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易捷讨厌韩宇拓,从小就讨厌,因为从小到大,好象冥冥中的安排一样,他总是和他同班,但这还构不成他讨厌他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每次考试,他的名字永远在韩宇拓的后面,并不是他不用功,而是韩宇拓,永远都拿满分。 他天天看书,看到很晚,小小年纪就挂上了眼镜,恨不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 反观韩宇拓,上课是很认真听讲,下课却不碰书本一下,甚至逃课,逃课耶,全校第一名逃课,说出去有人信吗?! 所以易捷特别地不服气,他恨哪...... 后来知道天才的含义,他终于有些释怀,原来这就是天才和常人的区别。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易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超过韩宇拓,哪怕一次也好。 但就是因为一次也没有,所以他越来越讨厌他,而就是因为讨厌,反而越来越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今天穿的衣服是今年流行的牌子,刚刚又被哪个女生找了出去,甚至铅笔擦用完了...... 对于越来越重视他的自己,易捷只能解释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小学、初中、高中,就这么过了,很快就要高考了。 其间易捷也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无疾而终,而就那几个,也是因为他看见韩宇拓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始终乐此不疲他才去交的。 交了以后,才大呼上当,女孩子比宠物还难侍侯,要时时刻刻关心,小心翼翼照顾,她开心你得陪着她开心,她不开心你得逗她开心,要是逗得不到位还会有如扫到台风尾般,被莫名其妙地炮轰。 最后易捷只得举手投降,直觉认为女孩子比世上最难的数学公式还玄妙,完全不是他所能涉及的范畴。 后来经不住朋友怂恿,又交了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看上去也很独立的女友,心想也许会有所不同,结果再一次证明易捷无法胜任男友的角色。 最后一次是被人倒追,易捷心想这下该好了吧,是你来追我耶,就不能给我使小性子了吧,结果当然也就可想而知。 至此易捷已经完全死心,并且也彻底明白女孩子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动物,你认为理所当然的她觉得岂有此理,你认为岂有此理的她视为理所当然。 也让易捷总结出一个理论,不管温柔性、知性型、冷漠型还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型,只要是女生,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换汤不换药。 所以易捷在抱怨韩宇拓连这点都比他强的时候,心里也冒出了一点小小的酸,这小小的酸在心里慢慢酝酿,在高中毕业前夕,在听说韩宇拓一毕业就要出国的时候,在听说这个消息失手打破了咖啡杯的时候,在心脏好象被某个东西压住难以呼吸的时候,他终于弄懂了这小小的酸的含义,这是吃醋,而吃醋,通常是伴随爱情而衍生的。 易捷并不懦弱,也许很多人会这么认为,但也只有靠近他的人才知道,那绝对不是懦弱,而是内敛。 也就是因为这种性格,即使易捷读懂了自己的心情,也从未想过要告诉韩宇拓,并不只是因为同性这个身份。 即使全校最不关心八卦的人都知道,韩宇拓和易捷不对盘,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韩宇拓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怎么去告白。 改变易捷决定的,是寇丹的一句话,她说,人有两种遗憾,一种是做了什么的遗憾,一种是什么都没做的遗憾。 易捷咀嚼着这句话,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如果注定要遗憾,他宁愿是前者。 在那棵历经无数男女表白的树下,易捷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只觉心中轻松不少。 然后就听见了那声轻哼,和那句让他终生难忘的话,"我讨厌丑女,但我更讨厌长得丑的男人,尤其是你!" 其实严格说起来,易捷不算丑陋,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帅,翻遍所有形容男人外貌的词汇,再顶天了去说,也只能拉出个斯文。 但是韩宇拓是什么样子呢,那就是翻遍了所有能形容男人女人外貌的词汇,都无法准确形容出的一张脸,套句时下经典的话,就是--男女通吃。 所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韩宇拓对丑陋的定义与常人不同。 而韩宇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就得先说说他的家庭了。 其实韩家和易家是世交,两家的家长又是好友,在商场上更是竞争对手兼合作伙伴,谁也压不低谁。 当年两个太太同时怀孕,两大家长还戏言说,要是生下一男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 结果生下来两个都是男孩,两大家长失望之余不禁又宽慰彼此,其实像你我这样也不错啊。哪知天不从人愿,两个小家伙从小就不对盘,让两大家长不胜唏嘘。 至于韩宇拓怎么讨厌易捷的呢,那更是不正当的理由。 五岁那年,易捷全家都来韩家过年,两个小家伙为了争一个玩具而大打出手,争到最后易捷输了,放声大哭。 韩宇拓当时看着哭花了一张脸,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家伙,只觉得无比的厌恶,而这厌恶无限延伸,一直持续到长大。 所以易捷的告白不对韩宇拓造成任何影响,真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也就只是更加讨厌了而已,一个男人,竟然向他告白,尤其还是一个他从小到大都讨厌的男人。 在那时的韩宇拓心里,只觉得这辈子都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也庆幸着自己的即将出国。 高中毕业,韩宇拓顺利地出国。 易捷变得更加的内敛,也更加的沉默。明明分数线上了清华的,却没有去读,反而去了离北京很远的长沙。 四年的大学时光让易捷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四年的时间也让韩宇拓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易家摆了韩家一道,也让韩氏企业顷刻破产,韩家的大家长跳楼身亡。 易捷接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只来得及参加韩父的葬礼。 葬礼上,他终于看见了那个四年未见的人,一样的耀眼,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也瞬间夺去自己的呼吸。 上前上香的同时,对方静静地回礼,易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易父走了过来,拍着韩宇拓的肩,"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能帮的我一定帮,唉......" 韩宇拓静静地笑,"谢谢易伯伯,我一定来。" 那笑容笑得易父头皮一阵发麻,拖着一步三回头的易捷回到家,易父紧张地嘱咐,"那个韩宇拓,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一定要小心他。" 易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韩伯伯?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友啊?!" "一山不能容二虎,这道理你应该懂吧。" "是么?你想说的是,商场如战场么?" "是啊,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之后的七年,韩宇拓都没有出现,他似乎又出国了,不过韩伯母仍在国内,让易捷安心不少,至少,他还会回来。 易氏和韩氏合并以后,资产更加雄厚了,在国内已成为龙头企业,独占熬头。 易父这几年也已呈半退休的姿态,将所有的事物都交给易捷去打理,易捷性情内敛,考虑周到,他还是很放心的。 那个人出现时,易捷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电话里秘书清晰的声音传来,"总经理,有一位韩宇拓先生要求见您,他说只要告诉您他的名字,您就一定会见他。" 易捷只觉得握住话筒的手都要颤抖起来,抓住胸口的衣服深呼吸几次才能把那句话说出口,"好的,让他进来。" 房门被打开,易捷看着走进来的人,慌若隔世,不自觉就站了起来,指着会客的沙发说,"坐......坐......"紧张得好象自己才是客人。 韩宇拓微微一笑,"我今天来,是来找一份工作的。" 易捷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你......你这些年,还好吗?" 还是那个笑容,"还过得去。" 长长的沉默,直到秘书送来咖啡才打破。 易捷看着咖啡,轻声地说,"喝杯咖啡吧。" 韩宇拓终于动了,上前端起咖啡杯,优雅地喝了起来。 易捷看着那张被热气氤氲地有些模糊的脸,略微迟疑的问,"你想找什么工作呢?" "你这缺什么职位呢?我什么都可以做,即使是打杂的。" "那......那......那就私人助理,好吗?" "可以。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行吗?" "好。" 半个小时过去了,韩宇拓早已经走了,易捷却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在发呆。 韩宇拓回来了,他回来了,等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回来了。 晚上易捷实在睡不着,心里雀跃地有如小鸟在歌唱,忍不住打电话给寇丹,听着寇丹那明显不耐烦的口气,仍然兴奋地开了口,"他回来了!" 寇丹一下子来了精神,"韩宇拓?!"不作他想,能让易捷如此兴奋的,再不会有别人。 "是他!是他!他终于回来了......" 听着电话里那有些破碎的声音,寇丹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最了解易捷的人,也只有她知道易捷对这个人的执着,但...... 寇丹猛得捏紧了话筒,"他为什么来找你?!" 除了最了解易捷,恐怕她也是最清楚易捷与韩宇拓之间种种纠葛的人,所以即使韩宇拓回来,也绝不该来找易捷,除非...... "他希望我能给他一份工作。" "你答应了?" "嗯。" 寇丹的口气一下子飙高了八分贝,"你答应了?!!你答应了?!!!" 易捷似乎能听见寇丹在那边跺脚的声音,"你!你!你!你怎么能答应呢?!!你明知道......"寇丹突然住了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着:"你知道对不对?你全都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答应?!" 为什么还要答应?易捷想起那时脑子里叫嚣着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但情感终究不是归理智管的...... 易捷淡淡地开了口,"嗯,我知道。" 那平静的语气仿佛一下子刺激了寇丹,"拒绝他,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你后悔了,现在就拒绝他......" "丹,"易捷轻轻地唤,一下子止住了寇丹的慌乱,"如果情感是理智可以约束的,那么,我可以拒绝他。" 电话那头很久都没有声音,然后传来了寇丹破碎的哭泣声,"为什么......要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因为对我而言,世上没有事比见不到他更让我难以忍受,不管是什么理由让他来到我身边,我都感激上苍!" 挂了寇丹的电话,易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熟悉的纹路,多少次从噩梦中醒来,只能这样看着头上那迷宫一样的纹路,就再也无法入睡,然后整夜整夜地想着那个人,想着那人的厌恶,甚至是鄙夷。 七年了,七年前,易捷绝不会相信自己的愿望会如此卑微,只要能再见到他,即使是他的厌恶...... 在失眠了一夜却丝毫没有困意的情况下,易捷准时到了办公室。 韩宇拓已经到了,坐在易捷的办公室里喝咖啡,看见他来,也没有起身,继续喝着那杯咖啡。 这是易捷第二次看见韩宇拓喝咖啡,无比优雅的动作,仿若古代宫廷贵族。 易捷一下子掉开头,走到办公桌旁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抬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潮红,现在的韩宇拓比七年前更让自己无法招架...... 一双手撑到眼前的办公桌上,韩宇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咖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总经理大人,可以告诉我,我的工作是什么了吗?" 易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全世界都能听到,"那......那个......" "我在英国学的是金融。"韩宇拓的声音越过重重的心跳声清晰地传来。 易捷呆了呆,看着已经收起玩笑表情的韩宇拓,迟疑地,伸手按了桌上的电话键,"林玲,进来一下好吗?" "叩叩......"片刻,敲门声响起。 "进来。"易捷看着进来的秘书,"麻烦你把浙江李总的那个企划拿给韩助理看一下。" 旁边却传来韩宇拓轻笑的声音,"我想,至少应该先让我熟悉一下公司的环境吧?" "啊......是......是啊,"易捷的脸红了红,怎么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像个青苹果,"我带你四处去看看。" 韩宇拓的笑容更深了,"不用了吧,总经理亲自出马,我这个第一天上任的助理可担当不起,还是这位陪我好了。"韩宇拓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玲,"可以吗,美丽的小姐?" 林玲没有反应,因为已经呆掉了。 技巧地摆脱公司里那些如八爪章鱼的女人,韩宇拓躲进楼梯的转角,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看着慢慢散开的烟雾,他的眼锐利地眯起,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不想费心去猜易捷的心思,他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易捷看着那扇慢慢合上的门,心里涌上淡淡的失落...... "嘭!"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踢开,易捷还没有回过神,寇丹的脸已在眼前,美丽的脸庞盛满怒气,但那迷人的大眼中却有着与之相反的浓浓关怀。 易捷看着她,道歉的话不觉脱口而出,"对不起......" 寇丹一楞,眼中慢慢涌上哀伤,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哀伤,"为什么道歉?" "我......"为什么?易捷也不知道。 他认识寇丹多年,对她的心意早已知道,当年韩宇拓出国,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全是寇丹陪他度过,也曾想过如果爱上的是寇丹,会是何等的幸福,但感情的归依自己都无法勉强,明明幸福唾手可得,却偏要选择一条难走的路,碰到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 韩宇拓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易捷低垂着头,脸上全是歉疚的表情,而他对面的人--韩宇拓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浮现了上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是他无法虏获的,那么他丝毫不怀疑这个人是寇丹。 不禁想起那几个对他又嫉又恨的死党以解恨的口气说寇丹是他一生的败笔,他唇边的笑容不觉越来越深,看着寇丹回过头来看向自己,他微笑,"好久不见。" 寇丹看着眼前的男人,将一丝一毫的哀伤都收拾地干干净净,回以平静的微笑,"是啊,好久不见了。"笑容逐渐加深,"昨晚听易捷说你回来了,还真是有点吃惊。" 韩宇拓挑了挑眉,他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寇丹,但是敌意,那么强烈的敌意,想不发现都难。 不着痕迹地来回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薄唇恶质地微勾,"吃腻了国外的豪华大餐,突然就有点想念家乡的清粥小菜了。" 寇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有些僵硬,"那不知赏不赏脸由我做回东道请你吃顿地道的清粥小菜?" 韩宇拓的笑容却仍然优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 "好啊。" "寇丹!" 易捷的声音猛得插了进来,让韩宇拓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看过去,却楞了一下,从没见过易捷如此严厉的表情,直直地看着寇丹,薄唇抿成了一直线。 寇丹也直直地回视他,半晌,绽开笑容,"你们忙,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韩宇拓,别忘了今晚的约会。" "佳人有约,怎么会忘。" 看着门慢慢合上后韩宇拓回过身,易捷又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易捷有些发白的脸色。 转身,向门口走去,手碰到门把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声音,"别去。" 勾唇冷笑,回身时却是满满温柔的笑容,"什么?" 易捷抬起了头,却没有看他,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似乎很紧张,"今晚......别去。" "为什么?" 下唇几乎要被咬破,"可以吗?" 韩宇拓意味深长地笑了,"可以,但我需要一个理由。" 易捷的肩膀缩了缩,再也没开口。 "没有理由,我可不想失信于人。"韩宇拓转身,开门离开。 直到韩宇拓走出去,易捷放在桌下的手才慢慢松开,手心里,几个指甲印的血口正在缓缓地冒出血来。 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打了寇丹的手机,却是关机。 重重地将话筒放下去,易捷闭了闭眼,寇丹,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的感情,明知道他对我而言,胜过世间所有,为什么还要...... 准时来到约会的餐厅,寇丹早已经等在那里,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坐进侍者拉开的椅子,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女人。 "这是我家开的餐厅,我不想今晚被人打扰。" 点头,韩宇拓调整了一下面前的餐具,静静地等待。 等到菜都端上来以后,所有的侍者都离开了,空荡的厅堂里只有刀叉相碰的声音。 "为什么要回来?"当寇丹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韩宇拓丝毫不吃惊。 "理由我说过了。"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寇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你懂!你什么都懂!你想报复!你明知道那不关他的事......" 相对于寇丹的激动,韩宇拓却淡淡的,"我为什么要懂?" "你!"寇丹狠狠地瞪着他,良久,闭了闭眼,"你......放过他好不好?" "呵......"韩宇拓笑出了声,"如果他亲口对我说,或许我会考虑。" 用餐巾擦了擦嘴,韩宇拓起身,"谢谢款待,我先走了。" 出了门,才知道今晚的天气有些凉,向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 寇丹......似乎是个麻烦,她对易捷的情意显而易见...... 易捷......韩宇拓想着这个从小到大总是惹他厌恶的人,他似乎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每次自己看向他,他总是会调开视线,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没变。 走到家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体一下跳进了眼眶。 易捷?!他怎么会在这里? 易捷一看到韩宇拓的身影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遥遥地望着他。 韩宇拓只好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我......"易捷低着头,吞吞吐吐。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不理会他的犹豫,韩宇拓冷冷地开了口。 "你明天还会来吗?"易捷一下子抬起头,又马上低下。 "当然。"这只是开始而已。 林玲明显觉得韩宇拓来了以后易捷有很大变化,尤其是变得经常发呆,比如现在-- "总经理,总经理......"林玲低声地叫着,几乎忍不住翻白眼。 "啊?啊?"易捷回过神,却只看到林玲一个人站在面前,"韩宇拓呢?" "韩助理已经汇报完工作出去了。" "他去哪了?" 林玲抬腕看了看表,"这个时间,应该是去吃饭了吧。" 再抬眼时,办公室里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林玲终于翻了白眼--总经理,真的变了好多。 易氏企业有员工餐厅,每位员工都会发餐厅的工作餐券,餐厅的师傅手艺也不错,很多员工中午都愿意在餐厅里吃饭。 易捷向餐厅的方向赶去,途中不断有人问好,他却没有停留一秒。 韩宇拓的胃不好,以前读书的时候就老犯胃病,全是因为他吃饭挑食,碰到不喜欢的饭菜就经常不吃饭,然后又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前自己在旁边看着不知心疼了多少次,现在终于有机会靠近,就绝不会让他再受胃疼的苦。 还没进餐厅就看到韩宇拓往外走的身影,加快脚步冲了过去,"你怎么不去吃饭?" "不想吃。"皱眉的样子真像挑食的小孩子。 "那去我家吃好吗?"暖暖地笑着,易捷小声提议。 "你会做饭?"韩宇拓显然有点吃惊了。 "会啊,我都是自己做饭吃的。"易捷急急地说着,生怕他不去。 韩宇拓看着他,直看到易捷低下了头,耳根慢慢红起来,才开口,"好啊。" 易捷猛地抬起头,满脸通红,"那......那走吧。" 韩宇拓坐在易捷的公寓里,听着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陌生的让自己心头一跳,有多少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像是要摆脱什么,韩宇拓环顾四周,打量着这个地方,这是一间很小的公寓,两室一厅,没有一点奢侈的装饰,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韩宇拓的眼光在看过电视矮柜的时候突然顿了顿,那个音乐盒...... "吃饭了。"易捷的声音传来,拉住了韩宇拓欲看个究竟的脚步,回身往餐桌的方向走。 桌上摆的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也是自己喜欢的口味,韩宇拓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易捷,接过易捷递过来的饭吃了起来。 易捷有些紧张地看着韩宇拓,这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他的口味变了没有。 当年,知道韩宇拓有胃病以后他就开始学着做饭,到处打听韩宇拓的口味,然后就不断地尝试,每天吃着他最喜欢的口味的饭菜,天长日久,也变成自己喜欢的口味了。 韩宇拓吃完一碗,把空碗递到他面前,易捷呆了呆,接过空碗又替他添了一碗。 看着韩宇拓大口地吃着,易捷会心地笑了,幸福的感觉涨满了胸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易捷拼命眨眼,不让它泛滥...... 从此后,韩宇拓中午都会到易捷家吃饭,有时晚上也来,易捷总是变着花样的做给他吃,然后坐在餐桌上看着他发呆,看着饭粒从他嘴角掉出来,看着他吃饱后满足地擦嘴...... 然后,易捷就会觉得,这是他一身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对他而言,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韩宇拓不讨厌他,能让自己待在他身边而已。 因为父亲做的事,本以为这会成为永远的奢望了,但是韩宇拓却给了他机会,不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洗手间里,易捷拉开厕所间的门,忽来的一阵晕眩让他一下子扶住门把才没有摔倒,眼角瞟到一个身影,当反应过来那是谁时自己已经重新闪身回了厕所间。 将身体贴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剧烈的喘息声不得不用手捂住嘴才能不让外面的人发现。 外面的人在洗手,电话却响了,按下接听键用头与肩膀夹住后继续洗着。 "什么?你要今天过来?" "我不是说了过一阵子吗?" "......" "好吧,我去接你,不要乱跑,乖乖等我。" 直到韩宇拓出去,也没有发现洗手间里还有一个人。 易捷慢慢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气息已经平复,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用手使劲掐了掐苍白的脸颊,直到出现一丝血色才迟疑地出了洗手间。 回到办公室韩宇拓已经等在了那里。 "可以准我一天假吗?" 迟疑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有事吗?" "一点私事。" 将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将那个字说出口,"好。" 中午回到家,将做好的菜端上桌时才想起韩宇拓今天是不会过来了,易捷看着满桌的菜,静静地等着,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安静的房子里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直到菜都冷掉了,易捷才站起身,将所有的菜倒进垃圾桶里,洗干净碗筷,关门,去上班。 接下来的几天,韩宇拓都没有再来吃饭,易捷却还是每天回家做饭,等待,日子周而复始。 所以那天晚上当门铃声响起的时候易捷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 跑出过开了门,那张刻印在心里永难磨灭的脸出现在眼前,"你......" 韩宇拓却自顾自进了门,"我饿了。" 走到餐桌旁终于一脸惊讶地回过头,"你知道我今晚要来?" "我......我不知道。"易捷关上门,也走到餐桌旁。 韩宇拓直直看着他,突然想起楼梯转角出那一包倒掉的熟悉菜色,"你每天都做?" "我......"易捷忽然感到手足无措,头低地不能再低。 韩宇拓终于收回了视线,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等......等一下,菜凉了,我去热热。" 看着易捷熟练地将几盘菜端进了厨房,韩宇拓放下筷子。 很久没来了,刚才路过,看见房子里的灯亮着,鬼使神差地就上来了。 "好了。"易捷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添好了饭递给韩宇拓。 韩宇拓接过来就吃,眼角瞄到易捷又是一脸呆笑地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这一个月来都是这样,本来已经适应的韩宇拓不知道为何今晚却有些烦躁,只想快点吃完饭。 "呵呵......"轻笑声传来,韩宇拓的脸一下子从碗里抬起来,看着易捷镜片后(还有人记得小捷是近视么?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笑弯的眼,第一次觉得这张脸也不是那么难看。 易捷指着他的嘴角,"你每次吃饭都会掉饭粒,吃得越急就掉得越多。" 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韩宇拓自己也忍不住想笑,这是从小到大的坏习惯,怎么都改不掉,所以他在外面从不吃中餐。 一顿饭就在轻轻松松的氛围里吃完,从易捷家出来,韩宇拓极慢极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掏出钥匙打开门,琳娜一下子跳到他面前,"拓,只是买个保险套,你也去得太久了吧。" 关上门回身,琳娜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对着他的唇又啃又咬,丁香舌窜进来,狂翻猛搅...... 这丫头,还是这么野! 韩宇拓微一使力,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了一下,拿回了主动权,吻得更加深入,直到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裤子...... 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推开,韩宇拓笑得魅惑,"别点火,我没买到保险套。" "什么?"琳娜几乎要尖叫了,"那你去了那么久都干吗了?" "去吃饭。"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 "是啊,我明明吃过饭了。" 晚上躺在床上,韩宇拓却睡不着,那种烦躁的感觉又窜了上来,胃里难受得像有东西在燃烧。 韩宇拓冲进洗手间将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狼狈的脸,无声地笑了...... 易捷神采飞扬地走进公司,却在看见韩宇拓一脸冷漠的表情时愣住了。 心神不宁地过了一上午,快到中午时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韩宇拓,"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啊,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就不去了。" 易捷回到家,做饭,等待,日子似乎又和以前一样,因为韩宇拓再也没有来过,那一天的相处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然后没过几天,就到了易氏企业的周年庆了。 晚上,公司在酒店举行了晚会,员工可以携伴参加,也可以单独与会,其实这种晚会也是一种变相的相亲会,公司不少单身的员工都是在这个晚会上寻到自己一生的伴侣的。 易捷是带着寇丹去的,每年的周年庆寇丹都缠着要做易捷的女伴,当然今年也不例外。 和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打了招呼以后,易捷和寇丹走到一个角落里坐下,易捷从不跳舞,所以寇丹每次也只是陪他坐坐,然后偷溜。 但是今天易捷似乎不想走,一直看着门口,寇丹环顾了一下四周,"韩宇拓还没来?" 易捷转头看她,"嗯。" "他会来?" 易捷又回头看着门口,"应该......会来吧......" 寇丹还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看过去,韩宇拓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很美的西方女孩,有着恰到好处的高贵与热情,让人不会觉得离得太远,但也绝不会很近,站在天生耀眼的韩宇拓身边,不得不让人想到天生一对。 寇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易捷的脸,那掩不住的悲痛与哀伤一下子楸痛了她的心。 "我们走吧。"寇丹伸手去拉易捷的手,却被他一下子握住,力道大得差点让寇丹痛叫出声,再抬头去看他的脸,除了那巨大的哀伤以外,还有一滴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寇丹吃惊地几乎说不出话,眼里的泪渐渐凝聚。 易捷定定地看着她,费力地喘息,"带我离开这里。" 眼里的泪落了下来,"好......好......" 走到易捷身边,让他的一只手扶过自己的肩膀,寇丹吃力地扶起了他,却打落了桌上放着的一只花瓶。 花瓶砸烂的声音一下子让喧闹的会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无力去看周围人的表情,易捷使劲扣住寇丹的肩,"走!" 寇丹立刻扶稳他,吃力地向门口走去。 易捷必须咬紧牙关才能不让那痛极的呻吟溢出口,右手紧紧地抓住左胸的位置,走向看上去那么遥远的门。 当走到韩宇拓身边时,看着那双交握的手,胸口的痛楚成千上万倍地涌上来,易捷再也坚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韩宇拓伸手抱住了易捷单薄的身子,对着几乎要尖叫的寇丹大吼,"去开车!" 将易捷送到医院后韩宇拓没有离开,他站在急症室外走廊的窗户旁望着远方,对周围护士不时投来的爱慕眼光全无所觉。 从包里摸出烟才想起这是医院又放了回去,韩宇拓烦躁地把了把头发,事情似乎有些脱离他的掌握了,想起刚才看见易捷晕倒时那真实的心慌...... "该死!"韩宇拓一拳捶在墙壁上。 医生一出来,韩宇拓立刻听到寇丹急切询问的声音,"他怎么样了?" "病人严重贫血,身体非常虚弱,而且......"医生的口气有点奇怪,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寇丹一下子打断了,"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那......好吧,你好好照顾他。"迟疑了一下,医生点点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韩宇拓看向寇丹,发现她也在看他,然后寇丹走过来,"他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会照顾他的。" 韩宇拓没有动作,还是那样看着她,"他怎么了?" "你没听见医生说吗?他严重贫血、身体虚弱!" "会虚弱到晕倒?"韩宇拓根本无法接受她的这一套说辞,而且刚才医生显然还有话要说,却被她故意打断了。"他到底怎么了?" "呵呵......" 怪异的轻笑声从寇丹的嘴里滑出,"韩宇拓,你不觉得你太矫情了吗?居然关心起一个你要报复的人,不管他是怎么了,你心里都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韩宇拓仍是面无表情,"我是在问你,他到底怎么了?" "他好得很!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 寇丹的嘴角有些讥讽的翘起,"还是说,你不管你那位女伴了?" 该死!韩宇拓这才想起他将琳娜一个人丢在了舞会会场,再看了一眼急诊室的门,转身急冲冲地往回赶。 赶回会场时琳娜已经喝得烂醉,东倒西歪地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韩宇拓走过去,男人立刻站起来,脸不可抑制地红了,"她......她......她喝醉了。" 从他手中接过琳娜,韩宇拓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别人的东西记得别碰,何润。"转眼又是满脸的笑意,"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照顾她。" 名叫何润的男子看着韩宇拓抱着琳娜走出门口,眼中怅然若失。 韩宇拓将琳娜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后就坐到床边,看着被酒精晕红的脸,怜惜地抚摩着。 风过,吹起了窗帘,韩宇拓走过去关上窗户,再回头时却看见琳娜睁开了眼,眼中清明一片。 "没醉,嗯?" "醉了,从听见你说,我是你的。" 走过去坐在床边,揉了揉她柔软的金发,"傻丫头,你在担心什么?" 扑进他怀里,琳娜紧紧抱住他的腰,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也不知道,但我看见你紧张,你知道,我从未见过你紧张。" 回抱怀里的人,"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手臂用了用力,是,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怀里的人却抬起脸,"什么计划?" "一个......重生的计划。" 飘渺的语气让琳娜一下子心慌,将他抱得更紧,"拓,我们回英国好不好?你要怎样,我都可以帮你办到,我们回去好不好?!" "琳娜,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失去的,习惯自己拿回来。" 易捷醒来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将视线慢慢向下移,就看到寇丹的脸。 寇丹睡着了,不过眉却深深皱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易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如果从未遇见韩宇拓,那么他应该会娶寇丹,守着她和将会出生的孩子,幸福而简单,即使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但是他遇见了韩宇拓,遭遇了人们歌颂了千百年的爱情,也就注定了今生的万劫不复。 晕倒前的影象又闪进了脑海,易捷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忍不住咳了出来。 寇丹一下子惊醒,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跳起来就往门外冲。 易捷却一把抓住她,"别叫医生了。" "可是你......" 温柔地笑着,"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来表示关怀,左一句右一句地笑得易捷脸上的笑容差点僵掉。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进了办公室,易捷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按下电话上的通话键,"林铃,麻烦你送一杯咖啡进来。" "是的,总经理。" 片刻后,端进来的却是牛奶,易捷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秘书,秘书的脸却红红的,"是韩助理,他说喝咖啡伤身。" 接过那杯牛奶,易捷慢慢地喝着,唇角渐渐上扬,不用猜也知道韩宇拓用什么方法让他这个一丝不苟的秘书违背了他的意愿。 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第一次觉得牛奶也不是那么难喝。 易捷处理完手里的事一抬头,窗外开始暗下来的天色告诉他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将东西整理好出了门,却看见韩宇拓等在员工电梯口,走向专用电梯的脚转了个方向,向韩宇拓走去。 到他的身边站定,看着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今天谢谢你。" "嗯?" "牛奶。" "哦,那没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昨天怎么会晕倒?" "贫血,老毛病了。" "叮!"电梯门打开了,两人一起走了进去,韩宇拓却没有再开口。 易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到一楼的时候门开了,韩宇拓走了出去,易捷终于忍不住跨前两步,按住电梯门,"你今晚......在哪吃饭?" 韩宇拓站在不远处,回过头来,"回家吃。" 日子几乎都一样,静静地滑过。 坐在办公桌前,易捷看着已经喝空的牛奶杯,多少年了,他早已习惯了咖啡,并且根深蒂固地以为,那就是爱情的味道,苦涩,且那苦涩,反复回荡。 现在却爱上了牛奶的味道,甜甜地满口回香,像自己早已忘记的,那最初以为的,爱情的味道。 "你......"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几天前才出院的男人,"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男人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那......我还能活多久?" "你?!"医生不得不惊讶了,"你知道自己的病情?" "嗯,从小就知道了,是遗传。"男人还是温和地笑着,"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肯定我知道?" 男人载下了眼镜,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是我朋友告诉我的,而且那天,你为我做过全身检查。" 医生恍然想起了那个打断他话的女人。 迟疑了片刻,还是将答案说出了口,"五年。" "五年么?"恍惚的语气。 "从你的身体情况来看,如果不接受手术,只有五年。" "五年......"男人咀嚼着这个字眼,"已经够了。" 男人戴上眼镜,站起了身,"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如果这是患者的要求。" "谢谢你。"男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医生走到窗边,看着那个身影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那样温柔的一双眼,仿佛最安静平和的水,平静,无波,可以抚慰你所有的悲伤和寂寞,又绝对不会伤害你...... 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医生闭了闭眼。 但是...... 那样温柔的一双眼里,却满是,哀伤的颜色...... "李医生。"护士走进来唤他。 医生回过头,重新坐到了座位上,"叫下一位患者吧。" 韩宇拓是天生适合商场的人,所有的企划都可以做得完美,易捷也将一些比较重要的企划交给他负责。 但是不久后这些企划卷宗就被丢回了自己脸上,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人,易捷一点也不吃惊。 将散在办公桌上和地上的卷宗都收拾好,易捷走向屋内的其中一人,站定,漾开温柔的笑意,揉了揉他的头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小家伙又长大了不少呢。" "哥。"被抱的人勾了勾唇角,笑了,阴鸷的眼中渗进了几丝暖意。 "易捷!!"完全震怒的吼声响了起来,接着是连续的咳嗽声,易父咳得满脸通红,眼却定定地看着面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儿子。 易捷闭了闭眼,回过身来看着这个几乎七年没有说过话的人,斑斑的白发,深深的皱纹,什么时候记忆中永远强硬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眼睛下移看了看那被病痛折磨地有些微驼的身体,真的是老了啊...... 心还是软了下来,"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易父终于顺过了气,"你要是知道,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种事?"易捷的声音缓缓的,"让韩宇拓进公司这种事吗?" "你!!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吗?" "什么心?"易捷的声音尖刻起来,"像你当年那样用卑鄙的手段逼死韩伯伯的那种心吗?" 一说完易捷就后悔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这样做毫无益处,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 果然! 看着易父扬起的手,易捷咬牙,闭上了眼。 "啪!"重重的巴掌声响了起来,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脸上,易捷疑惑的抬起了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易携!!" 易捷一把拉过他,看向他的脸,清晰的掌印慢慢浮现了上来,易捷轻轻地碰触着,"疼吗?" "易携!!"易父的吼声似乎可以把屋顶掀翻,"你的翅膀也长硬了是不是?!还不给我滚回去!!" 易携低下了头,眼中莹光一闪而过,转身往门外走去。 易捷一把拉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回去。" 已经五年没有回过的家,陌生的气息让易捷有些不能适应。 吩咐佣人拿来了散淤软膏,易捷轻轻地涂在易携微肿的脸上,"还疼吗?" 易父的手劲一向很大,小时候甩他一巴掌,通常要肿上三五天。 "不疼。"易携搂着易捷的腰,用没受伤的那边脸在易捷的脖子上蹭,"哥,我好想你。" 易捷摸着弟弟的发尾,"不是上个月才见过的吗?" 闻言,刚刚还像猫一样在脸边蹭的人一下子变了身,龇牙咧嘴的,"你也知道一个月了啊?!"一眨眼又是一副哀怨相,"你就那么忙啊?" "呵呵......"易捷忍俊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个时候还能逗我笑的,只有你这个家伙了。" "谁让你是我哥。"易携又变回刚刚猫科动物的姿势,垂下的眼中莹光流转,璀璨如星。 易携是个缠人的家伙,而且越大越会缠人,易捷在欲摆脱他的缠功N次无效以后,终于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今晚找父亲摊牌的打算。 易携抱紧哥哥终于安静下来的身体,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今晚留下来睡好吗?" 易捷看着怀里的人,苦笑了一下,宠溺地揉乱了弟弟的发,"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晚上趁着易携去洗澡的空挡,易捷朝屋后的山坡上走,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 屋后的这座小山据说是千年的风水宝地,所以死去的易家人全都葬在这里,包括他的母亲。 父亲做的那件事一直让母亲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友人,心中郁郁,加之身体本来就不好,不久也去世了。 终于走到母亲的墓边,伸手去摸墓碑,却意外的干净。 "我每天都来打扫。"平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为什么?"没有回头,易捷站直了身体。 一双手环上了腰部,沐浴后的香气绕上鼻尖,"因为......她是你重要的人。" 从山上回来躺到床上,易捷问着像八爪章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人,"什么时候搬到我房间里住的?" "你搬出去的那天。" "我一直想问你,"易捷低下头,看着弟弟的眼睛,"当初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向他伸出手,他却摇了摇头,那是那件事以后,易携第一次拒绝他。 "因为......"易携直直地回视他,"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什么赌?" 易携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似乎有些苦涩,"等到赌注成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不再追问,易捷放松身体贴着他,困意涌上来,易捷闭上了眼。 "哥,你还记得我刚搬来的情景吗?" 易捷一下子张开眼,看着旁边完全没有动过的人,"记得。" 母亲去世后不久,易携就被父亲带了回来,原来父亲在外面早有情人,那女人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偷偷地为父亲生了个孩子,却还是被父亲狠心地抛弃了,那女人受刺激太大,疯了,后来被车撞死。 易携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多年,十五岁的时候才被父亲找了回来。 易捷看了眼像水蛭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时候的易携可完全不同,全身警戒地象只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不喜欢和别人相处,尤其更讨厌别人的碰触。 易捷试了很多方法,却始终无法靠近。 直到那一天,易携发烧,家里的佣人和医生都急成一团,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让医生为他看病,甚至还拒绝吃药,医生想强行进入房间却差点被他刺伤了。 易捷回到家的时候佣人争先恐后地说了这件事,易捷一听说这高烧已经持续了几小时,心急如焚,一咬牙,踢开了那间房门,房间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那里,易捷冲过去,拉起他的手臂想要抱起他,却惊醒了几乎昏迷的人,右手的匕首一下子刺出,汹涌的鲜血一下子染红了易携的眼,伴随着一张逐渐清晰的脸,然后像是全身的力气终于用光,他闭上眼,滚烫的身体向后倒去,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没事了......没事了......" 易携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身边一个左手臂包着纱布的年轻男人温柔地笑着。 从那天开始,易携就记住了,这个男人,是他的哥哥。 "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从那以后,易携总喜欢这样问。 "因为你的眼睛里,写满了孤独。" 第二天下楼吃早点,易父早已坐在了餐桌旁,易捷心急,刚跨上前一步,就被易携一把拖了回来,右手被弟弟捏了捏,示意他稍安勿躁。 将易捷拉到餐桌旁坐下,易携帮他把早点一样一样弄好,自己才坐下吃。 易捷看着弟弟的样子,才想起来,这么多年来,易携在父亲都是这么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相对于自己的固执,如果不是因为易携是私生子,父亲一定会让他管理公司吧。 这一点他和父亲不谋而合,他也想给易携最好的,以弥补他小时候所受的苦。 可是...... 易捷垂下眼,无论如何,他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更改。 易父吃完,将眼光看向易捷,"你,"看见易捷抬头,"吃完到书房来找我。"说完,就走了出去。 易捷一听,立刻站了起来往书房走。 "哥,"易携立刻出声唤他,"你不吃完?" 苦笑,"要打一场硬仗,哪还吃得下。" 书房,持续的沉默。 易父在易捷站了半小时后终于抬头,"说吧,给我一个解释。" 挑眉,淡然回道,"我不认为有什么可解释的,不过看了儿时的几分情谊。" "我说过韩宇拓这人少惹为妙,你显然把我的话当了耳旁风。" "爸认为以今时今日的我,还不能对付韩宇拓?" "问题不在于你能不能,而是你愿不愿。" "那要怎样才能证明我愿意?" 易父莫测高深地笑了,"你认为呢?" 易捷闭了闭眼,轻按有些发闷的胸口。 父亲是个商人,商人必言利,"你想要什么?" "任何事你都愿意做?"顿了一下,易父才问道,看着他,审视意味严重。 明知是个坑,易捷也踩进去了,"是!" "那我们拭目以待。" 很快的,易捷就知道了那是个什么样的坑。 下午,易捷穿上正式的西装随易父出了门,进了熟悉的餐厅他已经隐隐有了概念,当看见寇家父女等候的身影时,那概念渐渐成型了。 两位家长见面免不了寒暄一番,易捷在寇丹对面落坐,抬头看向她,发现她正在向他扮鬼脸,温柔的笑笑,心中却千回百转。 终于寒暄完,菜也都端上来了,易父倒上红酒,示意易捷也站起来,举杯,"今天劳动寇老大驾,其实是为小犬提亲而来。" 寇父赶紧起身回礼,易捷却看向寇丹。 寇丹瞪大眼看着他,眼中涌过狂喜,接着是不信,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别开脸。 易捷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闭眼,愧疚涌上了心头。 转头看向父亲,刚想开口拒绝,韩宇拓的脸划过脑海,片刻的迟疑。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中,寇丹已经站起身,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字,"好。" 那个字震出易捷不敢置信的错愕,猛得回头,寇丹满脸通红,一副小女儿的娇态,"讨厌,让我等了这么久......" "呵呵......"寇父率先反应过来,朗声笑着,"这丫头,从小野惯了,以后还请易老多担待。" "哪里哪里,原来这两个小家伙早就......哈哈哈......"易父更是笑得志得意满,不着痕迹地推了推易捷。 易捷走过去搂住寇丹,发现她抖得厉害,寇丹将脸埋进他肩窝,易捷立刻就感到了一阵湿意。 弯弯唇角,易捷自嘲地笑了,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么卑鄙的人,为了心中所爱,任何东西,都可以牺牲。 找了个借口将寇丹带出来,来到离餐厅不远的海边,海风吹过来,将心中的阴郁吹散了不少。 "对不起。"轻轻地吐出这句话,知道身后的人听得见。 "我说过,对我你永远不需要道歉。"寇丹的声音有了一丝揶揄,"这么多年了,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如果是平时,易捷已经笑出来了,"但是你哭了。" "如果我说,是喜悦的眼泪呢?" "怎么可能?!"易捷转回身看她。 "怎么不可能?"寇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我都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你。" "可是......" "可是,你爱的不是我?"寇丹温柔地笑了,"那也,没关系......" 起身,吻上易捷的唇,"就像你对韩宇拓的无悔付出,我对你,也一样。" 韩宇拓知道易捷要结婚的消息是在两家合开的记者招待会那天。 像是平地一声雷,全公司的人几乎都不知道,于是全都议论纷纷。 公司会客室的电视机前挤满了人,韩宇拓站在最后面,看着屏幕上易捷对着寇丹温柔地笑,不时凑近她耳边说着什么...... "碰!"韩宇拓甩上会客室的门,却甩不掉心中的沉郁,脸色阴沉地往外走,出了大门,才发现天在下雨。 无视于保安递过来的伞,韩宇拓慢慢地向前走去,冰凉的雨将他的沉郁渐渐压下,化为绕之不去的苦涩......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闷闷地难以呼吸...... 真的好奇怪......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过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全身湿透的英俊男人,那萧凉的背影让人能轻易地读出他的悲伤...... 走到眼前无路的境地韩宇拓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前方,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这个熟悉的地方。 易捷?! 浮上脑海的名字让韩宇拓的神智瞬间清醒,他居然走到易捷的家门口来了。 看着那道紧闭的门,鬼使神差的,韩宇拓伸手按了门铃。 清脆的铃声立刻响了起来,回荡在楼梯间,然后,嘎然而止。 眼前的门依然紧闭。 抬手抚额,韩宇拓笑出了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韩宇拓,你竟然也会这么蠢...... 笑到站立不住,靠在楼梯扶手上,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笑声渐渐止住,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眼前一片朦胧。 冷......好冷...... 开完记者招待会,易捷迫不及待地想出去,却被涌上来的记者围住,怎么都脱不开身之际,被一只手抓了过去护住,然后听见了那句外交语句,"对不起,该回答的刚才都已经回答了,其他的,无可奉告。" 被拉着走了出去,背过所有人之后,被弟弟一把抱住,"哥,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心里闷得慌。" "那我们回家,你好好休息一下。" "我今晚不想回易家。" "那就回哥那里吧,我也好久没去了。" "嗯。" 将车放在地下停车场,走进公寓的底楼大厅,平常安静的空间里挤了很多人,唧唧喳喳的热闹非常。 保安眼尖地看见了他,立刻走过来拉住他,"易先生,你回来得正好,有个人晕倒在你家门口,我们把他抬了下来,正不知道怎么办,你看你认识他吗?" 易捷顺着人们自动让开的缝隙看过去,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扑过去抱起那个倒在门前的人,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粗重的呼吸,满头的冷汗,不停颤抖的身体...... 抬起头声嘶力竭的喊,"叫救护车!" 急症室外,易捷靠在易携的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易携一手紧紧地搂住他,一手在他背脊出来回抚摩,"没事了......没事了......" "如果我今晚没回来......" "没有如果!"易携厉声打断他,"我们现在在医院里,这才是事实。" "可是......"易捷抬起头来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易携心一痛,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吻着他的后颈,"会没事的,我保证。" 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心慌地向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停下,望向前方尽头,再望向身后,仍是什么都没有...... 剧烈的寒意涌了上来,好冷,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的那种冷。 一阵温暖从手上传了过来,渐渐传遍了全身,低头看向那个给自己带来温暖的事物,那是一只手,一只似曾相识的手...... 韩宇拓睁开眼,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眼光下移,看向手的方向,易捷趴在床边睡着了,手却紧紧握住他的。 突然就觉得安心,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一早医生就来检查,然后告诉他,病人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了,易捷提起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将弟弟赶回去睡觉,易捷看向沉睡中的人,精致的面孔,优美的唇型,手指抚上唇角线条,温润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也许这一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仿佛被蛊惑般,易捷慢慢俯下身,贴上了那线条优美的唇...... 用尽全部的理智才能起身,易捷抚着左胸,微微地喘息。 眼神着迷地看着身下的人,想起昨天记者招待会上寇丹问他会不会后悔。 后悔?怎么可能?!能遇见他,已是天恩,所以绝对不会后悔! 再睁眼时,易捷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温柔地笑望着他。 看见他醒来,立刻起身,"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 易捷回身倒了杯水端到他嘴边,手伸进他的后背将他扶了起来,用枕头垫着,一口口地喂他喝水。 韩宇拓觉得浑身无力,喝了几口,推开了杯子。 易捷将枕头放平,扶他躺好,问道,"好点了吗?" "嗯。"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沙哑了,"只是很累。" "那当然了,你发烧烧到40度,差点转成肺炎。"易捷慢慢地说着,声音似乎有些不同。 韩宇拓看向他,发现他低着头,抓住他手的力道却越来越大,"幸好你没事。"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一滴眼泪滴落下来,落在韩宇拓的手上,灼烫地让他差点抽回手。 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韩宇拓别开脸,僵硬地开口,"你送我来的?" "嗯。" "昨天晚上?" "嗯。" "但是你不是......"像想起了什么,"你的准新娘呢?" "我和她不是......"猛然顿了顿,一丝苦笑浮上嘴角,"她没有过来。" 韩宇拓挑眉看着他,刚才他似乎想解释什么...... 易捷回避他的视线,"我削苹果给你吃好吗?医生说要多吃水果。" "嗯。" 易捷从旁边的矮几上拿出苹果和刀,熟练地削了起来,一个削完,果皮居然没有断掉。 韩宇拓惊讶地看着那长长的果皮,"你怎么做到的?" "练的。"易捷随口答道,有些不想说出理由。 但是韩宇拓显然不想放过他,"练这个干嘛?" 叹口气,抬头看着这张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脸,"因为有人告诉我,如果削苹果的时候能不把果皮削断,就能保佑心爱的人平平安安。" 韩宇拓一下子呆住了,半晌,一把抓住易捷的手,"是谁?你心里的那人是谁?" 易捷看着眼前这张有些焦躁的脸庞,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开了口,"你。" 突来的放松让韩宇拓感到所有的疲累都涌了上来,松开手倒回床上,才发现刚才竟然紧张地手心冒汗。 背过身,拉高被子,"我累了,要再睡会。" "好。" 感觉易捷帮他把被子压好,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然后就没了声响。 真的是累了,韩宇拓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的韩宇拓已经完全复活,转头看了看四周,易捷不在病房里。 失望的情绪还没涌上来,已经听见虚掩的门外传来的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嗯......所以我还回来不了......" "好......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也别太累了......婚礼的事能让别人做的,你就别自己忙了......" "......" "寇丹!"声音稍梢大了一些,"谢谢你......" 听见手机压下翻盖的声音,韩宇拓看向门口,等了好一会,那扇门终于被轻轻拉开。 易捷看向床上的人,脸上浅浅的忧郁一扫而空,"你醒了?" "寇丹?"韩宇拓淡淡地开口。 易捷愣了一下,低了低头,"嗯。" "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一个月以后。" 沉默就像大军压境,易捷握紧手里的电话,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它。 "你爱的人是我,却要和她结婚?"问出口的话让韩宇拓自己也吃惊,看着易捷瞪大的眼,他懊恼的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几天,他似乎总在做蠢事! 看见韩宇拓懊恼的表情,易捷低下头,为心中瞬间跳出的那小小的窃喜难过,不可能的...... "是的,我爱你。"多年后再次说出这句话,已有与当年完全不同的心境。 周围似乎一下子静寂无声,病房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又听到了这句话,做了不少蠢事,兜兜转转,似乎也只是想听到这句话。 自己真是有点反常了吧,明明当年那么厌恶的,却变成如此所渴望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者,是他一直都弄错了...... "别娶她。"他也许需要冷静,需要时间想清楚,需要确定很多事情,但现在最想做的,却是阻止易捷结婚,这是心底最诚实的想法。 不要......韩宇拓,不要......不要在这时候......不要在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的时候...... 捏碎了手里的电话,不规则的边缘深深刺进了手心,鲜明的痛感终于抑制住了浑身的颤抖,开口,生平第一次拒绝了他,"不行。"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韩宇拓只觉心里闷得发慌。 生平第一个拒绝他的人,竟然是他! 但,怎么会是他?!多年前的影象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韩宇拓想笑,真的是他! 转过头,不再去看易捷的脸,韩宇拓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房里的人静静地坐着,始终,没有再抬起过头,所以走出去的人没有看见,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和咬出血的下唇...... 是了,就这样吧......不要再给我希望,不要再让我动摇,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随后一个月,易捷都没有见到韩宇拓。 同在一个公司,办公室又紧紧相邻,居然能够不见面,不得不怀疑是某人刻意回避。 易捷叹口气,这样......也好...... 婚礼前一天,易捷将公寓收拾好,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装进行李箱后,就坐在床上发呆。 结婚以后他就不能住在这了,得搬回易宅,这是父亲的要求。 环顾熟悉的四周,就是在这间公寓里,他学会了等待。 拉开床旁矮柜的抽屉,拿出一个音乐盒,翻出另一个抽屉的电池放进去,上好发条,悦耳的音乐立刻流泻至整个房间。 一曲响完,房间又回复先前的沉寂,易捷将音乐盒放入行李箱,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易宅,父亲不在,易携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 看见他,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地粘上来,而是拉住他往楼上走,进入他的房间,反手关了门,直直看着他,却不说话。 易捷倒进床里,闭上眼,声音疲惫地开口,"携,别再添乱了,我很累。" 易携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哥,你还是要娶她吗?" "是。"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韩......"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不要提他!"易捷心一慌,厉声打断他。 易携走过来,坐到床边,"哥,为什么?" 想了想,给了一个最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我不想永远等待一件没有结果的事。" "但如果不是呢?"易携想着前两天发生的事,"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易捷睁开眼,"为什么你和寇丹都认为我会后悔?" 疲惫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容,"我从不后悔。" "我只希望你能幸福。"易携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我唯一的渴望,就是你能幸福。" 易捷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紧紧搂住弟弟的肩,"会幸福的,我会让自己幸福的。" 婚礼是在全市最大的教堂举行的,接受完神父的祝福,易捷牵着美丽的新娘步出教堂,走向婚车,等着寇丹站在车里抛出捧花,易捷发动汽车,驶向舞会的方向。 舞会上,开出第一支舞后,寇丹拉着易捷躲到外面花园里。 "不舒服吗?"寇丹看着易捷额头上细细的汗珠。 "嗯,有点。" "你的药呢?" "在楼上的房间里。" "你等会,我去拿。" 易捷拉住寇丹的手,"还是算了吧,忍忍就过去了,要是被人发现新娘不见了,呵呵,我可不想引起骚动。" "没关系,就说我去补妆了。"寇丹心急地说完,已经往电梯的方向跑去了。 易捷回身靠在墙壁上,按住发疼的胸口,仔细地看向整个会场。 他没有来...... 明知不该失望,还是忍不住失望。 易携端着高脚杯,和面前的几个女人心不在焉地说着话。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会场西角屏风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刚才到现在短短的十分钟里,那人已经灌了六杯下肚。 虽然他看不清那人喝的是什么,但从那猛灌的架势,应该不会是果汁之类的。 技巧地摆脱掉那些喋喋不休的女人,易携向那人走去。 我不想永远等待一件没有结果的事...... 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在那人面前站定,看着那人手中握着的烈酒,易携有些了然地笑了,"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呢,韩宇拓。" "如果不想我改变主意,现在就立刻给我消失。" "不,你不会改变主意的,我是最好人选,这是你我合作多年的共识。" 韩宇拓站起身,想走到外面花园里去,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该死!明明不该来的! 昨晚一整晚,他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犹豫着要不要来,明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闹钟一响立刻跳了起来,身体比大脑先行动,等完全清醒时,已经在舞会现场了。 看着会场中央易捷和寇丹跳第一支舞,现在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就有破坏一切的冲动。 一直以为掌握在手里的人,什么时候已经脱离了掌控,再也抓不住了...... 站起身,走了两步,强烈的晕眩袭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 身体虽然虚软,脑子却很清醒,韩宇拓看着身边的男人,冰冷地开口,"不要逼我做现在我还不想做的事。" "你喜欢我哥吗?"易携丝毫不以为意,平静地开口。 "我不认为你是我讨论这件事的对象。"启唇,口气更冷了几分。 "我哥他爱你,"像是没听见他说的,易携仍在说着,"如果你对他有一丁点的感情,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甩开易携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外走。 "韩宇拓!"易携在身后叫住他,"你不后悔?" 站定,回身,自信地微笑,"我从不后悔。" 硬撑着走出舞会大厅,酒的后作力渐渐上来,脚步变得踉跄起来,差点跌倒,也不知道旁边是什么,直觉地抓住,立刻就听见清脆的玻璃摔碎的声音。 "先生你怎么了?"被人扶了起来,朦胧地看过去,似乎是侍者。 挣扎着想站稳,但是地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韩宇拓......"熟悉的声音响起,感觉自己被另一双手扶了过去,鼻间满是好闻的肥皂香,突然就觉得安心,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安静地靠在他身上,不再挣扎了。 易捷搂紧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浓烈的酒味传来,让他皱了皱眉。 天!他怎么会喝得这么醉? 拜托侍者帮他把韩宇拓扶回他的房间,却在电梯口遇见找到药出来的寇丹。 寇丹吃惊地看着易捷扶上来的人,韩宇拓?! 听着易捷着急地叫她打开房门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开了门,帮易捷把喝醉的人放到床上,她转身给了侍者小费,吩咐他出去。 关上门回身,看着易捷帮床上的人把鞋脱了,拉过被子盖好,把他有些乱的发丝理顺,柔情由指尖一缕缕流泻出来...... 寇丹转开脸,无力再看,手在身侧握紧,硌痛的感觉让她想起手中握着的东西。 走上前,将药递了过去,"先把药吃了吧。" 易捷头也不抬,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放那儿吧,我等会吃。" 咬紧下唇,寇丹把药放在床旁的矮几上,慢慢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易捷从与房间相邻的洗手间里拿来毛巾,擦拭韩宇拓汗湿的脸,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但床上的人并不合作,左右挣扎,甚至还踢被子。 易捷按住他乱挥的手,一接触,才发现他体温高得吓人,赶紧把手放到他额头上测,滚烫的温度让他一下子慌了,正准备出去叫人,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拖倒压在他身上。 韩宇拓只觉得旁边的人身上凉凉的好舒服,发觉他要离开赶紧一把拖住他。 好舒服,真的好舒服,熟悉的气味让他一下子心动,摸索着凑了过去...... 易捷瞬间瞪大眼,完全无法反应。 韩宇拓在吻他?这个自己几乎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吻他? 易捷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光,瘫软在了那个人身上,任他的舌探进来,辗转地吻着。 也许......也许...... "嘭!"窗外突然绽放的烟花让易捷的神智一下子清醒,用尽全力撑起了身体。 他在干什么?!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没有!没有也许!不会有也许!不想有也许!也不能有也许! 挣脱他下了床,身后的呼唤声幽幽地传来,"易捷......" 易捷混身一震,一闪神的时间已经被身后的人拖回了床上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韩宇拓双眼赤红地看着他,"别拒绝我......别拒绝我......"一低头,狂猛地吻住他。 眼镜已经在刚才挣扎的时候掉落,易捷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韩宇拓的脸不断放大,放大,大得能清楚看到那眼中赤裸裸的痛苦。 心头一痛,眼泪滑了下来,薄弱的意志崩溃,易捷闭上眼,放松了身体...... "小丹。"父亲招手叫她过去,"易捷去哪了?" "他喝醉了,在楼上休息。"从善如流地回答着,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孩子!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能喝就少喝点!"易父的脸色有些沉,转头向着旁边说着,"我叫你看好你哥,你就是这么看的?!" "对不起,爸。"旁边的人恭敬地回道。 寇丹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人,俊美的五官,修长的身材,让女人趋之若骛的类型。 发现寇丹在看他,那人也看向她,了然地笑。 寇丹收回视线,她一直不喜欢易捷的这个弟弟,看似温和,实则冷漠。 没有温度的眼只有在看向易捷的时候才会露出孩子般的纯真和强烈且熟悉的渴望。 是的,熟悉!因为在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也能从自己的眼中看到。 似乎满足了,韩宇拓终于放开身下的人,一头倒回床上,累得只想睡。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了一阵音乐声,很熟悉,很熟悉...... 易捷艰难地爬下床,下身和左胸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晕过去,但是不行! 挣扎着走向浴室,热水冲刷下来,混着血红和浊白一起滑过大腿,易捷抱住身体,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终于平静了下来,易捷用毛巾吸了热水,走到房间帮韩宇拓擦干净身体,扯出他身下染着鲜红血迹的床单,扔进了浴室里直通楼底的垃圾通道里。 帮韩宇拓掖好被角,易捷走到行李箱边拿出音乐盒,上好发条,静静地听着熟悉的音乐。 韩宇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起身,头还有点宿醉的疼痛。 环顾一下四周,宾馆的房间? 脑中几个跳跃的画面一闪而过,韩宇拓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头似乎更痛了。 低咒了一声,起身走进浴室。 泡了个热水浴之后已经神清气爽,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眼角瞄到床旁矮几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近拿起一看,是一个瓶子,全英文的,专用的医学术语让韩宇拓确定那是药。 穿好衣服走了出去,站在电梯里看着跳跃的数字,记忆渐渐回笼。 昨天易捷结婚,他发了疯地跑来,却是躲在角落里猛灌酒,然后...... 几个画面又跳过脑海,头一痛,韩宇拓伸手揪住头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走到大厅的柜台准备结帐,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了,忙问是谁结的,柜台的小姐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竟把资料拿给他看,看见熟悉的人名韩宇拓一愣。 易携?! 竟然是他! 回到公司又得知了一个最新情况,易捷度蜜月期间公司事务由易携全权代理。 又是他! 刚进了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林玲一副公式化的口气,"韩助理,易先生请您到总经理室去一下。" 一下子有点恍惚,脱口问了句,"哪个易先生?" "今天刚上任的代总经理易携先生。" 易携!怎么还是他?! 勾唇冷笑了一下,自己还没去找他,他反而先来找自己?! 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在那张超大型的办公桌前坐下。 眼也没抬,垂视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把我送到房间里的人是你?" "是啊。"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 手指在办公桌上逐个敲了两下,抬眼,"你确定?" 无视于他犀利的视线,易携始终淡淡地微笑,"我确定。" 审视良久,韩宇拓弯弯唇角,也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找我来,什么事?" "我哥走了。" "我知道。" "不后悔?" "我已经给过你答案了。" "但是,我却不以为然。"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也许,比你自己更了解。" "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韩宇拓!"叫住转身离开的人,"我希望是我错,我真心地希望。" 推开房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韩宇拓拉松领带,倒进客厅的沙发里。 叫琳娜带母亲走是对的,让她知道自己在易氏工作,她不疯了才怪。 胃有点痛,韩宇拓翻了个身,将手握拳压在痛的位置。 员工餐厅里的东西一直都吃不下去也就算了,但以前明明还有几家餐厅觉得不错的,这阵子却也觉得食不下咽,全怪易捷把他的胃口养刁了。 易捷......想到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的情景又浮现眼前,胃部的痛突然尖锐了起来,韩宇拓缩紧了身体。 曾经以为,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拒绝他,那个人也不会,呵,是自己太自信了! 对一个十多年间几乎不曾见面的人,他会有这份笃定,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痛得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韩宇拓却笑了出来。 听清楚了,易捷--这场戏,只要我不结束,你就休想鞠躬谢幕! 一个月后,易捷的蜜月旅行提前结束,回国了。 上班的第一天,易氏就发生了一个大的转变。 易父召集所有员工开会,宣布将董事长的位子交给自己的大儿子,小儿子正式担任总经理之职。 韩宇拓站在台下第一排,直视易父投过来的视线,心中冷笑。 却在看见由易父身后走出来的易捷时,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这个人,是易捷? 两颊瘦得几乎凹进去,即使戴着眼镜,也能看到那双眼睛大得过分,被衣衫包裹住的身体不知道是怎样的瘦骨嶙峋...... 他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眼中凝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怒气,却让对面的人立刻感受到了。 易捷看着这个毫不自知地折磨了自己一个月的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想他,好想他,从来不知道一直以为无望的事在有了一丁点的希望之后会变得如此渴望难耐。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好捧着音乐盒一遍遍地听,这是多年来度过漫漫长夜的方法。 所以当那音乐盒坏掉的时候,差点疯了。 来不及收拾东西,也来不及向寇丹解释,急冲冲地赶去了瑞士。 等找到那个多年来一直帮他修理音乐盒的人,易捷已经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那人用精巧的工具将底座卸下,看了看,皱眉看向易捷,"不是告诉过你,因为年月太久,齿片损耗较大,要少听的吗?" 易捷说不出话来,只好别开了眼。 他当然知道,但有些事并不是知道就能做到。 如果没有这个音乐盒,自己会不会早已疯掉? 那人摆弄了好久,终于将音乐盒递回易捷手中,老朋友似地拍拍他的肩,"这次可务必要少听了,要是再坏,就真就修不好了。" 易捷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那人在收拾自己的工具,轻飘飘地过来一句,"不要一直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世上任何事,都不是只有一个解决方法。" 易捷看着手中的音乐盒,没有抬头,"我知道,但这都需要时间。而我,正是缺少时间。" 那人还是在收拾自己的工具,"那就让自己快乐一点。人哪,其实最难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快乐。" 让自己快乐一点?易捷抬起眼,看向那个终于收拾好了也抬头看向自己的人,"我也可以快乐的吗?" "当然,难道不曾有过让你快乐的事吗?" 让自己快乐的事? 易捷想起韩宇拓吃着自己做的饭时那副满意的表情,想起他总是掉得满桌的饭粒,想起他泡的那杯牛奶,想起...... 原来,这些都是快乐的事情。 然后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地告诉寇丹,他要回去。 寇丹就像以前一样,用一种几乎算是宠溺的眼神看着他,说好。 现在,回来了,站在韩宇拓的面前,看着他眼中流动的光,才发现,拒绝的种种理由,全是借口。 时间不多又怎样,只有五年又怎样,借口!都是借口! 坦白地对自己承认,也赤裸裸地看到自己的懦弱。 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即使韩宇拓的拒绝,即使父亲做的事,即使只能再活五年。 却原来,都是借口,害怕再被伤害,所以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因为韩宇拓的拒绝,因为父亲做的事,因为只能再活五年...... 由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毫无保留地付出,所以得不到幸福,也是理所当然。 突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句话--进入赌场赌博之前,没有规定自己输了多少钱就离场的那种人,通常是输的最惨烈的。 人果然是贪心的,也许一生从未得到,反而可以活得轻松些,一旦得到了一点,就会贪婪地想要更多,所有人都不能免俗,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韩宇拓,也许我会输得很惨,但我这次绝不会再退缩,因为只有你,我不想放过! 易捷升任了董事长,林玲跟着升了职,韩宇拓却是原地不动的,所以他仍然是总经理助理。 看了眼现任的总经理大人,他不得不有点咬牙切齿。 现在他们又坐在办公桌的两边,易携仍是那丝浅笑,"怎么?不高兴?" 瞟了瞟四周,眼光落回他身上,"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满意的不是吗?" 将所有的情绪统统收敛,韩宇拓也浅浅地微笑,"满意,我当然满意。" 怎么会不满意?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 这场战争,终于拉开帷幕了...... 易捷和寇丹都搬进了易宅,住进了宅子里最大的一个房间。 易父似乎觉得一切尘埃落定,终于安心地到山上的别墅养病去了。 寇丹从浴室里出来,看见易捷又在发呆,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药,倒了杯温水,端到他面前。 "把药吃了吧。" "好。"易捷接过药,和着开水吃了下去。 寇丹看着他吃了药,将杯子端了开去,回身看着他,"你怎么有一阵子没去检查了?" "检不检查,结果都一样。" "你别这么想。"寇丹低下头,拼命忍住想哭的感觉。 "没关系,这不是重点。"易捷走到寇丹面前站定,眼中是寇丹从未见过的绚丽在流动,"重点是,我现在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那绚丽让寇丹移不开眼,胸口却涌上悲哀,"是韩宇拓?" "是。"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过两种遗憾吗?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寇丹也看着他,目光坚定,"那么,我的答案也还是一样。" 我会倾尽一切让你幸福,直到我,一无所有。 第二天早上,坐在车里,看着旁边开车的弟弟,突然想起他说不想自己后悔。 浅笑爬上嘴角,大话果然不是人人都能说的啊。 进入地下停车场,和易携并肩往电梯的方向走,易捷忽然开口,声音回荡在整个地下室里。 "我后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易携一下子僵硬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 易捷却挂着淡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易携看着哥哥渐远的身影。 不,不要后悔,求你,不要后悔,我一直希望是我错,我真的希望是我错的啊...... 看见易捷走到电梯口,回过身向他招手,他终于移动脚步。 哥,你答应了我要幸福的,你绝对,绝对不能食言! 董事长不比总经理,一个公司的灵魂人物,运筹帷幄、判断精准自不在话下。 将所有事情理顺,已是上任的一周之后。 看看桌上的座钟,已到下班时间,关上办公室的门,走进专用电梯,按下九楼的按钮。 电梯两侧的镜子被擦得锃亮,清楚得映出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到了九楼,电梯门打开,易捷走到助理室门口,看见里面正在收拾东西的身影。 抬手敲了敲打开的门,看见转过身来的人一下子瞪大的眼。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同样的场景,厨房里同样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只是今天的声音似乎更嘈杂。 韩宇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易捷手忙脚乱的样子。 不自觉的浅笑爬上嘴角,原本焦躁的心绪逐渐沉淀...... 欲起身走过去,转身的一瞬间却被什么东西晃得眯了眯眼。 那是易捷放在茶几边的一个纸袋里装的东西。 韩宇拓走前两步,提起纸袋把它拿了出来--一个非常精致的音乐盒,形状像个蛋,面上正在闪光的东西似乎是......玻璃! 讶异于自己的知道,韩宇拓皱了皱眉,眯眼看着手中的音乐盒,有些熟悉,绝对在哪里见过。 将底座翻过来,下面一个凹进入的部分有一跟发条,将发条上到底,却没有任何音乐流泻出来。 难道是坏的? 韩宇拓久久地看着旁边似乎是实心的部分,凭着隐约的记忆打开了隐藏的电池盒盖。 电池盒里是空的,拿起放在脚边的纸袋,掏出两节电池,放进去,上好盒盖。 清脆的音乐声流了出来,泻进公寓的每个角落...... 韩宇拓听着听着,已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然后是厨房的一声巨响,易捷脸色苍白地跑出来,看见韩宇拓手里的东西,更是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韩宇拓慢慢转过身来,表情变幻莫测,缓缓地开口,声音无比平静,"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心痛地几乎弯着腰,易捷费力地摇头,"不是。" 片段的画面闪过,记忆逐渐苏醒,看着眼前否认的人。不对!那晚......那晚...... 上前抓住他单薄的肩膀,"是你吗?是你对不对?是你!是你!" 易捷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腿软地几乎站不住,"不是......不是我......" 不要,不要发现,韩宇拓,求你不要发现...... 完全的黑暗涌了上来,将他拉进了梦的深渊...... 五岁的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男孩,走前了两步,接触到男孩投过来的冰冷视线,就再也不敢往前走了,怯生生地叫着,"韩宇拓......" 这个名字可能比他自己的名字还记得熟。 男孩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向前走去。 看着男孩快消失的背影,犹豫再犹豫,还是追了过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男孩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却不敢抬头看男孩的眼,"还给你。" "我不要。"说完又要转身走开。 看着男孩转过身,心急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我......"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已是一片哭意。 "不准哭!"男孩厌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缩了缩肩,使劲咽着口水,想把眼泪也咽下去。 以前男孩虽然也不太理他,自己说十句,常有八句都得不到回应,但......但却不是现在这样的,绝对没有这么明显的厌恶。不要!他不要这样! "对......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抢不过你......不该去跟韩伯伯要......我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了......我什么都给你......你别......别不理我......" 抽抽噎噎地说着对方可能根本听不清楚的话,他将音乐盒往男孩的手里放。 男孩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我说过我不要。" 说完也不理会他的抽噎,转过身跑远了。 他的眼泪嗒嗒嗒地流了下来,滴在音乐盒表面的玻璃上,阳光照射过来,映出五彩斑斓的光...... 易捷醒来的时候微眯了下眼,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很柔和的亮度。 穿窗而入的阳光一束束地斜在眼前,可以看见细小的微尘在其中飞舞,变幻莫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易捷就那样看着光束发呆,好一会才发现门外似乎吵得厉害。 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嘈杂的声音立刻涌了进来。 似乎是两个人在扭打,易捷看清其中一人的脸时,大吃一惊。 "韩宇拓!"跑过去抓过他的手,着急地检查眼前的人有没有受伤。 本来和韩宇拓扭打的人放开了手,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易捷,转身走了。 韩宇拓回手握住易捷的手,"怎么起来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你......你......"顺了顺气,总算问出口,"你怎么和人动起手来了?" 顿了一下,韩宇拓扬了扬下巴,指向那人离去的方向,"我问那个医生你怎么会晕倒,他说你只是疲劳过度加上紧张,我不信,要给你做全身检查,他却坚持不用!" 易捷心一跳,连忙回头,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回过头,极力控制脸上的表情,"那个......说不定真是疲劳过度呢。" 肩膀被用力的握住,易捷吃惊地抬起眼,韩宇拓的眉头打了个死结,"你怎么这么不在意?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晕倒,差点让我--" 韩宇拓的眼与易捷的同时瞪大,话音嘎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韩宇拓一下子缩回手,表情复杂的看着他,然后转身走开。 易捷好不容易压下狂跳的心,才发现周围原来站了很多人,红霞瞬间飞上了脸,闪身进了病房。 将挂在床头的外套穿好,在床边坐了一会,飞扬的心渐渐下沉,他走了吗? "咔。"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易捷转头看去,韩宇拓站在门口,"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我们走吧。" 满心欢喜地跟在韩宇拓身边,易捷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电梯里,沉静的空气被韩宇拓悦耳的嗓音划破,"那晚,我会负责的。" 身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说要负责,应该觉得羞耻,觉得勃然大怒,就算不揍对方几拳,也应该转身就走。 但易捷不行,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韩宇拓,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几乎一辈子的男人,所以他只能感觉到悲哀,满心满眼的悲哀。 果然......是这样! 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被他发现了会是怎样,要么完全厌恶,要么就是这样。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才拒绝承认。 他一生唯一一次的爱恋,不希望是以负责的形式呈现。 但那个梦,那个让他浑身发冷的梦打碎他所有的坚持。 不,不要!他再也不要承受他的厌恶! 就这样吧,他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抬眼偷偷打量过去,意外地在那张脸上看见局促。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自己的心绪更不对,易捷肯定会笑出来的,什么时候那张冷漠高傲的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让冷峻的五官完全柔化,别扭的样子隐约有些小时候那个任性男孩的影子。 坐在车里,彼此都没有说话,空气有些闷,易捷打开了音乐。 韩宇拓没有转头,突然开口,"那个音乐盒,就是小时候的那个?" "嗯。" "这么多年你一直保留着?" "嗯。" "为什么?" "因为......"呐呐的,"因为音乐很好听。" "......" 沉默,又压了下来。 良久,像是忍了又忍仍是没忍住,韩宇拓带丝懊恼的开口,"你为什么要结婚?" "......"易捷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爱她吗?" "不!"易捷直觉地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韩宇拓又问了一遍。 叹口气,一丝愧疚爬上心头,"有很多原因。" "你爱我?"一种近乎肯定的语气。 易捷闭了闭眼,不变地回答,"我爱你。" 韩宇拓没有再开口,易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仍是沉默,但似乎空气却没有刚才那么闷了。 第二天,易捷又去了医院。 不过看病的人还不少,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轮到他。 走进来过一次的病房,看见医生好象有点焦急地等着他。 "看见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的呢,没想到真是你。" 易捷温和地笑笑,"我是来道谢的,昨天谢谢你了。" 医生原本满脸高兴的表情黯了一点,"没什么,我答应了要帮你保密的。" 易捷点点头,"昨天的事很抱歉,我朋友行为可能过激了一点。" "不用不用,我的态度也不好。"医生着急地解释,"昨天有位病人去世了,又碰到你晕倒送来,一时就控制不住脾气。" "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激你。"易捷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医生看着他半晌,突然说,"其实你很适合当医生的,你有一种很安定人心的气质。" "你在开玩笑吧,"易捷失声笑了出来,"我连自己都治不好呢。" 医生却一脸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我会治好你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心脏病并不是完全没救的,只好找到合适的心脏,做手术还是可以的。" "那又谈何容易。"易捷重新带上眼镜,还是温和的笑容,"等等看吧,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然后低下头,轻声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而且,治不好也没关系。" 医生却听见了,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已经问出了口,"是因为昨天那个人吗?" 易捷一震,慢慢抬起头,然后苦笑,"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不是的,我......我......"医生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易捷站了起来,看了眼他胸口的名牌,"李曦?" "到!"还在呐呐的人一下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好象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到名一样,大声地回答着。 易捷一下子笑出了声,阴郁的心情轻松不少,"以后还请多关照呢。" 等医生从呆楞中反应过来时,已是后面的患者进去的时候了。 出了医院,易捷向超市走去,韩宇拓说今晚会来吃饭,所以他打算买些蔬菜回去。 打开门,直接就进了厨房,一片狼籍的流理台上全是昨天做的饭菜。 昨天一阵手忙脚乱,完全没有平日的熟练,脑中翻来覆去都在想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后悔了。 直到那曲熟悉的旋律传来,他恐惧地脑中一片空白,竟忘了手里还端着锅。 易捷找来一个大塑料袋将垃圾全都装进去,把流理台收拾干净,然后拿出新买的蔬菜开始做饭。 他没有想到韩宇拓会发现那个音乐盒,昨天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袋子放在客厅里的。 易捷抬眼看了看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也许事情发展成这样,他已应该心满意足。 易捷刚将汤端上桌,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立刻帮他把饭盛好,招呼他过来吃。 饭后,韩宇拓似乎不想走,做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地更换着电视频道。 易捷刚洗完碗出来,就听到韩宇拓问他,"那个音乐盒呢?" 愣了愣,"我放到卧室里去了。" "拿出来我看看。" 又愣了愣,"哦,好。" 接过易捷递来的音乐盒,韩宇拓微眯起眼,细细回忆。 "其实这个音乐盒还有一个外壳。" "啊?"易捷着实有点吃惊。 "外壳上好象也有很多玻璃。" "在哪里?"易捷非常高兴的,"那个外壳在哪里?" "应该在家里吧,我要找找。"韩宇拓想起母亲念旧的习惯,总喜欢把用过的保存下来,舍不得丢掉。 "那......"声音呐呐的。 看了眼易捷局促的表情,韩宇拓笑了笑,"等找到了,就送你吧。" "嗯。"易捷兴奋地点头。 易捷低头接过韩宇拓递过来的音乐盒,听见他不经意地说了句,"好象它还有个名字。" 看见易捷瞬间抬起的脸,韩宇拓的脸上有丝促狭的表情,"不过我不记得了。" 易捷一下子垮下的脸让韩宇拓几乎忍俊不住,"那有什么办法,谁叫老爸就只说过那么一次。" 说完这句话,韩宇拓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看着易捷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易捷屏息静气地坐着,连呼吸都忘了。 许久,韩宇拓起身离开了。 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易捷终于恢复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按住隐隐疼痛的左胸。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没有吵醒任何人,易捷放轻脚步进了新房旁边的小房间。 "怎么这么晚?" 声音从完全的黑暗中传来,易捷的心不由地跳了跳。 转过身看向出声的方向,"你怎么在这?" 黑暗中的身影缓缓走来,在易捷面前站定,月光将他俊美的脸打上一层银质的光泽。 "哥,似乎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怎么这么晚?" 易捷看着有些陌生的弟弟,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 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和一个朋友去吃饭。" "韩宇拓。"肯定的口气。 易携勾勾唇角,笑了,魅惑十足,"现在该我回答问题了。当我知道你昨晚是睡在这个房间时,我有理由认为你今晚仍会睡在这里。" "易携!"易捷生气地叫,"不要这么和我说话。" 让出门的位置,易捷指着房门,"出去。" 走前两步的人一把抱住了他,连声地叫着,"哥......哥......" 直到温暖的身体贴上自己的,易捷才知道他在发抖,生气全部转成了心疼,易捷回抱住他,"怎么了?" "你会幸福的对吧?哥你答应了我就一定不会食言的对吧?我的哥哥是从不会食言的好哥哥对吧?" 听着弟弟像是十年前才会说的幼稚话,易捷却满是心酸。 "对,我绝不会食言的。" "哥,我也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 易携抬起脸,莫测高深地笑,"你很快会知道。" 一睁开眼就看见易携加倍放大的俊脸,易捷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易携一看见哥哥醒来,立刻眉开眼笑,在他的脖子边蹭来蹭去。 易捷好笑地一把推开他,坐起身准备下床,两只脚刚伸出床外,却被一把拖住手往后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感觉弟弟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感觉背后紧贴的身体传来的急剧的心跳,易捷皱了皱眉,这家伙,真的不对劲! 轻声地开口,"怎么了?" 易携没有回答,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来来回回地轻咬他的脖子,以着和平日完全不同的热切。 易捷闭上眼,软下身体,完全靠进他怀里,思绪却飘远了...... 记得有一次自己生病躺在床上,易携冲进来,扑到他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腰,对着他的脖子又啃又咬,几个佣人都没把他拉开。 虽然他咬得并不重,但到底不是一两岁的奶娃,自己差点没被他给压死。 他在害怕?!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易捷猛地坐直身体。 易携在害怕?易捷想起那次病好后自己追问得到的答案,瞪大了眼。 他这个看似能力平平,其实永远游刃有余的弟弟在害怕?! 回过头,仔细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想从中找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 莹光流转的双眸中只有对自己满满的依恋,和小时候一样,不曾减少一丝一毫。 易捷叹口气,从小到大,他都看不透眼前的人在想什么,而自己的心思却总被轻易猜透。 摸上弟弟早已脱离稚气的英俊脸庞,手绕过脖子将他揽进了怀里。 既然不知道他在怕什么,那就这样安慰他吧。 兄弟俩磨出门吃早饭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老高了。 饭厅里没有寇丹的身影,易捷不知怎地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想想又觉得不该之际,却听到佣人说,"少奶奶刚刚回娘家去了。" "什么?"易捷大吃一惊,愧疚一瞬间涨大,转身就要去追。 易携一把拉住他,"哥,嫂子肯定是有事回去的,你这么急冲冲地追过去,反倒像是夫妻俩吵了架,你把她气回去的了。" "可是......"被弟弟拉来坐下,易捷想想也对,但好象又有哪里不对。 "放心吧,嫂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就是这个不对!"你什么时候那么了解寇丹了?" "不是了解。"易携笑得不可一世,"我看人一向很准。" 易捷撇撇嘴,"小屁孩一个。" 易携阴恻恻地笑了,"你完了。" "啊!"...... 佣人们都自动闪避,毕竟两个大男人在饭厅里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实在没什么可看性。 于是难得的一个假日的上午就在易捷被弟弟逼到角落里胳肢得差点断了气中过去了。 下午接到寇丹的电话,说想在家住一晚,陪陪父母,并反复叮嘱他别忘了吃药。 易捷挂了电话,想想还真如易携说的,什么事都没有。 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腿上睡觉的人,伸手按了按胸口,上午的运动量太过,到现在还有些气闷。 腿上的人翻了个身,及肩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易捷轻轻拨开他的长发,露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易捷看着,温柔地笑了。 和自己的容貌完全不同,易携有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无须刻意,就已能让人移不开目光。 旁人都道他是平庸无能,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做任何事,从来没有尽过全力,这个小了自己足足八岁的弟弟,却让自己觉得像山一样可靠。 想来,似乎一直是这样,虽然从未看透他,却总是依赖他,依赖这个在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坚定无比地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会在自己身边。 血缘,真的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易捷低下头,在弟弟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携,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哦。 第二天早上,因为易携要去参加一个竞标会,所以易捷自己开车去公司。 到了公司,易捷看看时间,还有点早,于是打算在公司周围逛逛再进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离公司不远的公车站牌,正好看到一辆公车到站,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下车。 易捷还记得大学时挤公车的感觉,不流通的空气,各种难闻的气味。 其实他本来就很少出去,所以对那种感觉也只是印象深刻而已,真正身临其镜的时候不多,回来以后自己开车就完全没有过那种经历了。 所以当易捷看见从公车上走下的熟悉身影时,不禁愣了。 韩宇拓?! 易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无论如何他都想象不出韩宇拓挤公车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中,韩宇拓永远是优雅高傲的,冷淡从容的,那个自己总是追不上的人,是最优秀的。 看见韩宇拓转过身的时候,易捷想躲,但已来不及了,韩宇拓已经看见了他,朝着他走过来了。 低着头看见一双腿在自己面前站定,然后听到低沉悦耳的声音,"早。" "早。"易捷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眼前的腿动了动,易捷走到旁边打算和他一起走,却在左手被牵住的时候一下子抬起了头。 韩宇拓看着他的震惊,勾勾唇角,笑得霸道,"恋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恋......恋人?!"易捷觉得自己的舌头差点打结。 "你忘了我那天说过的话了?"韩宇拓的脸越凑越近,几乎贴着他的耳边,"还是说,你以为我只是说说?" "没......没......"易捷缩着脖子想躲开,却被韩宇拓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这是什么?"骤然冰冷的口气让易捷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看过去,韩宇拓死死盯着他的脖子,眼中是淬了冰的火。 什么是什么?易捷不知道自己脖子怎么了,抬手想去摸摸脖子却被韩宇拓大力地抓着肩膀动弹不得。 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易捷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却看得韩宇拓更火大,手上的力道已经控制不住狠狠掐进眼前人的肩骨里,声音从齿缝中溢出来,"谁干的?" 什么谁干的?易捷仍是茫然。肩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眼前已经有些发黑。 "好痛......"疼痛溢出了口,立刻感到肩上的力道一松。 身体软得向后倒,有些微微地发抖,却感觉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随着这句道歉的,是落在脖子上细细的吻。 易捷本该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却灵光一闪,着急地解释,"那......那是易携开玩笑咬的。" "易携吗?"易捷听到韩宇拓这么问,却又好象不需要自己回答似的。 想转头看他,却被他一把拖着往停车场走。 走到自己的车边,韩宇拓向他伸出手,"车钥匙。" 摸出车钥匙给他,听见他干净利落的声音,"上车。" "去哪?" 看见眼前人一下子抽紧的下颚线条,易捷心一跳,赶紧坐进了车里。 看着开车人始终紧绷的侧脸,易捷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敢开口问,只好转头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物。 一间药房门口,韩宇拓停了车,说了句"等会"就进了药房。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小袋,将小袋丢给易捷后又发动了车。 易捷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是几支软膏。 回到家,韩宇拓将易捷压坐到床上,拉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肩膀。 然后皱了皱眉,从小袋里拿出软膏挤出一些涂到他肩上的淤青处,然后轻轻地揉。 虽然有些痛,但是很舒服,易捷禁不住闭上眼,感受韩宇拓难得的温柔。 看见易捷享受的表情,韩宇拓只觉得下腹的躁动已经压不住,将易捷推倒的同时身体也压了上去。 易捷喘息着,全身发软地感受着韩宇拓急切的抚触。 当他的身体被翻转过去,韩宇拓做完准备长驱直入时,闪过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老天!他从不知道软膏还有这种作用。 云雨过后,韩宇拓抱着他去浴室,为他清理身体,易捷有些不习惯,微微地挣扎着。 "别动!"韩宇拓口气有几分严厉,看见易捷缩了下肩的动作又软了下来,"不清理干净,你会不舒服。" 难怪自己不舒服了那么久,易捷想起上次在宾馆。 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你怎么知道?" 韩宇拓没有听清,将头低了低问道,"什么?" 易捷抓紧了在水里的手,"软膏,还有现在这个,你怎么知道?" 一想到韩宇拓也曾经为别人做过,心里就闷得想掉泪。 韩宇拓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有丝轻悦,有丝得意,"你在吃醋?" 易捷一下子不说话了,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闷着。 韩宇拓最是受不了他这样闷着,抬手,不让他虐待自己的下唇,"我请教过专业人士。" 随即像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完全的愉悦,"国际长途打过去,却是问这种事,差点没让那家伙笑死,不过他要知道是你,会先吓死。" 易捷一瞬不瞬地看着韩宇拓的脸,曾经遥若星辰的人现在变得触手可及,这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有的奢求。 心中一动,易捷缓缓凑上前,吻住了那张线条优美的唇。 韩宇拓吃惊于易捷的主动,愣了一下,眼瞳加深了颜色,一把抱起易捷往卧室走去。 夜,还很长...... 睁开眼,易捷只觉得全身都痛,连动动手指都费力,看看被子,再看看周围,愣了一下。 对了,这是韩宇拓的房间,昨晚...... 一想到自己的主动,易捷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却痛得呻吟出声。 韩宇拓正好进来,听见他的呻吟,立刻坐到床边,"很痛吗?" 易捷只觉得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根本不敢看韩宇拓的脸。 韩宇拓将他抱住,轻轻地揉着几处疼得厉害的地方,易捷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舒服得只想睡,却听到韩宇拓拍拍他的脸说,"先喝了牛奶再睡。公司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 对了,公司!易捷一下子完全清醒,着急得连话都说不全,"你......我......" "我给易携打了电话了。"韩宇拓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 "那......"不是这个,他昨晚没回去,寇丹,寇丹会怎么想? "易携会搞定的。"韩宇拓又说道。 "携?"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弟弟的本事啊。" 韩宇拓的语气有些奇怪,易捷还来不及深想,就听到他说,"好了,不准再想了,喝了牛奶再睡会。" "哦。"通常韩宇拓用这种不容反驳的口气时,易捷都会乖乖听话。 再醒来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易捷洗了个澡,换上了韩宇拓挂在浴室门后让他更换的衣服,走到客厅时,看见韩宇拓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韩宇拓看到他,立刻走了过来,"好些了吗?" "嗯。"易捷点头,"几点了?" 韩宇拓抬手看表,"三点多了。" "我睡了这么久?"易捷一惊,随即想到,"那你中饭吃了吗?" "没,饿着呢。" 易捷立刻向厨房走去,"我马上去给你做。" 韩宇拓一把拉住他,"做什么啊,我家什么都没有。" 易捷看看外面,反拉住他往外走,"那我们现在去买。" 坐进车里,易捷才想到,"你一个人住?" "是啊。" "韩伯母呢?" "琳娜带她出国散心去了。" 琳娜就是上次公司周年庆韩宇拓带来的女人吧,很美的人呢,易捷的表情暗淡下来,习惯性地咬着唇。 韩宇拓从后视镜中看了易捷一眼,心里也有些晦暗,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样,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放不开手了...... 超市里,韩宇拓推着推车在易捷身边慢慢地走着,周围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传来,更显出两人间的静谧。 易捷走走停停,挑了一些韩宇拓喜欢吃的菜品,又买了一些牛奶放进推车,就和韩宇拓一起向收银台走去了。 开车回到家,易捷就进了厨房,做好了端出来,正要叫他过来吃,韩宇拓的电话却响了,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韩宇拓做了个口型叫他先吃,就走到客厅接电话去了。 易捷坐在桌旁,隐隐约约听见有接机的字眼传来。 好久,韩宇拓终于接完了电话,走过来看见易捷未动筷,在他身边坐下,"不是叫你先吃吗?" 易捷看见他拿起筷子,忙要起身,"冷了,我去热......" "不用了。"韩宇拓按住他的肩,吃了一口菜说,"也不是很凉,将就吧。" "哦。"易捷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餐桌上只有碗筷相撞发出的声音。 饭后易捷说要回去,韩宇拓也没说什么,将他送到楼下,易捷发动车子,韩宇拓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转个弯,不见了...... 回到家直接进了房间,易捷边脱外套边开灯,一回身,易携抱膝坐在床上,正看着他。 "哥!"声音似乎有些惊喜。 下一秒,易捷已经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易携紧紧抱着他,小狗一样地在他颈边蹭了又蹭,蹭着蹭着,又突然抬起了头,推着他往浴室走,"哥你满身的汗味,还不快洗个澡。" 易捷被弟弟推进浴室,看着他往浴缸里放水,头也不回地说,"哥你还在发什么呆,脱衣服啊。" 易捷往自己身上闻了闻,有点奇怪地说,"真的满身汗味吗?不会啊,我明明洗了澡的,还换了他的衣服。" 易携却已经等不及地过来帮他脱了衣服,把他按进了浴缸里,眼光在瞟过易捷身上未消的痕迹时,眸中莹光一闪而过。 易携回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走了出去。 易捷洗完了出来,易携已经准备好了吹风在等他,走过去,背朝他坐在床边,让他帮自己吹干头发。 "哥,我很久没帮你吹头发了吧?" "嗯,是很久了,自从我搬出去。"易捷想起第一次易携非要帮他吹头发的情景,笑了出来,顺口问了句,"那些衣服你拿去洗了?" "扔了。"很平静的口气。 "什么?!"易捷一下子转回头,电吹风擦过他的脸颊,让他皱了皱眉。 易携赶紧关了电吹风,看着哥哥瞪着自己的眼神,撇唇,"因为上面全是别人的味道。" "你!"易捷有些吃惊,想到刚才的事,"你刚才叫我去洗澡也是因为我身上有他的味道?" "嗯。"唇往上勾了勾,一脸受不了,"闻起来让我不舒服。" 易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瞪他,然后叹气,无奈的说,"你啊......就算这样,你也不该扔了啊,你叫我怎么还给人家?" "还还什么还?!"易携扮个鬼脸,"你都已经被他吃了,就一身衣服他还好意思要回去么?" "易携!!"连名带姓地叫,易捷一副凶神恶刹的样子扑过来。 "哇,杀人灭口!" 两人在不大的房间里你追我跑,易捷却愣是抓不着他,最后还是易携主动投降,让哥哥揉乱他一头柔顺的头发。 关了灯躺在床上,易携抱着哥哥微喘的身体,将自己的脸贴着他的。 "哥,如果韩宇拓骗了你,或者伤害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会。" "那我呢?" "也会。" "那如果,我和韩宇拓同时遇到危险,而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 易捷顿了顿,"可以不回答吗?" "可是我想知道。"撒娇的口气,知道哥哥无法拒绝。 "你。" "为什么?" "因为失去你,我会失去追求幸福的勇气。" 明明是如此让人心动的话,却用那么悲伤的口气说出来。 因为救了我,你会陪他一起死。对吗? 因为失去他,你会失去生存下去的动力,对吗? "呵......"易携笑了起来,抑不可止,"我开个玩笑而已,哥你这么认真的样子,好蠢。" "反正从小到大,我都被你吃得死死的,也不差这一次。"易捷翻了个白眼,嘀咕着,转过了身去。 所以他没有看见从那张完全没有笑意的精致容颜上滑下的泪,月光照印过去,星星点点的光...... 第二天一大早易捷就醒了,轻轻移开弟弟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易捷下床穿好衣服,回身坐在床边,帮弟弟理了理头发,掖了掖被角,就进了洗漱间。 洗漱好出来,正准备出门,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哥。" 吃惊地看过去,易携睁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走过去微弯腰,摸摸弟弟的发顶,"我吵醒你了?" 点点头,易携伸出手勾住哥哥的脖子往下拉,直到挨上自己的脸,蹭了蹭,"这么早你要去哪?" 顿了顿,"去接韩宇拓上班。" "接他?" "嗯。"易捷点点头,"挤公车很麻烦,而且感觉不舒服。" 易携"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今天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他今天请假了,不会去公司。" "请假?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你回家前几分钟。" 易捷想起昨晚的电话。接机?难道是琳娜回来了? 想到那个女人,易捷有些闷,"那他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没有。" 看了看哥哥有些失落的表情,易携将他拉坐到床边,将自己的头放在他的大腿上,环住哥哥的腰,闭上了眼,"哥你吵醒了我,现在罚你当我的枕头,不准乱动哦,我再睡一会。" "好。"易捷摸摸弟弟柔软的头发,靠在床边,也闭上了眼。 晚上下了班回家,前脚才跨进客厅,寇丹已经迎了出来,接过他的外套和公事包交给佣人放好,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一系列的动作都非常自然,仿佛天天在做一样。 易捷看着她,有些疑惑,"有事吗?" 寇丹做捧心状,"听听,这是做我老公的人说的话吗?没事就不能找你?" "当然不是。"一抹红霞浮上,愧疚油然而生,"对不起。" "啧啧,又忘了。"寇丹伸过手指来点他的额头,一脸凶像。 易捷温柔地笑着,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一声抱歉。" 寇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微垂下眼,眼光在扫过他的脖子时,顿了一下。 "你欠我的,又何止一声抱歉。" 愣了一下,"是啊。"苦笑,"为了我,不值得。" "那为了韩宇拓就值得?" 寇丹知道自己的口气有些尖刻,但在看见易捷脖子上明显的痕迹后,根本压不下来。 易捷想抽回手,寇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就不行吗?!我会关心你,照顾你,不做一点点让你难过的事,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管任何地方!"声音已接近哀求,"还是不行吗?" 看着那张痛苦至极却热烈示爱的脸,易捷只觉心底的苦味全涌了上来,压得心好痛。 用另一只手抓住胸前的衣服,易捷脸上的冷汗落了下来,大口喘气。 "易捷!"寇丹一下子慌了,跳起来就要去打电话,嘴里大声地叫着佣人的名字。 易捷一把拉住她,"别叫!" 手上青筋暴跳,易捷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开口,"别让易携......知道......药在......口袋里。" 寇丹急忙从他口袋里摸出药喂他吃下,易捷闭眼靠在沙发上,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湿。 良久,易捷终于睁开眼,抬手擦掉寇丹脸上的泪痕,虚弱地笑,"没事了。" "对不起......"寇丹的泪掉得更凶,抱住易捷日渐单薄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 "傻丫头......"满眼温柔的笑,将手放到她背上,来回抚摩。 由始至终,两人都没有看见二楼转角的阴暗处,一个差点冲出,又突然顿住的身影。 天蒙蒙亮,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多是遛狗的,悠哉尤哉。 易捷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进了大楼。 站在电梯口,看着电梯门打开,走进去,伸手按楼层键的时候却顿住了,咬唇,又走了出去。 坐在车里,易捷耐心地等着,天渐渐亮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终于,那个等待许久的身影印入眼帘,易捷刚准备开车门却看见了一个跟在韩宇拓身后走出来的美丽身影,踩着高跟鞋小跑两步追上前面的人,挽住他的胳膊。 抓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易捷看着即使行人皆匆匆的早晨仍不乏回头率的两人伸手招了一辆的士,从自己眼前过去,心里泛起熟悉的疼痛。 果然,刚才没有直接上去是对的。 接下来的几天易捷一下班就准时回家,寇丹天天都在,吃饭的时候聊些彼此工作上的琐碎事,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然后回房睡觉,日子平淡地就像相处了几十年的夫妻。 但也只是就像,因为在房间里,易捷永远坐在床边,等寇丹睡着了以后回自己的小房间睡。 等佣人们都去睡了,易捷才从那间还没撕下大红喜字的房间走出,进了旁边的小房间。 打开灯,清冷的空气扑来,易捷环顾了一下房间,皱起了眉。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易携了,以那小子缠他的程度,这真的是太反常了。 转身,易捷朝自己以前的房间走去。 更加清冷的空气显示这房间久未住人了,易捷的眉越皱越深,打成了一个死结--这个家伙,去哪了?! 摸出电话,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铃声响了许久,最终转至长音。 没人接!易捷咬牙,再拨! 仍是没人接!再拨!! 仍是!继续拨!!! 不知拨了多少遍,终于被接了起来,电话里一下子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易捷吓了一跳,电话差点脱手。 握紧,对着那头大声叫着,"喂!喂!!携!携!易携!!" "嘟--,嘟--"电话里已经是挂断的长音。 听着那声音,易捷火大地差点把电话摔出去,使劲咬着下唇,按下重拨键,听见电话里平板的电脑语音--你拨的电话已关机。 "咔!"电话摔到墙上碰坏,部件掉到地上时,房间里已经没有易捷的身影。 易捷开着车在夜深人静的路上飞驰,一家一家酒吧找过去。 是的,酒吧,那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除了酒吧还会有哪里?! 停车,进了今晚的不知第几家酒吧,昏暗的光线让易捷找起来有些费力,他慢慢地走着,仔细地看着身边的每个人。 就这样走到了舞池边,层层的人潮围着的,是舞池中央一对正在跳贴面舞的男女。 忽明忽暗的光线打在那个跳得妖娆无比明显抢了女伴风光的男人脸上,易捷一下子瞪大了眼。 看着那个找了大半夜的人,突来的放松让易捷腿一软几乎跪坐到地上。 愤怒这才化为害怕涌了上来,易捷抱住自己的手臂,止不住的颤抖。 舞池中的人终于跳完,另一曲劲暴的音乐响起,围观的人一些下池跳舞,一些走回座位,易捷艰难地朝舞池中央挤去。 终于到了,易捷一把拉住弟弟的手,易携却顺着拉扯的力道靠了过来,易捷连忙抱住他,扑鼻的酒味传来,易捷蹙紧眉--喝这么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易携扶到舞池边的座位坐下,拍拍弟弟潮红的脸,易携抬眼看他良久,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醉这么厉害吧,居然看到幻觉......" 胸口隐隐作痛,苍白的脸上冷汗缓缓流下,易捷几乎咬破了下唇,该死的!竟然在这时候! 知道自己的状况无法带易携走,易捷伸手进裤袋中掏电话,没有,才想起已经摔了。 于是又伸手进易携的裤袋里掏,易携穿的是牛仔裤,因为坐着刚好压到了,易捷喘着气,手指一点点困难地伸进去,终于掏出了电话,却被易携一把按倒在沙发座上。 "哥......哥......"易携急促地叫着,整个人压到他身上,喘息间的热气和着酒气全部喷到了他脸上。 易捷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和那脸上完全陌生的表情,以及那眼中熟悉又陌生的情欲,完全地无法思考。 振聋发聩的音乐声被屏除在外,耳中只能听见衣服被扯破的声音,以及那压抑沙哑的曾令自己无比安心的声音,"哥......" 炽热的唇落在颈边,急切地啃咬着,灼烫的温度却令易捷浑身冰冷。 不是!不是这样的!携的吻,从来都是撒娇的,带点甜得发腻的味道,及一丝恶作剧的成分......绝对,绝对不是这样的! 易捷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痛,好痛,心底汹涌而出的,除了心痛,还有绝望。 "哥,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哥,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哥......" 绝望渐渐凌驾所有感觉,因为那个即使看着也能让自己安心无比的人,不见了...... 眼泪由眼角滑落,易捷睁着眼,看着上方五彩缤纷的光闪过,脑中一片空白...... 粘到脸上的湿润震回易携少许的清醒,抬头,看着自己身下衣衫褴褛的人,伸手抚过眼角,温润的触感让他胃部一阵痉挛,易携一下子跳起来,向洗手间冲去。 踢开一扇厕所间的门,易携撑在马桶边,狂吐了起来。 吐完,清醒了许多,易携撑着虚软的腿往外走。 动感十足的音乐让他的头隐隐抽痛,易携一脸难受地按住头,走回刚才的座位。 座位上,空无一人,所有东西还摆在刚才的位置,如果不是沙发上几粒掉落的纽扣,易携几乎要怀疑刚刚是自己的一场梦。 易携捡起纽扣,脑中已经完全清醒,强烈的心慌涌了上来,他四处张望着,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没有! 转身向外面跑去,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别出事,求你别出事,你怎么罚我都行,只求你别出事! 跑出酒吧,周围一下子清冷下来。 "哥--"易携大声地叫着,回应他的只有安静流动的空气。 心脏剧烈地躁动,入耳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去哪?他会去哪?易携揪住自己的头发,冷静下来,易携,冷静点,想想他会去哪? 回家!! 易携转身向停车场跑去,却在冲向自己车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哥的车?! 易携向前走了两步,绕过车尾,立刻看到了一个缩在车旁的身影。 "哥!!"易携冲了过去,抱住那个身影,"哥!哥!"狂喜冲上大脑,只能不停地叫着熟悉的称呼。 怀中的人却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颤抖,全身冰冷。 易携微放开他,看着他一双已经泛紫的嘴唇,伸手抚额,全是冷汗。 心中一惊,易携立刻抱起哥哥,放进自己的车里,向医院急驰。 冲进医院,立刻有值班医生接了过去,送进了急症室。 易携看着紧闭的门,握紧了手掌,指甲掐进肉里,血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良久,眼前的门终于打开,易携跨前一步抓住医生的手,"他怎么样了?" "病人是由于心绪起伏过大造成心脏病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等会送到病房你就可以看他了。" 易携点点头,放开了还抓住医生的手,却被医生一把抓起来看,"你的手需要包扎一下,跟我来。" 易携抽回手,口气淡然,"不用了。" 他需要这种疼痛,且要记住这种疼痛,这是他让哥哥难过的代价。 病房里,易捷睡得并不安稳,满头大汗,似乎一直在做噩梦。 "不要......携,不要......求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易携紧紧握着哥哥的手,眼泪止不住,"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你原谅我,原谅我......" 易捷醒来的时候愣了足足一分钟,环顾全白的墙壁,怎么在医院? 想起身,右手却动不了,看过去,易携靠在他的手臂上不甚安稳地睡着,眼角亮亮的,似是泪痕。 看着弟弟的脸,昨晚的记忆全部回笼,易捷不自觉地抽手,惊醒了手上的人。 易携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易捷欲抽回的手,带泪的表情就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哥......" 易捷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抽手的动作一顿。 就是在这一停顿的时间,已经被易携抱了个满怀,瞪大眼,易捷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僵硬。 易携立刻感觉到了,眼中涌上苦涩,抱住哥哥的手不敢再有丝毫动作,就这样轻轻地搂着,任时间静静流逝...... 很久很久,易捷伸出手,环上了弟弟的腰。 易携的手臂一下子收紧,感觉到易捷的肩缩了一下。 弯弯唇角,苦笑,"哥,你在怕我吗?" "我......"压抑住心底涌上的恐惧,易捷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将脸埋进哥哥的肩窝,不敢去看哥哥的脸,他无法承受从那上面看到对自己的厌恶。 肩上渐渐感觉到的湿润让易捷的心一下子抽痛-- 那个倔强地看着自己的...... 那个撒娇地粘着自己的...... 那个坚定地护着自己的...... 那个温柔地抱着自己的...... 搂着他,用尽全力地搂着他,眼泪落进他的发间,"携......携......" "哥,你会不要我吗?"喑哑的声音由胸口闷闷地传来。 "不会,永远都不会,你是我最亲的人,携,永远记住这一点。" "你在骗我,"易携抬起脸,美丽的眼中带泪,一眨,沿着睫毛滑落,"你有心脏病,都不告诉我。" "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和寇丹在客厅,我全听见了。"易携声音满是哀戚,"我知道,天注定我比不过韩宇拓,慰藉也好,依靠也好,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而且你曾经说过,我是你最亲的人,我听了好高兴,所以我完全想不到,这么大的事,你会瞒着我,却告诉那个女人。" "不是的!"易捷大声地反驳着,"不是你想的这样!在你回家之前寇丹就知道了,而且也不是我告诉她的,是偶然被她发现的。" 伸手,摸着弟弟的脸,"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你是我最爱的弟弟,携,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哥!"易携紧握住他的手,胸膛急剧起伏,"如果没有韩宇拓--" "携--"易捷急切地打断他的话,表情有一丝慌乱,"你是我弟弟,你是我弟弟......" 心里涩涩地抽痛,闭眼,掩去流转的所有光华,伸手将面前的人搂进怀里,以着熟悉的温柔口吻,"是的,哥,我是你弟弟。" 第二天去公司,林玲拿了一份最新的市场调查报告给他,由数据显示,公司的业务拓展地非常不理想,尤其是近几个月。 将报告放在桌上,看向林玲,"这份报告总经理看过了吗?" "他已经看过了。" "好,我知道了。"顿了顿,还是问道,"韩助理,有打过电话来吗?" "有的,我都照您的吩咐,说您不在。" "好,你出去吧。" "那他再打电话来,我还是这么说吗?" "嗯。" 秘书出去后,易捷拨通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哥。"对方接起来,声音似乎有些惊讶。 "你对那份调查报告怎么看?" "应该是有人蓄意破坏,我们丢了很多熟客的单子,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人着手调查了。" 易捷"嗯"了一声,说"那你忙吧。" "哥!"易携叫了他一声,"还痛吗?" "不会啊。"易捷笑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易携挂了电话,闭上眼,脑中浮现昨天与医生谈话的情景。 "你哥哥患的是遗传性心脏病。" "遗传?" "是的,通俗点来说,就是父母双方其中一人带了这种遗传性基因。" "那能治吗?!" "就现在的医学而言,唯一途径是移植心脏,但要找到相匹配的心脏非常困难,而且国人在这方面意识淡泊,肯捐献的少之又少。且就算找到了,以你哥哥的身体状况也绝对不能手术。" "为什么?" "你哥哥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心脏病是一种受情绪影响很严重的病,情绪的大幅起落会加重他的病情,缩短他的寿命。" "这种情况可以控制吗?" "通常这种患者我们都会建议他安心静养,且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完全要靠病人自己的,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你不是医生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医生也是人,是人就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 "同学会?"易捷接过寇丹递来的邀请函,翻开,视线落在右下角龙飞凤舞的签名上。 "李奇?"易捷模模糊糊的印象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名字,不过样子真的是想不起来了,记忆中他似乎是和韩宇拓一起出国的。 "你还记得他吗?"寇丹靠过来问,"他是韩宇拓最铁的一个死党。" "不太记得了。" "我就奇了怪了,"寇丹以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说,"他出现在韩宇拓身边的频率那么高,你怎么就会不太记得呢?!" "丹......"易捷没好气地叫着。 "我知道我知道,"寇丹做了个鬼脸,"你全副精神都在韩宇拓身上嘛,至于他身边的人,是圆是扁你都没注意过对吧?!" "寇丹!!"易捷气急败坏地叫着。 "OK,OK,我不说了。"寇丹举起双手,一本正经地问,"那我们要去吗?" "你想去吗?"易捷看着她。 "想去啊,"寇丹立刻回答,"可以见到很多老同学啊,很多年没见了呢。" "那就去吧。" 同学会是在李奇家里举行的。 易捷和寇丹到时已经有很多人了,两人一走进客厅,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看着这个先抱了自己又抱寇丹的人,易捷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还真的不记得他了啊?!"寇丹推推他,"他就是李奇啊。" 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俊朗的五官,豪爽的笑容,对于这个自己实在不记得的老同学,易捷只能微笑。 对方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热络地说着,"听说你们结婚了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寇丹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你知道吗?!" 然后转向寇丹,一副西子捧心状,"你为什么不等我呢?" "少来!"寇丹一手拍向他的头,"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油嘴滑舌的?" "不要把我唯一的优点说成缺点好不好?!"李奇本还想说什么,却在瞟了客厅门口一眼后说,"失陪一会。" "你和他很熟?"易捷边问边看向客厅门口。 "花花公子一个,全校女生都和他熟。" 门口,李奇伴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易捷一下子别开了眼。 那人却在看见他后直直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悦耳的声音溢出,"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很久不见了,自从我们的婚礼后。"寇丹立刻接道,挽着易捷的手紧了紧。 韩宇拓却没有看她,表情带笑地直直看着易捷,易捷微低着头,一语不发。 李奇来回看着三人的表情,开口,"怎么你们见过了?" "何止见过。"韩宇拓的笑容加深,"我现在是易氏企业的总经理助理。" 这下连李奇都愣了。 这厢暗涌浮动,旁人却是完全没有感觉,"寇丹!!"一声激动的叫声远远传来。 寇丹应声望去,来人却已到面前,一把抱住了她,"你个该死的,结婚都不通知我,你你你,有异性没人性的......" "王蕊?!"寇丹有些惊喜的叫着,"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 名唤王蕊的女人拉着寇丹的手,"我好惨呢,我们去那边,我慢慢讲给你听。" 寇丹拉拉易捷的手,易捷拍拍她的手,温柔的笑,"去吧。" 看着寇丹走远,李奇也摸摸鼻子,走了,"你们聊。" "什么时候,你们这么夫妻情深了?" 易捷抬头看了他一眼,仍是一语不发。 "说话!"韩宇拓一把抓住他的肩,"你对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吗?" 肩膀吃痛,易捷咬牙皱眉,倔强的表情看进韩宇拓眼中,更是激起了滔天怒火。 一把拉起他,韩宇拓向门口走去,易捷挣扎起来,韩宇拓用力将他拖到自己面前,声音已经不稳,"不想我现在吻你,就跟我走!" "拓。"一只手搭上了肩膀。 "滚开!"韩宇拓一把挥开,拉着已经完全愣住的易捷快步离开。 从易捷身上摸出车钥匙,韩宇拓发动车,急驶而去。 隐约的,易捷听到寇丹叫他的声音。 "易捷!"寇丹追出来的时候只能看着韩宇拓开车离去,瞪向身边的人,使劲推着他,"你疯了!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 李奇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喃喃地开口,"是啊,我是快疯了......" 回到家,韩宇拓将易捷压到墙上,捏起他的下巴,毫不温柔地吻着,牙龈被咬破,血流了出来。 鲜血的味道刺激了韩宇拓,他用膝盖顶开易捷的腿,一把扯下了他的裤子,对准那个完全没有润滑过的地方,长驱直入。 "啊--"易捷痛叫了出来,韩宇拓一惊,退了开来,看着面前的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方,费力地喘息。 韩宇拓想去扶,手伸到一半又顿住,握拳,眼中全是血丝。 易捷慢慢地穿好裤子,扶着墙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手碰到门把的时候被身后的人一把搂进了怀里,耳边传来痛苦压抑的声音,"别走!别走!" 任身后的人搂着,再也没有动作,感觉手臂越收越紧,"别躲着我,别不接我电话,别对那个女人那么温柔地笑,别......爱上别人。" 够了,已经够了,我要的,就这么多。 眼泪流下来了,易捷回过身,靠过去,吻上那张血色的唇。 韩宇拓,你占据了我所有的感情世界,怎么还有空隙,放得下别人。 好象过了天长地久,易捷靠在韩宇拓的胸膛上,听着那还有些急促的心跳声,闭上了眼。 梦中,寇丹凄厉的声音的凌空划过,"易捷--" 猛然惊醒,易捷一下子坐起身,满头大汗,剧烈喘息。 韩宇拓打开床边的灯,一把将他拥进怀里,"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想说是因为梦到了寇丹,易捷转了个话题,"对了,怎么琳娜不在?" "你知道她回来了?"韩宇拓看向他,带丝讶异。 "我......"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早晨的果然是你。"韩宇拓恍然大悟地说。 "啊?"这下换易捷惊讶了。 "我坐进出租车的时候看见你的车,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没想到真是你。"顿了一下,"你那么早来找我干嘛?而且怎么不上来?" "我......"吸了口气,"我本来是想去接你上班的,但想到前一晚听到你说接机,就没直接上去。"小声的嘀咕一句,"幸好没有。" 韩宇拓听见了,扬唇,声音里有一丝愉悦,"吃醋?所以不接我电话?"  易捷的脸无法控制地红了,咬唇,不说话了。 韩宇拓终于笑出了声,一翻身将他压到床上,低头就是一记深吻。 吻到易捷几乎快断气,终于撑起身,一本正经,"说你爱我。" "我爱你。" 韩宇拓俯下脸,轻咬着他的唇,"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 ...... 脸上痒痒的,易捷睁开眼,韩宇拓的脸紧贴着他,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脸,痒痒麻麻的。 转头,床边的电子钟显示是9点,周日。 小心奕奕地退出韩宇拓的怀抱,易捷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突然一阵剧痛让他弯下了腰,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喘息地太大声,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良久,终于平复,易捷慢慢穿好衣服,回身蹲在床边看了一会,离开了房间。 回到家,寇丹不出所料地在等他,眼中鲜红的血丝显示一夜未眠,易携坐在旁边,看见他,立刻走了过来。 "哥。" "你先上楼去好吗?我有些话,想和她单独谈谈。" "嗯。" 易捷看着寇丹望向自己的眼神,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蹲下身和她平视。 "等了一夜?"温柔地开口。 "为什么跟他走?"布满血丝的眼直视他。 "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寇丹扑上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呢?" 摸摸她的发丝,一贯的温柔,"傻丫头,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可以的,你可以试试,试试好吗?" 扣住她的肩,使力,推开些许,看着她的眼,"我们离婚好吗?" 寇丹直直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带哭的笑容,"你不想试,我们就不试,现在这样,也很好。" "丹!"易捷扣住她肩膀的手微使力,"我不想你痛苦,是我的错,我们结婚,全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我不痛苦,有你,我不痛苦!"寇丹反手抓住易捷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我不离婚!我绝对不离婚!你休想!休想!" 闭眼,苦涩涌进口中,易捷声音沙哑地开口,"对不起,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扳开寇丹的手,易捷站起身,向二楼走去。 二楼转角处,易捷看见好象等候多时的弟弟,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肩上。 "我是不是很自私?" "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 "可我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不,她不无辜,她也有错,她犯的错,就是爱上了你。" 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到弟弟身上,易捷淡淡地笑,"携,有你真好。" 哥,爱上你就是我的错,但是,我只愿一错到底。 办公室里,易捷看着刚刚秘书送进来的调查资料,就是这间公司在跟他们作对? "Nathanael?"易捷皱起眉,似乎有点耳熟。 在网上搜了搜,立刻有了答案。 拿但业(Nathanael),意为"神的赠礼-Gift of God"。名字在基督的十二使徒中出现,但后人多称为圣.巴托罗缪(St . Bartholomew)。在犹太民间的传说中,拿但业是神第六个创造的天使,亦是十二复仇天使之一。他是火元素的天使,在唯一神和巴力神的竞争里拿但业扮演"牢狱的行刑者"。 记忆中,韩伯母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都是基督徒。 小时候,曾跟着母亲去教堂做礼拜,晚上睡不着,也常听母亲讲圣经上的故事,难怪会觉得耳熟。 复仇?易捷看着这个字眼,被自己随即的想法吓到,胸口有些闷,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喝水,明明是牛奶的甜味,入口却有丝丝的苦涩,易捷放下杯子,愣愣地看着杯中的物体。 韩宇拓,是你吗? 下午接到了老佣人胡伯的电话,叫他马上去山上的别墅。 心里一惊,还以为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来不及交代,就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赶。 进门停好车,急匆匆地往客厅冲,却在跨进去的瞬间,愣了一下。 父亲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快步走过去,"爸你没事吧?" "我没有,是你有事。" "爸你在说什么?" "啪!"一个牛皮纸袋丢了过来,易捷下意识接住,拿出纸袋内的东西一看,是一份很详细的调查资料,调查的正是那个"Nathanael"公司。 这公司是五年前成立的,发展地非常好,其实一直在抢他们的熟客,但因为是在暗中又是小客户,所以一直没有发现,直到近几个月,这个公司才完全明朗化,所作所为都摆到了台面上。 易捷快速地浏览,心渐渐地抽紧,"真的是他......" "很惊讶?"易父语带讽刺,"你的行为让我更惊讶!" 易父一甩手,几张照片飞了过来。 易捷一一捡起,是几张他和韩宇拓在公司门口牵手拥抱的照片。 "需要解释一下吗?" "不需要,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易捷!"易父厉声地叫,"你疯了?!" "我没疯,我爱他。" "你!!"易父站起身指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爸!"易捷赶紧去扶,隔着衣服碰到父亲的身体,骨瘦如柴的触感让他一惊。 胡伯拿来了药,喂易父吃下,胡伯一直顺着易父的背,很久,他终于止住了咳嗽,易捷拿过那个药看,"爸你得的真是肺病?" 看着父亲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易捷看向胡伯。 "是肺癌。"后者回答道。 "老胡!!"易父低哑地叫着。 "肺癌?"易捷偏偏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能治吗?!比如化疗?" "没有必要,已经是晚期了。"易父声音沙哑地说。 易捷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得的是肺癌,却一直骗我是肺病?!" 易父顺了顺气,"我做什么事,还不需要向我的儿子汇报吧?" "爸!!" "爸?你有把我当成你爸吗?!"易父咳嗽了几声,"你要真当我是你爸,就马上断了和韩宇拓的关系。" 易捷笑了笑,有些苦涩,"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惟独这件事不行。" "啪!"一个耳光甩了上来,易捷脸被打得一偏,耳中嗡嗡作响。 回头,只看到父亲咳得似乎喘不过气,抖得有如风中残烛。 伸手去扶,却被父亲抬手甩开,垂下手,易捷转过眼,看向胡伯,"麻烦你照顾他,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然后快步离开。 直到坐进车里,易捷才放开一直握紧的手掌,带血的手指困难地摸出药吃下,易捷将头靠紧方向盘,等着那剧烈的疼痛过去。 韩宇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局,那么,我会为你做到。 因为脸上肿了起来,易捷几天都没上班,向易携交代了几句后,就窝在韩宇拓家里。 为他做饭,等他下班,日子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易捷用汤勺舀了点汤准备尝一尝,突来的疼痛让松开了握勺的手,按住自己的左胸,蹲下了身。 伸手摸药,才想起因为怕韩宇拓发现根本没有带,只能将身体紧缩,等待疼痛过去,并祈祷自己不要晕倒。 好象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易捷终于站起身,拿出抹布擦拭洒落的汤汁。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本以为还有五年,却原来,连那个五年,都是奢望。 韩宇拓走进和李奇约定的咖啡吧,由于顾客不多,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走过去坐下,侍者立刻上来问要点什么,点了一杯卡布其诺,韩宇拓看向眼前人,"难得看到你的眼睛没跟着刚才那个美女服务生转呢。" 李奇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你似乎很高兴。" "是吗?"韩宇拓随意地问,端起刚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状似悠闲,"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李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上次问我的事,居然是真的。" "你当时笑成那样,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李奇情绪有些激动,"从我认识你开始,就知道你绝对不是同性恋,所以我才没对你出手,唔......" 被韩宇拓扔过来的糖包打中脸,李奇干笑两声,继续说,"国外几年,那么多圈内人缠你,你也都一一打发了,还交了女朋友,这才回国几天啊,你居然就......" "那又如何?"韩宇拓放下杯子,打断他的话。 "你来真的?"李奇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 "不然你以为我会去碰一个男人?"韩宇拓也以无比认真的口气回道。 "为什么偏偏是他?以你和他的恩怨,你以为一切会顺利?而且,他结婚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 "他爱我,这才是重点。"笑意爬上嘴角,泄露出一丝愉悦。 "那你呢?"李奇有些震惊,他没有在韩宇拓脸上见到过这种满足的表情,从来没有。 韩宇拓看着他,这个自己最铁的死党,有着一双观察入微的眼,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何况,他也不想瞒。 "我也爱他。"是的,他爱易捷,终于对自己承认,于是,一切疯狂又愚蠢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老天!!"李奇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我真想不通,他到底有哪一点吸引你?!" "如果将来我不爱他了,也许我可以说出很多理由。但现在我爱他,我一个理由也说不出来。" 李奇久久地看着他,然后微笑,"你听过一种说法吗?每个人都是一个半圆,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另一个半圆。"语气一转,有点酸,"你小子的命怎么那么好,这样都能让你找到!" 韩宇拓有些了然地问,"你早知道我不爱琳娜?" "你看她的眼神,完全没有独占欲。" "原来是这样。"韩宇拓笑,琳娜......也是时候和她谈谈了...... "你计划多年的事,就这么放弃了,会不会觉得扼腕?"李奇带丝揶揄地问。 韩宇拓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放弃了?" "你?!"李奇吃惊地问,"你不怕......?" "他不会离开我。"韩宇拓打断他的话。 李奇看着他,表情变幻莫测,"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自私?" "你现在说了。" 晚上,云雨过后,韩宇拓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听着易捷清浅地呼吸声,心中一动,摇醒了他。 "怎么了?"易捷睁开眼,看着床边的夜光电子钟,凌晨三点。 黑暗中,韩宇拓的声音响起,"还记得我刚回来的时候寇丹请我吃饭吗?" "记得。"易捷轻声地应着,意识渐渐清醒。 "当时,她求我放过你,"韩宇拓顿了一下,"我告诉她,如果是你来求我,或许我会考虑。" "嗯。"易捷还是轻声地应着,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你会求我放过你吗?"轻柔的语气,却让易捷感到冰天雪地的寒冷。 "不!"毫不迟疑,且坚定无比的,给出了答案。 不,我不会,这是我自愿给你的,伤害我的权力。 易携打电话来告诉他韩宇拓辞职的事时,易捷只是"哦"了一声。 易携奇怪地问,"哥你早就知道?" "不,我不知道。" "那你......"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哥,过一阵子是你生日,你要回家过吗?" "到时候再说吧,如果韩宇拓......"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易捷住了口。 "哥,他对你好吗?" "很好啊。"声音干干的。 "哥,你说谎的技巧,一向很差。" 下班,将车开出停车场时看到了等在出口处的寇丹。 寇丹走过来站定在车边,看着他,"你好象一点也不吃惊。" "没什么好吃惊的。"易捷打开车门,"上车吧。" 上了车,易捷问她,"想到哪去吃饭?" "你做给我吃好吗?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 "嗯。"易捷应着,买好菜回了家。 易携不在,最近有一个大工程,只要标中,今年一年的损失都可以捞回来,所以公司非常重视,可以说是在赌这一把了。 易捷将菜拿进厨房,挽起袖子,开始做饭。 寇丹站在门边,看着男人洗菜的动作,"易氏今年的业务开展得很不顺利吧?" "嗯。"易捷应着,都是商界中人,她知道也不奇怪。 "那你知道是谁暗中搞鬼吗?" 易捷回过身看着她开心的笑容,有些了然,"知道。" "你知道?!"寇丹吃惊得叫了出来,"知道你还......?!"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待在他身边。" "你疯了?!" "我只是爱上了他而已。" "他这么对你,为什么你还要......"寇丹的泪落了下来。 "可能是上辈子欠他的吧。"抬手抹去她的眼泪,易捷笑得凄楚。 "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知道了实情,却还是选择他,我就答应离婚。"看着易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寇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想起以前在心里起誓,只要你幸福,即使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也没关系......" 眼泪落下来,易捷用手接住,"可是自从嫁给了你,即使知道你是不得已,却还是开始贪心,想要一生一世......对不起......" "傻丫头......"易捷抱住她,"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自私,利用了你,全是我的错。" "不是的,感情的事从来也没有谁对谁错。"寇丹摇着头,"若这世上只有那个人能给你幸福,那么,我会放手。" "谢谢你。" 寇丹伸手抱住他的腰,"今晚陪我好吗?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陪着我......" 迟疑了一下,易捷开口应允,"好。" 利用空挡给韩宇拓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去了,知道他是在自己家,韩宇拓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诉他,他要去国外几天,接母亲回来。 又说了一些琐事,易捷挂了电话。 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视,不一会,寇丹洗完澡一身香气地坐到他身边,靠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易捷搂着她,不时变换着频道。 易携回来的时候寇丹已经睡着了,看见弟弟惊喜地上前,易捷赶紧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将寇丹抱回房间,易捷帮她盖好被子,就退了出来。 易携在客厅等着他,看见他走近,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哥,精算师已经算出了预算,明天我报给你。" "不用了,全交给你办吧。" 易携的头靠进他怀里,"哥,你认识一个叫李曦的医生吗?" "认识。" "他是最权威的心脏科医生,我去咨询的时候才知道他有认识你,他说他正在帮你联系心脏源做手术。"易携累得仿佛快睡着了,"哥,你一定会没事的。" "嗯。"易捷轻声应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就这样,兄弟俩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易捷和寇丹去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二人慢慢地走着,寇丹捏着暗红色的离婚证书,紧紧的。 走到车边,易捷打开车门,寇丹却不坐进去,看着他,带着一丝倔强地开口,"我想自己走回去,你就在这里,看着我走好吗?" 易捷看着她半晌,点了头。 寇丹踮起脚,清浅地吻上他的唇,在眼泪落下之前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迈出。 易捷看着那个渐远的身影,突然很想听听韩宇拓的声音。 摸出手机,拨了韩宇拓的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一个带笑的声音立刻传来,"怎么了?" "我......"想听他声音的人是他,现在听到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我了?"那边笑得更愉悦了,易捷几乎可以看见他漾开的精致容颜。 思念忽然铺天盖地,易捷握紧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似乎吃惊他会这么问,韩宇拓愣了一下,"明天。" "那要我去接机吗?" "为什么不?" 咬了下唇,"我怕韩伯母看见我会不高兴。" "哦,她不回来,她已经决定在美国定居,现在借住在修道院里。" "那你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韩宇拓笑了笑,"我等你。" "嗯。" 第二天就是竞标的日子,易携一大早就去了。 易捷起床洗漱好,八点多出了门。佣人发现他没带电话追出去时,他已经开车出了大门。 所以他不知道那场竞标会易父也去了,也不知道易携他们没有标到,对方的价格只比他们高了一点点,当然就更不会知道易父病发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他只是坐在候机厅里,等着那班飞机到来。 深夜,韩宇拓穿戴好,坐到床边摸了摸床上人的脸,低声唤,"易捷......" "嗯......"床上的人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韩宇拓眼中丝丝光华流过,吻了吻易捷的唇,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医院病房里,韩宇拓看着躺在床上带着氧气罩的人,床边的心跳仪正发出"嘀、嘀"的声音。 走近床边,拿起氧气管一捏一放,不适感立刻让床上的人醒了过来。 "感觉还好吗,易伯伯?"韩宇拓一脸笑意地开口。 "你......"易父只觉呼吸困难,声音沙哑地几乎说不出话。 "为了今天我花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吗?"看着眼前人涨红的脸,韩宇拓笑得温柔无比,"相信我爸爸也等不及了吧。" "唉,其实你比我爸可怜,我爸只是被他的好友背叛了,而你,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顿了顿,看了眼床上人剧烈起伏的胸膛,"不是更可怜吗?" 捏住氧气管不再松开,看着床上人剧烈地抖动,以及耳中传来的"嘀、嘀"急跳的机械声,韩宇拓脸上始终带笑,眼中流转的光华美若辰星。 然后房内重新归于平静,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心跳仪拉成一直线的长音。 韩宇拓终于松开手,俯近床上之人的耳边,"见到我老爸,记得帮我问声好。" 阳光照在脸上,易捷悠悠转醒,习惯性地朝旁边靠了靠,空的?! 一下子清醒,起身,"醒了?"韩宇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回头,韩宇拓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易捷地脸微红了红。 "不早了,已经过中午了。" "什么?!"易捷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韩宇拓等他穿好了衣服,才说,"你父亲去世了。" 易捷似乎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昨天半夜去世的。" 赶到灵堂,易捷立刻看到了跪在堂前回礼的弟弟。 恍惚的,眼前的情景与脑中的一幕重叠了...... "哥。"易携走过来,低低地叫。 易捷伸出手,无言地抱住弟弟。 停灵三天,发丧出殡。 墓碑前,易捷看着那张黑白照片,听着旁边弟弟告诉他公司情况很不好,股票大跌,人心惶惶。 易捷平静地开口, "我已经猜到会是这种结果,所以那天才故意没去,也没带手机。" 风起,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真实,"但我没想到爸会去,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哥?!!"易携的声音听来是完全的震惊,"你知道?" 易捷转头看着他,微笑,"携,你是我最亲的人,对你,你真的以为我完全不了解?" 早在父亲调查出韩宇拓的事后,他就察觉到携的不对劲,经过了这件事,也就完全肯定了。 "哥......哥......"易携想伸手去碰他,手顿在半空,声音已经是完全的慌乱,"对不起......我......我......" 握住弟弟伸来的手,将他用力拉进怀中,"你是我弟弟,"来回地抚摩着他的后背,易捷温柔地说着,"携,我说过,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韩宇拓,我从不怀疑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我也从不怀疑自己能为你付出一切。 我已经输得一无所有,所以,请允许我卸妆退场。 "哥!"易携紧紧抱着这个以为会失去的人,"我再也不会骗你,再也不会了。" "嗯。"痛得再也站不住,易捷向后倒去,耳中传来易携恐惧的叫喊声,然后是完全的黑暗。 医院里,易携希翼地看着眼前的医生。 年轻的医生皱紧眉,"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你最好是带他到美国去找我的老师,我已经发了电邮告诉他这件事,这是他的名片。"将名片递给易携,医生语气沉重,"你要尽快去,越快越好。" 当易携将这情况告诉哥哥时,易捷始终微微地笑着,未出一声。 "哥......"易携小声地叫着,"我们去美国好吗?" "去干什么?治病吗?"易捷终于开了口,"携,你真的认为,能治好吗?" "我们去试试好吗,哥?" "可是,我已经不想用我剩下的生命去试了。"易捷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我累了,携,很累很累,真想好好地歇歇了。" "哥......"易携软了声音,抱住他,"别这么说,求你别这么说......" "对不起,携,我不是个好哥哥,我总是让你难过,"吻了吻弟弟的额头,"我答应你,我们去美国。" 易携摇着头,无法说话,哽咽涌上来了,他用手捂住。 韩宇拓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正搬了凳子踮起在储物室的吊柜里找,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韩宇拓腾不出手去接,铃声响了几声后自动转为答录机。 "宇拓,你在不在?"是李奇的声音,"易捷他父亲死了你知道吗......" 韩宇拓放下手里的东西,跨下凳子准备去接电话,"啊!"吊柜里的东西没有放好,掉了下来,砸得他痛叫了一声。 "你在?!"声音顿了一下,"你怎么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等韩宇拓两三步跨进客厅接起电话时,李奇已经挂了。 韩宇拓拿起的话柄又放下,用手揉了揉头顶,这个家伙!人没来也能给自己找麻烦! 刚准备走进储物室,门铃已经响了起来,韩宇拓打开门,"这么快?!" 李奇一步跨进来,"我本来就在你楼下了。"拉过他看了看,"刚刚怎么了?" "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砸到了头,没什么的。" 李奇扫了房内一圈,"你在找什么?" "一个音乐盒外壳,鸡蛋形状的,上面镶了很多玻璃。" "找那个干吗?" "明天是易捷生日,我想送给他。" "他父亲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点点头,"今天出殡。" "你没去?" "你认为我该去?" 李奇看着他,沉默半晌,调开眼慢慢说道,"他死得好蹊跷,虽然是肺癌晚期,全身都转移了,心肺功能也损坏严重,但也不至于这么快。"瞟过来一眼,意味深长,"昨天送来的时候进行了急救,情况明明稳定下来了的,但是晚上却死了,真的很蹊跷,就像有人动了手脚一样。" "差点忘了那家医院是你家开的。"韩宇拓笑得回味无穷,莫测高深,"未来的大医生,如果你不打算帮我找东西,那么,你现在就走,别妨碍我继续找。" 李奇收回视线,"我帮你找吧,你确定在家里吗?" "我妈说是在家里,但是太久她也不记得放哪了。" "太久?"皱眉,"有多久?" "大概二十年了吧......" "老天!" 于是分工合作,韩宇拓继续在储物室里找,李奇则在家里的其他地方翻翻。 "韩宇拓!!"不一会,李奇的声音又响起。 又怎么了?韩宇拓呻吟一声,回头看着李奇走进来。 "你家怎么有这个药?"李奇递了个瓶子给他,表情奇怪。 韩宇拓跨下凳子,接过瓶子看了看,有些眼熟,"这是什么药?" "你不知道?" "废话!"被灰尘呛得有些口气不善,"我又不是医生。" "这是治遗传性心脏病的药。" "遗传性心脏病?!"韩宇拓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瓶子,脑中什么记忆慢慢浮了上来。 "是啊,你家怎么会......"韩宇拓抬手打断李奇的话,闭上眼,仔细回忆。 这个药......易捷!! "不会的!不可能的!!" 李奇还没反应过来,韩宇拓已经冲了出去,片刻已不见踪影。 当李奇跟着冲下楼时,只看到韩宇拓坐进出租车的身影。 来不及想到底怎么回事,李奇快速发动自己的车急追而去。 在易宅大门口李奇拉住不停拍门的韩宇拓,"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宇拓脸色铁青,声音像从齿缝中蹦出来,"那药是易捷的。" "什么?!"李奇惊叫一声,"易捷有心脏病?" "不可能!!"韩宇拓一拳砸在易家大门上。 大门也在这时候打开,一个年轻的男孩探出身体,"请问你找......" 韩宇拓一把推开他,向客厅的方向冲去。 "先生!先生!"男孩在后面大声地叫着,和李奇一起追了过来。 "易捷!"韩宇拓冲进客厅大声地叫着,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屋内,更显寂静。 男孩追了进来,"你找易先生吗?他不在家。" "他在哪?!"韩宇拓焦躁无比,转过身一把握住了男孩的肩,手指几乎掐进肉里,"你说啊,他在哪?" "韩宇拓,你冷静点!"李奇扳开他的手,将他拉过来面对自己,"他可能还没回来,"转身问着显然有点吓到的年轻男孩,"难道葬礼还没结束吗?" "已经结束了,"年轻的男孩揉着自己的肩说道,"只是易先生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去了。" "哪家医院?"李奇按住韩宇拓猛得一震的身体,转头厉声问。 "韩宇拓......"就在李奇觉得要按不住韩宇拓的时候,突来的一声轻唤让身边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李奇一愣神的时间韩宇拓已经挣脱他冲过去抱住了出声的人。 "你怎么来了?"易捷有些恍惚,被韩宇拓搂进怀里时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反复复,仿佛没有终点? 韩宇拓,我已经付出了所有,感情、尊严、道德,甚至生命! 我不懂,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易捷闭上眼,太温暖了,这个怀抱,温暖地几乎让他叹息,抬手使力,只在身体间隔开了少许,但已足够让他看见韩宇拓铁青中带着震惊的脸。 韩宇拓松开手臂,将一直握拳的左手伸到他面前,张开手掌,"这是不是你的?" 易捷看着眼前的药瓶,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韩宇拓一眨不眨地看着易捷的脸,"是不是?!" "是!" "不是!" 兄弟俩的声音同时响起,一直站在一边的易携震惊地看着承认的哥哥。 易捷却没有看他,他缓缓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韩宇拓的眼,"是我的。" 韩宇拓也看着他,这是易捷第一次直视他的眼而没有调开视线。 韩宇拓从未想过在易捷的脸上,他会看见这样一双眼--淡漠,激不起一丝涟漪的完全淡漠。 痛,从胃里翻了上来,让他都要痉挛了...... 不想再看那双眼,韩宇拓错开视线,声音沙哑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必要吗?" 直觉让韩宇拓离开,眼前的人,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不是曾经说我爱你的那个人,不是他以为已经牢牢抓在手里的那个人,不要再听他说话,一个字也不要,但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移不动分毫,"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奇怪,你在气什么?气我没有照着你的剧本演吗?"易捷轻声地笑了出来,"可是韩宇拓,我已经厌倦了做你手中的提线木偶,我累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被易捷的话刺激得脑中一片空白,韩宇拓下意识地喊着,"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以着自己不知道的希翼眼神,看着眼前让自己爱到心痛的男人。 男人张着嘴,说不出话的表情让易捷完全死心,别开脸,泪水滑过脸庞,"你走吧,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心好痛,快要窒息了,易捷咬牙,不要,不要晕过去,至少不要在这时候! 一步一步跨出去,仿佛是走出了他的生命,走出那个曾经以为一生一世都不会放手的人的生命...... 身后有动静,他始终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见那个人捂着胃颓然倒下的情景...... 韩宇拓躺在床上,漠然地听着医生对李奇说的话,神经性胃病?好笑! 李奇瞟过来一眼,抬手,示意医生离开,然后走了过来。 "还好吗?" 床上的人不语,甚至连视线都未移动分毫。 李奇见状,在床边坐下,开口,"易氏没有倒闭,寇丹的父亲收购了它,局面已经稳住了。" 床上的人仍是不发一语。 李奇起身,走到门边关上门,又坐回床边,"易携订了两张今天的机票,去美国。" 韩宇拓猛地坐起来跳下床,扭动门把却怎么也打不开,韩宇拓回身瞪着仍然坐在床边的人,"开门。" 李奇平静地看着他,"想去阻止他?" 韩宇拓跨前两步一把拉起他的衣领,"开门!!" 看着眼前人瞳孔中倒映的自己的脸,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地说道,"你凭什么去阻止?" "我爱他!!" 李奇眼中隐隐泛起笑意,抬手格开韩宇拓的手,掏出钥匙打开门,"见到他,记得告诉他,你爱他。" 眼看韩宇拓就要冲过他面前,李奇一把拉住他,"记得,爱能创造任何奇迹。" "谢谢。" 松手,看着韩宇拓消失在走廊的背影,爱能创造任何奇迹,却也是最脆弱的东西,需要细心呵护,韩宇拓,千万不要再错失了...... 坐出租车到易宅门口,看到易捷捧着音乐盒站在一辆车边,正打算上车,熟悉的音乐声从音乐盒中缓缓溢出。 韩宇拓冲过去,一把拉住他,"别走。" 易携从另一边冲了过来推开韩宇拓的手,将哥哥搂进自己怀里,"你走,我哥不想看见你。" 韩宇拓想伸手去拉易捷,"我有话告诉你。" 易携又一把挥开他的手,"我哥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咚!"韩宇拓一拳揍在易携脸上,趁着易携后退一步的瞬间用力将易捷拉了过来。 "啪!"音乐盒掉到地上,音乐声噶然而止。 "坏了。"一直噤声不语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飘渺得不似尘音。 韩宇拓一阵心慌,用力抱住他,"没关系,我会修好它的。" "修不好了......"易捷抬起脸,露出清浅的笑容,"那人说,这次坏了,就再也修不好了......" 韩宇拓看着眼前的笑容,声音像被什么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放开我哥!"易携一拳揍来,韩宇拓毫无防备,踉跄了几步后跌坐在地。 就是这一空挡,易携已经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 韩宇拓爬起来追过去,使劲拍着车窗玻璃,"别走!别走!易捷,求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话告诉你!易捷!易捷!" 一个不稳,韩宇拓扑倒在地,看着车子越行越远,"易捷!!" 疼痛铺天盖地,不可抑制,韩宇拓缩起身体,觉得快要窒息了...... "真难看啊,韩宇拓。" 熟悉的声音让韩宇拓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背光的人影。 人影慢慢蹲下来,现出一张韩宇拓无比熟悉的脸,"琳娜?!" "是我。"琳娜微微笑着,"你不是不想他走吗?我帮你把他带回来了。" 微侧身体,让韩宇拓能看到她身后的情景。 一个保镖样的男人拖着脸色惨白的易捷走了过来,太阳穴上抵着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脑子瞬间清醒,看着琳娜美丽的脸,"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琳娜将他扶了起来,拍净他身上的灰尘,"当你没有给我任何理由就要分手的时候,就应该猜到会有今天。" 男人推了易捷一下,易捷向前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地,仍然低着头,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韩宇拓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心痛如绞,直觉就要冲过去,琳娜一个眼色,男人的枪口向前顶了顶。 脚步硬生生顿住,韩宇拓回身望着笑得一脸得意又疯狂的女人,"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为了一个男人!韩宇拓,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琳娜笑出了眼泪,"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韩宇拓咬牙,"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呢?"眼角瞟过来,媚态横生,"结婚?生子?慢慢变老?" "这些我已经不想要。"一眨眼,脸色已然狰狞,"我只要你痛苦!一生一世都痛苦!生不如死!!" 心脏一阵抽紧,下意识地看向易捷的方向,男人扣动扳机的动作就像慢镜头一样在眼前展开。 身体像被下了咒,完全无法移动分毫,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韩宇拓瞪大眼,觉得心脏已然停止跳动...... 千钧一发,易携撞开了黑衣男人,枪响,韩宇拓一震,眼前是易携和黑衣男人扭打成一团的景象。 "去死吧!!"凄厉犹如鬼魅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窜过身边,身体比大脑先行动,还未反应过来时,韩宇拓已经扑了上去。 温暖的液体溅上琳娜的手背,鲜红的血沿着刀锋边缘溢出,染红了她的眼...... "砰!"枪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男人的闷哼声。 背上痛不可忍,韩宇拓却无暇顾及,伸手将易捷浑身僵硬冰冷的身体拥进怀里,心里几乎要逼人发狂的空虚瞬间消失了,爱意涨得要满出来,开口,血溢出嘴角,"没事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不!不!!"琳娜尖叫起来,不敢置信地向后退着,绊了一下,坐倒在地,手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砰!"枪声又再度响起。 意识开始模糊,韩宇拓只觉有人欲扳开自己的手指,收紧,手指几乎痉挛。 不能失去,这一次,绝不能再失去! 最终还是被扳开了,怀里的身体离开了,韩宇拓意识模糊的抓住易捷的衣角,"别走,求你别走,我爱你,易捷,我爱你......" "太晚了,韩宇拓,我哥已经听不到了。"易携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进耳中的瞬间,韩宇拓被漆黑拉入了深渊...... 唇上有轻轻柔柔的感觉,脸上有暖暖的液体滑过,易捷睁开眼,弟弟带泪的脸就在眼前,"携......" "哥,还痛吗?"声音平静无波,眼泪却一直掉下来。 "别哭......"抬手,想抹去弟弟脸上让他心痛的泪水,却没有力气,"笑一下好吗?我不想最后看见的,是你的泪水......" 扬唇,露出笑容,"哥,我爱你。" "我知道。" "哥,如果没有韩宇拓,你会不会......" "会!" "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易携后面还说了什么话,已经听不到了,闭眼,进入那渴望已久的永恒宁静刹那,一滴泪划过眼角。 结束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 "因为有人告诉我,如果削苹果的时候能不把果皮削断,就能保佑心爱的人平平安安。" "是谁?你心里的那人是谁?" "你。" ...... "你爱的人是我,却要和她结婚?" "是的,我爱你。" ......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韩宇拓睁开眼,肩膀稍动一下,已然龇牙咧嘴,立刻,李奇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醒了?!" 看过去,李奇憔悴又狂喜的脸印入眼帘,"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伤口还痛吗?" "易捷......"声音沙哑地似乎不是自己的。 等了一会,才听到李奇的声音,"他没事,你昏迷的日子,他去国外动了手术,很顺利,"顿了一下,"你救了他,他已经原谅你了。" "真的?" "真的。"帮他检查着伤口的男人无比肯定的语气,"我有骗过你吗?你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要多休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他,好吗?" "嗯。" 韩宇拓康复地很快,精心的护理和愉悦的心情,很快,已经能下床走走了。 侧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背上的微疼让他皱了皱眉,抬眼,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映出那人的脸,韩宇拓抬手想触摸,易捷,易捷,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一点点心...... 有点累了,起身,朝病房走的时候,护士站台面上的一张报纸吸引了韩宇拓的注意。 易携?! 拿过报纸仔细看,脸色逐渐惨白。 ‘情变?--某跨国企业千金自杀! 正当防卫?易氏兄弟失踪......' 报纸由手中滑落,腿软地站不住,眼前一片黑,欲倒,却被一双手扶住,紧张的声音,"怎么了?" 用力抓住来人的手臂,"他在哪?他在哪?!" 李奇看了眼掉落在地的报纸,皱眉,知道再也瞒不住,"我也不知道。" 韩宇拓只觉喉咙一甜,张嘴,一口血喷出,点点艳红落在纯白色的医袍上,带种妖冶的美丽...... 寇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惨白的脸色,瘦到脱型的脸,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会让人以为那就是个死人。 李奇一拳砸在墙上,"该死!他完全不吃东西,强行灌他也会吐出来。" "可以让我单独和他待会吗?" 李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没有拉上门。 寇丹站在床边,"易携自杀死了,将心脏捐给了易捷,手术很顺利,"顿了顿,"但是救回来的只是躯壳,那个人,其实早就死了。" "去找他吧。"将写了地址的纸放在床头,转身离开。 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相遇,是缘分,相爱了,就是奇迹,所以韩宇拓,让我再看看这奇迹吧...... 按着寇丹留下的地址,韩宇拓去了美国,在医院后面的墓园里,见到了那个让自己爱到入骨的人。 朝思暮想,真正见到了,反而却步,就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 良久,终于走近,将那个骨瘦如柴的身体抱入怀中,嘴唇颤动着,"对不起......对不起......" 怀中的人始终安静,韩宇拓渐觉不对,放开少许,见到了那双空洞的眼。 那里面,没有温柔的笑意,没有暖暖的爱意,没有,什么都没有...... 眼泪涌了出来,易捷,这就是你的惩罚吗? 低头,吻上了那双微冷的唇,"我爱你。" 我爱你,我会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即使你,永远不会原谅我...... 三年后 噩梦,满头大汗地醒来,抱紧身边的人,喘息。 半晌,喘息逐渐平复,放开怀中的人,"弄疼你了吗?" 没有回应。 三年了,始终是这样,眼前人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低头,轻柔地吻着。 即使,永远没有回应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清晨,韩宇拓牵着易捷去散步,走累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上午。 中午,在厨房里做饭,让易捷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不时地看过去一眼,知道他就在那里,心里是无比地安心。 吃了饭,趁着易捷睡午觉的时间,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公司有得力的下属看着,也没多少事需要他亲自处理。 易捷睡醒的时候,韩宇拓通常在做家务,等到做完,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吃了晚饭,易捷自己会往附近医院后面的墓园去,然后久久地站在一座墓碑旁,不肯离去......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平静而满足。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韩宇拓一直看着身边的人,仍是空洞的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三年来,易捷唯一的一次情绪反应,就是在找到他的第二天,他要带他离开,他清楚地记得,易捷站在那里,说,"我不走。" "什么?"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问。 "我不走。"熟悉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 扑过去抱住他,"好,我们不走。" 于是在这个城市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年。 一切的转机,都来自李奇的到来。 韩宇拓捧着音乐盒,感触良多,却也只是轻声地问,"修好了?" "当然,你知道三年来我跑了多少地方吗?"哀怨的声音转为得意,"不过也值得,终于修好了。" 韩宇拓抚摸着不光滑的盒身,"幸好来得及。" 李奇看了他一眼,"三年前,你就打算把这个外壳送给他做生日礼物,没想到过了三年,才如愿," 声音有些感慨,"世事真是无常。" "不,这样好,这样送给他,才是完整的。"转头看向李奇,"问到这个音乐盒的名字了吗?" "问到了,而且,它还有一个故事......" 几天后,从墓园回来,韩宇拓关上了所有的灯,点上蜡烛,从厨房里推出蛋糕。 推到易捷面前,牵着他站起身,"许个愿吧。" 握着易捷的手双手合拢,腾出一只手捂上他的眼,"你忘了,许愿要闭上眼睛的。" 隔了一会,放开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一下,"生日快乐。" 又握着他的手抓起刀子,"现在来切蛋糕。" 看着易捷将碟子里的蛋糕一口一口地吃完,帮他擦了擦嘴,捧出一个精美地礼品盒,"好了,应该拆礼物了。" 握着他的手打开盒盖,又捧出音乐盒,易捷的手抖了一下,音乐盒从手里掉了出去,韩宇拓眼明手快地接住,回头看向易捷。 易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表情惶然。 赶紧将音乐盒放在桌上,韩宇拓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易捷全身不住地颤抖,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音乐盒。 挣脱韩宇拓的手,他伸手拿过那个音乐盒,将底座翻过来,上好发条,悦耳的音乐立刻响起。 韩宇拓震惊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音乐响起,才用力抓着他的肩膀,眼泪涌出眼眶,却说不出话。 这时,一道光从音乐盒中射出,印在对面的墙上,不停地变换着图象,竟然是一连串的素描画,画的是一对男女从相识到相恋,慢慢变老的一生。 伸手,将易捷抱进怀里,"还记得我说这个音乐盒有名字吗?它就叫做幸福。" 幸福?这就是幸福? 易捷看着对面墙上最后定格的画面,年老的夫妇坐在躺椅上,手紧紧握着。 和心爱的人一起变老,就是幸福。明明这么简单,可为什么如此难以做到? 心痛,弯腰,听到身边人急切的声音,"怎么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可以吗?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现在,还可以幸福吗? 冥冥中,似乎听到了昏迷时易携说的最后一句话,"哥,如果可以重来,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重来...... 微笑。 携,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易携的墓前,易捷蹲下身,将唇印上墓碑上的名字,"携,我要回去了。" 韩宇拓站在身后,坚定的语气,"你不在,我会照顾好易捷的。" "不,他在,"易捷按着自己的左胸,"他在这里,现在在,将来在,永远都在!" 夜深人静,阴森的墓园里,一个男人站在墓旁,割破自己的掌心,让血一滴滴地渗入土地,一道闪电划过,映出男人金色的眼瞳中等待了千年的孤寂...... 第二天,管理员打开墓园的大门开始清扫,然后就站在那里愣住了,身前的土地上,一座墓穴似乎是从里面被炸开,棺盖已经不见了,棺材里,空无一物。 墓碑上,赫然写着-- 易携 1983-2006 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