还是得问问,若不然这哥们可能就失心疯了。 郭平仲小心翼翼的开口:“前辈,你没事吧?你和宁道长。。。” 瑾瑜瞅瞅他,没有好脸色,再瞅瞅另一边的关沫如,突然发现宝一样,“沫如哈,有个问题问问,行吗?” 关沫如施施然的坐下,拿起石桌上的水壶给大家各斟了一杯茶水,道:“行。。。” “我。。。。,昨晚,嗯。。。我就是。。。。”瑾瑜发现这个事情好像很难启齿,可是现在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我昨晚。。。。我昨晚把卓北给亲了。。。” “哎哟,你至于吗,”郭仲平一脸不屑的说:“我以为你把她给睡了,看你那忐忑不安的样子!” 瑾瑜瞪了他一眼,“滚,没你的事!” 关沫如喝了一口茶,强装镇定,道“为何?” 瑾瑜摸摸颈项,道:“你看山洞里很冷吧,我就化成狐狸,想说大家都可以暖暖和和的睡觉。结果半夜,我不小心变回人形了。她躺在我怀里,我没忍住。。。。就亲上去了。” 关沫如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瑾瑜点点头。 关沫如好奇道:“然后呢?” 瑾瑜道:“然后我自己觉得很不对,就。。。。就变回狐狸的样子。然后饱受煎熬的挺到了破晓。。。。然后就和卓北下山回来啦。”瑾瑜越说声音越小。 难怪两个人看起来怪怪的。宁卓北不善言辞,不说话就算了。瑾瑜平时爱调笑,居然也这么安静。 关沫如不解,问道:“你为何觉得不对?然后变回狐狸?”是啊,宁卓北又没反抗,瑾瑜自己怎么就认怂了呢? 瑾瑜扯了扯嘴角,幽幽的说:“因为我用了蛊魅之术。。。。但那也不是存心的。蛊魅术对于我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施展出来!” 关沫如道:“所以你觉得趁人之危了?” “嗯。” “蛊魅术这么厉害?不是说对修仙的人没什么用吗?” “郭平仲!”“啊?”“闭嘴!” 关沫如还是不解,道:“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瑾瑜挠挠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亲也亲了。那你们女人能忍受被不喜欢的人亲吗?” 关沫如一愣,瞪大眼睛道:“你不知道宁道长喜不喜欢你?” 郭平仲更是一惊,“噗”的把茶水喷了出来, “我以为你这样都活了好几百年的妖,对这种情情爱爱都了如指掌了呢!”瑾瑜上次还一副阅人无数的样子。 是啊,谁能想象瑾瑜这样一个大妖怪居然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呢。还是一个把蛊魅术用的淋漓尽致,想勾谁就勾谁的狐妖。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瑾瑜瞥了郭平仲一眼,恨恨道:“我只活了几十年,没那么老。怎么,你经验很丰富?” “我,我,”郭平仲结舌,“我家管得严,没机会。”说完偷偷看了关沫如一眼。“等下,宁道长不是仙门子弟吗?可以有七情六欲吗?” 瑾瑜没好气,道:“为何不可以。仙门的子弟都是自己自觉自愿上的山吗?” 郭平仲一想也对,那韩氏兄弟也不是自己甘愿上的山。人家如果真的看上个姑娘,不愿修仙了,那曜真派可能还真没什么办法。想要管住斋戒修行是没问题,可是要管住别人心里的**,还真是不可能。 关沫入撑着下巴,思量了一下,“她没有当场暴打你一顿,估计至少没有讨厌你吧。” 这不是废话吗?瑾瑜心里白了一眼。他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的翩翩公子,哪里会有女人讨厌他。“那如果你被不喜欢的人亲,会什么反应?” 关沫如脸一红,低声道:“我没被亲过,不知道。” 瑾瑜觉得自己亏啊。说了一个这么糗的事出来。结果两个听众都是愣头青。一点忙也帮不上。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现在跟这两个人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还不如去找鱼浪呢。那厮风流韵事不胜枚举,肯定精通此道。但是鱼浪那个大嘴巴,估计跟他说了,整个目山的妖怪都得知道,可能连里莲华都要传遍。 正郁闷着,听到小芮在石桌的另一边,一面玩着手里的玩具,一面小声哼哼:“瑾瑜哥哥和卓北姐姐,啵啵啵!” “小芮,你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小芮,今天的事就当没听到好吗?哥哥给你买好吃的。哎,小芮,你别跑!” 小芮一边乐着嚷“啵啵啵”,一边朝门廊跑去,正好和急匆匆赶来的韩络滨撞了个满怀。 “瑾瑜前辈,不好了!”韩络滨扶起小芮,面色仓皇的嚷道:“裴氏!裴氏被灭门了!” 第62章 岁月钩沉 1 瑾瑜风风火火的赶到客栈门口,看到宁卓北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了。她眉头紧蹙,面色凝重。他立即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卓北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韩骏溪。 韩骏溪道:“就是刚刚,我听到客栈的小二在说什么被烧了很可惜。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今早有个猎人从湛卢山匆匆忙忙的下来报官,说整个裴氏大宅已经烧毁了,而且。。。”他忍住心里的哀伤,道:“人全死了。。。” 瑾瑜一听,心里凉透了,道:“怎么死的?” 韩骏溪摇摇头,“没有人知道。” 瑾瑜扶了扶额,这才几天功夫,怎么能出这种事。为什么是裴氏,到底是为什么。 宁卓北眉头皱得更紧了,道:“瑾瑜,我们得赶紧去看看。” 瑾瑜闭眼沉思一阵,道:“好。”他回头看看郭平仲等人,正想开口。宁卓北抢在他前面,说道:“他们也一起去。不要落下任何一个人。” 瑾瑜看看她,道:“你怕。。。” 宁卓北点点头,道:“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小心为上。” 一群人急急匆匆的赶到湛卢山。只见山上还飘着一缕一缕的黑烟。他们急忙上山,只见整个裴氏大宅已经满目疮痍。除了那些打铁用的器物不能烧化,所有的宅院和楼宇都烧成灰烬。郁郁葱葱的院子也一片漆黑,惨不忍睹,和几天前鸟语花香的宅院天壤之别。 他们慢慢的走在那些断壁残垣上,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的尸体,尸体也都烧焦了,连死的是谁都无法辨认了。 “哇。。。。呜呜呜呜,娘啊,我要我娘啊!”小芮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恸哭起来。 瑾瑜回头,看到关沫如一手抱住小芮,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她虽然杀人,可是杀的都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骤然看到这些几日前还鲜活的面孔,此时变成了焦炭,她也不禁动容。 瑾瑜道:“郭平仲,带沫如和小芮到旁边去。”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韩络滨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手里颤抖的去检查他们身上的伤口。他脸上一惊,抬起头道:“师叔,这是。。。” 宁卓北俯身去看,只见尸体焦黑的喉部三道伤痕,一端深一端浅,略不平整,似乎是被什么猛兽一抓毙命。而尸体的胸口也是同样的伤痕,但看起来并不致命。他们又检视了几具尸体,皆是如此。不仅伤口看起来像是妖兽所为,整个烧焦的大宅也弥漫着浓浓的妖气。 瑾瑜走上前,也俯下身检视那些焦黑的尸体。他脸如凝霜,仿佛没有丝毫的悲痛,仿佛死去的都是和他不相干的人。可他的眼神里全部都是愤恨与无奈。 他们继续往宅院的深处走去,大多数的尸体都是在屋宅的内部被杀。 韩氏兄弟跟着他们又看了几具尸体,道:“看起来像是在睡梦中被杀害的。” 瑾瑜“嗯”了一声,快步走到一具庭院里的尸体边上。宁卓北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他们俯下身,检视这具尸体。 瑾瑜道:“这是护院的尸体。” 宁卓北检视了一下,死状与其他的尸体无异。但是身为护院,肯定比别人更加机警,碰到了来袭的凶手,不可能束手就擒。可是除了爪痕,他们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别的伤痕。 瑾瑜突然想起什么,把那护院的尸体翻了过来。因为那护院是死在庭院里,又是面部朝上,所以他的整个背部都没怎么被烧。瑾瑜把他的衣服撕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宁卓北看到,一怔,道:“是被震碎心脉而死的。” 瑾瑜道:“嗯,为了掩人耳目再放火烧尸。” 宁卓北用手指抚过那几道深深的抓痕,道:“抓痕和妖气,都是故布疑阵。” 瑾瑜冷冷道:“哼,是栽赃嫁祸。” 韩络滨不解,问道:“前辈为何这么说?” 瑾瑜站起身来,道:“前几年裴氏和猫妖因为兵刃的铸炼曾经有过一些冲突。后来在参水的调解下,已经化解了。而现在裴氏众人看起来却都像是被猫妖攻击而死。这么说来,不是栽赃嫁祸是什么。” 宁卓北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 韩骏溪略迟疑,问道:“那为何要诛杀裴氏?是何人要嫁祸妖族?” “为何要杀裴氏我还不知道。不过是何人所为。。。哼,还能是谁,”瑾瑜深深的看了宁卓北一眼,要嫁祸妖族的只有仙门世家,“这种放火烧山的行为,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宁卓北脸上一沉,眉头皱得更紧了。 瑾瑜道:“幸好我们来得早。再迟一点,官府的人把尸体一收,什么证据都不可能知道。” 几个人往宅院的深处走去,绕过了那个瑾瑜来拜山时等候的庭院,裴太君的宅院映入眼帘。他们走进焦黑的内堂,赫然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身姿挺拔。 “谁!”韩氏兄弟立即拔出了剑。 那男子慢慢的转过身,瑾瑜和宁卓北都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道:“是你。” 瑾瑜摁住韩络滨的剑,道:“自己人。”韩氏兄弟立即把剑收了起来。 廖杋寂看着他们几人,微微点头,然后又转回身去。 瑾瑜和宁卓北走上前,地上一具焦尸扑倒在地上,便是裴太君的尸体。 宁卓北俯下身,用手轻轻的抚过尸体,闭上双眼,低下了头。瑾瑜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连这种已逾古稀之年的老妪都不肯放过。 谁能想到,黑白两道通吃的裴氏,如今居然满门被灭,连叱诧风云的裴沈舟也没有躲过一劫。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红衣身影倏的奔到了他们身后。裴光昕满脸泪水,看看瑾瑜的脸,看看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道:“瑾瑜哥哥,那个。。。是不是。。。” 瑾瑜闭上双眼,艰难的点了点头。 “太君啊————太君!”裴光昕扑到在那焦黑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她早年丧父母,后来被裴氏收养,早就拿裴氏当作自己的亲人。乍一看到自己满门被灭,那种痛苦和绝望便如海水一般淹没了上来。 瑾瑜蹲下身子,抚摸裴光昕的头发。他明白这种心情,就如他当初回到一片废墟的目山时的心境,是一样的。 众人找来铁锹和铲子,将所有裴氏的门人都葬在了湛卢山的山后。很多人因为烧得面目全非,连个墓碑都没法立。裴光昕哭着给每个墓都磕头,一直到裴太君的墓。 直到日暮时分,一行人才回到了桃源镇的客栈。小芮受了惊吓,回到客栈里吃了点东西,就在关沫如的房里睡着了。 一行人站在瑾瑜的房内,默不作声。只有裴光昕伏在桌面上,还是停不住的哭泣。关沫如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呜呜呜呜,”裴光昕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冲瑾瑜说:“瑾瑜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她哽咽了一下,“以前克死我爹娘,现在又克死了裴氏一家。” 瑾瑜横了她一眼,道:“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我爹娘也死了,我认识裴氏,裴氏也死了。那我也是天煞孤星吗?”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你是最幸运的。如果不是你外出,今天那些墓里埋的也有你一个。” 裴光昕又哭了起来,道:“我,我宁愿和他们一起死。” 瑾瑜嚷道:“别傻了,如果你也死了,裴氏就真的消失了。”但凡还有一人活着,裴氏就不算真的灭门。“苟活也是活呀。” 裴光昕道:“呜呜呜,瑾瑜哥哥,你就不会安慰我一下吗?” 瑾瑜一听,不耐烦道:“我认识裴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们死了,我比你还难过,也没个人安慰我!”说着他抬起眼皮,扫了宁卓北一眼。 宁卓北看了他一眼,眼神飘到了别处,没有说什么。 裴光昕抽抽啼啼,道:“瑾瑜哥哥,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 瑾瑜看了一眼宁卓北和廖杋寂,道:“光昕呀,你们最近可有仇家?” 裴光昕道:“我们一直都有的。很多人要求造兵,可是太君如果不同意,我们只好拒绝人家,有些人就会放话要烧山杀人什么的。” 威胁恐吓这种事情发生得不少,但是也真没几个人敢正儿八经的对付裴氏。毕竟他们身后撑腰的不仅仅是里莲华,还有四大仙山。妖族的名门之后基本都是找裴氏造兵,譬如东海和鱼浪的断水惊鲵,还有颜芍的绿绮琴。而仙门世家,虽然偶尔也会自己造兵,但是上品兵器还是不得不找裴氏来锻造,譬如空明派的蹬龙鞭,宁卓北的澍生剑,都是由裴氏所造。所以无论是仙门还是妖族,都不会轻易的动裴氏。然而,今日之事,却让人匪夷所思。 瑾瑜蹙着眉,问道:“那裴氏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裴光昕止住了哭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支支吾吾道:“。。。特别的事。。。” 瑾瑜看出了她的犹豫,道:“是不是天炉?” 裴光昕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反正现在人都没了,再造天炉有什么用。”说着又抽啼了起来。 瑾瑜道:“究竟有谁知道你们在造炉?” 裴光昕道:“这次我们行动很低调,没什么人知道。除了提供灵器宝物的那几个人。” 宁卓北淡淡道:“只怕未必。连我都知道裴氏在造天炉。” 裴光昕喃喃道:“我们也知道,造天炉那么大的事,不可能捂得那么严实。总归会被人看出来的。” 瑾瑜道:“那有没有人反对造炉呢?” 裴光昕沉默了一阵,道:“其实,那炉已经造好了。。。” 众人大惊,瑾瑜惊道:“已经造好了?” 裴光昕道:“对,裴太君知道会有人反对造炉,所以时常放出假消息,让别人觉得我们总归还是差一点宝物。” 瑾瑜道:“那。。。” 裴光昕道:“但是还差衡炙火。所以,也不算完全造好了。我这次就是去找蝶姬,商量衡炙火的事宜,才。。。呜呜呜呜”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瑾瑜,宁卓北和廖杋寂三人相互递了个眼神。 宁卓北对韩氏兄弟道:“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 瑾瑜对郭平仲,关沫如道:“你们带光昕去休息吧。” “瑾瑜哥哥。。。” 瑾瑜宽慰裴光昕道:“你去休息吧。你这么哭,也帮不上忙。被担心,这事不会这么不了了之的。” 众人都离去后,瑾瑜率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看廖杋寂,又看看宁卓北,悠悠的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虽然廖杋寂出手救过宁卓北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是宁卓北重伤之时,所以他们两个按道理是互不相识的。 宁卓北把剑抱在胸口,看着瑾瑜,眉眼中有一点冷,道:“惊讶的不该是我吗?你和他怎么会认识?” 瑾瑜撇撇嘴,有点心虚道:“在釐山的时候,就是廖前辈告诉我洞口在哪里的。后来在左神山和华阳山,他也屡次出手相助。” 宁卓北有点不满,道:“你好像从未告诉过我这些。” 瑾瑜挠挠头,道:“每次都有别的事,就,忘记了。”他只记得每次廖杋寂出手相救以后,大家都特别凄凉。哪里还会记得向宁卓北解释这些。而且他依稀记得廖杋寂好像特别不希望他把和自己相识的事说出去。 廖杋寂徐徐坐下,道:“好了。我也不是什么恶人。认识我也不是什么坏事。对吧,卓北?” 宁卓北沉默了一刻,微微行了个礼,道:“是,廖师叔。” “师叔?” 宁卓北看了瑾瑜一眼,道:“嗯,他就是成德山静一派掌门武修谦的师弟,也是我师叔欧阳玄珮的至交好友,”她顿了顿,道:“还是杀死我们前任掌门刘处睿的凶手。” 第63章 岁月钩沉 2 瑾瑜手里的杯子一滞,看了看宁卓北,又看了看廖杋寂。 而廖杋寂静静的注视宁卓北好一会,道:“卓北,如果你真的相信是我杀了你刘师伯,现在早该与我兵戎相见了。” 宁卓北手一翻,将自己的澍生剑也放在了桌面上,和廖杋寂的缘木剑并排放在一起。她施施然坐下,道:“如果不是看到师叔的剑,还不敢相认呢。”毕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而她那时候也才十岁左右。“我没有资格信和不信。至少我师父,她不信。” 廖杋寂眼神黯淡,道:“但凡是了解玄珮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宁卓北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她只能依稀记得欧阳玄珮的相貌,还有他为人处世的方式。至于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曜真派所有的弟子都三缄其口。没有人谈论他,也不允许谈论他。他是曜真之耻,不仅荒唐无度,还犯上作乱。 三人沉默了一阵,瑾瑜对他们曜真派的成年往事没什么兴趣,便径直问道:“廖前辈今日为何会在裴氏?”他顿了顿,道:“难道你知道裴氏今日有难?” 廖杋寂道:“裴太君一直放假消息,让人觉得天炉的原料还没有搜集好。我昨日和参水大人闲谈,无意中发现那天炉的材料早就已经齐备了。心觉不妙,所以赶过来看看。也想提醒他们。” 瑾瑜不解道:“提醒什么?” 廖杋寂道:“提醒他们,有人不愿意天炉显世。一定要加强防备。不想,还是来迟了。” 瑾瑜一怔,道:“谁不愿意?”天炉如果造好了,大家都有机会造上品灵器,对谁都没有伤害。只除了那些其他没有天炉的锻造世家。 廖杋寂思忖了一下,道:“我如果直接说,你们可能不信。”他看了宁卓北一眼,“我们一起分析下,那答案便就出来了。” 宁卓北看出廖杋寂的意思,看来的确是和仙门世家有关。 廖杋寂继续道:“首先,你们有没有看出来裴氏的人是怎么死的?” 宁卓北道:“看上去像是抓伤,其实是震碎心脉。所以看起来是妖族,实际上未必。” 瑾瑜道:“嫁祸妖族,自身应该不是妖族。而是仙门世家。”他看向宁卓北,“同意吗?” 宁卓北点点头,道:“嗯,同意。既然是仙门,且不论秉性如何,身手可谓相当的好。” 瑾瑜道:“是灵元弟子。” 宁卓北道:“如果是灵元弟子出手,那只需三两个人即可。毕竟裴氏的护院只是凡人。” 瑾瑜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次派出两三个灵元弟子,一定不是普通的门派。至少是四大仙山。” 宁卓北道:“问题是,”她抬起眼,“是那座山的人?” 瑾瑜和宁卓北四目相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两个人一起追寻鬼车的时候。他们也像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那些诡异的事,抽丝剥茧,寻找真相。瑾瑜垂下眼睑,不由的轻笑,看向了宁卓北修长而洁白的手指。 宁卓北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自己的手,心里一紧,一些片段浮上心头,她不由的将手收了起来。瑾瑜被她突兀的动作唤回了神智,颇为局促的看了看她的表情。宁卓北眼光闪烁,眼神已经飘到了别处。 廖杋寂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很好。你们两个很有默契嘛。”他继续问道:“姑且不论是哪座山的人。第二个问题,为何要灭裴氏?” 瑾瑜蹙着眉想了一阵,道:“裴氏存在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被灭。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第一,有本事,第二,江湖威望还是不错的。毕竟他们从不偏袒妖族或是仙门。说白了,仙妖都不会想他们死。” 宁卓北道:“如果灭了裴氏是要建立自己的威望。放眼望去,现在还没有哪个铸造世家有这种根基。” 瑾瑜得出结论,道:“那就是有人不喜欢裴氏的本事。而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自然是因为天炉。” 宁卓北更是疑惑,道:“可是天炉对任何人都没有坏处。无论是仙门还是妖族,其实都希望能拥有裴氏天炉所造的兵刃。” 瑾瑜沉吟了一番,道:“除非。。。这个人,已经有了天炉造出来的兵刃。。。” 宁卓北看着他,道:“而且,不希望裴氏再造这个兵刃。” 廖杋寂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幽幽的问道:“这个兵刃,是什么?” 瑾瑜怔了一怔,道:“难道是。。。焚冥刀?” 宁卓北脸色苍白,喃喃道:“凶手是曜真派。。。” 欧阳玄珮修得灵元之时才年仅十五岁。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少年,个子也不高。每逢祭祖的时候,站在一众曜真耆老之间,都颇为突兀。 他六岁之时还只是一个小乞丐,不料被稽丘子看中,带回了华阳收做关门弟子。然而他还没入门几年,稽丘子便仙逝了。所以欧阳玄珮的修行一直都是刘处睿在教。他们名义上是师兄弟的关系,但是情感上更趋近于师徒。 刘处睿对欧阳玄珮非常严苛,也寄予了很大的厚望。无奈仙妖之战持续了四年之久。他对欧阳玄珮的管教也只能流于表面。待仙妖之战结束后,欧阳玄珮的修为已经完全可以开始修习灵元了。这不经让刘处睿又惊又喜。 然而欧阳玄珮越发的不服刘处睿的管教。特别是他修得灵元以后。他既不愿意接管任何的派内事务,也不愿意待在华阳山上好好修行。每日都在山下胡作非为,惹下不少事端。直到他有一次,犯下了滔天大祸,整个曜真派费尽了心思给他抹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任性有多么令人深恶痛绝。从那时起,他才老老实实的在华阳山上好好待了四五年。 在这四五年之间,欧阳玄珮也算好好磨练了一下心性,他不是和梁伯鸾学习古典文集,就是和杨君复研究草药,最多的时候还是和云天泽一起练剑。他和云天泽的关系一向是最好的,毕竟在同辈里,他们两人的年纪最相近。而云天泽为人与世无争,颇为平和,让欧阳玄珮相处起来更觉惬意。 而欧阳玄珮和廖杋寂的相识,是缘于祭天大典的剑术比赛上。那时他们两人都刚刚行了弱冠礼,刚刚够资格参加祭天大典。两人年纪相仿,而且都是他们师父的关门弟子。虽然经历相似,却素未谋面。欧阳玄珮听说过廖杋寂,只是在他眼里,静一派的弟子都木纳无趣。廖杋寂当然也听说过欧阳玄珮,只不过听到的都是荒唐不羁。所以他们两个一上了擂台便开始相互诋毁起来。 欧阳玄珮眼高于天的道:“你就是静一派的廖杋寂吗?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廖杋寂冷笑道:“在下的确不及你那么臭名昭著。” 欧阳玄珮一脸无所谓,道:“诶,不能这么说,臭名美名,不都是别人说的吗。看来你也跟别人一般,毫无主见。” 廖杋寂摇摇头,道:“果然与传闻一般,狂妄自大。” 欧阳玄珮耸耸肩,道:“有本事自然可以狂妄自大。没本事的人才谨小慎微。” 廖杋寂抱着剑,道:“看来阁下这几年关在华阳山上也还是没什么进步嘛。”说的话依旧是目中无人。 台下的人看他们两个嘴炮不断,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都不耐烦的嚷道:“打吧。别说啦!” 欧阳玄珮冲台下的人嚷道:“你们这群手下败将,别罗嗦。” 廖杋寂点点头,道:“就是,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说罢,长剑一挺,率先出招了。 欧阳玄珮手里长剑一翻,噹的挡开了廖杋寂的攻势,道:“你偷袭我?” 廖杋寂摇摇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看台下的铜壶滴漏,他们的比赛早就开始了。欧阳玄珮不以为然,道:“不打招呼就出手,那就是偷袭。” 廖杋寂懒的理他,手里的缘木剑使得错落有致,招招凌厉。他和欧阳玄珮相似,虽然是自己师父的关门弟子,但是这一身的本事,都是自己的师兄所授。武修谦的剑术,古朴而纯粹,没有什么花枝招展的动作,要的就是克敌致胜。而欧阳玄珮随云天泽修习了很多年的剑术,曜真派的精要也是融会贯通,不仅身形飘逸,而且快中有序。 两人就这么大战了近一个时辰。铜壶滴漏的沙已经彻底流尽了,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那看台上的裁判与身旁的一名耆老商量了一下。宣布道:“静一派廖杋寂获胜。” 欧阳玄珮当场不服,嚷道:“凭什么?我又没有被他踢下擂台,又没有被他缴获兵刃。怎么就他赢了。” 那耆老道:“玄珮,本来你们二人旗鼓相当,不分伯仲。但是你犯规两次,自然是输了。” 欧阳玄珮嚷道:“犯什么规?” 那耆老道:“第一,使用撩阴腿;第二,揪人头发。” 欧阳玄珮听了,思忖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自己干的,依旧大义凛然道:“那怎么了。咱们斩妖除魔的时候还不能用撩阴腿,不能揪别人的头发啦?那些妖魔也不会对我们客气呀。” 那耆老眉头一皱,喝道:“欧阳玄珮,这是剑术比试,自然是点到为止,又不是以命相搏。你那些。。。”他想说阴损,可是碍于欧阳玄珮在曜真派的地位,只好说:“那些不正经的招式,如何可以加诸在自己同僚的身上。” 廖杋寂把长剑一收,微微行了个礼,道:“我说欧阳师兄,还是回去先熟读了规则,再来比赛吧。” 欧阳玄珮不服气,可是也没办法,道:“比得不痛快,有没有兴趣再比一次?” 廖杋寂故意道:“没问题,我不吝赐教。” 第64章 岁月钩沉 3 两个人也没有等多久,祭天一结束,便约了在成德山下的上林城比试。两人斗了一天一夜,最后欧阳玄珮连剑都拿不动了,还不肯罢休。他把剑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你就不能给个破绽,咱们就能结束啦。” 廖杋寂对这种无理的要求嗤之以鼻,道:“凭什么我给破绽?你都拽我头发三次了,我还没说你呢。没有江湖道义。”他也已经累的不行了,扔了剑,也坐在地上。 欧阳玄珮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道:“咱们休息一个时辰,继续。” 廖杋寂瞪着他,心道:“这兄弟不会是武痴吧。”他已经饥乏交迫了,压根就没有兴致再战了。“咱们算打个平手不行吗?” 欧阳玄珮嚷道:“那怎么行。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对平手没兴趣。”他自小就特别争强好胜。而且因为是稽丘子的关门弟子,各个师兄也特别纵容他。 廖杋寂心里琢磨了一下,反正在擂台上他已经赢了,现在让欧阳玄珮赢一下其实也没所谓,也没人看到,于是道:“我累了,我打不动了。如果按照持久战,你其实赢了。” 欧阳玄珮没想到廖杋寂这样就认输了,愣在当场,道:“真的吗?你认输啦?”他索性躺倒,“哎呀,终于赢了。累死我了。” 廖杋寂坐在地上,继续看着欧阳玄珮,突然觉得这个人有意思。欧阳玄珮其实已经很想结束了,但是非要得到结果才肯罢手。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几声,这才想起来,两个人比试了这么久,水米未进。他用剑鞘捅了捅欧阳玄珮的脚心,道:“哎,哥们,走吧,我请你吃饭喝酒去。” 欧阳玄珮噌的坐了起来,道:“那好。挑个好一点的馆子,我饿死了。” 廖杋寂一边起身,一边道:“那你还要比。” 欧阳玄珮道:“不一样。分出胜负了心里才踏实。要不然吃什么都不香。” 廖杋寂睥睨的看着他,还剑入鞘,伸手把欧阳玄珮从地上拉起来。欧阳玄珮收了剑,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笑意盈盈道:“走吧。东家。” 廖杋寂摇了摇头,“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包袱。” 欧阳玄珮道:“别这么说嘛。咱们去哪里喝酒啊?这里你肯定熟。你请客哈?” 廖杋寂道:“嗯,好。要喝酒,那我的确知道一个好地方。” 欧阳玄珮也不客气,道:“走走走。我现在很能吃,非常能喝。” 廖杋寂想了想,面有难色道:“你要吃穷我啊。我可没那么多钱。” 欧阳玄珮满不在乎,道:“没事。吃霸王餐。”“这是上林城,就在成德山脚下,你要害死我吗?” 两个人斗了一天一夜,把酒畅谈了一个晚上。他们经历相似,年纪相仿,个性相投,又棋逢对手。自然便结成了知己。往后的日子里,两人不是一起在上林城吃吃喝喝,就是在暮雪潭游泳。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各处游历。有时候帮助村民驱鬼除魔,有时候到一些闻名遐迩的山谷寻找稀世之宝。 廖杋寂为人踏实,所以武修谦对于他每日混迹江湖,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历练嘛,就是从行走江湖开始的。而欧阳玄珮从小就喜欢惹麻烦,可是自从和廖杋寂在一起,倒是安分守己多了。所以刘处睿对此颇为满意,恨不得廖杋寂天天跟着欧阳玄珮,帮他看住这个大麻烦。 这一日,两人躺在碧水湖边上的柳树上,一边欣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景,一边商量下一站要去哪里。 廖杋寂道:“要不要去釐山?听说上面有犀渠。” 欧阳杋寂斩钉截铁道:“肯定已经没有了。” 廖杋寂不解,道:“你如何知道。” 欧阳玄珮道:“如果有,还能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吗?肯定不知道被哪个高手干掉了。” 廖杋寂想想也对。欧阳玄珮道:“咱们去委羽山看朱雀吧。” 廖杋寂一听,立即拒绝:“那可万万不行。”“为何?那朱雀憎妖气,又不憎浊气。担心啥?”“我担心的是这个吗?你今日去看朱雀,明日要去看玄武,我怎么办?我还真的带你去啊?这种祸害仙门的事,你去了我不拦你,但你千万别告诉我。” 廖杋寂太了解他了,如果他不去,欧阳玄珮也不太可能去。因为即使欧阳玄珮自个去了,没人跟他一起显摆,没人跟他分享,那就相当无趣了。 廖杋寂正想提个别的建议,欧阳玄珮突然拦住他,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廖杋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妇,身着紫棠,云鬓整齐,眉眼细长,身姿绰约,款款的从碧水湖边上的柳树林里走过。她面容宁静,脚步轻盈,却不掩眼里的机警。但是欧阳玄珮和廖杋寂隐藏在柳林深处,刚好没有被她发觉。 乍一看过去,还以为只是一个要去会心上人的美貌女子,可是仔细一打量,廖杋寂就明白欧阳玄珮为什么让他噤声了。原来那女子身上飘来淡淡的妖气,淡得几乎难以察觉。想来这女妖觉得四周无人,所以也没有刻意的隐藏妖气,才让他们两发觉了。这么淡的妖气,一定是个厉害的女妖。半夜鬼鬼祟祟,行色匆匆,肯定不是去幽会。 欧阳玄珮给廖杋寂递了个眼色,廖杋寂点点头。两个人轻轻的跟在那个女妖的身后,他们也不敢跟得太近,怕被女妖察觉。他们跟了女妖一路,到了一家客栈,只见女妖跳入后院,小心翼翼的敲开了一间客房。 欧阳玄珮和廖杋寂等女妖进去了以后,才偷偷的跃上屋顶,蹑手蹑脚的掀开了一片顶瓦。屋里一个精瘦的男子,留着山羊胡子,便是江湖闻名能医人白骨的朱纯阳。此人虽懂起死回生之术,但是为人吝啬,毫无济世救人的心肠。但凡要他出手,必定要用重金。他们两人心道:“看来这女妖的来头也不小,能请得起朱纯阳。” 朱纯阳看看那女子,道:“心月大人,何事要找老夫呀?你们里莲华的参水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杏林高手啊。” 欧阳玄珮和廖杋寂面面相觑,都是一惊。没想居然是目山心月,难怪妖气如此之淡。 心月淡淡一笑,道:“参水是高手,也是出了名的迂腐。哪里比得了朱先生这么识时务。” 朱纯阳阴测测的一笑,道:“心月大人,你也就别和我绕圈子了。但凡我治得了的病,你们参水大人肯定也没问题。你来找我,未必是治病那么简单吧。” 心月道:“什么都瞒不过朱先生。”她款款坐下,道:“在下想向朱先生求一宝。” 朱纯阳捋了捋山羊胡子,道:“什么宝?” 心月深吸一口气,道:“仙白蝠。” 欧阳玄珮和廖杋寂都是一惊。仙白蝠相传是千岁蝙蝠,色白如雪。如果能将其阴干末服之,可以令人活万岁。大家都不相信能活万岁,但是仙白蝠的药用效果是很神奇的。世上的仙物,除了狐眼,便只有仙白蝠可以修灵元了。而仙白蝠不仅可以修复破碎的灵元,还能净化体内的污浊血气,滋阴祛毒。 朱纯阳道:“不知道是谁中了那么重的毒,连参水大人都治不好?”会让心月过来求宝的,当今世上也就只有她丈夫凌渊和她儿子瑾瑜了。 心月半闭双眼,也不答,只是说道:“不知道朱先生愿不愿意卖心月人情呢?” 朱纯阳也不追问,道:“心月大人,你最了解老夫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但凡有比仙白蝠更好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心月听罢,从衣袖里拿出一册古籍残卷,摊在桌上,让朱纯阳看了几眼。朱纯阳眼睛一亮,道:“这是。。。” 欧阳玄珮和廖杋寂在房顶上也看到了那残卷上的字,都是一惊。 心月扬扬眉毛道:“是。。。” 朱纯阳吞吞口水,道:“可是,可是给我也没用啊。” 心月扯扯嘴角,道:“你没用,可是多少人见都没见过。” 朱纯阳眼神中尽显贪婪,道:“你要用这残卷换仙白蝠?” 心月白了他一眼,道:“那怎么可能。我只是给你个复本。这残卷还是我的。” 朱纯阳心里盘算着,仙白蝠就此一副,没了就没了。可是这残卷不一样,如果得了复本,想要多少有多少。心月也知道朱纯阳这个贱人,不会任由这么肥的肥水在自己的眼前流过。 心月看他还在想,直接把那古籍收入袖中,道:“朱先生,可要想快点。我要救的人可没有时间等你呢。如果他死了,我也犯不着在这里和你周旋了。” 朱纯阳被她一催,心里有点按捺不住,道:“那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复本是不是真的。” 心月不耐烦道:“我自然会拿着正本让你比对。前提是你得把仙白蝠带来给我。” 朱纯阳一边搓手,一边舔着自己的嘴唇,道:“。。。好,好。我们换。” 心月冷冷道:“那约个日子吧。朱先生。” 他们两人约了两日后还在这个客栈的这间屋子交易。约好了,心月推开门,四处看了看,就走了。 看到心月走后,欧阳玄珮和廖杋寂两人把瓦片复位,悄悄的离开了。 “你看到了吗?”欧阳玄珮问道。 廖杋寂蹙着眉,看了他一眼,道:“嗯,看到了。极为不妙。” 欧阳玄珮道:“可不是吗?姑且不论这古籍在妖族手里是不是好事。可是到了朱纯阳的手里,就绝对不是好事。” 廖杋寂道:“你想破坏他们的交易?” 欧阳玄珮思忖了一下道:“心月为了救人,如果得不到仙白蝠,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再找别人。我们要赌一赌。” 廖杋寂道:“赌什么?” 欧阳玄珮抱着胳膊,道:“赌她为了救人,一定会放弃那古籍残卷。” 第65章 岁月钩沉 4 两日后,心月如期赴约,依旧穿过那一片柳树林。欧阳玄珮和廖杋寂从柳林的深处一跃,到了心月面前。 心月乍一看到两个道人,脸上一惊,但是很快便恢复了神色。“不知二位道长深夜拦住在下,有何深意?” 欧阳玄珮微微一笑,道:“心月大人,真是名不虚传。不仅容貌冶丽,而且处乱不惊。”一个女妖,陡然看到两个修为了得的道长,心月不仅没有夺路而逃,反而从容淡定,的确叫人佩服。 心月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虽然就他们的衣饰,看起来像是仙门耆老。可是她却不记得那哪位耆老生得如此年轻。她十多年前与仙门多次征战,与其相斗的仙门耆老无数,就是不记得有这么两号人物。她淡淡道:“在下记性不好,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廖杋寂道:“心月大人不是记性不好,而是根本不认识我们二人。” 心月一听,心里更奇了,但是隐隐觉得不妙,“既然咱们素不相识,不知二位道长找在下何事?” 欧阳玄珮微笑道:“我是华阳山的欧阳玄珮,这位是成德山的廖杋寂。现在,咱们就认识啦。” 心月轻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年少才俊的欧阳道长和廖道长。”这两个人她也略有耳闻,特别是那欧阳玄珮,之前在江湖上惹出不少祸端。 欧阳玄珮继续道:“今日找到心月大人,是有一事相商。” 心月仔细的打量着两个人的神情,道:“在下与你们仙门虽然往日有些不愉快,但是近日无怨。不知有何事要与在下相商。” 欧阳玄珮道:“我们听说心月大人有一古籍。。。”他抬眼看看心月,心月的眼神凝滞了一下,但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希望可以借阅一下。” 心月妩媚一笑,道:“欧阳道长,真的只是想借阅那么简单吗?” 廖杋寂看到她的笑容,不知怎么,心里居然抽动了一下。不愧是狐妖,举手抬足都能迷人心智。 欧阳玄珮也感觉到了心月的蛊魅术,用剑柄捅捅廖杋寂的胸口,唤回了他的心智,抬抬眉毛道:“心月大人,这种雕虫小技,咱们还是别试了。”毕竟像他们两人的修为,是不会被她蛊魅的。“如果心月大人不舍得借,我们有东西可以和心月大人交换。” 心月此时已经大致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了。 欧阳玄珮冲廖杋寂点了点头。廖杋寂从内袋里拿出一个很薄的锦盒,冲着心月,缓缓打开锦盒。那锦盒的盖子还尚未全部打开,心月手里的金麟锁已经飞了出去,牢牢的缠在了锦盒之上。 欧阳玄珮早已料到,此时手中的长剑也已经出鞘,直逼心月面门。心月身子往下一沉,避过了欧阳玄珮的剑,手里一收,廖杋寂差点抓不住锦盒。他往前迈了一步,手里将锦盒撺得更紧了,手里的缘木剑已然出鞘,噹的打在了心月的金麟锁上。 心月也不惊,将金麟锁向前一递,避开廖杋寂的剑,纵身一跃,在他的剑上一踏,跳到了他身后,手里的金麟锁已经绕在了廖杋寂的颈上。她只要一使劲,廖杋寂就可能气绝身亡了。廖杋寂大惊,手里的缘木剑动也不是,放也不是。然而此时,心月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廖杋寂的身后,没有收紧金麟锁的打算。原来欧阳玄珮的剑尖,已经妥妥的指在了她的颈侧。 欧阳玄珮道:“心月大人,以一敌二,还真是豁出去了。不知道现在,是你的锁比较快,还是我的剑比较快?” 一击不成,心月知道自己再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了。她手里一振,收回了金麟锁。向后退开两步,道:“有百年契约,你不能杀我。” 欧阳玄珮把廖杋寂手里的锦盒拿到自己手里,扬了扬,道:“我自然不能杀你,可是这仙白蝠,我可以不给你。” 心月眯了着眼睛,道:“你们哪里来的仙白蝠?这明明是朱纯阳的东西。” 欧阳玄珮笑道:“仙妖契约,和他朱纯阳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不能动你,但是可以打劫他。” 心月骂道:“真是小人。” 欧阳玄珮也无所谓,道:“为了心月大人手中的东西,枉做小人也无妨。” 心月似在压住心里的怒火,道:“既然道长有仙白蝠,和谁交易不一样。我也可以和道长们交易。” 欧阳玄珮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道:“心月大人,我们可不是朱纯阳,没那么好打发。我们可不要复本。”他知道,心月给朱纯阳的复本,肯定有点问题,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才不要上心月的当。 心月眯着眼,道:“本来谈好的条件就是这样。道长们想坐地起价,可不地道。” 欧阳玄珮道:“心月大人压根就不会把那残卷的复本给朱纯阳。难道您就地道了吗?” 心月看着他们两人,道:“不给你们残卷,是怕你们惹来杀身之祸。” 欧阳玄珮道:“这就不需要心月大人多虑了。”他把手里的锦盒晃了晃,道:“心月大人,你要救的人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心月盯着那个锦盒,半晌不语。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从怀里取出古籍,扔了过去。廖杋寂一把接住,展开一看,冲欧阳玄珮点了点头。 欧阳玄珮将手里的仙白蝠也扔了过去。心月打开,扫了一眼那仙白蝠,盖上锦盒。她冲欧阳玄珮和廖杋寂妖娆一笑,道:“两位道长,可别说我心月没有提醒你们,有些事,当真是不知道比较好。”她手里一收,那金麟锁已然收入袖内,借着飘风术,心月已经没了人影。 欧阳玄珮和廖杋寂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突突突的狂跳不止,心月最后一下蛊魅之术,真是相当的厉害。“以后看到狐妖,还是躲远一点吧。”欧阳玄珮摸了摸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廖杋寂推开欧阳玄珮寝室的门,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他环视一周,蹙着眉道:“怎么搞成这样。” 欧阳玄珮为人向来整洁,但此时,他的整个房间里,地上和桌案上全部堆满了书籍,连床榻上也堆满了书。廖杋寂几乎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欧阳玄珮坐在桌案边上,一只手支着脑袋,脸色凝重。仅仅月余,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烛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仿佛三天三夜都没有阖眼似的。 廖杋寂问道:“你怎么啦?” 欧阳玄珮兀自摇头,道:“真是没想到。。。” 廖杋寂有点着急了,蹙着眉道:“玄珮,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玄珮手里撺着那古籍残卷,神情呆滞。 廖杋寂伸手想去把那古籍拿出来,不想欧阳玄珮仿佛被火烧一般,立即把古籍拽紧。他紧张的看着廖杋寂,道:“不要看。。。唉。。。生灵涂炭。” “玄珮,你嘟嘟囔囔什么东西。什么生灵涂炭?”廖杋寂又想伸手去拿古籍。 欧阳玄珮手一抽,躲开了他。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把古籍点燃。 廖杋寂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道:“玄珮,你怎么回事?” 欧阳玄珮就看着那古籍一直烧下去,直到手里拿不住了,才扔到火盆里。 廖杋寂见古籍被烧,心里有点不忍,问道:“我们一起抢来的。你也得告诉我里面都写了什么再烧吧?” 欧阳玄珮跌坐在书案旁,道:“杋寂,不要知道最好。那心月果然说得没错,有些事,当真是不知道比较好。” 廖杋寂纳闷道:“那我上次给你的玄冥水呢?” 欧阳玄珮道:“我藏起来了。不能炼。。。” 廖杋寂有点不耐烦了,道:“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为什么不能炼?玄珮,你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玄珮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叩门声。 “欧阳师叔,廖师叔,掌门有请。” 欧阳玄珮把门打开,一看,是尹建儒,问道:“师兄什么事?” 尹建儒看看他,又看看廖杋寂道:“师父没有说。只说让师叔和廖师叔一同前往。” 欧阳玄珮狐疑道:“师兄怎么知道杋寂也在此?” 尹建儒的眼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了一遍,支支吾吾道:“。。。弟子不知。” 欧阳玄珮只好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尹建儒为难道:“师叔,师父说了,是要紧事,让我立即带您过去。。。。还有廖真人。” 欧阳玄珮正想发难,廖杋寂道:“走吧。别为难他了。” 他们两跟着尹建儒朝着刘处睿的书房走去。一路上,几个人也不说话。廖杋寂觉得欧阳玄珮颠三倒四,颇为奇怪。而尹建儒更奇怪,看他们两人时的眼光躲躲闪闪,好像看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三人到了刘处睿的书房门口,正好看到梁伯鸾从里面出来。几个人行了一个礼,梁伯鸾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欧阳玄珮和廖杋寂,道:“哼,你们两个。。。真是荒唐。”一振衣袖,径直走了。 廖杋寂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扭头看看欧阳玄珮。欧阳玄珮一脸无所谓,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人信步走进刘处睿的书房里。尹建儒立即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书房里,刘处睿像头狮子一样,走来走去,烦躁不安。看到他们两人进来,狠狠的瞪了一眼。用手指了指欧阳玄珮,又收了回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欧阳玄珮倒是见怪不怪,道:“又怎么啦?又哪个人告状啦?我最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都已经整整一个月了,都待在自己的屋里。” 廖杋寂也小声的搭腔,道:“刘掌门,玄珮最近真的哪里都没去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刘处睿终于停在他们面前,眼里几乎快冒出了火,道:“这种流言蜚语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还能是误会吗?” 欧阳玄珮糊涂道:“什么流言蜚语?” 刘处睿恼怒道:“这种事。。。你还要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刘处睿睚眦欲裂,道:“你和廖杋寂两个人分桃断袖,这种事也要我说吗?” 第66章 岁月钩沉 5 刘处睿睚眦欲裂,道:“你和廖杋寂两个人分桃断袖,这种事也要我说吗?”仙门之中,即使是普通的男女之情,其实都是相当忌讳的,更别说这种有违人伦,伤风败俗的事。 欧阳玄珮和廖杋寂两个人愕然了。 刘处睿怒道:“这事早已甚嚣尘上。我不提,以为你们两个自己好自为之,会有所收敛,结果愈演愈烈。” 廖杋寂听了,简直哭笑不得,他虽然没有心仪之人,但是也不至于突然喜欢上欧阳玄珮吧。正想解释。 欧阳玄珮道:“你打哪听来的?” 刘处睿撺着拳头,嚷道:“你还有脸问?不是你到成德山去找廖杋寂,就是他到华阳来找你。还一个屋子就寝,一起在暮雪潭。。。听起来都让人不耻。” 欧阳玄珮都被气笑了。这种事换一个说法,听起来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一个屋子就寝,两个大男人喝多了,茅房都找不到,难道还能神智清醒的去找第二个房间就寝呀。至于暮雪潭,天那么热,游个泳还能出闲话。真不知道曜真派的人得多无聊,才会传这种东西。 但是欧阳玄珮就是这种性格,别人越是冤枉他,他越是不想解释。“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一副要把人吃了的样子。” 刘处睿更是怒不打一处出:“欧阳玄珮,你平时胡作非为就算了。这种事,你还如此,还如此满不在乎。我们曜真派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刘掌门。。。”廖杋寂听不下去了,第一,不是事实,第二,他觉得放着让欧阳玄珮解释,估计一辈子都解释不清楚。而那刘处睿看起来都快气得吐血了。还是赶紧解释吧。 欧阳玄珮这时候更是不依不饶,左手拿剑啪得拦住廖杋寂,道:“别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什么样的人,连自己的师兄都不知道,还需要你说给他听吗?” 刘处睿气得发抖,道:“欧阳玄珮。。。。你。。。。” 欧阳玄珮本来近日的心情就极为不好,这个时候更是没心情和刘处睿纠缠,道:“我本来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没有好过,只会让你丢脸。你满意了吧?你想把我如何,再禁足五年,十年,试试看吧。看看我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待着。我受够了,你们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只是我的师兄,又不是我的师父,凭什么老是对我指指点点。。。” 欧阳玄珮突然停住了,刘处睿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可怖。他不停的把手抬道自己的眼前,喃喃自语。 “师兄。。。”欧阳玄珮也慌了起来,“师兄你怎么了?” “刘掌门,刘掌门!”廖杋寂站在刘处睿的身边,扶着摇摇欲坠的刘处睿。 刘处睿抬起头,瞪着欧阳玄珮,眼里尽是惊恐,双手颤抖着,道:“。。。凌渊,你。。。凌渊。。。”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起来,正想问,刘处睿突然从欧阳玄珮的手里拔出了他的长剑,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欧阳玄珮劈了下去。 “啊————”欧阳玄珮的胸口瞬时多了一道口子。幸好刘处睿神智不是很清楚,劈得虽然重,但是不在要害。 欧阳玄珮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刘处睿看起来更加疯狂了。“我今天一定要杀死你,我要杀了你。”刘处睿手里挽起剑花,灵气充沛的向欧阳玄珮刺去。 欧阳玄珮手无寸铁,连躲都不知道怎么躲。他大吼道:“师兄!” 只听“哧”的一声,廖杋寂的缘木剑已经刺透了刘处睿的胸口,血一滴一滴的顺着缘木剑的剑尖滴在欧阳玄珮的衣摆上。 刘处睿嘴里喷出鲜血,整个身体跪了下来,硬邦邦的倒在了欧阳玄珮的身上。廖杋寂拿着剑,呆在原地,木纳道:“我。。。玄珮。。。我。。。。” 欧阳玄珮也不理他,立即摁住刘处睿的伤口,口里喃喃道:“师兄,师兄。。。” “砰砰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尹建儒大嚷道:“师父。。。师叔,怎么啦?师父!” 紧接着,门外的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欧阳玄珮再去探刘处睿的鼻息,不想他已然气绝。他匆忙站起身,把廖杋寂推到窗边,打开窗子,道:“走啊。杋寂。快走啊。” 廖杋寂看了一眼那一地的血,和面目狰狞的刘处睿,又看了看欧阳玄珮道:“一起走。。。”谋杀掌门这种事,一定会被处以最严厉的门规的,死只怕还是简单的。最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欧阳玄珮急道:“我是曜真派的,不会杀我的。你快走。”他顿了顿,道:“师兄他神智不清。怎么会这样?有问题。”他抬起头,道:“你去找我师姐。快走啊。只要你跑了,就能救我。”他一掌拍在廖杋寂的肩膀上,吼道:“廖杋寂!走啊!” 廖杋寂看了看欧阳玄珮,一跺脚,立即从窗子跳了出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往事,往事里的人,几乎都从岁月里消失了。刘处睿死了,凌渊死了,心月死了,欧阳玄珮或许也已经死了。 廖杋寂神色有点呆滞,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二十五年了,他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欧阳玄珮。 瑾瑜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扯了心月,难怪廖杋寂曾经去找过心月。可是,这个故事,似乎还没有结束,他低声问道:“然后呢?” 廖杋寂看了他一眼,神色黯淡。宁卓北缓缓道:“我来说。”她深吸一口气,道:“欧阳玄珮勾结外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被封入镜湖,直到灵元消散。” 瑾瑜愕然。他听说过镜湖,那是仙门中专门用来处罚犯了大错的灵元弟子。据说被封入镜湖的弟子,身体不能动,但是意识却清醒着。由于有灵元护体,一时半会又死不了。虽然没有**的痛楚,灵魂却被永恒的禁锢在同一个时刻。直到被放出来,或者灵元消散,肉身死去。 瑾瑜喃喃道:“那。。。他死了吗?” 宁卓北低着头,道:“。。。还没有。镜湖。。。至今还有人把守。” 瑾瑜无法想象,二十五年了,一个人意识清醒的看着自己不能动的身体,整整二十五年。他自言自语道:“难道不会疯吗?” 三个人沉寂了一会,宁卓北先开口道:“所以,那个残卷,究竟是什么?” “是。。。蚩尤残卷。。。” 蚩尤是谁,大家都清楚。上古之神,骁勇善战,善造五兵之器,曾经大败炎帝,后被应龙所杀。虽传他造兵的卷籍之内富藏各类神兵天刃,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见到过。 瑾瑜思忖了一会,道:“果真是蚩尤残卷?” 廖杋寂道:“我们也不信,可是从心月大人手里抢来后。仔细研究,发现的确是蚩尤卷籍的一部分。” 宁卓北心里有了点想法,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廖杋寂深吸一口气,道:“是焚冥刀的炼制之法,和。。。”他看了宁卓北一眼,道:“渡劫之法。” “渡劫!”宁卓北和瑾瑜异口同声道。 难怪欧阳玄珮不愿这残卷传扬出去,渡劫是仙门世家毕生的追求。但凡知道一条捷径,一定会抢得头破血流。 宁卓北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那焚冥刀的确是一把很恐怖的兵刃。” 瑾瑜喝了一口茶,道:“可不是,连锁妖塔都能劈开。”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失言了。 果然,他说的这句话仿佛勾起了宁卓北的伤心事,她沉默了好一会。 瑾瑜只好岔开,道:“可是有了焚冥刀,那渡劫呢?如何渡劫?” 廖杋寂看了看他们,摇摇头,道:“玄珮没有说。他只是说生灵涂炭。想来是非常不人道的方法。” 瑾瑜又看了一眼宁卓北,道:“。。。现在,那焚冥刀在谁的手里?” 宁卓北抬起眼他,道:“自然在掌门的手里。” 瑾瑜似乎终于把一切的事情都串了起来,一拍桌子,嚷道:“一切都是梁伯鸾在捣鬼!”他情绪激动的嚷道:“鬼车,烧山,劫持我,杀我娘,都是为了抢夺焚冥刀。。。”他继续嚷道:“自从他拿到焚冥刀以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我。所以。。。所以。。。” 廖杋寂看着他,点了点头,道:“玄珮当年对古文的解读能力有限。于是曾经将蚩尤残页拿给梁伯鸾看过。梁伯鸾古文造诣颇高,看了几眼,就知道这古籍不简单。可是玄珮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估计当时也没给他看仔细,后来也没有再拿给他看。于是他为了将玄珮锁起来,干脆放大了我和玄珮的谣言,惹恼了刘处睿掌门,制造了一场欺师灭祖的悲剧,然后顺理成章的把玄珮封入镜湖。 “我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刘处睿掌门的失心疯发生的颇为巧合。后来我偷偷潜回华阳山,才发现,玄珮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是谁如此迫不及待的在他的房间里寻找,找什么?答案不言而喻。我于是开始留意梁伯鸾。他运气真好,刘处睿死了没多久,就把他立为了掌门。他当了掌门之后,一言九鼎。云真人几次三番想去见玄珮,都被他拦了下来。 “玄珮刚刚被关起来的那阵子颇为平静。结果没几年,鬼车出现了。我一听说,就觉得这是梁伯鸾的计谋。他一定是找不到残卷,想要用映魂珠来查阅玄珮的记忆,所以饲养鬼车。我于是跟踪了梁伯鸾好一阵子。甚至还跟到了华阳山里。。。”他抬眼看了看宁卓北,道:“还被你发现,差点引起风波。” 第67章 岁月钩沉 6 宁卓北和瑾瑜这才想起了,他们两人在白虎石林附近看到的黑影,原来是廖杋寂。 廖杋寂继续说道:“我又跟到了釐山,结果还是被他跑了。我没有办法,跑去兰陵找到云真人。与她商议此事,希望曜真派里能有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去救欧阳玄珮。云真人虽然没有肯定我的想法,但是她亦觉得蹊跷。她知道玄珮被囚于镜湖,但是没有掌门的允许,她也不能擅自做主放了玄珮。而要证明自己的掌门居心叵测,她又没有任何证据。也是两难。 “我后来跟踪梁伯鸾到了左神山祭天大典。恰好碰上你们两人去劫狱,就正好救了你们。当时,我就觉得不解,梁伯鸾为什么会突然在空明派的牢狱附近出现,看起来像是有备而去。后来我猜测,也许他从玄珮的记忆里看到了心月大人。所以想要捉拿瑾瑜,来换取蚩尤残卷的秘密。毕竟,要翻尽玄珮的记忆去寻找蚩尤残卷的内容,实属不易。 “我既然救了你们两个,就顺道上了目山,希望心月大人可以告诉我蚩尤残卷到底写了什么。可惜心月大人什么都没有说。我无奈,决定放手一搏,于是去找了参水大人。” 廖杋寂苦笑道:“那些年,我颠沛流离,既不能光明正大的回静一派,也不能抛头露面。结果反而觉得和妖族相处最简单,最没有牵挂。 “我去找参水,是担心梁伯鸾会对心月下手。毕竟这个世上知道蚩尤残卷秘密的人,只有心月和欧阳玄珮。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原来何允卿烧山也是为了劫持瑾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和心月谈条件,瑾瑜又被救走了。所以梁伯鸾一不做二不休,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上目山,翻遍了整个目山,也没有找到任何与蚩尤残页相关的东西。 “哈哈,”瑾瑜无奈的笑道,“他本来什么都找不到,结果我自己把焚冥刀带上了华阳山,送到了他的面前。” 廖杋寂摇了摇头,道:“瑾瑜公子不能这么想。梁伯鸾如果想要找焚冥刀,无论如何,也是能找到的。即使你没有带上华阳,他也会想办法再抓你。” 瑾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恨,道:“渡劫。。。。渡劫就那么重要吗?别的都可以不管不顾吗?” 宁卓北抬眼看他,那种苦楚,她没有办法化解。 廖杋寂悠悠的说:“是。。。很重要。对大多数仙门弟子来说,渡劫是他们终生的追求,也是唯一的追求。” 瑾瑜冷笑一声,道:“所以什么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宁卓北接过他的话,道:“都是幌子。” 瑾瑜看着她,没想道她如此坦白。宁卓北道:“我知道,我师父也知道,我师兄,武师伯,兰师伯,程孑珆师兄,大家都知道。可是,什么也做不了,这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仙门世家追求渡劫,但是又不能大张旗鼓的鼓吹,所以为自己找了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职责,那就是斩妖除魔。” 瑾瑜不屑道:“你们真是虚伪。” 廖杋寂和宁卓北无法辩驳。仙门的追求和他们高举的大旗,一直以来都大相径庭,被人诟病。可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事。 几人沉默了良久,瑾瑜终于再次开口,道:“那看来梁伯鸾也还是不知道渡劫之法。”如果知道了,现在想来已经渡劫了。 宁卓北看着他,忧心忡忡道:“只怕未必?” 瑾瑜一怔,道:“未必?为何?” 宁卓北想了一想,道:“梁师伯为人谨慎。虽然当了掌门以后,做事有些高调。但是他做事从不莽撞。”她顿了顿,道:“他刚刚拿到焚冥刀的七八年,都没有任何作为。只是一如既往的维持着派内事务。可是这几年,他行事越发的诡异,对妖族似乎充满了恶意,一心一意要整个铲除妖族。可是他又不愿嫁借别人之手,只是不停的率弟子下山,诛杀妖族子弟。或令弟子将妖族子弟绑缚上山。” 这些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近几年仙妖矛盾升级,大大小小的争斗不断。以前仙妖相互看不顺眼,只是打一架。现在不一样了,梁伯鸾只要看到妖族子弟,便随便找个借口大肆杀戮。而他的亲随弟子,也是到处抓捕妖族子弟。虽然现在只是他一人在兴风作浪,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这件事依然搞得妖族内人心惶惶,不知道第二次仙妖大战什么时候便会再次开始。 瑾瑜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在祭刀?” 廖杋寂不由的重复欧阳玄珮的那句话,“生灵涂炭。。。想来,那焚冥刀要以妖族之血来祭,才能发挥作用?”难怪欧阳玄珮不愿意告诉他渡劫的方法。 瑾瑜道:“所以我娘不愿说出来,说出来,便是我们妖族的灭顶之灾。” 廖杋寂道:“唉。。。可惜她当初即使不想给我们残卷,以玄珮的性格,也会抢过来。不过心月大人其实知道,就算我们有了残卷,也造不出焚冥刀。天炉已毁,谁能再造。” 宁卓北道:“不想裴氏要重建天炉,犯了梁师伯的忌讳。他怕有人再造焚冥刀,或者造出能够破焚冥刀的兵刃。。。。所以,迫不及待的杀人灭口。。。。” 瑾瑜一手支在桌面上,扶着额。他觉得很可怕,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搞得整个江湖血雨腥风,流血漂杵。 宁卓北叹了一口气,道:“瑾瑜。。。对不起。。。” 瑾瑜抬起眼,看着宁卓北,她眼里是哀伤与无奈。他撇撇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又不是自己想待在曜真派的。” “心月前辈当初。。。为何要仙白蝠?”宁卓北轻声问道。 瑾瑜眼里有些苍凉,道:“为了救我爹。”结果,凌渊还是死了,而心月丢了残卷,间接的害死了自己。可惜残卷烧了,要不然瑾瑜真想拿来鞭尸一下。所以如果硬要问责,心月也不无干系。但是他明白,如果是为了救凌渊或是他自己,心月是任何事情都愿意去做的,即使头上顶着一把刀,她也要去。心月就是这么固执。 宁卓北沉吟了一下,问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一切都是梁伯鸾在暗中操纵。而他的下一步,也许需要屠戮更多的妖族来达到目的。 廖杋寂看着瑾瑜道:“现在,必须找参水大人商议。此事关乎妖族存亡,千万不能大意了。” 瑾瑜思忖了一下,道:“嗯,前辈说得是,这个事情不是我一人能做得了主。” 宁卓北问道:“那现在参水大人在哪里?” 她本来以为在里莲华。不想瑾瑜扬了扬眉毛,道:“在流波山。”他看到宁卓北脸上的疑问,道:“龙王病了。他去看看。”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瑾瑜突然抬起慧黠的眼睛,问:“廖前辈,我有两件事,有点好奇。” 宁卓北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廖杋寂没有察觉,道:“但问无妨。” 瑾瑜笑笑,问道:“当年欧阳前辈是犯了什么错被禁足华阳山?” 廖杋寂道:“哦,他放火烧桃源山。所幸烧得不多。那个时候,仙妖之战刚刚结束不久,玄珮这种**裸的挑衅,的确惹恼了刘掌门和观笙。当时观笙嚷着非要杀他泄愤不可。刘掌门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事情抹过去。据说还特地送了观笙很多蔓金苔。所以刘掌门对欧阳玄珮怒不可遏,强制将他禁足,放出话去,如果他不好好待在华阳山,就让他自生自灭去。玄珮也不是笨蛋,他闯了这么大的祸,观笙早就想把他五马分尸了。他也只好死心塌地的在华阳山待着。” 瑾瑜蔑笑道:“看来这烧山的事还真是一脉相承啊。”原来不只是何允卿喜欢烧山,欧阳玄珮也喜欢。 宁卓北不满的看看他,他把眼神移开,避开了宁卓北的目光。 廖杋寂笑道:“瑾瑜公子这么说略有偏颇。烧山的事情在仙妖之战时时常发生,说起来,你父亲凌渊前辈才是个中好手。” 瑾瑜听了,挠挠脖子,悻悻道:“。。。唉,早知道就不问了。” 宁卓北摇摇头,问他:“你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瑾瑜咧嘴道:“你和欧阳前辈,”他扯扯自己的袖子,道:“真的是断袖吗?” 宁卓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耸耸肩,道:“你问我另一件事是什么。我不就问了吗?”瑾瑜这种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的性格,多少年了也改不了。 廖杋寂倒也不觉得被冒犯,笑道:“如果是,我也不害怕大大方方的承认。只可惜,我自有心仪之人,”他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下,“我和玄珮并无这方面的情愫,只能算是好朋友。” 宁卓北又瞪了瑾瑜一眼,摇了摇头。瑾瑜不好意思笑笑,道:“好奇嘛。” 廖杋寂喝了口茶,道:“这流波山,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应该可以向参水大人说明情况了。” 瑾瑜看看宁卓北,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要去吗?”他不确定宁卓北是否愿意继续与他们前行。 宁卓北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道:“。。。好吧。” 瑾瑜心里的石头突然放了下来,道:“那好,明日我们就准备去流波山。” 第68章 流波山 1 东海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龙王一直是流波山一带的霸主,为了炫耀自己的实力,还把自己的长子取名为东海。而流波山离中原大陆有相当长的水路,所以即使是当年的仙妖大战,流波山也没有受到多少牵连。再加上海里物产丰富,宝藏繁多,流波山便是妖族里极度豪奢的一支。 既然要去流波山,自然不能带上韩氏兄弟。纵然宁卓北和东海鱼浪有点交情,但是毕竟也过了那么多年了。而且现下仙妖不太平,贸然带两个仙门子弟去流波山,保不齐东海要做点什么离谱的事。所以她在桃源镇就吩咐韩氏兄弟回华阳山去了。 那韩氏兄弟和郭平仲,关沫如,还有裴光昕相处得颇佳,让他们走,他们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几个小辈相互之间嘱咐了不少,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瑾瑜看了,摇摇头道:“至于吗,不过才认识几天罢了。” 宁卓北指着郭平仲等人,问道:“要带上他们?” 瑾瑜思忖了一下,道:“最好带上。小芮就算了,那个关沫如,说不好就跑了。那个郭平仲,更加不让人省心,说不好就把关沫如给送官了。”他斜眼看了一眼宁卓北,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我借魂也是情非得已。这几个人还得留着。你没听光昕说要衡炙火吗?到时候他们三人说不得还能派上用场。”那衡炙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搞来的。 宁卓北冷哼一声,道:“邪门歪道。” 瑾瑜嘴一撇,道:“那你教我一个法子。” 宁卓北道:“没有。” 瑾瑜不满意了,道:“你又没有办法,还要数落我。有你这样的吗?哎哎哎,怎么走了。” 宁卓北不屑与他争辩,径直离开了客栈。瑾瑜追了上去,道:“你知道流波山怎么去吗?”“不知。”“那你还走那么快。” 去流波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必须有一个领路的人,才比较容易。瑾瑜雇了一台马车,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到了兰陵城以东的竹筱城。竹筱城一侧接壤着碧湖,另一侧则面向大海。 瑾瑜打发走了车夫,领着一大帮子人敲开了临海的一座宅子。那门童看到瑾瑜,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道:“瑾瑜大人。” 瑾瑜扯扯嘴角道:“你们家主人在吗?” 那门童立即道:“鱼浪公子和颜芍公子都在呢。” 瑾瑜愣了一下,道:“哦?还真是巧了。”他其实没指望鱼浪和东海能在这里,只不过想找个小海妖带他们去流波山罢了。“那赶紧带路吧。” 那门童听了,立即在前面带路。宁卓北问道:“你不需要通传一声吗?” 瑾瑜哼了一声,道:“通传什么。他们上目山的时候,哪里跟我客气过。” 那门童带他们绕过了几处房间,指着远处的一间敞开了门的厢房,道:“瑾瑜大人,鱼浪公子就在前面的屋内。” 瑾瑜道:“好的。我们自己去就好了。”说着,他便带着一群人往前走。 快行至门口时,他慢下了脚步,走在宁卓北边上,轻声道:“待会你见了他们,千万别提我去委羽山的事。” 宁卓北瞥了他一眼,道:“为何?” 瑾瑜道:“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回来,难道鱼浪会不技痒,会不想去挑战一下朱雀?到时候又拉上我,我可真的是没本事和他们折腾了。” 宁卓北道:“这都多少年了,还是一样的脾气啊。”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啊”的一声,郭平仲,关沫如和裴光昕纷纷从那厢房门口调转脑袋往回跑,每个人都面红耳赤,羞愧不已。只有小芮一个人,开开心心的拍手道:“瑾瑜哥哥,有两个哥哥在啵啵啵。” 瑾瑜一听,立即明白了为何郭平仲他们的反应如此剧烈了。关沫如虽然平日也见过男女暧昧之事,但是两个男人还真是不多见,所以她也脸红红的不敢多看一眼。 瑾瑜白了一眼,走到门边,朗声道:“我说兄弟们,**的,你们能不能收敛一下。” 只见一个眉眼俊俏的男子走了出来,身上雪青色的衣服还半敞着,露出里面结实又黝黑的胸膛。他一只手搭在另一个男子的肩膀上,那男子身着荼白,温文儒雅。 鱼浪笑道:“我们如何不收敛了。这是自家宅院呢。瑾瑜大人。” 难怪那门童连门口都不靠近。瑾瑜真是后悔没让人通报一声。他板着脸道:“就算是自家宅院,也不能开着门吧。被那些小妖精看到,怎么办?” 鱼浪没所谓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次。要不然你也来看看?” 瑾瑜立即道:“诶。。。打住,别招惹我。颜芍可是醋坛子,动起手来,我吃亏。” 颜芍扬扬眉毛,微微一笑,正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瑾瑜身后的人,道:“。。。原来还带了客人,”他陡然看到宁卓北,愣了一下,向宁卓北行了一个礼,道:“宁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 鱼浪这时也看到了宁卓北,他瞥了一眼瑾瑜,向宁卓北挥了挥手,道:“还真是稀客呀,宁姑娘。” 宁卓北走上前,行了一个礼,道:“颜芍公子,鱼浪公子,别来无恙。” 鱼浪笑道:“我是无恙,只怕有人就不是了。”说着瞥了一眼瑾瑜。 瑾瑜脸骤然一沉,道:“鱼浪,言多必失。” 鱼浪看他表情不对,也不敢再戏他。一边系上衣服带子,一边指着郭平仲等人,道:“这几个怎么回事?送给我吃吗?” 郭平仲吓了一跳,刚才的不好意思一扫而光,道:“吃什么?” 鱼浪看到来了一个憨的,心里大喜,道:“吃你呀。” 郭平仲结舌道:“为啥要吃我?” 鱼浪道:“她们都是女的。我只吃男的。” 郭平仲看着瑾瑜,哭丧道:“前辈。。。” 瑾瑜摇摇头,道:“你不要戏他。把他吓死了,我还得给埋了。” 鱼浪得意的笑了起来,道:“难得来一个实诚的让我耍一耍。” 郭平仲发现原来是个玩笑,才松了一口气。 瑾瑜道:“这几个人,我带着有我自己的道理。你别乱问啦。” 鱼浪又把这几个人扫了一眼,道:“咦,那个小姑娘不是裴氏的吗?不好好的在湛卢山造天炉,跑到竹筱城来干嘛?” 瑾瑜回头看看裴光昕,淡淡道:“裴氏被灭门了。” “什么?”鱼浪和颜芍大惊。 颜芍蹙着眉,问道:“何时发生的事?” 宁卓北道:“两日之前。” 鱼浪连忙问道:“何人所为?” 瑾瑜看了一眼郭平仲几个人,道:“这个事,咱们到时候好好说,现在赶紧去流波山。我要见参水大人。” 鱼浪脸立马垮了下来道:“我刚刚从那里跑出来,你就让我回去。”他好不容易不用值班,想和颜芍两个人逍遥一下,这么快又被送了回去。 瑾瑜没好气,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别耍嘴皮子!” 鱼浪也知道事态紧急,不敢怠慢。于是立马命人在海边准备了一条快船。一行人上了船后。海中突然出现无数的大鱼,将船拖入水中,乘风破浪的朝流波山行去。 那流波山虽然遥远,可是在这些大鱼的疾驰下,不足一日功夫,一行人已然到达了流波山。 刚上了岸,郭平仲感叹道:“这简直就像飞一样。太神了。” 裴光昕此时也已经没那么沮丧了,道:“我听说流波山的龙妖非常厉害。以前没真正见识过。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关沫如也不由自主的点头,道:“难怪凡人怕妖,真是比不了。” 鱼浪听了他们的赞美之词,心里十分受用,冲瑾瑜笑道:“这几个孩子相当有眼光啊。” 瑾瑜揶揄道:“他们今天赞的是你,你便开心。如果赞的是东海,你就不会那么开心了。” 鱼浪道:“怎么,我不如东海吗?” 瑾瑜摇摇头,又来了。 小芮突然摇着关沫如的胳膊,道:“沫如姐姐,你看。” 他们几个人放眼望去,正好看到一些人鱼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嬉戏。一些幼小的人鱼一边啼哭,珍珠便从眼角流淌下来。 关沫如愣了一下,问道:“那真的是珍珠吗?” 颜芍看了她一眼,道:“是珍珠。” 郭平仲思忖了一下,道:“如果哭一哭就有珍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据为己有。” 宁卓北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这些是泉先?” 瑾瑜道:“是。” 宁卓北道:“可是鲛人居南海,如何会在此地?” 瑾瑜沉吟了一会,黯然道:“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如此稀世珍品,凡人又岂会无视。正如郭平仲所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据为己有。于是有一群商人勾结了匪盗,围捕了百余泉先,圈养在海边。白**迫他们织绡纱,晚上就鞭笞他们,令其流泪。泉先一开始流的是珍珠,后来日日以泪洗面,有些竟流出血珍珠来。这反而让那些商人更奉为上品。对泉先的死活根本不在乎。一心只想大肆敛财。很多鲛人不堪忍受折磨,自戕而死。。。。”瑾瑜顿了顿,“可讽刺的是,他们为凡人折磨,最后救他们的也是凡人。” 宁卓北眉头紧锁,道:“此话怎讲?” 瑾瑜道:“有一个商人的孩童,不能忍受夜夜听到泉先哀嚎之声,便寻到了海边,日日祈求这些泉仙能脱离苦海。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被鱼浪所闻,和东海两人率领了几十名海妖,杀到南海,打伤三十多个凡人,打死了三个。孩童的父亲也不能免难。可是最后他们却只能救下二十几名泉先。便把他们带回这里修养生息。泉先天生柔弱,不善刀剑,没有自保的本事,经此一劫,竟连繁衍都极为艰难。这都过去近十多年了,才出生了几个幼童。” 瑾瑜顿了顿,看着宁卓北道:“所以,你告诉我,究竟是妖屠杀了人,还是人屠杀了妖?究竟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所以,桃源山被焚,孑珆被杀,千扇自尽,心月身死,云天泽以身殉塔,这一切究竟谁对谁错,谁是始作俑者,谁背弃盟约,谁掀起了这惊涛骇浪,谁罔顾生灵,是仙门世家,还是妖族百兽? 第69章 流波山 2 关沫如听了他们两的对话,悠悠道:“你杀我,我杀他。谁开始捅的第一刀已经都忘掉了。什么因,什么果。到最后都是死结,难道还真的打算去解吗?”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纷纷觉得有理。 颜芍淡淡一笑,道:“瑾瑜啊,你这几个人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关沫如不好意思道;“前辈们见笑了。我一个杀手,这些只不过是让自己好过一点的说辞罢了。” 被关沫如这么一说,瑾瑜不由的重新审视着这发生过的一切。他最难以释怀的便是心月之死。可是当年,如果心月不擅自拿出蚩尤残卷,也不会为自己埋下祸根。如果凌渊没有受伤,心月当年也不需要铤而走险。那么凌渊为谁所伤,残卷又是从何而来。如果一定要追究,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与仙门无关。却不知从何时起,仙门也纠缠其中,而且越缠越深。正如关沫如说的那样,早就是一团死结。 一行人刚刚随着鱼浪转入山门,便见烟笼凤阙,香霭龙楼,殿阁峥嵘,楼台壮丽。正殿内,珍珠帘,翡翠帘,金钩高控;珊瑚屏,贝壳屏,处处光浮。不愧是流波山,一切都是奢靡。 众人在正殿里还没等一会,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东海人未至声先到,“鱼浪,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这么快就回来啦!”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着黛紫的身影从屏风后面闪将出来,星目剑眉,飒飒英气,风神俊朗。东海看起来比之十七年前沉稳了许多。而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翠绿的男子,依旧是眉清目秀,但是已经稚气全无,颇有点翩翩公子的风范。 骤然一看到一屋子的人,东海愣了一下,看到了瑾瑜,更是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也在啊?”一抬眼,又看到了宁卓北,有点诧异。 卷梓看到宁卓北,也是愣一下,道:“卓北姑娘。。。” 他们两看看瑾瑜。 瑾瑜也不想和他们在大堂上多说,拉起他们就往内厅里走去,道:“先别问,先去见参水大人。卓北也是为这个来的。”他回过头,对郭平仲几人道:“你们几个就在这等着。” 参水和东海等人坐在偏厅里,听瑾瑜和宁卓北把裴氏灭门以及蚩尤残卷的事都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他蹙着眉道:“没想到,连裴氏都惨遭毒手了。唉。。。心月当时也是黔驴技穷,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做。” 瑾瑜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参水正想回答,看到宁卓北,又迟疑了一下。宁卓北看出了参水的心思,道:“参水前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便先回避了。” 参水微笑道:“有劳宁道长。” 宁卓北离开后。东海瞥了瞥瑾瑜,道:“你和她。。。你们有没有。。。” 卷梓也一脸好奇道:“就是,就是,有没有。。。” 鱼浪道:“肯定没有啊。看他们那么拘谨。” 瑾瑜道:“就你们话多。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参水听他们唠叨了一阵,问道:“瑾瑜,你可有什么想法。” 瑾瑜道:“就这么看来,其实只是曜真派真的有心思与我们为难。空明派可能只是被拉拢了。而静一派和清虚派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只是曜真派,那么一旦焚冥刀毁了,祭刀也就好无意义可言。所以,我想再造一样兵刃,可以毁掉焚冥刀。”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便遣人去叫来了裴光昕。 裴光昕站在偏厅里,东海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满脸不放心,道:“你跟我说这么个小姑娘能造焚冥刀?”他兀自摇摇头,道:“你跟我说她能造刀我都未必能信。” 裴光昕不满意的说道:“可别小瞧人。我造出来的兵刃,都是一品兵刃。”她不屑的看看东海,道:“一品兵刃,你有吗?” 东海被她一呛,噌的把自己的断水戟拿了出来,道:“怎么样?你们家造的兵刃。一品兵刃吧。” 裴光昕也不客气,拿起来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然后在两侧的月牙形利刃上弹了弹,听了听声音,道:“真是好戟。以石湖之水淬火,以横公鱼之骨入刃。”她看了一眼东海,道:“对于龙妖来说,相得益彰。”龙妖惧炎灼之气,而横公鱼和石湖水都是极寒之物,为他们所用,可以很好的克制别的兵刃所带的炎灼之气,譬如蹬龙鞭。 “不过嘛,”裴光昕撇撇嘴,“你这戟太脆了。” “什么?”东海跳了起来,道:“我这个可是一品兵刃。” 裴光昕道:“是啊。但是有缺点,不让人说啊。” “你说,”东海傲气道:“就怕是歪理。” 裴光昕道:“我说完,你就知道是不是了。” 瑾瑜和参水没有阻止他们两个的意思,他们有意想试探一下裴光昕的能力。毕竟再造焚冥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裴光昕道:“石湖之水和横公鱼都寒,炼出来的兵刃太寒易折。你与普通的兵刃相战,自然没有感觉,但是,如果和一把同样有阴寒之物入刃的中短兵器相战,很有可能被劈断。”她从戟的中部做了一个劈的姿势。“当初给你造兵的人,估计也只考虑你拿这戟对付个蹬龙鞭什么的,所以也不太担心被人劈断。” 鱼浪一听,他的戟和东海的几乎一样的,连忙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裴光昕道:“简单,炼钢的时候加入一点火光兽的丝毛,提高韧性,就好了。不过也挺麻烦的。加入了火光兽的毛,又要反复炒钢百次。” 东海动了心思,道:“那你能造吗?” 裴光昕这个时候,反而迟疑了,道:“我。。。我不打造长兵刃。只负责短刃。” 东海一听,嚷道:“原来你压根不会啊?” 裴光昕急道:“我会我会。就是没机会。每个人分配的任务不一样嘛。” 瑾瑜拍拍裴光昕的肩膀道:“现在给你个机会。”他从内袋里拿出裴沈舟给他的焚冥刀的铸造图纸,摊开在桌面上。 裴光昕仔细的看了一遍,道:“真是妙啊。以此之法,造出来的兵刃几乎占尽五行之利。”她喃喃道:“不过。。。不过。。。” 瑾瑜问道:“不过什么?” 裴光昕道:“不过上面需要的材料都是很稀有的。几乎不可能做得到。衡炙火,赤羽金,和玄冥水都太罕见了。还需要扶桑木,还要引雷电劈炉。这。。。这太难了。” 瑾瑜从乾坤袋里拿出了赤羽金,道:“看,已经有一样了。” 众人看到,都是愕然。卷梓道:“你。。。你真的去了委羽山?你去了还回来了?” 鱼浪也瞠目结舌道:“你居然跑去斗朱雀,不带上我们。你个没良心的。” 颜芍瞪了鱼浪一眼,道:“带上你去送死吗?” 瑾瑜摇摇头,道:“这种事没什么好争的,下次你们不嫌命长,可以自己去试试。” 裴光昕压根就没听他们的对话,将手伸入袋子里,细细的抚摸那赤羽金,道:“真不愧是神物。光是这么摸都能感到金属的韧劲。” 瑾瑜道:“至于玄冥水,东海,你不是在华阳山偷过一瓶吗?”十七年前,他在华阳山的藏剑阁偷偷拿走了一瓶玄冥水。 东海想了想,道:“还真是。不过就这么多而已。”他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壶。 裴光昕看看那茶壶,道:“不够。。。这刀太长了,不够。。。”她思忖了一下,突然站起来道:“瑾瑜哥哥,我没有信心造这么长的刀。这些材料都是稀世之宝,一旦砸了,就。。。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裴光昕不是那种谦虚的性格,但凡做得到,绝对不会推脱。瑾瑜也看出来她心里的忐忑,他一开始也没指望让裴光昕造刀,所以他拿起纸笔,在桌面上画了一样兵刃的草图,道:“造这个,你有信心吗?” 裴光昕一看,立即释怀,笑道:“这个绝对没问题。而且,”她指指桌面上的茶壶,道:“这么多玄冥水就够了。” 参水看了,微微一笑,道:“你的鬼点子还挺多。” 众人看了,也暗笑不语,都知道瑾瑜心里什么盘算。 瑾瑜继续道:“你刚刚说,扶桑木和雷电。扶桑木简单,四明山最多了。”说罢,抬眼看了看卷梓。 卷梓拍拍胸口道:“很多很多。” 瑾瑜继续道:“至于雷电,就更简单了,现成的龙妖在这里有两位,随时都可以给你雷电。” 东海一听,一脸得意,道:“要多少有多少。电闪雷鸣,天雷滚滚。” “至于衡炙火,”瑾瑜道:“光昕,你说天炉造好了。那天炉到底在哪里。” 裴光昕道:“还在湛卢山。不过不在裴氏的宅子。在湛卢山的一个洞穴里,藏着。” 瑾瑜道:“所以,天炉还需要衡炙火。” 裴光昕点点头。 参水问瑾瑜:“你想怎么做?” 瑾瑜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参水听完,略略点头,道:“可行。” 瑾瑜看看参水,问道:“参水大人,这衡炙火,谁有?” 参水道:“除了蝶姬,还有一人有,”他叹了口气,道:“长琴太子。” 大伙一听都暗自摇头。长琴太子一向憎恶妖族。据说是曾经被妖族骗过衡炙火,所以对妖族特别提防。 瑾瑜也觉得难,蝶姬难对付,长琴更难对付。他对参水道:“我去想办法。现在大家分头行事吧。我,鱼浪和颜芍去找蝶姬,东海和光昕去湛卢山把天炉运到流波山来。卷梓也回四明山去拿东西。”如果能在流波山造兵,那是相当踏实了。 参水道:“嗯,好。我会给各大妖山的洞主发函,告诉他们这件事。这件事关乎仙妖之间的共存。我们需要多一点的帮手。” 瑾瑜长叹一口气,蝶姬和长琴,哪个都不好对付。 第70章 流波山 3 东海和鱼浪让总管安排好了一行人的住宿,便赖在瑾瑜的房间里。他们这几年因为各自的山里都不太平,所以也相聚的少了。难得几个人能凑齐了说会话,实在是不容易。 卷梓一边摆弄桌面上的赤羽金,一边道:“瑾瑜哥哥,你还真的去了委羽山啊。我上次跟你说朱雀憎妖,而且暴躁,就是不想让你去的。” 瑾瑜道:“不去怎么能有赤羽金。” 颜芍叹了一口气,道:“这种事,为何不跟我们说。我们去了,好歹还能搭把手。” 瑾瑜抬抬眉,道:“没听卷梓说吗,朱雀憎妖。去了,你们就都陪葬了。”他挠挠头,道:“我也是借了魂才敢去的。” 鱼浪立即明暸,道:“哦,那几个人是拿来借魂的。难怪呢。我以为拿来吃呢。” 瑾瑜白了他一眼,吃也挑个好看点的吃。郭平仲那个样子,皮糙肉厚,有什么好吃的。 东海道:“你说得这么凶险,怎么还全身而退了。”他把瑾瑜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我也没看你受什么伤啊 。” 瑾瑜喃喃道:“是卓北救了我。” 大家一愣,颜芍道:“她跑去神树去救你?如此凶险。。。” 瑾瑜道:“嗯。。。”如果她没去,就真的死在神树了。 颜芍思忖了一下,道:“瑾瑜,为何你明明如此中意宁姑娘,却又不告诉她?” 卷梓一愣,道:“你怎么知道他没说?” 鱼浪看着这个愣头青,乐道:“这还看不出来啊。如果说了,宁姑娘若拒绝了他,肯定也不会再跟着他来流波山啊,多尴尬。如果宁姑娘和他两情相悦,瑾瑜还会是现在这副被人欠钱的表情吗?肯定拉拉小手呀,亲亲小嘴啊。” 瑾瑜一听,皱着眉道:“干嘛说得我像登徒子一样。” 卷梓想了想,道:“哦,所以如果不说,就可以心照不宣,两个人继续做朋友?” 颜芍道:“行啊,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卷梓正想得意一下,突然看到东海一脸的愤怒。鱼浪看了,也吓了一跳,道:“你干嘛?” 东海冲瑾瑜嚷道:“你为何不说?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就是希望可以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吗?” 卷梓纳闷道:“东海,你没听我刚刚说的吗?” 东海不理他,瞪着瑾瑜继续嚷道:“她如何可以拒绝你。如果没有你,她如今已经死在紫盖山了。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其他的几个人看到瑾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早已三缄其口了,觉得东海提起这件事,就是在捅马蜂窝。 瑾瑜冷冷道:“东海。。。” 东海“噌”的站了起来,道:“我不懂,她怎么能拒绝你,她有什么资格拒绝你。当年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连参水老头都束手无策。她的性命就是旦夕之间。如果不是你用狐眼救了她,她如今已经死了十七年。怎么就不能说了!” 瑾瑜拍案而起,道:“流波山东海,闭嘴。” 东海不依不饶,提高声音道:“闭什么嘴。你不说,我来说。我要看看她宁卓北如何去做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瑾瑜从身后抽出玉笛,顶在东海的胸口,道:“你今天敢对宁卓北说一个字,咱们几十年的交情就白瞎了。” 东海眼睛快喷出火来,嚷道:“怎么,你为了个女人,要和我绝交?” 瑾瑜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道:“我是为了一个女人和你绝交吗?我当初有没有求过你去找黑曜灵珠?我没有求过你。我做过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这件事,你没有发言权。你不要越俎代庖,自找不痛快。” 东海嚷道:“那你当初这么做是为什么?” 瑾瑜加快语速道:“如果当初换了是颜芍受伤,鱼浪会不会牺牲自己一只眼救他?你告诉我。” 鱼浪还没等东海回答,自个答道:“当然会啊。。。” 东海怔了一下,吼道:“你们。。。都是糊涂蛋!什么情啊,爱的,都他妈害死人!”他至今没有爱过人,他不懂这种感情。那种宁可付出,却无法言语的感情。 爱越深,情越怯。当年说不出口的话,难道换成今日,便能轻易说出来吗? 卷梓和鱼浪看到这个剑拔弩张的架势,立即也站了起来,纷纷劝道:“好啦好啦,有话好好说。”“不要绝交。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你们别这么冲动。” 东海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把瑾瑜的玉笛一把拨开,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道:“不说就不说。关我屁事。” 他正想再发点牢骚,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一个海妖随从在外面说道:“东海大人,饭菜都备好了。可以入席了。” 瑾瑜看了东海一眼,收起玉笛,转身打开门,道:“你随我去请其他的人吧。”“是,瑾瑜大人。” 瑾瑜和那海妖随从走了几步,他突然问道:“刚刚门口就你一人吗?”“是。”瑾瑜隐隐约约似乎闻到了玉兰花香,可是又仿佛什么也没有。他兀自摇摇头,多少年了,他还是经常会有这样的错觉。 东海坐在凳子上,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鱼浪安慰道:“好啦。你干嘛气成这样。” 东海嚷道:“我为他不值。做了这么多事情,却什么也不说。好伟大吗?” 卷梓撇撇嘴,道:“我也同意东海啊。瑾瑜救宁卓北的事为何不能说?” 颜芍摇摇头,多少年了,这两个人还是一样不谙世事,他说道:“东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瑾瑜今日告诉宁姑娘,是他以自己的狐眼救了对方的性命。那么宁姑娘如果真的只是拿瑾瑜当朋友,是不是也要违背心愿去接受瑾瑜的心意。那对瑾瑜来说,这段感情还有没有意义?是不是已然变味了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这么做,对宁姑娘又是否公平?她从来没有要求任何人为她那样付出,如今却突然要求她回报。如果她不想,怎么办?就会被迫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这样,岂不是道德绑架。” 东海怔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深。他一向觉得,喜欢就说,爱就要表达,要不然对方怎么知道。可是里面的辗转反侧,他没有仔细去思量过。 卷梓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意思在里面。瑾瑜哥,他想得好深啊?” 鱼浪冲颜芍一笑,道:“哇,你分析的真是精辟入理。” 颜芍轻笑道:“你怎么会看不出来?” 曾几何时,鱼浪可是揣摩别人心思的高手。 鱼浪一脸邪笑,道:“我现在只对分析你的想法有兴趣。对别的男人想什么,不感兴趣。” 颜芍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道:“不许口无遮拦。” 东海和卷梓一听鱼浪那种**裸的告白,就觉得不妙,立即站了起来道:“走啦,走啦。入席入席。”再不快点,两个人又要旁若无人的厮磨起来。 瑾瑜和海妖随从到了宁卓北等人下榻的客房,看到郭平仲,关沫如和裴光昕三人正坐在庭院的石桌边说话,便问道:“小芮呢?” 关沫如道:“她跑去和那些小人鱼一起玩了。” 瑾瑜道:“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掉进海里淹死。”他回头嘱咐那个海妖,道:“待会找几个海妖看着点小芮。”“是。” 他又四下张望了一下,还没开口,裴光昕已经开口了:“宁姐姐去找你了。你没看到她吗?” 瑾瑜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刚刚闻到的玉兰花香,真的是宁卓北身上留下的吧。难道宁卓北已经什么都听到了。他有点着急了,对那个海妖道:“你带着他们去入席吧。我去找宁道长。”说完,就一阵风一样的走了。 他走了好几处地方,都没有找到宁卓北。终于在一个观海台,看到了宁卓北和参水。他还没走近,那二人已经看到了他。参水拍拍宁卓北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瑾瑜走近他们,狐疑道:“二位。。。”他也不好意思当着参水的面问东问西,只好道:“东海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让我来找你们。” 参水笑道:“我就免了。你们去吧。”说着,就冲宁卓北点点头,就走开了。 看参水走远了,瑾瑜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宁卓北看着他,半晌,才答到:“往事而已。” 瑾瑜疑惑道:“往事?”宁卓北和参水并无什么交集,何来往事。 宁卓北道:“参水前辈和我师父是旧友。” 瑾瑜一听便明白了,他们两个何止是旧友,如果不是仙妖一役,说不好就共谐连理了。当然,这些事他当初并不知道,是在目山被毁,锁妖塔被劈,云天泽以身殉塔之后,卷梓的父亲毕鹏才告诉他们的。当年仙妖签下百年契约后,参水回到里莲华,执掌族长之职,在废墟中重建妖族。云天泽回到华阳山,努力的维系着双方的和平。两个人的身份和信念,都没有给他们再重逢的机会。一别二十多年后,参水再见云天泽之时,看到的却是她封入锁妖塔时的一缕残光。也许云天泽之死,最悲恸的并不是宁卓北,而是参水。 瑾瑜幽幽道:“怎奈情深缘浅,造化弄人。” 宁卓北轻声说道:“只怕我如今,也是重蹈覆辙。” 第71章 流波山 4 瑾瑜诧异道:“你说什么?” 宁卓北抬眼看着他,道:“无事。走吧。” 瑾瑜也不好再问,和她一同往偏厅走去。两个人走到偏厅一侧,那偏厅的门开着,只见鱼浪和颜芍靠在榻上聊天,东海,卷梓正围坐在食案边,向郭平仲,关沫如和裴光昕滔滔不绝的介绍着什么。宁卓北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着那群人,眼神黯淡了下去。十七年前的兰陵,她站在露台,看着这相似的一幕,当时她觉得很愉悦,那些酒香,那些低语,那些戏言,那些音容笑貌,那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一晃十七年,此情此景,人不复回了。她以为时间冲淡了记忆,可是在这一瞬间,那些人,那些话,那些笑声又涌了回来,宛如就在昨日,却让人觉得苦涩而煎熬。 瑾瑜看着宁卓北的表情,他明白那样的心境。无论过了多少年,每每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时,总会在恍惚之间,以为程孑珆和千扇还活着,可是再一转头,才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宁卓北深深吸了一口气,程孑珆死时那灰白的面容,和千扇死前绝望的眼神骤然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时裴光昕看到他们两人,正准备起身,瑾瑜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扭头对宁卓北说:“我送你回去吧。” 宁卓北又看了这些人一眼,道:“。。。好。”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走了一阵子。 宁卓北开口:“瑾瑜,这些年,你还好吗?” 瑾瑜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些,道:“就这样吧。和壁萤一起重建目山。原来当家做主那么累。早知道我以前就对我娘好一点了。” 宁卓北垂着眼睑,道:“辛苦你了。一定很辛苦。” 瑾瑜觉得宁卓北说的话词不达意,问道:“卓北,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不会那个大嘴巴东海真的跑去对宁卓北胡说八道了吧。 宁卓北反问道:“听说什么?” 瑾瑜立即道:“没。。。就觉得你今天很反常。” 宁卓北也不追问,又沉默了一阵,道:“焚冥刀。。。你们有什么打算。”她话才出口,便后悔了,道:“是我失言。这些事不该过问。”无论参水打算干什么,肯定都是要对付曜真派。她作为曜真派的弟子,的确不适宜知道太多。 瑾瑜道:“卓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一问,“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找衡炙火?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 “好。”宁卓北打断他。 瑾瑜怔怔的看着她,他以为宁卓北会拒绝。宁卓北这么爽快的应承他,反而令他有点措手不及。 宁卓北看着他,问道:“还有吗?” 瑾瑜摇摇头,道:“额,没有了。”他立即道:“你确定吗?” 宁卓北道:“嗯。我陪你去找衡炙火,然后再回华阳山。” 颜芍,东海,鱼浪和卷梓听随从说瑾瑜和宁卓北不加入他们用餐了,都相视无言,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郭平仲看大家神色有异,立即问道:“怎么了?我们错过什么了?他们两个打起来啦?” 鱼浪看着他,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好斗分子,看不到打架就心痒痒?” 郭平仲挠挠头,道:“不能这么说,这仙妖相斗,是真的没见过。” 关沫如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孤陋寡闻。” 郭平仲不服气,道:“难道你见过他们相斗吗?” 卷梓看看他们,道:“其实和两个人打架没差别。你一拳我一拳。你们是伤筋动骨,我们是伤脾伤神。不过吧,他们两个是不会打的。” 裴光昕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明知故问,道:“为何?” 东海不悦,道:“小姑娘家家,别问这么多。”他心里还为瑾瑜的事不开心,口气自然也不好。 裴光昕不乐意了,道:“你怎么老是管我叫小姑娘。今儿我还把话撂着了,你那断水戟最好不要有什么差池,若不然,看普天下谁给你再造一把戟。” 东海嚷道:“怎么,就你会造,别人不会吗?” 裴光昕横道:“行。找别人去。” 鱼浪悠悠倒了一杯酒,递给裴光昕,道:“裴姑娘别生气。不用给他造,给我造就好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火光兽,我过几日就给你找。” “鱼浪,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有出息,到时候你的戟断了,别找我。” 一行人嘿嘿的笑了起来。 颜芍打量了关沫如和郭平仲一眼,道:“听瑾瑜说,你们一个是杀手,一个是左监?” 关沫如和郭平仲一起点了点头。 颜芍笑道:“那你们俩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郭平仲道:“我答应了瑾瑜前辈,不抓她。” 关沫如不屑道:“就你,抓得着吗?” 郭平仲嚷道:“上次如果不是你暗算我,我已经将你绳之以法了。” 鱼浪道:“她怎么暗算你?” 郭平仲立即把胸口的衣衫拉开,露出了左胸的伤口,道:“看看,她就给我戳个这么大的口子。真是最毒妇人心。我当时真是好心好意去查看她的伤势。” 颜芍看了一眼那个受伤的位置,道:“我说郭公子,关姑娘戳的那个地方,顶多就是疼一点,压根不致命。” 郭平仲听了,愣了一下,扭头看看关沫如,道:“真的吗?你不是想戳死我?” 关沫如反而不好意思了,道:“想戳死的。戳错地方了。”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戳错。 鱼浪悠悠喝着酒,道:“你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啊。”他忽然觉得这二人似曾相识的样子。 裴光昕一边玩着酒杯,一边道:“可惜啊。本来还想让沫如到我们裴氏当护院的。现在裴氏也没了。”她看看关沫如,耸耸肩道:“连我自己都没地方去了。” 关沫如拍拍她的肩膀,道:“无妨。我们俩可以相依为命。” 卷梓随即道:“要不然你们到我们四明山来?我给你们地方造兵器?”他们翅妖需要大量的箭矢,还真是非常需要造兵神匠。至于关沫如,多个人不过是多双筷子。他们四明山不至于连个大活人都养不起。 鱼浪一听,立即跳了起来,“为什么去你们那里?我们流波山不好吗?” 卷梓看看东海的臭脸,乐道:“鱼浪,你说了不算啊。你们家东海好像不愿意呢。” 鱼浪嚷道:“东海,你个二货,赶紧的。挖角的速度得快。” 东海挠挠耳朵,道:“。。。这个,人各有志,强求不来。”“你还没问呢,怎么知道人家不来。” 颜芍微微一笑,向他们三人问道:“那你们自己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关沫如道:“反正青麟帮也已经没了。我还真没想过要干什么。”她顿了顿,道:“如果倒霉的郭左监放过我呢。我就不去当杀手。改行干个别的。” 郭平仲道:“不抓不抓。你去干个别的。卖个豆腐,种个菜什么的。” 颜芍若无其事的说道:“种菜的话,不如到我们紫盖山来种花?” 鱼浪一听,已经咂摸出味来了,道:“你想收弟子呀?” 颜芍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妖不可以收凡人当弟子吗?” 关沫如此时也怔住了,道:“可以吗?前辈要收我当弟子?” 裴光昕拼命的掐着关沫如的胳膊,道:“快磕头,快磕头。他们紫盖山可是好地方。”而且颜芍的本事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关沫如上一刻还一脸茫然,下一刻已然跪到地上,冲着颜芍“蹬蹬蹬”的磕了三个头,道:“弟子给师父磕头。”然后抬起她如花似玉的脸,嫣然一笑。这么些年,她总算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颜芍浅笑,道:“还真是机灵。好了。你关沫如就是我颜芍的徒弟了。等瑾瑜的事办完了,就随我回紫盖山吧。” 关沫如开心的回道:“是,师父。” 郭平仲愣了一下,道:“这就算拜师啦?你们是不是太草率了。” 关沫如坐起来,道:“郭平仲,别罗嗦。没人要收你当徒弟。” 郭平仲道:“为什么?”他抬眼看看颜芍,道:“前辈你为何不想收我为徒呢?”虽然即使别人想收他为徒,他也未必能答应。毕竟他是官府的人,前程似锦。 颜芍被他这么一问,倒是迟疑了一下,正想找一些含蓄的借口推脱一下。东海已经出声了,“你也不看看他们花妖是什么风格。跟你不是一路的。” 郭平仲还是不解,道:“我什么风格?怎么不是一路的。” 东海看着他还半敞开的衣衫,笑道:“我看你和我的风格比较相近。要不你拜我为师?” 郭平仲想都不想,道:“我不要。” 东海被他这么一噎,气道:“我们流波山可是妖族里最富庶的。跟我们有什么不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郭平仲挠挠头,道:“我跟你也不是一路的。” 东海道:“怎么不是?” 郭平仲道:“我虽然不像颜芍前辈那么风度翩翩,但至少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 东海眉毛一扬,大为不满,道:“你什么意思?我看起来像奸邪小人?” 郭平仲立即辩解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前辈只是看起来像恶霸。”他说完,立即觉得自己说错了。可惜话已出口。 东海噌的站了起来,嚷道:“好你个郭平仲!” 鱼浪立即拉住他,道:“息怒息怒。你再这样,咱们流波山以后就甭想再引进人才了。” 郭平仲看东海气势汹汹,不由自主的往卷梓身后躲,道:“前辈。。。我只是实话实说。” 关沫如和裴光昕两个人笑得前仰后俯。连卷梓都看不下去了,道:“东海,你呀,本来是好意,最后都变成了霸王硬上弓。” 第72章 衡炙火 1 次日,众人也不敢怠慢,乘船回到了竹筱城。卷梓直接就借着飘风术回了四明山;东海和裴光昕领了十几个海妖南下到湛卢山去抬天炉;而瑾瑜等一行人,打算一起北上到疑山去寻蝶姬。 郭平仲,关沫如和小芮不会法术,可是这次他们人多,一人带上一个,借着飘风术,不日便到了疑山山脚。那疑山是虫妖的栖息地,到处都是争相斗艳的花草。花香浓郁得让人喘不上气。 郭平仲道:“这还真是香啊。可是也太香了。” 疑山与紫盖山不同,同样是漫山遍野的花,紫盖山的花皆是妖,而疑山的花则是虫妖的食物。所以满山栽的都是气味浓郁,姿色明艳的奇花异草。 鱼浪扇了扇自己周围的空气,道:“有什么办法。那蝶姬就好这种浓郁的花香。” 关沫如问道:“蝶姬?真的是蝴蝶妖?” 颜芍道:“是。所以招花惹草都是他们的强项。” 鱼浪道:“什么招花惹草,玩弄黑巫术才是他们的强项。” 瑾瑜看郭平仲和关沫如大惑不解,道:“黑巫术就是一种蛊术,是用不同的毒虫攻击人或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被攻击的人或妖,往往痛苦不堪,而且死状可怖。如果说花妖善医药,那么虫妖便是擅长以毒攻毒。同样是救一个人,他们两个族裔用的是截然不同的方式。” 郭平仲心有戚戚然,道:“你们妖族还真的有这么邪门的一支啊。” 鱼浪道:“他们虫妖非常特别,和我们几个山的妖来往的并不紧密。那疑山本来也是易守难攻。他们自己的本事又比较独特。所以即使没有别的妖族旁支与他们撑腰,一般的仙门世家也不会轻易动他们。”他抬眼看看宁卓北,道:“是吧,宁姑娘。” 宁卓北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的确如此。中毒容易解毒难。” “啊————”关沫如突然尖叫起来。 郭平仲低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比头还大的蜘蛛,立即就把小芮抱了起来,拼命往瑾瑜的身后退去,“前辈前辈,蜘。。。蛛。。。” 瑾瑜看了一眼,淡定无比道:“不用怕。它可能还更怕你。”果然,那只蜘蛛听到他们的尖叫声,立即跑了个不见踪影。瑾瑜继续道:“这么大的都是修炼了一定程度的。你说话他们都能听的懂。” 反而小芮倒是很兴奋,道:“好大的蜘蛛。瑾瑜哥哥给我抓一个吧。” 瑾瑜脸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吓的魂飞魄散的关沫如,心道:“这娃娃的胆子也太肥了。”他没好气的说:“给你抓一个,你不怕它咬你吗?” 小芮道:“养在罐子里就不怕啦。还可以拿来斗蟋蟀呢。这么大,一定能赢。” 瑾瑜失笑道:“好吧。如果你在山上乖乖的。我下山的时候给你逮只蟋蟀。大的。怎么样?” 小芮拍着手,道:“好好好。我一定乖乖的。” 瑾瑜道:“看到任何的怪叔叔和怪姨姨都不许胡说八道哟。” 宁卓北冷哼了一声,道:“这几日她见过的,还不够怪吗?” 瑾瑜不满道:“看你说的。东海鱼浪哪里怪了。” 宁卓北淡淡回道:“我说的是那些鲛人。” “。。。”瑾瑜居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鱼浪听了,愤慨道:“瑾瑜,你自己对号入座就行了,干嘛要带上我。” 几个人还准备争执几句,已然到了山门。守山的虫妖通报了一声,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正堂。 鱼浪毫不客气的坐下,一边饮茶,一边道:“我不懂,你一个人来就好了。来我们这一群人来干嘛?” 瑾瑜道:“颜芍一定得来的。蝶姬看到他,就会技痒。她开心了,我们才好提要求嘛。”他侧过脸去,低声对颜芍道:“你今天可悠着点。不要那么死心眼哈。而且有那么多观众,蝶姬肯定很开心。” 颜芍横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忽然屏风后飘来一阵浓郁的花香,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着湘妃色,云鬓秀丽,尽态极妍,手指纤长,指甲上涂着一抹娇艳的红色。女妖们的美艳总是各不相同,心月是美若寒霜,千扇是美而娇俏,蝶姬则是美得销魂。她那细腰丰臀,清透的衣衫,以及眉眼中无尽的妩媚,换作任何一个男子都很难抵挡。更别提蝶姬本身就是水性杨花,处处留情的性格,她欠的风流债估计比在座的一行人加起来都多。 蝶姬扫了众人一眼,眼光在关沫如和宁卓北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施施然坐下,道:“瑾瑜大人带这么一大群人,是来砸场子吗?” 瑾瑜笑道:“蝶姬又说笑了。我哪敢呀。”幸好他早早让宁卓北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要不然看起来真的像要砸场子的。 蝶姬眉头一扬,道:“别告诉我这几个都是你的小情人啊。”她看了看小芮,道:“那个也太小了吧?” 瑾瑜道:“情人什么的可无福消受。这几个都是与裴氏有点关联的人,我怕他们遭人报复,才一直带在身边。” 蝶姬听了,叹了口气,道:“唉。。。真是流年不利啊。才没几日,怎么就被灭了。” 瑾瑜立即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和蝶姬商量这件事。” 蝶姬打断他,道:“慢着。。。”她伸出玉手,拿起了茶杯,道:“瑾瑜呀,你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疑山就一定有事相商。今天可不行。咱们也好久没见面了。你陪我玩痛快了,再商量你的事吧。” 果然没那么容易。瑾瑜也不恼,道:“我们尽随主人的吩咐。” 蝶姬将茶杯放在唇边,道:“这可是你说的。” 晚宴后,蝶姬领着瑾瑜一行人到了厅堂后的一处院子里。只见其间繁花似锦,两座一模一样的楼阁相隔不过十几丈,建在院子的两侧,遥相呼应。院子里能眺望山下的风光。此时月明云淡,清风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瑾瑜看了不觉啧啧称叹,道:“蝶姬何时弄了两个楼阁,还真是别有一番乐趣啊。” 蝶姬笑道:“拿来斗琴可好?” 瑾瑜听了,不由咧嘴一笑,道:“为了斗琴如此大张旗鼓的建两处楼阁。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蝶姬笑道:“还真不是,一处是夏凉阁,一处是冬暖阁。不过今日正好拿来斗琴罢了。” 颜芍看了看那两座楼阁,微微一笑道:“今次要如何斗?” 蝶姬道:“三曲即可。我弹高山,你弹流水。如果弹得比我好,我自然甘拜下风。如果找不到相应的,那就输啦。” 颜芍略一思索,道:“好。” 于是蝶姬领着瑾瑜和鱼浪上了夏凉阁,而颜芍领着宁卓北,郭平仲等人上了冬暖阁。 蝶姬上到了夏凉阁,隔着几重花木,正好能看到颜芍众人。这时一个虫妖将她的琴捧了上来。她把琴横在案上,随意抚摸了一把,淡淡的说:“瑾瑜啊,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不知来找我。” 瑾瑜道:“目山人多事杂。哪里像疑山这么轻松。” 蝶姬道:“说的如此日理万机的。我看你就是没兴致来陪我。” 瑾瑜道:“你身边又不缺个暖被的。我来凑什么数。” 蝶姬眨眨眼,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道:“谁叫你来暖被了?” 鱼浪听了他们两个的话,不由的扬了扬眉毛。他本来也是轻佻的性格,所以听了这些也不脸红,心道,“幸好待在这边的是我,如果换了别人,还真可能听不下去了。” 正想着,颜芍那边传来了几声弦响,看来他也已经准备好了。 蝶姬抬眼看了看那边的颜芍,一挑眉,手腕一转,一首“山水桃源”便缓缓的从她的指尖流淌了出来。瑾瑜一听,眉头稍稍一皱。那曲是千扇自己编写的,便是他们几个人相聚时最喜欢弹奏的曲目。此时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对面的颜芍和宁卓北也听了出来。 颜芍摇摇头,道:“蝶姬就是蝶姬,总是如此随心所欲。。。” 宁卓北道:“如此貌美的女子,自然是可以随心所欲。” 颜芍听了,心里不得不赞同。蝶姬仗着美貌,风流成性。但凡是个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的裙下。她不愁没有男人听她的话,为她卖命。因而恃宠生娇,慢慢的便霸道起来。 曲音过半,宁卓北突然抬起头来看颜芍,道:“这曲。。。” 颜芍也看了她一眼,道:“。。。弹错了一点。”他继续道:“手在弦上,意属听者。在赏音人之前,不欲见长,偏欲见短。见长则人审其音,见短则人见其意。实在是巧于撩拨,以有心为无心。”如果弹错别的曲子,瑾瑜未必知道,可是这山水桃源,瑾瑜吹了不下百次,怎么会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音符。 郭平仲打趣道:“没想到颜芍前辈如此会揣摩女子的心态。” 颜芍道:“非也,这话是瑾瑜说的。” 宁卓北道:“狐妖专攻此道。有什么撩拨之术是他不懂的。” 颜芍道:“正因为他懂,所以蝶姬做这些事,实在是班门弄斧,毫无意义。” 蝶姬曲毕。颜芍便将手在琴上轻抚了一下,一首“烟雨兰陵”便从指尖飘散开来。砚席情依旧,春花日暖临,久逢谈笑动人心。烟雨水碧兰陵,无处不追寻。每晚灯前见,三杯桌上斟,盛情招待湿衣襟。醉了风流,醉了石栏深,醉了柳青情意,入室听佳音。 郭平仲听了,不由赞叹道:“没想道‘烟雨兰陵’可以弹得如此情深似水,流连反侧。” 宁卓北道:“没想到郭公子也颇懂音律。” 郭平仲立即摆摆手,道:“听得多罢了。”想来他是官宦子弟,家里时常养一些歌女奏乐,所以这些曲目都听过。 小芮听了,道:“娘说这个曲子要笛子和琴一起奏的。” 宁卓北不由笑道:“没想到,我们这里都是音律的高手。关姑娘可会奏乐?” 关沫如道:“略懂一二,不能和师父比。” 颜芍指尖一勾,那曲便散在了风里。他回头道:“以后教你可好?” 关沫如道:“沫如先谢过师父了。” 几人话音未落,对面的夏凉阁已然传来了阵阵琴音,那曲音奇纵突兀,苍郁险峻,气势威武雄壮,仿佛雷声隆隆,风声瑟瑟,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酝酿之势。 颜芍听了,悠悠道:“你们说说这是何曲?” 郭平仲听罢,露出暸然的神情。关沫如也是笑而不语。小芮则一边拍手一边道:“我知道我知道。” 颜芍道:“小芮说吧。”“是风雷。。。风雷。。。” 关沫如轻轻道:“风雷引。” 小芮高兴的嚷道:“风雷引。” 他们话音刚落,那琴音已变成惊雷狂风,暴雨入注的磅礴气势。听得人血脉沸腾,仿佛此时的天空也是雷雨纷纷。蝶姬弹得抑扬起伏,纍若悬珠,的确是个中高手。又一阵雄浑的曲调,那曲音便慢慢缓和下来,仿佛雨过天晴。 众人不由的抚掌,赞叹道:“弹得人心朝澎湃,身临其境。” 颜芍思忖了一下,便缓缓弹来。那音似龙吟,大有蟠龙出云入海,飞潜莫测之意。再细听,曲中仿佛能看到夜雨江涛,水天一色,云雾弥漫,波涛汹涌的雨夜。这曲调重用吟猱,指尖需有力,而手腕需灵巧,才能弹出龙出渊泉,飞吟在天的意境。 第73章 衡炙火 2 蝶姬听了,道:“好一曲蟠龙吟。不知到底是弹给我听的,还是借花献佛呢。”说罢,朝鱼浪瞟了一眼。 鱼浪笑道:“弹给我听的,那才叫对牛弹琴呢。”他是谦虚了,他虽然不会弹琴,但是和颜芍在一起多年,还是能欣赏出个中优劣。 瑾瑜暗忖,颜芍非要弹的那么好,真是一点都不配合他们此行的目的。 蝶姬此时心思一转,眉眼一动,已然计上心来。手里轻抚琴弦,便是一首曲意绮丽的曲子,音韵悠扬,仿佛春意盎然,晓风中轻拂衣袖的闺中女子。曲调轻松流转,颇有春梦乍醒,惺忪欲醉,满目思愁之意。那无限的婀娜柔媚,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颜芍听了,一愣。 关沫如喃喃道:“是‘玉楼春晓’。” 宁卓北接着道:“这个可很难对啊。” 蝶姬曲罢。 颜芍手在琴弦上抚摸一阵,又放下来,琢磨了好一会,才再次将手放在琴弦上。只觉琴音袅袅,绊人心弦。鹊桥仙,点绛唇,好事近,画堂春,少年游,风中柳,谒金斗,醉花阴,一剪梅,千秋岁。便是那不管韶华,但寻芳草的“梨云春思”。 一曲终,宁卓北道:“颜芍公子此曲,相思有余,妩媚不足。看来是败了。” 颜芍怅然道:“蝶姬真是有意刁难啊。我一个男子如何能弹得了那莺慵蜨倦的情怀。” 郭平仲道:“颜芍前辈为何不弹关山吟。” 颜芍自言自语道:“金戈铁马,大漠黄沙,却掩饰不了思念美娇娘的铁汉柔情。同样是相思,却是铮铮铁骨,万丈豪情。”他自愧不如,道:“没想到郭公子如此聪慧。” 郭平仲笑道:“是前辈当局者迷。我们这些粗人,听的可不就是这些曲子吗?” 颜芍摇摇头,“今日真是好好上了一课。”他站起身来,朝对面夏凉阁里蝶姬深深鞠了一躬。 蝶姬抿着嘴笑而不语,直到一个虫妖将她的琴撤下了。她才愉悦道:“咱们去走一走吧。” 瑾瑜心里大喜,想说终于等到蝶姬愿意聊一聊了。 他们三人下了楼阁,瑾瑜便跟着蝶姬往庭院的深处走去,鱼浪虽然亦步亦趋的跟着,但是相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蝶姬柔媚的看了瑾瑜一眼,道:“说吧。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瑾瑜微微一笑,道:“裴氏天炉已成,现在就差衡炙火了。” 蝶姬不说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瑾瑜继续道:“这些年,仙妖不太平。参水大人想要利用天炉,造一件神器好挫挫那些仙门的威风。我们也能再相安无事的过一阵好日子。” 蝶姬声音慵懒道:“瑾瑜啊,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怎么会不明暸。只要你愿意,这衡炙火便也是你的。” 瑾瑜道:“承蒙蝶姬错爱,瑾瑜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蝶姬道:“那衡炙火是疑山圣火,我又如何能随意借给非亲非故的人呢。”说着,她将纤纤玉手在瑾瑜的胸口拍了一下。那指尖在他的胸口徘徊了一阵才离开。 瑾瑜淡淡一笑,道:“哪里是随意。这次可是关乎妖族的存亡呀。” 蝶姬懒洋洋道:“那是里莲华的事,跟我们疑山有何相干的。别说他们仙门打不过来。光是看成德山那些道士,就没有一个想与我们为敌的样子。”离疑山最近的便是静一派,而静一派又是四大仙山中最反对与妖族为敌的仙门。 瑾瑜道:“蝶姬若这么说。。。” 他还未说完,蝶姬已经朱唇轻启,道:“瑾瑜,咱们今日也挑明了说吧。我就是想与你共结百年之好。”她将耳边的发丝轻轻拨动,道:“若不然。。。”她眼波流转,道:“你我一夜春宵,我些许也会借出那衡炙火。”她一边说着,一边凑近瑾瑜,细细整理瑾瑜的衣襟。 “蝶姬你乃是云中鸾凤,花中牡丹,又岂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相配的。”瑾瑜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挂着笑容,可是眉眼中却冰凉,一丝笑意都没有。 蝶姬道:“怎么,今日送你牡丹,你为何还推脱?” 瑾瑜道:“只是我独爱玉兰,你偏送我牡丹。这不是差强人意,又怎能怨我不领你的情呢?” 蝶姬不悦,道:“难道你们目山就只种一种花木吗?” 瑾瑜笑道:“目山自然可以种很多,但是我瑾瑜心里只住得下一个人。” 蝶姬被他如此拒绝,面目无光,狠狠的一挥袖子,“你。。。”她突然瞥见冬暖阁上的宁卓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种清冷无争,超脱尘世之姿,不是凡人所有,也不是普通女妖所有。她冷哼一声,道:“看来玉兰早就已经伴随左右了。” 她回过头,又看了瑾瑜一眼,道:“既然瑾瑜大人不领情。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这里不成,你还是可以去找太子长琴。”她正想拂袖而去,可有有点不忍,道:“那太子长琴可没我那么好说话。我今日就当做一件好事,给你提个醒。你去找长琴,最好带上你的玉兰去。还有就是,无论如何后悔,发生的事,永远都不会改变。切记。” 瑾瑜不解道:“什么意思。” 蝶姬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我蝶姬就不送客了。”说完,掸了掸裙摆,转身离去。 颜芍看到蝶姬愤怒的朝他们看过来时,就知道事情不妙,忍不住道:“遭了,看来这衡炙火是借不到了。” 宁卓北问道:“为何?” 颜芍小心的措辞,道:“蝶姬想要的人,没有得不到的。这些年,她。。。一直对瑾瑜颇有好感。可惜,瑾瑜总是不能遂了她的心愿。” 宁卓北低头不语。颜芍继续道:“瑾瑜有时候也是无心,口无遮拦,撩拨无度,才让人有了非分之想。” 郭平仲听了,脱口而出:“可是瑾瑜前辈不是喜欢宁道长吗?” 众人听此,都是一言不发,那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一般。 郭平仲小心翼翼的说:“我说错了吗?” 关沫如拍的打在他的脑后,道:“要你多嘴。” 颜芍莞尔道:“郭公子还真是口直心快啊。”他侧过脸去观察宁卓北的神情,却只见她眉头微蹙,看不出欢喜还是忧愁。他淡淡道:“我们走吧。” 他们一行人也下了冬暖阁,走进了花丛中。刚刚走了几步,便听到鱼浪和瑾瑜交谈的声音。 鱼浪道:“我真是不懂。你还口口声声的嘱咐颜芍不要得罪了蝶姬。你自己倒是把她气跑了。” 瑾瑜道:“你没听她说的吗?我觉得我能答应吗?” 鱼浪不屑道:“不就是一夜春宵,有何不可。那蝶姬好说歹说也是美女,又没有吃亏。” 瑾瑜道:“被人睡了不算吃亏?” 鱼浪开导他道:“你换个角度,是你睡了别人,自然不算吃亏。” 瑾瑜冷哼一声,道:“你既然觉得没所谓,你为何不去?” 鱼浪轻浮道:“我倒是想去,可是人家也没找我不是?” 他们两刚刚说完,转过花丛,便看到了颜芍和宁卓北等人。 鱼浪立即愣在当场,看来他那些信口开河的话已经被颜芍都听到了。只见颜芍脸上一片寒霜,眼睛微微眯着,都快喷出火来了。 鱼浪讨好的笑道:“你。。。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瑾瑜幸灾乐祸道:“所以说,祸从口出。” 宁卓北,郭平仲和关沫如也都将眼神带到一旁,不敢目睹这惨烈的一幕。 鱼浪心虚道:“颜芍。。。我就是说说罢了。。。” “哼!”颜芍一甩袍袖,转身借着飘风就走了。 “哎哎哎,你别这样。瑾瑜你个害人精。”鱼浪一边嚷着,一边借着飘风追了过去。 瑾瑜看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偷乐道:“我说沫如,你的师父还好,你这个师娘以后可够你受的。”两个人都是醋坛子,以后可有得看了。 关沫如眨眨眼,道:“唉,人无完人。。。这妖也一样吧。” 瑾瑜对宁卓北耸耸肩,道:“衡炙火借不到。咱们下山吧。” 他们几人原路返回,瑾瑜和宁卓北走在前面,郭平仲和关沫如走在他们身后,小芮在蝶姬弹完最后一首曲子时,已经昏昏欲睡了。现在便趴在郭平仲的肩头睡着了。 宁卓北问道:“你不喜欢蝶姬?” 瑾瑜偷看了她一眼,道:“我为何要喜欢她?” 宁卓北道:“她如此美貌。我以为。。。” 瑾瑜笑道:“美貌的我就得喜欢。那我可忙死了。” 宁卓北严肃道:“既如此,蝶姬为何会觉得和你有机会在一起?” 瑾瑜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点羞愧,道:“那些都是我以前少不更事的轻浮行径。”他正色道:“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宁卓北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以前。。。少不更事。。。”她眼神冷冽道:“所以,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是轻浮行径。” 瑾瑜有点迷惑,也有点着急了,道:“卓北,不能这么说。我是偶尔轻浮,但对你还是真心实意的。” 宁卓北道:“你敢说你以前没有戏弄过我?” 瑾瑜觉得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那。。。我是戏弄过你,可是那不是轻浮,那是朋友间的相互逗乐。”以前做的恶事太多了,现在一样样的都报应回来了。 宁卓北蹙着眉道:“朋友。。。” 瑾瑜觉得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是情人吗?他都不知道宁卓北对自己有没有意思。 宁卓北道:“所以,像千扇那样的朋友吗?” 瑾瑜想都不想,道:“不是。” 宁卓北道:“东海鱼浪那样的?” 瑾瑜道:“也不是。。。” 宁卓北微露愠色道:“难道是像蝶姬那样的朋友吗?” 瑾瑜听了,开始有点生气道:“不是不是,都不是。” 宁卓北扭头看着他,他有点局促,看着宁卓北,又回头看看面露诧异的郭平仲和关沫如。 宁卓北突然心平气和道:“不是便不是。你无须生气。” 瑾瑜死鸭子嘴硬道:“我没有生气。” 宁卓北道:“如此便好。你生气了,我也哄不来。” 瑾瑜不爽道:“卓北,你今日说话为何句句讽刺,话里有话。” 宁卓北扬扬眉,道:“那只是戏弄你,朋友间相互逗乐罢了。” 瑾瑜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他觉得宁卓北今夜的心情很差,一副找茬的样子。他沉默了半晌,心里有点忐忑,问道:“卓北,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宁卓北看着他:“何事?” 瑾瑜道:“去找衡炙火的事。” 宁卓北垂下眼帘,道:“自然作数。” 瑾瑜心里忽然一紧,道:“如果一直找不到,”他扭头去看宁卓北,“你也一直陪着我找吗?” 宁卓北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又撤回了眼神,轻声道:“嗯。。。” 瑾瑜心里立即矛盾了起来,找衡炙火是妖族之重,可是找到了,便要与宁卓北再次分别。 第74章 衡炙火 3 火神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祝融死后,他的衡炙火便留在了榣山,由太子长琴看管。榣山在洛水城的北边。瑾瑜一行人既然在疑山借不到衡炙火,也没有再回竹筱城,直接就去了紫盖山。 他们到了紫盖山还没一天,已经有一只木客鸟带着东海的书信来了。 颜芍站在沁韵的门口,将书信从木客鸟的脚上取下,那木客鸟就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径直飞走了。木客鸟是卷梓这几年精心养育的一些信使,本来这些鸟就是妖鸟,大如鹊,非常聪慧,飞得高且疾,这几年在几大妖山上频繁的为他们传递信息。 颜芍展开那书信,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抬头看了看从屋檐上流下来,如珠串一般的雨水,远处的春雷还在一阵一阵的响。 瑾瑜靠着门,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样?” 颜芍轻声道:“东海和裴光昕已经回了流波山,炉子已经支好了。卷梓也已经过去了。万事俱备。。。” 瑾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蝶姬如此难缠。” 颜芍沉默了少顷,道:“瑾瑜,究竟是蝶姬难缠,还是你有心借不到衡炙火?” 瑾瑜不语,他心里的纠结,无论是颜芍还是鱼浪,都能看得到。他自己又怎么不知。可是,心里终归一丝侥幸,觉得可以再拖一拖。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笛,道:“我明日,会尽力的。” 话音未落,只听沁韵里传来了阵阵琴音,便是宁卓北借了颜芍的一把琴在弹奏“山中思故人”。那曲调虽然清新飘逸,仿佛使人置身在空山幽谷中,却弥漫着缠绵悱恻,凄清孤寂,仿佛思念那不得相见,远在天涯的人。 颜芍听了半晌,道:“还好与我斗琴的不是宁姑娘。”那种伤感寂廖,如若不是亲身经历,又如何能弹得如此至情至深。他从内袋里拿出一卷卷轴,递给瑾瑜道:“你。。。看着办吧。”说完,将门边的伞撑开,从沁韵的小径离开了。 烟雨迷蒙,十七年前,瑾瑜就是在此处目送宁卓北离开。十七年后,他转身去看弹琴的宁卓北。这是他第一次听宁卓北抚琴,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宁卓北善音律,却从未有机会好好听她弹奏一曲。如今,他自问,不知道是不是唯一的一次。他看向那绵绵的雨滴,心里交叠着颜芍的嘱咐和宁卓北的承诺。 瑾瑜和宁卓北站在榣山里的一处精舍前,上面的匾上写着“衡草堂”。那衡草堂的栅栏很矮,一眼便能看到里面的亭榭堂庑,嘉树美竹。 瑾瑜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门童姗姗而来,看到他们,问道:“何事敲门?” 瑾瑜笑道:“我们二位想拜访太子殿下。” 门童倨傲道:“主人今日不见客。请回吧。”说完,砰的关上门,走了。 瑾瑜也不恼,仿佛是意料之中。他在门口找了块石头,坐下,从腰间抽出玉笛,缓缓的吹了起来。才刚刚吹了一段前奏,那门童便又回来了,将门打开,道:“我家主人有请,客人这边来吧。”虽然说是“有请”,但是表情还有一如既往的冷淡。 瑾瑜嘴一咧,冲宁卓北眨眨眼。两个人就随着那门童进去了。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庭院楼阁,终于到了一处幽静处,两个人站在庭院门口,不由的愣住,只见满园的海棠同时绽放,垂丝海棠的娇艳妩媚,昌州海棠独特的馨香,那粉的便似胭脂洗春水,那白的似冰雪砌梨蕊。春风一动,花瓣飘落,似人间仙境。 庭院中一张短榻,上面斜靠着一个俊美的男子,双眼明亮,长发披肩,剑眉入鬓,松风水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秀。听到瑾瑜和宁卓北走近,他抬眼看了看他们,眼光在瑾瑜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然后悠悠的放下手中的书,手一挥,道:“二位,坐吧。” 瑾瑜和宁卓北侧过身,在不远处的两张坐榻上端正的坐了下来。门童给他们奉了茶。 瑾瑜微微一笑,道:“春日赏海棠,太子殿下真是好雅致。” 长琴太子又把瑾瑜打量了一遍,道:“阁下好生眼熟,不知是何方人士。” 瑾瑜道:“我是洛水人士,姓秦,名小芮。” 宁卓北低着眼,微微扫了他一眼,并不言语。长琴太子听了,眉心微扬,道:“秦公子长得颇似在下的一位旧友。” 瑾瑜道:“那真是荣幸了。”他思忖便是自己老爹凌渊曾经也来过此处,就不知两人相处得如何。 长琴太子冷笑道:“哼,未必是荣幸。我那位旧友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一边说着,眼光一边在瑾瑜的脸上打转。 瑾瑜听了,更觉得自己借了小芮的名字是明智之举。 长琴太子终于把眼光从瑾瑜的脸上移开,看了看宁卓北身上的道袍,道:“姑娘是华阳山的弟子?” 宁卓北道:“正是。在下宁卓北。” 长琴太子问道:“师承何人?” 宁卓北垂眼道:“云天泽真人。” 长琴太子听了,面无表情道:“剑法不错,可惜命太短了。”他本就超脱五行之外,对这些凡人的生生死死便看得淡漠,他继续道:“你们二人找我何事?” 瑾瑜道:“我们想向殿下求那衡炙火。” 又是衡炙火,长琴太子眯着眼,狠狠的将瑾瑜又打量了一遍,说他不是凌渊的儿子,他都不信,长得几乎就是一模一样。他不露声色,道:“你想要,我就得给吗?” 瑾瑜笑道:“自然不是。在下有一琴谱,想与殿下交换。”说着从内袋中拿出一卷卷轴。 长琴太子道:“可是你刚才所吹的曲谱?” 瑾瑜道:“正是。”“是何曲名?”“天风环佩。” 长琴太子沉吟了一会,道:“我怎知是天风环佩?”此曲失传多年,谁又真正听过。 瑾瑜笑道:“即使不是,太子殿下也必然听出这是一曲神谱。想来我的技法实在是不堪入耳,但是多少能听出那曲谱中的一点意境。” 长琴太子痴迷各种琴谱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凡来求衡炙火的,都会带上琴谱来聊表心意。只不过长琴手里的琴谱太多,他在音律上又尤为挑剔,不是任何琴谱都能入他的法眼。所以这次颜芍特地将自己珍藏的琴谱原稿给了瑾瑜。 瑾瑜心里明白,长琴太子刚刚听了一段旋律随即就把他们请进来了,这琴谱他是势在必得。不过此时,不能着急。 长琴太子看了看宁卓北,道:“你们二人可是朋友?” 瑾瑜道:“是。”“相识多久了。”“十七年。” 长琴太子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看来是青梅竹马啊。” 瑾瑜此时也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以他的外貌,顶多就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如果与宁卓北相识十七年,那按年纪推算,可不是青梅竹马吗。他只好顺着说:“是。我们认识的早,不过也很多年不见了。” 长琴太子也不揭穿他,道:“秦公子。。。” 瑾瑜愣了一下,才想起是在叫自己,道:“是,殿下。” 长琴太子继续道:“要求得衡炙火,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也要应龙同意才行。” 瑾瑜眼珠子转了一圈,道:“不知要如何让应龙同意呢?” 长琴太子眼里浮出一种戏谑,道:“它喜欢给不同的人出不同的难题。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过,一般来说,你越怕什么,它便会让你尝试什么。如果能通过它的测试,它就会把衡炙火给你。”他冷冷道:“以前有妖曾经欺骗过它,所以,他很憎妖。” 瑾瑜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的借魂囊,道:“我们都是人。” 长琴太子道:“这便好。”他继续说道:“今夜子时,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它。至于这琴谱。。。”他还是对着曲谱念念不忘。 瑾瑜笑道:“这琴谱本来就是带给殿下的,希望殿下笑纳。”他将卷轴递给身边的门童,“今晚就劳烦殿下了。” 快到子时的光景,瑾瑜和宁卓北便站在庭院里等候长琴太子。 瑾瑜轻声对宁卓北说道:“蝶姬当年也是在长琴太子处求得的衡炙火,她那日提醒我,说无论如何后悔,发生的事,永远都不会改变。让我切记。” 宁卓北蹙着眉道:“何解?” 瑾瑜摇摇头,道:“不知,也许待会便知了。” 他们两人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候,长琴太子便来了,那个门童手里提着个灯笼,在前方带路。他们沿着山路走了一阵,山里宁静而沉默,连鸟叫声都听不到。终于走道了一处石门,门童将石门打开,那石门里光芒万丈,仿佛整个洞里都涂满了明茎草。门童等在门口,长琴太子便领着他们二人走了进去。 走了一阵,那石洞豁然开朗,石壁上满是水珠,一条威武的巨龙盘在洞里,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身后长着双翼。看到有人走进来,应龙慢慢的腾空飞起,在洞中盘旋着。 长琴太子看了看瑾瑜和宁卓北,道:“你们站到洞的中心。” 瑾瑜和宁卓北相视一眼,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他们走到洞的中心,刚刚站稳。那应龙便垂下长蛇一般的身体,围着他们绕了好几圈。然后浮在空中,停在了长琴太子的身边。长琴太子温柔的抚摸应龙的下颚,那应龙口里呜咽,仿佛在说话。 长琴太子沉默了一阵后,对瑾瑜和宁卓北说:“今夜,应龙会给你们一个幻境,让你们二人一起再经历一次你们人生中最后悔之事。但是这次,你们不是以自己的立场去经历,而是互换角色,看看对方如何经历这件事。从何时开始,从何时结束,都取决于这件事对你们的人生有多大的影响。你们会从这件事之前就开始经历对方的感受,然后会一直感受下去,直到这件事发生了一年,五年,或者是十七年。。。” 瑾瑜嚷道:“什么,十七年,那我哪里等得了。” 长琴太子微微一笑,道:“秦公子不必惊慌,这只是幻境而已,就像一场梦,你也许在梦里觉得自己过了十几年,可是其实只是几个时辰罢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在这幻境里,你们会有一次机会改变历史,就是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们会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如果这件事被改变了,你们永远都不会看到对方经历过什么。如果这件事没有被改变,但是你们无法继续看着对方在苦海中挣扎下去,你们可以转身逃走。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你们都输了。那衡炙火,便得不到了。”他又扫了瑾瑜和宁卓北一眼,道:“明白了吗?” 此时瑾瑜和宁卓北都面色凝重了起来,他们人生中最后悔的事,那还用说吗?自然是锁妖塔下发生的一切。后来经历过什么,他们都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而黑暗的日子。如若为对方所见,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瑾瑜抬起眼,正好碰上了宁卓北的眼神。宁卓北双眉紧紧的蹙在一起,她似乎心存退意。瑾瑜怕她改变了心意,立即道:“明白了。”宁卓北听他回答后,便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长琴太子冷冷的笑道:“那好,这便开始了。”话音刚落,应龙便飞到了他们二人的头上,不停的盘旋着,一圈一圈的彩光慢慢的落在他们的周围。 第75章 衡炙火 4 瑾瑜再次睁开双眼时,站在华阳山的一处草庐内。他看到一个老头严厉的训斥着一个曜真派弟子,道:“秋华,你倒是说说看,你师父那个老糊涂,今日为何如此?” 严秋华一脸无可奈何道:“杨师伯,我不能说。说了明日挨打的就是我了。” 杨君复道:“打你没所谓。你皮糙肉厚的。” 严秋华愁眉苦脸道:“师伯,你疼我师妹我没意见,可不能老让我去当出气筒啊。” 杨君复道:“别给我打岔,赶紧告诉我。我好找你师父理论去。” 严秋华连忙阻止道:“别别别,你去了,师妹更加捞不到好了。” 杨君复道:“别唠唠叨叨的,赶紧说!” 严秋华道:“唉。。。师妹昨日擅自放走了关在囚洞的两个妖徒。所以师父才罚她。” 杨君复一听,愣了一下,道:“你是说卓北擅自放走了那两个妖徒?所以那囚洞的火是她放的?” 严秋华道:“那就不是,说是那个女妖自焚引起的大火。”他心里也不忍,道:“唉,都快逃出去了,不知为何还要自焚。” 瑾瑜听了,心里一阵惆怅。那是他亲身经历之事,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悲痛无比。 杨君复道:“可是。。。卓北为何要这么做?” 严秋华道:“师父就是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她说,如果不救,估计那两个妖徒今日就死了。” 杨君复恍然大悟,道:“所以卓北和那两个妖徒是朋友?”他脸上尽显愕然。宁卓北为人谨慎,实在是没有想到她会与妖族来往。 严秋华点点头,道:“师父气她还不肯认错,气她自作主张,气她处处顶撞。。。” 瑾瑜心里一紧,宁卓北从来都不是倔犟的人,却为何不肯在此事上与她的师父低头。 杨君复不满意,嚷道:“即使如此,也不能把自己的徒弟打成这样吧?我都没见过下手这么狠的。” 瑾瑜一听,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朝草庐的一间内屋走去。穿过帘子后,一阵浓重的药味。宁卓北趴在一张藤床上,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身上盖着一层薄布。透过薄布依稀能看到她的背上和手臂上是一道道的绷带,绷带下浸着道道血痕。他蹙着眉,想伸手去摸,却摸不到。 宁卓北的眼睛忽闪着,她默默的听着杨君复和严秋华的对话。她的脸色苍白且憔悴,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 瑾瑜坐在她的身边,自言自语道:“所以,你去锁妖塔下救我时,其实身上带着这么多的伤吗?即使如此,即使被你师父如此责罚,你也要去救我吗?”他用手抚摸宁卓北的长发,仿佛那个幻境中的女子能感受到一样,“卓北,那你为何不肯再与我相见,为何要如此决绝呢?” 房间外的那两人还在继续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 严秋华道:“师伯,卓北的伤,何时能好?” 杨君复道:“用了我的药,好是迟早要好的。也没那么快。明日便可以下地走动了。虽然是皮肉伤,但是牵扯到还是很疼的。这几日,你就让她好好待在自己的屋里吧,哪里也别去了。每日都得来换药。” 严秋华道:“每日都换药?会不会很疼啊。” 杨君复道:“会啊。每次打开绷带都会扯裂伤口,你说疼不疼。所以说你师父狠心嘛。” 严秋华道:“师伯你别这么说。师父是怕到时候掌门罚卓北,只会罚得更惨,说不好要关到囚洞里,不见天日呢。” 瑾瑜就这么坐在宁卓北的身旁,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即使知道她只是幻影,他也觉得很平静。因为此时,任何事都还尚未发生,他娘还活在目山,他还没有劈塔,云天泽还活着。他似乎还有一丝机会能够继续和宁卓北在一起。 他心里却慢慢犹豫起来,如果不改变任何一件事,那宁卓北就会看到他被取出狐眼,就会看到他痛苦而挣扎的十七年。他虽然好奇宁卓北这十七年究竟如何度过的,可是他似乎更恐惧让宁卓北看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也许,”瑾瑜自嘲道:“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也许这些对于你,只是些许惆怅。”他尝试着去抚摸宁卓北的面颊。 宁卓北站在目山的山门,那山门似乎被焚烧过,黑漆漆的一片,整个目山仿佛刚刚遭遇了洗劫一般,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瑾瑜从她的身边疾驰而过,脸上愁云惨淡,不发一言。他的身后跟着东海,鱼浪,颜芍,卷梓,参水和壁萤等人。 她紧紧的跟了上去。目山里血流成河,风吹过松林,仿佛一阵阵的呜咽之声。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陈列着狐妖们的尸体,看起来都是修为很高的狐妖。 瑾瑜蹲下身子,将一个狐妖的双眼阖上,喃喃道:“叔叔。。。”他咬着唇,不肯哭出来。 宁卓北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凉,她似乎已经意识都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瑾瑜站起来,继续往横凌府走去。东海等人跟着他,也都一言不发。 终于进了横凌府,里面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死去的狐妖,和打斗过的痕迹。每个角落仿佛都被人翻箱倒柜的搜了个遍。一滩一滩的血渍,不是在地面上,就是在墙面上。处处暗示着当时的激战有多么的悲怆与绝望。 宁卓北跟着瑾瑜走进正殿,只看到了两具狐妖的尸体,并未看到心月。瑾瑜转身就往正殿后的厢房奔去。 还未走到心月的房间,瑾瑜在房间前的庭院里止住了脚步。地上躺着一个女妖,紫棠的衣服,秀美的长发,可是已然没有了任何的生气。 瑾瑜跪下身去,缓缓的将心月抱在怀里,她的面容很平静,仿佛没有死去。参水从他身后走上来,默默的伏下身去,手里的微光照在心月的面容上。瑾瑜抬起眼,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参水大人。。。”也许,心月还可以救的。即使是死了,参水也可以起死回生。 参水闭上眼,摇摇头,道:“天灵破碎,回天无望。。。” 壁萤,鱼浪和卷梓听后,放声哭了起来;颜芍闭上眼,不敢继续看这一幕;东海抹了一把眼泪,嚷道:“这帮混蛋!他妈的混蛋!” 宁卓北捂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可是亲见之时,却如此痛彻心扉。 瑾瑜将额头贴着心月的面颊,只是流泪。半晌,他轻轻的放下心月的尸体,站了起来,冷冷的问道:“壁萤,东西是不是在青玉坛?” 壁萤满面泪水,道:“少主。。。不可。。。” 瑾瑜也不回答,转身就往山门走去。东海,鱼浪,颜芍和卷梓随即跟了上去。快到山门时,东海忍不住问道:“瑾瑜!你要去哪里?” 瑾瑜也不回头,道:“你们都给我滚开。不要跟着我。我去干什么,与你们不相干。” 颜芍一跃,跳到瑾瑜面前,拦住他道:“你要干嘛?” 瑾瑜瞪着他,指着目山的山门,道:“这里是我家。你家被烧了,你说你会干嘛?” 鱼浪从他身边走上来,道:“我陪你去。你今日想干嘛就干嘛。” 瑾瑜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你们陪。”他要去华阳山复仇,可是他自知有命去,没有命回来。所以不想拉着他的朋友们去送死。 鱼浪道:“你以为你可以甩了我吗?老子大不了就陪你一起死。” 瑾瑜一愣,抬眼看了看他。 颜芍道:“鱼浪死了,我也没啥可活的。让我也去吧。” 东海嚷道:“什么意思。你们要撇下我。休想!”他虽然不是很清楚瑾瑜要干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卷梓也嚷道:“你们这次休想落下我!” 瑾瑜瞥了他们一眼,道:“不行。你是龙王长子,不可以去送死。卷梓就更不行了。” 东海推了他一下,道:“我老头子这么多个儿子,还差我这一个吗?你今天不行也得让我去!” 鱼浪道:“就是,连东海都没所谓了。我一个养子更加没所谓了。” 颜芍道:“我连爹都没有。” 卷梓嚷道:“我。。。我爹还能再生。不能落下我!” 瑾瑜苦笑道:“没见过抢着去送死的。”山高水长,去哪里找这一群愿意同生共死的朋友。 颜芍转身,手里的一根琴弦噌的甩了出去,把卷梓绑在树上,道:“毕鹏大人就你一个儿子。你还年轻。。。” 卷梓奋力的挣扎,嚷道:“每次都这样,每次都不拿我当哥们!” 宁卓北站在瑾瑜的面前,看着他愤恨又悲恸的面容。她喃喃道:“所以,你决定去劈塔吗?为心月前辈报仇吗?为目山的狐妖报仇吗?”一滴滚烫的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和你这些出生入死的伙伴们。。。” 她眼前的瑾瑜突然朦胧起来,那张脸陡然变得哀伤,没有丝毫的愤恨。瑾瑜蹙着眉,轻声道:“卓北。。。” 他们两人站在锁妖塔下,周围暗了下去,天上的雷电闪烁着,雨疯狂的拍打在宁卓北的脸上,混着她的眼泪,滴在她的衣服上。她低头,看到了手中的澍生剑和手臂上鲜红的鞭痕。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瑾瑜,如果一切照旧,她要亲眼目睹瑾瑜这十七年的哀痛;如果一切照旧,瑾瑜也会如此看着她如何度过这十七年。 天上的雷声隆隆,把他们两人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瑾瑜手里的焚冥刀还在转着幽冥一般的光芒,他转身,东海和鱼浪已经举起了戟。他再一次看了看宁卓北,纵身一跃,跳上了锁妖塔。他举起焚冥刀,那闪电卷在刀上。他怔住了,他没有办法劈下去,因为宁卓北也跃了上来,站在他的面前。 瑾瑜愕然,雨水洗刷着塔顶,他轻声道:“卓北。。。” 宁卓北抿着唇,半晌,颤抖着说:“。。。瑾瑜,对不起。。。” 又是两道闪电在瑾瑜的身后炸开,照亮了的他们两人苍白且无奈的面容。瑾瑜没有办法再举起焚冥刀。 榣山的洞穴里,那彩光慢慢的消散,应龙又盘旋了两圈,回到了长琴太子的身边。长琴太子静静的看着洞穴中央,从那场噩梦里刚刚回过神的瑾瑜和宁卓北。 瑾瑜抬头看看洞穴的顶部,转头看了看宁卓北。宁卓北低着头,还是一样的抿着双唇。 长琴太子道:“看来,你们输了。” 瑾瑜将目光转回长琴太子的脸上,冷冷道:“看来,是的。” 长琴太子笑道:“公子不必如此沮丧。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能在应龙的幻境里挺下来。近百年也只有蝶姬的师父侥幸挺了下来。哦,还有两个,他们叫心月和凌渊。” 瑾瑜倏的瞪大了眼睛。长琴太子嘴角一扬,道:“不过他们二位耍了点花招。” 瑾瑜还想说什么。长琴太子道:“瑾瑜公子和宁道长。愿赌服输。请回吧。” 瑾瑜蹙着眉,道:“你知道我是谁。” 长琴太子道:“我自然知道。你骗得了应龙,骗不了我。你和你爹那么像。要不是看在琴谱的份上,我今日也不会让你来试一试。” 瑾瑜叹了口气,行了个礼,道:“谢殿下。在下告辞。” 宁卓北也行了个礼。两人便一同从洞口离去。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身影,长琴太子抚摸着应龙的下颚,道:“。。。你说,他们究竟是没有勇气看对方的悲痛,还是没有勇气让对方看自己所受的折磨?” 第76章 衡炙火 5 天微微亮了一点,但榣山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瑾瑜走在前面,宁卓北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瑾瑜把借魂囊打开,抖了抖,让郭平仲他们的魂魄都归位了。他把借魂囊又塞回衣服里,有些生气,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没有完成任务吗?可是拿不到衡炙火,他可以继续名正言顺的和宁卓北一直找下去。气宁卓北当时跃上了锁妖塔吗? “为什么?”瑾瑜突然转过身,质问道。 宁卓北停住了脚步,看着他,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蹙着眉,道:“什么?” 瑾瑜抿了抿嘴,似乎有点犹豫该不该问,但是他的眼神又追了回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跳到锁妖塔上面?你为何要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你在那里做了任何事,也不会改变现实,不是吗?” 宁卓北的眼神有一丝慌乱,她避开瑾瑜的眼光,看向了别处。 “卓北!”瑾瑜向她走近了一步。 宁卓北的眼神瞬间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她淡淡道:“因为我没有勇气。” 瑾瑜惊诧她的坦白,问道:“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看我经历的事吗?还是没有勇气看你师父死去?” 宁卓北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反问道:“你有勇气吗?” 瑾瑜瞪着她,半晌,终于垂下眼,没有回答。他站在锁妖塔上时,其实也在犹豫,而宁卓北的出现,只不过是给他不作为的借口。那些事的伤痕,早已经在岁月的洗涤中,痊愈。而如今,再一次的看到,不仅把以前的伤痕拨皮见骨,还可能增加更多更痛的伤痕。 瑾瑜转过身,继续往前走,道:“所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宁卓北跟着他,继续走着,道:“烧毁的目山。。。和心月前辈。” 瑾瑜脚步凝滞了一下,换作是他,也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 宁卓北问道:“你呢?” 瑾瑜声音很低,道:“严秋华,你师伯,”他顿了顿,“还有你身上的鞭痕。。。” 宁卓北听了,思绪飘到了那个时候,那间草庐。 瑾瑜轻声问道:“好了吗?那些鞭痕。” 宁卓北道:“好了。” 无论如何触目惊心,都已经不留痕迹,只存留在心里和过去的日子里。 瑾瑜和宁卓北回到了沁韵。他们两人,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坐在台阶上,相互都不说话。宁卓北愧疚自己没有履行诺言,瑾瑜心里沮丧,不知道还能去何处寻找衡炙火。 颜芍和鱼浪从沁韵的小径上走了过来。 鱼浪轻笑道:“果然是无功而返啊。” 瑾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去也一样。”他瞥瞥颜芍,道:“这么快就和好啦?” 鱼浪不由自主的偷看一眼颜芍,冲瑾瑜嚷道:“不许提了。我可是费尽心思啊。” 颜芍不理他,问瑾瑜:“有了那琴谱也无用吗?” 瑾瑜道:“长琴太子得了琴谱,答应带我们去见应龙,但是应龙的幻境,没有通过。”他支着头,道:“现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颜芍道:“我知道。” 瑾瑜和宁卓北一起抬头看他。他缓缓道:“蝶姬昨晚来了一封信,道,如果你们二人铩羽而归,便告诉她,她会借出衡炙火的。如果你们二人得了衡炙火,那自然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瑾瑜蹙着眉,问道:“她。。。为何改变主意了?” 鱼浪正想说,颜芍打断了他,道:“些许是参水大人给了她指示吧。” 瑾瑜狐疑的看着他,蝶姬什么时候买过参水的账。他也不及细细思考,反而想起来另一件事,心里一沉,微微侧过脸去,看了宁卓北一眼。宁卓北从门边走下来,道:“既然衡炙火已经有了着落,那我也该告辞了。” 颜芍愣了一下,道:“宁姑娘为何如此着急?” 鱼浪也接着:“就是,大伙一起吃吃饭,叙叙旧再走吧。” 宁卓北垂下眼,道:“不了。我答应了瑾瑜,陪他找衡炙火,既然找到了,我也不好继续耽搁。是时候回华阳山了。” 颜芍这时才惊觉自己失言,不该在宁卓北面前提起那封信。 瑾瑜叹了口气,道:“我送你吧。” 宁卓北道:“有劳。” 颜芍和鱼浪站在沁韵门口,看着他们两人越行越远。 鱼浪不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颜芍道:“蝶姬说,如果他们二人铩羽而归,只能说明,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破坏了幻境,那个人势必用情至深,才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再次经历折磨。既然有一个用情如此深的人,她自然也没兴致再纠缠了。”他回头看鱼浪,道:“难道我们不知道是谁用情至深吗?” 鱼浪道:“你不说,是想瑾瑜自己说吗?” 颜芍道:“再不说,若我们攻上华阳山,他就永远不能说了。说了宁姑娘也不会跟他走了。” 鱼浪跳下台阶,道:“走吧,准备酒去。晚上陪瑾瑜借酒浇愁。” 颜芍摇摇头,跟着他下了台阶。 瑾瑜终归没有说。他们互道珍重。各自离去,这一别,不知道又要多少年。 衡炙火既然已经到手,借魂便不再需要了。瑾瑜没有向郭平仲他们坦白借魂的事,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似乎差别不大。关沫如既然已经拜了颜芍为师,自然是跟着颜芍待在紫盖山。他打算即日就送小芮回洛水城,毕竟这紫盖山离洛水城这么近。至于郭平仲嘛,一个大活人,爱上哪就上哪去。 郭平仲听了,似乎还有点不乐意,道:“这么快就结束啦?我以为你还需要我多一阵子呢。” 瑾瑜扯扯嘴角,道:“你当初不是还各种不乐意吗?怎么现在突然良心发现,想要跟我多待一阵子啦?” 郭平仲道:“哎呀,我以前不是不了解你们嘛。现在觉得,你们其实很好相处。而且,这么多有趣的事,比待在衙门里强多了。” 瑾瑜鄙视道:“你当我们这里是善堂啊,管吃管喝还管人才培养啊?” 郭平仲道:“前辈你不能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哪。这不需我们了,就赶我们走。” 瑾瑜不耐烦道:“怎么,我还得请你去我们目山待两天?” 郭平仲正想死皮赖脸的说“是”。 颜芍开口了:“我们这两日就准备启程去流波山了。郭公子有没有兴致一起来?” 关沫如不解道:“师父为何要问他?” 颜芍戏谑道:“我以为你想我问他。” 关沫如脸上一抹红,道:“我没有。师父不可胡说。” 颜芍笑道:“哦,我会错意了。不过多一个人,多个帮手。裴姑娘可能喜欢热闹呢。” 瑾瑜心想,真不知道是热闹,还是吵闹。多了这么几个活宝,估计东海的命都要少两年。 郭平仲怎么肯错过这个机会,立即嚷道:“没有会错意,没有会错意,我去我去。” 关沫如嫌弃道:“你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 郭平仲笑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天炉呢,不可错过。而且我也不抓你了,你还管我去哪里吗?” 关沫如道:“天炉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会用。” 郭平仲道:“裴光昕会呀。到时候她心情好,给我打一把宝刀,我就发啦。” 关沫如鄙视的摇了摇头。 瑾瑜看看他们俩,心里暸然,暗笑了一下,道:“颜芍,你可看好他们了。到时候给你找麻烦,可千万别赖上我了。”他弯下腰,道:“小芮,我送你回家好吗?” 小芮扬起小脸,道:“好!”然后她冲每个人都作了个揖,才拉着瑾瑜的手一同下山。 瑾瑜拉着小芮走在洛水城里,虽然夜幕已降,但是城里还是熙来攘往,热闹不已。 瑾瑜道:“小芮,你有没有想你娘呀。” 小芮道:“嗯。。。不过小芮有这个,想的时候就不那么难过了。” 瑾瑜低头看看她手里那个四不像,道:“这么丑的兔子,你为何喜欢。我给你买个好看的吧。” 小芮立即把手里的玩具藏在身后,道:“我不要。而且,这不是兔子。” 瑾瑜道:“那是什么?” 小芮笑道:“是狐狸呀。” 瑾瑜乐道:“狐狸哪长成这样。你见过狐狸吗?” 小芮道:“我当然见过啦。就是这样的。”她摸了摸手里的玩具,道:“哥哥你送我回家,是因为你不需要小芮保护你了吗?” 瑾瑜道:“嗯。” 小芮道:“是因为哥哥找到别人保护你了吗?”她顿了一下,还没等瑾瑜回答,就自己回答起来:“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姐姐吗?” 瑾瑜愣了一下,问道:“你觉得她在保护我?”好像还真的每次都是宁卓北救他。 小芮说:“我不知道。但是瑾瑜哥哥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啊。你们不是还啵啵啵了吗?” 瑾瑜听了,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不许告诉别人。”幸好小芮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过这件事,要不然就糗大了。 小芮继续唠叨:“那个姐姐好像有很多心事。她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瑾瑜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人小鬼大,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芮道:“我以为哥哥自己都能看出来呢。” 瑾瑜突然回忆起宁卓北的表情,好像的确是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他太在意自己的心情,没有察觉到。 瑾瑜问道:“那小芮觉得那个姐姐喜欢我吗?” 小芮乐道:“当然啦!要不然干嘛和哥哥啵啵啵呢?” 瑾瑜没好气,道:“都叫你不要说了。”他叹了口气,道:“可惜啊,那个姐姐回家了。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 小芮抱着瑾瑜的大腿,安慰道:“那你一定很难过。我见不到廉哥哥也像你一样难过的。” 瑾瑜心道,真是小孩子,他们两人的难过怎么会一样呢。他蹲下身体,看着小芮,问道:“你见不到我,会不会难过呢?” 小芮点点头,道:“嗯。。。会。” 瑾瑜道:“可是瑾瑜哥哥会偶尔回来看你的。不用担心。”他指指秦家大门,道:“现在,小芮该回家了。你娘一定很想你了。” 小芮搂住瑾瑜的脖子,“啵”的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摸摸瑾瑜的头,道:“说话算话哟。”说完,走到秦家大宅的门口,一边回头看瑾瑜,一边砰砰砰的敲起来门。 瑾瑜迅速的闪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远远的听到门童惊呼的声音,秦夫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和秦老爷又喜又怒的责备声。那些声音一阵高,一阵低,一阵啜泣,一阵欢腾。一家团聚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第77章 封灵 1 衡炙火送到流波山已经两个月有余了。妖族想要进攻华阳山的事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一旦流波山的兵刃造好,便万事俱备了。 瑾瑜早就回到了目山,准备一切必须的事物。他手里拿着壁萤刚刚送来的书信,一边拆一边问道:“我上次让你准备的谏珂鸟,都齐全了吗?” 壁萤道:“是,都齐全了。其中有六百只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瑾瑜一边读着手里的书信,一边道:“好极了。你现在就带人去把这些谏珂鸟全部放到华阳山去。行动要小心,不要被发觉。还有,传令下去,最近,谁都不许召唤谏珂。” 壁萤道:“是。我现在就去办。” 瑾瑜继续读手里的信,听到门外的壁萤恭恭敬敬的称呼:“颜芍公子。” 他抬头,颜芍已经走了进来,看到他手里的信,笑道:“这木客鸟的速度比我还快呢。” 瑾瑜扬扬手里的信,咧嘴道:“三日后。。。”他难以置信,啧啧称赞道:“光昕这速度,我很惊讶呢。” 颜芍哼了一声,道:“这个速度。。。让我添柴,卷梓拉风箱,鱼浪引雷电,东海给她打铁。能不快吗?” 瑾瑜不由自主的笑道:“还真是物尽其用啊。”看来那裴光昕也不客气,该指挥谁就指挥谁。他好奇道:“那沫如和郭平仲呢?” 颜芍乐道:“光昕让他们奉祭品。。。” 瑾瑜一愣,问道:“什么祭品?” 颜芍道:“两头生猪。。。郭平仲可是自告奋勇亲自去挑的。说什么吃猪肉他在行,一定要亲力亲为。”说罢,又摇了摇头。 瑾瑜乐道:“跟你说他们两个是活宝吧。那他们人呢?” 颜芍道:“他们先走的,走的水路,比较慢,但按理也该到紫盖山了。我借着飘风术到你这来打声招呼。待会就赶紧回紫盖山去准备了。只给了三天,还是很吃紧的。” 瑾瑜道:“选日子不如撞日子。有什么好等的。” 颜芍道:“嗯,参水大人也是这个意思。里莲华,四明山,疑山,桃源山,流波山和紫盖山,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参水大人说其他的几个山也已经整装待发了,但听他一声号令。” 瑾瑜道:“这次不是仙妖之战,其实不需要动用这么多的弟子。” 颜芍道:“的确不需要,但是敲山振虎,必须一击即成。”他抬眼看看瑾瑜道:“你呢?” 瑾瑜道:“我出的主意,自然已经准备好了。” 颜芍道:“那就好。这次还真是有惊无险,本以为那衡炙火拿不到了。那样计划就全部得改。还不一定能管用。” 瑾瑜道:“唉。。。没想到,蝶姬最后还是仗义了一把。” 颜芍没有答他,问道:“我有点好奇,你们在榣山上,是怎样的情况?当时也没好问。”当时瑾瑜和宁卓北都非常沮丧,他也不愿多问。 瑾瑜思忖了一下,道:“是一个幻境,是我和卓北最不想再见到的过往。当时长琴太子说,如果我们二人能够在幻境中什么都不改变,而且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如何经历这些事,就算赢。” 颜芍蹙着眉道:“是你劈锁妖塔的幻境?” 瑾瑜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去劈塔。劈了也没用,还连累了那么些人。”云天泽如果不是因为他,就不会死,宁卓北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受伤,为此,他一直很自责。再看一次,不过是加深心里的悔意。 颜芍怅然道:“所以,你改变了幻境。。。” 瑾瑜犹豫了一下,道:“。。。我也许会,但是,是卓北先破坏幻境的。” 颜芍愕然,道:“什么?你说是宁姑娘?不是你吗?” 瑾瑜耸耸肩,道:“我也许也会,但是,她。。。先。。。” 颜芍着急的问道:“你不问她为什么吗?” 瑾瑜似乎无心继续这个话题,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她说,没有勇气。。。” 颜芍抓住瑾瑜的胳膊,道:“瑾瑜,蝶姬的那封信上说。。。” 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狐妖匆忙的奔了进来,大声嚷道:“瑾瑜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瑾瑜不耐烦,道:“又怎么啦?” 狐妖道:“那个,郭平仲公子和关沫如姑娘被抓了!” 瑾瑜和颜芍两人一起嚷道:“什么?” 颜芍道:“何时发生的事?” 狐妖道:“是昨日!是海妖们跑来传递这个消息的,他们也送信去紫盖山了。” 瑾瑜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狐妖道:“海妖们说是何允卿所为。” 瑾瑜拂然,道:“又是何允卿。” 颜芍道:“最近各大仙家都有长老失踪,曜真派一直扬言说是我们徇私报复,搞得沸沸扬扬的。会不会与此有关。” 瑾瑜眉头深锁,道:“这个事我也听说了。失踪的主要是清虚派和静一派的人,但是沫如和郭平仲也不是仙门的人。。。”他陡然想到,“哼,我知道了,何允卿肯定以为沫如和郭平仲是裴氏的人。所以迫不及待的要抓他们。” 颜芍道:“为何?” 瑾瑜道:“当初他们和我一起去过裴氏,何允卿知道我不是裴氏的人。但是不明就里,以为他们是裴氏的人。他们要灭裴氏,结果发现留下了两个人,自然不肯放过。” 颜芍冷哼一声道:“连问也不问,就直接抓走了。还真是宁杀错,不放过啊。” 瑾瑜思忖了一下,道:“我得去华阳山救他们。”即使宁卓北不帮他,还可以试试韩氏兄弟。毕竟那两个小子和关沫如,郭平仲的关系还挺瓷实的。 颜芍道:“我同你一起。” 瑾瑜道:“不。你们必须按计划,不可以延误。我去救,救不了。。。尽力而为吧。”他对那名狐妖,道:“待壁萤回来。你对她说,一切行动都听候颜芍的。” 狐妖道:“是,大人。” 颜芍道:“你只身去华阳,太危险。” 瑾瑜笑道:“怕什么。不是还有卓北在吗?大不了再救我一次。反正她的人情我都欠了几辈子了。”他犹豫了一下,道:“我本来也要去的。一旦我们攻上华阳,我和卓北就是敌人了。我也许不介意我们最后变成参水大人和云真人那样,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能有个结果。” 颜芍忧心忡忡,道:“瑾瑜。。。” 他拍拍颜芍的肩膀,道:“没事的。”说完,冲他点了点头,借着飘风术便离去了。 宁卓北从锁妖塔里走了出来,身上荼白的道袍上满是血色的符咒。她转身,看了看那巍峨的锁妖塔,和塔顶上的翠瓦,道:“师父,如果说,当年你拜入曜真派时,他们还尚存一丝匡扶正义的善念。那么如今,只怕这一丝善念也荡然无存了,只怕他们连些许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懒得去维持了。如果是这样,你还会不会留在此处。”她顿了顿,“尽己所能,兼济天下,泽被苍生。师父,原来这句话做起来,是这么的难。” 她似乎打定了主意,静静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室,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径直去了梁伯鸾的书房。她在梁伯鸾的门口侯了一个时辰,梁伯鸾才让她进去。 听完了宁卓北的请求,梁伯鸾有点诧异,重复道:“你要下华阳山?” 宁卓北简短的答道:“是。” “你要离开曜真派?”“是。” 梁伯鸾着实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哪个内门子弟离开过曜真派。当年程孑珆离开清虚派,也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不过,如果是宁卓北要离开,梁伯鸾似乎也觉得没那么惊讶。说到洁身自好,宁卓北绝对是无出其右,可是说到修仙,宁卓北总是意兴索然。虽然她清心寡欲,像足了修仙的弟子,但是却对渡劫金身没有丝毫的兴致。宁卓北的修为不错,可是心性与他梁伯鸾差得太远了。这样的人,走了也不可惜。而且,离开了曜真派,宁卓北还能活多久,也还是个问题,毕竟现在仙妖之间火药味如此厚重。 他冷冷问道:“为何?” 宁卓北坚定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伯鸾冷哼一声,“不知你的道是什么?” 宁卓北垂着眼,声音没有波澜,道:“弟子的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师伯的道与弟子的不同。” 梁伯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半晌,道:“既然如此,你择日便下山去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宁卓北跪下,给梁伯鸾行了大礼,道:“曜真派对弟子的恩德,今生无以为报。”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离开了梁伯鸾的书房时,天色还未黑。她坐在暮雪潭边上想了很久,直到天全黑了,才下定决心,向杨君复的草庐走去。刚刚进门,便听到了曹惟演和杨君复训斥严秋华的声音。 杨君复嚷道:“你你你,这么大的事,你说不知道?” 严秋华无奈道:“师伯,我真的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妹那个人不爱说话。” 曹惟演道:“可是,再怎么不爱说话,你也能看出点端倪来吧。” 严秋华正准备继续辩解,恰好看到了宁卓北,立即嚷道:“哎哎哎,你们看看,她来了。你们让她解释吧。” 宁卓北疑惑不解,道:“为何你们都在此?” 杨君复冲到她面前,急吼吼嚷道:“他们说你要离开曜真派?” 宁卓北环视了一下这三人,道:“是。” 杨君复急了:“是什么是。你怎么能这么镇定的说呢。” 严秋华也急了,道:“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要离开曜真派呢?” 曹惟演倒是不急,但是蹙着眉,静静的等宁卓北。 宁卓北缓缓跪下,道:“两位师伯,我有负你们的教诲,不能继续在曜真为你们效力了。我今日,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 第78章 封灵 2 宁卓北跪在曹惟演和杨君复的面前,声音诚恳道:“两位师伯,我有负你们的教诲,不能继续在曜真为你们效力了。我今日,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我虽然已经不是曜真派的弟子,但是此事关乎曜真派的存亡,卓北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候为曜真派尽绵薄之力。” 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曹惟演和杨君复有关蚩尤残页的事。第一是因为渡劫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第二,她担心即使她说了,他们又是否会相信她。可是她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来。也算是对曜真派有个交代。 杨君复和曹惟演都是一愣。曹惟演道:“你起来说吧。” 宁卓北起身,垂着手,道:“我几个月前,见到了静一派的廖杋寂师叔。” 严秋华愕然,道:“什么,他不是。。。” 曹惟演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要着急。” 宁卓北道:“当时,鼎鼎有名的裴氏惨遭灭门。我去查看他们的尸身,发现尸身表面虽然布满了爪痕,然而这些人却是被震碎心脉而死。所以,必定是有人栽赃妖族。此时,正好碰上了廖杋寂师叔。他。。。对我说了很多关于刘处睿师伯和欧阳师叔的事。” 曹惟演似乎有点明暸,道:“你是指师兄被他们二人所杀的事吗?” 宁卓北抬起眼,道:“是,也不是。”她将廖杋寂所说的事情娓娓道来,包括他们如何从心月手里夺了蚩尤残页,他们当时如何与刘处睿起了争执,以及后来鬼车为患,裴氏被灭。说完后,她顿了顿,道:“刘师伯的确是廖杋寂所杀,但是师伯在被杀之前,仿佛得了失心疯,是他先出手袭击了欧阳师叔。” 杨君复不解,道:“失心疯?” 宁卓北点点头,道:“是。廖师叔说师伯当时冲着欧阳师叔在不停的嚷着‘凌渊,我要杀了你’这样的话。” 曹惟演思忖了一下,道:“刘师兄当年仙妖大战时,差点为凌渊所杀,所以心里对他难免有恐惧。可是这失心疯。。。” 杨君复突然一拍大腿,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刘师兄头痛病犯了,夜不能寐,我就用了一些曼陀罗。” 宁卓北抬眼,道:“曼陀罗有毒。” 杨君复道:“我知道呀。但是量很少,镇静用的嘛。” 宁卓北故意问道:“如果加大剂量呢?” 杨君复喃喃道:“。。。的确是会产生幻觉。” 宁卓北道:“杨师伯,曼陀罗致幻,连我都能知道,难道饱读诗书的梁掌门会不知道吗?” 曹惟演惊道:“卓北,不可胡说。” 宁卓北道:“曹师伯,事到如今,你仔细想想,便知我不是胡说。焚冥刀当年被瑾瑜带上锁妖塔,后来便一直由掌门保管。仙妖之间安然无恙了这么多年,为何这几年,旧事重提,对妖族的杀戮不断。而且,每次掌门都要求我们抓了妖族上山,而不许就地正法。师伯,你见过活着下山的妖族子弟吗?他们都去了哪里?” 曹惟演和杨君复面面相觑,道:“这,不都是压在锁妖塔下边了吗?” 宁卓北道:“我进了锁妖塔,里面是空的。” “什么?”他们三人都大吃一惊,“空的?怎么可能?” 宁卓北道:“我抱着必死的心,进去求证。如果里面尚存一只妖,一只兽,也许我都无法活着走出来,即便如此,至少我有底气,掌门没有犯下那些见不得人的恶行。”她叹了口气,道:“只可惜,里面空空如也。”仙门弟子擅入锁妖塔是要逐出师门的,而且,进去了,可能被群妖所噬。 曹惟演顿觉五雷轰顶,眼神空洞,道:“难道。。。难道师兄真的是在。。。” 宁卓北接着他的话,道:“在祭刀。”天底下最凶残的妖,便在锁妖塔底,梁伯鸾要祭刀,自然先从锁妖塔里的妖下手。 杨君复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他疯了。为了渡劫。他。。。” 严秋华脑子里还在纠结这庞大的内容,道:“你。。。所以你要离开曜真派。” 宁卓北迟疑了一下,道:“我也许猜错,但是我觉得妖族此次不会善罢甘休的。而我,恕弟子无能,我自问对妖族下不了手。再者,如今的曜真派和我的信念已然背道而驰。我不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她眼神黯然,道:“曜真派今后何去何从,便掌握在两位师伯的手里了。” 草庐里很静,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梁伯鸾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师兄,篡夺掌门之职;设计陷害自己的师弟,为求蚩尤残页;纵鬼车为害人间,仅仅为了映魂珠;不计代价挑起仙妖之战,只为祭刀渡劫。而这样一个鬼神共愤的人,居然是曜真派的掌门。 瑾瑜在华阳山转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宁卓北。她的寝室里也一点生气都没有。也没有探听到任何与关沫如和郭平仲有关联的事。终于在武道场的附近看到了韩氏兄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趁着韩络滨不留神,一把抓住了他,蒙住他的嘴,扯到了林子里。韩骏溪觉得蹊跷,跟过去,看到一个黑影扣住了韩络滨,正想大声嚷嚷。瑾瑜立即嘘了起来,道:“闭嘴闭嘴,是我。” 韩骏溪又仔细打量,才看出来是瑾瑜,大惊,低声嚷道:“前辈。。。。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韩络滨被捂着嘴,也是唔唔唔的半天 。 瑾瑜放开他,道:“不要这么大声。被你们曜真耆老发现,我小命不保。” 韩络滨问道:“前辈,你这也太托大了。你就这样来,真的会被发现的。” 瑾瑜撇撇嘴道:“怕什么。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只不过这几年来得少了。” 韩氏兄弟瞪大了眼睛,道:“前辈,这里可是曜真派呀!” 瑾瑜不耐烦道:“得了得了。看你们吓得。我都不怕。” 韩络滨道:“前辈,你来这干嘛?我们这也没有神树。”看来大家都知道他去过神树了。 韩骏溪道:“难道来找白虎君吗?” 瑾瑜笑道:“白虎就算了。以前打过交道,它不喜欢我。” 韩络滨倒吸一口冷气,道:“前辈。。。你真是。。。太令人刮目相看了。”不是白虎就是朱雀,还都活下来了。 瑾瑜懒得听他们奉承,道:“好啦好啦。我今日是真的有要紧的事。郭平仲和关沫如被抓上了华阳山,你们知道吗?” 韩骏溪惊道:“他们被抓上华阳山?抓他们干嘛?” 瑾瑜失望道:“看来你们啥都不知道。” 韩络滨道:“前辈,你这个事,不是应该去找师叔问问吗?” 瑾瑜直言不讳,道:“我去啦。她不在啊。” 韩骏溪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她住哪里?” 韩络滨道:“前辈,你和师叔果然。。。” 韩骏溪立即道:“你看看,我就说的吧。你不相信我。” 瑾瑜听了有点莫名其妙,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东西呢?” 韩络滨支支吾吾道:“没事。前辈,咱们换个地方吧。这里离耆老的居所太近了。被发现,你就惨了。” 瑾瑜想想有道理,便跟着他们二人朝锁妖塔后边小心的绕了过去。 锁妖塔后边是后山,基本都没什么人。锁妖塔也向来没人看守,毕竟里面都是凶妖,谁进去谁倒霉。 瑾瑜看看那冷森森的锁妖塔,十七年前的往事便浮上心头,他自言自语,道:“这塔还真是多少年都一样,就不知是不是还有人记得究竟是谁死在这塔顶了。” 韩络滨道:“前辈你说的是我们师祖云真人吗?” 瑾瑜看看他,道:“你知道她死在塔顶?” 韩骏溪道:“嗯,虽然掌门师叔祖不让我们整天提起这事,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师祖,她如此壮烈的事,师父又怎么会不提。” 韩络滨道:“唉,说起来,我们师祖门下也算是人才凋零了。她老人家殉塔,师叔又重伤那么多年。” 瑾瑜突然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重伤那么多年?” 韩骏溪眼神闪烁,问道:“前辈,你和师叔关系那么好,你不知道吗?” 瑾瑜愣了一下,道:“她受过伤。。。我知道。” 韩骏溪道:“不是普通的伤。。。” 韩络滨道:“骏溪,你不要说啦。到时候被师叔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 韩骏溪听了,犹豫了一下。 瑾瑜着急,道:“你快说,不说我揍你。不对,不说我揍他。” 韩骏溪咽咽口水,没听过这么威胁人的,道:“前辈,其实你自己去问师叔,不是更好吗?” 瑾瑜白了他一眼,道:“你们师叔像是那种会轻易告诉我的人吗?” 韩络滨自言自语道:“的确不像。” 瑾瑜道:“就是。快说。” 韩骏溪道:“说也成。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们两个告诉你的。”宁卓北好像没有冲他们二人发过脾气,但是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更可怕。 “行行行。” 韩骏溪道:“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据说师祖殉塔那日,有几个妖徒上山来劈塔。” 瑾瑜不作声,这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是谁干的。 “当时师叔听说了,就冲过去阻止了。只是,她当时因为犯了错,被我们师祖封了灵元。” 第79章 封灵 3 瑾瑜停住了脚步,怔了半晌,道:“你是说,她当时被封灵了。”封灵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一旦灵元被封,基本与常人无异。即使宁卓北再怎么能打,也是外强中干。 韩络滨道:“我们也是这么听来的。师叔被封灵了,还冲到锁妖塔去与妖徒恶斗,所以被打成了重伤。” “封灵。。。”瑾瑜喃喃的重复道。如果宁卓北当时被封了灵元,那根本不需要什么梁伯鸾,也不需要什么焚冥刀,即使是他随便的一击,都能震坏她的五脏六腑。她究竟是冒着怎样的危险冲到锁妖塔下阻止他的。他一边想着,心里一边后怕,若不是他当时没有用过灵力,要不然打伤宁卓北的就不是梁伯鸾,而是他自己了。所以,参水才一直不肯救,因为根本就是不可能,即使用了狐眼,他立即问道:“然后呢?” “啊?”韩骏溪没想到瑾瑜有此一问,道:“然后啊。。。哦,不知道为何,师叔失踪了好几天,回来后。。。基本就是命悬一线。” 韩络滨道:“听说杨师叔祖用了很多的办法,几乎都不能治好她。” 瑾瑜蹙着眉,道:“可是,她。。。。” 韩络滨继续说道:“我也记得不清楚,说她的灵元因为受伤,被封死了,但是又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她的体内撑住她的命。” 韩骏溪道:“哦,对了,说被灵气反噬,走火入魔。” 韩络滨道:“对对对。后来师叔就经常待在囚洞的寒潭里,待了好多年。我们小时候,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她。” 瑾瑜从来不知道宁卓北被伤重缠困了那么多年,他问道:“为何要待在寒潭?” 韩络滨道:“因为寒潭可以静心凝气,抵御灵气的反噬。。。不过,师叔长时间浸泡在寒潭里,又为寒气所侵。” 韩骏溪道:“唉。。。要么走火入魔,要么为寒气所侵。师叔也算是多灾多难了。” 瑾瑜的脸刷白,他以为宁卓北要么死了,要么好了,却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然。。然后呢?” 韩氏兄弟低着头,道:“情况时好时坏,杨师叔祖好几次都和师父说,可能不行了。他们都放弃了。” 韩络滨看到瑾瑜脸色全变,立即安慰他道:“不过师叔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韩骏溪也接着道:“对对对,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吗?” 瑾瑜心里隐隐作痛,他不知道当时救了宁卓北,却让她忍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她。。。病了多久?” 韩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道:“有十多年吧。她也是这五六年才好转过来的。” 瑾瑜问道:“她的灵元?” 韩络滨道:“灵元好像是慢慢解开的。解开后,她就能将体内的灵气融合,好像就不会被反噬了。所以最近这几年,她恢复得还蛮快的。” 韩骏溪道:“就是就是,这几年还经常指导我们剑术呢。” 瑾瑜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难怪这次见到宁卓北,她脸色一直显得苍白,神采也不如以前那么明丽了。 韩骏溪看到瑾瑜脸色黯淡无光,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你和师叔。。。是不是。。。” 韩络滨听了,立即打断他,道:“骏溪,你不要八卦,不要瞎问。” 韩骏溪道:“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都说了这么多,要挨骂,多问一句少问一句,一样挨骂。” 韩络滨急道:“你你你,到时候师父又要说你多管闲事。” 韩骏溪诘问道:“你不想知道吗?你那天还说他们郎才女貌,其实很般配。” 瑾瑜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哎哎,麻烦说清楚一点。我没听明白呢。”他指指韩络滨,道:“你,闭嘴。”指指韩骏溪,道:“你说。” 韩络滨急得直跺脚。韩骏溪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道:“我师父曾经问过师叔,为何当初命也不要了,要跑到锁妖塔去,问她是不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去的。” 瑾瑜心里一紧,立即问道:“那。。。那你师叔怎么说的?” 韩骏溪摇摇头,道:“师叔什么都没说。”他继续问道:“前辈,当初师叔去锁妖塔下,救的是不是你?” 瑾瑜有点失望,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锐利道:“关你什么事。” 韩络滨听了,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韩骏溪沮丧道:“前辈,你怎么这样。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倒好,啥也不说。” 瑾瑜挑挑眉,韩骏溪那颗捕风捉影的心,他还能看不出来吗,说道:“你师父不是让你别多管闲事吗?”他拍拍韩骏溪的肩膀,道:“真的是为了你好。”当初欧阳玄珮和廖杋寂就是多管闲事,结果两个人都没落着好。 韩骏溪愤慨道:“我这。。。前辈你。。。哼,师叔怎么能忍得了和你做朋友。” 瑾瑜扯扯嘴角,道:“她不爱八卦。” 韩骏溪给生生的憋住了,心里觉得相当吃亏,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天秘闻,结果竹篮打水。 韩络滨一边低头偷乐,一边道:“好了,好了。前辈你去师叔的房里等等吧。我们去给你找师叔,让她去找你。你就别瞎转悠啦。” 瑾瑜笑道:“好。那我去啦。”他回头看看韩骏溪,弹了他的脑门一下,道:“没事别八卦你师叔,小心她揍你。”说完,噔的就不见踪影了。 瑾瑜从宁卓北房间的窗户小心的爬了进去。月光很亮,照得宁卓北房里也是一片洁白。她的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整洁有序。他百无聊赖的在房间了转悠了一阵,便坐在她的床榻边,上面还有一阵阵的玉兰香,那个香味冷冽而清幽。他把手指划过榻上的被褥,心里还回想着韩氏兄弟的话。那么多年,在伤痛里挣扎,所以,什么清修,也只是一种托辞。事实是,她连命都快没有了,徘徊在心魔与寒气之间。 他蹙着眉,突然想起来,那么,在榣山的时候,宁卓北的退缩,究竟是因为她怕看到瑾瑜的哀伤,还是怕瑾瑜看到她这十七年的痛苦。如果她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却不敢让他看到,那是不是代表着。。。瑾瑜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叹了口气,心里琢磨,宁卓北就是不爱说话,换作是他,有什么不满意的早就大吐苦水了,哪里会憋在心里。转念一想,当初他将狐眼取出救宁卓北的事,也是不肯说。 “唉。。。”他喃喃自语道:“做人还是自私一点好。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坦坦白白的。” 他正兀自琢磨,抬眼突然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九霄琵琶,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了过去。他摸了摸琵琶,那漂亮的木纹,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低头,看到身边的琴案上摆着一把古瑶,旁边一本琴谱,琴谱里面似乎夹着一样东西,似曾相识。他随手一翻,正好翻到那件物什的一页,上面写着“良宵引”。 他借着月光,念着曲谱下面的诗句:“凭槛四望。。。坐看织女牵牛。。。莫负今夜月淸幽。”那是他当初在碧湖边上吟的诗。他的心不由的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立即拿起那件物什,那是一块通透的碧玉,那玉牌似乎被人经常抚摸,呈现出柔光。他翻转过来,上面赫然写着“瑾瑜”二字。这便是他当年送给宁卓北的结界令牌。 瑾瑜拿着那块令牌,呆愣在原地,所以这十七年,宁卓北吟他吟过的诗,弹他吹过的曲,收藏他曾经戴在身上的玉牌。所以,这十七年,她宁可睹物思人,也不去找他。为何,她明明对自己一往情深,当初却又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到底是什么让她止步不前。他骤然撞破了宁卓北埋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意,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宁卓北从草庐出来时,已经是未时了。要杨君复和曹惟演两人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还没有那么容易。 严秋华追了出来,问道:“卓北,你要离开曜真派,不能挽回了吗?” 宁卓北道:“师兄,我离开的不是曜真派,我离开的是梁师伯的恶行。” 严秋华迟疑了一下,道:“不是因为瑾瑜吗?” 宁卓北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道:“师兄,十七年了,我纠结了十七年,如今,是该给自己一个解脱了。” 她向严秋华行了一个礼,缓缓的离开了草庐。 宁卓北刚刚绕过上课的大堂,便碰上了韩氏兄弟。 韩骏溪躲在一个柱子后,低声的唤道:“师叔,师叔。” 宁卓北蹙着眉看看他们,走过去,问道:“你们为何现在还在此处?”早已过了熄灯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就寝了。 韩络滨道:“师叔,不好了。郭平仲和关沫如被抓上华阳山了。” 宁卓北脸色微微一肃,问道:“谁说的?你们如何知道?” 韩骏溪道:“瑾瑜前辈来找他们。找不到,就去找你,也找不到,所以来找我们。” 宁卓北听了他的话,找啊找的,更加不清不楚了。 韩络滨道:“瑾瑜前辈现在在你的寝室等你呢。”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不要和别人提起此事。” 韩氏兄弟点点头,悄悄的从正殿后溜向内门弟子的居所。宁卓北加快步伐,径直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月光很亮,她寝室的门还关的严严实实的。宁卓北推开门,屋里很暗,她将门掩上,轻轻唤道:“瑾瑜?” “嗯。” 宁卓北仔细一看,才发现一个黑影,坐在书案的一侧。她走过去,把书案上的灯点燃了。烛火的光映在瑾瑜的脸颊上,如暖玉一般,而他的眼神却清冷。 他静静的看着宁卓北,半晌,低下头,声音冷冷道:“卓北。。。” 第80章 封灵 4 瑾瑜坐在这里,撺着结界令牌,辗转反侧思索了一个晚上。他不明白,宁卓北明明也是喜欢他的,宁卓北也曾经说过,没有怨恨过他劈塔的事。那么,为何,她当初要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他现在非常需要知道答案。 瑾瑜的声音冷冷的说道:“卓北。。。为什么?” 宁卓北低头看他,眼神是不解。瑾瑜重新低下头,继续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师父的死,你怨我吗?” 宁卓北犹豫了一下,正想回答。瑾瑜倏的站了起来,他愤怒,他不甘,他需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宁卓北一惊,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瑾瑜立即往前一步,紧紧的逼近她,注视着她的双眼,道:“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怨过我?” 宁卓北第一次看到瑾瑜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神色慌乱了起来,道:“没。。没有。” 她继续往后退,砰的撞在了琴案上,那琴谱“啪”的掉到了地上,宁卓北低头去看,琴谱里的结界令牌已经不在琴谱里了。她抬头,瑾瑜将令牌举在手里,直视着她,道:“宁卓北,十七年了,如果你从未喜欢过我,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那这些又是什么?” 宁卓北怔怔的看着他手里的结界令牌,说不出话来。 瑾瑜狠狠的抓着宁卓北的胳膊,道:“卓北,十七年了,我这十七年有多么想你,忍受着日日夜夜的煎熬,恨不得上华阳山,把你带走,也不想管你是不是愿意。我有多么怨恨当年的自己,如果我没有劈塔,你是不是也不会离开我,是不是至少可以让我继续陪着你。如果我当年没有劈塔。。。卓北!”瑾瑜觉得如果他再得不到答案,他会崩溃的,“既然你从来没有因为你师父的死怨过我,那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那么决绝的话来?为何十七年也不肯下山见我一面?纵然你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慕。。。” 瑾瑜说不下去了,那些思念有多深,爱就有多浓。当爱离去,便留下了深不见底的孤寂。纵然如此,深陷其中的他依然宁愿自己忍受着肝肠寸断,泪流成河,也不忍心宁卓北承载同样的苦楚。无奈那思念是如此的浓烈,即使望断了整个世间,也再没有见过那疏星淡月的眼眸。 “我知道。。。”宁卓北终于开口了,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下来,“我知道你的心意。。。” 这时,换瑾瑜愣住了,“你。。。你知道?” 宁卓北深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当时心脉俱损,灵元闭塞。。。” “你。。。你都知道。。。”瑾瑜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压根没有瞒住宁卓北。 宁卓北虽无济世救人之才,也知道伤成如此,已然是医石无治,回天乏术。她苦笑道:“我自知时日无多,可是。。。”她的眼泪止不住,“你的日子还很长,你总会再碰到心仪的女子,总会再爱上别人,总会。。。忘了我的。而我,又为何羁绊你。却不想。。。” 却不想,瑾瑜无论如何也要救她;却不想,即使过了十七年,他依旧孑然一身。这十七年,他们都想成全对方,却只是折磨了彼此,忍受咫尺天涯的煎熬。 瑾瑜怔怔的看着她,“你知道。。。所以才。。。” 宁卓北点点头,任由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伸出左手,轻轻的贴在他的脸颊上,看着瑾瑜的双眼,道:“十七年了,我真的好想你。。。” 瑾瑜的眼泪缓缓滑落,他一把搂住宁卓北,低声道:“你真是傻瓜。。。” 他狠狠的搂住宁卓北,肆无忌惮的闻着她发丝间的芳香。宁卓北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落在他的胸口。他第一次知道,宁卓北的身体如此温暖,他第一次知道,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如此踏实。他此生,再也不要离开这种感觉了,他此生,再也不要宁卓北离开他。他把双臂又圈得紧了一点,道:“我。。。我是不是做梦?” 宁卓北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道:“不是。。。” 瑾瑜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复活了,疯狂的跳了起来,他吻在宁卓北的唇上,尽情的享受着那种缠绵和幸福。他不敢用力的亲吻宁卓北,他觉得这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他怕这一切顷刻间会消失无踪。他心里祈祷着,即使是梦,也梦的久一点,不要唤醒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瑾瑜觉得自己一夜没睡,他朦胧之间,以为自己和宁卓北相互依偎着,他给宁卓北说他怎么重建目山,听宁卓北说她如何的解开灵元。宁卓北很温柔,她冰凉的手指偶尔抚过他的脸颊,好像十七年前一样。她身上都是玉兰的味道,让人安心。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宁卓北终于答应要跟他走。 瑾瑜噌的坐起身子,环视了一圈,的确是在宁卓北的屋里,可是却看不到宁卓北的人。他大惊,以为真的是一场梦。 “师叔。。。瑾瑜前辈还好吗?” “嗯,他在休息呢。” “那郭公子和关姑娘呢?” “。。。我去查探查探,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是,师叔。那。。。需要汇报师父吗?” 沉寂了片刻,“我自会告知他。” “是,师叔。那我们先走了。” “嗯。” 看到韩氏兄弟走远了,宁卓北推门,走回了自己的寝室。她刚刚掩上门,瑾瑜一把狠狠的抱住她。宁卓北轻轻挣扎了一下,嗔道:“瑾瑜,你干嘛?” 瑾瑜听到她的声音,心里一宽,却抱得更紧了,笑道:“还好,还好。我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呢。” 宁卓北道:“你应该是做了梦,都睡到了这个时辰。” 瑾瑜抬眼看看窗外,手里依然抱着宁卓北,道:“有什么关系,有急事吗?” 宁卓北又稍微挣了挣,道:“你不是来找郭公子和关姑娘的吗?” 瑾瑜一想,对啊,他都把这两个人忘到九霄云外了,不由的恨恨道:“那倒霉的郭左监,真会给我添乱。” 宁卓北终于从瑾瑜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脸色微红,道:“不许胡闹。” 瑾瑜咧嘴一笑,道:“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待在这里。” 宁卓北看他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道:“嗯,你自己待着,我已经不是曜真派弟子了,择日就可以下山去了。” 瑾瑜才想起来,道:“对哦,你已经不是曜真派弟子了。”他伸伸懒腰,道:“这是不是叫做苦尽甘来呢?什么好事都一起来了。” 宁卓北摇摇头。瑾瑜笑道:“我说卓北,你也太会藏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也不说。” 宁卓北脸上微微一红,道:“。。。你不也没说吗?” 瑾瑜道:“我是没说,可是我这不是摆明了非你不可的态度吗?”他肆无忌惮说着情话,且毫不脸红。 宁卓北揶揄道:“我不说,是以为你知道,你不是狐妖吗?”他把别人剖析得那么透彻,自己却糊里糊涂的。 瑾瑜听了,脑子里回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细细想来,宁卓北如果对他没意思,干嘛三番四次的救他。而且宁卓北每次与他说话,总是有一种淡淡的亲昵。可惜,他是当局者迷,对于这些细节,都没有好好的思考过。他此刻才恍然大悟,道:“我还真的没有看出来。。。” 宁卓北轻笑一声,道:“原来。。。你那么笨。。。”虽然宁卓北没有刻意隐瞒,但是她一向波澜不惊的态度,实在不是任何人都能猜到的。 瑾瑜道:“我不是笨。。。我是太在乎了,所以怕失去。。。” 宁卓北愣了一下,走到他身前,轻轻搂住他,道:“嗯,我也是。” 瑾瑜正准备伸手去搂她,宁卓北立即逃开了,道:“好了。商量正事吧。” 她坐在书案前,指着上面的地图,道:“我刚刚画了囚洞的图。。。” 瑾瑜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坐在宁卓北的对面,看了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画的?” 宁卓北扬扬眉毛道:“你睡觉的时候。” 瑾瑜挠挠自己的下巴,道:“哦,你想怎么样?”说完,眼神不由自主的又盯在了宁卓北的手上。 宁卓北看到,手轻轻一蜷,正想缩回来,瑾瑜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展开,轻轻吻在她的手心。然后抬起眼,笑着看宁卓北。 宁卓北看着他,脸上又闪过一丝红晕,眼神也不好意思的躲开了。 瑾瑜坏笑道:“原来你这么容易害羞啊。。。” 宁卓北将手轻轻往后撤,道:“原来你如此轻浮。。。” 瑾瑜撇撇嘴,手里还是拽着她,道:“我一向轻浮。。。”“不要脸。。。”“我一向不要脸。” 宁卓北抿着嘴,眯着眼,道:“瑾瑜,你再得寸进尺,我不客气啦。” 瑾瑜看她愠怒,心里更加开心了,无赖道:“那你想怎么样?” 宁卓北突然从袖里抖出捆仙绳,瑾瑜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已经被捆住了。 瑾瑜无奈的看看捆仙绳,然后看看宁卓北,道:“喂喂喂。。。卓北。。。你也太小气了。” 宁卓北道:“说起来,我捆过鱼浪,捆过犀渠,还没捆过你呢。”她瞥了瑾瑜一眼,笑道:“原来你是最容易的一个。” 瑾瑜急道:“不能这么说,你是乘人之危。”“你也是啊。”“我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控制不了。”“不要脸。。。”“你看,我说实话你就说我不要脸。”“不许再说了。” 瑾瑜看她脸上又浮现了一丝红晕,厚颜无耻道:“你赶紧解开我,要不然我继续说啦。我看到你。。。”他假意思考了一下,道:“嗯。。。就想吻你,抱着你。。。还想。。。” 他还没说完,宁卓北捂住他的嘴,脸上绯红,道:“不许说。我给你解开。” 瑾瑜心里乐道:“奸计得逞。宁卓北实在是太好对付了。”也不管宁卓北乐不乐意,他抓着宁卓北捂着自己的手,又亲了一下。 第81章 渡劫 1 瑾瑜和宁卓北站在暮雪潭边上。瑾瑜低着头看看那深不见底的潭水,咽咽口水,道:“你是说,从这里游到囚洞里?” 宁卓北道:“嗯。” 瑾瑜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硬闯的。。。” 他还没说完,宁卓北拉着他就往潭里跳了下去。“喂喂喂。。。。”他整个身体不停的往下坠,那潭水越来越近,他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咚”的一声,两个人深深的坠入了潭里。 宁卓北带着瑾瑜就往暮雪潭的深处游去,那潭水在月光照耀下,发出幽冥一般的光。潭水冰冷而沉寂,仿佛随时都会将人吞噬殆尽。而宁卓北身上的白衣,就仿佛暗夜中的一点点灯光。瑾瑜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深怕丢失这唯一的希望。 两个人游了好一阵子,那潭水越来越冷。他们期间在洞穴的顶部换了好几次的气,才终于游到了目的地。瑾瑜从水里伸出脑袋,大口的呼吸,往周围一看。原来是一个修行的洞穴,里面有一盏长明灯,灯光昏暗,地上除了蒲团,什么都没有。 宁卓北和瑾瑜上了岸。瑾瑜忍不住嚷道;“好冷啊。这里的潭水特别冷。” 宁卓北道:“这里是寒潭,是暮雪潭最冷的潭水。” 瑾瑜看了她一眼,原来宁卓北当初就是在这里抵御心魔的,难怪如此熟悉。他心里突然有点心痛。就这么几下,自己都觉得冷得不行,真不知道宁卓北当初在此抵御心魔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宁卓北没有注意到瑾瑜的表情,继续道:“我也是偶尔发现这里的潭水有暮雪潭边上的花草,才找到这个通道的。”她抖抖身上的衣服,衣服就干了。原来她换了当初千扇给她的衣服。千扇的衣服虽然不似瑾瑜的冰蚕天丝,但是是鲛人的鲛绡纱,也是入水不濡。 瑾瑜看看她的衣服道:“没想到,你还留着千扇的衣服。” 宁卓北道:“嗯。。。她的东西,我都留着。也算是一种留念吧。”她一直觉得千扇与她意气相投,可以深交,只可惜相处的日子不多,“说起来,千扇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也不喜欢。” 瑾瑜笑道:“你不看看程孑珆是什么样的性格。千扇就喜欢又傻又憨的。我嘛,就喜欢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的。”说着朝她眨眨眼。 宁卓北瞥了他一眼,不说话,径直往洞穴的门边走去。 瑾瑜跟过去,轻声道:“你说这里是囚洞的最底层?” 宁卓北道:“是。”她仔细听了听,道:“这里关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如果郭平仲和关沫如没有关在别的地方,那一定是在这里。”她顿了顿,道:“而且这里距离镜湖很近,也许。。。我们还可以去救我师叔。” 瑾瑜道:“那镜湖能随便破坏吗?” 宁卓北道:“嗯。。。硬闯当然也是可以,但是会立即被掌门发现,因为是掌门特有的结界。所以,解开容易,离开难。” 他们两人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瑾瑜一怔,低头看看宁卓北,轻声问道:“何允卿?” 宁卓北看看他,点了点头。瑾瑜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没碰上,瑾瑜早就想把他碎尸万段了。宁卓北知道他在想什么,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如果现在冲出去,不仅前功尽弃,还给他们多了一个人质。瑾瑜看看宁卓北的脸,点了点头。 只听看门的弟子向何允卿汇报:“今日都相安无事。只是那郭平仲比较话痨,老是问我们为何抓他。还威胁我们,说他是廷尉之子。让我们小心官司。” 何允卿冷笑一声,“哼,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个当官的老爹,就了不起了。”他沉默了一下,道:“他们有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 那弟子道:“没有。我每次进去就只是给他们送吃的。不曾说过话。” 何允卿道:“那就好。本来以为那二人是裴氏的人,没想到抓错了。不过也无妨,等过一阵子,再把他们放了。” 那弟子问道:“师兄,我们抓这些人干嘛?” 何允卿道:“这几个老东西,每次师父想要和他们联手对付妖族,他们就各种推辞,总是找一些借口不肯出手。不是什么百年契约,就是什么悲天悯人。这回咱们假装妖族抓了他们,给他们吃点苦头,他们就不会这么假惺惺了。” 那弟子道:“师兄说的是。真是不明白,那空明派都已经同意了,他们静一派和清虚派为何还多多阻挠。” 何允卿道:“他们都和咱们的云师叔一样,对妖族总有幻想。” 宁卓北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师父,并且语气里一股不屑,心里大为不悦。瑾瑜低头,凑在她耳边道:“反正你也不是曜真派的了。待会我要揍他,你可千万别阻止我。” 宁卓北抬眼看他,眼神里都是笑意,道:“我哪里会阻止你,不给你递刀就算念旧情了。” 瑾瑜不悦,道:“什么旧情?” 宁卓北不解的看着他,道:“同门之情。” 瑾瑜才发现自己原来想太多了,讪讪的扯扯嘴角,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呢。。。” 他们等了好一阵子,何允卿才离开。 宁卓北和瑾瑜又细细查看了一遍,发现只有两个弟子在看守,且都不是灵元弟子。他们朝镜湖的方向扔了一块小石子,待那两名弟子前去查看,便突然跳出来,将他们打晕,拖进寒潭的洞里。宁卓北从他们身上搜出捆仙绳,将他们牢牢捆住。然后又翻出他们身上的钥匙。瑾瑜将他们的嘴捂住,还顺便踢了他们一下。 宁卓北看他那些幼稚的行为,不经摇摇头,道:“快走吧。” 他们两人打开了牢洞的门,走了进去。先经过一个很大的审讯室,里面有一些柱子和桌椅。再往里,能看到两排牢房。那牢洞里昏暗潮湿,牢房里更是光线不足。他们还没走近,便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郭平仲嚷道:“凭什么你说的就是对的?” 唐浩然道:“我见过的妖比你吃的米还多。” 郭平仲道:“可是你跟他们说过的话,比我过的桥还少。” 唐浩然怒道:“跟那些妖孽有什么好说的。” 郭平仲道:“你看看。你这样就不公平了。你不跟人家说话,难道上来就打呀?也太武断了,道长!” 唐浩然道:“那些妖孽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兰通和道:“好了,浩然。嘴里不要不干不净的。” 唐浩然怒道:“师父,到了此时,你还要维护他们吗?我们今日成了阶下囚,不都是拜他们所赐吗?” 兰通和道:“现在情形不明,你为何一口咬定我们是为妖族所劫。” 郭平仲听了,立即趁热打铁,道:“就是就是。我看抓我们的那几个人就不像是妖族的。” 唐浩然道:“你如何知道?” 郭平仲道:“我看他们文质彬彬的,一点都不像。”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嘿嘿,这个小兄弟有点意思,那妖族的应该是什么样子?” 郭平仲道:“妖里妖气啊。”那蝶姬不就是妖里妖气吗。 瑾瑜满头黑线,郭平仲迟早要把他气死。他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救这么个二货。 那个苍老的声音不由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认识的妖族子弟还真没几个是妖里妖气的。” 宁卓北蹙着眉道:“没想到他们连兰师伯和武师伯都抓。” 瑾瑜道:“他们两个是最反对仙妖之战的,所以梁伯鸾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我真不明白,你们仙门世家天天嚷着斩妖除魔,就不怕天道轮回,下辈子投胎变成妖吗?” 瑾瑜听出来是关沫如的声音,不由的一笑。 唐浩然断然道:“不可能。” 郭平仲接着话茬,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又记不得自己上辈子是啥。说不好你上辈子就是一只蜈蚣精呢。”他本来就性格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唐浩然怒道;“你才是蜈蚣精。” 郭平仲道:“哎呀,道长别生气,我就打个比方。”他顿了顿,“不说上辈子,就说下辈子吧。你这辈子喊打喊杀,要诛别人九族。如果你下辈子变成了妖,整天被仙山的人不由分说的追着打,那不是很讽刺吗。” 关沫如道:“就是,你们这些修仙的,有几个能渡劫的,还不是要受六道轮回之苦。既是六道轮回,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下辈子变成什么呢?” 唐浩然厉声道:“如果我下辈子变成妖,宁可自刎而死。” 兰通和道:“浩然,你为何如此刚愎自用。这么多年了,你内心的愤怒为何还是如此强烈。” 唐浩然道:“他们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兰通和道:“你还是念念不忘程孑珆吗?他是自行下山,与妖族没有干系。” 唐浩然怒道:“他就是和妖族纠缠不休,才会一剑穿心,死于非命!” “你怎么知道,他是一剑穿心?”瑾瑜森冷着脸,站在牢房门口,眼睛盯着唐浩然的脸。 第82章 渡劫 2 “你怎么知道,他是一剑穿心?”瑾瑜森冷着脸,站在牢房门口,眼睛盯着唐浩然的脸。 唐浩然看着他,一愣,眯着眼,恨恨道:“瑾瑜。。。果然是你们这些妖徒。。。” “前辈!”郭平仲和关沫如看到瑾瑜,仿佛见到了救星。 瑾瑜继续瞪着唐浩然,道:“我一直以为是何允卿,没想到是你杀了孑珆!” 兰通和大惊,转过脸去看唐浩然。唐浩然也不惧,傲然道:“是我又怎么样。他就不该叛出师门,他就不该和一个妖女混在一起。他是我们清虚派的耻辱。他资质那么好,他明明可以渡劫得金身,大家都知道他可以,但他却偏偏要走一条死路。” 兰通和听到唐浩然亲口承认,既心痛又沮丧,道:“糊涂啊,浩然。你师兄要选择怎样的路,与你何干?” 唐浩然嚷道:“他走的是一条错的路,我也要看他走下去吗?” 兰通和怒道:“所以你处决他吗?你有什么资格处决他。那是他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 唐浩然固执道:“我没错,是师兄他错了。你们看看,今日不就是这群妖族把我们困在此处吗?他们根本就是处处与我们为敌。” 宁卓北从瑾瑜的身后走出来,冷冷的说道:“你以为你们现在在哪里?这里不是什么妖山,不是什么里莲华,这里是华阳山的囚洞。” “什么?”牢房里的人都是大吃一惊。 宁卓北还是冷冷的看着唐浩然,道:“抓你们的,也不是什么妖族子弟,而是梁伯鸾。” 唐浩然错愕的看着她,道:“怎么可能。。。” 宁卓北道:“你以为人心是什么,看起来正义禀然的,都是虚有其表;为了一己执念,罔顾同门,荼毒生灵,比比皆是。”她看着唐浩然,继续道:“你上桃源山,杀死程孑珆,到底是憎恨他叛逃师门,还是憎恨自己连离开师门的勇气都没有。明明知道自己渡劫无望,但是却不敢离开。而程孑珆,这么多年了,只有他,他有勇气走出那一步,做那些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你恨的不是他,你恨的是你自己吧。我们都一样,泥足深陷,作茧自缚,却不敢逃脱,连后悔都不敢。” 唐浩然怔怔的看着她,道:“我。。。我没有!” 宁卓北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半晌,她拿起钥匙,将牢门打开,对兰通和道:“兰师伯,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赶快跟我们走吧。” 兰通和看看唐浩然,长叹一口气。 宁卓北转身,看到瑾瑜还死死的瞪着唐浩然,她低声道:“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瑾瑜听了,才慢慢的将眼神转开,走到郭平仲和关沫如的牢房前,将他们的牢门也打开了。 宁卓北挨个的打开了牢门,放出了二三十个仙门弟子,其中有二十人是清虚派和静一派的弟子,还是十几人是其他一些比较大的门派的宗主和弟子。 宁卓北道:“武师伯,兰师伯,你们是如何被擒的?” 武修谦道:“我们本来是到华阳山与梁掌门商量对付妖族的事,但是一直没有谈拢。我们就先行下山了,在回成德山的路上,突然遭遇了伏击,伏击我们的人都蒙着脸。他们的兵刃都比较奇怪,而且都淬了毒。一旦中了毒,就五脏六腑剧痛无比,灵元难以运转。” 另外几个宗主也急忙应道:“我们也是如此。手段非常恶劣。” 兰通和道:“把我们擒来后,虽然没有多加折磨,可是中了毒以后,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这些没有灵元的弟子都快不行了。” 瑾瑜冷冷的看着他们,他对仙门子弟没什么好感,救不救他们,他也没什么兴致参与。他看看宁卓北道:“你待如何?” 宁卓北知道他现在心里不悦,淡淡的说:“我带他们从水道出去,你在这边守住,可以吗?” 瑾瑜看到她眼里有请求,也知道她与武修谦,兰通和的关系非比寻常,点了点头。 于是宁卓北和瑾瑜护着一行人到了清修的寒潭,把那两个看守的弟子又扔到了牢洞里。 宁卓北对众人道:“水道狭小,一次不能通过太多人,大家都是修仙的,闭气应该不会太差。我领着你们走。” 几位宗主道:“有劳宁道长了。” 兰通和与武修谦道:“卓北,你领着伤重的先走,我们几个虽然灵气不足,但是遇到危险还是可以周旋一下的。” 宁卓北看看他们,道:“好,我会速去速回。” 瑾瑜对郭平仲和关沫如道:“你们也先走,到了暮雪潭,好照顾那些受伤的。” 郭平仲道:“那你们这边会不会有危险?” 瑾瑜道:“有危险你也打不过。还不如赶紧走。” 关沫如低着头道:“是我们拖累前辈了。” 瑾瑜道:“别说蠢话。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抓你们。好了,别废话了,跟着卓北走。” 宁卓北带着七八个人,从寒潭的水道游到了暮雪潭,将他们送上岸后,又游回来领着第二拨人去暮雪潭。这一来一回,至少半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宁卓北又回来了,这时只剩下她和瑾瑜,还有兰通和,唐浩然和武修谦。 宁卓北略感疲惫,道:“我们走吧。” 她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师妹,你又要放走我抓来的人吗?” 宁卓北还未转身,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剑气向她劈来。她往旁边一闪,手里的澍生剑便噌的拔了出来,一下挡住了何允卿的剑。 “何允卿!”瑾瑜看到他,眼中充满了怒火,操起玉笛就想冲上去。只是他人还未靠近,已经冲进来七八个曜真派弟子,将他们重重围住。 三个屠妖阵的弟子围住瑾瑜,将他缠住。瑾瑜虽然不惧,但是屠妖阵哪里是这么好破的。其他的曜真派子弟便缠住了唐浩然,兰通和与武修谦。他们现在灵气衰弱,随便一些弟子便能将他们缠住。 唐浩然看到何允卿,怒不可遏,道:“何允卿,掳劫仙门子弟这种卑鄙无耻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何允卿听了,不怒,道:“说起卑鄙无耻,当初火烧桃源山难道不卑鄙无耻吗?那可是你唐浩然出的主意。” 这话哪里是说给唐浩然听的,自然是说给瑾瑜听的。果然,瑾瑜听了,手里的玉笛便使得急躁起来。 唐浩然怒道:“何允卿,你这个小人。” 何允卿一边向宁卓北刺去,一边道:“我是小人,可是我至少没有一剑刺死自己的同门。是吧,瑾瑜公子,兰通和师叔。” 瑾瑜在一旁咬着牙,手里的玉笛迟滞了。兰通和哼了一声,手里还是严防死守。 宁卓北冷冷的说道:“何师兄还是那么喜欢挑拨离间。” 何允卿横着一劈,道:“不必叫我师兄,你已经离开我们曜真派了。我可担不起师兄这个称号。”他眼睛半眯着,道:“我就不明白了,卓北,你师父是因为瑾瑜而死,你居然还与他同行,你师父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宁卓北根本不惧他的挑拨,道:“我师父九泉之下看到掌门的恶行,自然不能瞑目。就不知何师兄替掌门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晚上能不能睡得着。” 何允卿手里的长剑越舞越快,道:“我自然睡得着,我又没有被心魔反噬,我又没有被寒气入侵。不像师妹你,十几年了,都不能睡个好觉。” 瑾瑜听了心浮气躁,越斗越入下风。 宁卓北看到瑾瑜失利,一分神,给何允卿逮着了机会。只见他剑一挑,挡开了宁卓北的剑,脚下一跃,一掌打到宁卓北的肩上。宁卓北中了他一掌,人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拿起剑,何允卿阴鸷的一笑,手里长剑一挽,剑尖向宁卓北刺了下去。 “卓北!”瑾瑜忍不住惊呼。 只听“哧”的一声,何允卿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宁卓北的胸口。唐浩然挡在宁卓北的面前,何允卿一剑穿过了他的胸膛。 唐浩然看着宁卓北,低头看了看那森白的剑尖。宁卓北愕然,喃喃道:“你。。。” 何允卿噌得拔出他的长剑。血从唐浩然的胸口喷涌而出,宁卓北立即伸手去摁住他的伤口。 “浩然!”兰通和看到,也无心恋战,立即冲了上来。 求仙问道,对于唐浩然来说是上了一艘华美的船,扬帆起航,奔向一个光明的前程。然而,多年以后,他才赫然发现,得道成仙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路,这艘船根本没有终点,不能回头,不能下船。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前方的程孑珆。他跟紧程孑珆,仿佛就有了一个方向。 然而,有一天,程孑珆弃船了。他突然又失去了方向。于是,他盲目的寻找一个继续留在仙山的理由,无论是诛杀程孑珆这个叛徒,还是与妖族针锋相对,都可以成为这个理由。可是,程孑珆死后,他失落的内心更清楚了,他的愤怒从来都不是源于别人,只是源于他的怯懦,他害怕离开仙门的重重险阻,他害怕面对弃船后的一无所有。他羡慕程孑珆能不顾一切的踏出那一步,如今,他更羡慕宁卓北有勇气踏出那一步。 唐浩然躺在地上,血从他的嘴里和胸口里汩汩的往外流,他看着宁卓北道:“。。。你说的对,我不敢离开仙门,又嫉恨师兄他的勇气。如今,连你都比我有勇气离开。。。我自己懦弱无能,却只会埋怨别人。。。师父,是我错了。。。”他的眼神慢慢的黯淡下去,没有了光泽。 “浩然呀!”兰通和老泪纵横的哭了起来。 何允卿将那带血的剑重新指向了宁卓北颈项,道:“哼,离开。我看你们今日谁都走不了。”他抬眼看一眼瑾瑜,瑾瑜立即将双手举起来,道:“好说,好说。你不要为难她。” 何允卿冷笑道:“真是不枉我师妹对你一往情深啊。”他又看了一眼武修谦和兰通和,道:“都跟我走。” 武修谦扶起兰通和,怒道:“何允卿,你们为何会变成如此?” 何允卿也不答他,直接把四人押到了镜湖。 第83章 渡劫 3 镜湖,就如名字一般,湖面光洁如镜。如果加入了结界,湖面就会变成一层冰,将里面的人牢牢封住,被囚禁的人不能动弹,却能思考。比关在囚笼里更加生不如死。 他们被何允卿一把推入镜湖边上。众人跌坐在地上。 瑾瑜抬眼一看,梁伯鸾神色凛冽的站在他们面前。在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两个男子坐在地上。 武修谦看了,喃喃道:“杋寂。。。玄珮?” 廖杋寂转过脸来,看到武修谦,脸上立即忧愁起来,道:“师兄。。。你为何在此。。。” 宁卓北看到欧阳玄珮,也是愣住了,道:“师。。。师叔。。。”这么多年,欧阳玄珮的容貌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欧阳玄珮扭头看了看她,思忖了一下,道:“原来是卓北啊,都长这么大了。”他脸色苍白,气弱游丝,但口气却戏谑:“我说梁师兄,你可关的我好苦啊,我这二十多年的大好青春,就这么让狗吃啦?连卓北都亭亭玉立可以嫁人啦。你拿什么来赔我?” 梁伯鸾冷笑一声:“你死到临头,还有空在此消遣我。”他看看何允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允卿道:“想来是宁卓北串通瑾瑜,偷偷溜进来放人的。” 梁伯鸾眉头一皱,道:“他们是从何处进来的?” 何允卿道:“好像是寒潭。” 梁伯鸾沉默了一下,道:“寒潭应该是通往暮雪潭。你即刻带几名弟子去暮雪潭找那些逃掉的人。”他脸色阴霾,道:“找到了,格杀勿论。” 何允卿道:“是,师父。”于是带了几名弟子就走了。 看到何允卿等人走了,武修谦道:“梁掌门,你这是为何?你把我们劫上华阳山,现在要杀人灭口吗?” 梁伯鸾眼睛一眯,道:“本来你们好好的待着,受几日苦,等到外面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了,我自然就把你们放了。只可惜,你们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待着。” 兰通和怒道:“所以,你打算把我们都杀了吗?” 梁伯鸾冷冷答道:“你们现在都知道了,自然不能活着。” 武修谦嚷道:“梁伯鸾,我就不明白,挑起仙妖间的矛盾,对你有什么好处。” 梁伯鸾只是冷峻的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欧阳玄珮勾勾嘴角,道:“仙妖之战。。。看来师兄你已经尽得蚩尤残页的精髓了。”他低头看了看梁伯鸾手中的焚冥刀,道:“现在,是在祭刀吗?” 梁伯鸾冷哼一声,道:“玄珮,你宁死都不肯告诉我,如今还不是被我知道了。” 欧阳玄珮唉声叹气道:“我不肯告诉你,就是知道,这蚩尤残页总有一天会闹得腥风血雨,生灵涂炭。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武修谦和兰通和一脸茫然的看着欧阳玄珮。 欧阳玄珮看他们一无所知的样子,道:“师兄,你不打算给他们解释解释吗?你为何要挑起仙妖矛盾,为何要囚禁我,为何要纵鬼车做乱,为何。。。为何要害死刘师兄?” 武修谦和兰通和大惊,轻声嚷道:“什么?害死刘处睿?” 梁伯鸾的睚眦欲裂的看着欧阳玄珮。 欧阳玄珮也不惧,道:“我被你囚禁了这么多年,好多事,都想得明白了。可惜啊,都没机会说。今日,正好一吐为快。”他咳嗽了两声,道:“二十五年前,我和杋寂从心月手里抢了蚩尤残页。连所向披靡的目山心月都被我抢了。我多么沾沾自喜,多么得意忘形啊。结果不想,那残页就是我的丧钟。” 宁卓北轻声问道:“师叔,祭刀。。。究竟如何祭刀?” 欧阳玄珮道:“想要以焚冥刀抵御天雷而渡劫,必须祭刀。” 武修谦,兰通和与周围一众曜真派弟子听到渡劫都是一惊。 欧阳玄珮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咳嗽,道:“焚冥显世,生灵涂炭。凡人斩群妖可度金身;妖魔斩千人可不死。我解读到这些时,已然知道自己拿到的不是什么静心养气的修行之法,而是为害人间的索命符。我庆幸,当今世上,只有心月和我知道这个秘密。我毫无犹豫的把那残页烧毁。没想到。。。没想到啊,梁师兄,我就让你看了这么一眼,你就琢磨出来了。” 他一阵苦笑,“你毒害刘师兄,然后嫁祸给我和杋寂,把我封入镜湖,用映魂珠日日翻查我的记忆。”他喘息了一下,瞥了一眼梁伯鸾手中的宝刀,道:“如今,你不仅得到了焚冥刀,想来这刀也快祭成了吧。” 欧阳玄珮突然坐直了身体,厉声道:“梁伯鸾,你就这么想渡劫得金身吗?为害世人,荼毒生灵也在所不惜吗?” 梁伯鸾一把抓住欧阳玄珮的衣襟,嚷道:“世人算什么,妖族算什么,为了渡劫什么都可以做,难道你不想渡劫吗?” 欧阳玄珮朗声道:“我不想!” 梁伯鸾一下子把他扔回地面,眼里寒光阵阵道:“你不想。。。你那好师父想得发狂!”他指着欧阳玄珮道:“稽丘子那个老道,一辈子就是追求渡劫,他为了能得金身,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在乎。” 欧阳玄珮嚷道:“你胡说!” 梁伯鸾仰天长笑,道:“你以为,稽丘子为什么要收我做弟子。我的资质,我的悟性,我哪里适合修仙了。为什么收我为弟子,你想过吗?”他恨恨道:“只是因为我熟悉各种古文典籍。他想找的不是一个弟子,他找的是一个能帮他找到渡劫之法的工具而已。他从来就没有好好栽培过我,从来不给我讲什么修行之法,每日就让我查找典籍,帮他找所谓的不死之法!” 大家都怔住了。稽丘子在各大仙门仙派中的声誉极高,为人从容潇洒,智勇谋略都非常人能及,修行更是傲视天下。可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居然对自己的徒弟如此刻薄。 梁伯鸾继续道:“他还收了杨君复为徒。为什么?因为杨君复医术高明。他需要一个能够为他炼制长身不老金丹的人。而杨君复就是他的不二人选。收什么人为徒,你们以为他看的是本性,看的是潜能吗?不是。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为了他自己。你以为他为何收云天泽为徒?”他看了一眼宁卓北,道:“是因为,他想知道女子是不是更容易修得金身。” 梁伯鸾发泄了一阵,情绪已经逐渐的平复了,“收曹惟演为徒是怕别人说他收弟子没有章法。收你为徒,”他看了一眼欧阳玄珮,道:“是真的看上了你的资质。他终于在垂死之年,知道自己渡劫无望。而我们曜真派,不可后继无人啊。” 瑾瑜冷冷的看着他,道:“即便如此,你恨的是稽丘子,干嘛要害死刘处睿?” “刘处睿。。。”梁伯鸾言语里都是不屑,“哼,什么样的师父,便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刘处睿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觉的我灵元修的太晚。觉得我在曜真派里就是一个无用之辈。他和稽丘子一样,从来对我不闻不问,只想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渡劫的捷径。” 梁伯鸾还在喋喋不休的发泄这几十年的怨气。瑾瑜扯了扯宁卓北的袖子,递给她一个眼色,然后眼睛往山洞的顶部看了几眼。宁卓北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洞顶上布满了黑色的鸟,乍一看还以为是蝙蝠。原来瑾瑜在寒潭等候宁卓北的时候,已经发现有一些谏珂鸟飞进了洞里。他当时没事干,也担心他们逃不出去,于是在哨音里注入灵气,引来了很多谏珂鸟,以备不时之需。 瑾瑜又听他发泄了一阵,道:“所以你发现我娘知道蚩尤残页的秘密,就想抓了我换焚冥刀?” 梁伯鸾道:“不错。我在玄珮的记忆里看到了心月,我就知道,心月肯定知道什么。而且,哼,她和裴沈舟感情那么好。裴沈舟灭天炉之前,有人就在湛卢山看到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我猜那裴沈舟不会那么老实,一定在偷偷的锤炼什么。后来一想,炼的可不就是焚冥刀吗?” 他冷冷的看了瑾瑜一眼,“只可惜,我的好师侄宁卓北几次三番的阻挠我。我只好借了她手里的结界令牌,杀上你们目山,逼心月交出焚冥刀和蚩尤残页的秘密。” 瑾瑜不由的冷笑道:“我就觉得奇怪,我们目山结界重重,你们是怎么长驱直入的。果然都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梁伯鸾脸色狰狞道:“什么手段都可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心月就是不配合,死有余辜。”他手里扬起焚冥刀,灵气在焚冥刀上幽幽的转着黑黝黝的光芒,“我今日便把你们一个个祭刀。” 他话音刚落,一个曜真派弟子冲了进来,在他的耳边低吟了几句。梁伯鸾双眼一瞪,兀自说道:“这些妖族,好大的胆子。来了也好,省得我去找他们。” 瑾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来参水已然攻上了华阳山。掐掐时间,今日便是攻山的日子。只可惜他现在还陷在这个破牢洞里。没有他,只怕那些计划都不能顺利的实施。他冲宁卓北点了点头。然后朗声对梁伯鸾说道:“我说梁掌门,你真的确定那是焚冥刀吗?这刀,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梁伯鸾听了此话,心里一愣,低头便去看他的焚冥刀。说时迟那时快,瑾瑜立即吹了一记响哨,洞顶所有的谏珂鸟都飞扑了下来,围在曜真派弟子和梁伯鸾的周围,疯狂的啄向他们的双眼。曜真弟子和梁伯鸾立即操起刀剑挥舞,驱赶谏珂鸟。有几个弟子刚刚驱赶了几只谏珂鸟,立即大嚷起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梁伯鸾仔细一看,那些谏珂鸟中有一些的翅膀发黑,想来被人淬了毒。他大嚷:“拿火把来,不要斩劈它们!” 此时,瑾瑜和宁卓北一起嚷道:“去寒潭!” 说完,她掌风一挥,震开了身前的几名弟子。捡起自己的剑,带着兰通和,武修谦,欧阳玄珮和廖杋寂众人就往寒潭跑去。 进了寒潭的洞穴,她看了唐浩然的尸体一眼,神色黯淡,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入潭中,兰通和等人也马不停蹄的跟紧了他。瑾瑜进了寒潭的洞穴,操起玉笛,用尽灵力,奋力一劈,那洞门便坍塌了下来。他一转身,也跳入了寒潭。 第84章 锁妖塔 1 天已经大亮,郭平仲和关沫如与一帮刚刚逃出来的仙门子弟在暮雪潭附近的树林里躲了好一会,也没看到瑾瑜和宁卓北回来。他们心里默默着急起来,周围的这些仙门子弟,因为中了毒,一个两个都是孱弱不堪,朝不保夕的样子。只有他们二人还是精神矍铄,但是他们虽然武功不错,跟那些灵元弟子实在是比不了。如果这时候曜真派的弟子杀来,他们二人就黔驴技穷了。 他们一行人里的几个年幼的弟子最先按捺不住,问道:“要不咱们先走吧。” 一名仙门弟子道:“你知道往哪里走?这里到处都是曜真派的弟子。” 一名清虚弟子道:“也不是所有的曜真派弟子都与那梁掌门一丘之貉。” 另一个道:“但是你看得出来是谁吗?”“那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吧。” 几个宗主还算是沉稳,此时终于发话了:“你们不要着急。我们现在灵气衰弱,一旦碰上梁伯鸾的人,一定斗不过。宁道长和那位瑾瑜公子,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不幸被擒。如果是,我们待在此处的确是凶多吉少。” 郭平仲思忖了一会,道:“你们之中难道没有人熟悉华阳山的情况吗?如果只是梁伯鸾想要处死我们,那我们应该去找别人啊。” 关沫如随即道:“韩氏兄弟?” 别人受到启发,也附和道:“严秋华和宁卓北是师兄妹。找他行吗?” 那几个宗主道:“不对,应该去找曹惟演和杨君复!”一群人此时才恍然大悟,在曜真派里能与梁伯鸾抗争的就只有曹惟演了。 一个身材魁梧,方脸的宗主站了起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众人道:“葛宗主,你中的毒也很深啊。” 那葛宗主道:“待在此处也是死,去搬救兵还可能活!”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森冷的声音:“怕是救兵未到,你们已经死了!” 众人抬头一看,何允卿已经率领一干曜真派弟子御剑而来。 他一个纵身,已然跃到了葛宗主的面前,二话不说,一剑刺入了葛宗主的胸膛。众人大惊,另外的几位宗主大声喝道:“何允卿,你怎可如此滥杀无辜。” 何允卿将剑拔了出来,阴测测的说道:“格杀勿论!” 那一众曜真派弟子听了,一言不发,拔剑就开始杀人。到了此时,众人即使再不济,也不得不站起来顽抗。 郭平仲和关沫如两个人跳到何允卿的面前,一起截击他。他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两个?痴心妄想。” 郭平仲赤手空拳的逼近何允卿,道:“都说妖魔横行,怕今日横行的不是妖魔,而是你们这些卑劣的仙门子弟!” 何允卿道:“仙妖之争,向来与你们凡人无关。” 关沫如道:“那裴氏也是凡人,你们不是一样赶尽杀绝!” 何允卿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他现在想好好折磨他们再送他们去死。他长剑一挥,郭平仲的手臂上便多了一处伤口,鲜血四溅。 “郭平仲!”关沫如见此,身体一跃,跳到何允卿身后,脚尖一点,向他的背心踢去。 何允卿不惧,身体一侧,一把抓住关沫如的脚踝,一转身把她扔了出去。 郭平仲随即又扑了上来,道:“你们修仙不是为了度化世人吗?” 何允卿道:“那是你们世人一厢情愿这么认为的。我为何要度化你们?”他手里的剑又挽了一个剑花,郭平仲的胸口相继被割开了两三个伤口。 郭平仲也不退缩,嚷道:“他娘的,今日老子要不是没有刀。也不会给你占了那么多便宜!” 何允卿蔑笑道:“给你刀,你也赢不了。” 郭平仲脚底一伸,便开始攻击何允卿的下盘。何允卿撺起灵气,飞起一脚,郭平仲已经被踢倒了。何允卿长剑一举,正想刺下去,关沫如已经跃到了何允卿的身后,整个人骑在他的颈上,大声嚷道:“你快走!去搬救兵!笨蛋!” 何允卿左手一把抓住关沫如的胳膊,狠狠的把她甩在地上。关沫如只觉得五脏六腑被震,心血翻腾,忍不住咳出血来。 何允卿恶狠狠的看着她道:“哼,我可没空和你们这些小喽喽周旋。”说完剑尖径直向关沫如刺去。 “叮”的一声,几枚银针呼啸而来,打到了何允卿的剑尖上。何允卿还未来得及收剑,只见又几枚银针朝着他的面门飞驰而来。他大惊,立即往后退。刹那间,他的头顶一片剑光披散而来。他立即横剑一挡,只听“噹”的一声,宁卓北的澍生剑与他的望天剑相击。何允卿只觉虎口生疼。宁卓北眼神凌烈,道:“连手无寸铁的凡人都不放过吗?师兄。。。” 何允卿把剑一推,气急败坏道:“你们今天全部都得死。” 瑾瑜把关沫如拉起来,护在她的身前,道:“谁死还不一定呢。” 何允卿冲着那些曜真派弟子嚷道:“先杀死瑾瑜和宁卓北。” 他话音一落,几个屠妖阵的弟子便冲上来包住了瑾瑜和宁卓北。局面仿佛又变成在寒潭洞里一样。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琵琶声和古琴声,那声音此起彼伏,杀意重重;一片厮杀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瑾瑜抬起头,往西边望去,喃喃道:“他们已经到了锁妖塔了。”他心急如焚,锁妖塔那里如果没有他,计划恐怕不能顺利的实施,那么这么多个月的部署不仅功亏一篑,而且还可能导致无数毫无意义的伤亡。 宁卓北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赶紧去。这里有我。” 何允卿似乎也猜到了,狞笑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我看你今天插翅也难飞!” 就凭瑾瑜和宁卓北两个人,加上一群奄奄一息的仙门弟子,的确不可能突破重围。瑾瑜自己一个人先跑,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他又岂会丢下宁卓北,郭平仲和关沫如。 “师侄也太过大言不惭了。”一个明朗的声音从天而降,两个身着青衫的身影落在了宁卓北和瑾瑜的身边。 廖杋寂手里操着一把长剑,不知是从哪个曜真派弟子的手里抢来的。欧阳玄珮则靠在他的胳膊上,微微喘气。 何允卿冷笑道:“就凭师叔你吗?” 欧阳玄珮不悦道:“亏你还叫我师叔,对我如此不客气。尊老爱幼都不懂。” 何允卿道:“我今日就要为本门本派铲除叛徒。师叔自己送上门来了,可不能怪我。” 欧阳玄珮道:“我是打不过你。可是你以为你们打得过他吗?” 他用手指了指廖杋寂。 廖杋寂即使是二十五年前,也是各个门派中的好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功夫和修为自然是更上了一层楼,哪里是何允卿可以望之项背的。 廖杋寂扯扯嘴角道:“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那么谦虚啊。” 欧阳玄珮答道:“废话,我都快成废人了。还不得赶紧巴结一下你。” 他们两个人感情深厚。要不然廖杋寂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心念着要把欧阳玄珮救出来。如今,他知道仙妖一战避无可避,所以心一横,决心一闯镜湖,救出欧阳玄珮。不想还是被梁伯鸾所擒。所幸碰上了宁卓北和瑾瑜,才死里逃生。 何允卿蔑笑道:“不是我看不起两位师叔,这屠妖阵当年连心月都敌不过。” 瑾瑜听了,咬牙切齿,正想回击。 欧阳玄珮眼中黯淡了一下,道:“心月不行是因为她不是曜真派的人。可是我行啊。这屠妖阵的破解之法,我可是烂熟于心啊。” 何允卿一怔,心里慌乱了起来,但他又立即镇定下来,道:“什么破解之法,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欧阳玄珮拍拍瑾瑜的肩膀,道:“你去吧。我当年对不起心月,今日不会让她失望的。” 瑾瑜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廖杋寂。廖杋寂点点头。瑾瑜低声对宁卓北道:“千万小心!”然后转身,借着飘风术就走了。 欧阳玄珮嘴角一勾,道:“杋寂,你去对付我允卿师侄。” 廖杋寂立即手里长剑一挽,毫不客气的出招了。 何允卿一边防备,一边嚷道:“屠妖阵,把宁卓北围起来!其他弟子把剩下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廖杋寂虽然功夫了得,但是何允卿此时只是防守,他也很难取胜。 宁卓北一人对付屠妖阵,相当吃力。她本来就折腾了一个晚上,又是救人,又是寒潭拼命。此时无论是体力还是灵力,已然不济。 欧阳玄珮看到自己身边一个魁梧的男子,赤手空拳的和曜真派弟子较量,毫不逊色。嚷道:“那个小兄弟!” 郭平仲转过头来,道:“前辈!” 欧阳玄珮道:“你叫什么?”“郭平仲,前辈。”“哦,郭公子,麻烦你跳到卓北的身边去。”“蛤?” 郭平仲还没反应过来,欧阳玄珮就踢了他一脚,他重心不稳,几乎是摔进了屠妖阵里。几个对付郭平仲的曜真派弟子立即扑向欧阳玄珮,他也不惧,脚下蹬了几步,就躲开了。他虽然体力衰弱,但是修为毕竟还在,打是打不过,躲还是能凑合。他一边躲,一边嚷道:“郭公子,你下盘稳,站在一个地方,不要动,只要对付你面前的人即可。” 郭平仲听了,立即沉下身体,手里虎虎生风,只管眼前的敌人。 欧阳玄珮继续道:“卓北,你以郭公子为中心,慢慢对付他们。好好听我说。” 宁卓北围着郭平仲轮流攻击屠妖阵的三名弟子,的确比刚才要轻松一点。但是还是没有任何能取胜的迹象。 欧阳玄珮加快语速,道:“卓北,屠妖阵三个人,虽然资质差不多,但是,总有一个人修为差一点,总有一个人心气浮躁一点,总有一个人会急于生变。你在曜真那么多年,他们的资质如何,个性如何,你比我清楚。他们的剑法如何,你一眼就知道。你们两个人现在是以不变应万变。但是你应该马上就能看出,他们三人哪个人是最弱的,最容易被攻击的。只要攻击那个人,就可以了。” 宁卓北静心凝气的一边抵御,一边观察,很快就看出屠妖阵的三名弟子中,有一个总是比另外两个的节奏慢那么一点。虽然不明显,但是大大的降低了他们之间的契合度。她于是猛力攻击那名弟子。果然,那名弟子受到攻击后,更加慌张,剑法更加无度,与另外两人的配合更加没有默契。宁卓北加快手中的剑法,一刺一劈,那名弟子应声倒下。 三缺一的屠妖阵是没有丝毫威力的,他们此时就变成了普通的内门弟子。宁卓北和郭平仲对付起来得心应手。 欧阳玄珮一看这边的麻烦解决了,顺便看了看另外一边。只见好几个仙门弟子已经被曜真派的弟子团团围住,都处于劣势。他们手无寸铁,又身中剧毒,还想要抵抗曜真派弟子,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欧阳玄珮嚷道:“我说大伙能不能少一点矜持,多一点无耻。今日没有剑,还有别的呀。别还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打不过就咬,就掐,就给我扯头发,什么撩阴腿,什么插人鼻孔,通通都给我上!” 他话音刚落,关沫如一脚踢在一名曜真派弟子的**。那名弟子涨红了脸,痛苦的捂着**摔倒在地上。 欧阳玄珮看了,啧啧称赞道:“这个姑娘好。。。下手够狠的。” 廖杋寂一边对付何允卿,一边摇摇头,心道:“当初欧阳玄珮就是喜欢搞这些旁门左道,才会在剑术比试里被判犯规。没想到,现在还是一个德行。” 宁卓北和郭平仲干掉了屠妖阵的弟子,立即去解救那些被囚禁的仙门弟子。不多时,这些弟子就尽数被宁卓北所捆。而何允卿也已经显露出了颓势,几个回合后,被廖杋寂一掌打翻在地上,手里的望天剑也被他缴了。 何允卿愤愤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欧阳玄珮阴测测的笑道:“哼,你想死个痛快?哪有这么容易。你连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不放过,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他转头对宁卓北道:“卓北,把他也綁了。到时候交给曹师兄处理他。”他突然冲何允卿咧嘴一笑,道:“你知道待在镜湖是什么滋味吗?” 何允卿看着他的笑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还想反抗,又被廖杋寂摁住了。 欧阳玄珮向西边看了一眼,忧心忡忡对宁卓北说道:“他们是准备进攻锁妖塔?” 宁卓北迟疑了一下,道:“是。” 欧阳玄珮道:“曹师兄和杨师兄知道梁伯鸾祭刀的事吗?” 宁卓北道:“弟子向他们秉明过,但是他们似乎还不能接受。” 欧阳玄珮白了一眼,道:“两个老糊涂。” 宁卓北问道:“师叔,现在该如何是好。”虽然欧阳玄珮被囚禁了二十五年,可是按辈份,他还是曜真派的耆老,而且他向来心思活跃,足智多谋。 欧阳玄珮笑道:“我们说的话他们不信,那武师兄和兰师兄的话他们肯定会信。”他又望向西边,锁妖塔附近依旧是杀声震天,“杋寂,你和卓北护送武师兄和兰师兄去锁妖塔找曹惟演。”他又看看身后那一群中了毒的仙门弟子,道:“我嘛,就带这这些人去一趟杨师兄的草庐。至少先解个毒。这些个曜真派的师侄们,就先当我的人质吧。” 三人相**了点头,随即分头行动起来。 第85章 锁妖塔 2 东海,颜芍和鱼浪又一次站在锁妖塔的下面。十七年前,他们也是站在此处,跟着瑾瑜,打算孤注一掷,生死由天。而如今,他们身后站着的,除了妖族族长参水,还有各妖洞的洞主和他们手底下最精锐的弟子。这一次的进攻,参水率领的妖族子弟不多,但是全部都是精英,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要逃也是易如反掌。他们的目的,不是歼灭曜真派,而是将所有的曜真派弟子吸引到锁妖塔,特别是梁伯鸾。 东海和鱼浪刚攻上华阳山没多久,就碰上了谢子翰和一众空明派的弟子。他们二人见了谢子翰,双眼放光,恨不得立即上去相斗,一雪前耻。 颜芍立即拦住他们二人,道:“不许擅自行动。我们必须按照瑾瑜的计划,赶紧到锁妖塔去。” 鱼浪眼睁睁的看着谢子翰和别人相斗了起来,嚷道:“我们两个一起上,很快就解决他了。” 东海也嚷道:“可不是。这次我们不会上当的。” 颜芍疾言令色道:“万万不行。如果错失良机,谁也负不起责任。那我们这几个月的辛劳就付之一炬了!” 鱼浪和东海只好悻悻的跟着颜芍继续往锁妖塔杀去。鱼浪不死心的往谢子翰处望了一眼,只见蝶姬率着几个虫妖围住了他。鱼浪心里暗自高兴,蝶姬一向爱用黑巫术,这回谢子翰可真是倒霉了。 当他们到了锁妖塔下面,和他们厮杀的已经不再是外门弟子了,全部是清一色的内门弟子和灵元弟子。屠妖阵也已经全部出动。把他们和各妖洞的洞主团团围住了。 绿坊和观笙二人一东一西,古琴声和琵琶声此起彼伏,声声夺命。壁萤率领一众狐妖和翅妖,错落有致的攻击灵元弟子。参水一挥手,猫妖,虫妖和海妖相继出击。 然而这里毕竟是曜真派的地盘,妖族的队伍虽然精良,但是也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所以速战速决才是正经的。 双方短兵相接了一个时辰。突然一个身着青莲的精瘦长老御剑而至,手里拿一把闪着玄光的宝刀。 梁伯鸾看到这一群灵气逼人的妖族子弟,眼放精光,心里不由的暗喜,真是天助我也。以这些妖徒祭刀,还愁刀不能成吗。他冲着身下的妖族子弟纵向一挥,那刀风带着凶狠的灵气,直接就在地上劈出了一道沟。几个妖族子弟躲闪不及,都跌到在地上。 颜芍一看此景,立即嚷道:“东海,鱼浪,是梁伯鸾!” 东海和鱼浪立即丢下与他们相斗的曜真派弟子,径直冲梁伯鸾围了上来。他们三人牢牢围着梁伯鸾,不让他继续肆意的攻击别的妖族子弟。 鱼浪纵身一跃,从高处坠下,手中的惊鲵直插梁伯鸾的脑门。梁伯鸾手里的焚冥刀一举,紧紧卡在惊鲵的四方戟之间,灵力一推,直接将鱼浪震了出去。东海紧接着一个转身,手里的断水狠狠向梁伯鸾劈去。只听“噹”的一声,梁伯鸾手里的刀光炸开,东海也被弹开了。 颜芍见此,双手不停的在古琴上弹奏,琴音顺着琴弦飞了出去,直逼梁伯鸾的胸口。梁伯鸾将宝刀在胸前挥舞,那些琴音就立时被他挡了出去。即便如此,颜芍也不敢停手,不停的用琴音绊住梁伯鸾的宝刀。梁伯鸾看出他的用意,手里的宝刀攒足了灵气,突然劈出,颜芍大惊,将绿绮琴翻起,挡在身前。“啪”的一声,整张琴从中间断裂。颜芍手一挥,将琴弦扯了下来。 东海,鱼浪见状,继续以四方戟进攻。而颜芍此时琴已断,只能以琴弦进攻。他们三人围攻梁伯鸾,本来不应该处于下风,怎奈那焚冥刀上聚满了灵气,即使梁伯鸾只使用了一成的灵气,到了焚冥刀那里也能变成三成。所以他们三人立即处于劣势。 三十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不仅毫无胜算,身上也是处处挂彩。 东海这时急了起来,道:“瑾瑜那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再不来,老子就英勇就义啦!” 鱼浪道:“不是去救郭平仲和关沫如吗?照我说,救什么救。直接把他们的老窝端了,不就好了。” 颜芍道:“别罗嗦。好好对付梁伯鸾!” 梁伯鸾与他们斗了这么多个回合,对他们的修为已然明暸。如果没有焚冥刀,这三个妖徒的确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他拿下。只可惜,如今他宝刀在手,换了谁来他也不怕。瑾瑜来了又如何,即使心月回天,如今也救不了这些妖徒。简直就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他一声冷笑,手里的宝刀使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又斗了十几个回合,东海,鱼浪和颜芍已经开始有点不支了。再这么斗下去,恐怕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就要被梁伯鸾所斩。心里正犹豫要如何是好。只听一阵动人心魄的春香曲由远及近的飘了过来。一个黑青相间的身影,从东边的树林里借着飘风术疾驰而来。 东海看了,大喜,嚷道:“你大爷的,再不来,我就要被宰啦!” 瑾瑜轻轻一跃,站在梁伯鸾的左侧。此时他们四人各站一方,将梁伯鸾围住。 梁伯鸾看看瑾瑜,冷笑道:“你不跑,还到这里来送死?” 瑾瑜扯扯嘴角,道:“我生怕梁掌门的恶行无人揭发啊。” 梁伯鸾道:“你们这些妖魔的话,有谁会信?” 瑾瑜眼睛一扫,聚集在锁妖塔下的仙门子弟,除了曜真派的弟子,曜真派的耆老曹惟演也在其中,连空明派的掌门和弟子都在。他笑道:“信不信都没所谓。我们的目的就是歼灭你们曜真派。” 梁伯鸾仰天长笑,道:“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以卵击石!”话音刚落,便向瑾瑜劈了过去。 瑾瑜知道焚冥刀是神器,自己的玉笛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也不挡,只管躲。 他们四人此时围住梁伯鸾,只是防守,绝少进攻。梁伯鸾心里起疑,变加快了手中的宝刀。让他们守不住。 瑾瑜看出了梁伯鸾的想法,冲东海和鱼浪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人会意,立即将手里的四方戟举向空中。空中随即布满了乌云,整个锁妖塔下黑压压的一片。 梁伯鸾狞笑道:“难道我还怕雷电吗?” 瑾瑜道:“那可不一定的,梁掌门。”说着他横起玉笛,吹了起来,那笛声柔美而沁人心脾,毫无攻击之力。与此时的状况完全不相符。 梁伯鸾一怔,还没想明白。从他们的四面八方突然间飞来无数的谏珂鸟。他知道这些谏珂鸟有毒,立即操刀像瑾瑜劈去。瑾瑜侧身一避,玉笛一挥,才躲开了焚冥刀的刀锋。梁伯鸾刀一横,那刀口立时像瑾瑜的面庞压上去,根本没有放过瑾瑜的打算。瑾瑜眉头一皱,身体略往后一仰,但却根本躲不开。 突然间,一根琴弦径直朝焚冥刀飞了过来,牢牢的缠在焚冥刀的刀刃上。颜芍使劲一拽,梁伯鸾手里的焚冥刀一偏,刀锋顺着瑾瑜的鼻尖划开,刀锋一沉,划破了他的胳膊。瑾瑜一身冷汗,立即向后退去。 梁伯鸾扭头一看,冷哼一声,焚冥刀反向一卷,琴弦和焚冥刀缠绕得更紧了。颜芍身体不由的前倾。他还没稳住脚步。梁伯鸾灵力一催,焚冥刀上精光一闪,琴弦登时断成几截。崩断的琴弦反弹回去,正好打在颜芍的胸口。颜芍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颜芍!”瑾瑜看到颜芍受伤,心里急了起来。 “呀——————!”东海和鱼浪突然从空中坠下,断水和惊鲵笔直的朝着梁伯鸾的面门刺去。 梁伯鸾抬头,手里注满里灵力,将焚冥刀奋力一挥。 “噹!噹!”东海的断水一侧的月牙利刃被生生斩断了,而鱼浪的惊鲵则被震脱了,双手的虎口都震裂。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都是大骇。梁伯鸾此时更是越战越勇,手里宝刀一翻,径直朝手无寸铁的鱼浪冲了过来。鱼浪迅速的往后一跃。 而瑾瑜趁着他们相斗的时候,不停吹奏玉笛,将整个山头的谏珂鸟全部召唤过来。昏天黑日的将他们笼罩住了。这些谏珂鸟中有很多的翅膀都是黑色的。 梁伯鸾朗声道:“用淬了毒的谏珂鸟就可以制服我吗?我会中毒,难道你们不会吗?” 瑾瑜继续吹着玉笛,只见所有的谏珂鸟悬在他和梁伯鸾之间,仿佛一层黑色的屏障。 此时他们四人,几乎兵器全毁,只剩瑾瑜手里的玉笛和一些谏珂鸟,根本就是穷途末路。梁伯鸾冷笑一声,举起了刀,准备将所有的谏珂鸟和瑾瑜一次全部劈死。 “嗖”的一声,一只白羽箭划过了空中,准准的射向了梁伯鸾举起的焚冥刀。“噹”一声,那玄黑的箭头正中焚冥刀的刀身。梁伯鸾大惊,正想抬头,只听“嗖”的一声,又一只羽箭“噹”的正中焚冥刀。 焚冥刀的刀身骤然间光芒四射,在那羽箭射中的地方,裂出一道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那光芒也越来越大。仿佛所有惨死在焚冥刀下的怨灵此时正迫不及待的要从焚冥刀里冲出来。 梁伯鸾脸色刷白,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焚冥刀,手在微微发颤。 “啪”的一声,整个焚冥刀沿着刀身的小裂缝全部裂开,刀片炸裂了一地。 “啊——————!”梁伯鸾捧着手里破碎的焚冥刀,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我的刀!我的刀!我要杀死你!”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举着刀柄奋不顾身的朝瑾瑜冲了过去。 瑾瑜此刻毫不犹豫命令所有的谏珂鸟冲梁伯鸾冲了上去。谏珂羽翼上的毒,随着它们翅膀的振动,飞入了梁伯鸾的眼里。 他依然不顾一切的冲向瑾瑜,眼里流着血水,歇斯底里的喊着,叫嚷着,挥舞着他手中的刀柄。瑾瑜此时已然不惧。他微微退后,轻易的躲开了梁伯鸾的攻击。他又叫嚷了一阵,终于甩开了破碎的焚冥刀,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然而此时,没有了焚冥刀的助力,再加上自己心神大乱,梁伯鸾的一切行径都无异于困兽之斗。 颜芍看准了时机,将袖袍中的深海白绞抛出,一下子缠住了梁伯鸾,把他牢牢的捆住了。鱼浪和东海遣散了他们头上的乌云。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照在梁伯鸾狰狞而丑陋的面孔上。 梁伯鸾眼睛红肿,眼泪不停的往外流,恶狠狠的嚷道:“不可能!世上没有东西可以毁我的刀!” 瑾瑜看着他,声音很冷,道:“如何没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破碎的羽箭,道:“这箭头和焚冥刀一模一样,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冶炼。” 梁伯鸾嚷道:“不可能!没有天炉,不可能再造焚冥。裴氏已经绝户啦!” 瑾瑜寒着脸,道:“就是为了不让人造焚冥刀,所以灭了裴氏。如今击碎这焚冥刀的,就是裴氏的人造的羽箭。而这个人,就是你十七年前,纵鬼车祸害徐来镇,害死她爹娘的裴光昕。你当年处心积虑的抢夺蚩尤残页和焚冥刀,早就为自己埋下了祸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梁伯鸾还是不信,道:“不可能的。即使是一样的东西,我的刀也是无与伦比的!” 瑾瑜抬起头,看了看锁妖塔的塔顶,卷梓站在塔顶上,手里拿着古朴的繁弱。造焚冥箭头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引梁伯鸾到锁妖塔来,卷梓才能借锁妖塔的高度,发挥弓矢的优势。而第三步,就是利用漫天的乌云,掩饰塔顶的卷梓,而谏珂鸟,则是用来扰乱梁伯鸾的注意力。这一步一步,瑾瑜和参水都想了很久。 瑾瑜轻笑道:“你没想到吧。今日你是败在神弓繁弱的箭矢之下。” 梁伯鸾此时才明白自己中了瑾瑜等人的计谋。上锁妖塔根本不是为了歼灭曜真派,或是劈塔。四人围攻他,也不是真的以为他们有胜算。一切都只是为了毁掉他的刀。 瑾瑜继续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初我们的纷争因繁弱而起,如今,也因繁弱落幕。光有焚冥箭头,自然不足与你相抗衡。可是这繁弱,是天之神品。岂是凡人可以铸造媲美的。”他冷冷的看着梁伯鸾,道:“梁伯鸾,你到了今天这一步,全部都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瑾瑜正想往前走,一个曜真派的耆老飞身而来,挡在梁伯鸾的面前,手里的长剑划出了凌厉的剑气。曹惟演看到梁伯鸾被擒,虽然不知道他和瑾瑜之间说了什么。但是在这种时刻,自然是立即出手救自己的掌门。 瑾瑜向后退了一步,挥舞起他的玉笛。但是曹惟演的速度太快,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好招架。 鱼浪和东海大惊,嚷道:“瑾瑜!” 另一阵剑气从天而降,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曹惟演的剑气。 廖杋寂收了剑,站在曹惟演的面前,行了一个礼,道:“曹师兄,切勿冲动。” 他话音刚落,宁卓北已经带着武修谦和兰通和赶了过来。 曹惟演看到武修谦与兰通和,一怔,道:“武掌门和兰师弟为何会在此?” 武修谦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为梁伯鸾所擒。被关在囚洞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兰通和道:“梁伯鸾为了加速仙妖之战,设计把一众反对他的掌门宗主和弟子都全部囚禁了。” 曹惟演愕然的看着梁伯鸾。梁伯鸾脸上倨傲,一言不发。 宁卓北道:“梁师伯还指使何允卿,想要将所有知情的人全部灭口。” 曹惟演大惊,道:“师兄,你为何如此?” 梁伯鸾依旧不答。 宁卓北走上前一步,道:“曹师伯,如今,你是否愿意相信弟子所言。” 曹惟演低头看看狰狞的梁伯鸾和他身边破碎的焚冥刀,抬眼怔怔的看着宁卓北。 宁卓北转身往锁妖塔走去,一边走,一边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参水见此,让所有的妖族子弟都停止了攻击。曹惟演也示意众人停手。 宁卓北走到锁妖塔前,将塔下的每一扇门上都画上了符咒。她站在塔底,向曹惟演点了点头。曹惟演迟疑了一下,颤悠着念起了不离结界的咒语。当他口里的咒语停止时,锁妖塔下的门一瞬间全部打开了。阳光从四面八方洒入了锁妖塔里,一束一束的光线里漂浮着灰尘。塔里却是一片死寂,空无一妖。与十七年前云天泽封塔时的群妖耸动截然不同。 众人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几百年来,令群妖望而生畏的锁妖塔,心里百感交集。曜真派的腐朽与脆弱便如这塔一般,表面上依旧光鲜坚韧,内部早已空空如也。而所有的人居然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守着的是一份荣耀与辉煌。 曹惟演骇然,二十几年,这曜真派掌门,究竟都犯了怎样的滔天之罪。囚禁自己的师弟,纵鬼车为害人间,滥杀妖族,祭刀!他大怒,转身冲梁伯鸾吼道:“师兄啊!你。。。简直是十恶不赦!” 梁伯鸾红着眼吼道:“无需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曹惟演此时已经失望透顶,道:“你真是冥顽不灵!”他转身对尹建儒和常文英道:“建儒,文英,把梁。。。把他带下去。关在囚洞里。严加看管。” “是!”尹建儒和常文英立即将神智不清的梁伯鸾带了下去。 曹惟演还剑入鞘,走到参水的面前道:“参水大人,曜真派出此恶逆,实在是本门不幸。今日你率众妖上山,想来也是因为焚冥刀危害四方。” 参水点点头,道:“曹真人,我们妖族从来不想与仙门为敌。今次的确是因为族内被无辜残害的弟子太多,才选择铤而走险,攻上华阳山,毁灭焚冥刀。” 曹惟演惭愧道:“在下实在是没有脸让参水大人原谅我们曜真派的恶行。但是如果参水大人信得过在下,在下一定秉公办理,严肃处理梁伯鸾,还你们一个公道。” 参水道:“在下自然信得过曹真人。如果此事能和平解决,也算是慰藉了天泽的在天之灵。” 曹惟演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耸入天际的锁妖塔,转身给参水鞠了一躬。参水回礼,转身对众妖道:“咱们走吧。” 瑾瑜看了一眼宁卓北,道:“我在山下等你。” 宁卓北点点头。 刹那间,一众妖族子弟从华阳山退下。整个山头又清净了下来,好像他们未曾来过。 第86章 醉清风 (大结局) 天微亮,一切都还未醒。清晨的风吹过,扬起了宁卓北的头发。她身着玉色,头上綁着若草色的发带,身后背负着一把琵琶和一个小行囊,手里还是拿着她的澍生剑。她静静的站在曜真派的山门前。这陪伴且滋养了她几十年的青山,如今,都会变成身后的一抹回忆。她的离去,曹惟演,杨君复和严秋华都知道,但却不知她选择在这寂静的清晨,不告而别。宁卓北不习惯离别,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所以也许就这么离开反而更好。她转身,深深的鞠了一躬。信步的走下了华阳山,没有留恋。 她向山下走了约莫一炷香,天渐渐亮了起来。一个身影靠在华阳山山路的树旁,手里拿着玉笛,面如满月般皎洁,眉眼细而长。瑾瑜看到宁卓北,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瑾瑜接过九霄琵琶和宁卓北的行囊,道:“真的决定离开了 ?” 宁卓北道:“是。我的信念,不需要待在仙门也可以履行。” 瑾瑜有点疑惑,道:“什么信念?” 宁卓北坦然道:“除奸锄邪。” 瑾瑜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却不记得何时听过,回答道:“嗯,有道理。” 宁卓北转过脸,看着他的侧面,似笑非笑。 瑾瑜看到她的笑颜,不由的心旷神怡,将宁卓北的行囊在手里掂了掂,道:“你的东西就这么一点吗?” 宁卓北道:“别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难为自己。” 瑾瑜笑了,将她的行囊背到肩上,一怔,还是一阵玉兰的香味。他斜眼看看宁卓北,戏谑道:“你身上的玉兰花香味为何总是挥之不去。难道你不洗澡吗?” 宁卓北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睑,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我喜欢坐在玉兰树上吧。” 喜欢爬树?瑾瑜愣了一下,没想到宁卓北竟然有如此顽皮的嗜好,憋着笑,问道:“坐在树上干嘛?” 宁卓北淡淡道:“坐在上面,看不到曜真的屋舍。。。”她顿了顿,“我会以为自己不在曜真派了。” 瑾瑜听了,扭头去看她,她脸上却只有平静。他问道:“那你为何不下山?” 宁卓北道:“我怕自己再碰到你。” “那又怎么样?” 宁卓北扭头去看他的眼睛,道:“我会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她垂着眼,轻声道:“可是我压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日。。。” 瑾瑜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她。宁卓北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一则平淡无奇的往事。然而后面却有多少的隐忍与无奈。他开口道:“卓北,我真的很怕你死去。可是我宁可你死在我的怀里,也不要你香消玉殒了好多年,我才知道。” 宁卓北看着他,浅笑道:“放心吧。我一时半会也不会死的。”她眼里泛着柔光,手指轻轻掠过瑾瑜的面颊。 瑾瑜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下去。她的心跳仿佛泉水叮咚一般,打在他的心头。他将唇微微松开,看着宁卓北如秋水般的眼眸。 宁卓北眨着眼,看着他的双眼,轻启双唇,道:“你。。。” 瑾瑜突然像做错了事一般,举起手道:“我发誓,我这次绝对没有用蛊魅术。” 宁卓北一愣,才想起那次在神树的洞穴里发生的事,轻轻一笑,道:“用也无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瑾瑜糊涂起来,道:“你什么意思?” 宁卓北扬扬眉毛,还是记不得吗,道:“我说在神树那次,也不是第一次。” 瑾瑜立即好好思索了一番,却不得其法,道:“咦?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宁卓北没有回答他,反而说道:“公子轻薄了这么多良家女子,自然记不得。” 瑾瑜反驳道:“胡说。我就。。。只轻薄过你。从来没有轻薄过别的女子,女妖,女怪。。。” 宁卓北还真是没想到,略微迟疑了一下,道:“不会吧。。。你。。。这么大年纪了才。。。”她突然打住,道:“女怪?这口味够重的。”也不搭理瑾瑜,继续往山下走去。 “哎,等等,这位道长,咱们好好掰扯掰扯,什么叫这么大年纪。我看起来很老吗?” 下到了半山腰,几只飞鸟从天空中掠过,瑾瑜和宁卓北抬眼看看他们。山抹微云,鸟也开始鸣叫。 瑾瑜道:“卓北,如果那日我没有上山找你,你也会离开华阳山吗?” 宁卓北道:“嗯。” 瑾瑜道:“那你下了山,会去找我吗?” 宁卓北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瑾瑜没听到她答话,立即转过身去,问道:“你不会找我?”他的语调里有一些惊诧。 宁卓北急忙回答道:“不是。。。” 瑾瑜道:“那你干嘛不回答。” 宁卓北有一点踌躇,她缓缓的说道:“我会去找你。不过,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瑾瑜问道:“什么意思?上目山啊。我不在就留个信。” 宁卓北又是停顿了一下,才答:“过了这么多年,我其实也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她说得很委婉。过了这么多年,也许瑾瑜移情别恋了。 瑾瑜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此时听宁卓北说出来,觉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过了那么多年,很多人都变了,想法变了,心境也变了。他回头,怔怔的看着宁卓北,道:“所以,我们再见面时,你一直都想问我?”难怪小芮说宁卓北看起来有话要说。 宁卓北垂下眼睑,道:“嗯。” “那为何不问?” 宁卓北把将鬓边的发丝拨到耳后,表情有点不自然,道:“我以为,你和关姑娘。。。” 瑾瑜才惊觉,他们重逢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就是关沫如。虽然他们之间的态度不亲昵,但是关沫如的确是个冷艳的美女。试问男人们为何会不喜欢。瑾瑜突然觉得宁卓北的心思原来也这么多,而她这种宁可自己想半天,也不开口的性格,真的是会害死人。这个时候她正好理亏,瑾瑜心里又涌出一肚子坏水。他佯怒道:“可是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还是什么也不说呢。” 宁卓北有点窘迫,道:“后来。。。情况复杂。我更加不知道怎么说了。”裴氏被灭门,他们一道去了流波山,她听到东海说的那些话,心里五味陈杂,即使参水告诉她,这些事情都早已时过境迁了,不要放在心上。她还是沮丧了好一阵子。后来又碰上了蝶姬,又去了榣山,看到那些不堪回忆的往事。 瑾瑜不依不挠,道:“有什么复杂的。我们两个单独相处了那么多次,你也不问我。”他蓦地想起什么,嚷道:“哦。。。所以那次你在疑山生我的气,”他坏笑起来,“是在吃醋吗?” 宁卓北一愣,思忖了一下。她再看瑾瑜眼里的笑意,眉毛一扬,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是吧。所以本来要问的话,被你一气,都不记得问了。” 瑾瑜没想到她这么回答,追上去,道:“啊?所以你是说我都是自食恶果?” 宁卓北道:“可不是,谁让你招蜂引蝶,用情不专呢。” 瑾瑜听她口气不善,心里有些着急了,快步走上前道:“卓北,我真的没有招蝶姬。。。”他看到宁卓北眼里的笑意,瞬间明白了,“你逗我。你压根没有在生气。” 宁卓北笑道:“有什么好气的。” 瑾瑜呆呆的看着她,明明是自己找到机会戏弄宁卓北,结果反而被宁卓北戏了。他挠挠头,自言自语道:“真是偷鸡不得折把米。” 宁卓北听了,扭头看他,眼神里浓浓的戏谑。瑾瑜立即嚷道:“我不吃鸡。我不是黄鼠狼。” 又走了几步,瑾瑜从内袋里拿住一颗珠子,递给宁卓北看。那珠子呈现出青灰色,看起来颇不起眼。宁卓北愣了一下,道:“是映魂珠?” 瑾瑜笑着点头。 宁卓北不解,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转念一想,梁伯鸾被擒后,他手里的映魂珠也应当一并被曜真派的人缴获了。 瑾瑜浅笑,道:“是欧阳前辈给我的。”他把珠子在手里抛了一下,道:“他说,当年抢了我娘的蚩尤残页,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没想到惹出了这么多的风波。还惹祸上身,把自己也坑害了几十年。虽然罪魁祸首是梁伯鸾,但是当年没有他鲁莽行事,我娘也不用死了。所以,这个珠子就送给我。代替蚩尤残页吧。” 宁卓北听完,沉吟了一阵,道:“你要用来干嘛呢?” 瑾瑜眼里发出精光,道:“你还记得我的借魂囊吗?”“嗯。”“禾珈当初说,肯借魂给我的,一定是上辈子和我有渊源的人。”他眼里尽是笑意,道:“所以,你猜猜郭平仲,关沫如和小芮到底是谁?” 宁卓北蹙着眉,想了一会,道:“我如何知道你认识何人。。。我是说,除了妖族子弟,你好像并不认识什么凡人。” 瑾瑜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前两日用映魂珠偷偷的查看了他们。”他笑着,道:“原来关沫如是千扇。” 宁卓北停住脚步,站在原地,颇为诧异,口里喃喃道:“居然。。。是千扇。。。”原来六道之间相互轮回是真的,她接着道:“平仲之木,实白如银。。。郭平仲是程孑珆师兄?” 瑾瑜笑道:“可不是。没想到他们兜兜转转,还是凑在了一起。” 平仲木便是银杏木的别名。即使重新为人,程孑珆还是念念不忘银杏树,最终还是和千扇牵绊在一起。而千扇拜入紫盖山,是不是冥冥之中,她也寻到了自己的归属。 宁卓北点点头,道:“也算是再续前缘吧。”她顿了顿,问道:“那小芮。。。” 瑾瑜道:“应该是我娘吧。” 宁卓北想了想,问道:“你要去找她吗?” 瑾瑜笑道:“她现在锦衣玉食,我干嘛去烦她。。。”他笑道:“难得可以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他突然想起小芮整天挂在嘴边的廉哥哥,说不好就是他爹。哎呀,太乱了。算了吧。“看来,每个人也都找到了好归宿。” 宁卓北看着他笑意浓浓的眼睛,道:“嗯。是。”她想了想,道:“那光昕呢?她现在还在流波山吗?” 瑾瑜咧嘴笑了起来,道:“她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才,卷梓和东海在抢夺她呢。” 宁卓北有点意外:“哦?为何?” 瑾瑜道:“自从她打造的箭头在华阳山大放异彩后,东海立时觉得得把光昕留在流波山给她造一把戟,正好他的戟又被斩断了。而卷梓嘛,他一开始就整天想找一个铸造名家待在他们四明山,所以一早就提议让光昕过去。现在杀出个东海,他自然不乐意啦。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呢。” 宁卓北道:“她经历这么多的磨难,是时候过一些太平日子了。” 瑾瑜道:“嗯,我们也终于熬过去了。”他扭头看看宁卓北,道:“你现在下山了。打算去哪里?” 宁卓北思忖了一下,说道:“咱们去徐来镇吧。” 瑾瑜万万想不到宁卓北会想去徐来镇,不解道:“为何要去那里?” 宁卓北莞尔,道:“他们的醉清风一向醇香,只可惜我每次喝的时候都不如意。” 瑾瑜笑道:“好。这回,一定不一样。” 瑾瑜一边步伐轻快的往前走,一边朗声吟道:“不闻珠钗挂美玉,但随羽衣饮清风。” 宁卓北看着瑾瑜的背影,想起参水给她复述瑾瑜曾经说过的话,“如果我这一生只爱这一个女子,我今日若不竭尽全力救她,日后,我如何再悔恨,如何再懊恼,也不会有人再给我任何机会。”就是这句话,让参水下决心救宁卓北,即使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少了一只狐眼的狐妖,虽然看起来与寻常无异,然而妖气不稳,即使有了黑曜灵珠的加持,也永远无法弥补身体的残缺。 宁卓北站在瑾瑜的身后,声音柔和的问道:“瑾瑜,你的伤,都好了吗?”如果瑾瑜不说,她也不打算再问。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十七年前便已经注定了,如今也不会因为狐眼而改变。 瑾瑜回头看她,又看看自己的胳膊,笑道:“好啦!” 此时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云淡如绫,瑾瑜抬头看宁卓北,她从容恬静,便似雨过天晴,一片澄明的万里秋空,让人不觉目酣神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