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方程式爱情方程式TouchYourHeart 作者: 淡霞 内容简介: 一直以来,在他的眼中, 她只是个出身寒微的小女佣, 她的贴心、她的细心, 却在不经意地成为一种习惯。 直至,他在Pub里偶遇另一个「她」, 这才让他质疑自己── 为何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子, 竟交替的干扰坚如磐石的情感。 第一章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巴正汉满心欢喜地挂上电话,唇边的笑容依然滞留不去。 一旁的巴太太却微蹙双眉,忧心忡忡的。 「老陈怎么说?」巴太太的声音透露一股疑虑。 巴正汉坐到老婆身边,拍拍她的肩。「好啦!一切都妥当了。」 「你这么有把握?」巴太太还是不怎么放心。 「你别忘了,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一语双关的笑了笑。 巴太太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不正经!」 「谁教你是我最最爱的老婆!」巴正汉说著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正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已经渐渐体会出彼此在有生之年的重要性了。 能娶得郑羽,可说足巴正汉一生最骄傲的选择。 郑羽和他的结合是当年十分轰动的新闻。 巴正汉在黑道上算是颇有分量的人物,虽然在娶了郑羽之后就洗手收山,朝正当事业发展,但天性使然的重道守义行径,使他现在还是颇受道上兄弟敬戴。 他一手创下的「好汉连锁餐厅」在高雄更是赫赫有名,最近他计画扩大经营,要逐步在四周布下「好汉」的消费网路。可是事业越做越大,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和郑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巴明欣。 一想到这个女儿,巴正汉完全失去生意人的精明,他实在不知道是遗传学在巴明欣身上发挥得太彻底,还是他和郑羽长久以来的「矫枉过正」。 巴明欣自小就较同龄小孩早熟,凡事自有主见,所有女孩子喜欢的洋娃娃,她一概拒绝,完全没有女儿家的娇态。当每一个小女孩欢欣地穿上白纱蓬裙的芭蕾舞衣,或乖巧地坐在钢琴前,按著黑白键大练豆芽时,巴明欣却穿著一身白色的空手道服,挤在清一色的小男孩中摔得鼻青脸肿。原以为她会吃不了苦、自打退堂鼓,不料,她从不喊累,曾有的作文课、外语课……都随著年龄渐长而停摆,唯有空手道课陪她走过一年又一年。 不仅巴正汉夫妇不明白,连巴明欣自己也不清楚何来的执著和毅力,但她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这么多年下来,从粗浅的健身,到后来的练心养性,巴明欣的沉稳中自见一份清心。 严格说来,巴明欣是个令人无从挑剔的好女孩,独立、自立,打点事情自有主张,各方面都出色。但在巴正汉的观念里,一个女儿家若没有个幸福的归宿,所有外在的成就皆不足取。於是从小捧在掌心呵护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便成了他和郑羽心中的一块大石。 巴明欣有张教女人看了嫉妒、男人看了心动的漂亮脸蛋,但那双深邃、闪动著慧黠光彩的黑眸却和她全身上下散发的女性韵味成了极端对比;即使面带笑容,她的不多话和带有审视意味、直看进人心深处的清澈眼瞳,无形中为她自己筑起一道防护墙;即使她就近在眼前,亲切、柔美,却没人能摸透她的真正想法,没人能窥见那隐藏在晶亮黑眸中的丝毫秘密。 也就因为如此,许多曾拜倒巴明欣石榴裙下的男士,莫不在信心渐失中弃械投降;有心者,虽有百折不挠的决心,但在得知巴明欣有个曾叱吒黑杜会的风云老爸后,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转移目标。 自从脱离学生行列,巴明欣便放弃原先的出国进修计画,一头栽进竞争激烈的就业市场。一方面是她舍不得离开父母亲;另一方面,她深感企业管理不仅要有强势理论为基础,丰富的实务经验更是不可或缺的补佐利器。因此,她拒绝倚仗所有「特权」关系,一心一意想凭自己的寰力获取所需经验。 每当巴正汉夫妇因她过分投入、忙到三更半夜而心疼不已时,她从来只是笑笑的说了句。「我长这么大,哪件事让你们操过心?!」 一句简短的回答,让巴正汉夫妇想了整晚的一箩筐话全又吞回肚里。 眼见巴明欣全神贯注在工作上,巴正汉於是起了个念头,第一次,自作主张地安排女儿的事──终身大事。 跑车的引擎声在巴家门口停住。巴正汉抬眼看了下壁上的挂钟,十点四十二分。这也是巴明欣令人放心的一点,她一向在午夜前踏进家门,若有事需迟归,也会在前一天告知他们。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响。 巴明欣一进门便看见端坐客厅里的父母。 「爸、妈,怎么还没睡?不是说好了今天加班,会晚点回来吗?」说著,巴明欣走到郑羽身旁,坐了下来。 「明欣,怎么又忙到这么晚?看你这个月几乎每天都加班,累不累啊?如果压力太大,就让你爸爸……」 巴明欣一听,立刻打断她的话。「妈,这件事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你们不也答应给我时间的吗?」 巴正汉清楚女儿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笑笑地对妻子说:「你就让她去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她不会照顾自己吗?」 他停了一下,转向巴明欣。「明欣,爸爸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巴明欣看著她一向尊敬有加的父亲,开口道:「什么事啊?」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不解浮上心头。「怎么你和妈妈一副……有点『戒慎』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她的语调不自觉提高了些。 「明欣,」郑羽边温柔地抚著明欣乌黑的长发,边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听完你爸爸的话不就知道了?」 对这个女儿,她的口气总是温和。又有谁会想到她曾是警界的警花,还是跆拳道和柔道的双料冠军。当年她下嫁巴正汉时几乎和家里闹革命;任谁见了她现在的模样,也无法联想起当年她力抗父母之命、执意嫁给巴正汉的刚强性格。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后悔遇。如果有的话,只是遗憾无法子多替巴家生个一男半女。 「明欣,你还记得陈伯伯吧?」见巴明欣点了点头,巴正汉慢慢地切入正题。「爸爸年轻时,他曾救过我一次,如果没有他那次的搭救,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虽然爸爸早和黑社会脱离,但那份道义心永远不会变。现在他遇上麻烦,爸爸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陈伯伯?他遇上麻烦了?」 「其实,不是陈伯伯本人……是他儿子。」巴正汉突然有点支吾。 「他儿子?」巴明欣心里升起疑惑。 「他的儿子叫陈宇臣,今年二十八岁,陈伯伯有意退休,把自己的企业全交给他,所以将他从外国叫了回来,打算让他慢慢接手;可是……可是……」巴正汉顿了顿口气。「陈伯伯最近收到恐吓信,有人准备要对宇臣不利。你陈伯伯从来不是个会向恶势力低头的人,所以他来找我商量。」 「爸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巴明欣不明所以。 「明欣,陈伯伯的事就等於是你爸爸的事。虽然你爸爸身边仍有许多值得信任的朋友,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你爸爸希塑由你去保护陈宇臣。」郑羽也加入游说的行列。 巴明欣皱起眉,心里的疑云不断加大,她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藏有玄机。「陈伯伯可以请保镖或者保安人员,怎么也轮不到我,不是吗?」 凭巴正汉的努力,只要他肯,一声令下,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 巴正汉皱起眉头,一副十分烦恼的样子。 巴明欣忍不住脱口而出。「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欣儿。」郑羽叫道。 「对不起,爸。」听见母亲直喊自己的乳名,巴明欣骛觉自己说错话了。 记得小学六年级时,在一个正式场合里,她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脱口顶了一位长辈的嘴,母亲一语不发地将她带离会场。回到家后,她说:「明欣,你已经是个懂事的小朋友了,不再是爸妈眼中的欣儿!一个牙牙学语、不懂事的小女孩。爸妈自信不曾为你留下违抗长辈的失败身教;想想看你今晚的言行是对还是错。」 也就是自从那次后,巴明欣下定决心舍弃所有的才艺班课程,唯独继续上空手道课,即使不懂关于道术的种种深奥学问,但她隐约知道,穿上那一袭白衣时,自己心情的沉淀和上课时的全神贯注,会是稳定自己血液中浮动因子的最佳方法。 「明欣,」巴正汉抬眼望向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知道要说服她,绝对需动之以情。「之所以希望由你担起这项任务,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这能力;而我和陈伯伯一致认为想对陈宇臣不利的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身边的人,为免打草惊蛇,让一个女孩子出面,首先就可以避人耳目,加上你稳扎稳打的空手道基础,我相信你会使自己免於受到伤害。」瞧自己一番义正词严,巴正汉强忍住笑意,禁不住在心底为自己鼓掌叫好。 听见父亲出自衷心的解释,巴明欣在心里升起一股罪恶,不禁暗骂自己,怎么可以怀疑父亲呢?他不过是想报答陈伯伯当年的救命之恩啊! 於是她笑笑地说:「爸,我答应你,一切『悉随尊便』!」说著,她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露出难得一见的调皮本性。 郑羽也站起身来,慈爱的在她脸颊上轻拍了下。「好了,既然没问题了,先上楼去睡吧!明天到公司去辞职,好……」 「辞职?」巴明欣欲转身上楼的动作停了下来。 「难不成你还要白天上班、晚上兼差当保镖吗?」郑羽轻啧。「不早了,明天你爸爸会再跟你商量细节的。」 陈大中握著黄绮玲纤细的小手,满脸的慈徉。 「绮玲,你就搬到别墅去住吧。」 「乾爹!」黄绮玲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当年在她走投无路时,要不是陈大中及时扶了她一把,并给了她一份正当工作,替她解决生活间题,今天她可能远带著小恺恺在街头流浪。 「乾爹老了!」陈大中看著她。「我希望你可以在事业方面助宇臣一臂之力,毕竟他对公司的营运状况完全陌生。」 要不是知道她一直对小恺恺的父规不能忘怀,他还真希望能够有她这么一个媳妇,善解人意又识大体;不过──现在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媳妇人选了。 「你就把宇臣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一样;难道你一点也不同情我们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幢冷如冰宫的大别墅里,就因为缺少个女主人?或者你愿意让我这把老骨头每天为担心你和小恺恺而弄坏身体?」陈大中知道黄绮玲一向心肠软,只要略施苦肉计,她绝对拒绝不了。果然-- 「好,您说得都对、都有理,我投降了,好不好?您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助宇臣的。」她给了陈大中一个铜铁般的承诺。 珍宝七四七的头等舱。 这班飞机的乘客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普通舱如此,头等舱更别提了。 但是机上的空姐却比以往更勤劳,更加卖力地服务顾客。只因头等舱内有两个男人──两个帅得教女人为之倾倒的男人。 陈宇臣简直不敢想像,现在的女人可以新潮、大胆到这种程度。 从飞机开始起飞,他几乎没有一刻可以真正的合上眼休息一下。 头等舱所受到的待遇原本就比普通舱好得多,但是也未免好得过分。 他己经被问过不知多少遍── 「先生,你要喝咖啡吗?」 「先生,你要喝酒吗?」 「先生,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为你服务的?」 要不是为免风度尽失,要不是不想让这些空姐太难堪,他真的想对她们大叫「shut up」! 而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似乎也感受到这些空姐的过分殷勤,但是他颢然比陈宇臣有耐性多了,脸上始终挂著那足以迷倒众生的笑容。 他的魅力来自浑身上下的亲切感,尤其是那抹和煦如冬阳的笑容,令人难以抗拒。 而陈宇臣却完全相反,锐利如瘪眼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双唇,组合成一张极具个性的──套句时髦话,「帅样」。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却有著截然不同的味道。 Andy已经发现隔壁的男人有点不胜其烦了。「太英俊有时也是件狠麻烦的事,是不是?」Andy,仍是一脸的笑容。 陈宇臣讶异的看著他。 他那深邃、明显的轮廓在在告诉别人,他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外国人,可是那一口流利的国语,甚至带点京片子的腔调,让陈宇臣这个道地的中国人都有点汗颜。 从八岁赴美至现在,虽然学校也有中文课程,可是他的国语却不怎么标准,反而还带点英文的腔调。 「Andy!」他大方的伸出手。 「陈宇臣!」 两个男人伸手一握,对彼此的激赏让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建立起一份交情。 「你到台湾是……」 「回家。」陈宇臣问道:「你呢?」 「我是工作。」Andy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也许到台湾我们还可以联络。」 陈宇臣也写下自己的住址和电话给他。 「有空不妨让我尽地主之谊,不过,我也好久没回台湾了,台湾恐怕早就不是我当初离家的模样了。」 「放心,至少我们不会迷路的。」Andy语带双关。 陈宇臣也笑著点点头,一抬头,脸上的笑容立即隐去,因为又有一个空姐朝他们走过来! 「先生,喝咖啡吗?」 黄绮玲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 心中那道好不容易才不再溃烂、不再发痛、不再流血的伤口,此刻正慢慢的再度撕裂开来,慢慢的疼痛起来,而且又开始沁出血。 五年了!她一直以为她够坚强,早能坦然的面对一切。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五年来,她只是一味地逃避问题,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名建筑设计师──Andy应XX集团受邀到台湾参与设计…… Andy! 这个名字教黄绮玲的心碎了! 为什么知名的建筑师那么多,偏偏就挑中他? 是上天的安排?还是…… 不!不! 她用力的咬著下唇,咬得嘴唇红雇,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这一次就是拚了命,她也不愿再接受上天残酷的安排。 人只要死一次就够了! 现在她必须要好好的、勇敢的活下去。 只因为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小孩,她的宝贝。小恺恺是她的一切,是她的生命。 她颤抖著手把报纸又慢慢的摊开来,标题旁那帧照片让她眼前全模糊了。 那灿烂的笑容,仍标示著他的贵族身分。 「妈咪!妈咪!」小恺恺的小脸蛋映入她的眼中。 小恺恺额前的那颗痣,还有那几乎是Andy缩小版的神似轮廓,任明眼人一瞧都会相信他和小恺恺的关系。 「妈咪!不要哭,不要哭。」小恺恺伸出胖胖的小手,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五岁的孩子根本还是个小娃儿,但是他却懂得安慰母亲。从小就没有父亲在身边,所以他比同年龄小男孩更具有男子气概,即使不懂妈咪为何常常流眼泪,但他知道他要保护妈妈! 「妈咪没哭。」黄绮玲吸吸鼻子,抽出一张面纸,胡乱地将脸上的泪水拭乾,勉强挤出个笑容,然后抱起小恺恺,紧紧的搂在怀中。 她不会再哭了,永远都不会! 为了自己,更为了小恺恺。 第二章 山上正下著滂沱大雨。 家中的司机老林也不问清楚,在离陈家还有好一段路就让巴明欣下了车。 她现在的狼狈样,跟个失足跌入水池的人没什么两样。 最要命的是身上的白衣黑裙,还有那双白布鞋,泥泞的马路将她身上浓染了一片片的泥污,低头看了看,巴明欣觉得自己像透了斑点狗,一只又土又丑的斑点狗。 她摘下鼻梁上那副看起来像个呆子般的眼镜,想起当巴正汉说出他们的「保护计画」时,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惊诧。 至今,她仍不明白她父母为何将她打扮成一个乡下姑娘,绑著两根麻花辫,戴上几乎占了脸一半面积的黑框眼镜;就算要掩人注意,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避人耳目嘛!」父亲简单的一句回答,让巴明欣只得乖乖服从。 巴明欣重新戴起眼镜,伸手按了壁上的电铃。 不一会儿,有个妇人探出头。 「你找谁?」 「我……是陈董事长叫我来工作的。」 「你?!」陈嫂唇逞滑过想大笑的弧度,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陈大中临出国前曾说过,他替陈宇臣安排了个专门的佣人,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陈大中会找一个这么……看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来,厚厚的眼镜、两根大麻花辫、瘦削的身子,这种女孩子几乎快绝种了。 但既然是陈大中的安排,陈嫂自然不敢有所意见;只是这女孩做得来伺候人的工作吗?她真的怀疑! 眼前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一副审视意味,著实教巴明欣浑身不自在。 「我是陈嫂。我先带你去换衣服,然后再告诉你工作细节。」 「谢谢。」 陈嫂领著她走进屋子,然后带她到陈大中特别交代的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裹面有工作服,我们这儿的佣人全穿工作服。虽然你是来伺候少爷的,但也不能例外,知道吗?」 工作服?佣人?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角色还有这么一项?巴正汉只告诉她「见机行事」,原来-- 巴明欣乘机打量了一下陈伯伯的家。 虽然两家世交,但除了偶尔父执辈聚会的点头招呼外,根本少有机会碰面。对於她此次前来的「雇主」──陈宇臣,她根本是毫无所知。 陈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的工作就是专门侍奉少爷,因为少爷才从美国回来,有狠多相当洋化的习惯,你必须适应他。」陈嫂继续说道:「比如他习惯早上五点晨泳;他喜欢吃西式早餐;低脂鲜奶,他不喝全脂的;全麦多士,还有煎蛋;尤其要注意!他的蛋一定要五成熟,记清楚了吗?另外……」 陈嫂滔滔不绝地将陈宇臣的个人偏好一一说出,巴明欣专注地听著,慢慢依循陈嫂的描迷,勾勒她未来主子的轮廓。 早上五点晨泳! 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相同嗜好;若不是工作限制,她还舍不得放弃这项提振精神的良方! 五成熟的蛋? 她只知道有五成熟的牛扒,还汶听过五成熟的蛋!看来这个主子不如想像中的随和哦!想及此,巴明欣忍不住想开个玩笑。 「对不起,我可以打个岔吗?」 陈嫂突然住口,迟疑了五秒才点头。 「请问是蛋白五成熟,还是蛋黄五成熟?」巴明欣客气地间。 陈嫂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之问反应不及,愣在那。 巴明欣见状,知道有点过火。再怎样,陈嫂也算是陈家的管家,辈分高於自己,她连忙改了口。「对不起,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陈嫂见巴明欣一脸诚恳,原先对她的排斥霎时转成一股莫名的好感,瞧她合宜的应对之礼,想必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不知道老爷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了?她想。 她干咳了下,继续说道:「少爷下班后,习惯先洗澡再用晚饭。因此你要替他放洗澡水,然后再伺候他用餐,一直到他休息以后,你的工作才告一段落。等一下少爷就回来了,你先准备准备。」陈嫂锐著转身要离去。 「等等!」巴明欣实在有点不清楚陈嫂所交代的事的先后顺序。「放完咣澡水呢?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吗?」即使知道自己问的是蠢间题,她还是得厚著脸皮提出。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陈嫂睁大眼睛。「到楼下伺候少爷用餐。」怎么刚有了好感,她马上又变成傻呼呼的样子? 走进陈宇臣的房间,环视一圈,一眼即看见浴室;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望著哗啦啦的水,巴明欣想起陈嫂一脸木愣的模样,忍不住将刚才强忍的笑意宣泄出来。 老实说,她还真讶异自己的「反常」,怎么换了个模样,竟也学人家耍起嘴皮子来了?好像一到陈家,潜在的开朗因子便开始蠢蠢欲动;在一身朴素的衣物掩饰下,她彷佛也变了个样,整个人轻松不少。 陈宇臣走入房间,解开领带,脱下衬衫,然后脱下西装长裤。当他走入浴室时,一个女孩子的面孔晃至眼前,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连忙又冲了出来。 一个女孩子?他的浴室里竟多了一个女孩子? 「你是谁?」陈宇臣看著巴明欣,不禁脱口而出。 这女孩,怎么……打扮成这副滑稽样?难不成现在流行复古风? 瞧瞧那副大得离谱的眼镜,那两根粗如绳索的辫子,还有,她身上松垮垮的工作服,活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女! 「我是这儿的佣人。」巴明欣礼貌地说。 打从在浴室见到他,她的所有心跳几乎全失去了控制,尤其见他裸裎上身、下半身只著一条内裤时,脸上的红晕放肆地漫开。幸好那副眼镜够大,大到足以掩饰她的窘态。 陈宇臣蹙紧眉心。 回来这几天,家里所有的人他全见过了,这女孩是何时蹦出来的?瞧那瘦削的身材,她做得来这些杂七杂八的家务吗?更何况,她看来顶多二十岁出头,这年纪不正是求学阶段吗? 「陈嫂!陈嫂!」陈宇臣叫著。 陈嫂一脸惊惶的走进来。 「少爷,什么事?」 「这小女孩是谁?」 他叫她小女孩?巴明欣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换了个打扮,连年龄也少了好几岁了? 「是老爷特地为你安排的佣人,她是专门来伺候你的,」陈嫂恭敬地回答。 「伺候我?」陈宇臣不敢相信地重复一遍、父亲是不是忙事业忙昏了头?他在美国哪件事不是自己来?何时需要别人伺候来著? 「陈嫂,你让她回去吧!我不需要有人伺候。」 「可是……」陈嫂面露难色。 巴明欣看著一脸为难的陈嫂,再看看陈宇臣,难道他不知道白己身处危险,还是陈伯伯不敢让他知道?她想,自己该站出来说话了。万一真被他「逐」出陈家,她该如何面对父母以及陈伯伯? 於是巴明欣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们家六口全靠我这份薪水,如果我回去了,那我一定会被我爸爸给打死。」巴明欣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演戏细胞还不差呢!「好心的少爷,你就让我留下来吧,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听完眼前这个小女孩可怜的家世,陈宇臣哪还狠得下心叫她走,更何况,助人为……唉,算了,从小就没认识几个中国字,更不用提任何成语了。 「好吧!你就留下来吧!」陈宇臣一口答应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欣欣!」 「星星?!」陈宇臣那冷酷的脸上居然有了笑意。 好特殊的名字!他以为像她那样出身穷困家庭的孩子,都会有个俗气的名字,像是阿珠、美玉之类的,那种怎么写都觉得难看的名字。 星星?其实若差人将她稍加打扮,陈宇臣相信她一定可以「人如其名」……唉,想到哪了?她不过是个帮佣的小女孩。 「少爷,你先冲个澡,我让星星到楼下帮你准备晚餐。」陈嫂说。 陈宇臣点了点头,不说二话地关上房门。 走下楼时,巴明欣不禁在心里笑开来,想来,这位从小含蓄银汤匙长大的「少爷」心地还不错,不仅没有富家子弟的骄奢气息,还有一颗恻隐之心……巴明欣在脑海中为他打了个极高的印象分数。 巴正汉抽著烟斗,虽然表面一迳平和样,但是心里却是极度地忐忑不安。 郑羽也不知道连续叹了几次气,那秀丽的脸上有著淡淡的忧虑。 他们都在挂心巴明欣,虽然她从小就不劳人操心,但毕竟是他们巴家的宝贝女儿。 「正汉,」郑羽打破一室的沉寂。「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去把明欣接回来,好不好?」 「老婆!」巴正汉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心软,所有心血势必白费;这还不打紧,万一真把明欣接回来,要如此向她解释?她虽孝顺,但事关她的终身大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我真担心。」郑羽说得眼眶都红了。「明欣在陈家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从来没离开过我们身边……」 天下父母心。 巴正汉何尝不担心!只是他必须冒一次险;如果上天注定他们没缘分,那他也不会强求。 这次,就当是一个磨练,一个可能改变明欣一生的机会。一想到这里,巴正汉心头的忧虑一扫而光。 看著光亮、一尘不染的厨房,巴明欣皱了皱眉头,洗碗槽内的碗、锅、碟……等,这些器具对她而言,活像外太空来的东西,除了看过图片,从没实际接触过。 「星星,记得少爷的蛋要五成熟。」陈嫂探进头交代著。 五成熟的蛋长得是圆是扁,她一点概念也没有。自有记忆以来,厨房几乎是她个人的「禁地」,加上母亲百般的呵护,她也从来没为民生问题担忧过。 一手拿著蛋,一手拿著锅铲,看著锅里滋滋作响的油,她完全不知所措。 偏偏那锅里的油像跟她作对似地,开始喷到她的手臂上,那熟烫的感觉,疼得她只好远离煤气炉。 突然,有人接过巴明欣手中的蛋和锅铲,熟练的煎起蛋,动作干净利落,一颗恍如清月的煎蛋立即成形。 「黄小姐!」陈嫂恰於此时进来,一见情况,赶紧抢过她手中的东西。「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说著又把锅铲交回到巴明欣的手中。 「没关系!」黄绮玲又将锅铲拿了过来,把蛋放到盘子内。 巴明欣感激的对她笑了笑。 「你快把早餐端出去吧!」黄绮玲把弄好的早餐交给巴明欣。 「谢谢你。」巴明欣衷心的说。 「小事情。」黄绮玲淡淡的笑著。 巴明欣一面端著早餐走出厨房,一面在心里想著黄绮玲。她不甚清楚她的来历,但看陈家上上下下都待她十分客气,连对自己万般挑剔的陈嫂看到黄绮玲也是和言悦色的。这也难怪,因为任何人见到黄绮玲都无法板起脸孔的,秀气的脸蛋、亲切的笑容,还有那始终轻声细语的嗓音,如一抹温煦和风,吹拂得人心舒畅。 一路走向陈宇臣的房间,巴明欣警戒地四处打量。住进来好些天了,她实在怀疑有关「恐吓信」一事的真伪,这屋子里平静得很,哪来什么看不见的危机…… 看见自己一副窥伺的神态,她不禁自觉滑稽,既来之则安之,眼前,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走进办公室,黄绮玲便发现办公室里的异样。 每个女职员不断的交头接耳,眼睛还不时地望向总经理的办公室。 记得陈宇臣刚到公司时,即造成一股骚动,任谁也没想到,未来的陈氏企业接棒人竟是个超级大帅哥。出色的外表,加上名牌服饰的陪衬,让他走到哪都是焦点所在。尤其,他又是陈氏集团的老板,哪个女孩不希望有朝一日飞卜枝头当凤凰? 即使如此,对黄绮玲而言,陈宇臣充其量是她救命恩人的儿子及……事业夥伴。 「天哪!那人好帅喔!」 「是啊!刘德华、郭富城都没有他帅!」 「我觉得他笑起来好迷人,比那个李察基尔还好看。」 一堆女孩子聚在一起评头论足,并没有人发现黄绮玲的到来,依然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 据黄绮玲所知,虽然仍有许多职员对陈宇臣迷恋不已,但他那公事公办、一副不轻易言笑的严肃,在他和下属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既然如此,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可以使这些年轻女职员如此疯狂。 她轻咳出声。 她们转头一看是黄绮玲,马上围到她身边。 在公司,她不仅不会因为是陈大中的乾女儿而高高在上,反而因为进退有据的工作态度,让她和公司员工相处得极为融洽。 「玲姊!」在公司不管年纪大小,大夥都这么称呼她。「我告诉你,总经理的办公室来了一个好英俊的男人。」 黄绮玲纳闷,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陈宇臣在这些女职员心目中的地位摇摇欲坠?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宇臣已成为陈氏企业女职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最佳丈夫人选。 黄绮玲只是淡淡地一笑置之。她的心再也起不了任何涟漪了。在她的世界里不再有梦、幻想,有的只是她生活的唯一重心--小恺恺。也许二十七岁的她正值青春年华,却有著六、七十岁的心境。 桌上的对讲机传来陈宇臣的声音-- 「绮玲,你进来一下。」 所有女孩子的眼光是嫉妒又□慕,让黄绮玲真是啼笑皆非。她以眼光示意,现在仍是办公时间,「公事公办」;一群女孩子总算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陈宇臣的声音传来。 黄绮玲推门而入。 陈宇臣的对面坐著一位客人。 显然眼前这个背对她的客人便是教外头那些女孩骚动难安的人了。 「绮玲,」陈宇臣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的说:「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你说巧不巧,他要找一个人,而那个人跟你同名同姓。」 那个人站了起来,慢慢的回过身-- 黄绮玲只觉得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凝结,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脆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只觉眼前一片昏黑。 「绮玲!」就在她快晕倒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她。 这声音--天哪!她闭上眼睛,抑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 这不是巧合! 是他! Andy看著臂弯中一脸苍白的黄绮玲,心脏几乎要揪成一团了。 教他夜夜思念、五年来不曾遣忘的人儿就在眼前,而且就在白己的怀里,他激动的程度并不少於黄绮玲。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是上天怜悯他的一片痴心吗? 「绮玲,」陈宇臣也走了过来,关心的问道:「你要不要紧?」 「我很好。」她勉强的挤出个笑,然后使尽全身的力量让自己站稳。 「绮玲!」Andy尽力平服自己激动的情绪。 不!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不要再用这种声音叫我! 她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挣扎。 「宇臣,我想和绮玲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Andy要求道。 看著他们之间的异样,陈宇臣隐约知道了些,他用眼光询问黄绮玲。 黄绮玲知道不是逃避的时候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点点头。 「有什么事,我就在外面。」虽然知道Andy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但是他隐约感觉得出Andy和黄绮玲之间那股风雨欲来之势。 「谢谢!」黄绮玲感激的看著他。 随著陈宇臣关门的声音,她那积压了五年的痛苦回忆正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 第三章 意大利 黄绮玲背著画架,漫无目标的走著。 她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教授这次特别要他们在学期末交一幅写生画作为期末的成绩。 黄绮玲决定找幢造型特别的城堡做主题,因为建筑物的写生是她最拿手的。 班上的同学告诉过她,在学校附近有幢古堡十分精致、壮观,可惜因为是属於雷贝基尼伯爵私人所有,一般人想要一窥全貌并不是那么容易。 距离交作品的期限只剩下两天,但是画布上仍是一片空白,除了没有灵感之外,也是因为她还找不出一处教她可以下笔的建筑物, 也许她可以随便找个题材,敷衍了事,但是她不想这么做,她作画一向讲究感觉,如果要如此草率,她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到这里。 走著走著,她竟走到了雷贝基尼伯爵的古堡前。 她从来没有来过,但是只看一眼,她就知道--这才是她心目中的最佳「模特儿」!可惜的是,只能「远观」,她可不想才拿起画笔,便得和从城堡内冲出的守门狗赛跑。但,也足够了,光看一眼,她的灵感已如开闸的水注,急湍涌飞而出。 她没有丝毫考虑便架起画架,开始在画布上勾勒出线条。 正当她开始著色时,天空竟飘起细雨, 在意大利,下雨的机率并不大,而且也不会下很大,所以黄绮玲并不在意;然而,上天似萨是要跟她开玩笑般,雨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完了!好不容易才上的油彩因雨水全部滩成一片,而她的头发和衣服也全淋湿了。 「Shit!」她一向不说粗话的,但是碰上这么教人沮丧的情景,她真是不想生气也不行。 突然间,雨好像不再下了。 她有点迷惑的看著地上。 不对!雨水的滴答声仍旧在呀,可是为什么她的头上、脸上已经没有雨水? 她仰起头往上一看,原来她的头顶上多了一把伞。 「嗨!」他轻笑地和她打招呼,雨伞的主人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嗨!」她也对他淡淡一笑。 微笑是最好的语言,不分国籍或种族。 她才来意大利四个月,除了较浅白的英文会话还难不倒她之外,意大利话她是一丝一毫都不通,因为她老抓不准他们的特有腔调;学了一阵后,她只得放弃,反正也是短暂停留罢了。 眼前这个男人,有著一张混血儿脸孔,高大、英俊且耀眼,尤其笑时露出一口白牙,令人感到一股难掩的蓬勃朝气。 在意大利,有不少俊男,但是他算是黄绮玲见过最好看,也最吸引人的男孩子了。 「你衣服湿了,要不要到里面喝杯热咖啡?」他用一口极流利的英文问她。 「呃!不,不用了!」她笑著拒绝,并没有因为他的外表而乱了方寸。「谢谢你。」 在意大利有坏人,也有登徒子,虽然他们表面上看来都是一副热心过头的好人一样,但因为受过过来人教诲,所以她很小心。 虽然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是坏人,可是黄绮玲仍然不敢贸然允诺--基於中国人保守的个性,以及女孩子的矜持。 「我不是坏人!」他稚气的指指自己。 「坏人不会写在脸上的。」她俏皮的回他一句。 光天化日之下,扯个几句,应该还不会太危险。 这时古堡的大门开了。 「少爷!」 一个妇人朝著他们这个方向叫著,看样子是在叫她身旁的人。 「你是雷贝基尼伯爵?」她讶异的看著他。 他耸耸肩,没有否认。「雷贝基尼是我父亲,我叫Andy。」 「Andy?!」她念著他的名字。 「现在证明我不是坏人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咖啡?」他仍不放弃。 知道了他的身分,加上他一脸的诚恳,黄绮玲当然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随著Andy走入古堡内,她才发现这幢古堡不只是外表吸引入,内部的装潢和摆设更是样样精致,充满古朴美,偌大的空间因主人的精心设计,显得十分温馨,散发出一股很浓厚的家的味道。 Andy带她来到玻璃花房内。 「这些花好美喔!」她轻赞。 Andy专注地看著她。打从她在门外架起画架时,他的眼光就没离开过她。远远的,他只看得见她模糊的身影,看不真她的人。还好老天爷作媒,适时下了一场大雨,否则他还真不知要如何找机会接近她。现在,她就站在眼前,黑头发、黄皮肤让他直接就认定她是中国人,对她的好感,无形中更加深一层;这也许和他身上流有一半中国人的血液有关吧! 他的母亲是个中国人,虽然在他们世袭的贵族社会里有个规定,必须是贵族与贵族的结合才会被承认,但他的父亲为了他的母亲,宁愿放弃所有的地位与财富,对他父亲而言,再多的金钱、财富,再高的声望、地位,也不及他母亲在父亲生命中的重要性。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可是他父亲坚持不再续弦,因为父亲这一辈子只爱他母亲一个人。在父亲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人,或是另一份感情。 他曾怀疑,自己能否也同父亲一样,一辈子只锺情一个女子,甚至为了她,宁愿放弃所有;而现在,看著眼前的可人儿,他知道,心中有股骚动正蓄势待发…… 以前,每每接触深奥的中国文字时,他总是一古脑地吞进记忆库里,不懂也无从体会其深刻意境;可是,一见到黄绮玲那粲然的笑容,他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锺情。 是不是自己一辈子所追寻的人,往往第一眼即可明确的感觉到。 他一直将母亲留在日记上的这句话牢记於心。 就是她! 她就是他所要找寻的女孩子。望向她闪亮的双眸,Andy再次肯定自己的直觉。 黄绮玲双颊微微的发烫。 她不是个容易迷惑的女孩子,可是看著Andy那黑白分明的双眼,她彷佛看见爱神邱比特调皮地向她眨眼…… 「别动!再动就把你画成丑八怪!」黄绮玲故意嘟起小嘴,如果不这样,她这张图再画个两年,连个最基本的轮廓线条也画不好。 「OK!」Andy像个顽皮的大孩子不时地眨眨眼、送飞吻。 黄绮玲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Andy连忙冲到她身边搂住她。「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好吗?」 黄绮玲满心喜悦的在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嗅著属於他的男性气息。 爱情是个令人摸不著边际的东西,既没规则,也没标准答案,就像她和Andy之间。 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堕入情网,而且陷得这么深。 「玲!」Andy疼惜的吻著她的发丝、额头、鼻尖、嘴唇。「我爱你,我好爱你!」 黄绮玲眼中盛满了泪水。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能得到一个男子全心全意的对待,以及呵护。 「Andy,」她轻轻的回吻著他。「再一个礼拜,我想回去台湾一趟。」 「为什么?」Andy脸色大变。 「放假了,我总要回去啊!」她笑他的紧张。 「不行!」他搂紧她,彷佛他就要失去她般、「我怕你回去了就会忘了我。」 「傻瓜!我是你的。」她娇羞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你是我的?」他低声问,攫住她的目光不放。 黄绮玲用舌头润一润下唇,点点头。 他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你确定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不太确定哦!」她故意开他玩笑。 「玲!」他轻唤道,手在她发间穿梭,双唇饥渴地吻著她的芳唇。 这一切对黄绮玲而言彷如一个梦境,她是如此毫无保留地对他奉献出她的爱;而Andy也倾注他的所有,将最美好的一切献给他所挚爱的女人。 窗外的雨声有如天籁,为他们的爱轻扬…… 雨还在下。 黄绮玲缓缓睁开眼睛,翻个身,却扑了个空。 「Andy!」她轻唤,坐起身才发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房间还弥漫著Andy习惯抽的牌子的烟味。她有点纳闷,这么一大早他会上哪儿去? 玻璃花房! 一定是在那里。 她连忙下了楼。 一到花房,发现除了画架之外,根本没有Andy的影子。 画布上还有她昨天为Andy所画的画像,而在画布的角落留有几行小字-- 洞房昨夜春风起 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方时春梦中 行尽江南数千里 是Andy的笔迹。 Andy除了说得一口流利的国语外,也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 洞房昨夜春风起……这一句像是在描写他们昨夜的恩爱。 黄绮玲全身微微的发热著。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Andy……」她回过身,有点失望,因为来的人是Andy家中的女佣人。 「黄小姐,麻烦你到客厅去一下,达克先生在等你。」 「达克先生?!」她并不认识这人啊! 她随著女佣来到大厅,见到达克先生。 「黄小姐,」他似乎对她不陌生。「我是雷只基尼家的管家,少爷要我等一下送你回去。」 「Andy呢?」白认识以来,Andy从来不让别人送她回去的,因为他不放心。 「少爷有急事,昨儿个半夜就出去了。」 她竟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睡得如此沉呢?她暗骂自己。 是什么急事让Andy走得如此匆忙? 达克先生目光犀利的注视她,那眼光令她觉得浑身不对劲。 黄绮玲见他突然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 「这是一张十万美金的支票,请你收下。」 黄绮玲只觉得全身不寒而栗,脸色渐渐的转白。 「达克先生……」 「黄小姐,如果你觉得价钱还太低的话,我可以再加十万。」 他的话就像一把利刃,无情的刺向她脆弱的心灵,教她一下子失去感觉。 达克先生并不在乎她的异样,反而更无情的说道:「希望你把昨夜的事完全忘掉,毕竟雷贝基尼家是名门贵族,少爷要继承爵位,现在绝对不可以有丑闻传出。」 丑闻?!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二十五万美元!这是我们最后的底限了。」达克先生的话彻底粉碎了黄绮玲的爱情美梦。 什么是爱?什么是情? 全是谎言! 「我希望你忘了少爷……」 「Andy呢?这是他的意思吗?」黄绮玲抱著最后一丝希望。 「少爷不想当面伤害你,所以由我全权处理。」达克先生有条不紊地说著。 「会!」她抬起眼,眼神冰冷、充满恨意。「我会忘记他,永永远远的忘记他!」她拿起桌上的支票,将它撕个粉碎,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她的心就像地上的碎纸片,再也不可能回复成最初的模样了。 「我终於找到你了,只不过用了五年的时间。」Andy的眼神中仍有著五年前的狂热和深情,只是-- 她心中的伤口岂是五年的时间就可以治愈的? 一抹冷笑泛过她的唇角。 他找她?有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笑话? 当年他是如何嫌弃地逃开她,而让她受尽达克先生的凌辱? 她一直以为回到台湾就可以忘记他,只要时间一久,她可以重新站起来……谁知道上天似乎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以死来解脱,所以她选择自杀,没想到却遇上陈大中。他不但救了她,给她工作,更为她和小恺恺做了最完善的安排。遇上陈大中,是她这辈子的转捩点。 她现在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好不容易为自己开启新的生活,她不会再因为他的出现而乱了所有步子。 「玲!」Andy看著她,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就像当年,他猜不透为什么她会一去不再返。 「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她做了个十分轻蔑的表情,当年他加诸於她身上的痛苦,她要加倍的还给他。 「你是!」Adny紧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 「苦?」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Andy看著她的反应,一脸莫名其妙与不解。 黄绮玲停住笑声,一个巴掌狠狠地朝他脸上掴去。 鲜红的指印浮上Andy英俊的脸颊。 「我说过,当年的黄绮玲已经死了,现在的黄绮玲不会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她说著转身准备离去,没想到他的动作比她更迅速,一个箭步,他挡在她前面。 「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但是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一切。」他竭力的忍住心中那份怒意。 「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他还是一头雾水。 黄绮玲偏过头去。 天哪!她真的不想再面对他,更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她不要小恺恺和她的平静生活再起任何风波,她不要! 「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方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他一个劲儿地将她紧紧的拥在怀小,生怕她又会突然消失似地。「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我不相信。」 「放开我!」她极力想挣脱他的手,却挣不开。 「玲!」他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手指轻柔的滑过她的脸颊、她的唇、她的耳垂、她的粉颈……他清楚记得她每一个敏感的地带。 「放开我!」她虚弱的叫道。 「玲!」他非但不放开她,反将他温暖的嘴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唇。 黄绮玲死命的咬著唇。 她不要被挑起,她不要被引诱,可是她却害怕自己克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你是我的,你说过你是我的。」 他的舌头灵巧的滑入她的嘴里,享受她的甜美、她的芳唇、她诱人的气息…… 铃……铃……电话声在此刻响了起来。 黄绮玲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后使劲地将他推开。 「我恨你!」她没有迟疑地跑了出去。 背后却传来Andy最深情的话-- 「我爱你。」 巴明欣长这么大,从没对一样东西这么强的反应-- 马铃薯! 自从来到陈家,换上工作服,她便觉得自己走入一个陷阱,一个用来训练她成为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的陷阱。 打从陈宇臣起床、晨泳、吃早餐,直到他出门上班后,巴明欣便开始她的第二阶段工作:烫整衣服、打扫房间、整理花圃……好不容易得个空档时间,现在又弄了一大篓的马铃薯叫她削皮。 她虽然没有娇生惯养的习气,但面对眼前堆如山丘高的马铃薯,硬是挑起她的负面神经线--厌恶。 一颗颗马铃薯经过她的折磨之后,有正方形、三角形、椭圆形、七角形……什么畸型怪状都出现了。 眼见时间分秒过去,面前的小山丘丝毫没有夷为平地的徵兆,巴□欣的沮丧逐渐加剧,一双原本光滑细致的手,沾满黑色的淤泥、皮屑…… 突然,一个稚幼的童音从她耳逼传来,「小姊姊,你在干什么?」 她知道是小恺恺,她见过他,一个长得有点像混血儿的小帅哥。 整个上午,他百般好奇的在巴明欣身边转来转去,却完全不吵人,合宜的衣著打扮,将他衬得犹如一个小绅士。 「小恺恺,乖!」她捉起工作服的衣角随便在脸上擦了擦,挤出个笑容。 面对小恺恺一脸的童真,巴明欣心里纵有再多的不快,也在他呢软的童音中逐渐淡没。 「小姊姊,你们女孩是不是都很爱哭啊?」小恺恺睁著一双圆圆大大的眼睛,天真的问。 巴明欣不禁皱皱眉。她一向不习惯将情绪写在脸上,可是自从来到陈家,担任陈宇臣的「地下保镖」及「不计时佣人」后,她的脸部表情就像张气象预报图,所有的阴晴风雨一览无遗。要不是小恺恺这么一句话,她还不自觉自己的「反常」呢! 「女孩并不爱哭,只有在受到委屈的时候才想哭、」她自圆其说的告诉他。 「喔!」小恺恺脸上有著一抹光彩,像个小大人似地说道:「那我妈妈一定也和你一样。」 「妈妈常哭吗?」巴明欣的疑惑写在脸上。 她知道他的母亲--黄绮玲,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漂亮女人。 她一度以为黄绮玲是陈宇臣的太太,无意中听见其他佣人的交谈,才知她是陈大中的乾女儿。 其实,她还蛮喜欢黄绮玲的,从她不摆架子、亲切地对待下人的态度,可看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妈妈常会偷偷的哭,有时候还会抱著我哭。」小恺恺嘟嘟小嘴。「可是我都会安慰她喔!」 「小恺恺好乖呢!」巴明欣摸摸他的头。「那你爸爸有没有安慰妈妈呢?」 出乎意外的,小恺恺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我没有爸爸。」 难怪来陈家的这些日子,她始终觉得黄绮玲身上有股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即使笑脸迎人,心思细密的人仍不难看出她的勉强,甚至是……一种无力感。 看著小恺恺,巴明欣心想,他爸爸一定是个漂亮的男人,因为除了那双骨碌碌的大眼,他完全不像黄绮玲;是谁说的?漂亮的男人不专情,那么陈宇臣不也是花心大少了?!陈宇臣……怎会想到他?巴明欣不觉地脸红起来。 「妈妈说爸爸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小恺恺低著头说。 看著他漂亮的小脸蛋罩上一层阴霾,巴明欣试著开导他。「可是你有妈妈、陈 爷爷、陈叔叔,还有我啊,对不对?」她蹲下身看著他。 突然,陈嫂高八度的嗓音传来-- 「星星,你的马铃薯削好了没?」 「就快好了!」巴明欣转头对眼前的小人儿说:「去玩吧!陈奶奶来检查小姊姊的『战果』了。这样好不好?等我把厨房的工作做完,小姊姊陪你,看你想到哪里去……」 「不好!」小恺恺抬起头来,「我今天要在家里等妈妈回来。」他走到厨房门口,回头对巴明欣说:「谢谢你,小姊姊。」 看著小恺恺的身影走远,巴明欣心里涌起千百种思绪;黄绮玲眼中掩饰不住的伤愁、小恺恺脸上超乎同辈小孩的早熟……那样一个温柔可人的女人身上,究竟扛有多少担子?而那又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一颗马铃薯掉落地上的声响拉回她的沉思。天啊!离陈嫂设定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不到!拿起水果刀,巴明欣再度将所有心力集中在那堆小山丘上。 第四章 不是下午茶时间,陈宇臣却向黄绮玲提出邀约。 她没有拒绝。 他们选了离公司不远的「力代」咖啡屋,一间装潢简单、大方的咖啡屋。 黄绮玲紧绷的脸孔时而注视陈宇臣吐出的烟圈,时而俯视杯中的咖啡,右手无意识地搅动桌上的咖啡。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淡淡的说,率先打破沉默。 陈宇臣有点讶异她的直接、他一向不惯过问旁人的私事,尤其是感情这类麻烦事,直到决心找她一谈,他还一直为该如何开口而伤透脑筋,没料到迎接自己的竟是一双坦然的明眸。 「他是小恺恺的父亲吧?」他相信她知道他指的是谁。 黄绮玲看著他,明白自己再也隐瞒不了,迟疑地点了点头。 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恺恺和Andy的神似,尤其是那一头微褐的鬈发和深刻的五官,几乎就是缩水版的Andy。这也是为何五年多来,黄绮玲对Andy的思念未减反浓……虽然她表面上彷如平静,但夜里如潮翻腾的回忆历历在目,怎样也骗不了自己--她仍在乎他。 「你们……」陈宇臣有点支吾。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未及他话毕,黄绮玲便截断他的话。 陈宇臣满脸疑惑地看著黄绮玲。在他印象中,她就等於是传统中国女子的代名词:温婉、柔顺、善解人意。要不是受自己父亲所托,她应该是属於家庭的……可是直到这一刻,陈宇臣才知道什么叫「外柔内刚」,从她刚才的表态中,第一次,他看见她个性中的刚强面。 虽然和Andy不过数面之缘,但他直觉Andy不会是个始乱终弃的人;而那日在办公室乍见黄绮玲的喜悦,即使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黄绮玲对他具有非凡的意义。 但,看著黄绮玲眼中深沉的哀伤,陈宇臣一肚子的疑惑只得强忍。 黄绮玲将目光眺向玻璃窗外的大马路,街的对面是间幼稚园,透过栏杆,小朋友追赶嬉闹的身躯彷如断续的画面,一格一格的,无法完整--就像她的心。 「Andy不知道小恺恺吧!」陈宇臣打破窒闷的沉默,开门见山地问。 黄绮玲手上的汤匙因震惊而掉到桌上。 「你告诉他了?」她颤著声音问。 陈宇臣摇摇头,捻熄手上的烟。 黄绮玲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像是获得特赦般松弛下来。 当初回到台湾来,忍受万般痛苦生下小恺恺,她便决心和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恋告别,她告诉自己,小恺恺才是她所有生存的意念,至於Andy……就当是一场沉迷过深的梦,一旦醒来,梦也就不在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陈宇臣看穿她心中的想法。 「小恺恺是我一个人的。」黄绮玲口气中有不容否定的坚决。 「这对Andy一点也不公平。」他急忙替Andy讲话。 「不公平?」黄绮玲露出个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眼光。「当年我一个人在台湾所受的一切就公平吗?」 「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直觉,笑容如沐春风的Andy虽有张令人无法抗拒的俊容,但他不是滥情者,也不是个会玩爱情游戏的花花公子。 「我们没有误会,因为我早说过,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的目光再度眺向窗外。 「你恨他?」 「恨?宇臣,既然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何来的恨呢?」黄绮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陈宇臣被她语调中的凄楚震慑住了……这是怎样一笔情债啊! 「绮玲,」他是真的关心她。「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既然Andy千里寻来,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从回国到现在,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在兄长的份上,他私心的想要有Andy这么出色的妹夫。 「宇臣,我知道你心里有上千上百的疑问,但那都是过去式了,目前我只想和小恺恺过著平静的生活,难道我连这小小的心愿都达不到吗?」绮玲回复惯有的温和语气,双眼直视著写满一脸关爱的陈宇臣。 「好,我不逼你,只要你和小恺恺快乐就好。」陈宇臣放弃了追根究柢的念头,如果她真的能快乐,又何苦逼她重拾痛苦的回忆……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只是她真的可以平静的生活吗? Andy回来了,不是吗? 巴明欣从来不知道做家事也可以这么累人,而一向和气待人的陈嫂竟一反常态地对她格外挑剔,加上她一天叨叨不休的疲劳轰炸,她怀疑自己究竟所为何来?! 晚餐时她几乎没有胃口,忙完了陈嫂交代的所有家务,她走进陈宇臣的房里,一见到他房里那张特大号的弹簧床,一股强烈的疲惫兜头而下,恍惚中,她以为自己回到家里了。 突然,她惊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言地。「怎么搞的?巴明欣!以前每天加班也不曾见你如此没精神呀!不过来陈家几天,就支持不住了?!」 将陈宇臣的房间略微整理,又放好洗澡水,现在只等他上楼来,若没任何事,她就可以直接回房休息了。可是等了近一小时,陈宇臣仍未出现,她走到门口旁的沙发椅上,揉揉发酸的颈项。心想,自己几乎失眠了好些天,没有那个从小陪到大的枕头为伴,巴明欣也就等於和周公画清界线了。 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却是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陈宇臣低沉的嗓音,看样子,他不会马上上楼来。巴明欣有股冲动想跑下去问他,但想到陈嫂那双冷漠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时,她决定就在卧室等他好了。 陈宇臣走进屋里,有点意外的瞪视著巴明欣,她蜷起身子倚靠著沙发,一头长发胡乱扎起,长而翘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樱桃般的小嘴……这是陈宇臣第一次仔细看她,他惊讶地发现,少了那副大得离谱的黑框眼镜的遮掩,熟悉中的星星竟有股令人不舍转移目光的特殊魅力。 「星星,醒醒!」他轻拍她的脸,发现她的皮肤光滑细致得如婴儿般。 巴明欣嘤咛了几声,仍沉沉睡著。陈宇臣坐在床沿静静地看著她。 这些天,他忙著跟上公司的营运,忙著了解人事状况,更忙著调解绮玲的心结和安抚Andy的急躁,每天回到家的唯一意识便是上床休息,要不是今天提早回来,他压根就忘了自己还有个「贴身丫鬟」! 他将床上的西装外套覆在她身上,拨开她那头有点散乱的头发,突然看见她的手指全缠著胶布,手腕上还有几道看似被割伤的伤痕。 陈宇臣皱皱眉。 巴明欣不多话,做起家事也看得出生疏之处,但陈嫂一向和善,他便以为她在陈家不会太难度日才对。但照这情形看来,她似乎过得不好,要不,她也不会累得在沙发上就睡著了吧? 就在他沉思之余,巴明欣醒了过来,瞧见端坐床沿的陈宇臣,她立即坐直,身上的外套随之掉落,也拉回陈宇臣的注意。 「你醒了?」陈宇臣问。 「对不起,我竟然睡著了,你的洗澡水一定冷了,我再去帮你重放。」说完,她走向浴室。 「星星,」他叫住她。「你坐下来,我有事问你。」 巴明欣回头看他,迟疑了一会,坐回原先她睡著的沙发上。「有什么事吗?」 她那不亢不卑的态度令陈宇臣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受,她那气度、说话的模样……怎样也不像个穷困人家出身、需要出外赚钱贴补家用的女孩,怎么…… 「星星,可以谈谈你家人吗?你来了这些天,我对你却连基本认识都谈不上。」陈宇臣试探地说。 乍听他的话,巴明欣的心跳漏了半下,难道他发现了吗?不会吧,他每天早出晚归的,自己又是终日埋首在陈嫂分配的家务中,一点异常的蛛丝马迹也没显露呀! 仔细分析后,巴明欣恢复镇静,坦荡迎向他的目光。「你想知道什么?」 被她这么一反问,陈宇臣愣了愣。「我们在玩『丢球』游戏吗?」 他笑了笑,半晌后又说:「你有双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要戴上那么……」 正当他思索著该如何措辞时,巴明欣接了一句。「丑陋的眼镜?』 她站起来,掏出挂在工作服口袋的黑框眼镜。「因为如果不戴上它,我怎么看清『事实』呢?!」 陈宇臣不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直盯著她。 巴明欣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渐感不安,内心有股莫名的情绪骚动著。怎么搞的?巴明欣,你不是早对漂亮的男人免疫了吗?她清了清喉咙,试图拉回逐渐飘离的沉稳。 「我无回房了,如果你没有事的话?」 「你回去休息吧。」见星星走到门口,陈宇臣又叫住她。「星星,好好照顾自己。」他指指她的手。「你是来帮佣,不是来做苦力的。」 巴明欣走出房间。 关上房门后的空间,霎时沉寂许多,陈宇臣和衣倒在床上,脑海竟不停想著星星那双清亮的黑眸。 Pub里有著热歌热舞。 Andy和陈宇臣坐在吧台前,同是坐著喝酒,两人的心境却大相迳庭。对於舞池内的狂热气氛,对於一些大胆直视的眼神,他们极有默契地一概不理睬,因为来这的唯一目的,只是喝酒,纯粹的喝酒。 「宇臣,绮玲有没有谈到任何关于我的事?」Andy一手摇晃杯中的液体,听不出他平淡语气中藏有怎样的情绪。 这一刻,陈宇臣突然意识到黄绮玲在Andy心中的地位,他那一向藏不住笑意的脸孔,如今变得黯淡。 陈宇臣转向Andy。「她对你这么重要?」 「不然,我也不会找了她五年。」Andy喝尽杯中的液体。他伸手招来酒保,替自己叫了一杯威士忌。 Andy看了他一眼。「不怕我藉酒发泄?」 陈宇臣扬起嘴角,轻笑道:「你如果是这么没有自制力的人,也不会让绮玲对你死心塌地了,不是吗?」 Andy到口的酒杯停在半空,他不敢置信地抓住陈宇臣。「她说了什么吗?她到底告诉你什么?」 「没有,她什么也不肯说,甚至不承认你和她之间有任何关系。」陈宇臣看著Andy眼中的光彩一下化为灰暗,「Andy,相信我,绮玲也许有她的苦衷;五年都等了,还计较这些时候吗?」 「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耐性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我们就喝个不醉无归。」Andy说著又乾了一杯。「就让我放肆一次吧!」 诚如陈宇臣所言,他不是个会用酒精麻醉自己的人,可是他也明白,让自己一醉,他的脑袋至少还有空白的时刻,至少不必分秒充斥黄绮玲的一颦一笑…… 见Andy强颜欢笑,陈宇臣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很清楚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感情的事,外人如何插上手? 他转过身去,舞池里只剩几个摇摆的身躯,四周的谈话声此起彼落,今夜大概是他回国来第一次见识到台湾的夜生活,通常忙完公事,也是华灯初上之时,但他一向不喜欢夜色的绚烂,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应酬,他宁愿待在家里,享受一人独处的时刻。 突然,有个声音在陈宇臣耳边响起-- 「给我一杯冰啤酒。」 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喝酒,陈宇臣没有什么特别意见,尤其住在美国,作风大胆、热情的美国女孩喝酒早是司空见惯,只是看那女孩喝酒的潇洒样,倒有点引起他的好奇心,他以为东方女孩都是含蓄、胆怯的;看来,他是离开太久了,从一进门到现在,他还没见过一个符合他记忆中模样的「中国女子」。 巴明欣一口乾尽杯中物,拢拢长发,旋身望向那几乎成了她个人专有的位子--仍然满座。她有一阵子没有到这间Pub,今晚又来得太迟,只好坐到吧台前。 巴明欣的酒量颇好,大概是得自巴正汉的真传;不过她一向只浅酌,即使偶尔来到Pub,放松的前提下,酒成为一种调剂,一种应景应情之物,却非绝对需要物。尤其是在这种各色人等皆有的Pub里,她清楚一个单身女子的言行举止总是受到过多的注意。 忽然,她觉得有双眼睛猛盯著她。 从小到大,巴明欣始终是女孩子里最惹人注目的,更遑论现在是置身在一间以男性占大半人数的Pub里。只是,对她而言,少有外在因素能左右她的思绪,即使是一双大胆的眸子。 Pub内,人声依然嘈杂,巴明欣不时旋身看著自己的专有位子,占据者似乎无意离去,抬起腕表,心想,得赶在陈宇臣之前回去,否则难免引起怀疑,毕竟她身负的是「保护」的责任;若招来太多「意外」,对陈伯伯不好交代之外,她也不许自己出差错……想著,巴明欣惊觉那双大胆的眸子似乎和她玩起耐力赛,非但没有收回之意,竟反而更加恣意! 她稍稍偏过头,用眼角瞥了一眼-- 正常的心跳一时失去控制,竟狂乱地敲打著;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变化,她却明白心底起了莫名的波澜;她原以为会是个什么无聊男子,结果映入眼中的--竟是陈宇臣的脸。 她连忙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恢复正常心跳--不会吧?!全高雄市的Pub多如过江之鲫,怎会就这么凑巧地在这里碰上他? 陈宇臣只觉得惊讶不已。 刚才那女孩看见他的眼光,令他有著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她有一点点的熟悉。 熟悉?! 真是奇怪! 他不记得曾认识这么一个女孩子;若曾在街上遇见,他相信自己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何况她看他的眼神……他一向习惯了异性对他投来的眼光,但是刚才那女孩子看他的眼神,跟他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彷佛在逃避他。 逃避?! 这更加深他的好奇了。 他不认为自己的长相「可以」让女人想逃避,至少,打从他有记忆以来,没有人见了他会是一副巴不得撇清界线的样子,但那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吧! 她看上去顶多二十岁左右--不过,陈宇臣也知道自己对目测女孩子的年龄一向没准过,皮外套、牛仔裤、长皮靴,一头乌黑长发;未见她正面时,陈宇臣即发现她出众的气质,刚才匆忙一瞬间,她那端正的五官更加彰显她的出色,这也是为什么每个男人走过她身边,总会朝她吹口哨的原因。 陈宇臣这时醒悟:一个人的外表太遇「杰出」毕竟不是件好事,尤其是一个亮丽得过分的女孩子! 巴明欣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桌面敲了敲,心里则盘算该如何走下一步棋。虽然不认为陈宇臣会认出她来,但她的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快。继而一想,她今晚的这一身装扮适巧成为掩护她的惶然的最佳选择。这也是她到Pub来的一惯衣著,为免遇见熟悉,也是给自己一种不需矜持、完全放松精神的方法。若非藉著这身完全不同白日里自我的打扮,依她从小受的家教束缚,怎可能成为这间罩的常客?! 「小姐,」陈宇臣低沉的嗓音拉回她的紊乱思绪。「我们见过面吗?」 巴明欣只觉室内氧气突然稀薄了些……唉,顺其自然吧!她好整以暇地将身子正对陈宇臣。「这招搭讪法似乎老套了些?」她笑说。 陈宇臣一愣,看见她那双明亮的黑眸,蓦然使他无法反应;尤其是那朵接在话毕后绽开的笑靥,令他心中某种不知名的情愫骚动了。 巴明欣在他的注视下,只觉浑身不舒服,她清了清喉咙。「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容我独享一人时间呢?」 陈宇臣彷如从梦中惊醒。「对不起,我只是……对不起,我失态了!」他边道歉边回到座位上。 巴明欣随著陈宇臣的移动,看见手握酒杯的Andy,她站起身走到Andy身边的空位。「我们见过面吗?」 她不是个会随便找人搭讪的女孩子,可是她直觉自己好像曾在哪里看过他,因为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和……天哪,自己是不是太久没练习空手道了,巴明欣在心里想。 Andy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他没有醉,所以刚才陈宇臣和她「搭讪』的那一幕,他也看得十分清楚。 不可否认,这是个出色的女孩子。只是再怎么出色也挑不起他的任何注意,除了黄绮玲,那个令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一想到她,他又喝光了杯中的酒。 巴明欣看著他一脸愁苦似的,轻轻地说道:「对不起,打扰了,请原谅我的莽撞以及……无礼。」说著,即准备离去,岂料,陈宇臣的声音在她旋身之际响起-- 「小姐,这样的搭讪方法不仅老套,而且落伍了些,不是吗?」陈宇臣语带嘲讽地说。 不知为何,见她对Andy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他心衷便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知不觉中,说话的语调竟扬高许多。 巴明欣站定身子,半晌后才回头看著陈宇臣,脸上依旧带著那朵灿烂笑容,口气平稳地溜出一串话。「如果刚才我哪里得罪了先生,在这里向你致歉,希望你大量宽容。」 她笑了笑,迈出步子,留下默然无语的陈宇臣和打从一进Pub、首次挺直背脊、正眼瞧人的Andy。 陈宇臣在心里反覆想著她的话,一股激赏之情油然而生--好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我们会再见面的,他在心里下了决定。 离开Pub,送Andy到家后,陈宇臣心里仍不时浮现那女孩的一言一行。 回来这些天,他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离开多年,养成他凡事力求完美的挑剔性格,尤其是走出校园,一头挤进华人不易立身的美国就业市场,他知道自己得比他人多下数倍功夫和努力才能挣得一片天,因此,他一向为自己订下高标准、高要求,为的也不过是争一口气和不服输的傲气。 他知道自己在先天条件上并不差人一截,甚至是优越许多,加上身为陈家的独子,客观环境提供了多的是大展身手的优渥,所以他为自己订下了人生蓝图。每到一阶段,他总能照著步子走,在逐步完成所有目标后,他才会容许自己将注意移至私人感情上。 也许是一种执著,对感情一事,他只有唯一信念--宁缺勿滥! 这就是他对爱情所抱持的态度。当然,这也是令陈大中急得头发发白的原因。 其实陈宇臣对结婚对象的挑选并不苛刻,他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找到一个真正用心、用情、用爱去对待他的女孩子。可是他发现接近他的女孩不是因为他的外表,就是因为他的家世,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他还在寻寻觅觅中。 他将车速减慢,浏览霓虹招牌串成的五彩街头,忽然,他眼中闪过一间店,促使他毫不考虑的将车子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布偶专卖店。 橱窗里有个布偶娃娃,顿时吸引住他的视线,一个看起来好可怜、好无助、有点委屈的小布偶,好像……好像……星星! 他对星星的影像突然跃入脑海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会想到那个小女孩? 他拿起布偶看了看,又放了下去;想想,又拿了起来。 「老板,我要这个。」 巴明欣正准备钻入被窝里,门外响起脚步声。 叩!叩! 「谁?」她轻声问道。 「是我。」 陈宇臣? 这么晚了,莫非-- 「少爷,你有什么事?」 「你睡了吗?」陈宇臣看看手上的布偶。 他也解释不出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买下它,然后又很莫名其妙的想把它送给她。 「有事吗?」不会是-- 看来她已经睡了。 「没事!明天早上再说吧!」他说著要走。 房门打开来,巴明欣的小脸从里头探了出来。 陈宇臣把布偶娃娃拿到她面前。 「这个送你。」 「送我?」巴明欣站直身,指著自己。「为什么送我?」 「没什么特殊的理由,我想小女孩都喜欢这种东西,而且它很像你。」陈宇臣耸耸肩,把布偶放到她手中,然后笑著说:「快去睡吧!」 说完,他顺手带上门,将一脸困惑的巴明欣关在门后。 巴明欣手中抱著陈宇臣塞给她的布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小女孩?她为他给自己的称谓感到有点啼笑皆非;再看看手中的布偶,很像我?巴明欣走进房,将布偶和自己投身在镜子前,心里有股温暖慢慢汇流成河…… 长到这么大,她从没有玩过洋娃娃,只因为巴正汉一直把她当个儿子看待,而她也习惯了没有洋娃娃为伴的童年,从没有人送布偶给她,陈宇臣还是第一个…… 巴明欣内心一阵翻搅。看著乎上的布偶娃娃,想著陈宇臣的话:它很像你! 忍不住,她将布偶娃娃紧紧拥在怀里。乱七八糟的感觉塞满心中。突然之间,巴明欣觉得那个一向冷静、有条理、理智的自己正一点一滴、慢慢消失中…… 第五章 黄绮玲匆匆拿起皮包,快步的走出陈氏企业的办公大楼。 刚才她接到陈嫂的电话,小恺恺不小心从别墅的二楼摔了下来,而被送到国泰医院。 天空下著雨,台北市的计程车原本就不怎么好叫,一碰到了雨天,几乎见不著空车。 雨越下越急。她的心也越来越急。 蓦然,一辆银灰色的BMW跑车在她面前停下来,车门也打开来。 黄绮玲看了一下驾驶座的人,不禁愣了一下。 Andy?怎么这么巧? 「上车吧!」他半倾过身说。 黄绮玲偏过脸不理会。 不管怎样,她都不可以坐上他的车。 如果让他知道有小恺恺,那-- 黄绮玲还来不及往下想,Andy走出来,有点粗暴地将她塞进车内。 在她惊愕中,车子呼一声已往前驶去。 「停车!」她拚命的拉著车门上的门把,但不管她怎么使力都没有用。 「你打不开的。」Andy早知道她会这么做,所以已用电脑控制住开关。 「我叫你停车,你听到了没有!」她气得全身发抖。 「你要到哪里去?我送你过去,好不好?」他还是那么的温柔,并不因为她的「翻脸不认人」而受影响。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而且我会自己叫车。」她并不领情。 「玲!」 「请你叫我黄小姐!」她纠正他。 「我们之间难道一定要这样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狠著心。 要不是Andy极力的克制住自己,他相信此刻他们早已连人带车的冲上安全岛。 「你一定要这么伤害我?」他痛心的说:「五年的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伤害?折磨?这句话奉是她该说的。 是谁伤害谁?又是谁折磨谁? 要是她现在有把刀,她一定要将他的心给挖出来,看是红的还是黑的。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无心、无肺! 「玲!」 「住口!」她双手掩住耳朵。「我不要听!你所说的话我都不要听。」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 「你没错,错的是我!」她咬著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如果让自己在他面前流下眼泪,她会恨自己一辈子。「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 Andy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这句话比刀比剑还要狠,还要尖锐的画过他的心口。 他找了她五年,没想到竟得到这种答案。 「请你停车!」 这次他没有拒绝。 车子一停,黄绮玲马上跳下车,顺手拦了一部计程中坐进去。 命运为什么要做这种残酷的安排? 她只希望碰上场可使她「暂时失忆」的意外,那么她的怕、她的慌、她的无助,都可以迎刃而解。 只是这样真的可以解决她和Andy之间的一切吗?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Andy离开台湾。 要他离开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 黄绮玲心生一计。 她一定要让他离开,而且在未发现小恺恺之前就得离开,否则Andy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为了小恺恺!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巴明欣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荡呀荡的。 都怪自己! 如果自己多注意一下小恺恺,他也不会从二楼摔下去的。一时之间,她愧疚得无以复加,不知如何面对黄绮玲……更觉自己的粗心! 来陈家这么多天,即使早习惯陈嫂马不停蹄的分派家务,偶尔她仍会有忙不过的时候。就像这次,陈嫂的突然召唤,让她忘了答应陪小恺恺玩捉迷藏的承诺,以致小恺恺太过无聊,一人单独在楼梯间跳上跳下的,不小心摔了一大跤! 一人坐在院子里,心里的罪恶感不断扩大、扩大…… 「星星!」 陈宇臣这一出声,吓得她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要不是陈宇臣眼明手快的接住她,她八成摔个四脚朝天。 「我吓到你了吗?」陈宇臣双手环抱住她的腰。 「没……没有。」她从没有跟任何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全身一下子发烧似的烫了起来。 她相信自己现在连头发都是热的。 无疑的,陈宇臣也跟她有相同的感觉。 这么近的距离,他嗅到她的发香,看到她那属於小女儿般的娇态。 看太多那些刻意制造出来的扭捏态,闻太多那些人工的化学香水味,星星给陈宇臣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或许没有教人惊艳的外表,可是她很可爱,有著属於她的清纯。 霎时,巴明欣像惊觉到什么似的,猛然用力挣脱陈宇臣的怀抱,避开他那双黝黑眼眸的注视。 「小恺恺……他……」天哪!她是吃错药了?连说话都结巴。 「我知道。」陈宇臣含笑著说:「我就是回来替他拿衣服到医院的。」他并不常笑,可是每一次只要看到巴明欣,他的笑容便不住浮现。 是什么原因?他并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细究。 「小恺恺不要紧吧?」 「除了一些些皮外伤,医生说,要观察一、两天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的情况,大致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喔!」巴明欣抿抿唇,有点自责。「都怪我忽略了他,才会让他摔下来。都怪我!」 「星星,」陈宇臣看她那副自责之深的愧疚表情,安慰她。「不能怪你,你也有你的事要做。」 他知道陈嫂对她十分挑剔、严格。 「我希望小恺恺不会有事。」她吸吸鼻子,有点哽咽。一想到小恺恺摔下来的模样,她的心便揪在一起。 「放心!不会有事的,嗯。」陈宇臣忍不住环住她的肩。 陈宇臣这不经意的动作,如一股奇妙的电流,迅速传遍巴明欣的全身。 「我去……准备小恺恺的衣服。」她慌忙地丢下一句,快速地进屋去,就怕再待下去,陈宇臣会听见她恍若击鼓的心跳声。 什么感觉也不该有! 记住!你只是来保护他。 什么感觉也不会有!巴明欣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吴宗浩现在的心情简直要飞上天了。 他不相信,追求黄绮玲一年多来,她竟会突然的接受他,并答应他的求婚。 「绮玲,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他还是不大相信。 「四月一日早过了是不是?」她知道自己在下个大赌注,但是为了保有小恺恺,她愿意赌一次,至少她知道吴宗浩一向疼爱小恺恺,他会视小恺恺如己出的。 吴宗浩虽然没有英俊、潇洒的外表,但他忠厚、老实,而且还有一份十分正当的职业,即使和其他众多的追求者相比,他的条件并不出色,但……黄绮玲告诉自己,出色和真心一向不成正比的,不是吗? 「绮玲!」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不!」吴宗浩急得额头都冒出汗了。 他怎么会后悔x:高兴都来不及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呀!「那……你希望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不!我不要结婚! 要不是狠狠地往自己的大腿捏了一下,她相信自己会忍不住尖叫出来。 结婚?!她根本不想! 要不是为了让Andy早一点离开台湾,她也不需要将自己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境地。 「我们光订婚。」她颤著声回答。 她在给自己留后路,虽然她知道这对吴宗浩一点也不公平,但是……如果她带著一生的悔恨嫁给他,那她要如何面对婚后的他和自己? 「好。」吴宗浩不愿给她造成压力,自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便明了「等待」两字的定义,如今,也不在乎这些时候了。 爱一个人有时候真的是很盲目的。 「你希望什么时候订婚?」 「越快越好。」 听到黄绮玲的回答,吴宗浩简直要雀跃三尺了。 「那……」 「所有的事情全由你包办,你也知道小恺恺这几天还在医院观察,我无法再分心到任何事情上。」 「我了解,我了解。」吴宗浩十分善解人意。 「谢谢你。」黄绮玲有点心虚。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城府之深,她怎可拿他当挡箭牌?!为了让Andy死心,她竟……利用?对,她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对她的一片痴心、一片真情。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她真的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她希望自己的订婚可以让Andy对她死了心。 只是-- 有可能吗? 「你说什么?」陈宇臣正在签名的笔差点掉下来。 「我说我要订婚了。」黄绮玲再说一次。「和吴宗浩。」 摔伤的是小恺恺不是她! 有轻微脑震荡的也是小恺恺不是她! 可是她的话教陈宇臣大大不能接受,她若真想结婚,对象也该是Andy,而不是吴宗浩。 因业务上的需要,陈宇臣曾和吴宗浩见过几次面、谈过话,他是一间五金工厂的老板,一脸乎凡的五官和憨直的谈吐,是那种可以给女人安全感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Andy,陈宇臣也会举双手赞成。 但是他现在非但无法为她高兴,甚至是坚决反对。 他知道黄绮玲是在意气用事,也大概猜得出她的用意,正因如此,他更不能赞成。 「不恭喜我?」黄绮玲带点苦涩的笑道。在她全身上下根本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喜悦。 其实她也为了昨天的冲动而感到十分懊恼,她整整失眠了一个晚上,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你考虑清楚了吗?」陈宇臣不答反问。 如果有必要,他会把正在外国度假的陈大中给请回来,他希望见到的是喜剧,而不是悲剧。 「没有人会把终生的幸福当儿戏的。」黄绮玲试图让自己恢复镇定。 陈宇臣动了劲嘴角,眼光却好像在告诉她:你就会!使得黄绮玲微微的瑟缩了下。 该死!难道自己就不能掩饰得很好吗? 「小恺知道吗?」 「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也是黄绮玲一直担心的事。「不过我相信他会很高兴有个爸爸。」 「但是他的爸爸应该是Andy,而不是吴宗浩,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陈宇臣毫不留情的一句话,彻底将黄绮玲包扎得密实的伤口揭开。 小恺恺是Andy的孩子,确实是个不争的事实。 但只要想到五年前所遭受到的屈辱、伤害,她所有的理智全消失殆尽。 「绮玲,不要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终生的选择……」 「不要说了!」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胀破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请假到医院去照顾小恺恺。」 陈宇臣无奈的点点头。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逼她,他怕自己会越帮越忙,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通知Andy,他不希望事情走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更不希望见到日后两张憔悴不堪的脸孔。 一阵阵如潮涌的怒火几乎要将Andy烧成火球。 身旁的电话狠狠地被他往下砸去,「砰」一声巨响,成一堆破碎。 接下来,屋内的东西没有一样逃得过支离破碎的命运。 他放任自己由暴力中得到宣泄,如果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地精神崩溃。 黄绮玲要订婚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要订婚了。 他苦苦找寻、等待了五年的女人就要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但对象却不是他! 教他情何以堪? 他宁可她拿把刀杀了他,或者从此沉沦,永远不必醒来,不必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他紧握成拳的双手,不自觉的一拳接一拳的落在冷硬的墙壁上,每一拳都是那么地用力,关节瘀血、肿胀,但是他丝毫不觉疼痛般的继续捶打。 现在什么痛都比不上他的心痛。 失去心爱的人,他还能有什么感觉? 五年来,他不曾感到如此心力交瘁,如今,他只觉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洞中,生命再也没有意义…… 黄绮玲看著床上熟睡中的小恺恺。从进来之后,她就这么盯著他--她这生中唯一的宝贝。 看到小恺恺就如同见到了Andy,他们父子长得那么相像,那深邃、明显的五官,那头微褐的鬈发,以及那脸如阳光灿烂的笑容…… 父--子?! 不!她不能有这种想法。 小恺恺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只属於她的。 Andy是小恺恺的父亲,Andy是小恺恺的父亲……她心里头有个声音像跟她唱反调似的,不断地在说著。 为什么会这样? 她咬著下唇,泪水在她脸上狂流著。 她以为答应了吴宗浩的求婚,她的心里会更落实;但是她显然错了。 错得一塌糊涂。 她的决定只令自己更旁徨无助。 她恨Andy,但她也知道「恨」只是个假象。 如果真的恨他,她不会如此痛苦。 恨、爱,一纸两面,若没有爱,哪来的恨意…… 她还爱他! 天哪!她还爱他! 这也是她为什么急於答应吴宗浩的求婚,是不是? 不!不是! 是!你是! 她心里那反反覆覆的答案,教她逃避不及、闪躲无处。 「妈咪!」小恺恺稚弱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吸吸鼻子,挤出个笑容。 「小恺恺乖!你觉得怎么样了?哪里还痛?告诉妈妈。」 「不痛!小恺恺不痛。」小恺伸出手,摸摸她淌著泪水的脸。「妈咪不哭,小恺恺以后不顽皮了。」 「妈咪没哭,嗯!」她紧紧握住他的小手。 沉默了下,她还是决定把她答应吴宗浩求婚的事告诉他。 她正视小恺恺,轻声说:「小恺恺,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爸爸吗?妈咪给你一个爸爸,好不好?」 「爸爸回来了吗?」小恺的脸上有著光彩。「他在哪里?我要看他。」 「小恺恺,」她舔舔唇,做了个深呼吸。「爸爸没有回来,但是吴叔叔当你的爸爸,好不好?」 小恺恺脸上的光彩不见了,然后出其不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哭喊著。「我要我的爸爸!我要我的爸爸!」 黄绮玲简直慌了。她没想到小恺恺的反应竟是如此激动,如此教她意外。 「我不要吴叔叔!我不要!」 「小恺恺!」 「我只要我的爸爸!我不要吴叔叔当我爸爸。」 她以为小恺恺只是单纯想要有个爸爸……可是,他激烈的反应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不要吴叔叔?难道小恺恺不喜欢吴叔叔?」 「我喜欢吴叔叔,可是我要我的爸爸!」 「小恺恺!」 「我要我的爸爸!我要我的爸爸!」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做?哦,Andy,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将我和小恺恺的生活搅乱呢?我已经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了呀…… 第六章 陈宇臣再度来到那间Pub。 下班了,他却不想回别墅。他心里很忧躁,一股理不清的忧虑将他多年来的自律一击而溃! 是为了黄绮玲和Andy的事。 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为了……星星! 真是好笑! 他对自己这没来由的心悸感到莫名其妙。 他竟为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感到烦躁? 他真的找不出理由,也找不到原因。 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竟不能「自然」的面对她。 上帝保佑! 快让这奇怪的念头消失吧! 他揉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听见一声声的口哨声,顺著声音方向望去,他见到她-- 昨晚那个令人眼睛一亮的女孩。 她正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一杯啤酒!」她向酒保说著,然后,动作潇洒地坐到陈宇臣隔壁的椅子上。 今天斯文了些,不像昨晚,咕噜咕噜地,没一分钟一杯啤酒已见底。陈宇臣对她的好奇越来越大,昨晚的第-眼,他以为她只是个漂亮女孩,但离去前应对得体的话,则一改他先前的印象;现在,再见她浅酌的模样,竟有股……沉静?不,他形容不上那份感受。 猛地,她把酒杯重重一放,偏过脸斜睨著他,说道:「嗨!又见面了。」 见识过她之前的态度,陈宇臣还以为她又准备用什么话来奚落他,或者又是冷得足以冻死人的语气,没想到,竟是一句再普通也不过的问候。 「今天你那个朋友怎么没有来?」她指的是Andy。 陈宇臣竟被她这么一句话弄得有点情绪低落。 原来她喜欢的是Andy,而不是他……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嘛!他是反常,还是吃错药了?她看上的是谁,他又何必在意呢? 「他今天有事不能来。你一定很失望吧?」他反讽道。 「失望?」巴明欣轻笑了声,脸上有股疑惑。「我为什么要失望?或者,是你对我有种……期待?」说完,她迳自喝起酒来,似乎原就无意和人交谈。 陈宇臣心中惊喜,为她那句「我为什么要失望」。但,她的态度何以转变得如此迅速…… 就在陈宇臣仍搞不清她的心里时,她又转过头来说了句。「不过,他真的很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他,他……他?!」 巴明欣差点咬到舌头,她终於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感到如此眼熟,因为他长得好像小恺恺!不!不!应该说是小恺恺长得像他才是。 「冒昧问你,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这一问,陈宇臣的好心情又去了一大半。 说来说去还是又绕回Andy身上。 「他叫Andy。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准备调查户口,还是……」 「难不成他有特殊身分,名字曝不得光?」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他带刺的态度,怎么完全不像她知道的陈宇臣?瞧他那一脸呷醋样…… 哦,巴明欣,你是怎么了,被太多家事缠身后,连思考能力也失去了,是不? 她再瞄眼看著他,心里不由得升起疑问,跟他面对面说了这么多话,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她是谁,是Pub的灯光太暗,还是她的掩饰技巧太好,让他真的认不出她? 仔细想想,是不能怪他眼拙,她在陈家那副「老实」模样和现在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别说他认不出来,如果把绑著两根大麻花辫、戴上黑框眼镜的自己摆在大学同窗好友的面前,怕她们也无法认出来吧?! 陈宇臣十分好奇这个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瞧她满脸错综复杂的表情,他不免也受她感染。 「十元买你在想什么。」他将一枚钱币放到她眼前,晃了晃。 巴明欣伸出手,忽地,将他手中的钱币抢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又似认真又似开玩笑的表情道:「你真的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除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他竟也学她顽皮地扮了个鬼脸,然后他愣住了。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可以轻易地被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所感染?他甚至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但她却轻易的牵动他的情绪。 他怀疑她是不是会施魔法,竟轻而易举地扫去占据了他一整天的烦躁。 「喂!十元买你在想什么。」现在换她把钱币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的心情为之豁然开朗,噗哧笑出声来。 「你猜猜看,如果你猜得到我在想什么……」他又拿出一枚钱币。「你可以赢这十元。」 巴明欣神秘的一抿唇,眼珠子溜呀溜的。「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有特异功能?」 她?!陈宇臣当然不会相信。这小妮子以为他这么好骗? 「你不信?」她抿著唇,闷著笑。 陈宇臣摇摇头。 巴明欣沉吟了一会,促狭地一笑,然后不疾不缓地开口说;「你叫陈宇臣,你父亲叫陈大中,不过他目前在外国度假。你是金牛座的,八岁就到美国去了,一直到上个月底才回到台湾的。」 「那又怎么样?」他耸耸肩,只要最近稍微注意财经周刊之类的报导,有关他的一切并不难得知,尤其他又是排行本地十名之内的热门单身汉。 「我还知道,你昨晚买了一个洋娃娃送给一个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是你的专属佣人。」 陈宇臣震惊得差点打翻桌上的酒。 昨晚他送洋娃娃给星星的事,她怎会知道? 巴明欣看到陈宇臣那瞪眼咋舌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一招果然唬住他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她耸耸肩,暧昧一笑。「我说过我有特异功能嘛!」 真是这样? 巴明欣瞄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惊呼一声,也不待陈宇臣回过身,像个精灵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宇臣这才一惊。 这个女孩子真的有特异功能吗?或者她是堕落凡间的精灵? 陈宇臣的心湖像被投了石块般,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不用照镜子,黄绮玲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昨天小恺恺的反应让她著实失眠了一整夜,她对Andy强烈的情感纠缠,如潮来潮往的晚汐一般,此起彼落地折磨著她。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要精神崩溃了,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地。 在陈宇臣的坚持下,她请了一天假。 原以为答应了吴宗浩的求婚,会让一切归於平静,但是,小恺恺的反应和一夜未眠的折腾,在在告诉她:不过是自欺欺人;事情非但没有就此平静,反倒是更加棘手。 她现在所要面对的不只是Andy、小恺恺,更多了一个吴宗浩,她要如何告诉他,她反悔了? 其实在答应的那一刻她就反悔了,她如何去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 不只是小恺恺反对,她知道自己也无法面对。 Andy,为什么你要到台湾?为什么上天要安排我们再度相遇? 她茫茫然地走著,完全没有察觉到前方的灯号还没有变换,她竟还一直往前走。蓦地,一声巨大的煞车声让她猛地回过神。 车内的男子走下车来……Andy! Andy脸部肌肉因紧张加上愤怒,微微抽动著。 「你……你……」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差点被他车子撞到的人竟是黄绮玲。 要不是自己煞车煞得快,她可能会受伤,甚至丧了命--只要想到她会受伤,几乎丧命,他脊椎都冒起冷汗。 他的手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塞入车内,然后发动引擎,将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你这个该死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没命?」此刻的Andy像发狂似地,捉住她的肩膀死命的摇晃著。 黄绮玲感觉到强烈的昏眩,要不是坚强的意志力死命支撑著,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晕倒。 刚才那一幕她何尝不心惊肉跳?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死,为什么当年她不一死了之?那么今天她也不用活得如此痛苦。 无法控制的,泪水像溃了堤的洪水般奔流。 她落泪,一方面是因为百感交集,一方面是受到Andy所带给她的冲击。 想著当年家人不谅解而将她逐出家门,想著她怀著孩子为三餐而奔波,想到她在生产时面临与死神的交战,她的孤寂、辛酸、压力、痛苦一下子将她多年来的坚强击败。 这些年所塑造出坚强的假象一下子便被摧毁了。 「玲!」Andy伸手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瞧她哭得那么肝肠寸断,他的心快被揉碎了。 他虽然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他,但是他相信今天她的落泪绝对跟他有关。 「玲,别哭了!」他轻柔地哄著她,然后抽了几张面纸,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完全没有预兆的,他的双唇轻柔的覆上她的。 他柔软的舌尖深深探索著她,热情像一把销魂蚀骨的烈火,几乎将她整个身体燃烧起来。 他的柔情让她晕眩。 他的吻让她如痴如醉。 如果不是因为怕她窒息,他真的不愿意放开她。 结果,她遽然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但是手却停在半空中,不争气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你是爱我的,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他一把握住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因激情感动而泛上薄薄泪雾。 「不!我恨你!我恨你!」 Andy不会让这个机会消逝的,今天他一定要问个明白,为什么她在爱他之后,会如此恨他? 「为什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她激愤的哭道:「我笨,我傻,居然相信一个爱情的大骗子!」 她竟说他是大骗子?是她无弃他而去的,她竟打人的还喊救命? 「我是骗子!我骗你什么了?」他痛苦的重重捶了一下浹?。「你一离去就失了音讯,我为了找你,不惜到各国游走,只要有人告诉我,哪里有个女孩子长得像你,我便到哪里去找。你知道,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得如何承受?我所受的苦,又有谁能明白?」 好大好长的谎言! 「你找我做什么?」她吸吸鼻子,忍住泪水,开始指控。「你叫达克先生给我的羞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你说什么?」他听得一头雾水。 「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两道目光像恨不能置他於死地般地充满怨怼。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达克先生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话?」如果不弄清楚,他绝不罢休。 黄绮玲痛苦的闭上眼,那段回忆令她胃肌抽痛绞缠,心口像刀割一般,□□地滴著血。 心中那股难消的怨恨又如万马奔腾而来,她睁开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那天早晨我睁开眼睛,已没见到你的踪影,但是我见到达克,他告诉我你要他送我回去,然后他拿出一张十万元美金的支票,要我离开你。」说完,她早已泣不成声。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Andy痛心疾首,咬紧牙龈。 他现在终於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不告而别,甚至让自己失踪,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达克。 「玲,你听我说。」他将她颤抖的手紧紧包握在他的手中,眼中闪著晶莹剔透的光彩。「事情根本不是这样!那天早上我接到消息,我父亲的病发作,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又看到你睡得那么熟,我不忍心叫醒你,所以才让达克留下来。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对你说这种话,我真的不知道。」 黄绮玲苦楚的摇摇头。「你不用再骗我了,过去就让它过去,我现在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的遇日子,所以我请你放了我吧!」 「不!不!」他嘶吼著,一个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泪水滴了下来。「你是我的,这一生一世,我只爱你。不会过去,我们的感情不会过去。」 黄绮玲推开他,硬下心肠,呓语般连连喃道:「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玲!」Andy惊慌失措想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不料她动作快得像阵风,打开车门飘然离去。 Andy没有再叫她,任她消失在眼前。 他们之间不会结束的,当务之急是必须让达克来为他们解开这多年的困惑和心结。 等著!绮玲! 我会让你知道我是如何的爱你,这一辈子,甚至来生来世,我都只要你,只要爱你! 别墅里静得吓人。 陈嫂和黄绮玲都到医院去照顾小恺恺,只剩下陈宇臣和星星。 吃完晚饭,星星早已一溜烟不见踪影,陈宇臣一个人对著落地窗外的夜景,不知为何,他竟又想起那个在Pub见到的女孩。 她今晚还会在Pub吗? 心里竟然有股冲动想出去找她,他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一惊--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令他如此反常,难道她真的是具有什么特异功能? 为什么她可以对他如此了如指掌,甚至连他送星星一个布偶娃娃,她竟也知道! 莫非她和星星认识?或者是--他都快想破头了,他相信星星绝不会认识她,因为她们完全不是同一类型的女孩子。 「少爷!」 陈宇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星星已站在他身后。 「有事吗?」月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射进来,他英俊的脸庞更显迷人。 如果她的手中有枝彩笔,她会把此刻的他画下。 「我……我想请假。」她为刚才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愫而惹得全身微微发烫。 经她这么一提,陈宇臣才发现,好像打从她来后,就没有放过假。像她这种年纪的小女孩应该还是爱玩爱闹的时候,要她天天待在这幢别墅里,尽做一些家事,也真是难为她了。 「好吧!那你就好好的去玩几天吧!」他答应。 「不!我不是要去玩,我只是好久没回家,想回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她说的是真心话。 听她这么一说,陈宇臣不免对她多了一丝丝爱怜。 当初要解雇她时,她所说的那些话他还犹记於心。 很自然的,他掏出皮夹,数了十张大钞交到她手中,说道:「这个带在身上,买些你爸妈爱吃的东西回去……」 「不!我不要!」 「放心,这是我额外给你的,不会扣你的薪水的。」陈宇臣捉起她的手,将钱放到她手中,然后将她的手包在他的大手中。 他是这么的自然;但是从他手中,巴明欣却明显地感到一阵一阵麻麻酥酥的感觉通过全身。她一惊,立刻将手抽回。怎么搞的?巴明欣,你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温室花朵啊,怎么……不!不会。 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才可能产生电流,而他--难不成她喜欢上他了? 顿时,她脸上一阵燥热,连忙垂下脸,掩饰自己澎湃不已的心情。 陈宇臣见她那小女儿的娇态,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他有点掩饰地清清喉咙,试图扫去内心的慌乱。 「不要再跟我争了,如果没用完,再还给我吧!」 巴明欣没有再拒绝,胡乱的点点头,现在她只想让自己消失在他面前。 她不习惯他对她如此的温柔、如此的体贴,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尤其她身上负有「特殊」任务,她不该让私人情感影响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判断力,这太不像她了!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辜负陈伯伯对你的器重! 「星星!」他叫住她。 她转过头等著。「还有事吗?」 「去配一副隐形眼镜吧!」 巴明欣嘴角牵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她的视力好得很,左右眼的视力都是标准的一点二,这副大得几乎占去她一半脸部的眼镜,根本只是为了掩饰她原来的容貌,而他却要她配隐形眼镜?!巴明欣将笑意锁住,在门关上之后,才任它流泄而出。 望著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陈宇臣愣了愣。 刚才的她竟然让他觉得像极了在Pub遇见的那个女孩子…… 可能吗? 第七章 Andy终於把达克从意大利「请」到台湾。 达克坐在沙发椅上,双手扭绞著,那抿成一条线的唇角带著浓浓的疲倦。 此刻Andy就如同法官,而他却像个等待受审的犯人。 「达克!」Andy叫著他的名字,心里也有著不忍。 长时间的飞行,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而言是十分辛苦的,应该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但是Andy实在无法再多等一分一秒,因为那不只是煎熬,甚至会失去黄绮玲,只要想到失去黄绮玲的痛苦……那还不如给他一刀还要痛快。 「少爷,原谅我。」达克知道Andy会如此十万火急的找他来,一定和黄绮玲有关。 当年他的确做错了一件事,只是他想保护Andy,让雷贝基尼世袭而下的爵位,可以重回Andy手中。但是他错了! 他没想到Andy跟雷贝基尼伯爵一样,对爱情的那份执著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最佳写照。 「我要你来,并不是想听抱歉之类的话,我要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跟绮玲说的,为什么她如此恨我?」他要的是答案。 看来一切是隐瞒不了的。 达克先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当年对黄绮玲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出来。 这是致命的一击,击得Andy痛彻心肺。 他终明白为什么黄绮玲会如此恨他;如果今天换成了是他,他也会如此。 但是错不在他呀! 这些年来他哪一天好过了? 对她的思念、对她的感情,无时无刻不吞噬著他整颗心灵。 但因他而带给她的伤害,他要如何弥补?而她会相信他是无辜的吗?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著自己。 不管如何,他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挽回这一段属於他们的爱,否则他真的不甘心。 「少爷……对不起!」达克满怀歉意。 「你无去休息吧!所有的事都留给我,我相信我会处理得很好。」这句话是肯定的,他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了,他不会让黄绮玲再次从他身边溜走。 见到巴明欣出现在眼前,郑羽禁不住泪水直流。她不住要巴明欣转身子。「明欣,怎么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啊?还是……」 巴明欣笑著拉她坐下来,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妈,我很好!倒是你,怎么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巴正汉坐在她们正对面。「你妈呀,每晚在我耳边叨念著,说你从没离开过家,不晓得懂不懂得照顾自己?」 巴明欣一脸撒娇。「这么不相信我呀!以前不是老夸赞我独立、自主,怎么?全是假的吗?」 「是,是,我们的女儿怎会给我们丢脸呢!难得妈妈有机会为你担个小忧,你也要剥夺我的权利?」 「明欣,在陈家一切都顺利吧?」 「都好,陈嫂、黄姊、小恺恺……以及陈少爷都对我很好。」说到他,巴明欣的语气突然不自然起来。 这一转变,自是看在巴正汉夫妇眼里。郑羽朝她丈夫使了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 「可是,爸,我去这么多天,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人想伤害陈宇臣的迹象。」 巴正汉干咳了声,掩饰心中的不安,郑羽适时地回答,解决了他的窘态。「明欣,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非比寻常,陈伯伯怎会执意让你住进陈家?反过来说,就算是虚惊一场,总比真有其事来得好,不是吗?别说这些恼人的事,你好一阵子没回来了,今天,你要全心全意放在我们两个老人家身上。」 「是,遵命!」巴明欣俏皮地行个礼,站起身,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回头说:「你们还没吃早餐吧?嗯……现在才七点多,我露一手在陈嫂调教下学来的手艺!」进厨房前,又加上一句。「十五分钟就好,不会饿著你们的肚子的。」 看著她俏皮的模样,巴正汉和郑羽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喜悦,看来这场安排非但没有弄巧反拙,反而让他们大吃一惊--讶於巴明欣的改变,以前那个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巴明欣,终於露出她的女性本质了…… 「爸、妈,上座了!」厨房里传出一阵悦耳的叫唤声。 巴正汉夫妇走至餐桌旁,眼带赞赏地看著桌上简单却看来极具诱惑的营养早餐。 「爸!妈!」巴明欣一一将他们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说:「你们尝尝我的五成熟蛋煎得如何?」 现在且不谈五成熟的蛋,若要她煎块五成熟的牛扒都难不倒她呢! 巴正汉夫妇互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个你知、我知,十分欣慰的表情。 这不也是他们夫妻所期待的另一个成果--让她更具「女人味」?! 看到自己父母老往自己身上瞧,巴明欣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问:「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事。」巴正汉夫妇笑得嘴都合不拢,满心欢喜的品尝二十年来女儿第一次为他们所做的早餐。 最高兴的莫过於郑羽了。 看著巴明欣利落的收拾餐盘,她这个母亲终於可以放下悬挂心中多日来的那块石头了。 「明欣,告诉妈,你在陈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还好呀!」巴明欣不露痕迹地道。 「那陈宇臣呢?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巴正汉终於忍不住问出心中的问题。 「他……嗯,还……还好。」巴明欣支支吾吾的。 两夫妻又对看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是这样?」巴正汉准备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 巴明欣一颗心急促跳动起来,在父母的紧迫盯人下,她真怕自己会因为紧张而窒息。 「明欣!」 「爸!」她慌乱地站了起来,差点打翻桌上的牛奶。 陈宇臣……为什么只要想到他,她整个心绪就飞腾纷乱了起来?脑海中不断浮现陈宇臣那温柔无比的眼神,耳边也不断响起陈宇臣那低沉略带磁性而深情的声音。 完了!完了! 陈宇臣,你是会魔法的魔术师吗?为什么你可以轻易撩拨我的心弦呢? 巴明欣不断的深呼吸,才发现每一个呼吸都有著陈宇臣…… 「明欣!」郑羽看见她脸上忽红忽白的,有些担心地喊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三个字绝不是肯定句,因为连她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巴正汉倒是暗暗地伸出手拍拍郯羽的手背,朝她使了个「不急!不急!」的眼神。 戏才要开始呢! Andy取下鼻梁上的墨镜,看著黄绮玲匆匆忙忙的走下车后,他才跟著下车。 黄绮玲根本没有注意到Andy跟在她背后。 「哈罗!小恺恺!」她一进病房,马上给儿子一个大拥吻。 「嗨!」小恺恺却懒洋洋的,自从上一次黄绮玲跟他提过吴宗浩要当他的父亲,他就开始和黄绮玲扭起脾气来了。 「医生叔叔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你高不高兴?」她极力想讨儿子的欢心。 「喔……」小恺恺那小小的脸蛋仍然没有喜悦的光彩。 黄绮玲有点颤抖的咬著下唇,强忍著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妈咪。」小恺怯怯的伸出小手,扯扯黄绮玲的袖子道:「我不想要吴叔叔当我爸爸,我不要!」 他那固执的表情、固执的口气跟Andy简直是一模一样,黄绮玲的泪水再度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妈咪!」 「妈咪没哭……」她强吸了口气,才发现小恺恺一双大眼睛正瞪著她身后。 顺著他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黄绮玲全身的血液彷佛迅速的流失,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窜到头顶。 她全身晃了一下,要不是身后有窗户可以依靠,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晕过去。 Andy激动地看著病床上那个彷佛是自己的翻版的小男孩,再狠狠的盯著一脸苍白的黄绮玲,彷佛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绮玲偏过头去。上帝!她希望现在来场大地震或是什么大灾祸,那么她就可以不要面对这个伤痛。 然而,没有大地震,也没有大灾祸,有的是Andy那可吓跑台风的眼神。 「你是谁?」原本没有笑意的小恺恺,竟然咧著嘴笑问Andy。 「我是Andy,也是你的爸爸。」他毫不考虑、肯定的说。 「不!不是!你不是!」黄绮玲像母鸡护小鸡似地挡在小恺恺面前吼著。 Andy向前再走一步,挑挑那双英气逼人的眉,直勾勾的看进黄绮玲带泪的眼睛。 任何人看到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在一起,哪个人不会说他们是一对父子,尤其是眉心那颗痣,更肯定了这个答案。 「他是我的爸爸?!」小恺伸手指著Andy的脸颊,眼中的喜悦让黄绮玲心头为之一缩。 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曾答应吴宗浩的婚事,忘了五年来的爱怨憎恨……她被迫地点了下头。 「谢谢你,玲。」Andy像拥有了全世界般地拥住自己的儿子。五年来的苦心寻觅、蚀人相思、酸涩煎熬,全在怀中的小人儿身上得到解脱。 谁也没有发现病房门口吴宗浩的离去。 陈宇臣摇晃杯中的冰块,发出喀喀作响的声音。 这已经是第二个晚上了。 他的眼光不断向舞池中央梭巡,但是每一次所换来的都是失望。 那个女孩子总是可以和他不期而遇。然而这两个晚上他特地来找她,她却如同精灵一般,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从何处而来,什么时候会出现。 她像个谜,迷惑了陈宇臣的心。 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地想见一个人,一个女孩;他不想厘清心底那抹失落之感所为何来,他只知道自己渴望见到她! 她到底在哪儿? 她好不好? 陈宇臣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恨透了这种无从掌握的情形。 他懊恼的闭上眼睛,一张女孩子的脸浮上他的脑海。刹那间,他几乎是震惊地弹起。怎么会呢?怎会是她呢? 星星?! 他怎么想到她? 两个完全不同的典型,言行、举止、装扮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而他却在挂念这一个的同时又想到另一个。 乱了!全乱了! 这些日子来,他在无意中习惯了有星星为伴的日子,虽然每天相处时间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断;但在他下了班,有她的伺候,竟成了他对她的一种依赖……她请假的两天来,他竟然有点想念她,就像一个丈夫对妻……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嘛!神经错乱了不成? 丈夫?妻子?他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星星只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小女孩! 黄绮玲咬著手指,呆愣愣地看著桌上茶杯里冒出的雾气,完全没有注意到Andy已从楼上走下来。 「谢谢你!」 黄绮玲心底一缩,鼻子一酸,她知道自己又想哭了,她今天流的眼泪比她这一年所流的还多。 看到Andy抱住小恺恺,Andy耐心地的喂他吃饭,Andy细心的替他洗澡,她的泪便不止。 现在因Andy的一句话,她又哭了。 「玲!」他半跪在她面前,轻轻的捧住她的脸,用他的吻为她拭去泪水。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知道他指的是小恺恺。 「我怕……」成串成串的泪水落了下来,这些年来所伪装出来的坚强,在此刻完全被击溃。「我已经失去你了,我不能再失去小恺恺。他是我唯一的宝贝,失去你我已死过一次,如果再失去他,我会活不下去的。」 这一番话几乎揉碎了Andy的心。 「噢!玲,」他可以明白她的伤痛、她的恐惧。「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我,也不会失去小恺恺,我们三个人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他的话中有爱,有他的承诺。 「可是我已经答应吴宗浩的求婚,我……」 「你不会嫁给他的。」他霸道地打断她的话,情人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情敌。 「你爱的是我!这辈子你只爱我!」他占有性的将她拥入怀中。 泪水再度模糊黄绮玲的眼睛。 是的!她是爱他的,这一辈子她只爱他!那一晚毫无保留的付出后,她便知道了,一辈子只容得下他,在她心里。 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吴宗浩这个事实,要是知道了这一切,他会原谅她的自私吗? 她真的对吴宗浩好抱歉。只是这一切真的只是「抱歉」就能了结? 电脑的列印机热闹作响,在无声的房间,显得格外响亮。 吴宗浩将那一张张列印好的纸张,一一撕下来,装入信封袋中。 他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唇边泛起一个冷笑。 电脑萤幕上的几行字是不多,但是足以教看到的人胆战心惊、惶惶不安。 他并不希望出此下策,但是只要想到今天早上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他内心的怒火就快破胸而出。 黄绮玲是他的! 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点头答应,岂可因一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男人而将她拱手让人?!他要将面子往哪摆? 要他轻易的放弃黄绮玲,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个叫Andy的男人是他得到黄绮玲的阻碍,那他只有把Andy这个阻碍除掉,而在这之前,当然要无除根--黄绮玲的儿子小恺恺。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关键出在小恺恺身上,那么就让他将这个祸害除掉! 陈宇臣脱下衬衫,随手往后一抛,「砰」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砸了下来,他连忙捡起衬衫,才发现有一盒饼掉在地上。 老婆饼?! 盒盖上的三个字,挑起了他莫大的兴致。 这是什么东西? 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打开盒盖,扑鼻而来的是阵饼香,他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软软、松松的,带点甜又带点咸,还夹带著淡淡的味儿,他忍不住吃光手中的饼,又拿了第二块,慢慢品尝起来。 回台湾也有好一阵子了,但他几乎很少吃中国式食物,加上对美国的那些汉堡包又倒足了胃口,除了三文治之外,他几乎很少吃面包,更别提饼干之类的东西。 如果现在能来壶乌龙茶更好…… 此时,他才发现茶几上竟真的有杯热茶,他喝了一口,正中下怀,是乌龙! 会是谁这么细心? 陈嫂吗?他知道绝不是她,那么是--星星?! 一定是! 他放下杯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间,来到星星的房间口,敲了敲。 「谁?」 果然是她!她回来了! 「我!」他竟有点期待,期待见到她! 门打开来,星星的小脸探了出来。 「有事吗?」她明知故问。 「我……」 星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天真无邪。 「我……谢谢你的『老婆饼』,很好吃!」 他一说出「老婆饼」三个字,巴明欣的双颊立刻爬上一片红晕。 其实她原是要买台中的特产太阳饼,哪想到那个叫卖的人说有新产品比较好吃,她问也没问清楚就买了F来,等到回来一看,才知道是「老婆饼」。 「还有,你泡的乌龙茶很香,谢谢你。」 妙极了吧?陈宇臣,你哪门子神经错乱了?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女孩如此忐忑不安,心跳如狂,有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拳。 这哪像报上被喻为商界新星的青年才俊--陈氏企业的继承人?! 以为陈宇臣的「帅」是表里如一的,如今发现,其实他也有十分可爱的一面,他那帅又高傲的外表下,应该也有著不为人知的一面。 「谢谢你!」她突然脱口。 「谢我什么?」他有点不明白。 「你送了一个洋娃娃给我。」这是她存放在心中已久的话。「长这么大,你是头一个送洋娃娃给我的人。」 「你喜欢吗?呃!我是指那个洋娃娃。」 「喜欢!而且我会珍惜它的。」她微微一笑。 那朵笑容几乎让陈宇臣看傻了眼, 为什么她的笑会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彷佛…… 「如果没什么事,我想睡了,晚安!」她把房门轻轻掩上。 「晚--安!」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真的!她的笑--她的笑好熟悉,好像曾在哪儿见过,为什么一时间他竟想不 出来? 天哪,他怎会被一个小女孩搞得如此……失魂落魄?! 唉!看来又是个失眠的夜了! 第八章 Andy出现在陈宇臣的办公室,一脸抑不住的喜悦、幸福,似乎全世界的好运都往他头上兜下来。的确!还有什么时候可以比此时更快乐的呢?他有个儿子,一个人见人爱又乖巧的宝贝儿子! 「你一定要帮我!」他劈头就说。 「帮你什么?」陈宇臣揉揉发酸的眉心,昨晚他一夜都睡不好。 「帮我劝绮玲,我要带她和小恺恺回意大利去。」 清官难审家庭事!这是陈宇臣心底涌起的第一个念头。虽然黄绮玲已让Andy和小恺恺父子相识,但是显然Andy并没有说服她。 黄绮玲的个性,陈宇臣多少也了解一些。说起顽固,她可算是个中翘楚。所以这种事,他怀疑自己是否能帮上Andy的忙。 「你应该去跟绮玲说,而不是我!」他中肯的说。 Andy的笑容消失,脸垮了下来。 不用说,陈宇臣也知道黄绮玲给了Andy什么答案。 「她没有答应你,是不是?」 「你了解她的个性。」Andy一脸无力和沮丧。 虽然他已经要达克向黄绮玲解释当年是个怎么样的情形,也让她知道一切错不在他,但是黄绮玲似乎抱定维持目前的情况的想法。她让小恺恺叫他一声爸爸,却没有让小恺恺认祖归宗之意,这可真是急煞了他。 「Andy,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你要绮玲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事实是不可能的。」 「这个我知道,」Andy一副非常烦恼的样子。「只是达克告诉我,我父亲最近身体大不如从前,我希望带小恺恺回去让他看看,也好了了他多年来的心愿。」 「好吧!我就尽力而为,不过成功与否我可不敢保证。」陈宇臣笑著声明。 「你最近还到Pub去吗?」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有没有再碰到上次那个女孩?」 「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他打算今晚再去一次,如果再碰不上她,那么……是他们没有缘分;但是如果再碰上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问出她的名字。 「那个女孩很适合你!」Andy笑著说。 真是这样?陈宇臣都快被自己搞糊涂了。 「Good Luck To You!」Andy祝福他。 面对Andy的祝福,陈宇臣却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以前他一个人过得多自在多逍遥,但是自从他父亲给他安排了一个星星,上天又为他安排了那个女孩,一下子,他所有的规律生活顿成一团糟。 看到星星想到那个女孩! 看到那个女孩想到星星! 他从来不是一个见异思迁、滥情的男人,可是他却不能克制自己这种荒谬的联想。 再这么下去,就算不疯,他也得找心理医生了。唉!真得好好的想一想! 女人!你的名字叫麻烦,一个上天专为男人制造的麻烦! 黄绮玲一点胃口也没有。 「不合你的口味吗?」吴宗浩看著她眼前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十分温柔的问。 她咬咬牙,心中的不忍渐渐扩大。 吴宗浩对她越是体贴,她就越觉得自己的残忍。 他是一个好男人,如果不是因为认识Andy在先,让Andy先占据了心房,她相信吴宗浩会是女人心目中丈夫的最佳人选。可是,是上天不作媒吧,原以为时间一久,心中的爱恨都会随之淡化;然而一见到Andy,她便知道自己和他的感情是要纠缠生世的。 「绮玲,」吴宗浩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戒子盒打开。「你看看,这是我为你挑选的戒子,款式你喜不喜欢?喜饼我也去看过几种,你喜欢西式还是中式的……」 「宗浩,」她深吸口气,抱著慷慨就义的心情。「对不起!」 吴宗浩足足愣住了五秒钟。 「是不是嫌钻石不够大?还是……」 「不是!不是!」她猛地摇头。 当年她尝过这种滋味,很难过的,教人彷佛从天堂堕入地狱般的痛苦,她可以体会对面这位老实男人心中的感受。看到他眼中的错愕,她觉得自己跟刽子手没什么两样。 「绮玲,」吴宗浩把戒子盒放到她手中,轻声道:「我爱你。当初也是你自己答应要跟我结婚的,你该不会反悔了吧?」 爱一个人是痛苦的,被爱也是痛苦的。 为什么人不能跟耳环一样,生下来就是一对的?那该多好! 她将戒子盒推回他面前,歉然地说:「对不起,你骂我吧!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他试图将语气调到正常。 「因为,小恺恺的父亲回来了。」这就是她为什么迟迟不敢再接受另一个人的感情的原因,她知道在自己的心中只爱Andy,她不想伤害别人,可是--她还是伤害他了,伤害了一个真心待她的好人。 「对不起!」她只能想出这一句话。 「我真的代替不了他?」 黄绮玲迟疑了会,点点头。 她一直以为吴宗浩会发脾气或来个破口大骂什么的,但是他非但没有,反而十分有风度的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 「我真的希望你选择的是我。」他语带双关。 「对不起!」 吴宗浩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有用,既然得不到她,那么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 黄绮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他眼中一抹冷光,但没有人--包括黄绮玲,看得见他心中的盘算和那一抹冷光代表的意味。 陈宇臣一进Pub就发现那个女孩又坐在老位子上。 「嗨!」他没想到她竟比他早到。 「嗨!」她笑笑的回应了他一声,又低头看著她眼前的粉红液体。 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那一身皮外套、长靴的装扮给人一种活力充沛的感受,怎么,她今晚的表现竟显得有气无力? 莫非跟这几天她的失踪有关? 「你还好吧?」他逗著她。 「你说呢?」她向酒保要了一个空杯,将手中的粉红液体一分为二,玩弄著。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为何你知道我的一切?」他故意这么说,想套她的话。 「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知不知道又怎样?」 「是不怎样!只是我觉得不公平!」他有点委屈的表情。 「不公平,哪里不公平?」她总算正眼看他了。 「你因为有特异功能,所以可以清楚知道我的一切;而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对你完全不熟悉。至少也应该让我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吧?」 「月亮!」 「什……么?」陈宇臣实在不怎么相信自己的中文能力,他指了指门外。「天上的『月亮』?」 「怎么?我不可以叫月亮吗?」她眨眨眼,一脸的清纯。 陈宇臣愣住了。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月亮和星星?! 她真的是那种站在哪里都会教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女孩,正如她所说的,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月亮又何尝不可?更何况还是名实相副呢!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星星』的女孩子?」 他怎么没头没脑的就蹦出这么一句话?难道自己希望什么? 果然,她摇摇头。 「你提她做什么?」她心跳得漏了个节拍,表面仍故作镇定。 「没……没什么,只是我总会无意间拿你和她作比较。」话一说出口,他竟觉得松了口气。 「我和她?」巴明欣掩住嘴,差点笑了出来。 傻瓜?还用比较吗? 「在你心中,我和她谁比较特别?」她指指他的胸口。 陈宇臣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是特别,那当然是她罗! 但是星星却是……重要,对!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不说话?」 「你跟她根本是不同类型的女孩。」 「那你为什么要拿她跟我作比较?」她咄咄逼人地看著他。 又来了!陈宇臣再度被问倒。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她一脸的坦荡,似乎不像是开他玩笑。 如果是以前遇上这等问题,他一定二话不说的掉头离去。 女人可以有智慧,可以伶牙俐齿,但是绝不可以如此露骨,至少得含蓄一点!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身边倒追他的一些大胆、示爱的女孩一直不能接受的原因。 他喜欢的就像--星星!对,像她那般温驯、善体人意的女孩。 这几天的迷惘终於在此刻化解开来。 虽然星星的外表并不出色,但她的个性温柔婉约,是他一直等待的女孩子;也许她还小,但是他愿意等到她长大的那天。 巴明欣凝视著陈宇臣那泛著温柔的表情,竟忍不住心底一阵嫉妒。 这种表情只有在他面对星星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现在,他想的是谁?该不会是-- 「再给我一杯啤酒!」她的声音拉回陈宇臣的思绪。 他一把抢过她面前的杯子。「女孩子不可以喝这么多。」 「你管!」她丢了个白眼给他,将酒抢了过来,一口喝个见底。第一次,她觉得心底有股克制不住的怒气直窜而起。 「我不管谁管!」他口气十分强硬。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对她多了解些,而不是坐在这,被她变化莫测的情绪弄得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她脸上时阴时晴的表情究竟所为何来。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他将她面前的酒杯拿给酒保。 「谁告诉你我要回家?」她不领情地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胸口,看他痛苦的表情,才知自己力度过大;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她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只是……一在陈宇臣面前,她所有的自制几乎全失去了正常运作的能力。 一个使劲,陈宇臣握住她的手肘,想把她带离座位,巴明欣却死命的想掰开他的手。 「放开我!」 「我送你回家去!」 「放开我!」 她固执的不愿顺从他。只是陈宇臣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两人一阵拉扯,说时迟那时快,巴明扬起另一只手,结结实实甩在陈宇臣的脸颊上。「啪」的一声,让所有人僵立在场,原本一旁看热闹的人群,这会见皆识趣地离去。虽然昏暗的灯光看不出那鲜红的五指印,但是陈宇臣的眼光却凶得可以置人於死地。 巴明欣的思绪彷如断线的珠练,散了满心的凌乱。 从来就没有人打过他,就算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更何况是个女人,这口气教他如何咽得下去?虽然气愤,但他一直有个原则,男人是不打女人的。想著想著,他用力将她的手一带,强硬的拉至怀中,一手托住她的后脑,狠狠的吻住她。 这绝对是个惩罚之吻。 一股又恼又羞之火街上巴明欣的心中,她狠狠咬他的唇,使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后一推,头也不回地冲出Pub。 陈宇臣足足愣了五秒钟,当他追出去时,已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拳重重地落在Pub的门框上。 他竟吻了她,那么残忍的吻了她。 虽然她不应该打他一巴掌,但是他更不应该如此惩罚她;不要说她不能原谅他,就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到底是著了什么魔?他怎能如此待她?怎能?! 巴明欣看著镜中的自己,凌乱的头发、红肿的双唇、彤霞般的脸颊,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 陈宇臣炽烈的吻依然停留在她的双唇上,想及此,她的呼吸又不得不急促了起来。 哦!他怎么可以这么莫名其妙、这么粗暴的吻了她?他难道不知道是她的初吻吗?她摸了摸略肿的红唇,想著刚才Pub中的一幕……天哪!以后,她要如何面对他?如何在他面前佯装一切无事?她怎能将自己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又怎能让他的身影充满夜里她清晰的脑海中?她怎能允许自己再以另一种面貌,假装在Pub和他不期而遇?怎能……让他吻了她?! 叩!叩!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谁?」该不会是陈宇臣吧? 「是我!」黄绮玲的声音。 这么晚了,黄绮玲找她有什么事?还好她回来了,不然要如何自圆其说? 「玲姊,」她打开门,看到黄绮玲神色怪异的。「你怎么了?」 「可以进去再说吗?」 她点点头,没有拒绝。 平常黄绮玲待她就像姊妹一样,在陈家的这一段日子,黄绮玲对她的照顾自不在话下。 「明欣!」黄绮玲叫出她的名字,并且出奇不意地取下她鼻梁上的眼镜。 「玲姊,你……」巴明欣愣了下,一时之间失去反应能力。 黄绮玲审视著她,露齿一笑。「是乾爸打电话告诉我有关你的一切。放心,我不会告诉宇臣的。他一定不知道你真正的身分吧?」 「我不想谈他!」她不想在黄绮玲面前泄漏心底所有的感受,最佳方法就是避免提及他。 黄绮玲的表情真是好奇到极点了。接了陈大中的电话,知道他的「计谋」后,她还自告奋勇地要做个「催化剂」,如今看来,似乎有点多此一举了,因为任何人都看得出巴明欣一听见陈宇臣三个字时的不自然,若非有「过节」,怎会如此?! 不可否认,陈宇臣是个男人中的男人,不论是外表、气度都是一流的。是那种教男人也不得不心服的男人。 但眼前的巴明欣也是个出色的女孩子,要不是陈大中告诉她巴明欣真正的身分,她真的会被巴明欣那刻意的「朴实」外表给蒙骗了。 看来陈宇臣绝对没想劲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可人儿吧! 「陈伯伯为什么会把我的身分告诉你?」巴明欣十分好奇。 这次回高雄时,巴正汉夫妇还千交代万交代,不能泄漏她的身分。为什么陈大中却告诉黄绮玲?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黄绮玲脸部的表情有点惊恐,然后,她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封信。 信封中一张白色的纸张上只有短短两行电脑打字,但是看得出这绝对是封来意不善的恐吓信。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黄绮玲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这已经是第三封恐吓信了。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曾招惹过什么人,原以为只是开玩笑的信,但是这两天在公司,常常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使她不得不提高警觉;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之下,她只有向陈大中求援,也因此才会知道巴明欣的真正身分。 「我们要不要先报警?」巴明欣冷静的问。 「可是光凭这封信,警方会接受处理吗?」她一时也无法拿捏。 「不管会不会接受,我们先报个案,以防到时候真出了事,不致无法追究。」巴明欣冷静的分析,教黄绮玲刮目相看。「这几天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一点,至於小恺恺,我会多加注意的。」 「谢谢你,明欣!」听见巴明欣的担保,黄绮玲心中的担忧去了一大半。 虽然她也可以找Andy商量,但是难保Andy不会借题发挥,要他们母子搬去跟他住。 Andy提出这个要求不下百次,但她一直不肯答应,只因她还需要一些时间调适……可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她怕自己承受不了啊! 第九章 清晨。 陈宇臣好不容易才合上眼,却被窗外传来一阵嬉戏声给吵醒。 昨天夜里……唉,真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月亮那双充满怨愤的眼睛就浮在他眼前,教他是既懊恼又悔恨。 他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恶劣的男人。下一次,他该如何面对她? 还会有下一次吗?他想都不敢想。 打开窗户,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暂时缓冲一下自己反反覆覆的心情。 循著嬉戏声方帆望去,只见星星和小恺恺正在花园里玩著电视上流行的超人拳。 星星那甜美的笑容,加上小恺恺可爱的笑声,竟也感染了他。 他拿出了提摄录机,迅速追踪捕捉著他们的画面。 巴明欣完全不知道陈字臣正拿著乎提摄录机对著她拍,玩得起劲,想也没想的就将眼镜取了下来。 也就在这一刻,陈宇臣整个人傻住了,周遭的世界忽然都寂静无声。 他简直不敢相信镜头中所看的,颤著手调整焦距,再次肯定了他所见的。 好一个月亮! 好一个星星! 根本不是巧合! 一整晚盘据心中的懊悔、忏疚,此刻悉数化为一股愤怒,他收起摄录机,走向花园。 巴明欣根本没注意到陈宇臣铁青著脸站在她背后。 「星星姊姊。」小恺恺指指她身后。 她一个转身,震惊程度不亚於刚刚的陈宇臣,手上的眼镜也随之掉落地上。 「我该怎么叫你?星星或者是……月亮?等一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他对她下达他愤怒的命令,继而对小恺恺说:「小恺恺乖!你光自己在这里荡秋千,叔叔有话要对星星姊姊说。」 他拉著她的手,穿过客厅,直接到她的房间,然后狠狠的将她丢到床上。 「给我一个解释。」他命令的口气。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解释的!」她昂著下巴,口气却有点颤抖。 陈宇臣定定的打量傲然如小母虎的她,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蠢、最笨的人。 他早该想到为什么自己总会在无意问将她们作比较,原本就是同一个人,而他还傻呼呼的为此不断烦恼。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仍不罢休。 「我什么也不欠你。」她心虚地别过头去。 「你骗了我!」 「我没有!」 「你……」他根本拿她莫可奈何,更威胁不了她。 她沉默不语,也不敢抬眼看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当我家的佣人?为什么又要到摹去玩弄我?」他暴躁的说。 「我并没有玩弄你!到Pub去根本是凑巧!」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后说。 「你……你……」陈宇臣气得几乎无法自制,刹那间,更不知要如何措辞。 突然,他一把拉她入怀,头一低,迅速地吻住她。 他的吻让她只觉得一阵神魂飞散,让她全身彷佛浸泡在烈酒中,她竟不由自主地回应著他。 蓦然,陈宇臣的吻由熟变冷,他残忍地将她推开,眯起双眼,嘲讽地说:「显然你并不讨厌我的吻嘛!」 巴明欣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加多想,她的手扬了起来,但在半空中就被陈宇臣抓了个正著。 「你休想再打我!」 她似乎不理会他的警告,又扬起另一只手,相同的又被他给抓住;他同时把她的双手往后扳,在盛怒之中,他根本忘了他的力道是多么大。 「放开我!」她痛得猛深呼吸,为了忍痛,她几乎快把唇给咬破了。他真是不知好歹,他不知道她是来保护他的吗?「放手!你这个大笨蛋!」 「是,我是笨,笨得让你玩弄!」 「我说过我没有玩弄你!」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当个受气的小佣人?」 「因为……」事到如今,她豁出去了。「是你爸爸拜托我来的!」她忿忿地把当初陈大中对巴正汉的提议全说了出来。 陈宇臣听完,先是一愣,继而大笑。 有没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她一个女孩家来保护他? 就算真的有人对他不利,他也有能力保护自己;从八岁起就学跆拳道的他,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实在想不懂他父亲的用意何在。 「你笑什么?」巴明欣恨不能一掌击碎他迷死人的笑容。 「我在笑,原来笨的不只是我。」他眯起双眼,嘲讽道:「显然你也被骗了。因为根本没有恐吓,就算有,也不必由你来保护我,因为我相信我从八岁就开始学的跆拳道不会毫无用武之处的。」 这句话凌厉地回荡在巴明欣的耳旁,她的心情混杂,在愤怒与激动中,她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亲生父母竟联手欺骗她,竟将她置於这么……不堪的景况中! 陈宇臣惊讶地端详她。 她的嘴唇泛白,不住的颤抖,在她深邃的眸中尽是愤恨,她的反应让他打脚底窜起一阵寒意。 「星星!」他真的吓了一大跳。 「陈宇臣,你好狠!」她怒吼一声,在陈宇臣的惊愕中夺门而出。 巴正汉和郑羽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当初他们和陈大中的协议。 「明欣,」郑羽叫了她一声。「你怎么了?」这根本是多此一问,光看巴明欣那一脸寒若冰霜,他们心中已经有数了,看来巴明欣已经知道他们的「计策」了。 「我需要一个好理由。」她镇静地说,即使心中有道伤正缓缓撕裂,她仍极力掩饰。 「我们没有恶意。」郑羽柔声的说,而一旁的巴正汉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 女儿是自己的,个性和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次,连巴正汉这个黑社会老大也手足无措了,他知道如果无法令巴明欣心服口服,那…… 「明欣,我和陈伯伯只是希望你和宇臣……你知道宇臣他……」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巴明欣浑身颤抖。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难怪陈宇臣会笑得那么狂、那么开心、那么……不留余地! 「明欣,你听我们说……」 「爸、妈,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回房去了,」她转身走向楼梯,留下呆愣原地的巴正汉夫妇。 事情怎会走到这种地步?一切不是完美无缺吗?真的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小恺恺被陌生人从陈家的大门口给抱走了。 黄绮玲坐在沙发上,几乎陷入崩溃边缘。 Andy接到电话后,也赶到了陈家。 陈嫂早已哭肿了双眼。 没有人知道是谁如此明目张胆地当著陈嫂的面前抱走了小恺恺。 警方部署好一切,现在唯一等的便是绑匪的进一步消息。 但是已经过了十二个钟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要小恺恺!我要小恺恺!」黄绮玲不断的哭喊著,嗓子已哭哑了,虚弱得彷佛一碰就会晕倒,那模样教人看了难过。 「玲……冷静一点!」Andy将她搂在怀里,要是知道是谁抱走他的宝贝儿子,他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铃!桌上的电话声响起,划破了寂静,听起来挺吓人的。 警方人员让黄绮玲接了电话。 果然,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性低沉、略带鼻音的声音-- 「如果要你儿子平安,明天早上五点整,单独一人到阳明山后山的门口。只能你一个人来,如果报警,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卡喳!电话挂了。 这个绑匪显然有备而来的,他所使用的是手提电话,令警方根本无线可寻。 「现在怎么办?」陈嫂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所有的人愣住了。 「我去!当然是我去。」黄绮玲一心只想救冈儿子,根本不顾忌自身的安危。 「不!绮玲,你不能去。」Andy紧紧地拥住她。他怎么可以让她去冒险? 从刚才的那通电话,几乎可以肯定歹徒的目标根本不是钱,而是她,所以他更不能让她去。 「如果我不去,小恺恺会有危险……」 「那就由我替你去!」巴明欣的声音蓦然插了进来。 「你少意气用事,好不好?你以为现在是在玩游戏吗?」陈宇臣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摇晃著她的肩。 「我的事你管不著!」她用双手拨开他的手臂。 「不!明欣,我不能让你为我去冒险。」黄绮玲坚决的反对。「而且如果让对方知道我们欺骗了他,他一定会对小恺恺不利的。」 「玲姊,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你忘了,我的伪装技术很好!」她这句话是说给陈宇臣听的。「而且我相信以我的身手应该可以应付得了,除非他从八岁就学跆拳道,不过就算他八岁就学跆拳道,我照样可以打赢他。」说完,连巴明欣也讶异自己的「反讽口才」。 陈宇臣气得都快冒烟了。 「可是……」 「玲姊,别可是了,我一定会平安的救出小恺恺的。」她仍逃避著陈宇臣的眼光。 「是,我也觉得这个计画可行。」警方的组长是郑羽的学弟,所以他对巴明欣并不陌生。「明欣,明天由你去,我会调派一些人手在附近埋伏的。」 「Yes Sir!」她笑著行了个礼。 「明欣,谢谢你!」Andy有说不出的感激。 此刻,陈宇臣知道即使自己再反对,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想想,他还真得感谢有这么一次「意外」的发生,否则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再回到他身边;只是想到她明天将要面对的危险场面,他整颗心已悬到了胸口,而她竟还不知死活的笑著,让他为之气结。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我有话要对你说。」他伸手将她硬拉至二楼。 当他的手碰到巴明欣时,那一股电流又从他的手中传至她的心中。 她知道根本骗不了自己的,虽然她曾斩钉截铁地告诉巴正汉夫妇,也告诉自己--她和他毫无瓜葛,但是当她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伪装全都瓦解了。尽管她的外表一如平时的冷静。 「你又想说什么?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了!」她口是心非地脱口而出。 陈宇臣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才是她! 一个真正的巴明欣! 是星星也好,是月亮也好,他都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为她迷惘,为她又气又恼,为她又爱又怜,甚至为她不知所措。这就是爱。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克制的爱上她。 尤其当他听到她提出要代替黄绮玲赴约的那一刹那,害怕失去她的感觉只让他觉得心痛。 他心疼又无奈地将她拥入怀中,他多么想告诉她他爱她……当他接触到巴明欣那双翦翦如水的眼瞳时,他用吻告诉她。 瞬间,这世界上彷佛只有他们两人存在般,他的吻中传递著他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巴明欣回应的更是缠绵悱恻的情。 她也爱他!她不怕让他知道。 当他放开她时,他取下脖子上一直挂著的护身符,为她戴上。 「这是我母亲替我求的护身符,也是她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带在身边,每当有什么困难时,它总会让我化险为夷,平安度过。我把它送给你。」 够了! 巴明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却温暖了彼此的心。 清晨的阳明山后山笼罩在一层薄露中。 巴明欣穿著黄绮玲的衣服,戴上黑镜,神韵竟颇有几分神似。 吴宗浩从树丛中跳了出来,一手揪著小恺恺,一手用枪抵著小恺恺的头部。 「妈咪!妈咪!」小恺恺哭著叫她。 巴明欣不敢出声,怕泄漏了自己伪装的身份。 「你还是来了!」吴宗浩面露狰狞的笑。 「妈咪!妈咪!」小恺恺害怕的一直叫著她。 「别叫!」吴宗浩更用力的揪住他的衣领,勒得小恺恺的小脸由红涨紫。 巴明欣看得既心疼又紧张,但是地却不能自乱阵脚,否则情势会对小恺恺更不利。 她拚命用手势叫小恺恺不要叫,哪知他根本不能配合她,反而越叫越大声。 「妈咪!妈咪!」 「他妈的!我叫你不要叫,你听不懂,是不是?」吴宗浩凶暴地用枪柄敲了一下小恺恺的头部,只听见小恺恺喊叫一声「痛」,血从他的头部流了下来。 巴明欣情急叫道:「你不要伤害他!」 「星星姊姊,星星姊姊!」小恺恺认出她的声音。 吴宗浩这时已无人性可言,几近神经错乱,用枪指著巴明欣说:「你不是绮玲?!」 巴明欣取下墨镜,强制镇定的看著他,试著跟他谈判。「把小孩放了!他现在受伤了,需要送医院。」 吴宗浩仰天大笑,再度举起枪柄,狠狠地往小恺恺头上再敲一记,血流得更多、更急了。 「我不会放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绮玲会跟我结婚的;他死了,就不会再阻碍我和绮玲了。」 巴明欣打个冷颤。 这个人已经毫无理智可言,如果不尽快将小恺恺救回,他势必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巴明欣伸手将预备好的小刀偷偷地握在手上,利用她射飞标的准确性,将手上的小刀往吴宗浩射了过去,她想也没想就扑到小恺恺的身上;就在她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时,只听见陈宇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阵枪声划过清晨的宁静…… 第十章 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总算归於平静。 吴宗浩已受到警方的制裁。 小恺恺经过医生的诊察后已平安无事。 巴明欣除了受到一些皮外伤外,也安然无事。 但是她却再也没见到陈宇臣。 在事发最危急的那一刹那,她明明听到陈宇臣叫她的声音,可是他却连到医看她也没有。回到陈家所得到的只是一封信。 明欣: 也许我该称你星星,或者是月亮,但是不管如何称呼,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平安无事。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你,因为在我心中,自始至终,我所爱的人是在陈家那个温文可人的星星;很遗憾的是那个星星根本不存在,存在的是像月亮的巴明欣。 就让我们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吧! 宇臣 信被巴明欣撕个碎烂,连带的也撕碎了她的心。 原来他所爱的只是她所伪装出来的星星,那他为什么要把护身符送给她?为什么还要吻她?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打败了她。 只因为她不再是星星,他就不能接受她吗?就不能爱她吗? 她可以改,只要他的一句话,她愿意一辈子当星星的,他难道不知道吗? 就这么一封信,他就不再留恋而弃她离去,教她情何以堪?教她情何以堪? 黄绮玲看著巴明欣肝肠寸断的哭泣,揉碎了她整颗心。 不!她不能让巴明欣就这样…… 「玲!」Andy,拉住她,轻轻地摇摇头,阻止了她的冲动。 「Andy,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她哭倒在Andy的怀中。 「玲,我相信还会有挽救的机会,他们会有相聚的一天的。」Andy低声哄著她。 会吗? 黄绮玲哭得更悲恸。 如果巴明欣和陈宇臣就这么分开,她和Andy会愧疚一辈子的。 「让我们一起为他们祈祷。」Andy由衷的说:「我相信有情人终能眷属的。」 黄绮玲还能说什么? 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是祈祷了。为巴明欣和陈宇臣的未来祈祷。 巴正汉和郑羽一脸的愁眉苦脸,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他们几乎快要认不出而前的巴明欣了。 那个冷静得彷佛没有个人喜怒的巴明欣似乎又回来了。只不过,现在的她,对每个人都生疏有礼得近乎陌生,没有人能走进她的世界;每天除了在餐桌上才看得见她之外,她完全将自己投入工作中,一刻也不得喘息。 他们心底十分清楚巴明欣的改变是为了谁,而她的倔强性子又教他们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毕竟他们是始作俑者,不是吗? 想到陈宇臣,夫妻俩不免同时又叹了口长气。 想来想去,只有向黄绮玲求救兵。 当黄绮玲一出现,他们心中的担忧顿时减轻不少。 「明欣,」黄绮玲心疼地看著消瘦的她。「你还在想宇臣是吗?」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牵扯了。」她强自振作地说。 黄绮玲鼻中一阵酸楚,眼泪克制不了的掉了下来。 「玲姊,」巴明欣见到她哭,慌了手脚。「你怎么了?是不是Andy大哥欺负你?还是小恺恺……」 「不!不关他们的事!」黄绮玲低泣的说:「我只是替宇臣难过。」 一听到他的名字,巴明欣心中又是一阵翻搅。 「我一定要告诉你事实。」黄绮玲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 巴明欣心中一阵紧缩。她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那封信根本不是宇臣写的。」 「什……么?!」她简直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封信是Andy帮宇臣写的。」黄绮玲豁出去了。 巴明欣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不断的起伏。她一把捉住黄绮玲的手问:「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黄绮玲哭得更悲恸了。 「玲姊……」 「那天的情形,你可还有印象?」 怎么没有?她射出刀子时,扑向小恺恺,吴宗浩开了一枪,然后她听到陈宇臣的叫声…… 「玲姊,」巴明欣心惊肉跳的喊著她。「是不是宇臣他……他中枪了?」 黄绮玲哭著点点头。 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巴明欣驽慌失措的看著黄绮玲,中弹的是陈宇臣,那他……他…… 「子弹并没有打中宇臣。不过,为了闪避,他却失足跌落山谷,脑部受到严重撞击,脑中血块压迫视神经,现在宇臣什么都看不见。」 「噢!」巴明欣一惊,跌坐在椅子上,喃喃的念著。「你骗我,这不是真的!」 「明欣,对不起,我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实情。」 这些日子她不断的怨他、恨他,一心一意想将他从心中连根拔起……却不知,原来他忍受著十倍於她的痛苦……她怎会如此不理性?怎没想到事情另有玄机呢? 「玲姊,」她扳住黄绮玲的病,泣道:「告诉我,宇臣在哪里?」 「南加州!」 陈宇臣坐在沙发上,正用心听著电视上所传来的声音。 虽然看不到影像,但是他却可以凭藉著声音感染明欣和小恺恺的喜悦,他的心中、脑海里盘据的全是明欣的一颦一笑。 他听得入神,完全没有听到大门被打开来,有人缓缓的走进来。 这些日子,他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也十分熟悉屋子的家具摆设。每天早上钟点佣人会来为他打扫房子,然后煮好一壶咖啡。 他站起来,熟练地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咖啡,又坐回椅子。 他的行动很难让人相信他的眼睛看不到东西。 电视出现的画面让巴明欣看傻了。 那是她和小恺恺在陈家庭园嬉闹的景象,她不知道他竟用摄录机摄影下来.,看他「看」得那么入神,她的眼泪克制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一直没忘了她是不是?如果黄绮玲没有把事实告诉她,他是不是就准备靠著回忆度过一辈子? 她用手捂住嘴,深怕自己会哭出声。 「谁?」陈宇臣警觉的问。 巴明欣不敢出声,向后退一步。 「露西,是你吗?」他以为是钟点佣人折回来拿东西的。「露西……」 不!直觉告诉他绝不会是露西,那么! 巴明欣深深吸了吸鼻子,拿出旅行袋里的老婆饼,交到他的手中。 「是谁?到底是谁?」他闻到一阵熟悉的饼香味。 巴明欣再也克制不了紧紧地拥住他,泪如雨下。 「明欣?!是你吗?」 她双手握成拳,轻轻地捶著他。 陈宇臣何尝不心酸难过?他多么想将她紧紧搂住,抱著、吻著,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无法给她幸福…… 他狠下心将她推开,冷漠的说:「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 「我不会走的,这辈子我跟定你了!」当她要来时,她已下定了决心。 「我不爱你!」他不相信这句话无法让她死心。 可是,这次她再也不会上当了。 「我爱你就够了!」她就不相信他是铁石心肠。 「明欣!」 「你不要骗我了!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护身符送给我?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枪?为什么又要一个人来到美国?为什么要看我和小恺恺的影带?为什么?」 一连串的为什么让他哑口无言。 「你爱我的,是不是?」 他沉默不语。 「陈宇臣!你这个懦夫,为什么不敢承认?」 天哪!可知他心中在泣血? 「好!好!」她咬牙切齿的说了两声,站了起来。 他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连忙拉住她问:「你要上哪儿去?」 她忿忿的甩开他的手,苦笑著说:「既然不在乎我,你又何必管我上哪儿去。.」 「这里是美国,不是在台湾,你别任性呀!」他急了。 「你不是要我走,那我还在这儿做什么?」她见招拆招。 「明欣,别这样。」 「如果我们缘分仅止於此,那么,我不会……」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我不会死皮赖脸待在这里的。」 「明欣!」她难道不知道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教他心如刀割。 「你是为我挡那一枪才眼睛失明的,我不想欠你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用我看得见的眼睛还你,从此,我们就再也亳无瓜葛了。」 「不,明欣,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她掩著耳,转身就要离去,陈宇臣情急之下,伸手想拉住她,不料却扑了个空,根本没注意到他前面的茶几,整个人撞上去,因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巴明欣惊呼一声,冲到他身边扶起他。 「像我这种男人,还值得你爱吗?」他痛苦的说。 她拚命的点头,抽泣著。 「爱!我爱!不要说你眼睛看不见了,就算是你断了胳臂、缺了腿,我都爱你,都跟定了你。」 「明欣!」他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眼睛逐渐湿润……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的心重叠在一起,一股温暖的热流在他们之间缓缓流动,这份真挚不渝的爱会直到天长地久…… 陈宇臣在一位眼科权威的治疗下,终於重见光明了。 Andy和黄绮玲带著小恺恺回到意大利探望过雷贝基尼伯爵之后,便毅然放弃爵位,带著黄绮玲和小恺恺回到台湾定居。 透过陈大中的安排,Andy买下陈家别墅隔壁的房子,Andy将中间的围墙打通之后,他们两家人彷佛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般的融洽。 今天小恺恺过五岁生日,巴明欣却忙得比任何人更起劲,只因为她和陈宇臣已经升格为小恺恺的乾爸、乾妈了。 她一下子跑进跑出的,动作灵活得像只快乐的小鸟。 黄绮玲挺了个大肚子,甜蜜的依偎在Andy身边,看得陈宇臣好不嫉妒。 「喂!老婆,」他将巴明欣拉至一旁,有点醋意的用下巴指指黄绮玲说:「你看Andy都快当第二个孩子的爸爸了,而我还只有让人喊乾爸的份。」 「有人肯让你当乾爸已经不错了!」她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笑得好不开心,因为-- 「好老婆,伟大的老婆,你什么时候才肯生个儿子,来喊我一声爸爸过过瘾?」他故作委屈状。 「噢……」她拉了个长音,出奇不意地把他的头按压至她的腹部说:「那你就 问问他吧!看他是不是愿意提早出来。」 陈宇臣一时还无法意会过来。 她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瓜,娇嗔道:「呆子!你难道没发现吗?」她又指向她的腹部。 陈宇臣高兴得连话都不完整了。 「你……你是说……」 「我是说再过八个月,就会有人喊你爸爸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可无法保证,一定会是个儿子。」 「谁说我喜欢儿子来著?」 巴明欣笑著看他。 「我喜欢女儿,最好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真的?」 「真的!」 尾声 巴明欣躺在床上辗转难以成眠,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害喜害得特别厉害。 但她害喜又跟其他孕妇不大一样,她也会特别想吃某样东西,但是如果吃不到的话,几乎会无法入眠。 陈宇臣已了解她的习性了,所以他颇有耐心的问她。「这次又想吃什么,我去买。」 在他而前,巴明欣倒成了个十足的小女人。 「我……我……」她嘟嘟嘴,有点难以启齿。 「说吧!」他就不相信还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上一次她说想吃基隆庙口的天妇罗和煎豪饼,他还不照样专程托人去买回来。 「我想吃五成熟的鸡蛋,还想喝杯鲜奶。」 喔!陈宇臣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会想吃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五成熟的鸡蛋和鲜奶,这难不倒他的,只是-- 他走出房门又走了回来,一脸的诡异,笑著说:「我可以确定你肚子里是个儿子。」 「为什么?」 「因为他继承了我的特性。」 说完,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五个月后,巴明欣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 陈宇臣满意地看著育婴室里的儿子,充满爱意地附在巴明欣耳边,小声说:「相信吗?他长大后,至少有一技之长。」 「什么一技之长?」巴明欣笑问。 「无人能出其右的『五成熟蛋大厨师』!」 窗外的阳光,配和他们恣意飞扬的笑声,泄流一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