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像她这种害人无数的妖孽死不足惜,偏偏自杀不成反而还遇上了不该遇的人。在他超乎寻常的关爱和无尽的呵护下,想不开的悲观念头逐渐转为对未来抱持期望,即使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她亦义无反顾,相信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一定能幸福到永远!可惜爱上她的人终究倒楣注定替她担罪,尤其他爱到深处就算下地狱也无怨悔。她不要他违抗圣旨招来祸及全家的滔天大罪,也不让他为了拯救病入膏肓的自己牺牲生命,不得已"移情别恋"彻底伤害他执着的心,就让曾有的快乐回忆留存心中直到她死去…… 正文内容:序 想到要写什么真的非常困扰,觉得太严肃不符合调性,但要如何轻松也是一个难题。 时节渐渐入秋了,一个人孤身走在清冷的台北街头,还真有那么点李清照"凄凄惨惨戚威"的意味。打电话和好姊妹倾诉此番寂寥之感,果然换来了自高中以来从未变过的评语── "全天下只有你的心情会受天气的影响。" 我不死心,问了她一百遍"难道你不会吗?"之类的问题,也同样不出所料,她真的非常坚决,不会就是不会。 唉,也罢。她的神经这么大条,反而是件令人感到很幸福的事呢! 时常觉得她和我的个性应该混在一起和一和,再切开来分成两半才是。这样她才不会这样懒惰,而我也不会这样神经质。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相处,却发现我们还是无法改变对方的个性。虽然程度略有改善,但很抱歉,懒的还是一样懒,而神经质的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憾,一直觉得能够认识她是我一生之福。今年底的考试属于试验性质状态。明年春天,她准备要考研究所,这次可是要来真的了!我衷心希望她可以坚持到底。如果突破了这个难关,那年底的国家考试想必也不成问题了。 当然,写到这里一方面是要祝福她能够顺利考上,而另一方面…… 好姊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你要是再继续懒下去,你的脸可就丢大啦! 第一章 夜凉如水,深沉的静谧笼罩着杳无人声的璇中湖畔,苏-淞倚着庭前斜栏,目光遥远地望着那湖边灰暗起伏的山影。 一段被折下的带叶枝干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庭下湖水,那阵阵轻微的水声泛动在月光下形成圈圈奇妙的银色涟漪。 璇州地处群山环绕的高原之中,气候四季如春,舒慡宜人,这湖光山庄是嘉靖公府在璇州所置的产业,向来也是做为嘉靖公一家人盛夏避暑之用,但在这隆冬时分还能在这个地方看到他,实在是饶富玩味。 关西都督李炽支颌坐在苏-淞的对面,兴味地瞅着他瞧。但时至深更,眼看半个夜都要过去了,那苏-淞却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不但不说半句话,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害他本来旺盛的好奇心也渐渐被消磨殆尽,连眼皮也仿佛缀了千斤重量一般直往下掉。 在又一次的打盹,差点跌进湖里之后,李炽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耐性的确没有苏-淞来得好,他收起为了提神而无趣折下的树枝,甩了甩绿叶上的水珠,满面受不了地抱怨道:"喂,我说-淞老弟,您的好友我听见您嘉靖公世子大驾光临我关西辖地,就大老远从洛城首府赶来见你一面,你难道就不能有点待客之道,好歹也给点面子,至少和我说句话吧!" "有什么好说的。"苏-淞表情变也不变,冷冷地看他一眼。 "你──"李炽的脸色一僵,跳起来正待发火,但他见着了苏-淞剑眉紧蹙,一脸烦闷的样子,再天大的火气也不得不暂且压下。 他和苏-淞从小一起长大,十分清楚他的个性。与天生直肠直肚、藏不住话的他相比,-淞的心思素来深沉,若他不主动开口,怕再也没有人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但如今……竟然连他都看得出不对劲,这岂不表示事情大条了吗? 思及此,李炽不禁按捺着性子坐下,尽可能好声好气地说:"兄弟,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如果心里有事,好歹说出来让老哥替你分担分担嘛。" 他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请求了,苏-淞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徐徐叹了口气,眼底眉间尽是落寞。"我是心里有事,不过就算对你说了也不会有什么助益的。" "你又还没说,怎么知道没助益呢?"李炽热心如火地劝说。 可是苏-淞又闭上了嘴,遥望着湖心月影,又沉入了自己的心绪。 "你呀──"李炽又急又恼地叹气,可他真不肯说,他也拿他无可奈何。 从小就是这样,他们之间的交情总像他拿热脸去贴他冷屁股似的,可尽管常常碰了一鼻子灰,他还是没有办法不管他。尤其是在圣上赐婚之后,皇上把他的表妹萧湘指配给了-淞,这会儿两人成了姻亲,他关心他便更有道理了吧! 李炽愈想愈对,忍不住频频点头。 "-淞啊,湘儿今年也该及笄了吧。"他屈指算了算后,主动打开话题。"怎么,你们苏家还不打算办婚事,把我那湘儿表妹给娶进门吗?" 好歹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苏-淞再不想说话,也不至于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家里是有在催了。"他淡淡地答道。要不是爹娘成天催他成亲催得他受不了,他又何苦天寒地冻地还跑到这群山环绕的湖光山庄来图个清静呢? "家里?"李炽听他那无奈的语气,眉头不禁迷惑地打了好几个结。"那你呢?" 没想到简单的一个问句却令苏-淞的脸色瞬间僵凝,李炽蓦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闪进脑海的一项认知。 "-淞,你不是为了与我那湘儿表妹的婚事,才天遥地远地躲来这湖光山庄吧!" 苏-淞还没回答,可是李炽已然急性子地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圣上指婚哪!难不成你是在哪里有了个心上人,现在想毁婚吗?"李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抗旨可不是小罪呀! 苏-淞的脸色顿时一凛,推落了他的手。 "你别瞎说了,我哪里有那样的人?"他伸手提起火棍翻了翻烧红的炭炉,那辟啪的火星燃烧声在静夜中听来特别明显。 "那你又有什么好愁的?"李炽也跟着愁眉苦脸地蹲到火炉之前。"我那湘儿表妹可是世间少见的天仙美女,你若能娶着了她,岂不也是美事一件吗?" 苏-淞讥诮地瞟了他一眼。"瞧你说得这么绘声绘影!你离京的时候萧湘才几岁,难不成你有天眼通能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吗?" 李炽一愣。"难道不是吗?湘儿长得和我姨娘肖似,想来应该是个美人胚子才是啊。" 难道他的估计有错,湘儿原来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哇,如果真是如此,那也难怪-淞要跑到遥远的璇州来对湖兴叹了。 李炽暗暗吐吐舌头,正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苏-淞时,他本人却先开口了。 "我前阵子进宫曾在远处看见过萧湘,她的确长得很美……"苏-淞微蹙眉头,火红的亮光闪映在他脸上,那隐晦的表情像是有某些话想幽幽透露。 可李炽没发现,他一击掌便叫了起来,"这不就好了?我就说嘛,像我姨娘那样的美人,生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差到哪去?" 他根本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换了个位子热情地搭上苏-淞的肩。 "-淞,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天下本无事,只有你们这种肚肠心思九弯十八拐的人才会一天到晚有这么多愁来烦。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家里催你娶亲,那你就娶嘛。湘儿是好姑娘,你娶她不会有错的。"李炽拍着胸膛,大力推荐自己的表妹。 虽然只有少年时在萧府后院见过一、两次面,但时娘生前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身为表哥的他如今自然不能亏待表妹,总得在她未来夫婿面前多替表妹说些好话。 李炽满腔热血,只可惜在苏-淞面前全化作一相情愿。他隔着火炉红光望着正自说自唱兴起的李炽,深邃的眼光却愈来愈黯淡。 他持续保持沉默,直到李炽口干舌燥到发现异状时,已不知是多久以后。 "呃……-淞?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李炽吞了口口水,虽然觉得奇怪,但实在迟钝得搞不清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淞抿着唇望了李炽好久,久到李炽心里都有点怕怕了,他才启齿。 "我有听你说话,但我只得到一个给论。" "什么结论?"李炽紧张地洗耳恭听。 "我知道,你也始终是什么都不能理解的。"苏-淞轻拂衣袖站起身来,转身进房,再也不搭理他。 "-淞!"看他离开,李炽着急地跟着站起来。可当他想跟进房中时,厚重的木门却已当着他的鼻子被摔上,幸好他反应得快,住脚动作灵活,不然他高挺俊帅的鼻梁此时都要变成一片坦荡荡的平地了。 "什么嘛!这么没有礼貌,不知道当人面摔门很危险的吗?" 李炽对着被锁上的门板嘟囔不已,但他素来心胸豁达,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事,又想起苏-淞负气离去的那句话。 "奇怪……"李炽苦恼地对着月光湖面猛搔头。"我又有哪里说错话,得罪他了吗?" 苏-淞连外衣都没换,便心烦意乱地躺在柔软的锦绣垫被之上。 湘儿很美,的确,她是真美。只要闭上眼睛,她那张能教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娇艳笑颜仿佛又清晰地浮现眼前。 他仿佛失了神,在宫人的指点下,远远瞥见自己未婚妻的那一刻。 秋风萧瑟,卷起片片黄叶散落天际,但因为有她,所以连季节都不一样了。当她甜甜地回眸绽开一笑时,世间的萧索都像融化消解了一般,再也抵挡不住那灿烂春光的渗透,将世界晕染成无限美好喜悦的融融春色。 他也忍不住跟着泛出微笑,一颗心因为她的笑也开始渗入丝丝的甜蜜。 若能得妻如此,人生夫复何求?有一瞬间,他真如此想的。 但也就限在那一瞬间。 因为在下一刻,他就发现,迎向那抹笑的人不是他。 俊美的少年出现在她的视野,她笑得更加开心了,晶莹的水眸中也闪起了无数旖旎的光彩。 少年的表情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显得柔软而依恋,他张开双臂,而她自动自发地投入,银铃般的笑声在同时清脆动人地响起。 那对相依相偎的人影在宫中精美的庭台水榭看来多么地美丽而和谐,就像是天成的图画,仿佛任谁都不该去打扰这对年轻的恋人一般。 初初悸动的心不由得冷却冻结,他停止了脚步,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 他是奉了父母之命,准备进宫向圣上禀报希望能尽早进行苏萧两家的婚事。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若不是为了等待萧家小姐成年完婚,他的婚事势必不会拖到此时。他个人倒是无所谓,但看在苏家两老的眼中却是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萧家小姐终于及笄,父母便迫不及待要他进宫向圣上请求成婚。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在面见皇上之前想到先来看看萧湘,否则他不就成了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了吗? 不,他绝不愿做这样的事的! 回到家中坐在书房里,他想了好久,只有一个声音在心中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强烈。 退婚吧!对,就退婚吧! 管他违背圣上的懿旨,招致的降罪会有多严重,可是不要破坏人家的姻缘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啸风和萧湘两情相悦,他又何必自招怨恨地当那从中阻碍的碍事者呢?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一再地想,每次思考都益发认为自己的确应该这么做。 但是,屡次话到了唇间,他竟然还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不由得问自己。 苏-淞躺在c黄上,终究耐不住心烦地翻身而起。他睁开眼,那满室沉默的黑便迎面而来,占据他的视线,驱散了那闭上眼睛就不停在他脑海盘绕的倩美笑颜。 他唇边不禁泛上无奈的落寞微笑,嘲笑着自己竟然也会这么不干不脆地放不开吗?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格迎进一室月光。月下的璇中湖依旧闪闪映着邻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告诉自己:君子该有成人之美。苏-淞,千万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变成那种连自己都看不起的小人哪! 不在乎心头丝丝的隐痛,他握紧了拳头,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 没错,他是该这么做的。等回京之后,就向皇上提吧。 就等回京之后…… 当苏-淞隔天一早推开房门时,湖光山庄的总管甘泉已经恭立在门前等候许久了。 "少爷。"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他整理着衣襟,漫不经心地问。 "洛城昨夜发生大火,李大人今天一早就赶回去了。他有留书给你。"甘泉说着便将薄薄的纸笺呈上。 "大火?没事吧?"苏-淞纠结俊眉将纸笺接过来,但当白纸上那短短的几个墨字落入眼帘之时,他不禁无奈地微笑- 淞,我先走了。饭多吃一点,心事就别想太多了! 唉,果然不能对李炽期望太高!想来这就是他关怀人的极限了。他苦笑着摇摇头,甘泉又捧了一封书简到他面前。 "少爷,还有一封信,是夫人给您的。" 苏-淞面色顿时一沉。是娘写来的? 他迟迟未接过,甘泉忍不住催促:"少爷?" 苏-淞隐隐啧了一声后才接过。其实接不接有什么差别,他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了。无非都是一些催他回京、赶紧成婚的琐碎事项。 "少爷,夫人很担心您呢。"甘泉苦口婆心地劝道。 "她不是担心我,恐怕是担心苏家的后嗣无著吧。"苏-淞没好气地说,厌烦地将看过的信简交回甘泉手上。 "少爷,您别这么说,夫人当然关心您,您可是她的独子啊。" 苏-淞嗤声一笑。"是啊,只怪她当初没再多生几个,否则今日也不必落得如此cao烦了。" "少爷……"甘泉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虽然他是个下人,但三天两头看夫人的家书马不停蹄地往璇州送,不仅可怜那些信使的劳累,也体恤着为人母的慈心。唉,少爷怎会这么说呢?有父母疼爱还不珍惜,岂不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吗? 甘泉灰白的浓眉整整打了好几个结,苏-淞本来不想理会,但有个人在身边愁眉苦脸实在让人心烦。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叹气松口。 "唉,我知道了。"实在没办法,谁教他偏偏身为独子呢。"你也别再为这事烦恼了,我会回去的。" "真的?"甘泉整张脸都亮起来。"什么时候?" "急什么?这么想赶我走?"苏-淞作态瞪了他一眼。 "不不不,少爷误会了,甘泉怎么敢呢?"甘泉立刻慌张地摇手否认,那仓皇的模样实在滑稽。 "是啊,谅你也不敢。"苏-淞竭力忍俊,淡淡嗤哼。 他一扬眸,清晨的璇中湖又在四周雪景中闪闪发光,就像他心中那双粲然动人的绝艳水眸。一想起她,他的心情又不禁低落。 "我会回去的……"他轻轻叹息,捂着仍然沉甸的胸口。"只是……或许我还是需要一些释怀的时间吧。" 甘泉一脸迷糊,像是不太懂得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想再多作解释便是。随意披上一件斗篷后,向甘泉交代了几句,他便独自一人出门散心去也。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放手,可是要将已动的心收束回来并不是那么快的事。他想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等到正式回京之前,他想他会将自己所有多余无谓的心绪都整理收拾好的。 他沿着山间小径走,冬日清冷的早晨呵气成雾,周遭大片梅林在前日一场初雪的诱发下,现在都开出朵朵雪白的花瓣,映衬着枝头积压的雪晶,看来更是清幽出尘,恍似天境。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自凄凉。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他一边散步,一边吟咏诵梅的词句。"江头月底,新诗旧梦,孤恨清香。任是春风不管,也曾先识东皇。" 转过小径一弯,又是不同的景色。梅林到此尽头,取而代之的是陡峻的峭壁和山脚下粼光闪耀的璇中湖。 这璇中湖也算是一奇吧,明明冬意渐隆,它却似完全不受影响,明丽的水波依旧融融。 苏-淞正敞开心灵欣赏着眼前美景,但不远处一道站在悬崖边的身影却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站得离崖边那么近呢? 他才这么想着,那人却突然眼看就要往那断壁之下跳去。 苏-淞顿时大惊失色,这下还管得了什么三七二十一,连喊都来不及,箭步向前伸长手臂一把将就要掉下去的人给拖了回来。 "你做什么?不要做傻事啊!"他惊讶大喊。 "不要管我,你让我死,放开我、放开我──"那人哭喊着挣扎,清脆的声音入了苏-淞的耳,才让他惊觉原来对方是位女性。 "姑娘,有事慢慢说,你不要冲动寻死啊!"苏-淞手紧拉着一点也不敢松,可嘴上已试着好言相劝。 "住口,你不要来妨碍我,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除害,你不要来妨碍我!"那女孩挣扎得更厉害了,苏-淞几乎要拉不住,可他又怎能眼睁睁看一条生命在他面前消逝呢? 她激烈的狂乱挣扎让他没有办法,只好顾不得君子风度,将双臂充当铁圈,紧紧将那姑娘的身躯箍在自己怀中。 苏-淞虽是文士,但也不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流,被他这么钳制着,就算再强烈的寻死之念也不得动弹。那女孩不停挣扎着,但力道却一次比一次减弱。 苏-淞也不敢轻易松手,深怕一不注意,这姑娘又要往崖下跳了。 "放开我、放开我……"那女孩在一次又一次的挣脱末果,力气逐渐耗尽,她涕泗纵横地要求着,连声音都那么虚弱。 苏-淞谨慎地观察着,直到确定她是当真虚脱了没有力气,才敢稍稍松开。但他一放手,那女孩立刻腿软地摔倒地面。苏-淞又是大惊,赶紧伸手扶起她。 "姑娘!姑娘!"他摇着她,但她却一点回应都无,看来是已经昏过去了。 苏-淞这下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谁晓得散个步也会惹上这等麻烦事呢?可是又不能放着不管…… 他想来想去,最后又以叹息做结。 唉,好事做到底,救人又岂能救一半呢? 这姑娘素昧平生,连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论知道她住哪里了。还是先将她带回山庄安歇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将那姑娘横身抱起,那覆住女孩容颜的乌黑秀发却因这动作而散开,披露出来的是一张世间少见的美丽脸庞。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自凄凉……不知怎地,所有咏梅的诗句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望着那张紧闭着双眸的苍白娇颜,竟然感觉眼前绽放的是一朵又一朵的晶莹雪梅。 苏-淞不由得一愣,但更让他怔愣的是她触手如冰的体温。怎么会这么冷?!若不是她身上干慡的衣物犹在,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落湖了。 可是再多的惊愕和疑问都不容他在此刻多想,那姑娘的体温仿佛还有下降的趋势,再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忧了! 这让他宛如燃眉之急般地拔腿就跑,深恐再延误个一时半刻,到时就真不劳她再去跳湖了。 当他抱着一名姑娘仓皇地冲进湖光山庄时,甘泉都被他吓傻了。 "少爷?!"他急忙向前,想探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苏-淞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慢条斯理地解说,也不知怎地,手中的体温竟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下降中,好歹他已经救了她,可不想到头来还是一具死在手中的尸体呀! "别说这么多了。快!去把附近所有的大夫都叫来!"他一边丢下交代,一连抱着女孩快步往山庄后院走去。 "喔,是,我这就去!"甘泉愣了一下后才反应得过来。 苏-淞一脚踢开绿漪小筑的大门,将那位姑娘好生安置在柔软的c黄榻上。 她的脸色比刚刚看来都更苍白了,牙关还像耐不住刺骨极寒似地不停打颤。 苏-淞不禁心急如焚,不仅把身边能盖的锦被全堆到她身上,还把屋内所有可寻的火炉全拿了出来。 "少爷……"甘泉吩咐完跑腿的下人后便跟上绿漪小筑一瞧究竟,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忙得满头大汗的苏-淞。 只见他还努力地想生火,甘泉不禁赶紧迎上要接过他手中的工作。 "少爷,这我来就好了。" "嗯。"苏-淞也不执着,点点头便放开火棍让他接手。他关心的只有重要的事。"怎么样?大夫请来了没?" "已经派人去请了,可能还要几刻钟。" "这么久?!"苏-淞简直快要抓狂,但又有什么办法,谁教当年为图清幽,把湖光山庄盖在这么僻静的地方。 他狠啧了声,着急地步向c黄前,探视那位美丽姑娘的情况。 "呜……"她痛苦地呻吟着,纤细的身躯仿佛在忍耐承受着什么天大的痛楚而蜷曲颤抖,苏-淞觉得整颗心都紧揪起来,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姑娘,你不会有事的。"他不禁抓住她的手,低声向她鼓励,仿佛想给她力量,帮助她撑过这一次难关。 可是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于梦中呻吟哭喊:"不要……不要救我……娘……这是造孽……造孽啊……" 造孽?苏-淞完全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可是她说不要救她,这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姑娘,你不要放弃希望,大夫马上就来了,你马上就会好的。"他倾身向前,对她柔声安慰。 他不知道她究竟感觉到了没有,但他希望她能振作一点,握着她的手不禁更紧了些。 甘泉把所有火炉都生好了,走到他们身后,在见到她时不由得赞叹。 "少爷,这姑娘是谁啊?老夫长这么大岁数,却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孩!"他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苏-淞瞪大眼睛,满心焦躁地怒斥:"有工夫在这边说有的没的,还不赶紧到外面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是!"甘泉怎么也没想到少爷竟会发这么大脾气,吓得跳起来,再也不敢耽误,慌张走到屋外。 苏-淞的眼光又回到那位姑娘的脸上,虽然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但他真的无法反驳甘泉──她确实好美。 微微卷翘的长睫如扇,柔顺地服贴在眼睑之上,弯弯的黛眉宛似远山,今人想起傍晚时彩霞下的璇州山脉,那么她的眼眸应该也会像璇中湖一般波光邻邻,闪闪动人吧。 一滴珠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从她煞白如雪的唇瓣中逸出的,又是同样的微弱请求:"求求你……你就让我走了吧……不要再救我了……" 苏-淞的眉头一紧,心头一痛。 是什么样的际遇让一个美丽如斯的女孩毫无生机:心心念念地只想寻死呢? 可是这未免太过消极了,就算有悲有愁,这人间还有其他更多值得人赞赏的事物呀!她还这么地年轻,怎么可以没见识过这些东西就先死心了呢? 苏-淞不明白这是股怎样的热流竟如此沸腾地在心底流动,但他的脑海中只明明白白地浮上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不,他会救她。而且绝不半途而废,当她再度离开湖光山庄时,也要看到走出扇大门的将是个符合她年龄的快乐女孩! 第二章 大夫终于来了,而且在诊治过她之后,开下了许多大同小异的方子,所用的药材大多都是燥热退寒的药性。 苏-淞皱眉看着那些药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你们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大夫们个个面有难色,彼此暗地推托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个人敢开口说出实话。"苏公子,我就和您老实说了吧。这只是暂时的处置,治标不治本的。" "那你们为何不开些能治本的方子?我不是说过了,不管多名贵的药材,钱不是问题!"苏-淞气得想拍桌子。 "不是我们不想开,实在是我们也不懂啊!"另一名大夫也跟着答话,脸上的羞愧简直与先前的那位如出一辙。"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没诊过这样的脉象。她的血气沉郁滞动,脉搏缓慢虚弱,显然是五脏六腑都受了严重的损害。" "怎么会这样?"苏-淞大吃一惊,从她外表看不出病得这么严重啊! "刚刚我们讨论了一会儿,都认为在她体内四处流窜着一股锐利的寒气,就是这股寒气作祟,才会顺着经脉运行一连伤了她这么多器脏。"最先回答的大夫接续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叹气连连。"这寒气如果不除,所有的方子都是治标,只能暂时续命而已。" "你们难道不能想办法除了她体内这股寒气吗?"苏-淞急得提出建议。 "如果能的话,我们也不会在这里束手无策了。"众大夫都频频地哀声叹气。 这岂不就代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 苏-淞的面色铁青,竟是怎样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想法。 "不!我不相信!"他遽然猛摇头,"不可能没有办法的!不管要花多少钱、付任何代价我都愿意,难道你们真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救她吗?" 大夫们个个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苏-淞不禁更加把劲,对他们语之以利。"只要能救得了她的人,我苏-淞以嘉靖公府的名誉保证,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我绝对二话不说全力帮你们办到!" 嘉靖公府可是圣上最宠爱的苏贤妃的娘家,在朝中更是圣上最宠信的亲臣,以权势地位而论,几乎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得到嘉靖公世子亲口的保证,无非等于拿到了免死金牌一般好用。 重利诱惑之下,众大夫无不跃耀欲试。但苦于医术的困乏,他们想破脑袋苦思了好半晌之后,却只有单单一人终于开口,语声却还是那样的不确定。 "其实……想救她好像还有个方法……" "真的?!"苏-淞立即惊喜交加地问:"是什么办法?" "听说有种药材的名字叫做火龙胆,是天下圣物,可祛尽一切寒毒……" "真有这种药,不管花多少钱我也要拿来!"苏-淞迫不及待地说道。 "苏公子,您先别高兴太早。"大夫叹了口气,如果只有那么简单,他们也不会束手无策了。"虽说有火龙胆,但也只是听说,从没人看过,也不知要上哪儿找。况且就算真的得到了,恐怕也是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你们刚刚不是说祛尽寒毒就好了吗?"苏-淞已经怏急死了,听这些大夫迂回的说话方式简直是种煎熬。 "火龙胆型如石,性也如石。光是磨成粉末入药还是不够,除非有适当的药引,否则无法发挥药性,服了等于白服。" "那药引又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夫老实地摇头。 那么说来说去,不全还是成了空谈了吗?苏-淞愣在当场,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大夫们也没办法,他们最大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看苏公子的脸色那样难看,重赏八成是想都别想了。众大夫纷纷赶紧收拾药箱,想赶紧溜走,这些贵族个个脾气变幻莫测,要是待会儿他恼恨起来,把所有愤怒都发泄到他们身上来就不好了。 "苏公子,我们的能力仅限于此,请恕我们无能为力,先告辞了。"他们齐声说道,然后一个一个都脚底抹油,溜得比风还快。 苏-淞看着他们逃走,却也没心情去阻止他们。 难道这是天开的玩笑吗?好不容易有方法能救她,但一切却在云深不知处,有等于没有。 "少爷,现在该怎么办?"等送光大夫后,甘泉忧心地凑上来问。 苏-淞摇摇头,心下也是一片茫然。 "不管怎么说,先照那些大夫的方子去煎药吧。哪怕是治标也好,先稳住她的病情再说。"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进入傍晚了。她雪白无瑕的美丽脸庞在烛火的掩映下,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绝丽风情。 但若这美丽注定不能长久,岂不是令人唏嘘喟叹的遗憾吗?他站在她的c黄边,一双俊眸深深地凝定在方才大夫好不容易用针让她平静下来的睡颜。 她一声嘤咛,彷怫还有什么痛苦地翻了个身,那额际的青丝落在她光滑的雪颊上,苏-淞直觉爱怜地伸手为她拈起顺贴颊边。 适才心中的茫然已经渐渐退去,他再次作好了决定。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低声说道。 "少爷?!"甘泉正要离去之前惊讶地听到这句话。"您怎么这么说?" "怎么?我不能这么说吗?"苏-淞回眸,在眼瞳中炮褶闪耀的不是倒映的烛光,而是比那烛火更强烈千百倍的决心。 "刚才大夫们也都说了,要救这位姑娘几乎比登天还难。您和她素昧平生,何必自找麻烦上身呢?"甘泉急得跳脚。何况少爷并非闲人,京城里不知还有多少要紧事等待他去做呢! "话不是这么说。"苏-淞摇头,等视线回到她姣美面容时,他面上漾开的是一片坚定不移的笑意。"我只听说过,只要还有一线希望,都不应该轻易放弃。" 血的味道太浓了,那扑鼻而来的浓重腥味让她受不了,沉沉压着她的胸坎,几度要呕吐出来。 娘,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求你…… 可是她不听她的,排山倒海的血液朝她漫天淹来,她无法抑制泪眼模糊,却整个人只能沉入陷落在那汪汪的黏腻深洋之中。 她想得救,又不想得救。 为什么世界上会出现她这个人?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这样不就好了吗…… 她万念俱灰地想着,泪水又渗出紧闭的眼fèng,沾湿了那不知已干过几次的枕头。 为什么又要哭?苏-淞整夜看着她,已经数不清她流了多少泪了。 她的眉头仿佛锁着千年不化的愁郁,纵然娇美如花的面容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灰雾。他的心头因她而抽痛,有生以来从没接触过这种深切的哀愁。 看她的年龄,应该没比萧湘大多少,但萧湘是朵灿阳底下爱笑的春花,她却是不知尘封了多久后才被启箱阅读的一首漾满哀愁的诗。 他心里全是怜惜,不禁掌起衣袖为她轻轻拭去颊畔又溢出的泪。 如果可以,他希望令她别再哭泣。她不该背负着这么深的哀伤,对于她这么纤细的姑娘而言,这未免太不人道了。 他轻声一叹,又为她感到不舍。 这声属于男人的低沉叹息惊醒了-星。是谁?她从小到大触目所及,从来没有任何男子接近她三尺之内呀! 这惊吓让她猛然从梦中醒来,惊讶地睁开眼睛。 她是被吓到了,而苏-淞也是。他正放纵自己的视线再一次细细凝睇她美好的客颜,没想到她竟突然醒来,一双明湖般的眼眸如此震撼心扉地对上他。 "你是谁?"她没料到映入眼瞳的会是那样一张前所未见的俊颜,她不禁陷入了瞬间的恍惚,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慌乱惊惶都奇迹地停顿下来了。 苏-淞当真是愣住了。虽然曾经预想过,可他当真没想到她那双眼眸睁开的时候竟会比他想像中更美上千万倍。 就像……就像那晨光之下宁静澄撤的璇中湖,也像雪晶闪耀之中那点点盛放的梅花,不……不止这些,他疾驰的思绪顿结了,像找不着最适切形容她的句子。 她像山间的雾,像梦里的花,或许天下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为了她而存在,因她而美丽…… 他为什么不说话呢?-星疑惑地微拢秀眉,而这细微的动作却让他从惊艳中惊醒过来。 "我是苏-淞,是嘉靖公的世子。"他赶紧报上自己的来历,不想被眼前姑娘认为是来路不明的野男子。 嘉靖公的世子……-星眉儿微不可见地一蹙,但苏-淞没发现,仍持续地说着。 "姑娘在山间昏倒了,我只好将你带回湖光山庄来疗养,希望你不介意。"他极具礼貌和诚意地向她解说,企图在事先便释下她可能会有的戒心- 星默然地摇了摇头,让他松了一口气。 "真是太好了。"苏-淞心满意足地笑开来。"如果姑娘不嫌弃,请继续留在山庄调养,直到玉体康复为止。" 康复?-星心中惨淡嗤笑。她的病又岂是如此简单就能痊愈的呢? 苏-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意,叹气劝道:"姑娘得先宽心,病才容易好得快。"- 星略感惊讶,不禁扬眸向他,没想到对上的竟是如此温暖的笑容。 苏-淞已经决定要治好她的病,不管是身体的,抑或心灵的。为此,就算要长期抗战他也在所不惜。 "姑娘就先别想太多了,安心养病为要。"他温和有礼地对她笑笑后,便起身准备离去。之前是她病情急迫管不了那么多,但如今她既已醒来,男女之间的分别势不可不顾了- 星没有心思去阻止他,事实上,虽然他已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经过,但她至今对自己怎会还活在这世间有着太多而又太深的感触。 她真不明白上天的安排,像她这种只会害人的妖孽,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还要让人救了她?究竟为什么还要让她活着呢? 她想起自身的遭遇,眼鼻不禁湿热地又要流下泪来。苏-淞临去之前回头望了最后一眼,看见的正是这样的情景。 "姑娘。"他不禁出声,想打断她的思绪- 星闻声扬眸,眼角挂着的泪珠在烛火的辉映下晶剔非凡。 苏-淞的喉头梗了一下,心头像是被狠撞了一拳,久久难以平复。 "对了,还没……还没请教姑娘如何称呼呢。"他暗咳了一声才顺利说出。 "我……"这次换成-星一愣。她……该说吗?他是嘉靖公的世子,难保不会和"她"认识…… 不!一阵悚栗顿时从背脊窜起,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不!绝不!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绝不要再回去了! 她脸色顿时刷白,用力摇头。"没有,我没有名字。" "凡是人都有名字的。"苏-淞惊讶地微微张眸,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答案。 因为她根本不配当人-星愈想愈难过,眼泪扑簌簌地直下。 苏-淞这会儿可是惊讶和懊恼交加而来。天!他在干嘛?明明不想让她流泪,怎么这会儿反而让她哭得更凶了? 他狠狠叹气,赶紧补救。他快步向前,拿衣袖擦干她串串落下的泪珠。"好、好,没名字也可以,你快别哭了。"- 星心下一惊,僵于他没注意到的亲匿。他的手、他的脸都在她的咫尺而己,她从未和一个男子这么接近过! 好不容易擦干了她粉面上的水痕,他这才满意地退了开。看到她的颊上竟染上层淡淡嫣红,他不禁笑得更加心满意足了。 是嘛,这才有点像个健康的女孩子。 他凝睇着她微笑,那专注的视线让-星的心跳不禁宛如擂鼓,愈来愈急,愈来愈快。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么就叫梅儿好了。"他爱怜地抚着她粉嫩的脸颊,或许他从第一眼看到她时便想这么做了。他低低地笑着,在她耳边留下那梦幻般的一句:"你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梅花仙子。"- 星像是震慑住了,一双大眼怔怔地望着他,心仿佛被抽紧了似的。 苏-淞微笑地看着她这副可爱模样,一时间想走的意念也减去了大半。 正好此时房门上传来一阵声响。 "是谁?"苏-淞回头询问,移去了他温柔凝盼的目光,-星紧绷的胸口在瞬间有些放松,但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失落。 "少爷,送姑娘的药来了。"门外的婢女恭敬地回答。 "哦。"苏-淞想到她严重的病情,立刻觉得不能再有任何延误了,声音急促地道:"快进来。" 房门小心翼翼要地推开,婢女仔细捧着手中药碗,深怕打翻。 苏-淞让出了-星身边的c黄位给婢女,打算让她喂药- 星的眼光还跟着苏-淞转,直到婢女将药匙送至她唇边时,她才猛然惊醒。 "不,我……"她直觉地后退闪避。 她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接受别人的照顾和好意?像她这种满身罪孽的人,不早死早了就罢了,还继续服这些无用的药,只是徒然浪费宝贵的药材和别人的关心而已。 她脸上又出现那种伤心欲绝的神情,苏-淞的心一痛,不知又是什么勾起了她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他不希望她再伤心下去了。或许她以前有着许多无法解决的天大问题,可是现在她认识他了,他是嘉靖公的世子,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无论有什么事,他应该都能替她解决才是。 他胸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侠义心和保护欲,面对这么一个宛如用泪珠儿缀成的可怜人儿,要他不付出超过寻常的关爱也很难吁! "怎么可以不喝药呢?"他柔声开口,一下子又吸引了-星的注意力。 她无法专心在自伤的思绪中,一双水眸情不自禁地飘到了他步上前接过婢女手中药碗的俊逸身影。 他要做什么呢?-星还没想透,苏-淞已摆了摆手要娉女下去,自己递补上了她身边的位置-星呼吸一窒,感觉那由他身上隐隐传来的体温变得如此炙烫而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你才刚刚醒来,身子还这么虚,不好好补一补怎么行?"苏-淞凝睇着她,继续用他低柔的声音绶缓劝服,"乖,听话,把这碗药给喝了吧。" "我……"-星还想拒绝,可他那双有慑人心魄能力的俊眸就在眼前,她整颗脑袋都仿佛成了浆糊,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提起药匙送抵自己唇边而做不出一点反应。 苏-淞满意地看着她无意识地将药汁咽入咽喉,这才真正开怀地笑了。他愉快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嘛,这才是我的好梅儿。" 但他不知道他无心的一举一动在她心中激起的是多大的涟漪。 他的……梅儿……她细细咀嚼着他的话语,然后整颗心都被那由唇齿间漫开、说不出的酸甜滋味给淹没弥漫。 他说她是他的好梅儿-星眨了眨眼,竟然又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低下螓首,不愿意盈眶的泪珠又被他看见。 苏-淞只以为她是女孩子天生的羞怯而已,他漾开唇角,却没忘记要继续诱导。 "你只喝了一口,可还有这么一大碗呢。"他更坐近了她一些,方便喂药。把它喝完吧,嗯?" 他轻柔地问,而她低垂粉面,却再也无法拒绝地点了点头。 看着药汁一匙一匙地下了她的肚,苏-淞的笑意也愈来愈扩大,等喂完她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光滑如缎的如花脸颊,对上-星凝望着他的幽深眸光。 "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他面带不变的微笑保证。 说完后,他便带着一旁侍立的婢女一同离开了她的房间。直到他离开后的好久好久,-星还一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板,眸光执着地不肯离开。 他说明天还要来看她……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而泪珠也终于抑制不了地串串滑下。 她不知道现在激荡在胸口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不明白的事还不止这个…… 她更不明白的是,明明已经没有未来和希望的她,为什么对明天这个词,竟然也开始存起期待呢? 第二天他果然没食言。 一大早他便进了绿漪小筑,但随着开启门扉后呈现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星讶异地望着他身后陆陆续迹搬进来的大小物品,有锦被,有狐裘,还有那些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各式火炉。 "这些是……做什么的?"她瞪大了水眸,哑然问着。 而苏-淞还是那一贯的温雅笑意,他走近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在掌心掂了惦。 "瞧你,睡了一晚,手还是这么冷。还好我及时想起,把山庄里所有火炉都让人搬过来,等待会儿点起了,想必你就不会再这么冷了。"他弯着俊眸,亲切地笑- 星的心狠狠地跳,只要一望着他,她便有种全世界都消失了的感觉。他是眼中唯一的人,而他说的话是她唯一听得到的声音。 她望着还握在他掌心的小手,脸红心跳地觉得这样的亲匿似乎是不应该的,该要抽回来才是,但不知怎地就是有点舍不得,连抽手的力气也好像提不起来。 "可……可是……"她嗫嚅地开口。 "怎么?"他倾身注意听,不想漏掉她细若蚊蚋的每一个字。 "如果全都点起来了……不会太热吗?"她略带迟疑地问着,她看那些火炉都快塞满她的房间了。 他着实愣了一下,之后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哪,原来我的好梅儿竟然会担心这种问题!"他不禁捧腹,怎样也没想到这种现实层面的问题也会由仙子般的她口中说出- 星的脸顿时有如火烧,她本来就不开朗,遇上一点刺激,便更加退缩了。她不禁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整个人也往c黄角退。 苏-淞可不让她这样做,一把便拉住她。"-,怎么了?又不开心?"他点着她纠结的眉头,心疼地问。 他虽轻轻一点,但那手指的感觉却荡漾在她眉间好久不褪-星咬着下唇,微微别过头去。 苏-淞观察着她难堪的表情,恍然大悟。"你以为我在笑你,是不是?"- 星没答话,可是咬着下唇的力道却更用力了。 苏-淞心疼地伸指扳开她泛白的唇办,也同时拉回了她的视线。他微皱俊颜,有些抱歉地笑着,爱怜地哄着她:"对不起啦,我不是笑你,也不是瞧不起你,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而已嘛。" 可爱?-星心头一震,刚才的退却和难过像风一般奇迹似地被吹散,她又是怔然地望着他温和清澈的眼眸,那波怪异的涟漪又开始在心头圈圈漾起。 他觉得她可爱吗? 苏-淞回头望望那堆满房间的火炉,有些还不得不排到门外去,突然也觉得自己似乎页的是太夸张了一点。 他不禁搔了搔头,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你担心得没错,恐怕我真是矫枉过正了。"他转眸望向还立在门外的甘泉,朝他挥了挥手。"拿得太多了,还是撤一些走吧,否则连路都无法走了。" "是。"甘泉领命,随即开始指挥着其他下人。"听到少爷说的话了吗?还不快去。" 湖光山庄的下人训练有素,动作俐落又确实,不一会儿就把过剩的火炉清理干净。 "怎么样?这样看起来就清慡多了吧?"他回眸对向她,那俊逸无匹的笑颜又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嗯……嗯。"她勉强答应,本来一直凝望他的目光像是被他逮着似的羞窘不已,连忙低下头去,一张绝美娇颜像染上彩霞般配红艳丽。 他喜欢看她这么娇羞的模样,看着她两颊红通通便觉得心情大好。 "你昨天睡得好吗?"他含笑问。 "嗯。"她点点头。 "也对,看你今天精神不错的样子……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逛逛?"他顿了一会儿,蓦然提出提议。 出去逛逛?他要带她?-星惊讶地扬起美眸,却看到他突然又皱眉喃喃自语的模样。 "她病得这么重?出去好吗?"说的时候一时冲动,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不妥。 苏-淞正在犹豫,-星却不愿放过这大好良机,她猛然抓住他的衣角。 "梅儿?" "我……"她像是鼓起生平最大勇气一般,努力地将心中的渴望化成声音,传达给他知道。"我想要出去,和你一起。" 他有些讶然扬眉,但随即漾开绝俊笑颜。 他招手唤来了诸多婢女,吩咐她们照料她梳洗更衣,然后自己便离开她的房间,等待她准备妥当。 他坐在绿漪小筑附近的香绮亭中,心中还想着她刚刚极力鼓起勇气的可爱模样,想着想着,不禁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真的好可爱呀!就像一朵仿佛只期待一点幸福的小花,是那般娇小脆弱,又多么楚楚可怜,教人想不心疼都难。 让他也很想疼她,想用温暖烘着她,想用薰香薰着她,想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少爷,梅儿姑娘来了。" 婢女们隐带欢欣的呼唤拉回了他的思绪,他一回头,便看到婢女们正伸出手将盛装打扮的-星推到他面前来。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惊艳地望着雪地中更显清丽绝伦的她。 婢女们个个面带窃笑,心知奸计得逞。她们少爷向来洁身自好,哪曾和异性多有牵扯。可现在却带回了一个比天仙还美的姑娘,对她百般细心的照顾,这其中意义是什么,还用少爷再多说吗? 所以自认机灵的她们,在达成让少爷赏心悦目兼吓一大跳的目的之后,便很识相地一溜而去,不再打扰有情人的相处。 他震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驻留在她的身上。他本来以为已经很习惯她过人的美貌,没想到她一打扮起来,更是一番大不相同的惊心动魄。 价值菲薄的白狐围脖环衬着她长睫半垂的粉面,长长的貂裘披风包裹着她修长窈窕的娇躯,怀里捂着的漆编小怀炉让她的晶颊莫染上淡淡的红,银质的精巧耳坠在瓜子脸旁勾人心神地晃来荡去,映衬着她一张旷世娇颜更是宛若天仙,娇贵不可方物。 他没想过她竟会如此适合这身华丽的装扮,那高贵的气质潭然天成,和他捡回来的小可怜判若两人,简直就像……就像这才是她天生该过的生活一样! 他过于直勾勾的目光照得她不禁心慌,她的脸儿更红了,不胜羞赧地侧过脸去。 光是这样还是无法让他回神,-星不得己,只好尽力隐微地咳了几声,苏-淞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恢复正常。 "你……你在看什么?"-星很害羞,却又十分在意他对她的看法,眼光想看他但又不敢,一飘一飘地好不动人。"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不!"他立刻大声否认,冲动地牵起她的手。"你一点儿也不奇怪,相反的,你好美哪!美到我都看傻了呢!" 他直言不讳地表达出他心中无限的赞美,那坦率的言词让她脸儿一红,却又忍不住开心地隐隐泛出微笑。 "是了,你笑起来就更漂亮了。"他大力点头,更加赞许。"女孩子就是应该常常笑,瞧,像朵花似的,谁能不被你迷住呢?" 那他也会被她迷住吗?-星心神有些荡漾,不禁看向他。 苏-淞却是满意不已地笑弯了眼,对着她不禁点头连连。 "难得打扮得这么漂亮,关在家里实在太可惜了。"本来只想在庭院和她喝喝茶的,但他转瞬间便改了心意,他牵着她的小手,转身便往庭外走。 "要……要去哪里?"她小脚追在他身后问。 他还没回答,两人已进到山庄大厅,甘泉又迎了上来。 苏-淞立刻对他吩咐:"甘泉,快点把府中舟舫准备准备。" "是。"甘泉尽忠职守,毫不耽误地去了。 "准备舟舫要做什么?"她慌张的又问,根本搞不清他想做些什么。 他逸出低低的笑,伸手将她纤细的腰肢给搂到身前来。他不禁动情地低头吻了吻她馨香四溢的发。 "好梅儿,我想带你去游湖呀!" 第三章 有秀丽山水为景,有绝色佳人相伴,舟舫徜徉在湖光山色之间,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苏-淞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他斜斜倚在府中画舫的舒适软毡上,优闲地欣赏着不远处羞涩端坐的-星。 "梅儿,别这么拘束。"他已经完全将她当成自己人,一点也不避讳地朝她招手。"过来,这里风景比较好。"- 星听他的话起身,不过到他身边来的动作还是显得有些犹豫迟疑。 "-,有什么关系?"苏-淞倒是豪慡地一把将她抓到身边坐好,还调整自己身体的姿势,让她能坐得舒适。"来,这样是不是好多了呢?"- 星靠在他的臂弯里,脸上的红霞几乎像是要烧起来。她心跳似擂鼓,激动得差点从喉头跳出来。 别说她自小可说在女人国中长大的,况又现在这和她如此亲近的人是让她暗暗倾心的他,这无非更让她难以冷静了,整个脑袋都热烘烘地,浑沌得什么也无法想。 湖面的风轻拂,虽是冬天,但画舫中设备齐全,薰香火炉熊熊地烧,让整艘船不仅不显得冷,更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温馨感觉。 "会冷吗?"不过他还是细心地问她,一边替她将貂裘的衣襟拉紧了些- 星螓首缩在他身边,用力摇了摇。 她不敢太过明显,可却忍不住闻着他衣服上的薰香。她隐隐漾开笑意,有种好像所有梦想都实现的感觉。 他低头望着她粉颊上恬静柔美的笑靥,不禁心有所感。 "瞧这风光多么美好,山水清澈明媚。这世间还是有很多好事发生,你其实没有必要寻死的,不是吗?"他叹了口气道:心里一直藏着的话就是不吐不快。 他的话就像一桶冰水突然浇醒了她一时放纵的情梦-星的身体一僵,整个人都傻住,愣愣地听着他低沉清朗的声音接绩而来。 "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我希望你能活得开心一点、幸福一点,把心放宽,你会发现,当很多事想开之后,并不是那么严重的。" 他的话有如雷震,她不禁顿时颤抖不休,脸色也瞬间煞白如雪。 她怎么还能开心?怎么还能幸福呢?像她这样一个……这样一个背负着无数条人命的妖孽,就连多活在世上一秒、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罪恶!她又怎能如此自私地享受快乐,那么那些因她而死的可怜冤魂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思及此,她蓦然一把推开他。 "梅儿?"他惊讶地看向她,却发现她面上又早已泪痕阑杆了。"梅儿!" 她不理会他的呼唤,顿时用力摇头,泪珠也随之纷洒。 "你不懂,你不可能会懂的!"她额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 "为什么说我不懂?"他看她不知要退到哪里:心里不禁着慌地跟着站了起来。"梅儿,你要去哪里?" 她看着他也站起来,不由得更急,一转身就往画舫甲板上跑。 他想起她有寻死的前例,心头剧震也赶紧追出去。 "梅儿,你回来。外面冷,你不要出去!"他叫住她,心惊胆战地招手要她回来。 "冷死了好,反正我早就不该活了!"她却回过头朝他哭喊。"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存活在世上,这是上天注定好的,如果硬要逆天而行,那只会造成更多不可挽回的罪孽啊!" "什么罪孽?我想救你这又有什么罪?!"他蓦然气红了眼,恼她的不懂自爱。"我不许你只因为身上的病就这么灰心丧志!或许以前没人有能力救得了你,但我绝不会眼睁睁放着你不管的!梅儿,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我苏-淞决心要救的人,就绝不会让阎王殿的人有机会得逞!我发誓要救你,便一定要救你!" 他吼着像要给她信心,可是听在-星的耳中,那一声声的誓言却仿佛跟某道低柔婉转的声音相互重叠了。 星儿,别怕,娘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不!"她骇然惊喊,"不要救我!我叫你不要再救我了,听到了吗?你你到了吗?" 她狂喊着,那凄厉的呐喊仿佛从肺腑深处传出,摧心裂肺地对天抗争。他一时被震撼住,慑于她诡异的激动。 可就在下一秒钟,他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了。他瞪大眼惊见她的身躯摇了摇,然后便如片落叶般地往身后水面坠去,激起冲天的水花。 "梅儿──" 苏-淞冲到船舷,正想大叫救人,但左右望望,却发现适才为图清静已将下人们都斥到船尾去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急若焚地咬了咬牙,不顾冬日寒似千年玄冰的湖水,跟着纵身跳入璇中湖。 接连两声巨大的落水声惊动了在船尾的下人,他们齐赶过来看,这才发现主子们竟都落水了! "少爷!" 苏-淞在水底根本听不见船上的呼唤,那刺骨的寒冷瞬间往他四肢筋骨包围而来,他的皮肤先是感到痛麻,但不过转瞬就全都麻痹而没感觉了。 他在水中张开眼睛,努力地想在深蓝的湖水中找到她的身影。 好不容易看到她紧闭着眼眸渐渐往下沉的身躯,他急忙划动四肢,排开湖水朝她游去。 梅儿!梅儿!在水底发不出声音来,但他努力摇着她,要她张开眼睛。 她一点儿回应也没有,连出气的水泡也渐渐减少。 他没有办法,绝不能看她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香消玉损,不禁眼睛一闭,再也管不得礼教问题地凑上自己的方唇,用舌头顶开她咬紧的牙关,一口一口地渡气给她。 好不容易她仿佛又有了呼吸,他此刻再也不敢延误,单手环着她,便间不容缓用力向上游。 "少爷!" 当他的头终于浮出水面时,在船上等得心焦的下人们有些都惊喜地哭出来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两人拉上了船,然后干慡的衣服毛巾便全堆到他们身上。 虽然自己也冻得牙关狠狠打颤,但苏-淞还是抢先抱着-星,在船房中安置好她。 他按着她的肚腹,极力做着急救。 "梅儿?!梅儿!"她为什么还不醒来?他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心中的焦急和煎熬仿佛同时被冰浇又被火灼烧。 突然她仰首吐出了一大口水,接着是一串剧烈的咳嗽,陆陆续绩又把体内残余的积水都咳了出来。 她咳完了之后又陷入昏迷,他情急地抱起她,一入怀中那不可思议的冰寒体温又勾起他熟悉的记忆。 "梅儿!"老天,她该不会又是发病了吧?!心随念转间,他已回首朝房外大吼:"快,快点回府,快!" 他又转回头后,她落水狼狈可怜的模样再度令他心脏狠狠紧抽,他不禁一把将她紧拥入怀。 他用全身的体温想温暖她,手指也隐隐颤抖地抚着她额上湿透的青丝,心底不停呐喊着:梅儿,不要死,你千千万万不能死啊! 接下来的际遇和她上次发病同出一辙,只是这一回苏-淞的心痛己不可同日而语。 不管有多少人在他们身旁忙碌来去,苏-淞却像都没感觉似的,只顾紧抓着她的纤手,不眠不休地守在她c黄前,要等她醒来。 她上次发病经过一夜就醒了,可是这一次,她已经昏迷了二天三夜都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无非让苏-淞的心一天比一天更加难受。 他没有办法停止自责。他究竟是怎么了呢?明明是想让她开心的,却又不知自己说了哪些蠢话,竟然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害她如此激动…… 都是他!都是他这笨蛋才害得她落湖的! 三天之中,他无时无刻不拿这句话来责备自己,她一刻不醒来,他的罪恶感便不停地加重,一层深过一层。 甘泉也跟着大伙忙里忙外,但他比旁人更加注意少爷。只见三天下来他愈来愈憔悴,颊畔已青髭横生了也没有清理,乍看之下简直认不出是那个在京城里以儒雅飘逸著称的翩翩佳公子。 "少爷,您还是先去歇息歇息吧!"逮着了房中比较清静的良机,他忍不住提出劝出口。 "你不要管我,我要等她醒来。"苏-淞摇摇头,执着地否定了他的提议。 "可是少爷……"甘泉还不死心。 "我说不要管我了,你听不懂吗?"苏-淞突然大吼,幡怒地赶人。"你们谁都不要来吵我,下去,统统都下去!" 甘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 苏-淞的眼睛里布满红丝,焦灼地望着-星还昏迷着的苍白娇颜。 "梅儿!梅儿,你为什么还不醒?"他终于忍不住拉起她寒冷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备受折磨地低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就真的要疯了呀!" 她在无数个梦境之间徘徊,从小到大,一张张熟悉、喜爱过的脸都在眼前一一浮现。 钟嬷嬷……艳姑……其欢姊……还有……常春…… 她们都在对着她笑,那些笑颜多么地慈祥和蔼,充满了怜爱…… 她们对她说她们很喜欢她,她也好喜欢她们呀!她噙着眼泪,声声大叫着要她们不要走。 可她们都只是笑一笑,然后再也不留恋地回身离去了。 她原来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可现在才发现,她们的离去都是不得已的。 都是因为她! 她心痛欲裂,全身都像被辗过一般支离破碎。 她也好想跟着她们去,至少追上她们,和她们说声对不起…… "钟嬷嬷……艳姑……其欢姊……"她在梦中呓语不休,泪也不断。"常春……常春……" 他从浅眠中惊醒,惊见她被梦魇缠身的情况。他连忙伸手摇醒她。"梅儿!梅儿!" 她本来还被梦境纠缠着难以醒来,可是他丝毫不放弃,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逐渐透过重重的迷雾抵达她的神智。 是谁……是谁在叫她? 她惶惶然回头,想看清站在浓雾另一端的人,可是他的面貌藏得好深好深,她得要好用力好用力才能看清楚。 她的长睫吃力地掀动,先是阵阵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掠过,好一阵子之后,她才终于看清,那名不停呼唤着她的男子是谁。 那是一张尽管青髭满布却依旧掩不住欣喜若狂的俊逸脸庞。 "梅儿,你终于醒了!"他激动不已,几乎想欢呼。 她睁大眼怔怔地望着他,有两行眼泪从颊边静静滑落。 "梅儿,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醒来等得好苦!我甚至还想,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到你的梦里去抓你了。"他欣喜得语无伦次,但听在她的耳中却有另外一番不同的含意。 "是你……" "什么?"她声音太小,他一时没听清楚。 "是你叫我回来的?" "是啊。"他欣悦地点头。 她顿时崩溃地哭了起来,甚至想坐起身虚弱无力地捶打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叫我回来?让我就这么走了不是很好吗?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想不开的人是你!"她还没脱离死念吗?他一颗心瞬间又被吞没入那汹涌的怒涛中了。"为什么只想着要死?你不了解人生的美好,可难道我这么用心良苦地不放弃你,千方百计想要救你,你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她难道感觉不到如果她真死了,他将会有多么多么伤心吗? "你懂什么?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意义了。喜欢我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只是想去和她们在一起,和她们说对不起啊!" 她还陷在狂乱里,可在下一刻她便被扯入了一个强硬的怀抱里。 "谁说喜欢你的人都死了?我就还在这里,我就还活着啊!"他被她那一连串自暴自弃的绝望言词给气红了眼,多日来的煎熬换来的竟是她不知自爱的自暴自弃,强烈的挫折更不禁染热、染湿了他的眼底。 她震慑地抬起眼,这时才看清他的脸有多么憔悴。 "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有多么难受。我一直想着是我害你跳湖的,如果真害死了你,我还有什么颜面再活在世上?" 她不禁用力地摇头。不、不,怎么说是他害的呢?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我千呼万唤终于把你给唤醒了,可是你醒过来后是怎么说的?你怨我救你,你说你还是要死!"他激动地低吼。"我一直觉得你善良可爱,可原来你竟是铁石心肠吗?你光想着要死要死,却又怎么不会想到你若真死了,我会多么多么地为你伤心、为你心痛吗?!" 他一声大过一声的指责像块块巨石狠狠直击她心房,她根本来不及防备就被砸得泪流满面。 "我不是……我不是……"她又急又慌,想否认又想道歉。 "我看你根本就是!"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张手扑到他的怀里,极力想获取他的原谅。"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终究是他打心底疼爱的人,她都哭成这样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但过于激动的情绪一时还没办法平复,他抱着她过了好久好久,急促的呼吸才终于渐渐缓和下来。直到连余波荡漾的怒气都在胸中沉淀得无影无踪后,他才轻轻收拢双臂,将她纤细的娇躯更贴近自己的怀中。 "如果真要我不要生气,你就答应我,以后别再有这种寻死的愚蠢念头了。"他低声道- 星在他的怀中嘤嘤啜泣着,不停地点头。 "你要听我的话,好好活下去。不管你的病有多严重,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她又是哭泣着不停点头。 他这才终于安下了心,紧紧地拥着她,下颚靠在她的发上,嗅着她的发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在怀中的真实感- 星被他抱着,心也仿佛被他散发出来的热度给包围,她紧紧地贴着他,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这个怀抱了。可是有一句话还一直萦绕在心,她几度胆怯,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颤颤地问:"你说……你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当然。"苏-淞回答得毫不迟疑- 星才一听,汹涌的泪水又决堤了。她闭上眼睛,更紧地抱住了他。 她想她真的是逃不了了,可是……如果她的命运注定逃不掉,至少让她在他的身边,作一个甜美而毫无遗憾的梦吧! "少爷,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十封了。" 甘泉叹了口气,把由京城快马传递而来的厚厚书简放到苏-淞面前的桌上。 苏-淞一手撑在桌上,眼睛是很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桌上那叠已堆得像座小山的家书。 别说这个月,他连上个月的都还堆在那里,动都没动过。 "我娘是不是想效法当年圣上以十二道金牌催回岳将军的精神啊?"他忍不住地抱怨道,而甘泉听见那还是禁忌的名字不禁大惊失色。 "少爷,请谨言慎行。"甘泉额冒冷汗,战战兢兢地制止他。 苏-淞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更加故意道:"为什么要谨言慎行?当年岳将军受冤罪丧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啊!" "少爷!"甘泉大叫。他怎么愈说愈过火? 看甘泉一副快吓死的模样,苏-淞撇了撇嘴,还是只能闭嘴。 算了,反正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和他们嘉靖公府也没有关系,他也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大放厥词,白白惹祸上身。 "好啦、好啦,这次真的不说了。"他朝甘泉摊手,无害地笑。 "这……这样就好。"甘泉这才松下了一口气。不过……"少爷,您究竟什么时候要回京?" 苏-淞瞪着眼前小山高的书简,心下也难以决断。 本来是想过一阵子就回京,但近日来,那不想回去的念头却一天大过一天。原来只是想淡忘萧湘,可现在他还有梅儿要照顾呀!他又怎能离开璇州呢? 也许可以带梅儿一起回临安,但不用想也知道,梅儿既无名分又无家世,像他娘那种重颜面胜于一切的贵妇,根本不可能容得下她。况且…… 他也不能在此时带她回去啊!人人皆知他快与萧湘成亲了,他如今又要用什么名义带梅儿回去呢…… 等一下!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脑际,今他蓦然心悸不已。 他……似乎想到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可是他这么做……会不会又太卑鄙了呢? 他还震愕着,心头惴惴,甘泉却已耐不住地催促。 "少爷?"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又全然没声音了。 唉,夫人不止写信来催少爷,连他这个下人也不放过,言词还一回比一回严厉,仿佛他再没办法"劝服"少爷赶紧回京的话,他也该差不多收拾包袱,另寻饭碗了。 正当甘泉感叹不已时,苏-淞却突然起身快步走出书房。 "少爷?您要去哪里?少爷!"甘泉大惊失色地叫道。开什么玩笑!他还没开金口决定好归期,他怎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呢?这一急可非同小可,他马上追着少爷的背影出了书房。"少爷,您等等呀!少爷──" 苏-淞健步如飞,也不管甘泉在后面大呼小叫。直到在进入花园的月洞门前,他的身形才突然站定。 入目宛若人间仙境,他不禁抽紧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似乎怕连一眨眼都会让这梦般的景致瞬间幻灭消失。 甘泉一个煞车不及,差点撞上苏-淞的后背。 "少爷──"他还想说话,苏-淞却已严厉地出声制止。 "嘘!"他伸手制住了甘泉未竟的话,眼神已胶着地黏上了花园中的一抹纤丽身姿。 怎么回事?甘泉不敢说话,却难忍好奇,偏头偷观少爷究竟在看些什么。 梅树边不知何时架起了秋千,少女们的娇声嘻笑正随着冬日清冷的空气渐渐飘散到他们的耳中。 少女的脸庞明媚如花,洋溢着的尽是青春飞扬,但这些都无法成为他注意的焦点,她就被包围在众多的婢女之间,如此高贵华丽,像是花中之王。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一些婢女在旁边拍手起哄。 秋千在雪间、花间穿梭,-星感觉风的触感在耳边拂动,吹起了发丝飞扬如幕,多新奇的感觉,就像在飞一样。 可是,随着摆动的幅度渐渐加大,她不免有点害怕。 "不,别再高了。"她回头朝推动她的婢女央求,可是她们正玩得兴起呢,哪里听得进去。 "没关系的,再高一点嘛!"她们推得更大力了- 星没有预计,随着下一个更高的摆荡,她不由得失声惊呼:"啊──"她吓得花容失色,手指紧紧抓着秋千边的绳索,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不要了!会掉下去啊!" 她在秋千上丝毫身不由己,只能大声地求婢女们饶了她。可她们却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她的害怕一般,只是口头上不停地安慰她。 "没关系,这样很好玩嘛!" 苏-淞眉头紧蹙,这可看不下去了。他大步向前,一把排开了那些推动秋千的婢女,自己抓住了摆荡回来的秋千索。 "少爷!"婢女们都吓了一跳,可是当看到他的脸色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星还惊魂未定,愣在秋千架上。但苏-淞已经迫不及待地开骂了。 "小姐都说不要了,你们还听不懂吗?"他宛如凶神恶煞般地斥责着,把一群胆小如鼠的婢女吓得瑟缩惊颤。 "少爷……" "别叫我!"他的脾气还没发够,手上却已经温柔地将脸色苍白的-星抱起。"梅儿,你还好吗?有没有吓着?" 本来应该是有的,可是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九霄云外去。 "我……"她柔顺地依在他怀里,又看了看那群被吓得鸦雀无声的婢女,顿时怜悯心大起。"我不怕。你别生气,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也未免玩得太过火了。"苏-淞气还没完全消,目光不悦地睨着她们,但有她在一旁说情,他口气也不禁软化许多。 "少爷,对不起,我们以后不敢了!"一听有被宽恕的迹象,众婢女立刻不敢放过良机,一同大声请罪。 苏-淞板着脸,还没有说话,-星已经挣开他的怀抱,前去扶起为首的婢女小臻。 "还等什么?快起来吧!"她低声对她说,小臻有些讶异地抬头,却看到-星绝美的脸上正淡淡地绽着微笑。 "小姐……"小臻眼眶红红的,有点委屈想哭。 "别……别哭呀,已经没事了。"-星慌张地安慰着她。 "不是的。"小臻看小姐慌张,连忙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小姐,对不起啊。" 少爷说得没错,她们的确是玩得太过火了。想小姐这么斯文秀气,哪里像她们从小野惯了,喜欢惊险刺激的游戏呢? "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星还没想通,苏-淞一双大手已经不甘寂寞地从后面环住她的肩。"昱淞哥?"-星大惊,芳颊飘上两片红云。 他怎么……大家都在看呢! 苏-淞才不管这么多,随意扬了扬下颚,"你们都下去吧。" "可……可是……你话不是还没说完吗?"-星惊讶地瞪大眼。 "你不都替我说完了吗?我还多嘴什么?"他一撇嘴,啾着她的神情似笑非笑- 星一时心紧语塞,一张俏脸比火烧还红。他……他这话该不会是嫌她太自作主张吧? 婢女们也都看呆了,虽然心里早就将少爷和梅儿小姐配成一对,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过分亲匿却也十分少见。 苏-淞眼角余光看到她们还杵在那儿,不由得开口赶人。 "还愣着做什么?又想找骂挨啊?"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管主子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们只要能安稳地混口饭吃就是万幸万福了! 一思及此,她们纷纷赶紧告退,一时间花园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不,不止。 "甘泉,你也下去!" "可是少爷──"他还有要紧事没办完啊! "闭嘴,我叫你下去。"苏-淞已经不想再听任何人-唆了,他牵着-星的手,迳自往花园后庭走。 甘泉想跟又不敢跟,在月洞门下局促不安- 星回头看到他这样,那旺盛的不忍之心又跑了出来。 "昱……昱淞哥,可是我看甘泉叔好像还有话要说。" "别理他。"苏-淞还是一样的回答- 星频频回首,咬着下唇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她犹豫之间,苏-淞带她穿过九曲回廊和别有洞天,甘泉的影子也被湮没在建筑物之外了。 一路上苏-淞不停地走,脑中也不停地想。他这样的念头是正确的吗?带梅儿回去,正好让他有借口取消和萧湘的婚约……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利用了梅儿 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梅儿。 这样明知有危险的念头,更应该早早作废才是,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脑中非但不能摆脱这些想法,却反而让那些接续下来的想像愈发真实了呢? "昱淞哥……昱淞哥!" 她的娇声呼唤突然穿破迷雾,震醒了他的神智。 "什么?"他蓦然回神看她,发现她已走得气喘吁吁,额上香汗淋漓。 "你……你要去哪里啊?花园已经到尽头了。"她粉颊微红地指着前面,绿漪小筑已在前方清晰可见了。 "呃?"经她指出,苏-淞这才惊愕地发觉- 星仔细瞧着他愕然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昱淞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 想必是这样的,否则一向温善和气的他刚刚又怎会因一点小事而大发脾气呢?她暗自想着,觉得终于找到原因。 可她并不知道的是,在苏-淞的心里,关于她的事都不能算是小事。 "我……"苏-淞有些惊讶地回眸,不知她从哪看出来的,莫非他真表现得这么明显? "昱淞哥,如果不嫌弃,你能和我说说看吗?"她握紧他的手,用他以前对待她的方式来对他。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早不知沦落在黄泉何处了,是他给予她能够生存下来的梦想和希望,所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对他有些微的帮助。 "虽然我可能没什么能力帮上忙,可是……或许有人能够倾诉也好……"但她毕竟还是不太熟练这种事,愈说声音愈小,脸也愈来愈红。可是她还是努力地望着他,不许自己又羞赧地低下头去。"你……你觉得呢?" 又来了!苏-淞心脏坪坪跳。每次她一用这种专注而认真的晶灿目光看他,他胸口就有种满满的,仿佛有什么要溢出来的感觉。 她老是用这种仿佛看着英雄的崇拜眼光看他,让他的心也愈来愈控制不住。他相信,自己会出手救她,只是出于最纯正的侠义之心,并不掺杂任何杂念…… 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也有点愈来愈不能肯定他对她除了当初的那种怜爱之外,是不是又添加了别种情怀了呢? 他的目光也灼灼地凝视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星不由得闭上了樱唇,忘了她接下来还想讲什么。 世界仿佛一片寂静,只有她的心跳特别大声。 她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却有种模糊的希望: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就静止,那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吧! 他凝视着她,有一种决心在胸中缓慢而坚定地燃起。或许他的念头并不如想像中危险,或许会有出人意表的好结局……他对梅儿的喜爱是无庸置疑的,甚至连他都不清楚这程度高到哪里。这么想来…… 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吧!只要别让她发现……应该什么都不会有问题才是! 他缓缓地开了口,打破了这令她心醉神迷的沉默。 "梅儿,你……愿意和我回京吗?" 第四章 她当然不会反对,从她把命寄托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找不出理由反对了——哪怕他要到天涯海角,她也只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去。 听到这消息,最开心的无非是甘泉了。 终于能向夫人交差的喜悦让他立刻大呼小叫地跑遍整个山庄,要全山庄的人都动起来,为少爷回京之行好好打点一番。 当然,也不能漏了梅儿小姐。 婢女们全都一边打包行李,一边窃窃偷笑。每个人脸上都透着那种嗳昧的神情,让-星不由得羞窘欲绝。 出发前不久该收拾的东西也都收拾完毕了,婢女们就开始专心地为-星打扮。 她们给她戴上好多漂亮的头饰,步摇坠子叮叮当当的,摇荡在她细致秀美的耳际颈间,看来备添精致华丽。 婢女还想再簪上一根玉钗,-星却连忙叫停。 "小臻,别再cha了。你想重死我吗?" "哎呀,小姐,这样比较漂亮嘛。"小臻嘻嘻笑着,眼中闪着的还是那种局促的光彩- 星不禁又垂下了娇颜,细声地嗫嚅:"只是要上路而已,打扮漂亮做什么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小臻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夸张。"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少爷带你回京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镜中小臻不停朝她挤眉弄眼,-星羞得哪还说得出口。 "小姐,你真不知道啊?!"小臻简直咋舌,不敢想像现今世上还有像梅儿小姐一样老实的人!"若不是有意和你成亲,少爷何必千里迢迢地将你带回临安呢?" "成……成亲!"这个词突然从别人口中说出实在太刺激了-星差点被口水噎到。"你……你别胡说呀!" 那是她所有梦想中最最不可能的——他都知道她的病了,怎么还会想娶她呢?她只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对于能和他成亲,她却是一点也不敢奢想。 "我哪里是胡说了,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小臻不服气地噘起嘴。 "什么?"-星的心突地一跳。"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嘿嘿,这可有兴趣了吧?小臻贼笑得像个小恶魔。"小姐,这是再真不过的事了,我昨天经过少爷书房的时候,听见他对甘总管这么交代呢!" "他怎么交代?"心头的紧张让-星已顾不得矜持地追问细节。 "就是要甘总管通知临安要他们赶紧准备婚礼吁!你瞧,这不是太明显了?"小臻为了要证明似的猛点头。 的确是……很明显-星的双颊顿时染上红霞,双眼绽放出不可思议的晶亮光芒。 他……真的会想娶她吗?可是,他难道不在意她身上的痼疾,不在意她的命不久长吗? 暧,可是不管有再多的顾忌,她已经管不住那颗飞扬的心了。她从来没这么快乐过,不止心,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一样。 他竟然想娶她?他竟然想娶她呢!- 星眼眸水汪汪地,像随时就要掉下泪来,小臻不由得慌了,赶紧拿绢巾给她擦。 "小姐,你不能哭呀,好不容易上好的妆都要花了!况且,少爷不是最不爱见你掉泪的吗?" 对呀!他老是要她别哭,要她多笑。他说她开心笑起来时最美了,像朵美丽的花一样,让人想捧在掌心里细细呵护。 她想着他的话,突然吸了吸鼻子,把所有感动的泪水都逼回肚里去。 "小臻,我们什么时候要出发?"她含笑问着小臻。 小臻一副完全了然的样子,抚着下颚猛点头。"哦,说到成亲就等不及了呀?" "小臻!"-星被她一再地嘲弄,不禁羞红着脸站起身,抡起拳头想抗议地捶她。 "哎呀,救命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小臻一边躲一边笑,被她逮着了眼珠子还灵活地一转。"夫人饶命!"- 星这拳还哪捶得下去呢?但那晶丽绝伦的脸上弥漫着的,不仅是羞赧的红晕,更多的是洋溢着幸福的甜蜜笑容。 该准备的东西部已妥当,苏-淞也终于从忙碌的行前盘点中得了个闲,坐在大厅上等待-星的出现。 "怎么这么慢哪?"他频频将眼光投向通往后厅的方向,长指也不自觉地在桌上打着拍子。 "姑娘家准备的时间本来就比较久。"甘泉在一旁机灵地恭敬回应。 "嗯。"苏-淞点点头,虽然答应了,但对他心里的急迫还是没什么帮助。 说也奇怪,在还没立定决心之前,他有无数的犹豫和迟疑,不过下了决定之后,那些不确定却全奇迹似地从他心头烟消云散。 他愈来愈觉得这主意没什么不好。他看得出来梅儿很喜欢他,而他也很乐于沉浸在她总是追随着他的爱慕目光里。 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只要稍微宠她两句,她就会笑得好开心、好幸福的样子。那驼红的面颊,就像熟透的苹果,甜得让人想咬一口。 苏-淞想着她娇羞的容颜,不由得支着颌痴痴笑了起来。 如果能这样让他一直宠她下去,他也觉得乐意之至啊。 李炽一踏进湖光山庄的大厅,看见的就是他这个好朋友笑得一脸甜蜜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昱……昱淞?"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很不确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上次离开璇州时他还一副烦恼得快要死掉的样子,而这次看到他,却满面春风得像个……李炽非常怪异地皱了下眉,不能理解心里想到的形容词。 恋爱中的男人? 他还呆站在大厅中搞不清楚状况,苏-淞已闻声回头见到他。 "李炽?"他站起,一脸惊喜的笑。"你怎么来了?" "我——"李炽回神正要答话,但注意力被大厅中林林总总已打包好的事物,以及正来来去去将行李搬上马车的佣人们给吸引了去。"这是干嘛?你要去哪里?" "哦,我们等一下就要出发回临安了。" "你要回京了?!"那不是还好他早一步到,否则不就让他扑空了!暗自庆幸过后,李炽马上想到他当初来璇州的原因。"那你当初烦恼的事想必都解决了吧!" 苏-淞的笑僵了一下,没想到他一问就问到核心。 "唔……算是吧。"他含混应着,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李炽根本听不懂,直要他说明白些。 "嗳,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连苏-淞自己都不太清楚这答案是什么了,怎么可能还明确地回答他呢?他不禁受不了地赶紧转移话题。"倒是你,洛城不是大火吗?你这都督怎么还有空间来?" "什么大火?"李炽没好气地阵了声。"一点小事渲染成这样,就是要逼我回去办公!" "哦,那你公事都办完了?"苏-淞有些怀疑地扬眉。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若非如此,李炽手下那些-唆的幕僚又哪可能如此轻易放他脱身? "嘿嘿,这就亏得你们这些没事就爱跷家闹失踪的公子小姐啦!"他嘿嘿笑着,一手亲热地勾住苏-淞的颈项。 "什么意思?"苏-淞还没听懂,却差点被他勒得窒息。"住手!你要杀死我啊?"他一拳挥向李炽的下巴,才逼得他放手。 "昱淞哥?!"从后厅出来,-星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顿时大惊失色地奔向前。 "梅儿。"苏-淞一看见她,整张浚脸就笑开了。他张开双臂,正好迎进她rǔ燕投林的娇躯。 "昱淞哥,你没事吧?!"她仰首慌张地巡视着他,深怕他有一点点损伤。 "你担心我吗?"他的梅儿真体贴。苏-淞笑得更开心了,他倾头亲了亲她整齐的刘海。"放心,我们只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星瞪大眼,不禁好奇地探头瞧了瞧他身后的那个陌生男子。 李炽张大嘴巴,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不止是昱淞脸上的笑容、前所未见的亲匿举动,还有那……那个女孩的脸! 苏-淞一回头便看到李炽目瞪口呆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就有一股火气升上来。 "喂,不要一看到美女就这样好吗?"他一边说,一边把-星不着痕迹地藏到身后。 "可是她——"李炽还无法平复惊讶,手指指着她。"她——" "她什么?"苏-淞专断地截断李炽的话尾,如果可以,他还恨不得截断李炽的视线。梅儿的美,他可不想让任何人分享。"我可是警告你,我的梅儿很害羞,你别吓着她了!" "她?梅儿?"李炽的嘴巴张得更大了,惊呼也愈来愈大声。"你的?!" 他竟然这么大声地在外人面前宣告她是他的人-星躲在他身后,可是那漾满甜蜜的笑脸却一点也藏不住。天啊,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她觉得自己简直是活在梦中了! 李炽的眼神在苏-淞板着的俊脸和-星嫣红的笑脸间来回梭巡,过度惊讶使他的嘴不停无声地张合,而当他再一次看向眼前相依偎的两人时,心中原先的计画却突然改变了。他终于镇定下来,再度开口,说的却是—— "昱淞,看来我得跟你回京一趟了。" "你要和我回京?!"苏-淞紧蹙起俊眉,不禁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要和我回京?"他不会是听错了吧? "当然是有事要办嘛。"李炽耸耸肩,眼神却灼灼地从没离开过-星一刻。 这样放肆的目光让苏-淞不禁板起脸,浑身都不舒畅。他移了移位置,将-星挡得更周密些。 "你话说清楚点,究竟什么事?"他眉头皱得像是打了千万个结。 "有位焦急的母亲托我寻找她离家失踪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星。"李炽若无其事地平静说道,却很明显地看到苏-淞身后的-星脸色瞬间僵硬惨白。 这让他不禁心下了然,更加确定了。 "哦,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淞根本没发现他的语气愈来愈恶劣。天杀的,他究竟还要一直看她看到什么时候?! "当然很有关系。"他高深莫测地点点头,眼光若有含意地扫向-星。"你说是不是啊?"梅儿"小姐。" 他刻意加重发音,惹得-星又是一个猛然瑟缩。 真是够了。他死盯着她不够,甚至还想在他面前撩拨她吗? 苏-淞心底的火气瞬间被引爆,他一把将身后的-星紧紧拥入怀中,昂首直视李炽,灼烈的眼神中警告意味浓厚。"你要不要回京我管不着你,可是想要和我们同行就休想!" "为什么?"没想到李炽竟然反问他。 "你竟然敢问我为什么?!"苏-淞不敢置信他还有脸问他! "当然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的啊!"李炽却相对地一副理直气壮。"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和你同行呢?我的"好友"。" "既然是好友,就应该知道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他还真的有脸说?! "朋友妻?"李炽故意东张西望。"湘儿不是在临安吗?" 提起萧湘的名字,苏-淞旺盛的火气便不由得凝窒,更好死不死的是,-星竟然还选在这时候抬起头。 "昱淞哥,湘儿是谁啊?"-星一脸困惑地小声问他。他们认识吗? "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情急之下只好暂且使出声东击西之计。他扯出一抹僵笑,伸手招来小臻。"梅儿,你先上车好吗?" "可……"-星还没反应过来,小臻便已飞快地来到她身边。 "少爷?" "先送小姐上车。" "是!"- 星还搞不清楚状况,小臻已眯箸眼笑道:"小姐,咱们走吧。" "唔,嗯……"-星根本无法多想,便被小臻半推半拉地送上马车。 苏-淞望着她的身影被覆盖在车帘之后,才松下了好大一口气。 "昱淞,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位……呃,梅儿姑娘的?"李炽暗咳了一下。刚才他是见这两人亲密,不便当面揭穿,可是该弄清楚的事还是得弄清楚。 "关你什么事?"苏-淞一个厉眸回瞪,一点情面也不留。 "当然关我的事。"关他干里迢迢跑来璇州的重要公事。"你就快点告诉我吧,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你……"苏-淞为他的不折不挠哑口。"你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么不合作做什么?"李炽也皱眉抱胸,满面怀疑地盯着他。"你刚刚说的朋友妻不可戏是什么意思?你要娶她?" "我——"苏-淞脸一红,不过在朋友审视的鹰眸之下又不肯示弱地瞪回去,大声道:"对,我要娶她。" "那湘儿怎么办?"李炽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但一句话便直刺中心。 苏-淞拳头一紧,深吸了口气道:"我要退婚。" "退婚?!你疯了吗?这可是圣上亲口指的婚哪!"李炽不禁大叫。 "这我知道!"苏-淞也受激地大叫起来。"可我不管!这婚我是退定了!" 昱淞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李炽瞪大眼,不禁看傻了。过了好久,他才挤得出一点声音。 "你……你真这么中意那个……呃,梅儿姑娘?"他又梗了一下,要记得换成假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我是喜欢她,很喜欢她。"他抚着胸口,无法忽视那其中日益茁壮的事实。 只有喜欢吗?李炽皱了皱眉,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思,苏-淞的声音又己传来。 "你要跟来随你的便,可是——"苏-淞自头至尾无法释怀的只有一件事。他突然抓起李炽的衣领,狠狠地捏下警告,"你给我离梅儿远一点!"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留下李炽一人傻愣愣地留在原地。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被捏皱的衣襟。他竟然被威胁了呢!而且竟然还是那个从小最温善的昱淞! 这样看来……他的确是很爱那个"梅儿姑娘"的-?可是昱淞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李炽浓眉紧蹙,抚颚沉思。 "爷,您的行囊要放哪里?"随行的侍从在门外等得久了,终于忍不住进来询问。 "呃?"他这才猛然抬头,看到大厅中的包裹已经全部抬上车了。他再也没时间想那么多,赶紧命今侍从:"怏快快,也把我们的行囊跟着一起丢上车去。" 他自己也出手帮忙,提着本来打算来湖光山庄暂住的包袱,跳上正缓缓起动的车列。 呼,好险。依昱淞刚刚威胁他的那个狠劲,要他真赶不上了,他也绝对会自行出发,而不理他的死活吧! 不过……他又转头看了看车列最前头昱淞和-星共乘的那一辆。 想当初见安国长公主命令他寻找失踪的-星郡主时那严厉恐怖的脸色,就觉得这事不容易善了,现在却又加上了个昱淞…… 他想着想着,不禁烦闷地叹了口气。 唉,愈想头愈大,看来这事恐怕只会更加复杂了。 昱淞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都这么明显的表态了,原想要速战速决的李炽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他还是尽量试着要接近-星,虽然尽量不想让苏-淞发现,可是苏-淞的背后好像长了好几只眼睛,一旦李炽有了可疑的行动,他便立刻出现在-星的身边,将她带走。 李炽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倒也不灰心,反而愈挫愈勇。 苏-淞却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给惹得心头火起,起先还当作没看到,可是到后来李炽的举动愈来愈明显,他也更加无法忍耐了。 终于,他采取了反制措施。 "唉──"偌大的客栈中,只有李炽一人离群索居。他对着空荡的餐桌叹了一次不够,连着又狠狠地叹了一次。"唉——" 如果说叹气会折寿的话,他恐怕很快就再也看不见明朝冉冉升起的太阳了,短短的一顿饭时间,他已不知叹过了几千几百回。 "爷,您再喝碗汤吧。"他随行的侍从见不惯大人这么哀声叹气,不禁捧了碗热汤来,好心地建议。 "谢了。"李炽颓丧地接了过来,仰首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 "昱淞哥,你的朋友好像很寂寞的样子。"-星坐在餐桌边,双眼不忍地望着远处寂寥独坐的李炽。 "不要管他,他喜欢一个人吃饭。"苏-淞简单地回答,侧眼看到-星的饭没动几口,马上又夹了好多菜到她碗中。 "昱淞哥,我吃不下那么多。"-星先是苦恼地蹙起眉,望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饭菜,接着听见小臻吃吃偷笑的声音,又不禁羞红了脸。 他最近愈来愈不忌讳了,总是在人前就恣意地对她亲匿。就像现在,他还不停地对她叮咛。 "多吃一点,才有体力。我们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呢。" 在他专注温柔的目光之下,她就算有再多抗议也不禁噤声了。她开始低头专心地扒饭,完全把他的话当成圣旨。 苏-淞含笑看着她,觉得她柔顺听话的模样真是可爱透项- 星感觉到他温柔的视线,心中不禁更加甜暖了。 她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幸福过,可以爱人,更可以被爱。只要……只要没有来自一!她"的威胁……- 星一想到"她":心头不由得又是一凛,双眸难忍忧虑地往李炽的方向望去。 他似乎知道她是谁,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苏-淞当然察觉了她的视线,不禁也跟着她看过去。一望见李炽不时往这边瞟来的眼光,一颗心又狠狠地沉下来。 瞧瞧瞧,他难道还不肯死心吗?他已经勒令他隔离这么远了,但他那一双贼眼还是不肯收敛! 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他从没觉得他这么讨人厌过!况且…… 这些天来他看得详尽,梅儿也总会有意无意地在乎着李炽。这毋宁令他更难以忍受。 他砰地一声放下饭碗站起身,引来-星和周遭人们奇异的注视。 "昱淞哥,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星的问题,转身迈开大步便往李炽的桌前走去。 "昱淞?"李炽开心地露出笑容,经过这么多天的不理不睬,他终于肯解禁和他说话啦? "出去!"苏-淞沉着脸丢下一句话。 "嘎?"李炽一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叫你出去。你在这里我就觉得碍眼。"苏-淞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提起他的衣谊,将他往客栈门外丢。 这可不得了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李炽连忙大声呼叫:"喂喂喂!你这样太不讲道理了吧!这客栈是你包的吗?"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为图清静,苏-淞的确是大手笔把沿途行经的客栈全结包了下来。 在客栈门前,苏-淞对李炽终于露出了一个可恶的笑容。 "恭喜,你明白了就好。" 然后,大门狠狠地在他面前被关了起来。 "昱淞哥?"-星吃惊地睁大眼睛。他怎么就这样把他的朋友丢出去呢?外面还吹着风雪呢! "梅儿,我们继续吃饭。"苏-淞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坐回她身边,继续哄她吃饭。 "可……可是……"-星才没办法像他一样镇定,她一双大眼直往客栈门外瞧,焦急不己。 苏-淞看着她的表情,脸色不禁又沉了下来。 他本来只是希望李炽挨挨冻,消消他的气罢了。可是看见她如此为李炽忧心的表情,他竟然有种冲动希望李炽干脆冻死好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李炽?他们之间又非亲非故! 沸腾的酸意在他胸腔翻搅,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有用一双火眼金晴猛瞪着-星。 该死,她能不能不要再往外看了?! 但-星丝毫不知他心中转折,竟然还火上加油地说:"昱淞哥,外面真的很冷,你就让李大哥进来吧。" 李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一层加上一层的妒意全蒙蔽上了苏-淞的心,让他一时怒火中烧,猛然拍桌站起来。 "休想!"他大声斥责,丝毫不知自己现在看来根本就像在闹别扭。"你要放就自己去放,休想要我动手!" 他说完就怒气冲冲地直接上楼。这是他第一次对-星大声,-星完全被他吓傻了。 她呆呆看着他大步上楼的背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小姐!小姐。"侍立一旁的小臻看她傻了,好心地挥挥手唤她回神- 星一回神,满腔的心慌和恐惧便全部涌上。 "小……小臻……"随着颤抖的语音,眼底泪雾也快速蓄积。"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为什么昱淞哥要生气?" 他这么气,会不会是不喜欢她了? 一想到这点,她就更怕,眼泪频频掉。 说小姐人老实还真是没错!小臻翻了翻白眼,还没忘掏出手绢来替她拭泪。 "小姐,你当然是做错了。少爷那么喜欢你,你却还在他面前关心其他男人,他不吃醋才怪。"她在旁边看得清楚,少爷何止吃醋而已,他根本就是气疯了! 吃醋?-星的眼泪一时停住,惊讶地望向小臻,只见小臻肯定地朝她点点头,她不禁惊喘一声,捂住猛然失速的心跳。 啊,昱淞哥竟然为她吃醋?! 小臻望着她脸上渐渐绽开的惊喜笑靥,不禁再度提出衷心的建言,"小姐,依我看,你现在最好赶紧上去安慰安慰少爷,这样你们很快就能和好如初了。" "嗯。"-星不禁满心欢喜地点点头。她跟着也站起身,提起裙摆准备上楼。但是在步上楼梯之前,她的眼光又瞥见了客栈紧闭的大门。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小臻低声吩咐了一句,"你还是先把李大人放进来吧。" 留他一人在外面受冻,真的满可怜的。 第五章 苏-淞面色沉郁地坐在桌前,摇曳的亮黄烛火在他眼底晃动,映照出的却是一幅又一幅的她和她的景象。 萧湘凝望啸风的笑颜和梅儿忧心凝视窗外的神情有时交替,有时重叠。 同样美丽的眸子,同样真挚的眼神,同样是望着别人,同样地……同样地令他心痛。 他握紧了拳,不禁狠狠地捶了下木桌。 为什么?他紧紧咬着牙关,用力得牙龈都隐隐渗血。他是不是天生丧失了属于恋爱的那种好运,所有他喜欢的女人最终都会爱上别人? 萧湘的事他还肯甘心退让,毕竟虽有婚约之名,但他们并不相识,从头到尾她的心中部只有啸风一人而已。就算他再留恋,充其量也只能叹是自作多情罢了。 可是……凭什么连梅儿他也必须让?李炽不过是半途杀出的程咬金,他凭什么后来居上?凭什么来和他抢梅儿? 他有比他了解梅儿、照顾梅儿、关怀梅儿,他有他……有他…… 他有比他更爱梅儿吗? 他双手长指穿进自己的头发,烦扰地揉乱了一头青丝。唉!是,他是爱梅儿!那又如何呢? 本来还迷惑于心中对她过盛的莫名情感,不敢轻易承认那就是爱。可是现在威胁迫在眉睫,他连犹豫的空间都没有了。 在此当时,他只能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让走了萧湘,还可以说是他有成人之美;但他如果连梅儿也因犹豫而失去,他就真的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了! 他绝不能放走梅儿。可是会不会太晚了?她的心有那么容易变吗? 他正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门上却蓦然传来轻微的叩击声。 "谁?"他烦得连头都不想抬。 "……昱淞哥,是我。" 好轻好轻的声音,可是却让苏-淞在瞬间跳起来。他箭步冲上前打开房门,如愿地见到门板后那张扣人心弦的美丽面孔。 "梅儿!"他惊喜地低喊。 "昱淞哥,我……"-星本来想和他解释刚刚的事,但她刚一抬头,便迎上苏-淞迥异于以往的眼神。 他……他的眼睛好亮,黑如深夜的瞳孔中仿佛闪着无数熠熠发光的星。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呢?- 星心头加速地跳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她的沉默却仿佛在苏-淞火热的心上缓缓浇了一桶冰水。她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呢?难道……难道她想说的话对他竟是这么难以出口吗? 他心一紧,不敢继续想像她可能想说的话,若真让她说出口,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梅儿,你嫁给我吧!"他冲动地脱口而出。 "什么?!"-星惊讶地瞪大水眸,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不让她有任何缓冲的时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狠狠地印上她嫣红的娇嫩唇瓣。 "昱……"她慌张地睁大眼睛,正想挣扎,但他的灵舌已趁着她齿fèng张开的瞬间滑进她香甜的口中,尽情地索取他渴望已久的香津- 星从未尝过如此狂烈的情焰,不消多时便被他强劲的攻势弄得浑身发热虚软,脑袋一团糊烂,如果不紧紧地攀住他,就怕要站不稳地滑落地面了。 他好不容易松开她,而她气息浅喘得连声音都难发出来。 苏-淞低头望着她绯红的脸颊、迷离的星眸,当真心动难忍。他的唇又怜又爱地在她粉嫩的肌肤留恋不去,热热的鼻息吹拂在她的额际更让她心醉神迷,不知该如何自处。 "昱……昱淞哥……"她又慌又乱地唤着他,想制止他这种太过令人疯狂的亲密。 "梅儿。"他低哑的嗓音透着浓浓的性感,让她的心脏又狂跳了两下。"你嫁给我吧。"他又重复了一次请求- 星抬首望着他认真的表情,小臻的忠告又仿佛在耳畔响起。她的脸颊顿时晕满喜悦的嫣红,声音也因羞怯细若蚊纳。 "昱淞哥,你……是真的为我吃醋吗?"她真不敢相信,这……这真的有可能吗? "岂止吃醋,我都快为你疯狂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苏-淞无奈地叹息,他也不想如此,但就是无能为力啊! 他坦白的回答像一股强劲的热流,狠狠冲进她的心脏里。 "昱淞哥,我好开心!好开心啊!"-星激动地叫了出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仿佛深怕无法让他知道她心中有多么快乐。 她说开心……这是代表她已答应了吗? "梅儿,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究竟愿不愿意嫁给我?"他焦急地追讨着她的答案,在得到她明确的答案之前,就是无论如何无法安心- 星不禁开心地咯笑了起来,每一声清脆的笑音都像征着她现在无比的幸福。 "梅儿?"苏-淞急得叫道。她别只是笑,快点回答他呀!- 星停住笑声,扬起乌眸晶莹地凝视着他,她缓缓启齿,那如银铃般的一字一句听在他耳里,都仿佛今他置身天堂。 "昱淞哥,只要你不嫌弃,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呀。" 苏-淞灼灼地盯着她,过了好久之后才"哈"地一声猛然笑出。他接着狂喜地呼啸,猛然打横抱起-星,便开始在房内大转起圈来。"太好了,太好了──" "昱淞哥?!"她不由得惊呼,藕臂害怕地紧抱着他的颈项。 当他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将她安放在椅子上,自己跪在她的脚边,双眼痴醉地凝望着她-星屏息着无法移动,完全醉倒在他深海一般的眼神里。 "梅儿,我发誓,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你、保护你。"- 星的水眸剧烈波动,因为他话里的深情而感动不已。她低头主动吻上他,待激烈的吻终于告一段落后,她不禁在他温热的怀中激动地许下今生最深的誓言。 "昱淞哥,我也好爱你,永远、永远都爱你!" 第二天清晨,他们一伙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前往临安。 苏-淞人逢喜事精神慡,嘴角的笑更停不住。他站在车队面前,顾盼自若地看着仆人们将他们的日常用物一一搬上车。 "大家动作快一点,整顿好了咱们就赶紧上路。"他拍手吆喝着。 如果能早一刻到达临安也好。他现在心中充斥的全是这个念头。但这又怎能怪得了他呢?终于和梅儿心心相印,他当然会想早点抵达临安,和梅儿快活无忧地双宿双栖,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星在他的安顿下坐得远远的,就是怕搬东西时掀起的灰尘会呛着她。 他连这种小地方都如此注意,怎能还让她不为他沉醉心迷?-星远远望着正指挥着下人的苏-淞,水眸中荡漾的尽是浓浓爱意。 李炽仔细地看了看左右状况,确定短时间内苏-淞不会过来,他才敢迈开脚步,往-星的方向快速靠近。 "-星郡主。"他没有时间再来迂回浪费,开口便直接唤出她真实的身份- 星的身躯猛然一震,她惊讶地回眸,望见李炽严肃的脸。 "李……李都督。"因为苏-淞的要求,她连称呼都改了-星力持镇定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还想装傻吗?李炽的眉头隐隐一蹙。 "我废话就不多说了吧-星郡主,安国长公主找你找得十分焦急,五内如焚。"- 星咬着下唇半晌,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面对着李炽灼灼逼人的眼神,她还是只能认命地体认:果然,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是我娘要你来找我的吗?"她深深吸了口气,抬眸向他。 "长公主的命令不能违背。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意外之处找到该找的人。"他凝望着她,语气饶有深意。 一提起苏-淞,-星便紧张起来。她整个人站起,激动地拉住李炽。 "你不会和昱淞哥说吧!你会说吗?不,求求你,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如果我要说,不会等到现在。" 他的回答令她瞬间松了口气,可他的下一句话又今她全身紧绷了起来。 "可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李炽疑惑地望着她。"-星郡主,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离家。你身为高贵不凡的郡主,在安国府中养尊处优,你又何必干辛万苦逃家,到外面来遭受风吹雨打呢?" 他言谈间仿佛完全将她当成了个不明事理的骄蛮干金,可是他又懂什么呢?她有她非走不可的理由啊。 "-星郡主,长公主为了你的事,头发都急白一半了,我前日拜见她时,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就算不顾念母亲的心情,至少应该为了你自个儿的身体安危着想吧。"- 星闻言剧震地望向他。 "你……你已经知道我的病了?"她声音隐颤。"我娘……我娘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吗?"也包括了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你既然身染重病,更不应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李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严厉续道。"长公主这么担心你,你难道不觉得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吗?" 看着他的表情,他似乎还不知道……-星不觉暗暗松口气,可是面对他口口声声的劝她回家,她除了不停摇头,还是什么也无法做。 "不,不……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为什么不能回去?这没有道理呀!"李炽还想追问,可是远处的苏-淞却仿佛回头看到了他们两人正在谈话。 "梅儿──"他立刻大声唤,招手要她过去。 这让-星仿佛得救了一般,"昱淞哥在叫我,我不能和你说了。" 她朝他慌忙摇头,转身提起裙摆便飞快地离去。 苏-淞张手接住她奔来的娇躯,头一句话便是紧张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没有,没说什么。"-星埋首在他怀中拚命摇头。 "真的没什么?"苏-淞还是不相信。 "真的!什么都没有!"-星加强语气否认。 她硬要这样说,他也只能闭上嘴。良久之后,他才忍不住低叹,脸上带着窘色。 "梅儿,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很没用的男人?为什么你和随便一个男人说说话,我都觉得这么难受?" 他静下心来想想,也觉得自己似乎太爱吃醋了。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的梅儿这么美丽,如果他不在身边,似乎全世界的男人都会虎视眈眈,让他一刻也不得心安。 听着他漾满浓情的话语,-星猛然哽咽,泪水顿时如雨纷纷落下。 "梅儿?!你怎么突然哭了?"苏-淞惊讶地赶紧提起衣袖帮她拭泪- 星摇头不要他擦,整张小脸却埋进了他的怀里。她真的好害怕,如果"她"真的赶过来了怎么办?"她"一定又会想尽办法拆散他们,不让他们在一起的! "昱淞哥,我好爱你,我不想离开你。"她哭着道,声音断断续续。 "傻瓜,这有什么好哭的呢?"苏-淞反手紧抱着她,俊颜上泛着无奈的笑意。"你当然不会离开我。"他顿了一顿,更坚定地补了一句,"就算你想,我也不会放手。" 远处的李炽看到他们亲密相拥的模样,双手抱胸,不禁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对他们这段情实在不抱乐观,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用劝也无效了。既然如此…… 他扬手招来随身的侍从,在他耳边低声几句。 "知道了吗?" "是,大人。" "那就快去。"他挥挥手,打发侍从,还不忘叮咛,"记得,愈快愈好。" 不似在璇州时的天寒地冻,等他们回到临安,几乎已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这就是临安……"当马车通过城门路经临安繁华鼎盛的热闹市区时,-星隔着车窗,不由得张嘴赞叹。 "怎么?很新奇吧。"苏-淞低低地笑,搂过她点着她纤巧的小鼻子。"头一回到临安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因为他的亲匿动作她的俏脸又红了,她总是这么容易害羞,苏-淞看了不禁更加心情愉悦地哈哈大笑。 "梅儿,嘉靖公府就在前面,咱们快到家了!" 他将她搂得紧紧,-星心中虽然欢喜,却又免不了那伴随而来的忧虑。 自从被李炽揭穿身份以来她总是这样,夹杂在那极端相反的两面情绪之中。李炽似乎当真什么都没和昱淞哥说,但是…… 唉,她在心中不停地朝上苍祈祷。拜托什么都别让他知道吧,包括她的一切事,永远永远他都不要知道! "少爷,终于到了。" "是吗?"经过漫长的旅程终于到家,苏-淞脸上不禁泛起欣喜的笑,他掀开车帘,才露了个脸呢,门房惊喜的叫声便震天响起。 "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贾伯兴奋地连手中的扫把都丢上半空,愣了半晌便转身狂奔进府中,四处宣扬这个好消息。 "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苏-淞不禁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他回头望着-星,正想和她介绍见到的第一位家人,却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梅儿,你怎么啦?"他情急地拉起她的手,测她的体温。 难道又发病了?他才惊疑,随即又想:应该不会才对,他不是一日三餐都将她补得好好的吗? "昱淞哥。"-星深吸了口气。"我……我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傻梅儿,紧张什么?"苏-淞失笑。"怕大家不喜欢你?" "我……"-星最后还是咬唇,默然点点头。 "傻梅儿。"苏-淞低叹。她这次是真的傻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相信我,不管谁看到你都会喜欢你的。我不就是个最佳的例证了吗?" 他的话做得了准吗?-星正想回话,一道惊喜交集的女声却从府内疾传而出。 "昱淞我儿,你终于回来了!"嘉靖公夫人快步奔在前庭石道上,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惊喜的笑颜。 "娘。"苏-淞立刻携着-星步入府内,给他疾奔而来的娘亲一个拥抱。"我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夫人不停拭泪,稍解思念独生爱子之苦后,她转头赶紧吩咐下人:"少爷的房间整理好了没有?少爷长途旅程想必累了,快点,让厨房炖点补品过来。" "娘,不用麻烦了。"苏-淞不希望有这么大阵仗,连忙制止。 "怎么不用麻烦?"苏夫人回首瞪了他一眼。"你在外面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有,当然有。"苏-淞不禁陪笑安抚,在此时违逆他娘可不是个好主意。他搂着他娘的肩,缓缓将她带进厅堂坐下。"娘,我的意思是你先别忙这些了,我有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什么人?"苏夫人的眼中只容得下爱儿,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梅儿,你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啊。"苏-淞回头才发现-星远远地落在后面,不禁招手要她赶紧过来- 星虽然心中不安,但还是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她才一来,苏-淞便顺手搂过她的纤腰。 "淞儿,这位是?"苏夫人见状不禁狐疑地问。 "娘,这是梅儿,你未来的儿媳妇。"苏-淞喜气洋洋地介绍。 "你说什么?!"苏夫人似乎完全不这么想,她惊叫着站起- 星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幸好有苏-淞扶着她,才没跌倒。 "娘,你怎么了?"苏-淞皱着眉问。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你怎么会要娶她呢?"苏夫人望着苏-淞的眼眸写满不敢置信。 "我不是已经让甘泉写信通知你,要你们先替我准备成亲事宜了吗?"苏-淞不解,为什么到现在他娘还是一副惊诧样? "什么?"苏夫人猛然想到那封信,这才想到它的意义。她不禁大嚷:"可……可我以为──"她以为他是终于想通,准备迎娶萧家小姐了呀! "好了,娘,现在就别说这么多了。"他知道她以为些什么,苏-淞赶紧转回话题。"总而言之,梅儿是我要娶的人。"他低头柔声向-星说:"梅儿,快叫娘。"- 星听话地才张口,苏夫人的叫声已响起。 "不,别叫我,我绝不会承认的!" "娘!"苏-淞立刻责怪地看向他娘。 "看我做什么?"苏夫人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先不说这姑娘来历不明,你又怎能这么糊涂呢?你怎么可以另娶?!你难道不知道──" "娘!"他蓦然大吼,震断了苏夫人怒涛般的斥责。他情急地望着-星苍白的脸,幸好,她脸上除了震愕和惊吓,似乎什么都还不知情。 "梅儿,你先回房去休息吧。嗯?"他柔声哄着她,顺手将她推向一旁随侍的小臻手里。"带小姐进后院歇息。" "是。"小臻机灵地照办,不敢多做停留。 苏-淞看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布帘后才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汗水,苏夫人却一刻也不放松,急如燃眉地要他解释。 "淞儿,你快点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淞知道问题始终逃不掉,于是也只能面对了。他回过头来,深吸了口气,向母亲表达最深的心意。 "娘,我要退婚。" 苏夫人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凉气,接着激动地抓住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退婚?这不是抗旨吗?抗旨是欺君大罪呀!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而且我都想过了。"苏-淞试图冷静地向母亲解释。"可是我不能和萧湘成亲,真的不能。" "为什么?"苏夫人完全不能理解,几乎无法再承受多一点点的惊吓了。 "因为──"他本来想说,但顾虑到萧湘的名节,他又住了口。"总之,娘,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想好解决方法了。我们可以进宫去求贤妃娘娘,她一定会同意帮忙的。" 啸风和萧湘都是贸妃亲近的孩子,他们相恋她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也早就酝酿着这件事了。 苏-淞自信满满,但苏夫人却完全不这么想。 "你别痴心妄想了。贤妃虽然是你姑妈,但也深明是非。像这种没有道理的忙她是不会帮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苏-淞反正心意已决,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了。"反正你就不要担心了,把所有的事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保全家平安无事的!" 他说完便甩袖离开,留下苏夫人还不死心地叫嚷── "你这孩子,以为我只是为自身安全担心吗?我这还不全都是为了你啊── 在大厅后回廊的一角,李炽拦下了正要离去的-星和小臻,半强迫地让她们听完了这整段对话。 等到眼见苏-淞从大厅另一端甩袖离去后,他才开口问道:"你都听见了吗?"- 星脸庞如云般苍白,身躯隐隐颤抖着。"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听,昱淞早在七年前就蒙圣上赐婚了。"- 星倒吸了口气,猛然竟站不稳,亏得小臻赶紧扶住她。"小姐!" 李炽看着她苍白脆弱的可怜神色,却必须强迫自己一点也不能心软。他这么做才是对的。她和昱淞本来就是两条不该交集在一起的平行线,早该各归各位,回到他们应有的位置上去。 "你身为郡主,应该很了解圣旨意味着什么。"他沉声继续开口,一字一句对-星都是更深的打击。"那么让我再告诉你昱淞的赐婚是怎么来的。你知道三皇子-阳吗?"- 星背脊一震。她当然知道,那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七年前当他因故身亡时,皇上还敕令为他国丧一年。 "-阳是昱淞的表兄,而武威将军的大公子萧时痕为了保护-阳,在景阳冈殉难身亡。圣上为了追念他的忠勇,不仅为他追官封爵,连他的家人也承恩庇荫。时痕的小妹萧湘就是因此被赐给昱淞做妻子的。"- 星浑身冰冷,无法言语。 李炽狠狠叹了一口气,烦闷地抚上额头。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了。只要是有关-阳的事,皇上就会变得不可理喻。所以不管昱淞要用什么理由、托谁去求,这些都是不会有用的!"就是因为太清楚这点,所以他才一直不持乐观啊!"如果昱淞真不肯死心,非要硬碰硬,你是皇室中人,应该很清楚他的下场是什么。"- 星蓦然狠狠地颤抖了起来。李炽说得没错,她当然清楚。所谓的抗旨……只有那唯一的下场! 李炽看她已有所动摇,不禁更加把劲,在她身上施下最致命的一挈。 "你清楚自己的状况,难道你又忍心让昱淞为了一段无法开花结果的恋情而葬送了一生大好的光明前途吗?" 他已经只差没有明说,她都已经时日无多,就请别再自私地为一己私欲而拖累他。 "不!"-星惨然叫了起来,慌乱已极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根本无法再多待一秒,挣开了小臻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小姐!小姐──"小臻焦急地想赶紧追过去,可是在追过去之前,她不免怨怪地望向李炽。 "李大人,虽然我是下人,没资格说什么,可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未免有点太狠毒了吗?"她说完后便跺跺脚,又赶紧追上去了。"小姐,你等等我啊!" 李炽听着小臻的话,原本严肃的脸色不禁更黯然。 或许她说得没错,他是狠毒。可是,为了保护昱淞,哪怕是化身更卑劣的小人,他也会心甘情愿- 星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昱淞哥若为了她执意退婚,就会遭圣上惩罪。她绝不愿昱淞哥有一丝一毫的损害,可是……可是…… 她又该怎么办呢?她爱他,好爱他啊!- 星哭得头昏眼花,完全没了半点主意。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星在花园里像只无头苍蝇般地乱转。她的眼前好像一片黑,完全找不到出路。 "小姐…"小臻一追上看到的就是这般慌乱的-星,不禁心疼地加紧脚步赶上。 "小臻,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星泪似雨落,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让小臻的心都绞起来了。 "小姐,你别那么担心了。说不定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李大人故意说来吓你的呀。"小臻不禁同仇敌忾地气愤道。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姐和少爷是多么相配,但她真不明白,为何李大人偏偏硬要破坏呢? "不是,不是……"-星不停摇头。她也希望是这样,但事实却是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太清楚了!在皇帝舅舅的心目中,哪怕同样是他的皇子,连啸风都比不过-阳了,她只是区区一个外甥女,怎有办法动摇皇帝舅舅的决定呢? 况且……她还早已经决定再也不回去了……- 星愈想愈觉得希望渺茫,可是……难道她就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她真的必须离开他了吗? 苏-淞回到自己的院落遍寻不着-星,不禁开始着急地向外寻找。终于,在花园的一角看到她了。 "梅儿!"他大叫着她的名字,拔开长腿便急着向她跑来。 她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刚刚被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吓到了?苏-淞心疼至极,恨不得cha翅立刻飞到她身边。 当他拥住她的时候,连串安慰的话便如流水般不停从他唇间逸出,"梅儿,你别哭呀。是不是娘的话吓着你了?你别担心,她只是有一些误会而已,等我把事情解决了,一切就会好转了。" 他了解娘的个性,再怎么不高兴,她终究还是会尊重他的意见。他相信只要把指婚的事给解决了,到时候她就再也不会有理由反对了。 "相信我,我会把事情解决的。"他不停哄着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哪,听我的话,别哭了,别哭了。" 他每一声安慰,都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心,让她的抽泣愈来愈厉害。 他想把什么事都揽下来,自己承担、自己承受吗?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的。只是……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却怎样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强逼自己──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懦弱也罢,但她不能离开这个怀抱,她就是无法……她无法离开他呀! 他带她回到自己居住的远香堂,在他的房间旁边为她整理出一间房间。 在花园中哭了好半晌,她的眼泪也渐渐停歇,只是苍白的脸色还是一样憔悴,让他看了忍不住心疼。 可是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从刚刚就可以发现,不管他说什么,她只会愈哭愈厉害。好不容易她停止了眼泪,他现在可不想再愚笨地重蹈覆辙了。 "梅儿,你看,这是你的房间,喜不喜欢?!一他打开精致镂刻的木门,微笑着问她。 "嗯。"-星点点头,没有多大反应。 她果然还是没有释怀刚刚的事吗?苏-淞心中暗叹,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摇摇头,继续说道:"如果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够的话,没有关系,随时和我说,我马上命人补"。 "嗯。"-星又是点点头。 苏-淞望着她半晌,终究还是不放心。 "梅儿?"他唤她的名,终于引来她的抬头注视。 "什么?" 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进她的瞳孔里。"你要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发自心底地保证,而她不由得为他眼中流露的浓浓深情所动容。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再也无法克制地频频点头。"嗯,嗯。" 终于得到她的答覆,他不禁满意地逸出一声叹息。"唉,梅儿,我的梅儿。" 轻柔似春风般的吻徐徐拂过她眉眼的轮廓、鼻子的弧线,最后停留在她樱红的唇瓣之上。 他们辗转狂热地索求着对方的气味,仿佛想将这一刻永恒地烙印在脑中。而在这任何事都不能肯定的时分之中,似乎也只有这个情人间的吻,是他们唯一可以确信不疑的事。 第六章 为了尽早解决圣上赐婚这心头大患,苏-淞第二天就决定进宫,找贤妃商谈此事。 "……如果你觉得闷的话,志清意远是我的书房,你可以自行进去找书来看。" 为了自己要进宫而留她在家里,他从一早就进了她的门,一路吩咐到现在。 他说得滔滔不绝,一条接着一条,但是她从头至尾就是用她那双晶莹的大眼睛,如此专注地啾着他瞧,让他不仅要一边担心,思索着她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又要一边分心,每每被她水莹莹的乌亮眸光给勾去心神。 就像现在…… 苏-淞说到一半,不由得停了下来。他在她面前坐下,面对着她绝美无瑕的脸庞,不禁深深叹息。 "梅儿,我刚刚说的话,你都有听进去吗?" "嗯。"她点点头,那水亮的眸光还是没离开过他。 苏-淞又想叹息了。其实不是他们嘉靖公府当真如此危机四伏,而是在她这么迷人的眼神引诱之下,他哪还走得了?直想一生都陶醉在她这温柔乡中了。 "梅儿,我真的要走了。"他说,也是警醒自己。他这次进宫并非离开她,而是为了他们的将来能够圆满必须的努力啊! "嗯。"她还是柔顺地点头,一点也不违逆他。 "我真的要走了。"他又说了一次,这次更认真地站了起来。 "昱淞哥慢走。"她轻声细语地向他道别。 "嗯,我走-,我真的走了。"他不停点头,一边强迫自己的脚步往门边迈进- 星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的离去。可是在门扉之旁,他突然又转过了头来。 "梅儿,我已经和娘说过要她别来打扰你,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他说到一半却又乍然停止,蓦然低骂:"该死,我都已经说过第三遍了!" "昱淞哥?"-星不禁向前走了两步,她实在不了解他为何要如此欲走还留。 苏-淞望着她无辜的姣美脸庞,终于不由得承认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狠叹了口气,朝她张开手。"梅儿,过来,给我一个吻。" "昱淞哥?!"-星吓了一跳,粉面顿时飞红。 她不过来,他干脆自己过去。他大步向前,拥住了她,炽烈的吻便在两人的唇间蔓延开来,正如他一早就想做的那样- 星没有抵御地就被他的汹涌激情给冲得头晕目眩,直到他气喘吁吁地放开了她,她还沉浸在那混沌浓稠的火热之中。 "昱……昱淞哥……我……"她好奇怪,为什么每次他一吻她,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晕倒了呢? 苏-淞怀抱着她馥柔的娇躯,心里真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他不想离开,连宫也不想进了。但理智却警告他,别做这样的傻事。和梅儿在一起是他至高无上的享受,但他可不能为了贪图一时,就忘了该做的事。毕竟他还想一辈子都拥有这份快乐呢! "梅儿,你爱我吗?"他温存地勾起她的下巴,寻求临去之前的定心丸。 "我当然爱你,非常非常爱你。"她眼眸蒙上一层水漾的雾意,对他倾诉着心中最真的情感。他为何还需要问呢?其实从他在湖里救起她的时候,她的心就再也义无反顾── 苏-淞不由得开心地笑了,又柔柔地吻上了她。在这再甜蜜不过的吻中,他不禁终于体会,原来这就是他寻寻觅觅,最渴望的幸福。 回到临安,李炽自然是回自家的李府去,先拜见过久未相见的爹娘后,他大步便迈入自己的书房。 当他进入书房后没多久,快马派出的侍从也已完成使命地后步跟进,他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小的已把-星郡主的近况一五一十禀报长公主,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好,那长公主怎么说?"李炽急切地站起,关于昱淞的事便让他不能不关心。 "启禀大人,长公主要小的带话给您,说她即刻起程,约莫半个月后便会抵达临安。" "半个月吗?还算可以。"李炽点点头,暗自沉吟。"现在也只希望昱淞的动作可千万不要太快了……" 在苏-淞这一方,事情却完全违反李炽的希望,进行得顺利无比。 他喜不自胜地发现,原来在他千方百计为梅儿而忙的时候,啸风殿下也并没有闲着。 为了争取萧湘做为他的太子妃,他可是卯足了全力恳求皇上的首肯。 贤妃从小看着啸风和萧湘一起长大,当然是站在他们这边帮忙说服皇上。苏-淞的到来正中她的下怀,两人根本是一拍即合。 "淞儿,你真的同意吗?"苏贸妃的眼睛中间着不敢置信的喜悦光芒。她本来还一直为难着不知该怎么向侄儿开口呢,没想到她才刚说明本意,苏-淞便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了。 "姑妈,你了解我的个性。强摘的瓜不甜,既然啸风殿下和萧湘两情相悦,我又何必苦苦相逼,徒然替自己争取来一段不美满的婚姻呢?"他微笑地说,气质高贵优雅。 "唉,淞儿,你真不愧是我们苏家的好孩儿。"苏贸妃欣慰地频频叹息。"你爹能有你这样宽容大度的好儿子,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姑妈,你太过奖了。"苏-淞笑得有些-腆,其实心中很不好意思说,他会如此洒脱,多多少少也是因为他也有了自己心爱的一颗甜瓜。 "不会,不会!"苏贤妃心中大石落地,乐得什么都可以不顾了。她正携着苏-淞的手,高兴地准备领他一同享用宫中御厨精制的点心呢,又猛地想起,"哎呀!淞儿,我这可忘了。虽然你同意了,但你爹娘的意思呢?" 要退亲可不是件小事,尤其这还是当年圣上亲口御赐的婚约。她的大哥和大嫂丢得起这个脸吗? "姑妈,你别担心,我会说服他们的。" 他这回答让苏贸妃又不禁担心了起来,她想起了嫂嫂爱好颜面的性格。她微蹙细眉,拉着苏-淞的手道:"淞儿,要不要姑妈帮你说话?好歹姑妈是个皇妃,你爹娘总该还会卖我个面子的。" "不用了,姑妈。"苏-淞微笑着谢绝了贤妃的好意。"这是我的人生大事,交给我自己来就好了。" 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负责,而他也更相信,所谓的幸福应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真的吗?"贤妃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淞不禁加深了笑意,增强她的信心。 "真的,姑妈。"他想了想,又玩笑似地说:"你若要担心,还不如担心啸风殿下。我记得他的脾气怪异难缠,现在还是这样吗?" "有了湘儿以后就不会了。"肾妃也含笑回答。那真是唯一的好事了。对于间接促成啸风和萧湘相恋一事,她到现在都不后悔。 "真是这样就好了。"苏-淞微笑点头,衷心替他们感到欣悦。 他望着白云缓缓飘过湛蓝天际,其实心理也是不无感叹的。 曾经他听见他们两人的名字都会难受,才会躲到偏僻遥远的璇州疗伤。可是他现在却能衷心地祝福他们俩,这样是不是就代表他对萧湘的心伤真的已经完全痊愈了呢? "淞儿,你在想什么?"苏竖妃看着他只顾望着天空,也不知在看什么,不禁出声询问。 "喔,没事。"苏-淞这才回神,脸上又绽开无比幸福的微笑。嗳,也不知梅儿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样了?会不会很想他呢? 他低低笑了两声,然后在苏贸妃的诧异之中:心思又飞往了那遥远的距离。 "我只是在想……也该是时候赶紧回家了。" 为了怕她又像回府当日受惊一样,苏-淞和母亲彻夜长谈,便是希望她能留给他一些空间,至少等他先努力尝试过后再说。 苏夫人虽然心下不赞同,但是独生爱子在面前苦苦恳求,她还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口,答应不在他离府的时候去找-星的麻烦。 苏夫人既然答应了,便说到做到。但-星在远香堂中,还是意外遭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大人,我们小姐不见客的。"小臻一脸僵臭,张开双手便挡在大门口。 "你让开,我找梅儿小姐有事。"李炽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大人,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小姐不、见、客。"小臻趾高气扬地抬高下巴,根本不买他的帐。 她傲慢的态度让李炽顿时心火上扬,他当下便决定懒得再与她夹杂不清了。他直接抬头,对她身后的房门扬声叫道:"-星郡──" 他连话都还没说完,紧闭的房门已经呀地一声打开了,在开启的门扉后显露的是一张仓皇的如云容颜。李炽达到目的,不禁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小臻慌张地赶紧向前搀扶- 星摇摇头,面色苍白道:"小臻,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李都督谈一下。" "和他那种人还有什么好谈的?!"小臻惊叫,她可没忘了当时李大人是怎么欺负小姐的呢! "我是哪种人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评断吧。"李炽不禁冷哼,顺便伸手提起小臻的衣领,将她往一旁丢去。"你家小姐都叫你下去了,还听不见吗?"他暗骂她耳聋。 "什么──"小臻本来还气鼓鼓地大叫,但-星哀求的眼光却随即而至。 "小臻,拜托你。" 小臻不禁涨红了脸,心中暗地挣扎了下后,才恨恨地跺脚走了- 星望着小臻远去的背影,心中不无抱歉。可是她能如何呢?幸好上次小臻似乎没留意她的真实身份,但她绝不想再冒第二次险了。 "-星郡主,请问你考虑好了吗?"李炽望着-星姣美的侧面,心中却没有欣赏美人的逸致闲情。 他真是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留给人呢-星不由得苦笑,眉眼间笼罩的却是浓浓的忧郁。 "李都督,你又要我考虑些什么呢?" "当然是考虑什么时候离开昱淞,考虑什么时候回安国府啊!" 李炽的话语一声比一声更加强烈,-星虽想力持镇定,但终究对她而言太难做到。她的身躯狠狠摇晃了雨下,好不容易才挤得出干涩的声音。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逼我?我只是想留在昱淞哥的身边,难道这真是那么大的罪过吗?" 她含泪的控诉终于唤起李炽一点点的怜悯心,他略微放软了口气。 "-星郡主,其实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长公主在托我找你时曾有言明,世上只有她有能力治好你的病。如果你为自己的健康着想,不是更该尽快回长公主身边吗?" "不!我宁死也不再回去!"-星蓦然惨叫。如果当初知道治好她的病代价竟是如此惨重的话,她宁可死,也绝不会听从她的摆布! "你宁愿死?"李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所以你也想拖着昱淞陪你一块上路是吗?" "不!"-星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李炽。"你怎能这么说呢?太过分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珠泪串串如雨般坠落,-星又气又恨,他怎可以这样误解?她没有那么恶毒!她根本没有! 其实李炽也知道自己真的说得太过分了,可他也只是心急,不愿意看到那种糟糕的情况真在昱淞身上发生。 他暗暗咳了声,心中已萌生愧意。只是,该说的事还是要告诉她,否则他今日的前来就没有意义了。 "-星郡主,我今天来只是要通知你,长公主再过半个月就会抵达临安了。"他说这话时,看到-星极为明显地一个剧烈震额。他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在那之前给我答案。"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了,可是直到他已走得遥远,连背影都看不见时,-星还是没有从震慑中醒觉过来。 星儿,别怕,娘会救你,娘一定会救你的…… 温柔如魅的语音又在耳边响起,她浑身发冷,像是陷入一个极寒的地狱。 她来了,她要来了……- 星浑身剧颤,无法逃离那漫天盖地而来的极端恐怖。 "不……不……"她慌张摇头,脸色雪白如纸。 小臻远道看到她的异样,正想过去看看状况,但她才刚起步,便被一声猛然拔尖的惊叫给狠狠吓到。 "不要──" "小姐?!"小臻大惊地看到她软软地倒了下去,飞快跑过去时,-星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 苏-淞回家时看到的已是躺在c黄上昏迷的-星。 "怎么会这样?!"他不禁气急败坏地问,冲到她身边握住她白皙的小手。 那还属正常的体温让他的心在霎时放下了一半。还好,原来她并不是又发病了。但是…… 他转过头,忧心如焚地问向小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为什么会昏倒?" 小臻也被这突变给吓得六神无主,她泪水隐颤地怯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李大人来找小姐,他们谈了一会儿话之后小姐就变这样了……" "李炽来过?"苏-淞神色大变,他蓦地站起,激动质问:"他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小臻被他突然的疾言厉色吓了一大跳,拚命摇手。"小姐不让我听他们在说什么,还把我支得远远的。" 苏-淞闻言,脸色彷怫霎时覆上一层严霜,变得更加难看了。 李炽来找梅儿做什么?而他们的谈话……竟然还不许别人听?!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烟雾缓缓地在他心底弥漫而开,渗得他的心口隐隐发凉。他回过头去,面色凝重地望着c黄上依旧沉睡的-星。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还是紧紧瓒蹙,仿佛有无尽的忧闷仍继续困扰着她、追逐着她。 但那又会是什么呢?他不是已经对她说过,要她把所有烦扰的事统统交给他,要她此后都别再担心?! 他没有办法想像她的困扰是什么,除非…… 他的眼角狠狠一抽,不敢再深思那今他心悸的忧虑。他举步走回了她的身边,听见她梦中含泪的喃喃呓语。 "昱淞哥……昱淞哥,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 苏-淞心头不禁一疼,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柔莫。 "梅儿,我不会离开你的。"他激越地低声道,对她的怜惜和爱强烈地在胸中回荡。 他已经把她看得太重要,怎么可能离开她?苏-淞深深地凝睇着她的睡颜,清澈的眼底隐含着某种忧虑。他当然不会离开她,但是梅儿,除非……除非你…… 苏-淞心中有着疑虑,所以眼光总会不自觉地黏在她身上。虽然她醒来后还是像往常一样羞怯文静,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他研究着她,却看见她即使在他的怀里,眉宇间依旧沉淀着浓浓愁郁。 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纵横地在他心底切割,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软榻上她又依在他怀里,他低头深深凝望着她,几番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梅儿。" "嗯?"她回答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像只小猫一样。 他的心强烈鼓动,几乎不想问了,只想狠狠地拥住她、吻住她。可是…… "李炽那天来过……"他顿了一会儿,强忍下心中那股酸意,佯装轻松地问:"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星却像是被当头狠狠抽了一鞭,震惊地翻身而起。她满含惊惧的眼眸如此澄亮地面对着他,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没有……没说什么。"她僵硬地摇头,扯着任谁都觉得拙劣的谎。 苏-淞望着她,胸中有一块地方蓦然开始紧缩了起来。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可是她目光这么紧张地看着他,脸庞即使毫无血色,却依旧美到今人心痛。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时间在不言不语中似乎已经进入永恒。 他突然将她紧拥入怀,大力得几乎揉断她的身骨,她低鸣了一声,闭上眼强忍住。 "既然你说没有……那就当什么都没有好了。"他脸贴在她溢散馨香的发湟,极度压抑地低声叹息。 他不愿强人所难,却也极度不愿失去她,所以……只要她还没开口,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在乎。 在那之后,他便什么都没再问了,而-星自然也不会说,就像有默契一样,所有的隐忧都变成了彼此心中的秘密。 不管她的心事究竟是什么,苏-淞现在却只满心焦急地希望圣上指婚的事能愈早解决愈好。依上次进宫和贸妃娘娘商谈的结果,他以为事情应该会很好解决才对,但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宫中竟没半点消息传出,状况似乎陷入了胶着。 他不禁焦急地派人入宫打听消息,才知道原来是皇上还拘泥着君无戏言,不愿首肯答应。 这让苏-淞快被急死了,成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中乱转。看着他明显外露的焦急,-星的心也随着日期的逼近一天比一天更加揪紧。 李炽要她在期限到前给他答覆。可是她能给他怎样的答覆?如果她还是不愿离开昱淞哥的话,难道他和她就能容许她吗? 她的泪光不敢让他发现,只能躲在一个人的地方,才敢暗暗垂泣。 昱淞哥,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啊!她的心底无时无刻不在呐喊,但是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无助连上苍都选择忽视。 他们今天到了志清意远,他在案前读书,她就静坐在一旁,偶尔替他磨磨墨,但最多数的时候还是就这么凝睇着他俊逸的侧颜出了神。 相对于她的安静,他似乎显得焦躁难安许多。 昨天贤妃派人来传话,说今日圣上便要作出决定,请他在家中静待回音。 圣上的决定会是什么?苏-淞眼里看著书,手上拿着笔,但心里脑里盘绕的全是这件事。圣上会否还要继续固执呢?殊不知"君无戏言"四个字破坏的却将是两对四个人一生幸福啊! "少爷!少爷!"仆役兴奋的呼叫声快速地从志清意远外由远而近,"宫里来消息了!" 苏-淞猛然站起,迫不及待地问:"怎样?宫里怎么说?" "贤妃派来的公公说要请您和老爷进宫去一趟,听是圣上要当面和你们相谈。" 这样的意思是好或不好呢?苏-淞一时无法厘清,但他也想不了这许多了,他回头向-星,急急说道:"梅儿,我要进宫一趟,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嗯?" 他安抚似地倾头亲吻了她一下,便跟着仆役的脚步快速地离开了志清意远- 星连挽留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本来想开口叫他,但话到临头,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能怎么说呢?她不希望他走,是因为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吗? 怎么可能?-星苦笑地摇摇头,最终还是难逃落寞地垂下蛲首,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他书案上匆忙留下的凌乱痕迹。 她将他案上堆积的书册一本一本拿起,在手中整齐叠好,转身踮起了脚尖正想把书册放回一旁的书架上,一张纤薄的洁白绢纸却缓缓自她身边飘落。 "那是什么?"-星扬起秀眉,不禁好奇地蹲下身,纤长的素指轻轻自地面拈起那张纸笺。 那是一张女孩的像,纯熟的画技将女孩活泼灵动的甜美笑靥栩栩如生地耀然纸上,恍惚之间,似乎还能听见她清脆如银铃般的声声婿然笑语- 星不禁愣住了。这是谁呢? 但是当她将视线持续下移,望见那熟悉的字迹在画像下方提上的短短诗句后,她的愕然瞬间转换,不止是心,她整个人都簌簌地颤抖了起来。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她喃喃念着他的墨迹。"笑渐不闻声渐俏……多情却被无情……" 她到此终于狠狠抽了一大口气,猛然站起。 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心狂跳,过于剧烈的惊疑宛如五雷轰顶,让她的脑中顿时呈现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是谁多情?是谁无情?他为何恼? 她无法想,但似乎也不需要她想,答案已自动出现了。 "这不是湘儿吗?"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她身后响起,-星宛如雷殛般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然又是李炽。 "你说……你说什么?!"湘儿?谁又是湘儿?- 星还陷在无比的惊惶中,来不及回复,李炽的眼光已抢先一步往下看。当他逐字浏览过那数句短词后,方正的唇缘不禁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他大老远跑到璇州的原因啊。"他不禁抚颚微笑,大叹自己竟如此后知后觉。他早该想到的才对!既然昱淞已见过湘儿,他没有理由会不爱上她! 这么说来,啸风的事他也早就知道了吧…… 一想起啸风,李炽的浓眉便憎恶地蹙紧。 最近他特别留意宫中的动态,当然知道啸风正闹着要湘儿当他太子妃的事。去!李炽嗤之以鼻,真是痴人说梦!啸风难道以为他害死了时痕之后,还能堂而皇之地和湘儿在一起吗? 能够接受这件事的,恐怕也只有异想天开的昱淞而已了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快点说清楚啊!"-星几乎陷入狂乱,再也没心情陪他打哑谜。她激动地扯住李炽的衣袖,强迫他给她个明确的答案。 李炽扬眸望向-星,眼底徐徐染上了怜悯之意。 "这画里的人名叫萧湘,是我的表妹。"他顿了一下,终于揭晓谜底。"同时,也是昱淞的未婚妻。"- 星惊惧地抽气,震然倒退。可是李炽的声音却继续破空而来,像一道一道的利箭狠狠刺穿她的心。 "这下你应该知道了,其实昱淞真正爱的人也不是你,他只不过拿你当退婚的借口罢了。"当事实已摆在面前时,他反而放软了语气。"昱淞以为湘儿心有所属,所以甘心退让,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昱淞是个好人,他是最应该、也最值得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的,不是吗?"- 星浑身簌簌剧颤,根本无法思考,只听着他低柔的语音在耳畔不停回绕。 "如果你真爱他的话,你就放手吧,回到长公主的身边,好好将病治愈,这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他走向前,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而-星只是眼神空洞地抬起头来,怔然对上他蕴满同情的眼。 "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第七章 西落的夕阳在天漫拉出一条长长的火带,透着稀疏层叠的残云,晕染了半天深浅不一的霞彩。归家的雨燕划过火红的天际,留下条条优美的灰黑弧线。 苏-淞从宫中出来,开心地直想仰天长啸。 皇上终于屈服了!他同意苏萧两家解除婚约,将萧湘改配啸风为当朝太子妃! "爹,我先回去了,您自己慢慢走吧。"他片刻也停不下来,一心只想尽快和-星分享这个好消息。刚出宫门,他便跨上来时乘骑的骏马,急切地要往家中奔去。 "等等,昱淞──"嘉靖公苏振寰正想拦阻,但他的归心似箭又是怎么拦得住呢?苏振寰只有哑口无言地看着儿子快马加鞭地远远绝尘而去。 苏-淞一路上快抽马鞭,在嘉靖公府前,他翻身下马后便将马缰丢给迎上前来的小厮,撩起了衣摆便迫不及待地往后院奔去。 "梅儿──梅儿──"他冲进远香堂,却意外地没找到她。"小臻,小姐人呢?"他立刻抓了人来问。 "小姐在花园里……可是……"小臻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不对劲。 苏-淞此时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他抛下了小臻,转头又拔足而去。 "梅儿!"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花园中已经燃起了点点昏黄火光。他停下了脚步,看到在大石上茕茕独坐的她。 他缓缓地走近她,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梅儿?"- 星缓缓地回过头来,晶莹的粉面上落着两行清泪。 "梅儿?!"他着实吓了一跳,急忙向前抱住了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星没有抗拒他的拥抱,却也默然地没有回答。而她的没有反应让苏-淞不由得更加着急了。 "梅儿,是不是因为我今儿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你不高兴了?不过你别生气啊,我可是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回来给你呢。"他急急说道,倒是很有自信当她听了他的话,肯定会破涕为笑的。"你知道吗?我今天又进了宫,还见了圣上,他──" 他兴高采烈的声音在看到她身旁落着的洁白柔宣后不由得停顿,当他微眯俊眸定睛看清那纸上究竟是什么时,像是有枚重槌狠狠往他的心口撞来一般,他抬眼骇然望向她- 星正好在此时抬起头来,她苍白的脸上早是一片凄怆的意冷心灰。苏-淞的心脏狂跳,还没办法开口,已听见她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爱的人是她……对不对?" "不是的,梅儿,我──"他焦灼的解释还没到一半,她已经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是,你就是,你就是!"她扑上前去,疯了似地捶打他,痛苦地大声哭号。"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什么还要骗我?!" "梅儿,我没有骗你!"他情急地抓住她的小手,想要她冷静下来听他解释,可是这一切完全没用,正如她完全拒绝听他任何话语。 "你骗人,你骗人!"她激动地叫着,泪眼昏花。"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你让我爱上你,让我以为人生还是值得留恋的,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我在作梦而已!" "不是这样的,梅儿,你先听我说,我是曾经爱过她,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啊,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是你啊!"他蓦然大叫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如果她伤心怎么办?如果她想离开他了怎么办?可是她以为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呀!为什么不肯听他说呢? 他的话确实让她的狂乱停滞了下来,只见她怔怔地望着他,泪水簌簌地自眼眶滑落。苏-淞正有些安心地以为情况将要好转,他终于得到解释的机会了,但她却张口,说出字字他想都没想过的话语。 "昱淞哥,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什么?"她的声音如此冷静,听在他耳里竟像块块的冰,镇得心头隐隐渗凉。"你的人真好,对我好温柔。你说我是你的梅花仙子,你说你喜欢我……"她仿佛作梦般地回想着他们曾经相处的景象。 "梅儿,我是没错啊!"苏-淞急切地打断她的话。 "昱淞哥。"她抬眼向他,两颗豆大的泪又掉了出来。"够了。我谢谢你,但是够了"。 "什么够不够?"苏-淞快被她搞疯了,说了半天,她还是不相信他!"梅儿,你仔细听我说──" "昱淞哥,其实我没有资格骂你,因为我也有事一直瞒着你──" "梅儿,先别说这些了,你先听我说──" "我瞒你的事就是──"她忽然吼出声,拔尖的音量霎时盖过所有声响。"我不是梅儿,我不是梅儿!" "梅儿,你在说些什么?!"他一时震愕,根本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你的梅儿。"-星哭吼着,揪着苏-淞的衣袖,拚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我是-星,是安国府的-星啊!" "什么安国府?什么-星?!"苏-淞完全被一堆问号给搞混,他的脑袋一片混乱,无法理清这是什么状况。 "安国府是圣上御赐给长公主的封号宅邸,而-星正是安国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星郡主。" 冷静的解说声传来,苏-淞蓦然回头,发现在花园的入口处正站着他的至交。 "李炽?" 他仿佛顿坠五里雾中,一连串过于震撼的事实令他来不及消化,只能茫然地看着李炽搀着一位华美艳丽的中年贵妇缓步朝他们走来。 "你是?"他怔问。 中年美妇朝他抿唇一笑,顾盼之间自然流露仪态万千。 "我是安国长公主,谢谢你照顾了我的星儿这么长一段时间。"她含笑地转向泪流满面的-星,眼底全是无比的欣慰。"星儿,幸好你没事,知不知道为娘真是担心死了?" "娘……"-星颤颤落泪,心痛地望见她娘发顶一夕出现的斑斑云丝。 安国长公主还是漾着一脸疼宠的笑,慈爱的朝她张开双手。 "来,星儿,我们回家了。" "娘──" 直到-星哭着投入安国长公主的怀中,直到安国长公主柔声地轻抚她背脊哄慰着她,直到-星被他们往花园外渐渐带去,苏-淞才醒来一般地大叫追去。 "等等!梅儿不能走!" "她是-星,不是梅儿。"李炽纠正道。 他根本管不了她是-星或是梅儿了,苏-淞气急败坏道:"总而言之,她不能走,梅儿不能走,-星也不能走!" 她怎能在这时离开他呢?他还没把误会解释清楚,他还没把好消息告诉她啊! "苏世子,你这话未免不恰当了。"这次开口的是安国长公主,她眯着眼睛微笑,眼中绽放的精光却与笑意全然无关。"我是星儿的母亲,带她回府有什么奇怪的呢?" 苏-淞听若未闻,焦灼的眼神-停留在安国长公主身后的-星身上。但-星却自始至终惨白着脸,躲在母亲的身后,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连一眼都不愿看他吗?苏-淞此刻的心急难以言喻,但安国长公主看他坚持的痴灼神情,不禁沉下脸色。 "没有想到以本宫长公主之尊,竟然也会遭到阻拦吗?"她提高了音调,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扬。 苏-淞是不可能接受威胁的,可是闻讯而来的嘉靖公却不然。 "长公主,您何时大驾莅临敝府的,为何不事先通知一声呢?也让我们能好生招待呀!" 苏振寰认得这位长公主,当年韦太后生前就对这位唯一的亲生女儿万般宠爱集于一身,死后也不忘关照,一道病榻遗诏让事母至孝的皇上至今见到她也不得不多让她三分。 "不用了。"安国长公主隐隐冷哼。"世子的盛情款待已教人吃不消了,本宫现在可不敢想像你们的招待之道还会是什么呢。"她暗讽苏-淞的无礼。 苏振寰不禁脸色大变地斥责儿子,"昱淞,你还在做什么,不赶紧退下!" "爹!"苏-淞惊讶地瞪向父亲。 "嘉靖公,现在本宫可以带我的郡主回府去了吗?"安国长公主不理苏-淞的反应,微笑地问着。 "请,请。"苏振寰甚至亲自送她们出花园大门。 苏-淞不禁摇头,他觉得这情形真是荒谬至极。"爹,我不能让她走!"他想追出去,苏振寰却横身挡住了他。 "住口!"苏振寰面色铁青地瞪着他。"我以前教过你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些你全都忘了吗?" "可是──"可是对他来说,梅儿的事便是世间至重、至急的呀!他还想抗辩,却被苏振寰截断。 "你就是硬要惹祸上身,就是非要连我们全家都被你拖累、大伙一起受罪吗?"他压低了声音说,"长公主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你懂不懂?" 在父亲炯炯的眸光逼视下,苏-淞不禁抿白了双唇,他望着父亲再认真不过的瞳眸,就是无法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不到一夕之间,他的世界就完全变调?而他的幸福、他的梅儿却会变成了他的"惹祸上身"呢? 京城中的安国府久未人居,一时要整顿也来不及,-星母女索性借住李炽府邸。 进了客轩,-星从未歇止的眼泪还是持续地如雨落下。安国长公主静静地凝睇了她一会儿,而后镇定地回头朝所有从璇州跟来的侍女们挥手,要她们全都安静地退下。 房门被轻巧地带上后,屋内也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了。 安国长公主轻移莲步来到-星的身后,温柔的手搭上了她的肩。"星儿,别哭了。"- 星不语,只是继续落泪。 安国长公主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哀怜地望着女儿。"星儿,你真那么爱他吗?" 这次-星却疾如闪电般地回过身子来,她瞪大了水眸望向母亲,摇头喘息着道:"不,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安国长公主却无辜地笑。"星儿,你在说些什么?什么打他的主意?"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星捂着胸口低叫了起来,"不!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动他的!" "星儿,娘绝不会让你死的。"安国长公主也沉下了眉。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星望着母亲,一字一句,但是真心。 安国长公主冷睇着她坚决的表情,闭上了嘴,心中似乎在衡量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多少,直过了好一会儿后,安国长公主才不期然笑开,主动转移了话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母女从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总该有别的话题可以说吧。星儿,你离家的这段期间,娘真是吃不下睡不着,没有一天好过的。"她拉下一绺发丝,"瞧,连头发都白了一半呢。"- 星不由得噤口,心头隐隐地痛。那的确是她的错,却为什么总要别人来替她受罪尼? "如果你当初没有生了我那就好了,那你也不用像现在一天到晚担心cao烦了。"她冲动地脱口而出。 安国长公主一时顿住,讶然望向她,却见她清泪垂落,神色凄幽。 安国长公主心头痛楚,不禁一把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亲匿得毫无空隙。她哽咽地叹息,眼中莹然的泪光是全然的母爱。 "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娘今生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给生了下来?" 不管他惹不惹得起,但为了他的梅儿,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势必要去闯一闻了。 也不知是安国长公主那儿来了什么样的警告,苏振寰紧张得半死,在他的远香堂里里外外派了不下数十名的家丁,似乎要筑下天罗地网,把他困死在远香堂里,不让他再与-星有上半点接触。 苏-淞将房门开启了一条fèng,看着外面的情况,又不禁狠狠咒了一声。该死!都已经这么晚了,大伙还穷点着灯死撑不睡,分明就是要防他到底!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五天,苏-淞心中对-星的思念也已经到了足以逼人疯狂的境界。他抿直了唇线,不由得兴起强烈的怨愤。 好,既然他们非要这般硬来,那也休怪他全盘豁出去了。 他一咬牙,正要大脚踢开门扉,门外传来的声响却让他的动作一时暂停。 "各位大哥,这么晚了,夫人体恤各位劳苦,特别传唤送给各位的消夜,大家都吃一点吧。"婢女小小的身影在众家丁之间穿梭,脸上讨好的甜笑令人难有警戒之心。 "谢谢你啦,丫头。"有人挥手致意。 "哪儿的话,大家客气了。"小臻脸上的笑更甜了。 苏-淞侧在门fèng边,不动声响地观察着门外的发展。他起先俊眉微蹙,不知小臻想搞什么鬼,但随着门外家丁一个个抵挡不住药力的作用纷纷沉入梦乡后,他的疑惑瞬间变成喜出望外。 "小臻,你帮了我大忙了!"他一把拉开房门,满面兴奋异常的笑。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转身便要往出府侧门走。 但小臻却急急拉住他。"少爷,等等。" "还有什么事?"苏-淞回头,才发现小臻一脸忧急。 "少爷,您一定要把小姐带回来喔。"李大人老是欺负小姐,现在小姐住在他家,不被欺负死才怪呢。 这还用说吗?苏-淞根本不需犹豫,便用力地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他眼神灼灼,不仅是承诺她,更是对自己的誓言! "开门!李炽,开门!"苏-淞匆匆下马,根本不管现在已是半夜三更,用力地猛敲李府大门。 "谁啊?"被扰人声响吵起来的李府门房睡眼惺忪地起来开门。 一见大门开了道fèng隙,苏-淞便性急地提脚踹去,大步跨过李府门槛。 门房顿时被吓得睡意全消,他瞪大眼望着进来的人。"苏世子?!" "去叫你们少爷来!快点!"苏-淞几乎是揪着门房的衣领威胁着他,平日的温文儒雅全都荡然无存。 "叫我做什么?"不用门房多事,李炽已经起来了,表情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来临。 苏-淞一把摔开门房,换跳到李炽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梅儿呢?把她还给我!" "她是-星,不是梅儿。"相对于他,李炽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可恶。 "去你的梅儿也好、-星也好!"苏-淞不禁咒骂,他已经快被逼疯了!"把她还给我!"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们根本不适合。" 苏-淞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迸出一连串更加精采壮烈的诅咒。 "你凭什么说我们适合不适合?这干你什么事?你又懂什么?!"他瞪着他的目光灼烈得仿佛随时可将他烧死。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我了解你!"李炽也加大了音量,毫不胆怯地回瞪他,理直气壮道:"你不是爱着湘儿吗?" "你!"苏-淞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原来是你──" 原来是他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然梅儿为何什么都不听他说?他是爱她的呀!但她竟然一点也不愿相信! 连串交加而来的愤怒和心痛全冲上脑门,他完全忘了眼前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抡起铁拳便狠狠地往他鼻梁上击去。 李炽没想到他竟会动手,顿时被打得鼻血直流。 "昱淞,你──"他还来不及回神,苏-淞连接而来的拳头又如雨般落下。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苏-淞气昏了头,丝毫不控制力道。 李炽终归是武官,不会永远屈居弱势。苏-淞使出全力的痛击也激怒了他。 "你才懂什么?!我做的这些全都是为你着想!"他一个翻身骑在苏-淞身上,恼火的拳头也不留情地反击。 "放屁!"过了不久,苏-淞挣开了他的钳制,再次取得攻击优势。"你为我着什么想?!皇上早已答应解除婚约,我现在心中只爱梅儿,你又凭什么不把她还给我?!" "就凭你们没有未来可言!"李炽又翻了上来,使出擒拿绝技,扣住他的关节。 "呜!"苏-淞吃痛被压制住,但他炽烈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减退,他狠狠地瞪他。 "你什么意思?" 李炽正欲脱口说出-星的来日无多,但大大小小的惊呼声却惊醒了两人。 苏-淞直觉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发出的吵闹声响已经把全府的人都吵起来了。回廊上挤得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可是他的视线只胶着在当中最苍白的那道倩影- 星捂着檀口,望见他们脸上身上都血迹斑斑,已颤颤地落下两行泪来。 苏-淞也灼灼地望着她,看到她的眼泪,他更是心急和心痛。 "放开我!"不知何来神力,他竟挣开了李炽的扣拿。他吃力地站起,走向她,朝她伸出手来,俊颜上尽是渴求。"梅儿,和我回去吧。"- 星没有说话,只是苍白着脸摇头,泪落得更急。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爱你?"苏-淞痛苦嘶吼,他眼眶灼热,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了。 她真的愿意相信他,一千个一百个愿意!-星哭得泪眼模糊,心头的撕裂完全不亚于他。可是不管她相不相信他,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已经回到了娘的身边,一切就注定了再也无法挽回。 "昱淞哥,你回去吧,以后都别再来了。"她努力地开口,希望至少能拯救他一些。 她终于开口,但说的竟是这些吗?苏-淞的五官顿时扭曲,干哑不已地开口,"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这么对我?那不是你!我的梅儿不会这么残忍的!" "她本来就不是你的梅儿,她是──"李炽忍不住cha嘴。 "你给我住口!"苏-淞愤然大吼,滔天的音量让李炽不禁噤声。但也幸亏李炽的cha话,让他冷静了一些。苏-淞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素来清明的脑袋发挥一点作用。 是,没错。他了解她的,她那样柔情万缕,丝丝如扣,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绝情,除非……除非有人逼她! "好,-星就-星。"他深吸了几口气,逼自己回到现实的轨迹之中。他面向她,努力地挤出笑容。"-星,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才会这么说的对不对?没关系,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苦衷是什么?相信我,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有办法能够解决的。" 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希望,也不愿意她放弃希望。如果他们还相爱,就不应有任何理由逼迫他们不能在一起。 望着他炯炯的双眸,-星的心几乎又要融化了,她差点要忘记自己险恶的病情,她差点要忘记他的处境有多么岌岌可危……差点! 一双冷冽如冰的视线从她身旁射过,-星向后望去,发现母亲竟眯起眼眸地专注盯着苏-淞瞧。 她心头剧颤,太过明白这眼神代表着什么含意。不!她下意识地摇头。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此念一生,她猛然转回首,抽紧气息锐声地对他说:"什么苦衷?根本没有你所谓的苦衷!再有,也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骗人!"苏-淞大叫,根本不相信她。 "我没有骗人。"-星喘着气,不停点头。"对,因为我不爱你了,所以我不和你回去,也不嫁给你了,所以……所以你快点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她的声音从微弱愈见大声,仿佛终于找到有力的立论。 "不对,不对。"苏-淞只是不断摇头,无法想像竟会如此荒诞无稽。他望着她,眼底只剩下渴求。"-星,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话?他真的那么不值得她信任吗? 别再看着她了!-星浑身剧痛,无法再接触他的眼神,不由得转开了视线。苏-淞身后的李炽也不放松地盯着她,表情似乎比他们还要紧张-星怔怔地瞧着,不知不觉竟开启了樱唇。 "因为……因为我爱上别人了。"他不是一直都这么担心吗?这样他总该相信了吧?她茫茫然地伸出了纤指,指向他身后。"我……我决定要嫁给他了。" "什么?!"苏-淞跟舱了一步,震惊地瞪向李炽。 "什么?"李炽也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指着自己。 "对呀,对,没错。"-星的声音仍持续飘散,她点着头的神情就像木偶一般呆滞。"你不是一直这么说服我吗?你说应该要和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这样对我们才都是最好的不是吗?" 这些话真正的含意只有他们两人懂。李炽因为过于惊讶而大张的嘴不禁渐渐合了起来,望着-星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深邃。 "你上次问我的感觉……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真的爱,很爱、很爱。"泪雾在眼底逐渐蓄积,声音因为感情而重新颤抖了起来。她望着李炽,晶莹的泪珠一颗领从眼眶中落了下来。"所以……我同意了!我要照你所说的去做!你……你难道不愿意吗?" 只要委屈一次,帮她一次。那么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事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星哭得梨花带雨,声声恳求都是朝向他而去。苏-淞望着她,又望着他,他们两人只顾交换着意味深远的眼神,眼底似乎没有一点他容纳的空间。 一股冰寒渐渐从苏-淞心底蔓延而开,他的脑中有半瞬的空白。她为何如此真情流露?总不……总不可能…… 不!不可能的!他心底还想拚命否认,可是身旁好友如雷般的回答却震断了他所有思绪。 "我当然愿意!"李炽脸上扬起了笑,得偿所愿的欣喜神情更似乎真有那么回事。"我真高兴,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下定……什么决心?苏-淞还僵白着脸,呆立当场,李炽却已经转过身,正色地面对他。 "这就是我说你们没有未来的原因。现在你知道了吗?" 苏-淞身躯一额,震然望向他。 李炽打蛇随棍上,更进一步逼退他。"昱淞,回去吧,她并不属于你。" 苏-淞的脸色更白了。他的脑海不断浮现许多关于她的影像,她说她永远是他的人,她说她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可是她现在却说爱上别人了。 "为什么?"他蓦然开口,眼泪已经满盈。"梅儿,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说不再爱他?他灼烈的眼神仿佛都在嘶吼呐喊着,声声直击她的灵魂深处。可是她强忍那足以今她昏眩的痛苦,誓不在此功亏一篁。 她深深地吸气,强自镇定开口,"我说过了,我是-星,不是你的梅儿。" 如此不含感情的答覆把他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打碎了。他的爱破灭了,在瞬间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怨恨和不甘。 "哈!哈哈哈!原来名字换了,心也会改吗?"他竟然仰天大笑,回首瞪向她的目光锐利得前所未见。"可笑的是,我竟以为还会有永远不变的爱呢。" 他凌厉的讥诮让她白了脸,而他扬起十指,挡在他们之间。 "呦,这可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岂不显得我度量狭窄,莫怪有人要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了。"他一边笑着,一边掉头,步履踉跄地往门外走。 昱淞哥……她看着他危殆的步伐,心几度要碎裂,可是她不能叫回他,只能看着他走,只能让他走。 她的泪停不住,而他的背影在一片朦胧中渐渐缩小。在大门之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他在眼前伸出一只手指。"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只是想知道,他的爱情到什么地方为止都还是美好的?- 星遥遥望着他,眼神充满着无尽的爱意,可惜都淹没在滚滚泪雾之后,他没有、也不可能察觉。 "第一眼,从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了。"她的话声如此轻、如此真。她从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他了,可是他的心还在别人的身上,那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苏-淞的眼角剧烈抽搐。第一眼?!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这也就是说……她连那些誓言、那些爱语全都是假的-! "好样的!你、你!你们都是好样的!"他指着他们,蓦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掉头跌跌撞撞地奔出大门,狂笑的声音还随着马蹄声和夜风陆续传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 直到声音愈来愈小,渐渐听不见时,她的膝盖才顿时丧失力气,狠狠跌落回廊之 "星儿!"安国长公主赶紧上前扶住她。 从后感觉到母亲的体温,-星不住地低喃:"你听见了吧?听见了吗?他好恨我,他以后不会爱我了……所以你也死心吧,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不要再……" "星儿。"安国长公主攒紧了细眉,心疼她怎么这么傻- 星猛然哭出声音,倒在母亲怀里崩溃似地哭了起来。 "星儿、星儿。"安国长公主连连叹息,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不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只要不爱她了,就不会再有危险-星的心的确应该是放下了,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包裹着心的胸口竟然会这么疼……这么疼呢? 第八章 苏-淞浑身狼狈地回到嘉靖公府,苏夫人听闻从大门口逐渐传开的骚动,不禁披上了外衣连忙出来看个究竟。 "天啊!"当她看到儿子带伤挂彩的落魄脸庞,不禁掩口惊叫出声。"淞儿,你怎会搞成这样?" 她间不容缓地奔向前,忧急不堪地上下探看着他还有否其他没注意到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每发现一道血渍,苏夫人的眼泪便增加。她一边回头大声呼叫下人拿伤药来,一边心痛地不停叨念:"你爹不是已经派人看住你了吗?怎么还会弄成这样呢?" 殊不知这只是更刺激了苏-淞而已。 "住口、住口、住口──"他猛然爆发大吼,甩开母亲关怀的触摸,他拔开长腿便往远香堂冲去。 一票下人追在他后面跑,嘴中都不停叫着少爷。 这全让他心中火烧得更旺而已,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将远香堂的大门摔上。 "滚!你们全都滚!全都别来烦我!" "淞儿!淞儿!"苏夫人也终于跟了上来,她焦急地不停地拍着他的门。"你别这样!快出来让娘给你裹伤啊!" "你们全都走开,滚──滚!" 苏-淞还是不改己意,他甚至将门落了锁,朝外发火地大吼,直到最后力气也快没了,不管门外呼唤他的喧闹还持续,他疲累地转身,一步一踉跄地回房。 他将脸埋在枕头里,像是想把所有纷扰都隔绝在外头,只有那温热的湿意不断晕渗,渐渐地把他整张脸都沾湿了。 可是他的泪还是停不住,就像他的脑中还无法驱逐出她翩翩旋绕的优美倩影。 为什么移情别恋?为什么不再爱他?为什么?为什么?! 许许多多的问题都化成了刀,每问一次就在他心头cha深一寸。他猛然翻身,愤恨地痛击被褥,击起漫天飞羽。当片片轻盈白絮缓缓纷飞落下时,他看到的、想起的还是那个人、那两个字。 "梅儿……梅儿……梅儿……"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捂着胸口,又不禁狠狠地哭。 圣上为啸风亲自到武威将军府提亲,没想到武威将军萧照成竟率全府上下共三百多口人以死相逼,请求圣上收回成命,履行七年前早已订下的婚约。 情势急转直下,连圣上现今都表明撒手不管了,所有压力又堆回了他们嘉靖公府。萧照成率两子几乎日日往嘉靖公府报到,所求只为一件事,请求嘉靖公府履行旧日婚约。 "请嘉靖公不计前嫌,接纳不肖小女。" 萧照成与两子在大厅上向苏振寰伏跪低头,苏振寰真是左右为难。他接受了这桩婚事,是得罪了啸风殿下,但不接受这桩婚事,肯定又在朝中树立了大敌啊。"将军快请起,老夫难承受大礼呀!" "不,若嘉靖公执意不肯允婚的话,萧某宁愿长跪不起。" "将军,您──" 苏振寰无计可施地望着萧照成坚硬如山的背影,一想到他们甚至还有着圣意做为靠山,即使心中的真意是再不愿接受这门亲事,开口也全然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所以呢?"志清意远中,苏-淞从满桌书籍中扬眸,他的眼神如此幽黑深邃,仿佛隐藏着种种不为人知的风暴。 苏振寰心一凛,声音也不禁谨慎了起来。从那天回来以后他就是这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即使是亲生父亲的他也完全摸不清了。 "所以……就是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怎么样?"苏-淞嘴角讥诮地弯起,"什么时候您也开始注重我的感觉了?您不是向来都只看情势,向来只管保身之道的吗?" 如果不是当初因为他忌惮安国长公主的势力,他怎么会让梅儿离开,怎么会让她到李炽的身边去! 苏振寰脸色一沉,知道他还在怪他当初的阻挠,可是现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昱淞,我和你讨论的是你的婚事!" 他当初争取的也是他的婚事!苏-淞愤怒地一跳而起,突然发狠地一把将案面摆设的东西全都扫落地面。 "昱淞!你这是在做什么?!"苏振寰先是震惊,而后震怒。 "我做什么?我做什么?"苏-淞像完全失去控制一般在书房中乱走,濒临疯狂地吼叫:"我做什么有什么用?没有用,都没有用!"她还是一样走了,丝毫不顾他的挽留。 昱淞从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表现得又稳重又镇定,他从来没看过儿子这个样子,他看起来就像快疯了! "昱淞!"苏振寰心急地叫,想唤回他熟悉的儿子。"你别这样!这一点都不像你了啊!" 像他?不像他?什么是他? 她走了,把他的心一起带走,他的胸口空荡荡的,怎么想得起来以前的他是什么模样? 她真的好狠,一朝绝情就那么斩钉截铁。他还是不死心地打探关于她的消息,却听闻她和李炽半个月后就要连袂上路,回到璇州去,他们的璇州! 她真的爱李炽吗?真的一点都不爱他了吗?他每天都在想着这些问题,浑身都像在火炼的地狱中翻腾煎熬。 可是她一定不会有感觉的,一定在李府的庭台楼阁间和李炽卿卿我我、你侬我侬,难怪他们这么快就要回璇州去了,因为到了那里更是他们的天下,可以谁都不用顾忌地双宿双飞,不像在临安一般拘束! 天杀的!天杀的!他踢到了个紫檀水盂,不假思索便发狂地大踹特踹起来。他红了眼,瞪射出来的恼恨似乎那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为什么只有他活该如此痛苦?为什么所有人都活该这么快乐?他愤恨、他不甘,他多希望现在天上就降下一把迅雷疾火,把这世界都窜烧成一片灰烬,谟大家都陪他一同受难哀号。 他随手抄起一方墨砚,往窗外砸去,瞬间毁了原本精美的华丽窗栏。 "昱淞!"苏振寰脸色整个变了,他惊骇地看着儿子,他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怎么办?就这样办吧。"他瞪着窗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苏振寰听不懂,什么怎么办、这样办? "我娶萧湘!我要娶她!"他蓦然大吼。 "淞儿,你不是说真的吧?"苏振寰惊讶地张大嘴巴。他前阵子不是还顽固地非退婚不可吗? 苏-淞低哑地笑了起来,昏乱的眼神已完全丧失了理智。"真的,当然是真的。" 既然他得不到梅儿,得不到幸福,那就让全世界的人都跟着他一块毁灭吧! 因为他的答案,所以苏萧两家的婚事也开始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在一连串纳采、问吉、送订等接踵而来的繁琐过程中,他有时候也会清醒过来,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可是这时候却总十分地短暂。他觉得自己好像硬生生分成了两个人,灵魂中永远有两股势力在交锋相击、在不停争斗,愤世嫉俗的一方总是比较强大,每每压过了他的理智,硬生生在中途扼断了他呼喊停止的呼声。 他知道这是逼着自己往千仞断崖的绝路上走,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走?为什么不停下来?他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 他们回璇州的日子渐渐近了,那压镇在他胸口的石头仿佛一天比一天增大、一天比一天加重。 她真的不打算回头了吗?他从堆满喜气红彩的房间出来,靠在回廊的梁柱上虚弱地喘气,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呼吸。 梅儿、梅儿,如果她知道他为了她这么痛苦,哪怕是同情都好,她会不会回头? "苏-淞,你真没用,怎么会这么可悲?"他察觉了自己想法的卑微,不禁嗤笑出声,恶狠狠地嘲笑自己。 他知道她不会的。明天,就是明天!她和李炽就要起程返回璇州了,而自此之后,他们也将不再有任何联系了。 只要过了这道关卡,一切便会回归平静了吧?他也开始累了,这每天为了她连呼吸都觉得痛苦的自己。如果忘了她,他的心应该就能回到原有的宁静,不再兴波澜。哪怕是索然无味的人生,如今也觉得求之而不可得。如果爱人的结果终究只会留下痛苦,那他自此都不要再爱了。 他要忘了她,他对自己发誓,从今以后,他会忘了她- 星裹在重重锦被中,虚弱地靠在车厢的壁上,失神的脸庞包围在颜色鲜丽的绸缎中只显得更加苍白。马车的轮子行走在曲折蜿蜓的狭隘山路上,即便是精心打造的车厢也不禁些微地额簸。 "星儿,你没事吧?"安国长公主开心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触手却只见一片湿,她不禁黛眉微凝。 她还忘不了那苏-淞吗? "我没事,你不要管我。"-星将脸埋到被子里,躲开了母亲的关怀。 其实她知道不能怨母亲,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是上天不该造出她这个孽障,到哪儿都只落得带给人厄运的下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那心底偶尔会引发迸出的浓浓怨怼。为什么李炽要多事?为什么她要来呢?哪怕是短短的生命,能够死在他的身边,也总比她现在这样拖着虽生犹死好啊!- 星抱着锦被,无法抑制地哭泣和颤抖。 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吧!她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星愈哭愈厉害,全心都在呐喊着同一句话、同一个名字。 昱淞哥,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 在遥远的山冈上,骑乘在马上的苏-淞微微震动了一下,但是他紧紧地抓住缰绳,用力得隐隐地颤抖,强烈地命令自己一动也不准动。 黯灰的眼眸淡然地望着山脚下冗长的车队,李炽正威风凛凛地驾马于前领队,她会是在哪一辆车里呢?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这是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也是最后的宽容。他来看她最后一眼,从今天以后,他就一定会忘了她了。 眼看着马车隆隆扬起滚滚沙烟,渐渐地愈走愈远,他的手紧抓着马缰,血渍一点一点染红了缰绳。终于在车队渐渐行入了山路的尾声后,他竟猛然挥起马鞭,吃痛的骏马在山棱的弧线上狂奔了起来。 他发狂地追着,舍不得让车队的痕迹轻易消失在眼前,但山冈有尽头,一如他的留恋无法延续到永久,在景阳冈的断崖前,他不得不勒住了马蹄。 最后一辆马车缓缓地弯过了山乡,什么也没留下,只有那漫天的迷蒙尘烟。 "-星……"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眼眸还不肯放松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他努力地想看清楚,但漫漫的尘烟模糊的不仅是世界,也一并蒙上了他的眼睛。 这果然是最后……真的是最后了……猛然席卷而上的心痛包围住他整个人,他不由得伏在马背上,让思念的痛楚藉由奔流的泪水最后一次放肆。 "-星──" 狠狠地从梦中醒来,苏-淞还余神未定。 "昱淞哥,你还好吗?"一道轻柔已极的声响从他身边传来,苏-淞愣然地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他那已成亲五年的妻子。 妻子。 他望着萧湘于摇曳灯火下更显清丽无匹的脸庞,不禁泛起微微苦笑,心神徐徐落回现实之中。 是啊,他已经成亲了。那些梦境也全都变成前尘往事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咀嚼着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事已至此,再要他重新论断当初的决定,他也已经说不出对或者是错了。 他并非真心所愿地娶了萧湘,充其量也只是一时激愤之下的结果,但没想到的是,这么做竟提供了两个人的避风港。他逃避了镇日思念-星的椎心痛苦,而萧湘也从家人无日无夜狠心催逼的噩梦下解脱。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平静,虽然没有所谓的喜悦,但是连忧愁都感觉不到了。 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应该就是所谓人生的境界了吧。 他实在应该安于目前这种安稳的生活,唯一的困扰就只有那些无意间涌上的梦境,总会不时地在心头洒落一片浓浓的惆怅。 她和李炽现在好吗?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却又不敢多想,正如他五年来不敢探听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怕只怕心中好不容易筑起的危险的均衡,又会在那一刹那间瓦解崩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那蓦然又有些不稳的呼吸。不,说好再也不想的了,他何苦还要庸人自优呢? 他甩甩头,像是要抛开那些萦绕心头的无谓想念。他举眸望向萧湘,面上又如同以往地呈现一片祥和的温和笑意。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关怀地问。 "窗外月光亮得很,我睡不着。"萧湘也笑了,神情悠悠忽忽。"想到后院稍坐,经过你的房门,听见有声音,顺便进来看一看。"她轻声道。虽然名为夫妻,但五年来他们私下一直以兄妹相待,分房而居。 "你又睡不着了吗?"苏-淞微微皱眉,但随即又松开,他起身替自己披了件藏青外衣,摇摇头笑道:"算了,反正我也睡不下了,不如一同走走吧。" 他带着萧湘一同走出了远香堂,深秋月色分外清澈,两人分坐石桌两头,望着如水明月,同样悠悠地出了神。 "昱淞哥……"静了许久,萧湘首先出了声,那清淡的语调逸散在空中,平添几许空灵。"年关近了,威远侯府会举办花宴,我看……我还是不去了吧。" 苏-淞回眸望她,却见她沉默地低着际首。"是娘又对你说了什么吗?"他不由得叹气,心下了然。 萧湘与啸风的恋情闹得满城风雨、轰轰烈烈,加上进门没多久,爹便因病亡故,娘自此一直认为是萧湘身带不洁厄运,对她从没好脸色。 "不是婆婆。"萧湘安静地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胡说。你是我嘉靖公的妻子,哪有例行赴宴你不随行的道理。"他严肃说道。之前的大宴小会她借口躲掉,他都认为情有可原,但今年的威远侯府为庆祝孙儿满月,特别大张旗鼓地将例年举行的花宴又办得更加盛大,发下的邀帖摆明不到便是不给他面子,到那时全京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贵族都会到齐,他们又岂可…… 苏-淞忽地顿住,领悟了萧湘缺席的原由。 他凝视着萧湘,只见她又对着天上明月深深地出神,那白皙无瑕的肌肤在月色映照下更似块沁着水意的寒玉,月下美人如玉,但她想着的、思念着的又是谁呢? "湘妹。"他话音中有低沉的震动。 "嗯?" "如果……如果你曾很深、很深地爱过一个人,有办法不再想他,将他从心头抹去吗?"他心口隐隐地颤抖,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萧湘仍旧望着明月,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她才缓缓地回眸,对他投以一个悠远至极的微笑。 不用再多余的话语,苏-淞也不禁笑了。他缓缓站起身,伸手将她身上的披肩扶正。他温柔地拍了拍她,轻声道:"夜深露重,你也别太晚睡了,赶紧回房吧。" "嗯。"萧湘柔顺地点头。 苏-淞转身回房,在远香堂的门口,回首望了犹独坐在庭院中的娇妻最后一眼,终于逸出了那深藏心底的深长叹息。 不可能的。不管经过了多久…… 他大叹了一声,漾出惨淡的苦笑。他又何须问呢?这一点,他岂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吗? "啊──"- 星忍受不住椎心刺骨的痛楚,终于在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重重晕死了过去,弥漫着腥味的斗室中,一切又回归寂静。 安国长公主瞅着女儿昏迷的脸庞,一时失望和愤怒同时汹涌袭上心头。她猛然狠狠摔下了手中的瓷碗,伴随着匡啷的碎片,浓稠的血浆飞溅开来洒满一地鲜红。 "没用、没用,全都没用!" 她气愤不已地瞪着地上的血一行,美眸中尽是一片懊恼与不信。 为什么?都已经试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没一个能成为解救星儿的良引? 当年她为了星儿生来痼有的寒疾四处求医问卜的时候,那名赠她火龙胆的道姑明明是这样和她说的呀! 要治星儿的病除了火龙胆之外别无他方,而火龙胆型如石,性也如石,唯一能引出火龙胆药性的只有爱人的血! 为了挽救星儿的性命,她已经是什么也不顾了,哪怕是要她杀人也在所不惜。可是就从那最头先的牺牲者开始,星儿的病情非但没见一点起色,还因为体内逐渐囤积、化解不开的火龙胆而更加恶化。 酷热和极寒两股厉气在她体内相互冲击,每当发作起来,却不是一句痛不欲生可以了结,那简直是非人能挨的!每每见-星惨白着脸色在c黄榻挣扎辗转的痛苦模样,她这做母亲的心更是宛如被刀狠狠地绞,鲜血淋漓。 但她现在该怎么办?安国长公主咬着颤抖的手指:心慌意乱地想。别说爱人……现在连所有和星儿相熟的人她能用的都已经用光了,可是那该死的火龙胆说不作用就是不作用! 难道她的星儿当真难逃一死吗? 她牙关蓦地收紧,咬破了手指。不!绝不!她是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让她死的! 安国长公主挨到了-星的身边,爱怜已极地抚摸着她额际纷落的发丝,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 "星儿,你别担心……这种痛苦很快就会过去了,娘一定会救你的……" 她不停不停地说,低柔的声音就像咒语一般回绕,深深浅浅地,透进了她暗黑无垠的梦里。 长长的墨帘掀了掀,-星虚弱地睁开了眼眸,头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母亲泪痕阑干的脸庞。她眼睛眨也不眨,晶莹的珠泪便从眼角徐徐地滑落。 她又造了孽了。她又害死了一条人命。 "星儿,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还不舒服吗?"安国长公主立刻紧张地询问- 星却只是闭上眼,一句话也不说,唯有泪水愈涌愈凶。 自从她有一次无意间发现自己所服的汤药都是用那么可怕的方法煎熬出来的之后,她便再也不眷恋这副身躯、这条性命了。她逃离家,想结束自己的性命,但是没有成功,还遇上了不该遇的人…… 再度回到了璇州,她连自决命运的权利都没有了。母亲不顾她的意愿,仍三思孤行那天地不容的罪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即便再想阻止也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她虚弱不堪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却是她唯一能做的。 "什么执迷不悟?"安国长公主激动地提高了声调。"星儿,娘说过一定会救你的,你又忘了吗?" 救不了的,她已经不行了。她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为什么唯有她永远也办不到尼?- 星的力气已然耗尽,连心想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沉沉地晕了过去,只留下安国长公主痛心又焦急的呼唤── "星儿!星儿!" 叫了好久,她一点回应也没有,安国长公主不禁心似刀割地痛泣出声。 她绝不让她死呀!安国长公主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意念。只要有爱人的血,星儿的病就会好,就连同她过去所服下的火龙胆,也会在瞬间消融发挥应有的成效。 爱她的人……爱她的…… 安国长公主的眼眸逐渐黯沉,心中已然落定了主意。 她抬起眼睑,深深地望着女儿沉睡的侧面。虽然她曾经那样苦苦地哀求过她,但如今看来…… 要她不违背自己的承诺却似乎是已经不可能了。 威远侯府中植有京城内最大片也是名贵株种最多的梅围,每年将近年关时举办的花宴总是临安城内的一大盛事。凡是叫得出名号、有头有脸的贵族都势必到威远侯府亮个相,而新进的士子们为了跻身上流阶级,也视此花宴为登天捷径。种种的因素相加之下,今晚的威远侯府可说是冠盖云集、烟华盛极。 四处都是人声鼎沸,苏-淞不过才身处了一会儿,抗议的声潮便开始毫不留情地鞭笞着他可怜的脑袋,阵阵抽痛,但抬眼却见威远侯府的主人正笑吟吟地朝他走来,他也不得不强牵起唇角,挤出一丝笑颜。 "侯爷。"他拱手作揖,尽足了礼数。 "嘉靖公,您来得正好,孝贤太后和圣上刚刚抵达,正进后厅歇息呢。"白眉白胡的老人热情地拉他一道要进后厅。 "圣上也来了?"他僵了一僵。 "是啊,真是老夫天大的荣幸。"威远侯完全没察觉异样,兀自开心不己。想来他的金孙能求得圣上赐名,一定会好福好运,一世富贵荣华吧! 苏-淞被威远侯拉着走:心中不禁庆幸着当初没硬逼着湘抹一道来。这些年来,失去了萧湘的啸风愈见深沉骇人,他的转变让所有熟知他的人心惊,同时也更加害怕起让他与萧湘碰面,总有种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恐怖事的预感。 这事不止孝贤太后对他提过,连他都隐隐有这种感觉。 进入后厅,啸风和孝贤太后正高坐尊位品茗,见到他的来临,孝贤太后首先笑着招呼他:"淞儿,好久不见哪。" 先向皇上行过最敬礼后,苏-淞才回答:"姑妈,许久没进宫请安问候是侄儿失礼了。" "-,说这什么话,你自个儿也忙。如何?最近家人都好吗?"孝贤太后将手中茶碗放下,意有所指地问。萧湘从小在她宫里长大,就像她亲生女儿一般,她不得不挂心。 "都好。"苏-淞简短地回答,眼眸还警戒地暗瞟了垂眸斜坐的啸风一眼。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令他不禁隐隐松了口气。 "坐吧。"孝贸太后摆摆手,示意他在一旁下位坐下。她啜了口顶极香茶,满足地叹道:"今儿个真是好日子,大伙儿都团圆了。" "是。"苏-淞微笑答道。 "对了。"孝贸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大了眼睛。"淞儿,你认得安国长公主吗?" 听见那个名字,苏-淞浑身宛如雷殛,仿佛过了几世纪之久后,他才能拉回自己飘荡的神智,深深吸气勉强维持镇定。 "姑……姑妈何出此言呢?"他干笑着。 孝贸太后仿佛也深觉奇怪地偏着螓首。"我哪里清楚呢?只是前阵子长公主向我问起你,我还想你们什么时候认识了呢!" "长公主……她们回京了?"苏-淞丝毫没察觉自己音调的高亢,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从温和转为激动。 "淞儿,你怎么啦?"孝贸太后不禁傻眼,她忍不住眨眨眼,确定在眼前的真是她那以沉着稳健著称的侄儿。 "她们什么时候回京的?她们现在在哪儿?"他猛然站起,完全忘了在他面前的是何等人物似的,激动地直问。 "就是不久之前……-星今儿也来啦,人正在聚宝阁呢!淞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孝贤太后紧张不已,她兄长死得突然,令她怕极了娘家的人再出什么差池。 但孝贤太后根本无法得到任何的答案,不过转眼之间,苏-淞已如狂风般地卷出了后厅。 第九章 她不好好待在璇州,没事回来做什么?李炽也真是,她有病在身,能少长途跋涉便是福呀!他又气又急,满心怨怪着李炽。但……等等,姑妈刚刚没有提到李炽的名字,是不是她们是单独回来的?苏-淞转念一想,心中火焚似的焦急突然更加剧烈了。为什么呢?她和李炽处得不好吗? 苏-淞此刻的心情万般复杂,难受得无法形容,只觉得每一个假设都让他的焦急和不安加倍上升。 她究竟是怎么了?不管她究竟属不属于他,只要关于她的一切事他就是无法置之度外,漠不关心啊! 他冲进聚宝阁,就看到她站在廊下素手轻掬月下晶灿雪梅。他的脚步一时顿住,连时间都仿佛静止,在恍惚之间回到了五年前那相遇的时光。 她还是那样的美,他曾赞她的美宛若雪中寒梅,而如今在白梅树映衬下的她,甚至比他的记忆中更加地清丽出尘,仿佛皎洁的梅精翩然降临人间。 他屏住了声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怕只怕这如梦似幻的一刻又将在转瞬间破灭- 星幽幽叹气,跟随母亲回到临安,她心中不可不谓百感交集。 关于他的事她老早就听说了。她回璇州后没多久,他便和他心心念念的萧湘成亲了。美梦得偿,他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星咬紧银牙,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心底突生的那股绞痛是出于嫉妒。不可能,她对昱淞哥向来都只有祝福没有怨怪,而事实上,像她这样的妖孽活在这世上都是罪过了,又哪里有资格嫉妒呢? 经过五年,想必他也已经将她忘得彻底了。虽然悲伤,但-星更加感到安心。她只剩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了,能够死在有他的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也能算是于愿足矣了吧! 他望着她唇畔的那抹苦涩,只觉得心己要被揪碎。他冲动地迈步向前,颤然叫道:"-星!"- 星瞪大了美眸猛然回头,眼帘内映入了一道她朝思暮想却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俊逸身影。她骇然无比地倒抽了一口气,惊讶地叫道:"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脑袋里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娘不是再三对她保证过,她们回临安绝不让她有和他碰面的机会吗?可是……可是…… 她已经无法再想下去了,他一步步地朝她走来,她的呼吸、她的思维也一点一点地随着他的步伐被抽离。 苏-淞以为自己能够压抑对她的感情,但她人在面前的现在,才发现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根本就是个笑话。 哪怕她是朋友妻,哪怕他们的情缘早已灰飞烟灭……他情难自己地伸手抚上她的脸,痛心地低问:"为什么?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快乐?" 他曾经放手让她追求所爱,但那该死的李炽却做了些什么,居然现在还让她郁郁寡欢地独自叹息! 说不定他当初的决定根本就是错,他不该让的!不该将她让给任何人! 他的问句惊醒了她,她惊喘着想逃离他的掌握。不,他们不该再见面的呀!-星什么也无法细想,满心只记着要逃,但她才刚奔向回廊,便被他大掌一抓整个人牢牢地贴进了他怀里。 "为什么要逃开?你就当真那么讨厌我吗?"他激动地质问,她的逃避今他心如刀割。就算她最爱的不是他,她真有必要像见鬼似地见了他就逃吗? "不是……不是……"-星慌乱地摇头。她怎可能讨厌他?只是他是这世界上她最不敢面对的人哪! 她的答案稍微好解了他的心痛,然而他一点也不放松,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告诉我,李炽待你不好吗?" 李炽?-星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名字。自从当年回到璇州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络了。 "不……是!"她混乱地先是摇头后是点头,最后急促的回答更显现她的心虚。"李炽他……他待我很好,非常好!" "你骗人!" "我……我没有!" 苏-淞眯起了俊眸细细地审视她,-星不禁被看得心惊胆跳,冷汗涔涔。他看出什么了吗? 他再也不会那么轻易被骗了。当年是突然太大的冲击害他一时无法冷静地思考,可是现在一想,实在有太多的破绽。他不相信她的心机有如此深沉,当她如此真切地倾诉着对他的爱意时,她真有可能同时也这么爱着另一个男人吗? 他不知是自己多心或是不肯面对事实,但他宁愿相信自己识人的本领没有那样差劲。而如今对照起她现在惊惶慌张的模样,他更觉得事有蹊跷了。 "你……真的和李炽在一起吗?"他大著胆子,提出一个想也不敢想的假设。 说不定……说不定这一切全是她骗他的呢?苏-淞努力不让自己抱太大期望,可是逐渐昂扬的心情却愈来愈压抑不了那满怀的期待。 他以为-星会像听见什么无稽之谈一般地狠狠斥责他,可是-星竟然宛如五雷轰顶似地僵在当场。 他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星脑中霎时只浮现了一个人名,而这个事实却让她整个人顿时像疯了一样地哭叫了起来。 "娘,你撒谎、你撒谎!你说过要放过他的!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骗我!"她激烈地挣开他的怀抱,拔开纤足便要去找母亲抗议。 "-星!"他惊讶地一时松手让她从怀中溜走。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放过他?!难不成她当初离开他真的是另有隐情吗? 忽然之间,他竟觉得自己一直被蒙在层层隔阂之外,而如今逐渐靠近事实的真相,每剥开一层谎言,都让他心惊。 他用力追上她,抓住她,不愿再错失得知真相的机会了。"你没有和李炽在一起对不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她愈哭愈脆弱。"昱淞哥,你别逼我了。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连累你呀!你别再逼我了!" 这么说来的的确确是真的了! 苏-淞无法抑制心中突升的狂喜,可是他又心生更多疑实。"连累我?为什么你会连累我?" 他真的非逼她把自身一切的不堪都摊开在他面前吗?难道她只想在他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也是不可能的罪过吗? 苍天无情,真要将她逼落绝境,令她死无葬身之地-星心里所有的怨恨与不甘全在同时涌上。好,既然如此,那么她也索性豁出去了! "因为我是个妖孽,爱上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你懂了吗?"她激动万分地大喊,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揭露,这样他就能死心,而她也能死心了吧?"我害死了好多人,她们全都是因我而死的,因我……" 她哭得悲悲切切,无法言语。爱上她的人终归会死于非命,但她却唯独不忍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呀!他能懂吗?能懂吗?- 星凝望着苏-淞的泪眼诉说着无尽的柔情万缕、愁肠百结,他不禁在这样的目光中软化了下来,整颗心重新被睽违了五年之久的温暖爱意所包围。 "不会的,哪会有这样的事呢?我不知道这是谁告诉你的,但我知道这些都只是迷信而已。"他放柔了声音,轻抚她的脸,凝睇她的目光溢满痴情。 不是的,不是迷信-星想辩解,但在他缠绵的视线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紧闭着樱唇,只有泪雨益发滂沱。 心爱的玉人就在面前,而且她从未属于任何人!苏-淞满心都被难以言喻的激情所盈满,这让他再也忍不住多年来从未中止的相思,闭上眼睛徐徐吻向今他魂牵梦萦的双唇。 从轻触到深入,从探索到纠缠,热情的袭来是那般快速,几乎教人措手不及。 "梅儿……我心爱的梅儿……"他在喘息之间低低呢喃,无数的吻沿着她优美的颈部弧线蔓延而下。 她无法抑制颤抖地娇喘,柔弱的纤手无助地抓着他的衣襟。"昱淞哥……" 她细细的嘤咛更助长了他的情焰,他猛然横抱起她,大步迈向寻宝阁。c黄畔的金钩乍落,轻柔的纱帐徐徐漫天落下,将他们关在谁也到不了的世界里。 他撑起上臂,将她锁在自己身下,双眸深深地望着她,像是想将她的样貌、她的美丽永永远远地锁在自己的记忆里- 星也望着他,泪水如河般淌流。她还想做最后一丝努力,挽救他们之间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命运。 "昱淞哥,别这样……你放了我吧。" 她打从心底劝告,可是他却坚决无比地摇头,热烈地道:"我以前是太傻了才会放你离去,可现在我好不容易捉到了你,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从得知她仍爱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无法回头了。苏-淞没有开口,可是心中已然笃定了决心。 他不再蹉跎光阴了,他要要回所有他应得的一切!而此刻,正是他夺回她的第一步。 他俯下身,强硬地堵住了她还想说话的嘴。他用尽一切挑逗的技巧,存心焚光烧尽她残余的理智,只剩下纯粹的激情,与他共舞情欲的天堂。 在极度昏乱之中,她已分不清那炙人的燥热哪些是来自他,哪些又是来自于她,但在结合的前一刻里,她却再清楚不过地听见他激切的呐喊── "我爱你,永永远远都爱你。" 花园中的火光淅暗,喧扰的人声也逐渐散去,盛极一时的宴会也终至尽头。他恋恋不舍地吻着她的秀发,在寻宝阁外留恋不去,就是舍不得放开她的软玉温香。 "快走吧,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她黛眉微颦,尚未忘却他们目前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 "我舍不得走。我怕一走,你又要逃到天涯海角了。"苏-淞紧拥着她,非得闻着她身上寒梅般的幽香才能安心。 她苦涩一笑,他的言语令她甜蜜也令她心酸。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她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你放心吧。"她轻声道,伸手抚平了他眉间的痕迹,柔情万缕地望着他。"我再也不走了。" "真的?"他抓住她的手,还是不能彻底安心,当年失去她的痛苦经验今他至今余悸犹存。"你发誓一辈子都待在临安?"- 星不由得苦笑,柔腻地贴向他胸怀。"我发誓。" 苏-淞这才松了口气,真正地信了她。他紧拥着怀中人儿,万分爱怜地抬起她尖巧的下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 "星儿,我知道委屈了你。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给你应有的名分的!"他诚恳地保证。 "我不需要名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她真心地道,对于命不长久的她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与情人相守的时光更重要的呢? 但对他而言却完全不然,有情人本该成为眷属,他要的不止今天、不止明天,他还要她的天长地久,永生永世。 "不,你相信我,我会给你的。"然后他们就真正能够无后顾之忧地相守在一起! 面对着他的信誓且且和势在必得,-星无力而且也不知该如何再争辩了。她只有踮起脚尖,对他送上充满爱意的香吻,他搂着她两人又缠绵了许久后,她才轻轻地推开他。 "好了,你也该走了。" 的确是不走不行了,他不舍地在她额上落了个吻。"你一定要等我。"他深切地吩咐。 "嗯。"-星对他报以美丽的微笑。 苏-淞这才肯走了,但行至寻宝阁的园外还不停地留恋回首。 她朝他温柔挥手,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才缓缓转身,回到屋内,落坐妆台之前。 铜镜中映照出的绝世容颜随着那慢慢靠近的脚步声而逐渐冷凝,当脚步声停在她身后时,-星终于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是为了你,没有什么不可能。"安国长公主望着女儿的背影,冷冷的声音中蕴含绝对的决心- 星嗤然一笑,倏地转身,从妆台上取起的锐利剪锋直抵自己的咽喉。 安国长公主脸色剧变,骇声惊斥:"星儿,你在做什么?!快把剪子放下!" 但-星丝毫不管母亲的焦急,甚至将尖锋更向前送,鲜红的血丝在她纤颈上划出一道红线。 "星儿!"安国长公主几乎要上前抢剪子了,但-星却站起闪过。 "如果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她冷冷地道,一字一声也同样都是她的决心与决意。 "星儿,你怎么这么傻?"安国长公主气得跺脚,这是她最后活命的机会啊! "不,我不傻。"-星轻轻摇头,墨帘垂下盖住了幽深中透着无比坚毅的眸光。"我要救他,这就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事。" 纵然她这样说,但是她真能死心吗? 安国长公主回房后,还一直无法脱离这样的想法。她万般烦恼地以手支颔,只是不知该用什么方法能杀死苏-淞而不引起-星的怀疑。 得做得高明而且不露痕迹…… 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苏-淞的弱点。他有什么破绽是足以拿来借题发挥,入他死罪的呢? 安国长公主想了好久,从他个人开始,到他的周遭,无不细细斟酌考量。可是月亮都行至半周天了,她还是苦思无著,满心烦躁的郁火逐渐累积上升,她气愤地猛然站起,伸手将桌上的桌巾茶碗全都拂到地上。 "可恶!"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完美,让她捉不着一点小辫子吗? 安国长公主气急地咬着指甲,在屋内转来转去。 时间已经渐渐逼近了,根据近来大夫们的诊治,如果再没药引,-星就撑不过春天。她一定得快些!只不过…… 她忽然立定了脚步,握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刺进掌中隐隐渗出血来。 虽然现在找不着苏-淞的把柄,不过她不会放弃的。离春天结束还有三个月,在那之前,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了苏-淞! 随着时间的渐渐过去,不止安国长公主暗地焦急,连苏-淞自己都逐渐地捺不住性子了。 他和-星这样偷来暗去的关系还要持续多久呢? 他曾不止一次地和-星提过他想休妻,重新迎娶她一事,但总被-星以对萧湘情何以堪为由坚决反对- 星说的的确没错,但他也并非毫无打算哪! 一旦他休了萧湘,而啸风又已成了皇龙至尊,只要他坚决下旨迎萧湘入宫,武威将军府即便再反对又能如何? 他把想法全说给了-星听,但她还是一脸为难,不做回应。这一点却反而让他着着实实地着急起来了。 为什么她还不答应?她是不是又想找什么理由、什么借口来离开他了? 当年的离别,苏-淞一次就怕了。如今一有什么风吹糙动,他便禁不住心中的杯弓蛇影。 她一次一次地推托,他便一次一次地心惊。但是他的担忧又无人可说,即使是鼓起勇气问她,得到的答案也永远是没什么,她很爱他,要他别多心。 既然如此,他还能继续多问吗? 苏-淞又在夤夜偷偷造访安国府,这次却不止他一个人。在-星贴身婢女的带领之下,苏-淞嘴角含着神秘的微笑,由于他锲而不舍的追问,总弄得她愁眉不展,为了弥补前几次幽会的不欢而散,他今天特地准备,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郡主。"婢女在外小声地道,通知-星嘉靖公己到了。 "快点进来。"-星打开门的速度又快又紧张,她双眸盈满喜悦地望着苏-淞,手上却丝毫不停留地将他拉进来。 虽然她总是谨慎地等到母亲入睡后才让他来,但心里总觉得不保险,仿佛母亲的视线还充满在这安国府的每一个角落,随时会对他不利。 一关上房门,她便迫不及待地投入了他的怀抱。每次只有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她的心才能有稍稍的平静。 幸好他还活着,幸好他没事,这就是她唯一最大的喜悦了! "昱淞哥,我好想你。"她佳颜贴着他的胸膛,娇声说道。 苏-淞柔情蜜意地亲吻着她溢满芳香的秀发,拥着她柔若无骨的身躯。"我也是。"- 星闻言,扬起眸来幸福地对他甜甜一笑,苏-淞只觉得他的心都要融化了。忍不住满腔的热情,他加重了双臂的力量,将她进一步压入怀中,方唇覆上了她如花的唇瓣,狂烈地蹂躏辗转。 "昱淞哥……"她细细娇喘,嫣红的脸庞透出一股妖媚的性感。 他不过才瞥了那么一眼,便几乎要狂吼出声,狂野的激情霎时冲上了脑门,他浑然忘了方才的计画,弯身抱起她轻似柳絮的娇躯,便往c黄上冲去。 他尽情地在她身上四处汲取他渴望的温柔,而她更加曲意承欢地将自己所有的美好展露在他的面前。 冬日尚未走远,纱帐中却已经开始了春色无边。 小臻在屋外等了好久,却始终没听见主子传唤,不禁懊恼地皱起小脸。真奇怪,少爷不是说要带她来见见久违的小姐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声没息? 她忍不住问向同样一旁等待的婢女,"请问一下,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那婢女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等郡主开口的时候。" 小臻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她当然知道不能擅闯主人的房间,可只是想问问看,她还要等多久才见得到小姐呀! 一想起-星,小臻便忍不住兴奋。当初她还不谅解少爷怎么可以另娶呢,没想到他们现在又旧情复燃了! 这真是太好了,她一直就觉得只有小姐才和少爷是天生一对,现在只要再解决掉那个碍事的少夫人,少爷和小姐之间就再也没问题了。 婢女实在受不了小臻在身边一直跳来跳去,弄得她头昏眼花,忍不住开口说道:"如果你真等得那么不耐烦的话,先到凉亭那边去坐着吧,郡主吩咐的话我再去叫你。" "这样好吗?"小臻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原来还可以这么随性啊! "当然可以,你快点过去吧。"婢女努力挤出微笑。要不是她是嘉靖公带来的贵客,她才不会浪费唇舌呢! 小臻歪着头想想之后,也好,反正她等着也是无聊,顺道参观参观小姐生长的环境好了! 想罢她便喜孜孜地跳着离去,婢女这才落得清静地轻吐气息。呼,总算打发走了! 小臻一边走一连东张西望,嘴巴一直合不拢。从她知道小姐是位郡主之后便够惊讶了,但她没想到小姐的家竟然比之嘉靖公府毫不逊色,甚至华丽豪美犹有过之。 她频频赞叹小姐出身的高贵,竟忘了留意前方来人。 "哎呀!"她狠狠地蒙头撞了上去,与对方跌成了一团,结果大惊小怪的叫声立刻四响而起,小臻才想没那么严重吧,正要拉对方起来,但听见大家喊的是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公主,您没事吧!"众侍女们纷纷抢前要扶起主子,小臻一时不察,整个人被推到后面去。 公……公主?!不会吧!她撞到了小姐的母亲?! 小臻忽觉大祸临头,正想趁乱赶紧逃走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女声却从人群中传出。 "站住!"安国长公主在侍女的扶持下缓缓站起,她不悦地瞪着那名想落跑的丫环,不知府里何时出了这等不知礼数的下人! "你是哪来的?本宫怎么从没见过你?"她蹙眉审视着眼前被侍女押回来的小臻,威严地问。 "我……我……"小臻全身僵硬、冷汗直流。她是跟着少爷来的,但她家少爷半夜偷入小姐闺房,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她又怎么说得出口呀? 安国长公主也不用等她回答,扬眸望向她来自的方向。她美眸不禁眯了起来,偏首悄问左右,侍女们也必恭必敬地小声回答。 小臻完全看不懂她们在做些什么,可是却在不久之后,她竟惊愕非凡地看见安国长公主原本威严恐怖的脸色渐渐变成一派温和的笑意。 "你是和嘉靖公一道来的吧?" 小臻吓了一大跳,她怎么知道?! 安国长公主眯着眼笑,再度开口,"嘉靖公怎会让你跟着来呢?你和星儿认识吗?" "呃,是……是。"小臻还是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回答,"小臻曾经服侍过小姐。" "哦,是吗?"安国长公主一时笑得更加灿烂了,她还拉起小臻的手。"你曾服侍星儿,唉,时间都隔了这么久还肯来看她,当初你们的感情肯定很好吧?" 小臻本来满心的惶恐,但是在安国长公主亲切的对待之下,也不禁松懈了戒心。她搔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咦,啊,也没有啦!" "别和本宫客气,星儿的朋友就是本宫的朋友。"安国长公主温柔地笑眯眼眸,适时掩去蓦然暴增的精光。"你喜欢星儿吗?" "这是当然!"小臻毫无心机地用力点头,认真无比地大声宣告。"小臻最最喜欢的就是小姐了!" 激情过后,苏-淞心满意足地轻拂她玉颊上散乱褥湿的青丝,低头亲吻她犹染着霞红的脸颊,温柔地问:"你累不累?" "不会。"她轻轻摇着际首,凝望着他的眸光透着无尽爱意。 望着这样娇弱可人的她,苏-淞如何能不将她爱入心坎。不止是在这掩人耳目的深夜,他多希望日日夜夜、每分每秒他都能拥她在身边。 可是他这次学乖了,不敢再对她提及他的心愿。他想起了刚刚被激情中断的事,蓦然笑了起来,知道她一定会开心的。 "你笑什么?"果不其然,-星扬眉奇怪地问。 "你知道我今天带了个人来见你。" "什么人?" "你回璇州之后,她天天嘴上挂着的都是思念你、想见你,可比我老实多了。"苏-淞笑得更加神秘。 "什么啊?"-星微微羞红了脸,他这不是变相地说他五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她吗?"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 苏-淞笑着亲她一下,"别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起身为两人着衣,将娇慵无力的她扶坐到桌旁,自己走向门口,朝外头吩咐:"小臻,进来吧!" "小臻?"-星的脸整个亮起来。她没听错吧?真是那个小臻? "我就知道你想见故人,所以也偷偷把她带来啦!"看她高兴,苏-淞比谁都开心,可是还是有点奇怪。"怎么还不进来呢?小臻?" 门外还是没人应声,他不禁奇怪地微微开启房门,然而还是没见着小臻,反而是看见刚刚带路的婢女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过来。 "怎么回事?"苏-淞拧紧俊眉,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 "不好了!人被长公主给带走了!"婢女脸色苍白地低叫。 "什么?!"听到这个答案,-星比苏-淞更加震惊,她激动地从桌边站起,惊惶地大叫。"她带走小臻又想做什么?!" 一股冷气从她背脊攀升而上,她又何须问?她娘想做的事,还有谁会比她更清楚!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呢?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难道她不毁掉她所有心爱的人不甘休冯? 极度的气急和恼恨瞬间急涌上心头,她脸色顿时苍白不已,捂着胸口气喘不休,豆大的晶莹汗粒布满了她整片额头。 苏-淞看得心惊胆跳,"-星,你没事吧?"- 星摇摇头,冷汗如雨般滴下,"我没事……没事……" 她这样怎么可能没事?她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苏-淞不禁更加心似火焚,正想赶紧扶她回c黄上休息,她却猛然用力推开了他,拔开纤足便往外跑。 苏-淞一时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手中溜走,但他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马上跟着追她出去。 "-星,你要去哪里?!" 第十章 她一路直奔母亲所居的清晓园,纵然体内两股冰热交加的凌冽厉气已逐渐上扬,那寒暑相击的痛楚愈来愈加剧,但这一切都不能停顿她的步伐。 "-星──" 她也听不见身后他忧心如焚的呼唤,整个人便冲进了清晓园中。 苏-淞却在她之后顿住了脚步,他猛然想起自己难堪的定位,岂可堂而皇之地闯入长公主的院落呢?- 星一入清晓围,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便令她整颗心提至咽喉。她浑身发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提起脚步,往前推开母亲的房门。 安国长公主正安坐在房内,桌前灯火如豆,摇曳地照着她温暖慈爱的笑颜。 "星儿,你怎么起c黄了?还没过五更呢!"- 星没有回答她,一双眼睛只直直地瞪着放在她面前的那只瓷碗。 "……那是什么?"她吃力地举起手,指头抖得几乎指不稳。 安国长公主垂眸瞥了瞥,又冲着她彷若无事地笑道:"哦,娘替你煮了碗新药。"- 星水眸震然瞪大,惨白的脸上尽是不敢置信。她的身躯恍遭雷殛地摇了摇,随即整个人像疯了一般冲向前,抓住母亲拚命摇晃。 "你把小臻藏到哪里去了?交出来!把她还给我!" "星儿,别胡闹了,来,你快趁热把药给喝下去。" "你放开我!"- 星奋力挣脱开了安国长公主的掌握,安国长公主一个跟路,手中得来不易的汤药竟然给洒了大半。 "星儿!"安国长公主又气又恼地叫。 趁此空档,-星在屋内四处寻找。"小臻──小臻──" "星儿,你别找了,她不在这里。"安国长公主冷冷地道- 星急喘着气,狠狠地回瞪她一眼,转身便往屋外找去。"小臻──小臻──" 随着前进,空气中的血腥味愈来愈浓,-星即使不想哭,眼泪却不听话地愈掉愈多,她纤手奋力推开一扇房门,那迎面而来的浓重腥味今她一时不禁闭了眼。 但等半晌过后,她极度戒惶恐惧地缓缓张开了眼,小臻被抽干了血液,死不瞑目的躯体就在她的正前方幽恨地凝望着她。 "小臻……小臻……"她口中喃喃地念着,脑中一片空白,忘了呼吸,也忘了思考。 还是被她给发现了!安国长公主虽然头痛,还是跟上前来,纤手搭上女儿的肩。 "星儿……" 她劝慰的话还没说完,-星尖锐的哭喊便猛爆而出。 "你是凶手!凶手!你杀死了小臻,你杀了她──" "星儿,娘是为了你呀!" "住口!"-星尖叫,狂乱地哭喊:"我从没要求过你,是你自作主张,也把我变成了一个妖孽!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妖孽,都是你!都是你!我……我……" 因为激动而在体内加剧乱窜的厉气梗住了她的胸口,她窒息地无法呼吸,安国长公主赶忙向前扶住她,让她在自己腿上躺下- 星已在昏迷的边际,但是眼fèng之间还看到母亲的脸,她颤动着惨白双唇,"我好恨你……好恨你……" 安国长公主眉头一紧,怀中的-星已然昏迷了过去。 在院外的苏-淞本来一直犹豫着该不该进去,但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星的尖叫,他再也管不了那些有的没的,拔腿便冲了进去 安国长公主已吩咐人将所剩无几的药给拿来,就算效力不足,但她还是努力地灌进-星的口中。 "-星……瞳──" 苏-淞冲进清晓园后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敞开的门扉,满地流淌的血泊,尸体空洞的眼神,昏迷的-星,以及……她唇畔残留的血! 他整个人顿住,怔望着这太过震惊的一切。 他连这是怎么回事都没办法想,就看见安国长公主命人将-星抬回房中,叹息着缓缓站起身,朝他走来。 他怔怔地望着她,看着她幽幽地叹息,张启朱唇吐出字句。 "你既然都看到了,我也不再瞒你了。星儿的病需要火龙胆来治,但是如果没有爱她的人的鲜血做药引,火龙胆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她只剩下最后的三个月了,在春天结束之前,如果再没办法得到解药,她就回天乏术了。" 苏-淞怔怔地望着她,而安国长公主又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眸染上了请求。 "我相信你是深爱星儿的,但……你的爱有足够到能够为了她牺牲吗?" 她的血气沉郁滞动,脉搏缓慢虚弱,连五脏六腑也有受损的迹象。 除非是祛除她体内那股寒气,否则只能看着她死。 她怎么能死呢?她不能死啊!要救她只能用火龙胆,只能用火龙胆…… 星儿的病需要火龙胆来治,但是如果没有爱她的人的鲜血做药引,火龙胆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所以很多人都死了,所以她老是说自己是个妖孽,所以她说爱上她的人都会死…… 昱淞哥,因为我爱上别人了,我决定要嫁给他了。 她眼里的泪在莹莹颤动,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眼里映着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呀! 我是真的爱,很爱、很爱。从第一眼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说的人是谁?隔了五年之久的泪珠终于滴到他的心上,每一斑泪痕都在他的心上烫出一块烙印。 你不懂,你不可能含懂的!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存活在世上,如果逆天而行,只会造成更多不可挽回的罪孽啊! 原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热泪逐渐堆积,淹没了他的视线。苏-淞抱住了自己的头,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中痛苦哭泣。 可是他现在已经懂了,却还是心意未改地认为非救她不可吗? 星儿、星儿,他想着她的眼泪,想着她的浅笑,想着她玲珑曼妙的娇躯,想着她盈满爱意的眸光…… 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让他爱不释手,他怎么能够忍受再度失去她呢? 她只剩下最后的三个月了,在春天结束之前,如果再没办法徉到解药,她就回天乏术了。 回天乏术?! 不,不行,他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死啊!光是想像着她病逝的模样,那几乎爆破他胸膛的痛楚便逼得他不得不猛然站起,冲向远香堂外的庭院。他望着天上的残月如冰,大力喘气。温热的眼泪顺着脸庞的弧度滑落,为何会如此?即使是到现在,他还是改变不了想救她的心。 你的爱有足够到能够为了她牺牲吗? 他胸中已有了再清晰不过的答案,可是…… 可是,-星,这一回你不要再伤心,我会决定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你。一切只是因为我自己……只是因为我……太舍不得失去你! 苏-淞站在苏堤之上,悠远的眸子遥遥地望着娇妻的背影悄然隐没在世间最尊荣的一座楼阁中,俊颜上挂着云淡风清的微笑。 藉着庆祝圣上登基周年夜宴的机会,他终于能够把萧湘送回了啸风的身边。缠绵的相思经过冷酷无情的剥离之后能够重聚,再度席卷而上的来势肯定波涛加倍汹涌、无可抵挡。 这一回,啸风该不会再放手了吧。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地加深,转眸望向垂挂天际的皎洁弯月。 能尽的人事他如今都已完成,再接下来…… 只要等待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便成了。 不过是个普通的春日午后,苏-淞和萧湘安坐府中庭园,依旧各怀心事而相安无事。伴着那莺声燕语,他吹箫而她抚筝,一如五年间嘉靖公夫妇所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恩爱和谐。 然后事情突然发生了,大批武装士兵突然如潮涌进了嘉靖公的府邸,打破了这如镜般的平静祥和。 "昱淞哥!"当萧湘看见苏-淞被硬生生架起时,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们做什么?快点住手!快放开他!" 但她惊惶的制止没有人搭理,他们只是压着苏-淞,粗鲁蛮横地拖着他往府外走。 该来的总是来了,苏-淞平静地想。只是在离开府邸前的最后一刻,他回过首来对惊惶追逐的萧湘温和地微笑道:"湘妹,不要紧张。不过是场误会,我很快就回来的。" 误会?什么误会?萧湘依然惊愕,脚步却因他悠远安然的笑容而止住,她傻傻地僵立在大门口,望着禁军包围着他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囚车的轮子滚在京城的石板道上,他低头隐隐地苦笑。他知道自己是骗了萧湘,这次一去,他就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他可以拿他的命,来换回她一世的新生,光是这点,他就觉得太值得了。 天牢的牢房只有头顶的一线天窗透进了几丝光亮,阴湿的石壁沁得整间牢房隐隐发凉。他独自站在牢房中间,仰头望着顶上遥远的蓝天,这大概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了吧。 进天牢的人不是大喊冤枉便是哭天抢地,哪有人像他一样只气定神闲地望着天顶,狱卒深觉奇怪,却摇摇头,还是尽忠职守地拿着铁链准备将牢门结实锁紧。 然而在他落锁的前一刻,一只羊脂玉手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长公主?!"狱卒吓了一跳,如此尊贵的夫人怎会到这个极恶之地来? "打开,让我进去。"安国长公主沉声道。 "可是圣上已有令,不准任何人探监……" "我是安国长公主。" 一句话压碎狱卒所有坚持和犹豫,牢门缓缓地呀声开启,安国长公主轻提裙摆步至牢房中间。 苏-淞淡淡回眸,凝望着与爱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庞。 "你知道圣上已定了你通敌叛国之罪,要将你在三日之后处决?"安国长公主问。 "我知道。"苏-淞平静地回答。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只是深深地对望。过了良久,安国长公主才落下泪来,哽咽地握住他的手。 "我感谢你为星儿所做的一切。"- 星倚在柔软的杨垫上,有气无力地怔望着庭院中春意盎然的百花百糙。它们都还生机蓬勃,但她却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近来发病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伤害的程度也一次比一次严重,她知道自己的大限真的将近了,但心情的黯灰惨淡却是由于自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了。 他果然也嫌弃她了吧?他看不起她是个害人的妖孽,终于决定要和她撇清关系了。 其实这样也好,反而符合她的心意。一旦他不再爱她,母亲狩猎的目光便再也不会镇定他,那么他就再安全不过了。 可是……唉,可是…… 她如此想哭的心情却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再也不会爱她了。一想起这个事实,她的心口便绞痛到令她怀疑死亡也比这个好受。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快点死去吧。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了,她不要再活了- 星正泪流不止,满心期盼着自己的死期,一阵从外而内传来的骚动却也没有惊动她半分。 李炽怒气冲冲地甩开牵绊着手脚的碍事众婢女,一路直冲到-星面前,杀气腾腾地抽出佩剑直指着她- 星连眨眼也没眨,依旧空洞地直瞪着花园看。 "你又干了什么?为什么还和昱淞纠缠不清?!"李炽怒发冲冠地气问。 他自关西都督调任边关统领,近日正是回京向皇上领取正式的诏书,没想到回京没多久,便听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昱淞竟然通敌叛国?!罪证还是莫须有!一听就知道是天大的冤罪诬陷! 那个啸风姑且不谈,可是当他听到向皇上密告昱淞的人是安国长公主时,他所有的气急和冲动又全集中到脑门来了。 听见他的名字,-星微微震了震。她移动眼眸到李炽的身上,虚弱地道:"我没有和他纠缠不清,我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断了。" 而且她也快死了,往后就算还要有什么纠葛,也已经没有机会了-星流着泪,心甲有如槁木死灰。 "你骗人!"李炽压根不信她。"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长公主还要将矛头对向昱淞?" "你这是什么意思?"-星这才提起了注意力,吃力地撑起身子。"我娘又做了什么?" "她向皇上密告昱淞通敌叛国,罪证莫须有!"李炽火怒地大吼。"皇帝已昭告天下要在三日后的午时将昱淞处斩!" "你说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星想站起,却双腿无力地趺落地面。她脸色惨白地摇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已经嫌弃她、不再爱她了?为什么娘还要继续对付他?这不合道理呀! "我要去看他,你带我去看他!"她用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枯瘦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袖,涕泗纵横地哭求。"我要去问他为什么!" "没有用的,皇上根本不准任何人靠近天牢!"她以为他没试过吗?就是不得其门而入,他才会气得跑到这儿来呀! "那怎么办?怎么办?"-星已慌得六神无主。该死的人应该是她,怎么会是他呢?"昱淞哥不能死,他不能死呀!"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炽比她镇定多了,在来这里的途中他早想好了解救昱淞的办法。"你是长公主的女儿,一定能劝长公主推翻之前的说辞,替昱淞翻案!" "你是说去求我娘?"-星愕然地停止哭泣。 "怎么?你难道不愿意?"李炽厌恶地皱紧眉头。 "不……不是。"-星缓缓摇头。李炽说得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罪魁祸首是母亲,自然要从她那边下手。只是李炽不了解内情,若让他cha手一定会搞砸的。 一思及此,她原先的慌乱也逐渐安定下来了。是的,她现在不可乱了阵脚,她还要救他,这便是她仅存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了。 "李炽,你先回去吧。"她镇定下来,抬首对李炽说。 "什么?"李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叫你先回去,做好三日后营救昱淞哥的准备。"既然皇上不让任何人靠近天牢,要救昱淞哥也只有在赴刑场的当天早上了。 "你不打算求安国长公主了?"李炽讶问,难道她的爱情只有这样? "不,我会求。"-星握紧了拳头,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会让她不能再来破坏你们。" 安国长公主回到自己的清晓园时,竟惊讶地发现房中灯火通明。她推开房门,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她房里,却更加讶异地看见-星早已坐在桌前等候多时了。 "星儿,你怎么来了?不回房休息?"安国长公主惊喜异常,自从那天说出恨她的话之后,-星自此便不再正眼见她,也决计不再和她说句话了- 星不理会她的惊喜,单刀直入地说出来意,"我要见他一面。" "什么?"安国长公主的惊喜瞬间凝结在脸上。"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你别管这么多,只要告诉我行或不行。"-星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她冷冷地瞪着母亲。"你不会不答应吧?" "星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多见面多添痛苦呀! 安国长公主好心地想劝她,却被她无情地一手挥掉。 "我的事不要你多管!你不答应也可以,我自己去!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等我踏出了这扇门之后,我们母女便恩断义绝,自此两不相干。我不再认你这个娘,我的心里只会恨死你,化作鬼了也恨你!" 她冷酷地语毕便绝然掉头离去,但安国长公主哪堪她这般绝情,惊惶万分地拉回她。 "星儿,你别这样!娘只是担心──"担心她到了天牢又有什么意外之举- 星却似理解她所有心思,回首冷视她。"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罢了。他马上就要死了,不是吗?" "你答应不会再以死相胁?"安国长公主谨慎地问。她什么都不怕,就怕她伤害自己。 "你放心吧。"-星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知道她已经屈服了。"我不会的。" 天牢,自古以来关尽无数大奸大恶的邪佞之徒的地方,光是站在建筑的远方便能感受那由内至外隐隐透出的一股恶寒之气。此行的目的只为了他,-星努力地逼自己不要去注意、不要去想他以外的事,可是浑身仍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他怎么能待在这儿呢?他总是如此高洁飘逸,仿佛谪仙般的风范,如今却沦落到这种污秽肮脏的地方来,-星的心每向前走一步便碎一分,她还能如何推辞罪咎,这一切不全都是她害的吗? 随着狱卒的带领,她们终于来到了他的牢房之前。看到了靠卧在墙边的苏-淞,-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如雨般开始纷落。 命令狱卒开了牢门,她便直步走进去。 "昱淞哥……"她颤颤叫道。 苏-淞宛如雷殖般地震起,惊讶地看向她。 "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快点回去!"他焦急地赶她,看到她明显消瘦憔悴的模样心就有如撕裂般地痛。 "不……我来了,就不再走了。"-星痴望着他,流泪激动地说道,但一句话却让两个人都大惊失色。 "星儿,你说什么?!" "是啊,-星,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星从袖中掏出早己准备好的匕首对准胸膛,一双水眸只痴痴地凝望着苏-淞。"昱淞哥,你不要再为我牺牲了,这是不值得的。" "不会不值得。"苏-淞气急地说道,双眸灼热万分地盯着她胸前的那柄凶器。"-星,你别做傻事,快把刀子放下!我只要你活着就心满意足了,我也不像你想像中那么伟大,我只是因为见不得你死,所以才宁愿先舍弃生命啊!" "所以我也是一样啊。"-星退后一步,巧妙地躲过了他试着抢下匕首的意图。"昱淞哥,你见不得我死,却怎么不想想我的心情呢?如果你死了,我活著有什么意思?你要让我获得的新生,却是在痛苦中折磨一世吗?" "不是的,不是的!"苏-淞急得焦头烂额。所以他当初才和长公主约定好了,什么事都不要告诉她呀! "星儿,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以死做要胁的!"安国长公主也急得大叫,可是-星冷睇她的眼神却与凝视着苏-淞时有着天渊之别。 "我是答应过你,所以我不是在做要胁。反正我早晚要死,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你不放过他,我现在就死,你放过了他,我晚点再死。只是我现在死的时候会怨恨你生生世世,你愿意放过他,我却会感激你直到下辈子。看你要选哪一个?" "星儿,你──"她两个都不要选,她只求她不死呀!- 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意,继续冷冷地道:"就算你医得好我的病,也改变不了我的心。你害他一百遍,我就死一百遍;你能救我一千次,我就再寻死一干零一次。" "-星──"苏-淞也不愿她如此偏激,可是-星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 "你们谁都不要再说了,总之我的决定便是如此,接下来只看你们自己了。"接着她便不再说话,双手紧握着匕首抵在胸前,双眸灼灼地望着两人。 安国长公主浑身簌簌发抖地看着她,眼中但是心痛。"星儿,你当真这么恨我?"她难道真不能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吗? "我说过了,你动他一根寒毛,我化作厉鬼也不原谅你。"-星冷硬道,看也不看她一眼。 安国长公主在这句冰冷无情的话语之下,她终于心碎了。 "好,我知道了,你要恨就恨吧!但我绝不能让你死!"- 星回过眼眸来看她,"你阻挡不了我的。" 安国长公主流着眼泪,深深地望着女儿的脸,眼神贪婪地似乎想将她的轮廓、所有细微的表情全都收纳进心底,永生永世都不要忘记。 她终于垂首擦干了眼泪,重新抬头望向女儿,她朝她露出了一抹绝然的微笑,道:"你有你的决定,我也有我的做法。"- 星面色一凛,正待反应,却瞪大了眼睛讶异地惊见母亲竟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了她手中的匕首,举手便狠狠往自己胸口cha去。 鲜血如涌泉喷天而出,浇落-星满头满脸灼烫的腥红。 "娘──"-星不敢置信地尖叫。 苏-淞也震惊万分地抢步上前,接住了缓缓倒下的安国长公主。 "娘──娘──"-星早就忘了刚刚还说过什么不原谅她的话,此时此刻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哭得涕泗纵横,不停地喊她、叫她。 安国长公主只要听着她关切的呼唤便已心满意足了。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做法,但就是狠不下心。她舍不下心爱的女儿,正如她无法牺牲生存的欲望,可是如果和永远失去-星的爱相比,连抛弃性命也变得是件小事了。 "我……早该想到……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如果是用我的血……你一定可以痊愈的……" "不要……不要……我从没要你这样对我啊!"-星哭得头昏眼花,不停地摇头。 "要,要喝我的血……"安国长公主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忧切地叮咛。"治好你的病……和苏-淞到天涯海角去吧!我做错了一件事……京城里已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了。" 安国长公主的泪流不止,满怀歉疚地望着-星。"对不起……我好像总是在做伤害你的事……"- 星只是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一定要幸福地活着……这是我唯一的愿望……"话声到此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直到这沉默持续了好久好久,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下-星的哭泣声时,他们才肯真正承认,那个能为了女儿不惜违背天理的母亲真的已经离开世间了。 苏-淞轻轻地伸手,将痛哭不已的-星搂到怀中。 "昱淞哥!"她反手紧紧地回抱着他。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有事了。"他轻拍着-星的背哄慰她,历经了万般磨难,如今突破了最后的一道难关,他相信,他们之间今后将晴空万里,再无风雨了- 星泪眼模糊地抬头望着他,她的确是从鬼门关口前将他拯救了回来,但是付出的又是什么呢? 不仅环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死了,连生她、养她、为她连天良都愿抛弃的娘都形同被她逼死了。 "昱淞哥,我是个罪人,是不是?"她颤声问,脆弱的心头已承载了太多沉重的负担。 苏-淞摇摇头,抚着她泪流不止的面颊,不忍见她饱经病体折磨后还要承受的心理重荷。 "你不是罪人,你是我最心爱的人。"他轻声道,诚挚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就算明知我是背负无数人命的妖孽也一样?"她紧攒细眉,无法相信。 面对她充满疑惧的眼光,苏-淞深叹一口气,拉过了她的身躯,倾注全心的爱情吻上她的唇。他极尽缠绵地吻吮着她柔嫩的唇瓣,用无穷的火热去融化她心中仿佛凝结的千年寒冰。 直到感觉她终于在手中融化,孱软地贴在他怀中时,他才松开了她,闭上眼睛,眼角有闪闪的泪光。 "-星,我爱你。"他深长地叹息,语中的一字一句都是无比的坚定与真心。"就算你是妖孽,哪怕是地狱之道,我也要和你携手同行。" 在赴刑场的路途中,李炽事先安排好的人手终于派上用场。他买通了押送苏-淞的狱卒,绕道到杳无人烟的偏僻地方,乘机将他从城外买来的一具无名死尸和囚车中的苏-淞交换过来。 眼看载着死尸的囚车渐渐向前行,渐渐隐没消失在漫起的尘烟之后,在场的三人才终于松口气,有股逃出升天的畅快感。 "李炽,谢谢你。"苏-淞真挚地向好友道谢。 "说什么谢?"李炽豪慡地挥了挥手。"当我是朋友的就别这样。" "虽然如此,还是要谢谢你。"苏-淞微笑依旧,其实心里很明白,在皇上发狠要铲除他的情况之下,李炽仍费尽心思来营救他的举动究竟冒了多少风险。 李炽心领神会,不禁咧开了嘴,望着他伸过来的手,更加感动地握了上去。 虽然经过了五年没有联络,但如今看来,他们的情谊还是没变。光是确认了这点,李炽便觉得哪怕付出再多心力、承受再多风险,都是心甘情愿、万分值得的了!- 星望着他们握手惺惺道别的模样,心中不无感触。 曾经她总是怨恨李炽从中作梗,无时无刻不想破坏她和昱淞哥,但仔细想起来,他也只是纯粹出于爱护昱淞哥的心情而已。 而她的母亲呢……一旦想起她所作所为的一切,以及她死前最后留下的话,-星脸色便不禁黯然。 她没办法替她脱罪,但又能怎么恨她呢? 她做了太多的错事,但出发点却仍是为了爱她。 "唉……"她面对着云雾缭绕的山冈,心头的感觉亦如朦胧云雾一般迷蒙而复杂。 苏-淞和李炽话完别后,转首看见-星幽深叹息的模样。他手里牵着骏马,缓步踱至她身后。 "还在想长公主的事?"- 星回首,望向他忧虑的俊颜。 "嗯。"她老实地点头,对于他,她再也不愿有任何隐瞒了。 "不要一个人烦恼。"他心疼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是说好了,就算是地狱,我也陪你一起下。" 他不要她再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不要她再如此忧郁。不管她心里有什么事,他都愿与她分享,替她担去一半的罪愆。 "但我并不愿让你下地狱。"她轻声道。 苏-淞不由得一僵,低头望向她,却迎上她挥别了阴影的微笑。 "我不是烦恼,我是想通了。"-星加深了笑颜,经过这些狂风暴雨之后,她的心境也有如历经冰寒火炼一般有了崭新不同的领悟。 母亲临死的时候,还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地活着。如果她连这点都办不到,岂不是太对不起她,更对不起那些被她杀害的人了吗? "昱淞哥,我想要得到幸福。"她拾起他的大掌,贴在自己的晶颊上,一双莹眸水汪汪地啾着他。"你不要和我下地狱,我们一同找个地方,找一个像桃花源那般美丽安详的地方,我们再也不要理外界的人,只要我们两个,平平安安地度完余生吧。" 苏-淞望着她,深黑如墨的眼眸遽然激起了无数感动的波漪。他以为她永远摆脱不了那沉重的罪恶感,他以为他们只能终生在地狱中沉沦,他以为他永远等不到这一天,而现在…… 她却用她那双美丽无匹的澄净水眸对他揭示了天堂的所在。 他用力地抱起她,狠狠地吻住她,苦尽甘来的滋味尽在这一吻之中展现。 "这有什么问题。"他忍不住开怀地扬开笑颜,喜不自胜地凝望着她美丽的眼睛。"我会带你得到幸福,不管在天涯、在海角,我们必是那天底下最令人艳羡的神仙眷属。" 他得意忘形的话语令她笑了出声,羞赧地刮着他的脸。"哪有人说自己是神仙眷属的?" "这里就有。"他一点也不觉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说得更加大声,朝山冈大喊:"我要和你当神仙眷属,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那回声悠远传来,一次次、一声声,皆是生生世世,皆是直到永远。 "哎呀!"-星羞红了脸,不禁猛跺小脚。"叫你别说,你还拚命说!" 她发着娇嗔,而他哈哈大笑,不顾她的怨怪,他弯身一抱,她一双如玉莲足便凌空而起,离开了地面。 "昱淞哥!"她惊讶地叫,张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安稳地坐上了马背。 她甫回首,便迎上了他那令人安心、令人心动、令人无比心醉神迷的绝俊笑颜。 "我会让你幸福,终此一生一世。"他压低了声量说道。 她的心脏再也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跳得如此兴奋、如此明朗。 她也漾开了笑颜,凝望着他的眼眸,那之中仿佛就蕴含了整个世界。挥别了所有的绝望和伤心,如今洒落在他们世界中的,即便是那最细微的阳光,也充满着无数关于未来的希望。 她当然是能够幸福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我们走了?"他低头问她,而她再也不留恋地用力点点头。 他也泛出了俊朗的微笑,用力一挥马鞭,"驾!" 马儿飞快地跑起,挥别了旧日种种的过往阴霾,坐在马背上的两人也自此真正飞向属于他们的崭新生活! 尾声 岁月悠悠,光阴在恬美安逸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从繁花垂盛的小径行来,由枝叶间洒落的光影落在马车的竹帘上,随着马蹄的喀登声摇摇晃晃。 竹帘一角微掀,隐隐露出一张清冷若梅的绝世美颜,-星的眉宇带着浅浅的忧虑,望向身前手持缰绳赶路的夫婿。 "怎么了?有事吗?"前座的苏-淞发现了她的举动,马上勒住马,回头关心地探问- 星默然地摇摇头,但她想了又想,终究忍不住地开口。 "昱淞哥……我们真要回京城吗?" "不回去不行。"苏-淞叹了口气。"现在回去只怕还嫌晚了呢。" "可是……"-星心底的隐忧始终无法去除。她还没忘记当初他们何故要远遁天涯,如今他决定回京,岂不是自投虎口,更加地危险吗? "唉。"苏-淞又叹了口气,声声俱是懊悔。当年带着-星避居世外,原以为再也没有任何尘事足以萦心。但不久前和-星偶然间来到扬州城,那甚嚣尘上的传言却令人不得不惊慑。 皇帝因cao烦国事过度劳心劳力而病势危殆,随时有大行的危险。 乍听故人的消息,他们不禁多问了几句,没想到那结果竟令人更加揪紧了心。 怎会想到呢?啸风迎了萧湘入宫,但众臣的批判声浪却逼得啸风大开杀戒,造成了十五年前血流成河的天大惨事。萧湘无法承受这过多的罪孽,终于崩溃而被送到僻静偏远的静竹庵安养,结局是她与啸风两人至今犹无法相守。 苏-淞愈想愈心急,愈想愈燠恼。他以为将萧湘送回啸风身边就再也没事了,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以啸风缠绵狂烈的情感,若逼他不得不再次对萧湘放手,想必是摧心裂肺的痛楚吧! 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对啸风的心情更能感同身受。而想到这一切的肇因都在自己,苏-淞的心情更加不好受了。 他当初挥挥衣袖飘然远去,以为能不带走一片云彩,没想到留下来的竟是无边的苦难。既然是自己起的因,他能继续装聋作哑不加收拾吗? "-星,我不能不回临安,如果你──"他语重心长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却被她细如纷雪的柔荑给挡住- 星手按在他的唇上,美颜带着谅解的微笑。"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非做不可的事。你的使命是去化解十五年前的孽障,而我的就是跟随着你。不管是哪里,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她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但她绝不会让他抛下她的!都十五年的夫妻了,难道他还以为她真会因一点危险而舍弃他吗? 她明澈的眼中有着包容和了解,但更多的是伴随爱意而生的坚决。苏-淞不由得动容,得妻如此,他当真夫复何求。 他握住她细软的玉手,凝睇着她,含着笑问:"话可别说得太早。就算我要去的是龙潭虎穴也一样?"- 星也笑了,凑上唇去吻了他,临去,还不甘心地轻咬了他一下。 "-星?"他微睁大了眼,可从来不知他素来温柔的娇妻也有如此野蛮的习惯。 他的惊讶却迎上了她清澈无比的目光,-星弯着盈亮的微笑水眸瞅他,忍不住又仰首再补吻了他一下。 "傻瓜,你连地狱都不在意陪我去了,我又哪怕这区区的龙潭虎穴呢?"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眼神中有太多言语无法表达的情意,他不禁想起他们过去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唇畔不由得也扬起了豁然的笑容。 她说得没错。不管到哪儿他们都要在一起。 他微笑地深瞅她,绵绵的情意在两人纠缠的视线中无声地传递。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头用力地挥了一下马鞭。 "驾!" 马儿快速地奔跑,他们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迎面的劲风劈开了他们颊畔的发,但显露在他们面上的却是再也无忧无惧的笑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