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母后是神仙》作者:晴天天晴 文案: 顾未易对淳安,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碍于她的公主身份,面上假意同意帝后赐婚,背地里却和子音暗度陈仓。 淳安知晓此事后,心生怨怼,求了太后,去了顾府,本想夺回她少年郎的心,见了子音,几经踌躇,终不愿争抢。 历经波折斩断情根之际,遇见了溯耶单于,她的真命天子,命定的正缘。她性子跳脱,自幼跟着姨母,上山林乘海浪;他多谋善断、性喜冒险,常孤身深入敌后。 惊鸿一瞥情缘至,志同道合同生死,淳安公主和亲漠南胡地。 淳安入漠南,顾未易站在城门之上,远远望着送亲的队伍,直到队伍成点至无踪影。他明了自己的心意,眼前子音是他的妻,然不是他心上人。弄丢了心中人,他心中一空,迎来了往后余生的劫难。 淳安离去,他寻了神似公主的替身,子音一脸讥讽,君既无情我便休,自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公主归国,他以为苍天怜悯,又给了他机会。 她年近花甲,不再是花季少女,眸光不复昔日泉水般的灵动,而似是深潭般凝淡。 历经千帆,再望向他,眼里没有半点爱意——她心中早已没了他的存在。 顾未易不甘而无能为力!他暗中发誓要夺回她。然这誓言,终其一生,也未实现。 淳安登基,子音为将,举国哗然,昔日情敌,如今竟并肩作战,一在朝执掌天下,一在外上阵杀敌。 女帝崩。 一身戎装的子音将军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身缟素、满眼猩红不甘的顾未易,未发一言,持剑离去。 新帝等基,天下大统,子音将军退隐山林。 小剧场: 淳安:“我的好檀婳,你这小脑瓜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优秀,本公主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淳安:“檀婳,你怎么不参加女官考试啊?” 檀婳温润地笑了笑,“因为你啊!” 淳安公主脸色羞红,心脏一下子被击中。 温馨提示: 1,1v1。男主溯耶单于,少数民族胡地单于,事业上长于用计,多谋善断,生活上感情上,粗犷而不拘小节,铁汉柔情。女主淳安前期公主,中期和亲胡地,晚期回国继承皇位。性格天真,状若刁蛮,忧国忧民。男女主性格迥异但是志同道合。 2.视角上,大概率是以女主视角为主,会有其他人物视角。 3.感情戏,大概率是不会有撕逼的情节。笔下人物, 不论主角、配角、炮灰都不受作者控制,都是独立的个体。 4.文案风格还是我最喜欢的古早风。真的很想写古早穿越女强文,就是那种坠崖、玛丽苏才艺……然手不受心控制,写不出来。文案就古早风啦~ 5.最后结局,除了渣男,所有人都死了…… 6.神仙系列的所有文,立意都以“众生平等”为主色调,不过作者菜鸡,立意难以被领会…… 7.女主父亲是洪荒龙汉量劫的麒麟,母亲是洪荒招摇山的女君,姨父是通天教主,姨母是栀子花精。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朝堂之上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淳安,溯耶 ┃ 配角:顾未易,宋子音,丹栀,玉宸,祝余,齐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昔日情敌为朕开疆扩土 立意:众生平等:自由平等 第1章 楔子 堂前老树窸窣作响,光影斑驳,角落的墙皮已脱落。 淳安公主躺在红木摇椅上,慢悠悠地看着这老树。 公主刚从漠南胡地而来,溯耶单于已故。随着她的少年郎君故去,她的少年生涯也跟着去了。 丹栀姨母已离开许久,不知去向,杳无音讯。 近日来,父皇母后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去了紫薇城,她看见他们身影清瘦了不好,鬓发上也染了白丝。 抬眸望一眼,郁郁苍苍的树。 凝神许久。 老树不移,见过诸多故事,过往人和事,历历在目。 这树上树下有她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儿女情长。 以往多少的相爱相杀与意难平,过尽千帆,眼下更多的是坦然和平和。 有她的人性考验、对爱的懵懂、对情敌的嫉妒,顾未易。 花从树上落在了盖在她腿上的华贵布帛上。 “枝叶繁茂,葳蕤生;然物是人非了。”淳安拿起了那落花,瞧了眼大树,低声吟道。 已是黄昏,天色乍明忽暗。 乍一阵阳光金黄,忽一阵天色灰暗。 这花儿落了,她眉眼一嗔一怒,转瞬又变得神伤,嘴角勾勒着一抹苦笑。 年少就在她身侧侍奉的小宫女檀婳,如今走到人前也要被宫中娇嫩的后生们称呼一声姑姑。 檀婳当初同她一道去和亲的,除了她,还有一位姑姑。是丹栀姨母为她精挑细选的一位姓苏的姑姑。 苏姑姑端庄沉稳、雷厉风行、色厉内荏,瞧一眼就令人生畏。 如今也是老嬷嬷了。 苏姑姑曾被玉夫人救过,有幸侍奉过她。 她对于玉夫人隐约有些猜测,玉夫人的家世历来是个谜题,只传闻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姊妹。 皇后娘娘出身山野,是山中女,居于一座偏僻的山之中。 只是从未有人知晓那山身在何处!只有些传言那山唤招摇山。 纵不知山在何处,民间倒是有几处山,去争夺招摇山的名头。 再说那玉夫人,无论何人于何时何地遇见玉夫人,她都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随性又大气的模样。 苏宁想着她初见玉夫人,那时候的玉夫人也不过双十年华,嫁作人妇也没几年。只是那姿态气度当真不像一个二十岁的新妇该有的模样。 从容大方,面淡如水,瞧着似是经过岁月打磨,经过事故的洗礼的老君夫人。 偶尔露出一丝尖锐和厉色也被拿捏地恰到好处。 苏宁看了一眼躺在摇椅上,悠游又自在的淳安公主。 眼下的公主殿下、胡地大阏氏,这般从容淡定、少了年少的狡黠,骨子中透着的神韵,像极了当年的玉夫人。 淳安瞧着这树,看多了几眼,心伤又心烦。长指套触了眉头,微微颔首,不再看那树。 “檀婳,将这树给本公主砍了吧!” 她这话,若是十五岁说出来,定然是娇憨刁蛮,眼下从她嘴中流出来,声音极其缓慢,她闭着眼睛,纤长的食指戳在太阳穴处,手腕抵在摇椅的扶手上。 檀婳不做声,眼下她也老了,也被称呼一声姑姑了,见惯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场面,生离死别也瞧了不少。 只是她还是不忍这树被砍了。 “公主,这树,还是玉夫人同您一道栽上的呢!” 檀婳微凝黛眉,眼中透着一股忧虑,声音有些颤抖,身子肌肉也是紧绷。 淳安抬了抬眼,瞧了一眼檀婳。自打她的少年郎走了,她再也不凝眉了,她没了要忧愁的人了。 眼中也再也没了忧虑,当然也少了欢悦的光亮,因为也没有要为之欢愉的人了。 淳安摆了摆手,小厮会意,寻了几个大汉,将这粗壮的大树给砍了。 “噗通”一声,树倒了。 终究,还是命了人,将这树给砍了! 檀婳瞧着落树,叹了一口气。 小厮们将那树给运走了,她这心才安定了不少。 “公主,这树怎么砍了。” 老嬷嬷一脸心疼,拍着大腿,皱着眉头,满脸褶子皱着,瞧着淳安。 “便是砍了的!哪里有什么缘由!” 这话落了,老嬷嬷瞧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 却晃了神,依稀瞧见了,当初树下那个十六岁叉腰指手、愤世嫉俗的娇蛮少女。 一阵风起,落在地上的树叶也随之而起,再一看,似是她花了眼。 嘴角扯了笑。 眼下的女子哪里是昔日公主。 是上过战场,走过瘴毒疫林,和亲胡地的阏氏,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彼时鲜衣怒马的少女现如今也四十了,一双眸,虽不浑浊也不见少年时候的清澈,只是冰冰淡淡,看透世事炎凉。 第2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淳安公主自打见了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便动了情。 “丹栀姨母,你说顾未易他在干嘛呀?”娥眉青黛,明眸流盼,脸若花束的小姑娘双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的眨着眼睛。 “你自见了顾家小公子未易后,就犯了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毛病。” 丹栀被眼前双瞳翦水的姑娘盯着,不由慨叹,祝余的遗传基因真是强大的紧,这性子却同她娘亲有着天壤之别。 她看着心事重重的怀春少女,兀自哀愁,不由得心中怜惜。 说来她对淳安的喜爱,甚远胜过其亲生女儿琉璃。 “姨母也不晓得,他眼下在干什么呢!” 说罢了,摸了摸小公主的脑袋。 显然,淳安对于姨母这话,是不满意的,撅着嘴,势必要丹栀给她一个答案。 “你这般日日思他,好似就能让他日日思你是的了。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缘分,在一起就在一起,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瞧着她这蛮横的作态,这般固着于□□,不免起了说教的心思,道。 她不说教琉璃,盖因她那女儿,自打出生,就只听那沈清斯的说教,不听她的说教。 不过琉璃心心眼眼里都装着那沈清斯倒是同淳安眼下这般有得较量。 淳安尚年幼,祝余那性子,素来少说教,多以身作则,比之言传,她更重身教。用祝余的话说,她更看重的是潜移默化的行为教育。 皇帝倒是宠着,只是皇帝的心思多是放在他妻子的身上,也更重视同她妻子一道治国平天下。 想到齐越,不得不说。比起罗睺那厮,纵横肆意的劲儿,他更适合祝余。 他同她志同道合。 纵然,那齐越初始有着装腔作势的想法,一副谦谦君子、朝乾夕惕地勤于正事,谋的不过是祝余。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他早已成为了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好君王了。 丹栀却是知道祝余是懒得用言语教育,她平素心怀苍生,这般成了松越国的皇后,自是勤政爱民,忙于政事,对于淳安就少费心神教养。 帝后二人忙于政务,故而多是丹栀带小公主,淳安经常到她家府邸居住。丹栀宠溺淳安,整个大凉乃至周边各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呀,淳安被养的娇贵,从未受过什么委屈,也不曾接受过后宅阴私的委屈教育。 听了丹栀这个所谓的“缘分说”,撅着嘴心中自是不开心。 未经世事的少女总是霸道的,她又是公主。 这年跟着丹栀走南闯北,她见过民间疾苦,只是有丹栀护着,顶多吃些皮肉苦头,心理上并未经受过煎熬。她的人生,迄今为止,还没有通过努力而得不到的东西。 “我不,我就要他爱我,只爱我,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丹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姨母笑。 她看着淳安那双灵动的眸子,瞪得圆圆的,紧盯着她。 顾未易是顾家的独苗,顾父早年上过战场,后期弃武从文。 “顾大人家的小公子,鲜衣怒马、纯真可爱,不过性子虽然浓烈,骨子却总是不懂拒绝。他一早便觉察了我们家的淳安喜欢他呢。”丹栀扬着扇子,语调婉扬,莫测高深。 淳安的眼珠转了转,像未经世事的小鹿,灵动懵懂,透着不解,“姨母,我巴不得他知道呢?这又如何呢?” 丹栀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震彻九天。 “我的宝贝呀!”笑完了,丹栀捏了捏少女的婴儿肥。 淳安一双眸子懵懂地看着她,淳安她性子被丹栀养的单纯了些,只是看起来蛮横霸道。 丹栀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眸子,淳安觉得脸颊痒痒的,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姨母,你这是何意?” 丹栀眼眸深邃,深沉却带着一丝亮光,淳安直直地看着她的瞳仁。一场情,好坏不论,总归是历练。 “你阿娘也有意将你许配给顾未易,她寻了顾家老太君说了这事,你阿爹也寻了顾大人,旁敲侧击一番,听顾家的意思,顾小公子,左右未曾拒绝。” 丹栀这话一出,小公主欢心雀跃了,喜笑颜开,手舞足蹈。 丹栀摸了摸小公主的头,不再出言去教育她了。男未婚女未嫁,少年之间相处,最坏不过是受点情伤罢了。 年少不轻狂肆意,便失了轻狂的机会。 她年岁已高,如今再去做些事儿,免不得要被诟病。 这万年复万年,她时刻警醒自己得端着、得庄重。 不过她这心中又是矛盾的,既想要她的淳安经历事儿,又不想要淳安受了委屈。 待得淳安离去。 玉宸下了朝,眼尾处露着一抹倦色,想来朝堂之上,有诸多让他烦心的事儿。 披着绛纱袍、头戴远游冠,身穿对襟大袖衫,下佩围裳,玉佩组绶一应俱全。 玉宸将远游冠摘了下来,又将赤红色的朝服外袍挂了起来。 瞧着丹栀有心事。 他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丹栀将心中事儿说了出来,“淳安自小便是我们带大的,如今也是情窦初开、少年慕艾的时候了。” 说罢了又顿了顿。 “我想着她吃些苦头,于她人生也是有好处的,却又舍不得她受委屈。” 玉宸听了她这话。 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鬓发,丹栀揽住他的腰肢,趴在他怀中。 “且说,你卜算了,就晓得她定然要吃苦头。你看的太消极。” “只瞧一眼,就晓得顾未易不喜欢淳安,且淳安眼下那性子,他容不下的,眼下不过是瞧中了淳安的背后的力量,顾家满门最瞧中他们门楣台阶。” 说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家人算纯善,若有贪污,祝余齐越统治之下的大凉也是容不下他们,只是她们太看重门楣了。 祝余纵竭尽一生,想取消门第之见,世上职业只有分工不同,高低贵贱之分。这也是他们招摇山的山旨。 然前朝等级制度仍留存于大凉松越。五至七品官,门楣上有两个门档;四品以上官员,门楣上有四个门档的;亲王以上的品级方可以用十二个门档。 官员们讲究门高于路,高门自然不同于百姓家,门前要有台阶前,这就是举子们口中的“进身之阶”。颇有些后世的跨越阶层的感觉。 这些制度,祝余并未废除,反而是在这些标志的基础上进行更细致的改良,作为一种职业的分类的标签,让百姓更方便的找主事儿的官员和部门、让官员更好找到同僚完成工作。 诸如此类,各色等级划分还体现在服饰之上。比如玉宸褪下的远游冠,便是亲王之品。玉宸不可能跪拜祝余和齐越的,所以他的特权颇多。只是祝余反感跪拜之礼,言,跪拜天地神灵,是对自然力量的崇拜,跪拜她,则大可不必。故随着祝余掌朝,越发多的人不行跪拜礼。倒也不显得玉宸太突兀。 只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身着华服,越精致,代表官员所要承担的责任越大。 纵然祝余殚精竭虑,她仍无法改变每个人的观念,不过好在招摇山人对他人三观不作评论。只是皇室衣着简朴,招摇山除了丹栀和育沛一族,没有好颜色的。 “你又控制不得!” 丹栀听得他这话,有些不满,抬头,凝眉,瞋了他一眼,不过听得他这话,也晓得他说的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不如放宽心。 “你似有些倦色?” “你才瞧出来为夫疲乏”玉宸话中带笑,调侃之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来,夫君,本夫人为你揉揉……”丹栀故意用矫揉造作的声音说道,玉宸非但没有汗毛倒立,吓得个激灵,反而很受用。 “那便有劳夫人了。” 第3章 撞奸情郎情妾意 曲水流觞,百花夜宴。 夏日小暑,大凉传统节日便是这天举办百花夜宴。 淳安瞧着这大热天,花儿多蔫了,慨叹,别家都是春日赏花,他们家倒好,炎炎夏日,还在大晚上赏花。她缩在帷帐后,这位置在座次礼节上也挑不出错,不算辱没她公主的尊贵,席置、席节不出差错的前提下又巧妙的避开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她打着盹,檀婳挡在她前侧方,主仆二人都低调,除了极个别的有心人关注她,多没人管她。 祝余、丹栀都装作瞧不见她躲懒儿、散漫倦怠的样儿。自没好事之徒凭空找事儿。如后世小说中,适逢这种场合,总有些闲的蛋疼的人点名要xx秀才艺。 那群才子佳人围着曲水流觞展现的才艺,于她而言如同催眠曲一般。 她竟还希望有个人找她个茬,打发时间。 才艺无趣,这般消磨时光,无聊的紧。好在大凉的夏日夜晚比之白日凉快很多。 凉风习习,裹着花香,百花夜宴倒也有点说头。 先帝在时,百花夜宴足足有十八道菜。齐越祝余掌朝后,节俭为荣,故菜品已然缩减至八道菜。 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围绕曲水流觞,以百花作词作画。 早在那群小孩儿在那儿作诗吟对的时候,丹栀就不耐烦了。只是节庆刚开始,她也得耐着性子在她位子上坐着。 小暑百花宴,是大凉仅次于春节的隆重节日,她这只得再这安分地呆着。 眼下曲水流觞局结束了,就来了歌舞局。 丹栀神色有些不耐,拿着竹骨扇快速煽动,秀发从抹胸前飘过,外罩轻罗薄纱。如玉般圆润的手臂于轻浅的纱罗之中,若隐若现。 夏夜凉爽,也是较之于白日,且她体质特殊,心烦了,容易嫌热,被惹了,容易嫌热。毕竟她有一颗难伺候的丹心。 丹栀素来烦闷与人交际。 招摇山出来的女君,性子都独的紧,一年一次的大祭盛典,都被他们这群生灵办得干脆利落、不夹人情往来。 祝余也不喜应酬,她是一国之母,逃不得罢了。 不过祝余倒是关心丹栀,也心疼她,晓得她已坐不下了。 淳安早就在乐人们上来的时候,就溜走了。 后面的宴会,倒是不拘着小辈,多是朝廷命妇和一些想要陪伴在家中长辈身边的闺秀们留在这。 这名为百花宴,也有点像相亲局的意思。 往常都是帝后一道主持开宴,到了后半场,帝后适时离去。只是最近朝堂事多,诸多朝堂干将眼下都在内阁同皇帝商议政事。 往日有玉宸作伴,丹栀还没那般烦躁。玉宸这次也没来。 祝余总笑话她,离了玉宸,时不时就犯病。 然,皇帝没来,祝余就得从头到尾主持诸多流程。 “玉夫人,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吗?” 祝余话刚落,打量了几眼丹栀,接着又道,“这宴会着实是吵闹了些。” 皇后一出此言,宫乐骤然停了下来,乐师宫女齐刷刷地看向了丹栀。 朝臣夫人们心思均迥异。 丹栀和祝余素来默契,心有灵犀。 “是啊,这年岁大了,听不得吵闹,这高堂殿宇,堂皇富丽的,高墙之内,密不透风终是憋得慌。” 丹栀面不改色道,心中丝毫不觉羞愧。 座上案前的夫人们,面面相觑,一脸接着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这玉夫人艳若桃李的面容,身段如同正在绽放的海棠一般,正值当年,哪里来了个年岁大了,这一说! 祝余不管众人心思,“夫人身体欠安,便去歇息吧。” “如此,多谢皇后恩典了!” 丹栀作揖,也不矫情,欢欢喜喜地就退下了。 出了宴席,宫中清风徐徐,丹栀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丹栀深呼吸一口气。 宫廷乐曲声渐行渐远,成了背景音。 走在廊间,雕栏画栋,隔墙上挂着什锦灯,在空中摇曳。 远离宫宴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人多,挤得慌,呼吸都得靠抢。 宫乐再美再奢华,听到耳朵里,添了烦躁,也是噪音。 闲逛宫廷,漫看宫灯雕栏画栋,闲散之下,焦躁平了不少。 宫中园林山水流,离她不远处。翩翩少年身穿玄锦袍,少女弱柳扶风,身穿白襦裙,长发飘飘,该是淑女佳人。 丹栀只当是小情侣间的夜会,她没听墙角的八卦恶习,转了方向。 “子音,我倾心你。” 习习夜风,带来了耳熟的声音,她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一僵,转过头,隔着漏窗墙,透过中间,空石窗瞧了过去,美目瞪了起来,都露出了眼白,挡不住内心的震惊。 屏息凝神,眨了眨眼,再次定睛细看。 果真是,顾未易。 好半晌才确定了那男子当真就是顾未易。 丹栀本能想冲上去,扇顾未易这小子一个耳光。 敢绿她的淳安,当真胆子不小! 丹栀胸脯剧烈起伏,她调匀呼吸,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年岁大了有个好处,遇事儿性子容易稳下来。 顾虑到淳安的颜面,她同淳安在亲近,也断然不能插手这群小孩儿的感情,感情说到底,最终还是他们俩的事儿。 自晓得淳安同他的事儿,她就觉得这俩孩子长久不了,可未曾想,淳安的初恋竟要去的这般快,还未开始,就面临结束的局面。 宋子音低着头,双颊微红,月光下,佳人容颜更美,顾未易看呆了神,伸手摸了摸垂在脸颊前的碎发。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宋子音惊了半晌,她不自觉退了半步。 顾未易自觉唐突,懊恼不已。 “是我唐突了!” 面对着翩翩君子的告白,她欲言又止,一脸的纠结与惆怅。 他浑身肌肉绷紧,心中七上八下的,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宋子音咬唇,许久,似是舍不得他伤心,纠结道,“我……我也欢喜……” 顾未易一直等她将“你”说出口。 男女之间那般奇奇怪怪的氛围陡然升起来。 宋子音的脸越来越红,终于,他的耐心耗尽,不再等待,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眼下这景儿,怪不得她白丹栀行事张狂了。她只觉,她外甥女头上冒着绿光。 怒火中烧,情绪胜过理智,不似刚才在脑海中开解,不预打搅,冲动这个魔鬼立马上身了。 她晓得淳安是有多爱这个男子!男欢女爱不是事儿。爱与不爱也不是事儿。 可眼下,顾未易可还是淳安的未婚夫! 真不欢喜了,同淳安明说,淳安那般傲气的性子,定然是飒爽分手! 后来,淳安的一系列骚操作,她才晓得,高估了淳安那丫头! 她从廊门走出,一步三五石阶,风一般地朝着二人走过去。行近了,他二人,只觉一道白影,径直从眼前闪过,突然其来走路带风的不速之客,搅了月下约会。 霎 自是不爽,瞧清了来人是丹栀,不爽霎时消散。 丹栀目不斜视,仿佛二人只是不起眼的垃圾一般,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丹栀可以傲慢,两个小辈却无礼。 她可以无视他们,他们却不行,只尴尬着,带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玉夫人,安。”顺带行了周到的礼数。 本以为,玉夫人只是路过,他们也晓得玉夫人的性子直率,不相干的事儿,半眼也不看、半句懒得说。 想来她是不会转身为他们驻足,应是衣袖都懒得挥一挥,只当他们的行礼之词是耳旁风,径直离去。 未曾想,她还当真停了下来,回了头,瞧着他们。 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见了丹栀神色淡漠,他们也紧张了。 眼前这位风姿绰约的玉夫人,是当今圣上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皇后的好姊妹、玉丞相的心尖宝贝。 月光皎洁,夜色下,他们的眼神躲闪,有些局促不安。 丹栀觑了郎情妾意的二人。 许是被撞破了奸情、亦或因对淳安心存愧疚,又许是她气势过于强硬。 两个小孩儿,手脚愈发拘束,只她刚过来,抬头瞧了她一眼,快速低了头,眼下恨不得将头埋在地底下。 许久,实在受不得空气中的凝滞,抬头,正对上丹栀清冷眸光,寒光伴着夜色直射灵魂深处。 三人身高差不多,顾未易和宋子音却有一种被她睥睨之感。 好似高山之巅的人冷眼瞧着山底之人,带着蔑视。 这一剂冷眸,有类似令时间不再流转之功效。 她没出言训斥他们瓜田李下、替淳安公主打抱不平。 眼神犀利而不发一言地看着他们,嘴角上扬露,发出一声冷笑,扭头,转身而去。 直到她的背影隐于在深深夜色之中,他们才收回了眼神,不约而同地对视,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那眼神真吓人。 从始至终,她都未发一言,最后只留下意味深长的一个笑,离开了。 第4章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4. 回头,她也没想,将顾未易劈腿这事儿告诉祝余,凭着她对祝余的了解,祝余不会替她家小淳安出头。 出了宫,她步子快了起来,在黑夜之中小步快移,只留下了一抹清浅的淡粉抹白。 丹栀迈着若风般疾速的步子,回侯阳公府。 “淳安公主可曾回来?”丹栀入了府门,就朝守门的小厮问道。 小厮摇头,“未曾见到。” 丹栀心下一沉,轻微凝眉,“若是公主过来,速速禀报老身。”说罢了她就走了。 朝着东三街的公主府走了过去。 宫宴结束了,淳安有些疲惫,她是一国公主,性子纵然再顽劣,但是有些事儿仍是推拖不得。 回了寝宫,看到姨母站立在毓秀宫的庭院中,更深露重,她家姨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罗裙,裙摆在夜风中飘动。 神色清肃,面若冷月、风卷云遮! 姨母这样子,淳安瞧着,心中不免升起惧意。 淳安小心翼翼走到丹栀身旁,随着接近,姨母面容越发清晰,美人如玉,琼脂肌肤不见半点瑕疵,墨发柔顺。 她一口一个老身,岁月却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不似祝余,她的母后日夜忧国忧民,操劳朝前殿后,眼角早有了尾纹,纵有一身不凡气度,终究没有姨母这般好颜色。 日后,她也想做丹栀姨母这般心闲人闲的,可惜没那个命。 她的阿爹阿娘,丝毫没有要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的意思,眼下她是大凉王朝松越国唯一的继承人,富贵闲人做不得。 淳安心思飘到了旁的地方,散了心思,丹栀给她带来的骇人的清冷之感,也随之降低了不少。 丹栀看了看眼前姑娘,突然不知该从何开口。 淳安,是她从小带到大的,说来,她和淳安比帝后和淳安都要来的亲近。 “姨母。”淳安受不得丹栀这种眼神,有些心疼、有些同情,不由出声音将丹栀唤回现实。 丹栀看了看淳安,“你对顾未易,有何想法!” “我们没有以后的!”淳安的声音低低的,没有哭腔,也能听出她心情不好。 丹栀听了淳安的话,大吃一惊! 一脸黑人问号脸,满脸不可置信! “呵呵,这个渣渣,他藏着旁的闺阁小姐的手帕,手帕传情、纸短情长!” 丹栀眉头一挑,正色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淳安长吸一口气,嘴唇瞤动:“前些日子就发现了。顾未易,他,他就是个懦夫!喜欢上了宋子音,不敢跟我说,不敢跟父皇母后说,连他爹娘他都不敢说!” “他故意让我察觉他二人的奸情!我偏生要装作看不见!” 丹栀听到小公主愤怒的话,有些不认同,皱了皱眉头,想要说教一番。 淳安不愧是被丹栀自幼带大,一看丹栀脸色,就知道她要开始说教。 “姨母,淳安已经及笄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了!错了,淳安自己承担,淳安不怕错、不怕失败、不怕流言蜚语。”丹栀听了淳安的话,也遂了她的意思。 “好。”丹栀终究将心中那句“报复没有意义,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这话给憋回去了。 “早点休息吧,姨母走了!” “姨母,你莫要跟我娘亲说这事哦!” 丹栀背对着她,朝着她摆了摆手。 淳安瞧着丹栀离去的背影,原本故作的娇蛮愤怒,一下子没了,整个人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蹲下了身子,嘴角露出委屈的弧度。 她是骗姨母的。她也不晓得自己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想到顾未易,心脏跳得剧烈,空气丝毫进不入肺中,气道被无形的情绪阻塞,窒息得紧。 淳安公主府,已建了五年,多数时候公主游荡江湖、回了京都,要么住在丹栀玉宸的丞相府邸——侯阳公府,要么住在皇宫。 宜凤年间,大凉自帝后而始,由上到下都崇尚节俭。 公主府侍奉的人也不多,分外冷清,按理说,她可以哭闹,只要不过分,奴仆们也听不见,终是王都,恐隔墙有耳,她不能。 还是江湖惬意,想哭便哭了,也不用在乎外人的眼光。 在京都,她还是得收敛性子。即使旁人不管她如何,都觉得她娇蛮,她也得收敛。 她嘴上说着,她不要顾未易了。 她的心,骗不了人。 她还是很爱很爱顾未易的。 丹栀晓得,淳安想要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她舍不得离开,守在了暗处瞧着她。 淳安,是她从小带大的。比起她的亲生女儿琉璃,淳安更像她亲生的女儿。眼下看着她这般伤心落寞,丹栀真想去那顾府将顾未易打一顿。 小淳安没回皇宫,没去侯阳公府,而是来了她这无人烟的府邸,足以证明,她伤心了。 丹栀自幼带她,何尝不知她过分的造作不过是夸张的掩饰罢了。心中有个希冀便是她的小淳安可以骗过她更能骗过她自己。有时候给自己编织一些梦,不去打破、不去接受外界刺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她们招摇山的子子孙孙好似都轴,喜欢追那些不晓得是否有用也不晓得是真是假的真理。 城外清溪,花草葳蕤。 淳安一身男装,翩翩公子,骑在白马之上,缓慢地在溪边走着。 清风和煦,她出来散心,没别的事儿,只是她近些日,若鹌鹑一样,缩在公主府,她不晓得该做些什么事儿。 洛城当真不若江湖,她回来了,心都变得拘束了。 慢悠悠地骑着马,回城的心并不怎么积极,暗中腹诽。 到了城门口,她就下了马。 牵着马,洛城繁华,人山人海,小贩叫卖是不断,偌大的城市,她漫无目的的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侯阳公府。 掌门的小厮远远瞧见了她,立马给她开了门。 “公主,您快进去。”小厮说完,牵过她手里的马绳。 另外一个小厮去禀告夫人了。 淳安鲜少在侯阳公府见到她的姨夫,瞧见了姨夫,行礼作揖。 玉宸回礼。 “淳安年岁也大了,该学些东西了。” 玉宸作为长辈给了建议。 淳安自小就有点怕她这个姨夫,她从小长在侯阳公府,姨母似母,姨夫似父。 姨夫多不苟言笑,也较少参与她的教育问题。 她亲爹亲妈,那简直就是撒手不管。 有时候淳安心里当真觉得不公平,她几乎是侯阳公府的女儿了,却要担起公主的职责。 淳安因着怕她这个姨夫,心思从顾未易身上出走了些。 丹栀晓得玉宸话中的意思,他想让淳安学些术法。 只是这小境,术法压制,不好找机会教她。玉宸这建议她倒放心上了。 不管怎么样,淳安也不是这地境的人,她早晚要回到洪荒,继承招摇山,彼时,若是半点底子没有,在遍地大能的洪荒行走,定然会举步维艰。 这般想着,她便是决定日后找机会,教她一些东西。 她自出生就在这小境,这方小天地灵气不充裕,修行者甚少几近绝灭的。 往后回了招摇山,被玉清瞧见定然会嘲讽她跟脚不好。丹栀不在乎、祝余不在乎,但淳安自小身份尊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能不在乎吗? 这小境,也算是淳安的历练。 目光走到淳安身上,只见这小妮,撅着嘴,显然眼下不想学东西。 玉宸还是有其他事儿要忙,先走了。 丹栀摸了摸淳安的头。 “学点东西,分散些心思总归是好的。” “学不进去。”她仰着脖,朝着丹栀撒娇,“姨母……” 丹栀笑了笑,“你这妮子,当真是,自己找虐……明明知道这般陷于他之中,不找事儿做,会让你不开心,你还是这般的!” 丹栀也不逼迫她学东西了,只是瞧不得她日日在侯阳公府睡到日晒三竿,悲春悯秋,逼着她出去玩。 “你妈最近给我任务,让我去兴原查事儿。这些日子,你调整调整状态,姨母带你一道,你跟着散散心,也涨涨见识。” 丹栀这话落了,听闻能去出远门,她的眼睛都亮了。这几年,她过得当真抑郁。 江湖是个什么样子,她都快忘记了。 去兴原,她得好好收拾行礼,去市上挑选些趁手的工具。 她跃跃欲试,瞧得丹栀好笑,“我瞧你这孩子,从小跟我在江湖野惯了,受不得闺阁围墙束缚。你倒是不想顾未易了!” 淳安的眼珠灵动的转了转,“顾未易是谁,若为自由故,爱情皆可抛。” 不曾想,这一趟“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还被她玩出事儿了。 第5章 略显中二小傻子 5.当街纵马 “这个世界多是帮情不帮理的。看客多嘴多舌,又多是帮柔弱的。你自小就聪慧,怎么如今被这事儿啄了眼……” 丹栀说完,皱了一下眉头,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淳安的头。 淳安眉梢上挑,冷哼,“我可是姨母带大的。” “哦,我带大的怎么了,我教你做事这般蠢?” 听得她这话,丹栀剜了她一眼。 “姨母莫气。”淳安瘸着腿,拖着伤残的胳膊走到她跟前,准备给她揉捏肩背。 丹栀朝前欠身,“你这破胳膊破腿,别乱折腾了,安安生生地坐着。” 丹栀说完了,淳安微窘,尴尬地挠了挠头,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坐下后,那点子小窘迫就烟消云散了。 “姨母曾言,天地之间有正气!姨母做事虽说是素不拘小节,却在理法之内,最是不屑靠煽动人民群众的情绪达到目的。怎道教育起我做那为达目的借舆论这般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 瞧着淳安这话,话里话外,竟是拿她做比,一副跟她学的模样。 将扇子一折,直接戳到她头上。淳安像个幼小可怜的兽儿一般,呆萌纯真地瞧她。 “你可别埋汰你姨母我了,我可曾做过你这蠢事儿!” 若是玉宸道君在这,定然会嬉笑她一番。想当年,她蠢起来、疯起来,比起淳安不遑多让,不对,不及她指甲盖能作。淳安同丹栀有个相似之处,上来了悲恸之情,慨叹世事不公,便是不管不顾的。 淳安也才十来岁而已。她这般年纪了,仍会如此。 淳安也不知丹栀来自洪荒,自是不晓得她做过的混账事儿。 她有记忆起,她的姨母同她阿娘都是独揽大局、胸有沟壑的巾帼女子,只是性子不同罢了。 淳安嘴硬,可不愿意轻易去讨饶?被丹栀姨母一下又一下地敲脑袋,也死扛。 “只是他人看不穿罢了。”她小声嘟囔着。 丹栀瞧了她这副嘴犟的模样,想训她,又不知该如何训斥,又瞧了一眼她的伤处。 怜惜之情上来了,怒气消散大半。 “恐是要留疤,且你这身子骨素来诡异,一点小疼,你都能疼到半死。这么多年了,你倒是能忍耐。我听檀婳说,你就发了一阵疯,嘴上倒是没有喊一句疼。” 左不过是自己的孩子,再打骂,心疼得还是她自己,拿着金玉去疤膏,递给了她,淳安没接。 “你这是干嘛?要留疤的,不嫌丑?” 听了她的话,淳安撅着嘴,“伤疤是荣誉,它验证了我在尘寰经历的多少磨难。” 这话说得不经意,略显中二,却让丹栀愣了半晌。 “小傻子。”丹栀嗤道,“真不用这药膏将伤疤去了?” 淳安摇了摇头。 # 撞淳安的是相府的大小姐郝嫣红,她会来事、人缘好,同宋子音是闺中好友。 当街纵马,撞了人,她还嫌弃起了淳安站在马路上。 “呀,是淳安公主呢,您这没撞疼了吧。” “您说说您,怎生得站在街上。” 红衣烈马,疾行于市,瞧着倒是飒爽英姿,见撞了人。 郝嫣红慌张之中不是利落地下了马。 淳安被撞的,胳膊肘、膝盖处都有擦伤,嵌着泥土砂砾,手腕处更是见了白骨。 她性子本不拘小节,只被她这推卸责任之话,给整愣住了。 “你要脸吗?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中,你脑子里是生了疮了么,在这处骑马?是展示你马术高超呀!” 她说话极其难听,郝嫣红浑身一颤,瞧着被她吓了一下似的,皱了眉头。 檀婳刚被淳安吩咐去买鞭子,过来就瞧见这么一幕。 当即要送她家公主去医馆,郝嫣红也附和道。 “公主,您娇生惯养细皮嫩肉,不似我等这般粗皮厚肉……” 淳安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浑圆,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道,“你特么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说话要脸吗?” 这事儿,听得丹栀,气笑了,拍了桌子,起身,正准备去郝府闹上一通,讨要说法。 真当淳安好欺负了! 被淳安拦了。 “姨母,哪有孩子打架家长出面!”听得她这话,丹栀叹了一口气,手指用力弹了她的脑门。 “你可真不愧是祝余的女儿!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怎么事儿到你这块就被处理得这么窝囊?!” 往日丹栀觉得淳安只是长得像祝余,这性子像她,今儿个这事儿一出,呵!当真是她往日啄了眼,这风光霁月的像极了祝余。 她从远古小花修成妖又化形,一直活到21世纪,成为众妖精的祖奶奶。这中间若说没经历过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 刚去洪荒,她内心深处对洪荒有些恐惧。在现代活的岁数也不小了,也没多在乎一身性命修为。 随性而来。 但这活得久了,自然而然要经历不少恶心的事儿。 只是入了洪荒,玉宸和她结识的一群姊妹都护着她。 “姨母,她也没讨到好。”淳安弱弱地说着。 “呵呵,没讨到好?不就是被你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监市给了她处罚,对于他们家来说也不痛不痒,民众舆论不都谴责你状若泼妇、有失公主风度?” 听得郝嫣红不要脸的撇清自己的说辞,淳安就怒了,暴脾气就上来了,冲着郝嫣红一顿怒吼,愤怒之下也没啥逻辑,怒目嗔视也没啥好气度。 打小,丹栀就没拘着淳安的性子,祝余齐越忙政务,也没寻人教她宫中礼仪,她的性子似野兽而不似公主。 一处茶肆,身着粗布衣,头发凌乱,背对着这场绵绵不休滔滔不绝地刺耳争吵。男子拿捏着茶杯,茶杯只剩下半盏茶水,有几叶茶屑。 溯耶撵着杯子,身体的疼痛让她产生了恐惧,恐惧便会愤怒。应激之下的愤怒。他是这么解读她的。 众人都指点,她没半点公主的模样,溯耶唇角勾勒一笑,这性子,桀骜不驯不失真性情,像他胡地的人! 郝嫣红对着身边丫鬟一阵耳语,小丫鬟迈着细步离去,不多久就喊来了一堆闺秀。 姐姐妹妹同郝嫣红一道,将她数落一顿,说她以公主身份讹人,这下子把淳安的怒火点燃到了极点。 淳安气得浑身发抖,也学着她郝嫣红的模样,跟檀婳耳语,让她去报了官。 她这举动,让郝嫣红慌神半秒,遂镇定了下来。 檀婳更忧心淳安伤口。 “我不碍事,你快去。”淳安见她看自己伤口,推搡她快走,檀婳犹豫半晌,听了吩咐,只想赶紧处理完事儿,送去医馆。 檀婳只想她家小公主身体康健,别的都懒得管。 监市来了,“按照东市市规,市场中不得纵马,是郝嫣红姑娘全责。” 郝嫣红虽是相府千金,这事儿她倒是晓得该如何处理,对她利益最大。 那便是好声好气同监市认了罚,淳安伤情不重,郝嫣红又带她去了医馆。一路上对监市、医馆大夫以及往来行人都和和气气。 瞧着郝嫣红虚伪的样儿,淳安更气了。看着檀婳买回来的鞭子,真恨不得直接抽她身上,不过也就想想而已,她还真做不出这种事儿。 她给了她皮肉之苦,她还不还回去,她当真是大凉圣母! 淳安腹中诽谤鄙夷自己一阵儿。 # 淳安本要同丹栀一道去兴原考察,这下全耽搁了。 “姨母,我还能同你一道去兴原么……” 第6章 兴原那处瘴气多 # 淳安本要同丹栀一道去兴原考察,这下全耽搁了。 “姨母,我还能同你一道去兴原么……” 淳安瘸着腿,说道。 丹栀坚定地摇了摇头。 “兴原那处瘴气多,你这伤口暴露出来,一定会感染。” 淳安快气死了…… 丹栀瞧着淳安的腿,又气又心疼,她从小带到大的娃娃受了伤,哪能不心疼,可淳安这亏吃的,她又气的牙根疼。 最最让她气的,她家淳安,在这小境明明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这哑巴亏淳安还得独自受着。 祝余治国,王侯将相、士农工商、贵贱贫富、长幼妍媸、华夷愚智,普同一等。故而,淳安这事儿,祝余是断然不会替她出气。 “你说你多能,出去逛街买东西,都能被马撞,这不耽误事儿吗!” 一边嗔怪她,脑子一边判断她的伤势能否去兴原,兴原一行于淳安而言大有裨益。 她本想趁着兴原瘴气之事,看能不能教淳安一些小术法术理。 “一会儿,你苏姑姑给你送来汤药和药膏,记得喝药涂药膏。”丹栀边说着边从梨花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继续收拾去兴原的行囊。 “姨母,我不要喝,药太苦了。”淳安自小就不爱喝药,生病了都是生扛着,她宁可忍受病痛之苦,也不愿意让舌头口腔吃一点苦。 眼下这事儿,也是,她宁可忍受流言蜚语中伤,惹了心上的苦,也不愿意讨巧点费点心思好好说话,让嘴巴受了苦。 “不行,你伤疤不去除就不去除,这汤药要喝、膏药要抹。伤口早点好,避免感染,没准还能赶上去兴原的末班车。” 听了丹栀这话,淳安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应承了,她对去兴原一直雀跃得紧。 丹栀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往后,你可长点心吧,姨母去收拾行囊。” 丹栀离去,檀婳同淳安说了会子话儿。 说话间,苏姑姑就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且说呢,受了场哑巴亏,还讨不得好,人人都说淳安公主性情乖戾、目中无人。” 苏姑姑端来汤药和药膏,放在桌上,跟着就嗔道。 “公主,您何必把自己塑造这么个乖张的人设,不讨好呀!” 苦口又婆心道。 淳安心中委屈,坐在椅子上,伸直了腿,嘴上却倔得狠,“本公主作何要同她们一样!” 苏姑姑走到她身后,“我的公主,你这性子,往后少不得吃亏呢!” “姑姑,您作和这般说辞,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何须同那等宵小混为一谈,一般计较。”檀婳听不得苏姑姑这般说,说公主日后要吃很多亏,多不吉利。 苏姑姑瞧了一眼檀婳,冷哼,“且说咱们家的公主可曾有被皇后皇上宠得放肆?这般既得不到庇护,又没得个心机,纵然二位圣人宠得公主肆意妄为,也不得不提防流言蜚语、人言可畏要人命!” 说到这处,苏宁停了下来,目光严肃地瞧着淳安。 淳安一直无意识摆弄茶杯的手,停了下来。 苏姑姑为她好,她知道;苏姑姑话中的深意,她也晓得。 丹栀姨母让苏姑姑来照顾她,也是苏姑姑心思细腻沉稳,能多帮衬提点她。 只是有些事儿,她就是不甘心,不愿意去改。 淳安转头,“姑姑,我晓得,只是淳安还想顺着性子几年,真头破血流了,淳安认了,淳安也担得起!” 听了淳安这话,苏姑姑不再言语,将矛头对上了檀婳,“公主不长心,你得替她长点心,纵公主护着你,你也得小心被她这性子牵累!” 苏姑姑话难听,却也是提点檀婳,得也算明白。 淳安再折腾,有玉夫人、有皇帝皇后兜底,但若出事儿,她这个小丫鬟可是没人保她。 淳安不傻,檀婳也不傻,都懂。 “姑姑,你莫危言耸听了,我们家檀婳聪慧着呢,她这么强,谁能弄得了她!” 这话淳安说着也心虚,檀婳最初还是个稳重的姑娘,自跟了她,性子也越发率直。她真怕日后因为她的性子牵累了檀婳。 苏姑姑冷哼,本想这事点到为止,就过去了,往后再慢慢教,毕竟她也心疼公主的伤,舍不得给她心上添堵。 只是这俩不可雕的朽木,扶不起的阿斗,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儿,气得她心脏疼。 苏姑姑的模样,她俩也怕了,主仆俩不约而同缩着脑袋。 苏宁瞧着她们这般,恨铁不成钢,捏了捏手帕,狠了狠心,动了动嘴,犹豫半晌,再次说道。 “公主,为人当学学那郝嫣红!人都是自私的,都要护着自己的颜面利益。我晓得她百般用话术推卸责任的姿态,公主瞧着恼怒。但郝小姐处事却是好的。在市上,一片好评,得了人心。本是公主占理的事儿,偏生让你整得没人站你这头。” “我又没伤害别人!”淳安有些委屈,带着哭腔,“姑姑,你怎么能说她处事是好的,天地有公道,岂能在偏心人的嘴里!对错是客观事实,流言蜚语是人心所向,若人心向错,我认了!” 檀婳瞧着,心疼了淳安,瞪了一眼苏宁。 “苏宁姑姑!”檀婳又嗔怪又撒娇地叫了她一声。 苏宁被这俩不争气的姑娘给气着了,跺了跺脚,甩袖离去,走了半步,又回来拿了桌上的药,她跟她俩争辩,正事儿都忘了。 “药凉了,老奴拿去给公主热热,檀婳你先给公主敷药膏,过会子,记得过去取药,取完了,看着公主趁热喝了!” 檀婳规矩地应道。 待得苏姑姑走了,两个姑娘吐了吐舌头。 “公主,其实姑姑说得是有道理的,她为了我俩好,只是我也晓得公主也有自己的道理。” “各人有各人的角度,各人有各人的道理,但是,檀婳,支撑我们走下去的从来不是道理。” 淳安叹了一口气。 檀婳听罢了,蹲下给她上药,淳安也走了神,怔着,只觉得腿上一疼,龇了一声,“疼,疼,檀婳你轻点。” 苏姑姑的话不多久就应验了。 淳安也惨,这刚被当街行马的郝嫣红给撞了,撞了之后,还被郝嫣红这心机女散播留言说她碰瓷。 后来她救了宋子音,又被她泼了污水…… 小时候淳安跟着丹栀姨母遍访民间,看遍了重男轻女,对女孩子总是有很多的照顾和同情。 遭遇这些事儿,淳安对女生也有点敬谢不敏了。 丹栀瞧了她一眼,“你这想法不对,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打死一群认呀!” “我没有,姨母。”淳安晓得她姨母怕什么,“姨母,我只是有点怕这些女孩儿了。” “你这就是因噎废食了!人类世界,由男女组成,你怕女人,这可不行!男女的本质都是人,人都有好有坏,男人有好的有坏的,女人也是如此。再者说,你当男人不用这些手段?你自幼不爱读《易经政书》、《编年史记》你瞧了去,便晓得,苏宁同你说的是人性。”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之徒,不分男女。正义凛然、天性善良之人也是男女均有。” “伤害你的是个人,而不是一个群体之人!” “哼,那些流言……可不就是一群人,三人成虎……” 丹栀挑眉,轻笑,“我的小淳安,不是说最不怕流言么?公道自在天地之间?” 听着丹栀的揶揄,淳安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丹栀,撅着嘴巴,一脸委屈。 丹栀做到她身侧,声音和蔼地说道,“你想让别人都喜欢最真实的你,就要学会表达,别人没有义务通过你暴躁的言语看清你高贵的心灵。” 淳安瞧了眼丹栀,一双水润的清眸,没说话,但意思分明——丹栀姨母知道。 丹栀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淳安听着丹栀姨母的心跳,很踏实。 “别人不是你丹栀姨母。说句难听了,有点挑拨离间的话,你父皇母后对你都是有要求的,他们希望你能撑得起这个国家。” 淳安是大凉朝松越国唯一的公主,祝余和齐越从她出生,就有意将皇位传给她。 第7章 淳安公主入顾府 上次郝嫣红一事被丹栀教育了一通后,丹栀就去了兴原。 她姨夫玉丞相也有公务,被外派到了荆州。 淳安自己一个人在侯阳公府养伤,瞧着老树,树上鸟儿吱吱呀呀。 蝤蛴领趴在石桌上,柔荑闲敲棋子,敲了一会儿,又开始玩弄落花,终究觉得没啥意思。 受了伤,她阿爹阿娘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地都得过来看她一次。关心的话一句也没说,反倒是让她趁着生病这段时光,好好学习,请了宋太傅周少傅沈绛先生教她课。 “你这既然受伤了,也收收心,多学些知识、治国之道。” 祝余谈吐之间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没半点母女之间的亲昵,生冷得紧,也是她丹栀姨母教育的好,否则,遇见这么对爹妈,她没个逆反心理都是异类。 瞧着祝余那一副疏离的模样,淳安心中腹诽,心思也发散了,人家都说礼胜则离,她娘祝余可算不得恪守礼法的,也达到了对亲属疏离冰冷的模样。 上次,苏宁姑姑念叨她不会为人处世,她虽愤懑,嘴上犟着苏宁姑姑的,却也受了她说的那些话的影响。 她爹娘给她安排的课程,她倒是不想推辞,左右趁这次受伤,也能学点东西。 这小一季的课,她半推半就,半情不愿地看起了政书史记。她总觉得权谋和苏宁姑姑说的有异曲同工,差距不过是谋的范围,一谋国家世事,一谋身边人身边情。 不过看着这些东西,她也不厌烦。 往常,同丹栀姨母在江湖上飘惯了,她最厌烦这些史书,总觉得是些老谋深算的老头子喜欢读的,眼下看来,虽不至于说为之痴迷,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要看这些书。不甚欢喜也不甚厌恶,不说索然无味,也不说兴致盎然,怎么滴也是能当个消遣看进去的。 齐越祝余请了太傅少傅教她统御之术和君子六艺。 周少傅,身材清瘦挺拔,面若海棠,着一身白衣,布料不甚华贵,更显其姿容清冷。他眼下不过三十,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从一品的职位,主要教授淳安书数。 宋太傅,一身打扮,瞧着是个老学究,实则,是个名副其实的政客,他欢喜研究人心、纵横捭阖,故而教授淳安公主礼乐以及统御之术。 还有一位女先生,教她的是射御之术。 这姑娘打扮飒爽,名为沈绛,一身绛紫色短衣齐膝,黑色长裤和革靴,古铜色的皮肤,眼神透着刚毅。 沈绛看了看她的腿脚双手,腿上缠着绷带。 淳安和她对视了一眼,也有些尴尬,说真的,她爹妈这波操作实在是牛逼,让她完全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让她拖着伤残的腿上马? 沈绛有些尴尬,“老板,额,不对,皇后是让我来给你讲些军事理论知识。” 听了她这话,淳安神色诡异地瞧了她一眼。 沈绛也尴尬。 学习这期间,顾未易倒是过来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来的,不如不来,气的公主殿下大怒三天。 自顾未易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宋子音身上后,淳安就恼了。 心中也生出了要去算计去争抢的心思。 她傲气,但是也是真的爱着顾未易。 少女情窦初开,见了他,便是满眼的光亮。 一颗心全放他手上了,三魂也丢了一魂,全放他身上了。 淳安公主,出生以来,就什么都有了。 当朝皇帝皇后,一心忙于政务,无心搭理她,她家的丹栀姨母从小带着她,上山打鸟,种田摸鱼……她算不得缺爱。至于金钱物质,她爹娘节俭,但也不会缺了她吃喝用度。 丹栀教的孩子,性子邪了点,也没养歪了。 故而,她这性子刁蛮归刁蛮,在这等环境下,手段阴谋也是不屑的。 这番,起了这些心思,也是被顾未易和宋子音刺激了。 未曾想,她第一次萌生要用计谋,竟是用计谋人心,且是为了个男人的情情爱爱。 淳安还是在内心鄙视了自己一番。 阳谋终究是不屑被用于后宅阴私之中的。丹栀祝余的孩子,终究欢喜关注事物本身。这些都是后话儿。 淳安,腿伤一好,就奔去了清宁宫,直接说服了皇太后,让她下了个懿旨,寻了由头,让他入了顾府。 皇太后不管事儿已久,只一心礼佛,日日在佛龛前敲打木鱼,念着经书。 “瞧着你,刚病好了,就跟个猴儿一般。” 皇太后喜安静,不愿搭理前朝后宫的事儿,侍奉花草、佛龛,便是她老人家往后余生全部事儿了。 她也是宠着这些后辈们,只是平日也不宣见。后辈来瞧她,她也不会闭门不见,人淡如菊。 淳安瞧着这银发复黑的老太太,只觉得,她同她娘亲祝余在冷淡这事儿上是真像。 见了她,淳安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祖母,我不是想你了。” 淳安对着老太太撒娇,老太太可不会被她的甜言蜜语蜜了耳朵。 “你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知我喜静,不愿意儿孙常打搅。说吧,有什么事儿!” 听得皇太后这么一说,淳安眼睛滴滴溜溜转着,小手揉在一起,附在她家祖母耳边说道,“祖母,我想您下一道懿旨,让我去顾府小住几日。” 皇太后眼下瞧着也是冷淡,人淡如菊,但是她小时候,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从陷于情爱的少女走过来的。 眼微微眯,瞧了淳安一眼,就看透了小丫头的心思。 “你倒是会求人,晓得,你爹娘定然是不允你胡闹!” 淳安对着老太太笑得一脸谄媚。 “行了,今日天色晚了,你且住下,明日我便寻个由头寻个日子下旨让你入顾府。” 淳安最欢喜老太太这般爽快。 “淳安谢谢祖母。” # 顾门,深宅大院,规矩繁多。 清河三年,先帝在位,顾老太爷担任枢密使,顾老太爷去后。顾大人原本在地方做节度使。辗转多年,才回了洛城,落了紫薇城。 檀婳瞧着这贵气的顾府,眉头一皱,道,“武官居所,这般清雅不失荣华。” 淳安听出檀婳这话中讥讽之意。只是住进顾府是她人生蛮出格的一个决定,她满心充满了希冀,双目炯炯有神,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挑战。故而并没有深思檀婳的话儿。 宋子音,一介孤女,在府中已住了三年,只是顾家老太太,为了让顾未易能攀附上皇家,一直瞒着呢。不过这顾老太太对宋子音也当真是真欢喜,暗戳戳地寻思,顾未易娶了公主再寻个由头,让宋子音做妾。 老太太跟宋子音说过这事儿,宋子音娇羞着半推半就地应承了。只是在福身告退转身之际,眼神晦暗不明,嘴角更是扯出一抹讽刺。 也是这俩小情侣浓情蜜意,闹到了淳安跟前,宴会上又被淳安撞见了。让她们晓得了宋子音这号人物,查了,才晓得这事儿。齐越祝余对于这事倒是知之甚少。 他们这大人物,也懒得忧心这等小事。这话儿是淳安最常说的,言语之中带着讥讽。 淳安入了顾家,纵然顾家任谁都供着她,心头也有异样,会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这寄人篱下倒是不用看人脸色,不似那宋子音需要揣度他人心思、琢磨他人神色举止。 这份感觉倒是使得她有些理解,宋子音为什么那般作态,委屈着自己,做着白莲花,哄着顾未易。 她才来的没多久,就碰上了宋子音的生辰,也是她十五岁的及笄之礼,挺有意义的。 第8章 故人女客居府上 碍着公主的面子,他们不好大办,一时之间还有些尴尬。 顾未易的姨母,顾家的二房太太顾二太太同宋子音在老太太跟前舌灿莲花一番, 顾老太太怜她孤女,她在顾府过得一直小心,她瞧着也心疼,宋子音是她最最中意的孙媳妇。这便自己蠲资,只吩咐了顾家二房太太来,让她置办酒水乐戏。 这中间也寻来了淳安。 淳安面容清冷,“及笄之礼,合该大办。子音是顾家故人之女,客居府上。一个及笄之礼,你们何须做出请教本公主的姿态,办了便是。” 宋子音站在帘子后,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淳安,有条有理,说的话,说真的宋子音既心生佩服又心生嫉妒。只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捏着,手上肉儿也泛白了,帕子都快被她捏碎了。 老太太和顾二夫人互相瞧了眼,彼此都有点拿不准这公主的心思。 若说不愿办这宴席,人家这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大半,若说愿意,这面容高冷,且于她们所揣摩的正常人的心思不合。 顾老太太不喜的便是公主这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怎么说也是长辈,这么多年了,后辈儿们都是会给她面子的,膝下惹她欢笑,哪里如她这般,冰冷极了。 淳安告了退,宋子音就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顾老太太见着她,慈爱地唤她过来。宋子音面色不甚好,虽掩盖着情绪,还是能被这几个人精看出来,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子音爱听什么戏词舞乐,喜欢吃什么菜品。子音心思剔透、八面玲珑。 瞧了一眼满脸笑意,鹤发童颜的老太太,老太太年老,牙口不好,自然爱吃甜烂之食。岁数大了,就欢喜个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做些松软的食物,找些杂耍唱戏的班子。” 宋子音乖巧懂事地说道。 果不其然,顾老太太甚为欢悦。 淳安也未走远,只在外间席地而坐,她有个坏毛病,总喜欢蹲着。 听了子音的话儿,竟罕然地没觉得她这番心机深沉。 反而从心底子上升起了一股子怜惜之情。 她是孤女,得看惯了多少眼色,才能练就这么一副剔透的七巧玲珑心。 人活在世,左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点。且说她这般,也是处处为人着想,做的都是有利于她人健康的事儿。 虽说她不该动了她的人。但,她,宋子音好似也只能抓住顾未易。 可是瞧见了她的可怜之处,淳安也不忍心再去同她争抢了。 她自幼便跟在了姨母身侧,无论是去哪儿玩闹、发生了何事、要做何决定,姨母都让她从自己的心。万没有过讨好谄媚别人的时候。 遇见问题,解决问题,也不说不关注人,只是不能做到像她宋子音这般细腻而面面俱到。 再瞧了一眼,为了讨宋子音欢心而鞍前马后的顾未易,淳安竟觉得这顾府待得索然无味了,她当真是半点争抢的心也没了。 得是经历了多少白眼,才会有这番情商。 老太太困了,她们这些小辈儿四散开。 行至庭院,淳安叫住了子音。 “子音,你喜欢什么戏文?” 子音听了她这话,“笑闹桃林!”。 她说的这戏名,同她在顾老太太跟前说的一模一样,子音心中暗自揣摩淳安的意图,防备之心也甚浓。 淳安,冷笑,鼻腔嗤了一声。 “你的生辰,总该听一曲,你欢喜的曲儿,你这一生,总该寻方天地,让你敢自在做自己,自在说出你想要的,欢喜你的人自是欢喜你所有。你这般的提防我,呵!这朗朗乾坤,你竟过得这般战战兢兢!” 淳安说完了,不再管她离开了。 子音,呆愣住了。 她本能的防备之心,让她怀疑淳安不安好意,然,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宋子音晓得她这是替她鸣不平了。 这近四旬的相处,淳安给了宋子音很大的冲击。 她的情敌替她鸣不平,还是因着她自小以来引以为傲的优势——她的心机她的白莲。 自来了这府邸,淳安便一直避着她。她使过手段,污她名声,寻不到一丝一毫机会。 淳安屋子中的丫鬟不多,也都是身怀绝技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露。她的院子严严实实,让她寻不到机会。 且她也从不跟她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相处。 这次,她叫住了她,她是不想管她的目的是什么都想抓住这个机会。 让人误会淳安。 本想做个小局,她说了这番话,她心中有些震动。 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真正的她,谁会欢喜。 “原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低头低多了,为他人着想,已成了习惯,自己舒坦,别人也舒坦,最后给了的方便还是我自己的。” “我终其一生,无法像你那般肆意过活吧。但我也愿意因着你今日这份理解,放过你这一次。来日再见,你我还是敌人。” 往后的子音上了战场,再寻思今日顾家府邸之事儿,总觉得小儿女的心思,当真幼稚。年老的时候,她们坐在一处喝茶,宋子音还说,“再者,幼时的子音为人着想,为了的是子音自己,小淳安虽肆意妄为,不为人细节处着想,却为了的是他人。小子音的心胸终究是小了小淳安。” 因着这份怜惜,往后淳安倒是同子音有过几次相处,且顺了她的计谋,佯装中计,让顾未易愈发厌恶她。 宋子音被她这般放水似入圈套的姿态,给弄得索然无味、啼笑皆非。不过计策还是得用着,因着她用得着顾未易。 顾府中的奴仆主子,对淳安的看法也日渐偏于负性。 淳安确实不在意。顾家这一大家子,她能记得住名字的也没几个。这倒是不得不佩服宋子音,这一家上至老太太各个夫人老爷,下至各个奴仆,她都能记得住,且能记得住每个人的性子。 顾未易同子音的情意,因着淳安“作梗”,愈发的浓蜜,纵然这梗都是宋子音自己惹得。 淳安瞧着,心中很疼,只是这疼痛之中还带着一抹的平静的欣快感。 她当真自虐呀!大好的青春年华,在这处,受着顾未易同宋子音的牵制。 她想过要不要不怜惜宋子音,扭转自己的心思,下次破了一次她的计谋,终究还是,顺了她的意,陪她演戏。 檀婳跟在她身边,却跟个隐形人一般。檀婳总有个预感,这顾府,她再呆着个两三日也就够了,瞧瞧这群大宅子中的事儿,檀婳从未想过她家主子要在后宅阴私中度过一生。 这也是檀婳跟在淳安身边的一个底气,虽然是个小丫头,但是她这志比天高的。 几个小姐,她给一分敬重,给一分理解,但理解归理解,看不上归看不上。发自内心的,她还是觉得她们的心计玩得没劲儿。 二月二,踏青。 来了劫匪,说真的,这几个劫匪,她当真是瞧不到眼里,她跟着丹栀游走江湖,防身的功夫自是少不得的。 她护住了子音。 子音却污蔑她胆小怕事,为了活命,要将她送给山贼。 瞧着她这一般颠倒黑白,差点儿没把淳安气炸了,她瞪着眼睛,瞧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淳安同顾未易相识于幼年,中间她同丹栀姨母,漫山遍野,微服私访,游荡山野民间,断了联系,十一岁那年,回了洛城。 洛城原本叫长安城,宜凤五年,改了名。时人总时兴将国家的都城唤作“京”,故而洛成也被唤作“京都”、“京城。”偌大的城市,披了不少的马甲。 回了京,第一眼就瞧见了他,一眼万年,就那么爱上了他。淳安喜欢上他,便黏上了这个人,寻一切方式去跟他相处。 从时间而论,少时青梅竹马,他们更熟悉啊。 他应该知道她的品性。她觉得他该信她的人品。 然而小孩儿的情谊终究敌不过豆蔻三年的陪伴。 奈何,看着一脸愤懑、满眼怒火地看着她的顾未易,淳安嘴唇蠕动,解释的心思也没有。 只是心脏很疼。 她原以为,他合该懂她的人品。 脑子也懒得寻摸些解释的话语了,嘴角蠕动一番,最终停了。 眼前这个男子不配她脏了自己的品行,为他使用心机手段! 往日的心脏痛,痛在顾未易爱宋子音而蒙了眼,眼下她的心也痛,却带着一抹释然。 淳安离开顾府的时候穿了一身相思灰的衣衫,神情落寞,长发垂着,几绺散发贴在脸颊旁。 走的时候,已落幕黄昏。她性子冷,不让任何人送,只带着来时不多不少的几个丫头走了。 顾未易远远瞧着他,眸光深邃,面色冷淡,叫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日相思,夜相思,泪流颊面,相思终成灰!” 她眼神淡漠,眉舒展若柳叶,留下这段话,她就走了,风轻云淡之象像极了她的母后。 “想不到,我淳安也有这么一天,会说出这么些个酸腐诗句。” 她差遣了檀婳几个丫头回公主府,说着自己要散心。 丫鬟们瞧着她心情不好,面面相觑,也不敢真动弹,状自回府。 檀婳瞧了眼她们,“走吧。”。 走到半道,“你们先回公主府,我去瞧着公主。” 檀婳有预感,她们家主儿会去城郊。 行走至城郊,她对着一棵树,隔了树半拳头距离,开始踢打了起来,丹栀姨母爱植物,所以她也舍不得伤到大树皮肤,就对着空气发泄。 溯耶跟在她后头,只觉得这大凉的小公主,当真是可爱得紧。 他当真想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上去撸她的小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食物戏剧梗,梗出自红楼梦。 其实女主被污蔑这块有很多写头,但是我懒得写……等我心情好了,补上吧! 第9章 单于夜袭紫薇城 淳安发泄够了,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二月草长,弥漫着草木芳馨,她躺下,闭上了眼。 天色渐晚,她不可能一直呆在郊外。 他本在这处懒散地待着,被这么头小鹿闯了进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淳安收拾了心思,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灰蒙蒙的尽显得晦涩,委屈巴巴地瘪了嘴巴,就走了。 说来这已是他第二次瞧见这淳安公主了,上一次还是她被郝家小姐撞了的时候。 街上茶摊,乔装打扮的溯耶,听着坊间的流言蜚语,“公主心黑,推一介孤女替她送死。” 很久之后,绑匪落网,顾未易从绑匪那得知了这事的来龙去脉,知晓了真相,他心中很是郁闷。可惜那时,他已经同宋子音成亲了。他心中懊悔不已。再寻了淳安,淳安已将年少的这段情给忘得干净了! 溯耶只听了一耳朵,当了耳旁风,也没对淳安公主作评判。 事实而论,纵然淳安公主做了这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溯耶单于对于这种事,一向看得很开。 草原上的天地,最是宽阔;草原上的酒,最是烈猛;胡地的人儿也野得狠。 受了劫匪,淳安没回公主府,侯阳公府,姨母姨夫也都不在,就回了皇宫,父母子女情谊再冷淡,那也是她的家。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祝余和齐越也晓得了。 齐越想去找淳安问问事情经过,被祝余挡了回去。 “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上吧,等两日再看看她状态,我俩丧偶式育儿的,眼下去了,她也未尝能同我们敞开心扉。” 齐越瞧了自家娘子一眼,“你也晓得我们对她亏欠多?” 祝余摇了摇头,“众生皆苦,这是独属于她的人生任务。无所谓亏欠。” 齐越最是瞧不上也最是欢喜她时时刻刻地都这么一副冷静的模样。 淳安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躺了下,闭上了眼睛,一睡便是十个时辰。 还是丹栀给她带了乌梅汤,将她叫了起来。 喝了乌梅汤,淳安肚子就觉得饿了,丹栀又命人给她做了清淡的饮食。 淳安一睁眼,瞧见了丹栀姨母,心里落寞又安心。 她委屈巴巴地,瞧着姨母,喊道,“姨母。” 丹栀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淳安,恭喜你。” 淳安听了她这一声恭喜,泪瞬间涌了出来,“姨母,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我都这样了!” 丹栀瞧着她,笑了,“人生在世,就是要吃得起委屈。” “我不要,我……” 丹栀刮了刮她的鼻子,瞧着她这副小女儿姿态,“往日你还说你一定要顾未易,那般得势在必得呢!” 她说不清,刚醒来,一眼瞧见了丹栀姨母,而她的娘亲祝余爹爹齐越不在跟前,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抱紧了丹栀,丹栀只觉得脖颈处有凉意,嘴角扯了一笑,这丫头竟然还哭了。当真是少女心性,一点不似祝余和她的草木之性情。许是随了她爹齐越。 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姨母在呢!” “姨母,你可要一直在淳安身边呢!” 丹栀没回答她,哪里有得一直在的道理。世事无常,她同玉宸道君在这方小天地,也待不了多久。 玉宸修复小境缺失的灵气,再造了不少新的阵法,只为了能让祝余同齐越休养生息,好回神仙境。也不知洪荒的时间线现在走到了哪儿了。 丹栀也未想过,她来了这小境,任务竟是带淳安这小娃娃。准确来说,应该是,她本来的任务同玉宸道君是一样的,只是她实在欢喜淳安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娃娃,就主动带了起来。 淳安是一国公主,整个皇宫也只有她一个女儿。 但这皇宫她待得甚为冷清。 她自幼漂泊。往日年岁小,心思也不重,眼下经历了情伤,再看着这空荡荡的宫殿,不免心中有些酸涩。 # 深夜,一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来访。 溯耶被见了两面的小公主整的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他花了几日想明白,惹了他这般不正常的是那小公主,立即就动身去了紫薇宫城。 溯耶摁住她,手扼住她的喉咙。 淳安只惊了片刻,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同来者斗智斗勇。淳安是被丹栀带大的,自然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弱女子。 她暗中估量了溯耶的力量,她若是单凭武力,是绝对打不过他的,只能智取。 “好汉,你先放了小女子。” “放了你?” “我瞧着你这小娘子长得倒是秀丽,给我劫到山寨做了压寨夫人也不失一桩美事。” 淳安心思百转,思索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他话里话外,显得他是山贼,想来应该不是。当初,那伙山贼显然是不晓得她的身份。 但眼下,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有说她买了山贼去玷污宋子音的,有的说她们遇了山贼,她拿宋子音挡着…… 三人成虎,流言说得跟真的一样。那群山贼肯定是晓得她的身份。 “您这一身羊味,定然不是我大凉的山匪。” 溯耶身上荷尔蒙炸裂,并没有羊膻味。 这点儿溯耶也很自信。 小姑娘是故意说着这般难听的,也是告诉他她晓得他的身份了。 “您这大凉官话说的倒也算标准,只是曲调之间不似我大凉人,你是胡地的,胡地这来劫我,是想打仗了吗?” 淳安分析着,也不管对错,就这般把心里揣摩到的都给说出来了。 她要的就是这劫匪思索她的话、乱了心绪、走神。 果不其然,这劫匪当真愣了神,她趁着他愣神之际,纤纤玉手快速抓到他的扼在她喉咙上的手,将他反手一抓,两个人位置换成了面对面对峙着。 溯耶也回了神,知道他刚刚是着了这小妮子的道了。 因着能看到绑匪全面容,淳安的心思更安定了不少。 “这个壮士,若当真欢喜我,想要我做压寨夫人,总得让我瞧瞧我这未来夫君的长相吧。” 淳安反手抓着他前臂上孔最穴,按得他酸胀发麻,甚至有触电的感觉,这小妮子手劲儿倒是大。 “你先松手。” 淳安低眉思索半晌,这儿是她的主场,她倒还真是不惧的。 她松了手,这姿态更显得她大气自信,混不在意他反攻。 溯耶,甩了甩胳膊,想要将那奇怪的感觉甩掉。 “你等个半刻钟,那感觉就缓解了,您请好吧,这穴位主治咳嗽,气喘,咯血,咽痛,肘臂痛。你发麻是因为这处有前臂外侧皮神经,桡神经浅支和头静脉,桡动、静脉。” 淳安说得这一通,说实话,他听懂了个大体意思。 “怎么,不给你未来妻子,瞧瞧你长啥样?” 淳安这话落了,溯耶笑了,笑声浑厚。 他大手一挥,摘了面罩。 淳安眨了眨眼,双手抱肘,打量了他一番。 “长得还不错。” “自然不错,比你欢喜的那小白脸可是高级多了。” 淳安听得他提到顾未易,心中很不爽! “你胡人?” “怎么?种族歧视?” “泱泱大凉,不最是讲究平等吗?” “果然,你说的话,都是你自己内心世界的投射,我就揣测了一下你是胡人,你便这般自以为我给你开了地图炮?你自卑可不是我歧视你的理由。” “你这嘴巴倒是利得狠,半点亏也不吃,怎么在顾府就被那般磋磨?” 他们这唇枪舌剑,刀刀戳肺管子。 溯耶寻了一处,坐了下来,然后倒了一杯茶。 淳安瞧了他一眼,也跟着坐在茶桌上。 “这茶凉了,要不我让丫头给你热热?” “你这是想喊人捉我?我倒是不在意,只唯恐毁了公主名声。” 淳安冷笑,“你瞅着我,倒是像在意这名声的?” 溯耶想到她近日的事儿,也起了怜惜,半开玩笑道,“不若你跟了我得了,我不嫌弃你名声差。” 淳安瞧着眼前这男人,她对他并没有太多防备,很奇怪,他们刚认识,相处起来,却跟老友一般。 好似他说着再唐突的话,她也不会觉得厌恶! 也许常年江湖呆着,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不是坏人。 “行啊,你来日,去求了我父皇母后,我便是同意嫁给你。” 第10章 甩开折扇声四起 “行啊,你来日,去求了我父皇母后,我便是同意嫁给你。” 淳安只做了笑话说了一嘴,不过心中还真有一分希冀。 “这就一言为定了。”溯耶道。 说着话儿,他们就这么喝着冷茶,他也不想走,她也没催他走。 天空出现了鱼肚白。 “我该走了!” “哟,您也知道您该走了。”她这话儿,意思是他早该走了。 淳安嘴巴毒,这点儿,只溯耶晓得。淳安也奇怪,为何她对着溯耶,是这么一副尖酸刻薄的面孔。 溯耶走了,淳安有些困顿,回了梨花榻上,想睡会儿。 刚入了眠,檀婳就把她叫了起来。 淳安不想起,“檀婳,姑奶奶,您就让我睡会儿吧,我昨日没睡!” 檀婳只得禀了祝余,“娘娘,公主,还想睡会儿。” “这日上三竿的,成何体统。赶紧让她起来。” 檀婳不得已,只得将淳安从床上薅起来,淳安被这么弄起来,没睡够,自然是带着起床气。 “有完没完,睡觉都不让人睡了!” “日落而休,日出而作,天地运转规律!” “谁规定必须日落而休,日出而作,我偏生的要日落而作,日出而休,月亮不睡我不睡,太阳不落我不起。你奈我何?” “你白日睡觉,如何处理政务?” “我又不用处理政务!等有朝一日,你和我爹的活儿落在我身上了,我再重新思考我的作息吧!” 祝余被她怼的肝火上亢、怒目圆瞪。 最后气得甩袖离开。 溯耶并没舍得离开,只在暗处瞧着这大凉皇家母女日常斗嘴。 祝余走了,淳安也清醒了,困意散了不少。 檀婳瞧着她,头发爆炸,想笑不能笑,“公主,我伺候你洗漱?” “伺候个鬼!” “我继续睡!” # 丹栀去了兴原,一回了长安城,就瞧见了憔悴的、被情所伤的淳安,格外心疼和怜惜。日日伺候她家小公主,给她熬酸梅汤。 淳安这心思还是不大好,毕竟顾未易占据了她全部的少女时光。 祝余当日本是想同淳安好好谈谈,但还吵了一架。 她们母女吵架,丹栀踌躇一番,是装作不知道还是…… 她都能想象出,眼下祝余在哪儿,作何事儿,是何表情…… 最后丹栀还是踏进了含象殿。 果然见得祝余在案子前,提着笔,心绪不宁。 踏进殿,丹栀将折扇甩开,扇子声四起,边扇扇子边说道,“现在后悔不自己把娃娃养在身边了吧。” 祝余抬眸瞧了她一眼,“无碍,你家琉璃跟我亲近。” 祝余也不甘示弱。 丹栀噘嘴,“我跟你那能一样吗?我是想养那妮子,那妮子自幼就不跟我亲,从我肚子里飞出来后,就直接奔向了沈清斯那厮。我是诚心想养,人家不屑啊!你这可不同。” “行了,别互相挤兑了,你这来要干嘛?”祝余晓得她话里意思,懒得听了。 “你女儿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不顺着她,何苦让她受气?” “呵!人活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一个顾未易罢了,她还想怎么滴?” 听了她这话,丹栀也没法驳斥,当初祝余对罗睺是如何上头,又如何得克制。祝余是同鸿钧争夺罗睺,祝余不过是招摇山下一棵草,而那鸿钧,可是道祖。捏死祝余如同捏死蚂蚱一般。不过鸿钧断然不会做这种降身份的事儿。只是这般对比,淳安是这方小境的公主,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于顾未易的感情…… 算了,感情这事儿,不能这般计算,剪不断理还乱的。她也就是仗着运气好,几千年没谈恋爱,一谈恋爱就遇见了对的玉宸道君。 “天地万事,得不到认了就好。强求不得。”祝余捏着毛笔,指腹泛白。 丹栀瞧了她的手,“你这手能写字?”她用力捏着笔杆子,但是显然心思不再纸笔之间了。 闻言,祝余将笔挂在了笔架上,从容而淡定。 丹栀继续道,“你姑娘早就认了,她现在不是要强求顾未易,是失恋了,她要疗愈她失恋的心!” 祝余听了她的话,凝眉,不得不说,她这个母亲对于女儿的心路历程捕捉得总是晚一步。 愧疚瞬间蔓延她的心。 “算了,你也别去给她送温暖了,你眼下过去就是给她添堵。就多送她些物件儿吧,不过你穷成这样,估计也没啥东西送!” 丹栀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多费费心思吧!”说罢了,祝余再次执笔,心思安定了很多,再次批阅起了奏折。 丹栀瞧了她一眼,“你别跟她置气!” 祝余冷笑,“我哪里有资格,毕竟我生而不养!” 丹栀听得她这话,哪里不晓得她这是气话。世上的事儿,哪有十全十美。多是无奈罢了。 她们的关系亲近,也不会真信了她这气话,为了她这鬼话而生气。 丹栀离去之际,踏出门槛之时,背后传来了祝余的标志性的清冷而克制的声音,她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我同罗睺。我也是失恋,然失恋不是对自己放纵的借口。生灵万物都当珍惜时光,对自己负责!” “是,你祝余,比圣人还圣人!” 说罢了,迈着大步走了。 丹栀听着她这话,好气又好笑,心疼祝余之余又恨得牙痒痒。祝余这话儿的意思,是生灵不该被任何困难打倒,遇见挫折,不能停歇,必须马上爬起来。 丹栀佩服祝余的心性,但是她的态度是,挫折来了,能爬起来最好,爬不起来,就躺躺,躺够了,就爬起来,躺不够,就继续躺。 丹栀记得曾在现代听过一首歌,大致意思是如果今日是生命最后一天主人公要怎么过,当时那首歌的主人公说她要早起,绝对不迟到,要敷贵妇面膜…… 丹栀当时就想翻白眼,如果这是她人生最后一天,她要睡到天昏地暗,脸也不洗敷面膜,不可能的! 祝余过得体面,丹栀过得肆意。 淳安心情不好,丹栀废了好大心思开解她。带着她出门打马,逗趣,淳安仍是心事重重。 不过好在她姨母一直在身侧陪着。 溯耶回了胡地,本来就是给自己放个小假,他好歹是胡地管事的单于,不可能日日看着人家小姑娘悲春伤秋。 第11章 母女俩唇枪舌剑 大凉最近有了个奇怪的风潮,有一波清一色的娇柔女子陪伴大凉官员身侧。 李宛若奉命调查此事。杭府是她的老家,时隔十五载,她对于杭府的印象越发轻了。 回望运河两岸出了诸多“瘦马”。 时人流行以瘦为美,这群姑娘个顶个瘦的跟白骨精似的。 回望运河,乃是清河十五年的时候建立的。自运河建立,河水两岸经济迅速发展,商业往来繁荣。 加之大凉有一项基本国策就是主张职业无高低贵贱,众生平等。 故而大凉商人地位并不低。 运河两岸商贾,因着经商有道,富足者甚多,生活奢侈,媲美达官显赫。不对,大凉的官员的生活水平并不算高,在帝后的带动下,都勤俭得很。 这物质条件富足了,他们就起了歪心思。 牙子低价买来幼女,初步教养着,养的不精贵也饿不死,商人过来再买,根据女孩儿的资质再行进一步培训,培训后再交给富贵显赫的贵人们。 “最初买来的女童不过是几两银钱,更有甚者价格更低,可待得其成为人家小妾之时,可赚千两。见得有利可图,自然而然地会有唯利是图者去效仿,眼下在运河两岸已蔚然成风。” 李宛若摇了摇头,继续跟皇后娘娘汇报。 “资质上等的女子,授之琴棋书画、吟诗写字、描红妆练形体打牌将诸多淫巧;资质中等的,微微识些字、能弹个点曲或者会画画下个棋,最重要的便是要会记账,将来辅助商人经商亦或是辅助官人管理后宅内务;最低等的资质的女孩子,自幼学习女红、厨艺,不准其认字。” “这传授技艺,若不是打着讨好男人的名头,倒也是一件好事。”祝余慨叹道,“技艺无高低贵贱,多掌握一门技能终归是好事,然拿技能做啥事儿,什么人利用了技能,造成的结果就不同了。” 想到这处,祝余大拇指摸了摸小手指上银色指甲套,不免得有点惋惜。 “若是没有这讨好男人的名头,也没得个利益,这瘦马也养不起来。” 李宛若再次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露出着若有若无而又淡漠。 祝余笑了笑,没继续就此深入讨论,转了个话头,“为何叫瘦马?” “哼,还不是因为时下男子喜好女子瘦弱模样,瞧那宋子音不就是个典型的……” 淳安插了话,语气刁蛮带着无名的怒火,祝余眉头一挑,心生不满,睨了她一眼,心中暗诽,她这肆意胡说的毛病是改不了么! 淳安不甘示弱地瞪了祝余,祝余合上双目,只当没看见。 她腿伤已好,这几日就被祝余薅过来,跟在她身侧学习实践。 淳安纵然动作上是不认输的,却也识相地住了嘴。她说的不过是愤怒之言,如此口不择言也是她的一种发泄,小公主从未体验过祸从口出的困扰。说话张扬肆意,有时候是为了引人注意,有时候是为了宣泄坏情绪,倒不能仅仅只听她的话儿,她字面的意思当不得真。 “淳安,我瞧着你对这事儿颇感兴趣,便同宛若司记一道去调查此事吧。” 淳安听闻这话,瞪大了眼珠子,手中摆弄的小玩意被她扔了桌子上。祝余当真不喜她这副不懂事的模样,只觉得额角一跳。淳安也不晓得她这是什么毛病,在她娘亲面前,她的行为举止浮夸得紧。 “我不去。” “你不去你嚷嚷什么?”祝余也没控制住音量,音调上扬。 “我就是不去。” “不行。” “李司记,带她一块调查这事儿。” “阿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闺女,你倒是舍得扔我入虎穴!” “让你查个案子,怎生的就把你扔入虎穴了?你这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胡编乱造的性子该改改了!”祝余皱了眉头,斥道。 淳安再不懂事,也怕她娘亲发火,瞬间偃旗息鼓,蔫儿了。 低着头。 # 运河上,歌舞升平,灯火通明,琴瑟鼓乐,声声不绝。 淳安坐在一船上,扮得个小公子,李司记则是一副丫鬟的装扮。檀婳没跟在她身侧,被皇后给截在宫中学规矩。 也是淳安的恶趣味,她有着心思作弄李司记。 李宛若平素打扮崇尚简约,长发束起,多是一副公子哥儿模样。亦或是穿着官服。眼下,将她打扮成花枝展展的小女儿样儿。 淳安瞧着总觉得小小报复了这李司记一顿。 李司记只当她是个孩童心性,只笑了笑,丝毫不在乎。她本为女子,往日着简装,不过是方便罢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瞧着自己漂亮的模样,她也欢喜。 环采阁。 淳安同李司记的第一站没去灯船之上,而是去了青楼。 小艾是楼阁之中的莺花,擅弹琴,她的指尖流淌几多春秋。 战场上的十里埋伏她未曾弹过。 “你这曲调倒是轻快,暗中却流淌着悲伤。” 淳安执扇对她,道。 小艾听了她这话,露出她招牌的笑容。看似娇媚,实则无情。 “公子,哦,不,姑娘,倒是听得准确。” 她的心中,晓得眼前这位是女作男装的打扮,也没去拆穿。 老鸨也都是见多识广的,普一打量,也晓得她们是贵人儿,她们主仆给了钱,老鸨三言两语地打听出,她们不是来闹事儿的,就让她们进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瞧不出她们是女子。未防生事端,自然也并不会多嘴多舌说了她们的女子身份。 她们来这已经一月余,上中下三品大小花楼花船都逛了个遍,也在这杭府纨绔圈子也是有了几分名声。 回望河水,灯火明明,香烟香艳,袅袅娜娜。 轻月船坊。 “弟弟,今儿几岁?”淳安年岁轻,做了公子哥的打扮,瞧起来也是个小孩儿模样。 “十一岁。”淳安十二的生辰早过了,只是她女作男装,恐叫人瞧出女身,决定把自己岁数往小了说。小男孩没生喉结,还未到变声期。 那满脸风花雪月的男子,吊儿郎当地瞧了她一眼,“还是个孩儿,怎么就到了这烟花之地?” 淳安挑了眉头,昂着脖颈,“弟弟瞧着哥哥如此通晓烟花之事,估摸这位哥哥应是总角之时,就到这脂粉处玩的吧?” 公子哥儿听着淳安这打趣的话,焦点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转向了陶意陶小公子,跟着她的话,接着打趣道。 “新来的小兄弟,你可当真是好眼色。” “陶意小弟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小的,从小就缠着我们出来玩,第一次跟着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不是个孩童。” “是啊,当时还被莺花们逗得脸红呢……” 陶意被他们打趣得,脸上升起了绯红,一脸窘迫。 一来而去,彼此之间就增了狐朋狗友的好感。 许久话题转了,几个玩的好的,三三俩俩聚在一起,丹栀倚着船坊栏杆,陶意瞧见淳安落了单,靠近她,兄弟样得要揽住她的肩膀。 被李宛若给挡了回去。 “陶公子,我家小公子,自幼便是有个毛病,不准别人碰。您多见谅。” 陶意被下了面子,心头自是微微有些不爽。 “哼,娘们唧唧的,谁稀罕。” 听得他这话,淳安眉头一凛,“呵!当真不稀罕娘们,您在这处干嘛?南风馆欢迎你。” 陶意再次被她噎住了,脸又红了,不过这次是被气得,气得涨红,指着他说不出话儿。只心道,他今天是栽倒这毛头小子身上了。 场子进行一半,大腹便便的商人就走了过来。一群瘦得跟风一般的莺莺燕燕跟在他身侧走了进来。 商人姓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群公子都叫他老宋。 很快地,老宋的周围就围着一圈儿公子哥儿。 公子哥们的眼睛都直勾勾盯着莺莺燕燕纤细的腰肢。 淳安也瞧了一眼,“细,当真是细,这腰肢个顶个妥妥的飞燕腰。” 陶意的眼就被这群“瘦马”吸引了。 公子哥们同姑娘们嬉笑着。 淳安眉头一皱,不甚喜欢他们油腻的交流姿态。 再瞧一眼那群姑娘,有的神色清雅孤高任凭公子逗趣也不展露欢颜,有的喜笑颜开同公子们玩笑,淳安既觉索然无味,又心生怆然。 “宛若我们回去吧,这事我们管不了。” 这一月以来,淳安不咸不淡地装作公子哥,没做什么事儿。 李宛若当她是在暗中搜集信息,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另有稠缪,谁曾想,她竟然还未改变这不作为的观念。 这般消极怠工惹得李司记的脸上挂着不满之色。 “这事杜绝不了,只要这世间有男女之情,有利益可图,这事儿便是绝不了,便是再过千年也是一样。” 瞧李宛若不愿意走,淳安皱眉,神色微愠,瞧了眼周围,压低声音,又不失严厉道。 “可是……”李宛若不赞同。 淳安瞧着她,想着她应是不愿意同她一道一走了之了。 “那我走!”说罢,甩袖离开,也没跟陶意告别。 她倒是不担心李司记,李司记的身手智慧,这小小花船还是奈何不得她的。 离开轻月船坊,淳安驾着马,披星戴月地赶回洛城。 独独留下李宛若,进退两难,终究决定咬牙在这杭府死磕。 # 淳安前脚离去洛城,后脚丹栀就入了祝余宫中。 磕着瓜子,道,“你真忍心让她去?” “她会学到些东西。” 这话落了,丹栀也没再好奇追问。又同祝余,插科打诨不咸不淡说了几句旁的话儿,嗑了几把瓜子,就出了紫薇城。 然,祝余终究是料错了,她家姑娘啥也没学到,就跑了回来。 淳安这骑马的功夫倒是不错,不过十天,就从杭府到了洛城。 刚下了朝,天空正晴,回了含象殿,祝余就见到风尘仆仆的淳安。 她想当然地以为淳安查瘦马有所进展,“你此行有何收获,对于此事有何建议看法?” 淳安只瞧了她一眼,将跟李宛若说的话,跟祝余说了一遍。 最后道,“这事杜绝不了。这世间只要有男女之情爱,有利益之可图之,这事儿便是绝不了,便是再过千年也是一样。” 祝余听了,气得战抖,指着她骂道,“你这混账,一个月尽然是去白吃白喝的啊!” 显然祝余觉得淳安是消极怠工了。 对于祝余这般看她,淳安心中愤怒又委屈。她对瘦马这事儿有自己的态度,去了,查了,结论是她的观念仍未变。 淳安愤懑她娘亲不理解她甚至是误解她! 丹栀放下了瓜子,拍了拍手上染了的瓜子尘,一身粉色裙装,起了身,“淳安说得很对啊,纵然是21世纪,也有Amy姐。” 丹栀将二十一世纪的这例子举完了,阻断了娘俩间一触即发的战火。 她讲完了AMY姐的故事,娘儿俩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熙熙攘攘皆为利也,利益一事杜绝不了;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也杜绝不了!你冲着她发怒,便是不讲道理了!” “纵然无法杜绝,也不能放任不管啊!”祝余的语气缓和了。 “这你怎么管!人之欲望,不过财色而已。你当人人都是你祝余,心怀苍生啊,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丹栀斜着眼看了她一眼,不痛不痒中带着一丝严厉地说道。 “那也不能为了培养瘦马,故意将人饿瘦了啊!我朝廷费劲吧啦,让百姓吃饱穿暖,难不成是为了让他们把人再次饿瘦?瞧给他们能耐的!” 祝余惋惜至极,一双眸深邃凝视着丹栀。 丹栀仍是轻飘飘的姿态,说了一嘴,“人之审美,你又奈何不得!” 听得丹栀这话,祝余眼眸下垂。 丹栀说罢了,就寻了处座椅坐了下来,手肘放在椅子手上,一双玉臂撑着头,以这懒散的样子,表明她不愿意加入这娘儿俩接下来的辩道之中。 “那些女子,也都算是有才华的了,培养瘦马的教坊也算给她们学习的机会。”淳安道。 “呵!学习机会?”祝余睨了她一眼,只觉她女儿三观有问题。 祝余皱了眉头,“这些年,我们大凉兴办女学,都白兴办了?还要去当瘦马学习?”话出口,祝余的愤怒劲儿更大了。 怒火不是针对淳安,而是针对这“瘦马”! “再者说,这是女童学习的问题吗?这是人口买卖的事儿!” 疾言厉色后,她拿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了下来,“你们偷换概念了!之前竟被你们说的着相了。” 淳安嘴角扯了一抹凉笑,“宋子音,她也算是一身才华了,还有她那群姊姊妹妹,哪个缺才华,大凉允诺女子上朝,已有三载,说来,政策上已经给女子以平等入朝机会了。” 淳安说到这处,停顿半晌,想到些什么,继续道, “我朝纵然政策上有诸多限制,因为诸多客观原因无法保证男女绝对平等,也是给了女子以机会啊!但有哪个女子有入朝为官、心怀江山社稷、立志造福百姓。” “官家贵女,各个都跟个花蝴蝶似的这宴会那宴会蹿来蹿去,争奇斗艳的,为了得不就是吊个金龟婿?亦或者为寻得一良人,这良人的选择要么是身份相当的,要么是身份比她们低的上进寒门子?一身的才华聪明全用在男人身上。” “再有些不顾利益的,只图头脑一热,满眼欢喜,所为了的也不过是情情爱爱,一腔浓厚情深给了个男人。” 祝余斜眼看了她一眼,“你不就是这头脑一热之人?一眼瞧见顾未易,至今情殇未出走?” 淳安皱眉,噘嘴,朝着丹栀撒娇,“姨母,你看阿娘,我们这谈论正事儿,头脑风暴,她这拿人私事儿攻讦我!” 丹栀已然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半只耳朵听她们说话,半只眼睛,半睁半阖。 带着睡音,道,“阿余,确实是你的不对!这论道归论道,阐明道理之势,你这般人身攻击下作了。” 第12章 浅草才能没马蹄 “我那是人生攻击?我那是恨其不争气!” 淳安撅了嘴,瞪了她娘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皇后娘娘。那些贫民女子,入了那群商人手中,还能学些傍身的技艺,若有心怀天下的女子,也不过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磨炼其意志;最左不过最后是同这群官家娘子们争得男人。” “再者说,在学堂中学习和在瘦马商人手下学习,又有何区别,学的都是知识技能!怎么知识技能还分高低贵贱?真正有志者,在哪儿志向都不会磨灭!” 祝余翻了白眼,只觉她这是诡辩!最怕诡辩之人,说的你无话可说,无法驳斥! “再看李司记,听闻她乃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年至十八,才寻到洛城远房亲戚,养在洛城,流言蜚语李府来了个以大龄女郎君……她可是一天学堂也没上过的!可现在呢?大凉眼下为官女子,只有李司记一个。游走于大凉前朝后宫李司记是第一人吧,也是阿娘的左膀右臂,绝对奇女子。人的命数与志向所左右。” “改革变革进步都是要循序渐进!”祝余道,“思想启蒙的运动,哪个不是动辄十几二十年。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走了多少年?社会性质、人类思想的的改变是同社会环境、自然环境以及生活于环境中的人休戚相关。这便是天道的公平。天道至公,给每个生灵以生存的机会。只有时候到了,方可改变。” 淳安听了她的话,道,“阿娘,你也说了,时候到了,方可改变,眼下只能说时候未到!” 祝余皱了眉头,不认可道,“试过了不行,那方是时候未到,试过了成了,那便是时机成熟。不试怎么能直接断言,实践方能出真知!” 这事儿上,她们娘俩各执己见、争执不下。 丹栀对于这些事儿,不愿多费心思,众生皆有自己的命途安排。她们娘儿俩晓得丹栀这性子,她们唇枪舌战,倒是没有将她牵扯到这场辩战中。 丹栀听得迷糊,上下眼皮打架,不停点头,半睡半醒的。 “人活在世,男女皆苦,您若动大了,损了的是男女的利益。很多东西,只能是时间和历史让人类慢慢觉醒,包括男人,也包括女人。至于娘亲您所气恼的,没用,解决不了!眼下解决不了,再过千年仍解决不了!解决不了的问题,您眼下为之生气,便是生没用的气。” 祝余总觉得这事憋屈。 她们娘儿俩说了一通,她们也觉得对方说得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可总觉得彼此之间各说各的都没说到彼此的点上。一阵思想的争锋,心头更累了。 “社会问题就是这样,错综复杂的,生灵不灭绝,社会问题便一直存在。”丹栀瞧着日头都烈了起来,都到晌午了,她们这争了一上午了。 丹栀着实是饿着了,瞧了眼窗外,再瞧了眼她们母女,“礼法上,禁止人口买卖,为奴为仆只能卖年限。这点在律法上明文规定,其次禁止侵犯奴仆生命健康权,不准打人、不准故意饿着奴仆。朝廷只管尽心尽责尽力制定相对公平的制度规则和监管制度,后期事态再如何发展,看发展情况再论!” 她们也是认同丹栀的话,一番发散的头脑风暴后,最后倒是让她这么个看客给定了方案。 “淳安,你去杭府,并着李司记将律法细则完善。” 淳安不愿去杭府,说真的,她不喜欢那处天气,湿闷闷的,憋得慌。不过瞧着她娘的眼神,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不情不愿地应承下来了。 丹栀见事了了, “行了,小淳安,跟姨母回家吃饭!” “好。” 出了屋,外面太阳有些刺眼,“姨母,我想去看看檀婳!” 丹栀瞧了她一眼,“算了吧,檀婳在那学规矩呢,你苏宁姑姑也在看着呢!你可别过去动摇军心了!” 淳安听了她这话,心中不乐意,也没过分央求,怏怏不乐地跟在丹栀后头,像被晒蔫儿了的花。 淳安同丹栀离去,祝余看着含象殿内的屏风,心中一阵疲乏。 点了香,香烟袅袅半炷香,齐越走了进来,站在她身旁,长手放在她的太阳穴上,给她揉了起来。 祝余倚靠座椅,闭上眼睛,周身肌肉筋骨彻底放松。 半晌,睁了眼,正对上齐越那双大眼。 “你当真是做什么事儿,都较真,没必要的。”齐越道。 祝余笑了笑,眼神暖意之中带着几丝小讽,是独属于情侣之间的小嘲讽,“是啊,我太绷紧自己了。” 齐越看着她那眼神,就懂她眼神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往日他才是最爱较真的,眼下他说她较真,这不,被她取笑了,他也有些羞赧,“昔日,龙汉初劫,是我年少,少年意气。” “少年意气风发,还是少年意气用事?”祝余继续取笑道。 “再者说,若是我未记错,当初的您也是几万岁了吧?” 面对着她的揶揄挤兑,齐越也不生气,他是愿意听她挤兑他的。 往日,这般的相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毕生所求,眼下都实现了,他心满意足。 “我看你呀,是今日没同女儿争论够!” “也不留自家姑娘在家吃饭,那小花妖也是,我们的女儿,被她养成自己的女儿了!她又不是没女儿!” 祝余眉眼上扬,看了他一眼,“这般,也好,清净!” “你这娘亲当得,跟后妈一样。” # 淳安同祝余辩论了一通,她私心认为,没多大作用。三日后仍是敌不过祝余一言令,被发配至杭府。 淳安心中颇塞得慌,她不愿意去杭府! 虽不舒坦,也上了路,到了杭府,心头纵然有诸多的不满,也既来之则安之。 她这性子,被丹栀给养得很是随遇而安。 李宛若瞧着她,只觉得这姑娘,来来回回的,就纯属是瞎折腾呢! 玩笑着讽道,“你说说,这番来来回回折腾了小一月,为了的个啥!” 淳安翻了白眼,没搭她话头。 “我娘让你制定一下相关律法。” 接着,就细细将她之前同她娘说的跟李宛若说了一通。 李宛若皱了眉头,认真审视淳安的话,“这活不好干!” 淳安觑了她一眼,“好干也用不上你了!” 淳安来杭府,又过了五日,就有一信使装扮的男子过来,给宛若了一封信。 里面是祝余的手谕。 李宛若垂下手,手谕握在手中,瞧了前半段,神情肃穆,瞧见最后一行,瞬然笑了,“小祖宗,您也不能省心了。皇后娘娘让公主殿下您亲自去瘦马教坊体验一番。” “这去哪儿寻教坊?”这话落出口,她觉得不对头,她眼下更该关心的是她娘亲是什么脑回路!为何要她去教坊!而不是直接去执行她娘亲的脑残命令。 淳安原本闲适地坐在椅子上——后背靠在椅子把上,左腿翘在另一条椅子把手上,右腿翘在左腿上。 她被宛若这么一说,惊呆了,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她手中的手谕,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信。 “我不信!”她抑扬顿挫地说道。 宛若将手谕递给她,一脸同情,一脸看戏。 棕褐色的手谕,纸张薄薄的。 淳安接过后,瞪大眼睛细细看手谕的内容,从上而下一字不漏。 文首写的都是一些律法制定细则和实施规则,行至后头,来了这么一句,“着淳安公主辅李司记行事,可让其深入瘦马群中体察一番,深入调研,以使律法更加完善合理。” “这哪里是亲妈能下的手谕啊!”一道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尖锐声音划破天际。 第13章 口嗨崽左拥右抱 淳安晓得,她娘亲此举是想让她深入敌后,毕竟律法制定不能凭空想象,肆意捏造,要以事实和实践为基础。 再来许也有着她学东西,理解生而为人的诸多难处。 淳安嘴角透着一抹苦笑,再多理由,让她去当瘦马,她娘亲,也当真是……奇葩! “瘦马都是商人买到自家后院的。纵有,估摸也是几个关系好的,放在一处养着。我去哪儿寻?” 宛若认真思索她的话,道,“你同那群纨绔玩的好,跟他们套磁,搭上商人家的线也不难!” “我近日疲乏,着实懒得同他们斡旋应酬。” 淳安本心是不愿接手这深入敌后的营生,只觉得头顶有强烈的视线射过来,抬头瞧了眼,果然对上了李宛若看破不说破的眼神。 她长叹一口气,不管心中意愿如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这小一月,你在杭府,都干了什么?”淳安问道,李宛若晓得,淳安公主是正视自己的使命了。 便认认真真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自己的行程。 “我在这处,将杭府上下官员、能人异士都打听了一番,还有那几个公子哥给儿的身份!” 淳安听她要讲细节,直接伸手示意她打住,她摇了摇头,“别说,你若说了,我同他们处起来就刻意了许多,就这般吧,等处久了,从他们口中听他们自己说就好,这群人,提防之心虽然不重,但也不是没有,我知道太多。反作拖累!” 当然,最重要的点是她懒!懒得听!听了也不是尽然都是坏处,只是她随性惯了,事临头,自然会有解决的法子! 同她接触得这几个公子哥的身份家世背景,李宛若更是着重关注,各个都被她打听得门儿清,本预备讲给淳安听。见淳安没让,她也没继续说下去。 “那群纨绔没见着你?”淳安未等李宛若回答,径直接着说道,“见了你,你便说是我耍了性子,强行将你留在这处,其余的话儿,便不用多说,就装作是有难言之隐糊弄过去就行。” 听了她的话,宛若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这般敲定好了说辞。 # 淳安再次出现在运河奢华的龙舟之上,恰巧遇见了陶意。 陶意身材瘦削,穿着一身华服,只是那领子敞着,直至胸上,坦胸露乳,端的是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见到了淳安,走到她跟前。 “咦,这么多日,你这是去了哪儿了!” “回家了。”淳安回答得随意。 陶意也没多问,他们几个公子哥,纨绔归纨绔,都特有边界感,很懂得尊重人与人之间的隐私。 几个公子在那处饮酒畅欢。 淳安长得精致,又因着是女作男装将自己年岁说轻了,瞧着秀气面嫩,倒也是也没有人怀疑她年岁。 这群纨绔,别的不说,看人脸色的功夫是一绝,除非他们故意想搞得某人下不来台面,否则一桌子的人绝对都是来的时候开开心心,走的时候欢欢乐乐。 至于只真开心还是强作欢笑,谁关心呢? 刚融入这杭府纨绔圈。他们只象征性地问了淳安两嘴,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句不出挑的、也不出错的话儿。 他们也没多为难她,很快就转了话头。 淳安只安心喝酒吃菜。 今日倒是没得个女眷。 想来那瘦马商贩子,今日是不来了。 她也不晓得,这宴是个什么名堂,不过这群纨绔,聚会的地儿,也就那么几处,多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堂,他们胡闹归胡闹,也不搞啥大事! 船外风吹帘动,褶褶泛香。 这群儿郎的话,伴着瞌睡,入了她耳中。 “陶意,你这也是弱冠之年了,不娶妻吗?我爹前日同你爹还说要将我妹子嫁给你,问我你人品咋样!”一他身穿杏色冰纨织锦袍,腰系着方胜宽腰带的男子,满眼打趣道,只是那眼角微微眯起,想来也是有试探之意。 淳安瞧了眼这公子,穿了一身苍紫色的穿枝金穗锦绣直裰,一条碧绿色的勾雷纹腰带,腰间系着白玉兰香袋,一双凤眼美目因着微微眯着顾盼兮。 瞧见她在瞧他,还用余光挑逗了她一眼。 淳安拿起酒杯,礼貌性冲他抬酒杯,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男子的大部分心思还是在陶意身上,见他给了个回应,就转头打量陶意。 “别,你同我认识这么久了,还将你妹子许配给我,不是把你自家妹子往火坑推吗?” 若是不熟悉的妹子,他陶意也就收了,只是这是兄弟的妹子,他当真是不敢呢。 且说这张家的妹子自然是做不得妾的、更当不得玩物的。 张公子晓得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纠缠,也晓得回去该是如何交差的。 不消片刻,又有人起了话头拿陶意打趣。 淳安也晓得,这陶意看起来是个逗比,实则还是个社交C位,总是被打趣的、一圈朋友中最能被拿来调侃的,妥妥是这个社交圈中心。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社交达人。 不得不说,招摇山的孩子,都不爱社交,淳安这点像极了招摇山出来的小孩儿。 听着他们这似有似无的信息交流,真真无趣得紧,淳安听得困倦。 这些话,入了淳安的耳朵里,在她听来,是半点意义都没有的。 李宛若则是在侧听着,瞧不出喜厌来。 “祝小弟,你这是困了?” 淳安瞧着他,只觉得这陶意也算是不简单,还当真是面面俱到。 “是有些困了,需要些劲爆的事儿提提神!” 淳安这话落了,登时引起全桌人的兴致。 “祝小弟,不知你所说~” “我们玩骰子,输的人便去一家富商家中,跟着他们的家养的女子,学习她们学的那些东西,如何?” 李宛若听了她的话,眉头一挑,乍得惊异,要晓得,这完全就是淳安公主突如其来的想法,可是完全没有跟她商量过的。 这公主,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轻轻摇头。 淳安的话落了,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位公子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也有些好刺激好玩乐的公子哥们跃跃欲试。 “这,若是被父亲知晓,定然是会鞭打我的。” 一小公子着一身青衣衫,在一众公子哥中,朴素得紧,怯懦道。 “嗯嗯,我爹知道了,也定然是家法伺候!” “本公子倒是想输了呢,去那商人家中,还能左拥右抱享受一番!” 三言两语之下,有些公子哥,退了,有些公子哥上了赌桌。 “只是这该如何去呢?”易公子道,“我同那些商人没什么私交,只是偶尔买个丫头罢了。” 陶意笑了笑,“你们只管比,余下的交给我!” 淳安听了她这话,抬眸瞧了眼,看样子这陶意实力挺强的。 陶意对淳安一直关注得紧。瞧着她这副欣赏的神情,心中更是得意洋洋,“怎么,祝小弟,这就崇拜起哥哥我了?对哥哥我是刮目相看了吧!” 淳安点了点头,“陶大哥,您牛!” 寻了小厮,找了赌桌,几个人就开始了。 淳安自然是输了牌,赢了去的机会。 陶意不舍得淳安去受侮辱,“这不算……” 淳安挡住陶意,“输了就要认!况且还有易兄和张兄,同我一道呢!” 张兄微微有些尴尬,说真的,他玩归玩,更偏向于口嗨,他比陶意都干净,而且他微微有些洁癖,还是挺重视自己的贞操的。 易燃则是标准的花花公子!他眼下兴致冲冲地想去。 自然不能让陶意毁了约定,“对啊,陶意,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第14章 酸腐书生枪诗词 陶意求救似得看了眼张灿,张灿摸了摸头,他也想寻个话头,让这事作罢了。 这时,李宛若开口,“张公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不成张公子这般没担当。” 她说了话,张灿就抬头对上了李宛若的眼,一时之间,可不愿意让她小瞧了自己。 脸红脖子粗,“谁说的,去,当然要去!陶兄,你可要好好安排。” 陶意见得大势已去,只得认命,笑道,“既然几位兄弟,都这么有兴致,那我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酒过三巡,都有些上头,个个公子的脸都微微酡红。 下了船,公子哥四散归家,陶意快步走到她跟前。 “你好似很想过去?” 淳安也是没否认,“陶意兄,你这倒是关注我,莫不是欢喜上我了?” 淳安白了他一眼,声音又冷又魅道。 这话一出,把陶意吓得一身冷汗。 “你……你,莫要胡言,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好,何况你,你还是个孩子。” 他说话结巴,脸色也憋得涨红。 淳安瞧了他一眼,也怕撩过头,他当了真,正色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我只是好奇,且我对我自己个儿好奇的事儿,喜欢刨根问到底,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好奇什么呢?” 见淳安转了话头,陶意的呼吸也平缓了,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她的好奇。 淳安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说话,这眼神,看在陶意眼里,仿佛他就是个傻子,当他快忍不住要张口的时候。 淳安将眼神看向了别处,说道,“好奇瘦马的养成历史啊!” 这话带着温柔,却让陶意不寒而栗。 浑身哆嗦了几下,“祝小弟,你,你莫不是变态吧!” 淳安没搭理他。 只是他这话说出口,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也不晓得什么道理。 人四散之时,李宛若也下了船。眼下船上就他们俩。 # “我只是一书生,全身都带着酸腐。” 他双手甩了双袖,说的话是自嘲,然言语之间,尽显傲然。 书生姓张,在回望运河两岸写着诗词,想要就见得各个河船、花船、灯船、青楼头牌花魁,是需要公子有好诗词拿来的。 书生便是那些公子的枪手,写了不少讨灯船女欢心的词。 “为何不进京赶考,取得功名?” 李宛若瞧了他的诗词,写得当真不错。 书生嘴角露出苦笑,眼神晦暗不明地瞧了一眼,神色寡淡,面容清丽,女做男装打扮的李宛若。 他觉得这个姑娘,是没有经历过一件事,磨光她的意志。 酸腐书生,不拘小节地坐在柳树下,粉衣女公子,他们彼此盯着彼此。 李宛若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人不自救,他人救不得,何况,她惜才,才不自惜,一切都无用。 淳安下了船,就见得这么一幕,李宛若站在柳树下,男子靠着柳树,一腿伸直,一腿屈曲在怀的男子。二人对视着,并有了这么段话。 她也是耳朵好用,隔了这么远,还听了几耳朵。 李宛若最后看了书生一眼,也懒得再多废话,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之际,恰逢,瞧见了淳安,朝着她走了过去。 并没有打听那酸书生的事儿。 仰望夜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空气中胭粉味儿浓得紧,偶尔透着一股独属于夜晚独属于草木河水的味道。 “这处而烟花事业发展得真不错。灯船、花船、青楼多不胜数,一座房、一条街、一条河、一条船,几乎所有能装人的建筑物件,都成了烟花场。”李宛若慨叹。 淳安笑了笑,“这不也促进了经济发展,也不晓得我阿娘,到底气什么!” 李宛若摇了摇头。 “淳安。” 她没有叫她公主,也没有叫她公子,声音仍是温润的,只是带着一点儿正色。 淳安坐在一棵横倒的树上,瞧了她一眼,她听得出,李司记接下来的话,应该是很郑重严肃。 她神色也不自觉地清冷端庄了点。 “淳安,你可晓得,我昔日也是这河船女?” 淳安整个人讶异了,她完全看不出来,瞠目结舌,满是愕然,“你……你,完全不像啊!” “苏北地区,多灾多难,我年幼时,有一阵子,饭都吃不上了……最惨树巅和屋角,夜深冲没几多家。河边女子不似海边女子,靠海吃海,甚有抵挡海浪的勇气,我们挡不住!风雨过境,民不聊生。” 淳安不晓得她为何要拿河边女子同海边女子做比,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打断她,李宛若说得兴起,继续道,“身无衣,住无房,饥肠辘辘地被卖给了花船。其实她们那些技艺,说出你可能不信,我全都会。包括讨人欢心的理论知识,耳濡目染,我也听了不少。只是我这人反骨,偏生不去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苍天公正,待得万物一致,众生百相,为何我要去讨人欢心?” 淳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对你当真刮目相看。” “眼下,国泰民安,我听闻瘦马竟成产业,心中骇然,主动请缨查了这事。皇后娘娘也晓得我生于杭府,便也将此事交给我。” “你不是李大人的远方侄女?” 李宛若苦笑,“李大人是我亲爹!” 淳安听得,愣了。 李宛若摸了摸淳安的头,她比淳安大十旬,眼下的淳安在她的眼里还是个孩子。 “他年少风流,路过杭府,同我阿娘生了我,阿娘家嫌弃阿娘丢人,阿娘一气之下便扔下我跑了,时至今日,我也不晓得她身在何处。外祖外祖母,都是农家人,好面子,郁郁而终。” “也巧了,他们死的时候,就来了水灾……我丢丢转转落了牙子手中,那时,还懵懂无知……”说罢了,她嘴角扯出一抹讽刺和苦笑。 李宛若没有继续将后面的故事,一双眸,盈盈亮亮,不知是她眼中闪过泪花,还是星光太闪照出她眸子中的光。 只是再看,又是一副平静,喜怒不形于色。 淳安叹了一口气,“李司记,我觉得你不该是那种要打感情牌的人。且说,这事儿,用了律法控制了,也杜绝不了的。” “唉,我也不晓得该怎么给你说。” 李司记点了点头,“不能因为无法杜绝,就不去进行改变和变革。淳安,若是我认命,其实我觉得我不一定会过得比现在糟糕。只是我不愿意!” 淳安抬眸看了眼她,的确,凭借李宛若的姿色才智,在河船之上、青楼之中,定然是混得风生水起。 “人生之路,不就是,千金难买我乐意吗!” “您就好好写好法条吧。” 淳安从横倒的树上跳了下来,最后再看了一眼,于夜色中,站在横倒的树前的李司记,朝她挥手作别。 第15章 小公子果真聪明 陶意那边,很快就来了消息。 找到了愿意让他们跟着学习瘦马技艺的商人,这商人淳安也认识,说来也赶巧,就是她第一次来杭府,在回望花船上见到的。 他跟老宋商量这事儿的时候,老宋是半点不乐意,毕竟这事儿其他公子晓得了,这批瘦马不定能卖出好价。 也是这陶意巧舌如簧,才说服了他。 “老宋,您教养的几个莺姐姐们,最后也是要去做女宠的。我这三个兄弟,品性上你放心,要入您府上,也不是打着戏弄妹妹们的心思,断然做不出出格的事儿。” 他说到这儿,老宋抬眸瞧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再说,你自己说的你信么! 陶意笑了笑,继续说道, “昔日在舟上,他们点儿背,同林家公子、宁家公子等人打赌赌输了。不过赌也要有赌品,这赌输了,自然是要受罚的,他们是过去学习技艺受磋磨的。他们虽天性风流,但是也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对着莺姐姐们动手动脚的。再来,跟着莺姐姐们一道儿学习,对莹姐姐们也是有好处的……” 老宋抬眸,眸光微闪,最后到底也是同意了。 长桥卧波。 淳安同易燃、张灿聚在一起。 淳安坐在桥上,易燃张灿站在桥上,翩翩少年,风流俊秀! 三位公子站在珞桥上,远看着,不失温雅。 内心里,确是焦灼地等着陶意过来,带着他们一道去履行赌约。 陶意扬着步子,姗姗来迟,见得他们,玩笑的眼神儿看着他们,笑得诡谲,“你们现在反悔,可还是来得及的!若是见到老宋,入了人家宋府的教坊,可就不好说了。” 淳安对他回笑,“反悔这个词可是不在我祝安的辞典之中。” 她这么一说,张灿心中原本对这事儿有几分踌躇,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反悔。 易燃眉开眼笑、兴致盎然,对于这一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显然是跃跃欲试的,呈现积极的态度。 “那就请吧。”见没人反对,陶意做出引路的手势,道。 三人同陶意一道,跟着他穿过热闹的街市,出了城门。 清泰门外,人声鼎沸之势不输城内。 春序正中,日丽风和,杭人踏青嬉戏,崇新门筑于南宋。清泰门外旷野平坦,近处有钱江碧水、舟驶鸟翔,极目远眺,俊山逶迤。 城门道旁的树下蹲着一个小厮,树旁有四匹骏马,二二成群。 瞧见了陶意过来,小厮立马站了起来,朝着他们快走过来。 走到树下,陶意就打发小厮离开。 淳安随手挑了一匹白马,身姿矫捷、一跃而上地骑到马背上。 易燃、张灿陆续选了马,陶意带路,去了郊区。 行至到一座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 大宅子门上牌匾写了红妆坊三个大字。 陶意敲了敲门,很快出来一大腹便便的商人,他的脸胖乎乎的,笑起来看不到眼睛,露出酒窝。 淳安记得这个人,是她认识的第一个瘦马商人——老宋。 “几位贵人,快请进。” 淳安进了府,简单地四处打量一眼,就没了继续观摩的兴致,宋哲也看出这几位公子哥,兴致不高。 陶意一早就跟他说明了此行来意。 也没兜圈子,老宋就给他们粗略地讲了些瘦马的课程和分层。 “不知几位公子,想要学那个段位的瘦马技艺?” 易燃、张灿对这事也是陌生,有些拘谨不知所措。 陶意也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场面一度尴尬,淳安开口,“您瞧着我们的资质,适合学什么?” 这话,老宋也不晓得该如何作答,“额……这,这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的,都是依着女子气质容颜来分的……” “那您就按照您们这处的条件,给我们分吧。” 听得淳安这么一说,老宋踌躇了半晌,试探迟疑道“您,您几位又不是女子……” “将我们看作是女子,不就可以了?” “这,这怎生使得……” 易燃瞧着他们这说话费劲的样子,实在是受不得了,“都是出来玩的,这又有啥受得受不得的!” 被他这么一轻吼,老宋也未再多做争执,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划分成上等的。 “您几位天人之姿,自然是上等的!” “嗯,那便去上等的吧。”易燃觉得老宋此举,深得他心。 走过廊回庭院,很快就有个身着绛紫色衣衫的老嬷嬷出现,老嬷嬷姓沈,是所有瘦马的管事儿。 老嬷嬷见了他们,规规矩矩地行礼。 “这位是沈嬷嬷,是这边的掌事。”老宋笑眯眯先将老嬷嬷介绍给他们,接着又向老嬷嬷介绍他们。 打了招呼,寒暄几句后,老宋和陶意就离去了。 临走前,陶意还冲着他们露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淳安三人只作没看见他这损人的模样。 待得陶意同宋老板离去。 沈嬷嬷领着他们去居所,“几位公子,跟嬷嬷这边走。” 边走解说道,“我们这宅子分三进三出,第一进主房是老爷们议事儿招待客人的,第二进是粗使奴仆和资质丙等的莺姐儿们的住所,第三进,也就是最深的一进,便是甲等资质和乙等资质的莺姐儿的住所。” 淳安听得她介绍,心里了然,那些大宅子的女眷们大多都是住在最深处,养在深闺人不知。 “几位贵人,想要体验一番甲等莺姐的生活。她们日学习琴棋书画,弹琴吹箫,学诗词吟歌赋,还有要学着玩诸多游戏,例如抹骨牌斗百草……还有就是要学些……学些……” 老嬷嬷说道最后,有些犹豫,甚至隐晦地觑了一眼淳安。 淳安当下了然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再端详着嬷嬷姿态,想必她是晓得她的女子身份了,不由地感慨,果然不愧是混迹于男女行当中的行家,此前她去青楼,老鸨和莺花一打眼就认出她来了。 老鸨莺花,旁敲侧击下,晓得她不是别家的青楼花船的差遣来打探生意的人,确定她不是来作妖来破坏生意,不是来捉奸搞得她们没法做生意,她们是不会闲着没事拆穿她身份或者拒绝她来消费的。 可这宋家的红妆坊不同于青楼花船,嬷嬷和莺姐儿们知道她的身份后告知她们的顶头上司老宋的概率还是极其高的。 “学百般淫巧,以讨恩客主子们的欢心。” 易燃笑嘻嘻地对着老嬷嬷言道,声音之中还带着丝丝婉转。 老嬷嬷笑了笑,“小公子,果真聪明。” 说完,笑眼带着余味,再次飘了一眼淳安,淳安朝着沈嬷嬷挑了挑眉头,姿态风流,眉眼之间尽显淡然。 第16章 柳巷外文坛盛景 说话之间,就到了最后一进。这每一进宅,分东西二房,甲等莺姐居于东院,乙等莺姐居于西院。 老嬷嬷直接领着他们去了甲等莺姐住处。 因着他们仨要过来,老宋一早就在东院给他们腾出了一间雅致的小院,院子有三个房间,他们三各选了一间。 “几位公子,先休息片刻,我去寻各位莺姐给各位公子请安。” “别介,让我们安生休息会儿。”易燃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姑娘们,然而眼下,经过半晌奔波,他着实是累了,他还是希望以最好的姿态见到姑娘的。 这些姑娘,商人们都是花大价钱教着养着的,他们没花钱买,说不得让她们过来侍奉,再说他们是过来学做瘦马的,也不是过来做大爷享乐的。 易燃、张灿熟知这点,他们虽没真正把自己的身份摆放在“瘦马学徒”的位置上;也没觉得自己进了花船便是可以随意使唤人家莺姐姐们,且说去了那轻舟花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听到莺花花魁弹琴唱曲的。 回望河水的花船,通宵灯火通明,珞桥上一排排书生给不善诗词歌赋的贵公子们写词,以词为“投名状”,才使得公子们有见得莺花花魁的机会。 烟柳巷的青楼外,街巷旁,也是这般“文坛盛景”。 淳安若之前选马一般,一马当先随意地选了个房间,进去之后,清香扑面而来,是竹子的味道,这清香味儿她还挺喜欢的!不免得就多闻了会儿。 易燃张灿,也选了个房屋,虽被淳安这蛮横的小性子,惊了一小下,倒也奇怪,竟没觉得这小兄弟不知礼数。 进了屋,淳安就躺在榻子上,小作休憩。 修整之时,闭目思索着是否该主动去寻沈嬷嬷,威逼利诱一番,不准她道出她的女子身份,但一想到要主动同人交涉,心里就犯怵,遂决定不去。 且说她封了这沈嬷嬷的嘴,后头还有那么多莺姐儿,谁能保证她们都不透露出她女子身份。 这般想来,她更是懒得有所作为了,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想定了,就坦然地躺在榻子上准备入睡,这榻子的木材不算金贵,是黄花梨,浅黄木质,清香溢入鼻腔,倒也宁神。 不消片刻,空气中就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 夜幕降临,沈嬷嬷才来请她出去吃饭。 园子里的目光交锋,沈嬷嬷打量着这位女作男装的祝公子,想必已晓得她明了她的女子身份,本以为她会过来找她,进行一番友好的谈话,未曾想,人家在屋子里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睡了一下晌,半点动静也没有。 心中还有三分揣度,一分不安,一分好奇,一分犹疑。 沈嬷嬷没着急将她的身份告知她们家宋老板。 暂时吃不准,宋老板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姑娘的身份。 如果老板知道她的身份,她上去一说,便是自讨没趣,没眼色地画蛇添足,得不到嘉奖不说,反倒可能弄巧成拙,轻则被训骂一顿重则可能遭来祸事。 若是不知晓,这几位公子哥儿,非富即贵的,她说了,老板左右为难,不晓得如何处理,这锅定然是背在她这个将事儿挑明了的人身上。若不说,往后出了事儿,她还是得拿出来顶过…… 沈嬷嬷眉头紧皱,手中不自觉地重捏着帕子,思虑过多,容易生惊恐,思前想后,凭你心思百转千回,终究是没拿定个主意。 沈嬷嬷挠了挠脑门,当真头秃! 愁闷归愁闷,想不出解决办法,眼下手上的事儿也是得继续做——吩咐厨房准备膳食,嘱托丫鬟奴仆事项…… 淳安遇到事儿,懒得想太多,保管选择最简单的那条路走,错对无所谓。 沈嬷嬷小心翼翼地敲门,“祝公子,请您过去用膳。” 沈嬷嬷喊她吃饭之时,她尚且睡得迷迷糊糊。 开了门,睡眼朦胧,头发也是微微有些凌乱。 沈嬷嬷到底是干这行的,瞧着她这副纯真的颜色,眼睛一眯,心道,这姑娘是个好苗子,只是想到她的身份,心头不免泛起一阵可惜。苦笑,这职业病给闹得。 淳安跟在沈嬷嬷后面 另外有两个嬷嬷带着易燃和张灿一道过来。 这能被选做成甲等莺姐的姑娘,那个顶个的都是大美女,环肥燕瘦,一共七人,各有千秋,站成一排,在门口迎接他们。 仪态亭亭。 初见这七个姑娘,就给易燃的眼睛直了,恨不得挂在姑娘们的身上。 沈嬷嬷给他们介绍了几个姑娘,介绍到哪位,手自然地伸到那姑娘身前,约莫半臂的距离,被介绍的姑娘,笑而点头,七女七笑态,笑态不一,各有特色,却也不失典雅端庄。 “这是文茵,文茵最是擅书法,这是夏月,最是擅抚琴,羽瑛擅舞,姿妍擅长吹箫,美盼擅画,星楚擅诗词,晨林擅棋。” 东院有楼阁,名为彩妍楼,楼为三层,楼下有水井、戏台,楼东侧便是淳安三人住的院子。在过一庭院,庭院处有房,房左右两个耳门,穿过耳门,就是乙等莺花的西院。 文茵文好,写得一手好书法,且善于临摹各家书法,既可以写出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又可笔走龙蛇。 夏月性若夏日般火热,又如空中月一般高冷而遥不可及。一双美目狭长高冷,四肢纤长,最擅抚琴。 羽瑛,容颜艳丽,杏仁脸,桃花眼莹然有光,堆云青丝,一笑百媚,一舞倾城倾国。 姿妍,姿态端庄,容颜秀丽,擅长吹箫。 星楚 ,星眸楚楚,流波转盼,身着白色襦裙,只瞧着,就觉得楚楚可怜,一双眸总带水,瞧多了,总让人心中忍不住升腾起想将她她哭的冲动,以便于瞧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为人也有些多愁善感,喜欢吟诗作赋。 晨林清高透在骨子里,最擅棋。 美盼有一双顾盼生神的美目,朱唇皓齿,一双眸子好似会说话。擅长画画,嘴儿甜,各色游戏都是一把好手。 …… 在这处同这几位妹子待了相处些时日,淳安和她们处的倒是欢愉,只是琢磨个差不多了,便觉得索然无味,易燃倒是玩得兴起,张灿意兴阑珊。 陶意中途过来看过他们一阵,插科打诨揶揄了他们好一阵儿。 他们在对陶意损他们的话儿,只做了耳旁风,风轻云淡的态度倒是让陶意自觉无趣。 陶意临走前,易燃还笑嘻嘻地说着欠揍的话儿,“我在这处可是乐不思蜀呢!” “你这倒是厚脸皮。” 夏日炎炎,雷雨阵阵。 撑着竹伞,去寻了这二位。 “二位兄弟,这雨淋淋的,您二位倒是好兴致。” 第17章 七姑娘离别愁绪 “二位兄弟,这雨淋淋的,您二位倒是好兴致。” 他俩在宋府假山楼阁上,看雨,易燃一手搭在栏杆上,一腿半翘着,另一只手手肘撑着。 张灿立于阁上,望向阁外。 瞧了她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看雨。 淳安陪着他们看了会儿雨,可能她这人素来没什么雅致,这雨淋淋的,她脑海中倒是没闪现出什么诗词歌赋。 反倒是细细思索眼下这雨量如何,将来会变多还是变少。雨量过大,将来会造成洪灾;雨下得恰如其分,春雨润如酥,适时适量浇灌庄稼生长。 可能因着她姨母和娘亲的植物属性。虽然她没学过农业知识,但是对能影响植物生长发育的各种因素都异常地敏感。 一打眼,瞧着这雨势,就晓得,它下得恰如其分,不会酿成灾涝。遂放了心。 看着这雨水,心情也好,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 正巧被张灿看见,张灿瞧着她也不说话,嘴角露着欣慰的笑,很是奇怪。 “祝兄笑得这般璀璨,是看这雨中美景,脑中灵感乍现,涌入上好佳句诗词?” 淳安回头看了一眼他,笑了笑。 她参加的宴会,比之一般官贵人家的小姐是少的,但好赖也是参加过几场。 各色各样的宴会——御宴、百花宴、鸿门宴。曲水流觞等千奇百怪的游乐形式给各位公子小姐展示才华的,各色各样的诗词她听了几百上千篇了。 从小,也不知丹栀姨母从哪儿搜刮来诸多诗词本,作为她识字启蒙的读本,她也是被逼着背了不少词诗歌赋。 她看雨第一反应不是有关于雨的诗。估摸缘于她强大的先天基因,已经远远大于识字期的后天养成。 虽然第一反应不是雨,但是搜肠刮肚,还是能找出诸多诗词。 检索一番,脑子中闪现很多从“雨”最为关键词的诗词。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瞧不出来,祝公子这般好文采,只是这愁闷二字,不应从你口中而出!”张灿凝眉,一方面被她文采惊艳,另一方面觉得这词不符合她的性子,淳安的性子,百般见不得个愁字。 淳安笑了笑,“你们作词,若以愁为题眼,曲水流觞作词,杯盏转瞬就从您跟前划走,您是快速胡乱写点愁的词,还是酝酿个愁闷的意境?亦或者您们几位牛,在文人墨客之前,也能展现真性情,当下就愁闷起来?” 张灿被她这么一怼,深觉有理。 “祝兄,教训的是。”说罢了,朝他作揖。 淳安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玩心大起。 继续背诗词。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易燃虽不学无术,对诗词歌赋不感兴趣,但也被她吸引了。不过他思路奇葩,想得是,日后他可以跟祝安小兄弟要这些酸词献给莺花佳人,以求得一夜良宵、春风一度。 “祝小兄弟,不知你可否为我写词?” 淳安瞧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易燃兄,您这泡妹子,都要靠金钱买才华!” 被她这么一说,易燃赧然。 “看破不说破嘛?” “不过我确实缺钱!”说了,淳安就露出姨母笑,“我愿意为五斗米折腰。”这笑,易燃看着却觉得瘆人。 “若是小兄弟为难,兄我也不强人所难。” “怎生会为难呢,你我好兄弟,上大山下火海不行,写个诗词歌赋,有钱就行。”淳安继续道,“我写词确实也不费劲,给我一天功夫,你要啥题材啥韵脚来应付差事,我都能给你七拼八凑出来,只是有个点,上面的诗都不是我作的!” 听到他这话,两个人惊呆了! “额,这……,我好似从未读过这几人的诗?” “我也未曾读过!” 淳安笑了笑,“那是您二位孤陋寡闻了,可奈何不得怨我。这些诗,是我小时候,家中姨母拿出来让我识字的。为了练习记忆力,顺带着让我背诵,不过我若能回到幼时,定然要告诉姨母,别用这些诗词作为我的启蒙读物!” “哦,那祝兄,想以什么作为启蒙读物?” “《天工开物》!” “嗯,的确,眼下圣上重工农……” 这话题楼被淳安带着走得越来越歪。 说着说着,这雨水都停了,天也放晴了。 淳安才想起她来寻二人的意图,这话起到别处,说着说着,差点儿都忘了初心了。 她跟张灿、易燃说,“两位兄弟,我们几个既然来了教坊,不妨深入体验一番,眼下我们只在这甲等处呆着,您二位不烦闷?乙等丙等的也要了解体验一番,才不虚此行,您二位觉得呢?” 张灿,在这群甲等美女之中,早就待够了,他拘束得厉害,以往跟着这群公子哥一道,不显他怪异,眼下入了盘丝洞女儿国,他还真是招架不住,欣然同意。 “祝兄说的是。” 易燃在这处玩的乐不思蜀,他对女子容颜甚为看重,甲乙丙等的莺花,初选的时候,最是看重的便是容颜。 眼下这东院处,花楼旁,已然是他的人间天堂了。 “二位兄弟,小弟在此处甚好,您二位若是厌烦了,想过去就过去吧!可别拉着小弟我。” 淳安也未去勉强易燃,他们这一行,说是惩罚,却也没人闲的慌来监督。 待得他们出去了,不过就是被几个纨绔兄弟们,当作供茶余饭后说道两嘴的笑料罢了。 张灿和淳安互相对视一眼。 打定了注意,淳安就去寻了沈嬷嬷,沈嬷嬷也没说太多,态度恭谨地应承了,不消半日,就给他们在乙等莺花居准备好了住所,带着他们住进了乙等莺花儿处。 淳安同张灿入了乙等莺花居第二日,她就带着奴仆小厮在丙等莺花居处给他们二位收拾出落榻之处。 淳安走的时候,七位姑娘,心有不舍,相送之际,星楚还落了泪,淳安给了她帕子,“别伤心了,眼下我还在这处,往后终有别离,那时,你哭还是不哭!” “祝公子说话,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晨林道。 淳安未反驳,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便是生活啊,妹妹们!” 文茵笑道,“祝公子年岁最小,反而叫我们妹妹。” 这几个姑娘岁数不大,若是到了适龄,早就被老宋送“出门”了。 “不过来日,恐不定有相送的机会,眼下好好哭一顿,也是值得的。”美盼说话,从来都是嘴儿甜,她的嘴里就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儿,都是吉祥的词。 今儿一反常态,倒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离别愁绪,“你们哭什么,我不还在么!”易燃瞧不得她们这样,道。 “我还比不得祝公子啊!” 七位姑娘未言语,易燃瞧她们默认的样子,瞬间气结。 第18章 算盘珠声声入耳 乙等莺花居,此处人才都是财会人才。莺姐姐们弹词作曲的课程课时都较少,一日不过一两个时辰。 多数时候,都是在学账务,算盘珠子声声入耳。 淳安自幼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张灿倒是颇好此道,在这处待得兴致盎然。 淳安呆了三天,深觉无趣,她同她家姨母一样,对于金钱事儿素不感兴趣,招摇山一脉好似都有这么个特质,也算是一脉相承。 说来这处的莺姐姐是三处最冷静的,很少为外界事物声响移了注意。 敲算盘算数可容不得半点分心,一分心就算错了,又得重新开始。管家理账,也重在个心细缜密。 淳安平素同她们也没太多交流,呆了三天,就预备收拾一番,去丙等莺花居。 她寻了张灿,想询问他打算何时去丙等莺花居。 见了张灿,只见得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算盘账本,完全不搭理他。 “张兄,张兄——张兄——” 喊了三声,他才抬头。 神色之中,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淳安瞧着他,“张公子,你家是没有算盘珠子么?在这处待得这般入迷。” 张灿挠头,“我爹是府知事,平日也不接触这些事。我们家后宅管家管账的事儿,都是我娘做主。我倒是鲜少见得这般有趣的营生。” 听得张灿这话,淳安的脸都皱在一起,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您真成,作为府知事的儿子,你还流连花丛之中。”府知事是掌出纳文移及勘察刑名,相当于监察部门。 张灿显然没想到她从这刁钻的角度解读他的话。 听得她这话,更加羞赧,“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有伤风化、有辱门楣的事儿,纵然举报也举报不到我这儿!” 说罢,转了话题,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祝兄,你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番前来,所谓何事?” “我想来问问张兄,您打算何时去丙等莺花居。” 见着淳安这一说,他欲言又止,不好直言他只喜欢只想要在这处儿待着,不想去丙等莺花居。 淳安见了他这模样,心领神会,他不想走。 摇了摇头,“张兄,你既然欢喜这处,便在这处呆着吧。”她言谈间原本没什么情绪,反倒是张灿的拘谨不好意思弄得她也跟着有些尴尬。 “如此,对不住祝兄弟了。” 淳安摆了摆手,“张兄,这人各有所好,谈不上对不住,您说这话外道了。” 丙等莺花居,需要去二进,廊腰缦回几处,才到了居处。 沈嬷嬷带她过来,等她进了卧室,走前还深深看了她一眼,淳安笑之。 说来,她也是可以一直住在东院,不挪窝,只是淳安觉得,住甲等莺花处,终归缺少了点体验。 再说,她也没带太多行李,搬个家而已,也不费劲。 丙等莺花居的姑娘们是不准识字儿的,平日里不过是习些女红、裁剪,油炸蒸酥的堂食、摆放果品花盘儿的手艺活儿。 这处,烟火气息最是浓郁,每逢用膳时刻,饭香四溢。 她也跟着几个姑娘学做饭。 她也不算手笨,做起来也像模像样。 幼时,她常听身边人提起,她的丹栀姨母有着高超的厨艺。 不过姨母有个特点,有人给她做饭,精致粗糙、好赖与否,她也不挑剔,有口饭吃就行。到了不得已,必须自己做饭的时候,她就粗糙糊弄着。 听她阿娘说过,姨母早年间,最欢喜花费心思在吃食上,其厨艺之精湛、手艺之精巧、味道之绝美。阿娘说时还不自觉地吞咽唾液、露出怀念的神色。 只是姨母精致的饭食做多了,给做伤了,往后年岁大了,就不爱做饭了。 她运气不好没生在丹栀姨母擅厨艺的时候。她出生起,丹栀姨母带她上山下海,吃食几乎都是胡乱对付着的。难得能有一两次,丹栀姨母认真做着饭菜,入口口感也无阿娘描绘那般食后回味无穷。 日日劳作的丙等莺花姑娘们的心理状态普遍比甲等乙等的莺花们好。 劳动最解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易郁。 这擅长跳舞的莺姐姐还好点,运动使人分泌多巴胺,心情也快乐很多。作诗书画的文字工作者,顶顶容易致郁。为了防止她们抑郁,淳安经常拉着楼里的姑娘们出去晒太阳玩儿。 甲等莺花姑娘们也欢喜跟着她玩儿,还惹得易燃好一顿吃醋。 易燃听得她要去丙等、乙等莺花儿处,面上不显,心里其实早已是乐开了花了。心道,这跟他抢妹子的小男孩终于走了。 淳安性子既有丹栀的随意,又有祝余的务实。 眼下甲乙丙三处教坊去了遍。观察而看,淳安私认为手工艺的作用远比琴棋画有用的多。 跳舞能锻炼身体,文字能传承知识技能。手工艺则承载了人类日常的衣食住行,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琴棋画虽能陶冶情操,终究而言,落到务实处的作用就显得小很多。 若是让玉清、上清听得了她这些道理,定会训斥她格局太小。棋画音乐之中透着诸多宇宙哲理,同时也可以陶冶情操提升精神世界。 她这思想,同祝余同出一辙。 丹栀性子懒,最是烦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没那么多控制欲。 淳安去了丙等莺花居五日后,出去见了一次李宛若。 出门的时候,恰逢遇见了老宋。 老宋一般二旬过来一趟。 “祝公子,这是准备去哪儿。”老宋眼神一眯,对着她一阵打量。 对着老宋这番打量的目光,她的内心未曾掀起半点波澜。老宋许已知晓她女子的身份。 她扬了眉头,“去酒香楼,我家女婢许久未曾见得我,我这得过去给她照个面,免得她担心。” “哦,这样啊 ,我听陶公子言祝公子并非杭府人士,不知祝公子是家在何地?” 淳安眉头微皱,少许便舒展开来,笑意之中透着半抹嘲讽,“洛城人士。” 她这话说了,就瞧了眼门外,潜台词透露着她要出门,不方便多聊。 老宋通达人情世故,也不急于一时,在她最想出门的时候抓着她不放,问来问去的。 “三位公子来我花坊许久,宋某还未亲自招待三位公子,实属怠慢。本想今日宴请诸位,但眼下见,祝公子有事要忙,便兹定于明日,还请公子赏脸。”说罢拱手作揖,“公子早去早回。” 淳安点头应道,“宋老板太客气,明日祝某定准时赴宴。” 淳安会揖。 寒暄几句后,淳安就去寻李宛若。 到了酒楼,小二领着她到了包间,李宛若正给自己沏茶,瞧见了她,放下手中的活儿。 “来了。”她声音平淡。 落座后,小二上来,淳安点了饭菜,小二笑眯眯地祝他们用餐愉快,就退了下去。 第19章 公主身份暴露了 在酒楼用膳的时候,淳安递给李宛若一封信。 “我来这处已有几日,唯恐姨母忧心,劳烦宛若将这信寄给姨母。” 在杭府,淳安不称呼李宛若的官职,唯恐泄露了她们此行目的。 让她寄给丞相夫人? 李宛若凝眉,疑惑地看着淳安。 淳安继续埋头吃东西,对于她的目光没大注意。见她如此,宛若也未再多加询问,将信收了起来。 侯阳公府。 丹栀收到信,打开看。 信中书—— “姨母,见信安,淳安已入莺花教坊,此教坊位于杭府郊外,名为红妆坊。前些日子事多繁忙,未能及时给姨母通信报平安,淳安不肖。近日淳安于丙等莺花居识得一女,面若春华,名为蕉颜,此女好学,对学习心有向往,淳安见其目光如炬之样,教她识文断字……” 看后,嘴角扯了一抹淡笑,这姑娘写了一堆废话,她还能耽误她交友? 李宛若见酒煮得差不多,递给了淳安,本想让她小尝几口,淳安喝了几口,觉得味道甚好,不免得贪杯。 淳安倒是能喝,一杯接着一杯,脸颊微微酡红,像只醉酒的小狐狸,只是她言语清晰,眸子清明,证明她并未醉,只是上脸罢了。 这是她们俩第一次一起喝酒,原本不晓得彼此酒量,淳安千杯不醉,不免使得李宛若有几分吃惊。 “行了,少喝点吧!” 夜深了,她才回了宋府的花坊,回去四仰八叉地扑在榻子上,胡乱盖了一下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日,醒了,吃了饭食,去拜谒老宋。 “宋老板,昨日好似有话要同祝某谈?” 淳安未直接挑明自己女子身份,把话递给了老宋。 她这单枪匹马、单刀直入之势,让老宋一时之间有些怔忪不知所措,半晌才恢复淡定。 “无碍,说来也不过是宋某的好奇心使然,听闻公子来自国都洛城,想知晓公子父母何人。”说到这,他顿了顿,“当然,祝公子放心,宋某没有好打听的毛病,这是公子的私事,公子说与否,凭您心意。” 淳安笑了笑,“我客居于侯阳公府,您若好奇,只管遣人去洛城打听。” 淳安这话出了,宋老板吓得一身冷汗。 侯阳公府是当今丞相的府邸,不吝大节小庆侯阳公府都闭门谢客,丞相夫妇二人冷情,唯独对公主殿下那是放在手心捧着的。 客居在侯阳公府的只有当今二圣唯一的公主,丞相夫人的掌上明珠——淳安。 再思及她的姓氏——祝。 老宋没怀疑她在说谎,毕竟除非脑子生锈,没人会闲着没事谎称自己是公主。 知晓了她的身份,老宋不免在心里怪自己多此一举,当初只当不晓得她女子身份。 左不过是哪家小姐,一时兴起,玩心大发罢了,哪里有这么多破事。 这番,他免不得得再次深思,这公主殿下过来的意图,且公主殿下住在他府上,他也万不能怠慢了。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居于寒舍,招待不周,请公主多多包涵。” 他恭恭敬敬作揖预叩拜,被淳安拦住了,“我阿娘最是烦闷这三跪九叩的规矩。” “如此,谢公主恩典。”老宋见此,也没坚持,心中更是确信她的公主身份,当今二圣,执政方针与众不同,却也因着这份与众不同的尊重深的人心。 “您莫要说什么恩典不恩典的。宋老板您年长于我,不用太客气。”说罢,淳安继续道,“您也不必多想,我自幼喜好玩儿,走南闯北,不受拘束,来您这处,不过是图新鲜。再有我这女子身份,我那两个兄弟也不晓得,您也别透露给他们!” 老宋看着淳安,半弓腰,应承道,“是”。 晚宴上,老宋费劲了洪荒之力,尽力让自己看着如同往常一般。 尽管老宋尽力克制,若有心人留心细看,还是能瞧出他的不自然。 “老宋,你今日好似有点不对劲儿!” 晚宴过后,陶意跟老宋一道离去,有些疑惑地问道。 老宋嘴唇蠕动一番,也不晓得该怎么回复他,最后胡乱打着马虎眼,搪塞过去,也好在陶意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深究,只当他自己个生意生活上有啥事儿。 “老宋,你要有什么困难,招呼一声!” “陶公子仗义!” 老宋有个瘦马教坊,但他的府邸并不在这处,且他家夫人家教极严苛,准予他在外应酬,但是不管多晚,都必须回家。 不过宋夫人,是位铁血女商人的同时也是位贤妻良母的,她给老宋定下这个规矩要他不管多晚都得回家,她也是不管多晚,都会掌灯等他回家。 淳安在这处呆了月余,瘦马培养全流程已了如指掌、烂熟于心。 她同陶意等人的赌约也结束了。 出了宋府家的教坊,老宋舒了一口气,易燃意犹未尽。 张灿也跟着老宋舒了一口气,他乐意敲算盘,但再在这处待下去,他爹那边瞒不住,知晓他在这处,只怕事会气死。 这事儿处理差不多,淳安也未多耽搁,过了三日,就同陶意一众杭府纨绔公子哥们道别,离开了杭府,回了洛城。 临行前,淳安还给了易燃一沓诗词,“易燃兄,这些诗词,都是我自己拼凑的,您给个功夫钱就行。” 易燃拿出一荷包,银子把荷包塞得鼓鼓囊囊的,给了淳安,淳安接过,掂了掂,也没点。 “自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 淳安走后,她的诗,倒是在杭府流传盛行了好一阵儿。 淳安用拼凑法作词的时候,顺带把她诗词拼凑技巧写在了卷首。大凉科举考试,也要考应试诗词,她的拼凑技巧,很适用于应试。 她的那沓诗词,还按照词牌名;自然事物,例如山川星河风花雪月梅兰竹菊;品质,例如勤劳、善良、节俭、创新等进行了分类。 她走后三个月,她写的破诗词在杭府准备科举考试的莘莘学子中流传开来,被各学子争相抄阅,一时之间,杭府纸贵。 第二年便遍布大凉,大凉考生,从童生到举子,人手一份! 完成她的娘亲皇后娘娘,交给她的奇葩任务后,她们就启程回洛城。 两位女郎,身着白衣,装扮轻便简单,来时三月,眼下已是末伏天了。 “往日这季节的杭府,正是狂风暴雨大作水患频发之时,眼下着天虽然热了点,但也算耐受住的。”李宛若边说着,边看了一眼身后的杭府城门。 “人类靠老天吃饭,今年,感恩天公作美。” “是啊,感恩天公作美,百姓才得以安居。这杭府空气闷是闷了点,倒也是有着南方水乡的湿润之气,这空气中都是草本的味道。” 两个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出了杭府边界,淳安将教坊中的事儿事无巨细地同李宛若说了一通。李宛若听得认真,还时不时针对一些细节再详细问她一遍。 “你说时人为何以瘦为美?个个苗条消瘦。瘦马也不康健啊!瘦马上战场,打不得仗;做马骑赶路,没走几步,估摸就摔下了。你瞧我们眼下这马不好么?多健硕多美,” “是啊!” 淳安听着她说,嘴角苦笑,摸了摸自己肋骨。自离开顾府,她就不思饮食,只是那时候还有些脂肪做底子,自来了杭府,瘦得越发厉害,纵然再丙等莺花居,她也没吃多少东西。“你瞧我,像不像瘦马?”她自黑自嘲道,她把手放在肋骨处,根根分明,自己摸着都觉得瘆得慌。 李宛若同她朝夕相处,倒是没发觉她瘦了,眼下细细打量,好像是清瘦了不少。 李宛若目光跟着她的手,看到她的胁肋部,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肋骨,当真是根根分明,没有半点肉,“你这怎么瘦成这样啦!” 淳安笑了笑,“吃不进去食物?” “是伤暑么?” 淳安摇了摇头, “我自己原本就有心事,实际上,这小半年的都不怎么进饭食,昔日在洛城,檀婳,哦,檀婳就是我的贴身丫头,她日日变着法子给我做吃食,虽也吃不进去几口,但好歹也没瘦脱成这样,入教坊,跟着她们姑娘一道作息饮食,本还想调理调理,没曾想,来这杭府压力更大,瞬间饿成瘦马了。” “瘦成这样我这身体也吃不消,一呼吸,肋骨处都微疼。亲眼见着那群姑娘,本身体康健,吃嘛嘛香,为了所谓的美,明明食欲甚好,就这么忍着,忍久了,厌食了,倒是饿瘦了,饿坏了身子骨,美么?” “美哪能有这般脱离健康的衡量标准。于身体而言,纯是坏处。” “宛若司记,别的不说,人的生命健康这处,您得谨慎写着!” 律法的增订删减,李宛若心中大致有了章程,眼下听得淳安拿自己做话儿,愈发心疼。 “你这身子骨,回去得让太医给调养一下。” 淳安摇了摇头,“我不爱喝汤药!就这样吧,生老病死,凭天吧!” 她话说道这儿了,李宛若也就停在这了,只寻摸回去跟玉夫人说说这事儿。 两个人说完了宋府教坊的事儿,安安静静地驾着马,马走得不快,慢慢悠悠的。 天黑了,有城池就找间客栈休息,有驿站就寻驿站休息,没有就露天而眠。 白日赶路,两个人就闲适自得地聊会天,也不拘什么话题,什么题材,就是瞎聊,想一出是一出,八卦也聊,民生也聊,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淳安,我想知道,你的人生可有不如意?” 淳安看了眼马上的李宛若,她的发微微有些凌乱,一路风尘,这头发凌乱得不算厉害。 淳安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我这人心大又心小。心大便是我觉得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心小便是遇见事儿,控制不住情绪,那一瞬间容易钻牛角尖,那会儿会让我有片刻不如意的感觉,应该算作情绪病吧。” 李宛若没懂她的意思,有些疑惑,淳安有些尴尬,她拐得有点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也没什么逢凶化吉的金手指,遇见一件事,如意不如意,它只作一件事、一个经历、一个体验。躲不过去的坎儿,不过便是一命呜呼,人生算终结了,只是亲朋好友又平添些新的不如意之事!不死事儿总会过去的。” 李宛若苦笑摇了摇头,“众生皆苦是真命题还是伪命题?” 淳安摇了摇头,“但看怎么看吧!” 李宛若很欢喜同淳安这般聊天。 回了洛城,李宛若很快地就根据淳安给的信息,制定出相关律法。 第20章 鸡鸣起打卡上班 从杭府回来,入了秋,天高气爽。 没几天,齐越就让淳安入朝从政。 淳安也养成鸡鸣即起,卯时打卡上班的好习惯了。 入了朝,忙来忙去,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寒来暑往,一季一夏,大凉又迎来了酷暑难耐的夏日。 帝王外出、生老病死、奇奇怪怪的祸乱,她作为皇帝的种子选手、大凉的储君、未来的君王,会立即顶上代为监国。 眼下父皇母后身体康健,大凉在他们的统治下政治清明,大概率也不会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她突然被迫继位。 除非她爹娘无良,干够了,着急退位享受美好闲散的退休生活。让她这么个毫无经验的崽崽独立处理政事。 她年岁尚幼,还有得历练,让她监国,乃是视国家大事为儿戏,相当于玩儿呢,极其不负责任。 就目前来看,二圣应该不会为了早点退休,能出去五湖四海地逛荡,玩这么大,大到撒手不管事。 作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储君,她还是备受瞩目的。还好有她娘亲皇后临政做先驱,到她这处,朝臣反对的声音几近于零。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也可以忽略不计。 作为史无前例的第一任女储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故而很多政策待遇都是参照往朝太子而得来的。 太子除了太子这一称号,不会有其他额外官职头衔。她呢,亦是如此,除了公主的称号,也不会有别的头衔。 太子有东宫,东宫之下有完善的官吏组织,她的公主府也参照往朝帝王家东宫制度,置办了掌事官员。 设有六傅,太师太傅太保三太,三太只管辅导,礼如师,不领官属;少师、少傅、少保三少,三少管辅导,又管理全部公主府的官属。属官有太子门大夫、庶子、洗马、舍人;设詹事府总管公主府官吏和政事;詹事府下设丞,丞下又有细分,公主府宾客幕僚、赞相、礼官,未作为官属,只负责出谋划策、规诲过失。 # 往昔王朝的太子有崇文馆,藏书浩如烟海。 她的公主府也有个图书馆,名为文澜阁,并设阁主,作为图书馆管事。 文澜阁,足足有七层楼高。 阁中的书,有一大半是玉夫人捐的。玉夫人的藏书种类繁多、包罗万象,甚至有很多冷僻的书籍,很多书籍坊间根本寻不到,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搞来的。 公主府下所有人,都可以去借阅。 后公主府某宾客的朋友也想借阅某本珍惜书籍,苦于无门,多番打听,听闻公主府有,托了这位宾客,宾客寻了文澜阁阁主,阁主为难,终道不妥,恐毁书。 宾客也理解,寻了檀婳,檀婳道。“杜阁主,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书借出去旁的不怕,唯恐毁了书,玉夫人的书很多都是绝版的,根本寻不到的。” 檀婳这么一说,宾客以为这事儿没门了。 檀婳微微思索少许,又道,“这样吧,明日,你带她去文澜阁一楼,让她抄书在那处看书,她看完为止,她若想抄阅,就在那抄阅,只是记住遵守文澜阁爱书制度,莫要毁了书。” “只是,我这开了先例,会不会……”宾客也知她毁了制度,有些尴尬,怕她开了个不好的头儿,后续会给檀婳乃至公主府惹了麻烦。 檀婳笑了笑,“无碍,这事儿,我晚会儿就跟公主说。你莫想太多。” 宾客朝她作揖,“如此,谢谢檀婳大人了。” 檀婳躲了半身,没承她的礼,“檀婳未领官职,大人若尊重我,唤我一声檀婳姐姐就好。” “是,檀婳姐姐。” 檀婳将这事儿告诉了公主,公主听后,道,“明日我们去寻一处街道,在那寻一房屋,设一办事处。”说罢了,微微思索, “就叫玉堂署。瞧着那翰林院供奉,闲散人颇多。我再去寻个老供奉作为玉堂署管事。你同陆少傅先拟定些玉堂署章程。想要借书之人,需遵守规章制度,皆可借阅之。” 公主开放了民间爱书之人借书的通道,在文悦街设了玉堂署,列了书单,玉堂暑将公主府所有书目都列在其中。 玉堂署建立得快,不过三日,就拾掇出来了。玉堂署管事兴杜。 “公主府的书籍,明日,遣陈馥郁给您送过来,她就在这处呆着,您若有寻她帮忙的,她也会帮你。一批书籍复印完毕,她将书送回来,全部藏书复印结束后,书和人你都要毫发无损得还给我。你可寻手头没钱的童生秀才举子之类爱书却无钱卖书的帮你抄书,可以让他们免费看书。只是切记,万不可将我第一版书籍给毁了。” 淳安对杜管事道,管事连连应承,“下官定当尽忠职守。” 玉堂署管事,昔日翰林院老供奉,也是个能干且爱干的,干一职爱一职的爱岗敬业之人。 顺带还将全洛城的书籍都整理了出来。 这事儿也得到了淳安的大力支持。 “下官整理全洛城的书目,也是遇见些问题。城中书局的书,都是市面上流行的书。整理起来不算苦难。一些达官贵人家中的珍稀的藏书难以取得,因着公主牵头,很多官员也都自发整理了书单过来,让家中门人复印了几本,只是复印速度颇慢。再有就是,宫中的书……” 淳安凝眉。掌事以为他的话,惹了公主怒气,心里打怵。 “宫中典籍,我给您解决。至于旁的官员,那是人家的私事,我是没法插手的。” 淳安本就想弄个小点的地方作玉堂署,只管理公主府书籍外借事务,可眼下这书多来借书的人也多,瞧着这五十平的小屋,屋外文人颇多。 淳安将玉堂署周边看了看,凝眉,将玉堂署周围有几个屋子,以及玉堂署后头的四合院都征用了, “这样,在这几个殿弄个书屋,供人读书,弄些茶水,您拟定细则章程、酌情收费。” “这不是扰了书局市场吗?” 淳安笑,“若是书局老板过来,你就直言,你的书不卖。他们是卖书的,你们业务并不冲突,况且,也让书局老板派人过来抄那些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珍藏本的书,抄书赚的钱,你们自己商议着平分。” “再设个抄书堂和阅读馆,抄书者在这处抄书、借阅者只能在这处阅读。至于具体管理运营、各种章程项目,您按具体情况安排。” “记得做好账日、日常记录,您看着就是个恭谨认真勤奋上进之士,玉堂署业务肯定越来越多。大人这玉堂署眼下也是万众瞩目风光一时,然人之鼎盛,总是容易招惹红眼是非。您莫偷懒,做好一应事务笔录。” 玉堂署管事晓得,这是公主给他的劝告叮嘱,眼底一热,眼眶微微湿润,被尊重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朝淳安作揖,他由衷地感谢公主的提携。 他自入翰林院,不懂阿谀奉承,为人刚正不阿,被同僚嘲笑古板,不懂变通。眼下,倒是遇见小伯乐了。 淳安回礼,“您老莫要折煞淳安,您岁数大,万不用对我行礼。” 皇家的人都这般作风,通常以“我”为称。淳安作为齐越祝余之女,丹栀玉宸之外甥女。也承袭了这一优良传统,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我”称呼自己,除非被惹急了,才会用“本公主”、“老子”等其他的自称,这些自称皆含有情绪意义。 清河年初期,还有人嘲讽皇后娘娘出身草莽,不懂规矩礼仪。及至清河中后期因当今二圣、当年的太子夫妇政绩显赫才有改观。乃至眼下宜凤年间,多道皇家待人宽厚平等。 玉堂署的杜管事,以往最重礼仪,对皇家这套颇有微词,甚至一度认为皇后公主干预朝政乃是牝鸡司晨。 从玉堂署出来。第二日,下了朝,她就为这宫中的典籍之事,禀了齐越。 齐越应了这事。 “去寻你娘亲帮忙,为父政务繁忙,这等小事,你莫来烦我。” 第21章 淳安每天累成狗 听到此,淳安应道,转头寻了祝余,祝余听后,直接将这事儿交给了李司记。 转头对着身侧的李司记说道,“这也是好事,李司记帮着她,将宫中书籍书目做份登记吧。” 李司记接过这差事,欲言又止。 “李司记,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祝余瞧她神色不自然,问询道。 “娘娘,是所有书都登记做书目,允许借阅么?” 祝余点了点头,“皆可。” 李司记犹豫半晌,不再多言,只奉命行事。 对此,心中也更是敬佩之。 一月余,她将宫中书单送给淳安。 淳安接过,快速浏览一遍,道,“珍贵的典籍,你让翰林供奉们复刻一份。反正他们挺闲的,朝巳晚酉,上班打卡,除了喝茶,啥事儿也不干。” 李司记应道。 翰林院供奉,马上要忙起来了。 “走,我们一道去玉堂署。” 李宛若点了点头,“好。” 去了玉堂署。 书香伴着茶香,一群文人在那埋头读书,李司记瞧着这景儿,不晓得是墨香宁心还是茶香平心,整个人都放松了。 淳安将书单交给了玉堂署管事。 李宛若暗自打量玉堂署,玉堂署管事是个中年男人,翘着两抹胡须,下巴处胡须很长,瞧着倒像是个小老头。 杜管事昔日是翰林院的供奉,李宛若印象中,隐约好似打过一次照面。 接过淳安给他的书单,这上面还有很多治国之道、为君之道的书。 面色一凛,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颤颤巍巍道,“这治国为君之术……” 淳安倒是丝毫不在意,“只管借去读,若是我大凉有好儿女比我阿爷阿娘、比我更适合管理这个国家。能者居之也不免是一件欢喜事。” 她心中顺带着腹诽,正好,她还能做个富贵闲人去。 “再者说,若是读几本书,就真正会治国了,他当真是天才!我想我阿爷阿娘也是乐意让位的!” 淳安说话这般不拘小节,同她长期共事的官员虽早适应可,但也听得额角冒汗。 管事不再纠结此事。 淳安继续道。 “只是有些典籍珍贵,翰林院正在复刻副本,暂时不能给您。副本往后给你拿了过来,您也要保证这些书籍的完好。至于其他官员大臣家的书,我是做不得主的,您得自己过去同他们商议。” 含象殿偏殿。 淳安同她娘亲姨母,还有几个女官在一起吃茶。 “去玉堂署阅书的都有谁啊!” “多是些官员和学子。” 听着这话,祝余皱了皱眉头。去玉堂署阅书的,几乎只有文人墨客,这事儿,惹得她心中微微不畅快。 闲聊到这处,祝余放下茶盏,“那些技能类的书,倒是没人看?”祝余问道。 “这很正常的。”丹栀道,“文人或有入朝为官意愿的才乐得看些文字。技艺活儿,多是手把手地教授。你见过几个将军夙兴夜寐挑灯夜读诗词歌赋。” 祝余面色未改,“将军武将也是读兵书的。” 显然,对丹栀这话,她是不满意的。 “无碍,文澜阁上下,看客不拘是文人政客、庖厨仆役,各职业都有。”淳安道。 说完,祝余看了她一眼。 “嗯,你那公主府只是一小处天地罢了。你既领了这差也当尽心尽力推广之。” “是。”她口头应承了,心头倒是没准备想什么折子出什么政策,让全洛城的人都跑去看书。 丹栀嘴角露着慈爱的笑,她的小淳安也不跟祝余顶嘴了。姑娘长大了,也学会阳奉阴违, 倒是玉春酒楼的沈老板无心插柳,在农林牧渔工商等行业人中引发了一阵读书热潮,圆了祝余的愿。 沈老板,那日在坊市采买,累了,就在玉堂署歇息,歇了半晌。 闲着溜达,觉得这群读书人坐着读一整天书,只吃点茶,鲜少有出门买吃的。 眼睛一眯,脑海中,闪现了商机。 他寻了杜管事。 “杜管事,我瞧您这处,为免污了书卷,不允私带饭食,只能在院中喝茶。我瞧他们每日读书如饥似渴,也舍不得浪费时间外出买吃食,饿了就随意喝几口茶。您这处院子空旷,不若在院中,搭几个茶点棚子,我玉春酒楼,出点心小吃饮品。” 杜管事思索一番,同他敲定租金提成以及饭食的具体要求,应允了此事。 玉堂署搭了棚子,开了几个茶点摊子。每日巳时一刻到三刻,午时二刻到四刻,申时一刻到三刻,酉时一刻到四刻□□水果点心等吃食,学子们也可自带味道轻的食物,在院中食用。此举深受学子欢迎。 那日,同杜管事商议妥当为读书人提供有偿点心后。 沈老板又四处溜达了一会儿,恰好看到,玉堂署书目栏上有厨艺、堂食经营的书,他便跟玉堂署买了几本复刻本,也没当会作事儿,也不打算认真看这些书,只琢磨着做个小的往来人情。 未曾想,回去读后收获颇丰、对他经营大有裨益。这些书使得玉春酒楼菜色焕然一新、经营方式也屡屡推陈出新。 一时之间在行业内风生水起。 有人追其根源,才晓得他同玉堂署的事。 那一月,玉堂署挨山塞海、万人空巷。 各行各业的人,都过去寻其行业中的书,他们一开始同沈掌柜是一个想法,随意读读,不过后期,都或多或少有所收获。 手艺人读书,不同于读书人,更重视实践。边学习边实践,边实践边学习。 有一杨姓工匠按照书中的章程造物件,并在这基础上订正了原书中的错处,补充了不详之处,根据自己的心得体悟写了新的书籍。玉堂署也联合了礼部刻印局,给他出书了。 杨姓工匠出书后,在各行各业中引起了一阵出书风潮。 # 昔日王朝帝皇怕儿子为了帝王之位而起兵叛乱逼宫,谋权篡位,太子多受帝王提防。 太子作为储君,没有经历过历练,东宫的小朝廷之余太子更似于他在当皇帝前的朝堂演习。 东宫之中官职庞大冗杂,实际上多为闲差,没有什么实权。 公主府同往昔东宫比之,有一本质不同。公主府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员均一定程度上拥有实权。 用齐越的话讲,“她手下不养闲人,给她偌大个公主府配备齐全的官吏,不是为了给她玩过家家的。” 眼下的公主府几乎是个小朝廷。 她的爹娘,也着急退休。眼下他们青壮,到老了,他们可不想做那志在千里而伏枥的老骥。 自她入朝以来,名义上没有让她担任实职,她的工作可不少。 淳安每天都累成狗。 累点倒也好,她没太多闲心思去想顾未易,当初从顾府出来,她一身轻松,后来又遇见了那个神秘的胡人,去了杭府。经历了这些事儿,她以为这桩少不更事的情伤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以她的性格在心中做了预判,私以为过不了多久,就把顾未易忘得一干二净。 谁曾想,后劲这么大,眼下还时不时地就会想起顾未易。 她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不争气,一边也没想得个如意的办法,把这个傻逼从她的心头踢出去。 眼下朝堂上事儿多了,一定程度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朝廷上给她的工作,大多不需要运动,一天不是站着上朝就是坐着批奏折,民间调查她也就偶尔出去一两次,多是被吩咐给她手下的官员跑腿。 这份活儿,费脑子费腰椎费颈椎费肌肉筋骨。 压力还挺大,随着压力增大,她更是懒得吃饭。 她下了朝,檀婳就拿出给她炖了银耳羹,她喝了两口,就在案子前批阅奏折了,伏案工作真心累死个人。 这日,她在金花案子前批阅奏折。 第22章 檀婳不入朝为官 22 天气也热,窗户开着,蝉鸣恼人,关着窗,闷热死人。 案子前,坐了一上午,檀婳在旁给她扇扇子,还是汗流浃背。 檀婳这姑娘也懒,扇一会儿停一会儿。 有时候运气这东西,真的很神奇。批奏折,淳安最喜欢批阅高难度的。那种她绞尽脑汁、穷思竭虑才能想到差强人意的解决方案,上交给帝后。 大多数情况,她的解决方案在她爹娘眼里看起来都稚嫩,会被他们重新整理后得出新的方案,再给她细细讲解一番。 虽然费劲折腾,但收获颇丰。 中等难度的呢,她大多处理的得心应手,批阅起来也是有成就的。 最烦的是,有些脑残官员,一天到晚上奏一堆脑残奏折。 她是新手奏折批阅官,这堆脑残奏折鬼使神差而又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地全跑到她案前了。 “檀婳,这闽浙总督是不是脑子有病,他去年就跟我说,送来一堆台芒。我回复,知道了,让他以后别送了,他妈的,今年他又来送芒果,一筐破芒果,费时费力运送过来,纯属脑子有病。” 又热又愤怒的,淳安不自觉地口吐芬芳,传说说脏话可以缓解心头压力。 檀婳瞧她这样,噗嗤一笑, “我今儿也是寸,接连批了五本这种破折子。” 檀婳刚准备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就瞧见公主的眼光触到青铜鉴缶。 原本鉴缶,还冒着冰烟气,眼下半缕烟儿也见不得。 这青铜鉴缶,是沈司空送淳安的,沈司空不愧是舞刀弄枪之辈,送的东西除造型精致外还要绝对霸气。方尊缶放在方鉴正中,方鉴上面盖着镂孔花纹的盖,盖中间的方口又套在方尊缶的颈部。鉴缶中夏放冰块、冬放热水,以此保持室内温度适宜。 她是又气又热,从案子猛然起身,走到鉴缶旁。 鉴缶里面就剩下一滩水儿。摸了摸,都温了。 “檀婳,这冰怎么就这么点啊,你怎么抠抠搜搜的啊。” 檀婳瞧着她被迁怒了,翻了白眼,道,“您可得了吧,窖藏的冰,皇后娘娘先分一批送到工部,今夏,工部要造诸多东西,都是体力活,冰块给他们防中暑;再有一波放到了坊市了,今年热得很,坊市那处中暑颇多;还有你那玉堂署也分了不少,其他地方诸如翰林院、刑部、兵部、都或多或少分了些……” “咱们公主府冰窖也不大,去年冬天冰窖存的冰也不多;朝廷分的冰块也不够用。我可是跟钦天监打听了,还得热一阵儿。这次用了,你往后批折子咋办?” 檀婳虽没个官职,却也相当于淳安的秘书,整个公主府后宅,日常生活起居住行大事小事,她都是沾手管点的。 “您要嫌弃热,不行就去地下室风凉会儿?” 听得她这话,丹栀摇头,“算了,我还要我这双眼睛,去那,还得点灯。” “要不你学着顾府,在房子四周挖水槽,房子后挖个水池,造个大风车放在房子后面的水池中,让下人们摇动风车,将水送到房顶,循环一周,水将整个房屋都裹起来,整个屋子都冰冷,听说待在屋子中,人都嫌冷。” 听到檀婳这话,她眉头一皱,一时半晌倒是忘了热这事儿了,“大热天,让人摇风车给他们乘凉?顾府要没要人性啊。” “我娘知道这事儿么?” 檀婳点了点头,“贵圈都传遍了!” 她这么说,淳安倒是有几分不可思议,“我娘的性子竟然没出手干预?” “顾老将军有功。” 檀婳不像淳安,小时候都在江湖漂,她从小就待在洛城。 她细细给淳安说了一下顾老将军的事儿。 “您这日日思念顾郎君,怎么对顾府的事儿这么漠不关心。” 边说着,边揶揄嘲讽她。 淳安给了她一记冷眼,“我又不是跟顾府谈恋爱,打听那么详细干嘛!” 说罢了,她忙将话题转到正道上,“再者说,这都是先帝在位的事儿了,顾府总不能总吃老本吧,功赏过罚,功过岂能如此相抵。” 淳安准备去顾府,她倒是看看这顾府怎么磋磨人,她要整顿整顿这坏风气。 檀婳晓得她的意图,当下就拉住了她,“我的小祖宗,您可消停点吧,任谁去,您也不能去,您和顾未易曾有婚约。您这去了,不就是给人说你闲话的机会?说你不大气,找前任的茬么!” 淳安气结,“我是公事公办。” “祖宗啊。您当真能不生气,我也就不拦着你了,可是你瞧着你现在瘦成这样,心结是谁,您自己不晓得么?去了,再听些闲话,你还能保持理智?” “这事,您若真想管,改明儿,同李司记说说,让她出面敲打一番。” 淳安确实怵顾未易,说来也是奇怪事儿,明明不爱了。那股憋屈劲儿,如鲠在喉,死活不散去。 最后狠狠道了一声,“顾府吃枣药丸!”又回案子前,继续批阅奏折了。 看这这堆脑残奏折,目光所及,又是那惹她气的芒果奏折,“好檀婳,这奏折简直要我命。” 说罢了,她双手朝着桌前一扑,整个人倒在案子上,被奏折包围起来。 檀婳瞧着她,笑了笑,给她扇起扇子,“其实闽浙总督,屡次三番送芒果,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芒果太多,滞销了? ” 淳安听了她这话,立马从奏折堆中爬起来,再次拿起奏折看了半晌。 凝眉,总觉得不像。 “他要想说台芒滞销,直接上书不就行了吗?” 檀婳道,“我也就胡乱说了一嘴。也可能是他怕如实说,显出他能力不行?或者他不好意思说?也可能当真是他脑残,闲得发慌,实在没事禀报就送芒果。您好好给他回复,总归能吓唬敲打他一下,让他下次再写这些没用的事儿,也得在心头掂量掂量。” “嗯,檀婳说的对,不管咋样,还是稍微重视一下吧!”说完,就提笔批阅回复。 这芒果奏折批完了,她小作休憩,目光直直地看着檀婳,透着一抹欣赏和赞叹,一时之间檀婳倒是被她看羞了。 “我的好檀婳,你这小脑瓜这么聪明,人也这么优秀,很多时候都令我自愧不如啊。 檀婳温润地笑了笑,“您怎么突然夸起我来了。” 淳安不由地想起,同檀婳初识。檀婳本稳重,那时的她比之现在还要稚嫩,倒是被她带的性子散漫了很多。眼下公主府成立,她做事越发成熟。 “檀婳,你怎么不参加女官考试啊?” “因为你啊!” 檀婳点了点她的额头,觉得她说了一句废话。 淳安此时此刻,只觉得心脏被击中,扑通扑通地快跳了好几下。 她咳嗽两声,平稳住呼吸。 “檀婳,莫要扰乱我心。” 说罢了继续批阅奏折,忙到晌午,她头晕眼花。 苏姑姑过来唤她去吃饭,她就跟踩棉花一样。落了座,又是吃不进半点饭,只喝了小半碗绿豆粥。 “你这是要当神仙啊,喝仙风玉露么?” 正巧,丹栀赶了晌午过来看她,恰好瞧见她不好好吃饭这一幕。 “你都憔悴成这模样,还不好好吃饭” 手执扇子敲她巅顶,黛眉凝起,不满地说道。 第23章 更深露重不睡觉 # 丹栀姨母心疼她,“你说你都快瘦成人干了!”她往昔也瘦,只是那时还有些脂肪给她瘦的,历经苦夏,她吃不进去饭,瘦得皮包骨了。 淳安苦笑,“我也不想的啊……” “你这般下去可不行的,跟我回侯阳公府,得给你调理调理,你再这么瘦下去,就没人形了……” 丹栀慈母般的关心,让淳安心头一酸,她这一年,给朝廷当差,真的很累。 她父母嘴巴里就没出一句暖心的话儿。 不由地撇嘴,“姨母,你说,我娘咋就不心疼我!” 丹栀嘴角一僵,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告诉她,你娘她知道你的灵魂不灭?且在她的信念之中,□□不过是躯壳皮囊,就是拿来折腾磨炼的,至死方休?劳其筋苦、饿其体肤,没准祝余还觉得这是好事。 这事儿,她不好跟她解释。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爱人、对别人好的方式,你娘爱你的方式和姨母爱你的方式不同。” 说完了,丹栀脸色一正,“别的不说,你这样子属实不行,眼下,你收拾收拾,跟我回侯阳公府,每日清晨,我给你做饭,吃完了,你再同你姨夫一道上朝去。” “姨夫早朝的时候,您还窝在床榻上睡呢。”淳安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才能看出姨母有多爱你!睡梦那么美好的事情,我都能为你戒掉!” 丹栀入此间,肩膀上没有什么担子,养成了贪睡的习惯,日日沉浸在美梦之中。 天刚透了点亮,灰蒙蒙的,玉丞相就要上朝。 玉丞相下了朝,会马不停蹄地下厨,给娇妻做饭。玉夫人等他下朝才醒来,正巧赶上吃饭的时候。 这也算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件趣事。 丹栀自来了这方小世界,包括淳安幼时带着她走四方,都没好好地做过饭。 淳安瘦削,她心中不忍,只想好好调养她的身体。早起也不是什么困难事,自然而然地被她忽略了。果然为母则强啊!丹栀不由得在内心自我感动一番。 不想,淳安不同意。 淳安摇了摇头,“不行啊,姨母,我去侯阳公府,总是不方便的。” 丹栀凝眉,“有什么不方便?” “我公主府一大家子人呢,朝政文案也都在这处。” 丹栀听后,连连点头。 “你说得有理,兴师动众大费周章,换了地儿办公也确实不便。” 沉默半晌,垂眸凝思,又道,“山不就我我就山,我搬去你那公主府。” 淳安听此,眼前一亮一暗,欢喜又不欢喜。 姨母在这,她有事请教起来方便,但是姨母终究是长辈,同长辈一道住,管束也多了。 “哟,你这还不乐意了?”丹栀摇头,“我看你是乐意瘦着。” 听了她这话,淳安挑眉,立马放弃了独身居住不被长辈拘束的自由权,当下就同意了。 再饿一阵子,估计就要魂归九天了。 “姨母说笑了,淳安可没有自虐倾向,劳烦姨母了。” 丹栀去了公主府,带了一大堆食材药材。檀婳和苏宁帮着她一起搬了下来。 三餐外,清晨的茶点,下午的粥羹,晚上的夜宵,一日食谱,面面俱到,堂食点心,无一不做得细致精心。 苏宁檀婳给她打下手,又跟着丹栀学了不少膳食药理的知识。 苏宁看着不免叹道,“还是玉夫人有法子。” 丹栀揉着面团,笑了笑,“淳安以往嘴也不刁,什么都吃,这突然嘴巴刁钻起来了,也不赖你。” 她看出苏宁微微有些愧疚,“再者说,也都是她自己心小,想不开闹腾的。” 听了丹栀的话,苏宁嘴角苦笑。 檀婳道,“苏姑姑,你莫要遇见什么事儿,都觉得是你的问题。这样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活得太累了。您又不是万能的。” 入了秋,公主殿下的身子骨日渐强壮了起来。 身体强健了,朝务也慢慢步入正轨。理应说一切都该顺畅,然并非如此。 晚上工作较之前倒是更早些功夫就处理完,这精神状态,较之前更加悲悯。 夜归于混沌宁静。 大晚上的淳安也不睡觉,就寻一处,或坐着,或瘫着、或倚靠着,在那一动不动、表情淡漠、悲春伤秋。 丹栀瞧了她屋子中还点着一盏灯,气不打一处来,推门而入。 淳安正坐在烛台前,发呆,听了声响,心一跳,猛地抬头,见了丹栀,惊悸犹存,接着她的额头就被葱葱玉指弹了一下。 “你这大晚上,不睡觉,在这熬鹰啊!” 淳安见姨母负手而立,尽是不满。 当下撒娇道,“姨母~” “别撒娇,别躲,又在想顾未易?” 淳安羞涩,又有些难堪。 丹栀叹了一口气,“就是日日给你闲的!” 这话一出,淳安是不认的。 “我哪里闲着啦,我桌上的奏折都快赶上我爹我娘桌上的量了。”说完了,还甩小性子地蹬了蹬腿。 这话不假,朝廷上的奏折,淳安要看三成,其余七成是同齐越祝余的事儿。 “我觉得这种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模式是不合理的!” “合理不合理,你眼下也都得看奏折。” 听到丹栀这人间清醒的扎心话,淳安如同丧气的皮球。 “唉,我想生个崽崽帮我继承皇位了……” “生个崽崽继承皇位,你得了空,在这顾影自怜?” 淳安反驳,“悲哀也有悲哀的价值,悲哀也有悲哀的力量。” 丹栀觉得她这样不行,她再怎么好吃好喝伺候着,也控制不住她的思维。 白天愁工作,工作的时间长了,得心应手驾轻就熟,但终究是费神的事儿,晚上又在这熬鹰,接着耗心神。 她迫切淳安干一些劳筋骨的体力活儿,唯有肌肉酸疼,她才能产生困意,就不会在这暗耗心血。 不过还有时间在这哀伤,也足以证明齐越夫妇给她安排的活儿还不够累。 淳安瞧她姨母,两目注视着空中,一动不动,状若凝神思索,不就,右手手指灵动,掐指测算些什么。 她也不敢出声惊扰,半盏茶功夫,她姨母回了神,嘴角一笑,淳安看着汗毛直立。 姨母夫妇能掐会算这事,她从小就知晓。只是姨母懒得算,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日你早早睡,明日入朝,会有大事。” 淳安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好奇,“姨母,你告诉我啊。” “明日,你就知晓了。” “姨母,你知道我好奇心重,你要是不说,我今儿一晚上也睡不踏实。” “嗯,那姨母更是不能说了,你该磨磨这性子了。” 第24章 小叛逆 听得她这话,淳安嘴巴一撅,丹栀不管她,拿走了她的灯,“不准点灯,若是我瞧见你屋子中灯亮了,仔细你的皮。”说完,吹灭灯,走了,她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如在白日一般。 淳安这小叛逆也上来了,牛角尖也钻起来,誓死不睡了。 摸黑躺倒床上,她心思在被丹栀的话儿吸引。 丹栀就在她闺房外,院子中的大树上,淳安在屋内的一切动作,她都知晓。 第二日,卯时,她睡得迷迷蒙蒙起了床,无意识地洗漱,洗漱完了,檀婳送来吃食。 胡乱吃了几口,丹栀用扇子敲了桌子,“好好吃!浪费粮食可耻,浪费劳动力可耻。” 昨晚目不交睫,早晨起来,有些厌食。 看着满桌饭食,难以下咽,就那么用筷子戳着碗,磨磨蹭蹭着,只寻思等时候到了,要出门上朝,就给躲过去。 丹栀见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她日日跟在她屁股后面伺候着,给她惯出这些臭毛病。 冷着脸,将昨日吊她胃口的事儿说出来了,觉得这消息能激得她塞几口饭食。 “昨日我掐指算得的内容,边关有乱。” 淳安听得她这话,眼前一暗一亮,揣测问道,“五甲胡部作乱?” 丹栀点了点头。 听完丹栀的话,淳安认真地将这些“难以下咽”的饭食吃了进去。 她吃得很快,机械性地将食物填到肚子中,以供饱腹。 檀婳瞧着她的身影,“玉夫人,您对公主苛刻了些。” 这些日子,照顾淳安照顾得过于精心了,她管事管太多了,有些界限不清楚了。这般发展下去,她日后很容易会成了以爱之名操纵孩子的长辈。 “孩子大了,我这般事无巨细的管着,确实不妥。” 檀婳闻言,不再言语,丹栀再看了看檀婳,“小檀婳,你这次想去吗?” 檀婳听到丹栀的话,眼前一亮,“玉夫人,我可以过去?” 丹栀笑了笑,“你是淳安的人,还是要看淳安的安排,你自幼都在京都,我觉得她不会带你过去,你得让她看到你的价值。” 她的公主府离紫薇城也不远,淳安不论风雨雪雷,一律步行上朝。 她步行的时候喜欢思考事儿。 胡部部落族群分布散漫,势力强大的有漠南胡部和五甲胡部。漠南胡部是溯耶单于统管。 五甲胡部也称寒部,寒尔克汉宜承袭了他祖父的职位,其父在清河年间被先帝封王,拥有类似于大凉的都指挥使的权利。在寒尔克汉宜祖父的年代,就极其喜欢掠夺,又善于借助大凉的势力,将周围零星小部落吞灭,然后进贡给大凉,并将小部落掠夺的大凉汉民送还给大凉,以此加官进爵。及至先帝时期,五甲胡部更是利用先封的王之爵位,四处掠夺、扩充势力。 寒尔克汉宜自幼体弱,却足智多谋,其父儿女众多,他本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却登顶王位,即位后,更是凭借手段收拢小部族。胡地已近乎二分,漠南和五甲平分秋色。 近些年,对大凉也素不看在眼里。寒部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胡地当初本也不属于大凉,一群零星的边境小国小部落,生产力低下,大凉见其百姓受苦,于心不忍,便时不时送一些技术温暖。 胡地诸国就乐于归属大凉,成了大凉的附属国,逢年过节就送礼维系同大凉的友好关系,也就是进贡。 胡地草长羊肥,他们的心也大了。五甲胡部吞并小部落的事儿,齐越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祝余主张插手一下,“他们这般争战,民不聊生,不好,且若不插手,五甲早晚进犯大凉。” 齐越道,“我们出手,就是干涉胡地内政,出力不讨好,他们若来犯我大凉,那时再出手也不迟。” 二圣各有道理,此事便拖着,近年来,一直都有在加强胡地边界处边防力量。这事儿他们也问了玉宸和丹栀的意见,他们夫妇二人倒是支持齐越,“我们若插手,处理不当,就是主动引发战争,护住我们自己的子民,不争不抢,努力帮助弱小部族便足矣,且说助人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若我们自作主张擅自插手,只怕引得小人多思。” 同丹栀姨母上战场,路上,姨母跟她说。 “你长这么大,说经历过事儿吧,也算经历过,说没经历过,也算没经历过。” “淳安,你记住,这世界上,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 战场上尸横遍野,伤员惨重,断臂的士兵奄奄一息,血迹染着灰尘…… 她不怕,作为一国公主,这都是她的子民,她难受,她心疼。 “姨母,战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战争是一种团体组织使用暴力杀戮的行为以求获得某些目的斗战手段。” “目的?” “嗯。” “扩张领土、获得资源权利?” “嗯。” “我大凉不一直在帮助他们么?他们这般枉顾生命的价值?战争是牺牲人命为代价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 “没有更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些问题吗?” 丹栀摇了摇头, “五甲胡人,不会觉得我们的温良是善意,而会认为我们是软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这也是一种尊严。” 这些人很多人,她同他们并肩作战,早已有了感情。 她的心里是复杂的,“唯愿四海清平,人间无恙、山河无战死” 战场上硝烟四起,尸横遍野。 淳安摇了摇头,“姨母,若有机会,我想学医。” 溯耶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想让国力强盛的大凉,去胜了五甲胡部。其实他也早就看五甲胡地不顺眼了。草原养的人,都是好战好争夺的,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好像和其他的胡人有些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胡地二分,溯耶的漠南胡部并没有参战。这中间也没少了他的手笔。 战事结束得也快,大凉的实力摆在那儿。遥想刚战,寒王还对着她们挑衅大凉无人,派了两个妇人做主帅。倒是被打脸了。 五甲胡投降归顺的时候,出了个幺蛾子。 大凉军营中,有士兵身上起了一串金黄色的疹子,丹栀一打眼,就晓得是巫术灵怪之力。 正巧,她也要教淳安术法知识,瞌睡有人递枕头。 “寻大夫,设置帐篷,将这些士兵统一安置。”淳安命令道。 安置妥当后,夜色也晚,淳安准备回去休息,被丹栀叫住了,“淳安,你先等等。” 淳安有些疑惑地看着丹栀。 “跟我进帐篷,我教你一些有趣的东西。” 大夫已经走了,士兵们也都半睡半醒。 进了帐篷,淳安有些惊异,那些士兵好似没瞧见她们一般。 “这是术法,我教你法诀。”淳安盯着丹栀,没看到她嘴动弹,耳朵边却响起她说话的声音。 她诧异极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竟然是从姨母口中说出来的。 “他们身上是巫毒,巫族由来已久……” 淳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只觉得新奇。 第二日,班师回朝,这些中了巫毒的士兵被安置在鄠邑城,淳安留在这处,修习姨母给她留下的法术,同时,也试着去解除士兵身上的巫毒。 丹栀先行回洛城复命。 丹栀回洛城一月余,鄠邑城的士兵已全部康复。 鄠邑城太守给她送来一封匿名信,信封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标记。 打开心,“巫栎族邀淳安公主。” 仅仅几个字,淳安打开后,一道光闪现,她眼前浮现一副地图,乍然之间就消失了,再细细一看,仍是“巫栎族邀淳安公主”几个字。 仔细一回想,这地图已嵌入她的脑海中。 淳安顺着脑海中的地图,寻到巫栎族。 森野茂盛,天色湛青,行走之间,空气流转,好似突然破了一层结界,周身的景色未有太大变化,气息却与往常有异。 灵鞭子从天空中穿过,淳安一个快速的飞身挡了过去,然后这道攻击就入了身侧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干上,大树倾然倒塌。 淳安的眼里满是怒火,朝着远程攻击的法师望了过去。 她不甘心,她恨! 凭着第六感,她飞速朝着那处迈进,跨过尸横遍野。 法师瞧见她的到来一脸诧异,手中凝了法印,空中一道金光朝她袭来。 淳安俯身,恰好避开了这道金光,扬起手中鞭子,直直地朝着那法师命门袭去,那法师轰然倒地。 死不瞑目。 她走到她跟前,一片阴影落在她的尸体上。 淳安面容冰冷,瞧不出半点情绪。 她低垂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个法师的眼睛里,还透露着惊诧,显然她不懂为何这般蝼蚁,可以杀死她。 祝余瞧了眼丹栀,“淳安,被你教养的很好!” “您这当娘的也不操心,淳安日后回了洪荒,这点功法也是不够看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提前谋算,倒显得无趣了。”祝余说得寡淡。 看着同巫栎族斗法的淳安,丹栀满眼欣慰。 “比之琉璃,淳安确实让我好生体验一番教养子女的乐趣。” 说起琉璃,祝余不由想到她在小世界中同琉璃的相处。 琉璃性子同她有些相似,喜欢安安静静地琢磨一些东西。 她这性子,教养琉璃的时候,也不爱说教,相处久乐身教罢了。 琉璃晚慧又执拗,一天到晚又跟在沈清斯身后,不似玉宸道君家的姑娘,这女儿倒好似是专门给沈清斯生的。 以至于丹栀夫妇头疼了几千年,才慢慢将琉璃给教了七八成。 第25章 覃墨 巫栎族事了,银尘弥漫,淳安脚踩空,落入一山谷之中。 这场战事,在淳安的心中埋下了学医的种子。 医仙谷风景秀美,她来这处已有三月,山中不知岁月,颇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感。 周扬姑姑眼中透着些许苦涩,“喜欢上他只用了我一秒钟,忘记他却用了我的一生。” 淳安瞧着她,她很年轻,五十岁的她,像二三十的女子。 她同顾未易,若是一番接着一番的纠缠,许她放不下了。 一樽淡酒,三杯两盏,她们师徒俩,坐在案子前不疾不徐地喝着。 周扬姑姑眼中更多的是淡漠与平静。 淳安尚有挣扎。 “何曾不放下?”放下清酒,周扬姑姑瞄了她一眼。 淳安笑了笑,“许需些时光!” 周扬听了她的话,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淳安,我这一身医术,却也是需要个踏实的弟子承下去,你便跟在我身侧吧。” 淳安瞧了眼,山谷夜色,夜莺鸣叫。 “好。” 周扬姑姑被男人伤了,很厌恶男人,医仙谷只有女人。 她倒是不会不救男人,只是态度上,自然算不得好。用药上极其狠辣,手法上也不温柔。 为医生者眼中,只有病人。无论长幼、无论妍媸、无论男女。 她也在这处迎来了各色病人。 “你这女子不能温柔点!” 李将军怒道。 周扬瞧了他一眼,“还是上战场的大男人,这点痛也忍不住?”周扬姑姑讥讽地怼道。 李将军被她这一怼,禁声了。 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偷偷看着她。 她不苟言笑,嗔骂都自有一股风情,他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 脸也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淳安她一身小童的打扮,跟在周扬身后,低垂头,憋笑。 医仙谷又来了个病人。 这病人是个少女,打扮上,别具一番风味,她唇上胭脂瞧着诡谲,口脂擦的并不对称,好似故意画得随意。 画的眉毛得也同她涂的口脂有异曲同工之处,不是时下流行的眉形。一身鲜艳的红配绿,姿态娴柔,打扮奇异,气质别扭极了。 化妆时,她的手总是微微有些颤抖,端茶倒水,总是容易洒水。 如此这般,化起妆来,自然也是抖的,她混不在乎,只给画上了。 她在谷中住的日子很久,淳安离去的时候,她仍在谷中,深得周扬姑姑喜爱。及至她和亲胡地,有消息称,她已然成了周扬姑姑的关门弟子。 周扬姑姑,桃李满天下,只要是真心为治病救人的医者吗,都会顺了她的眼,她不藏私,倾囊相授。 个人际遇不同,呆在周扬姑姑身旁时间也长不一。 淳安对于覃墨印象颇深,那日医仙谷来了一病人,覃墨只瞧了一眼,就顺口说出了一方。 “甘草三钱,小麦三钱,大枣九颗。” “三剂,日一剂,水煎服。” 身侧的小丫鬟,讽道,“别胡言!” 覃墨瞪了眼睛,很怒。 这时,周扬姑姑道,“按照她说的方药去抓!” 丫鬟煎好了药,病患服药,半日,情况就安稳了许多,再过三日,状态完全好了。 这等天赋,淳安艳羡极了。 她从周扬身侧,步步稳打稳扎,背理论背药理背方背穴位,也没得这呆了没几日小姑娘灵性好。 看着眼前这个,来医仙谷求医,形态诡异的少女,肃然起敬。 “你是如何知晓这个方药?” “日日在这呆着,听得你们说,这不都是常识了么?” 她眼神一派纯真,这话当真是发自内心。 淳安却被她秀到了,真是高级的凡尔赛。 “你便来我这,跟在我身侧吧。”周扬姑姑,惜才。 然覃墨却不以为然,“我才不要被拘在这处,太无趣了!” 淳安听得她这话,心中嫉妒,剜了她一眼,拿着装着甘草的篓子走了。 她一直以为,像覃墨这般的姑娘,如风,难抓,定然是三分钟热血,学两天医学便撂挑子了,未曾想,她倒是干了一辈子医,抓了一辈子的药。 反倒是淳安,在谷中只待了三载,便去了他方。 上着课,覃墨打着瞌睡,她性子跳脱,但也算是尊师重道,着实是坚持不住了,生理反应大于意志力,她头磕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覃墨!” 周扬喊道了覃墨,覃墨浅眠,一个机灵,猛然从课桌上抬起头。 瞧着神色冰冷的周扬,很快淡定了下来。 淳安很是佩服这姑娘,若是她被这么一叫,定然紧张得浑身发抖。 身侧女婢,都对覃墨不欢喜。 来医仙谷求医问药者甚多,加之周扬姑姑医术高明,更不敝帚自珍,喜传道受业,问药求医者跟着她学医学药,亦或者有慕名而来的想从医者亦或是赤脚医生,乃至宫中达官贵人的御医,亦或是各地名家。 周扬的弟子,性格迥异,都有一共同点就是虔诚好学的,唯独这覃墨,乖张得很。 身边侍药的女婢都不欢喜她。从医者,人之性命相关,岂能如此儿戏态度。 周扬在上头讲课,覃墨困倦,就趴在桌上睡了。 被周扬喊了起来。 覃墨站起身。 周扬问道,“你说,诸药所生,皆有境界是什么意思?” 覃墨朝着周扬作揖,后回答,“同一种药物生长在不同的产地,其功效不同。” 周扬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举例言明之。” 覃墨道,“南方黄花蒿截虐的作用要比北方的好,云南腾冲的附子毒性要大于四川。” “坐下吧。你且好好调理你的作息,晚上好好睡,白天好好清醒。你在谷中,无责无任的,且可随心所欲,有朝一日,你肩膀上担起来人命,能容你这般忍不住瞌睡就睡了。” 周扬一语中的。 此时的覃墨却不甚在意人,日后却时不时想到今日周扬同她说话的场景。 她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叫人瞧着带着讽刺和不尊重,周扬不在意。 淳安去采药,第一次上山采药,看着啥都觉得新奇。瞧着一朵黄花,很漂亮,同金银花很相似,她摘了一朵,也没想太多,刚准备放入口中。就被覃墨打了手腕。 第26章 钩吻 26 覃墨看着人小,这手劲儿却是极大的。 淳安皱了皱眉头,“你干嘛!” 覃墨瞧着她这一副不爽的表情,料想她该是不晓得这是毒药。 嘴巴下撇,眼中对着日日勤奋的好学生淳安多了几分不屑。 “这是钩吻,又名断肠草。长得同金银花很像,这里不懂药的山民经常采错。轻者会有些脾胃反应,呕吐、腹部绞痛,胃中有烧灼感,重者呼吸减弱乃至死忙。” 身侧的女婢说道。 女婢跟着周扬有十旬,带了一茬又一茬的大夫上山采药了,对于医药的理论她晓得三分,对于药物的性状煎煮炮制,她十分精通。 杏林事多,最近出了一件事儿,一女子自称杏林高手,游走江湖,她的医术确实高超,然性子实在是傲慢得紧。 林米米是穿越女,高考完,报了临床医学,遂进了医学院,学了一年级。暑假回学校,即将步入大二,然而开学第一天,她被一道闪电劈了,接着就穿越了。 十八岁的少女,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刚参加高考完,也最是财富五车之时,一年时间,高中知识也没忘记多少,医学知识也掌握了些。 临床一年级,通识教育课颇多,且都和高中的知识有所衔接,诸如化学、高数、物理、生物、组织胚胎学,唯一和医学临床密切相关的只有解剖学。 她穿过来,是半吊子水,没多少临床经验,却也是个胆儿大的,也敢治病,终究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还真治好了不少病,也愈发膨胀了。 她还有个毛病,便是喜欢去诋毁其他医生,说来也不是存心的,她天性便是如此,心直口快,也不管自己的认知对不对,她就是要说,甚至有时候,她知道自己是错的,单纯就是为了让对方不开心,就说些刺耳的话儿。 丹栀来了曹县,听闻了这么个姑娘,多番探查之下,晓得她的来历,笑了笑,摇了摇头,这姑娘确实有几分才华。 林米米行走山间,差点坠崖,恰逢被游历山川的丹栀救了。 心有余悸,拍着胸口,舒缓刚刚紧张的心情。 丹栀瞧了她一眼,“你便是这处,名声鹊起,新来的小大夫。” 林米米看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你治病法子颇为奇特,远近闻名,这三月来,在曹县,你的新闻可是遍地都是。我想不晓得也不行啊!” “那你如何知道是我呢?”林米米心中五分疑惑,丹栀救了她,故而她心中之存了,一分警惕。 “你家中长辈可有从医?” 林米米摇了摇头,“没有。” 林米米从小就没说谎的习惯,她来这处也从未隐瞒自己的身份。 丹栀见她防备心重,也未多问,瞧她无碍,转身离开。 淳安在医仙谷的事儿,已给她们去信了。 周扬弟子遍天下,不多日,这事儿便传到了她耳朵里,周扬就寻摸着去会会这姑娘。 “这是单纯性甲状腺肿,缺碘导致的。” “《诸病源候论》中讲,诸山水黑土中出泉流者,不可久居,常食令人作瘿病动气增患。便是缺少您所说碘的这种物质?” 周扬这话出了,林米米听得头晕,完全不懂她说的啥?一脸懵,“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就是喜欢弄虚作假,说这些玄乎的话儿!” 覃墨在侧,听得她这话,翻了白眼,刚准备张嘴,被淳安打了一下,只得小声嘀咕,“她脑子有病!” 淳安道,“师父说的是,一本医书中的话,讲的是居住在只能喝泉水的地方的人,容易得瘿病,瘿病,应该就是你说的单纯性甲状腺肿。” ------------------------------------- 淳安从医仙谷出来,回了朝,央了祝余要入太医院,祝余也允了她。 “你有兴致,我也不搅扰你,只是能给你的时间不多。” 她入了太医院,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齐越早有传位淳安的打算,朝堂之上,也是“二圣”并立之色。 大臣们对于接受淳安作为皇太女一事儿,并没有太多的异议。 对于未来的皇帝当医生——这下贱的职业,他们不免有些不爽。 祝余这些年,致力于提高奇淫技巧的匠人地位。 然,这群老腐朽观念仍难以转变。 他们仍喜将人划分三六九等,是祝余不齿不屑的,洪荒而来,招摇山山民素来是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的思想。 齐越前身是麒麟,骨子中也是有股傲慢,后龙汉初劫,他陨落后,心态也转变了很多。这一世,以□□凡胎,初次降临到这凡间,他都不知道这个新生的族群是什么东西,后来祝余告诉他女娲抟土造人的事情,才晓得这是人族,而且人族发展很兴盛。 说来人族初兴,她便入了这片小天地了。 这一世,好坏均有,他同祝余经历了很多事,也算全了洪荒之时,他对她的情意。 祝余轻文娱,当时在招摇山,每逢节气筵宴,她都很少安排歌舞活动,不同于天庭和大荒其他地方那般招摇奢华,规模盛大。 现在的祝余,仍然轻文娱,她倒不会觉得戏子误国,瞧不上戏子,每个行当都值得尊重。 她更重视科技生产。 漠南胡部出使大凉,传闻有和亲之意。 …… 他点名要淳安带他浏览长安城。 “你这个臭流氓!” 见了他,淳安有些恼怒。 说来溯耶,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有流氓行径了。 她恼怒不起来。 淳安不是第一次见他。 战场,她偶遇了溯耶,也是有段小插曲小插曲。 湖畔,草木茂盛,湖光如镜,天空澄澈,映入湖中,美人肌肤如玉,在湖中沐浴。 溯耶躺在树上,正巧见了这一幕,不同别的男子,诸如君子非礼勿视、羞涩者落荒而逃或者小人暗中偷看。 他光明正大地看她。 猛然扎入水中,掀起了浪花,水花四溅,淳安一双眸子瞪得滚圆,显然是受了惊吓。 淳安再怎么不拘小节,也当下用澡巾捂住了胸膛,被他瞧得慌了神。 满脸怒火地看着他,可她手中出了澡巾,也没什么工具。 “你流氓,你不要脸……” 她被逼急了,穷尽脑汁也没想到强有力的话儿去骂他,这般更加气恼,脸被涨得通红。 她对于他而言好似有股魔力,他只消看着她一眼,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一阵嘶鸣,往后余生就是她了。这种感觉很奇怪,第一次见,他就被她吸引了,那日她出了顾府,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夜入紫薇城…… 及至回到漠南,政务繁忙之余,他也时不时地还是会想起这个大凉的公3主。 溯耶打量着她,大凉国皇帝隐隐有让女儿继承皇位的心思。 若要娶她恐不容易,毕竟他想要娶的是大凉国未来的公主。 他偏生要娶她作阏氏。自打他记事以来,他从未有过这种迫切,也从未有过这般近乎丧失理智。 这般想着,眼睛更是泵出火光,不知算是不由自主还是依从于内心的选择,他朝着她走近。 淳安瞪大了眼睛, 淳安不晓得自己她的心脏为何会跳的如此剧烈,脸颊绯红,又怒又羞又恼。 他愈发靠近,她当即拿起澡巾,直接朝着他的眼睛戳去,澡巾夹带着水星,直接冲到他眼上。 他顺势一挡,趁这功夫,淳安迅速绕到他身后,用澡巾将他手捆起来。 趁这功夫,迅速游到岸边,火速穿了衣服。 #一见钟情 “淳安欢喜人,倒是同你一般,一眼万年,一见钟情,不思及任何其他事儿。” 丹栀听见祝余说了的这话,眉眼笑笑,看着她,“你那初恋,不也是如此。” 祝余晓得,丹栀这是想起了罗睺,不得不说,当初她与罗睺的故事,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了,纵然是如今想起来,也是意难平的。 只是往事随风,时过境迁,再多的意难平,历经时间的磋磨,终究是平静了很多。 “只是淳安这性子,第一眼,所遇非人,第二眼,恰好遇见了自己欢喜的,且她这性子,定然是每次爱上一个人,都如此。” “再者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恋爱方式,你何苦来栽去取笑我们恋爱脑?” “在胡地中,我曾掐指算过,这丫头金星落五宫,便是这个性子了。” “你这为娘的,我也没瞧见你多?” “她这去了胡地已有三年,你不想她吗?” “三年而已……” 第27章 怀中 27 路上,遇见了顾未易和宋子音。 顾家最近家中经济比较困难,他们家置办了一处新宅子,准备宋子音同他的婚礼。 又买了上好的宝马,车辇更是当下最牛逼的手工艺大神打造的舆。 撞他的是一个踩着三轮车衣衫褴褛的小贩。 顾未易心中难受,眼前这小贩一看就是赔不起的,可他这钱赚的也不容易…… 淳安瞧道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好笑,前任遇事,她肯定是选择袖手旁观。 溯耶知道她同顾未易的事儿,有些醋味。却也同她一起在旁边看戏。 这事儿最后同当初她被撞一样的处理方案,顾未易也报官了。 最后根据律法定责任,小贩七分责,小贩满脸愁苦,心头两个打算,一个是撒泼打滚赖过去;一个是咬牙跺脚,担了责任。 “先送你去看大夫吧。”宋子音说道,宋子音姿态柔柔,眼中透着怜悯。这是她善良的人设。 此时的顾未易却被她这善良的人设弄得很不舒坦。 顾未易瞧了眼宋子音,宋子音假装没瞧见顾未易的神色。 瞧着她们的身影,淳安低了眉,“这宋子音倒是有气度。”这话中透着赞赏。淳安给身边小厮使了眼色,小厮伶俐,一个眼色,就跟着宋子音过去了。 “你倒是对你这前情人关心的紧。”溯耶阴阳怪气地说道。 淳安笑了笑,“我不关心他,我只是好奇宋子音,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 溯耶抬眸,眼中有些许疑惑,“你同她不是敌人!” 淳安笑了笑,“不是,她挺厉害的!是个玩阴谋却能玩出阳谋味道的姑娘。”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聊了会,她就窝在了溯耶怀中。 “我困了,眯会。”她也没睡,就是躺在他怀中闭目养神。 片刻,小厮回了。 到了跟前,淳安就睁开了眼。 给跑的气喘吁吁的小厮倒了一杯茶,“你先喝茶,喝完茶,坐下来说。” “奴,不敢。” 这小厮是溯耶的人,若是淳安的人,早就坐下了。大凉的皇后和公主,架子很低,这事儿身边人尽皆知。 “小贩大腿被刮下了一块肉,生疼,去了医馆,大夫说,治病的银钱是三两。小贩哪里舍得。”小厮讲着故事。 “最后是宋子音出了钱?” 小厮点了点头,“公主聪慧。” “报了官,官府派人做了鉴定,小贩要赔六千两银子。那小贩最后也选择赔钱了。”接着小厮就学着小贩当时的样子说道。 “这钱我赔了,我现在没钱,受伤了也没法出摊,该是我的责任我担了!” “行了,我们知道,你下去吧。”小厮讲完了前因后果,溯耶就让他离开了。 “是。” 这事儿,淳安问了溯耶的看法。 “若是你,你如何处理?” 溯耶看了一眼淳安,“若我是顾未易,我不会要那小贩赔钱,我不会是顾未易,毕竟我不会斥巨资打造那么个除了好看没有任何用处车舆。”他们俩都是战场下来的,他们不注重奢华,淳安懂他,点了点头。 “这车厢的安全性挺高的,你瞧他们都没受伤。” 这话落了,淳安不免又想到,姨母和母后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不甚应景,又好似很应景儿。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是那小贩,我不会赔钱!” 这话倒是让淳安愣住了,这事放她身上,她定然会赔钱的! 溯耶瞧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这姑娘还是太单纯太年轻,从小锦衣玉食养着,受的也都是光明正大的教育。 瞧着她这呆萌的模样,溯耶摸了摸她的头。 淳安由于吃惊他不负责任,倒也忽略了她貌似被“冒犯”了这件事。 “那小贩,这事还钱,要还一辈子!他这情况,完全可以赖了,舆论会同情他!” 淳安皱眉,想到了郝嫣红,她心里一阵恶心,溯耶这作态,同郝嫣红的为人处世有种相似之处。 当初郝嫣红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她赖不掉,那是她的责任, 她成功让舆论站在了她那边。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推卸责任、泼脏水。 溯耶很敏锐地察觉到,淳安身体朝后退了一步。 心下一紧,很快冷静下来,唯恐失了分寸,让她误会加深,更加厌恶。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这话落了,淳安瞪大了眼,对这句话她很亲切,倒卸下了些防备。 “那小贩的出生同他不一样,顾未易损失了这辆车,也仅仅是一个代步工具,小贩却要一生还债。” 听到这话,淳安确实无法否认。 “君子不是嗟来之食最后的结局是饿死,这便是对生命的尊重?当你没有当君子的能力的时候,就是要好好当好你位置上的那个小人!” 听了这话,她又觉得,溯耶好像同郝嫣红不同,她也迷惑了。 “这世间怎么可以这么恶毒,明明是恶、是伤害却用“为了你好”这般善意的词语,冠冕堂皇地去粉饰太平。” 淳安这话带着愤怒,是青年人的那种冲动和戾气。 丹栀摸了摸她的头,淳安性子瞧着同她像,可这话,却让她知道,她本质还是祝余的崽崽。都追寻一股子天地正气。 “我们都是在伤害别人和被人伤害中长大的,那些伤害你的人也曾被伤害过,佛家讲的因果也有一定道理。” 淳安觑了一眼丹栀,满眼不可置信,“姨母,你不是道家的么?这天地之间不能多些真善美么?” 丹栀抱了抱她。 “宝贝,尘寰之中,多是身不由己,你是幸运的,可以守得住一身清华!” 淳安不认可她的话,“溯耶说过这理论,那穷酸书生可是不是嗟来之食最终饿死了,不也是一种人生态度么,谁道苟活便是对的?” 听到她的话,丹栀笑了,一脸慈爱,“我家小淳安的观念就是非同一般,淳安说得对!生灵具有选择她想要活的方式。” 淳安欢喜同丹栀姨母论道。 丹栀也没有把她养的过于书卷气。 这一世,丹栀同玉宸道君都欢喜红袖添香,黄灯下,看书作画。 言传身教,淳安没习得祝余一身工科女的气质,倒是同丹栀玉宸一般喜欢看书。 六岁,发生了个变故,淳安公主性子大变,喜怒无常,刁蛮任性。 皇后忧心她。 丹栀出了个主意,她带着淳安游山玩水。 这性子倒是回不去了,她也看不进去书了。回了京都,再次见到,小时候学堂私塾玩伴,顾未易,他一如既往的书生气。隔着几百米,都能感受到他一身的书香味。 淳安就入了迷。又有些鲜衣怒马,独属于书生的少年意气,性子也算烈。书生意气。 “你爱的是他,还是少时的情分,少时的你?” 丹栀说话总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淳安愣了愣,瞧了一眼丹栀姨母。 “姨母,淳安少时喜欢那种痞坏痞坏的学习一塌糊涂的子弟,总觉得他们那样子很自由自在。且淳安身子弱,总艳羡他们身体强劲。” “但回不去的,的淳安爱的是他也好,爱的是少时的淳安也好,都是爱上了!” 丹栀听了她的话,不再作语,任凭了她的性子,左她能兜着。 且一方小世界罢了,是为了救回祝余,凝聚麒麟尚未全散之气,结了一方天地。 一帧帧一幕幕从她眼前划过。 说来,丹栀姨母带着她见识了诸多奇奇怪怪之事,丹栀姨母定然是神仙下凡,只是这事是她们之间的秘密,她不能说,连她的父皇母后也不能说。 “值得吗,放了吧,他不适合!” 淳安再次摇头,“姨母,这世间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没有完全匹配的人,你同玉宸姨夫定然也是经历过诸多磨难挫折,磨合又磨合。” “姨母,这是淳安选的路,对错,淳安自负后果。姨母常说,人生是一场体验,我便顺着心,去体验,错了也认了!” 瞧着她坚定又澄澈的眸子,丹栀再次将她抱入怀中。 “淳安长大了,姨母也是太将你当孩子了。” 丹栀对于别人的感情,素来不掺和,好坏都是自己选的,可是 ,她舍不得看着她跳入火坑,但最后淳安那话,点了她。 她就飞蛾扑火似的扑向顾未易,入了顾府,受尽了委屈。 丹栀也没拦着她。 她晓得淳安入顾府会受何种磋磨,想也可知,若是她去了顾府,定然是舍不得见她委屈,故而自她入顾府,丹栀就没去见一眼淳安,是好是坏,她都自己去承担着吧! 溯耶单于,对淳安公主一见钟情。 苦苦追寻。 溯耶故意寻了人欺负淳安,然后装作英雄救美,淳安被吓得个不轻,溯耶后悔了,跟淳安坦白,淳安被溯耶气得半死,追着溯耶打了一条长安街。 顾未易看着淳安的心思完全被溯耶侵占了,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甚至是连宋子音也忽略了。 溯耶向皇帝提亲。 皇帝和祝余心疼公主,不同意这次和亲,淳安因着溯耶提亲被拒,明白了自己心意。 淳安去找溯耶,溯耶沉溺酒中,日夜买醉。 淳安看着心疼,把他酒壶砸了。 丹栀看着淳安砸酒壶这一幕,不由得好笑,不愧是她养大的姑娘。 淳安吻了溯耶。 浓情蜜意。 胡人对情爱之事,素来看得开。 溯耶珍重淳安,并未跟淳安发生关系,在最后一刻,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淳安这个小傻子,以为溯耶不喜欢她,狠狠地咬了溯耶一口。 溯耶因着淳安,不再沉迷酒精,再次求亲。 “我胡地苦寒, 我保证一生只有淳安一人,尽我最大的能力给她荣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淳安和亲胡地,帮助胡人发展农牧业,淳安不愧是祝余的女儿,以往跟着丹栀胡闹惯了,此番成亲了,倒是挑起了大梁,科学发展经济农业。 # 溯耶单于,对淳安公主一见钟情。 苦苦追寻。 溯耶故意寻了人欺负淳安,然后装作英雄救美,淳安被吓得个不轻,溯耶后悔了,跟淳安坦白,淳安被溯耶气得半死,追着溯耶打了一条长安街。 顾未易看着淳安的心思完全被溯耶侵占了,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甚至是连宋子音也忽略了。 溯耶向皇帝提亲。 皇帝和祝余心疼公主,不同意这次和亲,淳安因着溯耶提亲被拒,明白了自己心意。 淳安去找溯耶,溯耶沉溺酒中,日夜买醉。 淳安看着心疼,把他酒壶砸了。 丹栀看着淳安砸酒壶这一幕,不由得好笑,不愧是她养大的姑娘。 淳安吻了溯耶。 浓情蜜意。 胡人对情爱之事,素来看得开。 溯耶珍重淳安,并未跟淳安发生关系,在最后一刻,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淳安这个小傻子,以为溯耶不喜欢她,狠狠地咬了溯耶一口。 溯耶因着淳安,不再沉迷酒精,再次求亲。 “我胡地苦寒, 我保证一生只有淳安一人,尽我最大的能力给她荣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淳安和亲胡地,帮助胡人发展农牧业,淳安不愧是祝余的女儿,以往跟着丹栀胡闹惯了,此番成亲了,倒是挑起了大梁,科学发展经济农业。 第28章 不甘心 “顾未易,你这一生再也不会遇见一个我,我这一生也再也不会遇见一个你。” “我们要向前看!” “我同宋子音和离了!” 听了顾未易这话,淳安愣住了。显然,这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眉眼写满了诧异。 “为何?”她声音有些急促不满。 “她太能算计了!” 听到顾未易这话,淳安冷笑,有些气,替宋子音气,“她筹谋算计,所为了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不,她是为了她自己!” “那又如何,当初你爱她,到底爱的是什么?你为了的又是谁?” 淳安同宋子音和顾未易失去了联系很久,这些年,她甚至连他们只言片语都未曾从别处听到过。 庭院曲廊一隅,宋子音靠在墙上,她没得一点贵妇的端庄仪态。 这份不拘倒是像极了少时的淳安。 对于顾未易的话,她心中无半分波澜。不爱了,无所谓了,谁也伤不到谁了。 这把岁数了,她宋子音倒洒脱了。 再瞧一眼淳安,油然起敬。 这一生一世,她都活的通透,从未着相。 尘世浮杂,她从未被迷了眼。 淳安说罢了,也不再多言,终究是别人的人生,她置喙不得。 “公主,我想娶你。” 淳安听得他这话,嘴角再次冷笑。 “我是胡地阏氏,大凉未来的君王,你要娶我?” 她的声音响亮中轻微上扬,威厉之中带着一抹诧异。 听再顾未易耳朵中,好像是恐吓之中带着不屑一顾。 他微微停顿,沉默半晌,“我想要,就要得到。” 淳安笑了,“送顾大人离开吧!” 檀婳起身,走到顾未易跟前。 顾未易未再多言,随着檀婳出了公主府。 走到门前,檀婳瞧了一眼顾未易。 “顾大人,公主从来不走回头路。” 顾未易听了这话,瞧了一眼檀婳,“宋子音,她也来了?” 檀婳点了点头,“公主尚不知道。眼下,她们应该是见了面。” 这话落了,檀婳就不再说话,顾未易还想问些什么,最后憋回去了。 檀婳转身回了,朱红色的大门关了。 顾未易在墙角一隅走了出来,瞧着公主府的门。 宋子音的出现,让淳安怔愣半晌。 “许久未见,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慨叹。” 两个不再年少的女人彼此凝视。 她们明明是不一样的人,却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她们年少时候的身影。 “你学功夫了?”淳安问道。 一般人临近,她是能听见的。 宋子音看了一眼那角落的墙皮,按理说这公主府怎么会这般破落的墙。 纵然淳安公主已经几十年未曾回来了,但她终究是公主啊。 且是大凉唯一的公主呀。 再者说,她已回来十日了,若说修缮,早就修缮好了。 这代的帝王家,当真是与众不同。 她,朝那瞧的那一眼。 落在了檀婳和淳安的眼睛里。 淳安没过多的表现。 檀婳心道,这宋子音着实变了许多。往日她心里有再多想法,都喜怒不形于色。 宋子音点了点头。“婚后十年,过的苦闷,就学了些功夫,本想当个乐子,排解生活,强身健体,没成想倒练到今天了。” 宋子音瞧了她一眼。“你这身体留下了不少伤病!” 淳安未置可否,“胡地苦寒。” 宋子音摇了摇头,“你一身医术,何故落得这么个田地?” 淳安瞧了她一眼,未言。 看了一眼远方夕阳。 宋子音这才发现,这处少了一棵树,阳光显得更加明艳刺眼了。 她席地而坐,同她一道看起了夕阳。 时光慢慢悠悠,太阳也没了,天灰了。 檀婳守在不远处,打起了瞌睡。 天黑了,倒是落了雨,淳安拍了拍衣袖。 “若你去了战场,便会晓得了。” 未想,这话竟然一语成谶。 宋子音竟真在五十岁的高龄,做着那挂帅的穆桂英,上了战场。 “我本是储家女,只因家父惹了仇家,隐姓埋名。我储家骨血本就是战场的命。” 此时的淳安,已从胡地回了京都,做了皇帝。 她的父皇母后,去了胡地,她同溯耶,育有一子,留在了胡地。 胡地草长鹰飞,对着到他们胸前的外甥,祝余和齐越看着欢喜。 洛城,连绵的阴云笼罩。 “我京都要变天了。” 檀婳瞧着天上密布的乌云说道。 淳安也跟着她一道看了眼天。 宋子音亦如此。 如今,宋子音是紫薇宫的女官。 当今女圣登基之日,她便收到宫中最得帝心的女官人送来的一封玉轴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储门忠孝之家,庭训有方,忠国爱民,汝储子音,乃先将军储士方之女,目光如电,类桂英之巾帼,博览群书,麟趾超群,今封剑南道道置观察使,即刻上任,辉增宝册,集于兰房庆溢,寰宇景福,金花永诰。敕命大凉天佑年五月十六日之宝。” 宋子音摸着用用绫锦织的圣旨,布料下隐隐祥云瑞鹤图案,布料柔滑。 银色巨龙在圣旨的两端飞舞。 苏宁嬷嬷的声音较之前宣读圣旨要柔缓了许多。 “宋官人,好好干,储家世代英杰,不该没在您这处。” 苏嬷嬷说话不甚讨喜,但宋子音却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善意。 点了点头。 苏嬷嬷转身离开,未大肆声张。 宋子音也未多送。 “夫人,这圣旨还是往日遗留的,当今圣上勤俭,所宣任命圣旨都是用简朴的,这玉轴圣旨如今也就剩下三份,这上的蚕丝都是上好的。” 子音身侧的侍女,是她少女时期就同她一道在顾府待着的。 宋子音自是晓得,“所以我们得好好效忠朝堂。” 往后她便是该唤储子音了。 未曾想,隐于心中之事儿,竟是昔日情敌给她落实了。 她看着身侧的晓珠,“晓珠,往后便叫我储子音吧。” “是,储大人。” 晓珠灵敏,会意道。 储子音成为剑南道道置观察使这事儿,惹得举国上下、朝堂内外,一阵哗然。 然百姓,对朝堂之事,顶多茶余饭后说上一嘴,真正关心的并没多少,毕竟同他们切身利益相距甚远。 顾未易,却不甘心的。 第29章 问了一个寂寞 “陛下,这实乃是牝鸡司晨。” 淳安最是懒得听这种话,冷笑道,“你是觉得朕是司晨的牝鸡还是我母后是?” 这话透着威严,吓得纳谏的老顽固后脊背一凉。 “那……那储子音怎能同您同圣人相提并论!” 齐越祝余,她的父皇母后,被世人合称为“二圣”! “你们且看着,若是她储子音当不起这剑南道道置观察使,朕亲自撤了她的职!” 储子音听着淳安的话,晓得她这是在庇护她。 这话落了,也没有大臣在继续说啥了。 五月花香漫漫。 自淳安入了朝堂,就免了三拜九叩的礼法。 倒是没有形了规矩,只是她对于这叩拜素来不耐。 久而久之,也没人叩拜了。 宋子音便是这第一人。 她这般做了,女皇并未惩戒她,后面的,众大臣也便是习以为常了。 他们都听说过,女皇同储将军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顾未易倒是一直都是谦恭有礼的、按照礼法行事,从不逾矩。 自丹栀姨母离去,淳安的胸口就总疼,疼引至肩背,经常把她的小脸疼的一阵煞白。 “这年岁长了,我倒是越发像那宋子音了!” 淳安同檀婳调笑道。 檀婳只笑,也不作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嗯,我倒是越发像你了!” 宋子音迈着豪迈的步子走到她的跟前,看了一眼淳安。 “你这身子骨,太弱了!” 她不认同道,“你少时也是轰动一时的名医,也因着你爱医,大大地提升了医生的地位,如今,这身子骨,怎么如此差劲!” 淳安瞧了一眼宋子音,“倒是未曾想过,昔日小心机满满的子音,竟然关心起了我的身体了!” 宋子音听了她的话,笑了笑。“左不过是一场缘分,一场因果!” 淳安听了子音的话,也跟着笑了。 “我请了周扬姑姑过来!” 淳安听得宋子音竟然认识周扬姑姑,先愣了几秒,但很快就被能见到阔别已久的周扬姑姑而满心欢喜。 “姑姑,她在何处?” “就在宫外候着呢!” 听到此处,淳安眉头一皱,“岂能如此没礼貌,赶快迎姑姑进来。”她说罢了,檀婳就立即起身,命人快马加鞭宣召姑姑。 淳安也没坐在这等着,也去迎周扬。 周扬身侧只带了覃墨。 几十年未见,不曾想,覃墨竟然更加年轻了。 淳安上下打量了起了覃墨,最后目光落在了她那一头乌发上。 她的鬓发自溯耶去了,就染了白,她也没了打理的心思。原来她不晓得何谓女为悦己者容,自溯耶去了方深有体悟,素日溯耶在世之时,她也不甚日日在乎容颜,但大场小合,她也会拾掇的利落规整。 自溯耶去了,她也懒得打理。只任凭岁月侵蚀洗礼。 同檀婳一道出去,只从妆容看,许都会觉得檀婳是主子。 檀婳心疼她,总给她变着法做乌发的吃食。 “主子,染发吧!” 她摆了摆手,“一黑一白,俱为天地恩泽。” 只是檀婳不忍,众人异样的眼光,便心思灵巧,每日给她梳妆的时候,将染发剂着在梳子上。 淳安也随了她去了。 宋子音的头发也花白了不少。 自上了战场,她的人生价值让她不甚在乎容颜,自然也不规整头发了。 覃墨瞧着昔日的大师姐盯着她的头发看,她也回盯过去。这一瞧,不免骇然,手捂住嘴,“师姐,你这头发竟比师父的还白!子音姐姐,你的也是,你们这……” 覃墨顺心,自幼便是如此,这天底下,有一算一,没有她怕的人。 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她学会,这个世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宋子音笑道,“覃墨,你都这把岁数,仍童言无忌呢?” 这话,有些许揶揄,有些许讽刺。 然覃墨是半点不在乎的。 笑得一脸坦然,“人生短短数载,我只想顺心遂意!” 周扬姑姑身着月白繁星锦罗裙,耳朵上挂着掐丝白珍珠耳环,细腰袅袅系着黛蓝半月水波纱腰封,脚上踏着苍紫重瓣莲花靴,仙气飘飘。 覃墨身着一身落英花满罗烟裙,内里杏色云锦曼华花,一身装扮色泽艳丽,繁花满满,脚踏七彩云靴,靴上镶嵌铃铛,行动处,玲玲作响,远不像是个四十岁的人儿,反而像个孩子。 宋子音自入朝堂后,着装就简单至极,偏于男装,一身白色鹤裳,一条宝蓝师蛮纹金带系在腰间,头发虽不染,却打理得一丝不苟,久经沙场,她的肌肤也爬了皱纹,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星眸朗目,熠熠生辉,远不似少时那般柔弱含水。 淳安则是玄紫冕服,庄重肃穆。 覃墨在淳安身上,已经完全瞧不见,昔日医仙谷的少女模样了。 时间真的能将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吗? 覃墨心里也问了自己一秒钟,但转瞬就抛诸于脑后。 周扬倒是细打量了她这个昔日的小徒弟许久。 终究摇了摇头,慨叹世事无常。 往岁,淳安最想一心从医,倒是覃墨,学的不甚上心,总是东跑西窜。未曾想,如今她一身医术,竟悉数传给了覃墨。 跟她学过医的孩子,不甚少,她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但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只有覃墨一女。 13. 覃墨的到来,让这肃穆沉静的紫薇城,多了几分的喧嚣。 她先是将御膳房搅和了一番,接着又将天音阁搅合了另一番。 天音阁的乐器被她“借走”了好几样。 官人们过去告状,淳安也替着覃墨打圆场。 “覃墨姑娘,没见过世面,拿过去玩玩而已。” “谁没见过世面!” “哟,你见过世面,还拿呀!” 瞧着他们为着这种没有半点营养的事儿吵得天翻地覆。 淳安倒是觉得有趣,嘴角都露出笑了。 周扬姑姑喜静,然覃墨跟在她身边许久,她也是适应了独属于她的这份喧嚣。 “师父,你同储将军是怎么认识的?” 淳安对于储子音同医仙谷的渊源有些好奇。 “呵呵,能有啥关系啊,医患关系呗。”周扬姑姑笑得淡然。 这一想,淳安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寂寞。 医仙谷不求人不得罪人,端的是济世救人,与世无争的处事态度。 也不惹仇家,她到底是脑补了些什么情仇爱恨的。 第30章 玉黛 “如今医仙谷,有三代徒了吧?” 覃墨行事乖张,但大事上还算不含糊。 周扬姑姑,从不在乎些个传承,只觉得她这一生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医术即可。 覃墨看似无拘无束的,却在成了周扬姑姑弟子的第十个年头,开始收徒了。 “四代了。” 丹栀愣了半晌。 “覃墨的大徒儿也收了个八岁小童,做了徒弟。” “呀,那小孩儿在何处?” 许是人老了,淳安对于这种初生的小花骨朵,总是多了几分好奇。 周扬瞧了她一眼,“在谷中呢!我带覃墨出来,就够头疼的了,再带个小童?” 淳安笑了笑,不以为然,“若你让覃墨带孩儿,她带的没准比我们都好。” 周扬姑姑有些不信。 “往岁,我瞧她带过孩儿。真真的细致。” 这话落了,周扬满脸疑惑。 “是宁老太妃的侄女的孙儿。” 说到宁老太妃,周扬的面色沉了会儿,转瞬云霁风清,呷了一口茶水。 淳安觉到了一些八卦的味道。 没问。 倒是周扬起了头。 “宁老太妃,还好吧?” 宁老太妃是淳安的祖母一辈。 “挺好的,身子骨,比我康健。” 周扬瞧了她一眼,“记得你初见我,喊我一声姑姑,按辈分来说,我也是你的姑姑。” 一句话中也是含了诸多的故事。 淳安没问,只寻摸,周扬想说就说。 “那师父是欢喜我称呼您师父还是姑姑呢?” 周扬瞧了她一眼,“日后唤我姑姑吧!往后我便只有覃墨一个亲传的弟子了。” 淳安听了周扬这话,点了点头,“好。” 她们瞧着远处的霞光,真璀璨呢。 第二日,周扬去太妃府,瞧了一眼老太妃,如今她已是百岁,却跟个孩童一般,同院中的孩子们捉迷藏。 恰好抓住了周扬,喜笑颜开地喊着,“抓住了,抓住了。”,顺带着还下了眼罩。 瞧到周扬,面色愣了半晌。 周扬道,“你年岁也大了,日后捉猫猫,你只管藏,莫要再蒙眼去捉别人了。” “诶,好。” 宁老太妃的声音有些哽咽。 周扬说完了,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了,隐忍着仍带哭腔的老妪声。 “你何时回来的?要不要在我府上住上些时日。” 淳安不甚管后宫事儿,但是紫薇宫的人嘴巴都牢。 宁老太妃每日也只管自己乐呵,也不愿伸耳朵听事儿。 “去瞧了眼淳安,她也唤的我一声姑姑。” 周扬这话落了,宁老太妃手颤抖着,嘴角露出笑,“谢谢你,还愿意认我这个母亲。” 周扬转了身,神色淡然,“血肉至亲,这事儿天定的,我改不了!往后,您多保重。若是想见我,这三旬一月,我都在宫中。” 宁老太妃舔着脸寻了淳安。 “陛下,老身自己在家待着着实无趣,是否能在宫中住些时日?” 丹栀听了她的话,道,“甚好。” “老太妃可有想住的宫殿呀?” 宁老太妃想了想,嘴角蠕动,她想同周扬住一处,然终究说道,“随陛下安排吧。” “你阿爷崩的时候,娘亲心中也是难以忍受的!郁郁寡欢了许久。整日心神恍惚。” 溯耶单于死后,她将近三年的时光,日日恍惚,常常盯着草原上的日头,一盯就是一天。 那时的双默也已十三了,担起来胡地所有的事务。 从这儿来看,她不是个好的娘亲,也不是个好的阏氏。 她担不起事儿。 好在,双默能耐。 那时,他的阿爷刚去世,他就担起了胡地所有的事儿。 檀婳那时,会帮他一阵。 再就是她的儿媳,那时候也是个玉润的小姑娘,梳着羊角,不过也就十一二岁。 像模像样的跟在双默身侧,帮他出谋划策、处理诸事。 她喜欢这个和她来自大凉的小姑娘。 檀婳也欢喜在她身侧跟她讲这个小姑娘的事儿,逗弄她,期望她能早点从溯耶离去的事儿中缓过来。 奈何她那时候,满腔心思都在溯耶的身上。 早上起来,洗漱是他的身影,中午吃饭,下午瞧着日落,还是他的身影。 做事是他的身影,不做事,闲待着,脑子也是他的音容笑貌。 倒是哭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檀婳给他描眉梳妆,有时候瞧着檀婳,她竟会不自觉地喊出溯耶的名字。 只是声音不似往日般欢喜,总是带着哭腔,倒不是她想哭,只是心力耗费太过,倒置她中气不足,说话总是凄婉。 檀婳心疼她的主子,却也什么也做不了。 方玉黛走了进来,双手置于额前,朝她作揖行礼。 淳安太过神伤,眼里是瞧不见人的,也是因着对这个小姑娘有几分欢喜,更因着她同她儿子两情相悦,眼下互相帮衬。 强打着精神,抬眸看了一眼。 小姑娘生的白皙,脸颊微红,一双清冽的眼眸,长发束起,插了一根简洁的玉钗。一姿一态,瞧着就是玲珑剔透又不乏稳重的姑娘。 淳安摆手,免了玉黛行礼。 玉黛尽了礼数,便直言不讳道了此行目的。她晓得眼下的 “阏氏,寒王求亲!”小姑娘岁数不大,说话却极其稳重肃穆,如同个大人一般,全然没有小孩儿的娇憨天真样。同她小时候完全不同。 瞧着她,倒是让淳安想到了她的小时候,也倒是忘了溯耶片刻。 她对溯耶可谓是寤寐思服,朝思夜想。 若是往日,淳安还会思索慨叹一般,这般早熟的姑娘走过什么样的路。如今是没了心思的。 寒王前来求亲,这事气的双默扔了几沓的竹简。 “双默xx,这事您需同阏氏说!” “我娘亲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方玉黛也知道,阏氏对溯耶单于,一往情深。 尽管如此,这事儿也需让阏氏知晓,这是对阏氏的一份尊重。 “方玉黛,这事让娘亲知道,她定然会伤心的,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方玉黛被双默误会,心中自然难受,她克制着被冤枉的怒火,竭力保持冷静。 瞧着眼前这个少年郎,她拼命地告诉自己,眼前人是胡地的单于。 是她的领导上司,不是她的爱人。 这般想,心思倒是冷静了不少,也更寒了。 方玉黛真的真的很爱眼前的少年郎。 已记不得是那艳阳天下,第一次骑马,坠马。 是初入胡地,各种不适应中,他的陪伴…… 只是玉黛素来克制。 冷静下,她也晓得,寒王求亲淳安xx阏氏这事儿,惹怒他,合情合理。 她理解他。 淳安瞧了她一眼,“这事,你让双默处理便是!” “是,玉黛告退。” “你且等会儿,陪本宫xx待会儿吧!” “檀婳,你先下去。” 檀婳福身离去。 “这边坐吧。” 淳安指着身旁的一蒲团,让她坐了下来。 玉黛坐着。 淳安瞧着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中欢喜。 第31章 紫菀 31 淳安有些恐惧,但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克制住恐惧。 她的眼睛被蒙着,恐惧更深。 “别怕。”一个男声出现,接着就将她眼上的黑布摘了下来。 淳安看着溯耶,强忍着眼泪,打量了四周。 这房间狭□□仄,阴暗至极,四处破败不堪,还有一只老鼠蹿过。 溯耶将捆在她身上的绳子悉数解开,动作娴熟。 解了绳索,外面就有脚步声,还伴着带着北胡的方言。 “也不知道那阏氏现在如何,寒王可是说了要让她受苦头,但是不能损了她的皮肉。” 淳安心中揣测了来人几何。 溯耶在她身侧,她就安定了不少。 也是这些年被溯耶养的娇了。 想她从小可是战场厮杀下来的。 她同溯耶分别躲在门后,配合默契。 待得那两人一入门,各自将其打下。 他们被关在一处柴房,这府衙是寒王的别院。 寒王是大凉分封的王,处于大凉和胡地边界,胡地同大凉之北,都有其疆土。 故称北胡,也称xx。 淳安被掳走的几日,饭食吃的不大精心,身子弱的很。 溯耶直接将她抱起来,飞身跳出了墙闱。 本是朗朗晴天,因着着急赶路,后恐有追兵,他们行色匆忙,这天色不多久就暗了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暴雨也随之倾泻而来。 小路小径,再雨雾之中失去了轮廓,路边野花野草也被暴雨敲打地凌乱,比之养在宫廷内院的花儿,这些野花倒是顽强,那花瓣还硬生生地挺在植株之上。 这雨下得暴虐,雨水如刀子一般打在他们的脸上。 淳安心疼溯耶,一双小手捂住溯耶的脸颊。 许久,寻了一处山洞,他们停了下来。 溯耶在山洞外做了遮掩。 溯耶瞧了淳安,浑身湿漉漉的,做好一切,“我出去一趟。” 老夫老妻的了,淳安自是晓得,他这是准备出去寻些干木枝。 “外面雨大,你莫出去了,这点寒,我受得住!”淳安心疼他,也舍不得离开他。 溯耶摸了摸淳安的头。 “不行!” 淳安嘟嘴。 “淳安,懂事点,乖!” 淳安只得点了点头。 待得溯耶离开,淳安将没闲着,也出了山洞,寻了几只木棍,脱下衣服,将木头棒子擦干,用衣带发带将棍子绑起来,搭了个简易的晾衣架,将溯耶同她的衣服挂在了上面。 溯耶回来的时候,光着膀子,衣服中裹着竹叶和一些被白蚁蛀空了的半干松枝和一个燧石。 肩膀上捆着一捆木头藤条。 古铜色的肌肉被雨水打湿,被藤条勒出了红印子,淳安瞧着就心疼。 眼下正值夏季,这雨又大。 溯耶用匕首将大树外的湿漉漉的皮削掉了。 淳安在一侧,将那些竹叶用棉帕吸水、一吸一拧。 接着取出了火石,生了火。 溯耶将衣服脱掉,淳安只穿了一件亵衣,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两个人依偎着,看着火光熹微。 “溯耶,我想我姨母了。” 溯耶听到丹栀这话,心头一颤,“你跟我受苦了。” 淳安听得他这话,才晓得他多想了。 昔日的胡地野蛮汉子,如今心思竟然这般细腻了。 她抚摸他的脸颊,“你又多想了。我淳安选的人选的路,都是我要的。我欢喜的我不会后悔的。” “且姨母的性子,如风一般,哪里是会拘束在我身侧的。” 淳安身子骨弱,第二日,就发了热。 “溯耶,你给我揪一下大椎穴,第七颈椎棘突下。” 淳安声音带着鼻音,头脑昏昏沉沉的。 溯耶用力薅了两下淳安的大椎穴。 外面雨停了,他们再次赶路。 不得不说,溯耶寻的路线很安全,他们也足够幸运,一路上都没遇见追兵。 到了胡地宫中。 檀婳见了憔悴了的淳安,心疼了许久。 也巧了,丹栀也在这儿。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 丹栀深觉,淳安这孩子命苦的要命。 “姨母!”淳安以为自己有了幻觉,竟然瞧见了姨母。 丹栀瞧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脉。 “这是受了饿淋了雨?” 淳安点了点头。 “檀婳,你吩咐人下去准备些小米粥,然后煮点汤药。” 感染风寒的方子,檀婳也知晓,瞧了眼自家主子的状态,就下去准备药了。 丹栀再瞧了一眼溯耶,虽晓得,这事儿同溯耶也没啥直接关系,就是忍不住怨他,也算是迁怒。 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刚准备开口叫住身旁的一丫头,就听着淳安虚弱道,“小合,跟着你檀婳姐姐去,顺道给单于也备点。” 丹栀翻了白眼,掐了一下淳安的眉心。 惹得淳安一阵呼疼。 “眼里全是你郎君,恋爱脑,可真不像你娘亲!” 也不像她,也不知随了谁!她同玉宸道君的初始,于她而言,初初不过是惊鸿一瞥、贪图美色的一见钟情,说来,不过是想玩玩而已。 丹栀抬眼,眼尾沉冷。 淳安瞧着她,笑了笑,“姨母,你别这样子。淳安,怕。” 这一怕,倒是惹了溯耶的心疼。 瞧着这俩小孩儿,眉来眼去,彼此心疼,丹栀也晓得说不得啥了。 “去给你俩看看药。” 堂皇富丽的单于宫,多了诸多大凉汉家色彩,狐裘弓箭下,也有精致的茶具。 # 水榭之下,紫苑朝着溯耶单于表明了心意。 “小女子心悦单于。” 溯耶听得紫菀这话,怔了半晌,道,“你魔怔了,这番对得起你们家阏氏吗?” 紫菀听了溯耶这话,苦笑,“可是奴婢爱您。” 溯耶听得这话,半点感动也没有,只觉得气愤,更唯恐这女子缠上他,亦或用了手段,惹得了他的淳安的猜疑。 恨不得急忙撇干净。 “你休得胡言,往后你也莫在阏氏宫中侍奉了,陵寝处缺了一守灵人,你便过去吧。” 说罢了,急忙离去。 紫菀看着溯耶离去的背影,心中漫山遍野的难过,狠厉若野草一般疯狂地在她的心上生长。 她握紧了拳头,对着溯耶单于离去的背影,势在必得。 回了阏氏宫,紫菀已经将神色掩盖住了。 檀婳见到她,没说啥。 紫菀喜欢溯耶,这事儿檀婳晓得,淳安自然也晓得。 情不知所起,这事儿,她们理解,故而也不准备苛责之。 只她们信任紫菀,定然不会做出过格的事儿,只当做瞧不见。 未曾想,三日后,她竟然跪在了阏氏跟前。 “公主,单于要让我去守灵,公主我是您带过来的,单于这般做,定然是对我汉家对我大凉有了提防之心。” 淳安揉了揉眉间。 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菀。 一双眸子,世事洞明。 紫菀心里已经发毛了,面上强装淡定。 “我爱他,自然是他说啥我便是听啥的,他便是今日让我将大凉给她,只要他不害及百姓无辜,本殿下都会拱手相让的。” 这番恋爱脑的话一出,紫菀都愣住了。 帷帐外的溯耶听了,心里一暖。 半只脚踏进来的丹栀,翻了个白眼。 快速上前,朝着淳安的头上一敲,“你个恋爱脑,你是要学亡国君从此君王不早朝……” “哎呀,姨母,管理国家多累啊,我现在这般,日日吃吃喝喝,啥也不管,不好吗?你瞧瞧我阿娘阿爹,三更起五更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有空休息,出去玩还得考察民情和官吏制度……” 丹栀听得她这么一说,竟然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你也不怕累着你们家单于?” “他要真喜欢管理朝政,就管呗,能者居之!谁让我阿爹阿娘就只生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 紫菀跪在那处,心里的愤恨更浓烈了,为何眼前的小公主啥也不争,但是所有人都把一切都送到她跟前。 “檀婳、姨母,你们先出去吧,我同她说几句话。” 丹栀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纵然已嫁做人妇,仍稚气未脱。 叹了一口气,同檀婳一道出去了,顺带着将帷帐后面的溯耶单于揪了出来,“还瞧啥,一起走吧。” 紫菀瞧见了溯耶单于,瞳孔变大。 淳安只作未看见,呷了一口茶水,又放在了梨花桌上。 “也不晓得,你们这阏氏随了谁,她阿娘自幼就心怀天下,她可好,日日没心没肺。” “阏氏并非如此。”自入了胡地,同溯耶成亲,檀婳就称淳安阏氏。 “阏氏她只是懒得,她只想顺着天意,走完一生。” 丹栀瞧着小檀婳,笑了笑,“你倒是忘了顾未易了。” 第32章 缘浅 这话落了,檀婳同溯耶都楞了。 丹栀说了,本想是否不妥,后又觉得,溯耶若是心中还没将顾未易看淡了,那便是他的问题了。 “姨母,溯耶也想知道,那顾未易为了占了淳安那么多的不甘?她好似从未为我不甘过。” 丹栀转了转眼眸,“那你要不别将那紫菀送去陵寝,纳成小妾,你且瞧瞧淳安会如何做?” 丹栀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态,让檀婳气急了。 她跺了跺脚,“玉夫人,您……您……” 丹栀揶揄地看着溯耶,不曾想溯耶可当真认真思考了。 檀婳气急了,瞪着眼满脸怒气,看着丹栀如同看老巫婆一般。 “紫菀,你去守灵,好好思考一下你以后的路吧!我不喜欢玩心机手段,不是我不会,也不是我看不懂……” “你生的风光霁月,自然是用不得泥土中的腌臜手段!”紫菀满脸狠厉,声音中透着恶毒。 淳安冷冷地看着她,待得她恼怒的情绪发泄了,才道。 “早岁哪知世事艰,紫菀,你怎知我未曾陷过泥沼?我做过尘埃,谁都有自己的心机,我也有,只是人生苦短,最后不过一句算了,了结了诸多不甘心。你跟周扬姑姑三个月,也见了生死。”想到周扬姑姑,淳安顿了顿,接着道。 “这样吧,三个月后,你若还有不甘心,我便给你一个争溯耶的机会。” “好。”紫菀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答应得痛快。 紫菀愣了,瞧了一眼淳安。 淳安瞧着,宫人将她带走,心里是希望三月后,她能自行离开胡地,也算全了医仙谷的情谊。 临走前,她在宫人的帮助下寻了溯耶。 “单于,我去陵寝,不过阏氏说,若三个月后,我还对您念念不忘,便给我个机会。”她未说得明白。 “你不用去陵寝了,本单于给你这个机会。” “你要不要?” 紫菀摇了摇头,“我要三个月后,阏氏给我的机会。” “玉夫人,哪有你这般欺负人的。” 宫中流言蜚语四起,皆言单于要纳紫菀为妾。 丹栀摇着扇子道,“淳安,当真不欢喜了,正好合了她阿爹阿娘的意,回家继承皇位。” 檀婳听着丹栀这话,气,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因着她好似被玉夫人这奇怪的说辞说通了,这般之下,就更加气了。 # 自淳安嫁入胡地,顾未易便瞧着何处都能思及到淳安。 路边见得花草,也能觉得那是淳安。 玩着算盘珠子,敲出了个十八,也能同淳安联系在一起。 淳安生于昭和十八年。 宋子音瞧他日日借酒浇愁,这心中也不是个滋味。然她也管不得,只顺了他的意,任凭他胡作。 这日,顾未易在花坊喝酒。 一女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梳着双螺髻,像极了淳安。 酒杯还悬在半空,也落不下来了。 一道来的沈家公子,见了好兄弟这般,就说道。 “呀,我们的顾公子这是动了心啦。” “已是成家,何谈公子!”宋子音直接挡住了顾未易的视线。 沈公子瞧见了嫂子,也不敢放肆,顶得给个面子,“嫂子……”他怯懦道。 着实是眼下的宋子音气势骇然。 比之往日未出阁之前的小白花儿,如今就是个母老虎。 “顾未易,沈嘉裕,你俩身为七尺男儿,如今边关战事紧,你们既上不得战场,替君王分忧,□□定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又不能去朝堂,分忧百姓之苦……就在这处喝酒?” 宋子音说的大气凛然。 这话沈嘉裕听了他父母唠叨了几百遍,从不过心,只觉得烦,如今听得他这位往日小白花一般的嫂子,说出来,竟然真觉得臊得慌。 顾未易却充耳不闻,将她搡到了一旁。 那蹦蹦跳跳的姑娘,已然离去,怅然若失之后,便是对着宋子音大发雷霆。 好在顾家风气犹存,没有大女人家暴的习性。 宋子音对着他,也是不惧的。 “是你将我逼成这样子的。”外人瞧着,只当她难受,真觉得是顾未易将昔日温柔少女逼成了如今的悍妇。 宋子音倒是惹了一票同情,这其中还包含了,他顾未易的狐朋狗友沈嘉裕的一票。 沈嘉裕竟对着宋子音生出了同情之心。 瞧着她的侧影,再到她被他的好兄弟推搡一旁,她的脊柱都挺得直直的,这是何等风骨? “顾兄,推搡嫂子,有失风度!”沈嘉裕嗔斥道。 顾未易瞧了一眼宋子音,满眼不屑,夫妻几载,他早就看透了她了。 却也无法多言,有些委屈,外人不懂,想当初,淳安便是受了她宋子音不少这般的委屈。 她最是会在外人面前粉饰。 宋子音翻了一个白眼,寻了花坊的老板,老板身子绰约,扭着腰肢,肩膀也跟着忽扇忽扇地。 “那小姑娘,你给我寻来,这交子便是你的了。” 老板娘双眼冒光,遂命人寻来这姑娘。 顾未易瞧着这女子,神似淳安。 宋子音冷笑道,“今日,你要纳她便纳了,平妻也罢,妾也罢了,或者你要当个情人府内或者府外偷摸将养着,我半句嘴也不多说。” 不管如何,若是淳安知道,他顾未易养了个像她的姑娘,估摸都能膈应死。 顾未易看了她一眼,未曾多言,只给了老板娘打了个眼色。 这一切都落在了宋子音眼底。 她只作未曾看见。 “夫人,何出此言,为夫对夫人可是一往情深。” 顾未易这话说了,沈嘉裕的心中反而空落落的。 宋子音走了,将那姑娘也带走了。 毕竟是她出的钱。 宋子音给她寻了一处府邸,离顾府不远。 纯儿朝着她福身,宋子音躲过半身,“不必了!我身上无诰命,普普通通一介妇人。” 说到这,她又好似想到些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当然,日后若是你我成了姐妹,那就另说了。” 纯儿瞧了她一眼,“我不会同你为敌的。” 宋子音最是懂得纯儿这种姑娘的心里,她是不信的。却也未曾点破。 顾未易很护着纯儿,这事当真是惹了顾家的老夫人。 宋子音却愿意给顾未易这对儿打遮掩。 心中有诸多的心酸,好似也没有。 其实顾未易说的没错,比起某些东西,她对他的爱一文不值,她对他从始至终都是利用。 瞧着屋内,映在窗上的人影,看似浓情蜜意。 宋子音的心也是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她自问,没有伤害过顾未易,一直都很好很好地爱他,纵然确实有筹谋和算计。 嘴角再次露出一丝讽刺,转身离去。 这顾未易,有毒,淳安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时候,他不爱;她爱上了他,放弃了某些事儿,满心满眼都是他,甘心情愿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也不爱了。 回了卧室,她瞧了眼身侧的晓珠。 “夫人,回来了。” “我同父母家人缘浅,从我出生,他们便死了;成了家,本想会有自己的亲人,不曾想,情缘也浅。” “夫人,莫要如此说了,少爷早晚有一天会懂你的。” 宋子音摇头,“他不会的,我也不求着他的懂,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下去休息吧。” “晓珠侍奉夫人入眠!” 宋子音摆手,“我有手有脚,喜欢自己动手。” 第33章 瞋目竖眉 “阏氏,夫君服侍阏氏。” 淳安瞧着他,心里一阵羞涩,“溯耶,你这般宠我,可如何是好!就跟我没长手脚一般。” 她的声音甜腻得很。 溯耶瞧了她一眼,她昂着头,就这么瞧着他。 他最是欢喜这样子的她,满眼星光载着他的身影。 第二日,溯耶下了朝。 淳安睡到日晒三竿,才起了床,被他伺候着洗漱,梳妆。 檀婳给送了一些补养的吃食。 她的身子骨太弱了。 “听说,你要给紫菀给机会?” 淳安晓得眼前的男子在试探她。 她心中倒是欢喜,眼眸转动,环住他的颈项,“你猜呀!” 溯耶心中不愉。 “你便是这般不在乎我?” 听到他这撒娇的样子,淳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爱你不爱,你若是怀疑,便是没心了的,不过你患得患失,我倒是理解!” “哼,不过是往日你同那顾未易有过着患得患失的体验罢了。”溯耶吃着醋,也不不敢说了出来,只腹诽道。 “我是相信,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做出令我失望的事情,你不会要她,做不过是用她试探我罢了,只是溯耶,你这般做法,我若真失了理智,你当真确定,你能把控住后续事态发展?” 淳安一脸正色,杏眼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溯耶也愣住了。 淳安摸了摸他的毛发,像撸小狗狗一样。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若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喜欢我了,喜欢上别人了,溯耶,我会杀了你,再杀了那个人。然后回我大凉当皇储去。” 淳安从未这般狠毒过。 顾未易欺负她,她左不过是把他扔了。 但是溯耶,他是一步一步让她落入他的圈套。 既然想把她当做猎物,收为己有,那么就不能抛弃她,否则,她会让眼前这头胡地的猎人,知道,什么是狼性! 溯耶听得她这话,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剧烈,很欢喜。 淳安瞧着他这模样,道,“傻乎乎的!”说着揪了一下他的大胡茬。 檀婳还气丹栀,见了丹栀也没个好脸色。 丹栀瞧她这样,就觉得好笑,更喜欢逗弄她了。 “小檀婳,何必这般生气呢,来来来,本夫人教你一些功夫!” 檀婳被她逗得,哭了好几次鼻子。 丹栀还是个恶趣味,最是欢喜瞧着她哭。 檀婳跺脚,不再搭理她。 日落西山,淳安去寻了丹栀。 打着哈欠,“姨母,你别再欺负檀婳了!” 丹栀瞧了淳安一眼,“别的我也就不说了,你这身子骨这样子真不行!” 淳安太弱了,身子瘦削,脸上也没啥血色,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淳安本是来给檀婳讨说法,不曾想,遭殃的还有她,她要听姨母念叨了。 “姨母……” 丹栀皱了眉头,甩开了她的手,“别跟我撒娇,你同溯耶成亲那日,你还同我说,你要生娃娃呢!” “你瞧着你这身子骨,能养得起个胎儿?” “别讨懒,这几日,你同檀婳一道跟着我练功练体。我再给你俩调养一下身体。” 淳安这身子骨,被调养了,渐渐地好了不少,不过有时候这命运自定的轨迹,当真是半点不由人。 北胡同胡地的战争,一触即发。 淳安便又上了战场。 那岁天寒,去了战场,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那战打了半年,结束了。 淳安风尘仆仆地回了阏氏宫。 紫菀本以为三月后,她便是可以争一番在溯耶单于心中的位置。 从同在陵寝的一个守灵的大爷那听说,她昔日的主子,上了战场。 “孤不同意你过去!”溯耶色厉内荏,在殿内踱来踱去。 淳安云淡风轻。 “您过去?这朝堂谁管?你胡地朝堂,我淳安没那个本事管得的。” 听了淳安的话,溯耶泄了气。 “我胡地英勇男儿甚多……” “是,个顶个是个前锋,个顶个英勇,但也个顶个的有勇无谋。” “寒王心思诡谲,他……” 终究,淳安说服了溯耶,上了战场。 这一别,便是半年。 丹栀瞧着她,满脸冰色。 本来身体也不大好,刚调养没多久,就怀着孕,上战场,然,她心疼她,只得照顾着。 “淳安,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莫要这般折腾!” “我门修体,不讲来世,就这一副皮囊,虽需经历千磨,你也珍惜着点。” 淳安瞧了她一眼,“姨母,你也说了一副皮囊!” 丹栀气的心梗,懒得搭理她。 淳安笑了笑。 出了她的闺房,溯耶迎面而来。 丹栀瞧着溯耶,瞋目竖眉,没好气地道,“你且好好照顾她。” 这怒气也影射了,她在气愤他没有照顾好淳安,让她身怀六甲上了战场。 溯耶也不好意思,羞赧至极。 “往后,我定然不会让她受苦的。” 丹栀冷嗤一声。 她心里清楚,溯耶是发自真心的,但这事儿他做不到。 真算计来,也怪不得溯耶。 怪只怪淳安这妮子折腾! 檀婳跟在丹栀身侧,学了不少东西。 “玉夫人,您医术怎如此精湛?” 丹栀笑道,“我这可不是什么医术,我的医学素养可比不得你家主子。” 檀婳没懂她这话的意思,只当她是胡言。 丹栀也没解释。 檀婳跟着丹栀久了,学的东西也奇奇怪怪的,她也不晓得其中原理,不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当真是有用。 # 丹栀再次见到淳安,她瘦弱的可怕,孱弱极了,一身胡服穿在她的身上,空荡荡的。 她的面色苍白,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檀婳,你便是这般照顾你家主子。” 丹栀这是迁怒。 檀婳理解。 淳安该为檀婳说两句,只是眼下的她,全然没了心思。 她抬眸,瞧了一眼她的丹栀姨母。 “姨母,人家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这是真的吗?” 丹栀瞧着已三十的淳安,她从她还在襁褓之中看着长大的。 待得她总角之年,几乎就带在身边了。 说一句,淳安是她养大的,都不为过! “檀婳,你下去,我同你家主子有话说!” 檀婳福身退下。 丹栀蹲在她跟前,胸口恰好在她膝盖前。 她的手放在淳安的腿上。 “我的淳安宝贝。”淳安看着她的眼睛,眼中带着柔润与同情。 “淳安,你看过山海经,便知道,那时的山海同现在山海并不同,地壳运动,使得高山变成海洋,海洋变成地面。” 淳安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山海可平,是自然界的客观需要,而不是生灵的许愿!” 淳安听得了丹栀这番解释,哇的一声哭了。 丹栀抱住了她,淳安也回抱住了丹栀。 “姨母……”她哭的歇斯底里,全然没了形象,丹栀紧紧地抱着她,待得她声嘶力竭,再慢慢抚摸她的后脊。 梨花暴雨后,她喃喃道,“姨母,我想他了。” “姨母知道,但这日子还得过!” 这日过后,第二日。 檀婳再进来服侍淳安起的时候,就瞧她早就坐在妆奁台子前。 “檀婳,给我梳妆吧!” 檀婳侍奉她洗漱,穿衣的时候。 像往日一般拿了件简单的深衣,淳安的声音传来,“给我寻那件乘云修绣杭绸广袖缠枝金锦衣,裙子拿那条黛蓝的月华繁星裙。今日好好给我装扮一下。” 檀婳听了她这话,心头微微诧异,但是转而惊喜。 “诶!” 檀婳给她描了细致的唇妆,口脂也选了好颜色。 淳安面色仍是清冷,但眸子中已不似往日那般涣散。 出了她的殿。 就去了胡王殿。 双默正在看奏折,玉黛在一旁红袖添香,瞧见了阏氏过来,放下手中的事。 “娘亲。” “大阏氏。”玉黛也朝她作揖。 他们都瞧出了淳安的变化。 淳安没搭理双默,而是走到了玉黛跟前。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你的脸。” 淳安的声音冷冷的,没有半点感情色彩。 玉黛倒是处之泰然,抬头,一双眸子清澈见底。 淳安将腕上的玉镯褪下来。 “这玉镯,跟了本宫许久,如今送给你吧。” 淳安声音仍是冰冷的,只是用词酌句,只说了个“送”字,而非“赏”或是“赐”,足以见得她对玉黛是平等的态度。 玉黛踟蹰半晌。 “娘亲让你接,你便接了。”双默声音低沉带着一点不满。 双默同她闹别扭已有两个月了,两个人都在冷战。 淳安瞥了一眼双默,“你阿爷从未这般对我说过话。” 双默听到阿爷,心头很痛。 “我非阿爷,玉黛亦非阿娘。” 双默纵然情绪很痛,仍能保持理智。 淳安听了他儿这话,不免高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他说的很对。 儿孙自有儿孙福,双默是个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感情观、是非观。 她也不是要将双默培养成溯耶,再将玉黛培养成她。 这话虽是希望双默能好好对玉黛,然人家小情侣自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她凭空干涉,显得多余。 淳安再次将玉镯递给了玉黛,玉黛接过了玉镯。 “谢阏氏。” “戴上吧!” 玉黛凝眉,“玉黛劳作多,恐伤了这镯子。” 淳安抿嘴轻笑,“这镯子本就是给人戴的,且玉能替人挡灾,真碎了,也不定是件坏事。你且戴着,往后让双默……往后我还给你寻。” 本想说双默,可是想到他刚刚毫不留情面怼她,她便换了个主语。 玉黛来这边,第一次感到属于长辈的无条件的爱,这种感觉很奇怪。 玉黛很敏锐,这种敏锐是那种属于兽的敏锐,她能嗅出,淳安对她的爱,并非爱屋及乌。 她的姨母和娘亲也爱她,只是那份爱中,多了诸多的条件和期许。 索性,她并不在意。 玉黛一直觉得自己生性凉薄。 小时,她的先生说她聪慧,慧极必伤,冷情点挺好的。 如今,看着眼前丧夫的阏氏,她冰冷的心好像裂开了一个口子,可以让暖流涌入进去。 丹栀一身公子的装扮,摇着扇子行走在草原上,也算是一道风景。 她也见到了玉黛。 只一眼,就知道这姑娘“金鳞岂是池中物”! 总觉得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灵动劲儿。 自瞧淳安活过来了,丹栀只在草原呆了三天,再次消失了。 侯阳公府有些破落。 传闻侯阳公,因在朝堂上不对皇帝行礼,被贬谪了,自此以后便不见了踪影。 丹栀听着坊间的流言,不甚在意。 玉宸道君,入这大凉朝为官数载,倒确实没有行过三拜九叩的礼。 只是截教有事儿,他便回去了,只留了她一人在这。 侯阳公府,就闲置了下来。 她入了紫薇宫,去瞧祝余。 宫人将她引导祝余跟前。 “你倒是不忧心你女儿,她刚丧夫!” 祝余瞧了一眼丹栀,冷淡道,“都是历练!” 丹栀只觉祝余心冷,她拿起桌上的一梨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咬的就是祝余。 祝余倒是不在乎,仍然一副清冷。 那双默和玉黛倒是像极了她祝余家的人。 只是后来,双默经历情伤,倒是让她改变了看法,瞧见了这双默同淳安相似的地儿。 “你那侯阳公府,也不住个人,一直空置,我想替朝廷征用,用来办个女子书院!我会派女官过去教。” 丹栀上一秒还同她说她女儿的事儿,这一秒,她便打她家的念头。 丹栀更觉得她心冷,或者说,祝余这种天生心怀天下的人,对身边人都冷。 “你爱用,就用吧!” 丹栀带着气,说完了,转身就准备离开,踏出门槛的时候,又道了一句,“若是有空,你还是去看看淳安吧!” “她有你,足矣!” “我终究是姨母不是亲娘!” “罢了,今年除夕,让她回来吧,我们一道过个春节。” 丹栀听了祝余这话,松了一口气。 “双默这孩子也带过来吧,我还未曾见过他呢。” 丹栀瞧着祝余,再次慨叹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活法。 第34章 离去 34 # 二月二,大凉使节传了信,要今年年末,大凉相聚。 双默很是欢心,他长这么大,从阿爷阿娘的嘴里听了诸多关于大凉的故事,他很向往大凉的生活。 三月,胡地草长莺飞。 本是春暖花开之际。 玉黛抛弃了双默,双默这孩子,像极了他的父亲,都很重感情。 “情伤不寿,你该学着心狠点,君王如是!” 双默听了玉黛的话,抬眸,眼中带着讥讽。 “阿娘,我弄丢了玉黛。” 玉黛的离开,很冷然。 自她离开,双默就日夜失眠,日日想她。 檀婳作为看着她长大的姑姑,心里将玉黛骂了几百遍。 “玉黛那小丫头,就是个白眼狼,那冷心冷情的,跟个石头一样,死活捂不热!” 淳安坐在榻子上,饮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 听了檀婳的话,放下了茶水,瞧了她一眼。 “这合该他经历了的,自己没本事留住自己的媳妇,还这般消沉!” 这话正落在过来请安的双默的耳朵里。 只是他日益消沉,却也没了争辩的心力。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跟淳安请安了。 “玉黛的心素来比你冷,她瞧着知书达理,骨子的性子却决绝,做事果敢,绝不是拖泥带水吃回头草的!” 淳安这话,似乎是打击双默,也确实让双默受到了打击。 “不过这有挑战的事儿才是事儿,若没了个挑战,人生多无趣!” 淳安看了他一眼,“人生路漫漫,岔路口并不是这一个,往后的还有诸多路,玉黛陪你走过一程,眼下她走了,下一章目她可能再次出现,可能再也不出现,这发生在未来,娘亲说不准。” “只是,你这般消沉,若是玉黛再次出现,你还有力气将她抱紧,夺回她的心吗?” 他的眼眶很深非常立体,原本双眸隐于其中,淡漠至极。双默听了她的话,原本淡漠的眼睛瞬然变得炯炯有神。 不消一月,双默就得了个消息。 玉黛有了新欢。 那日晚上,他喝了一整晚的酒。 毡房点点,炊烟袅袅,马儿嘶鸣。 他的亲信给他传了这个信儿。 他控制着内心繁冗的忧伤,将这日的朝政处理完,拿着一筐子的酒骑上马,在草原狂奔了许久。 风呼啸在他脸侧。 寻了一棵树,坐在树底下,就这般喝了一壶又一壶。 有脚步声,踏过草地,窸窸窣窣,他也没抬眼,只瞧了个粉红色的裙摆。 看着地上的酒瓶子。 丹栀摇了摇头,从筐子中拾起了一瓶酒,坐在了地上,同他一同喝了起来。 双默瞧了眼丹栀,醉醺醺地说道,“姨奶奶,您来了!” 丹栀也瞧了他一眼! 也不发声,就这般陪着他喝酒。 许久,双默开口。 “姨奶奶,她还在我心里,在我心上,在我脑海里,但是在她那儿,我就是个废弃的抹布,就被她丢了!我就被她随手一丢,她就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 双默委屈。 丹栀摇了摇头。 “你阿娘,在遇见你阿爷之前,也很爱很爱过一个人。” “呵!顾未易怎能同我的玉黛比。” 丹栀听这话,也无从反驳。 比起顾未易,玉黛年岁虽小,处事确实理智而良善的。 “她很爱你,并且对你没有算计。她离开,这是她的选择,你无法控制她。她……” “姨奶奶,我不想听。”双默呵斥住了她,他情绪暴戾,他完全不想听道任何人说任何他们要分开的话。 丹栀瞧他这样子,沉默了,只喝酒了。 “双默,如果你放不下,就把她抢过来吧,只是此事,不能粗暴,要智取。” 丹栀从不提倡走回头路,架不住这个少年唤她一声奶奶。 是她第一个孙子辈。 没有违逆双默的心意,果然他心情好多了。 “她定然会是我的,只是我伤心啊!” “是你不愿放下的,就要接受这种磋磨。每条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檀婳宠双默,自是瞧不见她带大的孩子,陷入情感的沼泽地。 在胡地精挑细选了个女郎。 女郎绪揽月明媚,性子活泼之中不失聪慧。 双默同她处着很愉快,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不爱对方。 双默未曾没想过,若是同绪揽月在一起一辈子,他们该都是冷静克制的。 绪揽月:双默,我拿你当好友,我们眼下这种关系很好,我可以在朝政上辅助你,我可以为你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是因为我对你不会因为爱而引起情绪。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变质。 双默瞧着绪揽月,他同她不谋而合,不免心中道,当真是知己。 淳安瞧了眼檀婳,“你当真是比我这个当娘亲的还能安排。” 淳安瞧着草原上的少女少男,道。 “你也倒是有本事,当真是能找到这般的奇女子。” 檀婳笑得调皮,“主子,你觉得他们能成一对吗?” 淳安哂笑,“不重要!缘分天定,强求不得!” 檀婳撇了嘴巴,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眼下他们信誓旦旦的是朋友,只是男女的朝夕相处,真的能不变味吗?” 淳安笑了,眼神望着远处的雪山,有些缥缈,仿佛想起了些往事。 “这帮孩子爱怎么玩怎么玩吧!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檀婳不喜淳安这话。 但是转瞬想到溯耶可汗。 溯耶同主子那般伉俪情深,他们一同规划着未来,规划着胡地的未来,规划着百姓的未来,规划着…… 谁曾想,溯耶可汗的离去,那么突然,他不是死在战场上。 而是在狩猎途中,坠马撞在了石头上,这便是结束了生命。 主子年幼的时候,最是不信命,偏生地要同天斗,铁骨铮铮。 # “绪大人着实是有些本事的呢,你也不愧是绪大人的女儿。” 揽月听得皇后娘娘的话,只觉得她意有所指,隐约有些话外的意思,只觉得背后一凉。 低垂着眉头,不敢多言。 祝余当真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到绪揽月双默还有玉黛哲言这几个小辈剪不断理还乱的多角恋,便也是理解了。 只是她当真是觉得有些可惜。 祝余欢喜洒脱的女子,来自洪荒的,合该如是。 “双默在潜邸时,已是聚了诸多江湖之人。” 第35章 厚望 檀婳站在帷帐一侧侍奉。 淳安这话说的随意,没避着父母。 祝余也没往心上却,也不怕双默起了反心。双默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这大凉早晚得交到他的手上。 “多结交一些江湖之人,也是好的!只是双默也该多交一些文人了,这岁,便留在我这处吧!合该学习一下大凉的文化,了解大凉的风土人情了。” 祝余房中气味芬芳,若香草般芬芳,沁人心脾。 淳安和丹栀闻着这味道都意外舒心,不由得竟然都有些瞌睡了。 本是随口一说。 祝余这话落了,淳安倒是精神了。 丹栀仍在一旁打瞌睡。 “那胡地的事务谁管?” 祝余瞧了她一眼,“你管!大凉怎么也不会直接交给双默,也得是你先继位。” 淳安心懒,自然不愿意管。 在心里打腹稿,想着如何拒绝了祝余。 “这事儿,你莫要多说,我决心已定!且这事儿,你父皇已经同他双默说了,双默也同意了。” 事情已成定局,淳安只得认命。 双默在大凉住了下来。 官员们有诸多的揣测,有的觉得,圣上是将他的亲外甥作为质子。 胡地也怨声载道。 很多人也拿着这事儿为难淳安。 觉得淳安的心在大凉,对胡地不忠心,有害胡地之心。 淳安回去的处境也着实不好。 倒是玉黛回来了,里里外外帮衬了淳安不少。 # 三年后,双默带着绪揽月回来了。 玉黛一直都是隐忍克制的,瞧见了双默和其他女人郎情妾意,嬉笑怒骂,她醋了,酸了。 眼神瞬然变得阴翳,脸色沉沉,轻颔首,眸下阴影隐隐。 她的拇指捻着食指中指。 心中的怒火腾腾直上九霄。 玉黛第一次失眠了。 她长这么大,经历了诸多的艰难,幼时,从她们方家去了外祖大凉萧家,面对着新的环境,她在新的闺房中睡得安然,再从萧清之女变成萧绒之女,从温润的大凉到了蛮横的胡地,从屋子到帐篷,她没有失眠。 后期她从军,一路上,睡过露天、睡过草地甚至在船上睡过,浮木也睡过。 她用理智甄别何时何地最该做何事,根据周围环境进行选择睡觉的深入程度。 她最会克制她的欲望和情绪。 眼下,从星空熠熠到星辰逐个褪去,再到天空露出灰蒙蒙的鱼肚白。 再到鸡鸣鸟儿叫。 她竟任由自己睁眼胡思乱想了一晚上。 且这一晚上,一切的一切都是负性的。 她的颞骨上附着的皮肉有些紧绷。 纤长的双手揉了两下太阳穴,心中仍是烦闷。 丫鬟拿着盥洗盆进来。 “出去。”她声音隐约带着怒气,倒是把丫头们吓了一跳。 毕竟玉黛姑娘素来温润如玉,虽是女子,其气度,比之陌上人如玉的公子也是半点不逊色的。 丫鬟急忙退了出去,不小心还踉跄了几下。 被过来的淳安给扶住了。 淳安一身妇人打扮,身上有着一股清茶的清香。 因着紧张,小丫鬟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这厢被她一扶,美女救美女,一时之间面红耳赤。 “没伤着吧?” 小丫头摇了摇头。 淳安细细瞧了她一番,确认无碍,便让她先行退下。 她本寻玉黛,为了的是公事,瞧见眼前这幕,也晓得她估摸是有了心事,烦躁了。昨夜许还是一夜未眠。 进了屋堂,瞧着她头发散乱,单手撑头,双眉不自觉的微微蹙着。 脸上有些许倦怠之色,不若往日神采奕奕,便更笃定她是彻夜未眠了。 玉黛抬眸瞧了一眼淳安。 “阏氏。” 淳安本想同玉黛谈公事,可眼下瞧着她这副姿态,也寻摸要不要让她休息个三五日。 “宁安阏氏,您有话但说无妨,玉黛不会因儿女私情耽误了国政大事。” 淳安瞧着眼前的玉黛,竟觉得她比之她甚至比之双默都适合做皇帝。 她终于想起,玉黛像谁了,她像极了她的阿娘——祝余。 虽然某些方面,她们还是不同的。 淳安怔楞了半晌,收了心神,道。 “我想推行试官制。” 对于宁安阏氏的半晌犹疑,玉黛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审思起来,宁安阏氏所说的“试官制。” “阏氏,您可详细解释一番?” “试官即是,我胡地,上至丞相,下至贩夫走卒牧民,凡想为官者,均可自荐做官。只是其所任之职,有一段试岗时间,由功绩以及专人进行考核。” 玉黛深思片刻,眸光一亮,点头,“阏氏此举,明智也。这几年,我胡地农商发展迅速,外无战争,且医术发展空前,眼下各行各业人口众多,官员的确不应只重武,或从书院之中选拔。” “这只是个大方向,后续执行还需玉黛多费心!” 玉黛是愿意接下这工作的,只是她踟蹰了。 淳安哪里不晓得,她这是因为双默。 却未多言。 有些事儿,需要她自己去领悟,她帮不得。 双默望着远处毡包顶毡,顶毡装饰华贵,四角缀着彩色的带子,随风舞动。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一直在等玉黛。 绪揽月站在他身后,神情平淡,让人瞧她面色,完全看不出她内心所想。 她的内心是煎熬焦灼的。 绪揽月咬了牙,转身离去,眼尾落下了一滴泪,没在了草中土内。 她觉得自己该去见一眼那女子了。 绪揽月从未想过,她会爱上双默,这事儿,顶顶让她受不住。 见了玉黛,绪揽月心中暗骂,总觉得她是被檀婳和双默算计了,在他伤心落魄的时候,顶了眼前女子的包。 算来眼下,她受的苦,是替双默受了难。 眼前这女子便是罪魁祸首。 若当初,她跟双默好好的,相知相守,成亲白头。不去找个男小三,她绪揽月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绪揽月,字清楚。名字寄予了他爹娘的厚望,字,寄予了她师傅的厚望。 然,这些年,她的恋爱脑犯的,让她深觉,辜负了爹娘厚望。 事是上天安排,但如何解决处理便是她一念之间。 她绪揽月,到底是怎么不清不楚将自己推到了眼下这种尴尬的地步。 第36章 喝药 玉黛眸色清淡,绪揽月眼神带着浓浓的愤懑。 很奇怪,玉黛晓得,这女子的恨意不是针对她的。 玉黛的淡然,更是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眼前女子,真如天上明月般。绪揽月咬着嘴唇,终究没发一言,转身离了她的帐篷。 再行至门口,被玉黛叫住了。 “我同双默,往后余生,不再相干!” 绪揽月转身,冷笑道。“我同他,往后余生,也不相干了!” 说罢了,迈着大步,离去。 她朝着草原狂奔,头饰帽子两侧的玛瑙、翡翠等粒宝石珠串成链坠,火紫白色长袍如同娇艳的鸢尾花一般,靴子上挂着的铃铛,随着风作响。、 跑到肺部辛辣地发疼,跑到筋疲力竭,她才停了下来。 她弯着腰,双手放在膝盖下,大声的呼吸。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断章) 她抬头,是双默。 双默面色冰冷,语音阴翳,“你不要我了?” 绪揽月瞧着他,心又不争气地疼了起来。 本来因着呼吸,循环系统加速运动,眼下她感觉自己根本喘不过气,眼泪也顺着泪腺爬了上来。 她努力克制、努力克制,终究克制不住。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将眼前的男人拥入怀中。 一如一开始,她对他毫无半点爱情的情愫。 只是星星点点的可怜与怜爱,不晓得何时变了味。 “或许,从始至终,你都是爱我的,你第一眼瞧见我,便爱上了我,否则,依着你绪揽月的性子,当真的会随侍我身侧?” 她这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双默当真是个很好的猎人。 终究,她输了。 绪揽月闭上了眼睛,蹲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哭了,无声地哭了。 她何尝不知这是眼前这个孤单的少年的计谋,只是她当真不忍他难受孤单。 双默的眸,像极了溯耶可汗。狭长的单丹凤眼,眼尾略微上翘。 许久,她起身,冷冷地看着双默,她心中默念着,“我绪揽月,自幼随师父学占卜之术,我同你无夫妻之缘。这事儿我知晓,想必你更是知晓,左不过当初,你是不想让我离去,我便伴你一段,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且行且珍惜,你我往后之路,好自为之。” 只是这段话,她对着他说不出口。 她轻轻地抱了抱他,“我陪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刻。” 绪揽月晓得,那一刻便是玉黛同他在一起之日。 说罢了,绪揽月松开了她,“你且走吧。” 说完了,她就瞧了眼灰蒙蒙的天幕,双默看着她,并没有离去,他害怕,他这一走,眼前的女子就走了。 绪揽月有古怪精灵的那一面,说话不作数十之六七,全凭她心意。她可不似玉黛有一说一,一口吐沫一个钉子,绝对的说一不二。 绪揽月见他不走,就自己率先离开了。 双默抬出手,拉住了她。 绪揽月叹了一口气,“我真不走,我想要一个人冷静一下,双默,你乖。” 双默摇了摇头,“我陪你冷静。” 绪揽月终究还是应了她。她的内心很清楚,这一刻,她需要做的是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个人捋清楚了。 然,她还是怜惜眼前这个少年,终究落败了,算了,平心而行吧。 绪揽月在双默身边呆了很久,最后嫁给他的是玉黛。 绪揽月笑着看他们大婚,笑着送上祝福。 大婚结束,绪揽月便消失了。 大婚之日,玉黛瞧着双默,双默瞧着玉黛。 眼前人已非昔日少年郎了,他们的故事早就结束了。 眼下的他们更像是搭档和战友。 玉黛同他的谈话,没了风花雪月,有的尽然是宫中琐事和前朝政事。 往后的玉黛倒是愈发欢喜同她的婆婆以及大凉的祝余圣人处在一起了。 闻着他们宫中的檀香,安心极了。 淳安同玉黛,婆媳俩,坐在草原上,夕阳下,一坐就是一天,这是他们最爱做的事儿。 “明日,你要同双默儿去大凉了,路上小心。” 夕阳落了,临行前,他们偷得了浮生半日闲。 “嗯,阏氏,在这处,望你一切安好。” 淳安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好去吧,你出身大凉,这一行,许是你这一生能在大凉待得最久的时光了,往后,便得我死的那一刻了。” 玉黛不明所以,淳安也没多做解释。 # 岁数大了,淳安的眉也换了新的形状,螺子黛也欢喜用深色的。 檀婳也老了,动作也缓慢了很多。 她起身,檀婳扶着她。 去了林馨苑,园中鱼儿戏池水,假山流水,环佩叮当。 走了几步路,淳安就累了。 她身子弱,受不得凉。 檀婳朝着身后的宫人使了眼色,宫人立马递上一个垫子。 檀婳将垫子垫在了台阶上。 淳安坐了上去。 储子音也过来了,一身裤褶服,将外面下裳朝着旁边一翻,在她下首侧的台阶坐了下来。 淳安瞧着她,“储将军,不拘小节,好风采。” 这话的语气之中透露着诸多的意味,有欣赏、有慨叹亦有艳羡。 “皇上,你这身子骨,着实是弱了。” 这话刚落,林馨苑中起了一阵风,受了这丁点寒气,淳安就打了个喷嚏。 “素体气虚,卫外不固,给你家主子喝点汤药了。” 淳安摇了摇头,“这汤药太苦了,这身子就这样吧,早点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储子音听了她这话,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死倒着实不可怕,就怕这般没质量的活着,日日苦痛的,你这命短的,明日便是去了地府,我今日也不嘱你喝药了,唯恐你命长,拖着这破烂的身子,免不得日日受苦受罪。” 听了储子音这话,檀婳纵一边点着深以为然的头,心里头一边觉着不对劲。 “主子,您就听得储将军的吧。” 淳安看了眼身侧的檀婳,摸了摸她的鬓发,笑得一脸坦然。 檀婳、子音从她这模样中,便读出了她是不愿意喝药的了。 劝不动了,他们也只得作罢了。 檀婳心思灵巧,去了小厨房,将药物取了汤汁,和在了点心里。 储子音瞧着她这般模样,只叹了一口气,想说啥,终究咽了下去。 第37章 清高 37 祝余坐在梨花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水。 丹栀瞧了她一眼,在她一侧的榻子上坐了下来,自斟自酌了一杯。 茶水不清不浊,棕褐色的带着茶屑。 丹栀凝眉,“你倒是愈发不讲究了。” 祝余睨了她一眼,“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了,我粗惯了。” 丹栀挑眉,取了香案上的一匣子,里面是干花,又取了茶具。 先煮上了水。 晶莹剔透的琉璃莲花盏香炉上装上了干花,取了两朵月灵花、两朵茉莉花和两朵玫瑰花,分放在了两个琉璃莲花盏香炉上,又取了陈皮少许,点上香炉蜡烛,将琉璃杯扣在上面。 行云流水后,便不管了,任凭花香氤氲于琉璃内壁上。 瞧了眼祝余,转了话题,也是她原本想同祝余分享的,“你说倒也奇怪,我最是不擅长卜卦,我的徒孙反倒最擅长卜卦。” 羲和欢喜做茶,许是于她太阳星火属性有关,最欢喜便是这法,将那花香自花中升华至杯壁上。她去久了,耳濡目染地也学了不少。 将水送入琉璃杯中,给了祝余一杯,自己又喝了一杯。 祝余听到她的话,皱了眉头,也被她引来了精神,“你的徒孙?”她满是疑惑,“你好像连个徒儿都没有!” 边说着边接过了她的茶盏。这茶倒是清香。 祝余于风雅之事儿,素不甚在意,这般淡雅茶香也引得她黛眉轻扬。 丹栀笑嘻嘻道,“咋没有,是你和我的时空不同,所有错过了诸多信息罢了。” 祝余凝眉,“你补天后,齐越将你引至此处,我寻到你的气息,同玉宸入了小世界,便是想要攒够功德,送你俩回神仙界。这中间也是经历了诸多事儿,譬如,元始天尊喜欢上了个名为白荔枝的小姑娘,同我有师徒之缘,她后期经营了一家道观,养了个小姑娘,就是绪揽月。绪揽月又穿到了此间。这小姑娘一手预测之术,简直了。” 丹栀在她耳朵根子上说了一嘴,倒也没什么引荐之意,祝余也过了耳朵,终究对于绪揽月的印象要深刻些。 # 胡地寒凉。 绪揽月被丫头用话头刺激了一番,突然之间,呼吸短促,声息变粗,胸口憋得慌,咽喉之处,好似被人扼住了。 身边侍奉的小丫头见此,着急忙慌寻医生。 正巧遇见了淳安同丹栀。 “你这着急忙慌的是怎么了?” 小丫头因着着急,说话也是丢三落四地逻辑说不通顺。 “我家姑娘,气着了,这厢寻大夫。” 淳安凝眉,斥道,“你去药局,我去你家姑娘帐子中,让大夫准备些解郁顺气的药物,直接带着药箱过来。” 待得淳安过去,绪揽月已晕过去了。 淳安取下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又让人拿了酒和点了火。 先将真放在火上炙烤一会儿,又用纱布沾酒,做了消毒。 朝着她的水沟穴、内关穴扎了两针,过了半晌,绪揽月醒了过来。 比之绪揽月这般容易意气用事的小女儿姿态,眼下的淳安更欢喜玉黛的性子。 胡医过来,拿了药箱。 淳安走了过去,寻了几味药,道, “取等分的木香、沉香、槟榔、枳实、乌药,用白酒磨服。” 说罢了,胡医就下去熬药了。 从始至终,丹栀都在一旁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 绪揽月呼吸平稳了不少,但听不得大的声响,一有大的声响就喘不过气来。 双默虽是他的儿子,她却顶瞧不上绪揽月这般模样,索性眼不见心为净。 然丹栀却好奇地盯着绪揽月,她的徒孙儿。 这疯起来的模样,倒是同她有时作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倒也是好理解,重感情、真性情罢了。 以绪揽月的本事,若褪去儿女情长,作为不定会比玉黛差。 她可是听说了绪揽月不少的事儿,现代的以及此间世界的。 揽月脸色微微有些红,想来是气不顺给憋的,倚靠着床帏。 绪揽月抬头瞧了一眼丹栀,“您便是师祖吧!” 丹栀听得她这话,满头问号,“???” “你怎么知道!” 绪揽月嘴角扯了笑,“我的梨花师父曾在观前栽了您的替身栀子树,公元二零二一年五月二十五日,师父观气,于我言了您的星点事儿,给了我这盘锦玉,凌晨时分我便穿到了胡地成了手小身小的女童。” 绪揽月说着,从腰间解下了盘锦玉递给了丹栀。丹栀瞧了一眼这盘锦玉。 玉质剔透。 “师祖,昔日我看甄嬛如懿传,最欢喜的一是华妃一是如懿。当然,若让我选,谁我都不作,我憧憬如同梨花师父和玉清师丈,亦是您同上清师公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命运如我所愿给我安排感情线。” 丹栀从地上站了起来,讥笑,“你为何不争、为何不抢?我门之人,从我起,到你师父,哪个不是随心所欲?” 绪揽月听到后,摇了摇头,苦笑,“我不愿意。” 丹栀哪里不懂她的拧巴,“你既不愿让腌臜心机手段脏了你自己的明月品性,那便不要如此折磨你自己。” “若是玉黛争抢,我……”说到这处,绪揽月住了嘴。 她问过自己,她方玉黛不屑,若是她方玉黛屑了,真争抢了,她绪揽月应还是不屑争抢啊! “她方玉黛,当日为何不辞而别,为何要弃双默于不顾!” 绪揽月说的厉色,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替双默受了情苦。 丹栀怔楞半晌,细细体悟她这话中的意思。她门人,疯起来,总是说些让人费解亦或是误解的话儿。 绪揽月瞧了眼丹栀,耐着性子回顾了一番自己的话,也晓得,估摸丹栀祖师没听大明白,有解释了一番。 “若是方玉黛当日不走,她同双默定然是一对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 丹栀笑了。 “天意,人意罢了,你既是玄门之人,岂有不懂之理?” 绪揽月眼神一狠,她不甘,只是骨子的清高,又让她做不出什么事儿来。 第38章 所行皆凭心意 38 丹栀抚了抚她的背脊,丹栀不擅命盘,也不乐意盘算这些,只是瞧着眼前的女子,她起了恻隐之心,掐算了她的命盘。 “呵!倒是个苦命的姑娘,是沾了现今天庭月宫的福气,女子必须受情伤、历情劫,断事业、毁学业。” 她这一门散仙,不过师徒师祖三人,梨花学业路毁、事业路断,她的情路她未曾掺和过,也不晓得是同玉清圣人一帆风顺的。 年至中年,梨花少时诸多不甘才有了努力的机会,得以将其拾起来,但心境终归不同了。 揽月入门已是二十八岁,学业事业顺遂,如今来了此间,也是补了因果。 说来怪异,他们明明是修道之人,不修来世只修今生,却也受了因果制约。 丹栀再次蹲了下来。 “揽月,你着相了。” 这话落了,丫头送来了药汤。 “这是五磨饮子,混着白酒,味道可能有些冲,你先喝了。” 若是旁的丫头侍奉,揽月定然是不会喝下去的,眼下师母在侧,她也不敢放肆,捏着鼻子将药汤灌了下去。 喝的急促,呛咳了几声。 丹栀温柔地给她拍了拍后背。 丹栀最后那一句话,揽月当时觉得有深意,只是情绪作祟,她难以静心思索。 玉黛同双默因着公事上的相处,关系缓和了不少。 揽月也不愿意去凑热闹,只一个人悲春伤秋,暗自独怜。 丹栀瞧此,只得叹气,有些事儿,得靠自己去领悟,时机不到,旁人点似点不醒的。 她在胡地这些时日,倒是欢喜常去揽月居所小住。 这倒是惹了淳安的嫉妒。 “姨母,你是不是不爱淳安了!” 丹栀瞧着眼前小姑娘,眸子转了转。 “近日,确实更怜惜揽月儿。” “哼!” 淳安听此,撅着嘴巴,一副小女儿姿态,很是不开心。 “姨母~你最欢喜的定然要是淳安。” 丹栀摸了摸淳安的小脑袋。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能撒娇。” “嗯嗯~”淳安拉着丹栀的袖子,继续嘤嘤嘤着。 “淳安于姨母而言,是女儿。揽月于姨母而言,是徒弟。” 淳安听此,有些奇怪,疑惑地凝眉,“姨母,同揽月何时有了师徒之名?” 丹栀笑的神秘,“日后淳安便是会知晓了。” 淳安心思急迫,想要知道前因后果,然终归是岁数大了,可以耐着性子,静待时机。 不曾想,直到揽月消失,再到姨母消失,她都没得到她们是如何成了师徒。 绪揽月多么希望眼下的日子能跳过,但她晓得她不能,她得踏踏实实地忍受眼下的一切。 她身着白色衬袍,堂前花开,清香徐来,袍子的下摆随风舞动,她一头乌发也没束,随着风小小飘动。 庭院一角,同她前世道观一般,栽种了一棵栀子花和一棵梨树。 梨树长得繁茂高大,梨花飘飘,若天女散花。 双默走了过来,便是瞧见了这一幕。 将披风摘了下来,皱着眉头,疾步走到她跟前,给她披上了。 嗔道,“天凉,你合该多穿些,你身子骨弱,不怕受了风寒。” 揽月下意识朝后一躲,披风只将将盖在了她瘦削的肩上。 她这一躲,惹了双默不快。 然她不在乎。 揽月缓慢地转头,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展翅,眼睑规律地开阖,节律和缓,好似蝴蝶轻慢优雅的舞蹈。 她面色清冷若月,她动了动手指,“一旬未见了。” 说罢了,就走了,身上的披风也掉了。 她关上了门。 只空留下了双默在院中。 # 他的胫骨上三分之一骨折。 淳安打开自己准备的急救包,上面是她做的夹板,几块木板被削成了适合肢体的弧度,里面垫着软布,她拿出五块,给溯耶胫骨前用了两块,后面外面和内侧也绑了一块。 后期淳安对他们进行了战场急救培训。 包括心肺复苏,四肢骨折包扎。 外侧夹板下平外踝,上平胫骨外髁,内侧板下平内踝,上到胫骨内髁上缘。 战场无情,淳安坠马,直接滚到了一处,遍体鳞伤。 溯耶寻到她的时候。她已是昏迷。 往日,淳安的战场培训倒是起了作用。 # 清菊香四溢。 这陋室不算简陋,却质朴的狠。 无人,光线很暗。 她瞧了一眼淳安公主。 “陛下,您这性子越发绵软了。” 淳安觑了她一眼,哪里不晓得她这话中的意思,也不甚在意,轻轻浅浅地笑了。 “人老了,这性子刚不动了,自然也就柔了!” 檀婳走到淳安跟前,给她揉起了太阳穴。 淳安朝后面的椅子靠了上去。 一身劲装的储老太君也坐了下来。 夜中风静看街灯。 长安城,安静极了。 夜晚深了,长安城的街灯晕黄。 只有着马褂,提灯笼,持铜锣的老更夫佝偻着身子沿街敲锣。 他从三更坐到五更,瞧着半隐街灯,五更天过,天空露出鱼肚白,打更人也入了眠。 双默瞧着这长安城,韵味十足。 大凉迁都已有六旬,一个甲子。 这长安城是昔日都城。这城,承载诸多王侯将相的故事,看尽王朝盛衰!迁都,长安城不甚在乎,它的底蕴,不随失去了王都之名儿落寞,不因经济发展缓慢、不复昔日盛世景象而紧张兮兮。 它用稳重的姿态屹立于这个时代之中。 坐了一夜,双默起身离去。 清晨,小贩们已经开始拾掇起来,为新的一天的生计奔波。 行至一油条摊子前,炸油条的是对夫妇。 锅中油香四溢。 双默瞧着这人间烟火气,不免心中艳羡。 若有来世,当真想生于寻常人间,贩夫走卒也罢,小商小贩也罢,农夫也罢。 过着人间夫妻,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男耕女织,相夫教子的生活。 # 淳安瞧了一眼玉黛。 “你选择驰骋草原的时候,自然无法选择凝望大海。得到和失去永远是并存的。玉黛,我在你这年岁,是不懂的。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内心是极度匮乏,还是我这人野心重,年幼时凡是我要的,我都要得到。” 玉黛看着淳安阏氏,她的眼睛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一直是平静,直到最后一刻,眼中星光一闪而过,转瞬她便瞧向了远方。 玉黛的肌肤,很白,如同水磨年糕一般紧致,然她的白若月光一般,是一种常年不见太阳的阴白。即使站在阳光之下,也不耀眼,隐藏于阳光之下的白。 同她性子一般。 绪揽月,名字叫揽月,肌肤却若雪一般,白的发亮,站在阳光之下,晃人眼睛。 # 淳安素手斟茶,将茶盏推到檀婳跟前。 檀婳福身,谢过了淳安斟茶,坐了下来,饮茶。 淳安瞧了她一眼,“你这性子倒是变了,我记得往日,你多直接就坐到手旁,喝茶了。” “檀婳也大了,也要懂规矩了。”檀婳的声音柔缓,嘴角小弧度扬着笑。 “是啊,檀婳同我,都长大了,都要懂规矩了!” 这话落了,凭空多出一抹的落寞。 “远托异国,胡地玄冰,边土惨裂。”如今已经是凉秋,塞上草已枯。 远不如大凉秋景俊秀。 溯耶不纳妾,这事儿,惹了草原上几大官员的怒。 # “往日的,我强装大人模样,上了战场,遇见了溯耶,我俩携手共进,待得去了胡地,同他成亲,也算被他又宠成了孩童模样。” # 覃墨一如既往的说话轻狂不过脑子,所行皆凭心意。行事看起来不知轻重。 丹栀瞧着她,总能看到她少年时候的影子,那日子短的紧。 都算不得个少不更事,说起来,更像是,她少年老成的放肆。 第39章 结局 39结局 死亡那一天到来,她意识变沉,身体变轻。 夕阳下,淳安坐在摇椅上。 年少,她所爱非人,索性,遇见了他。 如今,盛世太平,她对得起父母、对得起黎民百姓。 瞧着只布了一层皮的手,老了,当真是老了。淳安看向了远处,那身着胡服、满脸虬髯风尘仆仆朝他走来,耳边仿佛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再细细一看,一片虚无。 一身姿绰约的女子迎面而来。 她眼中有些失落,不是她的溯耶单于。 “阿娘!” 祝余瞧了一眼她的女儿,“该回去了!” 淳安瞧着祝余,她以为入土之前看到的阿娘,应该是温暖的,不想,她仍如此淡漠。 “阿娘,我想溯耶了!” 说完,淳安便闭上了眼睛。 “圣上驾崩了!”尖锐的声音响彻紫薇宫墙内外。 宫人们来时,只见顾未易眸光猩红,往事一幕幕涌入他眼前。 顾未易不甘,却无能为力!他年少时弄丢了她,至死,也未曾追回! 一身戎装的储子音看了一眼顾未易,持剑离去。 顾未易死前,听到了一个缥缈的声音,他艰难地睁开眼。 氤氲白雾之中,他瞧不见人影,“若给你一次机会,时光倒流,你可愿意!” “我愿意!”顾未易声音急迫。 顾未易去后,老一辈的人,竟只剩下了她了。慨叹时光这把刀,刀刀无情。 “储将军!” 新帝很倚重储将军,只是储将军将虎符兵权悉数归还。 “老身老了,只愿常伴竹林,莫要有太多人打扰。” 她只带了三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入了一不知名的山,山上布满桂花,山旁有海,她在山脚下,种了一片竹,独坐幽篁里,三个小丫头远远看着,独自下棋,独自弹琴。 小丫头知晓储老太君的性子,只做好饭食,端过去,这一日,再去,只见她已无了气息。 储子音死时,竹林深处,来了一女仙,着一身箬竹叶环绿裙的仙子,踏云翩跹而至。 “若时光回溯,你可愿重走?” 储子音苦笑摇头,“这一生,如此已好,我储子音不修来世,只走今生。” 说罢了,她就闭上了眼睛,长年劳心,眉间已有皱纹,眼下眉头舒展,仿佛又是少年时的模样。 龟灵瞧了她一眼,摇头离开,“倒是有他们道门的风骨。” 再次睁眼,淳安揉了揉脑袋,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带着些枯槁的树叶。 她的头有些疼,记忆七零八落的,好似丢失了不少。 她打量四周,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还透着一股诡异。 再次睁开眼,她已是豆蔻年华,她着急找父皇母后和丹栀姨母,以前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境,飘飘渺渺不甚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