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爱情故事》BY:浮生偷欢 楔子 他静静的看着他,轻轻问道,“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他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只能这样? 他悲怆的笑起来,明明是他亲手毁了他们的爱情,明明是他背弃他,而如今他却质问他他们是否就真的只能这样?! 心痛着他眼中的苍凉,他伸出手,欲如往日一般将他揽入怀,他却轻轻侧身,躲开了,让那伸出的手,落了空。 收回手,他痛心疾首的看定他,“玄,我爱你啊。” 他爱他? 唇角轻轻勾起,那上面尽是讽刺。他爱他?哈哈哈!在今时今日他居然还有脸说爱他?在他出卖他背叛他伤害他赐他饮下毒酒后,他居然还敢说他爱他? 他爱他?! 哈哈哈哈哈! “你爱我?”霍地止住笑,他平静的问他,“爱?――那是一种什么东西?” …… 呃……这个、这个后面该怎么办?? 写到这里,故事差不多要结束了,只是,到底该如何收场? 停下敲动键盘的手,我习惯性的点燃一支烟,含着烟,继续思考着后文。啊啊啊啊,后文该怎么写??是玄一脚蹬掉S初?还是考虑来个happy ending? 左右为难啊~~ 依某只笨蛋下笔时的原意,当然是玄踢掉初,另觅新生!!但故事进行了那么久,俺现在对死人初还是粉有感情滴…… 矛盾、矛盾、矛盾啊啊啊啊!!! 后面到底怎么写? 已经写到初向玄告白,而玄不但不再相信他,还开始质疑爱情。 ……质疑……爱情…… ……爱情啊…… 不由有些恍惚起来,我轻轻问自己,爱情,那是一种什么东西? 我,高曼影,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雌性生物一只,年龄……(呃,这个东东就不提啦^^,嘿嘿嘿,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嘛^^),未婚,且打算不婚,爱好贫瘠,除了收集钱钱以外就是看看小说写写小说^^――当然,写小说只是兴趣,这个是不能当饭吃滴,我赖以为生的职业是人体修理工,所幸(汗)人只要吃了五谷,就要生病,所以我的收入还不错^^ 身为医生,算得上是社会地位高尚了,收入不错,再加上我长得不丑,既然一直未婚,自然颇有不少热心人士为我做媒。 我虽然打算不婚,胆子却还没大到敢在中国这种社会里打着锣鼓大声宣告――想想吧,中国这种国情能接受单身吗?单身的人,尤其是单身的女人,人们看伊的眼光总是带着几分揣测几分暧昧。就算我打定主意不婚,也总得让人家看上去,并不是我不想结婚,而是……没缘分……――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我必须表现得并不是我不想结婚拒绝婚姻,而是命运之神并不青睐,让俺一直无法结婚^^ 所以但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总是怡然自如大方得体的出门应酬,见面之后,我自有种种法子让对方来拒绝我^^ 所有好心人在见多了我极有诚意极富热情的去相亲,却一直革命仍未成功的悲伤局面后,慢慢的,也不由有些心灰意冷了……(看我多聪明,自我陶醉ing~~~~)自然,我就一直仍然单身^^ 单身的日子很愉快。我赚的钱足够自己“挥霍”,不似一般有家室的人那样需要思前虑后,只要是我想要的,自家就立马去买。嘿,工作工作,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对自己更好。当我有这个经济能力时,干嘛不增置能让自己身心舒适的东西? 同时自幼即学会如何独立生活的我在柴米油盐做饭弄菜等一干琐事上又应付自如,所以一般单身男女在生活上会烦恼的种种不便,我从不以为忤。 至于是否寂寞?呵,恕我直言,我们现代男女谁不寂寞?我比较聪明,早已学会如何与寂寞和平共处。 总的来说,我高曼影物质与意识都得到了完全的满足,自然,没有考虑过结婚。 好友非凡问过我,“死曼,我知你BT,但只要是人,就应该就会憧憬爱情吧。你不结婚,总该谈谈恋爱吧――别说和相亲的男人们一起吃吃饭应酬应酬就叫恋爱,我是指真的恋爱!这么多年了,除了看你花天酒地外,就没看你动过真心――死曼,写了这么多爱情故事的你,为什么在生活中却不谈恋爱?” 谈恋爱啊? 呵,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花费一干时间精力心血还有金钱于其上,却不一定有如意结果,多么浪费多么辛苦。 嗯,说得具体一些,就是:在经历了种种后,我依然相信世间有爱情的存在,却早已不期待爱情会降临在我自己身上。于是把我所有的憧憬、盼望、情感、失望、遗憾、渴望,都放在了小说中,都在小说中得到圆满。 七情六欲皆在故事里挥霍尽了,哪里还提得起精神在生活中谈恋爱? 也知道我这一把年纪的女人再如此爱恋小说漫画,是有些招人耻笑,可是,谁理他?人不就活这几十年吗?我总得让自己活得愉快。 于是,快乐的抱着小说漫画,我舒服的过着独身日子。 切! 不是在想小说的发展吗?看我神游到哪里去了?(自我B4ing) 拉回思绪,准备继续苦思故事的后续发展,却在此时听到电话铃声。 虽然很不想去接听,但,知道我这狗窝处电话的人,只是非常少数,而且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绝对是和我属于交情非常铁的那种。所以尽管非常不想动,却仍是自电脑前爬起来去接电话。 来电显示说明,这并不是一个我熟悉的号码。 这个时候,会是谁打电话来? 拿起电话,我礼貌的问道,“你好,我是高曼影。请问找谁?” “……” “你好,请问找……”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一把明显压抑着痛苦的声音,“曼曼……”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曼曼,我是蓝星……燕奔的妻子,蓝星。” “请问有什么事?”忆起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我的声音转冷,心里更充满着疑惑:奇怪,她是在哪里得知我的电话号码? “曼曼!”她突然放声哭起来,透过电话,我清晰的听到她声声拉泣,“曼曼,奔要死了!” 奔要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的捏着,非常的痛,让我喘不过气来。那一刻里,世界似乎变得遥远,意识也变得模糊…… 奔会死? 那种祸害也会死? 我干巴巴的说道,“我以为,像他那样的祸害,是可以活上千年不死的。” “曼曼!” 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得以平静,我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说吧!”我、燕奔,还有那个人,三个人之间的纠葛,蓝星再清楚不过,她却偏偏在这种深夜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告诉我燕奔的消息,一定是……有求于我。会让她在燕奔命危时有求于我的,只可能是那一件事…… “曼曼……”电话那边传来她怯生生的声音,“……你……能不能叫他回来?” 叫他回来?! 果然啊! 她既然说得含糊,我也就装作不知,淡淡问道,“他?什么他啊?哪个他啊?那是谁啊?无名无姓的,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 “……”犹豫了半晌,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高术人……曼曼,请你让高术人回来!” “亲爱的,”我轻轻笑起来,“你该明白,他们早就断了关系。我们家术人跟那个叫燕奔的男人,早就没有关系了。――你最清楚的,不是吗?” “曼曼!”她的声音很虚弱,其中有着痛苦,也有着哀求,“奔……真的要死了!二天前,他出了车祸,一直昏迷……”她的声音因痛苦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情绪,过了一会,方又说道,“医生说,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奔今天一直发着高烧,昏迷中,他只叫着他的名字……爸和妈看不下去了,说把术人找回来吧,哪怕是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把术人找回来? 燕家二老居然会这么说?! 当年一心一意拆散他们要术人滚得远远的,不就是燕家二老?!他们现在居然要术人回来? 哈哈哈! 当年他们说术人恬不知耻勾引他们家燕奔,叫他早早滚开不要骚扰他们家独苗,而如今,他们家燕奔在生命垂危之际仍对他念念不忘,――一看到他有利用价值,就又叫他回来?!哈哈哈! 听到我失态的笑声,蓝星慌了,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曼曼,求求你了,让他回来吧……也许,他们就只能见这最后一面了……甚至……”她的哭声变得更大,嘶哑着嗓子,她对我吼道,“甚至他们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高曼影,叫高术人回来吧!” “蓝星,你该知道,术人不是东西,”惊讶于蓝星与当年迥异的态度,停下笑,抑郁的吐出一口气后,我平静说道,“并不是他燕奔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术人他是人,他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来。我会告诉他燕奔出了车祸正在昏迷中,至于会不会回来,只能由他自己决定。”一切从来都只是他们两人间的事,不管我心里真正想着什么渴望着什么,但我绝不会插手,一如当年。 “……曼曼……拜托了……”顿一顿,她再小心翼翼的试探,“曼曼……你,会过来看看奔吗?” “不了。”我淡淡拒绝,“成都和上海隔得太远,我明天还要上班,请不下假来。” “……曼曼……你……就那么恨奔?” 我恨燕奔吗? 也许我是恨的,是他,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是他,打碎了我的爱情;是他,让我再也不敢沾染爱情…… 也许我并不恨他,毕竟,当年他所做的一切,出于他的立场,他并没有做错…… 我,恨他吗? 思及此,我不由迷惘了…… “曼曼……奔,一直很在意你,虽然他从来没说过……” 我突然笑了,“蓝星,你真的很奇怪,身为燕奔的妻,在丈夫可能要死的时候向我要求着让他的旧情人回来。而在当年,你曾告诉过我:你们会开始新生活!――叫高术人回来,就是你所谓的新生活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以为电话实际已经断线的时候,听到她静静说道,“曼曼,我曾经以为,可以和奔开始新生活,让他爱上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爱我,只爱着高术人……我,还能如何?高术人,是奔的爱情。――我,爱奔,所以我希望他幸福……” 听到这里,不知怎么的,我的心有些酸,傻女人,到现在,你仍然希望燕奔幸福,为什么?是因为你爱他?因为爱着,所以就以对方的幸福为已任?还是…… 结束电话后,再坐在电脑前,却发现脑袋里面空空的,根本挤不出一个字来。点燃一支烟,呆呆的看着窗外,窗外是妖艳的华丽的永不会凋谢的灯花。苍白的月光自窗外洒进屋子中,渗透在屋内,让人感觉有些寒冷,有些悲伤。盯着手中燃烧着的烟,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空虚。 猛地甩甩头,将视线拉回显示屏上,强迫自己思考故事的后续――玄问,爱是什么? 是啊,爱情是什么? 我的爱情又是什么? ……我的爱情啊…… 我的爱情早就已经死了。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被那个叫做燕奔的男人亲手扼杀。 1 从小的一切经历让我明白,要想活下去且活得比较愉快,那就必须让大家都接受我喜欢我。 所以当我终于彻底失去那个不堪的家、开始我的流浪生涯时,我巧妙的隐藏着真实的那个我,扮演着众人最能接受最为喜欢的角色。 所有人都被我所营造的那个开朗和善积极向上的假象蒙蔽,只除了术人。他不喜欢我,对我的一切,总在冷眼旁观。当我对人灿烂微笑时,总能看见他打量探索带着讥诮的旁观的眼。 他不喜欢我,而我,也讨厌他――讨厌他的聪明讨厌他的敏锐讨厌他在那么幸福美满和睦的家庭中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成长。 ――摘自《曼影日记》 很多年以后,高术人仍然记得当年初见高曼影时的景象。 第一次见到高曼影,他就觉得这个哥哥好冷。 那天是长达一个半月的夏令营结束的日子,按照老习惯,十一岁的高术人和燕奔先到燕家报了到,随后就双双飞奔高家。高术人刚一打开家门,就看到一个男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是男孩其实也不算,兴许叫做少年更为适当一些。那少年约有十三四岁,英挺的眉,冷冽的眼,薄薄的唇,除了燕奔,他是高术人生平见到最好看的男生。 高母何田一看到高术人和燕奔,忙忙迎上来,一边接过儿子手中行李,一边笑,“回来了啊!来来,术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曼影姐姐。曼曼以后就在咱家住下来啦!” 哪个曼影姐姐? 看出儿子的疑问,高母失笑,“术人,小的时候,你到你二伯家做客,就和曼曼见过的,不过那时候太小,所以你们俩可能都没印象了吧……” 这是个姐姐吗?高术人疑惑的看着少年,这哪里是个姐姐,分明是个很冷的哥哥。他真的很冷,即使正在对自己笑,那双眼睛,仍然冷,就像是前几天自己见到的那条明月溪的溪水,浸骨的冷。 那叫做曼影的少年笑了,大眼弯成了新月形,“术人弟弟,我是曼影,高曼影。是你姐姐哦。” 何田将高术人的手拉过来,交到高曼影的手中,笑嘻嘻的,“术人,以后,曼曼就在我们家住下来啦。要好好相处哦……”然后又把燕奔拉来,指着他对高曼影道,“曼曼,这是邻居家的燕奔。和术人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还是同一家医院出生。咦,说到生日,曼曼,我记得你的生日也是1月1日吧?” “嗯。”高曼影笑着点点头,乖巧的问道,“伯母,术人弟弟和燕奔弟弟也是生在1月1日的?” “对啊,对啊!”高母连连点头,“术人和小奔都是生在1月1日。喝!你们三个都是同月同日生呢,还真是巧呢。只不过,曼曼要大术人和小奔二岁。……” 尽管仍有疑惑,尽管有很多问题想要提出,但在母亲的笑脸下,高术人选择了先不去管。 夏令营归来,暑假即宣告彻底结束,次日就是学校报到的日子。吃过晚饭后,燕奔回了自己家,高术人早早的把一切收拾妥当,准备明日一早就返校。 母亲却告诉他,“术人,以后你和曼曼可是同班同学,明天你们一起去报到。曼曼对新学校不熟悉,你带着她慢慢适应。” “啊?”高术人有些吃惊的问,“曼影姐姐不是大我两岁吗?那她不是该念初中了?怎么还会和我同年级?” “嘿,”母亲有些得意的对他说道,“曼曼以前是武术队的,经常参加比赛,功课不免耽搁了些,当然就和你同级啦。术人,曼曼可厉害了,经常得奖,不仅常在市里得奖,就连国家级的大奖,她也得过……” 难怪自己会误认为她是个男生。高术人有些明白了,原来她是搞武术出生的,难怪如此英气勃发,不像院子里的那些女生一样软绵绵。还得过大奖呢。嘿嘿,以后,可以找她教自己些武功啦,吼,打遍天下无敌手,那多威风…… 做着英雄梦,高术人渐渐沉入梦乡…… 开学不久,高术人就发现母亲的担忧完全不是问题,虽然是六年级才转过来的新生,但高曼影对新环境适应得非常好,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般自在自如。 男生喜欢跟高曼影一起玩,因为她对体育的精通全能,长得好看,却又不像寻常女生那样娇滴滴软绵绵碰也碰不得,她能和男生一起打架比赛爬山掏鸟窝,哪个女生比得上她? 就常理言,受男生欢迎的女生,在女生中间总是会受排斥的,但班上甚至是整个年级的女生也喜欢高曼影,因为高曼影像男生一样神勇,却没有男生们身上都会有的汗臭,她总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而且笑起来那么好看,人又豪爽大方,对每个女生都好极了,哪个男生比得上她? 高曼影不仅在同学中人缘好,连老师也喜欢她。几次段考,成绩都相当不错。本来班主任老师还为这名武术小将深深担心,但在看到考试成绩后,终于放下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再加上在前些天的秋季运动会上,高曼影为班上拿到三个第一,班主任更是乐得一个劲的夸“高曼影同学真不错,大家要向她学习,德智体全面发展!” 对于高曼影,高术人已经从最开始的疑惑中带了些兴奋的态度变为冷眼旁观。是的,冷眼旁观。一直以来,虽然高曼影对他笑得十分灿烂,虽然高曼影每天和他还有燕奔一起上学放学,虽然高曼影对他无比亲切更经常说笑话逗得他和燕奔哈哈大笑,虽然高曼影总是抢着做洗碗扫地收拾房间等高术人最讨厌的事……但高术人还是觉得一切都很假,因为,他根本看不到高曼影的眼睛在笑!那双眼睛,依然含着冰、藏着雪,冷得让人心寒。 2 其实一开始我和术人并不喜欢彼此,我们巧妙的隐藏着对对方的不满,日间生活,是一派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大家过得很愉快,也很虚伪。现在想来,会让那个真实的我出现,从此以后在奔和术人面前肆无忌惮全无遮掩,应该是从术人发现我抽烟,而后我们大打出手的时候开始吧。 多年以后,术人曾笑话我,“早知道打一架可以拉近我们的距离,我们早该那么做了!而不是在认识一年多一直恶心的看着你扮淑女装乖巧后。” 奔也曾耻笑我,“曼曼,少否认自己是男人婆!――发生事情时,女人总是一哭二闹,只有男人才会用拳头用武力来解决一切。而你,当初就是挥舞着拳头问候我和术人――哼哼,还敢自称是一窈窕淑女?” 是啊,就是从那回打架开始,术人和奔一点一点浸入我冷硬的心,让我磐石一样的心,开始慢慢变得柔软。 ――摘自《曼影日记》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高曼影,高术人,燕奔三人一起顺利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并且分在同一个班里就读。于是日子仍然如常:三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玩耍。 即使高术人觉得高曼影一直在演戏,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她的聪明喜欢她的敏捷喜欢她的妙语如珠。 怀着这种矛盾心理,高术人也接受了高曼影融入自己生活。 开学后不久,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知名生化教授,高术人的父亲高观岳应邀到法国参加学术交流会,母亲何田早就想到巴黎一游,本来还挂念着自己走了后家里的孩子们会饿肚子,但在确认高曼影会做饭弄菜且味道相当不错后,何田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高高兴兴跟丈夫一起出了国。 于是,高家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每天早上,高曼影在晨跑后买好早餐再叫高术人起床,吃完饭,两人就和燕奔一起上学。中午放学,两人到燕奔家吃饭。晚上,自然仍是高曼影做饭,遇上燕家吃好东西,两人便又到燕家蹭饭。饭后,各自做作业复习功课,时间到了,高曼影又会自觉的烧好水,让两人洗漱后上床睡觉。 那些日子里,彼此都很客气有礼又不失活络,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和平共处着。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周五,下午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那天课的内容是训练长跑。跑完后,平时极端缺乏锻炼的高术人当然是痛苦万分。回家吃了饭,高术人就早早上床休息了。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轰轰作响的雷声惊醒:天上闪着电,雷声大作。看这样子,是定要下暴雨的。想起母亲在家遇到这种情况时总会把各种电器尤其是彩电冰箱的插头一一拔下,于是高术人就从床上起来去拔插头。 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一阵烟味。定神再一看,自己对面的房间门虚掩着,显然,烟味是从那里飘出。他立刻意识到一个事实:高曼影她居然抽烟!! 高术人倒抽一口冷气: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会抽烟!!天哪,她才多大? 顾不上拔插头,一脚踹开高曼影房间的门,随着响动,屋中人转过了头,四目交接之间,高术人愤怒的发现,她果然在抽烟!! 高术人从鼻子中哼出气来,气愤之至,“你在做什么?”只待她一开口狡辩,就给其正义凛然的教育。 “抽烟啊,”高曼影漫不经心的回答,还晃了晃手上香烟以作证明,“没看见?” 完全没料到她会毫不掩饰爽快承认,高术人反倒乱了阵脚,“……你……你,居然敢抽烟???你你你,才多大?” 高曼影嗤笑出声,拖长了声调懒洋洋的道,“术人弟弟,姐姐我今年十四岁,比你大上二岁哦。”那明显轻忽的态度,大有小弟弟少管闲事的蔑视意味。 “你!”被她这么一说,高术人颇有些恼羞成怒,没有多想,便急步走上前,一把抽去她手中香烟,狠狠扔在地上,顾不上是否会在地板上留下痕迹,一脚便踩了上去。 面对他的无礼,高曼影不怒也不躁,掏出烟盒,又自行点上一支烟。点火,抽烟,一气呵成。那流利之至的动作说明,她抽烟绝非近日内的事情,绝对是名老手。 “你!”高术人深觉不可思议的瞪视她,觉得眼前这人简直就是个妖怪,会抽烟不说,居然还使用烟盒。薄薄的、扁扁的、异常精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烟盒子,居然出现在一个初中生手上,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高曼影自在的吐出一口烟,那旁若无人的态度一下子激怒了高术人:他以为她会要求自己不要告诉父母,他以为她会示弱,结果却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目中无人完全的无视自己!心中蓦地烧起一把火,快速伸出手,猛地自她手上抢走了烟,将烟掷在地上。 高曼影还是不理他,又取出一支烟点上。 “高、曼、影!!”怒吼一声,想也不想的,高术人就冲着她扑了去,再一次夺走她手上的烟后,还顺手给了她一巴掌。 突然被打,高曼影却并没有生气,摸着脸,她异常平静的说道,“你敢打我?”那声音镇定之至,甚至还带了几分温柔。高术人愣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生气?却在下一刻里,猝然摔到地上――她并没有刻意摔他,只是迅如闪电的还了他一个耳光,因为下手特别狠,才会致使高术人跌倒。 高曼影满意的看着高术人的脸红了一大片,转瞬间,红色的印子转为青紫,让脸变得惨不忍睹。 高术人又惊又怒又恨,立即翻身起来再度扑向她。高曼影从从容容的捉住他的衣领,一个轻松的过肩摔就将他扔在地上,慢悠悠的将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前,高曼影轻蔑的笑,“打不赢,就不要出来献丑。术人弟弟,你,是打不过我的。”语毕,那脚还在高术人胸前跺了两跺,虽没有用劲,却带着无比浓厚的侮辱意味。 高术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铃却响了。在这种深夜的时候,铃声显得特别急促。 高曼影收回脚,自去开门。 来人是燕奔。一看到她,就笑了,“曼曼,这天看着就是要下大雨,我妈叫我过来提醒你们一声:把所有电器的插头都拔了,还有要关上所有的门窗……”一边说一边径自走了进屋,“术人呢?跑哪里去了?不会是下午体育课太累了,已经睡了……”剩下的话在看到自高曼影房间中走出来的青肿着一边脸的高术人时,全化成了愤怒的质疑,“――你们做了什么?” 高曼影淡淡吐出二个字,“打架。” “打架?” “对,打架。” “为什么?” 高曼影一点也不隐瞒,全招供了,“我抽烟,他不准。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 “曼曼曼曼……”意外的瞪着她,燕奔因为太过吃惊,连话也说不大清楚了,“你你你……居然会抽烟??我都不会,你居然会?你是女生!!” “女生就不能抽烟?”高曼影冷哼一声,“我抽我的烟,关你们什么事?――多管闲事!” 燕奔大声嚷道,“我第一次看到女生抽烟!而且还是你!”倒不是没见过抽烟的同龄人,但,那都是男生,而且,还总是那些成绩并不好老跟社会上的待业青年一起胡搞的小混混们,像高曼影这种成绩优秀深受老师同学喜欢的女生抽烟,燕奔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不知道高曼影是为了向燕奔证明自己真会抽烟,还是存心要气高术人,或者,仅是单纯的想抽烟,在两人的注视下,她晃到房间中拿出烟,当着两人的面,毫不避讳的点上。 看到烟雾自高曼影鼻里口中喷出,燕奔简直就是目瞪口呆。而高曼影那淡定的态度看在高术人眼中,无疑就是明显的挑衅跟轻蔑,于是心中那把无名火越烧越旺。咆哮一声,他奔了过去,一拳狠揍向高曼影。高曼影利索闪开,随即就绕到他身后,抓住他的手腕,轻松钳住他的双手,然后用力反剪,让他无法使力。他猛烈的挣扎着,刚一挣开,又反过身子挥拳相向。高曼影于是再次扭住他的手,让他无法动弹。 双手无法活动!他居然被一个女生这样箍制!反了反了简直反了!心头的火越烧越大,高术人脚一抬,狠狠踹向她。 他的不领情显然刺激了高曼影,她一手捏握成拳,毫不客气的直接问候上高术人的鼻子。 鼻血四溅。 趁着高术人因吃痛而捂住鼻子的瞬间,纠住他的衣领,拳头又狠狠砸去。 “你敢打术人!!!”随着一声怒吼,燕奔也投入战斗,抡起右拳,他直接击向高曼影…… 一场混战,正式开始。 一刻钟后。 高家屋子的地上,躺了两具“死尸”。高术人呈大字形倒在地上,一张脸上尽是青青紫紫,而离他不远的燕奔,也是一脸惨相。三个人中唯一保持站姿的,是以寡敌众的高曼影。 “真没用。”拍拍手上的灰,高曼影不屑的笑,“跟我打?你们?!哼,太嫩了!”也不想想她高曼影是学什么出身的?如果输给这两只小鬼,她以前的种种大奖真是白拿了。更何况从小到大她不知打过多少架,这两个家教良好从不外出跟野孩子们玩的少爷要打倒她?真是在说笑。 悠闲的晃到高术人面前,踢了踢他,她甜甜问道,“术人弟弟,认输吗?” 高术人闭上了眼,根本不愿理她。高曼影蹲下身,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拳头却已握紧。 眼看她的拳就要落下,一旁的燕奔忙忙吼,“曼曼,我认输,我认输!!你别打术人啊!” “可是奔哪,”晃晃拳头,高曼影斜眼看向燕奔,慢悠悠的问道,“你认输跟我别打术人弟弟有什么关系?” 虽然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很痛,燕奔却仍是费力的自地上爬起,忍着脸上的痛,笑嘻嘻的开了口,“曼曼,你喜欢抽烟,你自己抽就是了。我不会说,术人也不会说的,术人,你说是不是啊?”见高术人哼了一声,算是答允,便又趁热打铁,“曼曼,别再跟术人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臭脾气,他向来是外面冷心里软嘛。而且术人之所以不要你抽烟,还不是关心你,为你好嘛……” 开动着三寸不烂之舌,燕奔滔滔不绝的劝说着高曼影放弃再揍高术人的主意。开玩笑,既然双方实力有着天壤之别,根本就打她不过,还不快服软低头,难不成还真要再受对方一顿好打?会审时度势一向是他燕奔的优点,在清楚的认识到双方悬殊的实力后,他就彻底的放弃了再度肉搏的决定。 由得燕奔大力开解着,当事人却完全不鸟高曼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蛮横模样,理也不理身边的两人。 拖长了声调,高曼影笑吟吟的摞下恐吓,“术人弟弟,再不认输,姐姐我就真要再打了哦。” 闭上眼,高术人准备由得高曼影为所欲为。技不如人,他甘愿被打,但要他认输?――休想! 看着高术人那一脸的悲壮,高曼影突然失笑,拍拍高术人的脸,她笑道,“算了算了,玩笑而已,术人弟弟不要当真。”伸出手把他拉起,将他的手臂挂上自己的肩,就这样支撑起高术人饱受攻击的身体。把高术人安置在沙发上后,她又如法炮制燕奔。随后翻出家中的医药救护箱,给两人处理。 燕奔一边呲牙裂嘴的由得高曼影用酒精给他消毒,一边翘起大指头,夸赞道,,“曼曼,你的身手真是好啊!学武术的人真不是盖的!” 高曼影不以为然,“我身手好又不只是这个原因。” “啊?”一听这话,燕奔来了精神,忙忙追问,“那还有什么原因?”嘿嘿,如果让他也学会了打架常胜的方法,那就真是太爽了! 她懒洋洋的回道,“因为我经常跟人打架。” “啊?!”燕奔和高术人异口同声的大声道,“你说什么?”顾不上男子汉的自尊,完全忘记了矜持,高术人瞪开了眼,也惊讶的看着高曼影,等待她的答案。 “我说,”看着他们,高曼影一字一字缓缓说道,“因为,我经常跟人打架。” ! “为什么?”燕奔最先开口。 眼看已经包扎完毕,高曼影又点起一支烟,慢条斯理的问,“想知道?” “当然当然!”燕奔性急的直点头,“快说快说!!” “你知道我以前一直是武术队的?” “嗯嗯,知道知道。” 吐出一口烟,高曼影的眼神有些迷离,“武术队里,大家全是以实力论英雄。只要你拳头够硬,大家就不敢欺负你。我在里面年龄算小的,根骨却比较好,加上我很认真,教练可以说是最喜欢我。自身出色,加上教练又喜欢我,所以队里看不惯我的人还真不少。不少人都跟我打过架……” “等等等等!!”燕奔急急叫停,“曼曼,你几岁进的武术队?” 高曼影一笑,“我从小习武,九岁的时候由业余队转正。从我十岁那年胜过师兄拿到了市里第一名时,就开始不停的打架。” “从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不停的打架?!你来了才一年多一点……那,你不是已经打了三年的架?”燕奔叹为观止,“真是厉害啊!!” “你……”犹豫了再三,高术人还是问了出来,“伯伯他们都不管你吗?”虽然现在她很厉害没错,但当年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和比她年长的人争雄斗狠,一个小女孩哪里能从一开始就一直大获全胜?当然也有被打的时候了。她的父母难道就从来没看见过她的伤口? 敛了笑意,高曼影有些僵硬的回答,“我一直念体校,在体校里长住,除了节假日,平时一向不能回家。” “可是……为什么你来我们家这么久了,伯伯他们一直没来看过你?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忙吗?”高术人依稀记得二伯好象是商人,家里很有钱,和二伯母总是异常忙碌。 “他们都已经死了。”高曼影冷冷说道,“如果不是他们死了,你以为,我会到你们家住下?” 啊?二伯与伯母居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自己从没听父母提过?高术人有些不解的问道,“曼曼,你是在开玩笑吧?!”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一定是在说笑。 “我没有开玩笑,”高曼影淡淡说道,面无表情,“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的丧事,就是伯伯跟伯母去办的。怕我没人照顾,伯伯他们给我办了转学手续,把我接了过来。那个时候你在夏令营,当然不知道了。” “那为什么我回来后大家都不告诉我?” 高曼影冷冷笑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一个孩子懂什么?伯伯他们就是告诉了你,又有什么作用?”那对男女把一切弄得那么难堪那么糟糕,有几个人愿意提及? 燕奔注意到,她虽然仍在笑着,没有拿烟的那一只手却已经紧握成拳了。 “可是……” 见高术人还想开口再问,而高曼影的脸色又明显不好看时,燕奔眼珠一转,忙拉开话题,“曼曼,你打架可真厉害!以后,教我好不好?” 像是明白了燕奔的善意,高曼影对他报以灿烂一笑,清脆应道,“好啊。” “一言为定哦!” “好啊,以后我就教你好了。” “嘿,太好了!”燕奔欢呼出声,拉着高术人的手,得意的笑道,“术人,以后我们都跟着曼曼学!哼,我要打遍学校无敌手!” 高曼影笑吟吟的警告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学这些,肯定是要吃苦的。怕痛怕累就别来!” 燕奔拍着胸膛道,“放心,我和术人都不是怕痛怕累的人!” 高术人不自在的别开脸,“我可没说我要跟她学。” “术人真讨厌!”燕奔嗔怪道,“闹什么别扭?我不管!我到哪里,你一定得跟着!我们跟曼曼学学,有什么不好?” “……我不……” 话还没说完,已被燕奔一口截断,“术人,我们一起跟曼曼学习嘛!!你就当是陪我嘛……” …… “啊,这么晚了!!”无意间看到墙上的钟,燕奔不由惊呼,“天哪,居然已经过了十二点!我得回去了!” 急急冲到门口,突然的,又站住了脚,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燕奔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个样子我怎么回去跟我妈交待啊?要死了要死了!!” 听着燕奔的哀嚎,高曼影不由和高术人相视而笑…… 那天夜里,因为燕奔的出现,缓和了高家姐弟的矛盾。也因为那一架,让高家姐弟之间的坚 冰开始融解,慢慢的,两人都开始真心说笑彼此关心了…… 3 我、术人,奔三人之间的一生纠缠可能是早已注定――我们一起成长,一起分享喜怒哀乐,一直息息相关相亲相爱……从懵懂童年,青涩少年,一路成长到今天,注定了,我们的纠缠不清。 这些年来,一直看着他们,看他们相爱,看他们痴迷疯狂,看他们甜蜜相依,看他们缱绻缠绵,看他们痛苦伤心……直到看到所有的情所有的爱死伤殆尽…… 当一切已经告终,其实是不该再记着这些的。当主角已经远离,故事就宣告结束。是非对错,都已不再重要。 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守着他们,仿佛也跟他们走了同一遭人生。于是所有的一切,依然凝固在心里,就像定格的黑白照片一般,无、法、褪、色。 真的不该再记着那些过往的。那些伤悲甜蜜痛楚幸福,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与我何干?与我何益?只是偏偏忘不了,回忆,就像一直开着的录像机,慢慢的,清晰的,反复的,播映着。 想着所有的一切,我不由自问:在他们的爱情中,我,高曼影,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当年没有那一本该死的书,如果他们没有肢体接触,如果我没有因为好玩故意插一脚,――或者说得直接一些: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他们,可还会走到一起? ――摘自《曼影日记》 已经是初二了。按照国家的教学计划,这学期得学习《生理卫生》,让所有处于青春期的学生能够了解正常的生理知识。《生理卫生》上的一切,大家都很感兴趣,所以众人才能忍受那年逾四十仍然未婚,脾气异常古怪的老师。 出于对已身的好奇以及对异性的向往,最让学生们感兴趣的,莫过于男女生殖器那一章。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期中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这神秘的一章。 那天上课铃刚响,所有的学生便都坐得端端正正,翘首以待老师的来到。 教生理卫生的张老师走进教室,翻开了书,推推她鼻子上那副黑眼镜后,清清嗓,道,“……生殖器官这一章,因为不是考试重点,所以,我们就不讲了。大家如果感兴趣,请自己下去看。现在大家翻开书,我们直接讲下一章……” 讲台上,老师如是吩咐着。尽管泄气,尽管失望,台下的学生们还是听话的翻开书,看向下一章…… 放学路上,燕奔有些不解的谈到,“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讲生殖器官这一章了?让我们了解一下自身,有什么不好?干嘛就不讲了?!” 高曼影邪邪笑着,问道,“你想听啊?” “那当然。”燕奔毫不隐瞒的承认,“虽然我早就看过这些章节,但由老师讲来,总会比自己看书更清楚明白嘛。” “白痴,”高曼影嗤笑出声,“这种敏感的东西,那种谈性变色的老处女老师敢讲?!哼,就算她有胆子讲,但尺度她能把握得好?讲得不详细未免言不及义,讲得稍微有些过,说不定就会惹出麻烦来。她敢讲?” 高术人懒洋洋的笑道,“曼曼,我们都知道奔有些笨,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干嘛揭穿?” “事实胜于雄辩嘛。” 燕奔不满的嚷,“喂喂,你们给我收敛些!好歹我的成绩一向排在年级前二十名。” “去去去!”高曼影不屑的连连挥手,“啥也不知道的笨蛋少来开口。” “我是笨蛋?”燕奔瞪大了眼,怒问,“哼,谁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高曼影闲闲问道,“那我问你,什么是月经?什么是初潮?什么是睾丸?什么是梦遗?什么是第二性征?” “……”面对高曼影连珠炮似的提问,燕奔愣了,这、这、这都是些啥东西?他怎么全不知道? 自从打过那一次架后,高术人发现,慢慢的,高曼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对大家仍然笑得很假,但在自己和奔面前,她表现的,总是真实的她。比起以前那个温文有礼进退有度的高曼影来,他更喜欢现在这个有些毒舌有些偏激甚至带了几分叛逆的她。 “哼哼哼,我就说你啥也不知道嘛。”高曼影得意的笑,“真是笨蛋啊。”转头笑谓高术人,“术人知道吗?” 高术人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也只知道一些,而且,并不详细。” 高曼影笑骂,“两个笨蛋!――嘿嘿,”笑得贼忒兮兮的她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我有这方面的好东西哦,要不要看?” “啊啊啊啊啊,是不是传说中的黄色录像?”一听这话,燕奔来了精神,兴奋的嚷,“我要看我要看!!” “不是。”高曼影白他一眼,“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就只想到这些?!我说的是书。”一看燕奔的表情,马上补充道,“不是传说中的黄色小说,而是生理卫生方面的书。”看到两人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加上一句,“比我们的教课书详细了不止五倍哦。”顿一顿,方问,“要不要看?” “要要要!”燕奔的头点得有如小鸡啄米,生怕稍迟些回答高曼影就改变主意。 高曼影爽快答应,“好啊,没问题。回去后我就给你,要爱惜哦。” “喂喂,曼曼,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手上有这种好货?”高术人不满的道,“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只给奔,不给我看!过分!” “你和奔一起看不就得了?他看的时候,你还不是就看到了!――你和奔哪天分开过?”高曼影没好气的道,“至于为什么你从来不知道?笨蛋,我的私家收藏可是一流的多,你哪里知道得完?” “哦。”得到一顿好骂后,高术人怏怏低下头,不敢再在暴君曼面前发言。于是一路上只听得到兴奋中的燕奔的声音…… 回到高家,一个劲嚷着肚子饿的高术人忙去翻冰箱。而燕奔却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连连催着高曼影去拿书。 接过高曼影递来的书,燕奔好奇的问,“曼曼,你在哪里找来的这书?” “以前队里有师姐来了月经,大家都被吓着了,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队医给我们解释清楚后又推荐了这书,让我们能把青春期的一切变化了解得更透彻。” “曼曼,晚上吃什么?”空着手的高术人也跑进高曼影的房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我好饿!冰箱里什么也没有了。曼曼,咱们吃什么啊?” “再等一会儿吧。昨天咱们在餐厅吃饭,所以今天家里没有菜。伯伯他们下班的时候应该会带菜回来。” “曼曼,你忘啦,爸他们今天早上出门前就说了,实验进行到关键时刻,这一个星期他们都不会回来。叫我们自己弄吃的。” “瞧我这记性!”高曼影一拍脑袋,才记起早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再看看时间,忙说道,“那我出去买些菜吧。”匆匆将书丢给燕奔,拿了些钱,高曼影便奔赴菜市场。 而剩下的二人就在家里贪婪的翻阅着那本叫做《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的书。 不断有人发出了悟的感叹: “原来每天早上小弟弟会起立站岗,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啊!” “喔!夜里裤子湿了,不是尿床了,而是遗精,也是正常的啊!” “看到有些东西,小弟弟会翘起来,还是是正常的啊!” …… 放下书,燕奔对高曼影真是佩服之至,“这本书,比《生理卫生》真是详细了好多倍。曼曼真厉害,居然有这书!” 高术人却不理他,由得他自言自语,依然翻阅着这书。 “你在看什么?”燕奔好奇的探过头,打量着让高术人一直发呆的内容。 “……原来这就是手淫啊!”高术人显然是明白了什么,既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跟燕奔讨论,“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我就手淫过了啊。只是,我怎么能手淫啊?书上说,经常手淫,不利于身心健康……” 燕奔凑近身子,一字一字照着书上念,“手淫,又叫自慰。是指自己用手刺激生殖器以发泄性欲。成习惯后,有害健康……” 看完这一段话,燕奔疑惑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我……”虽然不好意思,但自家兄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高术人大大方方告诉燕奔,“我手淫过啦。而且是经常。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叫做手淫,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你还做?” “做起来很舒服嘛。” “……真的?” “那当然。” “……” 没料到高术人会这么坦白,一时之间,燕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屋子里陷入静默,彼此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了,“……手淫啊?那是一种什么滋味?真想……”似想到了什么,蓦地住了口,有些苦恼的说道,“可是,书上不是说,经常手淫,不利于身心健康吗?” “你想做啊?”有人问。 “……嗯。” “难道你一直都没做过?”那人显得很惊奇,“真的假的?” “真的没有。” “唉,”遗憾的看着他,高术人的眼中充满了同情,“那真的很舒服,没有试过的人,不会知道那种感觉。”颇有燕奔没做过,这些年全白活了的意味。 “……那你以后还做不做?” “……” 燕奔急,追问,“到底还做不做?” “……”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高术人咬牙答道,“不做了!书上不是说这样子不利于身心健康吗?――我不做了!” “……手淫,又叫自慰。是指自己用手刺激生殖器以发泄性欲……”重复着书上所下的定义,燕奔突然失笑,“嘿嘿,手淫是自己用手发泄,如果不是自己的手,那,不是就不叫做手淫了吗?!” “对哦。不是自己的手,就不叫做手淫了。”对望一眼,自幼一起长大,默契极深的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嘿嘿,书上是说用自己的手刺激自己的生殖器叫做手淫,是不对的,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那,不是用自己的手……,哦,不不不,是用自己的手去刺激别人的生殖器,就不叫做手淫了吧?!反正是去刺激别人,自然就不会不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 嘿嘿笑着,高术人问,“奔,你不是没有做过吗?我就来让你感受一下这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吧!如何?” “好啊。”燕奔一脸的跃跃欲试,“你来吧。”反正是别人的手,当然不是叫做手淫,既然连手淫都不是,那自然就更不会不利于自己的身心健康啦。 说做就做!解开燕奔的裤子,高术人直接握住目标物,先是轻轻摩擦,然后不紧不慢的套弄,随着燕奔的喘息越来越大,套弄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 “……唔……”体温节节升高,那种舒服的感觉,让燕奔不由呻吟出声。 高术人着迷的看着仰靠着墙的燕奔,他的眼神迷离,面色红润,微微张开的嘴唇,呼出灼热的气息…… 情不自禁的,高术人的唇触到了那唇…… 好软。 这是高术人的第一感觉。 太软也太温暖了。别人的嘴唇感受起来有些怪怪的。于是不由加大力道,粗鲁的啃咬着燕奔的嘴唇,慢慢的,高术人竟感觉非常不错,便越发用力的啃咬着。因为他的动作太过猛烈,燕奔不由张嘴欲呼痛,而唇一张开,高术人的舌头已经闯了进来,在他口腔中游移滑动,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霸道的夺取着他的呼吸。 热!灼热!!毁天灭地的热!!! 这是燕奔的唯一感觉,无意识的迎合着高术人的唇与手,自然又热烈…… 当燕奔的体液射出后,高术人笑问,“奔,感觉如何?很不错吧?” “嗯。很舒服。我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喘息着,燕奔如是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真的不会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让人快活万分的事。 “那到我了!”猴急的抓过燕奔的手,将之按到自己已然隆起的部位,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裤子,指着挺立的家伙,高术人迫不及待的说道,“把刚才我对你做的,重复一遍!快!” “为什么?” “喂,”棱着眉,高术人不悦的道,“你不会自私的只顾自己愉快吧?咱们怎也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嘛!你可不能自己快活过后就不管我了!” “对哦。”燕奔点头,嗯,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能自私的只顾自己快活就不顾术人了。好兄弟嘛,当然得有福同享。于是伸出手,学着高术人刚才对自己做的,生涩的开始了…… 高术人就像是个玩具一样,任由燕奔好奇的探索,在他微凉的手下情欲高涨…… 随着一声失控的低吼,高术人的精液喷射而出。 “哦,原来,这就叫射精啊。”仔细的研究着手上带着腥味的浓稠液体,燕奔恍然大悟,“这个就是男人的精液啊。”高潮后的疲惫让高术人粗重的喘息着,并没有答话,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混乱。 突然之间,燕奔的脸贴了过来,温热的唇落在他的唇上,学着先前高术人对自己所做的,吻了下去。只是,力道却小很多,轻轻细细的吮着咬着,笨拙又生硬,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而这浅尝辄止的吻,却让高术人燃烧起来,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呐喊着,想要更多想要更多想要更多!!! 一把纠住燕奔的头发,将他扯离自己的唇,迫使他停下动作。高术人恶狠狠的瞪着他,热烈又焦灼。看着燕奔那双湿润的眼睛,高术人只觉得全身都热起来,而所有的热量,都迅速向小腹涌去。 迎着高术人凶狠的眼光,燕奔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微微有些害怕,却又兴奋,莫名其妙的兴奋,兴奋的期待着发生些什么。 这时候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全洒满了油,随便一个火星就可以引发一场不可收拾的汹涌爆发。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错愕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扯开对视的眼,条件反射的,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往屋门望去,却看见手上拎着菜篮的高曼影正瞪着他们,脸上,是惊讶,惊吓,还有惊奇! 面面相觑后,两人低头迅速扫视彼此:裤子都是解开的,生殖器都裸露在外……衣衫不整,呼吸急促,而燕奔手上,还有着高术人刚射出的精液…… “……呃……曼曼,是这样的……”高术人先开了口,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解释,正努力组织语言间,高曼影已经进了房间,反锁上门,直奔到两人面前,一把抓起高术人已经变软的器官,另一只手的手指抚上前端,“哦,这就是阴茎!嘿嘿,看来,这个就是冠状沟了,这个是睾丸……”面上,是兴奋新奇又愉快。 “高、曼、影!”抓住她的手,高术人不让她接触到自己的器官,恼怒异常的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眨眨眼,高曼影无辜的回答,“人家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的生殖器长什么样子嘛。现在面前就有,当然要好好看看啦。” “你走开!”捂住羞处,高术人瞪她。有……有有没有搞错啊?她一个大姑娘,居然这么恬不知耻!! “不看就不看。”高曼影撇撇嘴,“小气!不看你的就是了。”脸转向燕奔,她笑得和蔼可亲,“反正还有小奔嘛。” 眼见高曼影进屋后的一系列动作后,燕奔整个人已经懵了。直到被她握住了阳物,这才反应过来,口吃道,“曼曼曼曼……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高曼影正色回答,“学习生理卫生啊!”手拨弄着燕奔的器官,那话儿居然开始有了反应…… “哦,这个就是勃起啊。” “咦,为什么会有水流出?” 好学的高曼影以孜孜不倦的态度勤奋发问,听着这些问题,高术人只想一把捏死她再把尸体扔到太平洋中让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高曼影,你给我住手!!!”猛地直起身,高术人欲将她自燕奔身上扯开,不料却被那褪到膝盖处的裤子给绊了一下,跌倒在地。而不知道是被高术人的跌倒刺激到,还是高曼影弄到他的敏感处,或者是因为自身太过敏感,燕奔低吼一声,居然,又射了…… 穿好了裤子,高术人头大的看着那喷洒一地的精液,决定一会儿立刻把它收拾好。抬起头来,却火大的看到高曼影居然还在径自发表着高见,“这就是射精啊?我终于看到了!!嘿嘿,这个就是男人的精液啊?臭死了,一点也不好闻……” 眼前这一幕,让高术人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整个胸腔就似要炸开: 她居然敢碰奔!!! 奔居然让她碰!!――居然让我之外的人碰!!!!! 蓦地攥紧了手,想也没想的,对准了高曼影的脸,便连人带拳纵身飞扑过去。因为事出猝然,加上注意力又放在燕奔身上,所以高曼影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而整个人也被他压倒在地。高术人将她撞倒在地后,也不多说什么,提起拳头便狠狠的打。 高曼影挣扎着将手腾出来,飞起一拳,重重挥向高术人的鼻子。虽然高术人知道高曼影身手不凡,早就提防着她的反击,却仍被这又急又狠的一拳击中面门,顿时鼻血横流。想伸手拭掉,蓦地却记起以前的教训,忍着痛,怒吼一声,又提拳砸向她。 这边两个人拳打脚踢,那边燕奔趁着乱起了身,手忙脚乱的将衣裤穿好,再奔到两人跟前,抱住高术人,用尽全身力气将两人拖离。因为是被燕奔抱着,加上在争斗中已经渐渐落了下风,所以高术人就势收了手。而那边的高曼影也无意再打下去,便都住了手。 头痛无比的看着高家姐弟,燕奔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本来明明只是在研究书的,怎么就会和术人互相安慰起来?!而曼曼又怎么会碰巧回了家,看见了一切?!更可恶的,是她为什么还要来掺一脚?!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犹豫间,已听到高术人冷冰冰的说道,“高曼影,以后不准你再碰奔!” 高曼影回之以冷笑,“关你什么事?奔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管?” 高术人斩钉截铁的道,“奔,是我的!” “喝,他是你老婆还是兄弟?用得着你管?――我要碰奔,关你屁事啊?” 高术人固执的回道,“反正奔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碰!” 高家姐弟凶狠的对瞪着,谁也不肯先把眼睛移开,一时之间,空气中几乎噼里啪啦的溅出火花来。 “……你们……”燕奔刚开口欲言,却被高曼影一口截断,“奔,做我的男朋友!” 燕奔还没得及回话,就听到高术人迅速应答,“想都别想!奔是我的!” 扬着头,高曼影怪腔怪调的道,“哼,术人弟弟,容姐姐我提醒你一声,你是男的!!你,不可能做奔的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做奔的女朋友?” 昂着头,高术人扬声道,“我做他的男朋友就好!” “男生做男生的男朋友??喝,天下奇闻!” “要你管!只要奔愿意就好!”转过头,热烈的看着燕奔,殷切的问道,“奔,你要我还是要她?” “呃……”为、为什么会扯到这上面来? “对啊,奔,你要我还是要他?” “……” 这回高家姐弟倒是齐心协力的一起吼,“说话!” 看到高家姐弟那如出一辙的凶狠表情,燕奔心一颤,来不及隐瞒什么,话已经出口,“我要术人……” “什么?”高曼影闻言大怒,“奔,你们两个都是男的!!” “又如何?”高术人轻蔑的笑,“只要我们自己愿意,关你什么事?” 狡猾的抓住燕奔只是说要高术人这一点,高曼影蛮横的辩道,“什么只要你们自己愿意!人家奔愿意跟你一起吗?” 深深看着燕奔,高术人认真的问,“奔,你愿意吗?” 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两个男孩子是不该在一起的。他应该说不的。但在那双好看的眼睛的凝视下,他竟不知不觉的脱口说道,“……我,愿意!” 4 “为什么你从来不关心我想些什么?”曾经,有人如此伤心又无奈的叹息。 “高曼影,你到底爱过人没有?――一定从来没有吧。”曾经,有人痛苦的如此询问我。 “高曼影,我诅咒你,――咒你有一天会像我一样心碎!”曾经,有人悲愤又疯狂的如是说。 很多人都在怀疑着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人。那些人中包括了追求者,交往对象,还有朋友。 是啊,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人? 爱过,当然曾经爱过。怎会没有爱过? 缓缓拿出皮夹,打开,皮夹的夹层里,我放着一张照片。这上面,就是我最爱的人――高术人,燕奔。 那是我刚买照相机时偷拍的。照片上,奔闭着眼安睡在术人怀中,术人低着头,温柔的看着他,那气氛是和谐又宁静的,连空气中似乎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术人,奔。 心上泛起温柔,然后轻轻轻轻的,我吻上了照片,无限爱怜。 拿开照片,安安静静看着上面的人,我惆怅的笑了。 术人,奔,――我的,爱情啊。 那些年我灿笑如花,那些年我无拘无束总能在他们面前放下一切面具表现出最真实的那个我,那些年…… 爱情啊。我的爱情啊!! 爱情到底是什么? 曾经我以为,爱情就是单纯的相爱相恋相守相依。曾经我以为,爱情只是甜蜜幸福美满。曾经我以为,只要相爱,其它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摘自《曼影日记》 少年无忧的时光总是过得最快,已经是高三了,面临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关键时刻,每个人都很认真的在努力,上课更是专心致志,绝对认真。 “……在这里套入这个公式,就可以算出我们之前设定的未知数X、Y的解。再把X、Y套入这道题中,根据之前题目给我们的数字,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答案……” 讲台上的老师仔细的示范着例题,讲台下的学生们聚精会神的听着。放眼整间教室,每个学生都那么认真,只除了一个人,――高曼影。拿着笔,貌似专心的盯着讲台上的老师,而那双没有焦点的眼隐藏在大眼镜下,径自想着早上的事。 因为最近天气转冷,不慎着凉、高烧到39度的高术人,自然不能来上课,于是只有高曼影和燕奔结伴而行。在上学路上,燕奔告诉了她,他准备报考X大。 高曼影问他难道不考位于B市的大学?――她知道,考B大是高术人的一贯理想。 奔只是笑:不。 再问他:你会叫术人和你一起念X大吗? 仍是笑:不。念B大,是他的理想。 又问:你就舍得术人? 还是笑: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是啊,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奔要念X大…… 呵,大家,终于还是要分别的吗? 高曼影知道,高术人一向以考B大为重心,而奔准备念X大,那么,这两人的分开就是势在必行…… 也罢,就这样吧,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隔着千山暮水,不会再见面。 如果说以前在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一切是脱轨的错误,那么,上大学后,一切,应该会恢复正常吧?――大家就可以返回常规世界中。 就这样吧。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曼影深深明白,燕奔一向算是个很没有良心的家伙。由当年第一次与他们打架就可以知道,见风使舵是他的本质。当外界压力强大时,他绝对会低头。现在的他们只是不懂爱的少年在放纵着自身最本能的需求,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如果,他们真的产生了爱情,而中国这种社会又是不允许两个男人产生爱情……真到了那么一天,面对着家人的反对、社会的排斥、世人的白眼,他们,尤其是燕奔,可受得了? 就这样在一切只是暧昧中结束了最好,这也许是一次机会呢。 轻轻舒出一口气,高曼影带些庆幸,又带些怅然的看着窗外,笑了。 只是高曼影其实并不知道,高术人燕奔在十三岁那年有过初体验后,那种性事的欢愉,让他们无法抵御,让他们依恋着肉体的极乐。贪欢是人类的天性,所以他们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至于未来会如何?这种关系又会持续多久?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他们只知道自自然然快快乐乐的做下去。所以他们就这样一直做着。――可是,维持着这种关系的他们,都没有想过要去找别的人来尝试。从来没有。 三天后。 地下遍布着揉成一团的纸巾,空气中散发着某种雄性味道。 一走进这间屋子,完全可以明白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高曼影摇摇头,为燕奔高术人的肆无忌惮感到有趣。高观岳和何田又出国了,家中只剩下她和术人,反正家中没有大人,自己当然会在闲暇时出去玩乐。而术人则是除了上学,其他所有时间都呆在家中。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独处,身边总是会有燕奔。至于他们在家中会做些什么,只看现在的情景,就可以彻底清楚。 就像完全没有看到燕奔在她进屋那一瞬间变得有些红的脸一样,高曼影笑吟吟,“嘿嘿,刚才你们又在做坏事。” 高术人向来皮厚,对高曼影的调侃根本不以为然,“怎么,羡慕我们啊?那就自己也去找一个啊!” “呜呜呜,人家没有遇到像小奔奔一样的嘛。” 一把搂紧燕奔,高术人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少来跟我抢奔。” “为什么不能?”眨眨眼,高曼影显得极为无辜,“若说是肌肤之亲,我也和小奔奔有过啊。古语云:男女授授不亲。既然已经授授了,当然得负责啦……” “你试试看!”对高曼影的话高术人根本就觉得不足为惧,“哼,除了我,谁还能这么碰奔?…..” 燕奔一脚踹向高术人,成功的让他住了嘴。即使是熟悉有如高曼影,燕奔仍是不习惯如此大大咧咧的跟她讨论自己与高术人的私事,于是借口时间不早,背上书包回了家。 关上门,高曼影笑得贼忒兮兮,“术人啊,问个问题哟。” “什么?” “嘿嘿,你到底得手没有?” “什么得手没有?” “就是你到底把奔压倒吃干抹净没?” “奔还是不愿意让我做啊!”高术人叹息出声,万般苦恼,“他说同是男人,为什么他就得做承受的那一方?!――我不想被他压嘛,所以,就一直僵着。唉……”说到最后,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见高曼影没有说话,于是伸脚踢踢她,“喂,给点建议嘛。” 还是没有说话。 好奇的看她一眼,却见到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于是也就不去打扰。 静默了一会儿,高曼影突然出了声,“术人,你打算,一直就这么下去吗?” “啥?” “你知道的,我问的是你和奔的关系。” 无所谓的回答,“走一步是一步吧。反正大家现在挺愉快的,不是吗?” 清清嗓,高曼影难得严肃的说道,“术人,这个社会,不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 那边还是不以为然,“你不是就接受了吗?” “我是有原因的。”明显的不愿多谈。顿了顿,继续说道,“术人,换个问法,你为什么一直跟奔在一起?如果初二那一年是你们第一次有了接触,到现在高三,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因为好奇贪新的游戏,也该结束了。我们都要上大学了,然后,出社会……”如果只是因为少年时期对性的好奇及发泄,那么五年玩乐的时间也该够了,事情也该结束,一切也该回归到轨道中――毕竟,这个社会容不得异端。 “我也不知道啊,”高术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反正和奔在一起很舒服,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如果……只是因为和他有过亲密接触,才和他在一起……那,换一个人不好吗?比如说我们就可以做啊。” 没好气的睨她一眼,“容我提醒一句,我们是姐弟,我们若有了什么,就叫做乱伦。” “那也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和他都是男的,你们若真有了什么,仍然叫做不伦。” 被高曼影难得的正经口气震住,隔了好一会儿,高术人才开了口,“曼曼,这些年来,你是唯一知道我和奔会……”顿了顿,高术人小心的措辞着,“……会互相安慰的人,你为什么不制止?” “相互发泄一下欲望,很正常啊。”高曼影不在意的笑笑,“大家只是需要。” “啊?” “术人,如果我们是古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结婚了。古人成亲,是在十四五岁。而我们现在的人,再怎么早婚,也是在二十岁左右。比古人晚了好几年。换言之,我们比古人发泄性欲的时间,晚了至少四五年――人当然得有地方发泄欲望了――所以你和奔的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曼曼……”高术人抱头呻吟道,“你只大我二岁而已,为什么我觉得你比我知道的事情要多很多?” “因为我见多识广嘛。有些事情,经历得早。” “比如说?” “比如说,你们两个男孩子之间的事。” 高术人不由来了兴趣,追问道,“你以前见过?” “以前在武术队时,因为我功夫不错,加上长得好看,所以,曾经去参加过某部电影。在参加拍摄的那几个月,我又看见了不少以前没有看过的东西。比如拿身体换取演出机会……” “啊!” “我有个师兄想参加演出,所以和导演睡过了。” “那导演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 过了一会儿,高术人问,“你……难道不觉得这很脏?” “不会啊。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方式嘛。” “你不鄙视你师兄?” “不会啊。”她现在跟师兄仍有联系,大家交情还不错。 “那,你……对我和奔的事,到底怎么看?” “……很好奇。” “好奇?” “是的,好奇。――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能够这样子多久?”顿一顿,似问自己又似在问高术人,“到底,会在一起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想和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感觉很好。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谁管他?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想要甩去什么似的摆摆头,伸个懒腰后,高术人转了话题,“曼曼,你准备报考什么学校?” 如今高考将至,大家都得决定未来之路到底怎么走。而决定未来最关键的,就是报考什么学校。 高曼影不答反问,“你呢?” “想考B大,但不知道能不能上。”B大可是中国最高学府,他一向向往着B大,当然想要身处其中亲自感受一下。 高曼影只做不知的问,“奔打算考哪里?” 闷闷不乐的答,“他想考X大。” “啊?” “他说算了算他的成绩,考B大风险比较大,考X大是稳上。” “你……真的要考B大?” “嗯,有那个打算。毕竟以我的成绩来看,只要考试时发挥正常水平,肯定能上B大……但我又不想离奔太远啊……”无限烦恼的抓抓头,问道,“曼曼,你呢?” 高曼影面无表情的答,“H医科大学。” “什么???”因为太过吃惊,高术人大叫起来,“H医大?啊,那不是刚好和奔要考的学校同在成都?――为什么?” 高曼影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回答,“因为我要为全人类的医学事业贡献青春,我要救死扶伤,成为白求恩第二……” 听了这些话,高术人极度恶寒中,受不了的大叫,“停停停!!!鬼才相信你!”以高曼影一向冷血自私的性格,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如此伟大崇高?! “呜呜呜~~”高曼影哽咽着,“术人,你不相信我。呜呜呜~~” “绝对不信。”抱着手,高术人毫不客气的说道,“说吧,你的真实企图是什么?”高曼影这些说法拿去骗骗班主任老师和其它那些一贯被这家伙假象蒙蔽的好孩子们还差不多,对他高术人来说这些?哼哼哼! “嘿嘿嘿,”脸一变,高曼影坏笑道,“因为我发现医生是一个能够义正词严光明正大叫人脱光衣服并且绝对没有人会反抗你的愉快职业啊!呵呵,可以白看白摸而别人还要倒贴钱给你……”某人陷入不可自抑的黄色幻想中,只差嘴角没有滴出几滴口水来加强效果。 “你……”高术人无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眼前这流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高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孽障??他恨不得能仰天悲啸以抒心中郁闷。 怒视着高曼影,高术人直接把此姝打入高家之耻中! 那人却根本无视他高术人欲替天行道的高尚情操,反而淫笑着说,“术人,你也报H医大吧。” 高术人从鼻子中哼出不耻,呵,她以为天下的人都跟她一样无耻?他高术人可是有为青年,未来的国家栋梁!谁像她? 只可惜正人君子却在下一分钟改弦易帜: “嘿嘿,你不是一直和小奔争谁上谁下吗?如果不是你们俩都不想被压,你也不至于到今天还没把小奔奔拆骨入腹啊――”拍拍高术人的肩,高曼影语重心长,“如果你是个了解人体生理的医生,就可以轻易弄得小奔欲仙欲死,自然,以后就由得你为所欲为啦~~――退一万步说,小奔奔在尝尽甜头后仍不甘被压,那时你就可以充分调动专业知识,好好教育教育他……” 把奔压倒,XX他…… 哦呵呵,这样的日子似乎很不错哦~~ 一看到高术人面露恍笑,目放淫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头狼正在做着什么样的春梦。摇摇头,强自压抑着心中想笑的冲动,高曼影继续正色游说,“还有哦,只要是人,吃了五谷,就会生病。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少了医生。反正做医生肯定饿不死,而且,收入也比较好……” 对哦,是人都会生病,做医生的,肯定会比较有钱途…… 最后,高曼影笑眯眯的问,“如何?” “报了报了!!”一拍大腿,高术人毅然下了决定,“就报H医科大学!”此子全然忘却数分钟前自己还在唾弃不齿高曼影…… ――两名败类今后的人生,就此完全定下~~ “喂,不考B大了?――B大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理想?” 躺在地上的高曼影仰起脸认真问着兄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玩笑话,居然会被术人当真。 “不考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我知道,如果我真去了B大,而奔念X大,我和他,绝对就散了――我,不想离开他。”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离开他,如果就这么跟他散了,我会遗憾,终生遗憾。遗憾终生。” 被他话中的深沉与真切所震慑,心微微有些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问,“……术人,如果你仍跟奔继续下去……你该知道,这个社会向来容不下异端。” 转过脸深深看着高曼影,高术人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曼曼,我想跟奔在一起。我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什么,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 “……” 次日,打算报考X大的燕奔,在得知高家姐弟都要报考跟X大同一城市的H医大后,自然是喜不自胜。X大,H医大虽然比B大好考,却仍是国内知名大学,不努力还真上不了。于是三人都陷入忙碌紧张的备战状态。 临近高考前一个半月,班主任老师为了提高全班士气,大胆许诺道:只要大家现在肯用心,一考完试,他就带全班出去玩――绝对不是只到公园什么的地方去野餐,一定会到郊区的有名风景区夜宿。 得到这个诱惑后,全班越发拼命。上课拼命听讲提问,下课则是无限度的复习做题,教室里全是白热化的奋斗味道,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昂扬斗志。而高曼影他们三人,就连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也在不停的讨论着疑难之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月。 高考完毕,班主任老师果然实现承诺,准备带全班学生出去玩。因为校方担心出事,所以只在外面玩二天一夜。 早上八点班主任就带着大伙儿浩浩荡荡的出发。当从集合的学校走到山腰的旅馆时,已是黄昏时分。 分配了房间吃过晚饭后,就是学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旅馆有电视,有录像,有卡拉OK,还有牌,于是看电视的看电视,看录像的看录像,唱歌的唱歌,玩牌的玩牌。 高术人和燕奔把旅馆所有娱乐设施玩遍后仍嫌无聊,看到高曼影已经睡下,两人于是悄悄跑出旅馆,自去山中探险。 说是探险,其实也就是在离旅馆不远的地方玩。在那里捉了一会儿萤火虫,看了一会儿星星后,白天走得太累的燕奔也有些想睡了,习惯性的在高术人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个呵欠,渐渐沉入梦乡。 推推燕奔,高术人说道,“奔,回去睡。” “嗯。”燕奔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头蹭了蹭他,继续睡。 “回去睡吧,在这里睡会着凉。” “不要,我就想在这里。而且,被曼曼看到,又会被念。” “被她发现后,我们还不是会被骂?”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夜里只要她一入睡,就绝对不会醒,总会一觉睡到天亮。何况,我们先前就看到她已经睡下,她一定不会知道我们出来啦。” 这倒也是哦。如果被高曼影知道他们在深夜里跑到外面看星星,一定会被念到头痛。想到家中那头母狮子的凶悍,高术人也不由害怕。反正她已经睡了,而奔又喜欢这里……于是,将燕奔抱得更紧,和他依偎着,一同睡去。 一觉醒来时,月亮正在落山中。 低头看看燕奔,怀里的他睡得很熟,很舒服,脸上还带着笑。 眼看太阳就快出来了,便轻轻唤道,“奔,起来了。我们得回去了。”那声音是宠溺的。 “几点了?” 看看表,答,“六点二十。” 揉揉眼,燕奔懒洋洋的说道,“还早呢。队伍九点钟才出发。我们八点四十过去都来得及。” “小猪,你还要睡?” 毫不犹豫的答,“要。” “嘿嘿,”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随即邀功一般的道,“好吧,我给你唱催眠曲,”不等燕奔回答,高术人就开始唱起来,“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刻意而为的走调音乐在这样寂静的清晨显得极其刺耳,终于让闭眼假寐的燕奔开口制止,“闭嘴!难听死了!再听你唱下去,还让人活不活啊?” 听着燕奔的话,高术人也不生气,停住唱歌,笑嘻嘻道,“好吧,好吧,我不闹了,你再睡会儿,八点钟我们得下去。不然曼曼看不到人一定会来找我们,然后,就会发现咱们昨天夜里没回房间。”搂紧他,以一定的节奏轻轻拍着燕奔的背,让他继续安睡。 随着轻柔的节奏,和着熟悉的气息,燕奔又渐入梦乡。 “嗯,再睡一会儿吧。”抚着燕奔的发,高术人将脸贴上他的发顶,笑里满是爱恋。 紧紧拥抱的两人,都没有看到不远处出来找人的高曼影。 着迷的看着两人,她的脸上泛着不自知的温暖涟漪…… 活动归来后,大家的生活一如既往,燕奔仍然成日窝在高家,三个人照旧一起吃喝玩乐。 八月,第一批录取招生名单下来了,高术人高曼影燕奔都上了第一志愿,分别考上H医大、X大,不过因为那年药学院人数不够,高术人被调到了药学院中。 上大学后,高曼影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买下面积为一百八十坪的房子,扔了钥匙给高术人和燕奔各一把,还给他们留了房间。 高术人燕奔吃惊于高曼影年纪轻轻居然买得起房子,问她为何如此神通广大?她只是若无其事的笑:家中父母死后留有丰厚遗产,身为唯一继承人的自己,自然有钱。 既然高曼影有房子,本着三人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贯原则,高术人和燕奔自然也到学校办理了通勤手续,一同住了下来。 对于自幼独立能干的高曼影,高家夫妇一向放心。在偕同燕家夫妇来看过三人的居住环境后,便双双批准了三人的同居生活。 三个人同居的日子很愉快。衣食住行统统由高曼影打点,燕奔和高术人除了洗洗碗、打扫一下房间外,基本上可以说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虽然有时候三人会一起外出购物、看电影,但因为高曼影常会跑出去花天酒地自寻娱乐,所以大部分时间,是燕奔和高术人独处。知道高曼影做事总是自有分寸,所以燕高二人也就由得她。 也就是说,在高曼影买下的那屋子中,大多数时间,只有两个主人:高术人、燕奔。 也因为高曼影常常不在家吃饭,怕饿着燕奔,加上嫌外面的东西不够卫生,高术人学会了煮饭做菜,然后承包了厨房里的一切事务。燕奔则自觉的接手饭后的善后工作。他们每天的生活大致是如此的:早上起床,吃早饭,各自去学校上课。因为X大离家较远,所以燕奔中午向来不回家吃饭。下午谁先回家谁就去买菜。当然,晚饭是高术人做。吃完饭,收拾妥当后,他们有时在家看看电视,有时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有时会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着对方发泄着欲望。因为一直争执着谁上谁下的问题,那最后一步,还是一直没有做。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和谐的过着。 燕奔和高术人从来没有思考过两个男生就这样一直互相安慰着到底对不对?对于那个时候天真的青少年来说,他们只是很自然的就在了一起,不需要任何原因,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们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今后的日子到底应该怎样过?对于那个时候单纯的青少年来说,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得见对方。――他们更没有思索过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到底叫做什么?自然更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定位定性。――他们只知道:从有记忆开始,他们就这么自自然然天经地义的在了一起,从来没有分离,也不会有分离。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雨。下午没课的高术人怕燕奔淋了雨着凉,抓了雨伞就往X大奔去。平时高术人经常跟燕奔到X大玩,对燕奔会在哪间教室上课自然一清二楚。 只是那天却没有将伞交到燕奔手上。因为,他看到燕奔其实并不需要他的伞。 那一天,倾盆大雨中,高术人震惊的看到:在一把素雅的伞下,走着一双璧人。女子甜美可人,男子高大英俊,怎么看也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伞下的英俊男子,是燕奔。 那双男女间的气氛是和谐甚至带了些温馨的,燕奔低下头不知道对女子说了些什么,女子轻轻笑起来,看向燕奔的一双眼柔媚的眯着,眼波流转间所荡漾的,分明是盈盈情意。 璧人?! 情意?! 她,对他!?! 还是,他对她? 怎么可以?! 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妒忌愤恨的盯着那对男女,高术人在心中狂喊着:奔是我的!奔是我一个人的!!他的笑容是我的!他的身体是我的!!他的一切全是我的!!! 很想冲上前去一把扯了燕奔就走,或者是恶狠狠的警告那女人:燕奔只是他高术人的,早就名草有主,不要再对他存有任何非分之想!再或者,在燕奔身上贴下他高术人所有的标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燕奔是他高术人的,胆敢觊觎勾引者定不轻饶!――可是,他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做这些事?! 突然间高术人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女人才能和男人结婚,只有女人才能和男人生孩子,也只有女人,才能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跟男人在一起。――只有女人!!――而他高术人,是个男人!如果奔要离开,他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权力去拉着他不要他走?! 然后,他开始惊慌失措了:是的,如果奔要离开,他完全留不住他――他们,只是朋友而已。他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只是一对有过无数次互慰经验的朋友而已。除此以外,他们,什么也不是。 高曼影曾说过,如果他们再继续下去,会成为世人眼中的异端。 那个时候自己的回答是:只是想跟奔在一起,不想离开他。 为什么想跟奔在一起?为什么不想离开他? 那个时候只知道:如果离开奔,如果就这么跟他散了,自己会遗憾。 那个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而如今,在看到燕奔跟女子共处一把伞下时,在汹涌澎湃排山倒海的妒忌与情意中,他终于痛苦的明白:――他想要燕奔!他想要独占燕奔!他想要燕奔只属于自己!――他爱燕奔!深深的! 那一天,燕奔回家后,破天荒的没有看到高术人。匆匆热了冷饭吃后,燕奔打开了电视,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一边等着高术人归来。 高术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带着一身酒气,连连嚷着口渴。 看他这副样子,哪里还记得要责问?小心的将走路有些跌撞的高术人扶到沙发上坐好后,燕奔准备去给他倒水,刚欲起身,却被高术人一把拉住,凑近了脸,喷着酒气,高术人问他,“奔,对你而言,我算是什么?” 燕奔愣了,为高术人所问的这个问题。 是啊,对他而言,高术人到底算是什么? 是好友?是伙伴?或是其他? 有些疑惑的看着高术人,燕奔沉沉问道,“为什么想到问这个?” 伸手圈住燕奔的颈,将他拉近自己,调整着合适的位置,高术人吻了下去,深深深深。 放开燕奔时,凝望着燕奔,高术人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完全不似一个酒醉的人,他清清楚楚的对燕奔说道,“奔,我发现,我爱你!” ! 术人爱他呢! 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说爱! 有些眩惑,有些惊喜,有些奇怪的问高术人,“为什么?” “……今天下午,我怕你被雨淋着,到学校给你送伞,然后,我看到你和一个女人打着一把伞……”因为难为情,因为自尊心强烈,所以不想把自己的妒忌自己的恐惧说出来,可是在看到燕奔那双清彻眼眸中所映出的自己时,什么也不在乎了,所以,他说了,把一切都说了,“――看到那一幕时,突然之间,我意识到:终有一天,你会离开,你会和一个女人恋爱,结婚,生子!!永远、永远的离开我。――而我,没有任何资格没有任何立场没有任何权力可以留住你!” “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我的生活里没有你――奔,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双手捧住燕奔的脸,高术人端详着他,不放过他最细小的神色变化,然后,带着期待,带些不安,他开口认真的问他,“你爱我吗?” 他问自己爱他吗? 还用问吗? 不,是该有这一问的。高术人没有问及时,他从来没有思索过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他只是自自然然的就跟他在了一起,没有任何怀疑没有任何不安。而当高术人问及时,聪明如他燕奔,在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他爱术人。 燕奔笑了,由衷的笑了:为他的爱情,为他们的爱情。真没想到,在他们暧昧不清了这么多年后,却在一天之中,两个人同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爱着的,正是对方。很幸运,在恋爱的路上,他们不是在唱独角戏。 伸手环住高术人的腰身,燕奔柔和的眼神似绳索,牢牢的缚住高术人,没有直接回答高术人的话,燕奔轻声说道,“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对我表示了好感,虽然很含蓄,却很认真――我,拒绝了她。”还记得在下午的烟雨中,那低垂的眼睑,那含羞带怯的脸,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在在都是一种诱惑。很想就这么一把捉住她,使劲的吻下去,可是,在那冲动欲化为行动之际,他的眼前,竟莫名其妙的浮现了高术人的脸,然后,就什么也做不下去了。 “术人,我爱你。”燕奔的声音里燃烧著温柔的火,在他耳际,轻轻的、一字一字认真说道,“真的爱。――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你就一直占据着我全副心思――当我能明白爱情时,就已经爱上了你。” 对视一笑:他们相爱呢。真好,不是单相思,不是苦恋,他们相恋。他们爱着彼此。真好。 然后,燕奔收紧了手,用力将高术人带入自己怀中,让两人贴得紧紧的,完全没有一点空隙。只是当他吻住高术人时,高术人却霸道的反客为主,不但蛮横的反守为攻,一双手还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移。身为医大的高材生,当然知道人体哪些地方比较敏感,自然就会在那些地方多加停留、仔细调逗。 于是燕奔开始透不过气来,却仍倔强的不肯低头。继续努力啃咬着高术人的唇,还把双臂缠绕上他的颈,将他带得更近,让两人贴得更紧,紧到似要溶入对方身体里一样。 彼此的身体都越来越热,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房间里的空气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最终还是高术人获了胜,通过挑逗燕奔的敏感处让他软了身子,然后一把将他压倒在床上。猝不及防的燕奔倒在床上,那微微仰起的颈形成了一个诱惑的角度,低吼一声,高术人就咬上了那颈…… 迅速褪下两人衣物,高术人发狠的压住了燕奔有些挣扎的身体,然后将唇印上了燕奔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拥抱、亲吻! 亲吻,拥抱! 当高术人将涂着润滑剂的手探入燕奔体内的时候,燕奔终于知道今天自己做定了承受那一方。虽然还是有些不甘愿,但看着高术人那张充满着欲望与爱意的脸,终于还是妥协了…… 当清晨第一道阳光照在燕奔脸上的时候,他立刻醒了。身体里蔓延着酸痛,即使昨天夜里高术人的准备工作与善后工作都做得很好,但次日他的身体仍是不能适应。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高术人那带笑的脸。高术人侧卧支颐凝视着他,唇角含笑。 “醒了。”伸出手将燕奔的颈圈住,利索的给了他一个早安吻。亲吻结束后,高术人舔舔唇,颇有些意犹未尽。燕奔一看到对方那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样都是男人,凭什么自己就是承受的那一个?! 还没来得及开口发泄自己的不满,就听到高术人那笑得有些邪恶的声音,“奔,看你精神不错,不如……我们,再来一次好了!” “你禽兽啊?”刚想拒绝,一转念,却是答应了,“好啊!”装着没看见对方在瞬间变得喜不自胜的脸,慢吞吞的接着说道,“不过,是我在上面!” “……” 伸手一把拽下高术人的头,燕奔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要以为第一次是我承受我就得一直承受!先说好,一人一次!不然,以后你就别想了!”一人承受一次,这样比较公平。 “好吧。” 出乎燕奔意料,高术人爽快答应。原以为会花费无数口舌才会得到的答案,却被对方轻易奉上,燕奔不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真的答应?绝不反悔?” “当然答应,一人一次比较公平嘛。”反正他先在上面,嘻嘻。 “……哦……” 燕奔还没来及说什么,高术人已经俯身压了下来,那人嘻嘻笑道,“不管下次如何,反正,今天还是该我吃你!”嗯嗯,一人一次呢,说什么这回也要一次把本捞个够。七年时间呢,终于可以吃到燕奔啦。哦呵呵~~~~ 虽然出于男人的虚荣心,他会想要一直压着燕奔,但一人一次的确比较公平。所以在燕奔提议的时候,他答应了。 唉,早知道一人一次就可以让奔答应跟他做。早八百年前就该这么做啦,而不是等到这么久以后,唉…… 一边在心里默哀着自己的蠢笨,一边手口并用努力撩拨着燕奔,很快的,室内温度又升高了…… 激情过后,燕奔睡去了,虽然也很疲倦,但掩不住心中喜悦的高术人却睡不着,拥着身旁沉睡着的燕奔,高术人心中充盈着幸福。摸了摸燕奔那柔软的发,轻轻的在他额上亲了一记,然后,轻轻轻轻的,他告诉了沉睡中的燕奔,“奔,我爱你。”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是美丽的。除了上课,燕奔和高术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呆在屋子里。在彼此的怀抱中,他们找到了归属感。他们有时候会疯狂的做爱,有时候会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抱着,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心跳声…… 5 非凡曾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去恋爱? 我只笑说:缘分未到。 其实,这些年来之所以一直没有去爱,只因为爱人太辛苦,而被爱,则易为人所驯服。我不想被驯服,更害怕那种辛苦以及随之而来的苦痛。所以,我不愿被爱更不愿去爱。 真的,爱人太过辛苦。 曾经我以为,爱情就是单纯的相爱相恋相守相依。 曾经我以为,爱情就是甜蜜幸福美满的代言词。 曾经我以为,只要相爱,其它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可是,在看到大学时期的奔与术人后,我才知道,在爱情中,不但有不顾一切的疯狂,更会有痛苦,有彷徨,有挣扎,有伤楚,会有……会有一切现实的,存在。 ――摘自《曼影日记》 对于高术人和燕奔间发生的一切,高曼影是最为清楚明白的人。那些日子里,她感受到他们的喜,他们的乐,他们的幸福,他们的甜蜜,虽然她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就这样一生一世,可是,私心里,却仍是希望着,他们能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但,只要是人,就得生活,就得溶入社会中生活。除了爱情,还有一种情,叫做亲情。除了情人,还有一种人,叫做亲人。亲人与亲情,皆是人的牵绊。 同性间的恋情向来是种禁忌,即使开放如欧美,同性恋仍不为大众所接受,就更别提是在中国这种以传统思想占据主流地位的国度了。正因为知道现实状况,所以燕奔和高术人向来很小心,他们很努力的在现实与爱情间找着平衡点,巧妙的伪装着,谨慎的不让人破坏他们的恋情他们的生活。 尽管如此小心翼翼,他们的事却仍是被发现了。 他们是在燕家被发现的。 那是在春节中,当燕奔的父母打开家门,骇然看到因身体不适而先行自老家返回的儿子居然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赤裸裸的在客厅翻滚纠缠时,只觉得天崩地裂眼前一片黑暗…… 事情,就这样曝了光。 高家四口端坐在饭桌前,没有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高术人忍不住打破沉默,“爸,妈,你们怎么看我和奔的事?”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坚持到底。爱情一事上,绝不妥协!他甚至已经做好父母会与他脱离亲子关系的准备――毕竟他们这种家庭丢不起脸,为了父母的名声,他们定会先软硬兼施的要求自己与奔分手,这招不行,极可能就是以断绝父子关系切断经济来源以威胁自己。――就算这样,他还是不要和奔分开。他有自己的一双手,他就不相信真的会饿死!――别以为他高术人会屈服于现实! 玩味的观察着儿子,高观岳突然笑了,带着一种不易为人知的奸诈,他正色问儿子,“如果,我和你妈坚决反对,你会如何?” 高术人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会尽自己最大能力让你们接受这个事实。”父母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跟父母闹得不愉快。 “如果不管你尽多大的力,我们还是不答应呢?” “嗯……”只犹豫了片刻,高术人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我会努力的。如果你们还是不接受,我想,我的选择只会是奔。”顿了顿,想了下,他把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如果你们和我断绝亲子关系,或者切断我的经济来源不给我钱,没关系,我有一双手,我可以勤工俭学,仍然找得到饭吃。日子虽然辛苦些,但我完全不介意。当然,如果你们以死相逼,在短时间之内,我会让你们相信,我和奔是断了来往,但实际上,我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嗯,日子磨得久了,我想你们也会疲倦,最终会放手由得我自己去了。” 听着儿子这一席话,高家二老默然――儿子已经把他可能会遭遇的父母方面的阻拦全考虑到了,也清楚的思考了应对之策――此时,他们完全可以判定:儿子并不是闹着玩,也不是什么所谓一时迷惑,而是真的喜欢燕奔那孩子,也是真的想跟那孩子过一辈子。本来还想劝说儿子向常规世界妥协,但在看到儿子如此冷静理智的为他们的未来打算后,他们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时之间,屋里陷入了静默中。 过了一会儿,父亲开了口,“术人,”完全在高术人意料之外,高观岳的情绪极为平静,“你已经成年,完全有资格自己做决定。我和你妈不会替你决定什么,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什么才是你要的。所以,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和你妈都会支持。” 已经做好跟父母唇枪舌枪理论一番的高术人,听到父亲的话后,完全愣了:怎、怎么会是这样?他们,不反对自己的儿子跟友人的儿子在一起??? “只是术人,”母亲何田沉吟道,“你该知道,在中国这种保守的社会里,对于同性恋是极排斥……” 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术人打断了,带着些无奈,他向家人解释,“妈,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奔刚好和我生为了同性!我并不是喜欢男人!”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术人,”何田温和的说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决定和小奔在一起,但小奔和你生为同性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只要你们俩公开在一起,在别人……嗯,应该说,在大多数人眼中,你们俩就是同性恋。而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家,是排斥同性恋的,大多数人看同性恋的眼光,是不屑甚至厌恶的――术人,你确定,你能承受这些?” “只要奔和我一直在一起,我想我能承受。”高术人的眼中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坚定,“妈,爸,我也知道,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不会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但我真的喜欢奔,真的只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再苦,我也愿意。” “可是……”高曼影轻轻问道,“如果你们为了在一起,失去了太多东西,所以两人走到最后会互相怨恨,那时,你又如何?” “曼曼,”高术人笑了,带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自信,“我也不知道我和奔会在一起多久,更不知道我和他的结局会是如何。虽然我很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但世事毕竟难料,不到最后那一天,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会在一起多久?我们的结局又是怎样?――但不管怎样,我想试试,想和他,走完这一生。” 感于儿子的坚定,高家二老不再说什么。反复思量后,高观岳缓缓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术人,自己的人生,永远得自己决定,当然,你更得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所以,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去做吧!只是请你记住: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和你妈妈永远支持你。”是的儿子,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不管你会因为你的决定遭遇什么,身为你的父母,我们会永远在你身后,关心你,支持你,爱护你。所以,儿子,放心去做吧! “爸!”不敢相信如此轻易就过了关,高术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握住儿子的手,何田笑得温柔,“术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也是你自己的感情。想怎么做就去做吧,我和你爸永远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就算他日你会因为你所做的决定而受伤,没有关系,儿子,你还有我们,我们永远爱你。 红了眼,有些哽咽的喊道,“妈!”短短的一声,包含了无限深情。 抚着他的发,何田轻轻说道,“我和你爸爸,都是自私的,我们不管其它什么,我们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 “爸!妈!”红了眼睛,高术人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动,只知道紧紧抱着二老,却在下一刻因为耳朵的吃痛而抬起了头,――高曼影笑吟吟的看着他,“术人弟弟,怎么不对姐姐我也表示一下?” “曼曼!”索性伸手把高曼影也拥在怀中,极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淌下来,高术人心中充满了对上苍的感激:何德何能,居然能够拥有如此可亲可爱的家人! 与高家和睦宽容的气氛完全不同,此时的燕家,充斥着的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险恶气氛。 父亲燕宁拍着桌子怒道,“怎么能搞出这种事来?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伤风败俗逆伦悖德!――成何体统??” 而母亲赵容拭着眼泪对他说,“小奔,咱家可就只你一个孩子啊,你如果真成了同性恋,咱燕家可不就断了后?” 燕奔木然的看着父母的嘴唇不断开合,他明白:父母的态度,就是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对同 性恋的看法。虽然他并不是同性恋,他只是爱上了术人,可是,术人跟他一样,同为男人,所以,他就是世人眼中的同性恋。既然他是同性恋,那么,他就不会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他就得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背后的揣测甚至公然的指责跟辱骂…… 当自己与高术人的事情公开后,他们可能会面临的一切,他很清楚。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承受得了,他以为自己不会畏惧什么,可是,在此刻,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承受力来。如果以后面临的,都是类似的指责,甚至还有辱骂、轻蔑的眼光……他,受得了吗?而术人,仍会坚定如初吗?…… 那天的家庭会议,在燕宁的一句“以后,不准你再跟高家那小子来往!”中,断然结束了。 接着,在双亲的强烈要求下,燕奔搬回了学校,以向父母表示:他真的跟高术人断绝了关系,再没了来往。 尽管燕家强烈反对二人来往,但燃烧的爱情又如何能够轻易止住?有些东西,你越是压抑,越是禁止,反而让人的信念越加坚定――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身处热恋中的人?! 一有了时间,燕奔就会跑回他们三人共有的家中,跟高术人尽情缠绵。白天里还好,只是到了晚上,燕奔一定得赶回宿舍,以接听父母每日必打的电话,所以每次总是来去匆匆。 眼睁睁看着燕奔高术人尤如没有明天一般的缠绵,高曼影有些心酸,在这个时候,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她明白了:爱情里面,是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就连圆滑易变如燕奔,也可以为了爱情而无视一切。 当然,她也知道燕奔并不是完全不在意一切,燕奔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屈服与坚持中彷徨,只是每一次斗争的结果,都是选择爱情。高曼影明白燕奔并不是无视常规,仅仅只是因为现在爱情对他而言更为重要,所以他会继续忠于爱情,若有一天,当他觉得爱情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时,那,他又会如何? 燕奔曾经避开高术人问过高曼影,“我和术人的感情,是得不到大众认同的。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我和术人的这种关系叫做悖德,叫做不伦,甚至,叫做惊世骇俗。为什么,你从来不怪?――从当初我和术人第一次互相安慰开始,你一直帮着我们,为我们隐瞒,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觉得我们奇怪?”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高曼影只是气定神闲的笑,“我觉得,喜欢就喜欢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自己觉得快乐,去在意闲杂人等那么多做什么?――奔,生年不满百啊,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我们总是生活在现实中……”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斗酒聚比邻,得闲且寻欢。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慢悠悠吟诵着自己改编自古人的诗句,高曼影笑意盈盈,“什么叫做‘为乐’――呵,能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就是为乐了。” 深深看着燕奔,高曼影认真说道,“奔,人生苦短,我们一定得先让自己活得自在,才再去顾虑其他。如果为了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看法,而把自己的幸福牺牲了,这样子的人生,又有何滋味可言?――奔,不要顾忌太多,随心所欲一些比较好。” “随心所欲?”燕奔轻轻叹息,“这个世上,有谁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高曼影笑答,“孔子不是说过了吗?人还是可以从心所欲不逾矩啊。” “是啊,不逾矩,”燕奔苦笑,“曼曼,之所以可以从心所欲,只为没有违背规矩,没有违背大多数人所定下的规矩啊。”如果所为之事与规矩起了冲突,又怎可能随心所欲? 在听到燕奔说这句话后,高曼影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大口,再缓缓的把烟雾吐出。高曼影反复做着,而燕奔也一言不发。因为他在等,等高曼影接下来会说的话。多年相处,他太过明白高曼影每一个动作后所代表的含义。 果然,在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高曼影开了口,“奔,你爱术人吗?” “爱。” “真的爱?” “是的,我真的爱他。当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了他,深深的爱着。”燕奔静静回答,眸中一片温柔。 从一出生,术人就理所应当的存在于他的生命中。彼此的父母是好友,两家比邻而居,而出生更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甚至是同一间医院。真的,自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就在一起了。然后,一起长大,一起笑,一起哭,一起闹……算来二十年人生,竟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不知道是该叫做日久生情?还是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当他明白什么叫做爱情时,他就发现自己爱着高术人了。 “那么,为了你的爱情,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抬起眼,直视着高曼影,燕奔轻轻笑起来,“我不知道。” 高曼影看牢他,微笑着问,“为什么叫做不知道?” “很多人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可是真的面临时,早把当初曾说过的话忘记了。”燕奔含笑说道,“我不是这种人。” 高曼影并不放松,牢牢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那,你又是哪种人?” 燕奔还是回以那种淡淡轻轻的笑容,“不到有事情发生时,我怎么可能真正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高曼影默然,的确,奔说得没错,不到事情发生时,谁也不知道谁到底会怎样做。不到面临考验时,谁也不会明白谁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是,不甘啊!当术人已经选定今后要走的道路时,而燕奔,却不肯许下任何承诺――奔与术人,到底会怎么样呢? 是会这样继续下去吧?是会这样走完一辈子吧? 看着眼前淡淡微笑的燕奔,高曼影衷心希望着:他们,能偕手相伴一辈子。 在那次谈话之后,燕奔依旧是一得了空就往这边跑,如常的跟高术人耳鬓厮磨,交颈缠绵。 周日那天早上燕奔来的时候,刚打开门,就听到高曼影在笑,“结婚?呵,结婚。” 心跳得稍微快了些,晃进屋里,燕奔笑问,“谁要结婚?” 高术人拍手大笑,“有男人向曼曼求婚!!啧啧啧,不容易啊不容易,这年头居然有这么不怕死的人!!” 燕奔好奇道,“谁向曼曼求婚?” “嘿,一个算是师兄的人。”怕燕奔不明白,高术人又细细解释道,“嗯,他是我们学校隔壁的S大里的人,跟你一样,商科出身。迷曼曼迷得要死。” “叫什么名字啊?” “范丞烈。” 燕奔耸耸肩,“没听说过。” “嘿嘿,你不知道很正常,可我们学校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曼曼的名字哦。这二人可是纵横学校无敌手啊,哈哈哈……” “怎么突然想到跟曼曼求婚啊?” “啊,师兄刚毕了业,可能想跟曼曼定下来吧。” 饶有趣味的望着高曼影,燕奔问,“曼曼的回答是?” “白痴!”高曼影起了身,伸手给了高术人燕奔各一个爆粟,“结婚有什么意思?”不顾二人吃痛惊呼,伸了个懒腰,高曼影往自己房间走去,“你们慢慢玩吧,我睡觉去了。” 看着高曼影的房门关上,燕奔咋舌,“曼曼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这家伙又玩通宵?” “是啊,反正昨天是周六嘛。”高术人失笑,“回来的时候,刚赶上我吃早饭,就和我一起吃了,顺便聊了几句,然后我才知道她睡了一觉醒来时居然就面对范师兄的求婚,吓得她立即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哈哈哈!!我从来没有想过,恶霸曼曼居然也会有抱头鼠蹿的那一天啊,哈哈哈!” ……结婚…… 结婚啊。 燕奔微微有些失神:是的,他们都是成年男女,他们终究都得走入婚姻……昨天晚上,母亲还打了电话过来,要自己交个女朋友。在他搬回学校后,父母再没有提起过他跟术人的事,就仿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只是母亲会常常催着自己快快交个女友…… 高术人猖狂的笑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突的紧紧搂住高术人,吃味的道,“不许想别人,跟我在一起时,只能想我!”狠狠捏着他的下颔,迫使他不得不仰起脸来直视自己。 灼灼看着高术人,他听得自己嘎声问道,“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温柔的手抚住他的脸,凝望着他,高术人毫不犹豫的回答,“燕奔,我爱的人!” 四片滚烫的唇胶在一起,两人倾倒、翻滚、纠缠着,天地万物都已经不存在了,在这一刻里,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所感受到的对方才是最真实的…… 良久良久过后,一切静了下来,拥着高术人,燕奔轻轻叹息,“术人,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女人?”――如果你是女人,我们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绝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高术人翻转过身,正面对着燕奔,啃咬着他的下颔,轻笑出声,“为什么一定得我是个女人?” “因为,如果你是一个女人,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结婚,还可以有我们的骨肉。想想看,一个我们俩的孩子,他是会像谁更多一点?我……”燕奔喃喃叙说着,眷恋的指在高术人光洁的背上轻轻划着圈,唇从他的额际、眉宇一路游移下来,“术人,我爱你,我爱你啊。” …… 6 杜非凡那死女人居然又恋爱了。看她提起那个男人,脸上就桃花朵朵开的样子,我真是服了她:在失恋无数次后,居然还可以百折不挠的继续恋下去,这份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在伤心那么多回后,她居然还在追求天长地久,相信着世界上真有那种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爱情……是该笑她天真?还是赞她情真? 她总说我的思想太过灰暗,她总嗔我的为人太过实际,她总劝我对男人应该更柔媚一些,――更重要的,是她要我相信:世间,是真有永不变心白头偕老这回事的! 呵,傻孩子不知道,曾经,我也跟她一样情真:相信着,世间真有天长地久这回事。 ――摘自《曼影日记》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偷偷溜走,转眼间,大学四年过去,燕奔毕业了,而就读医大的高术人和高曼影则还要通过一年的实习方能毕业。 在燕奔正式工作前有二十天的空闲时间,趁着自己跟高术人还没开始实习,高曼影提议出去玩,“这么多年了,咱们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呢。这回,就当是为庆祝奔毕业吧。” “谁说没有一起出去过?高三的时候……” 燕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曼影打断了,“那可不算。我指的是出远门。决定了,――反正你这些天有假,咱们出去玩!”见燕奔开口欲言,高曼影挥挥手,制止了燕奔,“明年我和术人毕业的时候,已经上班的你肯定没时间和我们一起玩,不如就现在!连带的,也提前庆祝我和术人毕业嘛。” 高术人想了想,深以为然:毕竟出了社会后,再不能像学生时代一样有完全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更不能像学生时代一样随心所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现在出去走走也好。于是问高曼影,“曼曼,你说……咱们去哪里?” 沉吟片刻,高曼影下了决定,“我想去看海,还想看看故宫――咱们就到北京吧。” 到北戴河时已是下午了。在旅馆舒舒服服的冼了澡后,顾不上旅途劳累,三个人迫不及待的跑到海边。因为那天下雨,海边一个游客也没有,整个海滩上,除了他们,再也不见别人。 看到与天相接的无涯大海时,三个人都有些呆了。海浪相叠,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那壮观的景色,让他们震撼。 “天啊!”高曼影惊叹出声,“什么叫做海阔天空,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踢掉脚上凉鞋,她直接以脚感受踩着沙粒的柔软。看着自己的脚一次又一次被海水淹住,高曼影感叹出声,“真舒服啊。”然后就像孩子一样,她开始在海边追逐着海浪。 而燕奔和高术人仍在看海,面对那一波一波拍打着岸边的海浪,燕奔不由感叹道,“世人常以海枯石烂来发誓,以表明永远不变。只看着这生生不息的大海,谁又会相信它会有干枯的那一天?莫怪世间会有海誓山盟这一说法。” 握住燕奔的手,高术人深深看着他,认真说道,“就在这大海面前,我要告诉你:我希望,我们能够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呢。 燕奔只愣了一愣,随即眼角眉梢皆绽开笑意,拥紧了燕奔,吻如雨点般就落了下去…… 看着相拥的二个人,站在他们身后的高曼影笑了:恋爱呢,真好。 海枯石烂,永不谈心呢。 呵,现在在一起,就真能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亲爱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海誓山盟,是种很容易被时间冲洗得褪色的东西? 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虽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可能有永远不变的东西,可是在奔和术人身上,她愿意相信,会有这么一个奇迹。 亲爱的,请让我相信,请让我能够看到:这个世界上,真有永远不变的情吧! ☆☆☆浮生偷欢于2005-08-01 12:20:36留言☆☆☆  -------------------------------------------------------------------------------- www.51egou.com〖博凯减肥乐升级版〗 7 在明白爱情不止是甜蜜美满后,我知道了爱情中还有痛苦、挣扎、伤楚,而在那二年里,我领悟到:在爱情中,更有忍让,有包容,有谅解。  ――摘自《曼影日记》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间,高术人高曼影也毕业了,高曼影考上本校的研究生,继续念书。经过再三考虑,高术人选择到一家生化公司。而学商的燕奔已工作了一年。 三人依然长扎成都。高曼影的屋子依然是燕奔高术人的相会之地。 毕业后,高术人由得燕奔的意思,将二人的关系更加地下化,隐密化。燕奔住在公司宿舍。而尽管公司配备了宿舍,高术人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依然在家住每天骑四十分钟自行车上班,为的,只是燕奔可能会有时间过来,他得在家里等他。 见此情况,高曼影不以为然,也叫高术人不要这么辛苦,高术人只是笑,“奔得瞒着燕叔叔他们,还要应付他们不时打过来的查勤电话,而我却有你还有爸妈的支持。奔才是辛苦的那一个。” 听了这话,高曼影还能说什么? 高曼影虽然也知道高术人燕奔不可能就这么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过一辈子,但从私心里来讲,如果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宁可他们就这么过完一生。她当然也知道他们或许终会因为现实而分手,只是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那是在高曼影二十六岁那一年,高观岳跟何田的葬礼上。 高观岳何田夫妻在飞往美国的途中,飞机失事…… 接到高观岳单位上打来的电话时,她和高术人都呆了…… 匆匆请了假赶回家,丧事的一切事宜,单位已经操办妥当,只等着他们――死者家属回来,以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告别仪式上,高曼影看到燕奔的父母都来了。在燕奔跟高术人的事情在两家家长面前曝光后,赵容和燕宁曾指责过高术人恬不知耻勾引他们家燕奔,要高观岳夫妻好好约束自己的孩子不要再来骚扰燕奔,随后两家就断绝了来往。却没想到,高家夫妻的葬礼,他们会来…… 高曼影暗叫不好:接到消息时,燕奔也在,知道高家夫妇出事后,燕奔二话没说,立刻请假陪着他们一起回了家,根本没跟他家里讲过。而他们三人,完全没有想到燕家二老会出现在葬礼上…… 看到赵宁那深思的眼,高曼影不由打了个寒战…… 葬礼一结束,燕奔就返家以探风声,出乎他的意料,这次他跟高术人一同回来,双亲根本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反而温言相告:术人那孩子的父母刚去世,你这做朋友的,得好好开导他。 看到燕奔那不可置信的样子,赵容只是说:我们和老高怎么也是几十年的朋友啊,术人那孩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在这种时候,不关心他真是太说不过去了。赵容边说边抹眼泪,那孩子现在就孤伶伶的一个人了,虽然还有曼曼,不过曼曼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虽然说你们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但在我们这些当妈的人眼里,怎么看你们也还是孩子啊…… 对于母亲的说法,燕奔选择了全无怀疑的相信,然后拿着母亲做的一些小吃,立刻出了家门去追高术人他们。 知道燕家二老的态度后,高曼影虽然有所怀疑,但沉浸在丧亲之痛中的她,无暇他顾。――这些年来,她一直由高家夫妇养育照料,早逝的双亲并没有给过她什么温情回忆,反而是高观岳何田夫妇让她明了何谓亲情。在高曼影的心里,其实一直是把高观岳何田当作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把那份孺慕之情转移到了他们身上。所以在高家夫妇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 地球并不会因为某个人死了就停止转动。尽管很悲伤,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回到成都,销了假,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 快到五一长假时,三个人决定趁着有时间出去散散心。 四月二十七日的晚上,燕奔接到了父亲燕宁打来的电话,要他趁着五一有时间回家,家里有事。语气斩钉截铁,完全不容置疑。问是什么事,却不说,只说回来就知道。 燕奔无奈,担心着家里,只好告诉高术人,“爸要我回一趟家。” “什么时候?” “就是五一。” 高术人不语,随即释然,“回去陪陪燕伯伯也好,爸妈年纪大了,最需要的,就是你的陪伴。” “可是……咱们说好五一出去玩……” 高术人笑了,“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回去陪陪赵阿姨他们吧,不要像我,无论我多想陪我爸妈……可是,他们都不在了……”说着说着,眼圈一红,语声不由有些哽咽。 怕情人又伤心,燕奔忙忙答道,“……嗯,我回去陪他们就是了。但你……” “还有曼曼嘛,我和曼曼会自己找乐子。” “嗯。那,三十那天,我下了班就走。” “也好,早些回去,免得他们担心。”停一停,又补上一句,“多陪他们一些时间,不要急着回来。”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一把将高术人压倒,燕奔笑嘻嘻的说道,“可是七天无法拥抱你,我会很寂寞――所以,现在我们来做吧!” 话音一落,燕奔就低下头重重吻上了高术人,手也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兴高采烈身心舒畅的燕奔回到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得知:家里出事了!母亲割腕自杀未遂,刚从医院出院。 看到素来精干的母亲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燕奔完全慌了手脚,飞快的扑上去,忙忙的问,“妈,你这是怎么了?” 赵容并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长长叹气。 既然赵容不回答,燕奔则转头问父亲,“好好的,妈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好好的?”燕宁冷哼一声,“什么叫做好好的?我告诉你,你妈心里不痛快呢!” “……怎么了?” 燕宁厉声道,“你告诉我:你和高家那小畜生是不是还有来往?” “爸,”燕奔有些委屈的回道,“上回是你和妈叫我多陪陪他的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燕宁毫不留情的打断,“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和你妈不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跟高家那小畜生在一起,其实你们一直在做那些肮脏事!” “爸……” “小奔,”赵容无力的问,“你跟术人,其实一直没有断,是不是?” “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燕宁冷笑,“如果你当初真听了我们的话,跟高家那小子断了来往,那你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就知道高观岳两口子出事了?还特地请了假陪他回来奔丧?” “……”眼见瞒不过,燕奔把心一横,索性说了真话,“是,这些年来,其实我们一直在一起。” “天哪!”赵容低唤一声,掩面痛哭,“小奔,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你这不是成心让我们燕家绝后吗?我对不起燕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啊?……” 燕奔跪了下来,“爸,妈,我是真心喜欢术人……” 不让儿子把话说完,赵容打断了他,“妈也知道你喜欢术人那孩子,可是,你们都是男的啊,怎么可以在一起???” “妈!!!” “儿啊,算妈求你了,跟高家那孩子分开吧!你今年都二十四了,去交个女朋友,结婚吧!让妈对燕家也有个交待啊!” “妈!!!” 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赵容走到燕奔面前,也给他跪下,还连连磕着头,“奔,妈求你了!不要再这样下去!” 燕奔又惊又急又慌,忙忙起身扶母亲起来,赵容却僵了身子,不让他扶,抬起涕泪交错的脸,赵容哭道,“你如果不跟他分手,我就这样跪一辈子,绝不起来,――就让我这么跪死吧,也好过让我看到咱家断子绝孙!” 燕宁也过来扶妻子,妻子却甩开了他的手,嘶声道,“让我就这么跪死好了,省得燕家祖先们骂我!”见扶不起妻子,燕宁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小畜生,你非要活活气死你爸妈你才甘心??我燕家256中文,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孽障?――啊,好痛!”突然的,燕宁抱着心口,弯下腰,面色青白,嗬嗬呼痛。 “啊,你爸心口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赵容急得脸色煞白,忙起身来想看个究竟,却因为在地上跪得太久,气血不通,刚一站起身来,就倒在了地上。 “爸!妈!”燕奔急急跑到电话般,拨打了急救电话,唤来了救护人员…… …… 那一天,在病房里,燕奔最终还是应承了父母:是的,这次他一定会和高术人分开,给他时间吧,他会交女友,结婚,生子…… 得到儿子这个承诺,燕家夫妇总算松了一口气。早在一毕业燕奔选择留在成都工作时,他们就怀疑他跟高术人其实仍有来往,并没有断。但因为每次突发打去的电话,儿子都接到了,就连有时半夜打去的电话,儿子都在宿舍里,所以也就暂时放下怀疑。但在高家夫妇的葬礼上,儿子居然陪着高术人回来了,再加上,儿子看着高术人的那些神情,在在都说明:其实这两个小子一直都有来往,一直都在暗渡陈仓! 当时之所以没有声张,只为燕家夫妇想到:这几年来,二人一直在一起,而如今,他们又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完全能够养活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硬来蛮干。要拆散他们,一定得有策略的进行,否则根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葬礼结束后,儿子回家时,他们不动声色,装出了一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的样子,只为放松儿子他们的戒备。 经过详细的策划、商量,在五一前夕,赵容割腕,住进了医院。随后,夫妻二人合伙演出了这一场双簧戏,终于取得了满意的效果…… 8 爱情究竟是什么? 看到相爱如术人与奔,仍然得向世俗低头,向常规妥协,最终仍以背叛收场。我不得不置疑这世上所谓的真心真情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真爱,真有所谓为了爱情不惜牺牲一切,那,是什么让他们分手告终? 真爱? 爱情? 呵,在转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的东西,多么脆弱可笑。 ――原来,所有人的爱情,都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海誓山盟会变色,结发恩爱会分开…… 这世上有什么是永垂不朽、永远不变? 我为爱情发出深叹,然后,埋葬了,我的爱情。  ――摘自《曼影日记》 五一长假过后,每天下班后,燕奔直接过来,晚上也在这边住,再没回过公司宿舍。喜不自胜的高术人根本思索这反常现象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而高曼影却觉得很不对劲,这几年来燕奔从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夜宿于此,却在五一回了一趟家后就变成这样……突然间联想到葬礼时燕家夫妇的反常,隐隐约约的,高曼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试着对高术人旁敲侧击,“术人,我觉得……”尽管吞吐,但高曼影仍是说了出来,“你还是做好分手的准备吧。我想,奔的爸妈可能知道了什么……以后,如果他们施压……也许……你们并不能长久……”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的另一个认知:以奔的性子,势必不会为这份爱情牺牲太多。 “谁知道我们会在一起多久?”高术人只是笑,“我不知道他几时会变心,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他多久。预想未来是件愚蠢的事――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某些不好的事,就放弃了眼前的欢愉。” “但,有个提防后,可以不再全心全意的投入啊。”不付出全心全意,受伤就不会太深。就连日后走出伤悲的时间也会少花费很多。 “曼曼,如果我不能全心全意,又如何去要求奔的全心全意?我希望奔对我全心全意,如果连我自己都裹足不前,又如何能够得到他的付出?” “但……” “曼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高术人温柔笑道,“可是,请让我继续任性下去吧。我也不知道,我和奔究竟会走到哪里?更不知道我们到底会在一起多久?现在的我只知道:无论将来如何,我不会后悔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 “――除非是奔真心要分手,否则,只要我还爱着他,我就绝不分手。” 熟悉高术人的高曼影知道,在术人那温和的外表下,其实有着磐石般坚定的毅力与决心。没有再说什么劝阻的话,她只衷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可是高曼影的祝福和希望根本不管用,燕奔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叹息声越来越多,然后越来越沉默。常常,在接到家里的传呼后,会愣上好半天。 知道燕奔心里有事,本来一直决定等他主动开口的高术人,在一天半夜里醒来,看到一向贪眠的枕边人居然了无睡意的瞪着天花板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然后他听得燕奔告诉他,“五一我回家,我妈割腕了,我爸心脏病也发作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是……”朦朦胧胧的,高术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沉默了很久,燕奔终于说道,“我妈他们知道咱们的事了,她要我们分手。不然,还会有下次……” “奔!”一把捉住燕奔的手,高术人惊恐的问道,“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吧。”有些疲倦的吐出一口气,“术人,让我好好想想。”抽出被高术人紧紧握住的手,卷起被子掩住自己的头,燕奔拒绝再谈下去。 无可奈何的高术人只好合上双眼,继续睡…… 听到身边传来轻微鼾声后,掀开被子,燕奔侧身支颐静静凝视着他,熟睡中的他的脸是那么平静,而他的四肢却牢牢纠缠着自己,像怕自己会跑了似的。 燕奔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们都是男人?为什么我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女人? 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身为女子,那在我们之间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非议任何障碍任何阻拦任何反对。 术人,我是那么的爱你,只是,为什么你要和我身为同性?…… 细细吻着他英挺的五官,睡得香甜的他,没有看见他满布矛盾与挣扎的脸…… “我回来了。”打开门,因加班而晚归的高术人对屋中人说道,声音在房间里飘散,没有回应。 换了鞋,径直走到窗台边,不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沉默的身影。那人倚坐在地上,默默抽着烟。烟雾袅袅升起,轻旋,然后,无声无息的飘散…… 奔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为什么要抽烟?为什么在他抽烟时显得那么的萧瑟? 一连串问题涌上心头,高术人只觉得心脏一紧,好像被人给狠狠的捏了一把,于是举起手中的食物以引起燕奔的注意,刻意用轻快的语调唤道,“奔,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是什么?”燕奔抬头看了看他,公式化的问。看着燕奔那显得有些漠然的脸和他脚边的一堆烟蒂,突然之间,高术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到了家,他感到的,不是轻松与快乐,而是冷漠与疲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熄掉手中的烟,燕奔站起身来,直视着高术人,他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决定了:我,要开始新生活。”那看似轻淡却含着坚定的语气,使得高术人的手一抖,手中的食物全落在地上。 说完这句话,燕奔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他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再也没有出来。 从第二天开始,他不再回来。 然后,燕奔真的交上了女朋友了。他的女朋友是以前大学时的师妹,现在某知名广告公司执行总监的蓝星。 当高术人无意间在大街上遇到燕奔拥着那个美丽女子轻怜蜜意时,燕奔只是带了些挑衅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否定遮掩的意思,光明正大得让他心寒,三伏天的毒辣阳光下,高术人却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透心彻骨的寒冷着。 而燕奔还面带微笑,“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星,这是我的好朋友,高术人。术人,这是我女朋友,蓝星……” 女子轻轻笑,“我知道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常看到他来找你呢……” 那天燕奔还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高术人根本不记得了,那天他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也完全不清楚…… 而就在那天晚上,多日不见的燕奔居然又回到了他们三人的家中,旁若无人得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还回来做什么?”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高术人静静的喝着啤酒,静静的问刚走进来的燕奔。 燕奔只是微微笑,“回来收拾东西啊。”没有理会高术人,燕奔直接朝房间里走去。 “你――要走!”放下酒瓶,高术人慢慢走近燕奔,神情是平静的,但燕奔却有种被野兽盯住的危机感。 燕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盯着高术人,然后,他看到高术人的眼中升腾起两把火。紧接着,他的衣领被高术人狠狠纠住,高术人一字一字缓缓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厌倦了。我他妈的厌倦这一切了!”一把推开高术人,将手中钥匙投掷在地上,燕奔的声音拔高,“我讨厌继续这样遮遮掩掩的过日子!我讨厌一回家就看到父母那怨恨愤怒的脸!我讨厌再被他们冠以变态孽障畜生的称呼!――我讨厌!!” 即使社会在进步,但传统的观念,还是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公然在一起。他和高术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从没在公共场合牵过手――只为他们都是男人。但若是异性恋者就不同了,他们可以随时牵手,拥抱,亲吻――不公平又如何?现实就是这样,他们就是处在这么一个凭少数力量无法改变的社会中,传统的思想,不是在他们这个时代就可以完全改变的。 “……” 燕奔继续说着,“这回我妈自杀,我爸心脏病发作,即使我明知道他们可能只是在演戏,只为了逼我和你断了关系,即使我明知道她根本不会有事,但是,我无法看着她做这一切而无动于衷!是的,就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我们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多久?到了最后,是不是就是你会先放弃?――我怕啊!!!” 高术人神色复杂的看牢他,眼中充满了爱恋、伤痛、愤怒与悲哀,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在光与影间形成了深刻的起伏,他突然走上前来,紧紧抱着燕奔,将脸埋在他的肩中,痛苦的告诉他,“奔,我爱你啊!”他的声音中,尽是支离破碎。与此同时,燕奔感到自己的肩头,湿了。 爱?!他也爱他啊!这样做他也心痛啊!只是,他们生活在一个现实的社会中,他必须得考虑一切现实的东西! 一把将高术人扯开,燕奔冷冷笑着,“爱?两个男人的爱又可以持续多久?寻常夫妻还有离婚的可能,更别说两个男人了!如果我抛弃了一切跟你在一起的下场,是你最终的离开,我怎么可能受得了?” 高术人背过了身体,不让燕奔看到自己的表情,由得他继续滔滔不绝的往下说,“……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懦弱也罢,反正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所以,这回我听了我妈的话,交了一个女朋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和蓝星结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和蓝星结婚…… 这句话像是晴天里的霹雳,狠狠劈在了高术人的心上,活生生的撕裂了他。领悟到燕奔的坚持,高术人绝望的问道,“真的就这样成定局了?” 望住高术人那痛楚凄然的眼,虽然很不忍,虽然也很想哭,一咬牙,燕奔终于还是说道,“不错,我们不要再在一起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高术人凝视着他的眼,缓缓说道,“……既然你想,那,就这样吧……我们,分手吧……”高术人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一样,无力又虚弱。而他的神情更是矛盾的,平静中又混着哀恸。 即使心痛如绞,即使不舍不愿,却还是放手――强留,只会造成两个人共同的痛苦与悲哀。 不想让这一段情到最后只剩下诸般不堪,所以,他放手。 他答应分手了。 他答应分手了! 应该高兴的,应该欣喜的,可是心却像是破了一样,痛得紧!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没敢深思下去,他冲进了屋内,去收拾他要收拾的一切――其实,原本可以不用来收拾,完全可以全扔了的…… 离开的时候,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表,十点整。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们会在一起,要么看看电视,要么出去走走,要么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高术人眼睁睁的看着燕奔的离开,不再开口,不再挽留。 在关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狠狠的吞了一大口酒,然后,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一句词: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愁肠……相思泪…… 相思?如果没有情爱,又何来相思? 他之所以会相思,只为他爱着燕奔――真的,他只是很单纯的爱着一个叫做燕奔的“人”啊! 他要的,仅仅只是燕奔而已。 不过因为这个叫做燕奔的人,和自己一样身为了同性,所以就得不到大家的谅解与接受。 他不由苦笑出声,然后,对着空气,他问那个已经离开的人,“奔,如果今天我们中任有一个是女人……结局,会不同吧?” 如果他们中任有一个是女人,那么,青梅竹马相亲相爱直到结婚,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合法,绝不会有任何反对异议。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都身为了男人。所以,加在他们头上的,就叫做“同性恋”叫做变态;在别人眼中的他们,就是异端就是肮脏就是龌龊!――而为了避免当一切曝光后可能会加诸在身上的难堪,奔选择了分手…… 一想到燕奔,心又痛起来,痛得完全不可收拾,像是被生生剔掉一样。 不敢再在这满是他气息的屋中呆下去,放下酒瓶,他静静穿上衣物,静静关上门,静静走入酒吧,静静喝着酒。 酒吧的空气中,弥漫着灯红酒绿的妖艳,在他看来,却带了种生离别的凄楚。 表演台上的歌手唱着怀旧的老歌,随着那音乐一起渗入的,是寂寞。是销魂。 心不再痛了,却觉得空荡荡的。 一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的空虚荒凉。 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敢想,高术人只知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酒喝酒再喝酒! 灌水一样的饮着酒,神志却出奇的清醒: 他以为他们会有一辈子,他以为他们会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直到了今天,他才明了承诺是种多么虚无飘渺的东西。 ――原来,所谓海枯石烂的海誓山盟,不过就是海市蜃楼般虚无飘渺的空中楼阁。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长达多年的纠缠牵绊,就这么结束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那么干净利落的说着如此斩钉截铁的话,完全无视多年情感! 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要他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他为什么说得出来? 他怎么能说出来? 难道他根本就从不曾像自己爱他一般的爱过自己吗? 是啊,也许他真的从不曾像自己爱他一般的爱过,所以,才能这么轻易的就把如此伤人的话说出口。 再也不要见面了再也不要见面了再也不要见面了! 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真的完全结束了!! 高术人根本说不清此时自己的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滋味:苦涩、愤怒、挫败、狂烈的情、伤痛的心……种种狂猛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冲撞得他的一颗心支离破碎。 ――奔,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路,而我,跟你再也不相干。 无限疲惫的回到家,打开门,看到的,是微笑着的高曼影。 “……曼曼……” “好了,”拥住他,拍抚着他的背,高曼影轻轻说道,“什么也不用说。术人,真的,什么也不必说。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洗个澡,然后,安安静静的睡觉,――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想。” 伸手抱紧高曼影,高术人笑着落下泪来,“幸好还有你。” 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高术人颊上,“永远都有我。” 三个月后,燕奔结婚了。婚宴摆在四星级酒店里,隆重而盛大。 静静悄悄的,高术人来到婚宴现场的外面,想偷偷再看看他。然后他看到西装革履的燕奔面带微笑的周旋在诸多宾客中,意气风发。他的身旁,是那名笑得甜蜜扬溢着幸福的美丽女子。 凝望着那对璧人,他心中又是痛楚又是酸涩:没有多久,就会有一个他们的孩子出世吧…… 看来,对于他所选择的,他很满意,也很幸福。 他沉浸在他的幸福中,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出现…… 该走了。 看到他满意于他的选择,看到他脸上的幸福,还能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走吧。 走得几步,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让自己用尽全副身心去爱的人――奔,愿你……幸福…… ――奔,如果不能一起幸福,我宁愿你幸福。 不发一言,就如来时一般,高术人静静离开…… “奔?” “嗯?” “怎么了?”蓝星用肘轻轻蹭了下丈夫,不解他突来的失神。 “没事。”收回被刚才离开的那人带去的心神,在脸上打点起笑容,握住妻子的手,温和说道,“只是有一点累。” “要不要去休息下?”妻担心的问。 “傻话,”好笑的看着妻,依然笑得温柔,“还有那么多客人呢……” 然后,举起酒杯,携着妻子,往下一桌客人走去…… 那天的婚宴上,燕奔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他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走路轻飘飘的,看见任何人都想着要上前拥抱。 新婚的妻子说他醉了。 醉? 哈哈哈,他又怎么会醉? 他清醒得很,至少他明白,今天是自己结婚的大日子,至少他记得刚才那个人悄悄的来看过自己,至少他知道那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知道他的来到…… 身旁的妻睡得很熟,唇角含笑,燕奔静静看着妻,然后,坐起身来,掩着脸,将自己的头埋在臂弯中,这一刻里,他允许自己悼念逝去的爱情,也允许自己思念那个从今以后将会被埋葬的人…… 9 因为父母的原因,我本是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真爱的。而术人与奔,却让我开始相信世间是真有爱情这回事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一直爱着术人和奔――一直爱着那在一起的两个人,深深爱恋着。但随着奔的结婚,术人的远走,我的爱情也就枯萎、凋零了。 在术人赴美之后,最常与我为伴的,就是寂寞与寒冷。 曾经有个男人对我说:影,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的热情。虽然你总是笑得阳光明媚,可是我知道,那是假的。 呵,真是聪明人,虽然不解原因,他却可以看出我营造出来的一切只是假象。他一直向我索要着真爱,他却不知道,我的热情我的爱情早在二十七岁那年就已用尽,现在活着的这副躯体其实只是一具,不、死、僵、尸,哪里还能有情爱可给? ――摘自《曼影日记》 高术人在哈佛的申请通过了,很快的,他就得赴美念书。 他自己坦认,“曼曼,我也知道,就这样到美国,完全是在逃避。这样的我,的确很懦弱。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真的!曼曼,我无法忍受着和他在同一个国度同一个城市,看他夫妻恩爱!――还有,曼曼,你也知道,我以前的理想是先到B大,然后出国到哈佛,――你,就当我是逐梦去了吧!”他泪流满面,“曼曼,原谅我。” 高曼影轻轻叹息,“既然不舍,当初为什么又那么轻易的就答应了分手?” “曼曼,他都不愿意再在我身边了,再强留,又有什么意思?” 在那一瞬间,高曼影心酸的了悟:原来,有一种爱,是只要对方觉得幸福,自己也就满足的。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上,抬起眼来,看到的,是高曼影那温柔的笑,“感情一事,有如冬日饮水,冷暖自知――术人,你该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支持。” 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他只紧紧抱住她,那么多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虽然尊重高术人的意愿,但高曼影仍然憧憬着他们能够破镜重圆,所以在高术人定下行程后,她拨通了燕奔的电话。 “奔,是我,曼曼。” “……什么事?” “术人要走了,到美国。二十天后就走。” “……为什么?” “原因,我想你最清楚。” 咽喉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般,说不出话来。高曼影还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了,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认知: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二十天后。 机场。 高术人走的那天,下着雨。除了高曼影,没有别的送别的人。 呵,还在想着谁会来? 暗暗嘲笑着自己的痴心妄想,――他不会来的。 就算他来了,又能怎样? ――他不来,他会走。 ――就算他来,只要他仍是选择要过“正常生活”,那,他仍是要走。 这样的结局,早在燕奔决定归入常轨的那天就已注定。 身边的曼曼不停的唠叨着,“术人,对自己好一些。” “嗯。” “记得打电话给我。如果嫌电话贵,记得写信!” “嗯。” “要记得多想我!” “嗯!” …… 广播响起,他得登机了,也微笑着叮咛,“曼曼,保重。” “嗯。” 就要分开了,一起长大的人就要分开了,只因为自己的懦弱。 哽咽着,拥抱了高曼影一下,然后就大踏步向前走去…… 坐在飞机上,他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从此以后,我就在海的那一边,开始,没有你的生活。 高曼影完全没有想到会在商场里遇到燕奔和他的妻。当她自机场离开后便去了商场,准备购买一些日用品,不想却在商场中看到了燕奔和他的妻。 高曼影站定了身,定定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燕奔和蓝星――她等着看燕奔到底会怎么做?是对自己视若无睹,真的做到完全与过往一刀两断。还是顾念着术人…… 燕奔真的没想到高曼影会这么做,在看到他跟妻在一起时,她没有避开,也没有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等着自己做决定…… ……曼曼啊…… 他知道,只要自己搂着妻无视的走过,那以她的性子,他们的情分就全完了,然后,高曼影这个人就会在他燕奔的生命中淡出,连带着那个人的影子,也会完全不存在…… 这样的结局正是当初所设想好的,他不该觉得难过,不该觉得心痛的,只是为什么在想到曼曼会淡出自己生命,术人会真的与自己全无干系时,心会痛,痛得像碎了似的? 不不不!他不要这样! 脸上摆出了笑容,他主动招呼,“曼曼!” “奔,这位是……”这个女人,好生眼熟…… 面对妻的疑惑,他笑着解释道,“曼曼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感情极好。” “婚宴上怎么没……”啊,想起来了,大学时,常看到她和丈夫的好友高术人来找奔…… 高曼影懒懒笑着,“那几天太忙,所以没赶得上奔的婚礼。” 蓝星不觉有些奇怪:既是一起长大,感情极好,那为什么好友的婚礼会拨不出时间参加?会不会…… …… 虽然心中存着疑惑,但因为丈夫和那叫做高曼影的女子的态度都是落落大方之至,所以蓝星也就放下心中那因这女子而起的莫名担心,热情邀请高曼影和他们一起吃饭。 他们到了一家日本料理店用餐。一落座,高曼影就开始喝酒,杯杯皆是一饮而尽。女人本不该这么喝酒的,可是她这样喝酒,非但不显粗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情,诱人之至。 高曼影不言不语,一口气灌下九杯酒。 当她准备喝下第十杯酒时,燕奔按住了她手上的酒杯,“曼曼,你喝得太多了。” “我的酒量我自己最清楚。” “不许喝了!平时我多喝一点,就会被你念,可是你看看现在你自己喝了多少?” 她不以为然,“清酒也算酒?”换了一只手拿过酒杯,送到嘴边,刚欲喝下,酒杯却被燕奔一把夺了去,“反正你不许再喝了!” 蓝星被燕奔突如其来的强硬吓了一跳:从来没有看到丈夫有这一面,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为什么遇上这个女人后会有这么一面?他说“平时我多喝一点,就会被你念”,平时?!他们间…… 酒杯被夺去的高曼影无所谓的点了下头,“好吧,我不喝就是。”她懒洋洋的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 蓝星没有听到丈夫的回答,只是,明明,刚才,他开口欲言。是为了什么,让他没有把话说出口? 那天的那顿饭,在蓝星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尽管她心中一直存在着莫名的警惕。 告别的时候,她看到丈夫深深的看着高曼影,用着一种说不出是温柔还是伤楚的神情叮嘱她,“曼曼,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高曼影淡淡回答,并回之以一笑,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计程车。 那一笑,却让蓝星迷惑:――只有对人生失望,或是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哀艳。 这个叫做高曼影的女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她跟奔,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在燕奔高术人相继离开后,高曼影也搬出了他们三人的房子。将一切打点好后,她让搬家公司将行李送到医院的宿舍中,而自己留了下来。 环视着显得有些空荡的房间,她心上涌起嗟叹:在这里,她拥有了最美的记忆,最深爱的人,还有,最伤痛的结局…… 该走了。她告诉着自己: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依恋眷顾了。一切都已经结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脚步,沉重得无法提起。 但,再留下,又有何意义?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留在这装载了一切的地方,不过是触景伤情而已。 客厅的桌上摆着一张照片,那是那年在北京照的,照片上的他们,都有着明媚的笑容。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让奔和术人的脸上,永远是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可是没有如果。 时间总是从来不顾人们的愿望,马不停蹄的向前奔流。 眼睛又开始发痛了,在某种液体流出来之前,一咬牙,高曼影大步出了门…… 后来的日子里,高曼影认认真真尽职尽责的做着她的医生,很快就升到了主治医师。科室里的主任快退了,他们中肯定会有人升上去,而她也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也会升,当然不会升成主任级,但却可以是副主任医师。虽然以她的年龄来说,任副主任医师是年轻了些,但凭她工作后独立处理的几桩紧急大手术,还有她那名牌医大的硕士学历以及她的手腕,升上去是意料中事。 果然,没过几天,医院里就下了通知:派她到北京进修。 高曼影暗笑在心,她很清楚:进修回来后,她绝对就晋升了。于是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北上之途…… 10 人的灵魂是复杂的。 心理学上有“人格分裂”,“二重身”的说法,“人格分裂”,是指人有不同的人格,各人格之间互不相知;而“二重身”则是分裂的人格彼此知道,和平共处。 那么,高曼影就是所谓的多重身吧――在高曼影这个躯壳里,住着不同的人。 一个是和蔼可亲,值得信赖的医生。 一个是游戏人间,笑对世情的浪子。 一个是淡漠无情,冷眼看一切的旁观者。 还有一个,是受到重创无法痊愈,对一切不再信任的伤者。 在不同的场合里,自有合适的人出现,支配着高曼影这具躯体,而余者,则冷冷看着那人表演,暗笑着无人知晓真相。 ――摘自《曼影日记》 与高曼影相遇时,燕奔真的很意外。 趁着年假,他出门旅游。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去北京。在北京,他去了故宫、长城、十三陵…… 无法抗拒心底深处的声音,他最终还是去了北戴河。 海风轻轻吹拂,夕阳余晖将海面染成了好看的橘红色。燕奔怔怔的看着海,当日曾说过的话如同潮水一般涌现: “就在这大海面前,我要告诉你:我希望,我们能够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呢…… 一定是落日太眩目,以致眼睛受了伤,不然,为什么他的眼睛会发痛,会流泪? …… 天已经全黑了,燕奔慢慢的往回走,然后随意寻了间酒吧坐了进去。点了一支烟,燕奔把身体藏进角落的沙发型座椅里,让香烟跟酒精来抚慰自己疲惫的身心。 无意间与身边女子视线交接时,彼此都愣住了:居然是高曼影。 久别重逢,原应是件愉快的事,而他们却相对无语,怔怔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他们三人常到酒吧,喝着酒,听听歌,说说笑笑,轻松又快乐……那时的欢乐已经离现在很远了。 歌手静静的唱着: “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梦……寂寞的影子,风里呼喊的名字。忧伤的旋律诉说着陈年的往事……所谓海誓山盟只是年少无知……告别昨天远去的欢颜,究竟是怎么样?……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有没有机会,重来一次?……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那曾经疯狂痴情的你我,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 ……所谓海誓山盟,只是年少无知……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 她应该没有悲伤、愤怒、伤痛、被伤害、被背叛的感觉的,但是为什么,现在的她,感觉如此疲倦? 晃晃手中的酒杯,高曼影轻轻问自己: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只是一场梦。在梦醒那一刹那,全归于寂灭。 为什么,永远只有在故事里,爱情才会纯粹,才会那么的绝对,唯一? 为什么那种离了对方就不能存活的爱情,那种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爱情,她看不到?! 他们不是说过,能够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颓然灌下一大口酒,她了悟的低笑:――原来,当时情真,只为当时天真啊! 看着身旁的燕奔,突然间她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恨意,她恨他!她不原谅他!绝不!! 其实她也知道她不该恨他的,出于他的立场,他没有做错,可是不甘啊,不甘她的爱情,就这么被他亲手粉碎! “曼曼,我知道我对术人不起,我……” 高曼影伸手止住了燕奔的下文,平静说道,“奔,你不必解释,我全明白。”太明白奔在怕着什、恐惧着什么,她能理解,真的,她能理解。 深吸一口气,燕奔轻轻问道,“曼曼,你,能原谅我吗?” “奔,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高曼影轻轻笑起来,“可是,我永远也不会接受。更不会谅解。” “曼曼!!” 高曼影疲惫沧桑的开了口,“知道吗?其实我从来不相信爱情这回事的。从小父母间的一切,让我早早的对爱情失了望,死了心――是你和术人,让我重新相信世间有爱情这回事的。” “可是,如今,――你,让我的爱情,死、伤、殆、尽。” 站起身,静静瞅着燕奔,高曼影一字一字清晰说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狠狠的闭上眼,高曼影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是,她知道自己被囚禁了,而且是无期徒刑,也许,永远也得不到释放。 有一种爱,在付出之后,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有一种信任,在背叛之后,便不会再有。 高曼影明白,此生此世,她可能再也无法爱人。 轻轻一笑,她将心中所有悲苦淡淡掩过,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他。 他眼睁睁的看着高曼影离开,完全开不了口留下她――一如,他无法留下术人。 太过了解曼曼的性子,他明白,今后,自己跟她,可能再不会有交集。 心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顺畅呼吸,颓然掩面,他只能在心底说着:曼曼,再见了,希望你能快乐,能幸福。――我和术人所不能得到的,我和术人所失去的,我希望,你能得到。 ……术人…… 术人啊! 突然间悲上心头:为什么相爱的我们,就因为世俗的约束、道德的枷锁,而落得两地分开的下场! 不由有些怨恨起他来:你明明说那么爱我,在我提出分手的时候,为什么不挽留,为什么不紧紧抱着我,要求我不要跟女人结婚。为什么你不开口? 其实自己也知道,就算是他开了口,自己也不一定会答应。因为自己在怕,怕与整个社会作对,怕真的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异端,另类。 可是,仍然忍不住想要他说出来。仍然想证明:自己,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11 秦为我割了腕。 呵,割腕。 他几岁啊?成年人还摆出这种要死要活的架势,真是好笑。一定是恶俗言情小说看多了才导致这种搞笑事件的发生。言情小说果然毒害人的身心。 割腕? 割到最后居然还有时间精力与心情打电话向朋友求救?偏又那么巧,那朋友说好听些是古道热肠,说得难听些就是最为鸡婆的那一种。 他若存心寻死,索性干脆些抹颈自杀,或者,自三十层以上的建筑物顶一跃而下,这样,就算大家想救他也没得机会。 自杀? 哼,真正想死的人绝不会四处声张,他们会寻个地方静悄悄的自我了断,哪里还像他一样闹到人尽皆知? 为爱不顾性命? 哈哈哈哈哈! 秦的朋友骂我冷血。 是吗? 也许他说得对,我的确冷血。我的热情已经燃尽了,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燃烧贻尽,如今剩下的,只是灰烬。所以对于旁人的伤悲痛楚,毫无怜悯之心。在别人遭遇伤害失意时,我常常幸灾乐祸,甚至,会往他伤口上洒盐,让他更痛,更难受。 我诸多人格中的一个评论说我变态,已经无药可救。 我也知道自己就快接近变态,可是没有办法,改不了。看到别人伤心,我会有种莫名的快感与满足――如果我得不到快乐,看不到幸福,那么,就让大家都一样吧。至少这样我会比较平衡。 ――摘自《曼影日记》 结婚四周年纪念日那天,燕奔早早的下了班,先去珠宝店选购了一枚钻戒,再到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才回到家。 花前月下烛光前,燕奔将钻戒套在了蓝星的手上,然后微笑,“星,结婚四周年快乐。” 蓝星惊喜的嚷,“呀,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们结婚的日子,没想到你会记得!”脸上不觉绽开甜蜜的笑:虽然奔向来细心,但男人嘛,粗心大意总是免不了的,而他却放在了心上……――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呢! 燕奔心里苦笑:怎会不记得这一天?就是这一天,自己彻底失去那个人,怎会不记得? 心里虽然悲苦,面上却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真诚,“这是我们结婚的大日子,我怎会不记得?”持起酒杯,将酒送到她的唇边,“为了我们的幸福,干杯。” 凝望着丈夫英俊的脸,感受着那深情专注的目光,蓝星完全的沉浸在幸福中…… 那天他们都喝了很多酒,燕奔喝得尤其多,然后开始疯狂的与蓝星做着爱。 她以为她是幸福的,她以为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以为那一夜是她经历的一个美好幸福的夜晚,却没有想到,那一夜,是令她震惊与痛苦的一夜。 那一夜里,从头到尾,燕奔只撕心裂肺的喊着一个名字:高术人! 那一夜里,他不停的声声叙述着:术人,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只爱你啊!!! 那一夜,蓝星呆了:自己的丈夫,爱着他的朋友? 然后,她回想起跟高术人那唯一一次的见面时,高术人那奇怪又复杂的神情。早在大学时代,她就暗恋着身为师兄的燕奔,自然知道他的好友叫做高术人,也因为高术人常常到学校来找燕奔,所以她记得高术人的脸。等到后来和燕奔一起在路上偶遇高术人时,她认出了他。却完全没有想到……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燕奔的婚礼,身为他最好的朋友的高术人根本没来参加?为什么当年常跟高术人一起来找燕奔的高曼影也会因为忙而没有时间参加燕奔的婚礼?又为什么在结婚几年过去了,她从没看见燕奔和他最好的朋友高术人联系过? 直到那一夜,她终于解开所有谜团:原来,自己的丈夫,爱着的,是高术人!只爱他! 那么,奔,请你告诉我: 你,到底,爱不爱我? 又是为了什么,你和我结婚? 当欲望平息后,燕奔静静的睡去了。 感受着燕奔的体温,听着他那沉稳悠长的呼吸声,蓝星决定:对于那些疑问,她永远不问――问了,怕得到一个自己已经知道却不敢也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前尘往事是没得介意的,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她再怎么介怀再怎么在意,也改变不了它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所以,就这样子吧――她不提不说不追问。 只为她深深知道:有的事情,不知道远比知道好――无知,天真,是一种幸福啊。 蓝星本来已经决定完全把那一夜当作一场梦,醒来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却又在突然间决定:一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一天,她看到燕奔静静坐在落地窗前,静静的抽着烟。即将落山的夕阳,让室内变得昏暗,许是因为光线的原故,窗边静坐的人竟显得有些遥远。突然的,蓝星看到窗边的人,唇际竟浮现笑意,暖暖的,甜蜜的,笑。然后,笑容消失了,奔的表情变得忧伤,怅然,甚至,带了些伤楚。 是想起了那个人吧? 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让他失去那个人? 本来她已经决定永远不问,但在此时此景中,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知道一切。她一定要知道一切! 蓝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找上高曼影,或者,下意识中,她觉得:如果高曼影跟燕奔没有发生过什么,那么,她一定是最为清楚燕奔的过往的人! 没有多说什么,她单刀直入,“曼曼,高术人……跟奔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高曼影推敲着她的来意,然后刻意不以为然的答,“他们是好朋友嘛,你知道的……” 打断了高曼影的话,蓝星冷冷笑,“好朋友?奔会对好朋友说爱他?会要他不要走,留下来!” 有些惊讶于蓝星露骨的说法,看她一眼,高曼影轻轻问,“你想知道一切?” “对。” 然后高曼影笑了,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微笑,“你真的想知道一切?” 蓝星点头。 掏出烟盒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后,抬起头,看着蓝星,高曼影的唇角有一抹淡淡的冷笑,“星星,你知道潘多拉的故事吗?” “潘多拉?!”希腊神话中,因为潘多拉的好奇,打开了不怀好意的天神所赠送的那个盒子,然后,破坏了一切,毁灭了一切…… 蓝星心里一紧:高曼影在暗示什么?! 在一支烟燃尽后,高曼影再一次缓缓的问蓝星,“你真的想知道?”有些怜悯的看着蓝星: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有的时候,无知是种最大的幸福啊。为什么非要把一切弄得清楚明白?知得太多,伤的只会是自己啊,傻孩子。 蓝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是,我想知道。” 高曼影注意到,蓝星的双手紧握成拳,拇指的指甲陷入了肉里,鲜血正慢慢渗出。不由轻叹起来:何必呢?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为什么还要通过我的口再一次来伤害自己?――如果我、术人、奔都不是幸福的,那至少还有一个蒙在鼓里的你,有着幸福。如果真要我说,那我们之中,还有谁拥有幸福? 见高曼影久久沉默不语,蓝星不由催促,“请告诉我。” 她想知道一切? 眉梢冰冷的微微上挑,高曼影冷冷的笑起来,那笑容美丽得就像一朵恶毒的花,绝望又疯狂,:有何不可?!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让她也受伤害,让她也受折磨――她破坏了她的爱情,她受此惩罚有何不可? 虽然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真的,她止不住那种愤怒,那种无助,那种发自心底的,绝望! 然后,就在这样一个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的夜晚,蓝星知道了高术人燕奔间曾有过的一切。 在听完全部经过时,蓝星已经呆掉,完全不能思考,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她就起身径自离开…… 浑浑噩噩的在外面游荡了很久,天快亮时才回了家。站在屋门前,刚掏出钥匙,门就被猛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燕奔那含着怒带着焦急的脸,“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你一个单身女子在外面游荡什么?” 他也会担心自己吗?奔,你真的会担心我的安危吗?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担心? 呆呆的看着燕奔,傻傻的问,“你担心我?” 敏锐的察觉了妻子的异常,燕奔疑惑的问,“星,发生了什么事?” 细细审视着燕奔,他的眼里,是真心诚意的担忧与焦急…… 奔,你在意我,为我担心…… 奔,和我结婚,说明我在你心中,是有着一定位置的吧?不然,你不会和我结婚的,是不是?而对高术人……那应该只不过是一时迷惑罢了…… 也许,在有个孩子以后,一切就会导入常轨…… 是的,她要个孩子,一个与他一起生下的孩子,一个结合了他与她所有优点的孩子! 不知怎的,眼眶有些发热,紧紧拥抱住燕奔,不落痕迹的避开他探询的视线,喃喃道,“奔,我要你。” 俯身吻住他的唇,像是没有明天到了尽头一样,深深又缠绵。手探入燕奔的衣内,温柔的抚弄着…… 柔滑的女体紧贴着身,温润的唇轻轻啃咬着他,他闭上眼,感觉欲望开始燃烧,一把将她按倒,急切的褪去她的衣物…… 身体与燕奔纠缠着,心里却在狠狠的哭泣着: 奔,请爱我!请爱我!! 12 我曾经问过自己:明明在十岁那年就发誓此生绝不动念生情的,为什么还会爱上人?爱是种什么荒诞可笑的东西,我不是最为清楚明白吗?为什么还是会生出情来? 如果说以前我仅仅是在怨恨燕奔的话,那么在那一年术人拒绝回头时,连术人,我也恨上了。 对他,不不不,对他们,我不止是恨,更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与伤痛: ――因为他们,毁灭了我的爱情! ——因为他们,再一次的让我明白:爱情,仅仅只是一种瘟疫,更是一个笑话。  ――摘自《曼影日记》 复活节的时候,高术人回了国一趟。 高曼影告诉了他:燕奔在结婚纪念日里喝醉了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却失望的发现他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本想声色不动,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术人,听到这些……难道,你并不高兴吗?” “我为什么要高兴?”高术人诧异的挑眉回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无视高曼影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别过了脸,高术人淡淡说道,“他早就已经放弃了我。而我,也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我跟燕奔,早已就是陌路人。” 蓝星怀孕了。 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并不是蓝星的丈夫燕奔,而是高曼影。 蓝星在电话中告诉了高曼影,然后她一字一字坚定说道: “我不管奔以前怎样,我只知道,现在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人,是我。他合法的配偶,是我!――从今以后,我,奔,宝宝,会开始新生活!” 没有给高曼影任何机会,说完想说的话后,蓝星果断的挂上了电话――高曼影、高术人统统属于过去,那都是些该被抛弃的东西!只有她,才是和奔一起相守到老的人! 在知道蓝星有身孕后,燕奔微微有些惊诧:从来都高喊着要晚育的妻,为何会突然的怀了孩子。 问她,她却只是笑,“因为爱你,所以想要有一个你的孩子啊。” 看着妻甜美的笑容,突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妻兴致勃勃的问,“奔,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叫……自在吧。”给孩子取名自在,是希望他能有一颗自在心,不受外物所缚,能够自由自在,从心所欲。 轻抚着妻的柔发,他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暖,好像阳光一样。 蓝星安心的闭上眼,就这样吧,一切,已经导入正轨了。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着,蓝星于次年产下一子,如前约取名为燕自在。然后燕奔调到上海。自参加工作至今,短短数年间,他已是D公司中国区总监。人人看他,皆称赞他是有为才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天比一天更不快乐,他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偌大的客厅,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极尽豪华之能事。 这次D公司与K公司联手,造就了双方的互利互惠。为庆贺合作成功,两家公司遂合办了这场庆功宴。 银餐具,水晶杯,绅士淑女轻轻笑,低低谈话,所谓的豪门盛宴就是如此吧。 带着不为人知的冷淡与讽嘲,燕奔旁观着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得体的言谈,合适的笑容,从容的举止,――每个人都是所谓的精英分子,每个人却都是虚伪的。每个人都在试探着别人,每个人也都在算计着能从别人身上得到什么――这就是长期以来他所追求的生活? 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厌倦,持着酒,燕奔往屋外的小花园走去。 凯.桑德拉斯着迷的看着燕奔,这个男人,真的很吸引人。三十来岁的年龄,已经是国际性的大公司D公司中国区的总监,仪表非凡,温文尔雅。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他永远能让人注意到他,他身上的那种卓然,那种自信,甚至那些许不经意的轻愁,在在都吸引着她,让她为之着迷。 轻易看穿凯眼中的情意,友人出言警示,“凯,他已结婚数年。” “我知道。” 友人劝告,“凯,不要起异心了,众所周知,燕奔和他妻子的感情极为深厚。” “是吗?”凯不置可否,“结了婚难道不可以离婚?” “这男人有什么好?”友人疑惑的问道,不明白堂堂美利坚合众国公民,为什么会看上这个发展中国家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诚然这男人英俊卓尔,年纪轻轻已是位高权重,但他是黄种人啊! 凯轻笑,有财有势的男人不难找,难的是还要有貌有本事有学识。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不年轻了,该为今后打算了。这次与D公司合作,除了给公司带来利益外,连带的,也让她找到想结婚的对象。 “燕奔名声很好,从来没跟妻子以外的女人有过任何纠缠,”友人在一旁说着八卦,“而且听说他对他妻子极为细心,逢年过节从不忘送上礼物给她。不少女人都向他示好过,但他从来不为所动,――啧,真不知道他妻子哪来这么大本事?”说到后来,已经变成好奇兼发表评论,“不过我也见过他妻子蓝星,的确是个不错的女人啊……” 不想再听友人叨念,她抬脚便向外走。一直走到燕奔跟前,方止住了脚,向他微笑着,“怎么出来了?” “出来抽支烟。”燕奔淡淡笑。 “阿列克斯,”轻轻唤着燕奔的英文名,凯含情看着他,“我是来向你要答案的。” 燕奔又是一笑,“凯,对不起,我想,那天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对不起。” “阿列克斯!” “凯,我是个有妇之夫,我有孩子,我的家庭美满,我很满意我的生活,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 “阿列克斯,我爱你啊!”凯.桑德拉斯情真意切的恳求着说,“我的眼睛离不开你,我的心里想的全是你,阿列克斯,我真的爱你啊!” 燕奔的脸上掠过复杂的神色,“凯,对不起,我爱我的妻子,我爱我的孩子。” “阿列克斯,我爱你!”泪汪汪的看着燕奔,凯.桑德拉斯任凭眼泪直流,“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让你能够明白,我适合你。” “对不起,凯,我不能背叛我的家庭。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我也很爱你,只是,我只是爱着作为朋友的你。对不起,凯。” 面对如此明确坚定的拒绝,纵是锲而不舍如凯,也只能放弃。所幸拿得起放得下一向是她的优良品质,眨掉眼中的泪,凝望着他,凯的脸上夹杂了无奈,敬佩与羡慕,“阿列克斯,你真不愧是大家口中的模范丈夫。――我……很羡慕你的妻子,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 看着凯远去的身影,吸了一口烟,燕奔轻轻苦笑:模范丈夫?爱着蓝星? 真可笑。 明明不爱蓝星,却总拿她做着挡箭牌,总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对她忠贞不二的坚定样子,这样子的自己,真是可笑又卑鄙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逃避着回家。不但不愿意回他跟蓝星的家,连父母那里也少有联系。就算双亲打来电话,也只是淡淡虚应微笑敷衍。 不知道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戒掉了贪眠的习惯,再不敢多睡――只为一入眠,梦中总会出现一张熟悉的脸,狠狠纠缠住他,让他逃脱不得。 于是,他只能朝出晚归,一心一意埋首工作――只有工作,才会让他不致于做出某些乱了理智的事;只有疲累到了极致,才可以让他无梦无泪一觉安稳睡至天明。 刻意的让每天的生活充斥着忙碌,不敢稍有片刻歇息,只为他知道,一旦得了空闲,就会开始心痛,也会开始思念,思念那个被自己自人生中剔除了的人,思念那个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人――那思念会磨痛他的心,会乱了他的理智,他甚至曾有过丢掉一切什么也不要了只身前去美国找他的疯狂念头。 就这样,他的职位越升越高,手下员工越来越多。看到他,人人只会夸赞他是有为人士、青年才俊。只是,谁又知道:他那平静表相下所压抑着的伤痛,在日日夜夜煎熬着他! 看到他与蓝星,人人只赞他们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可是,谁又曾知道,他根本就不爱他的妻,根本就不想要那个温柔美丽的妻啊! 人人皆道他是青年俊杰,人人只看到他运筹帷幄,意气风发,只是,谁又曾知道他心上那个洞越来越大,空得无法言喻?这个世上更有谁能解他的寂寞知他的伤痛抚慰他疲累的身心? 人人皆言他与蓝星鹣鲽情深,又有谁知道:一直有种叫做“思念”的东西,把他的心牢牢纠缠? 一口饮尽杯中物,燕奔无力的闭上了眼…… 13 又做梦了。 又梦到了那时一起开心的日子。 梦醒后,我只能无奈的苦笑:曾经历的一切,都在我生命中刻下无法抹灭的痕迹,以致我常常在午夜梦回人最为脆弱的时候,被那些或甘美或苦涩或痛苦的回忆拉扯得支离破碎。 奔结婚了,术人到美国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他们,都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遗忘、放下了吧? 我苍凉的笑起来:难道,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地徘徊?还在受那些过往影响?――也许自始至终我只是他们故事中的一个旁观者,但在这一场爱情中,我却被深深的伤害了――他们让我无法寻找我自己的爱情。 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伤痕,永远也无法填满的空虚,永远也无法停止的思念――是他们给我的。 他们,彻底击碎了我对爱情的信任。 他们,不该就这么结束的!真的不该就这么结束的!! 燕奔,高术人,你们应该偿还我一个完整的爱情! ――摘自《曼影日记》 隔着玻璃窗看着不停落下的雨,燕奔觉得冷。即使,屋内其实很温暖。 他现在正在家里,喝着以前其实并不爱喝的咖啡,看着电影《蓝宇》。 故事已经结束了,正播放着片尾曲――黄品源的那首老歌,“……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蓝宇可以为了他的情人付出金钱付出一切,而他的情人为什么不能同样如此待他?他为什么不可以在他结婚后仍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伴他? 是不是,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爱自己? 他为什么答应分手? 分手的时候,他很难受。可是,这些年来,难过的人,不好受的人,到底是他,还是他? 走的人是他,要求结束的人,却是他…… 燕奔无意识的蜷起身,抱紧了自己。 冷。 好冷。 从离开那一天开始。 他离开了。 他也已经离开了。 真的,他已经离开了。现在的他正在地球另一端,过着全新的生活。 再也不会有人催着他吃饭,一边看着他吃得香甜,一边唠叨,“哼,多感恩一下吧!每天为你这么挑嘴的人做饭,让你吃得高高兴兴,不容易啊!” 再也不会有人宠溺的抱着刚睡醒的他,温柔的取笑着,“真呆。奔,要看到一向精明的你这么可爱的表情,也只有在你刚睡醒的时候了。” ……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来罗嗦了。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来取笑自己了。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像他那样……关心自己……爱着自己…… 再也不会了…… 然后,不发一言的,他泪流满面。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伤痛,来电显示说明,这是妻的电话。 在外地出差的蓝星提醒他说,“奔,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不要忘了。” 虽然很不甘不愿,他却还是去了父母家。 开门看到是儿子的赵容又惊又喜,忙忙迎了上来,“快进来,快进来!”给儿子递上一杯热茶,心疼的看着儿子那略显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叨念,“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弄得这么瘦……” 虚应的笑笑,燕奔空泛的说道,“妈,我没事,不用担心。你也知道,我工作忙嘛。” “奔……妈……”看到儿子那空洞的笑听着那敷衍的话,赵容只说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明明没有做错啊,为什么儿子却不快乐?为什么根本不想看到自己和丈夫? 看着如今的儿子,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索性就成全了他和高家那孩子也不错,可是,她终究不愿意看到自己家里的独苗堕入不伦!那是不伦啊!!若身为至亲的她不阻止,那还叫做什么母亲?! “奔,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没有啊。”扬起唇角,燕奔笑得灿烂,“妈,你在瞎想些什么?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的日子滋润着呢!不就是这些天为公司熬了几个通宵,气色才没那么好嘛,你别老瞎操心。” “呵呵,这样啊,”赵容也笑了,顺势下了台,“你们年轻人啊,别以为自己是铜做的身子骨,不要因为年轻,就完全不注意身体……” 赵容叨念着天下所有慈母会说的话,燕奔也听话的没有顶嘴,只是,她明白,儿子那双眼中,尽是疲累。她更明白,在儿子的心外面,已经筑了一道高高的墙,将他们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奔,如果当初不反对你跟术人……你,是不是就不是这个样子? 梗在赵容心中的是愧疚,是疼惜。是她与丈夫害儿子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只是,他们,……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着想啊…… 匆匆扒了几口饭后就离开了父母的家,驾着车,他赶到酒店,今天有个饭局,是早就和师姐约好的。 师姐孙真是海归派,刚从美国回来。大学时两人的感情倒是一般,却在近几年成了知交。在她自美国归来后,燕奔设下了今天晚上的洗尘宴。 说是洗尘宴,其实不过就是和师姐还有大学时的几个熟朋友一道吃饭。 孙真眉飞色舞的谈论着在美国发现的俊男,众皆起哄,“孙色狼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走到哪里都不忘美色?” “就是就是,孙真你真是生错了性别,整个儿一色狼,居然还长着这么一张纯洁的脸!真是欺骗大众!” “不过说真的,孙真这家伙倒真是挺厉害的,看上的人从没逃脱过她的魔掌,啧啧啧,了不起了不起!” “嘿,谁说的?”却听得林永实反驳道,“我就记得孙色狼以前吃过鳖!” “什么时候啊?我记得老孙魅力无穷,所向披靡,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呸呸呸!我知你梁陈向来是孙真裙下不二之臣,但马屁也不用拍得这么明显吧?” “嘿,我梁陈对孙大小姐的影仰从来都有如长江流水滔滔不绝,又有如黄河绝堤一发不可收拾,”梁陈涎着脸笑道,“真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苦恋了你这么多年的我?” “切!”众皆鄙视。 林永实哈哈大笑,“梁陈你真不记得了,当年孙大小姐追过燕奔的好友……嗯,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高术人!那倒真是难得的俊男啊!” 然后众人都回想起来了,“对对对,那男人倒真是少见的极品。” “我记得他,我记得他!那个时候他常来学校找奔,像他那种人,只要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一说起高术人,孙真突然记起,“说来还真是巧,我在美国就碰到过他!” “啊?”燕奔有些意外,然后刻意不经意的问,“碰到过谁啊?” “就是高术人啊,”孙真道,“就是以前经常来学校的那个高术人啊。我们还有联系呢。那小子还是帅得没天良啊,”孙真一脸挫败,“可惜还是不考虑我。” 众大笑,“又一次拒绝你?” “是啊,”孙真垂头丧气,“以前拒绝我,是因为他有非常爱的人。而这回拒绝我,却说是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他说他再也无法爱人了――唉,谁那么残忍,伤过他的心?” 林永实笑道,“连孙美人都拒绝了,那他现在身边有人吗?” “呸呸呸,他身边的人哪里及得上我孙真?不是我自夸,像我这样的女人,要美貌有美貌,要才识有才识,要身材有身材,要头脑有头脑……” 孙真还在说些什么,燕奔突然全听不进去了,他的心里只被一个名字牢牢占据:……高术人…… 孙真残忍的挖起一个纠缠了他八年,也被他埋葬了八年的名字,让他的心蓦地抽痛起来,――八年了,他们分开已经八年了。八年里,全无联系,他,过得可好? 把所有伤楚隐藏好,燕奔的脸上是天衣无缝的笑容,“师姐怎么和他遇到的?” “我们公司和他所在的公司刚好有合作,就遇到了――啊,这小子可是越来越帅了。啧啧啧,像他那样的极品男人,身边围了一堆花花草草也不足为奇啊……” “喂喂喂,老孙,打住打住打住!我们在座这么多有为青年你不表扬,独独回味着别的男人大流口水!――嘿,你自己说,该不该罚酒三杯?” “对对对,孙色狼知趣些,快快喝酒!” “喂,明明是你们自己先提起他的,干嘛怪我?” “废话少说,快点喝酒!” …… 众人一直闹到凌晨二点,方才尽兴的散了席。 燕奔揉了下太阳穴。头有些昏,想来是今天晚上有些喝多了。 他不想回家。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却并不是因为妻出差的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蓝星对他越来越冷淡。他也曾想过和她好好谈谈,只是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办公室,往往,他回来家中,蓝星已经睡了,而当他出门时,蓝星仍然没有醒来。有时候想跟蓝星说几句话,可是,已经分房而睡的二人哪里又有什么时间? 他不知道和蓝星间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想知道。就这样凑合着吧,过一天是一天。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离婚。 他不知道蓝星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那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中。只要蓝星仍是他的妻,他们仍有一个家就好。 他冷笑起来:他不关心妻,那他又关心谁?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他关心?――除了工作。 天地之大,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他关心的人。不不不,父母一直以他们的方式关心着他,可是,那种关心,那种爱,不是他所想要的。 什么是他真正想要的? 蓦地刹了车,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烟是七星,曼曼最爱抽的烟。 曼曼……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几年里和孙真成了知交――因为孙真的性格有些像她,在某种程度上,他把孙真当作了曼曼。 曼曼…… 很久没有见过她,很久没有跟她有过联系了――那个很久有多久?应该是从那年北戴河重逢至今吧。四年了,有四年了! 四年没有见过曼曼,八年没有得知术人的消息了…… 这些年来,刻意断了跟曼曼的联系,只为怕再与曼曼见面,会忍不住去问他安好与否?会忍不住去打探他确切的地址和信息,更怕的是,在知道他的信息后,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他! 曼曼,曼曼,我想见你啊!我想在你怀里思念那个人,思念那个被我背叛,被我抛弃的那个人啊! 孙真说他在美国过得很好,身边一直围绕着人…… 他就知道以他的条件,身边一定不愁没人做伴。 还在想什么? 叽嘲的笑浮在燕奔唇际,呵,放弃的是自己,背叛的还是自己。这样子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要求那个人为自己一直守着? 他不能自私的一边过着自己所选择的生活,又一边要求着旧情人永远只爱自己! 自私? 为什么不能自私? 他就是自私! 他就是舍不得术人啊!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忘不了他,放不下他。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是如何的渴望着高术人,多年来他饱尝了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 这些年来,他的心是空的,空荡荡的,他很明白是少了什么,才让心变空了。只是,他没有勇气与魄力去找回那能让他完整的东西! 今年自己已是三十二岁,自分别那一日至今,已是八年光阴。八年中的一切,似乎只是酒醉间所作的一副狂草,细细想来,竟是什么都不再是自己所想要的。 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 长期以来,自己所深信的,所坚持的,所选择的,到底有何意义? “……喜欢就喜欢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自己觉得快乐,去在意闲杂人等那么多做什么?――奔,生年不满百啊,自己开心就好。”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斗酒聚比邻,得闲且寻欢。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什么叫做‘为乐’――呵,能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就是为乐了。” “人生苦短,我们一定得先让自己活得自在,才再去顾虑其他。如果为了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看法,而把自己的幸福牺牲了,这样子的人生,又有何滋味可言?――奔,不要顾忌太多,随心所欲一些比较好。” 不经意间,高曼影当年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是啊,生年不满百,人就活这么短短几十年,却要被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束缚,这样子的人生,有什么滋味?! 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不该想那么多,他该只跟术人在一起,而不是去顾虑其他。 至于他们的爱情会维持多久,那是另一回事――在他还爱着高术人,还深爱着高术人的时候,他不该选择离开,他不该选择放弃! 错了错了全错了!! 压抑了许久的回忆,伤心,思念,痛楚,开始慢慢的,淡淡的,蔓延开,充满了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 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如果覆水能收,他一定不再懦弱,一定不再逃避,他一定会紧紧抱着术人,告诉他,他只爱他!他愿意跟他一起期待天长地久! 如果可以从头来过,他什么也不会顾虑,他什么也不会多想,他只会顺着自己最深切的渴望而行! 如果可以!! 可是没有如果。时间像一条向前奔流的河,永不会回头――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永远也不可能改变已成既往的选择,以及,错误。 所以,他只能在这里无助的悔恨! 术人! 我们重新开始! 好不好? 神啊!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的话,――神啊,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重新遇见我的爱情!让我能够牢牢把握住我的爱情吧! 神啊,请你成全! 不敢再想下去,下狠劲的一踩油门,他驱车前进。 转弯的时候,他忘了点灯…… 一声巨响后,他觉得头昏沉沉的,意识变得模糊…… 好想睡…… 他已经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他只想能够好好休息,就这么睡下去吧…… 14 传说中,有种东西叫做“怨念”,那是由怨恨积聚而成的念力。 传说,怨念有力量改变世间事物。 这些年来,我一直怨恨着他们在让我相信了爱情后又毁灭了我的爱情,一直怨恨着他们给了我巨大的伤痛,一直怨恨着他们不该就这么结束!一直如此深深怨恨着。 因此我一直向上苍索要着:要求能够看到我的爱情圆满――我要上苍,我要他们,偿还我一个完整的爱情! 这怨恨这要求如此强烈,以致形成了某种力量…… 也许,世间真有所谓怨念。 也许,我的怨恨真的凝聚成为怨念…… 我,看到了他们重逢…… ――摘自《曼影日记》 玄到底应该怎么办? 玄如果真的看破一切,那且初怎么办? 如果,奔真的死了,那术人,会如何…… ……如果…… 别想了! 她坚定的告诉自己:那个叫做燕奔的人跟你早就无关,高曼影,你明天得上班,还有一个大手术要做!现在,关上电脑,什么也别想,睡觉去!立刻,马上!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突然之间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灿烂微笑的奔…… 灯下捧书认真阅读的奔…… 微笑着说爱术人的奔…… 淡淡说着要开始新生活的奔…… 凄然要求自己原谅的奔…… ……快乐的奔,微笑的奔,憔悴的奔,伤痛的奔…… …… 往事历历在目,一切鲜活得似乎才刚发生,而就在半小时之前,燕奔的妻子蓝星却哽咽着告诉她:奔要死了! 奔要死了奔要死了奔要死了!!! 高曼影心乱如麻,心里只是反复狂喊着一句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霍地坐起身,吐出一口气,借此以稳定心中的惊恐与不安。没有开灯,摸索着找到了烟盒,然后点燃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奔要死了奔要死了奔要死了!!! 茫茫然的头脑中,就只有这么一个意识。她的心越来越乱,仿佛三魂七魄正如烟雾般一缕缕散去。 突然间高曼影很希望电话再响一次,然后蓝星笑着告诉自己: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手指间突如其来的灼痛让她惊觉,烟已燃到尽头。 尽头――奔是不是已经处在了生命的尽头?! 无限惊恐的扔掉烟,她跳下床,抓起电话,也不管那边是什么时候,就开始拨电话。 电话接通了,术人那好听的声音自话筒那端传来,“曼曼,怎么了?” “……”听到了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过:他,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了――跟燕奔,早已就是陌路人。 “曼曼,怎么了?” 高曼影突然猛的一挥拳,断然做出了决定: 不管了不管了我不管了!! 说出来说出来我要全说出来!! 至于他会怎样做,就交给他自己去决定吧! 想通之后,高曼影反而平静下来,很沉稳的,她把她所知道的告诉了他。然后她轻轻问,“术人,你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回来?” “……曼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你还爱着他,请回来吧。”电话里,高曼影的声音极端平静,但没有人知道,她早已经泪流满面,“――你该知道,在生死面前,我们统统脆弱统统不堪一击。如果还爱他,就不要为着那些无谓的自尊而不肯低头。” “如果,你真的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了……那,不必回来了,完全不必了。――不用觉得抱歉,你不欠他什么……所以,如果你不回来,完全不必歉疚。” 术人,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年少的冲动、曾有的爱恋,随着时光的冲刷,应该,都已经淡去了吧? 爱情啊,她的爱情啊,就这么落得一死一走的结局? 挂上电话后,她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高曼影认定了高术人是绝不会回来的,所以在四天后,当她刚下手术,实习生小何告诉她“高老师有人找”时,她还在疑惑着谁会来找她。所以当她在会客室看到风尘仆仆的高术人时,完全呆住了! 她以为他不会回来,她以为他已经忘了燕奔,可是没有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尽管惊喜,但她仍然谨慎的先做确认,“……术人,我说过:如果你不再爱他,就不要回来。” 他苦笑,“我本就不想回来,可是……身不由已啊。我还是,放、不、下。”这几年的生活,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燕奔了,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燕奔了,以为一切已经云淡风轻他完全可以做到纵使相逢应不识了,但在知道他病危的消息时,他呆了,天崩地裂一般。那几天里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每天都是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的……在矛盾中挣扎了良久,最终他还是认了命――他放不下他,就是放不下他!他依然放不下他!这辈子他就是只担心他只挂念他只在意他!――然后,扔下一切,心急如焚的赶了回来…… 真的,他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什么也不在乎了――他只要奔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就好! 含着泪,她哽咽着问,“那以前为什么又……” “以前不愿回头,是因为我不愿自己任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如今……”真的,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坚持那么久的东西,却又那么轻易的被自己推翻。可是在知道曼曼告诉他奔命危时,他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不愿回头,没陪他一起走完最后的日子,“真的,在生死面前,我们统统脆弱统统不堪一击,还去计较那些做什么?” 大叫一声,她什么也顾不得了,飞身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跟蓝星联系后,他们匆匆赶到上海,在机场跟蓝星会合后,一行三人来到了医院。 到了病房,站在门前,高术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悬在半空中,不敢推门而入。他知道不该愣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应该大步走进去,可是怕啊,怕一推开门,映入眼的,却是奔…… 不,不会的!奔不会有事的!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虽然这样告诉着自己,高术人却仍是不敢打开门走进去,仍是在怕…… 高曼影沉默的站在高术人身旁,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左手,无言的给他以勇气与支持。 反手紧紧握了高曼影的手一下,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呼出,然后,高术人终于推开了门…… 刹那间映入眼中的,是身上插着各式导管、线路的燕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奔,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高术人只觉得自己似陷入了午夜里最深沉最恐怖最迷乱的噩梦中,全身都迷漫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与恐惧。 步伐不稳的走到病床跟前,颤着手抚上了燕奔的脸,怔怔的,他落下泪来。 奔,你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分开这些年来,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因为那是你要的幸福,所以我才放了手。可是看你这样子,像是一个幸福的人吗?如果早知道结婚不能让你幸福,我又放什么手? 如果可以,高术人情愿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时,才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仍然是在成都过着快乐的生活。 高曼影曾告诉过他:奔曾在酒醉间不停念着他的名字,她说,多年来其实燕奔一直不曾忘记他――而他,却因为可笑的自尊心而不愿回头――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才赫然发现,那些自尊那些伤害其实都不算什么,跟奔的生死比起来,统统不值一提。 奔,是我的错!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知道奔也念着他的时候,他绝对会不顾一切的争取他,不管任何事! 奔,醒来啊!醒来啊!! 眼泪,不断的往下滑落…… 医院是在生与死的夹缝中择其一的交接处,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消毒水的味道更是自己早就熟悉的。但今天,医院那一片绝对的白色竟让她觉得难受,消毒水的味道更让她感到刺鼻。她是怎么了? 她是个医生,身处医院多年,看过生老病死无数,所以对于聚散离合她向来能淡然处之。只是现在,为什么自己的心,会痛? 强迫自己拉开胶在术人与奔身上的视线,高曼影牵着蓝星的手走出了病房…… 从那一天开始,高术人每天都在医院守着。高曼影告了年假,也陪在上海守着。因为知道高家姐弟绝对会把儿子照顾得很好,所以,燕宁赵容也不来医院,免得见了面彼此尴尬。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医生说,燕奔的情况越来越稳定,很可能会有清醒的那一天。于是众人也就抱着希望一直这么等着,尽管谁也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 然后燕奔也真的苏醒了。他醒来的那天,天气很好,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那天,高术人如常的在病床前守着,阳光自百叶窗的缝隙间洒了进来,映在病床上的燕奔的脸上,越发显得苍白、憔悴。 突然,高术人看到燕奔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紧闭的眼睛就缓缓睁开了…… 当燕奔睁开眼时,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让他不由眯上了眼,――眼前的这张脸,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这张脸,让他看不真切。 那人颤抖着握紧了他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大滴大滴的自他脸上滑落,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也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回来?没有问他还爱不爱?――他回来了,他为他落了泪,他紧张他,他在意他!!――还用问什么呢?还用去证明什么呢?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静静的落着泪,静静的看着燕奔,静静的笑着,高术人静静的告诉他,“我回来了。” 轻声却坚定的,燕奔向高术人要求着,“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好,不分开。我们再也不分开。” …… 蓝星站在病房门口,木然的看着丈夫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的亲吻着另一个男人,眼里不停的落着泪,而脸上却是自己从未曾见过的笑容…… 当高曼影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燕奔已经睡去了,尽管熟睡着,手却紧紧抓住高术人的手,牢牢的,再也不放开似的。 高术人也跟着燕奔窝在病床上,背靠着墙,手轻轻抚着燕奔的发,看着燕奔的眼中包含着宠溺,而他的唇畔更洋溢着满心的幸福。这样子的高术人使人相信,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都无妨了。 雨过天晴了?! 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 不会吧? 高曼影惊奇的瞪大眼,怎么会这样?没有任何争执,没有任何哭闹,这两个人就已经和好如初!! 高曼影怔怔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高术人微微笑,“这一次,我们都不会放手,再也不会。” “为什么?” “曼曼,我还爱他,他也爱我,这样的我们,为什么要分开?经历过生死之后,他终于想通了:决定什么也不管了,只要能与我在一起就好。”高术人温柔而又坚定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只要他真的只跟我在一起,我什么也不要了。国内不接受同性恋没关系,我们可以到国外定居。反正凭我们现在的身家,申请移民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不怕,燕奔的父母仍然反对?” “曼曼,我说过:这一回,只要他坚持,我,是绝不会放手。” “……为什么,会想到回来?” 高术人轻轻笑起来,“曼曼,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现在,我再一次回答你――之所以会回来,只为我想他,我仍爱着他。” “你……居然,仍爱着他……”高曼影摇头,叹息着爱情的不可思议,“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仍然爱着……” 她一向相信爱会被光阴消磨,再深沉再坚定的爱情也会在光阴的消逝中被消磨殆尽,更别提那种会经历漫长的痛苦和无望的酸楚的爱情了――她从不相信天长地久,――即使,她其实是愿意期待这个世界是有天长地久的存在。 而现在,她居然真的看到了天长地久可能会出现――在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高术人居然仍然爱着燕奔,而燕奔,也愿意放下一切,只要高术人――天长地久,似乎不再只是个传说。 只是,天性中对一切的怀疑仍让她忍不住要问,“……术人,也许,其实你并不爱他了,只是执念太深,只是因为当年是他抛弃了你,伤害了你,只是因为不甘,所以才……” “曼曼,在美国这些年,除了你,我没有和其他任何人联系过,因为我一心要断了跟他的联系――我怕啊!我怕一得知他的消息,心会蠢蠢欲动,更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他,缠着他,将他绑走,将他囚禁。” “曾经,我是多么希望能将他锁在我身边,让他只能让我一个人看到,让他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否认,这些年来,我曾跟别的男人女人们厮混过,但那不过是胶体交缠,情欲发泄罢了。” “我也曾想借着他们来让我忘了奔,可是,没有办法啊――还是,忘不了。” 病房中,只有高术人的声音在缓缓流泄: “八年了,曼曼,八年了――我以为我早就已经把他放下,我以为早就已经忘了他,我以为我已经把他埋葬,所以,那年你告诉我他放我不下时,我根本没有回头――我真的以为已经跟燕奔这个人再也没有关系,我再也不会为他伤心难受了――可是,你打电话告诉我,他出车祸,昏迷。” “然后……我就回来了。” “就在到医院去的路上,我还以为,之所以会回来,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自己才误会还爱着,也许,在见到他之后,我就会明白:其实我早就已经放下了他。” “可是,在看到他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放下过!从头到尾,我就只爱过一个人――这辈子我就只爱他一个人啊!” “所以,我认了。” “刚看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手指温存的梳理着燕奔的发,高术人轻轻说道,“看着一向飞扬跋扈的他静静躺在病床上,那么苍白那么憔悴,我真的怕他永远也不会醒来。” “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只要他能醒过来,只要他还爱着我,什么我都不计较了!” 尽管眼前在一起的两人显得那么和谐,但高曼影仍然忍不住要提醒高术人以后可能会遇到的不堪,“术人,你该知道奔向来狡猾又自私。如果他要求以后你跟他一起生活,同时他仍维持着他的婚姻……你,愿意?” “在我还深深爱着他的时候,有何不可?”高术人微笑起来,那笑,是淡淡的,夹杂着某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曼曼,我不知道我还会爱他多久。可是我知道,在险些经历阴阳两隔之后,只要我还深深爱着他,我就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你不是说绝不放手吗?” “是啊,只要他坚持,我就不会放手。”高术人仍然淡淡笑着,笑容中充满着某种认命的味道,“哪怕只能跟他在背地里偷偷往来,哪怕他仍要维持以前他所选择的一切――随他吧。――也许今后我会反悔,我会不甘,那些,都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现在的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若坚持要维持以前他所选择的‘正常生活’,仍然有妻有子……” “……那,我也由他!” 高曼影失声惊呼,“术人,这样对你并不公平!” “公平?”高术人还是淡淡笑,“曼曼,你知道,爱情里面,哪来什么公平?一段爱情,若以十为计数,五五是罕见的奇迹,从来都是或者六四,或者七三,或者八二,或者九一,或者十零,甚至,十一负一都有啊――哪里来什么公平?”他淡淡说着,语气平和,没有任何不甘与怨恨。 “你甘愿?” 高术人平静如水,“为什么不?他需要我,他仍爱我,这就够了。” 真的,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他已经看开,已经学会退而求其次。 “他需要你?他仍爱你?”高曼影冷笑一声,“也许他只是因为觉得愧疚觉得亏欠才会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那又如何?”高术人轻笑起来,“谁管他到底为什么呢?只要他仍需要我,仍念着我,这就够了。” 高曼影被震住,“即使如此,你也甘愿?” 高术人笑得从容,“只要他仍在我怀中,我能抱着他,亲吻他,感觉他,就已足够。” “可是……这些年来所吃的苦所受的委屈,你就这么一笔勾消?” “曼曼,这些年来,奔同样不好受。” “你却比较辛苦。” 高术人凝望着身边的燕奔,无限宠溺,无限温柔,“我只知道,这些年来,他同样不好受。我只知道,在他车祸昏迷时会只念着我的名字,这就够了。” 真的,不管怎样,这就够了。 “术人!” 高曼影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抬眸那刻见到高术人那幸福的笑颜时,不由自主的止住了,高术人慢慢说道,“只要现在我们能在一起,只要我能拥抱他,亲吻他,只要我们真的能长相厮守,以前吃的那些苦又算什么?”他看着她,意味深长,“曼曼,握在手中的当下的幸福,比什么都来得真实,也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未来是未知的变数,人能把握的永远只有当下。所以只要他还爱着,就不会再放开,再也不放! 高曼影完全被这一句话震慑:经历了这么多,他居然还能如此坚定不移!他居然还能如此义无反顾!!他居然还是真的爱着燕奔!!! 突然间有些心酸:术人术人,你就爱奔爱得这么深?因为爱他,所以愿意将曾经的一切伤害化为轻风,不去在意。 ――燕奔燕奔,你何其幸福! ――而她高曼影也何其幸福,她的爱情……她的爱情也许真的可以让她看到什么叫做天长地久,什么叫做永不变心! 燕奔清醒后,高曼影返回了成都,高术人仍留在上海照顾燕奔。很快的,燕奔出院了,出院的一切手续皆由高术人替他办理。办好后,他既没回自己跟蓝星的家,也没回父母那边,直接和高术人回到高术人这些天所居住的酒店。 一关上门,扔掉手中行李,高术人就一把将燕奔抱在怀里,狠狠的,紧紧的,就象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跟自己溶作一个人一样! 低低的,疯狂的,他叙说着这些年来的相思,“奔,我想你,我好想你!奔……奔!” “我也想你!一直想!”燕奔的眼圈也红了,又想哭了,却极力忍着,不让泪掉下来,“这些年我一直想你!我以为我可以把你忘了,没想到,一直忘不掉!”勾住高术人的颈,燕奔狠狠的亲吻着他,要把这些年来心中堆积的思念尽情释放。 狠狠的亲吻着高术人,狠狠的索要着他,狠狠狠狠的――很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所以要拥抱他,要抚摩他,要亲吻他,以此证明他的存在! 当一切安静下来后,黑暗中,他们仍然紧紧拥抱着,呼吸着共同的空气,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嗯,说定了的,再也不分开了。”燕奔温柔的笑,“我们一早就说定的,忘了?” “如果,你爸你妈再反对?” 只沉默了片刻,就听得燕奔的回答,“这一回,我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他们的爱情会维持多久,不管他们会在一起多久,只要他还爱着,他就要跟他在一起! “其实一直以来,我是最狡猾的那一个。惧怕着不确定的未来,所以把一切全推在爸妈身上,借口他们的逼迫,所以去结了婚……” 黑暗中,燕奔低声说着,用最坦诚最真实的态度剖析着自己,将自己丑陋的那一面毫不隐瞒的展露在情人面前,“――会结婚,固然有爸妈逼迫的因素,可归根结底,却是我自己懦弱,是我自己恐惧,是我自己不敢承受一切……”现在的他,对未来仍然充满着恐惧,仍然不知道等待自己跟高术人这段爱情的最后会是什么,仍然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在一起多久,――可是,他不想失去他――只要仍然爱着,他就要跟他在一起。 没有让燕奔再说下去,高术人的唇成功的截住了他苦涩的回忆。 轻轻的交换着吻,燕奔和高术人的心里都充满了重生的喜悦,原来,还是可以这样幸福的。 那些思念的伤楚,离别的痛苦,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的吻中,都消融了。 靠在高术人宽阔结实的胸前,嗅着熟悉的气息,在那紧紧拥着自己的臂弯中,燕奔感到了安稳,多年来久违的安稳。 双手与高术人的十指紧紧交缠,他笑着落下泪来:再也不要分离,再也不要。 早上醒来的时候,高术人并不在身边,可是燕奔并不着急,经过昨天的确认,他知道他们都不会再退缩妥协。 起了身,坐在椅上,凌乱的床单,空气中残留的情欲的味道,在在都提醒他,昨天曾发生过的一切。不经意的看向窗外,那蔚蓝的天空让他震撼,他从来没有发现过上海的天空居然可以如此明净。 燕奔笑了: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不管会遇到什么,不管谁会反对,但只要他还爱着,只要他们还相爱着,他就不会放弃,不会退缩。 “在笑什么?”低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让他放心的往后靠去。靠在那人身上,与他的手十指交缠,还是在笑着,“想到了你啊。” 那人含笑问,“想到了我?想到了我什么?” “嗯,是想到了今后的日子。” “今后的日子?” “是啊,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抬起脸,仰望着那人,燕奔说道,“你说过:这一回,只要我坚持,你绝对不会放手。” “可是我知道,如果这一回我再退缩,以你的性子,那你就会真的放手,再不回头了――我不要这样!” “那……”迟疑了片刻,那人还是问了,“你要怎样?” “我要我们在一起!”燕奔清清楚楚的告诉高术人,“只有我们。” “奔!”得到这个绝对出乎自己意料却又是自己极力想要的答案时,高术人是完全的惊大于喜,“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婚,然后,我们在一起。” 那人将脸颊埋在他的颈上,闷声问,“真的这样决定了?” “是啊。” 那人却仍是不放心,追问着,“真的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仰起脸来,燕奔仍是笑,“――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只跟你在一起。”――术人,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复完整。 那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又问,“即使,会伤害很多人?” 紧握他的手,燕奔还是笑,“你会陪我一起去解释,去道歉,去弥补,――不是吗?” 那人依然不相信,“真的决定了?” “没有你,地球仍然自转公转,花儿照样的开,每个人仍然做着他该做的事,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有你在身边,我才真正活着。” “……你可以仍然维持你的婚姻。” “不。”摩娑着高术人的手,燕奔认真说道,“这样对你,对星,都不公平。” “……你只跟我在一起……奔,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并不会接受我们。” “谁管别人会怎么说?我不在乎了。”真的,都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胸口涨痛着,心中的感情就像是沸腾着的水,满满的,翻滚着,似要溢出来,高术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此时自己心中的情感,最后只能把燕奔抱得更紧。又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他低声许下一生承诺,“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那让人心安的体温,燕奔轻声说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伸手抚上他的眉,燕奔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最后。”这是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燕奔的承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心上涌出甜蜜,两人相视而笑,那么多的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很久很久以前就如此,很久很久以后,仍然如此。 分开了,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 所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一起回到燕家,尽管不安,但燕奔仍是坦然告诉双亲,“爸,妈,我打算离婚,跟术人在一起。” 听到儿子的决定时,燕宁和赵容并不吃惊。在看到高家那孩子回来,以及儿子醒来后的一切表现,对于今天的结果,他们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很想再次反对,但下一刻,却犹豫了:这些年来,儿子对他们客气有礼恭敬有加,而在那背后,却隐藏着生疏冷淡;……儿子那种不要命的工作的态度,那种行尸走肉一般的活法,还有车祸时不停唤着高术人的名…… 触及儿子眼中的决然时,燕宁与赵容知道:如果这次再反对,他们,也许会失去自己的儿子,可能再也找不回来…… 罢了,罢了,由他们去吧。 叹口气,赵容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由得你们吧。” 完全没有料到会如此顺利,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好打的二人,都愣了。 燕宁问道,“都做好准备了吗?毕竟你们都是男人,在中国这种社会里,你们要面对的,很多。” “已经做好了。”对于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他们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挥挥手,燕宁说道,“想一想,如何对小星说吧……唉……” 当燕奔高术人走出家后,赵宁轻轻问老伴,“你真的不反对了?” “唉,”叹了一口气,燕宁说道,“术人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们一直看着他长大,难道还不清楚?小奔和他在一起,其实是最适合的。――其实,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女孩,我们还不是早就让他们在一起了,而不是……唉,虽然违背了常规,但是,他们都爱着对方啊。不是一时的热血,不是一时的迷惑。在分开八年后仍持续着,并没有因为分别而中止……”对于这样,他还能说什么?“――老伴,由他们去吧。” 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他们也把两个孩子间的一切看在眼里,直到了此时,他们真的得承认:这两个孩子间,存在的,就是一辈子的牵绊,一辈子的纠缠。 真的,沧海桑田八年间,彼此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不再是当初年少轻狂的热血青年,已经是成熟理智的成年人的他们,仍然决定在一起。这,让他们这两个从不接受同性之恋的老人,也开始相信:在他们之间,可能真的会存在着天长地久吧。 在他们分开的那八年中,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他们不愿意再看到好不容易能微笑的儿子再度失去笑容。 所以,随他们去吧――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至于媳妇那边,真的只有说抱歉了。他们为人父母的,毕竟自私,――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其实不过只为了能让儿子,幸福。 听到燕奔要求离婚时,蓝星镇定自如,似没有丝毫意外,“是啊,我们离多聚少,早已相敬如宾有礼客气得像是在对待客人,这样的婚姻的确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 顿一顿,蓝星的语气转硬,“只是,就算是囚犯被处以极刑,也会标清所犯之罪吧?燕奔,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早在机场接到高术人那一天开始,她就对今天的到来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就要她这么轻易放手,实在不甘!她爱他啊,深深爱着!即使在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念着另一个人,仍然爱!!只是她也知道世上有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所以,燕奔,如果你有勇气说清楚一切,那么,我,成全你!! 燕奔深深的吸气,然后呼出,再吸气,再呼出。蓝星有些心酸的发现,自己的丈夫的一些小动作都跟高术人一模一样。 然后燕奔开了口,完全没有任何隐瞒,“因为我自私,想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爱情?”蓝星笑得讽刺,“你的爱情?什么意思?” “是的,我的爱情。”燕奔沉沉说道,“我花了八年时间,还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后,我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真正在意的,又是什么!” “那么你爱谁?”蓝星冷冷笑,“我想,身为你即将上任的下堂妻,我有权力知道你到底为了谁要离开我吧?” 燕奔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我爱高术人。我想跟他在一起。所以,我要离婚。” “高术人!”蓝星失声惊呼,“他是男人!!!” 无视蓝星所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燕奔坦认,“是,他是男人。多么不幸,他和我身为同性。可就算他和我同样生为男人,我仍爱他。” 挺直了背,燕奔准备迎接蓝星的鄙视与不屑。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她,只是他已经决定:从此以后,要光明正大的跟术人过日子,所以他不再隐瞒,――对自己,对旁人,他都不再隐瞒,不再欺骗。 “是,八年。八年过后,你仍说你爱他。”没有被骂变态,也没有得到意料中轻鄙的眼光,蓝星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奔,你们之间已经隔了八年。八年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说你仍然爱他,可是,你之所以仍然‘爱’他,是真的爱?还是只因为当年的不得不舍弃所以才仍然留恋?” “星,你……”疑惑的看着蓝星,燕奔深觉奇怪,听妻的口气,似乎对于自己跟术人的过去非常了解,怎么会? “那年结婚纪念日,你喝醉了,一直叫着‘术人我爱你’,然后,神使鬼差似的,我找上了高曼影,通过她,我知道了一切。” “……” “奔,你曾经舍弃过他,――而现在仍然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因为不甘?” “我不知道。”燕奔坦然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愧疚觉得亏欠觉得不甘才会对他一直念念不忘;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不甘因为当年的遗憾才选择如今仍跟我在一起――谁管那些呢?――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它能让我们再在一起,那就够了。”真的,不想管什么前因,也不愿理什么后果,他只想好好的把握眼前、当下。不管未来如何,明天怎样,他只要现在能够抱着他,亲吻他,就好。 蓝星笑得苦涩,“那么奔,当初又什么和我结婚?” 燕奔把那个卑劣的自己向她剖析,“因为我自私。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或轻蔑或可怜的‘同性恋’,所以我逃开了。那个时候,我决定要做一个‘正常人’,而成为一个‘正常人’最好的证明方法就是结婚,所以,我选择了你。”蓝星,是在最合适的时间里所出现的最为合适的人,所以,他的妻是她。 “奔,请你告诉我,请认认真真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到底爱过我没有?” “……” “请告诉我。告诉我实话。”就算要死,她也要死得清楚明白透彻。 “对不起,星星,对你,我没有产生过爱情。”他的心,被那个叫做高术人的占据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蓝星惨笑,“那我到底算是什么?”只是他儿子的妈? 正视着蓝星的眼睛,燕奔认真又诚恳的说道,“星星,你是我的家人,我重要的家人。” 看着燕奔,蓝星的神情是伤痛的,“奔,为什么,你不爱我?” “……”燕奔无言的看着她,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却终于还是开了口,“对不起。星星,我一直努力想让自己爱上你,可是,没有办法,我的心,只被一个叫做高术人的人占据着,完全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奔!” “――曾经,为了所谓的前途抱负,也为了不做世人眼中的那个异端,更为了不与世人抗衡不跟常规作对,我舍弃了我的爱情――我已经懦弱了八年,我已经浪费了八年,我不想再继续蹉跎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很对不起无辜的蓝星,只是,他很自私,抛开亏欠,他仍是得狠下心来――这一回,再不放手! “奔……”抬起眼来,当蓝星看到燕奔的表情时,被震慑住了――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表情:有些抱歉,有些心疼,有些温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决裂。 看到这个样子的燕奔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所有的怨怼嗔怒全都消失了。 ――是真正爱着吧?! 因为爱着,所以愿意赌那不确定的未来,所以愿意赌那善变的人心,所以愿意承担一切! ――奔,是真正的,深深的,爱着一个人。 早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蓝星非常明白,这些年来,奔的泪,奔的痛,奔的伤,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绝非为了自己。――这些年来,那个人一直在奔的心中,从未稍离。 生下自在后,她曾以为,一切就这么已经导入正轨了。 可惜那只是以为。 她还记得在结婚六周年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燕奔喝醉了,醉后喊的名字,仍然只有一个:高、术、人! 那天夜里,燕奔把她抱得紧紧的,根本不放手,怕她逃了似的。 那一夜,她没有入睡。 天将明时,她起身想去喝口水,同时借以冷凝思绪,却没想到,刚一挪开燕奔的手下了床,已然沉睡的他一下子就从床上跃起,自身后将她紧紧搂住,痛彻心扉的喊着,“不要走啊!术人!不要走!留下来!”他的手臂似铁箍一般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他泪流满面的对她说道,“我爱你啊!术人,我爱你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蓝星如遭雷击。直到了那一刻,她才明白: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忘记过高术人――就算他们有自在,就算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这些年来他从没提过高术人的名字――不提及,并不等于不复记忆。 ――他爱的,仍然是高术人!! 即使明知如此,却仍抱了一线希望,于是轻轻问他,“可曾爱星?可曾爱你的妻子蓝星?”双手握拳,她痛苦的做了决定:只要他说爱她,那么,就算他心里一直记得高术人,她也认了――她愿意就这么二个人三个影子的过完一生。 室内一片静默。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她听到她的丈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道,“我不爱蓝星。从来都没有爱过――术人,我只爱你啊!从来都只爱你啊,术人!!” …… 那些,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是酒后醉话,当不得真。而如今,他在神志清朗的时候,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他不爱她蓝星。他爱高术人,他只想跟他在一起! 花了这么多年时间,他仍忘不了他更爱不上自己,还能怎样? 她看到奔抱着那个人哭得伤心,也看到奔在那个人身边笑得灿烂,――只有在那个人身边,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吧?只有在那个人身边,他才会如此任意妄为吧?只有在那个人身边,他才会放下一切面具,轻松自在的应对一切吧? 她曾经听过一首歌,叫做《很爱很爱你》,歌里面唱道,“……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里,留下我的名字。求时间,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让这种子萌芽成果实……看着他走向你,那副画面多美丽。如果我会哭泣,只是因为欢喜……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奔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幸福,我才安心!” 是真的,如果不能一起幸福,她愿意让所爱的人幸福。——纵然无法拥有,纵然被他辜负,也并非注定要以伤害告终。 奔,真的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幸福,我才安心。 真的,奔,我想给你快乐,――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然后,蓝星笑了,发自内心的微笑,美丽一如玫瑰初绽,“好,我们离婚。” 紧紧拥抱着燕奔,蓝星允许自己最后一次留恋这具温暖的胸膛。极力把眼泪逼回眼眶,然后抬起头来,笑得灿烂,“奔,你要幸福。” 奔,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既然跟我在一起你不幸福,那么,我希望你所选择的人生,是幸福的。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好,我希望你越来越好。 轻轻的,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奔,你要幸福。 ――即使你身边的人不再是我,我仍然希望你幸福。 奔,再见! “说清楚了?” “嗯。” “那,从今以后,是不是就只有我了?” “嗯。” “不分开了?” “只要我还爱你,就绝不离开。” 高术人用力抱住燕奔,不顾一切的吻着他:他是他的!他是他的!从头到尾他们只相属于彼此! 不分开了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尾声 佛说,“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 人说,“三界无他法,唯是一心作。” 人说,“内外一切物,所见唯有心。” 真的是这样呢。 因为当年术人与奔的分开,我不再相信爱情,也拒绝恋爱。也因为术人与奔的圆满如意,我找回了对爱情的信任、憧憬,走出了回忆,抹去了伤痛,并且还能有力气去爱。 啊,在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术人和奔还是走在了一起,有了圆满的结局,不容易呢! 在为他们为自己感到高兴的同时,我也有些为蓝星伤怀。 歌里唱,“每次与爱交会,对谁都是一种冒险,只是赢的人幸福,输的人憔悴。” 是的,并不是每个爱情都会有美好结局,在爱情里,总会有无缘人受到伤害。 对术人和奔是美好的事,对蓝星而言,却是伤痛――那般美好的女子,还是在这场爱情中,受了伤。 看她黯然离开,我怅惆。只是,若要我挽留,那是绝无可能――我怜惜她不假,可是这场爱情注定不能三者共存,如果要以她来替代术人,……那,我宁可是她受伤,退场。 我的确自私,我承认。 我说过,在某种程度上,我爱着术人和奔,他们的爱情就是我的爱情――所以,为了我的爱情能够圆满,我不会在乎其他。 我也知道,有着这样态度的自己,太过执着。 执着,只为意太痴、爱太浓、情太真。 人说,“当时情真,只为仍有天真。” 呵,真奇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早就不该有天真,更不该相信什么所谓爱情了。 可是,在看到术人和奔时,我仍然相信着爱情。 是天真? 还是情真? “影,我明天回来。记得多想我。” 电话中,那个姓范的皮厚男如是告诉我。 这个男人,爱我很多年了。当初跟他在一起时,我完全不爱他,纯粹只是因为玩乐而跟他有了交集。真正对这个人产生兴趣,却是在多年后重逢的时候。 无法否认我天性中的自私冷漠与偏执,这个世界上,除了术人和奔,我自知再难以包容任何人。 更无法否认我性格中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比如残忍,比如邪恶,比如黑暗…… 而对于我的一切,不管那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善的还是恶的,他都能接受,包容。 他疼我护我,知我解我,与他相处,我没有负担,不用伪装。 他真的很爱我,全心全意的爱着我,爱着那个真实的高曼影。 这些年来,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虽多,却从没动过真心。但在写着这篇日记的这一刻里,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回,我对范丞烈是动了心。 嗯,这一回,我决定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让我们开始我们间的爱情。 PS 在追寻真爱的路上,我们常常伤痕累累。 只是,却仍,义无返顾,甘之所饴。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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