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可爱》作者:包子无忧 文案: 开学季,来C大报到的新生中有个女生很特别,相貌出众,气质清冷,眉眼皆是拒人千里的冷淡。 法学院广大单身男同胞们纷纷打赌,谁能追到她,所有人轮流包他一个月伙食。 许司延摆着一副睥睨众生的架势,看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最终搞得灰头土脸,惨败而归。 后来,他发现小姑娘就住在自家隔壁,且没有家人,独来独往很不合群。 行李一搬,就敲响了人家的门。 凉锦舟:“有何贵干?” 许司延:“我家闹鬼,借住几天?” 凉锦舟:“我家也闹鬼,不信你看。” 她侧过身,只见一长发白衣的女鬼吊着脖子悬在半空。 许司延面不改色地进门,一把将女鬼拉下来,圆润地踹了出去。 他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现在没了。” * 有人发现许大神最近频繁出入图书馆,严重沉迷研究动物养殖方法。 怪就怪在,他的借阅表全是关于“如何养好狐狸”的相关书籍。 同学:??? 凉锦舟:??? 阅读指南: 1.本文背景为架空设定,内容纯属虚构。 2.1v1,甜宠。 3.女主略冷血,后期会变。 4.不恐怖。 5.作者专栏收藏一波叭~ 6.大家别看我,我就是被拉来凑个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悬疑推理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凉锦舟,许司延 ┃ 配角:梵嘉择,简越之,余长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偏执男主沉迷撸狐狸 第1章 Chapter01 九月中旬,初秋时节,凉意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落叶铺遍街巷,被冷风带起,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打着旋儿。闻名遐迩的C大犹如闹市,前来报到的大一新生们手拿通知书,拉着行李箱,随着师哥师姐们的引导进入校门。 混在人群里的红衣少女戴着连衣帽,黑色的长发披散着,用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半截下巴暴露在日光下,雪白的不像话。少女穿着正红色连帽卫衣,深蓝牛仔裤衬托着一双细腿,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协调。 她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人潮如海,她却像是隔离了整个世界,神秘而冷漠。微风吹过,扬起她漆黑的长发,一股子诡异冰冷的气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令人禁不住远离。 因此,少女走过的地方变成了公认的危险区域,但人多的地方总是有胆子大不怕事的,尤其是面对美女,男孩们总是能比平时英勇几分。 马上走到校门口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脚,白色的球鞋,七分裤暴露着一截小腿,黑色腿毛粗长浓密。 凉锦舟微微抬起下巴。 “嗨,同学你是传媒系的吗?”那是个戴眼镜的男孩子,表情和善,说话的时候嘴唇哆嗦着,语气透着很明显的,目的性的心虚。 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眼睛像嵌着两颗黑曜石,折射出冷淡的光。 那男生张大了嘴巴,她的美貌绝对超乎预料之外。一时之间,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小腿哆哆嗦嗦,却迟迟没能因为内心的那份自知之明而退开。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少女漂亮的狐狸眼直直对上他的黑框眼镜,色泽浅淡的唇一张一合,嗓音极轻,极冷:“法学院。” “额……”男生着实尴尬了一把。回想刚才因为激动而错误的问话方式,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然而,另有企图的他没有因此退缩,而是很奋勇地笑说:“没关系,我带你去报到吧!” 凉锦舟沉默了两秒,点头:“嗯。” 男生弯了弯眼睛,趁她不注意,冲着周围嫉妒的人做了个挑衅的手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走了。 “师妹叫什么名字?” “凉锦舟。” “锦舟……好有诗意的名字啊!你是走读生吧?我看你连行李都没拿。” “嗯。” “房子找到了吗?没找到的话,师哥可以帮忙。” “找到了。” “在附近吧?榆成路这边的房子可贵着呢,师妹,一看就是家里有矿。” “没有。” …… 眼镜男没话找话,尬聊了一路,眼看着马上要到了,他转了转眼珠,停下脚步,转身,嬉皮笑脸道:“师妹晚点有安排吗?” “没。” “那正好,等办完事儿,师哥请你吃饭。” “不必。” “师妹你就别推脱了,就这么说定了。” 眼镜男哪里会轻易放过她,毕竟在那么多人眼底下把她带走,连个饭都没约上也太丢脸了。他下意识地想,也许对方只是矜持过了,心里还是有点要答应的意思,不然刚才怎么不拒绝他。 他呲着牙笑道:“我叫周鹤,传媒系的,以后师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明天没什么事吧?我带你到处逛逛,咱们学校的景区可是世界闻名的!” 凉锦舟抬眸,黑色的瞳孔透过他的镜片,凝视着他眼底明显的意图,语气冷漠的没有一丝人情味:“不必了。” “……”周鹤显然没想到她是这种态度,被连番拒绝,且没给任何面子,他顿时有点挫败,“那……好吧,留个联系方式总可以吧?” 凉锦舟没给他机会,目光扫过他伸向衣服口袋的手,淡淡地说:“你可以去忙了,多谢。” 这下,周鹤彻底没希望了,掏进口袋里的手顺势待着不动了。这妹子摆明了是拿他当挡箭牌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走,现在又爱搭不理,过河拆桥有木有?? 想起自己被利用,还屁颠屁颠地给她带路,周鹤脑门儿上就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狠抽了一口气,脸上迅速闪过一个促狭的笑容,不怀好意。 结果她根本没有正常人该有的防备或惊吓,从头到尾,脸上僵硬的仿佛根本没有“表情”这个东西,周鹤突然觉得她可能有精神疾病。 周围异常寂静,周鹤就站在日光下和她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背后莫名冷嗖嗖的。周鹤咽了口唾沫,再不迟疑,脚下一滑,赶紧向着原路跑,边跑边咒骂:“神经病啊!” 凉锦舟盯着他脚底抹油的背影,眼神凉薄的好像在看一具死尸。 良久,她扶了扶滑落的背包带,面无表情地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大树上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叶子剧烈晃动,像是什么巨大的物种正在里面爬动。 她微侧过头,谨慎地凝视着那堆茂盛的叶子,一句“谁”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摇摇晃晃的叶子里陡然掉下一个人来。 那人落地落得漂亮,右膝先着地,左脚以最快的速度撑住地面,看上去像是故意跳下来似的,可他分明就是不慎摔下来的,一声不吭,让人很怀疑他膝盖是铁铸的。 凉锦舟歪头打量。 那人身着衬衣黑裤,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劲瘦挺拔。或许是刚才那场狼狈的缘故,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郁,使得原本帅气的男人显出几分乖戾暴躁,看起来还有点痞子气。 “纨绔子弟” 凉锦舟很不吝啬的给了他四个字评价。没等她做出反应,对方已然朝这边走了过来,阳光映出他俊美的容颜,却消不掉他眼底的阴郁。 “新来的?”他连正眼也没抬一下,绕过她往她要走的方向,仿佛就没打算等她回答,用极快的语速说:“法学院是吧?我带你过去。” 凉锦舟有些讶异。这人语调低柔,清亮透彻,清朗自如,和他整个人呈现的状态完全不同,如果不是没有第三人在,她会下意识以为这不是他的声音。 他走了几步,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犹豫,微侧过脸来,不知是不是语速过快,又或者是因为脸上的阴沉还没消,整个人显得有点不耐烦:“愣着干什么?走。” 凉锦舟还来不及多想,腿已经比脑袋抢先一步跟了上去。前面的人看她那副窘迫样,嘴角不自觉微勾起一抹弧度,稍纵即逝。 图书馆一楼,报道大厅,两人刚进门就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大家光明正大的议论着,多是关于许大神的。饶是凉锦舟不在意身边事,也不由自主地听起那些花痴吹捧自家男神。 大概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许司延的表情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与他相比,喜静不喜闹的凉锦舟稍显弱势。 “多谢。”凉锦舟飞快地冲许大男神点了个头,拉下背包提在手里,拿出通知书以及有关证件,她的手稍顿片刻,从背包夹层里翻出一瓶药酒。 她没看他,把药酒递到他面前,什么都没说。许司延的表情显然很意外,开始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反应很快,立刻就想起刚才掉下树的倒霉事…… “谢谢。”他接过药酒,目送她向人群走去,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酒。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小姑娘,出门随身带药酒也真够怪的。 男人嘴角抿起一抹玩味,邪笑的眼睛再次望向她的身影,有人搭讪她也不答应,脸上分分钟挂着“最好别惹我”五个字,很是不可爱。 凉锦舟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属于校区房,按理说,60平米左右的房子在本市,尤其是榆成路这个繁华的地段,一个月租下来需要不少钱,但这房子却格外的便宜。 傍晚,忙完一切的凉锦舟拖着行李来到自家小区,轻车熟路地爬上四楼,摸了摸门口的装饰画,把画摘下来,从背面抠出房东留下的钥匙,打开门锁。 “咔——” 拉开门,手腕上被红绳串起的金铃倏地躁动起来,犹如拉响的警铃“叮铃叮铃”响得清脆。刹那间,一股浓重的幽怨之气扑面而来,凉锦舟眯起危险的眸,警惕着周围。 白色的墙壁闪过黑影,四敞的窗扇快速扇动着,发出“砰砰”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驱赶她这不请自来的客人。 凉锦舟声音如冰:“滚出去!” 下一秒,窗扇再次发出“砰”地一声,这次比刚才大了几倍。而后,屋里的寒意以极快的速度下降,最终归于平静。 凉锦舟看了看腕上安静下来的铃铛,面无表情地提着箱子进门,顺手按上开关,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此刻才看清房子的全貌,很整洁,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这房间的装修很好,有种浓浓的古典艺术风,右边黑色的书架占据了大半面墙,上面放着一些书籍和旧相片。 从门口进来,转角就能看到一幅奇怪的油彩画,画的左边是卧房,和卫生间是相对的。 凉锦舟简单参观,把本就干净的房间又擦了一遍,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一抬头,镜子里映出她白得过分的脸,凉锦舟静静端详着那张脸,脸颊上的水顺着下巴滑落,打在衣服上晕开了一片。 洗手台上,手机屏幕亮起,“嗡嗡”震动两声。 凉锦舟拿起手机,打开,看着好友新发来的消息,沉默了许久。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再次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然而眸光一转,却被后方墙上挂着的黑帘吸引。 掀开那层奇怪的帘子,两道黄符贴在帘后那扇暗门上,像封条一般呈X形,应该有些年头了。凉锦舟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滑过符纸上朱砂画下的文字,却没感应到任何的法力。 她撕下符纸,推开门的那一刻,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赶紧别开了脸。里面没有窗子,灯也坏了,伸手不见五指。她打开手电筒,刺眼的光线瞬间将眼前照亮。 原来这是间暗房。 常年被封闭又没有通风口,使这暗房里潮湿得很,四处都结着蜘蛛网,墙上还发了霉,黑乎乎地粘着墙壁,一块一块散着刺鼻的气味。很多器材都还放置在里面,已经不能用了。 凉锦舟移动光线,目光扫过夹在半空的一排照片。因为太过潮湿,照片也被损坏了,细看能分辨是个漂亮的女人,五官看不清,那双黑洞洞的死人眼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笑。 她转移光线,再看其他照片,发现除了这张外,这里的照片大多都是男人的,而且还不是同一位,一水的相貌堂堂满身正气的优秀青年。 第2章 Chapter02 车水马龙的街头,霓虹明亮如这座繁华的都市,在这喧嚣的夜晚,没人察觉某处正进行着一场残忍的猎杀。 旧街的深巷里,掩埋在了枯叶中的尸体露出一双赤/裸而沾满污泥的脚,有人从旁边跑过,粗重恐惧的喘息仿佛回荡在整个巷子,那人似乎看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退回两步,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扒开叶子。 接着,一声恐惧的尖叫被生生克制在了喉咙里,那人双目死灰,神情呆滞地盯着叶子下露出的尸体的脸,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官,仿佛是在预告着自己的结局。 大概是人本能的求生欲,过了一会儿,那人眼底的绝望淡了些,用极其沙哑的嗓子低声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匆忙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巷子深处跑去。渐渐的,巷子越跑越深,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疲惫,直到听到那近在耳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他跳动如雷的心脏像是一瞬间破体而出了,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不是我的错!”那人对着前方漆黑的空巷狠狠叩拜,额头上逐渐被磕破了,鲜血顺着眉毛流下来,流进了他的眼睛里,被血液蒙住了视线,他惊恐地想要擦去,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接近了过来。 随后,他的眼睛开始流血,身体和四肢都不能动了,他只能放声尖叫,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绝望…… 凉锦舟此刻正躺在床上休息,楼道里的拍门声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急促却又小心翼翼。如果仔细听,还能发现这声音的不寻常之处,它太响亮了,根本不是人的手可以拍出来的,倒像是有人用板砖砸出来的。 当然,这也许只能在某些二逼小混混讨债时吃到闭门羹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而在这里,只能代表着一件事—— 凉锦舟被这声音吵得心烦意乱,翻来覆去,最终终于忍无可忍,拿了件外衫披上,去客厅了。 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就停了下来,凉锦舟扫了走廊一眼,目光锁定在右手边沿着墙四五米外的方向,漆黑的角落里,一个白衣女人藏在那里,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脸,走廊没有窗,她的裙子却无风飘动。 “什么事?”凉锦舟用一种不是很客气的语气问。 起初那边很安静,过了几秒后,传来一阵类似喉咙被东西堵住的僵硬的声音,嘶哑尖细,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离开这房子,我就无家可归了。” 凉锦舟:“……” 突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带起了她的头发,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骨骼断裂的声音“咯吱”响起,一双惨白冰凉的手抱紧了她的腿,又长又尖的血色指甲轻轻挠着她的皮肤。 “求大仙收留。”女鬼凄婉地说。 “我交了房租,不喜欢有人打扰。”凉锦舟无情拒绝,正想抬腿,发觉被她抱得动弹不得,便飞起一脚,将她踢出了老远。 黑暗里传来乒乓的撞击声,她转身甩上房门,回到卧室里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砰砰砰——” 凌晨五点钟,天快亮了,凉锦舟打开防盗门,盯着女鬼长发中露出的殷红的唇,一言不发。 女鬼紧张地飘在那里,声音尖锐刺耳:“大仙,求收留!” “你已经不是这房子的主人了,”凉锦舟冷冷地说,“你在这里不受地府律法保护,回去吧。” “大仙,地府近年鬼口剧增,我也是没办法才住这里的,等我找到新房子,我一定搬出去!”女鬼哀求道。 “你家里没给你找房子?” 凉锦舟所说的房子指的是墓地,这些年确实有越来越多的人贪图便利,把亲人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导致很多亡魂无处安歇。所以即使地府收录了这样的鬼,也无法对他们进行安排。 没房子就相当于孤魂野鬼,不能入轮回,这类鬼相对来说比其他鬼都要惨,因为他们没赶上好时候。近几年横死的人是越来越多,地府多多少少就那么点地方,能供多少鬼长住呢? 对于这鬼的来历,凉锦舟已猜出了大概。她租房时便听外面疯传,说这房子是间凶宅,住过的人不到半年必搬,大半夜能听到奇怪的声音,还有穿白衣服的人影到处飘。 巧就巧在,因为传言说这房子是死了人被低价处理的,房东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而她恰好要在C城落脚,又恰好需要一套便宜的校区房,所以当她看到网上的招租信息时,她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起初她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今天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前房主,她才彻底打消了怀疑。确切的说,是在看到暗房里那些照片起。 “没有,”女鬼凄惨地抽着鼻子,“不瞒大仙,我还有个弟弟,当初我前脚刚死,后脚我那没良心的父母就拿了买墓地的钱,为我弟弟买房了。” “我生前也没少为他们赚钱,这倒好,速度快的好像巴不得我早点死似的。”女鬼嘤嘤地哭起来,她的泪水是血,像下雨一样滴在地板上,很快就把白瓷砖搞得一塌糊涂。 “别哭了!”凉锦舟打断了她的哭泣。大概是语气有些重,听起来颇有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女鬼立刻感激地握紧了她的手,按这套路发展下去,善良的大仙下一步就该站出来说“我来想办法”吧? 唉,大仙终究是不忍心的。 凉锦舟从她尖细如鸡爪子的手指里抽出手,沉默了一会儿,在她的无限期待下开口说:“私闯民宅,扰乱民众生活,我有权利向地府法院提出诉讼,你应该知道鬼在人界作乱的后果。” 女鬼:“……” 凉锦舟不再管她,一手带过门,正准备关上。女鬼突然手疾眼快扒住门,激动的拔高嗓音:“我睡房顶,不会打扰到大仙的!” 饶是凉锦舟身份特殊,听到这声音,也感觉耳鸣不断,若是寻常人此刻怕早就晕倒了。 “放手!” “不!”女鬼非但没放手,反而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腰,快要哭出来了,“不白住,我可以负责打扫卫生!大仙叫我往东绝不往西!您拿我当下人使唤就行,求您了。” “打扫卫生”这四个字令凉锦舟神色一顿,随即陷入了沉思,握紧的拳也渐渐放松下来。 说实话,这种压缩式的清洁工打扫又干净,还不占地方,平时完全可以当不存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充当空调省电。 她转身打量了一眼干净整洁的房间,经过一番利弊分析,最终妥协:“那……好吧,但你不能打扰我。” 女鬼“咻”闪到一米开外,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她拜了三拜,“多谢大仙!” 凉锦舟回头,眸光冷淡地扫过地上的血迹,“弄干净。” “是的大仙!”女鬼快速用袖子抹净地面上的血迹,双臂伸展开。阴风吹过,裙子立马变得洁白无瑕…… 刚回到卧室里休息了一会儿,太阳很快就顺着窗户爬了进来,凉锦舟睁开泛红的眼睛,慢条斯理地下床,整理好床铺,到卫生间洗漱。 收拾好背包准备出门,结果发现女鬼正坐在沙发上,身体挺的笔直,黑长的头发依旧遮住整张脸,看起来像是在家里摆了个死尸做摆件。 凉锦舟顺着女鬼关注的方向看去,对面的电视开着,满屏的横向干扰纹,呲呲啦啦响个不停,哪里还看得清内容? 她动了动喉咙,问:“好看吗?” 女鬼僵硬地点头,“好看。” 原来鬼的审美是这样的。 凉锦舟木然地盯了她几秒,受教地点头,不再管她,转身开门,“回来之前把房间收拾好。” “明白。”关门的同时,门缝里传来阴森的回应。 仔细算起来,C大的老校区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浓郁的树木团团簇拥着这座古朴而艺术的教学楼,放眼望去,就像是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在亲切地招手。 如今正是休息日,学生们化身游客游览校园,了解本校古往今来的事迹。凉锦舟从校南门出来,便看见路边一排排古风店铺,每家都精致的像件陈旧的艺术品。 凉锦舟绕着路口走了一圈,也不知的,中途腕上的铃铛突然失去了控制,不规则地响了起来。凉锦舟看了过路人几眼,急忙暗里施法止住铃铛的声音,她奇怪地环顾周围,视线骤然被身后一家茶楼吸引。 只见那家茶楼上方挂着金色的牌匾,上题“孤木居”三个大字。 凉锦舟犹豫着,推门走了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冷了很多。这时,服务员带着官方的微笑迎上来,“您好。” 凉锦舟审视着她,这人穿着一件青竹色的锦袍,衣服质量极好,胸前还绣着十分精致的刺绣,绣工活灵活现,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裙摆及地,她却行动自如,仿佛穿了很多年的那种习惯。 凉锦舟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旁边不远处的熟悉背影,那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耳朵里塞着黑色耳机,坐姿慵懒,一副不闻世事的样子。 一种强烈的,不想被认出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几乎是脚下生风地远离了那里。 半个小时后,凉锦舟按照昨晚好友简越之发来的地址,孤身来到城西的宜山路。正午当头,强烈的骄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隐约弥漫着稀薄的寒意,夹杂着阴森的气息。 她只穿了件红色薄毛衣,那仿佛进入严冬的寒意透过缝隙钻进皮肤里,刺骨的阴冷立即像是得到了共鸣,从骨头里渗透出来。 破旧的楼房立在道路两旁,许多店面都已经关门了,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偶尔吹过不明的黑灰,她沿着道路前行,头发随风飘动着,每走一步气温都会更凉几分。 “大师,看出什么了吗?” 听到有说话声,凉锦舟蓦地停下脚步,抬头,前方黑白色的灵棚一目了然。 第3章 Chapter03 正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的袍子,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但从他年轻的长相不难看出,这家伙其实是个半吊子,哪怕是嘴上那撮格外突出的胡子也不能让他看起来成熟多少。 凉锦舟双手插进衣服口袋,迎着他们走过去。 简越之装模做样地捏着手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目光投向走来的凉锦舟身上,他故作深沉地点头,“嗯……确实有古怪。” 听他这么说,中年男人顿时面色苍白,“大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简越之飞快地看了眼手表,“我的助手来了,姜先生,让她跟你说吧。” 姜父随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远远就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迈着步子走过来,头发披在肩头,小脸白的过分。最重要的是,她脸上完全没有笑容,长得又太好看,就像假的一样,看上去有些诡异。 不过,撇开这些不说,这怎么看也都只是个小姑娘,找她帮忙也太不慎重了吧? 姜父不由质疑地看着简越之,嘴上不住奉承:“呵呵,简大师,您看您法术高明,这事儿交给您办我放心,那个恐怕就……” “您不相信我?”简越之睨着他。 “那当然不是!” “那就相信我。”他没给对方任何质疑的机会。 这个时候,凉锦舟已经走了过来,对两人点了点头。姜父见人都过来了,笑了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简越之开始说事:“三天前,姜先生的女儿不幸去世,原本今天下葬,结果昨天晚上守灵的人守到半夜打了个盹儿,醒来后就发现尸体不见了。” “附近找了?” “嗯,没找到。”简越之点头,声音压低,“先去看看现场吧。” 凉锦舟抬眸,红瞳落在上方的四个大字中。 灵棚内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不过20出头,女的年纪大些,像是他的母亲,两人脸色都有些发青。凉锦舟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专心打量起灵棚内的陈设,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大师,她是谁?”妇女拦住跟进来的简越之,怀疑地瞅着凉锦舟。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对这邪里邪气的姑娘喜欢不起来。 “我的助手。”简越之耐心解释,见对方满眼怀疑,安慰道:“没事,全看她的。” “啥意思?”妇女立马不乐意了,“大师,你不会是想叫这个小孩儿来找我闺女吧?这可不是开玩笑啊!” “嘘!”姜父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妻子闭嘴。 妇女心里一急,难听的话全说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啊?你就是拿我女儿开玩笑是吧?我告诉你简越之,要是找不到我女儿,我跟你没完!” “姜夫人,稍安勿躁。”简越之也不生气,尽量宽慰她。 “简大师是吧?”男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健壮的胳膊搭在简越之肩膀上,满眼放着冷光,“你那套骗人的小把戏也就我爸妈能信,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让我爸妈放宽心,我还着急找我妹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凉锦舟恰好路过,停在他们旁边,语气清冷:“找到了。” 姜父和妻子对视一眼,比起质疑,更多的是惊喜。男子却嗤之以鼻,放开简越之的肩膀,来到她面前,言语轻佻:“我说小姑娘,看你长的不错,怎么非得学着招摇撞骗呢?” 凉锦舟看都没看他一眼,指了指灵堂另一边的引路童子,是个身着蓝衣的纸扎人。 “另一个呢?”她问。 姜家父母闻言,不解地望向另一边,却见那方空荡荡的,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尸体消失大家都只顾着急了,根本没发现还丢了个纸人,经她这么一问,才觉得奇怪。 好端端的,纸人还会跑? 男子见此,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想过去拉住她,“你还没完了是不是?赶紧拿了钱走人,别在这耽误时间,小心我报警抓你们!” 手刚碰到她的衣角,一串刺耳的铃铛声陡然响起! 简越之“靠”了一声,赶紧捂住耳朵,可尽管隔着手也无法阻挡那声音的穿透力,迷迷糊糊像是被牵住了魂儿,甚至连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了。 大姐,你丫放大招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简越之一脸痛苦地捂着耳朵,转而发现姜家父母也被这铃声干扰了,两人脸上都布满了死灰的绝望,双手慢慢抬起,伸向自己的脖子,比他还要严重。 这可不行啊!得把雇主保护起来,不然上哪儿要钱去? 眼看着两人就要掐住脖子,他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将几张符纸分别塞进他们耳朵里,最后才考虑自己。 许久后,那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凉锦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年轻男子,黑色的狐狸眼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由红变黑,对方的眼珠仿佛被什么勾住了。 “另一个呢?”她继续问。 “在天台。”男子的双眼仿佛被雾气蒙住,两只眼睛空洞洞的,无意识的回答。 姜母见情形不对劲,顾不得身上的难受,赶紧冲上来,晃了晃自家神情呆滞的儿子,“儿子!” 男子毫无反应,嘴里仍喃喃地重复着:“在天台。” 姜母心里一急,回头狠狠用力推了凉锦舟一把,她一时不察,被推到地上,手肘磕在旁边的石砖上,鲜血顺着皮肉渗出来。 姜母咬牙切齿,“你对我儿做了什么?你这个妖怪!” 简越之哪想到这姜母会是这种反应,赶紧跑过去扶起受伤的凉锦舟,看了看她胳膊上的伤口,不禁有些恼火。 “怎么样?”他掏出纸巾捂住她破了皮的手肘。转而看向姜父,刚要解释,却见姜父回过头来,也是一副怒火冲天的表情。 “骗子!亏我还那么信任你!居然当着面害我的儿子,今天不许走!跟我去警局交代清楚!” 简越之很生气,虽说这几年只要有危险都请她帮忙,却从未见过她受伤。然而今天因为他,居然让她被这两个庸人伤到,还流了血。 “他没事,半个小时会醒,你们还是先找尸体吧。”凉锦舟并不在意他们难听的羞辱和威胁。做他们这行,委托费包括了被质疑,被羞辱,被威胁的费用。 “姜先生,您的家事我不想过问,您要找的东西现在就在天台上,今天的事到此结束,告辞!”简越之想也没想,扶起凉锦舟就往外走,却不料,迎面挥来一根粗木棍,直接朝着他的脸袭击过来。 凉锦舟的反应很快,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那木棍来势汹汹,劲头十足,被挡回去的同时也在她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姜父惊讶于这姑娘的力气竟如此之大,看着顷刻间被弹出老远的棍子,震惊了一阵,接着便指着他们怒道:“今天、今天谁也别想走!” “我儿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光会让你们身败名裂,还会让你们蹲大牢!吃枪子!”姜母把儿子扶到一边,恶狠狠地对他们咆哮着。 简越之握紧了拳头,他低头看着凉锦舟细嫩的胳膊,那片渗血的刮痕,那条久久无法消散的红印,还有她脸上淡漠的表情。 他的手掏进衣兜里。 凉锦舟早就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知道他要干什么,立即按住他的口袋。 他看了她一眼。 凉锦舟却没理会他,对那两人说:“既然如此,那就等人醒了再说吧。” …… 半个小时后,男子悠悠转醒,姜家父母紧张地在旁嘘寒问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再傻过去。 简越之心里还憋着火,拉起凉锦舟的手,调整心情,保持微笑:“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告辞了。” “站住!” 还没动一步,那姜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谁说你们可以走了?今天必须得跟我去警局,你们这群骗子,早就该被绳之以法!” “一口咬定我们是骗子,不如先问问你们儿子发生了什么。”凉锦舟语气冷漠。 “爸妈,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不等他们问起,醒来的男人皱着眉,和刚才那个表情轻佻的家伙判若两人。 “儿子,你是不是吓傻了?啊?”姜妇人担忧地问。 他摇摇头,精神仍有些紧张,说起话来颤抖的不行,“我梦见,家里的纸人活了,当时我很害怕,她进了我的身体,还偷走了妹妹。” “啊?那你妹妹到哪里去了?”姜妇人显然不太相信,但见儿子这么紧张,多少也感觉到恐慌了。 男子想了想,忽然脸色巨变,惊道:“天台!” 几个人一起上了天台,果然,尸体被丢在地上,身边还站着个破损的纸人,翘起的纸边迎风飞扬。简越之走近纸人打量一番,果然看见眉心处有个红点。 两夫妻歉疚地看着他们,姜父问:“简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简越之心中冷哼,不咸不淡地说:“你儿子可能在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血蹭到纸人额头上了,这纸人通了灵,会招一些邪物过来,附在通灵者的身上,她应该是借着你儿子把尸体搬到这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把尸体偷到天台上,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家以后会不会出什么事啊?”姜父脸色惨白。 “邪物本身是因怨气而生,如果你们没做什么亏心事,就不用怕。”简越之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看了身边的凉锦舟一眼,压低声音:“是这样吧?” “嗯。”凉锦舟点了点头。 姜家爸妈见凉锦舟似乎有些来头,便也对她尊重了几分,姜母犹豫着,说:“小师父,你的手受伤了,我去拿点药帮你清理干净吧!” “不用了!”不等凉锦舟拒绝,简越之先开口了,“想不到我一世英名,今天居然差点就毁在你们手上,罢了,以后这些世事,我就不再过问了,我们还要去医院,先走了。” 他的语气太过老气横秋,像位隐居仙人,凉锦舟淡淡地睨着他,紧抿着唇,不置一词。 姜父和妻子对视一眼,赶紧跑下了楼去,凉锦舟跟着简越之下楼,看着他们把尸体重新放回棺材里,姜母挂了满脸泪,抱着棺材抽噎起来。 “还有一件事,”凉锦舟想了想,终于还是告诉了他们,“以血招魂,通常招到的大多是亲近之人,我猜测,她之所以偷走尸体,是出于怨恨。” 姜母闻言脸色煞白。 凉锦舟注意到她的神情,点了点头,“您好自为之。” 两人还没走多远,姜父抱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跑出来,不停地赔礼道歉。简越之冷着脸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眼里顿时闪烁着金光。 回去的时候,他将里面的钱分出一半,拍了拍方向盘,“今天真倒霉,以后还是少接这种活,不行,这段时间不接活!” 凉锦舟不以为然,“值了。” “什么值了?我是那种拿朋友生命开玩笑的人吗?我又不是吸血鬼。”简越之瞄了眼她手肘的伤,没好气地说:“你今天就不该拦我!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就得有人来教训教训!” “行了,半吊子。”她瞪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简越之侧目扫过她的伤,眼睁睁看着那层破损的皮肉完美地愈合,最后洁白无瑕。 简越之犹豫着,突然很不情愿地说:“前几天收到信,主子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这句话,凉锦舟睁开眼睛,瞳孔中闪着诡异的红,很快又恢复了黑色。大概是有点不高兴了,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谁说我要回去。”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吗?”简越之皱紧眉头,快速看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你啊,表面看着通透,把生死看的很淡,实际上是个死脑筋。” 她垂下眼帘,拇指指甲掐着食指的肉,看似毫无波澜,眼底却闪烁着某些看不懂的东西,介于期望和绝望之间。 空气一下子静默了,简越之气急败坏地咬着牙,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显得无比苍白。 半晌,他听到凉锦舟喃喃地说:“可笑,死在我面前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4章 Chapter04 对于新生而言,大概最想摆脱的就是军训了。 凉锦舟这队的教官是个年轻的兵哥哥,长得帅,身材好,声音还特别的温柔动听,完全不似别家教官那般严厉,很招女孩儿们喜欢。 相比其他人胆大包天几次故意调戏自家教官,惹得一众大笑,凉锦舟看起来比教官们还要严肃,站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也正因如此,这位姓李的教官整个上午都将她当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每年到了开学季,便是食堂爆满的时候,经过一上午的苦逼训练,大家都显得无精打采。凉锦舟打了二两米饭,一碟青菜,独自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不远处的桌位上,高年级的男孩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她身上。 “看见了吗?就那个,铁定这届校花!诶呀,老早就听说咱们法学院来了个冰山美人,这他妈也太正了!穿着军训装都那么好看!”徐绰激动地用筷子敲了敲餐盘。 “啧,谁要是能搞定她,那可真是走了大运了。”苏正水摇着头连声惊叹,哈喇子都要流到下巴了,“你们说,这要和她生小孩儿,那得多好看啊!” “我看,有你的基因,没希望!”徐绰替他遗憾地摇头。 “水儿哥天天就知道做梦,你想跟人家生,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你说是不?”旁边胖子嘲讽道。眼睛盯着远处,手下还不住往嘴里扒饭,搞得好像他的目标是块肥嫩嫩的红烧肉。 “滚!”苏正水一巴掌拍在胖子的脑门上,吹吹眉毛,“一会儿就看哥的,看你们脸疼不疼。” “就凭你??”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质疑。 原本还没什么信心的苏正水发现自己被质疑了,且是被所有人质疑,他张了张嘴,有点不甘心地说:“嘿!我怎么了?我哪儿差了我?” 这时,邻桌的几位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他,个个脸上都挂着乌鸦报丧似的同情。 见他们又是翻白眼又是摇头,苏正水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顿时重重地拍桌:“咱们打个赌,谁能追到这妞,大家轮流包一个月伙食费,一人包一个月敢不敢?” “敢啊!”空口说白话没意思,有奖励就不一样了。包括邻桌,大家同时点头同意,仿佛早就动了心思,如今也只是为自己找到了追妹子的理由而已。 获得了大家一致认同后,苏正水扭头看向身边专心吃饭的许司延,见他好像没有兴趣参加的样子,悄声问了一句:“大神,不反对吧?” 许大神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发现大家都在看他,想也没想,事不关己地说:“随你。” 苏正水以极快的速度端了个“哥们你仗义”的笑容,“好!就知道我家延延最靠谱了,你啊,全校妹子仰慕的男神,境界当然是比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单身狗高了,不过你要是想玩,我们随时欢迎你加入。” 他能这么说,当然是万分确定许司延不会参与进来,这个家伙向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不然以许大神的优秀,大家可都要老老实实等着把钱包奉上了。 而许司延也不负众望,根本没有要参与他们的意思,他面色阴沉地放下筷子,大概是很反感这类调侃,语气冷的像是马上要爆发:“吃你的猪食!” 胖子几人对视一眼,不仅不害怕,反而哄笑起来。 “哟?许大神急了?今日热搜啊!” “……”被吵得头疼,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某个方向。少女坐在台阶上,一身迷彩服,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脸,身上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隔着空气都无法忽视。 不知怎的,他的大脑竟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谈恋爱的样子,可怎么想怎么别扭,怎么想也不是她,只是个套着她皮囊的其他人。 许司延极为克制地收回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嘴里低骂了一句该死。 就在这个时候,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凉锦舟忽然抬起头来,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 那一刻,许司延微微有些愣怔,心脏不可察觉的跳了一下。 短短几秒,少女淡漠的眼眸自然地移开了方向,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她收起餐具,起身走了。 许司延就这样盯着她的背影,视线仿佛被她吸住,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直到她彻底离开食堂,他的注意力才勉强被放开,心不在焉地听苏正水一伙人谈自己制定的计划。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凉锦舟吃饭很快,连带排队打饭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从食堂出来,她先是去了趟卫生间,准备趁着休息时再去趟孤木居探探底。 能让她的惊魂铃受到如此大的干扰,那家店必定有古怪。 “那个凉锦舟真是讨厌,凭什么跟李教官那么近嘛!” “你没听她们说?她和李教官好像是有关系的,据说是男女朋友。”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年龄差那么多呢。” “诶?我怎么听说她跟传媒系的师哥也有关系呢?好像叫周鹤什么的。” “这事儿我知道的可多呢!这个凉锦舟啊,先是入学第一天就勾引周鹤师哥,人家愣是没理她,后来听说还和咱们系许大神扯上关系了!” “啊?连许大神也没放过?天呐!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就是,真是个狐狸精,还没刚军训就勾引上了教官,也不知道以前是干什么的。” “还能是干嘛的呀……” “嘎吱”一声,厕所门打开的响动打断了她们的议论,几人不悦地看过去,却见是她从里面出来,那一刻,几人的脸齐刷刷地白了。 许是因为心虚,她们当下便想逃离这里,可奇怪的是,谁的腿也没迈开一步,好像没了知觉。 凉锦舟打开水龙头,冷水流出来,冲洗着那双惨白冰冷的手,她的目光透过镜子扫过她们一动不动的身影,直至落在她们如出一辙的恐惧的脸上。 她关掉水龙头,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一步一步走到她们面前,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刚才那些话,是谁说的?” “传媒系的周鹤,他到处在跟人说这件事。”其中一名女生也不知怎么就回答了出来。另外两人奇怪地看着她,她也是一脸茫然,但她的茫然也不过一秒,很快就变为了恐惧。 因为她看到……对方那双眼睛正亮着诡异的红! 凉锦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很轻,仿佛飘在空气里,穿透了灵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扎根在心底最深处,三名女生齐齐盯着她的眼睛,嘴里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什么都不知道。” “不错。”凉锦舟露出一抹风情万种的笑容,绕过她们向外面走去,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满脸痴迷的女生们才恍然回神,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卫生间里。 秋风扫过地面的枯叶,混合着灰尘扬起,空气里蔓延着不寻常的寒意。黑色的牛皮靴轻踩在几片被虫子啃咬过的落叶中,似是不经意地停下来。 凉锦舟望着店门上方的牌匾,又低头瞧了瞧安静的手链,她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这家店异常的冷清,凉锦舟来的这两次,基本没见过有什么客人,除了……上次碰巧遇见了那尊大神。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孤木居的装修是非常高大上的,它与外面那些店铺不同,所使用的材质都是上等的,并且是近几年最为稀缺的,它不只是个古建筑的壳子,连骨子里都透露着浓烈的技艺感。 与其说它是间茶楼,倒不如说是一家藏品馆更加合适,就比如这店内的桌椅茶具,没研究过的人不会发现,这些其实都是十分昂贵的藏品,就连墙上壁画的色彩都是当下极为少见的上色,细腻均匀,活灵活现。 不得不说,这家店的老板很有品味,财力也足够雄厚。只是,他把这么多东西搬出来开店,仅仅只是为了炫富吗?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乍听有人说话,凉锦舟猛地转身,身后仍是上次见到的那位,她手里抱着一份准备好的菜单,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这笑容有些假,活像画上去的。 凉锦舟已经确定了猜测,没错,从她看到这别具一格的招牌,她就应该知道,这是那边的老巢。她朝着服务员回了一个同等的微笑,直截了当地问:“我想见你们老板。” 按理说,如果一个客人并没有在店里消费,却提出了无礼的要求,是会被拒绝的。然而那服务员却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愣了一下,竟然答应了,“好,请跟我来。” 凉锦舟道了谢,跟着她上楼。 楼上楼下明显是两个天地,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整个光线就暗了下来,她环顾四周,最终看着面前空气里浮现出的一层薄雾,表情僵硬。 那服务员回头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先一步穿过那层雾气,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凉锦舟半眯着眸,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雾气,清凉凉的,好像有股吸力想要将她往里面吸。她收回手,那股力量马上消失了。 “空间结界?”凉锦舟歪了歪脑袋,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在人界看到这个东西,还真有点怀念。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直接抬脚迈了进去。 那一瞬间,世界扭曲了。 周围的墙壁和脚下的阶梯像被什么东西撕扯开,又混合在一起,糊成了黑色,渐渐的,身边的景物清晰起来。 凉锦舟左右打量,她现在正站在那家茶楼的门口,外面天是黑的,屋内的摆设和茶馆不同,比茶馆更远离现代,看起来是间古代官员办公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子是纸糊的,这里比外面冷了太多,冷也不是寻常的冷,而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皮肤的冷。屋里坐着几个人,个个穿着行动不便的长衫长裙,又都是统一款式。 他们正低头忙着手中的事,细碎的纸张翻动的声音从各处响起。 “欢迎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凉锦舟正专心观察着那些人,不料身后陡然吹来一股冷风,阴恻恻的声音由远及近飘到了耳朵里,她的瞳孔以极快的速度变了颜色。 第5章 Chapter05 头顶昏暗的灯闪了几下,发出一连串滋啦滋啦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抹黑色人影幽幽的从身后飘过来。凉锦舟顺着他的身影看向他的脸,那是位老者,年纪约有近百的样子,脸上挂着苍白的,皱皱巴巴的皮,眼珠漆黑,看不到眼白。 那老者微微探过头打量了她一番,佝偻着背往里面走,边走边说:“跟我过来。” 凉锦舟悄步跟着他,目光时不时扫着那些人,他们根本看不到她似的,安静的埋头工作,整个房间里只有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和她猫一般细微缓慢的脚步声。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往后面走,经过一条幽深的走廊,红色的墙壁挂着壁灯,灯罩内幽幽晃动着火苗。凉锦舟发现,他们走的越深,火苗的颜色就越冷,渐渐的,等他们走到头,火苗已经变成了绿色。 墙壁被这光照的,已经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了,眼前出现了一扇木门,上面以小篆刻着一个“木”字,红色的小字十分扎眼。 那老者抬起干瘪的手,轻悠悠地在门上敲了敲,那扇神秘的木门发出两声空旷的轻响,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竟在走廊里回荡了好几遍。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缕幽光从门缝里冒出来,老者躬下身行了一个礼,随后向凉锦舟做了个“进去”的手势,自己则默默走开了。 凉锦舟推了推门,眼前亮堂起来,几盏烛火不安地跳跃着,给人一种随时会熄灭的感觉。她缓步走进去,鼻息间仿佛凝了一层霜,一股淡淡的气味萦绕而来,她摸了摸鼻子,什么都没有。 这像是个书房,旁边有个柜子,上面堆放着各种名贵的竹简和帛书,柜子前则放着一张几案,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凉锦舟的目光往四周打量,最终看向正对着自己的那层纱,红色薄纱隐约映出一抹人影来,看身型应该是个男人。 他盘膝而坐,坐的端正,却奇怪的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那人长发披散着,大概是纱的特殊效果,整张脸完全看不清轮廓,就好像他根本是个无脸人。 凉锦舟的脚步止于纱帐两米处,站在原地沉默着。 大概是在等她主动开口,结果发现她同样在等待自己,那人颇为无奈,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了:“灵宗后辈,听说你要见我。” 那声音沉得像一口古老的井中的水,幽深神秘,予人无边无际的幻想,仿佛主宰着眼前人的一切。 凉锦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陌生的熟悉感,那感觉也只有一瞬,就完全变成了陌生。她顿了顿,微低下头,“只是奇怪,是什么东西能如此堂而皇之的在这里驻扎营地。” 纱后面的人不苟言笑,“那么,可否告知,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就不劳厉殿费心了。” 被称作厉殿的人似乎早就料到她是这种态度,也不介意。 要知道,能对幽冥主手底下的人,脾气最差,最难相处的厉殿用这般口气说话,一般人可没这个胆子,而凉锦舟身为妖族首领之女,身上继承的是灵宗仙祖红狐的力量,就是幽冥主见了她也都得礼让三分。 红狐一族,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但看这姑娘,虽说看着言语傲慢,目中无人,神态之中却带着几分小辈的谦逊,见到他便下意识点头致意,想来是个家教严明的,比起那些横眉竖眼,无法无天的灵宗后辈,她算得上叫人喜爱的了。 然而,还不等对方喘口气,凉锦舟接下来的话,便将好容易对她挤出一丝好感的厉大殿主淋了个透心凉。 “最近厌主活动频繁,我想你们枯木殿应该急缺人手吧?”表面听上去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实际上,这分明是红果果的领导视察工作的口气。 简直太狂了,有木有? 一时间,周围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在无声抗议,厉殿面不改色,额间却不由得划过一滴无奈的冷汗。 大概是大领导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故意忽略了她不敬的语气和讲话方式,声音低沉:“所以?” “我是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枯木殿大概属于幽冥殿的分支,负责管理人界与地府的秩序,由判官厉连沉掌管。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苦逼组织?就要从百年前开始说起了。 当年也不知突然从哪儿冒出一个十分令人胆寒的名字——厌主,专门游荡在各个地区搞破坏,养尸,炼魂,对新生的亡灵进行怨气灌溉,搞得人界乌烟瘴气。 后来,这厌主居然还拉帮结派,成立了一个叫做罗刹殿的邪祟组织,他们修习各类邪术,四处作恶,如此一来,地府的工作量大大增加,生死策严重失序。 无奈之下,幽冥主只好与众判官商议,针对这一组织展开调查,成立了枯木殿,并指派厉连沉前往,将这群破坏者缉拿归案。 当然,光是靠着地府给的那点兵力,根本无法撑起整个枯木殿的运作。 厉殿将大批鬼差驱回地府,只留几名手脚利落,脑袋聪明地跟在身边。同时以地府的名义对人界发出通知,召集各地有能力者前来,稳定三界秩序,而这些人统称为——阴阳差。 如今,阴阳差遍布各地,他们的大名在人界已经足可以与武侠小说中的蒙面大侠相比,他们也和蒙面侠有着相似的特征,神龙见首不见尾。 没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却把他们传的神乎其神。 简单来说,凉锦舟与他们做着同样的事,但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也不想与这些鬼修打交道,多数时候,她都是靠着简越之在外面拉活的机会,出手帮忙。 而近期,C城似乎成了罗刹殿的重点关注对象,怪事频发,凉锦舟不请自来,目的就是铲除这些污秽之物,她本不是热心的人,做这些也不单单只是因为兴趣所在。 “看来,你们灵宗是要插手鬼界的事了?”厉殿的口气带着明显的试探,但因为尾音的疑问语调,显得不那么相信自己这个说辞。 “不,”凉锦舟打破他的疑虑,直白的说:“我只代表我个人。” 隐约的,纱后面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凉锦舟摸不清他这笑中的含义,她早已有了另一番打算,并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倘若自己的好意被驳回,那她也只是多了个不理解自己的人而已。 在这世上,不理解她的人还少吗? 没等到那人的回应,凉锦舟自知无趣,刚想说没事她就告辞了,对方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说道:“你来了也好,C城这边,本座已派专人负责,有他的配合,你应该会更顺利些。” “我不需要帮手。”凉锦舟想也没想。但话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他的意思竟是让自己的人配合她,而非她配合对方。 这人,是对自己的手下太没信心,还是故意想要抬举她? 凉锦舟更倾向于前者。 且不说经过万年间的懈怠妖族几近灭绝,灵宗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这位在幽冥殿出了名的坏脾气判官,在众鬼心目中最敬畏的命运主宰,怎么会抬举一个女妖? 这样想来,凉锦舟更加确定自己不需要帮(lei)手(zhui),本来她就不喜欢办事时带个麻烦,这被自家领导嫌弃的麻烦她就更没理由带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她还要救人,太没效率了。 “枯木殿的职责是收服厌主,此次厌主如此高调行事,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放心,他只负责调查厌主及罗刹殿的底细,定然不会与你有所冲突。” 这厉连沉未免有些神了,为何她的所思所想总是能被他轻易掌握?莫非他会读心术不成? 这世上会读心术的,凉锦舟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她的舅舅梵嘉择,读心术这东西如天眼一般难得,不同的是天眼可后天修炼,而读心术则只能先天而生。 莫非这厉殿,也有这样的能力? 凉锦舟颇为怪异地审视着薄纱后的身影。厉殿可以说是幽冥殿的老人了,从幽冥殿建立初期他便存在,当时他的恩师夜山君是第一届被推上高位的幽冥主,而他则成为夜山君最得意的门生。 那时,他并不似如今这般令人闻风丧胆的性格,而据传闻所说,当年夜山君有意推举他为下一任幽冥主,却遭到了他的拒绝,之后他便人间蒸发了许多年,直到幽冥殿已经换了好几任君主,他才回到了这里。 回归的他不仅修为暴增,就连脾气也变得极为古怪,搞得整个地府除了幽冥主以外,鬼鬼见了他都避而远之,更别提和他说话需要多大的胆量了。 凉锦舟就算不相信这些传闻,听到老人们谈论后,也不禁对这人生出几分模糊的印象,认定他就是传闻中那样。但如今看来,他并不是很难相处,至少她是没觉得这位有多么的暴躁易怒。 她还是拒绝了对方:“我希望我的行动不受牵制,如果厉殿执意如此,那就当我只是来旅游吧,事实上,我并没有要帮助你们的意思,只是恰好,我要做的事与你们有关。” “一兵不能成将,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他这话却让凉锦舟一愣。 各取所需?她需要他们什么? 凉锦舟随着他的话细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他这样坚持,难保不是对她有所图谋,就算她拒绝,总有一天也逃不过被他摆布的命运,塞过来的麻烦也许帮不到她什么,但幽冥殿未必帮不到。 思忖片刻,她说:“不如将您手中的信息分享给我,这样大家情报共享,势均力敌,自然就能达成一线。” 枯木殿的情报工作比简越之强百倍,毕竟他们是吃这口饭的,哪里死了人,怎么死的全都有记录,如今她初来乍到,最需要的就是这些信息,能掌握这些,就算身边要跟个尾巴也值了。 然而…… 厉殿似乎有所顾虑,没答应也没拒绝。正当凉锦舟准备再说些什么时,他忽然神色微冷,大袖一挥,袖间散开一阵温柔光晕,照亮了整个房间。 只一个晃神的功夫,凉锦舟就已经站在烈日下了。 她讶异地回头望着身后木门上方的牌子,呆愣了良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强行送出来了,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怒了这尊神。 第6章 Chapter06 夜拉开序幕,安静的连片叶子凋落都听得格外清晰。 C大男宿舍楼,整栋楼处在沉睡的状态下,大多的灯都已熄灭,只剩下楼道里幽幽闪烁的灯光,一晃一晃的,像是电压不稳。 407寝室,周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室友的呼噜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此起彼伏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铁质的双层床被他的动作晃得“吱吱”响,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周鹤的大脑一下子就从烦躁绕到了“鬼怪”两个字上,以往看过的恐怖片和听过的八卦怪谈全从记忆里涌了出来。 周鹤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聊。 周鹤这人虽然胆子小,却不信鬼神,因此,比起那些听了鬼故事就吓到不敢睡觉的人,他也算得是胆大的了,可当下不知怎的,他居然有点后背发凉。 周鹤克制着自己不要想那些东西,可他越是克制,恐怖的画面就像电脑网页里的广告一样跳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在心里念经。 一缕风轻轻吹过来,带着属于严冬清晨的寒意,周鹤身体僵直,平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怎么会有风?他清楚地记得关灯前自己是检查了窗户的。 兴许是刚才不注意,谁起来打开忘了关? 周鹤在心里安慰自己,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关灯上床的,而之后寝室里就响起了其他三人的呼噜声。 对,呼噜声!! “张扬?”周鹤小声的喊着上层的室友,喊了两声对方没应,这时他才悚然发现,整个寝室里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安静了下来。 他的身子陡然绷紧,连呼吸都停止了,浑身的神经也跟着麻木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犹如一个瘫在床上的病人,正在等待着死亡降临! “死亡”两个字毫无预兆的在他心底浮现,黑暗中,某个角落,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静悄悄的,在那里窥视着。他缓缓地朝床尾看去,顿时,全身的汗毛猛然立起,一股阴森的寒意顺着扩张的毛孔钻进皮肤。 C大宿舍不算大,每间除放置其他物品的空间外,可容纳两张床,也就是四个床位,周鹤的床尾正对着阳台方向,他们常年没拉过窗帘,此刻借助外面的光线,足以看清屋内一些地方的景象。 周鹤的呼吸完全无法控制了!他张大了嘴巴盯着自己的床尾,只见那里正吊着一个圆溜溜的,像人头一样的东西,它一动不动,就好像正在那儿看着他,用它那双黑暗里不可见的诡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也不知盯了多久了。 血液随着呼吸的沉重火烧般沸腾起来,周鹤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他颤着手去抓床头的手机,可他还没摸到手机的位置,那吊在床尾的东西倏地掉了下来,带着重量落到他的脚边。 周鹤“嗷”地尖叫,几乎用尽了人类能爆发的全部力量,速度极快地冲下了床,他用自己那抖如筛糠的双手,在冰凉的门板上慌乱的摸着,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插销。 然后,在他的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候,后颈子上忽然吹来一阵凉风,有一个空旷悲凉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慢地说:“你做亏心事了吗?” 周鹤的胆子都被吓破了,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回手一拳砸过去,拳头冰凉僵硬的触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梦,那只在门上留恋的手终于摸到了一根铁销,他用力一拔,卯足了劲儿冲出宿舍。 凉锦舟坐在宿舍楼外的长椅上,等了许久,才看见一身白衣的女鬼从大楼里飘出来,见她摇摇晃晃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样子,凉锦舟以为失败了,不禁暗暗头疼。 她一向不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事的,但她清楚一点,在人类的眼中,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是最可怕的东西,能够彻底切断是最好,若是不能……那她也没办法了。 如果说让她去对付一只武力超群的厉鬼或许能行,这种人情方面的事,简直是在故意为难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她是弱势的。 那女鬼晃晃悠悠地绕了几个圈,才历尽艰辛飘到她面前,挂着黑发的脑袋左右晃动,活像个会动的拖把,她用自己那轻飘飘的嗓音,汇报工作似的说:“任务完成。” 凉锦舟多看了她一眼,略有些意外:“那你这是?” “大仙放心,我最擅长的事就是吓人了,”女鬼用她以为站正了的站姿冲凉锦舟深深地点头,示意她可以相信自己。随后脸猛然拉长了半米,下巴托到肚子处,眼睛和嘴巴中间空荡荡的位置能看见被拉拽的皮肉的痕迹。 她苦逼嘤嘤地说:“只是现在的人都太暴力了,不害怕要打人,害怕了还是要打人……哦,打鬼。” 凉锦舟:“……” * 隔天,凉锦舟起了个大早,只身在厨房里忙的焦头烂额。浓重的烟雾顺着门缝飘出来,坐在沙发上的女鬼默默移开电视上的目光,担忧地看着蔓延的浓烟,她嗅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凉锦舟关掉火,将一份看起来卖相不怎么样的肉排盛进餐盘里,把锅清理干净,这才不慌不忙地推开了窗。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暖意被一层冰凉细腻的肌肤隔绝在外。 仔细看去,她的皮肤简直白的可怕,甚至到了苍白的地步,只有脸颊上那被火烘烤的一抹浅淡的红看在眼里,让她平添了一点人气。 凉锦舟呼了口气,不经意的一瞥,扫见窗棂上凝结的一层薄霜,她望着窗外的世界,视野被周围的楼房限制,但足以看清各处的树木都已凋零,楼下地面枯黄色一片。 有风迎面吹来,凉锦舟略皱眉心,那股不寻常的寒冷刺进了皮肤里,将她方才在灶前烘烤的唯一一丝温度也散了个干净。 这个秋天似乎格外的寒冷,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冬季。 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来到客厅,凉锦舟将早餐放在餐桌上,扫了一眼对这食物避之不及的女鬼,在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支蜡烛,又拿过被放置在书架上的烛台,将蜡烛插在里面。 她抬起手掌,口中低低念了一串法咒,红色的光雾浮现在掌心,顷刻间,光雾散尽,一团小小的火球取而代之,她将火球推向了蜡烛。 烛火点燃,火光跳动,凉锦舟将它放在女鬼面前,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女鬼近乎感激地冲她点头,因动作幅度过大而险些晃掉脑袋。 凉锦舟拉开椅子坐下,将自己那份被煎糊的肉排切成好几块,一块一块送进口中。事实上,凉锦舟是不吃早餐的,她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类,更融入人类的生活,才遵守人类的规则。 可笑的事,她从来没给自己做过一份像样的早餐。 不过好在她接受能力强,尽管手里的东西味道不佳,只要不是太难以下咽,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干净。 凉锦舟瞅了女鬼一眼,只见她闭着眼,身体坐的笔直,白纸色的脸上充满享受。 对于这鬼的来历,凉锦舟也只是了解了点皮毛,只知道她叫竹情,生前是一名摄影师,死于五年前,父母健在但已经卷着她的钱不知去向了。 竹情似乎不太愿意回忆那些往事,对自己的死亡原因更是只字不提,当然,凉锦舟也不是个好奇心重的,挖别人的老底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电视上模模糊糊似乎正在播着新闻,信号干扰的横线跳个不停,画面一度无法直视。凉锦舟喝了几口鲜榨的果蔬汁,低着头,脑中飘过宜山路姜家的遗体失踪事件,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还没结束。 真的只是不小心招了邪物,又被邪物玩弄了这么简单吗? 姜母最后的眼神,除了恐惧之外,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大仙,死人了!” 竹情阴森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凉锦舟抬起头望着墙上的电视,跳跃的画面中,女主持人漂亮的脸若隐若现,下方几个大字格外醒目:C城大学发生重大刑事案件。 女主持人温柔动听的嗓音传来:“经警方现场勘查,确认死者是C城大学一名大二的学生,周某,目前死者家属已经接到通知,协助警方调查。” 凉锦舟表情严肃下来,随着主持人的话,将目光转向竹情。她本就表情淡漠,如今眼神中的严肃让她看起来更冷漠了几分,隐约间仿佛流动着凉薄的杀意。 竹情被她盯得发毛,蜡烛也不吃了,腾地弹起来冲凉锦舟摆摆手,一紧张,吊着的喉咙连话都说不清了,“不、不是我!我昨晚被、被他打了一拳后就出来跟你会合了,真的不是我!” 大概是因为太着急要摆脱自己的嫌疑,一只胳膊被她甩到地上,随即整个身体就像是个被修理的机器,身上的零件一个接一个往下掉。 凉锦舟没说什么,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继续看向电视,神游之际,她听到了敲门声。竹情“咻”地隐匿了起来,敲门声不轻不重,如果不是已经有了预料,会让人以为站在外面的是无聊来串门的邻居。 凉锦舟起身,将身上的薄毛衣往下拉了拉,又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红的长风衣套在身上,整理的一丝不苟。她来到门前打开门,不出所料,两名穿着警服的人站在门外。 第7章 Chapter07 右边的警察是个年轻小伙,看见她先是一愣,约是在心里嘀咕了些什么,等左边那位年龄稍大的警察推了他一把,才见他拿出证件,十分和善地问:“请问是凉锦舟小姐吗?” “我是。”凉锦舟快速扫了一眼证件上的名字——白承轩。 “我们是C城公安局的,目前有两件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件?”乍听到这个消息,凉锦舟不免有点意外。如果说昨晚她的出现被监控拍到,被找上门也是她的疏忽,可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里死了人与她扯上关系。 她刚来C城没几天,哪里就能惹这些麻烦出来? 善于观察的白警官敏锐地捕捉到她这细微的表情,不禁用看嫌疑犯一样的眼神盯着她,有了怀疑,语气也变得颇为严肃:“是的,两件!” 说真的,这小姑娘看上去就让人心里发毛,鬼气森森的,又找不出哪里有问题,仿佛这种诡异只存在于人的直觉里。大概是因为太漂亮了吧,所以即使是这浑身的阴气和那双清冷的眉眼,也能叫人不得不多看她几眼。 这颇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意思。 白承轩咽了口唾沫,态度再次缓和下来。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他居然完全凶不起来是怎么肥四?? 凉锦舟也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消息,说了声“好”,转身回房里拿钥匙。两名警官跟着进了屋,左右打量着,看似只是随意的欣赏,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是来找证据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餐桌放置的烛台上,互看了一眼,彼此能看见对方眼中的疑问。 “这小孩看起来有点怪啊。” “你也觉得吗?”白承轩看着比自己大一轮的同事,犹豫了一下,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问:“你说她阴气森森的,会不会是阴阳差?” 这时,凉锦舟已经拿好钥匙,将自己的随身背包背在肩头,见他们眼神怪异,她扫了眼桌上的蜡烛,似笑非笑地说:“走吧。” “这大白天的,你还有点蜡烛的习惯?”白承轩问。 凉锦舟又飞快地看了蜡烛一眼,淡淡地说:“点着玩的。” 点着玩??? 两名警察再次对视,白警官讪讪地笑了笑,虽仍觉得奇怪,也没再问什么。凉锦舟比他们先出了门,白警官最后一个,出门的时候特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更为诡异的一幕。 只见那蜡烛快速地跳了几下,陡然熄灭了! 白承轩浑身一阵颤栗,脚步紧追着他们出去,等几人下到一楼,他才后知后觉,自己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凉锦舟回头睨着他,声音淡漠:“白警官,你怎么了?” 白承轩忙摆了摆手,慌乱中,赶紧朝着警车的方向走。凉锦舟当然知道他刚才都经历了什么,压着嗓子对空气说:“小心暴露,我可没空救你。” 竹情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阴阴地笑着。 “新来的?” 猝不及防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凉锦舟微愣,能用如此好听的嗓音这样称呼一个人,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许司延了。于是,她不得不回头去看他。 那人迈着缓慢的步子往这边赶,刚从楼上下来的他短发有些许凌乱,刘海被风吹散,半遮半掩着一双英俊的眉,他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黑色风衣长长的衣摆随风摇曳。 他今天戴了一副银框眼镜,薄薄的镜片接触了光,反射出的色彩将他那双极具欺骗性的眸子映得更美了,也许正因为是桃花眼的缘故,他总给人一种风流不羁的感觉,至于这是不是错觉,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凉锦舟已经说不清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失算了,而这句话也是此刻许司延的疑问。他摘下那碍事的眼镜,来到她面前,短暂地观察了她的穿着。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从她身上挪走,瞅着走到警车前的白承轩,扬声喊:“老白,怎么回事?” 被叫住的白警官脚步一顿,回过头,看见许司延后,脸上的慌乱立马收敛了下去。许司延越过凉锦舟身边,面露微笑地迎着白承轩走去。 两人有说有笑的低声谈着什么,白承轩抽了一支烟递给他,仿佛已将刚才的事抛诸脑后。凉锦舟淡淡睨着他们的方向,确切的说是在观察许司延,只见他们说着,突然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这目光来的毫无预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对方紧紧锁住。 随后,他像是变了个人,对她扯出一抹极其宠溺而温柔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凉锦舟在看他对自己笑的时候,明明很僵硬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下来,就连眼底的冷淡也减了几分,有那么一瞬间,连她自己都险些相信,她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白承轩拍了拍许司延的肩膀,两人大概是寒暄了几句,许司延便朝她走了过来。凉锦舟赶紧移开了目光,收起眸子里不该存在的情感,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然后她听到,白警官远远朝这边喊了声:“老林,回去了。” 凉锦舟错愕地望向白承轩,只见他冲自己笑了笑,拉开车门,冲老林猛挥手。老林也不迟疑,忽略了她,向许司延点了点头,留下了仓惶的背影。 警车从他们眼前开走。 凉锦舟望着方才车停的位置,没看他,却开口问:“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许司延轻松地说,嘴角的弧度很浅,浅的让人觉得轻蔑。两人就这样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他将双手插进口袋里,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漂亮的桃花眼睨着她,语气说不出是催促多一些,还是讥诮多一些:“怎么?你很想喝审讯室那杯茶?” 凉锦舟:“……” “他是什么人?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大仙讲话?待我吓吓他!”竹情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凉锦舟皱了皱眉,快步跟上了许司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别处,根本看不到许司延那双棕黑色的眼睛里阴谋得逞的笑意。此刻,他正用他一贯坏坏的表情对着她,仿佛知道她不会看他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楼梯。 这时,凉锦舟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哪不对,她抬起头,对上他转瞬之间就变得极为严肃的眸,犹豫了一下,才问:“你住在这里?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是要出门?去学校吗?” 其实,凉锦舟这么问只是想提醒他离开,然而也不知是她表达的太含蓄,还是对方太傻,他根本没听懂她的逐客令,反而点头,“没错,我住四楼,没想到你也住在这里,为了避免再有别的麻烦,我送你去学校吧。” 凉锦舟:“送?” “大仙,他是不是想泡你啊?” “闭嘴!” 凉锦舟隔空冲游荡在周围的竹情冷喝一声,不知飘在哪个犄角旮旯偷窥的竹情不敢再说话了。肯定不是她话太多,大仙只是讨厌她打扰而已,大仙只想安静的谈谈恋爱,不需要电灯泡。 竹情心下嘀咕。 许司延大概是真的没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不妥,至少凉锦舟是这么认为的,她不相信一个法学院的高材生会具有这么高超的演技,虽然他看起来像个随时会犯罪的街霸…… 凉锦舟刚想说不必了,莫名想起那天她拒绝周鹤的一幕,对于周鹤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她一直不是很理解,也许拒绝别人是很伤人的事吧? 这么想着,凉锦舟的拒绝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看着对面俊美的男人,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反平常,支吾着说:“那……好吧。” 许司延不经意地一笑,笑容只短短停留了两秒,当然,正是凉锦舟晃神的两秒。她完全没看到对方看着自己时,总是控制不住的表情。 凉锦舟扶了扶肩头的背包,懊恼地叹了口气,她似是无意地扫了眼身旁,就见竹情正双手抱胸坐在楼梯栏杆上,雪白的衣裙飘得张扬,宛如一只泡在水里的八爪章鱼。 “回去待着。”她传音给竹情,转身离开,许司延见她如此,才知道她刚才的懊恼是因为什么。等他们走远后,竹情这才现身,朝着两人的背影吐了吐长舌头,想让她坐以待毙?不可能!她必须知道是谁杀了人陷害她! 周鹤的死被传的沸沸扬扬,到处都能听到议论声,大家似乎受到了影响,连走个路都在念着听不懂的经文,紧张兮兮的仿佛自己也见了鬼。但大多数人并非真的怕,甚至谈起这事还津津乐道。 “太可怕了,我亲眼看见的,尸体被撕碎成了五六块,超血腥的。” “咱们学校多少年没出过人命了,今年是怎么了,老死人。” “不知道,太恐怖了,我妈叫我请假回去待几天,你也快点走吧,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回来。” “是啊,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 中午休息时间,凉锦舟没去食堂,趁着大家都去吃饭的功夫,去了周鹤的死亡现场。途中经过几名拉着行李箱的男同学,只见他们行色匆匆,一副要逃命的样子。 凉锦舟只身来到花园里,远远看见警方围好的警戒线,她走到警戒线前,并没有进去,她盯着枯草地上那片白色人形痕迹,吸了吸鼻子,却并没有嗅到血腥味。 现场没有血迹,没有血腥味,看来并不是传言那样被撕扯而死。 凉锦舟叹了口气,嗓音有些沙哑,依旧没有人情味:“周师哥,你有什么冤情,就出来告诉我吧。” 说完这句话,她默念了一遍法咒,周身散开红色的雾气,然而过了许久,周鹤始终没有出现。 奇怪,难道幽冥殿那边已经来过?把他带走了? 凉锦舟望了望四周,完全没有感应到任何魂魄的气息,她觉得很奇怪,人死之后,新生魂只要出体,必会在现场留下什么,可周鹤却很反常,他的魂魄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不,就好像他没有魂魄…… 难道是被什么从体内吸取了? 呵,吸得还真干净啊。 第8章 Chapter08 也不知是哪个没出息的管不住嘴,在别家鬼手底下捡漏,完事以后还敢做不敢当的把责任推给人家。虽然凉锦舟和竹情没什么关系,但到底是在自己手底下做事的,自然就由她罩着。 如今这事又和她撇不开关系,她就算想做个旁观者也不行。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凉锦舟便不再停留,照着原路返回,然而没走多远,她就回想起白承轩口中的两起案子,还有刚才经过的几个男孩所说的一句话:“咱们学校多少年没出过人命了,今年是怎么了,老死人。” 她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里快速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关联起来,不论想法多么大胆,多么夸张。半晌,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简越之的电话,简短的说了句:“你立刻去姜家一趟,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还去姜家?事情不是已经结了吗?出什么……”出什么事了这句没等他说完,就被她挂断了。凉锦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扫去脸上的沉重表情,在纷飞的落叶下缓步离去。 暗处,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诡异空灵的笑声笑的张狂。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印着红骨朵的裙子迎风飘扬…… 又一天过去了,下午四点多钟,凉锦舟接到了简越之的电话,说姜家父母都死了。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凉锦舟只淡淡回应一声知道了,又听简越之在那端絮絮叨叨问了一堆废话。 刚出校门,她就看到站在校门口被人当成活化石围观的许司延,她一愣,匆忙挂了电话,装作没有看见似的绕道走,谁知还没走出人群,她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她的是个年轻男孩,手里把着自行车,笑眼眯眯地凝视着她。男孩身上穿着V领条纹毛衣,牛仔长裤,身高约有175左右,但即使是这样中等的身高,也让她不由得仰头去看。 这几天,凉锦舟已经对系里的人有了些了解,所以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跟在许司延身边,成天给人当狗腿子的苏正水。凉锦舟心底暗暗忖度了一番,心想自己和他似乎不熟,便忽略了他再次绕道。 在这空隙里,她似是随意的一瞥,发现原本站在某个方向的许司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个年轻的女孩满眼红心地在他站立过的区域,迟迟徘徊不去。 “师妹师妹,我叫苏正水,是咱们法学院三年级的,我今年21岁,白羊座,身高1米76,体重68公斤,平时喜欢打网游,父母健在……”苏正水追着她一路自报家门,大概是小伙子第一次这么认真,整张脸猴屁股似的通红,因为走的太急,手里的自行车几乎被他拎了起来。 凉锦舟看也不看他,漠然地往街上走,有几辆车子从身边飞驰而过,声音拉的长长的,几乎掩盖了苏正水的话。她颇为耐心地等对方说完,停下脚步看着苏正水,这一眼可把苏正水紧张坏了。 凉锦舟盯着他一言不发,有风吹过,凉意入骨,苏正水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一张脸烫得吓人,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用右手摸了摸后颈,脸上挤出一抹艰难的,难堪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是从A城过来的,我家也在A城,既然是老乡,我就想着照顾你一下,不好意思啊,可能我的方式不太对,打扰到你了。” 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凉锦舟那双看破一切的眸子时,都会忍不住心虚,何况是他们这样对她抱有目的的。苏正水从没谈过恋爱,更不擅长和女孩子交流,但他好面子,不喜欢做那种让女孩子讨厌的事,哪怕追不到,也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如果这时,凉锦舟能对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师哥好”,他也不会觉得那么难堪,而偏偏凉锦舟就不爱搭理他们这种人,所以,就像先前一样,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苏正水也有点扛不住她的气场了。 苏正水反复摸着后脑勺,笑着望了望周围,先是自言自语吐槽了几句C城最近不□□全,然后,他在凉锦舟茫然的表情中,把自己的自行车塞给了她,未等她拒绝,便说:“我家离这近,车子你先骑着,明天再给我就行!” 他说这话时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最后一句是喊出来的,凉锦舟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不精通骑车这项技能的凉锦舟只得别扭着推着那辆车子,沿着马路前行。 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把车子拖到小区楼下,随意地丢在一旁,刚按开安全门的密码,赫然看到密码上方贴着的小纸条,大概是匆忙之下写下的,凌厉的黑字有几分潦草——学校食堂的饭不和胃口,可以叫外卖。 这字有他的味道,难道…… 凉锦舟百年不遇的有些哭笑不得,撕下那纸条,避免了写纸条的人被当成神经病,爬到四楼将钥匙插到锁孔,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对面的门紧闭着,有种低调的安静,她想了想,过去把纸条贴在门上。 夜晚以一种平静的方式到来,皎洁的月被繁星簇拥着,高高悬挂在漆黑的上空,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凉锦舟在卧室窗户前盘膝而坐,闭着眼睛,专注于吸收月光所提供的充足的灵力。 简越之着急的脸映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像个复读机似的叨叨不停:“你到底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死对不对?到底是不是啊?你到底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你早就知道……” 凉锦舟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她皱起了眉,实在受不了了,睁开眼睛看着屏幕里那张便秘似的脸。 “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她的语气很平淡,尽管简越之再努力地听,也没听出她对这件事的任何想法。简越之觉得,能在她口中听到悲悯的语气,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简越之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明明曾经是那么的善良开朗,如今却成了这般冷血的性格,仿佛人在一夜之间就没了心一样。 简越之的思绪回到从前。 简越之和凉锦舟都来自灵宗镇,那个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地方,世人不信它真的存在,曾经的简越之也不信。简越之曾是捉鬼世家子弟,祖籍A城,在他们那个大家族里,弱肉强食,能力强者即是王道。 简越之的父亲就属于拔尖的人才,也正因如此,他们家名望极高,就连族长都敬他畏他。他为人骄傲自负,一次出任务时,因为低估了那厉鬼的力量,被活活吸干了阳气。 自此,母亲郁郁而终,他被家族中的长辈们无情地赶了出来,再也没人问过他的生死。也许是上天眷顾,让他靠着一双手活了下来,并且被一位心慈的女妖捡回了灵宗,和妖怪们一起长大。 那时他才知道,父母一辈子攒下来的阴德全部留给了儿子,为他换取了一个长久的生命权。简越之从小就对邪物恨之入骨,立志除尽天下厉鬼恶灵,但父亲死的早,还没来得及教他什么,导致他现在空有一身天赋,却无法学习。 如今,身上这许多糊弄人的小把戏,还都是靠着自己慢慢领悟才学会的。 他生来便是人,即便可以长存于世,却也不能像其他妖怪那样修炼。说起来,到现在为止,他真正摸过的邪物没有几只,却也都是些小东西。 每每想到自己的力不从心,简越之就十分尴尬,明明当初是受了夫人的命令,跟在锦舟身边保护她,现在反倒变成了他是被保护的那个,好在她并没有嫌弃自己,还帮助自己成为了阴阳差。 简越之的思绪越飘越远,凉锦舟听他许久不吭声,以为人在电脑前猝死了,禁不住扫了屏幕一眼。屏幕里的人一动不动,便秘的表情也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副吊丧的苦瓜脸。 她叹息着,明明白白地解释:“这世间有因果,凡是因果报应在身,我们都不适合管,那是地府的事。不过现在那只脏东西已经牵扯到了无辜的人命,也就进入了我们的管辖范围。” 简越之被她说得一愣,随即露出茫然的表情,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怎么管?” 他们的工作有两种,明的是驱邪师,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暗的是阴阳差,拿阴德,为枯木殿办事。这两份差事并不冲突,如有花钱请人的,他们便只收钱驱邪,如没有,又在枯木殿管辖范围内的,他们也不客气。 这本来是不符合规定的,但他们从不拿双份奖励,更没有占过任何一方的便宜,枯木殿那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简越之是个随意而安的性子,遇到什么重大事件,他觉得没把握处理的,他就不愿意多管,反正大千世界又不只有他一个阴阳差,谁愿意揽谁去揽呗。简越之从没见过凉锦舟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还主动要求他去掺和,这种破天荒的事情他怎么能拒绝呢? 于是,等到夜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两人偷偷摸摸地开车去了趟宜山路。 夜晚的空气阴冷异常,寒风凛冽,浓烈的阴云遮住了月光,偏僻的城西小路十分狭窄,车子在一路坑坑洼洼中艰难前行。偶尔,某个方向会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雀鸣叫,仔细听还能听到类似于鬼泣的声音。 车子开到一半时,突然一阵剧烈的颤动,接着便听到“呲呲”的车轮漏气的声音。简越之恼怒地爆了声粗,一拍方向盘,动作粗鲁地开了车门,对凉锦舟说:“别是这么倒霉吧?我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第9章 Chapter09 凉锦舟看着他下了车,随后又透过玻璃看向前方的路,除了车灯照亮的这截路外,周围和前路好像都变得异常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浸入了浓墨里,完全看不到东西。她慢悠悠地下车,阴冷的风迎面而来。 “轮胎爆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简越之蹲在车轮边,利用手机光线观察了好一会儿,眉间越发的凝重起来。他起身叉腰看了看周围,心里不知又在嘀咕些什么,最终,气急败坏地对着车轮踹了一脚。 “没事,我们走过去。”凉锦舟面不改色地说。她收回放在远处的目光,看了简越之一眼,见他还在恼火,提醒了一句:“手电带了吗?拿上手电。” 简越之这才对自己这辆不争气的二手破车撒了手,回到车里取出一支小型手电,按下开关往周围照了照。漆黑的夜色划过一道明亮的强光,影影绰绰的树丛诡异地摇曳着,仿佛有无数人影行走在黑夜中。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简越之这凡夫俗子的体力就开始不支了,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一副打死也走不动的样子。凉锦舟依旧在观察周遭环境,稍远的地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条路,很容易就能让人萌生出他们是被关在了一个极暗的牢笼里。 凉锦舟闭上眼睛,眉心浮现出一点荧光,呈暗红色,她凝神静气感应周围,从黑暗里感应出了一条路,顺着路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就听身边喘着粗气的简越之惊骇道:“卧槽,那不是我的车吗?我们又回来了?” 闻言,凉锦舟睁开眼睛,果真发现正前方停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简越之回过头来看她,嘴里喃喃的:“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阴风起,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简越之这人就是看起来一副大无畏,实则是个怂里怂气的骚包。欺软怕硬,遇到小鬼小邪能搞定的,恨不得把人家拽去鞭尸无数次,而一旦觉得对方厉害,自己对付不了,他也就只能做到保持自己的立场,不被对方同化而已。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除尽天下邪祟阴晦之物,不过那得等他什么时候有他爹的能力才行。他很有自知之明,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干不过就跑。 而现在,在法力高强的凉锦舟面前都破不了的迷魂阵,那可不就是他奈何不了的邪物吗?这时候要让他左拥右抱几个美女他还能接受,驱邪还是算了吧…… 凉锦舟极为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又转开了目光,仿佛眼睛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价。这邪物的确不简单,竟能在她眼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迷魂阵,且还将他们困在了这里。 凉锦舟想到这个,不但不担心,反而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很是怪异又不达眼底的笑。简越之被她这笑容搞得毛骨悚然,下意识还以为她被邪物附体了,没想到她直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你!你干什么?”简越之难以置信,话刚问完,只见她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赫然长出锋利的指甲,没等他那口冷气吸完,已经落下来,划过了他的手臂。 简越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白嫩嫩的胳膊留下三条抓痕,血从抓痕上慢慢溢出皮肉,半晌,他才反应迟钝地痛叫了一声:“哎呀,疼疼疼疼疼!快快给我拿东西止血,我要死了!” “你血压太高,多放点血活的更久。”凉锦舟不苟言笑地说。她的脸色和语气都太严肃,就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简越之从心里佩服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力,特么的,被放血的不是她啊! 就这样,简越之被她如同遛狗一般牵着伤手,一路上骂骂咧咧,凄惨兮兮的,很快就走出了迷魂阵。当上空的明月以一种十分安逸的方式摆脱了乌云的纠缠,大地被照亮,露出一排排破旧的楼房,简越之已经顾不得疼了。 他抬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满眼新奇地对着这破旧的地方打量了一番,仿佛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哎,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凉锦舟不理会他,径自扔下他往姜家的方向走去,简越之小跑着跟上去,缠着她问,“哎,你解释一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你解释一下啊……” 因为来过一次,凉锦舟已经记住了路线,没一会儿就到了姜家门前。门上两只白纸糊的灯笼左右摇摆,上面用死气沉沉的颜色画着一个“奠”字,古老厚重的大木门时不时被风吹开点缝,又飞快地闭合,吱嘎吱嘎的声音凄凉而悠长。 简越之受凉锦舟的支使,扣了两下门环,一阵“砰砰砰”的声音打乱了死寂的夜,拍了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动静,简越之不由眉头一皱,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 这一看,简越之整个人愣住了,他倒吸一口凉气,退后几步踹上了两扇木门,凉锦舟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这门太过厚重,哪里是他能踹开的。凉锦舟快速伸出两根指头,口中低低念了一串法咒,一团红光从她指尖凝成,化为强大的气流,直冲紧闭的大门。 “砰”地一声巨响,两扇木门应声而开,糟乱的客厅内没有开灯,却足可以看清一个人倒在地上,大片的血迹从男人身上流淌出来,在手电的强光下红得耀眼。凉锦舟迅速来到地上的人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而简越之则是想要将他扶起来给他止血。 但他却发现,凉锦舟收回了探在男人鼻息的手,且没再有任何抢救措施了。他心一沉,还没碰触到尸体的手无力地缩了回去,指尖微颤。 “我们来晚了。”他自责地说。 凉锦舟没理会他,只是在房内检查了一圈,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简越之刚想吐槽她的冷血,就见她朝着西边的门里去了,他低头对着尸体说了声“你安息吧”,而后追了过去。 “那东西还没走。”上楼的时候,凉锦舟说,“一会躲得远一些,小心伤到你。” 简越之正因为凶手没走而松一口气,听到她后面的话,脸色立即被一层黑雾遮住了,“看不起人是不是?” 然后,随着四只脚踩在楼梯上的“咯吱”声,凉锦舟被简越之复读机地念了七八遍这句话。 一抹黑影飞速从前路闪过,简越之愣怔了一下,还没有个缓冲时间,凉锦舟已经反应极速,瞬移追向了黑影,简越之头顶的呆毛被她留下的疾风带起两根,他犹豫了一下,抬起的右脚迟迟没有放下。 凉锦舟一路追着黑影到了顶层的杂物间,随后就不见了黑影的踪迹,凉锦舟放轻脚步,悄悄进了杂物间,由于窗帘是拉着的,屋里几乎是没有光线的,她像只盯着老鼠的猫,竖起耳朵等待着那只缩头老鼠扛不住恐惧暴露行踪。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楼下骤然传来简越之那家伙的声音,他似乎在喊着什么。凉锦舟立刻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样往窗口接近,身后一堆箱子猛然砸了下来,她嘴角微勾,一跃而起夺过了箱子的攻击,反手揪住了隐匿在空气里的东西。 “啊——” 女鬼尖细的嘶鸣声极其刺耳,她却恍若未闻,单手勾出一点灵力,形成一团强烈的法印,直直戳向被她扯住头发的女鬼。然而,就在她指尖马上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女鬼用她那熟悉的嗓音惊道:“大仙!” 简越之原本是打算上去的,虽然很可能会有危险,他身为男人,也不能只把危险交给女人。可当他右脚抬起的那一刻,他又想:不论是那个凶手还是凉锦舟,他们都有隔空瞬移的能力,如果他们打起来飞下楼,他一个□□凡胎的难道还跟着跳不成? 那他倒不如直接下楼,在楼下设个简单的法阵,就算不足以捉到那家伙,也可以稍微拖他一下。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这些都是他为怂找得借口的。 于是,简越之跑到楼下,大概计算了下从楼上下来的角度,开始设他的法阵。等他在地上写写画画结束后,再抬起头来时,他就愣住了。 简越之惊愕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姜家楼下了,他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一个破宅子里。简越之狠狠地眯起眼,深吸了口凉气,这空气很冷,和刚才的冷完全不同,简越之知道,只有不干净的地方才会有这种不同寻常的阴冷。 简越之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用手电照了一下,这院子不大,有两间平方,都很破,是那种多少年没人居住的破,窗户上的玻璃甚至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有的还被打破了,用看不清字的旧报纸糊起来。 简越之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往其中一间走去,还没接近房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哭声。 简越之的脚步一顿,仔细听了听,那哭声显得很恐惧,又很轻,好像不敢哭出声似的。简越之十分确定哭声是从另一间传来的,他咽了咽唾沫,猫着步过去。 “有、有人吗?”他小声问,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他的心慌了起来,尽管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也还是- -强装镇定,大喊:“谁在里面?” 他的手摸进口袋,手指轻捻,捏了一叠厚厚的符纸攥在手心里,心里还念着不太流利的金刚经。如果他此刻的注意力没有太关注屋内,那他会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 大概是把一身的力气都转移到胆上,期间还特意用回想凉锦舟那句挖苦的方式来激起自己的勇敢,他一脚踹开了房门。 “砰”地一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简越之捏住鼻子,手电胡乱地扫了扫,正看见一个穿着印花小裙子的女孩,满身是伤地蹲在墙角,她的脸埋在怀里,像只小兔子般瑟瑟发抖。简越之攥紧了拳头,本想粗鲁地问她是什么人,却在听到她克制的呜咽声时,莫名不忍心了。 第10章 Chapter10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呜咽着,身体缩成一团,印着红花的小裙子上面沾染了些许血迹,她穿了一双黑色的复古小皮鞋,长筒袜还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珺”字。 简越之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轻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这里的?” 女孩起初还很怕,缩了一下脑袋,可当听到他温和的像个大哥哥的声音,女孩慢慢抬起了埋在怀里的脸。她的头发不是很长,凌乱地披着,脸上有点婴儿肥,眼睛很大,勾起的小鼻子拖了一条鼻涕在脸上。 小女孩盯着他,仿佛是在审视他,又有点不敢相信。 简越之叹了口气,这孩子是人,他百分之百确定,因为刚才碰触到她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体温。 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简越之看了看她胳膊上的伤,觉得这里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便再次挤出一个善意的笑,柔声问她:“哥哥带你出去好不好?你告诉哥哥你的家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去。” 小女孩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对哥哥这个称呼有很激烈的反应,终于伸出手,放在了简越之的手心里。 简越之松了口气,继续问:“你还能走吗?需要哥哥抱你吗?” 小女孩想了想,动作僵硬地摇摇头。 简越之牵着她的手,见她伸出手指着外面,便随着她指的方向带她出了屋,两人竟然轻而易举地从那破院子的大门里脱了身。 夜晚的月光出奇的暗,乌云再次聚拢,缓缓地朝着月亮的方向逼近,整个街上透露着死气沉沉的氛围,那些破旧的房屋紧闭着门,仿佛墓地中并排而立的坟墓。 简越之一路谨慎,生怕会在某个他松懈下来的时候,凭空冒出什么东西来攻击他们。他只顾着早点走出这个鬼地方,却没发现,手掌中攥着的小手正渐渐的,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褪去了温度…… 凉锦舟拉着被捆成蚕蛹的竹情下了楼,看到简越之在地上画好的符文,可他本人却不知去向了。她蹲下身,手指在地面上抹了一下,那被画得奇奇怪怪的符文就像是被点燃的烟火,猛地亮起了金光。 那金光很微弱,只短短停留了十几秒,便再次黯淡下去。 凉锦舟皱了下眉。 “大仙,人不是我杀的,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吸/干了阳气,我本来是想找那个可恶的蚂蟥精!”成了半个蚕蛹的竹情像只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别说了。”凉锦舟掌中发力,一阵红光极速划过,朝着竹情袭击过去,竹情吓得浑身一抖,低头闭上眼睛,然而那阵疼痛却没如预想般到来,反倒是身上一轻。 竹情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束缚已经解了。她感激地看着已然背过身去的凉锦舟,“大仙……你这是?” “戴罪立功。”凉锦舟说完,没等她多问,便一把将她扯到了身边,单手结印,在空气中打出一道缝隙。竹情瞪圆了那双鬼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凭空出现的空间裂缝,大脑一时没缓过来,就被凉锦舟强行拽了进去! 落地时,四周是阴森的墓地。 因为月光已经被乌云遮住了,这里比外面暗了很多,但依然能看清几棵光秃秃的树稀疏生长在各处,四周无人气,冰冷的墓碑排列整齐,上面刻着血红的大字——XX之墓。 往下是出生年月与死期。 “大仙,你要找什么?”竹情为鬼,在这样阴气充足的地界很是轻松自在,走夜路简直像逛街似的。 凉锦舟控制不了自己对这死气的反感,屏住呼吸,听她问话,才淡淡地说:“找人。” “找人?”竹情似信非信,“这地方有人?” 凉锦舟也有些无奈,别说竹情不相信,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简越之这个在外面装逼都能装出个“天师”称号的人,居然会被自己的符咒圈进去。 虽然多半是有什么东西动了手脚,但她一点也不介意把责任全算在简越之头上,毕竟……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捉鬼世家子弟,画出的符咒不但没对鬼起作用,反倒被鬼利用吧。 如果不是对母亲有过保证,她现在绝不会在这个恶心的地方。 “嘶——” 就在这时,凉锦舟所经过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上忽地探过一条蛇,那蛇拥有赤红色的眼睛,很亮,邪恶地与她对视着。凉锦舟扯开左边的嘴角,笑的有些渗人,就连竹情这只鬼看了都忍不住发毛。 凉锦舟默念了几句法咒,竹情凑近了听,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而后,等她念完,手指尖陡然凝成一团红光,直指向红眼蛇那双红的滴血般的眼睛,那蛇立刻被控制,听她吩咐般爬下了树,在草丛里蜿蜒爬行。 凉锦舟直接跟了上去,也不管还愣在当场的竹情,走了有一会儿,她才听到竹情飘过来问:“大仙,你的法术怎么都是些……” “是些什么?” 竹情被她问的一顿,有些不好开口了。 怎么都是些道术…… 竹情不敢问,但憋不住在心里奇怪,像他们这种靠着天地灵气修炼的精怪,根本用不着学习凡人那些法术。妖亦正亦邪,全凭一念,她相信大仙的正,但也没想到大仙随便出手却都是些凡人的东西。 很多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妖族不待,要跑到这吵闹危险城市中来?竹情曾是人,对这世界喜欢不起来,如今成了鬼,更是看不上人类那一套。 也许是做鬼做的太久了吧,忘记了为人时的快乐,只记得痛苦。 那条蛇爬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不再往前走了。凉锦舟眯起眼睛,勉强能看清前方有一间小平房,她加快脚步往那边赶了过去。 房子不大,屋里没开灯,但能嗅到一丝微弱的人气。 凉锦舟愣怔了一下,连门都没来得及开就穿门而入,屋内熟悉的气息更浓了些,但实在太黑,她看不清,人在哪里。 竹情慢悠悠地朝着黑暗里走去,半晌,才在不知道什么位置对她说:“大仙,这有个男人,是你要找的人吗?” “没错,你把他带出来。”凉锦舟摸瞎地返回了屋外,感应了一番,根本没找到关于脏东西的一点点痕迹。 竹情半天才拖着人从里面飘出来,把人重重地扔在地上,凉锦舟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脸上的表情微松。幸好还有气,虽然被吸了大量阳气,还是有机会养回来的。 “这男人还挺帅。”竹情在一边欣赏地说。 听她这话,凉锦舟看了她一眼,她大概也觉得尴尬,闭上嘴不再吱声了。 凉锦舟渡了些灵力给简越之,等到他的气息稳了一些,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些虚汗,然后在竹情渴求的目光下,再次把他交了出去。 回到姜家,抹去了他们在姜家留下的一切,这才回了家。 进门之前,凉锦舟特意往对门看了一眼,发现被她贴在门上的纸条已经不见了,一瞬间,心里似乎涌起某种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竹情像个保姆似的把简越之安顿在了客房里,还特意向她借了被褥,看着竹情把他当儿子照顾,凉锦舟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凉锦舟拿出纸和笔,快速地写了份近况报告,提及了来C城后所发生的事,细枝末节,她把写好的报告折成一只纸鹤,吹了口气在上面,那纸鹤立即犹如活物般煽动翅膀飞出了窗。 凉锦舟想起找到简越之时,他的模样,还有她所见到姜家儿子的尸体模样,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特征,包括之前周鹤的死,她绝对能肯定这都是同一个东西在作祟。 姜母最后的眼神再次从她脑海中滚过,凉锦舟觉得,现在唯一一个能查到线索的人也死了,那么只能寄希望于枯木殿,又或者她可以询问姜家周围的居民…… 这个想法仿佛点亮了凉锦舟心里的明灯,让她原本黑暗的心有了一点光。 隔天,毫无人情味的凉锦舟把简越之丢给竹情,一个人去上课了,结果走到半路她才想起来,昨天下午自己拖了一辆怪东西在楼下,但是她刚才下楼并没有看到。 凉锦舟觉得,自己应该是把人的车子弄丢了,但是她并没有感到歉疚,因为车子是苏正水硬塞给她的,她没有要过。 于是,在这天下课后,她连找一下苏正水都没去,直到下午才看见苏正水推着那辆被她“弄丢”的车子走过来。 “这车……”凉锦舟奇怪地看着那辆车,的确是自己放在楼下的那一辆。 “师妹你也真客气,我都说了今天给我就行,你还大晚上给我送一趟。”苏正水今天显得不那么冒失了,大概是放弃了,整个人也显得更随意了。 “我没给你送。”凉锦舟说。如果不是他多说,她还以为是他自己半夜骑走了,当然,那显然不太可能。 “啊?”苏正水挠了挠头,一脸的迷茫,随后又不太相信她的话,玩笑说:“不是你给我送的?那难道是我的车子认主,自己跑回来的?” 凉锦舟垂下眸,想了想,仿佛真觉得有这种可能。 苏正水被她认真思考的表情逗乐了,昨日的事也忘了一半“哈哈”笑道:“师妹你太可爱了。” 苏正水正在笑,猛然看见熟人,立马朝着不远处挥了挥手,扬着自己那大笑般的音量喊:“许哥!” 第11章 Chapter11 听他这一喊,凉锦舟顿时僵在原地,虽然听不见身后的动静,但她却能感觉到那个气息正在靠近。也不知怎么的,凉锦舟心里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回过头去,克制着那股难以言说的不自在,目光正对上男人算不上热情的眼神。 “哟,都在啊。”许司延大概是刚刚运动过,有些气喘,但头上并没见有汗。他看了凉锦舟一眼,眼神暧昧不明,似是在暗示什么。 如果是寻常的姑娘,见这么个大帅哥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必定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可凉锦舟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只对他点了下头,便绕着两人离开了。 后来,这件事让许司延郁闷了很久…… 然而,事实上,凉锦舟也并不如表面那样无动于衷,至少在她飞快离开两人视线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脑海中不止一次浮现昨晚贴在门上的纸条。 真的不想记起,可那些事还是会无缘无故地重现在她的记忆里、梦里,让她活生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绝望和恐惧。 凉锦舟知道,许司延和她久远的记忆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没有任何的相同,但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和他有任何的接触,都会让她觉得熟悉。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回到家的时候,简越之已经醒了,凉锦舟的目光在房里扫了一圈也没看见竹情,再看那人阴霾未消的脸,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简越之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几乎没有了血色,但或许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憔悴,整个人姿态摆的很是轻松。 凉锦舟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坐下来,手放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语气正经的叫人听不出她的想法;“还有点烧,等会把退烧药吃了。” “我没事。”简越之一摆手,虽然尽量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还是显得有气无力的。好吧,事实证明一个真正病了的人是无法装出健康的。 怕她嘲笑自己,他哼了一声,懊恼地坦白:“我只是一时心软被个小姑娘蒙蔽了双眼,才让她有机可乘,下次我一定见一次打一次!” 他说着,手舞足蹈起来。凉锦舟却是轻轻一笑,笑容意味不明,这一笑让心虚的简越之立马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在心里骂了句mmp。 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堂堂一个驱邪师,居然差点被只小鬼搞挂!! “先不说这个,”凉锦舟开口,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醒来有没有看到什么?” 简越之被她提醒,顿时眼神犀利,面目不善,“当然,我看到一只脏东西在你家里,我想,你这房子一定不干净吧?” “那是我的清洁工,”凉锦舟不容置疑地盯着他,表情严肃到有些冷了下来,她这话一出,简越之的喉咙一下子被口水呛住,拼命咳了几声。 简越之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前仰后合,凉锦舟不慌不忙地端了杯水给他,满脸“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信息,等他灌了大半杯水,才稍稍止住了咳,大喘着气惊道:“你怎么能在家里藏那种东西!” 其实,刚醒来时,看到那只白衣女鬼大摇大摆地站在床边,他就已经猜出了什么。他只是一吼,那鬼就吓得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去了。 像这种胆子小又没能力的鬼,多半怨气不重,根本不会有那么强的能力,在凉锦舟这个修行两千年的狐妖眼皮子底下放肆,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鬼已经得到了她本人的准许。 简越之才被那些鬼东西祸害得差点挂了,乍一见到“鬼”,自然是憋着一股火气急切的想要撒出来,而最重要的是,他万万想不到凉锦舟会让一只鬼住在家里。 此刻,简越之拧紧了眉头,像个面对叛逆期孩子的家长,想气又气不起来,“那些东西,你也不嫌恶心。” “为什么要恶心?”凉锦舟显然不太认同他的观点。 “那是鬼啊!是我们要对付的东西,你不把它抓起来就算了,你还!!”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简越之捂着胸口,他看起来很疲惫,好像马上就要倒头睡着一样,声音也变得又低又慢:“你怎么能和邪物为伍……” “邪物?”凉锦舟不解地看着他。对于他的身世,凉锦舟一知半解,那时候看他满腔热血要跟着自己出来,还以为他只是怀着一颗正义之心要为人类除害,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年幼时落下的执念,和对鬼的偏见。 他也许认为,这世上所有的鬼都是害人的,所以才会如此痛恨鬼。 见他闭上眼睛不说话,凉锦舟却没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她仿佛领导视察工作的口气问:“你还记得自己第一年和枯木殿签订协议时,他们给你的新员工手册里写了什么吗?” 简越之眉间微微动了一下,想了许久,也没想到那本破书发给他以后,被他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对!那段时间正好厕所缺纸,兴许是他如厕时当手纸用了?? 凉锦舟自然知道他不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那本看起来像辞海一样厚重的新员工“手册”。 “在你心里,什么是邪?”她换了种方式问。 简越之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什么是邪,那些脏东西就是邪,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害人的,难道不是吗?”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你能否分辨得出,他们之中哪一种是邪,哪一种是善?” “善?”简越之笑了一下,眼底划过讥讽,“它们怎么会有善?从他们心存恶念时起,他们就绝对的恶心透了。” “难道留在世间的魂魄,就都一定是为了害人吗?”凉锦舟觉得和他已经没有什么沟通的必要了。 “它们不是人,根本没有心。”简越之摇了摇头。此刻,他有些痛苦了,到现在为止,那些留在他脑海中的痛苦仍记忆犹新,如果不是那些鬼怪,他的父亲怎会死?母亲怎会生病?他又怎会被家族里赶出来? “那依你这么说,我妖族全体都是邪物,我如今就在你面前,你何不除了我?”凉锦舟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恰好击打在简越之的心窝里,他愣了一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凉锦舟说着,起身,又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简越之烦躁地拍了拍额头,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听她说:“既然已经没事了,就应该能自己回去了,你说是吗?” 简越之:“……”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只听“砰”地一声,简越之脑子还沉浸在蜗牛速的思考状态,忍不住一个激灵。他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逐客令,这才一掀被子就要追过去,但他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两只手撑在床沿上都没有撑起自己的重量。 估摸着人都走的没影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反思,自己是不是该减肥了? 凉锦舟一路没停,徒步往城西赶去。 天色将晚,西边的云层呈现出一抹粉紫色的光,乍一看去,仿佛是笔墨晕染在纸上的颜色,空气中流动着极致的寒冽,颇有寒冬腊月的气场,繁华的城市中传来属于夜幕即将降临的喧嚣,街灯朦胧,城市映在深蓝色的湖中,化为倒影。 凉锦舟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但她之装作毫无所察,甩着衣角东拐西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有人悄悄跟了过来,长影映在胡同口,似是在犹豫,但并没有犹豫多久,那黑影就壮着胆子进了胡同里。而凉锦舟已经事先藏了起来,她缩在一户人家门廊下,听着那脚步声逐渐接近。 “你是什么人?” 跟过来的人刚走过来,就被她堵了个正着。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足以看清对面人英俊的样貌,凉锦舟就这样与他面对面,呆愣了片刻,她的脸色一下子冷漠了。 许司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解释似的说:“看你这么晚出门,怕你遇到流氓,这边的治安不是很好,你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流氓是在说他自己吗? 凉锦舟盯着他的眼睛,能看清他眼底涌动的尴尬,但她无法分辨这个人口中的叮嘱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在敷衍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听他问:“你没事到这里来干什么?” “有件事要办。”她说。 许司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只是无奈的说:“看来这次我又得做一回大好人了。” “和你没关系,你可以走了。”凉锦舟丝毫没给他机会。老实说,如果一个人一直有意无意地接近,她不会注意不到,之所以纵容他是因为他没有做什么妨碍她的事。 但现在,他连跟踪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就难免会落下嫌疑。 许司延大概是从来没受到过这种待遇,一时有些不习惯,但他也并没有在意她的态度,他深知自己的错误,跟踪本来就是变态行为,被变态地对待也无可厚非。 “别再跟着我了,无论你有什么目的。”凉锦舟转身背对着他,句句化作锥心的利刃。 她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气息不见了,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小胡同里哪还有他的身影,速度消失的比风还快,有那么一瞬间,凉锦舟都要以为刚才和他对话的那段是自己的幻觉了。 凉锦舟叹了口气,一转身,就见他站在面前,用一种淡定自如的微笑面对自己。凉锦舟眸子变了变,颜色泛起黑红色,面前的许司延和她认识的那个截然不同,他的双眼就像摄入了墨汁一样漆黑,总是布满迷雾的瞳此刻像是迷雾散去,露出了他本来的城府和戾气。 第12章 Chapter12 “你不是许司延,你是谁?”凉锦舟压着嗓子问。她的语气有种彻骨的冷,对面的人只是笑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深极深的邪恶,仿佛这个人骨子里就是邪气组成的。 凉锦舟握紧了拳头,心头骤然划过某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烟消云散了。她一愣,迅速扫了周围一眼,空挡的小胡同里只剩下她自己。 糟糕!许司延很可能有危险。 凉锦舟马上想起许司延,出了胡同,站在胡同口来回看着两条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条是去往城西的,另一条则是自己的出发地。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由着自己那点同情心,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简越之在房里挪动了一会儿,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去,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住骂着凉锦舟忘恩负义,至于是什么恩什么义,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简越之几乎是一路扶着墙出了客房,正当他艰难地把那厚重的防盗门打开时,迎面扑过来的身影把他吓得尖叫了一声,随后他就被那人的重量压得差点仰在地上。 幸好他手疾眼快,嘴里喊出来的同时,手已经扒住了旁边的墙,只是一歪,两个人就一起靠在了墙上。 “卧槽!哥们儿你要不要这么热情,老子的胆都被你吓破了!”简越之试图把他推开,却发现他好像已经昏迷了过去,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个男人正趴在自己肩膀上不省人事,直男癌发作的半吊子立马炸了毛,也不管是不是会把人摔死,就推开了他。 幸好在这时,竹情出现接住了男人。 简越之捂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一脸幽怨地看着竹情和那男人,他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竹情扶着那昏倒的男人到沙发上,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想泡大仙的那个帅哥吗?” 简越之一愣,“大仙?什么大仙?锦舟?这货想追锦舟??” 竹情用自己那双鬼眼看了他一眼,刷了面粉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你有意见吗”的表情,十分僵硬,简越之面容凝重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后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竹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就见他笑的前仰后合,身体也有了劲儿似的从墙上立了起来,和先前那个只能靠着墙走路的纸片人相比,他现在多了几分男人味。 简越之笑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光自己笑没意思,便收回笑声说:“我还真是没想到,有人对着凉锦舟那张僵尸脸还能硬起来。” 竹情:“……” 要是大仙在,他应该会死的很惨吧? 简越之也不是那不分轻重的人,笑过之后,他就强撑着自己虚软无力的双腿,勉强挪到了沙发上,先是掰开许司延的眼皮看了看,又给他搭了一把脉。 竹情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看简越之的眼神顿时又崇拜了不少。这是什么帅气爆表男友力十足全能的好男人啊啊啊!女鬼在心里疯狂尖叫。 简越之搭脉搭了良久,眉心略凝重。奇怪,这人的脉搏不像常人那样清晰,如果不是他搭脉的技巧强,根本测不出他的脉,这莫不是快死了吧…… 简越之想了想,犹豫着,将手放在男人胸口上,顿时脸色惨白! “卧槽!尼玛!为什么会这个亚子!”他赶紧站了起来,满脸的慌张令旁边的竹情看的迷惑不已,他稍稍接近,手要伸不伸地凑过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活像个要戳毛毛虫的小屁孩。 竹情跟着他紧张起来,见他凑近探了探,突然恐慌地说:“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凉锦舟以后要打光棍了,这好不容易有个瞎了眼的,还是个短命货!” 竹情:“……” 竹情起初见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说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脱口而出的是损人。竹情原本为他升起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收回了大江里。 凉锦舟进了许司延的家,首先在房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许司延的家很整洁,像个女人的独居,偌大的落地窗窗帘半拉着,中间的缝隙里映出月光,一架老式的三角钢琴放置在那里。 凉锦舟站在窗边,手指轻挑起窗帘,往楼下望去。暮色已经到来,小区灯光明亮,隐约可见几个人结伴走在小路上,她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法咒,就在这时,身后骤然浮现出一团虚影,黑黝黝的影子以闪电的速度直冲向她。 纵然凉锦舟的反应很快,却架不住那黑影更快,狠狠撞入了她的后背,凉锦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身体里,没感觉到疼,就好像只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撞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手反过伸向自己的后背处,茫然地摸了摸。 那是什么? 她的神色略有些凝重,手中聚满灵力,没有任何异常。 凉锦舟还是觉得蹊跷,方才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根本无法看出来。她直觉许司延会有危险,如今许司延不知去向,是否证明了他已经遭遇不测,而她应该怎么办? 心中一阵忐忑,好似坐过山车一般,还没放下就又吊了起来,她扶住旁边的玻璃,缓缓地坐到地上,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些不愿意看见的画面。 她仿佛看到,男人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他很冷,很僵,摸起来像一块冰雕。 凉锦舟抱着自己,一阵声音打断了她:“锦舟,明日我将到达C城,无论如何,请尽快与我会合。” 一连串音波穿过窗口传入她耳中,凉锦舟抬起头,眼底的焦躁不见了踪影,她站起来,仍旧是平日里平静淡漠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她并非本人。 她还是准备去城西找线索。 凉锦舟伪装成姜家远亲,拜访了姜家的左邻右舍,那些人似乎很怕她,见了她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大概是怕占了晦气。凉锦舟几次碰壁后,总算问到了知情人。 知情人正是与他家斜对门的一家古玩店老板,老板个子不高,是个瘦小的老头,身上穿着年代久远的长衫,他皮肤黧黑,看起来不过六十几岁,脸上却布满了老年斑,他戴着老花镜,说话时镜片后的眼珠提溜一转,显得又精明又奸诈。 凉锦舟被他热情地招呼进店里,又见他上了壶茶,等他把茶沏进杯子,这才开口问:“你知道什么,说吧。” 老头子闻言,拿起长烟杆的手一顿,在红漆木桌子边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磕出来,才笑着把烟锅探入烟袋里,盛了一锅烟叶。 他似乎是在故意卖关子:“小姑娘,你懂不懂这里边的规矩?我实话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都能给你,前提是你能拿出多少。” 老头子说着,粗糙黑裂的手指捻了捻。 凉锦舟当即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淡淡地笑了,“你觉得我会和一个半人半尸的东西讲条件?你哪来的自信?” 那老头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缓缓收回,他点起火,对着烟嘴狠抽了几口,不慌不忙地说:“小姑娘,比起和老朽做生意,恐怕你想知道的消息更重要,你说是吧?要不你再想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凉锦舟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这人也不知死了多久了,身上散发着不寻常的气味,那是一种来自死亡的味道,还伴有一丝糜烂的腐臭。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在掩盖,但却无法逃过鼻子灵敏的狐狸。 人死后魂魄依旧留存在身体里,驱使已经死亡的肉/体,这是一种古老的禁术,行此术者如果遇到委托人不厚道,很容易引火自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禁术之所以被称之为禁术,便是因为它的不可碰触。而且,就算禁术成功,死者“起死回生”,这个生也不会长久,他只是个行尸走肉,他的身体依旧会因为停止代谢而变色、腐烂、发臭,最终的结果甚至会祸及家人。 老头笑了笑,“你是我的客人。” 凉锦舟没心思跟他耍心眼,“真金白银?还是冥币?” “老朽尚在人世,自然要的是真金白银。” 呵,还真是看不透啊…… 凉锦舟轻扯了扯嘴角,手在桌上一挥,一叠厚厚的钞票便摆在了桌子上。老头眯起眼打量了片刻,不知是不是在数钱,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笑眯眯地问:“客人想知道什么?” “姜家以前出过什么事?”凉锦舟问。 老头又吸了口烟嘴,吐出一串长长的白烟,朦胧了他的脸,“说起那件事,那就要追溯到十二年前了。” 老头的眼睛像雾一样迷茫,盯着那团散开的白烟,像是从中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厚度大概在……脚踩进去就到了脚脖子,拔都不好拔。” “有天晚上,我在屋里查账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那时候没多想,以为是谁家的猫狗闹呢,出了门,就看见姜家那口子抱着个纸箱子往外走,我寻思着这大晚上的,出去干嘛呢,就好奇跟过去看了一眼。” 老头说着,故作神秘地看着她,问:“你猜我看见啥了?” 凉锦舟:“……” “我看见,她把那个纸箱子丢在野外,还对着箱子磕了几个头,等她走后,我出于好奇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我发现,里面是个死婴,浑身血肉模糊,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可怕!”老头子提起这事,似乎仍旧心有余悸。 凉锦舟却只是随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场景,对他是不是真的害怕表示不关心。凉锦舟无法确定这老头的话有几分真,想了想,才又问:“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个孩子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3章 Chapter13 被回忆拉往十二年前的店铺老板听她这么问,犹疑了一下。凉锦舟没得到回答,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却见他只是隐晦地笑了笑,闭了嘴,似乎不方便说下去了。 看他那副意有所指的笑容,凉锦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自己给的这点钱不足以买下她想要的情报。看他那么抠抠搜搜挤牙膏似的往外掏干货,想必也是货真价实的干货。 然而,凉锦舟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穷学生,刚才给的那些已经是之前姜家付的一半委托费了,另一半还在简越之那里,以她对简越之的了解,估计早就被拿去给那些女人们挥霍光了。 知道他不会往下说,凉锦舟索性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客人,我这的八卦消息绝对准确,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老头子大概也看出她拿不出什么了,便说了句类似“欢迎下次光临”的客套话,客客气气地送她到门边。 凉锦舟出了门,只觉得空气格外的寒冷,仿佛进入了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一年,大雪积了厚厚的一层,一个妇人在深夜之中抱着箱子,把血淋淋的婴儿尸体丢到荒郊野外,甚至不屑于掩埋。 等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在某个寒冷的夜里,那个被丢弃的箱子里,身体早已发青发紫的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裂开的笑容诡异渗人…… 她发誓,她要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凉锦舟经过姜家门口,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她想要理清思绪,却觉得越来越无头绪。那个孩子究竟是谁?她是怎么死的?姜母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把血肉模糊的孩子抛在野外?周鹤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呢?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许司延昏迷了一夜,直到次日晌午才醒了过来,一睁眼,四周的光线格外明亮刺目,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等适应以后才慢慢睁开。看清屋内的陌生摆设,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眸光阴鸷,倏地坐起身来。 然而,当他真正看清周围环境时,才发现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子,并且格局与自己家里十分相似,他揉了揉炸裂般的太阳穴,模糊地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敲错了门…… 但那时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时,旁边的阳台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哎哟,真是不容易啊,醒了?” 许司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品味奇特的男人坐在那里的椅子上。之所以说他品味奇特,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很长,青灰色,上面印着几个八卦图形,看起来有点像道袍,他坐在那里,衣摆都搭在了地上。 许司延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问:“你是什么人?” 原本还在装大尾巴狼的简越之听到这话,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槽,他明明琢磨了很久,摆了很久的pose,认定坐在这个角度能让自己显得更世外高人一些,怎么完全没效果? 简越之一直都很相信自己装逼的能力,否则他也不会有现在的大名了,记得之前还有一群粉丝在微博下吵着要众筹给他修庙呢,这怎么眨眼之间就…… 对方的反应让简越之心头升起一丝挫败,但他很理智,没有很掉身份地去解决问题,故作持重地转过头来,手习惯性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救你的人。” 在他开口之前,不,在他挫败到没脸见人之前,许司延已经有了答案,,男人稍作犹豫,站起来对他点头致意,解释说:“昨天老毛病犯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简越之无所谓的摆摆手,这本来也不是他的地盘。算这小子运气好,遇到的是他,如果遇到的是凉锦舟,恐怕会被直接扔出去吧。 简越之想起这家伙想追凉锦舟,就忍不住为他的未来悲哀。这世界上女人这么多,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她,唉……路漫漫其修远兮。 简越之独自在这里伤春悲秋时,那边的许司延开口了:“虽然是邻居,到底不合适,这样吧,住宿费我承担,可能我还麻烦了你什么。” 许司延说着,翻了翻衣服口袋,掏出一个钱夹,将里面所有的现金抽了出来,放在茶几上,“这些就当是我的感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简越之瞪圆了眼睛,看着那叠红钞票,嘴巴也不由得张大了。见对方已经走到门口,他“咻”地窜了过去,替许司延开了锁,生怕他反悔似的,用一种刚被嫖过的语气说:“您慢走。” 许司延奇怪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的脸,也许是近距离的缘故,他一下就看到了简越之印堂的黑气,顿时一愣。然后,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似是随口一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简越之见他迟迟不走,竟还打算和自己聊起来了,当下以为他反悔了,小心谨慎地说:“没什么,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许司延一笑,随后转身往对门走去。 简越之见他掏出钥匙,才知道他原来就住在对面,回房甩上了门,自言自语:“啧啧,可怜了傻小子,就这么葬送在凉锦舟的石榴裙下了。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子肚子好饿啊!” 许司延刚进家门,就嗅到了不速之客的气息,那气息淡淡的,只是一些残留,如果他回来的再晚一些应该就彻底消失了。许司延神色微冷,随着气息较强的方向走去。 有风吹了进来,将半拉的窗帘吹起,许司延的脚步一顿,唯独在那一刻气味格外的浓烈,那是属于妖花的自然香气,是她的气息! 他深吸了一口气,近乎疯狂地想要留住它们,但那毕竟只是残留,很快就随风消散了。 许司延的表情一时复杂起来,他没想到有那么一天,她会主动上门,还偏偏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想到自己就这样错过了她,男人的拳头狠狠握紧,怒道:“该死!谁要管那些无聊事,滚回去告诉他,别再来烦我!” 他一挥手,一串虚晃的影子从手中飞出,不见了踪影。 过了许久,许司延的理智才恢复过来,抹了把脸,到阳台上喘口气。阳光的温暖驱不走心头的寒意,不过是个小小的四楼,在他眼里却好似到了能够俯瞰整个世界的高度,他的思绪恍然回到昨日,那份来自枯木殿的密函。 信中的意思大概是,让他辅助阴阳差调查出厌主的背景,字字句句无不透露着命令的口气,好像他根本没权利拒绝。 厉连沉啊厉连沉!你还是真是高高在上久了,久到忘了自己曾经的人模狗样。许司延躺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嘴角歪歪斜斜地扯出一个笑容:“既然你这么自信,认为我一定不会拒绝,那就看接下来,究竟是你输还是我赢。” 他也许一无是处,唯独耐心足够强。 凉锦舟坐在某高档餐厅,对面是她那位绝世美颜的亲舅舅,此刻,刚刚等到梵嘉择赴约的她淡定自然,任由他选了一家很贵的餐厅,坐在很贵的椅子上,点了很贵的菜,只想吃完把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梵嘉择与她同年出生,因为是外公外婆老来得子,刚出生没几年二老就去世了,留下这么一个小可怜在世上。好在他有族长夫人这个好姐姐,没让他受一点委屈的长大,而他也十分出息,不过才千年就成了族中最强。 不仅如此,他可以说是族中最帅的,属于那种360°无死角男神,随便拍一张照片都能当壁纸。凉锦舟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 他倒是严谨,因为要到这边来,特意换了身行头,衬衣黑裤,一头清爽的中分短发软软垂下,在阳光里透着栗色的光泽,瘦削的脸型眉目如画,眼眸清明,却时刻隐藏着危机。 凉锦舟绝对足够严肃了,然而此刻在他面前还算是个正常人。两座冰雕坐在店里,服务员腿都吓哆嗦了,战战兢兢地把菜上好,生怕自己哪件事没做到称心如意被揍一顿,脚底抹油地往后台溜。 “吃吧。”梵嘉择抬起淡漠的眸子,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凉锦舟无奈,只好拿了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自己碗里,这时他也拿起了筷子,夹了几块和她一样的肉,一块一块往她碗里放。 凉锦舟:“……” “你到底为什么过来?”她问。 梵嘉择终于夹起了一块青菜,放进自己碗里,先是端起旁边的茶,轻饮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回答:“我记得不久之前,姐夫给你传了信。” 凉锦舟经他提醒,这才想起之前简越之给自己传的话,她叹了口气,“我不会回去的,他应该清楚。” “他或许清楚,但绝不会任由着你。” “所以,他派了舅舅过来?”凉锦舟闻言扬了扬眉,对上他严肃的目光,“如果是因为这个,舅舅请回吧。” “你觉得这种事,他会找我吗?他不会,他会想尽办法逼你回去,所以我来了。” “你到底是为他?还是为我?” “我为姐姐,”梵嘉择说着,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而精致的笑容,“至于她怎么想,你自己猜。” 第14章 Chapter14 他能这么说,凉锦舟心里就有了底。她虽然不清楚母亲是怎么想的,不过,只要舅舅没兴趣站在父亲的立场,帮他做事,这件事就不算糟糕。 一想到那时自己要离开,父亲强烈反对,甚至还找了些没用的小妖来抓她回去,搞得就像她是个妖族重犯,凉锦舟就觉得头疼不已。他说的对,如果不是拿她没办法,父亲大概一刻也不会容忍她。 凉锦舟默默夹了一口菜,她现在是应该多吃一点,因为接下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连早餐和晚餐都没得吃了。 对面梵嘉择盯着她吃东西的动作,突然说:“有关C城的事,我调查了一些。” 凉锦舟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男人英俊的容颜在阳光下仿佛泛着透明的光泽,与他黑红的眸形成了十分契合的美感,眉眼之间的冷冽好似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跌入寒潭,浑身颤栗。 凉锦舟“哦”了一声,还没开问,他便表明立场似的,主动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交代出来:“在最近这些离奇死亡的人之前,C城还死过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的死状和最近这几个人一模一样,都是被活活吸干了精魄。” “我和简越之去过死者的家,据他所说,那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简越之在与她的缠斗中被吸取了大量阳气,”凉锦舟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线索,当然,在叙述简越之被那东西吸了阳气这件事上,她稍稍给对方保留了一点颜面。 她现在已经有一半相信姜家的事是出在他们自身,是自己管不了的。所以目前唯一能支撑她插手此事的,也就只有周鹤以及其他几位被无辜卷入的人。 梵嘉择并没有对她这个线索表示什么,而是继续说:“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C大的学生,也都在同一家酒吧出现过。” 兴许是怕她不明白,他语气一顿,转而拿起一根筷子沾了些水,在桌子的空余地方画了个简单的关系图,然后他看着凉锦舟,格外郑重地提醒:“包括姜翰,他是上一届C城大学毕业的,毕业以后就进了一家叫‘夜魔诅咒’的酒吧工作。” “舅舅的意思是,问题出在那家酒吧?” “这只是人类的版本。”梵嘉择不以为然,“我调查了一些相关信息,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个本地人,祖上三代都是做餐饮行业的,并无异常。” 凉锦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一眼,把原本还在认真分析的梵嘉择盯愣了。别看他一副生人勿进的冷君子模样,其实骨子里是特别容易害羞的性格,此刻被凉锦舟那看破一切的目光盯着,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梵嘉择低下头,不自在地问。 凉锦舟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等对方的精神松了一些,她才问:“舅舅这些消息,是从警方那儿得到的吧?你知道进入警局窃取机密,这罪名有多大吗?” 梵嘉择不知怎么的,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过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凉锦舟立刻笑了,大概是见了亲近之人勾起了她那点幼稚心,她挖苦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舅舅的作风啊?您可是灵宗最铁面无私执法严明的未来接班人,说这样的话,不怕影响了您的形象?” 梵嘉择:“……”胡闹! “不过,话说回来,舅舅不过与我一般大,想必那些长老们也不会说些什么,我这半个身子踏出妖族的罪人,就更说不得什么了。” 梵嘉择:“……”胡说八道! 凉锦舟说完,放下筷子看了看时间,她慢悠悠地起身,“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舅舅慢用,告辞。” 梵嘉择:“……”付账!? 梵嘉择本来想提醒她,然而他这样常年闭关修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早就抛弃了脑和嘴的默契,脑子里是略过了这个想法,嘴上却没跟上速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出门去了。 梵嘉择坐在原位上停顿了许久,那服务员见他发呆,也不敢上来招呼,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梵嘉择起身时老板走了过来,账单一甩,微笑着说:“先生,请结账。” 梵嘉择憋了一头冷汗,他是实在不擅长和这些异类生物沟通,想了一会儿,才红着脸艰难地说:“我可以赊账吗?” 老板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个穿着得体,气质非凡的帅哥会是那种没钱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眼睛和嘴同时一弯,露出了个“你说呢”的表情。 话说简越之送走许司延以后,趴在沙发上等凉锦舟归来,等到他花都谢了也没见个妖影,于是他扛着自己沉重却干瘪的肚皮,到厨房里翻东西吃,这一翻却翻出个巴掌大的老鼠。 只听“吱溜”一声鼠叫,老鼠还没吓个半死,大男人却吓得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双目圆睁,目瞪口呆地看着竹情毫无预兆地出现,快速把那只老鼠抓在手里,长舌一伸连皮带肉卷进了肚子。 简越之都没来得及听到那老鼠的第二声叫,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倒头抱着垃圾桶就狂吐了起来…… 简越之吐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凉锦舟姗姗来迟,他一脸受伤地趴在客厅沙发里,怀里的抱枕被他揉捏的变了形,他却好像还不够解气似的,瞪着立在一旁不敢乱动的竹情,恨不得把抱枕换成她,来一顿暴k。 凉锦舟见他一副娘声娘气半死不活的模样,眼睛也没抬一下,直接收拾起自己的背包,拿了钥匙,经过沙发的时候,她瞅着简越之,问:“昨晚不是让你离开了么?” 简越之呻/吟着,抬起眼皮幽怨地看着她,“你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你说你来C城我花了多大的心思,找了多少关系,现在我受伤了你就没一点内疚吗?还有你这养的什么东西,卧槽太恶心了!” “你受伤了吗?伤在哪儿?”凉锦舟挑眉,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然后,简越之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头顶游荡着一缕怨气,额头黑线下滑。 “如果回来再看到你,别怪我亲自把你从四楼丢下去。”凉锦舟冷着脸威胁他,随后她看了竹情一眼。竹情这次很机灵,察觉她的视线以后,马上绷直了身子,十分殷勤且僵硬地向她90°鞠躬,保证道:“一定把房间清理干净!大仙慢走。” “很好,最好不要有‘杂物’” “Yes!” “凉锦舟你个没良心的!老!妖!婆!”简越之怒拍沙发。 凉锦舟看也没看他,背着自己万年不弃的背包出了门,因为迟到,她成功被教官罚了5000字检讨,然后在一众妹子们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成功地丢脸了一回。 中午吃饭的时候,凉锦舟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人群里寻找了一圈,恰好这时苏正水看见了她,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凉锦舟顺着他看向旁边,并没有看到许司延的身影,她皱了皱眉。 这时,因为苏正水的热情招呼,坐在他周围的男孩们个个对着她吹起了口哨。 “师妹,过来坐啊!这儿给你留了座位呢!”苏正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他这么一说,大家就闹得更狠了,对着餐盘就是敲敲打打,有的还唱了起来。凉锦舟无视他们,脚步多少还是因为心头的那点无名火气沉重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太不长眼,隔壁桌上哄笑的男孩中,有一个突然站了起来,从她面前转了一圈。凉锦舟脚步停住,黑色的眼珠略微泛着血红的光,但并不明显。 那男孩突然自以为很帅的撩了撩刘海,手中凭空变出一朵蓝色妖姬,他微笑着把花递到她面前,问:“喜欢吗?” 凉锦舟歪起嘴角,精致的五官突然变得有些邪恶,她的皮肤太白了,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很虚弱,甚至是病态,但就是这种古怪而忧郁的美,才更吸引人。 凉锦舟盯着那男孩,眼底的冷光越聚越浓,仿佛就在下一刻,她会把面前的人肢解,直到连根完整的骨头都不剩。 就在这时,凉锦舟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怔,红瞳很快恢复了正常的黑色,身后拍她肩膀的人气息很熟悉,这让她心底燃烧的怒火莫名被浇灭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些平凡的家伙是怎么做到惹怒她的。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许司延先是对那男孩说了声抱歉,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一丝歉意也没有。男孩哪里敢得罪许大神,只摆了摆手说“没事”,便默默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新来的,我有点事要找你,咱们私下聊?”许司延单手插兜,右手提了一份外卖,他甚至没看她,就直接绕着她往最靠窗的空桌子走去。 凉锦舟稍作犹豫,跟了过去,两人面对面坐下,惹来整个食堂一片安静的目光。大概是觉得□□静了,许司延看了他们一眼,那些人接受到大神的目光,纷纷低头,该吃饭的吃饭,该聊天的聊天, 一瞬间,食堂恢复了正常,凉锦舟指尖相扣,放在桌子上,她看着许司延将快餐盒打开,推到自己面前,又把一次性筷子上的纸质包装套拿下来,放在盒子上。 “什么?”凉锦舟对他这一系列举动十分的不解。 “作为上次,我亲自给你带路的回报,把你的卡借给我。”许司延好整以暇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强盗气质,他说这话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就好像别人没理由不借给他。 凉锦舟面色复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原因?” “我的饭卡丢了。” “你可以补办。” “补办最少需要一周。” “你可以借别人的,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吗?”凉锦舟觉得,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他借谁的也犯不着借她这个陌生人的,这就宛如放着亲儿子不养,偏偏去捡儿子养,额……这个比喻有点恶毒了。 第15章 Chapter15 “怎么?你认为我和他们关系很好?”许司延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问题太多太废话,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 凉锦舟:“……” 凉锦舟沉默了一会儿,她有点无语了。不知是什么给了他这种错觉,自己才和他见了几次面,认识也不过几天而已,居然会让他觉得跟自己很熟…… 然而这话她还来不及说出口,许司延就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子调侃的意味:“大家都住一个小区,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难道不该答应我的请求吗?凉锦舟小姐。” 这是他头一次用她的名字来称呼她。 原本一个人的名字就是用来称呼的,然而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忽略,每次称呼她时,都让她搞不清到底在叫谁。哦,其实她已经习惯被他这么叫了,如今突然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就有点怪怪的感觉。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想也没想,十分坚决地说:“不行!” “为什么?”许司延眉梢微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也就是在他问出口的那一刻,凉锦舟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恰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似乎是失望,又好像仅仅只是不愉快,不甘心…… 就是这一眼,凉锦舟犹豫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她不应将遗憾放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可是她控制不了,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事。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才轻声说:“理由太敷衍,并不能令我信服。” “如果我能说出合适的理由,你会答应吗?” “可以考虑。” “好。”许司延双手相扣,和她做了个同样的姿势,把手放在桌子上,他低着头,仔细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再次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凉锦舟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听到男人轻叹了口气,才以一种辩题分析的口吻说:“第一,我不能向他们借,因为很丢人。” “第二,我不喜欢点外卖,嫌脏。” “第三,作为邻居,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你的性格,是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不是吗?” 这的确是三条看起来很合理的理由,可她总感觉哪儿不太对。 凉锦舟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犹豫了一下,她给出建议:“或许,你可以考虑先用现金?” “食堂规定,不允许用现金。”他似乎对一切都有了准备,对答如流,尽管他这个理由是那么的梦幻,那么的令人怀疑。 但许司延知道,对她,这样足够。 果然,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的凉锦舟终于在坚持了几个回合后,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拿出卡,放在桌子上,轻轻推给他。 许司延微抿的唇终于勾起一个淡淡的,如沐春风的微笑,他拾起那张崭新的卡片,小心翼翼地收好,道了谢:“谢谢,这段时间,你的午餐和晚餐包在我身上,我会好好善待你的卡,作为回报,我还会帮你充一笔钱。” 凉锦舟:“不必。” “我可不是占便宜的人,”目的达成,男人姿态慵懒地歪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嘴角抿着一丝得意的笑,但是很快就被他收敛了回去。 于是,凉锦舟看他的时候,就见他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冷淡且烦躁的表情,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过河拆桥。 凉锦舟也不好再说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 却见许司延腾出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她一愣,就又听他说:“这份是给你的,我吃过了。” 凉锦舟:“……” 他站了起来,不等她开口,扔下一句“慢用”,随后像阵风似的,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他的腿很长,几乎没用多久就出了食堂,只留下食堂里鸦雀无声的学生,以及凉锦舟这个人形冰雕。 半晌,凉锦舟坐回座位上,拿起那双摆放整齐的筷子,食之无味的开始吃东西。餐盒里是一份牛肉和青菜,另外还有一份温热的奶茶,凉锦舟一口就尝出了这菜是出自哪家,因为她早上刚刚吃过。 她开始迷茫,也许自己应该清楚许司延这么做的原因,她本不该答应,可是……她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怕留遗憾吗?还是对曾经那个遗憾的补偿? 做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自欺欺人,希望自己心里能好受点吗? 凉锦舟捂住心口,捏紧筷子的手有些许颤抖,想不到过了那么多年,连她的记忆都开始模糊,那种刻骨铭心的愧疚却还是如此折磨她。 男宿舍楼再次发现一具尸体,学校因此闹翻了天,还未平息的风波再起,谣言像是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宿舍楼外停着几辆警车,一群学生被警察们围在外面,各个面露恐慌。 凉锦舟站在人群里,看着那几名警察焦头烂额地解释着C城的治安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见一群白大褂抬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被白布盖着,只有一只苍白的手垂落下来,随着他们的脚步晃晃悠悠的。 凉锦舟凝视着那尸体,红瞳微亮,一瞬间,尸体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在担架上抽动了一下。这可把周围的学生吓了一大跳,差点倒了一片。 尸体这一动,身上的白布瞬间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那是个女孩,死了有一段时间,脸已经呈青紫色了,她脸上挂着对常人来说难度极高的表情,大概是惊吓到了极点,眼睛瞪的真就如铜铃那么大,扩散的瞳孔像两个大洞,最可怕的是她的嘴巴,已经张到了极限,嘴角甚至有些撕裂了。 一些学生已经开始干呕起来,反倒是法医,从容淡定地将白布重新盖上,把尸体塞进车里拉走了。 等车子开走了,宿舍楼里出来几名警察,许司延也在其中,几个人在低声讨论什么,面色很是凝重。凉锦舟迟疑了一下,默默退出了人群,许司延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跟了过去。 凉锦舟走到花园内,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早就发现许司延跟过来,也就没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 “吓到了?”许司延在她身边坐下,扭头看着她问。他的语气很轻松,一点也不像是询问或关心,仿佛他知道那是一句废话,她根本不会被吓到。 凉锦舟只是摇了摇头,接着轻声一笑,“许大神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你想问什么?”许司延怔了一下,看她这样子,倒像是对这事很感兴趣。只是,他不希望她掺和进来,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她离这里远一点,再远一点。 “你会告诉我吗?关于……这几次命案,你和那个白警官好像关系不错。” 许司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其实从那天,她差点被白承轩带走开始,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卷进来,可这件事如果只是普通的小鬼作恶也就罢了,偏偏又和那边扯上了关系。 他一直置身事外,就是不想惹上一身麻烦,他能看着她去趟这趟浑水吗? “我不是很清楚。”许司延很抱歉地摇了摇头,他以一个师哥的身份教导她:“你该明白,我们只是学生而已,我们的职责是学习,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都不应管。” 凉锦舟当然看得出,他是在故意隐瞒,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已经人心惶惶,肯定是要封锁消息阻止谣言散布的。 没什么好谈,她便也不再和他待着,对他点了点头,“我明白,那我先走了。” 许司延点头,目送她站起来,却见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他问:“怎么了?” 凉锦舟迟疑了片刻,有些不自在地交代说:“师哥,如今学校里危机四伏,请务必注意安全。” 其实,凉锦舟这么说不过是想避免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她觉得,那个女同学的死很有可能跟昨晚的事有所关联,也许他已经被盯上了。 她没有精力随时保护,只能多这么一句嘴。 许司延微微愣怔,哪里想到她竟会主动关心自己,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已。然而尽管心里受宠若惊,许大男神表面上仍是那般不好惹,一个轻笑都仿佛是在说“要你多管闲事”。 凉锦舟也不怎么在意他如何想,没等到回应,她也不在意,转身往操场赶。她没发现,从她转身的那一刻,男人的视线就一直定格在她的背影上,嘴角安逸的笑容有多么惊艳。 晚风来袭,整个天空被笼罩了一层灰色幕布,卷起的落叶掺着地上的灰尘,一不小心就迷了眼。 凉锦舟蹲在路边盯着成群结队的蚂蚁,它们整齐有序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这预示着不久后会有一场大雨。果然,等她快回到家的时候,雨点已经急促地落了下来,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 一进门,立刻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梵嘉择正襟危坐,脸上却出奇的狼狈,显然他也是承受了这场雨的袭击。扫了一眼他脸上的阴云,凉锦舟脱下厚厚的外套,甩了甩,顺手挂在衣架上。 她直接到他面前,伸出手,“我的清洁工。” 梵嘉择闻言,似乎是才意识到她回来了,先是不搭理她,没多久见她依旧伸着手,才在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放在她手心里。 第16章 Chapter16 凉锦舟打开盖子,一缕光从瓶口溢出,白色的小人犹如一条在水中游荡的小鱼,随着光洒出来,越聚越大,直到光芒散尽,才勉强看清那是个人形,只是此刻,那身影几乎成了透明状。 凉锦舟将盖子扣好,朝着梵嘉择的方向扔去,毫不介意是否会偏离方向摔碎在地上,好在梵嘉择一个抬手,不偏不倚地将瓶子接在手心里,才避免了那样的悲剧。 他转眸,就见她双指指向虚弱的竹情,施法将其卷进了袖子里。 他冷冷地睨她一眼,长辈般严厉的教导:“没人教过你,这些不洁之物要远离么?你不嫌脏?” 凉锦舟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笑容还没成型就消失在了她眼底的漠然中,她收起鼓鼓的袖口,几步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生死轮回,是天地之道,是千万生灵的归宿,舅舅修行千年,难道还没看透?” “休要胡言!你我身为妖族,即便是死,也死的高贵,怎可与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相提并论?”梵嘉择没有看她,他的目光错过她盯着一旁,仿佛那个方向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东西。 一瞬间,那双常年平淡的眸也跟着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凉锦舟没心思和他争执,将桌上洗好的茶杯添了茶,此刻茶壶中的茶还有些烫手,大概是竹情早就准备好的。她将第一杯放到他面前,才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捧在手心里。 窗外的雨声清脆入耳,屋内茶香袅袅,两人对坐片刻,凉锦舟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打量着这位妖族第一绝色。这世上大概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他了。 从小跟在姐姐身边长大,事事亲力亲为,不愿意为姐姐添一丝麻烦,所以即便有些事情非他能及,他也会一遍一遍去尝试,不论如何艰难,头破血流,遍体伤痕,他从未有一次麻烦过姐姐。 也正因如此,他的努力成就了如今这个受众妖仰望的自己,也成就了他高高在上的眼光。凉锦舟有时觉得,世间万物在他眼里也不过如蝼蚁般渺小,唯一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只有长姐的爱。 母亲的确是个温柔的令人尊敬的长辈。 凉锦舟低头抿了口茶,茶叶的清香萦绕在味觉之中,令她的心情随之舒畅了起来。她用一种闲谈的口吻说:“妖的寿命虽长,但总有一天也会耗尽,到那时,你我都会成为你口中的不洁之物,谁也不能比谁高贵。” 梵嘉择只是淡淡地转眸望向窗外的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夜晚,如期到来。 凉锦舟把自己关在小卧室里,捣鼓了半天,才用针线缝了个人形布偶,让竹情暂时待在里面休息。竹情大概是被困久了,依旧没什么反应,凉锦舟只好咬破食指,用血在布偶身上画了一个圆形图案,双手遮在布偶身上。 红色的光雾凝聚在掌心,片刻功夫,等她把手拿开,那布偶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凉锦舟考虑到竹情如今的状态,认为竹情留在这里也帮不到自己什么,反而会添乱,便对着小布偶吩咐道:“你去找简越之,等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就去接你。” 布偶听从她的指示,点了点头,转过身面朝着窗,先是俯身蓄力,然后一个腾空跃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凉锦舟脸色倏地冰冷下来,拉开抽屉捏了一叠画好的黄符塞进背包里,挂在肩头往外走去,刚打开门,就被一脸严肃的梵嘉择堵了个正着。 想瞒着他出去,未免太过愚蠢了。 梵嘉择平静的眸子里涌动着淡淡的不悦,他一直认为凉锦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如今看来,到底还是看走了眼。也对,从她当初私自离开灵宗惹得姐姐日夜担忧时,这个印象就该抹掉了。 该死的丫头! 凉锦舟大概能猜出他现在的想法,轻扯了扯嘴角,气定神闲地开口:“今晚,我同学那里,拜托舅舅了。” 见她如此镇定,梵嘉择冷漠的表情有一丝缓和。 哦?原来是他想多了么? 事实上,的确是他想多了,凉锦舟根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也没理由这么做。 如果说那东西已经盯上了许司延,那么它极可能在今晚动手,月黑风高,大雨滂沱,是个多么适合杀人的夜晚啊!若是寻常的鬼怪,只需像这样守株待兔就好。 但凉锦舟觉得,它不是那种轻易能对付的东西。所以,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找到它的“根”,在这段时间里,梵嘉择留下做这个守株待兔的人是最合适的。 无需她开口,这些想法只从她心里过一遍,梵嘉择就能一字不差地全部解读出来。 凉锦舟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去捅个老巢还是十分轻松的,那么留他在这里等那东西出来,确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安排。这么想着,梵嘉择再次盯了她一眼,良久……才迟钝地挪开了脚步,给她让了一条路。 * 大雨沉浸在黑夜中,雨水击打在身上重重的,像石块一样疼,奔跑在夜色中的身影瘦小却十分敏捷,每一滴雨砸在她身上都像是要把她压倒。 凉锦舟冒着倾盆大雨跑进了一家酒吧,一进门,就看到四个人朝自己这边来,两男两女勾肩搭背,连走路都有些晃。她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低头沿着墙壁一侧往里面走。 原本她是十分低调的,然而低调也不能掩盖她的确非常惹眼,那两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放开了怀里的美女,叫了一声:“喂!站住!” 凉锦舟脚步微顿,头也没回。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邪笑起来,放开手边的美女,朝着她走了过来。凉锦舟眼神暗沉下去,一丝凌厉划过眼底。 “嘿嘿,小妞,哪儿来的啊?以前没见过你啊?”先走过来的是个穿着黑毛衣的男人,瘦脸,尖下巴,一头中长的黄发,在后脑处扎了个小辫子,左耳还带着一颗纯黑色的宝石耳钉。 “看样子年纪不大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来?” “不知道。”凉锦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和他们啰嗦,直接无视他,往前走了两步,但另外一个却不知好歹,两步并作三步赶到她前面。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把看似弱小的她围了起来。 “不知道?哥知道,哥带你进去啊?”比起刚才那个猴瘦的男人,这个就显得猥琐多了,明明眼睛生的极小,还色眯眯地眯起眼睛笑,吊儿郎当的模样,莫名惹人恼火。 凉锦舟嗅到他们身上的酒气,冷漠地勾起嘴角,红瞳凝视着他的眼睛,那笑容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实在渗人,把小眼睛看得直发毛。这时,后面那位的手已经伸了过来,还好死不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凉锦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过男人。 她一个闪身避开了那人的手,毫不费力地避开了两个男人的围堵,也许是两人都喝醉了的缘故,他们竟然没看清她是如何逃脱的。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当凉锦舟要控制不住去砍掉那人的手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短发西装,看起来温文尔雅。他和善地望着凉锦舟,笑眼弯弯,似是在暗示什么。 凉锦舟艰难地从嗓子里“嗯”了一声,只好任由那只手继续长在那人的胳膊上,跟着斯文男往里面走去。奇怪的是,只是个年纪轻轻的老实男人,就好像威慑到了那两个醉汉,他们竟没有再跟过来。 凉锦舟回头望了一眼,门前空无一人,那两名醉汉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歪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抬手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周围灯光极其刺眼,一大群人围绕着舞池旋转,更有穿着暴露的靓女扭着水蛇腰,任台下众人围观尖叫。凉锦舟对着气氛说不出的厌恶,避开光线往旁边的位置上走去。 远离了人潮,依旧甩不掉吵闹,斯文男转过身来,十分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微笑着说:“既然小姐已经没事了,我也该去复命了,告辞。” 凉锦舟正要问他听了谁的命令,却见他想到什么似的,迟疑一下才说:“哦,对了!小姐,我们先生让我告诉你,一个女孩不要随便来这种地方,并不是每次都会遇到好心人帮忙的。” 凉锦舟:“你们先生是谁?” “哦,抱歉,这个我不能说。”斯文男极为歉疚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沿着一整排座位往包厢走去。 凉锦舟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进了一间包厢的门,本想跟过去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却猛然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办,只好放弃。 “Hi,能给我来杯酒吗?”她来到吧台前,对正在擦杯子的调酒师说。 “当然,您想喝什么?”帅气的调酒师把玩着杯子,一脸客套的微笑。 凉锦舟随意扫了眼他手里带有“ABSOLUTVODKA”标志的酒,挑了挑眉,“就这个。” 调酒师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他显然不太相信,疑惑地指了指手里的伏特加,凉锦舟确定性地点头。 “好吧,您稍等。”调酒师的表情复杂了一下,欲言又止。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能来这种地方已经非常疯狂了,难以想象,她还敢点这么烈的酒。 她还是个学生吧!这一看就妥妥的良民啊!叛逆期还没过? 调酒师觉得,作为一个刚刚进入社会的有志青年,在看到不懂事的小妹妹误入狼窝时,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她。这么想着,他就开口了:“小妹妹,这么小就来这种地方,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这里到处都是坏人,你还是赶紧回家,想想爸妈,他们现在肯定担心的不得了。” “大哥,其实……我是来找我哥哥的。”凉锦舟满眼天真地看着他,这一眼,差点让调酒师手里的酒滑下去。 他的脸莫名红了,兴许是大男子的保护欲在作祟,更不想看她被那些人糟蹋,便压低了声音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找找,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还是快回去吧。” 第17章 Chapter17 “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吗?”少女美眸微弯,眸光如皎月坠入星河之中,绚烂夺目。一瞬间,调酒师彻底醉在这样温柔的视线里了,他毫无所觉,小姑娘的眸子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红色,宛如盛开在轮回之地不详的花。 “我会帮你。”调酒师抿嘴浅笑着,语调出奇的柔。他长的不算好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薄薄的单眼皮眼角上翘,丝毫不显得刻薄,反而给人一种敦厚的善意。 他大概是太多平凡人的样子,简单、朴实、善良。 只是可惜,这种善良并非是凉锦舟所拥有的。她轻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显得尤为突兀,语调轻轻的,柔柔的,像羽毛一样碰触着对方心口上的柔软:“你知道……关于姜翰的事吗?” 原本还面带微笑的调酒师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表情猝然地不安起来。 他的眉头狠狠皱起,像是失去了控制的人偶,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他极力地克制恐慌,时而嘴角勾笑,时而又痛苦不已,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 他深吸了几口气,手里的酒瓶陡然滑落,凉锦舟立刻催动灵力,缓冲了瓶子下坠的速度,将它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她迅速扫了眼人群,确定没人看到,才再次看向面前的人。 此刻,调酒师已经平静下来,双手撑在吧台上,显得非常疲惫,“姜翰……姜翰他死了,被姜轻咒死了,他们都死了!” 凉锦舟看着他的眼睛,放轻了声音:“姜轻是谁?” 调酒师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喃喃自语:“姜轻一直都很讨厌他,几乎每天都会诅咒他去死,前几天,姜翰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他说自己就要死了,我劝他不要疑神疑鬼,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大概是很难过的,但由于被控制,即便难过也只是心里痛苦,眼睛和表情都是呆滞的,“姜轻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诅咒他们……为什么……” “姜翰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亲属?”凉锦舟逼问道。 “我不知道。” “那他有女朋友吗?” “有。”调酒师点了点头。凉锦舟发现,只要不提姜翰这个名字,他就不会有那么大反应。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问:“她是谁?” 调酒师抬起头,空洞的目光无焦距地落在她双眸之中,声音平静,仿佛刚才的恐慌只是假象:“她叫宋恬。” 凉锦舟盯了他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趁此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么做又实在太显眼了。就在她于逼迫和收手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突然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往凳子上一坐,开始点酒。 凉锦舟只好收回附在调酒师身上的控制,趁着他还没清醒的时候,默默离开了酒吧。 大雨如瀑而下,城市几乎淹入了这场雨水里,凉锦舟站在檐下,仰着头望向天际,满脑都是刚才调酒师的自言自语。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思绪凌乱过,她想不通,如果姜翰的死真是那个姜轻的报复,那么周鹤及学校里的人又是因为什么? 她根本没必要杀这么多无辜的人,惹来阴阳差的注意。 诅咒…… “小姐,打扰一下。”男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传来。 凉锦舟一脸防备地转身,审视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的儒雅男人。他手里抱着一把黑布雨伞,脸上一如既往端着那种优雅的笑容,仿佛就算打他骂他,他也还是如此的绅士。 “冒昧了,雨下太大,这把伞送给你。”斯文男说着,双手托住长伞,托到她面前。 “这也是你们先生吩咐的?”凉锦舟冷淡地睨着他,并没有接。 斯文男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十分歉疚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有种被拆穿后的轻微的挫败:“没错。” 凉锦舟正想说拒绝,却听旁边有什么动静,她错开斯文男的身影望向他身侧,只见酒吧另一扇门被人打开,出来两名黑衣人,手中拿的是与斯文男相同的雨伞。 两人恭敬地退到两侧,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凉锦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好奇心,对面前的家伙,对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 没多久,里面果然又走出一个男人。那人披着一件白色西装,棕色短发,身形高挑,因为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又是她这个尴尬的角度,所以凉锦舟并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在黑衣人一路撑伞护送下,他留了一个背影,坐进了早就停好的保姆车里。 “哦,抱歉,我得走了。” 凉锦舟收回视线,面前的男人将雨伞放在旁边,斜靠在柱子上,又对她点头致意。凉锦舟礼貌地回应,目送他淋着雨跑进车里。 等车子开走,留下的两名黑衣人也回了酒吧。 凉锦舟看着放在身边的雨伞,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她把连衣帽子戴上,向着大雨中奔跑,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在夜幕中。 古玩店老板见她再次光临的时候,并没有之前那么热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淡。听凉锦舟说明来意,老头子的表情变了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绝对不行!” “只是带个路也不行?”凉锦舟双手抱胸靠在门上,抵住他正要关的门,也不知是不是她被雨淋湿显得好欺负,老板脸一黑,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讲不讲道理啊?上次告诉你那些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你还想怎样啊?”老板冷睨着她,企图把她轰走,“去去去!老朽今天不开张,再不走就告你扰民了啊!” 他话刚说完,凉锦舟的神色骤然冰冷,手中一个起落,老旧的木质门板就被削掉了大半个。空气一下子安静了,老板瞪着那双浑浊不堪的老眼珠,腿肚子直转筋。 “我警告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非法使用禁术,要毁掉你轻而易举。”少女红瞳映出森冷的光,一字一顿,如嵌入寒冰封印千万年的利刃。 老头知道自己这是碰上硬茬了,一时间只觉浑身发寒,腿一软就跪了下来,“饶、饶命!” 城西偏僻之地,四处皆是废弃的房屋,有些地方已经被开发商买下来,处于待拆状态,大多居民都已搬走了。十里之内,只有宜山路这个还留有些许人烟的地方,野生植物格外的多。 如果在春夏季,能看到的是一片嫣红翠绿,然而这个季节只能看到杂草,那些毫无生命力的枯草缠在地面上,时不时伸过来绊一脚,雨水和泥泞也配合得十分默契,走在这样的小路上,根本无法加快速度。 沿着偏僻的小道走了有十几分钟,终于能看清一片稀稀疏疏的树林,老板的脚步越放越慢,似乎对前面很是忌惮,凉锦舟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装的,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树抱怨。 “哎哟,我这老骨头哪里像你们年轻人这么健朗?过了前面的乱葬岗就是了,那旁边有间破屋子,当时就丢在那间屋子周围了,具体是哪里我也记不大清了,你自己去找找吧,我真走不动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凉锦舟再次警告了他,老板只是力不从心地摆了摆手,靠在树上唉声叹气。凉锦舟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独自向着林中走去,只是片刻光景,就彻底消失在了漆黑如墨的枯林里。 凉锦舟发现,这地方和简越之被困住的乱葬岗十分相似,大概就是那片林子,只不过之前见到的是幻象,而如今,真正荒凉的乱葬岗几乎连鬼气也不剩下多少了。 死寂的乱葬岗越走越深,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除了干枯的杂草和树,连个鬼影也没见着,夜里的气温很低,不知不觉有雾遮住了视线,试探着她脆弱的方向感。 隐约间,凉锦舟看见了老板说的小屋,她快走了几步,透过薄雾看清了前方。那的确是间小屋,但已破败的只剩下半堵墙了,干枯的野草缠在上面,几乎遮住了半个窗户。 凉锦舟放下背包,抽出两张纸符夹在双指之间,闭上眼睛,低声念道:“九泉冥府,诸神庇护,钦吾神令,怨邪速现!” 话音未落,指尖符纸亮起金光,“咻”地飞了出去,淹没进了雾气里。凉锦舟正要追过去查看,却忽听那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那种来自地狱深渊的嘶哑尖叫犹如无形的刃,有着割破耳膜的力量。 凉锦舟手掌凝力,冷冷盯着那个方向,下一秒,两道黄符被某种力量撕裂开来,金光一闪而逝,化成无数细碎的纸片。同时,一个圆圆的东西从地面滚了出来。 那肉球似的物体三两下便滚到了她面前,凉锦舟掌心凝聚起强大的妖力,陡然向它挥去,一道红光划过黑暗,只听又是一声耳鸣惨叫,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尖细的笑声。 肉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裂开来,里面一缕魂魄,幽幽浮上半空。她身长不过一米,披着及腰长发,面色纸白,因为双目只剩下眼白,让人很难分辨她在看着什么地方,她的下半身血淋淋的,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肉,哪些是筋,哪些是被血染得湿哒哒的衣服。 “杀人的,就是你么?”凉锦舟漠视着眼前的幽魂。 幽魂仰头“咯咯”笑了两声,大概是不能说话,她只能正对着凉锦舟,用自己那小到凝成了黑点的瞳孔去看凉锦舟。 在她分心的同时,凉锦舟指尖已然多了几张符,随着吐出的法咒,猛然朝她袭去。那幽魂不闪不躲,身体被好几张符击中,挣扎半晌,最终倒头散了个干净。 漆黑的夜色中飘起无数的幽光,缓缓朝天际散去。 凉锦舟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纸片,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担忧。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担忧的原因,可能那就像心有灵犀的人,总是能预感到另一个的危险。 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心悸,且是长久的心悸。 她垂眸,捂着心口,心脏的跳动频率像是在催促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第18章 Chapter18 许司延是九点钟回家的,进屋里换了鞋, 他先是打开电视, 随便选了个节目加大音量播放, 而后到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踱步进了卧房。 许司延的卧室里养了一堆植物,满室清幽淡雅的气味, 搞得好像在家里供了个生态园。房里气温不高, 但即便是这样的大冷天里, 那些植物也好像活在了不同的季节, 滋润又安逸。 除此之外, 这间看起来空间不大的小卧室显得莫名怪异。例如中间放置的大双人床,白色的床上四件套平整而洁净, 几乎看不见任何褶皱;橱柜的门紧闭着,若是打开看一眼, 会发现里面挂着一整排连商标都没拆的新衣服…… 虽说这种小户型房子容纳不了太多家具, 但他的房间总给人缺乏生活气息的空洞, 仿佛那些东西只是摆在那里,就已经发挥了它们最大的作用, 仿佛影视剧中过分艺术的拍摄场景, 免不了虚假。 许司延打开牛奶, 分别浇在花盆里,白色的液体被泥土稀释,花花们冷得打了个哆嗦。做完这一切,他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里, 伸了个懒腰,卧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中。 他扫了一眼抗议的花花们,悠然地吹了个口哨,“知足吧,有得喝就不错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夹杂着鬼泣般的狂风怒号,客厅里的电视发出某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声音,那种统一的幽默腔调与此刻的气氛格格不入。男人专注地欣赏着雨夜,嘴角抿起的弧度淡淡的,分不清是开心还是什么。 不知不觉,他闭上了眼睛,眉心的疲惫随着放松一点点显露出来,逐渐的……呼吸越来越浅。 客厅里开着灯,墙上的挂钟跳动着指针,一秒、两秒…… 电视机里映出的人脸慢慢卡住,微笑的嘴角像是被一瞬间拉了下去,然后,屏幕“呲”地闪了几下,猛地关闭了。 客厅里处于封闭状态,门和窗子紧闭着,可窗帘却莫名地,以一种诡异的像呼吸一样的频率飘动。 “砰——” 许司延只觉得自己刚睡着,就被一阵巨响吵醒了。男人狠狠地皱起眉,脸罩在阴云里,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起床气有些大,整个表情都不好了,察觉到屋里莫名下降的温度,花花草草们缩紧了身子,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许司延起身,冷眸望着正对自己的门,眼底的暴戾不加掩饰。有那么一瞬间,植物们觉得,他会冲出去活拆了外面的人。 许司延打开门,看见外面的东西,他的起床气消了大半。 那是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看起来约有十三四岁,披散着头发,脸色白的像纸,她瞪着一双灰白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还咧着渗人的笑。 就这样和她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男人漫不经心地转身,怕会打扰到他的花草似的,顺手带上房门。然后,他后背抵在门上,双手抱胸,表情阴鸷地继续凝视着小女鬼。 鬼也有虚荣心,发现自己已经吓不到人的时候,鬼也会变得不安。小女孩歪着脑袋,灰白的眼珠对着他,企图从他眼里看到恐惧。 然而,并没有。 男人只是淡淡地和她对视,不论她做出何等让人恐惧的表情,或摘掉自己的头颅,或将嘴巴咧到耳根,或七窍流血,或伸长了手抓向他…… 男人始终面不改色,用那种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盯着她。 折腾了半天也没把人吓死,反倒是自己像个傻逼。小女鬼终于失了耐心,仰头张开血盆大口哀嚎了一声,满嘴利齿就像动物的獠牙。她的双脚慢慢离地,身体逐渐漂浮起来。 之后,小女鬼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骨头“咔咔”的声音从她身上传来。她再次望向面前的目标,只是这一次,直接向着他扑了过去。 许司延镇定自如,不躲不闪,她的速度极快,带着一阵阴风迎面而来,刺骨的阴气令男人皮肤上起了竖了一层汗毛,他终于抿起唇,淡淡的笑了,同时抬起自己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手指相交,结印! 小女鬼咧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尖细嘶哑的笑,却陡然的,飞行速度慢了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爆裂的眼球几乎就要从眼眶里脱落,一双灰色利爪拼命地挥向许司延。 有什么东西正在缠绕着她,一点一点地捆绑住她,越捆越紧。 她抓了几次,见是徒劳,终于放弃了进攻,扭着脖子去看自己的腿。 不知是哪里来的藤蔓缠住了她的下半身,它们像蛇一样爬上了她的腰,然后是肩膀、手臂……就在藤蔓锢住她的脖子,马上要吞噬她的时候。 许司延忽然皱了下眉头,十分不悦地说:“真遗憾,貌似做不了本君的晚餐了呢。” 话音未落,他迅速收了手,藤蔓们像是得到某种命令,凭空消失在了空气里。小女鬼失去束缚,身体立即失控地朝着前方栽去,与此同时,男人一个闪身避过,任她穿入门内。 这时,听见动静的梵嘉择才赶过来,怪异地扫了他一眼,许司延站在原地惊魂未定,颤着手指了指卧室方向,“里面有……” 梵嘉择没等他把话说完,冲过去推开了门。 “小心!” 安静的空气里,男人的提醒足以让气氛紧张,梵嘉择回头睨了他一眼,无所畏惧地进了卧室。 许司延似乎惊慌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往卧室凑了几步,朝里面喊了声:“小心我的花。” 里面的人听倒是听见了,但脑子和身体依旧没能连上线,心里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手已经不听使唤挥了出去。许司延闭上眼睛,只听“轰”地一声,那一刻,他觉得脚下都跟着镇了镇。 隔着门缝,令人耳鸣的惨叫声像是无数细小的针钻进耳朵里,许司延捂着耳朵,心头的暴躁瞬间被点燃,眸子红的像滴了血,他克制地贴在墙上,手指紧紧扣住门框,竟把门框捏得凹陷了下去。 大概过了几分钟,里面才安静下来,此刻气温已经开始回升了,许司延低下头,整个人显得有些虚脱,额头上蔓延着一层细汗,格外的狼狈。 他推了推半掩的门,见梵嘉择拿着一只小瓶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在低头看地上被打碎的花草。 大概是察觉到他进来,梵嘉择扭头看向他,却发现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抱歉。”梵嘉择压低了声音,诚心诚意地对他说:“我没想到你会在卧室里养这些。” 许司延从他身边经过,兀自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残骸,过了一会儿,才好似想起什么,忙起身,挤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没事,只是……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鬼吗?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梵嘉择:“……” 梵嘉择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大概能在凉锦舟的内心深处读出,她对这个人类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虽然那也许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之情。 梵嘉择并不反对这种情感,至少现在,她有她的想法。 自从千年前那件事后,凉锦舟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她永远在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毫无意义。她对生死看的很轻,甚至于消极,有时他会觉得,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活着。 这次过来,最大的安慰就是,她似乎有所改变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鲁莽行事,直接而又愚蠢。 “你怎么了?”许司延见他出了神,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打坏东西而过意不去,不禁也有些尴尬,“哦,没关系的,明天重新添置几个,不过几盆花而已。” “不……”梵嘉择回过神来,发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男人的话很少,更不知该如何和人类沟通,低着头费脑筋的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吞了吞有些发干的喉咙,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司延没有跟过去,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梵嘉择会来。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厉连沉会笃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因为厉连沉知道,这是一场避不开的劫。 许司延握紧拳头,地上的植物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绿色长叶缠上了他的手指,轻轻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柔软而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皮肤。 凉锦舟回来后,听梵嘉择说了所有的事情经过,在听到梵嘉择砸了人家的东西后,她突然有点后悔找他帮这个忙。凉锦舟无奈抚额,好在许司延并不知道砸东西的是她亲舅舅,不然明天说不定就会找个借口要求这要求那。 像他那种人,大概是宁愿他欠别人,也不愿别人欠他的。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夜,眼看天就要亮了,凉锦舟趁着剩下的时间,搞定了自己的5000字检讨,然后关灯休息。 连着两天两夜没合眼,她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也是第一次,她能睡得如此安心,连早上的闹钟都没听到。如果不是梵嘉择及时敲门吵醒了她,5000字检讨大概会上升到50000字…… “那东西跑了。” 刚出卧室,视线就撞上了梵嘉择那张臭脸,凉锦舟只是挑了挑眉,兀自往厨房里走,边走边问:“是吗?” 她的反应太过淡定,就连一点担心也没有,让人很怀疑是不是她放走的。 梵嘉择跟她到厨房,“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有用吗?”凉锦舟添了水,打着火,“你今天如果没什么事,就去找一个叫宋恬的姑娘,询问一下关于姜翰的事,如果能查到姜翰和其他几个受害人的联系那就最好。” 梵嘉择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没有应声。半晌,等水开了,凉锦舟拿出面条下锅的时候,他才闲聊似的问:“你……对隔壁那个人类,是否有想法?” 凉锦舟先是怔了一下,错愕地回过头,对上他试探的目光。她有点无奈,又有点头疼,“舅舅何时关心起这个了?” 梵嘉择:“只是随口问问。” 凉锦舟拿勺子搅动着锅里的面,回答的心不在焉:“真可笑,我……怎么可能。” 第19章 Chapter19 “你……对隔壁那个人类,是否有想法?” 军训时, 凉锦舟满脑子都是梵嘉择那句无心之言, 老实说, 这个问题刚开始她没怎么在意,如今回头想想,才觉得奇怪。 人类的感情比妖更复杂, 更难理解, 所以当她来到这个大学的第一天起, 就遇到了各种让她无法招架的纠缠, 就连那位法学天才也难免对她大献殷勤。 但尽管如此, 凉锦舟却从未想过,许司延的目的和他们相同。他家境优越, 自身条件又好,全校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 关注他, 没理由会对她产生兴趣。 最多最多, 也只是好奇她而已。 凉锦舟不担心这一点,她担心的是自己。 她还记得, 自己初次见到他时, 第一眼就认定了他是个纨绔子弟, 而如今不过只是见了几面,聊了几句而已,她居然会放下自己的警惕之心,在自己那并不靠谱的直觉中, 担心他? 这么做,真的只是想要偿还千年前欠下的债么?还是说,她对他另有企图? 凉锦舟闭上眼睛,她没有什么怕的事,此刻却是连想也不敢想。她咬紧了牙,手指死死掐住另一只手的手心,指甲都陷了进去,她却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整个神经都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绷紧了。 “凉锦舟!” 凉锦舟猛然吐出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无声断开,感觉手里湿乎乎的,低头一看才发现,手心被她掐了几个指甲印,渐渐的有血渗了出来。 “军训开小差,罚跑操场30圈!” 教官此言一出,队伍中一片哗然。 400米一圈的操场,要跑30圈,那还不得把腿跑断…… 队伍里的妹子们纷纷向凉锦舟投去同情的目光,一些传言由此诞生。所有人都在猜测,教官脾气那么好,之所以这么大的火气,是因为她和许大神走的太近,还闹得流言满天飞。 如此一来,凉锦舟和李教官的关系就更令人好奇了。 “快去!”李教官嗓音高扬,整个队伍陷入了静默。 “是。”凉锦舟退离了队伍,在一众目光下绕着跑道跑了起来。实际上,在所有人都对她予以同情时,她却没觉得这个惩罚有多过分,相反,她感谢也庆幸着。 下过雨的空气添了几分清爽气,能让人头脑清醒,不再胡思乱想。她只要多跑几圈,累了,跑不动了,就没力气再想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冷冽的风迎面吹来,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少女雪白而精致的侧颜。散落在空气里的长发柔软,仿佛笔墨勾勒出的唯美线条,光华灼人眼。 大脑失去了控制,她越是克制,就越是在想,在留恋,那天下午在门上发现的纸条,和纸条上那一手凌厉洒脱的字。 凉锦舟就像疯了一样,脚下加快了速度,以一种不规则的姿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然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悲剧的在平地上摔倒了。 全身的骨头都好似被摔碎,而她面无表情,像个被随意丢弃的娃娃,感觉不到痛。她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在这时,一双休闲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 男式的,白色,有黑色条状装饰,鞋带系的很随意。 她还没抬起头来看鞋的主人,对方的手就伸了过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友好的等待着她。凉锦舟错开目光,径自爬起来,退了两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许司延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他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至少能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印象。如今看来,他依旧只是个陌生人。 当然,这实属正常。 他笑了笑,用一种路人的口吻问:“怎么了?军姿不合格,被教官罚了?” 凉锦舟起先没吭声,转过身,做了个预备跑步的姿势,犹豫了一下,才不咸不淡地回:“是。” 许司延嗅到了她身上的血气,神色一冷,在她即将迈出脚步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凉锦舟错愕地转眸看他,却见他将自己的手翻了翻,如此一来,手掌的指甲痕顿时暴露在他眼前。 凉锦舟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想收回手,对方却捏她捏的更紧了。有那么一刻,凉锦舟差点以为他要把她的手骨捏断。 “你……想干什么?我还没跑完30圈,这是在军训。”凉锦舟觉得,自己像个还在学舌的小孩,结结巴巴口齿不清的,很让人着急。 她明明可以直接警告他离自己远一点,不是吗?以他的性子,只要她这么说,今后就绝不可能再和他说一句话了。奇怪的是,那个想法一从她心里闪过,她就好像被封住了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30圈?”听到这个数字,许司延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更冷了,男人眸光阴鸷地扫了眼远处,浑身爆发着一种奇怪的戾气,好像马上要去打架一样。 然后,他拉着凉锦舟朝旁边的树荫里靠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折成条状,轻轻缠在她的手心里,把伤口缠住。 凉锦舟有些怪异地盯着他。 男人的五官有种来自画中的俊美,只看他的外表,会让人产生一种非人间俗物的错觉,然而再美的东西一旦沾染上了俗世尘埃,就会显得美中不足了。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他的眼睛像是藏了很多东西,也许是很多对他来说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难怪她会觉得,眼前这个人类有点似曾相识。 许司延察觉她探究的目光,眼底的阴霾减了许多,“我好看吗?” “……”凉锦舟愣了一下,有点没大反应过来,“什么?” 许司延没再问,刻意避开了她受伤的手,握紧她的另一只手,没经过她的意见,直接牵着她向队伍走去。凉锦舟到现在还有些懵懂,任由着他把自己带到教官面前,她听到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我替她接受惩罚,”许司延放开她的手,挑衅地站在教官面前。大概是因为整个队伍里太安静,莫名地弥漫起一股火/药味来。 两个大男人对视良久,谁也没让谁,两道无形的电流相互对峙,随时都会爆发。 凉锦舟皱起眉,神色稍有不悦,她正要抬手拍一拍许司延的肩膀,劝他去上课,却听李教官突然说:“既然你愿意,那你就陪她一起军训吧!” 队伍里传来兴奋的尖叫。 李教官似乎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开心,顿时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 然而,一言既出,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他只能看着许司延一脸淡定地加入队伍。凉锦舟见事已至此,也只好归队,两人并排站着,她扫了眼旁边盯着他一脸花痴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梵嘉择按照凉锦舟的意思,只调查出了与姜翰曾经有过恋情的,一个名叫宋恬的女孩。他再次利用某种手段得知了宋恬的家,去见了女孩本人。 宋恬是个很小巧的姑娘,齐肩短发,身材很好,一双大眼睛blingbling的,机灵又有趣。她长得很迷人,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大概是个男人见了她,都会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通过询问,梵嘉择得知,宋恬和姜翰是在暑期打工时认识的,当时两人都在同一家餐厅打工,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起来,后来才知道,原来两人还是校友。宋恬一直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姑娘,对姜翰渐渐产生了感情,两人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 只是后来,姜翰变得神神叨叨,两人经常只要见面就会争吵,最后宋恬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情感,提出了分手。大概是姜翰不愿意接受现实,时不时会来骚扰她,请求她的原谅。 后来,宋恬又进入了新的恋情,有段时间姜翰没有再来找过她,她以为那一切就算过去了。 “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他死了的消息,他除了我之外,对其他人都是很好的,为什么还会遭遇这样的不幸……”宋恬说到这里时,流下了眼泪。 “你对他周围的人有什么了解?”梵嘉择对女人的眼泪不敏感,面对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他面不改色。 “他的朋友比较多,我不是很熟,不过我听他说过他有个妹妹,跟他关系不好。”宋恬抽了把纸巾擦干眼泪,努力回忆着:“我见过他妹妹的,好像叫姜梦,很爱笑,不像是他说的那样子,而且有一点我一直很奇怪,他总是说他妹妹叫小轻。” “据他所说,小轻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人,要么诅咒人去死,光是他都被诅咒过好几次,但是姜翰这个人,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对妹妹就更纵容了。” 宋恬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记得有一次,姜翰陪我看电影很晚才回家,第二天就浑身是伤,问他怎么弄的,他就说是小轻生气了,我随口说了句她太过分了,姜翰就……就打了我一巴掌。” 第20章 Chapter20 宋恬的话音不自然的颤了颤,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的左脸, 似乎到如今还觉得疼。她看起来又瘦小又可怜, 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怜惜,实在难以想象会有男人舍得动手打她。 梵嘉择坐在她对面,对她的遭遇无动于衷, 反而理智的分析起来。他盯着她, 语气依旧平淡, 没有丝毫改变:“你刚才说, 他待人和善, 唯独对你?为什么?因为你冒犯了他妹妹?” “也许吧,”宋恬偏过头, 苦笑了一下,“妹妹对于他来说比我重要, 这可以理解, 毕竟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我并没觉得自己错了,我不想诋毁她, 只是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姜翰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 她还不满意?” “不过,现在这些也跟我没有关系了,”宋恬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心里一松, 她眼中流露的轻松告诉梵嘉择,她放下了一件巨大的包袱,如今过得远比想象幸福。 “那么,你呢?”过了许久,梵嘉择突然多嘴问了一句。他想尽可能得到最精确的信息,不论方向偏离的有多么离谱,但在旁人看来,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 宋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等她答话,屋里就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宋恬!”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梵嘉择闻声望去,有人跑进来,是个黄发女孩,她有点胖,用另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丰满了。她的确足够丰满,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走路时胸口上下浮动着,让人看了就不觉面色通红。 然而,梵嘉择却仿佛只看到了她的脸,确切的说,是看到了她的相貌特征,随后淡淡地转开了视线。 “丽娜,你怎么来了?”宋恬忙站起来,表情颇为怪异地看着丽娜。她并没有迎过去,而是等对方朝自己这边过来,大概是不想让旁人注意到她的紧张,整个人姿态显得很拘谨,又很克制。 丽娜凑过来,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屋里的陌生男人,嘴角洋溢起意味不明的笑。梵嘉择瞥见她过分热情的目光,像唐长老一样默默转开了脸。 丽娜见他如此,噗嗤一笑,撩起自己披散的大波浪,干脆一屁股坐在宋恬刚才的位置,将宋恬挤得后退了一步。 “这是哪来的小哥哥呀?”丽娜双手撑在下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梵嘉择,那赤/裸/裸的暧昧眼神毫不收敛。 如此一来,就算是块木头,也做不到完全无视了。 梵嘉择沉了口气,一转眸,恰好对上她的视线,那双妖娆的狐狸眼差点迷得丽娜神魂颠倒,六亲不认。眼看[ ]着丽娜快要受不了对他狂性大发,梵嘉择漠然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恬小跑着跟了过去,她这一跟,丽娜也站了起来,嚷道:“你去哪儿啊?” 没人理会她,宋恬紧跟着梵嘉择出了门。 到了门外,梵嘉择回头看了追出来的宋恬一眼,见她欲言又止,淡声问:“还有事吗?” 宋恬低下头,“那个……很抱歉,我没想到她会来,如果冒犯到了您,我待她向您道歉。” “为什么?”梵嘉择有些好奇了。 宋恬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急匆匆地在屏幕上滑动着,“如果以后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问我,但能不能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不然会很麻烦。” 宋恬抬起头,见他没动,才想起解释:“你别误会,我这个朋友脑子不太好,我怕她会给你惹麻烦,所以才……” “谁脑子不好啊?” 丽娜的声音突然响起,宋恬肩膀一僵,整个人显得格外紧张。 梵嘉择看着这两个人,越发觉得奇怪,他不动声色地启用了读心术,听到了两个女人的内心独白。 宋恬:“该死的,该怎么应付她,这个麻烦!” 丽娜:“死女人,居然敢在男人面前拆我的台,我看你才脑子有问题吧!” 宋恬:“快点走啊!” 丽娜:“虽然有点怪,但是我好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是时候该换一个了,那些男人都一个德行,平凡普通,实在没意思。” 梵嘉择:“……”这种小女孩的纠结他居然会浪费妖力去听? 梵嘉择感到头疼,遂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妖力,对宋恬说:“谢谢,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告辞。” 说着,转身离开。 宋恬盯着他的背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丽娜“哼”了一声,生气地瞪了丽娜一眼,警告道:“我告诉你,那件事我替你瞒下来了,你最好别作,不然你就去死吧,我无能为力。” 丽娜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吼:“要你多管闲事啊!” 傍晚,阳光随着西方落下,整个西边的云层仿佛染了颜料,留下一片浅浅的粉紫色。 下课铃响,一些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出来。 苏正水猴子似的蹲在楼道里,怀里抱着两瓶冰水,融化的寒气蹭湿了他的衣服,他却毫不在意,目光瞅着楼梯口。直到看见许司延慢悠悠地上来,他终于像个蹲守猎物的大型动物,“咻”地冲了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腰。 “延延,你说句实话吧,你是不是对新来的小师妹动心了?是不是?是不是?” 许司延被他坠着,整个下半身行动困难,他不耐地扬起手,想要把人拽开,苏正水脑袋上陡然立起一根呆毛,条件反射地撒开了手。他用一种怨妇的眼神瞅着许司延那张帅到令人发指的脸,下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你个没良心的。” 经过的女生诧异地回头看他们。 许司延盯着他,好一会儿,嘴角扯出不屑一顾的弯度,一字一顿,字正腔圆:“我对你们的游戏,不——感——兴——趣!” 苏正水眼睛里充满怀疑,“此话当真?” 许司延没心情和他闹,径自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哎你等等我!”苏正水忙跟上他,边走边说:“其实吧,我就是觉得你跟她走太近了,你们现在到处传绯闻,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她了,其他人还怎么敢追她呀?” 许司延闻言,神色划过一丝不耐,猛地一个急刹车,整个人都像是罩在了阴影里。他气场太强,平时虽然不苟言笑,却也算得上平易近人,偶尔正色看人,眼底几乎全是慑人的冷光。 苏正水几欲脱口而出的劝说就这样,被他的眼神给吓退了,像个蔫了的茄子,没声了。 “啊,楼下有人表白!快去看热闹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各个教室的同学全奔了出来,趴窗户的趴窗户,下楼的下楼。苏正水的尴尬就这样被热闹拯救了,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的情况下,让他一个极要面子的人想办法圆场,这是比让他写5000检讨还费脑筋的事。 苏正水咽了口唾沫,他发现许司延的脸色好像更黑了,转了转脑筋,想说点什么,“我……” 话都还没说完,男人突然健步如飞,沿着楼梯下楼去了,随着一缕风,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那一瞬间,苏正水有种错觉——延延何时变得这么八卦了?? 傍晚的阳光格外温柔,操场上围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站在中间的两个人,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缩在人堆里,也冷的直打颤,若是有风吹过,便能看见一片裹着厚外套瑟瑟发抖的小草。 凉锦舟被人包围着,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耍杂技的猴,站在人群中间尽情表演着自己的耐心,等结束以后,说不定还可以捧着碗,绕着人们走一圈,全看把谁哄高兴了赏几个钱。 凉锦舟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那男同学顶着大光头,块头很大,看起来有点像社会头目,尤其是那一身肥膘,肚子里仿佛装了个篮球,凉锦舟猜测他可能还有个外号叫彪哥…… “彪哥”被人催着,犹犹豫豫了好半天,被冻的发青的嘴才略微动了动,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三个字:“我、我、我……” 凉锦舟被这货雷的眉毛都挤在了一起,她认为,现在表演卖力的应该是她这个好“搭档”才对,自己只是看看戏就能退场,他可是要花费好大的勇气来说台词的。 不过,看模样估计到天黑也说不出个完整台词了吧。 “我是来表!表白的!怎样!”万众瞩目下,光头突然仰头歇斯底里地朝天呐喊。这一喊天雷滚滚,风云变色,险些将围观人民压倒一片。凉锦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世界静止了,围观人群紧盯着光头,个个石化在原地,似乎没人相信,这一幕是真的发生了的。 恰在这时,凉锦舟感觉手被什么拉了一下,扭头一看,就看到从人群里挤进来的许司延,她趁着旁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块头身上,跟着他溜出了人群。 “哈哈哈……” 从校南门出来,许司延终于抱着一棵树大笑起来,凉锦舟沉着脸不说话,任由他那幸灾乐祸的哈哈一个一个蹦到眼前。直到他笑得喘不过气了,才得了个清净。 “无趣。”对于这种低级趣味,凉锦舟只能送上两个字,然后甩下一个背影,愤然离去。 老实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丢人,她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个人类差点气吐血。 许司延紧跟上她,双手插进裤兜里,落日余晖温柔的光线映在他颀长的背影上,显得格外的柔和。他低着头,用一种清朗的嗓音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凉锦舟没说话,只是往前走着,不知是在想什么。 他盯着她的脚步,试图和她以同样的步伐前行,她迈左腿他便也迈左腿,他的腿很长,每次只能慢半拍才能和她保持相同的脚步,但从来没失误过。 从来没失误过…… 无论何时,何地。 许司延微抿着唇,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手慢慢从身后伸向她,隔空揽着她的腰。一缕发随着她的动作浮起,轻轻蹭了一下他微凉的手指,男人立刻做贼心虚似的收回了手,低头,继续用余光瞥着她的鞋子。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真的来到了他身边,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会和他坐在一起吃午餐。他们或许……还会成为朋友,成为谁也不可取代的关系。 第21章 Chapter21 世界很安静,仿佛自动隔绝了大街上的吵闹, 只剩下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轻巧有序的脚步声沙沙地响着, 平静而安逸。 凉锦舟停下脚步,微扬起下巴,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许司延就在她身边, 用余光瞥见她白皙的下巴, 没有出声。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站定, 停留了好一会儿。 等到一阵风吹过, 许司延听到她似乎叹了口气。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凉锦舟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她觉得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又或者,时间静止了。她轻吸了一口冷气, 思绪顿时清醒了许多, 然后, 她用一种抱歉的眼神盯着身边的青年,“其实, 我不是个适合交朋友的人。” 许司延眉心渐渐凝成一个川字, 双手不自觉攥紧。 凉锦舟转移了视线, 大概是不想承担后果,她发现自己有些心虚,连声音都格外的轻:“请你远离我。”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神色已经阴郁到了什么地步。此刻, 许司延只能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不在她面前失态,如果能的话,他倒真想她永远不出现,那样,他就可以永远只做一场梦了。 “给我一个理由。”他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语气却像往常一般轻描淡写。 凉锦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互相搓着,像是想把那层脆弱的皮搓下来。良久……她用自己那千年不化的冷淡语气,同样轻描淡写地说:“我怕我会喜欢你。” 每个字都似敲击在心口上的一记重锤,果断,坚决,接近无情…… 许司延怔在原地。 他的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双清明的眼眸深处,那隐藏的碧色竖瞳不经意暴露出来。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懂,为什么凉锦舟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明明推开他的方式有千万种,她却偏偏选择了这一种,这算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么? 如果是,他收下了。 傍晚的冷风吹过,地面上的叶子呼啦一下飞散了。许司延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中听到了自己久违的心跳声,眸子里晃动的光立马被他收敛了下去。 “听懂了吗?”凉锦舟的嗓音显得很沙哑。她终究还是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恰好对上了他复杂的眼神,她不知道那眼神里夹杂了多少种情绪,但绝不会是她所期望的那种。 许司延偏过头,望向街上过往的车,也不知就这样望了多久,他忽然笑了,用最初那种事不关己的口气说:“既然如此,不打扰了。” 这反应远超她的预料。凉锦舟看着他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先是呆愣了一下。 她紧抿着唇,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大概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吧,但还不至于伤心,这种人和妖之间荒唐的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情感,若是换了当年的她,或许会为此奋不顾身。然而,现在她形同行尸走肉,每天游走在生死之间,感情这种易碎又奢侈的东西,她怎么配拥有呢? 凉锦舟努力弯起嘴角,笑容却充满了悲凉,她终于了解许司延刚才的神情是什么了——庆幸。 她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你是该庆幸,我若有意纠缠,恐怕将来会伤你伤得更深……” - “锦舟!锦舟……我好孤独啊!为什么你还不来陪我?为什么!” 黑暗中,少年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似坠入地狱的亡灵,悲凉又孤寂。凉锦舟觉得自己好像被吸进了一个漆黑的旋涡里,周遭除了冷还是冷,每当那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心头都会没来由的产生一种渴望,她想要找到他。 世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连她的呼吸声都屏蔽了,凉锦舟拼命地往前跑,只是依靠着直觉,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变小,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少年的声音像魔音一般纠缠着她:“锦舟,你快来找我啊!快来找我啊!” 凉锦舟停下脚步,抬起头,她开始分辨不清少年的方向,心里那种失去一件重要东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开始焦急起来,张开嘴大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锦舟!快跑!” 不知是记忆还是现实,少年的嗓音几乎哑到发不出来,凉锦舟猛地回头,身后亮起了光,那光刺眼得很,凉锦舟强迫自己去看,强光灼烧着眼睛,她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被光围住。 “快跑!” 少年的呼喊一遍一遍传入耳中,她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朝着光狂奔,浓重的疲惫感涌上大脑,脚下被什么绊住,她狠狠地趴在地面上。 “锦舟。” 接近耳语的呼唤夹杂着寒气,凉锦舟陡然睁眼,世界再次漆黑,那一刻,她的大脑忘记了所有,手无意识地摸索着身边的一切。她摸到了小台灯的开关,慌乱地捏下,“啪”地一声,屋里亮了起来。 就像每一晚从梦魇中惊醒,她坐起来,长发冷冰冰地粘在脸上,汗珠顺着额头滑下,整个人狼狈地看起来像是打了场败仗。凉锦舟埋下脸,呼吸颤抖着,肩头沉重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减轻,反而愈加重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简越之的电话。 对面似乎正在呼呼大睡,接了电话的语气很冲:“姑奶奶,昨天给我塞了个大麻烦过来,今天又大半夜扰人清梦,存心不想让我休息是不是!” 凉锦舟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诅咒的传说?” 大概是听出她的严肃,简越之收起了自己的起床气,用自己那形同浆糊的脑子搜索了一遍这个关键词,对着电话点了点头:“有,可多了呢,你想听哪个版本?” 凉锦舟:“最可信的版本。” 简越之打了个哈欠,对待工作极不认真,“那就跟你说个,你的版本吧。” “我的版本?”凉锦舟愕然地问。 “我记得你以前擅长的是召唤术吧?能驱使一些小鬼小妖之类的,小时候听我爸说过一些关于人偶的传说,有些人偶师酷爱制作有灵性的娃娃,制作过程无非是将怨气或诅咒以死者的信物转移到娃娃身上。” “娃娃承载了灵气的同时,也承载了死者留下的诅咒,世界上那么多人,总有些是符合这些诅咒规则的,那些娃娃会利用各种手段去杀害他们,完成它们死前的心愿,我爸曾经接触过这一类的邪物,惯会迷惑人的。” 简越之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说起来,好像这个有点符合诅咒娃娃的作风啊!你不会是怀疑……” “诅咒娃娃么?”凉锦舟打断了他,“如果要破坏诅咒,是不是只能灭掉它的原身?” “嗯,只有消灭诅咒源了,可是这个诅咒源我们去哪儿找啊?”简越之挠了挠头皮,想起之前被个小鬼头迷惑,差点死在它手里,他就浑身发冷。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有人背后操纵,否则一个娃娃不可能藏得那么深。”凉锦舟分析道。 “你是说那个厌主来C城的消息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大了啊!咱们还是撤吧,上头都有人管了,我区区一个新人,加上你这个和他们完全不沾边的妖,根本就没必要管这破事。” “你别忘了,你可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阴德大礼包的。”凉锦舟难得有心情调侃一句,随后,在简越之彻底炸毛之前挂断了电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阳光终于从天边升起,带着温暖投进房间里。凉锦舟木然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换衣,出了卧室。 此刻,梵嘉择正坐在沙发上冥想,听见她出门的动静,睁开了眼睛。他斜眼睨着凉锦舟安静收拾东西的动作,理了理头绪,才淡淡地说:“按照你的意思,我昨天去找了姜翰的前女友、朋友、同学、同事。” “前女友?”凉锦舟的声音有些沙哑,见他似乎查到了什么,放下背包拉开椅子坐下来,倒了杯凉茶捧在手里。 梵嘉择将前一天在宋恬口中得知的事交代了一遍,他原本以为她听到后会惊讶或者松一口气,可没想到,凉锦舟听了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准确来说,她好像早就料到了。 梵嘉择很奇怪,但奇怪的同时,也察觉到她的恹色,便多看了她一眼,“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没,”凉锦舟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掩盖什么似的将杯子里的水喝光,放在茶几上。她拎起背包挂在肩头,转身向着门口走去,开了门才侧过头对身后的他说:“不用担心,今晚,一切终会揭晓。” 梵嘉择皱起眉,朝门口看了一眼,然而这时她已经出门去了,留下的只有关门声。 “揭晓?”他不解地盯着面前的空杯子,又看了看旁边的圆形杯印,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嘟囔了一句“还是这个毛病”,拿起杯子往厨房走去。 不知是不是没来上课,凉锦舟发现,许司延根本没有在军训队伍中,她猜测也许对方是在因为昨天的事记恨着她,仔细想想也是她太鲁莽了,居然头脑一热就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然而,哪怕她现在万般后悔,心里还是不由得稍稍一轻。看来,那家伙是听进去了,以后都不会再打扰到自己了吧。 凉锦舟庆幸着,这庆幸一直维持到中午休息,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食堂门口。 她愣了一下。 只见学生们全部往中间靠拢,大家有说有笑的,谁都没勇气靠近窗边的座位,似乎是故意避开什么。凉锦舟往他们划分出的“危险区域”看去,靠窗的位置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背对着她。 第22章 Chapter22 凉锦舟的气场几乎能将整个食堂活跃的气氛拉下来,当大家察觉到她, 那些嘈杂的说话声逐渐小了。 凉锦舟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人看穿了, 她循着那些目光看过去, 大家仍在聊天吃饭玩手机,仿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可等她收回视线,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立刻又涌上来。 她浑身发麻, 暗自猜测了一番今天论坛的八卦帖又被写成了什么样。看着独自坐在窗边等人的英俊男子, 头都痛了起来。 难道昨天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她自认为昨天自己表达的很清楚, 并且也从他那里得到了认同, 那句“不打扰”已经表示了他对此事的态度吧。是的, 起初她是这么以为,但现在看来, 这件事貌似比想象中要麻烦很多。 这时,许司延像是发现了什么, 突然转过脸来, 两人视线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凉锦舟的脸色微变, 刚才,她好像瞥见了他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 可她储存在记忆里的画面却格外清晰。凉锦舟再次看向他, 此刻的他一如往常, 眸光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是错觉吧…… 凉锦舟深呼出一口气,收起思绪,走向他。 周围的同学又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凉锦舟从容地在他对面坐下来,连看也不看就拆开了餐盒, 动作利落干脆。对面的人嘴角上扬,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饭里,手肘轻抵着旁边温热的豆浆,悄悄推向她。 凉锦舟没什么胃口,拨着盘中的白饭,沦陷在自己的万千思绪里。想来想去,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场来提昨天的事,只好随便咕哝了一句:“昨天是我冒犯了,很抱歉。” 她的声音很低,混杂在嗡嗡的说话声里,许司延却一字不差地听见了,他轻笑一声,好似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又无奈妥协接受她的歉意,“没关系。” 凉锦舟心情复杂。 失忆了? 她盯着他,动了动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凉锦舟的注意力被他的眼睛吸引了。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如此近距离,他的眼睛竟是浅浅的绿色,乍一看就像两颗透明的绿水晶。她晃了晃神,发觉自己有点分不清浅棕和浅绿色了。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许司延挑了挑眉,调笑似的问。 “……”凉锦舟窘了一下,这才收回自己不礼貌的目光,闷头吃饭。 ……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这场“谁吃饭耗时更长”的比拼中结束了午餐,获胜者无疑是一直将猫式进餐当成人生乐趣的许司延。 就这样,这顿午餐自然而然地被人看成是大庭广众下秀恩爱,凉锦舟莫名就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天之娇女,所有人都知道:法学院的天才校草已经名草有主了!对象就是那个新来的怪同学! 原本对她避而远之的少女们突然一改往日的态度,主动来亲近她,并追着她问了许多关于许司延的事。凉锦舟连他是个什么人都不想知道,严肃澄清自己和他并非那种关系,也不管别人信不信,远远躲开了她们。 为了避开再和那个人遇见,凉锦舟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了校门,还特意饶了一趟大远路,气喘吁吁地从北门跑出来,觉得不放心,又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他的身影才松一口气。 凉锦舟无奈地抹了抹额头,这是她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个人类逼得这么狼狈。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不够克制,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何时会动摇。 她没有发现,被她躲着的人此刻正靠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上,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 夜色静谧,天边一抹残月洒下微弱的光,向大地展示着它最后的温柔,薄薄的月光如纱幔垂下,平铺在城市的灯火之中,唯有一栋沉睡的居民楼上空被厚厚的浓雾撕开了一个大洞,伫立在与世界隔绝的幽暗之地,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躲在漆黑的角落里,似乎比野兽更危险。 凉锦舟收拾好东西,从卧室出来,与站在窗边的梵嘉择对视一眼,两人一起上了最顶层。天台的门上了锁,大概是没人上来过,铁锁已经锈迹斑斑,她将一张纸符贴在上面,指尖缓缓聚出一团红光,符纸上浮现出古怪的红印,呼的燃烧起来。 只听“啪嗒”一声,随着纸符的消失,生锈的铁锁陡然断成两截,叮当落在地上。 天台上空凝聚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乌压压的一片,仰头望去,已经看不到月亮了。 梵嘉择仰着头,眯眼观察了一会儿,暗自嘀咕:“好强的不详之气,看来确实如你所料,今晚有大事发生。” 凉锦舟走到安全围栏前,抓住围栏,探头往下望了一眼,随口说了句:“下面也很热闹。” 梵嘉择奇怪地扫她一眼,同她一起探出头,脸顿时绿了。 只见高楼外围被一群恶鬼围得水泄不通,整条路上赶集似的,远远望过去,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鬼是没有腿的,他们拖着长长的黑雾,活像是一群只在夜里觅食的野兽。 梵嘉择心中一阵恶寒,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恶心东西铲平。 这时,其中一只似是察觉了什么,慢慢扭过头来,借着路灯的光,梵嘉择清楚的看到那只鬼血肉模糊的脸,几乎从鼻子往下都没有了,只有一块拖着长舌的下颚骨,有黑色的液体往下滴,远远看去,就好像它的嘴巴就是这么大。 恶鬼没有发现异常,转而抬起头朝梵嘉择这边看过来。 “别看!”凉锦舟迅速将梵嘉择拉回来,神色凝重,“被这些东西缠上可是很麻烦的。” 梵嘉择不悦地皱起眉,“的确有点麻烦,我去解决了它们。”说完就单手撑在栏杆上,想要一跃而下。 凉锦舟忙按住他的肩膀,提醒道:“别急,今晚的重头戏可不是它们。” “难道等它们来拖后腿?”梵嘉择不解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凉锦舟径自转身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已经和某些人打过招呼了,我们这些业余的,就不要掺和他们鬼族的事了。” 梵嘉择:额…… “某些人”在半路上打了个喷嚏,随即裹了裹身上的厚外套,叹着气喃喃自语:“唉!看来还是穿的太少了,这是要感冒的节奏啊!” “真是的,大半夜不叫人睡觉,谁受得了啊!”简越之骂骂咧咧地扶着斜挎包,脸上却出奇的严肃紧张。此刻他正赶往凉锦舟家,夜路寒气重,即便有路灯照着,也安静得可怕。越是往前走,空气就越冷,难以想象到底是有多冷,冷到就连头皮都跟着发麻。 简越之放慢脚步,森冷的夜风来得静悄悄的,恶作剧似的渗入后颈,路灯明亮的光线映着他的影子,越拉越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拉成了一条诡异的形状。 再拐一个弯就到了,这浓浓的不详之气简直要把他逼疯啊! 简越之心下紧张,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就看见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变成了骨架形状,那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被脱光皮肉在大冷天夜里瞎晃悠。 简越之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掏出自己的工具,开始在地上摆弄阵法,他的手冻得直哆嗦,画符过程格外艰难。 过了很久,简越之才从一地奇怪的符咒圈里走出来,装作无畏地拐过了前面的弯,然后,他傻眼了。 楼下已经非常热闹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恶鬼游荡在路灯下,发出饥饿的呻/吟,如果不是他们长相实在奇葩,简越之差点没误认为这是一场热闹的庙会…… 他站在和恶鬼们相隔几米远的地方,站了半晌都没被发现。 存在感这么低吗? 简越之额头上滑落下一滴汗珠,思考着怎么才能更帅地挑衅这群面目狰狞的家伙,可还没等他张口,一股麻麻冷冷的阴风陡然吹进了后颈。 “啊!”没有这项准备的简越之喉咙瞬间失了控,一声怪叫当即惊动了周围的恶鬼,它们回过头,贪婪地看着他,终于嗅到了活人的气味,恶鬼争先恐后地冲了上来。 “卧槽!”简越之咒骂一句,狠下心咬破手指,身形迅速一转,血液从空中划出一道斜线,正中身后恶鬼的眉心。 被血沾到的恶鬼张开组织黏连的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最终化成了一缕黑烟,被上空的不详之气吸收了个干净。简越之还来不及吐槽那位的口气有多臭,就见大批大批的恶鬼向自己涌来,他符纸在手,念出法咒:“阴阳显圣,助我修行!” 话音未落,一阵金光亮起,众鬼瞪大了眼睛,望着简越之身后浮现出的光,世界安静了…… “轰”地一声,众鬼之中个头较小的恶鬼们身影随之消散,但仍有一匹面目贪婪地家伙张开大嘴向他咬了过来,简越之啐了一口,赶紧转移了方位,朝着方才画的阵法跑去。 事实上,只有这种毫无心智的东西才会借着不详之气聚集在一起,它们为晦气而生,死后又归于晦气。比起人死后化作的怨灵,它们缺少了心智,也更加有攻击性。 因此,阴阳差不需要超度它们,只需将其消灭,便能被记大功,简越之看见它们,就好像看到了超大超豪华的奖励,再加上这玩意实在太好欺负,他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畏惧。 简越之疾步跳入阵中,双手合十,口中低低念着古怪的咒语,地上的阵法仿佛有了感应,光芒四起,化作无数道金色的触手袭向恶鬼群,被触手碰到的恶鬼立即烟消云散了。 简越之仰头望着空中被遮挡的微弱光芒,恶鬼们化作黑雾朝着天际聚集,使半空的那层不详之气越聚越浓,他双手抱胸,分不清是兴奋更多还是抱怨更多:“可恶,看来今晚不用睡了。” 第23章 Chapter23 四楼走廊内,两道身影并排靠在墙上, 一黑一红。走廊里很暗, 两人的皮肤却是如出一辙的苍白, 一动不动的,乍看像是两个造型逼真的蜡像,如果有人不巧在此经过, 多半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梵嘉择盯着面前的防盗门, 藏在短发中的狐狸耳朵悄悄竖起来。房间的主人似乎睡了, 里面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半点, 他微微侧过脸, 试图透过黑暗捕捉到凉锦舟的脸,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他看不见她, 能感觉到的只有她身上那股落寞的寒意。 梵嘉择红色的竖瞳凝成一道细细的光,他听到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孤寂、挣扎、渴望、以及那从来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自我厌弃。他还记得当初, 这个孩子拉着他的手, 奶声奶气要他陪她玩人类游戏, 还记得她因为救一个过路的人类孩子而迷路,坐在雨中大哭。 那时的她多么单纯, 单纯的只是想有人在身边陪伴。 然而, 她却永远不会懂, 有陪伴的结局注定是悲剧,分离是人间常态。糖是很好吃没错,但它躲不了融化之后的消逝,所以, 如果接受不了分别后的痛苦,不如从开始就学会孤独。 妖的寿命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长度,若花费千分之一去体会感情,用剩下漫长的时间去体会痛苦,只会得不偿失。 梵嘉择心底叹息,抬起手,摸索着将她身后的连衣帽套在她头上,修长的手指从她额头上滑过,停留在她脸颊处,将她遮在两边的头发撩到耳后,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口罩挂在她耳朵上。 “你到底打算疯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作为灵宗的少主,抛下自己的族民自己游戏人间,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你,也好过你这样苟活于世,给姐姐添麻烦,更给我妖族丢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平淡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凉锦舟没有出声,眸子始终紧盯着对面的门,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可能如此平静。犹豫了一下,她伸出手掌,试图贴向那扇防盗门,但还没碰到,就被一层坚硬的护盾挡住了。 凉锦舟神色一变,嘴里吐出三个字:“不对劲。” 梵嘉择立即起身,挥出一掌破掉那层护盾,隔着厚重的门,阴冷的气息缓缓渗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冲了进去。 屋里没开灯,浓重的怨气在空气里四处乱窜,凉锦舟挥出利爪,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红光,怨气直接被劈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喷出阴冷的气流。 梵嘉择反应极快,一把将凉锦舟拽进怀里,用外衣裹住她,气流冲击着他的身体,让这个高大的男人险些没能站稳。凉锦舟朝空中掷出一道符,符纸中的文字化成千万个,绕着两人转了一圈,暂时抵挡住了那阵气流。 等符纸烧光,气流也差不多已经散尽了。梵嘉择紧皱着眉,红瞳划过厌恶到极致的神情,还没稳住心神,便听凉锦舟说:“你去救人,我去找操纵者。” “你……”梵嘉择一怔,伸手要拦,却来不及了。转眼之间,凉锦舟已经跳进了洞里,巨大的口子在她身影彻底消失后再次合拢,残留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 梵嘉择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手轻轻收了回来。 虽然他不懂她到底在做什么,也明知她做这些是在浪费时间,可梵嘉择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似乎做不到真正否定她的所作所为。 也许,他只是比较好奇这样的新鲜事物吧。 梵嘉择终于淡淡地哼了一声,按照她的意思去找人。 - 那是个被黑暗和冰冷吞噬的空间,凝结的雪片划破肌肤,寒冷在皮肉和骨头上散开,耳边吟唱着幽怨之音,犹如世间最锋利的诛心之语,一下又一下地击在心头。 凉锦舟几乎是被一股巨浪卷着跌了下去,大脑极度的眩晕令她无法施展妖力,只能任由着身体飞速下坠,眼看就要一头撞栽在地面上,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腰间忽地一紧,离地面只剩半米的距离的那一刻,身体陡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住。她诧异地睁开眼睛,低头去看缠绕在腰上的东西。 只是一条普通的藤蔓,又好似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凉锦舟有些惊讶,她能感知到藤蔓上的灵力,那力量十分强悍,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控制。梵嘉择是不屑于为了救她而暴露自己的实力的,简越之那半吊子哪有这能耐,可除了他们之外,谁还会帮她? 难不成是那个操纵者良心发现,想放她一条生路? 没等她解开疑惑,腰间的束缚感就消失了,凉锦舟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安全落地,而那藤蔓就像是她臆想出来的,早就不见了踪影。 错觉吗? 凉锦舟摸了下腰,被捆绑的感觉依稀还在。 周围暗藏着危机,随时会有不知名的东西冒出来攻击人,凉锦舟没有再深思,闭上眼睛,靠着听觉分辨周围的环境,安静的简直连掉根头发都能听到。 她再次凝神,试图从黑暗中找出一条路,结果依旧失败。凉锦舟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像是被吸进了一个虚无的世界,这里除她以外,没有其他活物,更别说是一条路。 她拿出手机,试探着打开手电筒,强光亮起,却照不进黑暗里。 果然,就算有光也会被吞噬。 凉锦舟呼出一口气,双手摸索着周围,一点一点往前走。没走几步,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哎呀呀,居然被发现了,运气真是不好,呵呵呵——” 凉锦舟停下来,朝着周围冷冷地问:“你就是那个操纵者?这个游戏很好玩,是吗?” “不,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空灵的声音犹在耳畔,语气充满得意:“我执行的是她们自己的愿望,杀掉那些人,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讨厌的东西了,难道你不喜欢让这个世界更干净吗?” “杀了他们,就真的干净了吗?” “当然。” “既然你那么痛恨他们,想必你的生前也不好过吧?怎么样?被人伤害的感觉是不是很痛苦?在杀他们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被迫害的自己?有没有心虚?” 大概是被她的话影响了,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正因如此,那些人才不配活着。” 凉锦舟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轻笑了一声:“你说的不错,那些人是罪有应得,报应也是难免的,因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死后也会受到惩戒。” “但是话说回来,报应自有天道来管,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呢?” “天道?”女孩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你所谓的天道,就是让好人没有好报,坏人逍遥法外吗?” “好人?你吗?打着正义的名义杀人,还要继续杀人的好人?”凉锦舟攥紧了黄符,心中默念了一遍法咒,黄符“咻”的窜了出去,穿入了黑暗中,她紧跟着跑了过去。 “我才不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我。”女孩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大笑起来:“呵呵呵…说起来,你又比我好多少呢?你心里的魔障比我还深,哼!不过是和我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怎么偏偏你的就对,我却错了?” 仿佛被这话刺了一下,凉锦舟不自觉停了下来,符纸穿梭在空气里发出细细的“哗啦”声,她的脚却格外沉重。 那个声音继续说:“我说的不对吗?你心里住着一个人,你怀着对他的愧疚来到这里,希望能靠这种方式实现自我安慰,别自欺欺人了,你欠他的,只能以死来偿还,你以为你做这些有用吗?他还是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每天都在等待你的忏悔。” 心倏地一颤。 凉锦舟握紧了拳头,腿忽然有些发软。听着女孩锥心的话,那字字句句,都像是揭开了心底柔软的,刚刚痊愈的伤疤。她盯着前方的黑暗,那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仿佛透过黑暗看到了少年的影子。 他站在那里,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她,一动不动的。 凉锦舟感觉心脏都开始颤抖了,浑身一阵发麻,寒意渐渐侵蚀皮肉,深入骨头。 她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血债血偿。”少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彻底将凉锦舟的记忆拉向了千年之前,一瞬间,她回忆起了少年清朗的笑容。 凉锦舟眸光渐渐暗沉下来,比方才的黑暗还要黑一些,那是一种空洞到极点的颜色。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少年走过去,“血债血偿么?” 凉锦舟在他面前停下来,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仿佛只在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情感的傀儡,冷笑地勾起唇:“我以为你多厉害,看来你蛊惑人心的功力,也不过如此。” 少年依旧怨毒地瞪着她,但随着她的话,他的眼神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想要隐藏却不得已流露出的震惊。 凉锦舟淡淡地收回笑,指尖迅速凝起一团红光,她一字一顿地说:“那么,现在该你了!” 话音未落,指尖的光芒骤然变强,一股无法忽视的恐惧闪过,少年面色惨白,顿时化成一团黑雾,向着远处逃去,然而却在下一秒被巨大的金色符文弹了回来。 “啊!”少年摔得四脚朝天,忍不住惨叫,身体就像放了气一样收缩,最后恢复了她原本的样貌。 那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一头黑色小卷毛,水汪汪的大眼睛,除了脸色纸白,眼神诡异,手脚动作僵硬,她就跟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完全没有一个杀过很多人的凶手的样子。 第24章 Chapter24 凉锦舟看着女孩狼狈的模样,她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 穿着黑色的小裙子, 卷毛散开, 鬓间带着一朵白色的花。女孩的眼睛虽然给人异类的感觉,却充满无辜,让人觉得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别杀我。”她小心翼翼地撑着胳膊, 想要起身, 却不知是被摔得太狠还是如何, 始终没有成功起身。 看来她就是伤过简越之的那个小鬼。 凉锦舟想到这个, 手中已然多了一道符, 同情心这种东西,最误事了。 凉锦舟漠然地盯着她, 语气冷硬:“原本我没打算拿你如何,可你偏偏惹了我的人, 我曾经说过, 只要是在我视线范围内, 我想要保护的人,谁都没资格动。” “你这个小鬼, 也恐怕不是报仇那么简单吧?说吧, 幽河承诺了你什么?” 女孩原本听她这么说, 差点委屈的落泪,然而听到后面的话,她的眼神立刻凌厉起来,恶狠狠地咬牙说:“这与你何干!我只是想要我的目的达成而已, 那些人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一道尖锐刺耳的哀嚎从女孩口中发出,空间仿佛受到了破坏,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凉锦舟差点没站稳,手中的符咒“哗啦”开始自燃,她只觉手心滚烫,忍不住撒开了手。 地上的女孩头发化作无数触手,像只在海里肆意妄为的八爪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飞了过来。凉锦舟的瞳骤然变色,冷哼一声,手中迅速挥出一团红色烈焰,刹那间,女孩触手一般的头发引燃,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泼了汽油,很快跟着头发烧起来。 女孩疼的吱哇乱叫,在地上疯狂地打着滚,嘴里却说着恶毒的话:“他不会原谅你的!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我诅咒你,永生永世得不到解脱!永生永世!!” 凉锦舟望着大火中的小人,指尖凝出金光,口中低低念着什么。任凭那小鬼如何诅咒谩骂,她始终充耳不闻。 …… 十分钟后,一切平静了,原本被大火焚烧的女孩静静躺在地上,已经化成了一个做工细致的小人。 凉锦舟面色苍白如纸,缓了几口气,才上前去捡起小人。小人不过手掌大小,黄头发,穿着一件很现代的紫色裙子,浓妆艳抹,格外勾人。凉锦舟打量了一眼,不禁感到奇怪,然而没等她深思,心口处陡然传来难忍的疼痛。 随后,她只觉胸口一闷,喉咙里传来腥味,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她低着头,下唇沾了血显得格外妖艳,血滴在地面上,却在她眼前逐渐晕开,凉锦舟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小人,眼前的世界被黑暗吞噬…… 隐约间,不只是谁伸手过来,似乎将她拉起,那双手很冷,碰触到她的皮肤,让她忍不住狠狠颤栗了一下。而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很轻地吹进耳朵里:“锦舟……” 她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缕温和的光线蒙住了视线,清香的气息弥漫在嗅觉之中。她转了转眸子,终于看清楚眼前的场景,这是一间卧室,格局与自己的卧室有些相似,却又不同,满室堆放着的绿植,乍一看会觉得自己身处在丛林里,房间也是淡雅的色调,淡绿色的窗帘半拉着,光线并不刺眼。 凉锦舟坐起来,她的心口仍有一股烈火焚烧的感觉,喉咙里也是热腾腾的,总忍不住想咳出来。她轻咳两声,嘴里就又充满了血腥味。 大概是反噬吧,那些符咒对妖来说总归是有些影响的。 凉锦舟抹了抹嘴唇,擦去粘在上面的一点点血迹,她想到什么似的,忙看了看自己身边,却并没有找到那个小人。 这时,门被人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凉锦舟忙转过目光,只见许司延正端着一杯冒热气的水,整个人戾气十足,就像是来打架的。 她愣了愣,半晌没吭声。 他穿着米色的毛衣和黑色长裤,头发懒散地垂着,有些凌乱,显得整个人很没精神。他低着头,从凉锦舟这个方向看去,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凉锦舟总觉得他此刻阴沉的像个恶鬼。 事实上,许司延最初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脸色确实很难看,直到快接近床时才发现她坐在那里。男人脸上的阴云顿时消退了许多,走过去,将杯具递给她。 凉锦舟顿了顿,才接过水杯,冷静下来后,她挑了挑眉,问他:“我怎么会在这里?” 许司延压根就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惹上怀疑,所以面对她这样的质问,许司延并没有表现出紧张,反而很平淡,“当然是我带你回来的。” 他的语气好像在说:不用怀疑,我救了你一命。 凉锦舟审视着他的表情,发现这个人居然很坦然,意想不到的坦然。她微微眯起眸子,还想问什么:“你……” 她的话还没问出口,对方就主动坦白了:“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鬼地方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出路,无意中发现你,就把你一起带了出来。” “你也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的?”许司延问。 莫名其妙四个字将他的嫌疑洗脱了个干净。 凉锦舟被问住,一时哑然,竟不知怎的,心生出一股心虚感来。她的脸有些发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虚,幸运的是,她现在不用因为解释自己脸色大变的原因而引起怀疑。 “嗯。”她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低头喝了口水。 “烫。”许司延提醒了一句,可他的提醒哪里比得上凉锦舟的速度,一个“烫”字刚响起,她那口热水就因为太烫直接咕咚一声咽进肚子里了…… 凉锦舟只觉得整个人都处在一个飞升的状态,肚中仿佛燃烧了起来,让她的体温升到了顶点,连脸色也跟着红润了不少……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活活忍下。 许司延微皱起眉,“你怎么样?” “……没事。”凉锦舟勉强吐出两个字,声音都沙哑了,“你看到我的东西了吗?” 都这样了还在想那些? 许司延的脸色顿时成了黑煤球,兴许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他转过身,声音僵硬:“一个自称是你舅舅的人带走了。” 凉锦舟:“……”这么说梵嘉择来过了? 难怪许司延能找到出路。 那么,她为何会被丢在这里?果然是嫌麻烦不愿意管她么? 凉锦舟冷汗,她这个舅舅,还真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咳,多谢你……我没事了,就先告辞了。”凉锦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心跳如雷,她怕自己的不自在被许司延所察觉,也担心着那边的事。 她正要下床,却听背对着自己的青年突然说道:“锦舟,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对吗?” 凉锦舟一愣。 “现在,我们也算得上是共患难过了吧?”许司延轻笑了笑,“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我接近你,是因为怕你自己会喜欢我?那么说明你是不讨厌我的,对吗?” 凉锦舟:“我……” “既然不讨厌我,那我们就做朋友吧。” “……”凉锦舟愣怔地盯着面前青年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的身材虽然清瘦,却也不失强劲,高大的背影充满了寂寥,就像是个坠入人间的神祇,孤独而不可靠近。 有时候,凉锦舟会觉得他平日那些懒散随性并非发自本心,而他的真实面目,就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这时,他终于转过身来,脸上的阴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那温暖到迷人的笑容。他在说这件事情时,声音轻轻的,像个怕会吓到小孩子的长辈,即便在凉锦舟眼里,他就是个小屁孩,她也还是会不自觉代入那个被牵动了心的孩子的角色里。 他的话如此真挚,仿佛为此把心掏给了她。 凉锦舟盯着他的笑脸,透过他淡绿色的眼眸,看见了类似于担忧和决心守护的情绪。 她抿唇不语,却在心里将他划分到了要保护的人的行列。 凉锦舟感到安心,这是她近千年来,第一次如此安心。她曾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所以将任何想要接近她的人拒之门外,可是这一次,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如果你能把学校里那些事解决,我会考虑的。”毕竟那么久都在孤身一人,如今突然说要交朋友,她忽然有些不习惯了。 许司延的表情没变,“你还想让那些人继续?有我在的话,他们不敢。” “你是说那个赌吗?”凉锦舟转开目光,“随他们去吧。” “原来你知道。”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意外的样子。 凉锦舟嘴角微扬,她当然知道,她还知道他嘴上事不关己,却总是在做一些奇怪的事。话说回来,那个时候如果他加入他们,那她后来也不会和他走太近了吧。 “我会向他们说清楚的。”许司延保证道。这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只有他,他们只有彼此,这就够了。 “谢谢。”凉锦舟终于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人要是绷着脸久了,连笑容都是奢侈的。 大概是太久没有看过她笑,许司延一时有些恍惚,他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脑海中缓缓勾勒出她的模样。那时的她不像如今这般冷淡,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爱哭又爱笑,还有一双……他最爱的眼睛。 第25章 Chapter25 话说凉锦舟离开以后,梵嘉择搜遍了许司延的家, 也没找到许司延本人, 想起凉锦舟走前所托, 又联想到姐姐的交代,老实人梵嘉择心急火燎地满世界寻找那个“失足少年”。然而,人还没找到, 他就在街上某家奶茶店门口遇上了丽娜。 丽娜绝对是个人来疯, 大晚上的, 女孩子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 嘴里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梵嘉择对这种女人感到非常的头疼, 几次提醒她很晚了该回了,都被对方自动屏蔽了。 无奈, 他只好编了个上厕所的理由,好在这姑娘还有一丝廉/耻之心, 没有不要脸到跟着他进男厕, 这才给了他空子把人甩掉。 梵嘉择原以为和她只是萍水相逢, 碰巧遇到而已,他回到许司延的家, 发现许司延已经回来了, 并且还是和凉锦舟一起回来的, 便自作主张拿走了小人。 却不料,刚从许司延那里出来,迎面就看见丽娜站在走廊里,望着对面, 好像在等人。 梵嘉择:? 居然又被她找到了…… 他的心“咯噔”一下,堵在门口的丽娜发现了他,顿时眯起眼睛,整张脸显得有些不怀好意,她张开红艳的唇,吐出一句:“终于等到你。” “……”梵嘉择不仅头疼,他甚至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这女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讨厌,居然不告诉人家一声就走,害得人家好担心。”丽娜说着,直接向他走过来。 梵嘉择假装没看到她,完全不理会她的死缠烂打,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帅哥,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嘛!说嘛说嘛。”丽娜挤着梵嘉择进门,一边撒娇一边往里面走。 梵嘉择站在门前,看着她一点也不见外地在客厅里乱转,没出声,面色却十分不善。他原本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影响的,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 梵嘉择简直要得恐女症了。 丽娜打量了一眼房里的陈设,这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浑身充满惬意。其实她看得出来梵嘉择是烦她的,但她不相信梵嘉择会不喜欢她,原因很简单,这世上被她的美所倾倒的男人还少吗? 男人这种没有挑战性的生物,只要她想要,就有大把大把为她花钱的,就算是偶尔换换口味,包养小白脸那也是包养界的女神,学那些年轻女孩们追求一下爱情,爱神也是首先眷顾她,这样的她,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不为之心动。 梵嘉择所表现出的厌恶,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最多不过是个欲擒故纵的小把戏而已。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妹妹,才不会因为这个打退堂鼓。 “出去!”梵嘉择表情阴郁,如果不是他不想添麻烦,这个女人恐怕早已被他吓晕丢出去了。 丽娜没理会他,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他手中。当她看清梵嘉择手里那款和她相似度90%的娃娃,丽娜顿时更肯定了他是在耍心眼,笑了笑说:“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吗?”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 “你——哼!不喜欢我,怎么会喜欢和我那么像的娃娃?这娃娃一看就是送给我的吧?”丽娜哼道。说着就起身跑过去,一把抢过梵嘉择手里的娃娃。 梵嘉择一时不慎,等他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空了,他冷冷地瞪向丽娜。丽娜打量了娃娃一眼,好似还不太满意,撇嘴道:“可恶啊!怎么能把我做的那么丑啊!” “给我。”梵嘉择伸手过去,丽娜却是一躲,完美避开了他的手,气急败坏地说:“可恶!居然把可爱的我做成这个德行,垃圾,真是浪费感情!” 说完,丽娜几步冲到窗户前,干净利落地把娃娃扔出了窗外。 “……什么?”梵嘉择怔住,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挽救。眼看着东西被丢了出去,男人浑身凝起一股冰冷的气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丽娜转过头,就看见他一副凶神恶煞要杀人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空气都冷了下来,莫名有些害怕,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说:“谁让你把东西做得那么丑,我一时没忍住才……我人都在这里了,还惦记个娃娃干什么?” “滚!” 话还没说完,丽娜就听见男人怒斥一声。 从未被男人吼过的她猛地哆嗦了一下,当即既丢脸又觉得委屈,她咬了咬牙,对着他回吼:“凶什么凶,有什么了不起?像你这种人长得再帅又能怎样?还不是光棍一个?告诉你,追我的男人排满大街,你这种没风度没品味的男人我才不稀罕。” 说完,丽娜吸了吸鼻子,夺门而去。 梵嘉择:“……”这女人是有病吗? 梵嘉择懒得理会,兀自走到窗边,望了一眼窗外的大致方向,出门下了楼,循着气味去找小人。 几乎被那气味绕着跑了一上午,最终在一条马路上找到了,只是此刻,小人已被车子碾坏,四分五裂,他俯身捡起小人支离破碎的身体,半眯着眼睛,眸色凝重起来。 等到晚上凉锦舟回来,梵嘉择已经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小人的碎块过了六七个小时。凉锦舟有些奇怪地走过去,只扫了一眼,小人的左腿是被摆上的,衣裙和脸都有被车轮碾过的痕迹,脏污的车轮印印在上面,残破又诡异。 凉锦舟有些懵:“怎么变成这样?” 梵嘉择闻言轻轻抬起头,看清她的脸,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凉锦舟回来了,他顿了一下,才说:“被一个该死的女人丢出去,就变成这样了。” “女人?”凉锦舟听他这么说,反而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女人?舅舅是在哪里招惹了烂桃花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身份不适合和人类牵扯不清。” 梵嘉择苦大仇深地低下头,揉了揉眉心,神态之中满满都是烦躁:“没有,只是被纠缠了而已,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只是——”他仍旧转眸看向茶几上的小人,眸子不自觉又眯起来,显得格外危险,“总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凉锦舟见他似乎很在意的样子,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家舅舅这样在意过一件事,除了母亲的事以外。 “嗯——”梵嘉择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合适的措辞,只好叹了口气,“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 “哦?”凉锦舟错愕地看着他。男人站起身来,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随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和那个小子?你们到底……” “这就要问舅舅了,”凉锦舟打断了他,神色肃然,“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舅舅难道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梵嘉择“嗯”了一声,大致对她解释了昨晚的事:“起初我并未在他家里找到人,担心会出事就去外面找了,可我找遍了全城也没找到那孩子的踪迹,后来,我想他有可能会回家,所以我又返回那里,发现他果然回去了。” 凉锦舟一脸错愕,“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为我们打开出口?” 梵嘉择:“什么出口?” 凉锦舟:“……” 怎么可能?那家伙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光靠他是不可能打开幽怨之气所留下的出口的。那么,他们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有人帮了忙? 凉锦舟回想起那条缠住自己的藤蔓,会是藤蔓的主人帮了他们吗? “我记得,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莫非出口不是你打开的?那你们又是如何出来的?”梵嘉择更是困惑,“难道是他?” 梵嘉择只是随口猜测,却好巧不巧提醒了凉锦舟,这时,她想起了许司延卧室里成堆的植物。当时就很奇怪,他似乎对植物有着极深的热爱,且已远超人类对某些事物的热爱程度。难道,在背后帮她的是许司延?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她么? 凉锦舟脸色变了变,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第一次看见他,似乎真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只是当时那种情形下,不容她多想。 “难怪……”沉思之际,凉锦舟听见旁边梵嘉择低声嘀咕了一句,她疑惑地看他。 梵嘉择说:“难怪那天晚上,他能在小鬼手里安然无恙,我当时就奇怪,若是一个普通人,在那种情形,毫发未伤怎么可能。” 凉锦舟动了动唇,正想细问当天的情景,手机铃声突然急匆匆地响起,她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对面是简越之的声音:“怎么样?解决了吗?” “嗯,差不多了,只是事情有些麻烦,先约个地方见吧。”凉锦舟说。 简越之“嗯嗯”两声,他那边很吵,似乎是在非常嘈杂的地方,他扬着大嗓门说:“现在就来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简越之?”梵嘉择在旁边问。 凉锦舟挂断电话,似笑非笑地睨着梵嘉择,语气尤为神秘:“他约我们去老地方见。” 第26章 Chapter26 “老地方”当然是指凉锦舟和简越之经常去的地方。梵嘉择初来乍到对此一无所知,他一路沉默着, 跟着凉锦舟去了那个传说中的神秘地点。 傍晚的空气里始终渗着一股寒意, 天空呈现出深蓝色, 预告着即将来临的黑夜。大概是附近有飞机场,透过厚厚的云层可以看见红色的灯微微闪烁着,在天际留下斑斓的色彩。 两人沿着路走了没一会, 前方便出现了一条路口, 他们拐进去, 穿过一条小胡同, 眼前出现了一条极其热闹的街。最开始, 梵嘉择并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只是对这样嘈杂的地方感到些许不适, 直到凉锦舟引着他来到一家小饭馆门口,孩子的脸顿时黑成了煤球。 梵嘉择:“……你们。” 梵嘉择正要说什么, 凉锦舟却已有了先见之明, 一步未停, 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简越之正坐在显眼的位置上等人, 见她进来, 忙招了招手。梵嘉择见事已至此, 不禁黑着脸跟进去,闷声不吭地和他们一起坐下,满脸都是生无可恋。 三个人点了四个菜,一盘红烧肉, 其余三个都是清淡菜。事实上,这不过是简越之一个人的份而已,凉锦舟没胃口,洁癖狂梵嘉择就更不可能动了。 菜点好,简越之斜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梵嘉择,语气吊儿郎当,像个调戏妇女的小流氓:“嘉择兄,咱这一别多年,在妖族过得怎么样啊?” 其实,简越之本意是想问他当第一高手当的爽不爽,从而讽刺他几句,然而他怕话还没说完就会被这家伙电死,所以才就改口问了这么一句。 梵嘉择好像被周围脏乱差的环境弄的有些措手不及,在椅子上坐如针毡,僵着背心不在焉地说:“还不错。” “哦,还不错啊……”简越之扬了扬眉,“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和锦舟私奔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呢。” 私奔?? 凉锦舟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她瞪着简越之,梵嘉择看着她。 三人就这样面面相觑,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凉锦舟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这种玩笑,简越之这家伙平时就没少开,可开玩笑也得分时候啊。 凉锦舟:“说正事。” 梵嘉择一副全世界他最受伤的表情,视线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甚至没怎么注意简越之的表情,自然也没注意到简越之嘴角那抹促狭的笑。 凉锦舟端起桌上的白酒,倒了一杯,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她的语气一瞬间严肃的可怕:“先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拿出被方巾包裹的小人残肢,递给简越之,“这是我昨晚得到的,果然只是一个被施加了诅咒的载体,你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 简越之接过方巾,只看了一眼,便赶紧藏在了衣服里。这时,女服务员端着菜走过来,一一摆放在桌上,向他们点头:“请慢用。” 等服务员走了,简越之才再次将东西拿出来,仔细研究。梵嘉择左顾右盼之际还兼顾着帮他看人,过了一会儿,他才见简越之神情肃穆地“嗯”了一声。 这个嗯掺杂着疑惑的成分。 凉锦舟见他似乎看出些门道,不禁坐直了身子,却见他摸了摸下巴,大概是想把胡子拔掉。他说:“这……是你在垃圾桶捡来的吗?” 凉锦舟:“……” 梵嘉择:“不是,是我的失误。” 简越之若有所思,“那就怪了,这东西通常招邪招的狠,恐怕碰到它的人都会在短时间内倒霉,你看,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简越之摸了摸娃娃的头,从里面扒出一根细长的针,细看之下会发现,那根针上画着奇怪的印记,红色,像某种符咒的形状。凉锦舟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是蛊。” “不错,这正是灵宗的蛊术,把死人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口气藏在蛊内,看来咱们灵宗是出了叛徒呢!”简越之推测说,他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的梵嘉择,动了动喉结:“想不到那个厌主还真不简单,连灵宗的人都敢收买。” 梵嘉择大概听出他口气里有几分酸气,沉默片刻,突然站起来:“我这就回去,查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敢背叛我族!” 凉锦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回去也没什么用,先把这里的事解决才行。” 梵嘉择和简越之同时看向她,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仿佛是在问她该怎么办。凉锦舟想了想,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一声,那笑声不轻不重,却令人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端起酒杯,两口吞下杯中的白酒,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她哑着嗓子说:“有件事还需要确认一下。” 第27章 Chapter27 凉锦舟去找了姜家附近的古玩店老板,不过几天的光景, 老板的脸色看上去又比寻常人难看了几分, 凉锦舟知道, 他是大限将至了。 简越之和梵嘉择是第一次见这位老人,但都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情况,虽然不懂凉锦舟来这里的用意, 两人还是保持着沉默, 配合凉锦舟办事。 老人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赶走他们, 将他们请进房里, 他的房间有股不寻常的阴冷, 让两个大男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唯独凉锦舟仍是一脸淡定,随着老板的客套, 第一个坐了下来。 “呵呵——不知姑娘这次来,是想打听些什么事呢?”老板白中发青的脸露出僵硬的笑容, 尽管他很努力想要让这种笑容维持的更久一些, 许是身体僵硬的缘故, 笑容让人看着怪怪的。 凉锦舟看着老板端起茶壶,为桌上的几盏茶杯添了茶, 她犹豫着, 表情始终严肃:“之前的事, 你没有说实话吧,老板,这么做生意可不行呢。” 这一听就是来秋后算账的语气。 老板低头斟茶的动作一顿,苍老灰白的眼珠精明地转动了一下, 随后,他放下茶壶,将茶依次放在他们三人面前,笑了笑:“看来,姑娘那件事是解决了?” 凉锦舟:“这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 老板讪讪地笑:“简单的说,如果事情解决了,那旧账又有什么好算的呢?姑娘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简越之和梵嘉择对视一眼,两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疑惑。 凉锦舟抬起头,十分认真地盯着那老板,盯了好一会儿。沉默半晌,她才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这一笑让原本还在思考该如何蒙混过去的老板心里没了底。他不知所措地看向旁边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发现他们俩表情都不太好看。 甚至是……恐慌?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 简越之此刻已经冒了一头冷汗出来,他极少见凉锦舟这么放肆地笑,当然,是在千年前那件事之后,自从那件事后,凉锦舟就好像封闭了自己的心,变得极端又有些可怕。 他唯一一次见她这么笑,是那时有人在她面前无意中提起了那件事,那就像是她的禁忌,是她强大外壳中唯一不能触碰的逆鳞。 笑过之后,惹她的人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被她一团火烧成了灰烬。 如果真的是这种结果,那么这老头岂不是要倒霉了? 简越之越想越觉得这画面眼熟,想劝却又不敢多嘴,因为他知道,一旦被激怒,凉锦舟的狐火可是会危及到身边人的。 梵嘉择自然知道这一点,那次事件之后,他还被牵连着和她一起被罚了禁闭,那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噩梦…… 空气一瞬间变得格外寂静,一股无法忽视的火气蔓延在四人中。 凉锦舟伸出手,似乎想要端起茶杯,然后她的手指刚碰到杯子边缘,白色的瓷器就“砰”地一声碎裂了,茶水顿时溅了一地。 老板终于感受到压力,瞪大了眼睛,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凉锦舟周身的寒气没有丝毫减轻,但也没有再动,就只是那样静静地,冷冷地盯着店铺老板,等待着他的坦白。 店铺老板几乎就要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敷衍,他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是这样的,我之前说的句句属实,只是……只是有些地方隐瞒了大仙。” 也不知是觉得惭愧还是觉得害怕,他叹了口气,心虚地低下头,声音哑的像是吃了两袋土:“姜家以前其实买过一个孩子,就在他家二女儿姜梦之前,也不知在哪个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女儿,取名叫姜轻。” “姜轻姜轻——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就算花了重金买回来,也不过就跟个小猫小狗一样养活着,后来他们发现,那孩子是个早产儿,才七个月就出生了。” “早产的孩子生来就体弱多病,那孩子还没一个月,就连生了几场大病,姜家那两口子可能是看孩子麻烦,后悔买了,也就任由孩子的病严重下去,临了也没给看过一次医生。” “就这样,那个苦命的孩子被亲生父母抛弃之后,又被两个狠心的养父母耗光了生命,还没来得及过年,就夭折了。” “那时候,她才被卖到姜家不足三个月,连身份都还没有一个,”老板说着,痛心疾首地狠狠叹息着:“姜家那两口子不敢声张这件事,就连夜把孩子带到偏僻的乱葬岗,无声无息地葬在了那里。” “我是亲眼看着他们挖坑把人埋了的,我多次想报警,可又怕证据不足难立案,就只好把这件事藏在心里,本来打算带进坟墓里的。” “所以,你知道一切,却只是躲在背后看好戏。”凉锦舟不冷不热地说。她不能评价老板什么,大概多数人在遇到这种情形都会像他一样,人性如此,若非要说他的错处,也不过是作为外人冷眼旁观而已。 这种人,就算死后归入地府,也不过是个小罪名,连刑都不用上的那种。 天地才不管人是否行善,他们只判罪恶;可人若错了就是错了,即使谁也不能评判他,也难逃良心的谴责。 老板十分惭愧地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可能是人老了,对面子看得格外的重,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 梵嘉择听完老板的话,表情很是凝重,他从来不愿相信人类,便是因为人类太过自私,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叫他无法做到和人类交心交底。 简越之只是看着凉锦舟发呆,想不到她竟然早就调查到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要瞒着他呢?简越之越想越生气,他甚至有些忍不住要在梵嘉择和老板面前斥责她。 然而思虑再三,他还是选择忍下。 他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一定是为了他好。 看似冷漠,却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护身边人;这就是她,一个极端的有点傻的笨狐狸。 老板沉默了许久,似乎想到了什么,像是松了口气,“其实那天晚上,我正趴在他们家大门上听着,我知道是那个姑娘回来报复了,听着他们的惨叫,这一口老气总算不再憋得那么难受了。”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接着他的话茬说:“所以,之后你去偷袭了姜翰,杀了他。” 老板脸色唰地变白:“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凉锦舟起身,似笑非笑地从他身旁绕了一圈,最终在老板身后停下来,她微微俯身,双手撑着膝盖,声音像是穿透了人内心:“也许那天晚上,姜翰看到了你?” 老板的背僵的像块大理石。 她继续说:“也许——你心虚害怕什么,才不惜犯了杀戒,也要除掉姜家最后一个人。” 老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白泛起一丝腥红,“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我没有!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做,别在我头上扣帽子!” 他歇斯底里地反驳凉锦舟,整个人显得又焦躁又害怕,完全不像他口中所说,自己是无辜的。 梵嘉择隐约明白了什么,也起了身,“既然你说你没杀人,为什么又如此惊慌?难道我们还会冤枉你不成?” 简越之干坐着,一时插不上话。他像个小学生一样举了举手,“那个啥……” 没人理会他。 屋里开着灯,每个人的皮肤都白的渗人,只有老板的脸呈现出丧尸般的肤色,他平静下来,直起身子,腿从膝盖处到头都挺得笔直,那是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 他似乎盯着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恍惚地像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重症患者。半晌,在所有人都安静等待着他的时候,他开口了:“你说的没错。” 凉锦舟眉梢动了动。 老板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人是我杀的,不过是那个小鬼头找到我,逼着我杀的。” 凉锦舟:“小鬼头?姜轻?” “不!”老板扶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是一个穿着孝衣的小鬼,她找到我,说她知道我的秘密,逼我杀了姜翰,我没想杀他的。” “我和他又没仇。”老板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我后来调查过,那个穿孝衣的小鬼原来是个孤儿,和姜轻一样,也是被父母遗弃,但她比较幸运,没有遇到该死的人贩子,而是被好心的福利院收养了。” 凉锦舟:“之后呢?” “她还更幸运,十岁那年被一家好心人收养,并且有被善待,只是她命格太硬,把善待她的父母克死了,后来还克死了相依为命四年的哥哥。” 简越之拿起茶杯,杯中尚有余温,他却觉得手冻得发抖。 凉锦舟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但到现在她还没明白,为什么那小鬼要服从幽河,她明明可以解脱了。 这种命格,会不断害死身边的人,死了不就是解脱了么? 老板叹了口气:“人都死了吧,那些人,做过亏心事的,伤害过他人的,他们都死了吧。” 凉锦舟淡淡扫了老板一眼,只见他坐下来,整个人轻松了很多。老板端起桌上半冷的茶,吸溜了一口,竟然从鼻子里小声哼起了小曲儿。 凉锦舟看了一眼梵嘉择,又看向简越之,冲他递了个眼神。 简越之这才反应过来,放下茶杯起身,拿出一张黄符,“你用非法手段给自己续命,作为阴阳差,我不得不秉公办事,既然你把事情都交代了,我暂且算你个自首吧。” 老板哼着曲儿,没说话。 简越之轻叹了口气,将黄符夹在双指间,嘴里念念有词。 老板顿了顿,知道他已经开始了,才看了凉锦舟一眼。他犹豫着,在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并看过来时,终于提醒了一句:“张丽娜!那小鬼最终的目标是一个叫张丽娜的女人。” 第28章 Chapter28 凉锦舟怔了怔,正想细问老板是什么意思, 然而, 话还没出口, 一道金光骤然闪过,她的眼睛被刺了一下,低下头避开光线。有那么一瞬间, 凉锦舟感觉到有股寒气穿过身体。 “等等!”她下意识喊了一声, 下一秒仿佛感觉到老板的存在,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回头望着她, 对她咧嘴一笑。笑容还没完全绽开,他的身体就随着周围的光芒化成了透明状, 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等光散去,屋里已没有了老板的踪迹。 凉锦舟垂眸, 望着桌上完全退去了温度的茶, 她回过头, 看向简越之。简越之会意,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大意是阴阳差在此经过, 最后拿出刻有他代号的阴阳差印章, 印在纸上,用老板喝光的空茶杯压住。 等他做完这些,凉锦舟这才看了梵嘉择一眼,凉锦舟见他有些心不在焉, 明显是想到了什么比较棘手的事,她想起从下午见他开始,梵嘉择就已经是这副表情了。 凉锦舟想了想,问他:“舅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么?” 简越之诧异地看向凉锦舟,这时他也发现梵嘉择不对劲了。只见平时一副冷酷无情,至高无上姿态的梵美男如今正愁苦着一张脸,眉心都能夹死苍蝇了。 “嘉择兄?”他发现梵嘉择根本没听见凉锦舟说了什么,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梵嘉择猛地哆嗦了一下,抬起头,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他就看见对面两个人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己,吞了吞口水:“有件事不知该不该管。” 凉锦舟皱了皱眉:“刚才老板口中的张丽娜,是那个骚扰你的女人?” 梵嘉择表情惊愕,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莫非修成了读心之术? 后天修成的读心术……不太可能。 “嗯。”他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有些烦躁地说:“那个女人很麻烦,我不想与她扯上任何瓜葛,她是生是死也与我无关,只是……” “只是你堂堂一个妖族首领继承人,为了怕被一个女人缠上而枉顾人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凉锦舟似是轻轻笑了一下。 凉锦舟的眼神就像是看穿了一切,让梵嘉择这个读心术高手禁不住脸红心虚,他烦躁地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休得胡言。” “等等!你们俩这是说明白了啊?也给我科普一下啊!”简越之听着他俩云里雾里的对话,忙插一句。 凉锦舟没理他,径自向着门外走去。 “哎!”简越之见逮人不着,便转向梵嘉择,然而梵嘉择也是一脸淡然地背着手,从他身边走过,往门外走去。 就这样,简越之追着他们跑了一路,嘴里巴拉巴拉不停地问,到底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没吃好晚饭的他强烈要求凉锦舟请客吃饭,三人又去了那家餐厅。 餐厅里的服务员一看见梵嘉择,就认出了他,忍着内心的恐慌等他们点完菜,立刻好似脱了身,拔腿就往后厨跑,没一会儿,餐厅老板就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梵嘉择一见那老板,整个人都炸起了毛,见了鬼似的扭过头,背过脸去。 老板却早就认出了他,上来就问:“哟?还是您呐?怎么上次刷盘子没刷够,今天还想再来?” 凉锦舟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在老板和梵嘉择脸上扫来扫去,她觉得梵嘉择的脸就要红成对联了。这时候,她回想起那天自己坑了梵嘉择一顿的事。 看来舅舅确是个正人君子呢,那天的试探,本以为他会不顾身份想办法脱身。呵呵!他那样心高气傲又完美主义的家伙,想不到会替人洗盘子来还债。 妖族将来在他手里,也算是个好归宿了吧。 “锦舟,你是怎么知道那老头杀了人的?他脸上也没写着杀人两个字吧……”吃饭的时候,简越之忍不住好奇问她。 凉锦舟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难得耐心地为他解疑答惑:“我也没把握,只是猜测,想试探他一下。” 简越之:“……”你这种的,要是真去审讯犯人,恐怕是要经常被人反告污蔑了。 凉锦舟说:“我一直有个疑惑,姜翰当晚死的时候,是被人放干了血,如果说那个小鬼杀人的方式是吸干受害人的精魄,那么这一点根本说不过去,当然,也不排除她突然想到折磨人的方法了,但是在我看来,要折磨一个人,放血……似乎还不是很解气呢。” 简越之一口鸭血堵在喉咙里,突然有点反胃,他扶着桌子将鸭血吐进垃圾桶里,忙又喝了口水压下去,这才顺着胸口说:“卧槽,想不到你这么残暴。” 凉锦舟:“……”她说什么了?难道不是这人脑补功力强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 回到小区已经是接近十二点钟了,梵嘉择独自去找张丽娜,简越之将竹情放回凉锦舟那里,便打车回去了。 凉锦舟发现,几天不见,竹情的长发已经不知怎么变成了狗啃的短发,衣服也换成了常人的款式。一向追求贞子审美的竹情突然改变,令凉锦舟多少有些意外。 当然,这很可能不是竹情自己的意愿……在狼窝里寻求庇护,怎么能不少两根毛呢? 竹情心里苦,天知道她这段时间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凉锦舟让竹情回去休息,自己则出了门,她站在许司延门前许久,几次抬起手想敲门,又几次因为心中的紧张而放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如果许司延真的不是普通人,她也不会不能接受和不是普通人的他做朋友,所以她心里那一点点连她自己都讨厌的低落感究竟来自什么? 因为他的隐瞒吗?可你自己不也隐瞒了他吗? 凉锦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手再次放了下来。 “锦舟?” 熟悉的男音从身后响起,凉锦舟身影一僵,整个人变成了一座石雕。 许司延拎着一个巨大的保温盒过来,见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许司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他开了灯,回头对她说:“进来吧。” 凉锦舟:“我只是路过。” 说完,她就不得不配合自己心里的怂,转身准备走。脚还没抬起来,她的手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她根本来不及搞清状况,就被对方稍一用力带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紧了,凉锦舟被这声音惊醒,赶紧甩开他的手。许司延将餐盒放在客厅茶几上,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将整个夜色呈现在眼前。 他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这样你放心了?” 凉锦舟:“什么?” 许司延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回到沙发上坐下,解开袖口上的金属纽扣,他的白衬衣总是不认真穿,领口的两颗扣子时刻敞开,露出性感迷人的锁骨,散漫之中还偏偏多了那么一丝惰性。 “拉开窗帘,就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坏事了。” 凉锦舟:“……” “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能如实回答吗?”凉锦舟转移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她从未怀疑过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因为她不需要担心这个,即便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她也能轻易脱身。何况,这个家伙浑身一股禁欲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乱来的人。 许司延想了一下,果断地说:“你坐下我就能。” 凉锦舟很是无奈,几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她看着他悠闲地打开餐盒,将红烧排骨、炒西兰花、鱼香肉丝、土豆烧牛肉四个菜分别拿出来放在桌上。 最后一层是白米饭。 许司延起身去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两个空碗出来,将饭盛出来给她一碗。 凉锦舟觉得奇怪,“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许司延动作一顿,轻笑道:“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只是习惯浪费而已。” 凉锦舟:“……”这人编起谎话来,真让人无力反驳。 但他既然那么说,她也就欺骗自己那么信,毕竟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在C城又有什么目的。 对于这个,凉锦舟丝毫不担心,她觉得许司延不会与厌主有关,甚至不会是他们的敌人。因为如果是,他就不会在那个时候出手救她;如果不救她,她现在也不会有这个怀疑了。 凉锦舟低着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让她一时间不能说话了。 许司延倒了杯水给她,随后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凉锦舟端起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她用余光关注着他,他吃饭依旧是那么细嚼慢咽,仿佛每一口都能尝出千般滋味来,分明平时随性得很,一拿起筷子就变成了圣人。 凉锦舟微微弯起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浮现在俏脸上,就连眼中都涌动着温暖。她没有发现,在她不经意间露出笑容的时候,许司延的表情也在变化着,缓慢地变化着…… 凉锦舟发觉自己失态,忙收回嘴角的笑,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她叹了口气,用一种逼问的语气问他:“你不是普通人吧。” 许司延夹菜的动作没停,像是真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玩笑:“我是他们奉为神明的人,当然不普通。” 凉锦舟:“……” 凉锦舟想再说些什么,嘴里只发出一个“你”字,她的脸色骤然变了! 眼前忽然开始模糊起来,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努力想看清他的脸,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随后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身体轻轻倒向一边。 几乎就在同时,许司延一闪就挪到了她的位置,轻轻扶住她歪下来的脑袋,将她放在自己肩头。少女身上散发着妖异的香,这般靠近,让他贪恋,却又想要远离。 他伸出手揽过她的细腰,将她横抱起来,平放在沙发上,又找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从脚盖到下巴处,忍不住抚了抚她柔软的发。 “我不是人类,你会讨厌我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悲伤。那是千年以来独自承受一切的寂寥;是看得见却无法碰触,日日夜夜想着念着,却一次次挣扎无果后的绝望。 第29章 Chapter29 梵嘉择找到丽娜的时候,她正在酒吧舞池中和男人们跳舞, 这个女人可以说是花心到了一定境界, 一方面扭着自己的水蛇腰勾着面前男人的脖子, 另一方面却在对着旁边的帅哥抛媚眼。 当然,在这之前,她已经约好了还在酒店等待她赴约的准男友;那是她今天从梵嘉择那里出来后, 第一个联系的人。 梵嘉择双手抱胸坐在摄像盲区, 盯着在一片人海之中占尽风头的丽娜, 眸子半眯着。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耳边聒噪的音乐让他几欲发狂;这个喜欢安静的男人根本想象不到, 那些人怎么会喜欢上这种糟糕的环境,更无法理解丽娜受欢迎的点在哪里。 梵嘉择冷哼一声, 此时此刻,他很后悔听了凉锦舟的话, 其实这女人死了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哪怕她出门被车撞死, 也是自己作的。 梵嘉择想了想, 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世间万物有因果, 他没必要去掺和人间事。于是, 梵嘉择最后望了一眼舞池中肆意狂欢的女人, 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大厅里。 然而,就在他双脚落地,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迎面却见几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他起先没有注意, 本想绕过去,视线却在看清走在前面的男人时,怔了一下。 怎么会? 梵嘉择几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那男人从身边走过,其余几个随从紧跟着他;男人身穿黑色大衣,身姿高大,他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帽子下方露出酒红色的头发,皮肤很白……虽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梵嘉择却对他有着一种深深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道……是错觉? “不会。”梵嘉择喃喃地说,“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不会有这种奇怪的错觉。” “原来你来找我了?”女人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梵嘉择整个人再次僵硬了一瞬,随后,他沉下脸来,幽幽地转过身。 丽娜魅惑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她眯着两只大大的,刷着烟熏妆的眼睛,对他轻轻地笑着:“看来你还是在意我的嘛,不然怎么会专程到这里来找我呢?”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梵嘉择正想解释,随即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谎,他真的无法喜欢上这个地方。无奈,他只好实话实说:“你近日会有大劫,如果想活下去,就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不要出门?”丽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显然并不相信梵嘉择的话,嗤笑一声道:“这又是什么新招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血光之灾?是不是还要我把凶/兆脱给你?拜托!想个新鲜的吧,这种梗早就被用烂了好吧?” 梵嘉择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你不信也罢。” 看来他是对的,果然不能多管闲事。 梵嘉择在女人怒火冲天的表情下转身离开了酒吧,他听到身后有女人的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加快了脚步,此刻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如果被她追上,就又会甩不掉了。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耍我吗?”丽娜大声咆哮着。 梵嘉择没有回答她,快步穿过马路,他听到女人在身后粗喘着,脚步声越来越急。就在这时,一声急促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梵嘉择脚步一顿,只听身后“砰”地一声,他觉得手上被溅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发现手背上有几点红色的液体。 梵嘉择神色一变,倏地转过身,只见一辆大卡车停在那里,而卡车不远处是女人倒在血泊中的身体,她似乎还在抽搐着,鲜血不停地往外冒出来,把青灰色的地面染成了黑色。 鲜血就像滚开的油漆一样,慢慢地铺开…… - 凉锦舟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她穿着一身红裙站在茂盛的大树下,周围是遍地的草,远处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传来;阳光很暖,照进她心底那片幽暗之处,温柔的像是暖绒绒的羽毛一片片落在心头。 她听到树上传来“叮铃”的声响,循着声音抬起头。 绿荫之中,她看见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伸下来,食指间挂着一条红绳,红绳串着两颗银白色的铃铛,下方坠着淡绿色的流苏。风吹过,铃铛悦耳的声音清脆入耳,流苏随风飘动着。 凉锦舟愣愣地盯着那只手,她看着它缓缓探下来,树丛里露出少年的半个身子。她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对方脸上就像是遮了一层虚化的滤镜,五官近乎模糊。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极其好听的声音,清朗,干净,好听得仿佛水击打在石壁上,更似击打在她的心头:“你的?” 凉锦舟恍惚地转过眸子,再次看了一眼飘在上方的铃铛,点了点头。 那人没再说话,手一松,铃铛立刻掉了下去。凉锦舟忙伸出双手将铃铛接住,“叮铃”一声轻响,铃铛带着余温落在掌心。 与此同时,一阵风陡然吹过,树上落下无数如纸屑般的碎叶,凉锦舟闭上眼睛,被这股奇怪的寒意吹的一个机灵,等风停止,她再次看向方才的位置,发现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的身影不知所踪。 “等等!” 凉锦舟猛然睁开眼睛,脱口而出的是梦中未完成的语言,从安静熟睡到整个人诈尸般弹起来,不过只是片刻,这让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许司延禁不住浑身一震,脸上不禁露出呆滞的表情。 凉锦舟整个人依旧是迷糊的,她坐在床上,双手撑在柔软的天鹅绒被子里,手心渗出的冷汗几乎浸湿了缎面的被子。 一秒……两秒…… 足足过了有半分钟,许司延的表情收回,担忧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凉锦舟如同石雕般的身体才微微挪动了一下,却也只是动了一下;她盯着正前方一整面墙上放置的储物架子,上方摆着许多花盆,里面是被悉心照料过的植物。 半晌,她动了动唇,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冷淡的听不出情绪:“你不打算解释吗?” 许司延原本以为她被噩梦吓呆了,如今见她终于开了口,确认她没事,许司延轻轻扯了扯嘴角,俊美的容颜露出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当然。” 凉锦舟扭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他,他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脸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与她所认识的那个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神,凉锦舟甚至会觉得,他就是另一个人。 许司延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目光不偏不倚正对上她的视线,她大概是在等他的解释,紧盯着他不置一词;许司延认真思考起来,那副认真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在趁机编理由。 而就在凉锦舟准备警告他不要再敷衍时,许司延像是下定了决心,诚意地开口了。 “没错,我并非人类。”他放弃了挣扎。 事实上,许司延原本也没想瞒着她,对于自己的身份,他其实是不屑于瞒着任何人的。可是他无法预料道出真相后,凉锦舟会如何选择,如果她因此而顾忌或者厌恶他,那他又该怎样? 许司延发现自己无法放下,甚至不能接受凉锦舟疏远他,所以,他冲动的在她水里放了药。 他明知道自己是在伤害她,伤害她对自己的信任,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很清楚,想要永远留住她是不可能的,而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为的也只是守着她醒来,在这之前,自己还能好好看看她。 真是个自私又可怜的鬼…… 许司延打从心底嘲笑自己。 凉锦舟看着对面的男子,内心感到一阵出乎预料的平静;也许是因为早就知道了结果,又或许是因为她要的解释并非是这个,总之这件事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凉锦舟;“我不是说这个。” 许司延眼底闪过意外,一开始,他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当他看清那双冷淡又充满责备的眼睛,他才意识到,在凉锦舟的心里,不论他是什么都无足轻重;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 一时之间,男人的心五味杂陈,思绪也乱了起来,忍不住支吾着:“我……” 凉锦舟实在有些恼火,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算计,虽然自己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不得不提的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 “如果现在没有更好的解释,那就留着等下次再见吧。”担心自己忍不住会对他动手,凉锦舟做了这个打算,如果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原谅的话,那就只能向他动手了。 她向来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 凉锦舟再次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满脸都写着难以理解,咬了咬牙,吐出一句:“如果那个时候还是没有给出令我信服的解释,我会还给你。” “那不如现在就还给我。”许司延双唇动了动,他心里自责得很,恨不得立即服下一整瓶安眠药来惩罚自己。能让她出气的话,他怎样都无所谓,何况是她亲自动手。 第30章 Chapter30 正准备离开,却听他这么说, 凉锦舟脚步一顿, “你说什么?”她回过头, 发现许司延脸上竟没有任何担忧或是害怕。凉锦舟莫名有点搞不懂这个家伙了,他现在是想干什么?接受惩罚吗? 凉锦舟凝视着他眼底那丝难以抑制的激动,表情阴郁了一瞬, 手指一点一点地握成拳头, 发出骨节绷到极限的细小的声音。就这样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她才压抑住心底的怒意, 用依旧不是很自然的声音说:“跟我来。” 十分钟后, 两人从小区里出来,来到一家KFC。许司延犹豫地看了凉锦舟一眼, 凉锦舟只是盯着店内吃早餐的客人,没有说话;许司延像个木头人一般伸手拉开门, 勇士一样进了店。 凉锦舟站在门外看着他走向前台, 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着, 恰好这时正有几个客人在点餐,他整个人绷得像块大石头, 点餐员问了好几句, 也没见他回答。 点餐员大概以为他有语言障碍, 想了想,贴心地转身拿了纸和笔写了一行字,问他需要什么。许司延只是扫了一眼,随口回答说:“可乐。” 点餐员愣了一下, 脸上立马浮现出“原来你不是哑巴”的表情,收回自己那关爱的眼神,弯着嘴角问:“请问您是要中杯还是大杯呢?” 旁边的客人点完餐走了。 许司延浑身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对方没听清,皱着眉:“您刚才说什么?” 许司延:“……” 只是点一杯可乐,用得着紧张成这样?这人莫不是从清朝穿过来的? 点餐员想:为什么他点餐要面红耳赤的?不会是对我有那意思吧?天呐,这么一看才发现这是个极品帅哥啊!! 所以……其实他是在纠结怎么跟我要联系方式吧! 门外的凉锦舟嘴角不着痕迹地歪了一下,美丽的脸庞露出一抹和她形象极为不符的坏笑出来。另一边,许司延发现对面点餐小妹看自己的眼神变成了心形,下意识回头扫了凉锦舟一眼。 他没看清凉锦舟脸上是什么表情,面对点餐小妹满眼红心的注视,担心凉锦舟会以为他是在趁机撩妹的男人仿佛一瞬间有了强大的勇气,用正常的说话音量说道:“我要D罩杯。” 点餐员:??? 周围的客人:??? 整个店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许司延。 呆愣了许久之后,点餐员眼里的爱心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用一种关爱智障同时又有点可惜的眼神看着他,伸出请的手势:“先生,麻烦出门左转,谢谢。” 许司延如释重负,转身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凉锦舟站在门外,像个迎接勇士的小兵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离开。 清晨的雾缓慢地消散,阴冷潮湿的寒气仍蔓延着,阳光洒在城市之中,为这座绚烂而繁华的城市洒上了一抹温柔的光晕;树木早已光秃秃的,这一年,C城提前进入了一个格外漫长的冬季。 两人沿着马路前行,将沿途枯燥的风景都衬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来,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途经这条路的车子都会忍不住放慢车速,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凉锦舟走在最里面,她垂着手,指尖一路拨动着路边的四季青,露水将手指冻得冷冰冰的,她却毫无所觉。 也不知就这样走了有多久,当许司延想要问她是否可以原谅自己时,一转眸,却发现她已经笑了。许司延的话就这样停在喉咙里,没有再出声。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笑的这么灿烂了…… 许司延呼吸渐渐沉重下来,他忽然有一种冲动,只是一瞬间冒出来的,却将他的理智淹没了个彻底。如果,就这样将她抱紧,告诉她那一切,那他们会不会…… 会不会更亲近? 凉锦舟没察觉他的情绪波动,问了一句:“你说你不是人类,能告诉我你的事情吗?如果不能的话,至少我要知道,你和枯木殿有什么关系,或者你们没有关系。” 许司延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叹息一声:“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凉锦舟:“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是说……上一次。”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在她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想法。 “你可以理解成我是放心不下小学妹的安危。”许司延笑了一下,“作为师哥,作为朋友,你觉得还会有其他原因吗?”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凉锦舟顿时无言以对,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少女眼中还有些许朦胧,头发略微凌乱,看起来有点像个兔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妖?”凉锦舟问出内心一直顾虑的事。她从不为自己是妖而感到卑微,只有在他面前,似乎才能感觉到一点点人类的美好,也许会羡慕,却也不到渴望成为人类的程度。 “嗯。”许司延诚实地回答:“其实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你。” “认识我?”凉锦舟眸子里闪过诧异,“什么时候?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如果见过的话,这么优秀的人,她应该记得很深吧。 “你见不到我。”男子苦笑了一下,抬起头,回忆起那段往事时,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也许,见过一次,也已经忘了。” 凉锦舟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脚步一顿,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背影,想要从记忆中寻找到什么,然而记忆一片模糊,除了那一丝梦境般的熟悉感还隐隐涌动在内心深处。 许司延走了几步,大概是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就见她满脸呆滞地盯着自己看,男人轻笑一声,说:“别想了,就算有,也是很久远的事了。” 如果不是她出现,就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那时候的事,何况是当时还在幼年时期的她。 凉锦舟皱起眉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如同教师讲课一般说:“对不起,我确实不记得了。” 男人朗声大笑,清澈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歉疚,“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对不起,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什么呢?嗯?” 他朝她走过来,脸上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凉锦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那是她从没有过的感受,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会不会就这样跳出胸口。 许司延停在她面前,四目相对,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罩在阴影之中,突然伸手抚上她凌乱的发,将她两边的乱发撂到耳后;这个过程中,凉锦舟几乎变成了一条僵硬的咸鱼。 “能再见到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许司延的声音很轻。在这一刻,凉锦舟才彻底明白,原来她心中那个散漫的许大神是错误的,就像第一次见到他的第一印象,一样的错误。 她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凉锦舟的脸已经变的滚烫,她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脚步加快。 身后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明天见。” 凉锦舟闭上眼睛,几乎是飞奔着往前走,顾不得前面到底是哪个路,一个拐弯脱离了身后的视线;仿佛做了亏心事般狠狠松了一口气,站在拐角处探过头,往那个方向看去。 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收回目光,皱着眉低头看向自己投落在地面的影子,整个人沉重不堪,“他到底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 这次的谈话并没有得到希望的结果,反而给凉锦舟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她从来不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自从和许司延的谈话之后,她的脑海中会时不时跳出那个画面,然后自己莫名其妙再次心悸不已。 这个周末,她感到一种很不习惯的冷清。 凉锦舟把自己关进卧房里,拉紧窗帘上床休息,大概是药效还没彻底过去,被梦惊醒后她一直觉得有些昏沉,便想借着现在的空闲补一觉。 然而,她才刚刚进入睡眠状态,梵嘉择就回来了。 梵嘉择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整个人弥漫着一股子杀气,纵然那张脸帅到无以复加,也还是让人禁不住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凉锦舟和他面对面坐着,虽然没见他说什么,却也能猜得出他大概是失败了。这个在妖族始终稳居第一的家伙,当然只有在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时才会露出这样渗人的表情。 这时,竹情沏好了热茶过来,帮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竹情的到来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凝滞,凉锦舟捧过茶杯,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天命难违,舅舅也该知道,你我都无力改变的命运,大概也就是注定了的。” 梵嘉择“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发现凉锦舟正用看破一切的精明目光盯着自己,迟疑着说:“这是每个人的宿命,没人能改变,只是……” 梵嘉择其实并不在意张丽娜会不会死,如何死,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巧就在他的面前死去,这让他觉得好像是自己杀了她一样。 尽管他知道,如果那时她没有出事,后面也会有一万种方法死去,可他就是觉得,张丽娜不该在那个时间,那个情形下死。 第31章 Chapter31 凉锦舟自知安慰不了他什么,也知他并不需要安慰, 便不再说话, 安静地在旁边待着。没过多久, 那边处理好小人的简越之就来了电话,约他们出去见。 凉锦舟和梵嘉择专程去了趟简越之的家,严格来说, 是他的小庙堂。简越之是在凉锦舟决定要来C城时才搬进庙里的, 在这之前, 他和凉锦舟一直游荡在世界各地, 两个都是居无定所。 自从这个半吊子驱邪师成名之后, 事业如日中天,粉丝们集资为他建了一座法师庙, 其实原本是等他死后用来缅怀他的,没想到竟成了他的长住地。 自从搬过来, 简越之真正活成了一条咸鱼, 每天就在庙里养养花, 弄弄草,偶尔接个委托, 招待招待来还愿的粉丝们。 他偶尔会调侃两句, 说等自己死后要葬身在这庙里, 不入轮回,日夜享受香火供奉,活成真仙。 两人在庙里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 这才见简越之拿出一个药瓶大小的玻璃瓶子,瓶身是幽绿色的,偶尔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很是精致,但瓶口却是用画着符文的黄符塞得牢牢的。 简越之把东西递给凉锦舟,说:“这是我花了一夜功夫研究出来的。” 凉锦舟将瓶子在眼前转了转,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是你父亲的心血吧?这么成熟的符咒,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 简越之:“看破不说破!” 梵嘉择低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端起茶轻抿一口,悠然地看着他们。 凉锦舟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封印牢固,之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既然这件事和厌主有关,而我们又插了手,那就去知会厉殿一声吧。” “厉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去哪里找他老人家啊?”简越之又酸了一句,这口气很像下属背地里跟别人说起自家老板,不屑中带着一丝谨慎,仿佛生怕那人会听见一样。 凉锦舟终于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把枯木殿的老巢就在C城这件事告诉他,忙喝了一口热茶,“忘了告诉你,我上次见了他。” 简越之一惊:“啊?!” 凉锦舟在简越之极其幽怨的眼神中,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一遍;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事与简越之有关,她是不想告诉他的;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怕他给自己添麻烦。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这里面还有担心的成分。 说清楚事情后,三人带着封印的小鬼怨气一同出发去了那家茶楼,在服务员的引导之下,进入了枯木殿的结界。 一阵阴冷的气息穿过周身,将简越之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汗毛竖起了老高,他觉得有些头晕和恶心。简越之看看凉锦舟,又看看梵嘉择,发现他们全都面无表情,没有感到丝毫不适,深深感受到自己身为人类的脆弱。 依旧是那位老者带路,将他们三人带入厉殿的房间外,老者对着面前紧闭的门拜了拜,而后得了什么命令似的,转身对他们说:“殿主只允许一人进去,你们几位商量一下吧。” 老者的声音实在有些渗人,一直在观察四周的简越之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他。老者身穿黑色长衫,弓着身子,背好像永远也挺不直,而他的脖子相比常人来说还要更长一些,乍一看上去,如同一颗脑袋硬生生吊在上面。 简越之有时忍不住想帮他扶一扶,生怕那脑袋会突然掉下去,他甚至脑补出了脖子“咔嚓”断裂的声音。 凉锦舟想也没想,对在一旁没有表示的简越之说:“这到底是你们的事,你进去和他谈谈吧,把东西交给他,任凭他处置。” 简越之点了点头,“嗯。” 随后,面前的门发出“吱”地一声,那声音拉的很长,伴随着木头“咔咔”的响动,在周围回荡着,感觉分外恐怖。 简越之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深吸一口气,向里面走去。 老者转过身飘了两步,发觉凉锦舟和梵嘉择还站在那里,便提醒了他们一句:“走吧,两位客人。” 凉锦舟和梵嘉择对视一眼,两人跟着老者离开。 简越之一进屋,就感到一阵比外面还冷的气息渗入衣服里,这叫他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他还没看清屋里的景象,就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充满威严,又很清冷的嗓音:“后生,见到本座,为何不下跪?” 简越之:“……” 这说话的就是厉殿? 这么年轻的声音,怎么说话就一股年迈老人的口气?而且还是那种古代家族里的老前辈…… 简越之有些为难,对他来说,与枯木殿签订契约成为阴阳差,充其量就是个职业,不论厉殿身份多么牛叉,在他心里也就是个老板;谁会对自己的老板下跪?那可是会失去尊严的,何况在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他谁也不跪。 “抱歉,我只跪父母。”简越之思考再三,实话实说。 他已做好准备,如果因为不下跪这个原因,他被厉殿开除,那他也认了;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可以不在乎一切,唯独不可以丢了尊严! 此话一出,厉殿那边安静了,简越之站在原地搓了搓胳膊,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 简越之知道自己死定了,提前把东西拿了出来,忙道:“厉殿,请你先听我说完!这次我和好友一起在C城落脚,无意中牵扯进了关于厌主的案子里,我们应该是收服了关于此案的重要线索,这次过来,主要是希望能将线索归还,以便能对厉殿的调查有所帮助。” 寒意缓缓收起,那边终于说话了:“是么?” 简越之将东西双手呈上,态度多了几分恭敬,“这就是我带来的线索,相信她一定能为厉殿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话音未落,有寒风忽地迎面吹来,简越之又一次打了个寒颤,只见一抹红影瞬间闪现在眼前,他愣住。那人身穿暗红长袍,上面印有精致的烫金花纹,他如墨的长发披散垂落,宛如画中走出来的清隽美男。 如果简越之是个女人,此刻怕是要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倒了。 他就是厉殿?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简越之内心活动。 厉殿从他手中拿过小瓶子,食指抚过瓶口的封印,一小节电流从指尖闪着,他放开手,看了看简越之,问:“这封印是……” “是我父亲早年的成果。”简越之回答道。在领导面前,他可不敢胡乱吹嘘。 厉殿点了点头,似乎对简越之口中这位父亲很是钦佩,语气也比方才随和了几分:“东西本座收下了,你且先解开这封印,本座会记下你的功劳,随后派人带你去结算。” 简越之大喜:“我马上解开封印!” 第32章 Chapte□□ 凉锦舟与梵嘉择被老者带回了大厅,随后, 那老者对着他们点头致意, 飘着离开了。 两人站在大厅最不起眼的地方, 看着满大厅的鬼差各自忙碌着他们手中的事情。他们也不见搭理谁,就好像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种不被任何事情所牵绊的平淡安逸, 令凉锦舟从心底感到羡慕。 不论是人是妖, 谁也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而她的宿命便是一生都活在对曾经那份记忆的悔恨之中;她拼了命想要逃脱, 命运就像一座五指山, 让她一次次认清现实,然后被压得喘不过气。 已经千年了, 连她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那在心上深刻的烙印却永远在提醒着她, 她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罪人。 屋里的气温接近0度, 纸糊的窗子都凝成了一层薄薄的霜, 空气里烟云缭绕,恍若梦境。 凉锦舟出门时特意穿了件厚大衣, 她对气温不是特别敏感, 因此, 即便手冻得冰凉,也不记得要往口袋里放。反倒是梵嘉择细心发现了,虽没看她,却好意提醒了一句:“扛不住的话, 不妨先回去。” 凉锦舟迟钝地回过神来,“什么?” 梵嘉择一直对她在这方面的迟钝很厌烦,见她那副一头雾水的样子,男人的脸色黑了黑,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凉锦舟以为他又偷窥了自己的想法,离家这些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不去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这让她感到十分的轻松;然而习惯久了,她就算想控制也不能了。 梵嘉择这个从来不问别人的意见就偷窥别人内心的偷窥狂,她必须时刻防着,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不注意就泄露了想法,这也是凉锦舟不怎么喜欢跟这位舅舅待在一起的原因。 等事情过去,他应该就会回去了吧。 凉锦舟望着大厅里朦胧的环境,这四周都围着古代的雕花窗户,整个大厅只有最中间吊着一盏灯,那灯时不时闪烁,忽明忽暗,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受。 就这几分钟的功夫,大厅里的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暗了,而那些鬼差却根本不需要光,依旧在专注着手中的工作。不同的是,有几名鬼差似乎办完了手头的工作,动作僵硬地收拾了东西,各自拿着一枚黑色令牌往外面走去。 有走出去的,自然也就有回来的。 鬼差们出门以后,门口缓缓飘进了一条黑影,因为薄雾的关系,凉锦舟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她直觉那东西并非是这里的。它一进门,那身与其他鬼差格格不入的死气就被凉锦舟所察觉。 梵嘉择也嗅出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味,立即谨慎,整个人就像一条绷紧了身子,瞅着猎物的野狼。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凉锦舟被薄雾遮住的视线也变得清晰了。那是半透明的人影,约有180的身高,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看起来有种古代书生的那种书卷气,面容虚弱,却不显得软弱。 这男子虽只是一缕残魂,眼珠却黑的过分,尤其看人时特别清明,几乎将所有的情绪都用那双眼睛展现出来。 他微微蹙着眉,眼底流露着不安和担忧,隐约还夹杂着一丝隐忍的不甘。 忙碌的鬼差们大概是没有发现他,等他飘到凉锦舟身边,也没人来管。凉锦舟淡淡地睨着他,这鬼东张西望,好似是在寻找什么,找了一圈又没有找到,最后低头叹了口气。 凉锦舟问:“你在找什么?” 鬼起初有些心不在焉,听见有人问他话,颇为意外地看了凉锦舟一眼,一双黑黢黢的鬼眼瞪得圆溜溜的,配合他清秀的五官,显得十分滑稽。 没等他先回答,旁边的梵嘉择难得开口:“你在寻找你妹妹?” 鬼闻言脸色一变,惊愕地把目光转到梵嘉择脸上,顿时激动起来:“你知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梵嘉择轻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望着别处,不屑地说:“告诉你有用么?即便我告诉你,你又能改变什么?” 这一句话,把鬼的幻想彻底打碎了。 兴许是被梵嘉择的话伤得有点重,鬼再次低头沉默着,状态几近崩溃;离他较近的凉锦舟无意间扫了他一眼,发现这鬼眼角竟然有眼泪溢了出来,就连肩膀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紧接着,鬼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的爆发,哽咽了起来,“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没有那场荒诞的梦,我和她都会好好的。” 凉锦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似乎受到过严重的伤害,已经不能完全显露出本形,剩这一缕残魂,勉强靠着枯木殿所设的结界存活;假如他此刻愿意放下,或许还可以在彻底消失之前进入轮回。但是,他真的愿意吗? 有多少像他一样心存执念的亡魂,因为那些执念而放弃自己,他们又有几个能明白,转世轮回真正的意义。 “我才是那个罪人,”鬼的情绪终于得到了解脱,慢慢平静下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容中充满了苦涩:“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一次提起过那件事,其实自私的人一直都是我。” “我十五岁那年,曾经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父母因为工作太忙没办法陪我,就收养了阿珺。” “一开始我并不待见她,我很排斥她出现在我面前,甚至对她恶言相向。但她是个很温顺的孩子,从来都只是默默忍受着,哪怕作为哥哥的我想尽一切办法要赶她走,当父母问起,她也只是会点头说自己很开心。” “她就像个被收养的小动物,每天只要给她一点吃的,她就会满足的笑,有时候一整天都独自待在房间里,让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后来,我尝试着顺从父母的意思,把她当成妹妹,我开始慢慢了解她,”他顿了顿,突然冷笑了一声,“也许这么说会很残忍,可我就是这样,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体会了自己和她的命运,我觉得和她相比,我的孤独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这样,我的病情开始减轻,后来,父母出了意外,我辍学工作勉强维持着我们这个家,她很懂事,从来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要玩具,甚至会在吃饭的时候,把肉全都留给我。” “我曾以为她是我的负担,原来她不仅不是负担,还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突然有一天,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遇到了丽娜,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儿,我疯狂的爱上了她,就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一样,那种感情,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 “可能是趋于对现实的压力,那时候的我一度沉迷于爱情,一心想要和丽娜在一起,我不止一次带丽娜回家,当然,也不止一次搞得整个家鸡飞狗跳,阿珺不喜欢丽娜,她们两个见面就会吵得不可开交。” “在丽娜的埋怨声里,我第一次伤害了阿珺,虽然以前总是欺负她,但我从没打过她,唯独那一次,我打了她一巴掌。”鬼伸出了双手,愧疚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好像恨不得当时被打的是自己。 “那之后,阿珺就离开了这个家,我连一次道歉的机会都没有,”鬼一把捂住脸,声音颤抖:“丽娜告诉我,这样我们婚后的生活才不会被打搅,我的负担才不会那么重。” “可是,那个女人,她怎么会懂我和阿珺的感情!她就是个骗子,她根本是个没有感情的骗子!”鬼的声音开始愤怒,说到最后,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所以,你起了歹心?”梵嘉择问:“你确实是个自私的人,自私的可笑。” “是啊,我的自私伤害了所有人,我真该死。”鬼恶狠狠地咒了一句,他的脸上浮现出短暂的,让梵嘉择无比熟悉的自我厌弃。 梵嘉择眼神变了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凉锦舟,用一种严厉的语气说:“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你错到无法挽回,也没理由放弃自己,轻生只是懦夫的表现,如今你既然选择做了懦夫,也没必要还想着立个好名声。” 凉锦舟对梵嘉择的指桑骂槐无动于衷,转而问鬼:“所以,你是怎么死的?” 鬼先是一愣,随即想了想,却觉得脑海空白一片,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那天晚上丽娜身边跟着几个男人,我没得手,被他们打了一顿,可能……就是被他们打死的吧。” 鬼急切地略过这个话题,深深对着凉锦舟弯下腰去:“求求你们,让我见阿珺最后一面,让我对她说声对不起。” 凉锦舟轻嗤一声,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说:“既然当初选择了抛弃,也确实害了她,现在这声抱歉还有什么意义?你是希望她因为更恨你而入不了轮回?还是希望她一直记得你?你有这个资格吗?” 鬼身影猛地僵住。 凉锦舟淡淡斜了他一眼,只见他直起身子,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看进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虚拟世界里,而那里有他想要见的人。 他苍白的嘴唇微动,声音轻的像是马上就要消散了;“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对她说抱歉。” “你——”梵嘉择盯着他的腿,想要说什么,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鬼的双腿正开始往上消散,身体也变得更加透明了,而他却露出了释然的笑,笑容里夹杂着几乎看不见的眼泪。 凉锦舟知道,他可能已经放弃了。 放弃了见她,也放弃了轮回,更放弃了懦夫一样的自己。 “哥哥。” 就在这时,女孩的声音陡然在大厅中响起;一瞬间,大厅里低头工作的鬼差们仿佛感应到某种气息,纷纷站了起来,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殿主!” 凉锦舟扭过头,就见一名身着长袍,长发如墨的男人从暗道里走出来,脚下踩着层层白雾,有如踩着云的神降临人间。那男人面容冷俊,威严,浑身散发着领导者的气场,这种气场,凉锦舟只在父亲那里见过。 厉殿身旁的小女鬼突然冲上来,直接从凉锦舟怀里穿过,扑向离她不远的男鬼,而那男鬼的身体已经快要看不见了,腰部往下都消散了,小女鬼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第33章 Chapter33 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珺身上, 也许是期待太深, 跑的太快, 她整个身子从哥哥胸膛中穿过,之后,重重地朝着地面上摔去。 阿珺静静地趴在地板上, 背对着所有人, 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是怎样的, 或者, 她此刻是怎样的心境。凉锦舟知道, 阿珺此刻是没有表情的,因为对于她来说, 都不重要了,那些过往的恩怨, 孰是孰非, 都已经不重要了。 “真好……”那鬼的表情呆滞了片刻, 终于轻轻转过身去,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妹妹。他轻扯嘴角, 大概还是还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哀伤, 隐约中还带着不舍。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拉她起来,然而来不及触碰到她,手指就融化在了空气里, 他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灵魂,散落成无数的碎片,飘在空气里:“妹妹,永别了。” ……永别了 阿珺依旧静静地趴在地板上,和刚才不同的是,她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了地板内,一只手瑟瑟发抖。被她抓住的地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四面八方裂开几条蜿蜒的痕,像一块被击中碎开的玻璃,一块一块从地面分解。 凉锦舟只是和身边的人一样远远地望着,奇怪的是,她的心口就好像有什么在堵着,将她那颗很早就封住的心开了一道小口子。 她漠然地移开目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厉殿身上。 厉殿似乎看了她许久,目光猝不及防地与她相撞,厉殿轻皱了下眉头,朝着她走过来,衣袂飘飘,宛如仙人。凉锦舟自觉地错开身子,给他让了一条路,厉殿走过去,隔空将地上不动的阿珺提了起来。 凉锦舟勾了一下嘴角,笑容未达眼底便收敛了回去,她的语气格外的冷:“既然事已解决,就不多加叨扰了,厉殿,告辞。” 她拱手作揖,厉殿只是挥了挥袖子,大概意思是请便。 凉锦舟对简越之使了个眼色,兀自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简越之最后看了一眼被吊在空中一动不动的阿珺,犹豫了片刻,等梵嘉择也随着凉锦舟的方向跟过去,他才不忍心地转开了脸,快步追了出去。 正午,烈阳散发着它一如既往的刺眼的光,三人从茶楼里出来,沿着街边往西走。 从大学往南的大半个地界,是整个城市中最繁华的位置。因此,到了周末,南门外整条街都显得格外拥挤,来来往往的几乎全都是学生,凉锦舟与梵嘉择,外加一个半吊子简越之,他们三个高颜值走在一起,很快就成为了全场的亮点。 人们纷纷用惊艳地目光望着他们,那种目光在简越之眼里叫爱慕,在凉锦舟眼里叫麻烦,但在梵嘉择眼里,却是令他极不舒服的异类。被人类多看几眼,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全部。 “师妹!” 远远听见有人喊,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凉锦舟回头看身后,就看见苏正水和徐绰几个人正往这边走,许司延没和他们在一起…… 凉锦舟:“……” 怎么会想到他? 凉锦舟暗自惊讶了一番,但很快她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只是最近和他接触的比较频繁,记忆比较深,所以才会容易想起而已。 她没发现,在她陷于纠结的时候,简越之一直在盯着她看,发现她表情不对,简越之的脑补功力神速发展成……那几个是欺负过她的人??这个大男子主义心里立马燃起了铺天盖地的怒火。 然而他忘了,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欺负得了她…… 苏正水快步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和凉锦舟站在一起的梵嘉择,看清那男人的样貌,和他与凉锦舟完全相近的气质,苏正水内心惊叹这人帅的逆天!下一秒,他在心里感慨:延延这次是找到对手了。 苏正水暗自猜测了一番这男人会是凉锦舟的谁,由于许司延一直以来针对凉锦舟这件事上的奇怪行为,就算他不说,苏正水也没心思继续掺和凉锦舟的事了。 苏正水一直都把许司延当成神一样崇拜,只要是会让许司延厌恶的事,苏正水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这个赌约是他提起的,原本也应该由他来结束,但参加赌约的众人怎么会肯呢? 苏正水是退出了,徐绰却并没有退出,同时他也发现了站在凉锦舟身边的男人,只见对方静静站在新来的小师妹身边,身形修长,五官冷峻,眉眼之间散发着与小师妹如出一辙的冷漠,是个十足的高冷男。 高冷女配高冷男…… 徐绰不由得心生酸意,心想这男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小师妹在一起?难道小师妹已经有男朋友了? 徐绰还没有来得及想更多,就已经跟着苏正水走过去了。 凉锦舟只认识苏正水,确切的说,她只和苏正水说过话,所以比起其他两个,苏正水算是比较熟悉的。凉锦舟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苏正水打量梵嘉择一眼,转而笑着对凉锦舟说:“锦舟师妹,今天天气挺好的,你们这是出来逛街吗?” 徐绰:“……” 这不是废话吗? 不等凉锦舟回答,徐绰推了推苏正水,把人挤到一边,自己则凑到凉锦舟面前,微笑着:“师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延延的朋友,我姓徐。” 被挤开十分不爽,苏正水奇怪地看了徐绰一眼,奇怪他什么时候也改口叫延延了? 凉锦舟“哦”了一声。 见她没配合自己,又是当着几个人的面,徐绰有点尴尬,想了想,把话题引到了梵嘉择身上。他看了看被忽略的,脸色不善简越之,“这两位是……” 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第一次见的人也变得这么熟了,凉锦舟深思了一下,还是回答了他:“这位是我朋友,这位是我舅舅。” 徐绰有些急切:“什么朋友?是亲舅舅吗?” …… 这话问的大家都尴尬了起来。 徐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太激动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吭了两声,笑道:“啊那个……附近有一家好吃的餐厅,大家都没吃饭吧?不如咱们去吃?我请客!” 旁边的胖子闻言眼睛冒出金光:“吃吃吃!当然要吃,我都快饿死了。” 苏正水斜睨着徐绰,拆穿地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以前可都是逮着我宰,延延都被你坑过好几次呢。” 徐绰:“你想?那就你来?” 可能是徐绰觉得丢脸丢到家了,一时没处发泄,被苏正水拆穿后找到了出口,如此一来,两个人莫名就有了点要吵架的意思。 简越之看出他们对凉锦舟的殷勤,隐约明白了什么,他收回自己那张臭脸,想说点什么打圆场,结果却听凉锦舟淡淡地开口:“抱歉,我们还有事,就不陪几位了。” 说着,她直接转身走了。 梵嘉择紧跟其后,只留下简越之站在那里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简越之觉得这样不太好,却也自知拦不住凉锦舟,只好冲着对面三个小哥笑了笑,然后追着去了。 等他们走远后,徐绰瞪了苏正水一眼。苏正水说:“你没发现她和延延走得很近吗?” 徐绰张了张嘴,好像被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他要是真喜欢,那干脆公开啊!不公开还想占着不让别人追,也太霸道了吧!” 胖子提醒他:“还去不去吃了?” 徐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脾气一下子上来,一巴掌拍上胖子的脑门儿,恼怒道:“吃!成天就知道吃!吃你M啊吃!” - 事实上,阿珺的事情结束后,凉锦舟已经没有别的事了,她想尽快找个理由让梵嘉择回去,然后开始整理资料,迎接接下来的考试。 她难得主动找了个小餐厅请客,几人坐下点了菜,凉锦舟就开始琢磨怎么和梵嘉择说这件事,她打算先从母亲的话题开始。 “这次舅舅过来,我还没有问过舅舅家里如何,我母亲可好?”凉锦舟正襟危坐,两只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这招可能对简越之管用,可能对所有人都管用,但梵嘉择却一下就猜透了她的心思,认真地点头:“嗯,一切都好,你无需担心。” 凉锦舟轻轻点了点下巴,“那就好,不知这次舅舅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呢?是不是母亲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舅舅不要客气,尽管提。” 梵嘉择:“倒也没什么任务,大概是想让我劝你回去,你如果真想帮忙,那就跟我回去。” 凉锦舟:“……” 凉锦舟挤出一抹充满危险的笑容,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仿佛她此刻不是在闲聊,而是在进行一场决战:“我到不这么觉得,灵宗有舅舅在就够了,我要是回去了,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要是不小心抢了舅舅的继承权,那……” 她话一顿,“那可就不太好了。” 简越之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唇枪舌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他选择了沉默。虽说他也很希望凉锦舟能留下来帮自己,但是对于她来说,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 梵嘉择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几乎下一秒就飘走了,就像冬季清晨的霜,冰冷又易融化,“你要是有那个能力,我倒乐得轻松。” 凉锦舟听出他是在激自己,不禁有些头疼,这家伙似乎完全不吃她的套路。 梵嘉择见她没话说了,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不想兜圈子,这次过来,就是要带你回去的,看你这么急切想我回灵宗,不如早点说服你自己跟我回去,这样,我们谁都不用为难了。” 第34章 Chapter34 凉锦舟闻言,果断拒绝:“免谈。” 梵嘉择轻哼一声, 语气里有一丝威胁:“那就怪不得我了。” 凉锦舟:“你!” 眼看着两人谈着谈着就要打起来, 简越之马上坐不住了, 赶紧拍了拍桌子,提醒他们:“哎,哎哎哎, 这是公众场合, 你们要吵出去吵, 飞到哪个荒山野林里打一架都没人管。” 凉锦舟冷哼一声。 梵嘉择沉默了, 半晌,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耐心地说:“你必须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虽然姐姐并没有说过要带你回去,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如果你还有一点为人子女的孝心, 就不要让她担心。” 这一次,凉锦舟没有再和他争执。每次提起母亲, 她心中对母亲的愧疚就会多几分。她还记得, 离开灵宗那天, 她看着母亲站在路口对她挥手,母亲虽然表面没有表露什么,却一直在提醒她:“锦舟,一定要记得回家。” 凉锦舟能想象到母亲是如何望着自己渐渐远去的背影, 泪流满面的。 她真的很自私,自私的连她自己都厌恶自己,这也难怪梵嘉择会如此讨厌她。那个无论何时都比自己听话懂事的家伙;永远被父亲赞美,被族民尊敬的他,怎么能理解她这种晦暗,肮脏,丑恶的人生呢? “打扰一下。”服务员端着菜走过来,将那些色泽鲜艳的菜放在桌子上,面带微笑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请慢用,有需要随时叫我。” 简越之:“好的,谢谢。” “好了,都吃饭吧,”他把筷子分别拿给两人,劝了一句:“不管怎么样,这次咱们也算是合作成功了,至于现在就急着把关系闹僵吗?” 凉锦舟没说话,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朝着面前盘里的鸡下手,然而,她的筷子刚夹住一根鸡腿,另一双筷子也精准地插了过来…… 凉锦舟表情瞬间一黑,面带杀意的缓缓扭头看向简越之。 简越之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咕咚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那没眼力见的筷子,一把拍向自己的臭手,最后来了个讨好的笑眯眯,“你来你来。” 这个时候,旁边的玻璃窗外忽然“砰”地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西瓜落地爆开四处乱溅的细小声音,就连坐在对面的梵嘉择都被这声音吓到,拿筷子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 凉锦舟望着被飞溅的血液染得一塌糊涂的玻璃,整个人都呆滞了一瞬。然后,就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无数女人的尖叫声。 简越之坐在凉锦舟身旁,他离玻璃最近,此刻却是唯一一个没看见的,然而发现凉锦舟的眼神变得十分微妙,他也忍不住转过头去,凉锦舟一把将他的头掰回了自己的方向,“别看,吃你的东西。” 与此同时,梵嘉择站了起来,凉锦舟速度极快地将窗帘拉上,屋里顿时陷入了昏暗。 服务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弯腰赔礼:“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们马上准备另一间包房。” 简越之一脸懵,“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凉锦舟打断他:“没你的事。” 随后,她对梵嘉择使了个眼色,梵嘉择立即会意,一把拉住简越之的胳膊,直接扯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对服务员说:“带我们去。” 简越之挣扎了几下,奈何力气比不上他,只能被像只死猪一样拖着走,他回头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凉锦舟,好奇心更重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凉锦舟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等他们走了,凉锦舟才回头看了眼被拉紧的窗帘,双手放进衣兜里,走出了餐馆。 这家餐馆位于美食大楼一层,是个还算高档的中餐厅;不幸的是,凉锦舟所在的包房,是一楼唯一一间能从玻璃窗直接看到外面的包间。 目睹那场血腥的画面,凉锦舟的胃口全无。 出了门,才发现那里正聚集着很多人,他们围成一个圈,谁也没大声说话,只有几个细小的议论声隐约从人群里飘出来。 凉锦舟接近人群,微微踮起脚尖,从人和人之间狭小的缝隙中,看见一个大概穿着蓝色毛衣的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短发,因为头上正流着血,一时分辨不清性别。 “报警了吗?快报警啊!” “报了。” 凉锦舟的目光从围在周围的人身上一个个精准地扫过;有人面带惊吓,却依旧站着不肯走,有人对着趴在地上的人指指点点,讨论那人是不是做了坏事畏罪自杀,又或者炒股输了承受不住打击。 有的人催促着赶紧报警,有的人拿着手机回答已经报了。 “你这个小姑娘挤什么挤,不怕做噩梦啊!” 凉锦舟以为对方说的是自己,可她只是远远地站在后面看,根本就没挤过去。 她不禁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却看见那人正对着一名身穿校服的短发女孩骂骂咧咧,而女孩低着头,五官埋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凉锦舟莫名多看了那女孩几眼。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和自己一般高,身上的校服是熟悉的C大统一款式;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好像很不舒服,身子紧绷的像一颗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等那个人不再注意到她,女孩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手帕,捂住了口鼻,仿佛她嗅到了什么厌恶的气味。 整个全场,也只有这个女孩看起来很特别,凉锦舟犹豫着,向着女孩走过去,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好……” 女孩倏地哆嗦了一下,肩膀僵住,匆忙回头看了凉锦舟一眼,不等凉锦舟说完,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凉锦舟望着她仓惶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皱起眉头,用食指挠了挠头发,又奇怪地看了看自己刚才拍上对方肩膀的手,那种骨头一瞬间僵住的手感还很清晰。 “外面怎么样了?”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了新包间,一进门,险些撞上简越之。 凉锦舟张了张嘴,外面适时响起警笛声,伴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开始嘈杂起来。凉锦舟把话收回,摊了摊手,随后对服务员笑了笑,服务员会意,离开了。 “梵嘉择呢?”凉锦舟绕过简越之,坐在椅子上,后背舒服地靠在上面。 简越之:“去吐了,吐了好几次,这承受能力也太弱了,亏他还是族长继位人呢。” 凉锦舟笑而不语。 不论怎样,终究是被影响了食欲,整张桌子也只有简越之吃得下去了,梵嘉择几乎是几分钟跑一趟洗手间,他本来脸色就不好,几个小时下来,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 出来的时候,警察还在勘探现场,简越之围上去看了一眼,被人挡了回来。简越之骂骂咧咧地跑回来,嘴里冲锋/枪似的叨叨叨叨…… 凉锦舟摸了摸口袋,突然很想含一块糖在嘴里,然而出来的太急,除了钱包她什么都没带。凉锦舟考虑着找个超市买点糖果,环顾四周,发现路对面正有一家。 她什么都没想,脚下加快就走了过去,恰好在这个时候,有辆车驶了过来,凉锦舟没来得及多想,身后传来梵嘉择的咒骂声,她只觉有两阵不同方向的劲风扑了过来,腰就被一条有力的手抱住。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凉锦舟的身体轻盈地被人带了出去,两个人一起摔倒在路边。 车子一停没停,扬长而去。 梵嘉择站在路中间,近乎呆滞地盯着摔倒在路边的两人。 简越之满脸写着惊吓。 凉锦舟感觉自己正趴在对方胸膛,很热,带着男人特有的炙热,重重地上下起伏着。 凉锦舟赶紧起身,看清对方的脸,惊讶了一下,但她随即就想到刚才两人的肢体接触,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 “你怎么会……” 许司延没说话,一只手直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有些沙哑:“帮我一下。” 凉锦舟扶住他,任由他火热的手掌紧扣住自己的右肩,帮着他起身。许司延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差,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不动声色地掩下脸上不经意露出的苍白。 “听说出了命案,我来看看。”他解释道。想起刚才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刚才我……” “没关系。”凉锦舟打断了他,她不是很想再回忆刚才的事,至少,在他面前不想。 “谢谢。”她低声说。 许司延抿了抿唇,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和得意。 “只是,以后这种情况不要冲过来,”凉锦舟语气冷了几分,脸也变得有些阴沉,“如果你的身份暴露,被人抓去做研究怎么办?” “为了你,我不介意。”他贫了一句。 凉锦舟:“……” 发现那边的人正往这边过来,凉锦舟没再说什么。 “你们没事吧?”简越之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表情。 “没事。” “这次没事,能保证下次也没事吗?”梵嘉择严厉地说。 “我可以保证。”许司延轻笑道,大概是身份被揭穿,他没了压力,比以往更肆无忌惮了,“不论她去哪里,遇到什么,我都能保她没事。” 梵嘉择哼了一声:“一个需要别人的保护的弱者,你能保证什么。” “是么?”许司延歪了一下嘴角,言语中带着不太明显的锋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你是从那边过来的?你没有保护好她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你没有尽全力,第二,你还不够快。” 梵嘉择斜了他一眼:“你在质疑我?” 许司延笑而不语。 简越之吞了吞口水,把凉锦舟拉开,离他们远了些,然后蹲在路边托着腮,默默吃瓜。 梵嘉择从未见过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的人,压低了声音,沉沉的说:“好一个黄口小儿,既然你这么有自信,可否有胆量跟我比试?” 许司延看了看凉锦舟,微微低下头,挠了挠后脑,满是一副散漫姿态,“好,你说怎么比。” 凉锦舟:“……” 梵嘉择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下,才说:“等夜深,比游泳。” “你确定?”许司延质疑地看着他。 “他可是全族游泳冠军呢!”简越之看好戏不嫌事大。 凉锦舟睨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嘴,一只手捂住嘴巴,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许司延:“好,不过我事先说明,如果我赢了,锦舟以后由我保护。” 梵嘉择轻嗤道:“没有这个如果。” “那咱们走着瞧。”许司延并不在意他的信心满满,约定好以后,他双手插兜,踱步到凉锦舟身边,保证地说:“我一定会赢的。” 凉锦舟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搞的好像谁失败了都是她的责任? – 夜晚如期来临。 月色清冷,将周围连绵不绝的山川映出水墨画般的色彩,雾气蔓延在大地上,一眼望去,宛如仙境。 凉锦舟算是体会了一把连夜出去露营的感觉,因为定的比赛地点是邻城的野外,爱凑热闹的简越之特意准备了帐篷和吃的。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钟,躲在帐篷里吃撑的简越之终于出来,后半夜绝对是天寒地冻,他身上穿着羽绒服都冻得直发抖,一个劲的跺脚。 “开始了吗?” 凉锦舟正站在河边望着水面上的月光,听他这么问,便回了一句:“已经去换衣服了。” 简越之愣了一下,惊叫起来:“这么冷的天,他们难道还想穿泳衣?” 妖怪就是不一样,呵呵呵! 凉锦舟大概也觉得不好,神色犹疑,点了点头,“嗯。” “这俩是脑残吗?简直玩命啊!”简越之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他忽然想到什么,弯起嘴角,挂着一脸坏笑问:“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你不想见识一下你那个追求者的身材?” 凉锦舟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了两秒,她才用错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 简越之嘿嘿笑着:“锦舟,你不懂,男女关系不能一直保持在平行线上,你们必须得有所升高,想要升高,这就是机会知道吗?这是我过来人的经验,你不听要吃亏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凉锦舟无法想象这个家伙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她现在莫名有种被坏人教唆看黄?片的感觉。 简越之看她实在不懂,叹了口气,似乎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唉!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去探探底吧。” 说话间,两人裹着浴巾走了过来。 简越之见没了机会,责备地睨了凉锦舟一眼。 此时,凉锦舟的视线仿佛被什么抓住了,她紧紧地盯着许司延,明明害怕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依旧强装镇定。等他们走近,凉锦舟的脸已控制不住,浮现出淡淡的红。 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不动声色地吸了口夜里的空气,寒意让她清醒了许多。 “锦舟。”许司延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叫了她一声。= = “什么?”凉锦舟不得已转头,目光直撞入一对笑意盈盈的眸子里。她听他说:“如果我赢了,就陪我看场电影,可以吗?” 凉锦舟:“……不可以。” 许司延没想到她会拒绝,怔了一下,“为什么?” “你们的事,不要扯上我。”凉锦舟果断地说。她想起这句话有可能会惹怒对方,低头沉思了一下,这期间,许司延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等她想好要怎么解释才不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两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制定规则了。凉锦舟松了口气,她总是在许司延面前过分纠结,但其实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个男人的比赛规则十分的简单粗暴,两人同时出发,游到河的尽头,谁先回来就算谁赢。 定好规则以后,两人就一起跳进了水里,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快的惊人。 简越之直看的目瞪口呆,他是来看热闹的,这两个家伙,摆明了不想让他看热闹啊! “他们也太快了吧!你看清谁更快了吗?我什么都没看清。”他问凉锦舟。 凉锦舟望着水流,嘴角洋溢着一丝浅笑,这笑容神秘中带着一丝惬意,就像是一个坐在河边钓鱼的老翁,静静地用他那上帝视角望着河里的鱼群,一切尽在掌握。 第35章 Chapter35 河水冲洗石壁的声音扰乱寂静,白色的月光洒落河面, 形成一层淡淡的波光, 铺在水面上, 有入画般的意境。河边的石头上,几张糖果纸躺在那里,风一吹, 彩色的糖纸轻悠悠地掀起, 发出属于塑料纸特有的哗啦声。 凉锦舟拿了一块小石头压在上面, 随后又快速剥开一块糖含在嘴里, 由于吃了太多糖果, 水果糖的气味充斥在她的身上,就像涂了某种果香的香水, 甜甜的,很清爽。 简越之坐在火堆旁边烤着手, 干柴烈火的味道里飘着糖果味, 让他想起童年的味道, 那种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吃糖的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他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现在周围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 而他又是个肉/体凡胎, 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火堆旁,也冻得浑身直发抖。简越之有些坐不住,起身在原地跺了跺脚。 他垂眼看着凉锦舟,“那个……我先进帐篷里休息一会儿, 等他们回来记得叫我。” 凉锦舟转过目光,借着火光去看他,发现他连嘴唇都在哆嗦,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递过去,淡淡地说:“吃糖会暖和一些。” 简越之看也没看,从她手里接过糖果,转身小跑着往帐篷方向去了。 等他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凉锦舟才再次眺望远处的水流。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梵嘉择和许司延仍不见半个人影,这对于他们的能力来讲,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许司延她不了解,但就梵嘉择的速度而言,绝对不会这么慢。 如果不是足够相信他们的能力,凉锦舟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大概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那边依旧是一片宁静。凉锦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右上角的信号格只有一格,她不禁皱了下眉头,心头有些焦躁。 凉锦舟回头望着简越之帐篷里的光,一时间有些犹豫,她是不是应该去找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还能帮上忙…… 虽然她坚信梵嘉择可以保护自己,甚至能保护许司延,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办法彻底放心。 凉锦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 就在她已经确定了要去找他们的时候,远处的水流忽然变急,水声也由小变大。凉锦舟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面前的水陡然上升,就像是海水起了浪,猝不及防地铺天盖地朝她浇下。 “哗——” 凉锦舟站在岸边一动不动,瞬间就被这股巨浪淋了个透心凉。 随后,青年爽朗的笑声响起,略带调侃地说:“锦舟,你真不会保护自己。” 凉锦舟闭着眼睛,长发被浇了个彻底,冰冷的水从额头上往下流,顺着她的下巴落在身上。她身体僵直,衣服已经湿透了。 “所以?”凉锦舟握紧了拳头,头上爆了一根惊悚的青筋。 许司延上岸,身上的泳衣衬着他劲瘦挺拔的身材,显得格外性感。他俯身捡起放在河边的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宛如一只在雨中疯狂的狗,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的短发。 当然,水直接就甩在了凉锦舟脸上。 等他擦干身上的水,一抬头,就看见凉锦舟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头顶更是阴云密布。许司延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转身走了。 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许司延歪着嘴角窃笑,眼底浮现出一丝宠溺,跟着她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他大概回了自己的帐篷,凉锦舟坐在帐篷里,等他的气息远了,才绷着脸脱下身上的外套。她里面穿了一件薄毛衣,吸水性极强,紧贴在身上又冷又粘腻。 她脱下毛衣和裤子,伸出右手,手掌向上,一团红火陡然浮现掌心。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出现了一抹人影,有什么东西探了进来,凉锦舟没注意,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惊叫出声。她抬起头,这才看清那只是一只拿着大衣的手。 凉锦舟咬了咬牙:“出去!” “衣服借你,不用谢。”许司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的语气趣味中带着不容置疑,听起来像是她不接他就不会走一样。 凉锦舟皱着眉,一把将衣服拉过来,语气冷了几分:“出去!” 男子的轻笑声格外温柔,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凉锦舟的心放下来,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男士大衣,不过是片刻功夫,她的手竟然有些暖了起来。她忍不住将双手缩进大衣里,闻着那股属于他的气息,整个人莫名紧张起来。 凉锦舟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早就超过了平时的频率,脸也烫的过分。这种感觉,她虽未体会过,却好像懂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衣服的气味很好闻,凉锦舟趴在睡袋上,一整夜都睡得很沉。她好像做了个梦,那是个很乱的梦,过往和近期所经历的事交织着,好像将她所有的记忆都搅在一起。 凉锦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一早了,她发现自己正趴在睡袋上,身上盖着那件黑色大衣。 她迷迷糊糊地起来,顺势捡起旁边的衣服,她愣了一下,惊讶于那些衣服竟然是整整齐齐摆好的,并且已经干了。 他进来过…… 凉锦舟莫名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有点尴尬。 外面很吵,几个脚步声走来走去,还伴有说话声,简越之的声音听的最清晰,他说:“兴许是什么野兽呢?动物界不就是弱肉强食吗?这又是在野外,不奇怪吧?” 然后是许司延:“你说的很对,不过在我看来,弱肉强食也未必只是野兽里才会出现,怪物和人,怪物和动物,怪物和怪物之间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梵嘉择:“嗯,我还是打算再去看看,希望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简越之:“那我呢?要真是怪物野兽,我应该会添很多麻烦吧。” 凉锦舟听了个大概,穿好衣服,拿过男人的外套,出了帐篷,“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三个男人围着火堆盘膝而坐,听见她出声,同时往她这边看过来。梵嘉择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她胳膊上搭着的大衣上,转而不动声色地看了许司延一眼。 从凉锦舟出来,许司延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徘徊,根本没察觉梵嘉择那看破一切的眼神。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凉锦舟在火堆前坐下,随手把大衣丢给许司延,至于昨晚的事,她只字不提。 简越之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清了清嗓,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回了一句:“嗯,昨晚嘉择兄从上游发现了一个山洞。” 第36章 Chapter36 “山洞?”凉锦舟全神贯注在他们讨论的事上,“有什么特别?” “我发现, 山洞里堆满了动物尸体, 有的已经腐烂, 有的还是完整的。”梵嘉择说:“那些动物基本上没有被撕咬的痕迹。” 凉锦舟叹了口气,“这样,我和舅舅过去, 你们两个……” 许司延:“我和你一起去。” 凉锦舟被打断, 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梵嘉择盯着她, 眸子渐渐眯起, 他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事实上, 梵嘉择起初并没注意许司延这个人,自从那次, 他寻遍全程也没找到许司延, 却在回去找的时候发现, 许司延和凉锦舟一起出来。 那时他试探着想要探究许司延的所思所想,好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事情却出乎他的预料。 许司延似乎可以阻挡他的意识。 也就是说, 他的读心术对许司延不起作用。 从那个时候开始, 梵嘉择就怀疑许司延并非普通人,但看在凉锦舟与那人关系还算不错,他没有往深了想。然而,今天看到凉锦舟如此一反常态, 又听了她许多的心声,他竟然不确定如今的凉锦舟是否有判断的能力。 这人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怎么能看着她步入深渊? “我有话要与你单独谈。”梵嘉择不等凉锦舟回应,兀自起身,朝河边走去。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简越之嘀咕一句。 凉锦舟望着梵嘉择的背影,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她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追着梵嘉择往河边走。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凉锦舟刚走近,就听见梵嘉择问了这么一句,她有些迟钝,不知该怎么回复他:“舅舅何出此言?” 梵嘉择转过身,摄人的红瞳仿佛看破一切,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却也不过分,“我看到了你的心,你似乎并不排斥和他相处,并且,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我不明白舅舅的意思。”凉锦舟似笑非笑,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舅舅什么时候也喜欢胡思乱想了?随意揣测别人可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舅舅的偷窥癖是不是该改改了?” 梵嘉择:“……”偷窥癖? “最好是这样,”梵嘉择的话颇有警告的意味,“否则,我有必要查清他的底细,如果他是你我的敌人,我不会手软。” “还是赶紧去一趟舅舅所说的山洞吧,毕竟今天不去上课的话,也得要时间请假才行。”凉锦舟双手插兜,背过身往回走,边走边说:“对了,昨晚可是舅舅输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舅舅输给别人呢。” 梵嘉择的心“咔嚓”一声。 额头上爆了几根青筋,喉咙里哆嗦着,半晌无话可说。如果不是中途发现山洞里的东西,他怎么会输! 不,他明明不是在说这件事,为什么扯到这个? 梵嘉择气的浑身发抖,“凉锦舟!” – 梵嘉择所说的山洞在上游河岸三里地,穿过一片杂草丛,就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山洞,梵嘉择带头进去,凉锦舟跟在中间,许司延则殿后,至于简越之……他选择在洞外等待。 进了山洞,视线就变得极为狭窄,越往里走就越看不清东西,凉锦舟和梵嘉择都有同一个弱点,在黑暗中无法找到方向,因此,走到一半时许司延开了手机手电为两人照明。 山洞没有多深,当手电光照亮周围,旁边堆积的无数动物尸体立马看得清清楚楚,凉锦舟颇为惊讶地看着那些野生动物,有野猪、兔子、梅花鹿、羊和松鼠…… 凉锦舟就快要数不清这些尸体中有多少种动物了,有些甚至连她都没有见过。 凉锦舟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把野兔的尸体翻个身,一张手帕递了过来,是许司延。她看了他一眼,接过手帕,却并没有用,而是捡起脚边的枯树枝,用树枝另一端翘起野兔尸体,翻过来。 野兔似乎死了没多久,算是这些尸体里比较新鲜的,还没有彻底僵硬,凉锦舟检查了一遍,在野兔灰色的兔毛里发现,有一撮毛上面粘着已经干涸的,类似血迹的东西。 她看了梵嘉择一眼,梵嘉择注意到她的发现,走过来,帮着她掀开了被黑色液体黏住的兔毛,两个像被蛇咬过的血洞触目惊心。 梵嘉择脸色变了变:“这……” “吸血鬼吗?”许司延脱口而出。 凉锦舟与梵嘉择同时看向他,许司延表情微妙,“我只是随便说,你们不必当真。” “不,”凉锦舟起身,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照了照周围的环境。果然,最里面铺着一些干草,有被人压过的痕迹,且不止一次。 凉锦舟走过去,无所顾忌地坐在干草上,她伸出手,抓了一把干草,将它们缠绕起来,随手一扔,那捆干草恰好就落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上。 梵嘉择又检查了野兔全身,除了那两个血洞外,并没有其他的伤。 “你说的对。”凉锦舟看了一眼许司延,站起来,严肃地分析道:“这里应该是他的一个秘密基地,这附近山上会有很多野物,又荒无人烟,是最适合他觅食的地点。” 她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梵嘉择问。 “不过,她既然选择动物解渴,想必不会对人类产生威胁。”许司延说出凉锦舟要说的话。 “那也未必,”梵嘉择并不同意这个说法,“你们怎么保证,他没有伤过人?” “不能保证。”凉锦舟轻笑了一下,“所以,舅舅如果有办法调查到这家伙的踪迹,那就再好不过了。” 梵嘉择哼了一声,“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不如死了这条心。” “真的不管?”凉锦舟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一双漆黑发红的眼睛仿佛摄入了灵魂深处,将一切掌握。 许司延嘴角抿起淡淡的笑,并不明显,却充满了不明意味,像是奸计得逞。 梵嘉择别开脸:“不管!” 凉锦舟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想管,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管得了的,只要没有牵扯到她的事情,那这件事就与她无关。她扫了一眼许司延,发觉他笑的诡异,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第37章 Chapter37 凉锦舟一直都觉得,不论许司延的身份有没有被拆穿, 这个人都像是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好像时刻都能看透别人的心思, 却又给自己加上一张虚假的面具。 凉锦舟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对他感到捉摸不透, 是因为他对身份的隐瞒,所以这件事说开以后,凉锦舟自认为已将他看清了。 可是现在, 她好像又有点猜不透这个人了…… 凉锦舟回想起来之前梵嘉择对自己的警告, 也许梵嘉择认为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理智, 可是她真的没有理智吗?怎么可能。 虽然她不想怀疑, 可理智还是会告诉她, 如果许司延是她的敌人,她会毫不犹豫地解决他。 简越之还不算太没用, 趁着凉锦舟他们进山洞的功夫,不畏冰冷, 撸开裤腿下河抓了几条鱼, 等他们出来后, 这家伙扛着被衣服兜住的鱼累得气喘吁吁的。 几人回到营地,生火烤鱼, 围坐在火堆边闻着逐渐成形的烤鱼香味, 简越之的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第一条鱼烤熟后, 他先分给了凉锦舟,“呐,看看咱这手艺,就是没有盐没调料, 不然都可以去开饭馆了。” 凉锦舟接过来,轻轻揪起一小块鱼肉,听着简越之继续胡吹:“诶!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以我现在的手艺,完全可以开个直播副业啊!” “直播野外求生?烤鱼?”凉锦舟反问。 简越之噎了一下,脸都拉了下来,“你觉得不行吗?” 凉锦舟将冷好的鱼肉放入口中,品尝着鱼肉的香味,的确,除了口味太淡,基本上没什么可挑的。 她吞咽下去,点了点头,“还可以,不过应该没人会吃这种东西,你不如直播抓鬼来得简单。” 许司延闻言,表示赞同:“附议。” “之后就让梵嘉择配合你演戏。”凉锦舟接着说:“听起来就很不错,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 梵嘉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简越之看了一眼梵嘉择的表情,马上就看出他不乐意,摆摆手道:“你让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跟我演戏,这不是自找没趣吗?再说了,你们家不是有现成的鬼?” 梵嘉择的脸渐渐阴郁下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戾气,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自命不凡,是在说我吗?” 简越之马上怂了,“不我哪儿敢啊!您看您这话说的……” 说完,他求助地看向凉锦舟。 凉锦舟专心吃鱼,对着烤鱼咬了一口,完全看不见简越之的求助。简越之死的心都有了,清了清嗓子,冲着和夹在他和凉锦舟中间的许司延递了个眼神。 他清清嗓子说:“那个……我觉得这边有点冷,兄dei,要不咱俩换换?” 许司延仿佛没听到,将自己的鱼往面前凑了凑,确定熟了后,递给凉锦舟,“你吃这个。” 凉锦舟看了他一眼,接过,“谢谢。” 许司延嘴角勾着一抹幸福而宠溺的笑:“不客气。” 简越之:“……”老天爷,快打雷劈死这两个货好吗? 他没发现,就在他埋怨旁边两个不看场合秀恩爱的家伙时,危险正一点点逼近……等他回过头来,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跳起来。 梵嘉择已经黑着脸站在了他的身边,像个要报复发幽灵一般,那股骇人的戾气几乎将他们两个围了起来,简越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救、救命啊!” 简越之大叫一声,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朝远处狂奔,然而,不管他跑到哪里,梵嘉择总是能最先堵住他的去路。因此,接下来就是一连串杀猪般的惨叫。 凉锦舟望着他们,眼底流露出温和的光,下一秒,她似是意识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收敛下去。她偏过头,就看见许司延正在低头忙着剥鱼肉,他面前的纸盘里鱼肉已经堆成了小山。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许司延抬眸看着她,将剥好的鱼肉往她那边推了推,“吃。” 凉锦舟盯着那些鱼肉,心头泛起一种复杂的滋味,这一刻,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对她好了,那些人只要萌生出想要接近她的想法,无一例外会被她拒绝,她推开了很多人,却无法推开他。 命运真是个其妙的东西。以前凉锦舟从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她身不由己去做的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由不得自己的爱。 如果你还在,是不是会为我感到高兴? 只可惜你不在了,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凉锦舟拿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有些艰难。她感觉自己心似乎正在不受控制,鼻头的酸涩更像洪流一般涌上来,她吞咽下去,神情漠然地站起来。 许司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道:“怎么了?” 凉锦舟盯着他那双淡绿色的眸,半晌没有说话。许司延微微皱起眉,不禁也起了身,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你怎么了?” 凉锦舟控制不住表情上的低落,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这样的她在任何男人眼里,都会是脆弱的,需要怜惜的。 而许司延不可避免的,心里刺痛了一下。 “是我让你为难了,对吗?”他轻声问她。其实从一开始,许司延就知道,自己在她的世界里永远都会是个麻烦的角色。可是他不想,更不能成为她的麻烦。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渴望看她对他笑。 凉锦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一向是不会说话的,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面对他,不论她说什么都像是情侣之间的甜言蜜语…… 会对别人说甜言蜜语的凉锦舟是什么样子? 凉锦舟想象不出,也做不到。 可她却忘记了,这种时候沉默,通常会被人误认为是默认。许司延盯了她一会儿,没再问她,转身朝帐篷里去了。 凉锦舟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好在简越之这时候从梵嘉择的手底下逃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说:“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回去。” 凉锦舟点了点头。 四个人是坐简越之的车来的,自然也就跟着车回去,一路上,许司延都没有再主动理会凉锦舟,简越之以为他们是小两口闹别扭,眼珠一转,想到了方法。 简越之握紧方向盘,回头对许司延说:“兄dei,你觉得我们锦舟怎么样?” 许司延抬起头,有些茫然,他看了看凉锦舟,轻笑道:“好。” “就一个好吗?”简越之就像个老丈人面对女婿,哼了一声:“我们锦舟好的地方多着呢,你眼里只有一个好?哎呀,这说明你还不够了解她啊!” 许司延:“我……” 简越之不给他机会反驳,又说:“兄dei,想追女孩得花点心思,不要觉得人家女孩就该对你怎样怎样,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谈过的恋爱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凉锦舟斜了他一眼,他大概是没看到,自顾自说着:“别看我们锦舟平时衣服冷冰冰的表情,其实她是个特别闷骚的人。” 凉锦舟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舌头不要捐给有用的人,需不需要我帮你割下来?” 这话一出,简越之顿时闭了嘴。 他虽然皮,但不至于把自己的舌头皮掉,毕竟他清楚凉锦舟的做事风格,这女人说到做到。 许司延听出简越之话里的用意,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奢求什么,她当我是朋友,我会很荣幸,如果她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或者……”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偏过头望着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她觉得我给她带来了困扰,我会毫不犹豫地退出,因为不想看她心事重重。” 梵嘉择冷笑,没有说话。 简越之点了点头,“看不出来,你挺会替人着想的。我以为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都是那种‘我喜欢的就一定会倒贴上来’的人呢。” 凉锦舟闭上眼睛,胸口憋了一股火气,她双指向上,靠近唇边,低声念出法咒。瞬时,简越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简越之嘴巴还在动,喉咙里却再没有发出声音,这个男人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边开车边对凉锦舟喊着什么,嘴巴幅度大的仿佛在骂街。 然而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凉锦舟双手抱胸,慵懒地靠在座椅中,轻轻阖上眼眸。 不知不觉,她的所有防备都像是被身边男子的气息抵消了,她陷入了沉睡。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浑浊的天地,旁边是一条流淌的河,很宽阔,只是水是黑色的。 当然,这并不奇怪,因为头顶的天就是黑色的。 凉锦舟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花海之中,她的周围开满了彼岸花,它们红色耀眼,仿佛鲜血滴在花瓣上。 远远看见一个人向她走来,看不清脸,但觉得很熟悉。凉锦舟忙钻进一旁的大树后面,躲了起来,往那边看去,那人自桥上缓缓走来,衣袍随风摇曳。 那人走过来,摘下一朵花,似乎是在观赏。 凉锦舟眯起眸,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近距离看去,虽然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脸,她却好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他是…… 凉锦舟心里还未叫出那个名字,对方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凉锦舟绷紧身体,躲在树后一动也不动,尽管如此,她还是听到了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第38章 Chapter38 凉锦舟屏住呼吸,心跳如雷,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仿佛身后的人, 已经透过树看见了她,一步一步……向着她走过来。凉锦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不由自主地缩紧身子, 鼻子和下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就在这时, 耳边“吱”地一声, 凉锦舟只觉得整个人陡然向前方撞去, 同时, 她的大脑也清醒了起来。 凉锦舟瞪着眼睛,愣了好半晌, 才勉强定神,从旁边伸出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一偏头, 就看见一张帅气绝伦的面庞;青年略微苍白的脸上透着说不出的忧虑, 一双淡绿的眸紧缩着,眉心的痕也深了几分。 凉锦舟又看了看四周, 发现车子已经不知何时停在了小区楼下, 而简越之和梵嘉择也在盯着她。 梵嘉择觉得奇怪, “是太累了吗?” 简越之摆摆手,瘫在座椅中:“我也累了,这下可累坏了,你们下次再有这种无聊比赛别拉上我。” 也不知道是谁当时迫不及待的要去看热闹…… 凉锦舟扫了他一眼, 没做任何表示,他大概发现了凉锦舟这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嗯……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我看这C城风平浪静的,也许厌主也觉得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不适合作妖,要是他们一直没有动静,你不会真打算在这里重读大学吧?” 许司延紧盯着凉锦舟,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凉锦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丝毫不怀疑厌主要先拿C城开刀这个事实,他既然决定这么做,就肯定知道枯木殿的行踪,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只是,经过简越之这般提醒,她也有点拿不住主意。 假如提前解决了罗刹殿的事,她是否要离开? 凉锦舟垂头想了想,莫名对这件事感到烦躁,她不悦地皱着眉,语气淡漠:“不要用猪脑子去想这件事。” 简越之难以置信:“我??” 他还没反驳,凉锦舟就打开了车门,脚底生风下了车,梵嘉择作为一个局外人,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几人下了车,简越之把车停在车位上,追着他们往楼上走。 走到四楼,许司延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转身想要把他们请进门,然而却发现,对面的房门被他们打开了…… 许司延怔了一下,眼看着他们往房里走,一把拉住最后一个进门的简越之,他想问什么,却在认真看过对方的脸时,脑海里闪过前段时间的画面。 许司延:“你……你是上次那个?” 简越之用那种惊讶到连呼吸都在发抖的表情看着他,“你不会才想起来吧?兄dei啊!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的男人,你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认出我!” 以简越之的脑补功力,他无疑在说出这些话以后,脑补出了一部剧情虐恋剧,男主角救了女主角一命,事后却被对方忘记,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男主角再次和女主角相遇,女主角却因为太关注另一个男孩而忘记了他…… 那一幕幕场景随着他的脑补浮现,简越之浑身一阵颤栗,他可是个笔直笔直的大直男! 许司延并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冒出了什么荒唐狗血的故事画面,微笑了一下,“原来是你,怪不得一直觉得你眼熟,上次真是太感谢了。” 事实上,许司延这句话只是客气客气,他有些脸盲,不经常见的人一般都不怎么记得住,尤其是简越之这种陌生的,且只见过一次的。 何况,从昨天开始,他的注意力就没从锦舟身上离开过,根本不会注意到旁边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自己又是否见过。 简越之摆了摆手,“没什么,要没事我就进去了?” “等等。” 简越之说着就要转身进屋,却被许司延再次叫住,简越之回头询问地看着他,许司延挤出了一抹十分僵硬的笑容,一张帅气迷人的脸被这笑容衬得,又诡异又尴尬。 简越之突然就有点受不了,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许司延说:“能否告诉我,锦舟……是住在你这里吗?” 本来还有点害怕的简越之见他这么问,这才发现这个家伙说起话来是那么的酸,简越之“噗嗤”一笑,“你是傻吗?就她那样,谁敢跟她住一块儿啊?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许司延面有不解。 简越之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说:“傻兄dei,虽然她不是个好归宿,但是作为她的知心好友,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一下。” 说着,他拍了拍许司延的肩膀。 许司延:“……” 居然敢在他面前炫耀和锦舟的关系? 许司延对他这个说法感到深深的厌恶,“知心”二字,让他再次清晰了自己和别人在凉锦舟心目中的位置差距。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她的知心好友,可他却永远只能给她增添烦恼。 对不起,他无法接受。 简越之还想再教他点泡妞的本事,然而话还没说,对方就沉默着,转身离开了。简越之看着对面的房门“砰”地关闭,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说错话了吗? 简越之摸了摸后脑勺,顿时觉得费解;现在的小年轻,脾气都这么怪了吗? – 下午,凉锦舟因为实在精神不振,专程去学校向辅导员请了假,途经图书馆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三个女同学走过来。也巧在三人正聊天聊的专注,凉锦舟就这样撞上了最边上的一个。 行走不似奔跑,相撞也只是蹭一下而已,可那个被碰的女孩居然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凉锦舟意识到自己撞了人,说了句抱歉。 其他两人赶紧将女孩扶起来,其中一个气势汹汹地对凉锦舟吼:“走路不长眼睛吗?这样都能撞人,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摔倒的女孩是个短发姑娘,个子不高,但有些微胖;她狠狠瞪了凉锦舟一眼,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撞倒?然后跟你说声对不起?” 凉锦舟不想和她争执,淡淡回了一句:“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直接绕过她们离开。 短发女孩咬了咬牙,“撞人还这么嚣张!” 这时候,她突然冷笑了一下,满眼不善地盯着凉锦舟的背影,其他两个妹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在她冲出去的那一刻,两个人几乎呆住了。 凉锦舟斜了一眼后面,听着那阵脚步声接近,嘴角勾起了一个十足的玩味笑容。 刹那间,身后传来一股强烈的冲撞感,那女孩整个人狠狠撞在了她的后背,然后被自己的力气弹到了地上。凉锦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坐在地上抬着头看她的女孩。 女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鼻子一酸,眼泪哗地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呜呜呜呜……” 凉锦舟:“……” 大型的校园欺凌现场,女孩的哭声顿时引起了过往同学们的注意,女孩的两个好友忙上去劝她,然而越劝她哭的越厉害。 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凉锦舟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盯着女孩嚎啕大哭。没一会儿功夫,图书馆里的人也被惊动了,同样被惊动的还有许司延。 这现场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许司延神色复杂地看了凉锦舟一眼,他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天呐太恐怖了,C大都有校园欺凌了,咱们学校可是最严的啊。” 许司延不动声色地收敛眼底的寒意,他向坐在地上哭的女孩走过去,众人的视线很快被他吸引,多数人的重心都被转移了,大家只是盯着他眼冒红心,没人说话。 凉锦舟微微皱起了眉,眼看着许司延蹲下身,安抚性地问女孩:“还能走么?” 女孩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点头又摇头,委屈连连地叫他:“师……师哥!” 许司延“嗯”了一声,“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回:“她撞了人,还要羞辱我,师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难道只是她好看吗?” 许司延的声音沉了沉:“我问你哪里不舒服。” …… 兴许是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女孩的抽泣停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左腿,语气弱的像只撒娇的小兔子:“腿疼。” 凉锦舟厌烦地“嗤”了一声,转身想要离开。随后,她听到身后男子用一种冷淡,充满威严的语气说:“没有密码。” 凉锦舟错愕转身,就见刚才蹲在女孩身边的许司延已经站起身,在所有人吃惊的目光下,将一张卡丢在女孩面前。凉锦舟还来不及收起眼里流露出的震惊,许司延就说出了他今天第二句逆天又骚包的话:“应该够你买很多条腿了。” 整个世界安静了。 凉锦舟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双手插兜,迎着她走来,她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男子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从她身边从容地经过,独自走远了。 凉锦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角,隐约有些发颤。良久,等所有人都散了,她看着被朋友扶起,行动利索的短发女孩,握紧了拳头。 凉锦舟没有回去,一直等着晚课结束,等那女孩从教室里出来,一路尾随着她去往女生宿舍。等到了宿舍的必经之路,凉锦舟瞄准时机,倏地冲向她。 呼的一阵风吹过,等好友们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女孩消失了。虽然奇怪,但她们不会想到女孩是被带走的,而只是猜测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掉了。 “真是的,走也不说一声。” “就是。” 两个好友埋怨着往宿舍楼走去。 另一边,凉锦舟把人带到了花园较为安静的地方,冷冷地将她甩到墙边,伸出手,“把东西交出来。” 女孩惊恐地盯着她,“你……你是谁?不,你是什么怪物?” “交出来,我放你走。”凉锦舟耐心地补了一句,“那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你胡说!那是许师哥送给我的!” “是你骗来的。”凉锦舟压低了声音,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她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手中的力气很重,女孩仰着头,有点喘不过气。 “交出来,我放了你。” “我不会……交的!”女孩的脸越憋越红,艰难地回答。 “你很执着,但这种执着会让你送命。”凉锦舟说着,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问:“告诉我,你是选择把东西交出来,还是保命?” 第39章 Chapter39 听话?还是保命? 短发女孩贪婪地吸气,但由于脖子被狠狠捏住, 她根本提不上气来, 喉咙里响起一阵惊悚的倒气声, 她甚至在这样恐惧的窒息里,听到了自己的脖子正在慢慢断裂的声音。 终于,她撑不住内心的恐惧, 艰难地张开嘴, 蹦出一个字:“我……” 凉锦舟阴鸷到极点的目光抬起, 盯着她脸, 漆黑的瞳隐隐转为血红的颜色, 就像滴了血;她的声音很轻,很冷, 暧昧的语调如同主宰生死之神,在最后一刻对将死之人的怜惜:“选好了?” 女孩说不出话来, 只能用自己最后的力气, 拼命地从嗓子里发出求饶。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带着温热的触感落在凉锦舟的手上,她手一松, 女孩就像具玩偶一样摔在了她的脚边。 “咳咳咳——咳——”女孩趴在地上一边吸气一边狂咳, 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等她的神智稍稍清醒, 心里的恐惧也加深了一倍,慌乱地摸着衣服口袋。 凉锦舟垂眸,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她还在哭, 抽泣着把卡放在凉锦舟脚边,努力往旁边爬,似乎是想逃。 凉锦舟俯身捡起卡,转而望向爬的飞快的女孩,直接走过去,一把揪起对方的后衣领,把她整个提了起来。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叫救命。 然而,不论她怎么喊,都好像没有人听到。 凉锦舟一声不吭,提着她往宿舍楼方向走去,等能看清那些往宿舍里跑的人影,女孩的呼救已经变成了呜咽。凉锦舟停下脚步,把人放下,顺势捂住了她的眼睛。 刹那间,红色的光从掌心亮起,女孩的呜咽声戛然而止,身体缓慢地软下去,似乎睡着了。 凉锦舟把人扶到一个还算舒服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几下折叠起来,最后放进女孩的口袋里,她盯了对方一会儿,叹了口气:“这张符能帮你避免一次噩运,既然是我撞了你,就当做是给你赔礼吧。” 她起身,向着夜色中走去。 回到家,凉锦舟敲开了许司延的门,等了许久才见他来开门,凉锦舟起初以为他不在家,见他出来,还惊讶了一下。不过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她酝酿出的关心话顿时又吞回了肚子里。 许司延瞥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太过,缓和了一下僵硬的表情,问:“有什么事吗?” 凉锦舟:“有件事跟你说。” 许司延:“进来吧。” 凉锦舟见他转身想往房里走,忙说:“不必了。” 许司延一顿。 凉锦舟拿出卡,递过去,“我是来还这个的。” 许司延看了她手上的卡,回忆了一下,他想起白天的事。 “我不是送出去了吗?” “不该得的东西,会给她带来灾祸,我已经有更好的东西来当做赔礼了,你的东西,还给你。”凉锦舟见他好像不想收回去,又往前递了一下。 许司延皱起眉:“我的东西?” 凉锦舟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目光看着他,保持着递卡的姿势,整个人都显得紧绷着。 许司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忽然压低了声音,克制着说:“好,我收下,给你添麻烦真是抱歉。” 说完,这男人一把抽过卡片,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了个严实。 凉锦舟:“……” 吃错了药? 搞不清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凉锦舟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天和他的谈话令他误会了,可能那天恰好是他的敏感期?以至于把事情记到现在? 一整夜无眠。 隔天一早,凉锦舟起床收拾了一下,背好背包准备出门,忽然看见披着狗啃短发的竹情从卫生间里出来。这些天竹情不在,她几乎忘记了竹情的存在,脑子里又装了很多在意的事,越来越健忘。 凉锦舟觉得,她可能告别了以前那个记忆力超强的自己。 “大仙!”竹情像条小狗似的巴拉巴拉向她走过来,一脸讨好地盯着凉锦舟,“求奖励!求包/养!” “书架左边第二层柜子里有蜡烛和香,自己拿出来吃。”凉锦舟提醒她。 竹情“咻”地窜了出去,翻箱倒柜找自己的伙食,嘴里大喊:“大仙万岁!大仙万岁!” – 自从那天被苏正水警告之后,徐绰一点也没觉得压力大,相反,有了许司延这个竞争对手,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竞争快感,他觉得自己简直太牛叉了!竟然能做许大神的情敌! 这就相当于和神仙打架。 以他这个段位,能摸到神仙的衣角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而事实上,他根本摸不到神仙的衣角,只是自认为自己摸到了。于是,这个缺心眼的家伙走到哪里都要宣扬自己成为许大神的情敌这件事,大部分人虽然不信,但看他说的有理有据,也开始传播了起来。 因此,当天晚上,许大神发微博澄清和凉锦舟并非情侣关系,除了本校的女生高呼幸运,男生们全都不信。整个学校里也就只有徐绰还有勇气声称自己要追凉师妹。 这天下午,徐绰特意带着几个兄弟守在凉锦舟回家的必经之路,策划着要来一场英雄救美。 他叫了三个人,光头、猿猴和死肥猪。这三个人如他们的称号一般,一个盯着金光闪闪的大光头,一个又瘦有驼背,只有这名外号叫死肥猪的,并不怎么胖,反而看起来高大威猛,十分不好惹。 徐绰安排光头演混混头子,其他两个人就扮演他的小弟,为了寻求真实感,还给光头取了个响当当的名字——强哥。 四个人躲起来就谁演大哥这个问题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商讨。猿猴觉得自己虽然瘦小但很机灵,很有当大哥的范,死肥猪觉得自己高大勇猛,能震慑全场,而光头除了没头发之外,啥也不是。 光头不乐意了:“有本事你们俩也去剃光头,我的牺牲大了去了好不好!” “切!你又不是今天才剃的光头。”猿猴翻了个白眼。 “凭什么你就当大哥?你有大哥的范吗?长得怂不垃圾的,你觉得我俩听你的像话吗?”死肥猪说。 “去去去!你们干嘛呢?让你们演的是小混混,就是在街上长得油腻,到处调戏小妹妹的那种,反面人物明白吗?”徐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谁长相油腻?”三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然后,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同声抗议道:“我很帅的好吗?” 徐绰不搭理他们,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这时候,他看到凉锦舟已经背着背包越走越近了。徐绰心里一阵激动,压低声音说:“嘘嘘嘘!来了,准备起来,往后请你们吃大餐。” 听到他说请客吃饭,三个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凉锦舟一早便察觉到前路有人鬼鬼祟祟的,不过看在马上就到小区了,她也没有绕道,往前走了约有十几步,拐角处路灯下忽然冒出三个大男人,长相油腻,表情凶悍。 凉锦舟往旁边饶了一下,那三人马上又堵到她面前,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不同的口哨音回荡在巷子里,显得有些放荡。 凉锦舟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问:“各位,有事吗?” 死肥猪:“看不出来吗?打劫!” 徐绰:“……”什么打劫?? 他这句话被还算清醒的光头说了出来,光头一巴掌拍向死肥猪的脸,“什么打劫?打什么劫?” 猿猴说:“劫色!” 躲在暗处的徐绰捂着胸口,简直想吐血。他这是找了些什么不靠谱的货?? 凉锦舟看着他们,目光冷了几分,“给你们一分钟,马上消失。” 光头嗤笑一声:“哟哟哟,小姑娘还挺横?” 猿猴:“还挺横?” 死肥猪:“挺横?” 凉锦舟没出声,手握成拳。 光头大概觉得这样还不够,私心觉得这个女孩惊艳到了自己,他往前走了两步,打算趁机占点便宜,向凉锦舟伸出了一只咸猪手。 凉锦舟厌恶地皱起眉,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光头马上感觉到手腕上断裂般痛起来,徐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干什么呢!” 凉锦舟怔了一下,迅速松开光头的手,转头看去。 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女走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光头等人,“滚!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光头和两个兄弟都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出场的徐绰也是一脸震惊。 光头几乎忘记了腕上的痛,知道自己干不过对面,咽了口唾沫,冲猿猴和死肥猪使了个撤退的眼神,然后,死肥猪不情愿地结了个尾,对她说:“算你们狠!” 几人迅速撤退。 凉锦舟斜眼看着前来解围的少女,她有着白皙的肤色,五官美得惊艳,尤其是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珠,就像是名画师精心上过色,透着璀璨的金色光芒。 凉锦舟记起她是那天餐厅事故现场遇见的少女,顿时验证了自己方才心里一闪而过的疑惑。 怎么会那么巧?在这里遇到她? 看来最近被盯上了呢。 少女发现凉锦舟正盯着自己看,收起自己脸上的凶狠,眯起眼睛笑:“你没事吧?” 凉锦舟:“没事。” “你是C大的吧?刚上完晚课吗?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安全呢,最好还是找个同行的同学。” “多谢。”凉锦舟点了下头。顿了顿才继续问:“你也是?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少女眼神闪了闪,“哦,我是隔壁商学院的,你可能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记得你,你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灰姑娘,许校草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呢!” 少女说着,一脸的憧憬,仿佛很羡慕凉锦舟。 凉锦舟有点尴尬,无言以对,她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少女打断她,有点为难,“那个……你是住在这周围吗?你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吗?我听说他就住在这里。” 高高瘦瘦的男孩实在太多了,凉锦舟无法从她的描述里找到精准的定位,摇了摇头。 “好吧。”少女好像很低落,垂下头叹了口气,“打扰你了。” 凉锦舟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神情落寞地从身边走过,她长吁了口气,拉了拉右肩的背包带,朝小区方向走,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灯光下的小路空无一人,少女仿佛没有出现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第40章 Chapter40 接下来的几天,许司延仍对凉锦舟不冷不热的, 但由于凉锦舟的饭卡还在许司延手里, 两人中午还是会一起吃饭。又是一周过去了, 算了算日子,凉锦舟觉得他的卡应该已经补办好了,就想找个机会要回自己的卡。 然而那家伙每次都冷淡的态度, 始终让她找不到时机。 事实上, 这段时间对许司延来说格外的煎熬。他从来没想过, 与她这般重逢后, 自己会比那时还要煎熬, 他甚至有好几次都想要和她面对面,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每天, 他都在发了疯一样的想念她。 几天都没有见到梵嘉择,凉锦舟还以为他是觉得无聊自己回去了, 然而没想到, 这天她竟然在教室里看到了他。穿着本班班服的梵嘉择仿佛变了个人, 虽然依旧高冷到难以接近,但相比平时的他, 还是有几分亲切感的。 凉锦舟:“你怎么来了?” 梵嘉择抱着书在她身边坐下, 正襟危坐, 阴森的气场不容忽视,“来感受你在这里的生活。” 他绝不是羡慕才来的,他是身负重任。 凉锦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笔记,看了眼周围人, 挑眉道:“那祝你玩的愉快。” 她话音未落,梵嘉择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身边隐约传来议论声…… “哎哎哎,看到了吗,听说他是从A城来的。” “天啊,好帅啊!我决定换男神了!” “你们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吧?这哪有我们许师哥帅!” “额,虽然但是……许师哥好难追啊,都大三了,你见过哪个班的女孩能入他的眼吗?想跟他说句话简直比选妃还困难。” “就是因为他难追我才喜欢他的好吗?作为他的颜粉,我们欣赏的就是他的颜,才不希望他谈恋爱呢!” “切,反正我决定了,你们都不要,这个就给我了。” “哟,话别说太早,追不追得上还不一定呢。” “女追男隔层纱,我一定可以把他拿下!” “醒醒孩子,你没看见他和谁在一起呢吗?咱们学校里那么多漂亮小姐姐,有帅哥还轮得着你吗?” 梵嘉择:“……” 凉锦舟合上笔记本,一脸淡定地提醒他:“作为一个过来人提醒你,千万不要和谁走的太近,否则你会有无数个绯闻对象出现,最后,说不定还会被挂上渣男的标签。” 凉锦舟说完这些,起身把笔记本和笔装进背包里,往桌上一放,“我先出去了,祝你好运。” 梵嘉择心头突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张了张嘴,挽留还没说出来,她就已经迈着极快的步伐出了教室。随后,不等他喘口气,那名少女就微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你好。”少女推推眼镜,矜持地站在他面前,“我是萧愉,很高兴认识你。” 梵嘉择:“……嗯!” – 这天晚上,凉锦舟回到家,就看到简越之坐在自家沙发上抖着二郎腿,他仰着头,竹情则站在沙发后面帮他捏肩,那种主仆一般你情我愿的画面,让凉锦舟凭空生出一种自己走错了门的尴尬感。 她站在门口停顿了十几秒,直到身后梵嘉择不明所以地推了她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进门换鞋。 用简越之的话来说,他这次不是空手来的,他带来了两瓶珍藏的红酒,想和凉锦舟他们凑一顿晚饭。当然,这次过来也是带了任务来的。 凉锦舟对做菜完全无天赋,这件事简越之是知道的,所以在几番思量后,他决定由凉锦舟去超市里买菜,他来做。凉锦舟十分低调地出了门,去楼下的生活超市买了些蔬菜,以及简越之写在纸上要她买全的材料。 原本简越之给她纸条的时候,凉锦舟并没有上面有什么,她按照纸条上的顺序,买全了食材,结果付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带的钱不够。 眼看着身后还有一堆人等着,凉锦舟计算着价格,拿出几样,对盯着她的收银员说:“这些都不要了。” 收银员眨了眨眼,这样一来她就要重新扫?? 收银员大概脾气不好,沉着脸去拿那些东西,嘴里小声嘀咕:“真是的,麻不麻烦!” “刷我的吧。”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同时,一张卡从旁边递过来,凉锦舟抬起头,目光正对上对方那双浅绿色的眸,不等她反应过来,许司延已经把卡递了过去。 收银员似乎认得他,整个人的态度都变得尊敬了起来,双手接过卡,刷完后用双手递回,顺带着微微鞠了一躬:“您的卡。” 凉锦舟默默收东西,刚拿起一件放进袋子里,袋子就被收银员抢了过去,然后她就看着收银员快速地把东西装进袋子里。 “您慢走!” 离开的时候,凉锦舟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只见一名穿着正式,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笑着冲他们挥手。 “多谢,如果你今晚没什么事,不嫌弃的话,可以到舍下一聚。”为了答谢许司延,凉锦舟试探性邀请他。她其实没什么把握,但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是带着期待问的。 如果被拒绝,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终就只能这样了,她不是个喜欢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纠结的人,所以,即便不想承认,没等到答复之前,凉锦舟还是有些担忧的。 而让她意外的是,许司延几乎想也没想就给了回复:“好。” 凉锦舟微抿着唇,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她只知道,那颗被棉花和蜂蜜填充过的心,让她感到舒服。 许司延以为她邀请他,是想和他单独待着,想念与日俱增,他已经顾不得是否会被她厌烦。这一次,就算她厌恶他到了骨子里,他也不想再假装冷落她了! 当凉锦舟按下门铃的那一刻,许司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颇为意外地看着她,皱眉问:“锦舟,这是你的家?” 凉锦舟没懂他的意思,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你……”许司延话一顿,回想那天醒来,第一个看见简越之,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他也并没有否认那是他家。 “你是……和朋友住在一起吗?”他低声问。 “算是吧,”凉锦舟随口说。 许司延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却听见她用极小的声音喃喃自语:“如果那也算朋友的话。” 这时候门开了,露出简越之不耐烦的脸,许司延心头火起,只听简越之埋怨道:“你买得也太久了,我就说你得多去超市历练历练,不然别人会怀疑你是从哪个山谷里修行出来的。” 许司延面色阴郁,淡绿色的瞳露出骇人的戾气,他咬字极重,一字一顿地说:“她不喜欢,为什么逼她?” 整个楼道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简越之这才注意到凉锦舟身后的人,他不是感觉不到对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恶意,早就开了窍的他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着急解释。 凉锦舟也明显察觉许司延情绪不对,她不好说什么,便将东西塞进简越之怀里,自己先进了屋。 “卧槽!凉锦舟你简直没人性!”简越之抱着东西跟她进了屋。 半晌,许司延才进门,顺便把门关紧。他眼神冷冰冰地扫着简越之,目光追随他到厨房,等房门被关上,才收回了阴冷的视线。 凉锦舟倒了杯热茶,请他入座:“请坐。” 男子收起戾气,按照她的意思,坐下来,并端起了她倒的那杯茶,“谢谢。” 凉锦舟也坐下来,犹豫着说:“真是抱歉,搬来这里,还没有正式拜访过。” 不想打扰,所以从来不去查她住在哪里,可是现在知道她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许司延简直要气疯了! 为什么没能早些知道? 许司延的心沉了又沉,克制自己攥紧茶杯的手,和脸上那副约架般的表情。他觉得手里的杯子已经快要被他捏碎了,为了不被察觉,他放下杯子,站起来问:“卫生间在哪里?” 凉锦舟没多想,指了指自己卧室旁边那扇门。 许司延起身,迈着矫捷的脚步走过去,拧了拧门把,里面似乎被锁住了。凉锦舟盯了他一会儿,见情况不对,便过去敲了敲门。 “什么事?”梵嘉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许司延有点意外,想不到梵嘉择也在?那么这次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聚餐? “去我卧室吧。”凉锦舟说着,直接打开门。然后她意识到自己那几句话有点让人误会的意思,推开门,低着头解释说:“里面有卫生间。” 许司延嘴角微扬,眼底流露出戏谑的光,他在她面前站定,轻轻往她面前靠了靠;凉锦舟心虚地往门边一贴,他的手就撑在了她肩膀一侧。 许司延勾起一抹坏笑,痞里痞气的,透着十足的暧昧,“你刚才说什么?” 凉锦舟:“……我房里有卫生间。” “上一句。” “你不去就算了。”凉锦舟推了他一把,许司延便顺着她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一条道。 凉锦舟从两人余出的空隙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沙发上去了。等她摸起遥控打开电视,心里的尴尬才稍退了些。 许司延收起脸上的笑容,进了屋,将门关紧,他并没有去卫生间,先打量了一下房间,确定没有男士用品,而后打开衣柜。 里面只有几件她常穿的衣服。 许司延几乎是松了口气,随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忍不住低笑出声,自言自语道:“你疯了吗?你居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后来,这个男人做贼心虚似的去了趟洗手间,才从卧室里出来。 简越之做了几个菜,他自认为自己的手艺很好,其实不是。大家围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看起来不是很有色相的菜,所有人都只是喝着酒,谁也没有动筷子。 一直以来,梵嘉择深知凉锦舟不能沾酒,看着简越之把倒好的酒递给她,立马拦下:“你不能喝酒。” “没事。”凉锦舟把他的手拍开,接过简越之递来的酒。 简越之很是不爽地瞥了梵嘉择一眼,转而端起酒杯笑道:“来,为庆祝咱们这次任务顺利解决,大家干杯!” 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许司延饮了一口,这时,他注意到身边凉锦舟很实在地喝下了一整杯,之后皱起眉,似乎不太舒服。 许司延放下杯子,扶着她的肩膀,对她说:“不要勉强。” “没事。”凉锦舟嗓音沙哑,挤出一抹微妙的笑容,这表情在别人看来有点阴森气,却在他心底开了花。 第41章 Chapter41 凉锦舟的酒量几乎是一杯倒,但今天她很神奇地撑了过来, 一杯酒过后, 梵嘉择特意观察了她, 见她除了脸有点红,也没见有其他异常,便放任了她。 而事实却是, 凉锦舟的酒量的确比以前强了一些, 但也只是稍稍强那么一点点而已…… 第二杯酒后, 简越之才拿起筷子吃菜, 在下筷子之前, 简越之脑海里无数次闪过自己的菜将是何等的美味,下筷子之后, 味道却是一般甚至往下,是那种熟了勉强能吃的水平。 他看了看旁边的许司延, 只见对方一点一点把菜送入口中, 却好似吃了人间美味, 表情甜的发腻。 简越之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经事:“昨天晚上我接到一个委托, 和之前我们在餐厅遇到的事故差不多, 委托人的妻子在家里无缘无故坠楼, 委托人声称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具体我还没有去看,约了明天下午见面。” 屋里一片寂静。 简越之有些意外地看向凉锦舟,却见她单手撑着下巴, 盯着许司延的脸,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一抹笑。 简越之:“你不会是喝醉了吧?卧槽,你的酒量这么差吗?” 许司延闻言,也看了过去,恰好对上凉锦舟醉沉沉的眼眸,少女漂亮的狐狸眼不再是淡漠疏离,反而有种来自天生的妖媚。 “砰”地一声,凉锦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语调缓慢,可以听出其中浓浓的醉意,“半吊子,你敢质疑我,不想活了吗?” 梵嘉择微微张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凉锦舟在丢人现眼,他却觉得自己的脸也被丢光了。 许司延见她似乎真的醉了,禁不住皱起了眉,他站起身来,想要把她扶起。凉锦舟却和他一起站了起来,两只手撑着桌子,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然后,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许司延:“什么?” 简越之瞪圆了眼,没见过凉锦舟喝醉的他此刻心里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当然,更多的是兴奋,因为他从未见过凉锦舟如此失态。这哪是喝醉?简直是换了个芯子啊! 他几乎能想象她明天的表情。 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简越之一声不吭,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重新注视着凉锦舟。 凉锦舟凝视着许司延,良久,在许司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的时候,凉锦舟忽然鬼附身般笑了起来,嘴里喃喃着:“下次,你再敢不理我,我就……我就……断了你的粮!不对,没有下次!” 她说着,晃晃悠悠地向他伸出手,“把卡给我。” 许司延思索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信用卡,递到她手里。 然而,凉锦舟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不仅攥住了卡,还顺势攥住了男人的手。细长白皙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被她攥得牢牢的,一丝挣脱的机会也没有。 许司延垂眸盯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心头划过一种异样的感受,或许,就这样把她抱紧在怀里,他就可以永远守着她,不用再看着她乱跑,不用再担心谁还在觊觎她。 梵嘉择扬眉,目光顺着许司延转向他垂在下方的左手,发现他的左手正狠狠地握成拳,隐约颤抖着。梵嘉择半眯起眸子,再次看向许司延的眼神里掺杂了一丝看不透的情绪。 “你以为我喝醉了?”凉锦舟似笑非笑地问,然后摇了摇头:“我清醒的很,而且,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清醒的。” “锦舟,去睡吧。”许司延终究是忍下了内心深处的强烈渴望。他有什么资格拥有她?他不过是万千世界的一粒尘埃,到如今连自己的种族都找不到,甚至连最初的化形都是靠她来完成的。 若说渺小,他可能比人类还要渺小。 “你不想跟我说话了吗?”凉锦舟好像完全没听懂他的劝导,突然窜过去,一把抱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往前一倾,两人的身高比例使得她一个不稳,差点向着桌上歪去。 好在许司延反应快,及时抱住了她,只是这样一来,两个人莫名就抱在了一起。 属于妖花的淡香混合着红酒独有的醇香,从许司延鼻息间一掠而过,那是一种让他难以抗拒的气味,每当闻到它,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婪,就像一个急需解救的病患,渴望得到解药。 许司延几乎石化,四肢迟迟无法作出反应,两个人就那样“拥抱”着,过了许久,许司延听见简越之说:“我们锦舟……就麻烦你了?” 简越之说着,刚想拍梵嘉择的肩膀,那家伙立马站了起来,嫌弃地避开他那只手,淡淡地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简越之忙接话:“我也突然想起来手头有点要紧事,我先回去了?麻烦你了兄dei。” 两个人不等回话,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许司延感受着放在少女腰间的手,想松开,却抱的更紧了。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呼吸有些沉重,似有不安。 “锦舟,你醉了。”男人将下巴抵在她发心,嗓音低哑,“现在你说的话,我能当真么?” 凉锦舟仿佛听懂了这一句,抬起脸来,仰着头近距离凝视着他的眼眸,眼中荡起温柔的涟漪,一本正经,像小学生背课文似的回答他:“我没有喝醉,只是更清醒了,我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她双手推着他的胸膛,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的手越收越紧,最后竟然彻底换成了搂的姿势,把她牢牢禁锢在怀里。凉锦舟眨了眨眼,他的气息吹在耳畔,格外炽烈:“对不起锦舟,恕我现在不能放开你。” 现在不能放,将来就能放了吗? 许司延从心底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清高,相反,他承认自己的贪心。 在爱的人面前,谁不贪心? 凉锦舟娇憨地笑出了声,她望着他在灯光下泛着碧色的眼眸,掩盖着妖性的黑瞳化为暗红的颜色。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对面人的灵魂,每个情绪都在牵动他的心。 心扑通扑通快的像要跳出来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凉锦舟将所有顾虑都抛在了脑后。她忽然踮起脚尖,扬起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心头绷着的弦终于在这一刻断开,许司延瞳仁骤然收缩,浑身散发出难以自持的狂乱气息。唇上的温度是他朝思暮想却不敢妄想的,然而此刻却变成了她的主动。 许司延的手下意识放开了对方,少女的吻在他手放开的那一刻结束,踉跄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朦胧的双眼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而后,大概觉得难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趴下不动了。 许司延的心狂乱地跳动着,手轻轻碰触自己湿润的唇瓣,他有些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怎么会呢?那一定是他的臆想,是他在心里藏着的龌/龊的爱在作怪,才让他出现了幻觉。 “许司延……” 少女趴在桌上,喃喃呓语。 许司延靠近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锦舟。” 良久良久,男人抱起她进了卧房,将她放在床上,脱了鞋,最后帮她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拇指摩挲着她的脸,眼底涌动着入骨的柔情。 这个时候,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迅速看向房间的一角,眼神没有丝毫的过度,转化为极致的阴戾。 同时,只见那方缓缓飘来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衫,古时的款式,头上戴着一顶又长又尖的帽子,脸色青白,眼神空洞。 那人冲着许司延拱手拘礼,和声细语,态度十分恭敬:“小殿下,主人有命,请务必在今夜子时到神殿一叙。” “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去的!我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如果他想利用锦舟,我会让他知道后果,只要他敢,就别怪我不顾念旧情。”许司延冷冷地说。 来人脸上浮现出僵硬的,像是为难的表情,“这……可是,您知道主人的脾气。” “什么时候连一条狗也敢对我这么说话?”许司延打断他,阴冷凌厉的目光射过去,厉声喝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下一秒,那人似乎受到来自他的力量的影响,话都还没说完,身影就渐渐淡去了。 许司延的拳头狠狠攥起,淡绿色的眼眸中像是凝了一层寒霜,让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当然,醉酒的凉锦舟对这些一无所知,她闭着眼睛,睡颜恬静,但眉心时不时会浮现出忧愁,好似梦中的世界并非那么美。 “你怎么了?”许司延发觉她似乎不太对劲,被方才那人点燃的怒火消了大半。 他揉了揉她皱起的眉心,她却总是皱着,额头上有一层虚汗。 许司延叹了口气,执起她的手,手心与她相贴,随后俯身将额头紧贴在她的额间,闭上眼睛。 刹那间,一团白蒙蒙的雾气浮现眼前,许司延往前走了两步,一些画面慢慢开始清晰起来…… 第42章 Chapter42 熟悉而久违的山川碧水,围绕着美丽的小镇子, 葱郁的树木之中开满了各色奇异的花。许司延负手而立, 如同幽魂一般穿过深林, 穿过一片如雨花海,终于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看见了她。 这时候的她还是一只小小的包子,大概也才五六岁孩子那么大。她正拿着小铲子, 蹲在一颗老槐树下挖坑, 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 也在和她做着同样的事情。 许司延发现, 他们身边各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上面加了封印,仿佛装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飘过去, 蹲在他们身边,等他们挖好坑, 把各自的盒子放进去, 而后费力地把坑填平。许司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饶有兴致地盯着小锦舟。 “说好啦,成年礼我们再来这里交换礼物。”小锦舟眼睛里冒着天真无邪的光。 “可是, 一千年后, 我们还会是朋友吗?”男孩有些担忧地问。 “当然!难道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吗?” “不, 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男孩十分坚定地说,他忽然羞赧地低下头。 “一言为定。”小锦舟满足地笑着,拉起他的小手,“你放心, 有我在,他们谁都别想再欺负你,你就是我的小弟。” “嗯!”男孩认真点头。 两个小孩儿迈着小短腿向镇子方向去了。 许司延盯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半晌,等他们走远了,他才察觉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头顶的枝叶。浓密的绿叶里,俊俏的少年探出个脑袋来,瞧了瞧他们的方向,一跃而下,正踩在他们填好的坑上。 少年冷笑了一声,狗刨似的把好不容易填满的坑挖开,用那双沾满污泥的手将女孩埋下的盒子拿了出来,抱着盒子飞上了树。 许司延望着他那熟练的上树动作,已经回忆不起那是何时发生的事了。还没等他多想,树丛里再次传来少年的声音,只听对方冷嘲道:“哼!愚蠢妖怪们。” 话音未落,一张糖果纸蓦然从树上飘落下来,像落叶般在空中打着旋。许司延伸出手掌,糖果纸自然地从手中穿过,转啊转地落在地面上。 …… 匆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小男孩不知怎么又折了回来,手里依旧拿着小铲子,他似乎是想把东西挖出来,然而,他没想到刚刚填好的坑这么快就被人挖了,一时间脸色都变了。 “是谁偷了我的东西!究竟是谁!”男孩嘶吼着,眼底充斥着嗜血的杀意,这表情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会露出的,以至于叫人很难把刚才在女孩面前天真无害的孩子,和此刻的他联系在一起。 许司延静静地站在原地,眸光不冷不热地盯着那孩子。 男孩把仅剩下的,自己的盒子拿出来,用粗糙的布衣擦去上面的土,颤着手打开。 盒子里只装着一个小物件,看上去很像动物的牙齿,又细又长,乳白色,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许司延飘过去,刚打量一眼,男孩就把那物件拿出来,远远扔了出去。 “那就不要约定了吧。” 小男孩崩溃地蹲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着地上的草,重复着那句话:“如果做不到,那就不要约定了。” 眼泪从男孩眼睛里涌出来,他低下头,抱着膝盖默不作声。 许司延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浑身皮包骨,着一身粗布衣,他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伤痕,有新有旧,大小不一,根本无法看出是怎么形成的。 许司延从开始就发现,男孩的手上生着许多厚茧,生的年幼,却有着一双劳作的手,可见他在平时遭受着怎样的欺凌。 他或许是第一个锦舟要保护的人。 许司延如此想。他回想起那天夜里,在不祥之气的缝隙中,阿珺对凉锦舟的诛心之言。 那时他虽在暗处,却听的仔细,也感受的仔细。尽管凉锦舟当时有多么的淡定,可她那一瞬间的动容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许司延知道她有多在意阿珺口中所说的人。 他也知道,那个曾在她生命里留下重要记忆的人,也是让她成为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 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是他吗? 许司延凝视着眼前的男孩,看起来如此的不堪一击,仿佛是一只被他攥住的蝼蚁,不需要费多大力气,轻轻一捻,就能碎到尸骨无存。 然而,尽管知道眼前的孩子只是凉锦舟梦里的虚影,他即便把人焚烧成灰也无所谓,但他还是不想那么做。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以他的身份,做这种事会很没排面。 许司延转身,望着小镇的方向,有那么几秒钟,男人碧色的瞳划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期许。 良久,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循着黑暗走出了她的梦境。 – 凉锦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夜,她醒来的时候,第二天的早晨已经过了一大半了,明明只喝了两杯的她,头格外的疼,下床倒了杯蜂蜜水喝下,也没觉得减轻多少。 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而关于昨天的事,有多半她都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得,许司延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凉锦舟费脑筋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许司延对自己说过什么。 洗漱过后,凉锦舟换了身家居服出门,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在,就连竹情都不见个人影。 她捋了捋头发,随意挽起来用皮筋套好,坐在沙发上摸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播放着一款儿童沐浴乳广告,被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地一声,屏幕亮了起来。 凉锦舟只看了一眼,拿过手机打开,就看到如下消息: 【挖挖挖槽,凉锦舟你这个蠢猪臭狐狸,你居然两杯就醉??】 【你要是不能喝可以直说啊,虽然就算你说我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道你醒来是怎样,总之我给你科普一下,首先是许兄弟照顾你的,划重点,是许司延照顾你的,我和老梵不打算抢这个功,今晚老梵回趟灵宗,你和许小哥哥就好好过你们的二人之夜吧。】 【声明一点,鉴于我们都不在场,你们俩做点啥我们也不清楚不知道,所以这些事你最好当面问他本人,或者自己回想一下。】 凉锦舟:“……” 他说了一堆,到底是在表达什么? 凉锦舟有点头疼,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她努力想要回想昨晚的事,然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这个时候,厨房的门“吱”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凉锦舟的手机又响起来,她下意识调小音量,把亮起的屏幕关上,嘴里已经控制不住脱口而出了:“你怎么还没走?” 第43章 Chapter43 男人换了一身黑色,精致的衬衫长裤衬着劲瘦的身材, 显得整个人格外严谨。 与以往的散漫不同, 今天的他看起来稳重且正式, 似乎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了的。一头清爽的短发垂下来,将他那双颇为凌厉的眉藏匿其中,为精雕细刻的轮廓添了几分温润雅致的味道。 凉锦舟觉得, 如果他原本是这样的, 那么之前那个怎么看怎么随意的许司延, 大概是在敷衍的活着。 有时候她会想, 也许他和她是同类呢?活着的定义是什么?会呼吸?能吃能喝?睡着可以醒过来?或者……还能做很多无趣的事? 只有活在这样的孤独里, 才会对什么都如此无所谓吧。 只是,他今天为什么…… 凉锦舟心中泛起疑惑, 随着疑惑加深,她蓦然想起刚才简越之在信息里提到的事——昨晚她喝醉了, 是许司延在照顾她。 难道, 昨晚自己说了什么? 凉锦舟抿着唇, 原以为事情会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发展,然而现在才发现, 醉酒后断片的几率竟然超出预料的高。她现在想回忆昨晚的事, 也完全没有了方向。 当然, 如果能得到某种提示,她应该就能想起点什么…… 凉锦舟如此想着,那边许司延已经端着碗醒酒汤走了过来,男人瞥了她一眼, 在她一脸茫然的表情中,从容地把汤放在茶几上,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凉锦舟僵住,感受着他手心里的温度,反应迟钝。 “怎么愣住了?”许司延轻笑一声,修长的食指顺势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语气温柔:“把汤喝了,会感觉好一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宛如一个宠爱自家小媳妇的已婚男人。 凉锦舟没想到他会这样,顿时对昨晚的事更没了底,抛开以前他对自己的态度不说,即便最近这个男人对她殷勤过了头,却也从未如此越界。现在的他就好像……已经和她亲密无间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会是趁着醉酒,对他做了什么轻浮的事吧?? 凉锦舟呆愣愣地瞪圆了眼,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抖。她很怕,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她该怎么办? “怎么了?不想喝吗?”许司延发觉她在犹豫,忙关心地问。见她依旧呆呆的,他抿唇,端起醒酒汤,用汤匙盛起一小口,待汤冷下去,才半哄似的说:“放心,亲测味道还不错,来尝尝。”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凉锦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的声音很僵硬,有种明显的不自然。 男人闻言,神色一滞,隐约明白了什么。 见她不愿喝,许司延也不勉强,把汤重新放回去,随口回答:“昨晚你喝醉了。” 凉锦舟:“然后?” 许司延看了她一眼,嘴角紧抿的线条微微弯起,眉眼之间满是玩味,显得有些邪恶,“你——都不记得了?” 凉锦舟想也没想,摇摇头。 他静默了半晌,忽然嗤地笑了,笑声爽朗中带着得逞的意味。凉锦舟脸上满是迷惑,张了张嘴,想问下去,不等她先问,男人收住笑,嘴角斜斜翘起,说不清是在玩笑,还是认真:“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凉锦舟看着他,满脸不解。 这个男人像是得到了准许,忽然向她靠了过来,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凉锦舟呆滞地看着对方逐渐逼近的脸,手下意识攥紧了衣服,如他这般接近,却也不能令她想起什么。 凉锦舟深吸了口气,男人身上清爽的淡香流连在鼻间,她的心为此疯狂跳动着。 她不是个定力很强的修行者,尤其是对自己有兴趣的猎物,通常在他们面前,她会控制不住使用极端的手段。当初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还是想不起来么?”许司延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喷洒着她纤长的睫毛。发觉她又一次开始神游,许司延脸上露出无奈。 凉锦舟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潮,仿佛从他那里散发出的气息冷的快要结冰了。这时候,他的声音又低了点,听起来就像羽毛从她耳朵里穿过,轻易便将她的心扯了一下,“没关系,我们继续,直到你想起为止。” 男人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俊脸缓缓凑近。 凉锦舟眸光瞬间一凌,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语气冷了几分:“你想干什么?” 许司延:“……” 她的力气很大,许司延觉得手腕都快被她捏碎了。 看她如此防备,男人从心底感叹醉酒的她与清醒的她之间的差距,嘴角的笑苦涩了几分:“我只想帮你回忆。” 不知道为什么,凉锦舟盯着他的笑脸,莫名觉得理亏。那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使得她在这个男人的不正经面前,完全没有脾气。 这样看起来,她昨晚确实是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甚至……有可能做了什么。 凉锦舟放开他的手,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将两人的差距拉远了一些。她想了想,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如果我做了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我向你道歉,我很抱歉。” “那么锦舟昨晚说的话,我能否当真呢?”许司延一屁股坐在旁边,双手放在沙发两旁,翘起二郎腿,“有件事我没看懂,你明知自己会喝醉,为什么还不听阻拦?” “因为我觉得,你我之间,有很多事需要说清楚。”凉锦舟坦然道。 事实上,发生这样的事,凉锦舟也想过,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才决定冒这个险的。换句话来说,她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想跟许司延谈清楚,也很想知道自己内心真正的选择。 在来C城之前,她还是个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的亡命之徒,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心会因为哪个人而打开,有谁可以住进自己心里。 爱这个东西说难很难,至少对于她来说,很难。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周,和许司延的相处之下,即便是迷茫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生活的期待有了那么一丝改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变得不再厌恶活着了。 凉锦舟从来不喜欢自欺欺人,面对那么优秀的他,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才算是面对,她不想做缩头缩尾的胆小鬼,所以,当那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是勇气战胜了理智。 “我记得我说过,最初不想和你走太近,是因为怕我自己会喜欢你,所以,那时候还警告过你离我远点,”凉锦舟咬字极重,仿佛在说着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有顾虑,可能我昨晚说了什么让你困扰的话,但我并非轻浮之人,那些话,你尽可能忘掉就好。”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忘不掉呢?”许司延严肃起来,这个男人一旦收回笑容,会让人有种他马上要发怒的错觉。 凉锦舟斜了他一眼,目光凝滞在他帅气逼人的俊脸上,迟疑着问他:“你想我怎么做?” 如果此刻许司延说自己很受伤,或者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和她相处,凉锦舟便有充足的准备和他断绝来往。 然而…… 许司延抿着唇沉默了许久,他听到楼下有人在喊着什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眸子,目光格外炙热,嗓音低哑却不失坚定:“可以尝试和我交往吗?” “……”凉锦舟愣了愣。 许司延继续说:“就像寻常的情侣那样,你想做的事,就让我来陪你去做,我相信,我会让你很快乐。” …… 快乐吗? 凉锦舟听着他的话,突然对快乐这个词汇充满了向往,虽然那份向往让她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许司延似乎对她的态度很在意,忍不住坐近了些,身子挺的笔直,“锦舟,你愿意吗?” “我——”凉锦舟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人家表明心意的是她自己,她却是最先面红心跳口齿不清的那个。 “不,不行!”她猛地站了起来,脸颊红透了,烫得吓人。大概是怕他误会,她又接了一句:“我……会考虑。” 男人俊脸再次展露出笑容。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他好像在她眼睛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这次他实在没想到,故事竟然如此顺利,她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真的愿意! 他曾以为,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就会被厌恶。可是没有,他的锦舟,没有厌恶他。 凉锦舟哪里知道许司延此时的想法,转身走向落地窗。她背对着他,看似只是平静地望着窗外,实则却并不平静,甚至连手都在发抖。 窗外阳光明媚,温柔的光线勾勒出小区的风景,微风轻扬,树梢晃动着,零碎的几片残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附近的居民们在楼下坐着闲聊,孩子们穿着冬衣围在一起嬉笑玩耍。 这世界一片安逸祥和。 “就快入冬了。”凉锦舟渐渐平静下来,喃喃地说。 “锦舟。”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凉锦舟没有看他,望着窗外和谐的假象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许司延过去,在她身侧站定,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他又将目光转向她:“我不要你承诺什么,只要你听话,需要我保护的时候不逞强,有危险躲在我身后,不要接近除我以外的男性。” “你……”凉锦舟颇为意外地看向他。她一直不清楚许司延的真实想法,如今难得听他说出这么多,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好了,汤凉了,快去喝了它。”许司延似乎压根就没打算等她回话,笑着提醒她。 凉锦舟抿住唇,回头看了看茶几上飘着白烟的醒酒汤,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端起碗,咕咚几口喝下。 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嗡”地一声,屏幕又一次亮起。 凉锦舟放下碗,拿起手机打开了短信,是简越之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傍晚六点,城南伽善路安枫小区6号楼。 第44章 Chapter44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迟到了,凉锦舟在辅导员严厉的目光下进了教室, 之后整个上午, 她都无法听进课, 脑袋里恍恍惚惚的,全都是许司延对她说话的样子。 活的久了有这么点好处,那就是记忆力强, 有足够的时间学习, 看的书多了, 对人类的知识也了解得多。因此, 虽然这节课被点名无数次, 提出的问题她倒也都能答得上来。 虽说世上极少有像她这样好看的女孩,但C大毕竟是名校, 在这里,只有优秀的成绩能拿来说话。凉锦舟的低调令她如愿成了班里的路人甲, 若不是和许司延那份牵扯不清的关系, 她的名字绝对是别人茶余饭后也没兴趣讨论的。 然而, 经过这节课以后,凉锦舟的神格蹭蹭往上升, 在课上对答如流的她迅速收获了大部分同学的重视。 到了中午, 凉锦舟凭着惯性, 一进食堂就开始寻找许司延,然而目光在整个食堂里扫了一圈,却没看见人在哪里。 凉锦舟的目光落在和胖子等人坐在一起的苏正水身上,对方也正往她这边看, 而后直接站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凉锦舟沉下脸,转身准备离开。 苏正水加快脚步,喊了一声:“凉师妹!” 凉锦舟没理会他,径自出了大厅,听见身后紧追着一阵脚步声,她厌烦地皱起眉,面无表情地顿住脚步。 苏正水跑得很快,几步就绕到了她面前,连气也不喘一下,问:“你跑什么呀?我又不对你干嘛。” 凉锦舟:“有事快说。”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嗓音依旧是那般的冷漠,苏正水大概没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被她的冷淡给吓得眼皮子都跳了起来,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干嘛。 他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师哥呢也不是那种猥琐小人,你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不放,再说了,我看得出来延延喜欢你。” 苏正水话一顿,愣了愣,赶紧解释:“嗨,你别在意,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我可不是要帮延延说话,他毕竟有他自己的想法。” 苏正水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是在故意帮许司延说话,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不是延延叫我来找你的,我也不想为他说话,我就是想。” …… 一句话半天也没说明白,反而越描越黑,苏正水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了,他干脆闭上嘴,用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凉锦舟自然听得出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想告诉她,这一切和许司延无关。然而,她还是没搞懂这个家伙找她谈话的意义何在。 如果是想和她冰释前嫌…… 他们才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哪怕是一点点不愉快也没有过,根本就没必要特意如此。 而且听他话里话外,好像也没有要继续那场游戏的意思。 凉锦舟有些迷惑。 当然,她对这种根本不在意的人并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也懒得费心去猜。 “你有事吗?” “我……我有、有事,”苏正水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是这样的,延延今天没来餐厅,托我给你带了一份午餐,我是专门在这等你的。” 凉锦舟:“他去哪了?” 苏正水想了想,“可能……是有什么事吧?我也不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这些的。” 苏正水的话语中流露着他对自己和许司延关系上的遗憾,他大概是真的很想跟许司延做朋友,也知道在许司延心里,他可能还配不上“朋友”二字。 凉锦舟看了他一眼,语气缓了缓,“我知道了。” 说完,她将双手放进衣兜里,转身往图书馆方向去了。 “师妹!你去哪啊?”苏正水张了张嘴,想尽可能的留住她,“师妹,你走了我怎么办?延延可是拜托过我的,我不能让他失望啊!” 等他说完这句话,凉锦舟早就不见了踪影。苏正水一脸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嘀咕:“奇怪,怎么走这么快?” - “许大神今天在图书馆哎!” “真的吗?真的吗?那我们赶快去吧!说不定还能来个偶遇。” “话说他最近怎么老跑图书馆啊?你们知道他在看什么书吗?” “专业相关呗,都大三了,许大神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接下来恐怕就不能经常来上课了吧。” “我听我们班的同学说,许大神最近在研究动物饲养呢,据说是狐狸什么的。” “啊?大神家里养狐狸了??真的假的??啊啊好像去看看啊!” 图书馆方向一路都是关于许司延的讨论,好像这些女孩子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如何偶遇许大神。校园恋爱的确是一个美好的体验,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期待着,凉锦舟从没有尝试过恋爱,看着这些元气满满的青春期少女,她忽然感到一丝幸运。 也许就这样也不错,踏出这一步,她会有一段更加刻骨铭心的记忆。凉锦舟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只是,情这个东西向来是失去更多,此刻有多甜,之后就会尝到比甜更多几倍的苦。 凉锦舟,这是你想要的吗? 凉锦舟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下去,全身上下散发着凌人的气场。她完全没有发现,当她从她们身边经过时,少女们几乎连气也没敢喘一口,个个愣怔的盯着她,眼里流露出无来由的畏惧。 图书馆内人不多,他们松散地坐在各处,每个人都低着头。凉锦舟一进门,就看见正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许司延,他拿着笔,似乎在记录什么,认真的模样优雅得体,更具魅力。 这是凉锦舟第一次见他这么专注,坐在窗边的他,被光线打上了一层稀薄的光芒,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显得朦胧而充满美感。 侧面观察他,会发现这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孤寂,而那孤寂,是彻彻底底扎根在心里的,偶尔不经意的流露,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凉锦舟一直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存在,大概是因为那份人人都渴望的认同感吧!即便是口口声声说着享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遇见相同的人。 她本该庆幸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和自己一样孤寂的人,然而那人是他,因为是他,所以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凉锦舟站在他身边,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似乎真的很专注在做一件事,并没有发现她。 图书馆人越来越多,少女们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上坐下,视线时不时往这边瞄,眼睛里的爱心几乎要脱出眼眶了。 凉锦舟当了半天的空气人,低低清了清嗓子,小声问:“你在看什么书?” 没料到男人听见她的声音,第一反应竟然是猛地哆嗦了一下,许司延迅速转头看她,手上“啪”的一下,干脆利落地把书合上了。 “你怎么来了?” “听说许大神有要事处理,特意来看看能否帮上忙。”凉锦舟轻描淡写地说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能感觉到周围妹子们的视线已逐渐变成锋利的刃,但这并不能影响她。 许司延听出她是在讽刺自己,叹了口气:“苏正水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凉锦舟转眸望向窗外,轻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叹息着说:“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接触。” “你才明白么?”许司延抿唇,嘴角弧度不深。 他似乎对此充满了优越感。 凉锦舟连眼皮也不屑抬一下,双手附在眼睛上,遮住光线,“你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在所有人眼中成绩优异的你,不过是活的太久,学来做个消遣。” “你不也是?”许司延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嗓音压低,显得有点阴险:“实话告诉我,你来C城做什么?” 凉锦舟没有回答他的话。 许司延盯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来。许司延收回表情,冷淡地扫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这一眼,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心下狠狠颤栗了一番。 他起身,脱下外套,在她们的注视下,走向睡着的凉锦舟。他将外套轻轻盖在少女身上,近距离盯了她一会儿。 清幽的香味从少女身上飘散,许司延气息一个不稳,控制不住内心的怜惜,抬起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发。 仿佛早有预谋,这个画面被人拍了下来,以飞快的速度传到了网上。 让近四万C大少女痛哭失恋。 网络信息的传播速度远比凉锦舟这个盹结束要快得多,她醒来的时候,许司延依旧坐在对面看书,只是这一次,他换了姿势,翘起了二郎腿。 左腿脚踝担在右大腿上,慵懒地仰着椅背,看起来有点悠闲,甚至不学无术。 凉锦舟动了动发酸的四肢,发现身上盖着男士外套,心底暗暗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她把衣服收好,放在旁边,“我睡了多久?” 最近似乎总是容易疲乏,尤其是这几天,她不知不觉睡过去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许司延捧着书,没看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四个小时。” 凉锦舟:“……” 许司延:“下午的课不多,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如果你担心落下,以后帮你补回来。” 凉锦舟半信半疑地掏出手机,打开屏幕,这一看才知道,她竟然真的睡了那么长时间。 凉锦舟有些惊讶,动了动唇,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今天下午,是只属于你我的时间。” 这句话掺杂了太多含义。 凉锦舟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闭上嘴,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默许的态度令对面的男子轻声笑了,他说:“怎么?你好像有点怕我?” 凉锦舟:“……你觉得我怕过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接受这个男人的温柔,分明还没有答应他,却总觉得对方已经和自己以情侣的方式相处了。 她很不习惯这种感觉。 许司延放下书,认真地看着她,他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低笑道:“锦舟,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顾虑太多,只要你不排斥,就安心接受我的安排,我不会让你很为难的。” 凉锦舟眸光注视着他淡绿色的眼眸,沉默了许久。 她站起来,拿过他的外套搭在胳膊上,走了两步,回头问他:“下午去哪里?” 许司延伸了个懒腰,起身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皱,“我当然不能耽误你的事,走吧,不是要去安枫小区吗?我和你一起过去。” 第45章 Chapter45 凉锦舟怔了怔,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你怎么知道?” 许司延嘴角一斜, 一脸神秘地插着衣兜往外面走,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凉锦舟愣怔了一会儿,随即紧跟上去。 她追出去, 面色阴郁地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谈起正事, 她就如同恶鬼附体一般, 整个人格外的阴沉。许司延嘴角勾着笑, 不急着回答, 边走边说:“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饿着肚子可不是太好受。” 凉锦舟:“……” 她停下来,严肃地看着他。 许司延发觉她不走了, 回过头来, 笑道:“锦舟, 你现在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媳妇。” 凉锦舟:“……胡说八道。” 虽然知道他是在胡说,凉锦舟还是莫名有点在意, 犹豫了一下, 默默向着他走过去。 许司延挑眉, 揶揄道:“脾气闹够了?” “闭嘴!”凉锦舟冷声警告,加快脚步走在了他前面。 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却都感到了十足的安心,仿佛等了千年的陪伴, 终于来临。 许司延把人拉到一家餐厅,选了一个不被打扰的位置,叫来服务员,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递给他时,许司延微笑示意凉锦舟。 凉锦舟对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示意他点。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服务员被搞懵了,却依旧微笑着把菜单递给他,“许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 许司延接过菜单,扫了一眼,说了几个菜名。那服务员微微躬身,态度很是恭敬,“您稍等。” 等她走了,凉锦舟问:“你好像走到哪里,都能收获颇多。” 许司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家锦舟吃醋了?” “哪里。”凉锦舟压低了声音,这一次,她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强,只是淡淡的移开视线,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许司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欣慰,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所以他不敢去想,不敢奢望被她在意,也忽略了这一点。 许司延自问不是一个卑微的人,他可以在任何生灵面前高高在上,唯独在她面前,他畏惧,惊慌,怕她对自己的所有看法。 他是邪恶的化身,从内而外都是个不洁之人,从他被创造开始,就注定了他的一生都讲活在孤独里。可他又是那般心高气傲,践踏着一切,不把任何人或事放在眼里。 直到遇见她,这个女孩的纯粹,就像是上天特意派来洗涤他污秽的灵魂的,让他得以见光。 许司延很早之前就发誓,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但唯独她,他愿意留一份温柔给她,守护着她。 也许是过了太久的缘故,久到她的影子都已经模糊了,再见到她时,她陌生的超乎寻常的消极,让他几乎认不出来。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敢相信,沧海茫茫,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她? 因为还有正事不能喝酒,许司延点了两杯果汁,等配菜上齐,凉锦舟仍旧望着窗外发呆,她的表情有些微妙,但能看出并不是很高兴。 许司延拿起果汁吸了一口,眼底流露出一抹柔色,“不要气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凉锦舟被他的话打乱了思绪,又盯了窗外一会儿,对面路上站着一名少女,分明就是那晚帮她解围的那个,如果她没有往窗外看,她根本就发现不了,对方已经站在树下盯着她看了很久了。 凉锦舟眯起眸子,一声不吭。 而这时,许司延也发现她的不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眸光瞬间凌厉了几分。 路边的少女察觉到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迅速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 凉锦舟直觉不对,起身追出去,然而等她跑出餐厅,少女所去的方向根本看不见人影,对方就这样,再次在她眼皮底下人间蒸发了。 到底是什么人? 凉锦舟盯着远处,手暗暗收紧。 “锦舟,怎么了?”许司延从餐厅里出来,假装疑惑看着她。 “没事,”凉锦舟转身,从他身边擦过,往回走,“看到一个熟人,可能是我看错了。” “是么?”许司延回了一句,转眸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此时,她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远远和他对视。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许司延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回了餐厅。 凉锦舟吃饭很快,即便是繁复的西餐,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吃出食堂大锅饭的节奏来,然后就像个催促工人快点吃吃完开工的包工头,催促着细嚼慢咽的许司延。 浪漫的晚餐就这样结束了。 许司延优雅地擦拭嘴角,叫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摆着官方的微笑收了钱,微笑着跑回去找零,然后微笑着对他说:“许先生,许总要和您见一面。” 许司延没理会她,把零钱放进钱包里,起身对凉锦舟说:“走吧,别让那边等太久。”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哟,我这是请不动你了?许先生好大的架子。” 凉锦舟望向对面,一个中年女人正往这边来,说是中年倒也不算,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很白,容貌俏丽,几乎连一条皱纹也没有。 女人身着正式的白衬衣,酒红卷发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摇曳,黑色阔腿裤显得双腿修长,腰身曲线极妙,就像服装店里的模特一般。 凉锦舟有些不明所以,看了许司延一眼,他大概觉得有点理亏,等女人走过来,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姐。” 凉锦舟:“……” 那一瞬间,她的脸色都变了,不自然地把目光转回女人身上。 女人自然看见了她,没工夫理会自家弟弟,打量了凉锦舟几眼,随后对她笑了笑:“你是延延的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啊?” 凉锦舟有些怪异地伸过手去,“您好,凉锦舟。” 女人呆了一下,看了看许司延,忽然轻笑了几声:“真是个幽默的姑娘。” 说着,她也伸出手,在凉锦舟手上握了一下,“许莉,延延的姐姐。” 凉锦舟微微点头致意,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竟有一种精神被压迫的感觉,确切的说,是过度的紧张。别人在遇见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她这样对不对?会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凉锦舟生平第一次觉得,和人相处如此恐怖。 沉默的许司延瞥了凉锦舟一眼,发觉她露出那种从未有过的紧张,许司延有些意外,而随后意识到这一切源于他,男人脸上终于浮现淡淡的笑意。 许莉瞪着他,一下子从温柔变成了严厉,“笑什么笑?” 许司延:“……” “舟舟啊,你别见怪,这家伙就是疯的要命,不管着点他,恐怕要上天了嘞。”许莉笑眼弯弯地对凉锦舟说,“他平时没少给你添麻烦吧?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 等等…… 凉锦舟错愕地听着许莉说,她莫名觉得,许莉这些话很像是……在交代什么?是误会她和许司延的关系了么? “我不会欺负她。”许司延插话道。 “谁允许你说话了?”许莉又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暗示什么,许司延抿着唇,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凉锦舟艰难地挤出一抹笑来,僵硬的笑容仿佛是画上去的,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不会笑就不要笑。” 凉锦舟听见有个声音在警告她,默默把笑容收回去。 许司延虽然沉默,却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表情,见她紧张过后开始尴尬起来,许司延对许莉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许莉看了看许司延,有些不悦,但等她发觉凉锦舟脸色极不自然的表情,也就顿时明白了个大概,“臭小子,下次再教训你。” “走吧。” 许司延熟练地拉起凉锦舟的手,两只手碰触的那一刻,她反射性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甩开他。 许莉见他们如此亲密,心中很是欢喜,嘴角的笑更深了几分,“舟舟再见,要经常到家里去玩哦,听见了吗死小子?周末带舟舟回家!” 许司延应了一声,拉着凉锦舟离开。 出了餐厅,凉锦舟后知后觉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她咬着唇,感受来自手心里他的温度,恍惚之间,竟鬼使神差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紧紧相扣,男人心头禁不住泛起涟漪,轻轻的,轻轻的,融化开来…… “她是你姐姐。” “嗯。” “那她……”凉锦舟迟疑着。 “她是人类,十多年前我无意中救了她,后来在她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她告诉我,如果没有地方去,可以一直留下来。”许司延耐心地解释。 “那她知道你是妖吗?” “我不是妖。”许司延停下脚步,眼神格外真诚,“她知道我不是人类,否则我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待在她身边十年?早年她的父母就去世了,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原本是件很幸运的事,可她似乎不是很享受一个人,所以要我做她的亲人。” 他说到后面,似乎觉得事情有点可笑,话语里带着一丝轻嘲。 凉锦舟扯着他往前走,看似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实则却是字字斟酌。她想了想,问他:“你觉得一个人很幸福吗?” “怎么?锦舟不喜欢一个人么?”许司延反问她,他好像没打算等她回话,继续说着:“我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一直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体会过和其他人相处的感觉,那是之前。” “那之后呢?成为了她的亲人之后,你也还是不喜欢有人陪伴吗?” 这句话令许司延怔了一下,大概是被戳中了什么,他的脚步比之前快了一些。凉锦舟敏锐的察觉到,他手心里有些潮湿。 她继续问:“即便十年过去,你也还是更喜欢一个人,是吗?”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在问,也许她想要的答案中,有和她相同心境,但有时候她又分不清到底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在关心他。 许司延叹了口气,似乎对她这份求知欲感到无奈,但他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不错,刚开始是这样,直到一个月前都是这样。” 凉锦舟用力咬着唇。 “不过,自从你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我厌倦了。”许司延说,“厌倦了孤独,厌倦每天对着空气沉默,厌倦独自在树上休息。” 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身抱住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锦舟,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每时每刻,分分秒秒。” 第46章 Chapter46 凉锦舟微微仰着头,眸光注视他的眼睛, 男子眼眸之中倒映出她的脸, 那张熟悉的, 充满惊骇的脸在此刻看起来,竟然出奇的顺眼。 曾几何时,每当凉锦舟在镜子前审视自己时, 总会产生一种对自己的厌恶感, 她讨厌这样空无的自己, 仿佛只是活在人世间的虚伪的壳, 你永远看不见这具壳子里所存在的灵魂。 它是谁?它来自何处?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凉锦舟的目光撞进了那双绿眸里,心也好像撞了进去, 隐约之间,她捕捉到了自己的灵魂, 只是一闪而过, 却让她坚信, 不论将来如何,她都是个有血有肉, 实实在在的生灵。 虽无悲喜, 却有人情。 凉锦舟的心有些乱, 她从没有如现在这般,觉得自己这么优柔寡断,扭扭捏捏,矫情至极。 真的可以吗? 就这样忘记一切, 沉沦在眼前的快乐中,就这样……有情感的活着。 凉锦舟反复在心底问着自己,男人的手掌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温度,缓缓渗进皮肤里,仿佛在她的血肉之中生了根,连接着一颗死灰复燃的心,也跟着慢慢动摇。 她抿着唇,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思绪很乱。 许司延等了她一会儿,不见她说什么,便放开了她,“没关系,考虑是你的权利,我会等下去。” 他抬起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催促道:“时候不早了,约你的人应该等很久了吧?我们快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做的事。” 男人一脸洒脱,不由分说地转身走了。 凉锦舟动了动唇,刚想叫住他,那三个字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她莫名急躁起来,一紧张,手就控制不住伸了出去,一把拉住了他。 “我……” 许司延感觉到她的碰触,脚步猛地一顿,手心里那只柔软的小手似乎还在紧张,湿乎乎的,还发着抖,但却迟迟没有松开他。许司延嘴角上扬,舒心一笑,反握住了那只小手手。 因为耗得太晚了,许司延开着他的车把人送了过去,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开始黑了。傍晚气温与白天相差很大,冷冽的风钻进衣服里,让人总忍不住寒颤。 凉锦舟的手被冻得通红通红的,然而她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脸上没看出任何关于畏寒的信息。许司延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头,两人一起往简越之说的地址走去。 因为简越之并没有明确说出楼层和门号,所以走到楼下,凉锦舟便拿出手机打算给简越之打电话询问。她捏了一下手机旁边的开关键,没反应,接着又按了两下。 手机仍没有反应,关机了。 凉锦舟抬起头望着眼前高大的单元楼,密密麻麻的窗户并排挂在大楼上,分不清哪是哪。这里的住户太多,实在没法找。 “手机关机了。”凉锦舟有点无奈,看着许司延,似乎是在询问他的建议。 许司延拿出自己的手机,问:“你记得他的号码吗?” 凉锦舟:“不记得。” 许司延:“……” 凉锦舟侧目望向旁边,那里有一片区域被拉了警戒线,白色的人形印记格外醒目。 血迹已经干了,但仍能看见那些散在各处的组织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是被爆了头,或是某个部位被高度坠落而分解了。 凉锦舟站在警戒线外,观察了现场许久,从血迹的干涸程度来看,人应该死了没多久,或许那边还没有来过,说不定留着什么。 想到这里,凉锦舟闭上眼睛,双指靠近唇边,低声念了句咒语。 却在这时,手指毫无预兆的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拉了下来,颇为责备地看着她。 凉锦舟一脸迷惑,“什么?” “别再动那些符咒了,”许司延严厉地说,这次不是在劝,他近乎是在命令,“你妖力那么强,为什么还要修那些反噬你的道术?不要再修了。” “哦。”凉锦舟垂下眼帘,“可是,那样就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很久之前她发过誓,永远不再使用妖术,即便很多时候必需用到,也只会用一些皮毛。因此,对于她来说,不用符咒就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非常不便于她的工作。 毕竟,牵扯上和厌主有关的事,就不能避免遇到强悍的对手。 许司延对此态度极为坚决,“你忘记上次的教训了么?” 宁愿受到反噬也不愿用自己的先天之力,她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如此愚蠢的妖了! 使用这些符咒的代价,会随着符咒力量的强弱而决定,而她所使用的符咒都是力量极强的,所以那次才会消耗过度,以至于身体无法承受太强大的反噬,吐血昏厥。 这显然是在把自己往死里送。 许司延可以容忍一次,但绝不会容忍她第二次,不论之前她受到过多少次反噬,只要有他在,就绝对不会再让那些事发生。 凉锦舟看他实在严肃,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就在她沉默着,冥思苦想也想不出的时候,简越之的声音拯救了她。 “大姐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简越之埋怨着过去,瞥见许司延,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立马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他笑了笑,冲许司延打招呼:“兄dei,来啦?” 许司延点了点头。 凉锦舟缓解了困境,也没有对简越之好哪里去,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说吧,怎么回事?” “我刚从委托人那里出来,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是,委托人的太太当天晚上在厨房做饭,委托人下班回家,直接去洗澡,期间听到几次敲门声,委托人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等他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的窗户是开着的,他闻到焦糊味发现厨房里没人,这才去窗边看,发现太太坠楼了。” 简越之仿佛在叙述鬼故事。 凉锦舟想了想,问他:“有线索吗?” 简越之皱了下眉头,看起来很头疼,“没有,一切都很正常,警方那边也排除了谋杀的可能性,判定为自杀,委托人觉得不对劲,说最近总觉得有人盯着他。” “有人盯着么?”凉锦舟若有所思。最近确实也有这种感觉…… “老兄,你不是和警方很熟吗?能不能想办法问出点什么?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看到尸体,只能从尸体寻找破绽了。”简越之忽然问许司延。 许司延想了想,拿出手机播了一个号码过去,对面没多久就接通了,他报了一串地址,略作停顿,转眸问简越之:“委托人姓陆?” “对对!是姓陆!”简越之疯狂点头。 电话那边的人又说了什么,许司延回应一句:“嗯,我知道了。”随后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看凉锦舟,最后看向简越之,干巴巴的叙述和简越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于楼层太高,尸体损坏严重,暂时能发现的伤只有脖子处的圆形孔状伤口,经检验,除了被害人自己的DNA外还发现了其他成分,具体是什么还在等结果。” 简越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许司延说话太快,思绪没能跟上,又怕失了面子,便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卧槽,专业啊老兄!” 凉锦舟想起一件事,愣怔地看着许司延,“圆形孔状?脖子?你想到什么?” 许司延弯起嘴角,语气柔和了几分:“还记得那天发现的山洞么?” 简越之听他这么一说,顿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你提醒我了!我想起来了,那天的动物尸体也是有圆形孔状伤痕,难道说……” 凉锦舟与许司延对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烦乱。 “今天先回去休息吧,”许司延察觉得到她很疲惫,叹了口气,安慰说,“目前只有这些线索,查不出什么,待在这里没有意义。” “那万一像上次一样,陆先生……”简越之的话顿住,发觉许司延不善的眼神,又默默吞了回去。 “那我就在这里,你们回去吧。”许司延想到了合适的方案。 凉锦舟不赞同地说:“我必须留在这里,亲手抓住那个破坏者,如果他真是山洞的主人,也算是事情有了结果。” 简越之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这个时候,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睛一转,摆手道:“唉,我不行了,我今天很累,你们两个在这守夜吧,就当是放我鸽子的代价啊。” “我没有放你鸽子,”凉锦舟反驳道,“即便我放了,也只是我的原因,与他无关。” 这丫头是不是傻…… 简越之有些热,他发现许司延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凝视着他,禁不住暗暗寒颤,忙补充道:“额那个……其实你们俩守夜正好,可以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流守。” 凉锦舟:“……” 许司延看出凉锦舟是不想麻烦自己,但他怎么可能会让她独自面对危险?他当然不会,他说过,比赛赢了就会保护她到最后,虽然谁都不知道这个最后是什么时候。 许司延犹豫着,用坚决的口吻说:“就这么定了,前半夜我来守。” 不等凉锦舟发话,他斜睨着简越之,眼神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意味,仿佛是在提醒他,又仿佛是在驱赶他。 简越之冷汗淋漓:“那我就走了啊。” 凉锦舟:“等等!” 话都还没说完,那边许司延已经自作主张点了头,凉锦舟看着走姿骚气的简越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没必要如此。” 许司延在她面前站定,轻笑了一声,话语充满揶揄的味道:“锦舟心疼我了?” 凉锦舟:“自恋是病。” 最后一个字尾音硬生生被打断。 他突然靠近,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道不重却很好闻。凉锦舟一时被他的气息蛊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如今正在做的事。 随着两人拉近的距离,两道呼吸的交缠让气氛变得极其暧昧。 凉锦舟忍不住想往后退,下一秒,她感觉腰部被对方扣住,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重重朝他胸口跌去。 头撞在他的怀里,紧随而来的是他浓烈的气息,男人的气息张扬,快速掠夺她的心绪,凉锦舟还来不及反抗,脚下就已离开地面。 第47章 Chapter47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只是短短的几秒, 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已经被男人带上了树, 男人的一只手仍在握着她的腰,力道有些重,凉锦舟有些吃痛。 “你干什么?”凉锦舟嘴唇动了动, 刚出声, 嘴巴就被男人的大手捂住了。 她呆愣了一下, 这个时候, 耳边响起细微的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呲呲声, 她意识到,原来是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似乎是在犹豫着前进,凉锦舟低头, 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一个人影缓慢地从远处走来, 仔细看去,正是那个一直跟着凉锦舟的少女。 她依旧穿着C大的校服, 短发被风吹着, 显得很凌乱, 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脸上还沾着一些不知是灰尘还是什么其他东西的粉末,看起来比那晚见到时憔悴了很多。 凉锦舟默不作声地盯着少女。 许司延放开她,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凉锦舟便小心翼翼地趴在树叉上,探头过去,大概是动物天生的本事,她的动作像猫儿一样轻,看上去就好像她本身就没有重量。 许司延只有从开始的时候才往下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盯着她,那双灼热的眼眸仿佛要把人烧焦,又恨不得翻个身再烧一遍。 他表情复杂,不知是喜还是忧。 而凉锦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树下。 那个少女也像刚才的他们一样,站在楼下往楼上张望着,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她的脸上挂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自责,忘了许久,她才犹犹豫豫地走到警戒线处,从背包里拿出一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立在警戒线旁。 “你安息吧,对不起。”她低声对里面的人形标记说。 凉锦舟眯起眼眸,整个人都绷起来,更像一只遇到危险的猫了,不同的是,这危险的气场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冷风再次吹过,吹起了她散开的长发,淡淡的发香轻飘进男子的方向,许司延深吸了口气,闻到她的发香,他伸出了手,指间绕上她柔软的发梢,挑起一缕发在手中把玩着。 凉锦舟本来凝聚的力量瞬间被他打乱,跳树的动作一僵,没有把握到动作弧度,他们所处的树叉猛地晃了一下。 少女听见动静,防备地往那边看去,紧张地问:“谁在那里?” 凉锦舟的视线恰好与她撞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少女意识到自己的暴露,表情慌乱了一瞬,随后拼命向着远去跑去。 凉锦舟也不管许司延是否还在玩头发,直接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拉着他一起跳下了树。许司延被她用猎人提着猎物一样的姿势提下树,好不容易才站稳,抬手抚了抚头上的叶子。 等他再抬头,凉锦舟已经追了出去。 昏暗的路灯点亮夜色,两道身影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下穿梭在大街上,大概是因为害怕,少女两条腿都在发抖,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她拼尽一切闪躲着身后的攻击,那一道又一道红光向着她飞过来,被她避开,消失在空气里。 凉锦舟停下脚步,冷冷盯着前面奔跑的背影,身影倏地一晃,化成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九条尾巴放肆地张开,相着四周延伸,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它猛地一跳,消失在空气里。 与此同时,路边的监控“砰”地一声,红光熄灭了。 少女跑了好一会儿,发现身后没有人在追,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感觉,她总觉得前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等待着她,也许,那会是一个陷阱。 少女想到这里,脚下加快速度,然后她发现,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她瞪圆了眼,心头划过惊愕,因为跑的太快,脚下根本刹不住车了。 许司延立在道路中央,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场,眼看对方闭上眼准备撞上来,他单手结印,周遭陡然亮起淡淡的荧光,光芒散开,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少女的身体狠狠撞上了屏障,被弹回好几步,险些没站稳。 她喘了几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凉锦舟已经双手抱胸站在了她的身后。少女身体猛地僵住,就听身后传来阵阵阴风:“往哪跑啊?” 少女下意识攥住衣服,呼吸变得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路边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来,那人大概喝了酒,动作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摔倒似的。三个人同时看向他,三道目光盯得那人浑身发麻,他看了看许司延,又看了看凉锦舟,最后才看了一眼被他们堵在中间的穿校服的小姑娘。 凉锦舟:“……” 这是哪里来的bug? 这条路已经被她设下了结界,不可能会有普通人出现。 “什么情况?江湖追杀吗?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欺负一个小女孩好不好?”那人口齿不清地说。 凉锦舟冷冷瞥了他一眼,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廉价,收回了在他身上的视线,张嘴,说出那句与社会头子别无二致的威胁话:“不关你的事,滚。” 他原本还挺有底气,乍一听到小姑娘这么冷嗖嗖的威胁,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心说这不会真遇上在道上混的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多管闲事。 醉酒人如此想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被夹在中间的小姑娘。 看到对方可怜兮兮的模样,醉酒人一腔酒气顿时上了头,咬咬牙,壮着胆,开口颤颤巍巍地说:“你们不怕我报警吗?这还无法无天了?该走的是你们,这满大街的摄像头小心到时候你们想走也走……” 想走也走不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凉锦舟漠然挥手,红色的光顿时冲向那醉酒的人,他的声音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瞪大眼睛站着,像只呆鹅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 少女看着被封住的人,心下一沉。 她垂下眸子,盯着地面,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们:“我跑不掉了吗?” “不然呢?”许司延将面前的荧光拢进衣服里,直直向着少女走过去,他的语气很淡,却总是让人听出几分无端的杀意。 凉锦舟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也是这种态度,好像别人欠了他两百万一样…… 当然,眼下这不是重点。 凉锦舟依旧站在她身后,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少女几眼,开口语气冷淡:“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有,这几天你一直在跟踪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察觉到少女脊背僵住,她继续问:“你不是人类吧?” 少女听到最后一句话,紧咬着唇瓣,声音有些发抖:“别问我了,人是我杀的,既然已经跑不了了,我也没必要隐瞒,别浪费时间了,你们该怎么处置就直接来吧。”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即便很努力装出疯狂的样子,却还是不和谐。凉锦舟不得不感叹她的演技,实在是太烂了。 凉锦舟背过手,绕到少女前面,站在许司延身边的位置,用锋利到有些扎人的眼神与她对视,仿佛已经从她眼底看破了真相。 “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是吸血鬼,自古以来弱肉强食,我捕猎有什么不对?”少女扬起脸,似乎用极大的勇气和凉锦舟对视,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来,不自然地偏过头,“人类不也是喜欢吃动物的吗?那些动物不一样也是该死吗?”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天就不会出现,更不会为了救我而浪费时间。”凉锦舟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伸出一根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个理由,你不觉得很扯淡吗?” 许司延闻言,看了她一眼。 “杀人犯自首还需要证明吗?”少女反驳她的话,“好,那如果你们不信,就放我走吧。” “你想的倒是简单,你见过嫌疑人没有摆脱嫌疑,就安然脱身的吗?”凉锦舟似笑非笑地问,“留着你大有用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抓到凶手的关键,那个凶手,是你的同族吧?” “随你们怎么样,反正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凶手在哪里?还是你刚才是在骗我?”凉锦舟眯着眼睛,洞悉一切的目光像好几把锋利的刀在刮着她的心,把她刮得血肉模糊,最后露出她拼命隐藏的东西。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也没必要骗你。”少女说着,手轻轻伸向领口,将脖子上的项链握在掌心,似乎能带给她一丝力量,支撑着她面对眼前的红衣少女。 凉锦舟盯了她一会儿,也不继续往下问了,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跟刚离开没多久的简越之交代了一下事情始末,通知他迅速来领人。 少女松了口气,攥着项链的手紧了紧,眼中流露出一丝挂念。 隐匿了许久存在感的许司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不经意扯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看向凉锦舟。 凉锦舟挂了电话,就发现许司延正盯着自己发呆,一时有些不自在,她假装没有看到许司延的注视,双手掏进身上的男士大衣口袋里,对少女说:“走吧,跟我回去一趟。” 少女没有像之前那样逃跑,而是乖乖跟着他们。 凉锦舟走了老远,才想起被忽略了许久的醉酒男,又返回来。醉酒男似乎被刚才的一切震惊了,三观颠覆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尿了裤子,下面不停地渗着水。 凉锦舟对他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醉酒男被吓得三魂失了七魄,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凉锦舟不屑地嗤了一声,手掌“啪”地拍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有什么东西注入了进去,她敷衍地拽了那人一把,对方才不至摔倒。 三人回到之前停车的地方,开车往榆成路赶,途中,许司延望了一眼后视镜,问她:“锦舟,扯淡这个词,跟谁学的?” 凉锦舟:“我说过吗?” 少女:“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凉锦舟:“……” 许司延透过后视镜的目光,并不比直接看她让她觉得轻松多少,凉锦舟有点无奈,也许无意间真的说过,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自然也不懂许司延为什么会为此感到惊讶,事实上他已经淡定多了。 如果是简越之听到她说这种大白话,可能就要嚷嚷着去看耳鼻喉科了…… 凉锦舟清清嗓子,转移了注意力:“其实那天晚上,你以为我是人类,才会出来帮我解围的吧?” 少女想了想,点头:“嗯,那时候看你一个女孩子,被那些恶心的家伙欺负,有点生气。” “说起这个,我还是要谢谢你。”凉锦舟说。 少女苦笑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我也只不过是容易对比我弱小的异类产生怜悯而已,况且就算我不出现,你也能解决。” 许司延听得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少女看了他一眼,似乎笑了,这次不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羡慕的笑,“没什么,那天晚上,我无意中遇见她被几个流氓调戏,帮忙把他们赶走了而已。” 许司延闻言眉头微蹙,“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凉锦舟随口回答。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根本不会在她记忆里停留太久,记不得哪年哪月实属正常。 在凉锦舟的世界里,几个杂碎跺跺脚就能吓退,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她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吸血鬼。然而,这件事在许司延眼中就变了性质,他可不会容忍那些恶心的家伙对他的锦舟有过那种心思。 车里的气氛顿时变了,寒冷的气温在空气里流淌着,叫人一瞬间仿佛进入了无边的地狱。 凉锦舟只是看着许司延开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这种事过度敏感的少女却察觉到了,她只是抿着唇,安静等待着对方的爆发。 过了许久,许司延才抑制住声音里的怒意,不知是在问两人中的哪一个:“他们长什么样子?知道是哪里来的么?” 凉锦舟有些意外,话都问到这份上,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什么了,凉锦舟动了动唇,身旁的吸血鬼却比他先开口:“后来我特意去查了一下,那三个人都是隔壁学校的,不过他们确实也跟C大的人玩得很好。” 许司延:“跟谁玩得好?” 吸血鬼若有所思,“嗯——好像是叫徐绰,你们认识吗?” 徐绰…… 许司延握紧了方向盘,力道几乎要将它碾碎。 凉锦舟警觉起来,目光注视着许司延的方向,同时也注意着吸血鬼。她不傻,当然看得出来吸血鬼是在故意激怒许司延,虽然……她的确是有些意外这种事会被放在心上,也从中感受到对方的在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司延太容易被这种事影响了。 用简越之的话来说,屁大点的事,有必要拿出来纠结吗? 第48章 Chapter48 简越之来的时候凉锦舟家的门虚掩着,他轻推了推, 还没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凉锦舟和一个短发女孩并排坐在沙发上, 安静地接受来自对面男人的审视。 屋内格外压抑, 隐约能察觉到蔓延在空气里的冰冷的气息。 简越之吞了口唾沫,缩头缩脑地敲了三下门—— “我能进来吗?” 沙发上的两个女孩同时朝这边看来,简越之愣怔了一下, 被她们俩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挠挠头, “那我就进来了?” 凉锦舟顿时如释重负, 腾地站起来, 避开许司延的视线,“我突然想到, 冰箱里有水果。” 说着,僵硬地往冰箱方向走去。 许司延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男人神色之中涌动着复杂的神情, 他轻轻扣紧双手, 没有发现脸上的表情已经臭到何种地步。 “就是她吗?”简越之脱下皮手套揣进外套兜里,摇摆着鼓鼓囊囊的身子往这边来, 也不知具体在问谁。 凉锦舟拎着一大串提子往厨房里去了, 没一会儿,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简越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晃了两下烟盒, 嬉皮笑脸地冲许司延递过去:“老兄?抽烟吗?” 许司延:“不,不用了。” 他似乎对烟草有些抵触,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简越之摸起打火机,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燃,随手把打火机放在桌子上,两根手指夹着没点着的烟,腾出嘴来说话:“其实我是一个不喜欢啰嗦的人,所以咱们有啥说啥吧,也别藏着掖着。” 少女抬起头,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想知道什么?” 简越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翘着二郎腿,小腿抖啊抖的。他没有先问话,而是自顾自说道:“我生于驱邪世家,我的父亲曾是家族里最强的驱邪师,在我们家族里,信奉强者为尊,那些天生的弱者如果不能变强,就会一辈子忍受其他人的白眼。” “我从小享受父亲所带来的光芒,因为父亲的关系,我可以在家族中横着走,那些同龄人见了我都得避让,没人敢欺负我。” 凉锦舟抱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默默往许司延身边一坐,盯着简越之,拿起提子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简越之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出奇的严肃,凉锦舟极少见他像这样严肃,上一次,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竹情后,跟她对峙时。 搞不懂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凉锦舟也不管他,静静地看着。 简越之凝视着少女的眼睛,“你有被人背叛的经历吗?” 少女垂眸望着别处,沉默着,她的睫毛又浓密又卷翘,此刻被灯光映着,在眼睑下形成了两道浅浅的扇影。 简越之忽然眯了眯眼睛,语气颇为没心没肺,“我有过,那是我父亲在一次任务丧生后。” 少女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手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她抬眼看着简越之,因为咬着牙而显得表情紧绷。 “那些平日里的亲人们,在得知我父亲死后,看我和我母亲无依无靠,每天都来羞辱我们,到最后,看着我母亲痛苦无助,他们越来越不满足,我母亲就是这样被他们逼死的。” 简越之冷笑一声,“再后来,我的名字彻底从族谱上消失,他们把我赶了出来,就像一个……要饭的,每个人拿着铁锨和扫把,把我从我自己家里赶出来。” 屋里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凉锦舟砸吧砸吧嘴,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全场只有她面不改色,吃的那叫一个专注,许司延盯着她,似乎根本没听见外界的声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欣赏中。 简越之心里想骂娘,但想想她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忍不住改成了骂他们两人:“这俩没天良,没人性的货!” 简越之骂完,又用方才那种冷嘲的表情对着短发少女,问:“你有过那种……绝望到想要死去的感觉吗?那是真的想死,不给自己留任何软弱的机会。” 少女听到这句话,攥紧了衣服,颤抖着说:“我当然有过那种感觉。” 简越之见有效果,却没急着停下,继续说着自己那段令人悲伤的前尘往事,“我和你不同,我不怕一个人活着,或者一个人死去,我怕的是那种众叛亲离的滋味,很多年,我连自己的家门都进不去,我连给我父母上柱香的机会都没有。” “可我深深记得,父亲和母亲的死期,我只能偷偷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祭拜,”简越之越说语气越悲伤,他把气氛烘托的很好,几乎可以带动所有人的情绪,只有…… 只有凉锦舟依旧在吃。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从简越之的话里想起了自己,她闭上眼睛,眼睛里竟流出了眼泪。 “我体会过那种感受,”良久,少女终于开口,大概觉得就算吐露一些也不能暴露什么,她偏着头望向窗外,仿佛从黑沉沉的夜里看到了过去,“那是很多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 凉锦舟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少女的脸,瞳色渐渐变得深邃。 “吸血鬼也有族群,就像人类说的,物以类聚,志同道合的吸血鬼们会互相吸引,建立属于- -自己的族群,而我们的族群,是个与世无争,逍遥自在的家族,我们从不吸血,因为没有第一次,自然也不会感到饥渴。”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家族几乎不被承认,强大的吸血鬼们认为,不吸血的我们是异类,而我们这个渴望安宁的家族,远居山野,也终于因为太过与世无争,而变成了别的家族用来开第一刀的鱼肉。” “我的家族灭亡了,” 少女叹息着,仿佛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已经不足以令她感到悲伤了,“袭击我们的是一个很强的家族,他们到处杀戮,破坏了一直以来,我认为最美的家乡。” “那天,我被他们带去见了一个叫做辞生的人,是他保住了我,”少女提起那个名字,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恨,反而多了一丝柔和。 凉锦舟紧盯着少女不断变化的眸,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而一旁许司延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神色一凌。 “从那以后,我就留在辞生大人身边,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他是个很温和,有时却又很冷漠的人,刚开始的时候,我有点怕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想见到他。” “我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等待他的时间里度过的,每天看见他,我就会很开心很开心。后来有一天,其他吸血鬼告诉我,其实我一直都被当做俘虏来看待,因为这个家族是不需要我这样的废物的。” “我不想……不想做辞生大人眼中的俘虏,所以那天,我偷偷跟着辞生大人的队伍,去见识他们和其他家族火拼的样子。我承认,那天的辞生大人,真的很恐怖。” “我看着他咬断别人的喉咙,看着他斩下他们的腰,我手脚麻木,”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少女的表情中充斥着恐惧,用颤栗的,带着阴冷的语气说:“辞生大人发现了我。” “可能是看我太害怕了吧,我就这样被他拎了回去,我以为他会杀了我,或者把我关起来,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把我带到他的房里,享受我的恐惧。” “我和辞生大人的事不久便被传了出去,成为了整个家族的笑柄,他高贵的血统,竟然拥有了我,一个卑贱的奴隶。”少女低下头,身体有些发抖,她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凉锦舟透过空气,看见一颗一颗泪珠从空中滑过。 很奇怪,以前她从来不会对这些嫌疑人或者罪人的阐述产生情绪,可是今天的她,面对这个少女,她好像可以感受到对方心中的那种无助。 许司延灵敏地察觉到身边人气息不稳,转眸看着她,他伸手过去,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安慰似的用拇指抚了抚他的手背。 简越之艰难地捏着手里已经被捏的发瘪的香烟,手时不时去拿桌上的打火机,拿起来又放下,想点不敢点。 “这么说,你跟你口中的辞生关系非同一般?”许司延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基本上不会去管这种事,这次竟不知怎的,有了一丝兴趣。 少女闻言,猛然从悲伤中惊醒,谨慎地盯着对面的男子,“你想说什么?” 许司延轻哼一声,不冷不热地说:“我不想说什么,你何苦这么激动?这么容易就暴露的话,岂不是很无趣?” 少女突然觉得自己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对方是猫,自己则是躲躲藏藏破绽百出的老鼠,她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对面的猫咬破喉咙,一口吞下。 “你……” 她想反驳许司延,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凉锦舟打断了:“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只是因为族人们不肯接纳你,辞生大人又很爱你,那他完全可以脱离那个家族,和你远走高飞,所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提起这件事怎么会这么难过?” “不,不是的!” “不是吗?”少女的话再次被打断,凉锦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双眸子像是凌厉的刀,刺穿了对面人的眼睛,“你是说他不够爱你?你刚才说,他是个温和又冷漠的人,你觉得这种性格的人突然对你……” 凉锦舟没有说出那个词,而是接着说:“不是因为爱,他会那样做吗?或者你觉得,像他那样的人,会因为怕被族人追杀,而放弃和你在一起?” 许司延心跳一滞,偏头盯着她的侧脸,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因为……爱么? “不,你说的不对!”可能是觉得自己哪句话说漏了嘴,少女突然激动起来,“他……他只是迫不得已。” “做什么迫不得已?” “人是我杀的!!” “是么?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姓名,是怕我们查到什么?如果你这么确定是自己杀了人,为什么还要怕我们查?” 第49章 Chapter49 “我……” 少女紧咬牙关,眸光深深注视着凉锦舟, 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层晶莹的泪, 在灯光下闪烁着, 映得那双眸子格外的明亮。 过了一会儿,在所有人都凝视着她的时候,少女倏地一扯嘴角, 咯咯地笑出声来, 她盯着凉锦舟, 脸上写满了心酸, 还有一点讽刺。 凉锦舟黑沉沉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迷惘, 眉心无法理解地皱了起来,“你笑什么?” “呵呵——”少女又笑了几声。 凉锦舟收回脸上的表情, 淡淡睨着她,不作任何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少女大概笑累了, 停下来, 用一种轻得快要飘起来的声音说:“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明明是个无情无心的人, 却能得到神的眷顾, 直接享受被爱的结果,你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便可以拥有爱。” “所以你不懂,有些爱是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来换取的, 假如运气不够好,还会在尝尽一切苦果之后,也求不得。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人的贪婪究竟能可怕到什么程度,而我已经经历过,那份贪婪……会让人痛不欲生。” 许司延盯着少女,神情中涌动着一丝猜不透的情绪,那似乎是一种,叫做理解的东西。 少女苦涩地笑着,“算了,跟你说再多你也不会明白,像你这种没有感情的机器,只会辜负爱。抱歉,我不得不嫉妒你,因为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却是你不在乎的,你根本就不配拥有。” …… 不配么? 凉锦舟的心猛地颤抖了,那种感觉,就像一瞬间从高处跌下,她不知道那种失落感,为什么会这么强烈的占据她的心。 她垂下眼,盯着腿上那双紧握的手,呼吸越来越困难,有时候,还会有短暂的钝痛从心底传来。该怎么去回应?回应少女的话,回应身边这个男子所付出的,过于细致的爱? 凉锦舟从男人手里抽出手,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正如这少女所说,她是个对感情之事不够了解的人,所以就连处理起来都拖泥带水。 可是,现在的她想抓紧那份爱,她确定她的内心,她知道那份爱属于她,而她的爱也注定属于对方。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配么? 简越之不敢说话,老实说,他很少见到有人敢当着面对凉锦舟用这种口气说话,这女的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简越之屏住呼吸,正准备等打起来的时候跑路,然而却听凉锦舟冷哼了一声:“半吊子,该把人带到哪儿,不需要我多说吧?” 简越之:“哎,小的明白。” 许司延偏头看了她一眼,凉锦舟站起来,看也不看对面的人,双手放进外套宽大的衣兜里,转身绕过沙发,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许司延的目光跟随着她,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不曾注意到,对面的少女一直在盯着他,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在无形之中,早已将他们之间的事看透。 简越之前一秒还是个合格的狗腿子,后一秒差点吐血,顿时坐不住了,嚷道:“老大,这就算了?不再审审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劲力的关门声,以及少女那清冷的,略带轻蔑的话:“审什么审?真把自己当成专业的了。” 简越之炸毛:“我去!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把我多年前的老底抖搂出来为的是什么呀!喂老兄,你还想不想追女人了?坐着干嘛还不快去追?这种时候就是你的机会啊!” 简越之催促了许司延几句,由于语气实在太欠揍,惹得男人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许司延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发毛,心底疯狂咆哮惹不起,脸上却狗腿子般的笑。 虽然这个家伙态度不讨喜,但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许司延思索了几秒,站起来,问对面的少女:“刚才她说的,是对的么?” 少女抬起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男人停顿了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必死的决心一般,问出口:“是因为爱,才会想要占有。” 少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轻笑:“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如果是他……不在意,又怎么会去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做的事。” 许司延:“我知道了。” – 凉锦舟并没有走远,她只是心里有些乱,需要捋一捋自己那条乱如麻的思绪。夜风冷冷的,树上传来叶子间互相碰撞的声音,也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在发呆,她抬起头望着天际的月亮,眸光泛起一层涟漪。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凉锦舟抿着唇,眸光中映出清冷的月色,看上去竟比月光还要冷几分。 然后,她陡然发觉身后有危险接近,回神的一瞬间,手里已然多了一团火。凉锦舟迅速转身朝前方挥出手,手中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掷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她的手腕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握住。 “是我。” 看清来人是谁,凉锦舟才收回眼中凌厉的锋芒,低下头:“哦。” 接着,许司延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直接拽着她往外走。 凉锦舟像个木头一样呆愣愣的被他牵着,正想问他干什么,就听他阴恻恻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开车来到一家情侣酒店,许司延依旧拽着她的手,把人拉进了大厅里,找到前台,拿了两张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大哥,但却颇有女性气质,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妖娆柔弱的感觉。他无精打采地扫了两人一眼,用一种司空见惯的方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接过身份证。 过了一会儿,那大哥把身份证递回来,并且递了一张房卡,随意往身后指了指,“22楼左拐,8228。” 许司延拿过房卡,拽着凉锦舟进了电梯,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凉锦舟盯着对面门上映出的他们的影子,低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司延沉默着,握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他甚至能感受到手心里那只脆弱的手,骨头正在发出微微的挤压的声音…… 电梯门“叮”地开了。 男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左,很快便看到了8228的房间,他用房卡刷开门,把她带了进去。房里充斥着淡淡的,有点暧昧的气味,凉锦舟往里面走了几步,飞快地扫了一眼。 房间的装饰格外梦幻,就像童话里的小屋子,四处蔓延着浪漫的紫色情调,灯光映在上面,幻化成了一道道朦胧的色彩,一张圆形双人床齐整地摆放在远处,被薄薄的纱帐围绕着,远远看去,可以看清白色的大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 房里的气氛温柔的让人觉得自己上了天堂,类似花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凉锦舟在原地怔了半晌,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是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牢牢禁锢在她腰上,男子的气息混合着周围暧昧的香气从身后包裹住她。 凉锦舟僵硬的像一块石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她,会被她尴尬中丧失了控制能力的表情吓晕过去。 而许司延却俯下身,下巴抵住她的耳廓,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摩挲着,然后是唇…… “喜欢吗?”他浮在她耳边低声问。也不管她反应如何,仿佛根本就没打算等她回答,直接用他略微发烫的唇,吻住了她的耳唇。 凉锦舟感觉到一种从耳朵处逐渐蔓延全身的酥/麻,震惊还来不及从脸上收回,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她用力挣脱了许司延的掌控,转身朝着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挥出了拳头。 “砰——” 许司延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如此,半张脸被她一拳重击,整个人退了半步,一缕鲜血从男人挺翘的鼻子里流出来,许司延捂住脸上疼痛还未消失的位置,缓了缓。 凉锦舟黑着一张脸,阴冷的目光紧盯着他,她的身高分明比他矮了一大截,此刻却像是一瞬间拔地而起,高大的不像话。 “锦舟,你——”许司延止不住鼻血,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凉锦舟不理会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到旁边的柜子上拿过纸巾,抽了几张递过去。 许司延接过纸巾,低喃一句:“我只是想证明我爱你。” 凉锦舟偏着头睨他:“你说什么?” 许司延止住血,突然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干笑了几声。 凉锦舟不禁皱眉,以为他是被自己刚才一拳打傻了,可想想他应该不会如此脆弱才是…… “你……笑什么?”凉锦舟呆呆地问。 许司延长舒了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荒唐,锦舟说的话,也未必是自己的期望,我……对待这件事有失慎重,对不起。” 凉锦舟:“……” 她好像有点明白许司延为什么会这么做了。之前她说的话,不就是在提醒他,让他误会么? 意识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凉锦舟垂下头,看了看地面,她莫名觉得脸颊烧起来,仿佛被火烫过。犹豫了片刻,凉锦舟尴尬地开口:“不,我只是……” 她语气迫切,像是想要解释却又很无力,“有些不习惯,你不觉得这样太快了吗?” 许司延深深地凝视着她。 凉锦舟咬了咬唇,“你知道的,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变成那种……” “别说了。”许司延倏地打断了她,抬起手在她发心处摸了摸,最终揉了揉,“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够谨慎,我们的关系,不应该是那样的。” 他们注定是要共度余生的,可是在那之前,绝不可以把他们的关系弄坏,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坏了,就再也修不好了。他和锦舟的关系,怎么能和那些廉价的男女之情相提并论? “许司延。”凉锦舟翘起嘴角,喊出他的名字。也只有这一次,许司延在她眼中看到了类似温柔的神色,那就像是一汪清澈温柔的泉水,打动了他的心。 她的声音轻的如同羽毛:“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许司延愣了愣,随后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轻笑道:“难道不是早就做出了决定么?” 第50章 Chapter50 “难道不是早就做出决定了么?”男人的声音犹如清泉,令人耳朵忍不住微微颤了颤。 “你, 胡说什么?”凉锦舟别开脸, 脸黑成了煤球, 男人似乎觉得她这模样很稀奇,上前一步,凑她近了些。 许司延俯身, 满眼好奇地瞅着她的侧脸, 他发现原本还只是黑着脸的凉锦舟, 在自己接近她的那一瞬间, 脸渐渐红了起来。 “锦舟也会害羞?”他取笑道。 凉锦舟咬了咬牙, 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人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而后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害羞?她有什么好害羞?真当她是那种什么都没见过的无知之辈吗? 她不过是适应不了这房间的气氛而已。 许司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笑着, “只是我没想到, 你这么容易就肯成为我的女朋友, 唉!如果我要知道这种方法可以让你开窍,我早就那么做了。” 凉锦舟:“……”他是觉得, 刚才那一拳挨得不够爽? 凉锦舟再次握紧拳头, 眸光陡然凝成血红的颜色, 顷刻间,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将房里的暧昧完全压制了,那种浪漫、温馨又充满情调的气氛,在下一秒就被她的寒气吞噬了个彻底。 凉锦舟转身, 往床的方向有了两步,随后猛地挥了挥手。 一阵劲风骤然刮过,许司延的手臂下意识横在面前,抵挡那股子天寒地冻的冲击。借着缝隙,他看清面前少女背对着他,静静地立在红色的玫瑰花雨种,长发随着风散开。 玫瑰的馨香混合着少女的气息,随着风一同向他扑了过来,许司延一时没有反应,为了不被遮挡视线,他不自觉收回了手,感觉脚有点快要站不稳。 接着,眼前的一幕被彻底破坏。 那些飘在空气里的花瓣,忽然在少女的周身化成了红色的火,星星点点地浮在半空,仿佛是某种奇异的珠子,他们在少女最后一次挥手后,缓缓消失在空气里。 没有半点痕迹,就像那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当花瓣消失,风也停了。许司延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象,房间里少了花瓣的点缀,就等于少了灵魂,显得正常了起来。 凉锦舟扭过头来,看着他,随后她绕过他,直接往卫生间走去,“砰”地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关紧了。 许司延回头,往那边看了看,立刻愣住了。 那浴室,怎么会是如此开放的设计?透明玻璃是什么鬼? 许司延愣愣地盯着身后那面墙,墙上有一扇窗,透明的玻璃把里面的情景映得格外清晰,简直就是现场直播! 凉锦舟似乎没发现这边在直播,先是脱下了外面的衣服,然后把里面的衬衣解开,从肩头褪下。她是背对着他的,背部的曲线堪称绝妙,细致白皙的皮肤上,一条白色的带子横扣在中间。 然后,她解下了裤腰上的纽扣。 许司延眉头一皱,迅速别开了脸,该死!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占她的便宜?他是疯了吗? 如果不是心智足够坚定,许司延不敢想继续看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底的躁动,脚步沉重,身体僵直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拿出手机盯着屏幕,没过多久,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落水声。 锦舟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向他妥协么?今晚他们要留在这里? 许司延的心情是沉重的,事实上,他一点都没有勉强她的心思,今天把她带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误会了她的想法,他以为她所说的爱即占有,是她对爱的观念。 他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对她的感情,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那些普通人,他们似乎有无数方法去追求喜欢的女孩,并且每次都会成功。可是他……他没有恋爱过,完全没有经验。 许司延手抚上短发,把额前被吹得凌乱不堪的短发往后捋了捋,他讨厌香烟,此刻却很想捏一根在手里。 他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站在22楼的窗前俯瞰着外面的世界,手轻轻放进裤兜里。 这个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网,撒网人把所有人收进网中,善的、恶的、幸运的、倒霉的,不论是谁,都将成为他手上的猎物,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结局,而那些结局,是看不到的。 许司延有时会好奇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从他被创造的那一刻,他对自己一无所知。 如果按照既定的路线,他可能会一直一直孤独地生活在灵宗镇外的那颗老槐树上,直到生命的尽头,他看到的世界也就只灵宗镇的入口。每天看着那些妖修们来来回回,每天好奇他们在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 有段时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直到后来,这个少女出现,解救了他的困境。 “你在想什么?” 许司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听到少女的声音他才回过神。他的眼中还留有回忆的影子,带着一点点孤寂的哀伤看了她一眼。 他轻声一笑:“锦舟。” “嗯?”凉锦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刚洗完澡的她身上套着白色的浴衣,长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蒸汽的原因,平时一直都苍白的小脸红扑扑的,显得整个人懒懒的,还有一点不只是从哪里来的性感。 许司延上下打量着她,心跳又比刚才快了些,他稳了稳心神,来到她面前,手掌抬起覆在她头顶。 凉锦舟做了一个怪怪的表情,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凉锦舟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她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又出了什么事,但是她能理解,也乐意用这种被安抚的方式,给他安慰。 “你何必这么认真。”许司延扬起嘴角,薄唇的弧度显得有点坏,“锦舟,你怕我吗?” “我为什么要怕你。”凉锦舟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我是坏人呢?”许司延低下头,靠近了她的脸,用一种神秘的让人怀疑的语气问她:“如果我接近你别有目的,如果我将来会伤害你,如果……我和你心中的样子不同,你该如何?” 第51章 Chapter51 “杀了你。”少女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说吃饭睡觉那么简单。 许司延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得到这样的回答, 男人不但没有失落, 反而内心无比平静,比她的语气还要更平静。 “真荣幸,好像死在锦舟手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那我要不要考虑, 出去做点坏事呢?”他勾了勾嘴角。 凉锦舟颇为意外地斜了他一眼, 那家伙的表情很是认真, 叫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假。就因为这种严肃, 凉锦舟十分坚定的信任莫名就有了一丝动摇。 如果一个人太会骗人,那就算是专业测谎仪也不可能测得出来, 就像他现在,这态度根本就是在认真说着某一件事, 而不是这么大张旗鼓的跟别人预告他接下来会搞破坏。 “你……”凉锦舟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见她用如此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许司延嗤地笑出了声:“哈哈, 我的锦舟果然可爱,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要做什么吧?” 他弯下腰, 用双手撑住膝盖, 只有这样才能和她目光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两道呼吸在空中交缠,让气氛一瞬间再次暧昧起来。 凉锦舟:“……” 许司延浅笑着,压低了嗓音问:“那么, 锦舟认为我应该会做什么样的坏事?” 凉锦舟:“你不是说你不会做吗?” 男人神色顿了顿,眉梢一扬:“如果是假设呢?” 凉锦舟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里面依旧是自己的样子。虽说他的眼睛总是给人一种神秘感,有时候装着很多东西,但不论何时,只要她注视他,他的眼里就再没有其他。 她确实对他有着无条件的信任,只因每一次凝视,他的眼里都从未有过虚假。 许司延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勉强她,直起身子离她远了点。这时,他听见了她以往那种冷漠又充满敌意的声音:“没有这个假设。” 许司延迟钝地呆立了片刻,心头上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值得的信任?你又知不知道,有些人的命运,是注定不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去走的? 可是锦舟,你放心,即便是与命运为敌,我也不会伤害你半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许司延彻底明白了她的心。他没有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径自转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关门前,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温和:“休息吧,我不会打扰你。” 凉锦舟点了点头,“嗯。” 许司延关上门,站在门口半天没动,他抬起头,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满足的小孩,满脸皆是欣喜。 锦舟,原来我是这么幸运。 – 另一边,凉锦舟走到床前别别扭扭地掀开被子,盯着床看了好一会儿。她没有睡过这种奇形怪状的床,差点没搞懂该怎么爬上去。 好不容易爬上去,一台头,顿时愣住了…… 只见对面的墙有一大片面积全是玻璃窗,那个男人正在里面三下五除二地脱衣服,同时他还在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脸上挂着纯情少女沐浴前担心被人偷窥的表情。 凉锦舟:“……” 原来是这样的么?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景,而外面看里面却这么清楚…… 那么……她刚才? 一股强烈的尴尬感油然而生,凉锦舟囧的脸都红了,心跳简直可以用哐哐哐来形容了。 她深吸一口气,假装看不见对面男人的果背,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被子一拉,把头盖得严严实实。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记得自己满脑子难堪。然后莫名其妙到了一个让她感到一丝熟悉的地方。 很昏暗,大概是个很深的山洞,隐隐约约的能看到身边的岩壁。 远处似乎有水流的声音,并不清晰,但凉锦舟就是有那种感觉,前方一定有一片巨大的水潭。 她谨慎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水流声近了,前方有微弱的光线。 “谁在那里?”凉锦舟冷声问。她看不清前面光里有什么,只觉得那好像是个人,并且是个很危险的人。 …… 那边静了一会儿,清水流动的声音好像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压抑。那个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看着凉锦舟。 凉锦舟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又离对方近了一些,这时候她才发现,那是个光着身子的男人,他的上半身在光线里模糊一团,只有脸很清晰。 凉锦舟愣怔地和对方互看,在梦中,她认出了他:“你是……许司延?” 男子奇怪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的?” 认不出她吗? 凉锦舟茫然地看着对方,她发现自己几乎忘记了梦境外是所有人的长相,包括许司延,然而心里就好像认定了对方就是许司延。 那个男人没等她回答,从水潭里站起了身,他身上似乎披着一件轻薄的纱衣,混合着水紧贴在身上。 他直接向她走了过来,没有丝毫的避讳,仿佛世间根本不存在羞耻二字。 凉锦舟退了一步,那人的脚步很快,突然就到了她面前。 他双手抱胸,凝视了她良久,大概是觉得匪夷所思,却又并不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他朝她伸出手,宽大修长的手捏住她的肩膀。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反抗,被对方毫不费力地抵在了旁边的石壁上,他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 “真是一双有杀意的眼睛。”他轻笑了一声,缓缓向她靠了过去,“既然不请自来,那就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吧。” 男人的唇陡然贴近,凉锦舟拳头一握,抬起右膝毫不留情地订了上去,她只觉对面的人呼吸一沉,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凉锦舟抬起手,一把捏上对方的脖子,不遗余力地掐住他。 男人面目狰狞,“该死的女人!” 凉锦舟冷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想用这种方法蒙住我的眼,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话音未落,远处陡然传来熟悉的呼喊:“锦舟!” 凉锦舟偏过头,来不及解决手里的麻烦,周围的一切就被一抹刺眼的光吞噬了。从梦里的轻盈道四肢逐渐沉重,凉锦舟坚信自己是醒过来了,然而身体出现了短暂的麻木,她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熟悉的声音,就像梦里那样,疑惑中夹杂着威胁。 凉锦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是否醒了,又或者……其实是进了另一个梦境? 然后,没等她挣扎起来,她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冰冷,嗜血,又狠绝:“我是谁?我就是你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的厌主啊?怎么?我站在你们面前你们都认不出来么?” 凉锦舟:“……”厌主!! “呵——哈哈哈。”自称厌主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语气充满了不屑,“枯木殿,真可笑。” “原来你就是那个土掉渣的杀马特组织的老大。”许司延语气淡淡的,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厌主是谁?谁是厌主?这一切与他何干呢? 他在意的,是这个敢在他面前对凉锦舟下手的家伙,还能活多久。 “我知道,你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易,我很欣赏你,这次过来不仅是想教训这个丫头,还有一件事。”那个声音缓和了些。 凉锦舟咬着牙,她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快断掉了,可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许司延却是冷哼一声:“教训她,你有资格么?” 凉锦舟只听耳边“轰”的一声,一股强烈的寒气遍布在她周身,那寒气仿佛有着生命力,在她皮肤上以极快的速度窜过,直冲头顶和脚心。 凉锦舟暗道:“开了!” 身体就像被解开了束缚,瞬间轻松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年那个……” “闭嘴!”只听男人怒喝一声,凉锦舟猛然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阵刺眼的金光。 她瞪大了眼睛,任由那种灼烧感蔓延在双眼中,那些光缓慢地退散,男人站在窗前的背影显得格外的陌生,就像是梦里的那个,让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是他的人。 凉锦舟坐起身,凝视着对方的背影,也不知怎么就失去了控制,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秒之后,凉锦舟才惊讶的发现,自己醒来第一个关心的竟然不是与厌主有关的事,而是这个她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在意过的问题。 他到底是谁? 许司延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而是说:“我是世间大恶之人,但我从不行恶。” - 凉锦舟想了一个晚上,始终没想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大概是突然觉得很在意,她几乎没怎么睡,到了隔天一早,整个人气色明显很差。 两人从酒店出来,许司延拿了车,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于是,回到家的时候,他看着凉锦舟拿出钥匙,劝道:“你再休息一天,学校那边我去打招呼。” 凉锦舟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头也没回地说:“总是请假的话,落下的课你帮我补吗?”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这个爱请假的家伙是怎么成为全校的赶超目标的…… 凉锦舟以前并不知道许司延在学校的影响有多大,后来还是无意中听到班里的妹子们谈起他,据说当时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过来的,明明是个理科天才,却选了文科,而且专业还是枯燥的法学……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不辜负众人的期望,成了法学院的头号人物,还有个过目不忘的称号。 虽然这对于修行者来说不是件太难办的事,但凉锦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在学习方面确实是很有天赋,并且用心了。 如果换做她,可能要付出双倍的努力去追赶他。 好在凉锦舟志不在此,那些威风就留给他吧。许多年后,他会成为整个学校甚至全城的奇迹,不论他是否还在这里停留。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补。”许司延轻松地说。 这句话差点没把凉锦舟气吐血。 好在她气性不大,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把手里的钥匙捏弯了些,“那我以后就不用去了,直接你在家里给我上课就好了。” 许司延仿佛没有意识到她生气了,笑了一下,“有机会一辈子给你补课,学费可以打八折。” 凉锦舟:“……”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人了。 第52章 Chapter52 梵嘉择回来了,一向做事稳妥的他连声招呼也没打, 一声不响地回来了。这次他没有去找凉锦舟, 而是单独行动, 所以具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凉锦舟并不清楚。 凉锦舟进教室的时候,他正被班里的女同学们围着问东问西, 起先她没怎么在意, 只当是她们又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 围在一起研究, 直到那家伙突然很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够了!别来烦我!” 这声音很大,整个教室都被他吼静了, 只有凉锦舟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以往习惯的位置,放下背包, 坐下。 女生们一开始觉得他好脾气, 纷纷从许司延粉转成他的粉, 然而如今却被他这样吼,未免有点自打自脸的嫌疑, 大家不约而同地对他失望, 在心里给他画上了X。 凉锦舟把课间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回头看了看,只见她们各自闷不做声地回到座位上,刚才做什么就接着做什么,仿佛角落里那个极品帅哥根本不存在。 这时候, 凉锦舟的目光不经意一瞥,就看见梵嘉择坐在左后排的角落里,阴影埋着脸。 她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站起身,在班里所有女生的注视下,走向梵嘉择,然后不怕死的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 凉锦舟扫了一眼旁边的视线。 女生们接触到她的视线,迅速低头继续做手头的事。 “你回去过了?”凉锦舟压低声音问。 “嗯。”梵嘉择沉声回答:“我把这边的事全部报告给了姐姐。” “她怎么说?” “没怎么说,只是让我提醒你,万事小心。”梵嘉择没有人情味似的说,随后像是很随意的瞥了她一眼,“你跟那个人的事,我也说了。” “……”凉锦舟很无语,只能用沉默来回应他。 虽然现在,她和许司延确实成为了男女朋友,但他们还处于隐瞒着所有人的状态,梵嘉择是如何知道他们的关系?在他离开之前,他们还不是…… 为什么要这么快告知母亲? 想到这些,凉锦舟突然开始恼火,并且从没有这么恼火过。 梵嘉择见她盯着正前方,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不禁有点好奇:“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姐姐怎么看?” “这是我自己的事,”凉锦舟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她偏过头,神色隐忍:“我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插手,她没有,你更没有!” 说完,她猛地撑住桌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自己刚才的位置走过去。 梵嘉择莫名其妙地盯了她一会儿,旁边的女同学们还在窃窃私语,他不禁心烦意乱,匆匆收拾了一下东西,连课也不上,直接出门去了。 “天啊!快看论坛,有爆炸新闻!”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那女生扬着自己特有的大嗓门儿喊了一声,却在看见凉锦舟以后,脸色都变了。 随后她匆匆跑向邻桌围坐在一起的女生们,几个人围成一圈,小声讨论着什么。 凉锦舟耳朵动了动,就听见她们震惊加失望的议论声。 “不可能的!我们许大神怎么会……” “天呐,我看见了,这是真的啊!” “哪里哪里?快给我看看。” “C大男神恋情实锤,两人夜宿酒店照片曝光……” 凉锦舟:“……” 什么?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凉锦舟整个人呆滞了一瞬。 “呜呜呜……我不相信,我的许大神,我的延延。” 少女哭泣的声音响起,凉锦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黑着脸起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 许司延刚踏入教室,迎面忽地挥来一拳头,好在他反应够快,在那拳头碰到自己之前,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而后迅速甩了一个过肩摔。 “砰——” 对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伴随着一阵沉闷的令人肉疼的落地声,青年的惨叫响起:“啊啊!!许司延,你特妈下手真重啊。” “哼!”许司延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乱叫的人,他的表情很冷,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冷,一种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冷。 许司延平时在学校里有些沉默,如果不是他太过出众,也算是比较低调的一个人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性格冷,而是他本身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些人相处。 这些人心胸狭隘,不懂得尊重别人,和他们相处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如果不是许莉的劝说,他不会认识他们,不会和他们说话,更不会分明心中不屑却还是接受他们的邀请,一起吃饭,打球。 许莉怎么会懂,她只是在坚持她认为的世界的善良而已。 教室里静的像是隔绝了一切,每个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呆愣愣地看着门口两个人,从没见过许大神发火,乍一看到这场面,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渗进骨头里的寒意。 刚才那过肩摔……谁看清是怎么个身法? 徐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腰差点就被摔断了,他扶着旁边的墙,摸着被摔痛的老腰,咬牙切齿地看着许司延。兴许是身高差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气势明显比不上对方,心里有些发毛。 “许司延,你牛什么牛?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只会仗着家里有钱胡作非为的怂货!唔——”徐绰话还没说完,忽然迎面吃了一记拳头,鼻梁一痛,连后退了好几步。 许司延什么都不在乎了,拳头爆着青筋,一步步走向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徐绰怒从心头起,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的血,骂了声娘,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他本来想肉搏,也许自己还能揍对方几拳,虽然自己会被揍得更狠,能揍到他也值了。 然而,他还没彻底扑上去,许司延身形一转,侧过身子,恰好就避过了他这一扑。 许司延趁着他扑空的空档,把人拉到眼前,又挥出一拳,他拳头很重,那家伙脸上再次被砸一拳,鼻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大概是被揍急了,徐绰闭着眼睛,对着前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啊啊啊啊!老子和你拼了!”徐绰智障一样在空中挥舞着拳头,仿佛瞬间从人变成了一条疯狗。 周围的人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有人跑过来劝,许司延冷哼一声,一把揪起徐绰的衣领,把他摁在墙上。徐绰狂咳了两声,红肿的脸沾着血,周围的女生们被他吓得尖叫起来。 “就算你今天打死我,你依旧是个孬种,你在学校里牛逼哄哄,结果连个恋情都不敢曝光,还玩儿地下恋,你特么就是个垃圾,耍的我们团团转,你玩我们呢?” “徐绰,别说了!”劝架的人吼了一声。 徐绰却呵呵笑着:“我实话告诉你许司延,你那个妞我从头到尾就没看上过,我就是看你不爽才追她的!你能拿我怎么样?呵哈哈哈……” 许司延心中窝着火气,攥住他衣领的手发出一阵咯吱声,可当着这些人的面,他感到无力,如果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他不能惹上大麻烦。 “前几天,你认识的人欺负了我的人,你知不知情?”男人阴冷的嗓音将整个教室的气温降到了零点,众人同时有种深陷地狱的错觉,他们惊恐的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有徐绰依旧是那样不怕死的表情,不屑的嗤了一声,“记得,那就是我安排的,可那又怎么样?你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啊,大家都知道后果。” “徐绰!”许司延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忍不住再次扬起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脸。 这一拳的力道比刚才那两拳加起来还重,徐绰瞪大了眼睛,等着自己破相。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男人的胳膊,硬生生将那只拳头阻止了下来。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什么?凉锦舟?那个一年级的学妹?她竟然徒手就把许大神的拳头抓住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许大神竟然……也真的没打下去?? 第53章 Chapter53 教室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有人用力掐了一下胳膊,来试探这是否是真实发生的, 可随之而来的痛感告诉了他们, 这不是梦, 这些颠覆了他们对许大神所有认知的事情,真真实实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许司延一腔怒火硬生生被手腕上的温度浇灭,抓住徐绰衣领的手缓缓松了下来。 凉锦舟淡淡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松开许司延的手腕, 在他转身的瞬间, 口中低念了几句咒。就在她的眼睛变红的同时, 徐绰从惊吓中缓过了神, 仍不知好歹地挑衅。 “许司延,有本事你就承认恋情, 别在我面前装孙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所有的女孩都围着你转,你怕承认恋情以后, 那些女孩就不再关注你, 我说的对吗?呵呵——” “好。”许司延打断了他嘲讽的笑, 突然抬起胳膊,搭在了正在施咒的凉锦舟身上, 他大概还没完全消气, 力气很重, 把凉锦舟整个压驼了背,然后轻轻一勾,把人搂进了怀里。 凉锦舟口中的咒语念了一半被打断,表情略有些错愕。 然后她就听见许司延提高了嗓音, 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她是我的,谁敢欺负她,就是与我为敌,明白?” …… 班里一片寂静。 短暂的震惊之后,大家异口同声:“明白。” 许司延微微靠近徐绰,盯着对方那张震惊又出乎预料的脸,危险的勾了勾唇角。 他搂着怀里的少女,转身出了教室。 凉锦舟被他扣着往外走,几乎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目的,等他们安静走出了大楼,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消除咒只施了一半。 他们也许会忘记许司延是如何发怒,但不会忘记,许司延刚才的胡说八道…… 凉锦舟十分僵硬地停下脚步,十分僵硬地伸出手,把扣在自己双肩和后颈的胳膊拿开。 一些学生从身边走过,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们。凉锦舟和男人对视了良久,最后只吐了一句话:“出去再说!” 许司延目送她从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走了,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无法捕捉的忧虑,但随后想到刚才的一幕,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男人跟过去,毫无诚意的解释。 凉锦舟没说话。 许司延拉住她,看了看周围,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几秒之后,两人出现在校门外。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他抱紧了她的肩膀,认真地说。 “无所谓,”凉锦舟拍开他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有些恼火地问:“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我……”许司延无言以对。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沉稳的人,不会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情绪,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 许司延沉默。 凉锦舟也没想等他回答,继续说:“你难道……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就差说出一句“你走了我怎么办”,可她应该看淡的,不是吗? 世界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因破碎而存在,最完美的东西,终将会成为碎片,离别、悲伤,才是最终的结果。 而她,早就经历过那些,为什么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浪费自己的感情? 也许是因为……梦太美? “锦舟。”许司延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声音轻轻的,就像是怕会吓到她一样:“我不会离开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那么,希望你能做到。”凉锦舟露出一个十分丰富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但又像是在恐惧,同时还夹杂着对这句话极度的不信任。 许司延叹了口气,忽然向她伸手。 她的腰被一把揽住。 下一秒,两人的距离变得极其暧昧,凉锦舟预料到他想做什么,毫不反抗,等他靠过来。男人英俊的脸越来越近,这么近的接触,凉锦舟一眼就看清了他。 俊美的眉眼间隐藏着凌厉的锋芒,明明看着那么亲切,却总在下一秒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他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双薄得过分的唇,唇色很淡,却并不苍白,他的身上是某种植物的淡香,萦绕在人的嗅觉中,让人莫名的很想亲近。 凉锦舟闭上眼睛,唇瓣轻轻与之触碰,那一刻,她察觉到对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突然紧了许多,唇边的柔软和凉意让她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 两人不得已停了下来,凉锦舟瞥见男人那气急败坏的表情,十分歉疚,匆匆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因为尴尬,她说话不免显得戾气很重。 许司延听她这么恼火,扬了扬眉,看着她。 凉锦舟皱起了眉,声音顿时严肃起来:“你在哪里?” 对方似乎报出了地址,许司延见她挂掉电话,一副肃穆的表情,问:“出什么事了?” “简越之擅自传了消息,利用吸血鬼引那个神秘凶手出来,现在正在被对方追杀。”凉锦舟语速极快,她刚说到这里,身体就离开了地面。 “我带你过去吧。”许司延把她横抱在怀里,没等她说话,两人就一起穿进了空气里,几乎是看不清周围环境的速度,不到一分钟就来到了简越之的住所。 此时,庙里开着门,黄符、工具散落了一地。 凉锦舟被放下来,无意中踩中了一张朱砂画满奇怪符文的黄符,俯身捡起来,用是指抹过符文。 许司延:“这是什么?” 凉锦舟双手夹住符纸,“追踪符,利用气息追寻气息主人的方位。” 说着,她把符纸凑近烛台,符纸立即被火吞噬,化成了一团指甲大小的小火球,轻轻朝着许司延的方向飞去。 许司延侧过身,那火球便从他身边飞过,向着远处飘飘前进。 “走!”凉锦舟提醒许司延,两人迅速跟了出去。 – 一个小时后,火苗终于消失了。 凉锦舟和许司延被带着转了大半个C城,因为不能过快,也不能过慢,他们几乎是跑着跟的,此时此刻两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凉锦舟抬头看了看眼前熟悉的大楼,金色的光点亮了四个大字——夜魔诅咒。 她熟悉这个名字。 只是,简越之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被一路追着逃到了这里? 凉锦舟直觉这件事不简单,拿出手机翻出简越之的电话,拨过去,结果提示对方已关机。 凉锦舟回头询问地看着许司延。 许司延的表情很怪,似乎有所顾虑,但他也并没有表示什么,而是说:“我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力量。” 凉锦舟:“进去看看。” 说着,直接走了进去。 许司延盯着她的背影,迟疑了片刻,皱起眉头。他手掌朝上,手心处两条细细的嫩芽陡然探出来,这才放心,迅速跟了进去。 酒吧里依旧是那么喧闹,光线也是十分昏暗,人们喝着自己的酒,围在一起跳舞、玩游戏。 凉锦舟艰难地眯着眼睛去看他们的脸,却并没有看见简越之的身影,她想了想,对同样在找人的许司延说:“我们分头行动。” 许司延显然不赞同,“不行!你对付不了那个力量。” 凉锦舟示意他安心,“那种东西,还伤不了我。” 许司延犹豫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也许是最妥善的办法,无论如何,先找到那个吸血鬼的一定是他,她不在场,他就没有任何顾虑。 如此想着,许司延终于点了点头,“嗯,小心。” 凉锦舟应了一声,转身往卡座方向走去,而许司延则是去了另一边。 这种地方无疑是很乱的,凉锦舟光是从那些位置经过,就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甚至有人对她吹起了口哨,招呼她坐过去。 凉锦舟没理会他们,径自转了一圈,没发现简越之。她的目光顺着幽暗的走廊,瞟了一眼不远处被保镖把守的包房门。 凉锦舟思考着该怎么才能进去,她记得上一次,这个包房的客人还借了她一把伞,只是当时没注意,否则她现在完全可以演一场白蛇传,利用还伞的机会进去打探情况。 就在凉锦舟感到无奈,想放弃这个想法时,突然从身后蹿出一个人,倏地撞上了她! 凉锦舟被这狠狠一撞,整个人向前面的桌子趴去,她下意识用手撑住桌子,然而桌上的酒还是被撞歪,溅了她一身。 那桌的客人面面相觑,几秒的安静后,大家哄笑了起来,凉锦舟还没从桌上挪开,就听其中一个男人说:“小姐,来喝几杯啊?” 随后又是一阵淫/秽的哄笑声。 凉锦舟冷冷扫了说话的人一眼,对方大概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笑声渐渐变小了。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凉锦舟起身,手被玻璃碎片割伤,血和酒混在一起,传来强烈的刺痛感。她转过身,就看见一名服务员端着空托盘,而托盘上的酒也碎了一地。 “对不起小姐,我陪你去清理一下吧?”女服务员不停地道歉。 凉锦舟看了看她身上的制服,虽然被溅了一些酒,但相比自己而言,已经好太多了。 她灵机一动,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卫生间,服务员打开水龙口,慌乱的想要用纸巾帮她擦拭,凉锦舟看她似乎很害怕,直接说:“不用清理了,我也不会投诉你。” 服务员偷瞄了她一眼,小声问:“真的吗?” 凉锦舟给了一个安心的笑,“不过,你的衣服需要借我一下。” 第54章 Chapter54 “……” 话音未落,服务员的眼睛陡然变得空白, 瞳孔放大, 仿佛顷刻间便失去了灵魂。 凉锦舟从洗手间里出来, 已经换好了衣服,她端了一瓶红酒向着被人把守的包房走去。 守在门口的保镖似乎也并未怀疑什么,看了她一眼, 便放她进去了。 房间里很静, 但不知为何, 即便开着暖气, 空气也好像被冻结了一般, 给人一种闯入了世间最绝望之地的错觉。 凉锦舟走进去,谨慎起来。 窗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背对着一切,却好似把一切看在眼里。 凉锦舟迅速扫了他一眼, 低下头, 把酒放在茶几上, 正想开口,却听对方先开口道:“今天晚上, 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 凉锦舟喉咙动了动, 十分僵硬地挤出两个字:“明白。” 她本以为对方不会察觉, 然而声音刚出口,那人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凉锦舟握紧了拳头, 镇定地对上对方的目光,然后她怔住了。 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凉锦舟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和对方如出一辙,她看了那人几秒,迅速移开视线,盯着地面:“不会有人打扰您。” 随后,她迅速转身,心头莫名涌起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只是和那人互看了几秒,她就像是被激发出了全部的恐惧。 那个人…… “等等。”对方温和的声音伴着一种疏离的客套。 凉锦舟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呼出。 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怕一个普通人? 来不及细想,身后便响起了接近的脚步声,凉锦舟身影僵了僵,一咬牙转过身去。 那男人相貌出挑,眉目精致如画,他有着一双充满故事的眼睛,明亮却不强势,每一个眼神都带着礼貌,他就像个绅士,却比绅士又多了几分亲和感。 凉锦舟很快便淡忘了方才和他对视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您还有什么吩咐?”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但他一定不简单,在人类世界里不简单的人,她还是不招惹比较好。 凉锦舟开始后悔进入这里,这种被人看守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目前看来,是她急于救人才判断失误。 被那人盯了许久,她听到对方轻笑了起来。 男人好似看穿了她的伪装,也不急着拆穿,而是转身走到旁边,打开了红酒,倒了两杯。 “有时间吗?陪我喝几杯?”他抬眸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往沙发上一坐,手里的酒顺势递向她。 凉锦舟想了想,说:“抱歉,我还有工作……” “你不是这里的员工,我记得你。”男人歪着身子,用一只手撑着半边脸,递酒的手却保持原位,一动不动。 这一次,凉锦舟不得不严肃地看他了。 “很抱歉,但我没有恶意。”她的语气平静的叫人听不出半分诚意。 男人好像也并不在意,终于收回了手,将酒放回茶几上,“为了保险起见,小姐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扮成服务员混进来?” “因为……”凉锦舟完全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回答他。 男人挑了挑眉,下定决定似的等待着她,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她的眼睛。 真麻烦…… 凉锦舟眉头皱了一下,重新对上那人的眼睛,这个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可一时也说不出哪里奇怪。 凉锦舟的眼睛慢慢变化着,悄无声息之中便摄入了对方的灵魂。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一个女声在外面叫嚣着。 凉锦舟不得已停了下来,男人好像并没有察觉不对劲,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问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外面的保镖忙进来,看了凉锦舟一眼,随后恭敬地低下头,“外面有个女人扮成服务员,企图混进来……说是您的粉丝。” 凉锦舟:“……” 男人大概也被震惊了,静了几秒,而后凉锦舟就发现他瞥了自己一眼。 “让她进来吧。” “啊?”保镖一愣,大概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干脆,但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他便出门去叫人了。 没一会儿,外面畏畏缩缩地走进来一名少女,身上穿的是和凉锦舟一模一样的制服。那少女似乎没料到还有别人在场,顿时显得没那么紧张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十分有礼地站起身,向着少女走过去。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对……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少女歉疚地低下头,递上笔和照片,“我不是私生饭,真的不是!” “谢谢你。”男人没有在意,从容地接过笔,在照片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少女心满意足地接过照片,紧张的双手直发抖,咬着嘴唇:“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余长情先生!” 大概没勇气等男人回答,她神情庄重地喊完这句话,直接扭头跑了出去。 等屋里再次陷入安静,凉锦舟的存在感再次强烈起来,只见男人从身边走过,坐回了沙发上,“你也是来要签名的?” 凉锦舟转了转眼珠,“不,我是……” 她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是想跟您合影,可以吗?” “当然。”男人的目光礼貌而纵容,仿佛在他眼中,这是他理应去做的事。 - 许司延坐在吧台前点了杯酒,目光在人群里穿梭着。 一切仿佛没有异常,舞池中的人们陶醉地扭着腰,没人察觉身边正危机重重。 “先生,您的酒。” 他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杯,手一个哆嗦没拿稳,玻璃杯碎了一地。 调酒师吓了一跳,正想要阻止他,许司延已经俯身去捡地上的玻璃了。 锋利的玻璃碎片割伤了手,鲜红的血液瞬间从伤口处蔓延出来,无法阻止的血腥味弥漫在人群之中,而那些酒气非但不能掩盖,反而将血液的味道渲染的更加诱人。 “没事。”他对慌张去拿药箱的服务人员说道,接着便兀自朝卫生间走去。 许司延将手上的血擦在镜子和洗手台上,随后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冰冷的水流淌在伤口处,片刻的功夫,不到两公分的伤口便自己愈合了。 这个时候,门被人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低着头,脚步僵硬地从他身边走过。 许司延盯着镜子,冷笑一声:“真可悲啊,血族的战神,想不到有一天会屈服于罪恶,深陷泥潭。” “你控制不了对血的欲望的样子,真像个低贱的畜生。” 话音未落,一只拳头猛然砸在身边的洗手台上,硬生生把洗手池震出一道裂痕。 双眼血红的洛辞生压抑着心中的渴望,齿缝中蹦出几个字:“不——想死——快滚!” 许司延轻蔑地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一把抓起他的衣服,把人拉到面前,声音冰冷到毫无人情味:“你以为我很想看见你这败类的模样么?看在你那小女朋友如此痴情的份上,我可以装作没有看见过你,前提是你够聪明。”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把你的人带走,我要的人必须毫发无损,否则——你应该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 洛辞生低下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缄默。 良久,他邪恶地笑出了声:“呵呵——呵呵——是你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锋利的五指倏然对着许司延挥了过去。男人反应很快,脚下陡然离开地面,轻巧避开了他的攻击,同时,双手中亮起了白光。 无数荆棘凭空而出,飞向对面的人,洛辞生的双脚被缠住,还来不及斩断它们,那如同锁链般的荆棘便锁住了他的四肢,狠狠收缩将他捆绑了起来。 许司延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目光凝视着他,“我果然猜的不错,鲜血可以带给你强大的力量,但当你渴望之时,便是你最虚弱无能的时候,真可惜了姑娘的一片心,爱上了你。” “不过你放心,她一定会找到真正的英雄,总有一天她也会看透,她的辞生大人,早就不是当初她爱的那个了。” “不要——再说了!”洛辞生就像是受到了打击,疯狂地咆哮,他用尽全力想要挣扎,明明那些东西脆弱不堪,可每一次即将挣脱的时候,他都会因为极度渴望鲜血而变得虚弱。 他想要鲜血,没有鲜血的灵魂注定是无力的。 “血!血!我要血!!”洛辞生仰起头,原本生的极其好看的脸变得狰狞起来,苍白的皮肤布满了黑色的筋,血色的瞳孔中毫无人性,只剩贪婪。 许司延拉住荆棘的另一端,手中发力,将人往面前拉了拉,就像牵住牲畜一样。 呵,可悲! 看着昔日骁勇的辞生君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许司延突然感到一丝惆怅,可他终究是黑色的,只能用自己那晦暗的内心世界来理解这世上的一切,贪婪、自私、虚荣、暴戾、懦弱…… 但这一切的丑恶,没有什么能够玷污他心中最纯净的爱慕,即便是他自己,也绝不可能。 “给我……” 洛辞生闭上眼睛,五官扭曲,他的声音从轻变得越来越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包含了力量,最后,他的声音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穿过了空气,径直刺向许司延的胸口。 “……” 许司延心口传来一阵强烈的,让他无法忍受的剧痛。手中的荆棘毫无预兆地刺入皮肤,男人却没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 也许是对血的渴望过于强烈,当许司延抬起头,看清面前狰狞的洛辞生时,就看见他身上凝聚起了一团浑浊的血气。 不等他反应过来,洛辞生体内那股血气便将捆绑在身上的荆棘挣开了。 顷刻间,强大的气流将男人的冲散,伴随着一阵钻心蚀骨的痛,许司延整个人飞出了六七米远,好在他身手足够矫健,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面上,而洛辞生则趁着此时,冲出了洗手间。 第55章 Chapter55 许司延的心口上好似被扎了根针,它避开一切坚固的防御, 像是拥有了灵魂一般, 轻而易举地刺透, 反反复复在他心头徘徊着。 连带着身体的每一寸感官,同时承受着强烈的折磨,许司延抓着胸口的衣服, 忍不住弯下腰, 连呼吸都颤抖不已。 男人狠狠吸了口气, 表情上没有任何痛苦, 只是眉间深锁。 这一击来的猝不及防, 竟将他的灵力都禁锢了片刻,现在看来他是没办法追上洛辞生了, 只能寄希望于…… 许司延嘴角勾起一抹痛苦却阴险的笑,放松右手, 掌心浮现出一簇流光, 片刻之间, 几条细细的青藤如蛇一般从光里钻了出来。 “去吧,把他带回来。” 话音未落, 四五条青藤爬向地面, 看似动作缓慢, 却在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门外。 许司延倚着墙,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 拨了凉锦舟的电话。 好不容易从余长情那里脱身,听到手机铃声,凉锦舟下意识以为是简越之打来的。然而,打开却发现是许司延。 “找到了?”凉锦舟接通后直接问。 简越之那家伙胆子那么小,不应该会在第一个电话之后就不联络她了。 除非,他已经受到了威胁。 凉锦舟这才感到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时隔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那颗冷漠已久的心好像又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为的却是更惨烈的死去。 许司延顿了顿,才勉强开口:“已经找到凶手了,但没有看到你朋友,我想他应该是躲起来了。” “你的声音怎么回事?”凉锦舟瞬间听出许司延声音里不太明显的颤音。 “没事,这边交给我,你去找人。”许司延轻描淡写地说。 凉锦舟:“……你。” 发现凉锦舟并未打消疑虑,男人爽朗地笑了笑,打趣道:“锦舟是在担心我吗?如果我受伤,锦舟会亲自照顾我吗?嗯——那我倒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该受点伤。” 凉锦舟:“……” 正经起来看不出任何破绽,不正经起来却又能把人气死,她着实有些佩服这男人了。 这个时候,包间门突然打开,余长情从里面走了出来。 凉锦舟迅速挂了电话,看了看向自己走来的高大男人,有些怪异地笑了笑:“您还有什么事吗?” 余长情回以微笑,“我看小姐行色匆匆,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余某可以——” “额……”凉锦舟赶紧打断了他,“怎么会,余先生怎么知道我有事呢?” 余长情抿着唇,“这或许是一种默契,恕我冒昧,可能我和小姐太投缘了,第一次看见小姐,就觉得似曾相识。” 凉锦舟微怔。 的确,这种感觉她也有过,如果不是刚才闹得那一出,她确实会有些匪夷所思。 而现在她的疑虑已经打消了。 为什么会感觉在哪里见过?满大街的海报和广告难道还不能解释吗?眼熟一个明星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然而,被明星眼熟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凉锦舟无暇多想,只当他是说了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世俗客套,语气更严肃了些:“能被先生记得是我的荣幸,以后我会继续关注先生的作品,今天的事,抱歉。” 余长情只是轻轻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并不纠缠。 “那就不打扰先生了。”凉锦舟随便客气了一句,转身时表情迅速淡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笑的谄媚的少女不是她本人,而是被附了身。 她边走边拨出简越之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凉锦舟不由得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走廊远远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凉锦舟倏地停下,转头望向余长情方才站的位置,而男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她赶紧朝那个方向飞奔过去。 厚重的门紧闭着,空气里隐约弥漫着一股骇人的邪怨之气,仿佛无数的幽魂怨灵藏于门后,随时会吞噬像她这样的闯入者。 走廊里本就昏暗的光闪了几下,倏地熄灭了。 随着灯光的熄灭,凉锦舟整个人绷紧,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门,一股恶臭缓缓从里面飘散出来,那是属于腐肉和血水的味道。 片刻,她伸出手,一把推开了门。 “吱——” 伴随着诡异的开门声,一股阴冷的风迎面吹来,凉锦舟披散开的长发被吹起,周身凝成了一层焦灼的红光。 房里自然也是黑暗一片,恶臭蔓延,空气里飘着浓浓的白雾,仔细去听,甚至能听到里面细微的,恶鬼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 凉锦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好似透过浓白的烟雾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房里聚了成千上万只黑鬼,它们的身体呈黑色,头颅巨大,拥有着一双空洞的死鱼眼,白的发青的舌头约有一尺来长,随着它们的浮动摇摇晃晃地吊在身前。 在他们中间,一道白影静静浮在半空,一眼看去,还以为它是站在堆积如山的腐尸中。影子惨白的脸埋在一头足可以将一切吞噬的黑发之中,分不清性别,它的身体乍一看好似数不清的触手盘旋在各处。 生于幽河深处,聚万千怨念于一身,凭着与生俱来的强大邪力令众恶灵臣服于其脚下。 她就是半鬼人——幽河? 凉锦舟不禁眯起眸子,双手缓缓收紧,握成僵硬的拳头。 就是那个,害死云琰的人么? “找了你这么久,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凉锦舟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冰冷至极。她注视着白影,瞳孔好似浸满了鲜血,红的耀眼,红的灼人。 不等对方回应,凉锦舟猛然抬起手,掌中掷出一团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恶鬼,那火焰的颜色便如她的眼睛一般鲜艳,像极了通向幽冥的地狱之花。 白影不闪不躲,依旧保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把脸深埋在发中。 烈火接近她的那一刻,十几只恶鬼冲将上来,硬生生将火焰拦下。而它们的身躯也迅速被火吞噬,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凉锦舟狠狠咬牙,这一次双手同时续出灵力,推出两道更为强大的火焰,紧接着,更多的火团从她掌心飞出,对面的白影这才微微往后挪了两步。 然而,旁边的恶鬼们依旧誓死抵挡,如同飞蛾,一次又一次湮灭在火海之中。 凉锦舟知道,对方是想等她过度消耗之后才出手,而这也恰恰证明了对方没把握赢她,所以,如现在还任由那些恶鬼继续为主献身,那不就是中了幽河的圈套? 可是,好不容易才出现的仇人,她会这样轻易放过么? 凉锦舟停下来,内心坚定了一个想法——当然不会! 幽河歪着脸,一双精明的眼睛透过长发,捕捉着对面少女的一举一动,见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整个人仿佛已经虚脱了,幽河血红的唇瓣悄悄咧开一抹诡异而得意的笑容,同时,她黑洞洞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隐藏的嗜血和狠毒。 就像野兽看见了猎物,幽河的身子略略拔高,随着她雪白的衣袍飘起,头发也被带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凉锦舟才得以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苍白如纸,却又堪称绝美的脸,她的五官极尽妖孽,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仿佛浸于极致的黑,比浓墨还要浓上几分,虽然虚幻无神,但同时也给人沦陷在幻梦之中的错觉。 幽河勾起左边的嘴角,笑得既妖媚又贪婪,她扬起手,瘦如白骨的食指轻轻伸出,指向凉锦舟。 不等她下达命令,恶鬼们便如同嗜血狂魔全部蜂拥而上,有的甚至被同伴踩下,争夺着这份只属于胜者的猎物。 凉锦舟神色冷漠地对视着幽河的眼睛,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伸开双手,做出一个抵挡的姿势,身前陡然聚起一道红色光阵,房间里不再是地狱般的阴冷,而是与这天气格格不入的燥热。 不知情况的恶鬼们闯入了光阵之中,瞬间被光阵吞没。 与此同时,幽河展开双手,无边际的长发如同触手一般摆动起来,她找准时机,猛然向凉锦舟攻去。 墨水一样的长发疾风一般袭击而来,凉锦舟纵身一跃,身影如箭,转移了自己的方位,落在走廊内,那些头发毫不留情地穿过恶鬼们的身体,将他们撕成了碎片。 凉锦舟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正打算出手,却在这时,忽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视线,可眼前的形势怎能容她多想,长发将恶鬼撕碎之后,竟然继续向她探了过来! 凉锦舟行动敏捷,出门更是穿了平底鞋,然而这一躲却不知怎的,脚下猛然一滑,随后就听见地板“吱”的一声。 …… 就在她做好要摔倒的准备,着力于手肘的时候,一股异香从身后逼近,紧随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暖意,凉锦舟呆了一下,她居然没有摔倒,而是……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大概是怕她来不及反应,身后的人伸出双臂,牢牢抱住了她。 凉锦舟只觉得浑身发麻,一低头,立马看见一双修长干净的手,男子的臂膀将她锁在怀里,仿佛永远不愿松开她一般。 “你怎么来了?”认出身后的人,凉锦舟终于安下心来,把那双咸猪手拨开,但她却没有远离他,而是站在他前面,谨慎地盯着前方昏暗的走廊。 “突然停电,我不会担心吗?”许司延语气僵硬,他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可语气里还是有几分恼火的意味。 也许这种自责感就是他怒气的根源,时刻在想,如果刚才没有停电,那么刚才如此凶险的一幕,她是不是就要一个人去面对? 毫无疑问,他做的还不够,他所立下的誓言,他的承诺,只靠如今的所作所为远远不够。 不论何时,他都不应让她陷入危险。 凉锦舟回头看了他一眼。 前方的长发似乎能感应到两人的位置,紧贴着墙壁缓缓延伸过来,应急灯的光十分昏暗,以至于那丝丝缕缕的头发看起来更像触手了。 凉锦舟伸手阻挡许司延,这个举动是本能的,一是怕他不管情形往前冲,二是为了护着他不受伤害。 许司延自然发现了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心里柔软了几分,火气也散了几分,“你躲开,我来。” 凉锦舟:“别轻举妄动,这次是厌主手下的得力干将亲自出马……”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身影如风一般从身边闪过,饶是一向镇定自若的她也禁不住心头一惊,急忙收回了手中的符印。 第56章 Chapter56 走廊内极度昏暗,一阵旋风陡然从身边刮过, 凉锦舟侧过身去, 避开这阵突如其来的怪风, 她的长发被风带起,凌乱地贴在脸上,隔着长发可以看清她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以及瞳孔内流露出的——刻入灵魂深处的恐惧。 许司延的身影几乎化成空气的一部分, 他的速度快如闪电, 凉锦舟只能看清在那些头发中有一道道光划过, 那光似乎锋利无比, 只是片刻,便落了一地碎发。 半晌, 凉锦舟苍白的脸色才稍稍缓和,表情麻木的望着前方, 那团几乎与空气混合在一起的黑漆漆的长发此刻已经完全落了下风, 被那光刀耍的团团转。 凉锦舟深吁了口气, 接着,她的表情变得极为僵硬, 眉间渐渐形成一道浅纹, 她冷冷地转过头, 眼眸中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冷漠地注视着那方。 此时此刻,那团头发已经被破坏的一塌糊涂,因此, 先前被头发遮挡的地方已经能够看到,幽河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尽头,她的表情很痛苦,但却始终没有出手。 …… “不对!”凉锦舟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她眯起眸子,认真观察起眼前的混战。 “砰——” 那团头发好像彻底被惹怒,忽然不顾一切地散开,犹如几条黑色巨蛇疯狂地甩动起头颅,原本装修华丽的墙壁被黑蛇舔过,厚厚的墙皮经不起破坏,大块大块坠落下来。 厚重的土石四处飞溅,凉锦舟一个飞身避开,身体轻盈地飘在半空,双手防备地挡在身前。混乱之际,她终于看清楚,那光阵里并非是什么锋利无比的刀,而是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那花不似寻常的花,暗红色,通体透明,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真身,而唯一能找出它踪迹的原因,则是它身上那血一般的颜色。 “鬼……” 空气里扩散起浓浓的黑气,那是来自幽河身体里极强的怨念,然而,当头发企图将花朵吞噬,便有更多的黑气被那朵花吸纳,幽河所释放的怨念越多,却似乎越不能满足花的贪婪。 “怎么会……” 凉锦舟震惊的无以复加。 往生葵,当年随同厉连沉一起销声匿迹的往生葵,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难道说……是许司延? 想到这里,凉锦舟的思绪彻底乱了,她曾听父亲说,当年厉殿与幽冥主闹得不合,一气之下离开了地府,连同幽冥殿的镇殿之宝往生葵也一同消失在世间。 后来厉殿回归,却不见了往生葵的踪迹。 从厉殿口中得知,往生葵成为大邪之物,已被他亲手诛灭,但这毕竟是他一面之词,具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凉锦舟望着那方的混战,表情逐渐不安,不!她只看到那邪物在吞噬幽河的怨念,还有……在往生葵的邪力中,怎么会有他的气息? “鬼……鬼……” 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凉锦舟这才发现,先前守在余长情门口的保镖此刻正在自己身后,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头发,好似根本没有看见她一样,除了小腿在发抖,几乎全身僵硬。 被吸收了神力的巨蛇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将两旁的墙饰撞得七零八落,很快便向凉锦舟的方向延伸过来,凉锦舟手臂一挥,一团红光闪过,在整个走廊里布下结界。 同时,她看着那两名惊掉了下巴的保镖,冷喝一声:“不想死的进去!” 听到她的呵斥,保镖们终于发现了她,来不及思考她为何会飘在空中,两人连滚带爬地转身,推开了包间的门。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见到这样恐怖的画面已经是吓破了胆子,怎么可能还会有正常的思维。所以当门被打开的瞬间,看到余长情站在那里,他们根本什么也不顾,顺手把人往外一推,便急匆匆地关上了门。 被推出来的余长情皱了下眉头,一抬头,目光恰好和凉锦舟撞上。 男人眼中充满了惊讶,张了张嘴。 凉锦舟才不管站在那里的是谁,在她眼中,人类的生命是最脆弱的,她正要厉色将他赶进包间,不料,话还未说出口,身后便飞来一股奇怪的寒意。 “小心!” 在男人的惊呼声中,一道电光毫不留情地朝她左肩劈了过来。 凉锦舟:“……” 避不开了! 她迅速侧过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比她更快的身影冲了过来,硬生生挡在了她的身后。 随后,骨头碎裂的声音极其清晰地传入耳中。 凉锦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身体被男人接下的力量带飞了出去。 “啊——” 远处的女人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那声音尖锐刺耳,勾起人阵阵头皮发麻,然而,却不及近在咫尺的男人喉咙里那声隐忍的闷哼更能刺痛她的心。 身体重重地趴在地板上,凉锦舟动了动,她的腰被一双手臂扣得死死的,那个人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远处,许司延面无表情地踩在幽河背上,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捻灭。 此刻的他,神色冷漠,一双嗜血的眸子如同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但他却比浑身戾气的死神还要阴森可怖。 如墨的青丝铺在地板上,再也没有了反抗的余地,幽河拼命挣脱,背上的脚却踩得更狠,她认命的趴在地上不动了。 “本来我是不打女人的。”许司延望着凉锦舟摔在地上的身影,握紧的拳头轻轻作响,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是说给自己的:“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她的人,不论是男是女。” “余先生?”凉锦舟微微撑起身子,试图将腰间的手扯开,奇怪的是,背后的人好似把所有力气都集中在手上,即便已经人事不省,那双手却还是牢牢扣住她。 最后,凉锦舟放弃硬掰对方的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好像感觉到安慰,手终于松了一些。 凉锦舟小心翼翼地把人挪到地板上,昏暗的应急灯照映着男人的脸,只见他面色痛苦,英俊的容颜染上一丝苍白的疲倦。 大概是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伤,男人眉间深锁,凉锦舟发觉他抖了一下,视线落在他的肩膀处。 她不假思索,直接将对方领口的纽扣解开了。 然而,只解到第二颗,凉锦舟就感受到来自远处冷冰冰的视线…… 顺着那股奇怪的视线看过去,不偏不倚,正对上许司延不悦的目光,他似乎闪烁了一下,随即一脸不情愿地挥出藤蔓,将幽河捆绑起来。 “余先生。” 发觉许司延的不悦,凉锦舟并未继续,她盯着余长情失去血色的脸,心中复杂。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境,萍水相逢,这个男人竟然肯拼死相救,为什么?难道他方才说的话不是在找理由?难道……他是真的认为他们可以就这样成为朋友? 只是陌生人而已,只不过是个陌生人,她好像又欠了一条命。 凉锦舟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 一直以来,她孤身一人,为的就是再也没有这一天,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别人失去生命,这对她来说,比失去自己的生命更加痛苦,承受着罪孽度过妖的漫长的一生,最可怕的,根本不是孤独。 最可怕的,是每当入夜,在梦中不停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和那无数次重演,无数次的锥心之痛。 凉锦舟咬了咬牙,起身,冰冷的目光转向渐渐从暗处走来的身影。 “锦舟!” 许司延也察觉到那边不对劲,直接向她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接近,暗处的人影开始清晰,凉锦舟不认得他,许司延却是暗暗皱起了眉。 凉锦舟迟钝的想起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时候,她看那人的目光已经变得很危险了,因为在那个人出来以后,简越之和那名少女也随之出现。 “半……”凉锦舟一个半字脱口而出,迈出的左腿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简越之被那名少女掐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他目光紧盯着凉锦舟,也不知是在求救,还是在警告她离开。 “放了他。”许司延压低声音,他的声音有一种极强的穿透力,叫人莫名胆寒。 凉锦舟从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声音可以这么阴沉,阴沉的不像是他发出的,而是从地狱里逃出的恶灵。 洛辞生身披黑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明显是饮足了血,如今看上去,脸色竟和常人无异。这男子的五官轮廓完美到了极致,那挺翘的鼻子,深邃的眼眸,以及细腻如雪的皮肤,无一不展现出他属于血族的独特之美。 这种美,是一种令人无端想要破坏的美,更是接近了完美的美。 “我对他没兴趣。”洛辞生淡淡地说,他似乎懒得开口,满脸皆是赶着回家睡觉的神情。 “你想怎么样?”凉锦舟问。 “我要她。”洛辞生抬起自己苍白瘦削的食指,指着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幽河。 在他指向幽河的一刹那,凉锦舟隐约瞥见,他身边挟持着简越之的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 凉锦舟:“这个女人,比你身边的女人更重要?还是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她?” 洛辞生并没有看向身边的少女,他只是盯着凉锦舟,似乎是在深思什么,半晌,他淡然地开口,好像已经看透她的目的:“那又如何?你觉得她会背叛我?因为我心里不够珍爱她?” 他完全不顾及少女就在身边,对她的爱意无所忌惮的践踏。 凉锦舟突然冷笑,“她当然不会背叛你,因为她不知道她这份感情有多么可笑。” 一声冷笑,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它们像两把利刃深深刺入少女的心窝。少女掐着简越之脖子的手微微发颤,眼底闪烁着水光。 第57章 Chapter57 结界里陷入了静默,凉锦舟紧盯着少女, 她的唇紧咬着, 眼泪涌动在眼眶里, 让那双血红色的眸少了些许凌厉。 明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为什么还是忍不住…… 难道非要伤透了,才愿意死心吗? 少女察觉凉锦舟的视线, 忽然抿唇笑了笑。 凉锦舟微微皱眉。 她笑什么?难道她还不明白那个人一直把她当做玩物? 还是说, 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算什么? 凉锦舟对于这种事情终归是了解的太少了, 她难以想象一个人该卑微成什么样子, 才会如此心甘情愿的任对方践踏。 那她呢?她和许司延之间也会变成这样吗? 凉锦舟陷入自己的困境中, 她没发现身边的男子正望着她失神,也没发现他那只几次靠近想要牵起她的手。 “考虑好了吗?灵宗少主?”洛辞生威胁的语气充满威严。 凉锦舟没说话, 冷冷别开目光,望着别处。许司延想也没想, 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手一挥, 捆绑在幽河身上的藤蔓顿时被收了回来。 被放开的幽河发出几声狞笑,身影消失在结界里。 凉锦舟:“该放人了吧?” “哼, ”洛辞生冷笑一声, 一层冰霜覆盖了地面, 整个结界被冰封了起来,“铃兰,放人。” 少女接到命令,轻轻松开了放在简越之脖子上的手, 把人往前一推。 简越之踉跄了一下,面色苍白的他并没有朝凉锦舟这边来,而是转身看着身后的两名吸血鬼,快速掷出一道符咒! “斩令符,收!” 随着他念出咒语,斩令符迅速锁定少女的身影,直接朝她飞了过去,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符咒抛出的金色光圈将她包围了起来。 洛辞生不悦地皱起眉,“铃兰!” 铃兰转眸,看着他,眼神沉静的像是冬夜的湖面。 “铃兰。”洛辞生又一次叫她的名字,这一次,他的声音放得很低。 铃兰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的安静,简越之控制符咒的手被凉锦舟拍了下去,她望着对面的他们,心里隐隐有了一个预感。 “辞生大人。”铃兰的语气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她轻轻抿着嘴唇,笑容淡的看不清,“我们的事还没了结呢,你说是吗?” “雪铃兰,别太疯!”洛辞生有些生气了。 铃兰横起利爪,周身刮起一阵狂风,她的短发随着风吹散,遮住了那张美得惊人的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身上的符咒瞬间被撕成了碎片,如花瓣飘落在她脚下。 她转身,和洛辞生拉开了距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做个了结吧。”她无比冷静的说。 洛辞生漠然地与她对视着,一字一句地问:“你想怎样了结?杀了我?” “如果能杀了你,那是最好,如果杀不了,我至少为了我的族人拼过一次,我不再是我家族的背叛者。” “一个名,真的那么重要么?”洛辞生的语气变得极其悲凉,他似乎对她很失望。 “辞生大人,你一生都在赢,自然不明白身为失败者是怎样的处境,你灭了我的家族,将我视作俘虏,我怎么能对你绝对忠心?”铃兰的声音颤抖着,她虽然眼神冰冷,却阻止不了她的眼泪。 凉锦舟悲哀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仿佛一个孤傲的神祇不忍看世间的悲剧。 “原来,你真的恨我。”洛辞生说了一句很可笑的话,铃兰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 那笑声讽刺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堪。 他怎么不难堪呢? 对,他不会觉得难堪,因为他从来没有心。 对于他来说,那夜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们的过往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与其就这样屈辱的活着,她更想就这么死了。 至少,她还能死的傲气一些。 “来吧,做个了断。”铃兰表情淡漠,仿佛从刚才,她这具身体就没有了灵魂。 “别逼我杀你,铃兰。”洛辞生握紧了拳。 铃兰冷笑一声,身形一闪,瞬间扑了过去。 另一边,简越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出戏,完全搞不清状况:“卧槽,这两个怎么自己打起来了?吸血鬼都是动不动就自相残杀?” 没人回答他。 简越之扭头看了看凉锦舟,发现凉锦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许司延都在盯着自己,两人眼神如出一辙,仿佛在说:还不是因为你。 简越之一脸无辜:“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啊?这可不怪我,谁知道我收个妖还把他们搅内讧了。” 这两人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绝对怪不着他! “轰”地一声,地面跟着震颤了几下,打斗的两人周身散开浓重的灰尘,待灰尘散尽,少女捂着胸口伏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够了么?”洛辞生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呵。”铃兰抹去嘴角的血迹,淡然地起身,“我说过了,要和你做个了断。” 说着,她用闪电般的速度向他冲了过去,明明身体就要站不稳了,却还硬撑着让自己看起来气势汹汹。 看见这架势,凉锦舟脸色微变,手握成拳头,颤抖的厉害,“她要……干什么?” 男人的黑袍飞扬,一道红光从空气里划过,刹那间,血液从他身上飞溅出去,染红了墙壁。 时间静止了。 女孩双手抱紧了他的腰,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嘴角洋溢着满足的笑。 洛辞生的身体仿佛被灌了铅,无力地随着少女倒下去。 他的俊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震惊,痛恨,苍白,紧抿的唇哆嗦着。 “铃兰……”男人暗哑的声音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冷静,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嘶吼:“铃兰!!” 没有人回应他,也没人听到他的呼唤。 少女的睫毛沾着水珠,瞳孔渐渐变成了灰暗,而她却挂着最幸福美丽的笑容。 “铃兰!” “云琰!” 凉锦舟后退了几步,僵硬的垂下头,她听到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也听到记忆里那个自己在呼喊。 好痛苦…… 快要死了吗? 眼前被彻底的黑暗覆盖,冰冷潮湿的土地,滴水的回声,满地的毒蜘蛛…… “锦舟?”许司延最先靠近她,发现她神色有异,伸手抱住她,“你怎么了?” 简越之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伸出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她却好像被困在了回忆里,依旧没有反应。 简越之顺顺毛,转而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凉锦舟终于听见现实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看清周围的景象和许司延的脸,她松了口气,说:“我没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许司延打量着她,发现她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细汗。 凉锦舟径自走向那个方向,简越之想阻止她,被许司延拦住了。她来到躺在地上的洛辞生面前,冷冷的盯着趴在他身上的铃兰。 少女的背后印出一大片血迹,弄脏了她纯洁的白校服。 洛辞生像死了一样安静。 她盯着少女安详的侧脸,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愚蠢。” - 从酒吧回来,凉锦舟就没说过一句话,表面看起来是没什么变化,可简越之就是知道,她心里憋屈。 凉锦舟把余长情带了回来,给他用了药,之后便把人交给两个男人守着,独自进了卧室。 她无意识的冲了冷水澡,躺在床上,入了魔一样盯着天花板出神,过了许久,她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别多想,哥们儿。”客厅里,简越之躺在沙发上枕着胳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灯,“很多事情,就这么过去才是最好的,我们都应该相信老天的安排。” 许司延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他的手很凉,却没有心脏那么凉。 他望着夜色,仿佛夜色也在望着他,不知道在夜色眼里,他看起来是怎样的。 最开始,明明只是想静静守护她,为什么到了如今,他心里想要的越来越多了?是否他的这颗心,也如人类一样永远填不满? 他是想索求更多,但只有对她的时候,他才会有这种感觉。 想拥有她的一切,了解她的一切。 该死,真的好难,不该这么逼她的。 “我去看看她。”他转身,对简越之说了一句。 简越之做了个你请随意的手势,嘴角挂着坦然的笑。 许司延推开凉锦舟的睡房,房间里气温不高,比外面还要凉,他借着窗户照进来的一丝月光来到床前,坐下。 她躺在床上,两条胳膊放在外面压住盖在身上的被子,一动不动。 许司延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 少女身上散发着特殊的香气,勾起了他的回忆,记得那时候朝夕相处,还是个小不点,就那么高,连尾巴都藏不好,可她眉眼间的忧郁却让他记了一辈子。 许司延忍不住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很小心很小心地说:“你说你算不算渣女?撩完就跑,让我再也找不到你。” …… 过了一会儿,凉锦舟睁开眼睛。 许司延:“……”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 凉锦舟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坐了起来,迟疑地问:“你,在想什么?” 他和她对视着,黑暗中她的眸子亮亮的,他说不出话,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紧了她。 “怕你冷。” “不冷。”凉锦舟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近距离盯着他。 真的很好看,很奇怪,好看的人她也见了不少,好看到让她动容的却只有他一个。 现在想想,当初初见就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缘分在牵引着他们。 她抬起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第58章 Chapter58 那一刻,男子呼吸沉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男人俊美的容颜上, 他的眼眸仿佛亮起了光。 凉锦舟垂下眸子, 唇与他相贴, 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而体温也随着和他的亲密接触上升。 原来,这就是被她丢弃在信仰之外的心动, 炙热, 又充满了安全感。 朦胧的夜色透过窗帘洒进来, 少女纤长的睫毛垂下, 眼角勾勒出迷人的线条, 她从他唇上移开,神色认真的与他对视。 凉锦舟握住他温热的手掌, 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停顿了一下, 低声问:“你感受到了吗?这是我的心跳, 为你而跳。” 隔着丝滑的衣料, 少女的身体不再如平时那般冰冷,许司延清晰地感觉到她心口的跳动, 以及……那触手可及的柔软。 与每个成年男子一样, 男人的心在那一刻为她沦陷,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被她牢牢抓住的心,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要对她伸出的手。 “怎么?”凉锦舟看他似乎在克制,以为他是在为她的冒犯而不满,便放开他的手, 有些不自在地问:“我……是不是冒犯你了?可情侣之间,不都喜欢这样吗?” 大概是靠的太近了些,她慌乱移开视线的样子显得格外迷人。 许司延凝视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凉锦舟有些搞不懂他,犹豫着说:“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 话说到一半,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握住,正要低头去看,却意外的被对方重重压下,顷刻之间,他已将她的手反扣在头顶,令她无法动弹。 凉锦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挣扎,此刻少女的眼眸宛如水中明月,荡起柔和的涟漪。 他炙热的手掌轻抚她细致的面庞,声音因压抑而变得低沉醇厚了许多:“我喜欢。” 他俯身,毫不犹豫地吻住她。 男子的吻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他吻过她的眉,吻过眼睛,吻过鼻尖,吻过脸颊,最终倾尽一切温柔,落在她的唇上。 夜色渐浓,寒雾侵蚀整个城市,在安静之下,这种假象的安逸也格外的令人陶醉。 凉锦舟双手揪紧了被子,肌肤麻麻的像触了电一般,她皱着眉,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无法控制的狂躁,且似乎越来越强烈。 她抬起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下一秒,头发里冒出一对毛茸茸的狐耳。 “shit!” 耳边传来男人颤抖的声音。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却无法收起自己那因太过放纵而暴露的耳朵,她观察着男人的脸色,明明是那样痛苦的克制,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继续。 这个时候,睡衣里飘起一条尾巴,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就这样看着自己彻底原形毕露。 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空中摇摇晃晃,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凉锦舟半低着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即便是高贵的九尾狐,谁又能不在意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本来的面目,还是在这个时候。 她低叹一声,望着别处发呆,“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许司延抬起头,眼底的压抑显得那么艰难,他不太确定又有些期待的问:“锦舟,你改变主意了?” “我不知道,”凉锦舟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眼中不见笑意。 他疑惑地看她。 凉锦舟摇了摇头,“自你我相识以来,一切都是你在主动,不论是之前的冷漠,还是如今态度的转变,我都没有做到一个朋友或女朋友应有的义务,看起来好像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可,我明明对你有心动的感觉,我甚至无法忽视对你的喜欢。”她捂着心口,认真地看着他。 “你应该知道的,我们九尾一族风流成性,我的父亲后宫无数,所以我很小就发誓,这一世绝不会碰触情爱,因为我不想变的和他们一样。” “许司延,我曾经为一个朋友封闭了心,因为我的无情,他真心错付,甚至为我丢掉性命,我以为这一生不会再有心痛的感觉了,直到遇见你,我发现以往对任何人的拒绝,对你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优柔寡断,愚蠢至极!因为不想看你被拒绝后低落的样子,因为每一次,我都会心如刀绞。” 许司延一直安静听她说,直到这一刻,他心里五味杂陈,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这般袒露心声,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她心里也会如此重要。 只是,她是怎样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如果能早些了解她的心意,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这样伤害自己。 凉锦舟靠在他胸口,她闭上眼睛,继续说:“你是第一个令我如此心动的人,我想这一次我应该可以尝试,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纯粹,我想让你明白,我和你在一起绝不是因为畏惧孤独,而是我……无法离开你。” 许司延吻住她的额头,“傻狐狸。” “那你现在,愿意吗?”凉锦舟抬起头,眸光烁烁地望着他。 不等回答,少女的指尖已经爬上他的领口,停在第一颗纽扣上。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语气温柔:“我来。” 金属纽扣一颗一颗解开,男人精瘦的腰身暴露在眼前,他平时看着纤瘦,没想到身材竟然很好,胸口与腹部的线条简直完美,性感的叫人一眼便能面红心跳。 凉锦舟默默盯着他,几秒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别开目光,脸颊泛红。 “害羞了?”许司延压上来,嘴角轻抿,凝视着眼前的羞涩的美人儿。 “你傻吗?”凉锦舟扯了扯嘴角,抱住他的脖子,眼中流露出些许魅惑,“我可是狐妖,要害羞也是你……” 话音未落,他的吻便压了下来,带着压抑已久的欲/望气息,彻底将她覆盖。 …… 许司延没有逾越最后一步,他认为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他要给她一个浪漫之夜,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们的第一次,绝不能如此将就。 与她甜腻到午夜,男人在她眉间深深印了一个吻,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怀里甜软的美人儿,独自去了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凉锦舟的心情陷入平静,直到现在她的尾巴还是没有收回,皮肤密密麻麻的痛感刺激着她,让她无时无刻不在回想方才的甜蜜。 她一定是疯了。 许司延回来的时候,她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床头灯光照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肌肤,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痕迹。 他皱着眉,走到床边,刚把被子掀开,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忽然冒了出来,他僵住,有一瞬间身体麻木。 她转过身,眼底带笑,“你怕了?” 许司延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披着浴袍上了床。 凉锦舟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浴衣,提醒他:“那是我的。” 他揽过她,把人抱在怀里,“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那可不一定。” “还想做谁的人?嗯?”他扯起嘴角,俯身下来,把她圈在怀里,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 凉锦舟却不着急,“话说回来,我是狐妖,今晚你要是真走了,传出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不走,我会陪着你,”许司延捏了捏她绯红的脸颊,她的皮肤泛着一层淡红,还很烫,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浓情蜜意中缓过来。 有那么一刻,男人强压下的火又开始躁动不安。 凉锦舟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你可是唯一一个能从九尾狐面前把持住的男人,看来从今以后,我该对你刮目相看。” 他没说话,再次抱她在怀里,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娃娃。过了一会儿,他盯着她肩头的痕迹,轻声说:“就算忍不住,我也不会伤害你。” 凉锦舟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说:“傻瓜,这个世界上除了失去你,没有什么能够伤害我。” “你身上好暖……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暖的感觉了。” “那我就这样抱着你,永远不放开。”他轻吻着她的发,用温柔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保证道。 听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她感觉到身体像块石头一样,稳稳的沉入大海,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耳边响起遥远的海浪声,还有人们的欢声笑语。 忽然,有风吹了过来,凉意钻进衣袖里,冷的她打颤。 凉锦舟睁开眼睛,一个颤栗,身体一翻直接掉了下去。 就在这时,树丛里突然飞出一根青藤,及时缠住了她的脚腕。 凉锦舟瞪大眼睛盯着地面,身体平稳的落下,而藤蔓也在这一刻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奇怪地往树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 这个时候,她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低下头,伸出手,震惊的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脏兮兮的小手,而她的身体也变成了一米高。 这……是梦吗? 凉锦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身处灵宗镇外,幼年时期常去的迷踪谷。 围绕着天际的山川将整个山谷围在其中,偌大的深潭仿若静止,蓝色的水面映出云白色的天。 传说这里是妖族禁地,曾是最强的驱邪师鸿笙设下无数捕妖法器的地方,大概在五千年前,鸿笙经过这里发现了妖族老巢,这个与万妖势不两立的驱邪师在灵宗之外以上古灵器万相镜作为诱饵,藏在迷踪洞尽头。 之后他大肆宣扬,引得众妖纷纷前来送命,后来这里便成了妖族禁地,就连妖王也不能轻易靠近。 一千年前,她来过一次。 凉锦舟不敢再往下想,可不知为何,腿好像不听使唤,随着记忆里的路线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她就来到了迷踪洞入口。 ! 凉锦舟难以置信地看着洞口,被阴影笼罩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她的心跳的很快,是因为惧怕,那身影背对着她,没有动,大概比此时的她要高半个头。 她握紧了拳头,双脚挪动,沉重地向人影走去。 少年阴森森地转身,那张脸永世难忘,他微笑着,对她说:“锦舟,你看,我们找到了!” 他身上依旧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脸上脏兮兮的,灰色的耳朵和尾巴露在外面,十分狼狈。 凉锦舟不再往前走,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哪怕是在梦里。 第59章 Chapter59 “怎么?” 当那张脸完完全全暴露在日光之下,凉锦舟呼吸骤然一顿, 那一刻, 她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痛。 不是梦境中模糊不清的痛, 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每个毛孔都能证明的,刻进骨子里的痛。 这是梦, 这是梦! 她不停地在心里提醒自己, 然而这话反复地听, 就显不那么可信了。 如果这是梦, 那为何她的痛会这般真实? 而面前的人, 又为何如此清晰? “锦舟?”少年面露诧异。 “嗯?”她想要挤出笑容来面对他,眼泪却不听话的落下来。 少年伸出手, 带着温度的指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眼中未曾有半分畏惧, “走吧, 不是很想证明自己吗?今日拿到那件宝物, 自此,族人们就会服从于你, 再也没有人敢违抗你的命令。” “是吗?”凉锦舟垂眸, 凝视着两只握在一起的小手, 听到这番话,恐惧仿佛扎了根似的从身体某一处涌出来。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激动地摇了摇头,“不, 云琰,如果你可以重新回到这里,回到灵宗镇,那条路,我绝不会再走一次。” 云琰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安慰地笑了笑:“锦舟别怕,有我在,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我都会护你周全。” 少年柔弱无骨的身体仿佛风一吹便会倒,脸上布满了伤疤,新伤旧伤一块又一块,覆盖了他原本清隽的样貌,可他眼底的坚毅和温暖,却好像根本不是来自于这个身体。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一定会为你完成,我只要你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 他是那么的信任她,珍惜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希望她好。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最初见他时就保证过,会一直保护他,而这个承诺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做到。 云琰见她犹豫不决,叹了口气,将手掌贴在她头顶,说:“罢了,如果你害怕,那就让我来,相信我,一定会把东西带出来给你。” “不,不!”凉锦舟十分坚决,“云琰,你相信我,不论那里藏着什么,有多珍贵,我都已经不需要了,云琰,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去!” 云琰一脸茫然,“锦舟,你到底在说什么?再过些日子可就是你的渡劫之日了,我身为你的知己,岂能安心?锦舟,如果这次能帮到你,我云琰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住口!”凉锦舟咬着牙,情绪一时无法控制。 是的,这场梦又来了,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她知道结局,不论自己如何劝说,眼前的人是一定会走的。 而她,往往只需要在最后时刻承受罪孽所带来的惩罚罢了。那些伤疤,日日镂刻在心,她早已麻木。 拳头攥紧,她深呼出一口气。 既然无法避免,那何不直截了当,让她亲自揭开血淋淋的伤口?没错,与其再次经历那锥心的一幕,还不如自取灭亡来得痛快。 凉锦舟抬起头,嘴角弯起,浮现出令人安心的笑,妖孽的双眸魅惑而危险,云琰看着她,一时有些痴恋,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手正悄悄伸向自己。 她往他身前近了一步,低声说:“云琰,对不起,该受惩罚的是我。” 说完,指尖快速在他身上画了一个符。 红光亮起,一个血红的字符印在少年的胸前,他大惊失色,想要避开,却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 云琰立即挣扎了几下,身体仍旧纹丝未动,他惊道:“你在干什么?快点放开我。” 凉锦舟没理会他,双手负在身后,移开目光,她说:“从今以后,你想惩罚我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逃避了。” 云琰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凉锦舟你放开我!” 凉锦舟再次抿唇一笑,笑容苦涩,她径自从他身边越过,没有丝毫留恋地往洞中走去。 身后远远传来少年近乎嘶哑的叫喊:“你快放开我!” - 才刚进入浅眠的许司延被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惊醒了。 他覆上自己的心口,眉间挤出一个川字,忍了许久,终于忍受不了,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 冰冷的木地板发出“咯吱”一声,他趴在地上,强忍住咳嗽,生怕打扰床上熟睡的人,嘴角溢出的血迹滴在地面上,红的耀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忽然异常焦虑,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许司延压制着痛苦,按开灯光去查看凉锦舟的情况,他惊讶的发现,她不知何时早已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锦舟?”许司延抱住她,手才碰到她的肩膀,便被她冰冷的体温惊住了。 他立刻焦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叫醒她,可凉锦舟却只是吐着微弱的气息,低声呢喃着。 “不要……” “锦舟!锦舟快醒醒!你怎么了?”许司延捧着她冰冷苍白的脸,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少女气若游丝,毫无反应。 心口的疼痛一次比一次强烈,看着她额头冒出的汗珠,许司延开始怀疑自己这痛与她有关。 他匆忙起身,翻出一件厚厚的外衣裹住她的身体,抱着她来到窗前坐下,顺手拉开了窗帘。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两人身上,映着女孩逐渐发青的脸,如死尸一般。他从后面抱紧她,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吸收着月光中的灵气,同时将灵气渡给她。 萤火般的光芒在两人身上亮起,少女似乎正在经历着痛苦,闷哼了一声,随着灵气输入身体,她的情况不但没有转好,反而更加恶化。 怀里浑身冰冷的人剧烈颤抖了起来,许司延的专注被打断,他努力凝神,心脏顿时就像炸裂了一般。 滚烫的液体冲出喉咙,男人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霾,血液从口中喷溅而出。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女,她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怀里,紧闭的双眸投下淡淡的阴影,静悄悄的,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许司延的心沉了下去,颤抖的手缓缓向她鼻间探去,少女仅存的气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彻底消失不见了。 紧绷着的一根心弦猛然断裂,男人身体僵硬,半晌没动。 周围的光芒渐渐暗淡,直至消失,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蔓延在空气之中,被黑气包围,许司延却好似失了魂魄,紧盯着她不放。 他抚着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的眼角,滑过她的下巴,他俯下身,额头轻轻贴在她额上,再次闭上眼睛。 顷刻间,一阵奇异的力量从两人中间涌动,白光骤现,意识被生生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他忍受着头部炸裂般的痛,强行被另一股意识吸了进去。 黑暗的山洞里弥漫着潮湿和腥味,气温异常的低,像走在万里冰川,然而此刻,凉锦舟的周围却是火海一般。 耳边传来某种活物爬行在石壁上的声音,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 她全身被火焰束缚,几乎能闻到身体被烧焦的味道。 千年以来,这山洞不知在梦里走过多少遍,她几乎不需要眼睛,就可以感知到危险逼近。 所以,当那支涂满驱邪师血液的箭从身体穿过,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甚至没有任何痛的反应。 貌似……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凉锦舟低笑一声,不论是伏妖剑阵还是削骨之痛,她都熬过来了,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她还是那个被精神折磨了一千年的凉锦舟吗? 她不能放弃,因为还有人在等待着她。 还有一个人…… “锦舟……” 耳边忽然嗡嗡作响,不知是不是幻觉,透过烈火燃烧的声音,她听见了熟悉的呼唤。 凉锦舟无力地抬了一下头,眼睛早已随着火焰融化,黏在一起,这令她无法看清来人的模样,心底隐约期盼着…… “锦舟……” “许……”她想要回应那个声音,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迎面吹来一阵强烈的寒气,将周围的火焰吹散。 灼烧感减轻了许多,凉锦舟咬着牙,浑身感到一种被碾碎般剧痛,接着,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脚爬了上来,它们绕着她的四肢,紧紧缠住她的腰。 她动了动身体,想要甩掉身上的东西,下一秒,被一股劲风包围。 突如其来的淡香萦绕在鼻息之间,腰间的束缚一空,转而换成了一只手臂,凉锦舟额头抵在对方胸膛上,残破的衣服慢慢恢复原状。 烈火焚烧着一切,将两人的身影映成了血红色,他抱着她,脚下浮空,飞快逃离出去。 离开了炼妖之火,凉锦舟的身体便以极速开始复原,烧焦的皮肉一点点回到它本来的样貌,那蚀骨的痛也渐渐消退下去。 她用自己那暗哑的声音问:“是你吗?你来了?” “自然是我。”男人的声音清脆,干净,毋庸置疑。 黑暗再次袭来,抱着她的人停下脚步,把她放在地上。 凉锦舟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试着睁开眼睛,掌心朝上,一团红色的火焰从掌心浮现,漂浮在半空。 她抬起头,看见眼前的人,有些惊讶。 只见许司延一身黑色长衫,负手而立,长发垂落而下,他的容颜丝毫未变,可身上的戾气却已经浓厚到令人畏惧的地步。 他眸光冷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只是在看一只猎物,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你,你是?”凉锦舟深感意外,这根本不是许司延。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朝她靠近一步,手指轻捏住她的下巴,压低了声音说:“原来你不知道,也罢,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男子冰冷的大手陡然扣住她的喉咙,凉锦舟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窒息吞没,她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脸,透过他熟悉的眸,读出了他的全部情感。 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望无际的狠。 如同人性全无的魔鬼。 第60章 Chapter60 脖子上的手力度越来越大,仿佛马上就要把她脆弱的脖颈捏碎, 冰冷和潮湿顺着皮肤灌入身体, 带走了心脏的温度。 凉锦舟动了动唇, 喉咙里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蓄满妖力,下一秒, 掌心的火焰被一脚踩灭, 接着便传来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 凉锦舟狠狠皱紧了眉头, 疼痛感如洪水一般汹涌, 随之被更加汹涌的窒息取代。 恍惚之间, 眼前有画面一晃而过,那高大的身影背着光, 手掌捏着少年的脖颈,他的脸埋在阴影中, 充斥着嗜血的贪婪。 突然“咔”的一声, 少年的挣扎停滞了, 消瘦的手臂无力垂下,目光渐渐失去焦距。 如少年一般绝望, 她盯着对面那张脸, 看着它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遥远,可轮廓之中,依旧能看出几分厉鬼似的贪婪,他嘴角的冷笑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刃, 扼杀了她死灰复燃的心。 “住手!”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钳制在少女颈上的手一顿,黑衣男子冷冷地斜了一眼声源处。 男人的身影迅速闪现在眼前,强大的劲风迎面逼近,黑衣男子一时难以抵挡,被逼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地站住脚。 “什么人?敢来坏我好事?”黑衣男子甩了甩衣袖,冷道。 然而,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许司延没理会他,直接抱起凉锦舟,一个转身飞了出去。 “想走?” 黑衣男子伸出手,掌心浮现清澈的光芒,随着他的召唤,几缕青藤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藤蔓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竟向着他飞了过来,男子躲避不及,被裹成了蚕蛹…… “对不起,锦舟,快醒过来,醒过来好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唤。 唇边霸道灌入的气息带着炙热的温度,凉锦舟朦胧的意识被拉回,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狠狠吸了口气,紧接着就是一阵气喘狂咳。 脖颈酸痛难忍,她用力推开身上的人,整个人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许司延上前几步,“锦舟,你……” “别过来!” 她斜眼看他,气势冷冷的,眼中充满了防备。 他的衣服穿的简单,短发凌乱,眉眼间情意绵绵,完全不像方才的他。 审视了良久,她平静下来,撑着身体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许司延本想解释,然而话语一顿,似乎顾虑着什么。 无法解释了吗? 凉锦舟讽刺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周围的景色,“这梦魇,如此真实,是你的回忆吧。” 许司延沉默了。 空气很冷,很压抑,她盯着他,等待着他的辩解。 可他终究没有辩解。 这副明显默认的表情让她彻底跌入谷底。 凉锦舟回想方才一晃而过的画面,想起这千百年来对云琰的亏欠,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可笑。 如果那天,他恰好守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绝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如果……当年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借着幽河引开她时机,杀死了云琰。千年后的今天,他再次与她相遇,相识…… 呼吸骤然一痛,她强忍下来,一字一顿,“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他继续沉默。 眼里似乎进了沙子,隔着一层水雾,凉锦舟看着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原来,我一直期望看到的真相,是如此不堪。” 不堪? 一句不堪刺痛了男人的心,看清她眼底的失望,他倏然化成一座石雕。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手指收紧,骨骼发出脆响,声音几乎听不清:“好玩么?” “锦舟……” “你骗了我。”她垂着头,五官沉入阴霾,“我应该恭喜你,因为你做到了,可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再去原谅你。” 她抬起头,眸光淡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走吧,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拳头拢在袖中狠狠地攥着,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布满了血丝,僵硬的表情阴森可怖。 他一言不发,心却在滴血。 凉锦舟近乎仇恨地瞪了他一眼,僵硬的转过身。 “你当真……” “当真。”她打断身后人的话,决绝的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 话音未落,头顶“轰”的一声,炸响了惊雷,漫天阴云快速滚动着,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冷风刮过,她抬起头,一滴冰冷的雨珠落在鼻尖上,渗入心头的冷。阴云仿佛开了锅,浓浓的搅在一起,周围的景物瞬间失色。 凉锦舟闭上眼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等醒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歪在地板上,月光明亮,玻璃窗上映着一大片血迹,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诡异,许司延坐在身边,似乎才醒。 他看了她一眼,她冷淡地转开视线。 男人有些气喘,艰难地起身,踉跄着往外走,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凉锦舟望着玻璃上的血迹,发着呆,没有再看他一眼,直到关门声传来,也没有叫住他。 然而,她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死死地掐着手背,连指甲里灌满了血,都没有察觉。 门被人推开,客厅里的光投进来。 分不清情况的简越之莫名感觉到气氛的压抑,站在门口一脸懵,“什么情况啊?你该不会是把许司延气走了吧?他可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人!” 凉锦舟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真的愿意吗?” “怎么?你觉得他不是真心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他?我就不明白了,你之前不是对他挺有好感的?怎么突然就?”简越之的话顿了一下。 他想到什么,马上变脸了,“难道他欺负你了?” 凉锦舟:“不提也罢。” 说完,挥了挥手,玻璃窗上的血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的,我去揍他!”简越之转身就走,穿过客厅,就见凉锦舟站在玄关处。 “今天晚上我守着余先生,你休息吧。”她眼也不抬,径自向客房走去。 简越之一脸问号???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里,许司延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沙发边走,绕过茶几时,脚下一个踉跄,膝盖撞在了茶几边角,整个人便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的大脑中已经全是她冷漠的脸,她无情的话。 越是回忆,他的心就像被扒了一层又一层,看着从自己身体里蔓延出的黑气,许司延突然生出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扶住沙发,试图借着沙发起身。 这时,一双深蓝色布鞋立在眼前。 许司延冷冷地抬起头,瞪着面前站姿僵硬的纸人,“滚!” 纸人僵硬的脸像一张扑克牌,嘴巴上下浮动着,发出空灵的男音:“小殿主,厉殿有请。” - 天地是如此暗沉,仿佛永远没有白昼,阴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流窜出来,直钻人的后颈,密密麻麻的翻纸声在大殿中显得无比孤寂。 许司延坐在轻便的红木椅上,没有好脸色,而在他对面,则是那个隔着一层纱的神秘男子。 厉殿端详着他,良久轻笑道:“怎么?我这大殿里如此多的阴气供养,还不能令你满足?” 许司延冷冷瞥了他一眼,“厉殿就不怕我吞了它们?” “你不会,”厉殿十分笃定,“我相信你。” “可笑!”他一挥手,椅子侧面的扶手被削去了半个。 “别动怒,这次找你来,并非是为厌主一事。”厉殿摘下面具,苍白的面容宛如雕刻在上面,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令他显得平易近人了几分。 “那是?” “听说,你爱上了灵宗的小少主?” “我的事与你无关。”许司延警告道。 “是与我无关,不过,我看你身上被下了情咒,有些担忧你会因此受人控制。” “情咒?” “不错,是鬼洛家族的情咒,所谓情咒,是把你和心系之人绑在一起,你即是她,她即是你,她若遇险,你便会受到剜心之痛,她若死,你也不能活。” “此咒可有解法?”许司延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自然有解。”厉殿端起茶杯,轻抿,“很简单,忘记她,世界之大,唯有情是你之软肋,忘记她,你便无所畏惧。” “忘记她?”心口狠狠一痛,许司延捏住另一边的扶手,精致的红木雕花被捏变了形。 他抬眼,目光凌厉地望着对面的身影,一字一顿道:“这才是你今天的目的吧?” 许司延站起来,冷冷地说:“厉连沉,多年之前你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彻底毁掉我,是你一生最大的错误!事到如今,你想我服从你甚至干预我的私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厉殿不动声色,“可这么多年,你并没有犯下大错,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 “对?”许司延嗤笑一声,“厉连沉,即便我侥幸活下来,你对我仍有毁身灭形之仇,不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你的奴隶,你也不是我的君王。” 他说着,提起身后的椅子,毫不犹豫的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红木椅子砸在墙上,碎了一地残骸。 厉连沉手中的茶杯轻晃,茶水不小心洒了一身,眼看着他扬长而去,厉连沉叹了口气:“奈何,本殿终究是放不下你。” 第61章 Chapter61 余长情昏迷了两天才醒,他后肩受到重击, 值得庆幸的是, 伤势不算重。 凉锦舟有两天没去学校, 打着照顾恩人的借口,躲在家里。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也许是怕面对, 也许是怕尴尬, 也许是怕自己会放不下。 很奇怪, 她从来没有为一件事这般纠结过。 余长情是个心细的人, 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苦闷,问她:“凉小姐, 你是不是有心事?” 凉锦舟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呆了多久, 有些尴尬, “对不起,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余长情盯着她,“凉小姐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什么?” 余长情只是看着她, 没回答。 她这才想起, 那晚被余长情亲眼目睹自己动用妖力, 她还没来得及消除他的记忆。 糟糕,当天见吸血鬼铃兰自取灭亡,亲手死在爱人手下,她心中又疑又痛, 居然忘了正事…… 余长情轻笑,“凉小姐,我也只是有些疑惑,并非是要逼问你的意思,毕竟这是私事,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你不害怕吗?”凉锦舟问。 “怕?我为什么要怕?凉小姐又不是坏人。” “你怎么断定我不是坏人?”她继续追问。 “嗯,大概是因为我与凉小姐的这点缘分吧。”他笑着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一见到凉小姐,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所以,之前给我送伞,到后来没有追究我冒充服务员,也是因为这个?” “不然?”余长情挑了挑眉,一脸好奇,“凉小姐以为,我是因为什么?” “余先生,”凉锦舟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犹豫片刻,说:“你帮我挡了一劫,我应该谢你,既然你拿我当朋友,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你说。”余长情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依着她。 “不论怎样,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你,都不应该把自己牵扯进来。” “可我是个男人,”余长情没等她把话说完,“身为男人,身为艺人,在公众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是应该的,就算那天危险的不是余小姐,是任意一个陌生人,我也不会眼看着他受伤。” 凉锦舟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心中轻叹。 沉默了半晌,她郑重起身,决定不隐瞒他,“既然余先生问,我就直说了。” 余长情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平静的让她觉得,他早就知道答案似的。 “我……” “你们在说什么呢?” 简越之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就站在凉锦舟身后。 凉锦舟转过身,扫了一眼白粥,恰巧扫过简越之暗示的眼神,她错开一步,简越之把粥递过去。 “多谢。”余长情点点头,接过白粥,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拿起汤匙,解释道:“只是在和凉小姐闲谈,谈到凉小姐的家乡,你就进来了。” “她的家长?你想知道啊?”简越之皮笑肉不笑地问,心说:那个刚走,这里就又勾搭上一个,这小妞挺行啊。 不过,他不想搅乱凉锦舟的事,替她解释:“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和锦舟呢是同乡,我们都是阴阳差,专门解决各类鬼怪邪祟的问题,你家里要是有灵异事件可以找我们,我给你打个八折。” 凉锦舟:“……” 余长情:“……” “阴阳差?”他大概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凉小姐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凉锦舟见他拿着汤匙半天不动,瞥了简越之一眼,“表哥几天不见了,你出去找找。” “哟,嫌我碍眼啊?行!我走,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有本事你自己给他换药啊!”简越之嗤了一声,一边吐槽一边大踏步往外走。 凉锦舟:“……余先生不要介意,他就是这样胡言乱语。” “我倒觉得简先生幽默风趣,凉小姐和他待在一起,是件好事。”余长情笑笑,再次拿起汤匙,却依旧没吃。。 凉锦舟看着他,“余先生是不喜欢吃白粥吗?也是,白粥毫无营养,我去做些有助于你恢复的食物,稍等。” “等等,”见她说着就要去,余长情忙叫住她,解释说:“我很喜欢白粥,凉小姐不用客气。” “是吗?”凉锦舟错愕地看着他。 “嗯。”大概是怕她多想,他轻轻盛起一匙,珍宝一般送入口中,缓慢咽下。 那一刻,男人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幸福感,好似吃的不是一碗白粥,而是山珍海味。 凉锦舟觉得他表演的过于夸张了,在她看来,好像是被一碗白粥感动哭了,她清清嗓子,说:“余先生喜欢就好,厨房还有。” 余长情点了点头,闷不做声,继续吃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好像格外殷勤,但从他的言行来看又不像是那种轻浮浪荡的人,说故意接近她就更不像了。 凉锦舟十分费解,想着快点把人伤养好,送回去。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拿着汤匙的左手上,皱了皱眉:“余先生也习惯用左手吗?” 男人动作一顿,有些窘迫地擦去嘴角汤渍,奇怪地问:“从小习惯了,凉小姐为什么说也?难道凉小姐身边也有人和我一样?” 凉锦舟忙抽了纸巾递过去:“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 外面响起敲门声,响了好几下。 余长情示意她随意,她从客房出来,到玄关处开门。 本以为是简越之回来了,打开后才发现,外面站着的根本不是简越之,而是许司延。 她颇为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等她说话,许司延直接闯进屋里,直奔客房而去。凉锦舟在门口待了会儿,慢悠悠的跟过去,心跳如鼓。 男人进屋便看见坐在床上的余长情,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眉间不悦已十分明显。 凉锦舟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不抬头,淡漠地问:“许师兄有事吗?” 许司延转过身,火气冲上头,不加掩饰,“你两天不去上课,就是为了他?” 凉锦舟:“我上不上课,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抿着唇,气得肩膀颤抖,双眸血红,“凉锦舟,就算是分手,我也还是你的师兄,我答应过给你补课,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完成,不像你。” “不用了,”凉锦舟发现喉咙有些干,连声音都沙哑了,“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你字字句句,都在我心上。” 凉锦舟低着头,咬破了下唇,她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下一秒是否会坚持不住,她听见自己的心正在撕裂,在滴血。 她抬起头,勉强支撑着自己和他对视,他的眼睛里全是对她的控诉。 她吞了吞口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过去的事,你忘了吧,我也已经不记得了。” 许司延回头,淡淡扫了一眼余长情,对方也正巧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他抓住她的胳膊,“这里有外人在场,我们出去说。” 故意把“外人”两个字咬的很重。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径自向外面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等他先开口,凉锦舟态度极其冷淡:“我以为,你该不会如此不自重,难不成短短几天,许师兄就失忆了?”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许久。 他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和她远了很多。 不自重么? 看来,是他太过自作多情了。 心里钝钝的疼,他假装不在意,认真严肃地说:“我无意纠缠你,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打扰你们了么?” 他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凉锦舟转过身,恰好对上他的一双眸,她有些茫然,“这个问题对你有意义吗?” “没有,”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仍想知道答案。” “好,那你听清楚,”她一字一顿,话语重的像挥出去的拳头,“我不想看见你,这是我个人的事,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许司延,我讨厌你,甚至恨不得杀了你,你我已经形同仇敌,永远都不可能改变了,你明白了吗?” 字字句句,砸在男人的心窝上。 许司延面色不改,眼底却流露出安慰之情,“你真的很想杀了我?” 她和他对视着,神色犹疑,可是很快又被冷漠覆盖了。 他紧抿着唇,线条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上前几步。凉锦舟退了一步,右手被他拉了过去,紧贴在他的心口处。 他说:“我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如果你想杀我,就动手吧,我绝不躲。” “你疯了?” “我早说过,死在你手上是我此生之幸。” 心里莫名窝了一团火,她一把推开他,嗓音压低吼道:“够了,许司延,你给我滚出去!” 许司延垂下眼帘,眉间轻蹙。 是舍不得?还是念着情分一场? 他本无所畏惧,可看着她怒不可遏轰自己离去的模样,心里怎就那么不甘呢? 男人眸子泛红,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自嘲一笑:“怎么?如今你连杀我都怕脏了手?现在在你心里,我也不过就是件垃圾,对吗?” 第62章 Chapter62 男人的话陡然激起心的涟漪,凉锦舟抿了抿嘴唇, 不知该如何作答。 迟疑片刻, 她说:“我没这么想。” 她也很迷惑, 明明可以更狠的报复他,伤害他…… 可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刻却又下不去手?为什么每伤他一分,自己就会比他多十分的痛? 有时候真想挖出这颗心看看, 里面到底是什么, 能让她如此宽厚, 放下心头惦念多年的执念, 独自面对这份折磨她多年的仇恨。 凉锦舟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是非之间,她很清楚该如何抉择。她杀不死他, 又伤不了他,那就只好远离他, 反正这么多年, 惩罚自己已经习惯了。 “好, ”男人的声音低哑沉重,却又像风, 轻轻飘远,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 我尊重你。” “那就请回吧。”她不留丝毫余地,“希望许师兄能记得今天的话。” 男人眸子里挣扎着些许不甘,可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目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凉锦舟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的空下来,孤寂仿佛经过了千年万年的锻造,镶嵌在心头,坚如磐石。 “砰——” 门被人紧紧关闭,屋里的气温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缓和,反而蔓延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种来自死亡的灰暗气息铺天盖地,将整个房间笼罩。 少女站在窗台边,孤零零的身影如同定格下来的照片,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那滴从眼角溢出的泪珠,正缓缓顺着她的面颊滑下。 “唉,又走了。”飘在空中的鬼影望着从屋里出来的身影,叹了口气。 躲在楼道里的男人“嗤”了一声,“你说你操心个啥?她自己都无所谓,你管她呢!噢,到最后帮她解决问题还得被她骂,闲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坐得住嘛。”竹情笑了一声,现出身来,一身白纱裙和短发,简单的装扮,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简越之扫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这打扮的原因,竹情失去了原有的鬼气森森的气质,肤色也不那么苍白了。 眼前的她,看起来更像一位大家闺秀。 “大仙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回报她,她有困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嗯,你说的很对。”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出办法,帮助她和许先生和好如初。”竹情两根食指相对,神色暧昧。 简越之看呆了,连连点头,“嗯,对!” 她这才发现不对劲,奇怪地扫了一眼对方的脸,发现他正用惊奇又惊艳的目光盯着自己,忍不住羞赧道:“你、你在看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简越之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办法?” 竹情见他勾了勾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 许司延离开不久,余长情便给自己的人打了电话,豪华的保姆车匆匆赶来,把他接走了。如此一来,凉锦舟也就没了躲在家里的理由,干脆收拾东西去了学校。 天气越来越冷,风霜铺了满地,穿着厚厚的大衣也留不住半分温暖。 她裹紧了衣服,冻得脸都白了。 她从不怕冷,今年是个例外,她知道,当她妄想摆脱孤独的时候,这个例外就已经形成了,寒冷从来不是可怕的,只因惧怕的人曾感受过温暖。 而这份温暖,许司延曾经赋予过她,一言一行,一个牵动心弦的微笑…… “好美好美啊,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是啊是啊!而且当时许神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表白,哎呀简直帅爆了!” “这cp我磕了!这应该是咱们学校颜值最高的一对了吧?” “凭这颜值,谁敢反对?” “我看未必,说不定他们俩是各取所需,不然他们为什么都不坐在一起?” “你提醒我了,这么看来还真是奇怪,你说他们俩要真是情侣,怎么上课挨得那么远?我可没见过这样的情侣。” “说不定是想避嫌?毕竟许神人气那么高,和他坐在一起太高调了吧,肯定会被瞪死的。” “那也说不定真是各取所需,你们想啊,许师兄人气高,这个小师妹也很受欢迎啊,被这么多人惦记着,他们俩说不定早就商量好假扮情侣,用这个方式挡桃花呢。” “狗血剧情看多了吧你!” 上课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交头接耳,埋头记录的凉锦舟听见她们如此热情的讨论自己,身心俱疲。 最重要的是,这节选修课好巧不巧,是跟许司延一起上的,他坐在离她不过只有几张椅子的位置,面不红心不跳,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一节课下来,他们始终没有互看对方一眼。 人渐渐散了,凉锦舟把资料放进背包里,打算一个人去图书馆待会儿,还未动身,忽见梵嘉择面色不善的走进来,目光扫过偌大的教室,看向她。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拽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走,全然不顾旁边的人异样的眼神。 凉锦舟被他拉到楼道里,就听他说:“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听说,你打算瞒我到多久?瞒你母亲多久?” 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凉锦舟淡定地回答:“这是我的私事,无论是母亲还是你,都无权干涉。” “可你身为灵宗的少主,如此轻率的把自己交与他人,如此轻视自己的身份,和那些苟活在儿女情长里的人类有何区别?你了解过他的底细么?确定他对你并非另有所图么?凉锦舟,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理智?” 此时的梵嘉择态度严厉,有几分长辈应有的模样了。 凉锦舟沉默着,面对这些名为理智的言辞,她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不,她根本不打算辩解。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在对待许司延的事情上,她确实不够理智,直到现在依然是,因为哪怕是知道真相,她心里仍有一丝庆幸。 或许这就是自欺欺人吧,只要能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即便是假的,她也从没有感到后悔。 凉锦舟厌恶自己的虚伪,却也从不逃避这个事实,她再次感受到命运里的无能为力,在沉重的代价下,她能选择的,只有残忍的对待自己。 “这几天你做好准备,姐姐和姐夫会过来,你自己向他们交代。”男子长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无奈。 “如果是为此事而来,你回了他们吧,我已经决定放弃,不必麻烦他们跑一趟。” “放弃?”梵嘉择眉心一拧,“什么意思?你和他分开了?” “如你所愿。”凉锦舟淡淡的说。 “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只是关乎姐姐,我就不能袖手旁观,假如有一天姐姐不再担心你,不再为你费心劳神,不要说区区一个来历不明的许司延,即便你要与厌主私定终身,也与我无关。” “不必解释,舅舅怎么想,我清楚得很。”她颇为冷淡的睨他一眼,拉了拉背包带,“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我说的话,希望舅舅能够替我转达。” 说完,不等梵嘉择再说什么,凉锦舟径自从他身侧走过,往楼下去了。 梵嘉择目送她离开,心下叹了口气,冷漠转过身,提高嗓音对暗处说:“出来吧。” 楼道阴影处安静了几秒,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梵嘉择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连看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但他言语之中却多了几分客套:“有时间一起喝杯茶吗?” 许司延点头:“嗯。” 两人出了学校,走进一家茶店,随意点了茶,便面对面开始了一场唇枪舌战。 梵嘉择:“你跟踪我们,想干什么?” 许司延:“我是想保护她。” “保护她?”孤傲的男人冷笑一声:“她修行千年,是我灵宗排行第二的高手,怎会需要你的保护。” “她不需要我,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许司延没有丝毫隐瞒,“我不希望她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只有她自己。” “我知道你的身份。”梵嘉择直言道:“看样子,她也应该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如此坚决与你分开。” 许司延似乎很在意这句话,手指无意间攥紧。 “她在意你,也在意你的污秽,如今对你避之不及,自然是因为不想沾染你的邪气,我奉劝你,不要再去招惹她,修行不易,你们各自安好,不是皆大欢喜么?” “我不想招惹她,”男人的声音暗哑,隐约有一丝颤抖,“只愿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护着她。” “世人都喜欢自欺欺人,你说你只想守护她,可你真的能做到吗?倘若有一天她对别人动心,你当真可以放手?看着她与别人亲近?”梵嘉择字字珠玑。 许司延无话可说。 他是不能接受,甚至不敢去想,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强占她么?逼她留下? 不,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更何况,令她无法接受他的原因,是他的身世…… 吸收了千万邪物的妖灵,在它化形期间便已藏污纳垢,就算是以纯净少女的眼泪洗涤也无法抛去那一身的污秽,沾上他的人,无端被贴上不详的标签,枉送性命。 他如果有一点自知之明,从一开始就该远离她。 第63章 Chapter63 许司延已经记不清自己出生在哪一年了,只是记得初睁开眼, 看见的第一个画面, 就是血腥与厮杀。 黑暗的世界, 周围飘满了鲜血的气味,被山脉围绕的河水红得发黑,身边堆积如山的尸体暴露着狰狞的面孔, 如鬼泣的狂风呼啸在耳边, 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惧怕, 甚至, 还感到一丝兴奋。 有个满身黑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用他当时还无法理解的厌恶目光,盯着他。 “你醒了, 还记得我么?” 那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话,无比陌生, 可他觉得从喉咙里发出那样的声音, 很新奇。 “我?”他张了张嘴, 原来他也可以发出不同的声音。 “原来你会说话。”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意外,“那你可知道你是谁?” “我, 不——不!” “你原本应该是件完美的艺术品, 只可惜, 在我亲手将你创造的过程中,太过急于求成,以至于走火入魔,失去理智, 造了这诸多杀孽。” 那人的话不带任何语气,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小事。 “而你,与我血脉共生,令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当你在这里醒来,你就不再是无暇的宝物,相反,你是污秽的,令人避之不及的邪物。” “看到这一切,你可曾感到兴奋?” “兴、兴奋?” “我看到了你眼中的兴奋,所以,对不起,我只能毁掉你。”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被毁掉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个人眼中的公平才是对他最不公平的。 明明所有的孽债都是他欠下,而他口口声声说着大义,苍生,却要用一个初入尘世的无辜者的生命来偿还。 是的,那个人毁去了他的一切,让他连最基本的化形都难以做到,最后又大发善心饶他不死。 灵宗镇外,妖族地界。 他等了很久很久,饥饿,寒冷,寂寞,人世间所有能受的苦,他都已忍受到了极限,他等不到一场修行,更等不到那份从不需要的宽恕。 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她。 这只小狐狸身上有让他无法拒绝的力量,和她待在一起,他会有大量吸食妖气的机会,她的妖气是那么纯粹,浓烈,就像一块又软又甜的蛋糕,令他在饱腹之余,还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温暖?他怎会需要? 看着分明就在眼前,他却碰触不到,也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的小狐狸,他不屑的想,只是一只卑微的狐妖而已。 日月轮转,一年又一年。 他陪着她,亦或是她陪着他,就这样拥有了新的身体。 每一次想在她眼前出现,他总会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你是污秽的。 虽然每每想起,总是自言自语:“只是一直卑微的狐狸。”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她,他认识她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真的有勇气说出来吗? 那是他最后一次犹豫。 因为,在他出现在她身后,想要抱住她的时候,他发现她的气息变了。 悲伤,他第一次尝到了悲伤的情绪,那是混合在她气息里,对另一个人的情绪。 “云琰。”她流着泪昏睡过去,念着那个名字。 他不由想起了以前和她在起玩的那个少年;原来,那少年对她那么重要,原来,她和他不一样。 她不是只有自己。 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在她的世界里,也只是个从没露过面的陌生人。 他伸出手,第一次用指尖触碰少女的发丝,软软的,很滑,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还残留着发间的香气。 那是许司延最后一次陪她坐在树下,这一次,他拥有自己的影子。 坐在写字台前的男人拿出抽屉里的小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放着几颗糖果,还有一缕碎发,过了那么多年,碎发中的香气早已消失,糖果的颜色也不再鲜艳,可他记忆里的一切似乎还没有改变。 “她果然是在意的吗?”指尖抹过木盒上细细的雕花纹路,脑海中不由联想雕刻它们的人,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忽然,男人面色一冷,厉眸直射窗口。 寒风驱散屋里的暖意,偌大的窗台上,一抹修长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青灰色的衣袍轻扬。 他的脸上挂着一副鬼魅般渗人的面具,从身形上可以判断是个男人。 许司延回想起那次不请自来的厌主,那时他在光里,看不清轮廓,可身形却和这个人极其相似,且气息也十分相近。 还没问对方,那个人就笑了起来,“呵呵,真是可笑啊!与其在这里默默牵挂,你倒不如果断点儿,直接把她抢过来岂不更好?” 许司延收回目光,淡淡的说:“我怎么会和你们一样,低贱的如同一滩烂泥。” “我们只是活的够潇洒,够肆无忌惮,你看,哪怕明知自己做的事未必对,可我们依然很满足,因为我们要得到,只要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 “而你?”那人轻嗤一声。 许司延的不屑稍淡,一言不发。 “自己喜欢的女人只能放手,每天都要忍着冲动和那些故作高尚的家伙装模作样,你得到了什么?权利?金钱?还是你的爱情?” “因为你的软弱,你自以为是的清高,你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反而,你一直在失去,看看你自己,到现在为止,除了在人类眼中的虚名,你还剩下什么?” 许司延静静地听着,沉默着,心里却不像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你真的可以放弃那些他们要你放弃的东西?放弃你藏在心中多年的挚爱?你可以看着她与别人成为夫妻,共度余生?从此再也记不得你的名字?” 当这些问题一一在耳边响起,许司延就发现自己无从选择。 他不能,不能从此与她再无瓜葛,不能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更不能允许她的余生都是别人的! 可,该怎么办呢? 窗边的声音继续:“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吧?” “我……”许司延低着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罗刹殿之所以看中你,可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看中的,是你能够与厉连沉撕破脸的这份勇气。” “看清楚吧,他们不只要控制你,毁灭你,还想要让你生不如死。你看,就连你心心念念的女人,都要为了那可恶的虚名弃你而去,可你究竟做错过什么?”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拳头紧握,男人心头涌上一股恨意。 他从不需要去恨,因为从头至尾,他都孤身一人,而旁人的所作所为,他可以视而不见。 可是直到今时今日,他突然像是爆开了一样,疯狂的想要拥有一个人,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无欲无求了。 他不在意过程是什么,又有没有真的做错,他只想留住她,永远的留住她…… “你想留住她,那我就帮你留住她。”厌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要做什么?”男人闻言,身上的戾气重了几分,“敢碰她,我会灭了罗刹殿,我说到做到!” “别着急,我自然不会动她,况且,我也动不了她。” “那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追回她的心,等消息吧。”那人说着,动了动,似乎想离开,又回头丢下[ ]一句:“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考虑的机会。” 风吹进来,窗帘飞扬,人影很快消失在夜空中。 男人轻扯嘴角,却没有笑意。 拿出纸张,折了个小纸人,隔空在纸人身上写了什么。 指尖光芒消散,小纸人立刻站了起来,向他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他淡淡吩咐:“回去告诉他,厌主的事我答应了,但怎么做必须由我来安排。” 小纸人点了点头,蹦蹦跳跳消失在了房间里。 – 第一个学期终于过去了,寒假来临,凉锦舟待在卧室里几乎不出门,窗外下着大雪,光秃秃的树木被积雪裹了一层又一层,看起来有些浪漫。 到了晚上,简越之匆匆赶来,说有新任务了。 凉锦舟披了件外套,简单收拾了一下,和简越之一起出门去了。 其实本来她是打算如果没遇到什么案子,就趁着这次寒假结束转学,毕竟他们本来也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而来,没了案子,也就没了留下来的理由。 所以,在简越之带来新消息之后,凉锦舟不由得升出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临近新年,外面比普通时候更热闹了起来,一些小孩子蹲在广场附近玩雪,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很快融化了。 简越之开车载着凉锦舟一路往南,甩了一路厚厚的积雪。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在一家服装店门外,凉锦舟伸手过去,还没碰到车门,门就从外面被人拉开了。 她抬眼一看,是竹情。 简越之瞄了瞄她的脸色,见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催促一声:“快下车。” 凉锦舟下了车,扫了周围环境一眼。只是一条商业街,没什么特别。 “你说的委托?”她睨了一眼从另一边绕过来的简越之。 “喏!”简越之扬了扬下巴,对着竹情,“她就是委托人。” 凉锦舟:“……” 第64章 Chapter64 简越之再次盯了她一眼,发觉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赶紧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凉锦舟显然不信, 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简越之赶紧看向竹情,一手指了过去,甩锅道:“是她!是她想买衣服, 求我帮忙把你约出来的。” 竹情:“……” “是啊锦舟!我真的很想很想买新衣服, 顺便做个头发, 美个容, 化个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虚? 竹情越说越说不下去, 突然卡壳了,一脸为难地看向简越之。 没等简越之说什么, 凉锦舟淡淡的甩了句“无聊”,先一步走向服装店。 竹情看她走路带风, 简直就是个大佬, 不由借着玻璃看了看自己的造型, 委屈巴巴的拨了拨自己的短发,低着头, 像个小跟班一样跟了进去。 等他们走远, 简越之这才漫不经心的掏出手机, 打了个电话。 那边才响一声就接了,他故意大喘气,急道:“许老弟,你快点过来啊!锦舟出事了!” “嗯嗯, 我现在在这个谊南路商业街……”简越之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寒风吹过,他顿了顿。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她人呢?” “……卧槽?”简越之惊讶地回头,果不其然,许司延本人就站在身后,焦急地皱着眉。 他好像是匆忙赶来,面上风尘仆仆的,衣服也没换。 简越之有点难以置信,惊讶地问:“你这么快?” “到底什么事?”许司延冷着脸。 “额……” 没想到他会像风一样直接来了,原本计算好的计划通通作废,简越之一时间有点方,片刻,他装作冷静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都解决了。” 见他一脸心虚,许司延更担心了,“她在哪里?” 简越之抬了抬下巴,示意服装店。 男人二话不说,转身进了服装店,简越之感觉扑面而来的一股寒风,下意识抹了把脸上的汗。 搞砸了。 他摇头叹了口气,赶紧溜上车,留下一堆烂摊子扬长而去。 这是一家品牌服装连锁店,规模十分庞大,如此一个雪夜,店里的客人却多了起来。 或许是太急了,许司延刚进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他说了声对不起。 “诶?许师兄?”被撞到的人一脸惊喜,“好巧啊许师兄!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我在找人。”许司延正要绕过她,却被挡住了。 “许师兄,不如我们一起啊,你是要找什么人吗?我可以帮你。” 许司延这才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那是个女孩,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的。考虑到店里人多,他点了点头,“嗯,那就麻烦你了。”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不远处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 凉锦舟被拉着逛了一圈时装区,又被拉去了二楼礼服区,进了一家店,竹情看她一坐下就不打算起来的样子,自己也提不起性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锦舟,你看这里的礼服多好看,你也挑几件喜欢的吧?” “没钱。”她回答的很直接,竹情无话可说,旁边的服务员忍不住低头掩笑。 “可是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开心吗?你看你每天待在房里不出来,迟早是要得抑郁症的。” “我一直都……”凉锦舟话一顿,看了店员一眼。 店员微微躬身,识相离开。 “我活了上千年,一直如此,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她继续说,“而且,我没有说过要过来,是你非要过来。” “你就不能对生活有点追求吗?” “你最近很奇怪,是真把自己当成人类了吗?”凉锦舟奇怪的盯着她。 “我想通了啊,反正暂时也是入不了轮回,倒不如把现有的时间合理使用,你看,我每天都活的开开心心,这不是很好吗?” 竹情托住下巴,打量她。 “你看我做什么?” “大仙,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很美呀。”竹情一脸姨母笑。 凉锦舟敷衍的扯了扯嘴角,回了句:“你也不错。” “所以你更要好好珍惜啊!对于女孩来说,美貌应该是最无法割舍的东西了,你可能想象不到它有多重要,一个人啊,只要长得好看,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被讨厌,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帮着你。” 凉锦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竹情:“……我是想告诉大仙,你拥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就没理由比他们活的消极,因为你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生灵,明明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从不敢奢求任何的幸运,可是他们依然会因为一碗热汤,一块面包,而幸福的笑。” “你是觉得,我活的很不开心?” “难道不是吗?” 竹情认真的看着她,“我想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你不开心,你比我这个孤魂野鬼更像,一个死去多年的幽灵。” 凉锦舟抬起头,望着头顶璀璨的灯光,眯起眼睛:“或许,有的人只是看似活着,实则真的是幽灵呢?” “那你看我如何?”竹情笑了笑,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儿。 “命运无法选择,但是开不开心却是自己决定的啊,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鬼是神,你只要记得你是你自己就好了!” “我?”凉锦舟眸光闪了闪,一脸迷惑,“是我自己就好?” “嗯嗯!”竹情连连点头,内心在疯狂流汗。天呐大仙终于动容了!不枉费她死气白咧瞎扯了这么多,这次非要阿之欠她人情不可! “我……” “是我自己就好……”凉锦舟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缓缓低下头去。双手紧扣着沙发垫,她的呼吸沉重,表情紧绷。 是啊,尽管曾经犯下难以弥补的错,为此惩罚自己,但她不能忘记自我。 死去的人尚且有权利选择,而她却是彻底跌进了万丈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谁为她忏悔?谁还记得她? 那个哭和笑还属于自己的凉锦舟,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 一次次的伤害、绝望、生不如死有何意义? “锦舟,我喜欢这件!” 两件礼服摆在眼前,凉锦舟抬起头,表情依旧茫然。竹情笑着说:“我觉得这件挺适合你的。” 她把其中一件红色礼服递过来。 凉锦舟:“我不需要。” 竹情不依不饶,塞进她怀里,强硬的说:“我们过年要办party,肯定用得到,快去试试!快去快去快去!” 说着,直接拉起她,推着她朝更衣室走。 凉锦舟只好拎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这个时候,店员走过来,八卦地问竹情:“小姐,你们是姐妹吗?这颜值也太高了,不会是明星吧?” 竹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脸,“那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店员:“……都好看,都好看。” 竹情很是受用,笑了起来。 目光随意一瞥,恰好就瞥见进门的许司延,竹情终于回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忙把衣服递给店员,朝许司延挥挥手,喊道:“这里这里!” 店员注意到进来的帅哥,瞪大了双眼,这么帅,难道是三兄妹? 就在竹情十分殷勤的笑着迎上前去时,许司延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完美的忽略了她…… 竹情尴尬的定住,店员:原来不认识啊…… “太丢鬼了!”竹情差点气哭。她太迟钝了,居然忘记这个人还没见过她。 男人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又折回来,就这么从竹情身边再次经过,再次无视了她,对店员说:“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红衣服女孩儿,长头发,长得很漂亮。” 店员被帅到了,红着脸点头:“见过,好像和这位小姐是一起的吧?” 竹情:“……呵呵。” 许司延看了她一眼,当即发现了她的身份,眸子微眯。 竹情:“她在里面换衣服!” 话音未落,竹情手指指向的方向,更衣室的门“吱”一声打开。 他看过去。 凉锦舟着一袭华美红礼服出来。 长裙曳地,丝柔质感,腰身自然的收缩,将她腰部线条完美衬出,少女长发及腰,轻轻披散,五官中极具古典美人的妖娆魅惑,可她的眼神,却是令人感到一阵冰冷不适。 她一眼就看见了许司延,抬起的脚步顿住。 在场的看见她的人无不呆立在原地,个个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 店员机灵,拿了一套披肩,过去帮她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女身上涌动的寒意。 他盯着她,心跳加速,同时钝痛不已。 终于,有人打破了僵局。 “啊,天呐!这些衣服……真的好美啊!” 说话的人,就是要帮许司延找人的姑娘,她一进来,目光就不停的在周围礼服上乱转。 接着,她似乎发现许司延在这里,便收敛了些,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的说:“师、师兄,我没找到人,抱歉啊……” 许司延沉默着,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她身上,突然,不知为何,他很想惩罚她。 他并没有抽出被女孩抱住的胳膊,鬼使神差的问:“你很喜欢这里的衣服?”说着,僵硬的收回视线,看向女孩。 女孩眼睛一亮,有点不好意思,“让师兄见笑了,我刚才……没控制住。” “喜欢哪件?我送你。” 这句话一出,少女的脸上冒出惊喜的表情。 同时,凉锦舟身边的服务员听到细微的撕扯声,低头一看,发现她的手正紧抓着裙摆,而精美的裙摆已经被她撕裂了一条口子。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店员惊叫。 她这才发现,身边的少女浑身蔓延着寒冰般的气息,表情已经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竹情牙关打颤。 凉锦舟不说话,迈着僵硬的脚步,一步一步,沉重的像是绑了石头,但她脚步飞快,不留丝毫空闲,好几次差点摔倒。 许司延看着她从身边走过,想去扶她,却犹豫了。 竹情想要跟过去,被店员拦住了。 许司延替她解围,说:“让她走吧,我来付。” 竹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跟了出去。 下课楼,出了店,望着人海茫茫,灯火通明,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沿着路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白雪飘落在身上,很快和她的皮肤一起结成了冰,路边的鸣笛声、交谈声、欢笑声,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与她无关。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要帮忙吗?” 凉锦舟抬眼看他,是个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十分猥琐。 她没说话,对方脱下自己的棉衣,披在她肩头,牵起她的小手。 凉锦舟被那人拉着,进了附近广场的偏门,里面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那人先是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她:“怎么了?被男朋友抛弃了?” 她没说话。 那人丢掉烟,踩灭,把她按在墙上,握紧了她的小手,“让我来抚慰你的伤口吧。” 凉锦舟再次看了他一眼,突然扬起手,朝他脸上甩了过去。 “啪——” 男人脸上落下一个巴掌印子,偏着头一脸不可置信。 肩头的衣服滑落,她一把捏住对方的脖子,微微用力收紧。那人被她单手举了起来,双脚浮空胡乱的蹬着,看到对方眼底的恐惧,凉锦舟嘴角微勾,瞳孔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手里的生命随着她的力量在流逝,那个人是生是死,只在她一念之间,凉锦舟身上的杀意愈渐浓烈,手指在对方脖子上留下红色掐痕。 猝不及防出现的力量从侧面袭来,凉锦舟闪避不及,只觉身上中了一脚似的,身体被那力量带飞了好几米,就砸在厚重的防火门上。 她滚落到地上,五脏六腑痛的仿佛搅在一起。 第65章 Chapter65 冰冷的地板贴着身体,瞬间凝了一层白霜。凉锦舟淡淡转眸, 看清来人后, 先是诧异了几秒, 脸色有些许缓和。 只见来人一男一女,身着同样的素色长袍,男人相貌堂堂, 眉宇之间皆是王者气息,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都能令人心生畏惧。 而女人俏丽绝美, 看起来不过比凉锦舟稍稍年长一些, 那骨子里的妖娆魅惑足能令人倾倒。 原本就自带威严的妖王此刻脸色极差,头顶的火蹭蹭往上窜。他一挥手, 周围的环境缓慢地变化着,良久, 凉锦舟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天台上。 妖后小心上前, 俯身想要将她扶起来, 却听身后妖王厉声说道:“她现在还有资格站起来吗?” 妖后动作一顿,凉锦舟和她对视一眼, 摇了摇头。 “王, 宽恕她吧……” 妖后的话没说完, 被丈夫的声音覆盖:“你身为我灵宗的少主,竟然动了杀念,简直太令本座失望了!” “您可以当做没我这个女儿。”凉锦舟无所畏惧。 “你,岂有此理!”妖王大怒。 “王……”见他抬起手, 似要杀了凉锦舟,妖后忙跪了下来,“不要,求求你,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年轻的母亲眼泪一颗颗滑落下来,因为害怕,她的肩膀颤抖的厉害,凉锦舟见她如此,心口传来一丝空洞的痛楚,她伸手,拉了拉母亲的衣角。 “母亲,算了。” “不,不,怎么可以算了。”妖后满脸泪水摇着头,“锦舟,你不要这么傻,你一心求死,你要母亲以后怎么办啊?” “正因为你如此宠着她,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妖王虽然态度不变,手还是停了下来。 “你的女儿她已经疯了!你还看不透吗?”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的女儿,我的心头肉,我的命!你这个无情的王,怎么可能明白十月怀胎是如何的辛苦?” “我……我不明白?我怎会不明白?难道养她就不辛苦?我看你是太不知自己的本分了!” “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那你就不无情?不冷酷?不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哪里冷酷?哪里无理取闹了?” “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冷酷?哪里不无理取闹了?” “就算我再怎么无情,再怎么冷酷,再怎么无理取闹,也比不过你更无情,更冷酷,更无理取闹!” …… 眼看着这场有关她生死的争论莫名其妙演变成了家庭内部矛盾,凉锦舟有点傻眼了。 这……该从何劝起? 妖王妖后怒目圆睁,周围光电交加。 凉锦舟额头磕在地上,这种情况,她还是找个地方装死吧。 “哼!我看你就是没自信,处处针对我女儿,肯定是嫉妒她想得美,而你?呵呵——狐妖之耻。”妖后说着,似乎觉得跪着吵架气势不够,干脆站了起来。 “我狐妖之耻?你这妇人,见识短浅,我们狐妖一族怎会因为外貌这等浅薄之物评判高低?” “呵,是么?放眼我族,谁不比你好看,你这妖王——我看也就是挂个虚名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别忘了,我们狐妖最擅长蛊惑之术,就你这长相——呵呵!” “你!”妖王一口老血哽在喉咙,捂着胸口咳嗽几声,“简直是无法无天!” “要不你们各自比比?30天为限,谁魅惑的人类最多?”凉锦舟随口胡诌。 “住口!本座身为妖王,怎会需要诱惑凡夫俗子来证明自己!” “我堂堂妖后,当年可是靠魅术打败众多姐妹,才嫁了你父王,我可不怕比,就怕有些人不敢……” “你!你说本座怕?”妖王指着妖后的鼻子,半晌说道:“好!比就比,本座还怕了你不成?” 凉锦舟成功获得了一个月的活命机会。 简越之得知这件事后,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你这回可是摊上事了,你那老爹可不是吃素的,他说要杀谁那准杀谁,他可不会看你是他闺女就放过你。” “我知道。”凉锦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着书,丝毫不显担忧。 “你给我听着啊!不要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寻死,不值知道吗?”简越之觉得,她现在很有这种苗头,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自在。 凉锦舟耸耸肩,不置一词。 她的沉默令简越之更加担心了,皱着眉,拍了拍茶几,“你听见了没有。”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心里想的是谁,我说的就是谁。” 凉锦舟:“……我在想,再过不久,你帮我办转学吧。” “啥?转学?”男人大喊一声,“你知道我给你找个学校找个身份有多不容易吗?说转就转了啊?也太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了。” “再待下去,你就不怕没肉吃?”她一语中的。 “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再换地方能去哪儿呢?”简越之一脸发愁。 凉锦舟“啪”的把书扣在茶几上,“厌主去哪里,哪里就有肉吃。” “唉,我还是觉得留在这里对你是件好事,毕竟以前我们经过的那些城市,你可从来没有认真交过朋友。”他说着,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没有平淡以外的任何东西。 “你觉得呢?离开之后,你还能敞开心扉去交朋友吗?我是说像竹情和余长情那样的朋友。” “我当然不会随意结交,”凉锦舟明确表示,“不过,如果有很投缘的,我不会拒绝他们。” 简越之吁了口气,“能在你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可真不容易。” “哦,对了!”他忽然想到什么,手伸进口袋里,掏了半天。 凉锦舟以为他是想给自己压岁钱,然而,这家伙居然掏出来一张票。 他把票递过来,简明扼要的解释:“这是余长情的新电影,后天正式上映,他托我把票交给你,希望你能捧场。” 凉锦舟接过票,看了一眼,是一部叫做《我在轮回尽头等你》的童话爱情电影。 “只有一张?”她觉得不太可能。 简越之嘿嘿两声,摸了摸后脑勺,“给了三张。” 凉锦舟好奇,“一张是我的,一张是你的,还有一张给谁?” 简越之有些迟疑了,“反正都是我的,你就不要管了!” “你这么紧张?”凉锦舟深深看了他一眼,就算是打算给他那些女朋友,也不至于如此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腼腆了? “又换女朋友了?” “算是吧,人家还没答应呢。” 凉锦舟有点无语。 - 对门的邻居,当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电影上映当天,余长情亲自开着私车来接她,凉锦舟没什么准备,下楼以后好巧不巧就遇见了许司延。 他拎着一大袋牛奶,停在余长情车前面,表情紧绷的可怕。 余长情当然也看见了他,亲自帮凉锦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谢谢。”凉锦舟一笑,没有丝毫犹豫地坐了进去。 就是这一笑,车前的男人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拳头,砸向车玻璃。 她居然……肯对那个人笑? 从身边绕过的余长情,挑衅地向他勾了勾唇,带着些许暗示的语气颇有宣战的意味,“请你让开,可以吗?” 男人冷冷地盯着对方,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半晌,他看向正透过玻璃看自己的凉锦舟,往旁边退了两步。 “砰——” 车门关上,发动机发出轻微的响动,车子在他面前扬长而去。 男人终于忍不住,扬起拳头砸在身边的墙上,随着一声碎裂,墙上裂开几道缝隙,灰尘蔓延。 “你和他出了什么问题吗?” 路上,沉默的空气突然被打破,余长情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身边人的脸色,见她似乎情绪不佳,柔声劝道:“如果需要我解释什么,尽管直说,不要太委屈自己。” “不关你的事。”凉锦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些,“谢谢你的票。” “我应该谢你才对,”余长情笑道:“你能捧场,说明你还是把我当朋友的,多一个人支持我的票房,总比少一个人要好,不是吗?” “票是你送的,我只是没理由拒绝而已。” “你真是……直接的可爱。”余长情握紧方向盘,笑声清朗明媚,如和煦春风。 凉锦舟原以为,余长情送的票都是一起的,然而等开场才发现,简越之的位置更靠前,而她和余长情却在最上面,也就是最后一排。 这观感可不是一般的差。 可尽管如此,整个场地依旧座无虚席。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包裹的连亲妈都不认识,默默递给她一筒爆米花。 凉锦舟微微点头以示感谢,抱着爆米花认真看电影。 没有人发现,在影厅的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而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着,一刻也不曾离开。 电影的开场,讲述了两个小孩子之间不被认可的友谊,他们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玩,因为女孩是高贵的公主,而男孩是平民。 男孩家里无权无势,且因为长相丑陋而不被父母疼爱,每日被当做仆人干尽粗活,就是个现实版灰姑娘。 被父母强烈要求远离女孩后,他只能静静等待着女孩主动来找自己。 终于,在一个夜晚,刚刚干完活的男孩等来了女孩,但却不是他期望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他浑身狼狈,衣服上布满了补丁,脸上手上全是黑灰。 他失落极了,不该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但是,女孩并没有因此嫌弃他…… 凉锦舟看着画面里,小演员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眼眸闪烁着。 不是因为他们演技有多好,只是,这感觉很像……自己那模糊了很久的记忆。 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从男孩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抱歉,因为我的关系,给了你不太好的体验。”余长情声音压得很低。 凉锦舟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的身份,选票时只能往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考虑,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没关系,我觉得这个地方不错,颇有举目千里的优势。” 男人怔了怔,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怪异地看着对方,一脸不解。 他调侃道:“想不到你也会这么幽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凉锦舟:“……” 她看起来真的很严肃么? 看完电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凉锦舟在人群里找到了简越之,以及简越之身边帽檐压得极低的竹情。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两人,回想起简越之之前那番话,更是一阵惊讶。 竹情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简越之也有点尴尬,咳了两声,“那个啥,我和竹情还有点事要办,你要是想回去的话,余先生应该没问题吧?” 说完,看向余长情。 余长情微笑着:“乐意效劳。”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朝竹情使了眼色,两人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远了。 凉锦舟全程沉默。 “不介意的话,陪我走走?”余长情十分有礼的请求。 她还处在困惑状态中,点了点头,“哦。” 时间还早,阳光很暖,将地上的雪融化成了冰水,两人慢悠悠的散着步,时不时由余长情想出一个话题,很快又被她结尾。 渐渐的,谁也不怎么说话了。 凉锦舟不说话,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而余长情则是不想打搅她的安静。 他侧眸盯着身边的女孩,嘴角始终洋溢着一丝笑容,像这初雪一般纯净。 眼前的她,就是一个冷美人,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能够打动她,换来她的倾城一笑,可你永远都想努力让她笑。 她总是能轻易带给人期待感,如同一部艺术的创作,不仅保留着独一无二的美感,也不失属于艺术的价值。 余长情察觉自己的心跳的飞快,自觉失态,忙收回了目光,移向身边的风景。 他突然想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凉锦舟走了好几步,后知后觉他被自己甩下了,回头看着他,“余先生怎么了?” 余长情:“锦舟,你想笑吗?” 这话听起来特别奇怪。 凉锦舟表情复杂,“什么意思?” 余长情笑而不语,直接拉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反方向跑去。 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凉锦舟呆呆地跟着他跑,他们转了个弯,便停了下来。 她想问,却见他拿出口罩戴上,继续往前走。 而斜对面有一家小店。 小店里有各种各样的甜点,余长情进去后什么也不挑,直接点名要了两支小甜筒。 大雪天,凉锦舟和他一起站在店门外抱着甜筒发呆。 “你为什么要买这个?” “答案显而易见,”余长情看着她,神秘兮兮的说:“因为只有它最像你。” 凉锦舟:“……” 一秒、两秒、三秒…… 她突然忍不住笑,举了举手里的小甜筒,问:“哪里像我?” 余长情缩了缩脖子:“你不觉得吃下去很冷吗?” 这次,凉锦舟彻底笑出了声,嘴角咧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街边的笑声传的很远,激起了男人努力压制的最后一丝怒火,许司延握紧标杆,他虽然站得远,却也没有任何躲藏,如今更是加快脚步走向他们。 而凉锦舟也很快察觉到他的气息,向他的方向看去。 见他怒气冲冲的迎过来,她先是怔了一下,没想到余长情竟然快她一步,把她拦到身后。 余长情神情一冷,“你要干什么?” 许司延来到他面前,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拳挥向他的脸! 余长情被这力量甩向一边,幸好凉锦舟手疾眼快,拉住了他的衣服。 方才的笑容早已不在脸上,她冷漠地看着许司延,从口袋里掏了一张纸巾递给余长情。 两个人对视良久,凉锦舟从他眼中看到了浇不灭的火,她的语气很冷,同时也燃着一股压抑许久的愤怒:“许司延,看来你是完全不顾脸面了?” 许司延胸口剧烈起伏,一字一顿,齿缝间也带着浓烈的火气:“不顾脸面?你欺骗我的时候,可曾顾过脸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没有吗?”男人冷笑着,退了几步,“你好好想想,你对我保证过什么。” “你不是说,和我分开不是为了他?那又是怎么做到,那么短的时间就开始和他约会了?”他指着余长情,眼底尽是对她的失望。 “和他约会?”凉锦舟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我没有和他约会,只是他的电影上映,需要支持。” “这话你信?”许司延觉得她是在把他当傻子,“余长情,当红偶像,他会需要你的支持?” “为什么不需要,朋友之间,不应该互相支持吗?”凉锦舟疑惑地看了看余长情,对方嘴角挂着血迹,似乎很疼。 她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没必要向对方解释,眼底又增了几分寒意,“许司延,我的事好像跟你无关吧?且不论我和余先生清白与否,你不觉得现在来质问这个很可笑吗?” 许司延依旧火气不减,但他没有说话。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和你的新女朋友已经见过了,当晚我走的唐突,没有跟你们打招呼,实在很抱歉,可你若是因为这个来怪罪我,未免太小气了。” 第66章 Chapter66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许师兄美女在侧, 又有众多追求者等着接盘, 我实在想不到你还有什么原因要跑来过问我的事, 难不成许师兄觉得,即便和你再无瓜葛,我也没有和普通朋友说几句话权利了?” “你很在意我跟谁在一起吗?” “……”凉锦舟愣住。 看着同样发愣的许司延, 她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明明不需要去在意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以为从此可以不再去想, 不再为了谁感到痛苦,可是当她控制不住说出来的时候, 她的情绪还是不由自主的激烈起来。 所以,看到这样失控的她, 他一定很得意吧? 凉锦舟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她开始害怕, 怕他看透自己的内心,怕他轻看自己。 推开他的人是她, 如今他已有了新的生活, 新的目标, 而她若是还在执着往事,岂不显得轻贱? “我、我是想说——”她移开目光,语无伦次的解释,“我的事与你无关, 请你尊重我,还有我的朋友,至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人会在意。” 许司延就只是盯着她红扑扑的小脸,仿佛一只顺毛狗,安静的,耐心的听她解释。 他的怒火早已消失,此刻完全忽略了身旁的余长情,看她的眼神里渐渐注满柔情。 “你、明白了吗?”凉锦舟语调僵硬,手极不自在的缩进袖口里,揪着内测的里衬。 他为什么不说话,还要用如此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心乱作一团,一鼓作气就要转身逃走。 然而,她那想要逃之夭夭的想法刚跳出来,脚下还没行动,腰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 许司延自然不会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抱她紧怀里的同时,低头吻住了她。 冰淇淋的奶香味透过柔软化开,他轻易的控制住她,丝毫不顾她的抵抗挣扎,对她进行了一个温柔又不失霸道的么么哒。 余长情移开视线,脸色有些苍白,几秒之后,他默默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这一吻,让凉锦舟感到昏天黑地,因缺氧而眼冒金星,起初她还挣扎,到了后来,双手被他死死扣在掌心,她干脆不动了。 大概是怕她窒息,男人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在她下巴处蹭了蹭,凉锦舟得到喘息的机会,被他打横抱起,头发被一阵风吹的凌乱。 两人转眼间便来到一间房子里,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被他抱进了什么地方,空气一下子温暖了许多。 他将她放下来,拿过枕头给她靠着,坐在床边看着她。 凉锦舟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勉强忍住了,恢复了片刻,她原本窝着一股火气竟发不出来。 他勾起嘴角,握紧她的手。 这是他的家,他的房间。 唇上有轻微的刺痛感,凉锦舟回想起他刚才的冲动,皱起了眉,“够了吗?我可以回去了?” “再陪我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像他。 凉锦舟长呼出一口气,避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 屋里的篱笆叶子轻轻摇动着,浓郁的绿植香气充斥在整个房间,两人安静的待着,彼此心中都有难得的安心,如此静谧,仿佛是在做梦。 “你心里有我。” 终于,他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很奇怪,可他就是这样肯定。 凉锦舟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自己,“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管是什么,对你对我都没什么意义。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对方,或许,从第一次见,一切就都错了。” 许司延平静的等她说完,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不要欺骗自己,锦舟,看看你自己的心,如果你真的不在意,认为一切都是错的,刚才我吻你的时候……” “对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挣扎有意义吗?”凉锦舟打断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我结局如何,都不要隐藏自己的感情,我爱你,爱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今后也不会变。” 不得不承认,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凉锦舟的心痛的快要碎了。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可以这么痛,而她居然这么畏惧痛苦,畏惧到,她想忘掉一切,忘掉云琰的死。 眼眶里含满了眼泪,她深吸一口气,等眼底的湿润被风干,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该走了。” 许司延没动,任她从身边下了床。 她掸了掸衣服,回头看着仿佛被定住的他,犹豫片刻,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感情,多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深情,忘了吧。” 说完,凉锦舟直接走了出去。 走到客厅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她停下来,一双手臂从身后伸了过来,紧紧抱住她。 凉锦舟闭上眼睛,他的气息不断的吸引着她,他的请求是如此卑微,好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 “别走……求你。” 肩头被一颗泪珠压下,凉锦舟咬着下唇,口中弥漫着血腥味,心跳很快很快,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把拉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她不敢想象,这个时候的许司延会是什么反应,直到跑进卫生间,锁上门,她站在淋浴喷头下,拧开了水阀。 冰冷的水从头顶浇灌而下,身体被寒冷刺激,不停哆嗦着,眼角滑落的水混合着她的眼泪,她听见,水声之外,自己跳动的心在滴着血。 不可以,不能哭! – 凉锦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群人围在她的床边,父亲,母亲,梵嘉择,简越之,还有竹情,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看着她。 他们的表情,很微妙…… 她有些无措的坐起来,这个动作让她觉得怪怪的,和以往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脑袋里仿佛灌满了水,身体也格外沉重,好像快要死了。 还是妖后首先反应过来,一脸疼爱的凑过来,在她脸上狠狠捏了一把,“你终于醒了,我的小锦舟。” 凉锦舟:“……” 没来得及问她,那只手便又伸向她的头,凉锦舟只觉得被撸了一下耳朵,心跳慢了半拍。 她下意识护住耳朵,然而,从眼前闪过的小手,和像柴火一样的胳膊让她愣住了。 凉锦舟把双手伸到眼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小小的两只,她忙又摸了摸脸,仿佛摸到了烧开的水,迅速挪开。 “娘亲的小可怜,你怎么了?”妖后一脸心疼的凑过来。 简越之幸灾乐祸,“别发呆了,你生病了,抵抗力下降,身体至少缩小了两倍。” 凉锦舟:“……” 她快速跳下床,撑着虚弱的身体跑到镜子前。 偌大的穿衣镜里映出一个小女娃的身影,头顶两只毛绒绒的大耳朵,婴儿般的皮肤,稚嫩的小脸还有婴儿肥,九条大毛尾巴飘在身后。 不知道是谁给她买的童装睡衣,穿在身上居然正合适…… 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脚步声传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身后,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卧槽,噗哈哈哈哈哈凉锦舟,看你这倒霉样哈哈哈……”简越之揪着她的衣领甩啊甩,笑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啪——” 竹情闭上了眼睛。 简越之脸上留下了一片红,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小姑娘放下来,捂脸痛哭。 凉锦舟甩了甩拍麻的手掌,只听一边负手而立的父亲说:“妖生病不易,病愈更不易,你如今连简单的人形都维持不了,趁早跟本座回去受罚吧。” 他说完,妖后冷冷看了他一眼。 梵嘉择把一切看在眼里,清了清嗓子,劝道:“姐夫,现在带她回去恐怕不妥,一来,她身份尊贵,以此形象面对族人,会生出许多流言蜚语,二来,您这次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她。” 妖王面色不善的看着凉锦舟,“比起她在人界暴露身份,回妖族是最好的选择。” 简越之照着镜子揉了揉脸,一边疼的哎哟乱叫,一边嘀咕:“有区别吗?反正在这里也是死,回去也是死,您还是考虑怎么杀她更顺手一些吧!省的到时候连死都要受罪。” 听得出来他是在讽刺,妖后也是冷笑一声,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接收到梵嘉择眼神暗示的时候,又咽了回去。 凉锦舟等他们都安静下来,才坚决的说:“我不回去!” 妖王眯起眸子,“回不回去由不得你。” “那您现在就杀了我吧,活不活着也由不得我。”她说着,直接走向妖王,站在他面前,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你以为本座不舍得杀你?” “您舍得。”凉锦舟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杀了我,您才可以做那个言而有信的妖王,不是吗父亲?” “你!真是该死。” 妖王眼中冒着火,扬起手掌,掌心涌出一片火光,光电交加之间,整个屋里亮的连人都看不清了。 “啊!不!” 随着妖后一声惊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逼面门,凉锦舟感到胸口受了一击,像被一把巨大的石锤砸过,脚下被力量带动着,滑向远处的墙壁。 这一击,她只感觉热气冲上喉咙,嘴巴一张,一颗血红的小珠子混着大量鲜血吐出来。眼前开始模糊,她最后看了一眼晃动的画面,沾满血迹的嘴角扬起,一头栽向地面…… 妖王伸出手,那红色内丹便落到了他的掌心,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妖后看着这一幕,面色煞白,双脚无力的倒了下去,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好在梵嘉择手疾眼快,稳稳扶住了她,而后皱着眉看向凉锦舟。 第67章 Chapter67 “痛……” “好痛……” “我……死了吗?” 熟悉的潮湿黏腻感包裹着全身,耳边, 某种细小的脚在爬动着, 他们的爬行速度很快, 且十分密集。 从身体里蔓延出的阴冷缓慢的渗透,呼吸,好像没有了。 她的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隙, 望着眼前的黑色巨网,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用力的吸着气。 意识渐渐随着眼前的黑暗回归, 凉锦舟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脖颈上被折断的痛让她宁愿就这样死去。 她为什么要醒过来? 等待着全身知觉回到身体的过程中,凉锦舟暗暗的想。 一缕光缓慢的从远处亮起。 凉锦舟摸了摸脖子, 谨慎的从地面爬起来,那些窸窸窣窣的爬动声不见了, 她犹如一名伤残人士, 扶着石壁往前走。 “锦舟……” “锦舟……” 尽头的光明处, 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凉锦舟顿了顿,这是云琰的声音, 难道他一直都在生命的尽头等待着她吗? 凉锦舟加快脚步, 石壁锋利的割破了她的手, 她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跑…… 终于,光明越来越近了。 她慢下来,一步一步, 像是黑夜中盗窃的贼人,不敢发出任何细小的声音。 蓝色的光从里面照射出来,她看着地面那些五颜六色的毒蜘蛛,仿佛在它们之间隔着一个边界,蜘蛛们在边界中徘徊着,却不敢接近光源。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那是一个山洞,空间不大,她一眼就看到中间那座石台,石台下有个人,衣衫褴褛,面目全非,他正倚着石台,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安静。 凉锦舟认出那是云琰的衣服,顾不得许多,赶紧跑了过去,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下一秒,自己竟然轻而易举的穿过了石台。 这,难道还是梦? 她回头望着高高的石台,这才看见,石台上方漂浮着一面旧铜镜。 凉锦舟迷惑的皱着眉,那难道就是万相神镜?云琰找到了? “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出现惊动了地上的人,云琰咳了几声,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发不出来。 凉锦舟走过去,见他睁开眼睛,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球似乎在盯着上方的漂浮之物,凉锦舟握紧了拳头,颤抖的心终于崩溃,眼泪涌出眼眶,“云琰……” 云琰没应声,盯了那镜子很久很久,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锦舟……我……我找到了……我一定……活着……” 凉锦舟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遮住了视线,单薄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忽然,镜子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光! 凉锦舟下意识闭眼光芒,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你找到我了,我的主人,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云琰:“你……是谁?” 镜灵:“我是这镜中的灵,从今往后,我将成为你最忠诚的奴仆。” 云琰:“我不需要,只要……你能让我活着……将你带给锦舟。” 镜灵:“活着是必然的,万相镜的主人都能永恒的生命,这不算一个愿望,所以,主人的愿望是什么?” 云琰:“我的愿望……” 沙哑的声音停顿了,云琰似乎很迟疑。 凉锦舟扛着刺眼的光线看过去,强光下,那镜子中浮现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云琰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有所顾虑:“我的愿望,是能娶她为妻,与她厮守终生。” 凉锦舟心绪复杂的盯着云琰。 镜灵似乎比他还要顾虑:“世间已定之事,非我可以改变,主人,你又何必逆天而行?” 云琰这次有些急了,“你什么意思?” 镜灵叹了口气:“我通过万相镜神力,看到了未来之事,主人心中牵挂之人,另有良缘。”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云琰顾不得身上的伤,努力的爬起来,然而还没起身便又摔倒在地,他嗓音嘶哑,大吼着:“是谁?那个人是谁?” “主人自己看吧。” 镜灵说完,强光突然消失了。 从镜子里出现了电影般的画面,凉锦舟看见,自己穿着婚纱走向红毯,而对面俊美无双的男子,正是一身西装革履的许司延。 他牵过她的手,亲吻着她的额头。 对她说出爱的宣言。 看着这样的一幕,凉锦舟的心停止了跳动。 这就是镜灵口中,她的未来吗? 原来,她和许司延是早已定下,不可改变的…… “锦舟……锦舟!”云琰突然大怒,拼命伸手,似乎想要砸了那面镜子。 镜灵的声音平静:“主人又何必如此?她既无情,那便随她去吧。” “难道……难道是因为我这张脸?”云琰仿佛听不见他的话,手摸向自己血肉模糊的五官,他惊叫一声,“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变成这样,她才会抛弃我,我不能……不能让她抛弃我!”他自顾自说着,抬起头对着上方的镜子,“帮我恢复!帮我恢复!” 镜灵:“主人确定,只是想要恢复容貌?” 云琰点头:“我确定!” 凉锦舟看到这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惊喜是有的。如果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那么云琰很有可能没有死,可他既然活着,又为什么不肯见她?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她这么痛苦,如果是,那他心里又在想什么?报复她吗?就算是想要报复她,未免也太狠了点。 凉锦舟有一种被愚弄的很惨的感觉,她现在身心所受的伤,都成了提醒她被耍的证据。 可是她却恨不起来。 本想再继续看下去,可当那镜子再次散发光芒的时候,她感觉身体似乎被什么吸着,随后周围地动山摇,脚下渐渐裂开了一条大缝,把她吞了下去。 “不要!”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屋里开着灯,却没有其他人在。 凉锦舟想了想,猛然想起自己是被父亲击飞,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只听外面有两个人在谈话,是父亲和舅舅。 “她果真已经沾了邪力。” “锦舟并非那种不自重的女孩,除非,是那人强行欺辱了她。” “既然事情已无力回转,那不如就将错就错,将这邪力为她所用。” “姐夫,我只是担心,她会受更多的伤害,毕竟那人……” “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任性的小孩子了,是非曲直,她有自己的分辨能力,她喜欢什么样的人,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咳……” 妖王咳了几声。 “姐夫,往生葵果然力量强大,只是清除了一些邪力,便耗费了百年修为。” “无妨。” “只可惜,她不懂你这做父亲的一片苦心。” 听着梵嘉择略带着抱怨的声音,凉锦舟打开了门。 两人听见开门声,同时看过来。 凉锦舟缓了缓呼吸,走过去,她有些尴尬,“母亲呢?” 妖王脸色有些难看,“为了你的事,昏了过去,如今有人照看,你不必担忧。” 凉锦舟:“……我……对不起。” 妖王怔了一下,故意冷笑,“想不到你还会说对不起。” 梵嘉择闷不做声,倒了杯热茶给他,妖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勉强压下喉咙中的咳嗽。 凉锦舟看着他,也许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量过父亲了,如今才发现,他的鬓间竟多了几缕白发。 她心一疼,后退一步,跪了下来。 妖王偏头看她,语气不善:“怎么?这是打算请罪?本座说过,暂时不会动你性命,起来吧。” 凉锦舟:“父亲何必伪装,您没有杀我,反而耗费灵力救我,为何要装出对锦舟毫不在意?” 妖王盯着眼前的小女娃,她虽稚嫩,眼中却仿佛装着如天下一般浩瀚的责任,他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无所畏惧。 “本座只是好奇往生葵的下落,你既然已与他有过夫妻之实,那便尽快安排他与本座见面,商讨你们的婚事。” 他的意思是要会亲家? 凉锦舟不得已,只能解释:“父亲大人,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这话一出,不光是妖王惊讶,就连沉默的梵嘉择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这……”妖王奇怪道:“他竟如此对你?莫非……” 她能沾染上对方的邪力,显然两人已经亲密到了极点,在那种情形下,还能在狐妖面前不乱分寸,如果不是他那方面有问题,那就是真爱了。 妖王早已下定决心要这个女婿,自然心里更加满意,说:“胡闹!莫要多言,速速准备便是。” 凉锦舟:“……” 和妖王好一番争论,她甚至告诉他自己和许司延已经分手,可妖王却坚持要见许司延,这让凉锦舟有些相信,他只是在好奇往生葵的下落而已。 妖后只是惊吓昏迷,凉锦舟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过来,看见自家女儿还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妖后一把抱住她,不停抹泪。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妖王妖后几乎一个鼻孔出气,凉锦舟每天都被逼着安排他们丈母娘见女婿,恨不得赶快搬家。 自从简越之和竹情有了暧昧关系,他就天天往凉锦舟家跑,有时候看见她被两个老狐狸逼的太紧,也会伸手帮上一二,而他能做的就是替她妥协。 凉锦舟很生气,这货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你别生气,我要是不救你,你自己也就搭那儿了,我随便说说,不代表你,他们也没理由当真。” “就怕他们会当真。”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害怕的事,”简越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肯定还没忘了人家。” “闭嘴!”凉锦舟睨了他一眼,“说吧,你今天来又是为了竹情?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你还真猜错了!”简越之避而不谈此事,转移话题道:“是余长情给我打电话了。” “又送电影票?”凉锦舟挑眉。 “那倒不是,”简越之笑了笑,说:“他不是知道我们是阴阳差吗?他老家啊有栋宅子,是他父母在住,最近他父母的身体不太好,说家里出了点怪事,让我们帮着去看看。” “我这不是寻思着,你和他朋友一场,就答应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等等!”凉锦舟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 “当然得去!我自己哪对付得过来啊?万一遇上个厉鬼,我还是知道自己水平的。” “可是,我现在这样,你要怎么解释?” 简越之上下打量她,如今她的耳朵和尾巴时而暴露,但多数时候还是可以藏起来的,只是这副小了几个号的样子,还是那双红色眼睛太过瞩目。 他又笑了一声,把自己带来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斗篷和一副美瞳。 第68章 Chapter68 隔天,余长情很早就来了。 他第一眼看见凉锦舟, 愣了一下, 半晌才一脸复杂的问:“这是?” 只见眼前的小孩身高不过到他腰间, 衣着单薄,一条厚厚的披肩裹住了整个脑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只是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看不出神情。 简越之一边帮小姑娘收拾行李, 一边解释:“我家侄女。” 凉锦舟:“……” 余长情笑了笑, “原来如此, 很可爱啊,有点像锦舟。” 简越之:“……我妈的哥哥的初恋情人的妹妹是她二姑母, 可能有点血缘关系?” 凉锦舟无语。 余长情低头捋了捋,笑笑不说话。 他打量了一下房里的情景, 一脸迷惑:“锦舟呢?” “锦舟的父上母上最近到了C城, 她忙着接驾, 去不了了,不过她托我向你问好。” “是吗?”余长情的语气里有些低落。 凉锦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看在眼里, 她有些意外, 也有些看不透。 收拾好东西,看着两个男人先下了楼,凉锦舟站在自己门前,望着对面安静紧锁的门, 犹豫了片刻。 听见下面简越之喊了声:“小孩,下来了。” 她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去敲门,转身跑下了楼。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经过超市,余长情停下车,戴好墨镜拿着钱包下了车,看着他进了超市,简越之这才小声问:“刚才差点穿帮啊,你叫什么啊?” 凉锦舟:“随便。” 她一个小孩样子,却用冷淡的神情说着如此冷淡的话,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简越之真以为自己疯了。 没一会儿,余长情拎着一大包零食饮料回来了,像哄小孩儿一样对着她笑,“叫叔叔。” 凉锦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表情,童声童气的喊:“叔叔。” 简越之绷着嘴。 男人拿着零食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凉锦舟:“想。” 简越之噗地一声,余长情看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望着窗外。 余长情拿了一包薯片,又拿了一包奶酪,递给她:“那你坐在叔叔身边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凉锦舟以为他是认出自己了,但随后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就算是认出她,他也没必要引诱他坐到他身边,只有一个解释是最靠谱的——他喜欢孩子。 想到这里,她当即接过零食,跑下车,坐到副驾驶上去了。 车子向着目的地出发,余长情打开音乐,放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英文歌,伴随着身边女孩“咔咔”嚼薯片的声音,显得有点魔性。 凉锦舟真的是机械的在嚼着薯片,她的动作看起来像个机器人,表情也是。 简越之在后视镜里对她挤眉弄眼,生怕余长情会发现什么,毕竟没有哪个孩子会像她这样奇怪。 余长情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迟。” “小远。” 凉锦舟和简越之同时回答。 余长情笑了笑,没说什么。 简越之忙解释:“迟小远,她跟妈姓。” 凉锦舟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也不知信没信,只是目视路况专心开车。 余家的老宅离市区很远,开车用了三个多小时,老宅的地段十分偏僻,穿过一条林间小道,才看到一座有些老旧的宅子,远远看去,那宅子仿佛伫立在云层里,美得不真实。 有人来开门,余长情降下车窗和那人说了两句,大抵是问了一下家里两位老人的情况,之后便把车开了进去。 看得出来,余家是大户人家,非常遵循礼教,余长情把他们安排在客厅,命仆人上了热茶,便准备一个人去见父母。 简越之提议:“我和小远初来乍到,怎么也应该先去见见二老,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余长情:“不用客气,你们是我请来的上宾,我自会好好招待,家父家母身体不是很好,他们不会在意的,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简越之也不坚持:“那好吧,待我和小远向二老问好。” 余长情点头,转身上了楼。 凉锦舟从进入这里,视线就没有停下过,她一直觉得这宅子有点奇怪,但观察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什么。 等人都走了,简越之坐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她摇了摇头,“没有,但是很奇怪,我自进入这宅子,身上的妖力就好像在流逝,而且我刚才试过,这里有驱邪师留下的禁制。” “驱邪师?那这么说,余家已经请过人了?”简越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看来是的,而且这个人只是下了禁制,不论是什么,只要在这里使用邪力,就会被标记。” “我觉得咱还是走吧?” 看他要打退堂鼓,凉锦舟轻笑一声:“怎么?刚开始那么爽快答应人家,现在慌了?” 简越之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块圆形铜制罗盘,“我的罗盘从进到这里,就失灵了,我觉得应该是这里的邪物太强大,不然就是数量众多,这两个无论是哪个可能,我们都没有胜算的把握。” 凉锦舟扫了一眼他的罗盘,指针一直在逆时针旋转,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个方向。 “这样,我们晚上分头行动,你查东面,我去看看西面。” “不行,万一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是怕你自己遇到危险没人救吧?”凉锦舟拆穿他。 “你、谁怕了,我是担心你,反正我又不是妖怪,遇到危险我可以用灵符,你就……万一被标记上,可是一辈子都摘不掉的。” 凉锦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过是身上画个记号而已,比丢了性命要好。” 简越之没搭话,默不作声的低头查看罗盘。 过了许久,他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怕死,能像我父亲一样堂堂正正的死,对我来说是件荣耀,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像他一样,做个顶天立地,为民除害的男子汉。” “那竹情呢?”凉锦舟忽然问。 他顿了顿,有些意外她会提起竹情,但同时他又有些纠结,“我不知道啊,我不应该对她产生任何感情,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根本讨厌不起来,如果能一直这样平平静静,也挺好的吧?” 凉锦舟听着他的话,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涌现在心头。 简越之他从来不缺女朋友,但真正让他做到想忘掉身份忘掉一切的,只有竹情。她真的很羡慕他的心态,那种为了爱奋不顾身,满足于当下的感觉。 如果她也能,她也想,就这样和那个人厮守在一起,每天停留在平淡且温馨的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不改变。 晚上,余长情设了丰富的晚宴,依旧让她坐在身边。 只是这顿晚餐吃的心不在焉,她也无心与他们一起耗费时间,去了余长情安排的住处。 房间很大,里面设施齐全,也很干净,可待在这样冷冰冰的房间里,她觉得自己仿佛进了坟墓里,每一口空气,都充满死气沉沉的味道。 凉锦舟坐在床尾,打开手机,信号格只剩下最后一个,她翻找出许司延的号码,光是盯着备注的名字,就已经心跳如雷。 手指犹豫片刻,脑中回想着简越之的话,她颤抖着点击拨号键。 对面只响了一声,便被挂断了。 听着挂断之后的安静,凉锦舟的心好像死了一样,她握紧了手机,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仿佛要把它捏碎。 “许司延……许司延……” 哽咽的声音放轻,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如同触犯了禁忌。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窗边有黑影一闪而逝。 凉锦舟擦去泪水,放下手机,跑到窗边查看情况。 黑夜中,只有风在呼啸,她伸出手,推开了两扇窗,熟悉的气息涌入鼻间,却也只是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凉锦舟捡起落在窗台的叶子,放在鼻间嗅了嗅,眼底再次闪烁着惊奇的光。 这是他的味道,他来过,这不是幻觉。 “许司延,你出来。”她用听起来很冷静的声音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风的呜咽。 凉锦舟爬上窗台,纵身一跃而下,黑夜中,少女的身影仿佛一朵凋落的红花,落地之时,头上的披肩散落开来,乌黑的长发迎风飘扬。 “你出来!”她扫过四周,除了树还是树,每一颗都像极了模糊在夜色中的人影。 没有人回应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凉锦舟握紧了掌心的叶子,沿着树往前跑,这个时候,她忽然感应到一股奇怪的邪气,手腕上的铃铛轻响了几声。 “嘿嘿嘿嘿——” 一串尖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从身后的树丛里响起。 凉锦舟迅速转身,手掌掷出一团红光,那光攻速猛烈,精准无误的击中了黑影,但同时,凉锦舟也没有占到上风,妖气暴露,宅子里的禁制瞬间锁定在她身上。 一团又一团白色光点朝她飞过来,凉锦舟飞身躲过,手上却还是沾了一星半点,白色光芒贴在她手背的皮肤上,很快便形成一道印记,凉锦舟身体僵硬,动弹不得,眼看着被标记的地方开始长出红色软毛。 忽然,后颈被人重重袭击。 凉锦舟眼前一黑,无力的向后方倒去,轻轻落入一个黑色身影怀里。 眼前恍恍惚惚,她试图清醒,却觉得意识反而向更远的地方飞去,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肩头,对方握紧她的手,十分耐心的帮她清除标记。 凉锦舟无法清醒,只能努力让自己说出梦一般的呓语:“别走……” 第69章 Chapter69 凉锦舟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屋里躺着了, 后颈处被重击的疼痛还很清晰, 她揉了揉, 这才回想起自己手上的标记。 她伸手查看,却发现手背上什么都没有。 记忆里的画面闪过,在黑夜之中, 一团清光亮起, 手背上的刺痛感慢慢减退, 她记得那个熟悉的味道, 近在咫尺, 如今却远在天边。 他一定来了,只是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呢? 凉锦舟握紧自己那只手, 依旧还是很难受。想来也是,毕竟她已经说的那么明确, 伤害他那么多次, 他心里一定是怨恨的。 “砰砰——” 有人在敲门, 凉锦舟回过神,下床去把门打开。 简越之站在门外, 看她脸色不好, 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问:“锦舟,你这里没什么事吧?” 凉锦舟摇摇头。 见他神色紧张,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简越之:“没事,就是怕你这边有问题, 你今晚出去了吗?” 想起自己在外面遇到的东西,凉锦舟皱了下眉头,随即脸色变了变,忙向外面跑去。 简越之不明所以,跟着她往外跑。 两人快速跑下楼,穿过院子里的过道,来到凉锦舟房间方向,简越之不明觉厉,见她似乎在寻找什么,自己也帮不上忙,就只好摸着后颈站在原地。 凉锦舟在树丛里钻来钻去,只找到了一块黑色的破布,它挂在树枝上,迎着风飘荡,味道极其浓烈。 简越之见她拿着什么钻出来,凑上去一看,差点被那股腐尸的臭气熏晕。 “这什么鬼东西?呕——” “是我今天遇到的东西留下的,我应该击中它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在这里发现它的痕迹。”凉锦舟说完,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会不会是谁做了手脚?为了让她查不出来? 简越之揪着衣领遮住鼻子,可还是觉得那味道难以忍受,见凉锦舟面不改色的用手捏着一角,不禁佩服。 “那是什么?你看清了吗?”他问。 凉锦舟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太黑了,只是看到一团黑气飞过去。” “你击中它了?”简越之打量着她,“没被标记吧?” “没。”凉锦舟忍不住说了谎。 她不想让身边的人觉得,许司延有嫌疑,尽管她现在还无法给自己的疑惑找到合理的解释。 “半吊子,你最近务必要保护余先生的安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受伤,”她交代了一句,顿了顿,又说:“你自己也不能受伤。” “你怎么好像交代后事一样?你别吓我啊!”简越之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这次跟厌主脱不了干系,他很有可能已经派了一堆手下过来,应该是想要杀了我们。” “我去,你别吓唬我,我们好像跟厌主没什么过节吧?他要杀我们?” “别忘了!”凉锦舟提醒他,“洛氏那一次,他最后要的可是我们的人质幽河,你觉得是什么情况下,他会用你的性命去换一个对他没有价值的人质?” “你是说——洛辞生从一开始就是厌主派来对付我们的?”简越之脸都青了,这次岂不是真要玩完? “不仅如此,光是我们完成的任务,就跟他们的有所冲突,你又怎么能说,我们和厌主之间没有过节呢?” 简越之一想是啊,他们这一路走来,驱走的邪物都是厌主指派的,等于是间接阻止了厌主的任务,而且他还是阴阳差,本职工作就是对付罗刹殿,即使不是正面冲突,那也是冲突啊! 简越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随便接任务了!” 凉锦舟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将那半块破布往他脸上一扔,转身往回走去。身后是简越之尖叫一声后,疯狂呕吐的声音…… 一夜平静,窗外的寒风呜咽着,像鬼哭狼嚎。 隔天,凉锦舟起了个大早,再次从院子里逛了一圈。 余家的院子很大,仿佛是一座孤寂的园林,高大的松树整齐划一,几名仆人正专心低头清扫。 远处的乌鸦落在枝头鸣叫,一声一声,听得人心里发慌,凉锦舟抬头望着,就看见有一群从高空飞过。 空气阴冷潮湿,她抱了抱胳膊,返回到大楼里。 余长情吩咐下面准备了早餐,几人围着桌子安静的享用,他吃的很少,将自己面前的虾夹给凉锦舟,笑着说:“小孩子要多吃点,会长的很漂亮。” 凉锦舟已经习惯了当小孩,夹了一块送进口中,边吃边说:“谢谢叔叔!” 余长情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叫哥哥,会有更多好吃的。” “谢谢哥哥!” 简越之默默看着两人完全看不出破绽的互动,他觉得自己反而显得别扭了,犹豫了一下,他说:“余先生,今天令尊和令堂身体如何了?” 余长情闻言,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我今天去找一下医生,看他们怎么说。” “哥哥为什么他们不住院呢?”凉锦舟奶声奶气的问。 “因为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太折腾,能请人来就不让他们到处奔波了。”余长情说。 “可是,生病不是要去医院才能好吗?” 余长情:“……” 见他只是一脸愁容,却不想多说,凉锦舟便闭上了嘴。 早餐过后,余长情的司机便开车载着他离开了。凉锦舟站在窗前,望着车子驶出院子,心中叹息。 人类最悲哀的,也就是对死亡的畏惧了,看不开,想的多,徒增烦恼。 她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着人类的本质。虽然她不畏惧死亡,但是她会怕,会担心在意的人死亡,她还是无法放下的。 简越之拿着罗盘在整栋大楼里转了一遍,也许是这栋楼太大了,走廊也太曲折,有好几次他都回到了原点。 不同于昨天的是,他的罗盘今天彻底不动了,无论他怎么拍,怎么晃,怎么调整方向,那根针就好像死死镶在了上面。 好吧,这次他确定,他的罗盘该修了。 简越之拿出手机,打开了直播软件,把一切调整好后,他的粉丝一个接一个进来,他对着镜头嘚瑟的笑了笑,手机在周围扫了一遍。 “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今天我们就要探索这栋大楼,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弹幕嗖嗖的飞过。 飞鱼飞鱼:哇,终于开播了,等了好久。 神奇的麦克风:前排,这是什么地方?气氛好阴森啊。 春风吹十里:啊啊啊妞妞又帅了,妞妞好棒! 妞妞铁粉:妞妞怎么有黑眼圈了?是不是昨晚抓鬼抓的太累了,要多休息哦! 会飞的裤\衩:卧槽,妞哥今天要玩大的了! 西门吹又吹:啊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你! …… 简越之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给他们讲述这里的风水构造,当然,除了他会的那点驱邪知识,其他都是蒙的。 昏暗的走廊里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他聊的火热,一时间忘记自己是在哪里了,走完一层又一层,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来过的楼层。 简越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里和其他地方都很不一样,墙上贴着无数的符咒,还有一些血手指印。 除了这些奇怪的东西,墙上还挂着几排老相片,那些相片看起来十分陈旧,有的已经看不清上面人的轮廓,简越之走近了看,发现那些似乎都是余长情的长辈,样貌和余长情有些相似。 他伸出手,轻抚着老照片,黑白照片泛黄,沾了一层灰尘。 突然,不知怎么,手指被刮了一下,划出一道血口。 血迹晕染在照片上。 简越之咦了一声,就算是旧相片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吸了他的血吧? 可他看了又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看着那血渐渐淡去,莫名的有点异样。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奇怪的感觉,简越之绷紧了身体,将指头上的伤口硬挤出一滴血来,一只手倏地落在肩膀上,他闭气,转身,一指印在对方印堂,动作一气呵成。 “啊!你干什么?”女孩子尖叫一声。 简越之这才看见,面前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小姑娘,她正一脸愤愤的瞪着她,额头上被他印了一个红点子。 “你……你谁?” “我是余先生雇来的小时工,每天按时按点来打扫的。”女孩恼怒的说。 “就你自己吗?”简越之怀疑的打量了她一眼。 少女一巴掌甩了过去,“流氓!” 莫名奇妙的被打了个巴掌印子,简越之当然不爽,捂着脸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下了楼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很多小时工过来打扰,每层都有几个。 简越之回了房间,摔上房门,嘀嘀咕咕的去照镜子,“神经病,一点都不如竹情可爱。” 脸上果然留下了一个巴掌印,还有点肿。 简越之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想去找找有没有冰袋,看到手里的一刹那,他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直播! 卧槽!这次可丢脸丢大了! 他赶紧拿起手机,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最好还能让他们忘掉刚才的事。 弹幕很安静,一个也没有。 简越之点开评论区,正纳闷,忽然看到一堆刷屏。 mm:那是什么? 今天没吃药:哦草是什么鬼,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吗? 痛并不快乐:???鬼? 北鼻噢买:你们看到楼道里那个黑白色的东西了吗? 这不是上幼儿园的车:我的天,灵异现场,它过来过来了 随着这样一堆评论,简越之迅速退出去看录屏,时间大概在他看到照片几秒后,走廊东边的方向隐隐有个黑白色的物体挪动过来。 简越之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东西似乎没手没脚,像只虫子一样蠕动着,随着它越靠越近,他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第70章 Chapter70 简越之倒吸一口冷气。 他无法形容那张脸,他见过无数种厉鬼幽灵, 它们有的失去了头颅, 有的失去了双脚, 有的被装在罐子里,有的吊在房檐上,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而视频里这个, 好像是个老太太, 惨白的脸上布满皱纹, 嘴巴干瘪, 它的眼睛直勾勾的, 明明画面很模糊,他却好像在它眼睛里看到了幽怨。 那种被杀死的哀怨, 你在注视它的时候,几乎能被它带走。 简越之大口喘着气,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脊背发冷, 看完视频,他迅速跑出去, 冲进凉锦舟的房间。 凉锦舟听他断断续续描述完毕, 又看了视频, 皱起眉头:“看来,这里确实不太干净,而且有什么东西故意遮住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从察觉。” “会是厌主吗?我觉得一般人做不到这种地步, 迷惑我还可以,迷惑你,恐怕需要更加强大的邪力和周密的布置。” “很有可能。”凉锦舟若有所思,“看来这次我没有猜错,厌主的目的,就是要除掉我们。” 简越之越发觉得,这栋大楼诡异得很,他再也没有刚才的兴致到处逛了,“要不我们走吧?我还没有跟竹情道别。” “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会留住你的魂魄,让你跟竹情团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简越之对她这个玩笑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还是很想见竹情。 “等等……”想起竹情,他愣了一下。如果说那东西出现过…… 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脸,简越之脸色唰一下白了,大惊失色道:“糟糕,怎么忘了她!” “谁?” “那个小时工!” 一阵风从面前吹过,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房间,凉锦舟也预感不妙,忙起身跟了上去。 简越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了那层楼,心下焦急,脚底生风。 两人上到第三层便停了下来,因为这时,他们听到一声恐惧的尖叫。 凉锦舟和简越之对视一眼,同时加快脚步。 四楼走廊内,一个穿制服的中年妇女瘫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指向走廊尽头,而那个方向,少女被分解的肢体静静躺在地板上,血流了满地。 简越之捂着嘴,一阵恶心。 凉锦舟不顾他的阻拦,走了过去,看着地面上已经没有气息的少女。 少女身体从腰部截断,躺在血泊里,张着嘴吧,似乎是想喊叫,一双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 女孩的左手边,地面上,画着一个和墙上一模一样的手指印。 凉锦舟闭上眼睛,伸出手,口中低低念了一串咒语。 随着手心里亮起的光芒,一阵阴冷的风刮过,少女的尸体上立刻像是脱落了一层鲜活的皮,变成了灰白色,同时飘起一缕黑色的影子。 “啊!”中年女人见此,又是一声尖叫,栽到地上吓晕了。 影子静静漂浮在半空,沉睡着,凉锦舟轻声将她唤醒。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影子呆滞了片刻,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拿着刀,砍断了我的身体,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你不是在做梦,”凉锦舟握了握拳,有些于心不忍,“你现在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黑影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感,像是恐惧,“我死了……” “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时间坚持不了多久,凉锦舟直接问:“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 黑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痛苦的抱住了头,身体快速的变为透明状。 凉锦舟近乎逼问:“她在哪里?” 黑影声音虚弱,“她……她……躲在……”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它彻底融进了空气里。 凉锦舟已经忍到了极限,低低咳嗽两声,鲜血从唇边渗了出来。她感觉浑身使不上力,又怕下一秒会倒下去,便单手撑住了墙。 简越之快步走来,忍着胃里的恶心,拿出一张纸巾给她,“都说了不要乱用这些禁忌术,一定要用,让我来啊,我是个大活人不怕被反噬,你个狐妖,还真不想活了吗?” 凉锦舟擦去嘴上的血,将纸巾握在掌心,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照片。 她笑了笑,斜眼看着他,“现在就用得上你了。” 简越之:“啊?” 手被她一把拉了过去,又是“唰”的一下。 简越之看着自己手掌被划伤,血液从口子里冒出来,突然很后悔刚才那句话。 凉锦舟从他口袋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根朱砂笔,把他的掌心当成了砚,沾了沾,仿佛看不见那些照片似的,在墙上画了一道符咒。 简越之很快认出那只是简单的驱除障眼法的符咒,急于表现,他低低念出了法咒,随着凉锦舟符咒写完,一条浓墨从墙上铺下来,凉锦舟拎着简越之的衣服,飞身避开。 但浓墨来的气势汹汹,在走廊里如蛇扭动着,翻来覆去一通折腾,还是将他们卷了进去。 仿佛被冰冷的海水吞噬,两人被急流冲散了。 凉锦舟闭着眼睛,感觉身体随着漩涡不停向下旋转,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不知就这样转了多久,她变成被海水推开的鱼,重重跌落,腹部撞到了地面的岩石,被弹开了老远。 “好痛——”凉锦舟手捂肚子,没忍住,再次咳出一滩血。 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一团微弱的光芒,她睁开眼,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下一秒,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凉锦舟干咳几声,勉强发出声音,“半吊子,是你吗?” 身边的人没回答,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掌心的光辉很弱,只能支撑她看到模糊的黑影,凉锦舟深呼吸,隐约感觉到,是他。 没等对方催促,她轻轻趴上他的背。 感觉到背上的重量,他果然站了起来,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是他……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令人安心。 渐渐的,凉锦舟觉得有些累,身上也很疼,她闭上眼睛,想要安下心在他背上睡一会儿,哪怕就这样死去,那也是值得的。 “别睡。”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听到了对方的提醒。她强忍着睁开眼睛,又听他说:“这里很危险,要睡回去睡。”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凉锦舟打起了精神,男人脚步如风,穿梭在黑暗之中,仿佛只是一团虚拟的影像。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声又一声哀怨的悲歌响起。 那声音空灵,遥远,仿佛是住在每个人的心里,将那拼命隐藏的伤口挖开。凉锦舟咬紧牙关,头很痛,好像马上就要炸裂开一般,让她害怕的是,那歌声就好像凝成了一股意识,顺着她的耳膜控制她的身体。 男人停下了脚步,他看起来也受到了很大压力。 凉锦舟松开手,从他背上滑下去,腹部一阵剧痛,她拉住男人的衣角,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别……听……” “杀了她。” 忽然,远处传来蛊惑内心的声音。 凉锦舟攥住他衣角的手微微放松,男人缓慢的转过身来,微光映在他脸上,以往俊美非凡的男子此刻表情阴冷的凝视着她。 凉锦舟和他对视,从他的眼中,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一个被拉扯着提线的木偶。 “杀了她。” 那个声音还在催促。 凉锦舟已经无力去逃,她安静的抿了抿唇,扯了一抹冷笑,“一个不敢轻易见人的废物,只能利用别人的手寻找猎物,恐怕这辈子都见不了光吧,真是悲哀。” “嗯?你为什么清醒?”大概是没遇到像她这样不被蛊惑的人,那声音疑惑的问。 “因为你太菜了,你诱惑不了我,也控制不了我。”凉锦舟说着,仰头,呵呵笑了起来。 “杀了她!”这次是命令的语气。 男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中冒出团团黑气。凉锦舟盯着他,努力扯开嘴角,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她的十指紧紧扣住地面,以避免自己会反手伤害他。 在梦里被扼住喉咙的痛,如今到了现实,竟然也不是那么可怕。 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那个时候的她,在遇到这种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等死的,她只会看着别人死,如同一张白板,什么都不懂。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以前不懂,现在终于明白了。 只要活着,每天都可以有意义,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可以令自己快乐,那就是意义。 就像他说过,死在爱的人手里,也是一种意义。 “不可以……” 凉锦舟眼前漆黑,意识随着窒息飘远,耳边响起男人挣扎的声音:“不能……伤害……锦舟……” 她瞪着空洞的双眼,眼泪轻轻滑落,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慢,她离死亡越来越近…… 终于,一切结束了。 黑暗侵蚀了她的一切,水滴叮咚一声落下,在整个世界回荡。 生命,仿佛一块沉寂了很久的巨石,静静沉入海底…… …… “醒醒!” 谁?在叫我? “醒醒!快醒醒!” 凉锦舟拖起疲惫的精神,猛地咳嗽了几声。 “终于醒了。”那个声音松了一口气。 她缓了缓,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视线之中,简越之那张大脸正担忧的盯着自己。 心中充满了疑惑,她坐起身,发现自己依旧还在房间里,而观简越之的脸色,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她拨开男人的胳膊,跳下床趴到镜子前,扒开衣领查看,雪白的脖颈上没有任何痕迹。 怎么回事?难道又是梦? “锦舟,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今天你先休息,我守夜。”简越之对她奇怪的行为感到莫名奇妙。 “那个钟点工怎么处理?报警了吗?”她问了一句,不料简越之挠了挠头。 “什么钟点工?” 难道真的是个梦? 凉锦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傻呆呆的,简越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小屁孩,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不太清楚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凉锦舟咕哝了一句。 她确实有点分不清了,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梦境,她完全想象不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状态。 “好了,你别多想了,”简越之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余先生刚刚请了医生过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凉锦舟抛去迷惑,起身跟他一起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卧室,带上房门,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帘后男人的身影。 许司延一身黑衣,轻轻飘出来,少女有些凌乱的床铺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他俯下身,将床单拉好,枕头放置整齐。 第71章 Chapter71 余长情的父母情况并不好,凉锦舟和简越之去的时候, 他本人已经在门外和医生聊了有一会儿了。 和所有人一样, 男人脸上浮现出少见的苍白, 礼貌的对医生说了声谢谢,吩咐人送医生出去。 凉锦舟瞥见他眼底隐忍的悲痛,忍不住叹息一声。 大概是强装坚强太难, 余长情深吸一口气, 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们来了?” 简越之神色凝重, 劝道:“余先生, 你不要太担心, 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挺过来的。” 余长情苦涩一笑:“你不必安慰我,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挺不过来了。” 凉锦舟拉了拉他的衣角, 余长情低下头, 看她的眼神温柔了几分,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凉锦舟不说话, 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摆弄着。失去在意的人, 那种痛她再了解不过, 如果能让他减轻一点悲伤,自己牺牲一下又能怎样? 到了晚间,餐厅里依旧是他们三个人。 凉锦舟依旧坐在余长情身边,低头用叉子戳着盘中的食物, 席间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余长情也察觉了这一点,吃了两口东西,拿起方巾擦拭嘴角。 “简先生,这两天辛苦你了,本来我家这宅子也是从老辈传下来的,难免会有一些污秽之物,如果不是牵连到家父家母,我也实在不愿意麻烦你。” “没关系啊,你和锦舟是朋友嘛,我帮忙是应该的。”简越之笑呵呵的说。他这人过于活泼,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锦舟……”余长情似乎有话想说,停顿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 “简先生,你在这宅子里发现什么了吗?” 闻言,凉锦舟拨弄食物的手一顿,抬眼看着简越之,她这才发现,简越之也在看着自己。 这个时候不应该回答问题吗?看着她干什么? 凉锦舟低下头,不禁为这半吊子的智商感到捉急。 “噢,暂时还没发现什么。”简越之说谎说的脸都红了,不自觉转到一边去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余长情松一口气。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孩,夹起自己面前的鸡腿,放入她碗里,满眼藏不住的关爱,“来,特意让他们做的,你最喜欢吃的鸡腿,快多吃一点。” 香喷喷的大鸡腿落在碗中,凉锦舟有些愣神,盯着鸡腿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久别老友。 简越之以为她是饿傻了,担心旁人看出端倪,清了清嗓子,提醒她:“快吃吧,吃完睡觉去。” “我不饿。”凉锦舟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把在场的两人下了一跳。她仿佛一个幽灵,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别管她。”简越之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心下却有些疑惑。 而余长情则是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眉间隐隐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转而看了看少女盘中未动分毫的食物,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凉锦舟回到房间里,整个神经都是紧绷的。 她坐在椅子上,回想余长情递给她鸡腿时,眼底涌动着的关心,好像她不是个不相干的小姑娘,而是自己恋慕很久的情人…… 这感觉太荒唐了。 凉锦舟有些茫然,她不太能相信余长情这种人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姑娘产生感情,在她的印象里,他绝不会如此。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从自己跟着车来到这里,短短两天时间,他仿佛摸清了她的所有喜好。 如果说他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他们也没有熟到可以清楚的分辨出彼此的喜恶。 她来到这世间,没有任何背景,就算想查也是难以查出的。 所以,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么了解她? 凉锦舟眯起眸子,一层厚厚的阴霾罩在头顶,除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妖! 莫名觉得,这背后又是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吱——” “谁?” 窗户打开,一阵寒风吹进室内,凉锦舟满眼防备的转过身去,冰冷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她先是一愣…… 许司延着一身黑色长衫,整个人显得格外冷峻,此刻的他面色苍白,瞳色是浅浅的棕绿色,下巴上长满了胡茬,看起来清瘦又虚弱。 凉锦舟看着这样的他,心口钝痛着,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轻轻朝她飘了过来,脚下带着一缕幽风,空气里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迫使她忍不住再次往后退。 后背抵住梳妆台边沿,她退无可退,男人停在她面前,与她只有咫尺之距,低头凝视着她的脸。 小姑娘稚嫩的脸庞染上淡淡的红霞,像是胭脂那般醉人。 他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报复性的玩味,随后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 凉锦舟心跳的飞快,可手完全不听使唤,贪恋着他掌心那一丢丢温暖,他握紧了她,手心里涌动着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妖力。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听不出味道:“待在这里,不要给我添麻烦。” 凉锦舟感受着身体里不停翻涌的力量,它们像是冲破了一道封印,瞬间炸裂开来,随着一股暖意直达腹部,她的手指开始变长,浑身热腾腾的。 “啊!”她忍不住痛叫。 安静的房间里,衣物撕裂的声音陡然响起。 片刻之间,少女雪白的肌肤被残破不堪的衣料勒出了一道道红痕,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全部展现在他的面前。 许司延:“……” 发现他的眼神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凉锦舟赶紧伸手遮住,脸颊绯红,浑身血液烫的像刚烧开的水,“你看什么?!” 男人别开了头,神色有些许不自然。他想了想,匆匆解开自己身上的外衣,靠近她,亲手为她披上。 她看着他靠近自己,细心地帮自己系好系带,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不曾落在她身上,仿佛是在担心她会抵触。 衣服上有他的气味,他的温度。 那些过往的记忆随着这件外衣重现,一幕一幕,他的温柔,他的笑,他的胡搅蛮缠,他的不耐烦…… 凉锦舟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冲动,放纵自己栽进他的怀里,双手抱紧了他的腰。 许司延仰着下巴,神色有些许动容,怀里的少女呼吸很乱,身体还在颤抖,他想要抱住她,却意识到两人已没有了瓜葛,握着拳头,硬生生忍了下来。 凉锦舟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她清楚的听到他过速的心跳声,那么热烈,同时也温暖着她的心。 她的手紧了紧,内心的感情无以言表:“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我以为在我死之前,见不到你了。” “你不会死的。”男人嗓音低沉,斩钉截铁,“这是我给你的保证,信或不信,随你。” “许司延,”凉锦舟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他看着她笑,如同一个许久见不到光的人突然看到了朝阳,心一瞬间,几乎要融化了。 “如果这一次,我们都能活下来,你愿意娶我吗?”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打动人心。 被触及心头的柔软,男人神色一怔,眸子里闪烁着熠熠光辉,话音轻颤:“你……说什么?” “你愿意娶我吗?”她重复着刚才的话。 他盯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欺骗。 许司延嘴角迅速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声音逐渐冷静下来,“锦舟,永远不要轻易许诺一个人,除非你能甩得掉他。” “不,”凉锦舟从他怀里出来,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正视他,她的眼神坚定:“这不是许诺,是请求。” 是她对他的请求。 见他只是绷着脸看别处,不说话,凉锦舟抬起手,抚上他的面庞,他依旧不为所动,她便踮起脚尖,仰头向着他的唇靠去。 大概是猜到她的意图,他的脸很快转开了,凉锦舟却不在意,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他的侧脸上。 蜻蜓点水,没有丝毫要强迫他的意思…… 也只是这样一个吻,彻底将男人心上筑起的墙攻陷,她的口水落在他脸上,凉凉的,那感觉密密麻麻,蔓延到了全身。 他终于受不住了,大手一揽把她拥在怀里,低头封住她的唇。 为什么?明明可以很干脆的推开她,却像是着了魔,疯狂期待着她的主动。 而现在,又完全变成了他主动。 男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拥抱着怀里的少女,他的吻深沉而浓烈,像是含着一块苦涩的咖啡糖。 凉锦舟被他吻的意乱情迷,手指轻轻挑开了他的领口,将他的衣领褪到肩膀以下。灯光下,他的肌肤白的过分,却一点都不瘦弱,紧致的肌肉勾勒着性感的线条。 她的手抓紧了他的肩,男人绷着的神经顿时断开,横抱起她放在床上,同时压了上来。 他按住她的双手,阻止她再次不安分的乱动,唇间缠绵反复,久久不能平静。 凉锦舟迷失之间,察觉到对方的生理变化,和他狂躁的想要摆脱自己的那份决心,便不再主动靠近。 果然,她放手以后,他的吻一点点放松下来,贪恋的在她唇上徘徊,半晌,终于压下了身上那可怕的火焰。 凉锦舟闭着眼睛,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心底越发难以忍受。不到片刻,她的委屈已不能控制,水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主动,哪怕是在如此不恰当的时机,她也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意,可是……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渴望,但仍不能理解他那种压抑,难道,和爱的人在一起还需要克制吗? 胡思乱想之际,男人的手指落在她脸上,为她擦去了那滴眼泪,凉锦舟睁开眼睛,眸子里已是一片澄明。 她想起身,可他似乎还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一个不尴不尬的姿势。 他抚着她的脸,她的眉,她的鼻尖,低声说:“这一次,我会很认真的。” 她不说话,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许司延嘴角轻轻勾起,继续说:“这一次,上一次,总有一天我会在你身上讨要回来。” 男人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知你的心意了,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人,我只是不想在这种地方,和我已经是委屈了你,我不希望连选地都如此敷衍,我们之间,从来都是认真的。” 第72章 Chapter72 凉锦舟曾经一直很谨慎,她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她所了解的, 是妖与妖之间为了繁衍而结合,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爱,只有无尽的欲。 他们心中的夫妻,只是为诞下子嗣而结成的盟约, 他们随性, 放纵, 满足于私欲, 婚内出轨在他们眼中更是家常便饭。 凉锦舟曾因此为自己妖的身份感到屈辱, 如果妖注定是那般肆意,放荡, 她宁愿从此断绝男女之情。 可如今,她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既然已经认定了他, 就不想和他之间仍有所保留。 凉锦舟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颜, 低叹一声:“其实你很傻。” 她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他们的关系是不可侵犯的, 所以他不许自己在对待她的时候有任何的敷衍, 当然, 这也是他尊重她的证明。 只是,他忘记了自己并非人类,这些顾虑本不应该存在。 凉锦舟想起之前他拉着自己去酒店的那夜,那应该是他为她当时的一番话产生的冲动, 以前只觉得他行为放荡,如今看来却是截然相反。 “我不傻。” 许司延终于起身,指尖在她肩头点了一下,波纹般清澈的光随着他的指尖消散,凉锦舟忽感身体僵硬,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却发现已经动不了了。 “正因为我不傻,才会义无反顾的爱你,抓紧了你的心,让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 他拉起身上的衣服,收拾妥当,将被子从她身下挪开,直至盖到她的下巴处,细心的掖了掖。 凉锦舟看他的眼神带了一丝威胁,他却笑了,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低声说:“躺着别动,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事,就来带你回去。” 凉锦舟:“……”回来!! 凉锦舟用力挣扎,眼看他化作烟雾,消失在房间里,她终于明白许司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见她。 他一定是要去对付厌主…… 尽管知道他的力量已不是自己可以掌控,要对付厌主,或许只能借助他的手,她还是不愿意让他去冒这个险。眼下人界已经处在水深火热的状态,凉锦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私,让他陷入危险,是比她去赴死更无法接受的事。 何况,厌主的实力根本没人摸得透。 这个自负的家伙,他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凉锦舟心里窝着一股火,心急如焚,挣扎了半晌依旧纹丝未动。 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将体内很久未用过的妖力激发出来,妖力仿佛被一把生了锈的铁锁禁锢,她尝试了几次,腹部火烧似的疼。 疲惫感占据了大脑,凉锦舟察觉力量越来越弱,眼前模模糊糊的晃了两下,昏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连阴了几天的天气终于晴朗,热腾腾的光线照进来,给这间卧室增添了一抹淡淡的清雅之气。 “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带你回去了。”简越之见她醒来,又松了一口气,埋怨她最近好吃懒做,比余长情的父母还需要人照顾。 “昨晚就觉得你不对劲,原来是恢复期到了,没想到这么快,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解释啊?就说小远一个人回去了?” 凉锦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心里全都是许司延的安危,“我昏迷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简越之有些莫名其妙,愣愣的摇了摇头,“没有啊,能发生什么事?不过说来还真奇怪,总觉得这两天过于安静了,我这心里总有点慌。” “恐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凉锦舟嘀咕一句,心里隐隐涌动着不安,仍旧问道:“你见到许司延了吗?” “许司延?你怎么问起他了?他不是都有新欢了吗?还想着他呢?”简越之实在想不通她的重点为何总在奇怪的地方。 凉锦舟更担心了。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忽感心脏一阵刺痛,她低头狠抽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心口……疼得厉害……”凉锦舟痛到颤抖。 “先躺下休息。”他扶着她躺下,见她只在片刻间脸色煞白,吓了一跳,“你、你还撑得住吗?” 凉锦舟深吸几口气。 简越之慌忙拿起杯子,帮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面前,“快喝点热水,我出去叫个医生。” “别去了,”凉锦舟抱紧水杯,忍痛说道:“这里荒得很,去哪里找医生?” 简越之一想也是,就这个地方,光是坐车都要半个小时到附近的城镇,他11路不知道要跑多久,何况人生地不熟。 “就算找来又能怎样,这种程度的影响,不是他们能够解决的。” 听她这么一说,简越之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奇了怪了,怎么觉得最近你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而且这里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总觉得我们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男人的无心之语令凉锦舟愣住,她抿了一口水,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来。 余长情……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很神秘,如果不是铃兰那件事,他为她挡了一劫,她和他不会走的这么近。 说起来,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受那么重的伤,就算是她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丢掉半条命,而他,一个普通人,竟然可以那么快恢复。 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回忆昨晚餐桌上,男人神色怪异的情景,凉锦舟攥紧被角,瞥了简越之一眼,叮嘱道:“今晚你别出来了,我去探探余长情的底。” 简越之听糊涂了,“余长情?他有什么可探的?” “这里是他的地盘,厌主在他的地盘上搞小动作,我们怎么能不告诉他这个主人呢?” “你打算告诉他?你就不怕把他吓坏了?他可是个普通人,没我这么强的承受能力。” “他可是为我这个妖怪挡过一劫的人,我不认为他会怕,再说,有你这个道法高深的法师在场,他不应该会怕才对。” 简越之:“……”敢问她是怎么做到这么没心没肺的? – 余长情在外面忙了一天,晚上才赶回家,晚饭只有简越之在场,两个大男人自然也没什么话说。 匆匆填饱了肚子,简越之便准备回去睡觉,今晚的事他不想掺和。 余长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问:“小远怎么样了?听说她今天水米未进,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随时找我。” “嗯,是有一点不舒服,不过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简越之回话回的轻松自然,一点也不像是亲叔叔该有的样子。 “早点休息吧。”他说着,站了起来。 余长情有些无语,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敷衍,“那你早些休息吧,我去看看。” 说完,放下餐具起身,直接向着小姑娘房间的方向走去。 简越之刚开始没当回事,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凉锦舟已经恢复,不能被发现,顿时倒吸一口气,匆匆追了上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看小远。” “不用了,我已经看过了,真的没事。” 简越之试图拦下他,但余长情完全不听,两人很快便到了门口。 简越之加快脚步,冲到他前面挡住了路,余长情看着他,表情疑惑,简越之尴尬的摆摆手:“她真没事,你不用担心,真的,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你进去不太合适。”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她有事,但是不能给你看。 余长情拧眉,语气有些冷:“简先生,小远她是你的亲人,就算是外亲也不至于如此大意,她还是个孩子,请你让开,我要去看看她。” 简越之:“……”是他演技不好么?怎么看出来他大意了?怎么搞的好像他虐待儿童一样? 他挠挠头。 余长情等了片刻,见他不让,沉着脸直接从他身边绕过,一把推开了小姑娘的房门。 眼看着房门打开,简越之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扬声喊道:“小远!你余哥哥来看你了!别睡了啊!” …… 没人回应他。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影,窗户紧闭着,所有的东西都整齐摆放在原位,只有床头柜上的水杯还在冒着烟。 余长情在房里扫了一圈,眸子微眯。 简越之也没想到她会不在房里,以为她是躲了起来,不禁抹了把汗,说:“不知道跑去哪儿玩了,这丫头,真是不省心。” 余长情看他一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这个丫头,等我找到她就狠狠教训她,生病还跑出去玩,真当来这里度假的吗?熊孩子!”简越之咬牙切齿,说的自己都信了。 余长情抿唇,提醒一声:“简先生,还是快去找她吧,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这么晚了,我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找。” “哦对!我这就去找她。” 简越之说完,不等他再开口,转身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男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视线透过对面的窗,望向窗外沉寂的夜,不知在想什么。倏地,他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轻吸了一口。 随后,嘴角略过一抹怪异的笑,语气温柔,却又古怪:“原来不是想逃啊,我想也是,你怎么会逃呢?” 走廊上的灯发出滋滋的声响,忽闪忽闪的,如同即将被吹灭的烛火。凉锦舟看了看着四周,趁着没人,轻轻转动把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厚重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声音,却在这时,似乎触动了某个机关,所有的光亮同时熄灭,整栋大楼消失在空洞的夜色里…… 她站在门口,后背抵在墙边,防备的观察着周围环境,漆黑的走廊空无一人,安静的连掉根头发都能听得见。 这是余长情父母居住的房间,她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她想看看,这两位神秘的老人是否真实存在,如果余长情是厌主的人,那么这里一定是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如果,余长情只是被附身,他的父母也很有可能陷入危险。 真相就在眼前,凉锦舟迫切的想得到答案,可是她又怕,答案是她无法接受的。 为了避免打扰屋内休息的人,她在进去的时候特意放轻脚步,如同猫儿一般踩着空气前进。 房里很隐秘,看不见窗子在什么方向,更别提人类的生活气息了。 凉锦舟沉沉的呼吸,站在这里,更像是进了一个漆黑的大洞,黑暗漫无边际将她吞噬在其中,仿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诡异的眼睛在瞅着她。 是的,余长情骗了她。 这里没有人,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活物…… 也许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计划着怎么接近她,从她来到C城,就早已被他盯得死死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些接近她的人,到底还有谁在计划中? 凉锦舟狠狠攥紧了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她猛地转过身,掌心召出一团火焰,血红色的火焰将屋内照亮,与此同时,一团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冲了过来…… 凉锦舟眸光一滞,脚下腾空而起,身体化为虚影闪到一旁,黑雾扑了个空,照着原本的方向飞去,重重击打在墙壁上,凉锦舟来不及细看,便被一层密布的黑发遮住了视线。 触角一般的头发向着整个房间蔓延,乍一看就像是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的墨水,双腿很快被它们缠住,她试图用火烧,却发现它们是烧不尽的。 浓密的黑发很快捆绑了她,凉锦舟纵身一跃,双脚迅速离开地面,然而,绑在腿上的头发哪里会轻易放过她?倏地一阵蓄力拉扯,她便又被扯了下去。 眼看着自己即将被吞没,万不得已,她再次念了一串法咒,发丝以缠绕的方式向上蔓延,如蛇一般爬上她的脖颈,越勒越紧…… 凉锦舟喘不过气,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口型依旧在坚持。 该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坚持了多久,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失去了光彩,意识缓慢的抽离自己的身体…… 这个时候,金色的符文从她身上亮起,凉锦舟瞪大了双眼,眼中燃烧着怒火,胸口隐隐涌动的力量似乎即将破体而出,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吞噬,无法控制,鼻子里有血流出。 捆绑在身上的每一根头发,都像是感受到了威胁,慌乱的退缩。 倏然间,热焰在周身引燃,那火红的妖艳而刺眼,来不及全身而退的头发很快卷进了大火之中,化成了粉末。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险些没站稳,妖力的释放令她全身撕裂般的疼,她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对面,天花板上倒挂着一个长发女人——是幽河。 她抹去鼻下的血,“手下败将,还敢来找死?” 幽河冷笑了几声,“上次如果不是那只花妖,我会输给你?” “好啊,既然你这么自信,我给你这个机会。”凉锦舟说着,右手一团红光亮起,一把巨大的金剪刀被她握在掌心。 幽河唇瓣轻轻张开,发出一声哀嚎,满头长发顿时如瀑汹涌,向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浓密的长发流动在空气中,凉锦舟纵身跃入那巨大的黑发团里,身影无形的穿梭在其中,抱紧剪刀一通咔嚓,给自己开道…… 仿佛在海面踏浪,少女长发飞扬,红色衣摆随风飞舞,如同一朵盛开在幽冥深处的曼珠沙华,她所经之处,无不亮着刺眼的金光。 空旷的房间里,细碎的发丝如大雪飘落,地面渐渐铺了厚厚一层,幽河瞪大了眼睛,惨白的脸僵的像块石头。 凉锦舟抱起大剪刀,身姿飞旋,朝着黑发中心的漩涡飞去,金光带着强大的妖力倏然闪过,空气凝滞,世界陷入冗长的安静。 幽河双眼如铜铃,身体石化,看着那道金光朝着自己劈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冷漠的脸闪现在眼前,但也只是一瞬,剪刀忽然逆转了方向,在她面前横向划过,咔嚓—— 长发失去方向,一缕一缕飘落在地上。大概是太痛心,幽河的身体没挂住,“砰”地摔到了地上。 “你……” 她趴在地上,盯着自己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秀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凉锦舟双脚落地,手里的大剪刀化为虚无,她走到幽河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对方痛心疾首的模样,冷冷勾唇:“看在你是第一个的份上,就不收钱了。” “啪——啪——” 突如其来的掌声响起,幽河抽泣了几声,慢慢隐去身形。 凉锦舟循声看向门口,只见余长情站在那里拍着手,嘴角抿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说:“精彩,太精彩了。” 第73章 Chapter73 “真是太精彩了。”男人缓步走了进来。凉锦舟冷眸睨着他接近的身影,目光冷的几乎就要结了冰。 “你终于肯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狡辩几句。”毕竟是曾经为自己挡过袭击的男人,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 不过就算他狡辩, 她也不会放过他就是了。 余长情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她怎么看自己,踱步来到她面前,笑容一如既往温柔动人:“我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任何辩解, 没错, 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 我从一开始就在想方设法接近你。” 听他如此坦诚, 凉锦舟讽刺的笑了, “果然,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谁能无缘无故为一个陌生人拼命呢。” 该怪她太天真,还是他演技太好了? 余长情听出她话里的失望, 语气稍稍缓和:“虽说接近你是有目的, 可我对你, 从头到尾都是真情实意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余先生再谈真情实意, 是不是有些可笑了。”她抬起头, 淡淡的目光落在他眼底, 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将他视为仇敌。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厌主派来对付我的吧?你们的目的是杀我?” “你说得对,也不对。” “哦?”凉锦舟挑了挑眉。 “我不会杀你, 永远都不会。” 她暗暗期待着,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丝希望,一丝足够劝说自己原谅他的希望。然而,余长情却没再说下去,站在那里微微敛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却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很重要的一位,也许自此不能继续做朋友了,可是,如果能劝他回头,她还是想试试的。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叹息着,刚想要劝他,可是没等开口,就看见余长情掌心里划出一团黑气,那团黑气萦绕在他的周围,连同脚下的地板也映出了一团团黑色的影子。 黑紫色的烟雾越聚越浓,他的头发和衣服随着黑气浮动,手腕上的铃铛急促响起,仿佛是在提醒她危机即将到来,凉锦舟眼眸深处多了一丝防备。 渐渐的,黑雾散去,再次呈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俨然换了另一副样貌。 凉锦舟的眼神一变,眼中满是深深的难以置信…… 面前的男子披着长发,黑紫色的袍子罩着他高大的身躯,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瘦弱,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已经接近模糊的脸,它埋在长发垂下的阴影里,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呼吸微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竟然是他…… 他真的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身处在什么位置,积郁了千年的心酸被放大,视线蒙上水雾。 男子抬起手,指尖接近她的肩。 一口气憋闷在心里,她不顾一切拍开他的手,手掌高高扬起,朝着他的脸扇了过去! “啪——” 响亮的耳光,男人不闪不躲,硬生生接住,白皙的面容染上阴霾。 这一巴掌,手心发麻,她从万千复杂的情绪中缓过来,哽着嗓子叫出那个多年不曾叫过的名字,语气满载悲伤:“云琰……是你吗?” “我已经很久不用这个名字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悲恸,仿佛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用自己最后一口气挣扎在世间。 “既然活下来,为什么不肯见我?” 云琰自嘲的勾了勾唇,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看她,偏过目光,感叹道:“想不到你还能为我流泪,看来,我做的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你明明就在我眼前,却装作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你想要惩罚我,何必用这种手段?你还为厌主卖命,欺骗我,我认识的云琰,他不是这样的。” “你认识的那个云琰,他已经死了。”男人宛如修罗在世,整个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似乎是被戳痛了什么,他靠近她,对着她梨花带雨的脸,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早已死在一千年前的迷踪洞里了!”他咬字极重,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我做这些,并不是要惩罚你,而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 凉锦舟看着他,眼中闪过不解。 而这不解恰好落入男人眼底,他笑了一声,声音夹杂着悲凉:“你忘了,呵,你果真忘了……” 他向着旁边走了两步,犹如君临天下的王,回头望着她,“不过那又如何,就算你忘了,我也会让你重新想起来的。锦舟,不管你犯了再大的错,哪怕你心里住了别人,哪怕你忘记了我,我依然可以原谅你。” “但是,在我们之间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之前,我要那个人离开你的心,我绝不容许你的心属于别人,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把他除去,就算是挖开你这颗心,我在所不惜。” 凉锦舟看他的眼神缓慢变化着,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 “你知道吗?当我看着你们互相靠近,看着你们互诉情意,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接吻……”他愤怒的瞪大了眼睛,面目狰狞,“那个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吗?你是我的!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的约定!” “锦舟,你看看我,我不是当初那个软弱无能的云琰,我现在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生命!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肯多看看我?” “云琰……” 当面听他说出这番话,凉锦舟有些吃惊。 她和云琰一直都以好友的关系相处,严格来说,是彼此的知己,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知己对自己的感情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当然,对于他这番话,除了痛心之外,她没有任何感觉。 此时此刻,看着面前如此陌生的男人,凉锦舟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那个像亲弟弟一样重要的人,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她从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那个时候的感觉…… 他已经死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死在她不肯遗忘的记忆深处。 从得知他死亡的那一刻起,不论他是否还活着,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回去了。那份美好的回忆,只属于童年的凉锦舟,那份纯洁的让她永生难忘的感情,也只能封存在她的记忆里。 她无法想象这一千年来,自己是如何在痛苦内疚中挣扎,是如何生不如死,一直一直等待着,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陌生的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云琰依旧是那个最好的云琰,那个在迷踪洞里终结了生命的云琰。 掌中蓄满妖力,凉锦舟冷静的抬眸,再看他时,眼中已没有了对过往的留恋。她一脸坚决:“余长情,你听好了。” “无论是云琰还是你,我凉锦舟从未爱过你们任何一个,也绝对没有向你们许诺过什么,我欠云琰的半条命,早就在这千年功德下还清了,既然你执意要助纣为虐,从此以后,你我再也不是朋友了。” 余长情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表情让她觉得,他只当她是开了个玩笑。凉锦舟咬了咬牙,掌中握紧了一团火焰。 他讥诮的笑着:“别挣扎了,锦舟,你的意念已被我掌控,被梦魇缠住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原来是你搞的鬼。” “不错,我所拥有的力量,是能利用人心最脆弱的一面,制造假象。当我成功掌控全局,就等于掌控了这个人的思想,让他相信,一切就是他所想的那样。” 怒火在胸口燃烧,凉锦舟几乎咬碎了牙,“卑鄙!” 男人挑挑眉,悠然勾唇:“你是尝过苦果的人,不想继续痛苦就束手就擒吧,只要你乖乖听从我的命令,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跟我在一起,一定比跟他更幸福。” 他说着,几步来到她面前,凉锦舟冷冷看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脸,看着他神情凝望着自己的眼神,心底充满厌恶。 锋利的指甲陡然划破空气,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落在男人雪白的胳膊上,他皱起眉,下意识松开她,趁着这空档,凉锦舟赶紧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余长情拉了拉衣袖,黑眸微垂,扫了一眼胳膊上无法自愈的抓伤,略带不悦的目光再次移上她的脸。 他的语气夹杂着愠怒:“锦舟,你不乖了。” 凉锦舟抬起手,指尖沾着血,“想尝尝吗?姐姐这一千年可从未懈怠过。” 余长情黑眸眯起,冷哼一声,挥手消去胳膊上的抓伤,“我实在不想伤你,别逼我。” 没等他说完,她先一步飞了过去,利爪在空中飞舞,带着血红的猎杀之气,男人酝酿的邪力被压制,闪避了她几招,快速退了好几步。  凉锦舟顺势而上,准备攻他个措手不及。 不料,他淡定的站在原地,衣袖在空中扫过,立即有一团黑紫色的雾气挡在身前,凉锦舟来不及收脚,眼睁睁望着对面的黑气旋涡越来越近,片刻,便被吸进了黑气之中。 身体被一股吸力吸着,完全不受控制往下跌,凉锦舟牙关紧咬,那种魂魄抽离身体的眩晕感让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阵寒风吹过,她哆嗦了一下,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脱离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她错愕了一下。 第74章 Chapter74 暮色渐浓,高空吹起浓厚的黑云, 看不见月光的踪迹, 偶有冷风扑面, 头顶落下几片雪,渗入骨子里的寒凉。 凉锦舟站在自己小区楼下,抬头望着高高的大楼, 有些恍惚。周围亮着昏黄的路灯, 有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提着包, 有说有笑的从她身边经过。 凉锦舟目送他们远去, 犹豫片刻,上前推开了门。 一切和她离开时没有区别, 上楼的时候,她特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因为太用力, 手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印记——很痛。 这绝对不是梦。 虽然知道不是梦, 可她也没蠢到相信对方会送自己回来。凉锦舟防备的踩着楼梯,上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到了四楼才停下来。 口袋里有钥匙, 她用钥匙打开门, 屋里漆黑一片。 “竹情?”她低声喊。没有人回应她…… 凉锦舟呼了口气,摸了摸开关,客厅的灯“啪”一声打开。 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一些细微的声音, 很远,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从某个房间传来的。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是在笑,笑声娇媚勾人,听的凉锦舟耳朵都有些发麻了。 循着声音的源头,凉锦舟满脸错愕的望着自己的卧室,那声音正是从门后传来的。 是什么人,敢在她的卧室? 确定这声音不是竹情,凉锦舟一把推开了门,还没进去,熟悉的低喘声便狠狠刺痛了耳膜。 她站在门口,整个人愣住了…… 认识那么久,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许司延的声音,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余长情制造的幻境里,遇见这种事。 尽管知道这是假的,凉锦舟心里却好像真的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她握紧双拳,冲进了房间。 卧室里灯光昏暗,她的床铺凌乱不堪,男人抱着女人躺在她的被子里,上半身暴露在灯光下,他的背部有几道抓痕,看在她眼中变成了讽刺。 从脚底涌上来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冰封,凉锦舟看着他们温情蜜意,眼神逐渐冰冷…… “许师兄……” 女人轻哼着他的名字,撒娇道:“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邀请我到这里来,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锦舟师妹呢。” “我心里有她,”男人哄着她,声音温柔醉人:“也有你啊。” “可是,如果被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生气?她不会生气,我都不在意她心里有别人,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少女绝美的脸彻底被寒霜覆盖,她全身僵硬,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寒意侵蚀了屋内暧昧的气息,床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 他看着她,怔了一下…… “锦舟?” 凉锦舟冷冷对视着男人的双眼,蓦然想起,这熟悉的一幕她见过,还不只见过一次。 只是主角不是他,也不能是他。 “锦舟,我……你……回来了?”男人语无伦次,慌忙从床上下来,拾起衬衫开始穿戴。 床上的女人用恐惧的眼神盯着她,凉锦舟注意到她的目光,深深看了过去,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许师兄,我好怕,她在看我……”女人可怜兮兮的抱紧了被子,拼命遮住自己的身体。 “许司延”回头,却没说话。 凉锦舟了然,她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在服装店遇见的人啊。 “锦舟,你听我解释……” “你不必解释。”她打断他,仿佛是一台机器人,面无表情的说:“自己挑个死法。” “……锦舟,一定要这么认真吗?”他皱着眉,向她迎过来,凉锦舟猛地挥手,将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干什么?” “我说了,自己选一个死法。”少女红瞳划过冷光。 “别闹了好吗?”他似有不悦。 “不想选么?”凉锦舟往前走了一步,踩在裂缝边缘,她能看到裂缝中漆黑的深渊,一字一顿,寒冰刺骨,“那我随机了。” 话音未落,一道刺眼的红光从掌中划出,垂落在地上的窗帘发出撕裂的声音,白色的窗纱飞快卷住了男人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收紧,那力度,似是要把他的骨头勒成一捆…… 他狠狠咳嗽,“咳、咳、凉锦舟,你真绝!” 凉锦舟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说:“谁让你找死,敢侮辱我的人,那你就以死谢罪吧。” 说完,男人身体一歪,重重跌入了裂缝之中,被深渊吞噬…… 床上的女人见此,尖叫一声,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如同刚才那男人一般,将她卷了起来。 凉锦舟淡漠转身,本打算离开,却听对方哭喊道:“凉锦舟,你还我的许师兄!你把他还给我!” 她叹了口气,十分恼火的说:“既然你这么想跟他在一起,那你们就在下面见吧。” 话音刚落,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灯“砰”的一声碎裂,周围变得漆黑一片,随着声音跌入深渊,凉锦舟快步走到客厅打开窗,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楼下。 世界忽然扭曲起来,顷刻间碎裂塌陷下来,她飞向高空,俯瞰着眼前陷落成废墟的一幕,眼中不露半分情绪。 “余长情,我告诉你,不要说那些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你以为我会怕么?没错,你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我软肋的人,但我可以确定,我身边除了你,没有一个是我看走了眼的,你之所以能够如此悄无声息不被察觉,也不过是因为我们不熟。” 凉锦舟漂浮在半空,飞扬的长发凌乱的遮住了她的脸,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她的语气比周遭的风雪更冷。 忽然间,从后背方向迅速涌起一股恶寒,她敏捷地飞身避开,那强大的邪力自肩膀擦过,如陨石坠落一般,在下方的废墟里砸出一个巨大的火坑。 “轰隆——” 凉锦舟回过头,只见远处天际密密麻麻的黑影向着自己蜂拥而下,她脸色微变,掌心化出一团火焰,向黑影丢了过去。 可是,当一部分黑影被火焰缠身,越来越多的黑影开始向这边聚拢,它们看起来训练有素,像是预感到有雨的蚂蚁,排着整齐的队伍涌过来。 眼看黑影就要到了眼前,凉锦舟掉头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黑影们紧随其后,它们的队伍几乎融合在一起,如果不细看,基本看不出位置。 凉锦舟以每秒钟100米的飞行速度陪着它们练了半小时,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最重要的是,那些黑影不仅数量庞大,还跟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根本就不会感觉到累,凉锦舟的速度减慢,它们反而加快,活脱脱一群在森林中追击猎物的野狼。 而她,就是那只被盯上的羚羊。 “余长情,躲在背后不敢出来,是怕打不过我吗?你以为你放这些鬼东西就能奈何得了我?”凉锦舟朝着天际大喊,随着身后的黑影越追越近,她额头上冒出了一片汗珠。 “余长情,有本事亲自来和我对战,缩头乌龟……”她又骂了一句,这时,飞的最近的黑影直接向着她冲了过来,凉锦舟一把抓住了黑影,白嫩修长的手指顿时破了皮。 她咬着牙,忍住那皮肤被撕咬的痛,怒吼一声,就着两只血淋淋的手硬生生将黑影撕成了碎片…… 身后的黑影队伍离她更近了,凉锦舟加快速度,身体穿梭在夜空中。 鞋子被咬掉一只,掉进下方的废墟里,凉锦舟改变方位,兜着它们往回绕,它们明显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紧跟在后面。 凉锦舟以为自己能甩掉,不料刚丢出一团火,便又有一团黑影抓住了她的裤脚,她用力甩了甩,那黑影却抱住她的脚,将她的裤腿撕开,张口就要冲着她的腿咬下去。 凉锦舟身体一崩,抛出结果,后面密密麻麻的队伍紧追慢赶冲了上来。 凉锦舟:“……” 她停下来,看着黑影将自己团团围住,缓慢的缩小包围圈。 脑海莫名冒出自己被啃成骨架的画面,她眸光阴冷,双手同时聚起火团。 黑影近在咫尺,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她咬了过来,凉锦舟将火团推出,忽觉脚踝一重,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 烈火焚烧着黑影,后面一大团黑影瞬间扑将上来,凉锦舟下意识闭上眼睛,脚上的力量顿时加大,她只觉一沉,心脏慢了一个节拍…… 坠落之间,一只温暖的大手握紧了她纤细的手腕,凉锦舟睁开眼睛,那人飞身绕到她的身后,一手抱住她的腰,带着她向废墟方向飞去。 成群结队的黑影疾速追赶而来,在无数片叶子的保护下,凉锦舟被那人抱紧,半分动不了,她回头,对上一双浅色碧眸,男人的俊颜苍白,嘴角却抿着淡淡的笑。 “多谢信任。” “我只是信任我自己,认为我不会看错人。”凉锦舟诚实回答。 “也是对我的信任。” “要点脸?” 男人轻笑,随后提醒一句:“抓紧我,我们要更快。” 凉锦舟双手向后伸了伸,反手抱住他的腰,疾风略过,脸上滚刀似的疼,他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黑影很快被甩开一大截,漫无目的的在空中乱窜。 漆黑的空间划过一道炫目的光彩,凉锦舟望着眼前刺眼的白光,眼睛几乎就要瞎了。 大概是速度实在太快,落地时,凉锦舟觉得头晕脑胀,险些没站稳,好在男人早就想到这一点,一直圈着她,直到她稳住脚才舍得放开。 第75章 Chapter75 远处冷清的大楼隐藏在黑暗之下,偶尔传来乌鸦报丧般的呜咽, 仿佛幽灵的哀怨之音, 这座属于孤魂的隐居之所在此时看来, 更加诡异了几分。 凉锦舟远远望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们出来了…… 许司延扶着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拉起她的手腕, 为她检查手上的伤。 少女原本柔滑如白玉的双手像是经历了某种野兽的啃咬, 伤口密密麻麻的, 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心疼的拧眉, 掌心覆上她的手,却又想起什么似的, 无奈的收了回去。凉锦舟看着自己的手在未经治疗的情况下缓慢愈合,转而望向他。 这时候她发现, 许司延身上那股骇人的戾气愈发强烈, 隐隐有爆发之势。见他低头不语, 凉锦舟故意转移注意力,问他:“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没发现, 这话问出口时, 男人沉冷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 他眼帘微垂,沉声道:“感知到你有危险,就来了。” 凉锦舟睨着他,继续问:“那——昨晚你去了哪里?” 他神色一顿, 再抬起目光时,已没有了方才的沉郁,还多了一丝温和:“锦舟,你只需信我,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至于我的事,你不能插手。” 他近乎命令的口吻下,是藏不住的关心,凉锦舟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担忧:“你还是要走?” 他神色稍稍犹疑,不置可否。凉锦舟立刻站了起来,说:“好,既然你要走,我和你一起,我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傻瓜。”许司延随她起身,眉眼间流露出满满的宠溺。 男人大手落在她的头上,轻揉了几下,“你多虑了,论武力,能伤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许司延,别逞强了好吗?”凉锦舟丝毫不为所动。 经过余长情这番折腾,凉锦舟对厌主的真正实力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直觉告诉她,这个神秘的厌主,远比人们想象的更可怕。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他孤身一人去对抗那个未知力量的。 尽管她隐约意识到,他和往生葵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他的身上,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许司延认真的凝视着她,轻轻往她面前靠近,放在头顶的手移下来,捧起了她的脸,凉锦舟坚定的与他对视,没有分毫退让。 “乖。”他的眼神极尽柔和,俯身吻住快要被她咬破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唇齿纠缠,心弦牵动,凉锦舟双手环住他的腰,心跳一点点乱了节拍…… 他的呼吸温润炽热,胸膛沉重起伏,温热的手掌越过她的肩膀,紧紧的拥着她,凉锦舟闷得喘不过气来,硬是憋着一口气,沉溺在他的温情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最后一个吻落在下巴,短短停留片刻,他强制压下心头的眷恋,离开她,将她的手从腰间拉开。 凉锦舟见他挪开自己的手,想要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却被他一把推开,他使了不小的力气,毫无防备的少女脚下被石头绊住,倏地一个踉跄,下意识扶住身侧的大石头。 “回家吧,锦舟。” 男人换了一脸的冷漠,语气里没有商量。 凉锦舟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既然你不希望我和你一起,那你走吧,我自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怎么保证?像刚才那样?”许司延有些生气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别人还在担心她,会为了她的鲁莽冲动提心吊胆?她知不知道,她是他的命? 男人的眼神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却克制着,凉锦舟无法对视他的眼睛,那给她一种自己被当做任性小孩看待的感觉,她长呼出一口气,半晌,轻轻点头:“好,我听你的。” 许司延见她嘴上妥协,眼中却满是敷衍,还想再劝几句。 这时,身体突然猛地一震,他脸色变了变,下意识想要抓住她。凉锦舟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穿过,他的身体逐渐褪去了颜色…… “许司延!”她脸色煞白。 “锦舟,快回去听到没有?回到家里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你父亲,记住!不要回来!”许司延严厉的交代,身体慢慢淡化,化作夜里的一缕清风。= = 一切来的太快了…… 看着他在眼前消失,凉锦舟心如刀绞,她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方才的位置,完全乱了分寸。 “许司延,出来!你给我出来!”她大喊,回应她的,只有林子里凄凉的风声。 雷声猝然炸响,浑黑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将黑夜映如白昼,她如一尊石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雨滴由缓渐急,从头顶落下,打湿了长发。 “出来……你出来……” 口中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语,她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面的碎石上,她感觉不到痛似的,盯着地面发呆。 半晌,少女幽幽抬起眸子,望向远处的大楼,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 凉锦舟艰难的爬起来,衣服很快被淋湿,沉重的挂在身上,长发贴在身上,阴冷一寸寸蔓延在体内。她跌跌撞撞,朝着大楼方向走去。 – “砰”的一声,一记重拳狠狠砸在男人脸上,血液顺着嘴角流出,他面无表情的偏着头,嘴角挂着不屑的笑。打他的人似乎觉得不解气,再次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拽到面前,又是重重一拳。 许司延的侧脸很快肿了起来,呵呵冷笑:“有本事弄死我,你发泄情绪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余长情双眸血红,几乎就要喷出火来,“你……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还能□□去救她,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我的!” “她不是你的,”许司延站起来,冷冷注视着他,“倘若你真的爱她,就不会让她陷入危险!” “她犯了错,我这是在教育她,是你让她犯了错!”男人身体颤抖,嗜血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似乎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她现在所受的苦都是你造成的,她和你在一起只会遭受更多的痛苦!你看,你的存在只能为她带来麻烦,她本来可以好好的生活,陪着我,我会比你更加珍爱她。” “在说这些之前,不妨先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对她的。”许司延转身,拖着一双脚镣回到座位上。 镣铐是金属材质,上面刻满奇怪的符文,时不时有光电闪烁,看似不堪一击,但是它不仅能束缚妖的身体,还可封存其妖力。 许司延的手腕和双脚全被镣铐铐紧,他也不知这人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件罕物,起初不以为意,直到他第一次试图挣脱才发现,自己连妖力都提不起来。 当时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他立即意识到凉锦舟有危险,无奈之下,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强行分离自己的部分意识赶去救她,好在他意志坚定,还是醒了过来。 “我怎么对她,不需要你一个阶下囚来过问。”余长情双手负在身后,阴冷的目光斜斜射过去,“再过不久,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接受我,等我夺取了往生葵的神力,那个时候你跪地求饶,或许我会放过你。” “每一个做梦的人,都像你这样,宁愿死在梦里,也不愿意活着醒过来。”许司延仰头,轻叹一声:“真是悲哀。” 余长情表情冰冷,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去,只见一抹黑影飘飘悠悠进来,问:“什么事?” 黑影略微躬身,“主人,门外有一个狐妖要求见主人。” 闻言,许司延眉心紧皱。 余长情似乎早已料到,不过还是颇为意外,“她真的是求见我?” 黑影一顿,犹豫着解释:“额……是的主人,那狐妖破门而入,直冲大堂,口口声声求见主人。” 许司延冷笑,余长情深吸一口气,手一挥,吩咐道:“把她带到这里来。” “是!” “还有,把那个废物驱邪师也带到这里来。”余长情补充一句。 黑影应是,如一缕烟飘走了。 许司延:“你还想对她做什么?” 余长情像是被点燃的炮竹,突然爆开,暴怒道:“我说过,她不需要你来关心!如果你胆敢继续肖想她,我不介意马上除掉你!” 话音未落,许司延立刻便尝到千万只蚂蚁在骨头上啃噬的滋味,他屏住呼吸,身体因痛苦而颤栗,一不小心,从座椅上跌落下去。 他咬着牙,手指死死掐着地面,指甲断开,他颤着声说:“余……长……情,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 余长情倏地收回手,嘴角勾着冷笑,“故意激怒我,想死?” 男人趴在地上,不语。 “我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最好祈祷死的不是自己。”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死,就说明在她心里,你更重要一些。” 许司延听到这句话,狼狈起身,不顾一切的冲着对方冲了上去,拳头还未碰到对方,余长情便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出现在他的座位上。 许司延看着他,鼻子里哼出几声冷笑,“我以前觉得,爱上锦舟是我的不自量力,今天看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自量力。” 凉锦舟进来时,就听见他说的这番话,不禁愣住。 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了解他对自己如此卑微的看法,什么是不自量力,难道他认为,她喜欢他的可能性很小吗? 不再多想,她跟着黑影走了进去,看清屋里被镣铐束缚的人,心里狠狠一痛。 第76章 Chapter76 许司延面色极度苍白,以往的气势傲人与面前的男人完全不沾边, 他冷漠的盯着她, 仿佛连眼神都在驱赶, 警告她快离开。 凉锦舟淡定的从他身边经过,直接走向坐在后面的人。 “你猜的不错,你果然回来了。” “既然早就猜到了, 那也应该早就安排好了陷阱等着我吧?”她远远望着对方, 语气不带丝毫情绪, “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 你知道, 我不喜欢卖关子。” “好。”余长情挥挥手,黑影俯身退出去。 “锦舟, 你我也有上千年没玩过游戏了,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喜欢追着我, 要我陪你玩, 今晚, 我陪你玩个够。” “以前的事,还有必要再提么?”她扫了许司延一眼, 声音沉沉的:“物是人非, 余长情, 从你下决定和我做对的那一刻起,你就和过去再没有关系了,你不是说过,云琰已经死了吗?那么请你不要挂着云琰的名头作恶, 我怕他在九泉之下会恶心。” “锦舟,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我从头至尾,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的过去,而你,你不只是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还如此狠绝!” “我没有背叛过我和云琰的感情,”凉锦舟不认同的反驳,“他一直都活在过去,是我最好的弟弟,他不会像你一样作恶,不会跟魔头狼狈为奸。” 余长情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依旧是那般清朗入耳,扣人心弦,“随你怎么想,只要我在你心里还有一席之地,我就会不惜一切夺回你,这是我对你的爱,哪怕你不愿意接受。” 他说完,门外便又进来一团虚影,凉锦舟回过头,看见被虚影扣住的简越之,脸色有些发白。 影子把人往地上一扔,遵循座位上男人的命令,幽幽飘了出去。 凉锦舟走了过去,在简越之身边蹲下,他已经昏迷不醒,脸上氤氲着一团黑色气体,嘴唇发青。她握紧简越之的手,惊讶的发现,他的手竟比寒冰还要凉…… 她转头,凌厉的目光射向余长情,话语中却再没了气势:“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余长情:“只是让他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梦而已。” 凉锦舟握紧手心里冰冷的手,垂着头,陷入沉默…… 许司延始终看着她,此刻,男人眉眼间多了几分担忧。 半晌,她终于像是放下了什么,长长舒了口气,她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对余长情说:“要怎么才能放了他们?” 许司延皱眉:“锦舟!” 她不再看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余长情单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你要人,我自然是会给的。” “那就把他们放了。” “别急。” “呵——”一声蚀骨寒意从少女喉咙里发出,许司延上前一步,身上那股被群蚁啃噬的痛又一次涌上来,一个趔趄半跪下去。 “锦舟,快走!”强忍着牙关打颤,男人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更像是把她的心撕碎一般。 双拳死死攥着,她的呼吸有些不稳,“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们?” 余长情叹息着,站起了身,双手负在身后,踱步向着她迎过来。凉锦舟抬起头,视线稍稍抬高,他站在她面前,伸出手…… 她的余光随着他的手移动。 “别碰她!”身侧的男人痛苦挣扎,奋力大吼。 余长情的手一顿,在空中停留片刻,终究还是没碰触她。 “这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期待,仿佛即将看到一场精彩的戏剧。 “无论你选择谁,都可以安然无恙带他离开,而剩下的那个人,会被我亲手解决掉。” 他捏着下巴,作沉思状,“你现在一定在想,我放过许司延,解开他手脚的封印,你们两个就可以联手带另一个从我这里脱身了,提醒你一声,我只说会让他安然无恙。” 凉锦舟深吸一口气,眸光微微闪动,她眼中的犹豫不决令余长情感到一丝快意,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狞笑,“怎么样?是不是需要我给你一点时间,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更多的时间,可他们撑不撑得住,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凉锦舟继续凝视他,空洞的眸子仿佛望进了他的瞳孔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余长情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绝望,不,是绝望中的释然。 “不用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是格外清晰的:“我选简越之。” 果断干脆的回答,听到这句话,余长情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轻蔑的睨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挑衅一般哼了哼鼻子。 “让他醒过来。”凉锦舟冷冷望着他。 余长情走到简越之身边,伸出手,掌心黑雾聚集…… 她扫了那边一眼,随即转眸看向许司延,眸中有泪光闪过,男人与她深情对视,仿佛有说不尽的心里话,却只能埋藏在心底。 强忍着泪水在眼眶中转动,凉锦舟抬起手,掌心紧贴在左胸口。 许司延,我爱你。 他嘴角微扬,桃花眸轻掩,他听到了,他的锦舟终于对他说了爱,那个爱字很沉重,也很暖,把他这颗心装满了。 在无尽的岁月里,他曾厌恶过妄想靠近他的人,厌恶过独自享受却被称作孤独,却唯独从未厌恶过不请自来,并且赖在他心里住了千百年的她。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份爱太过沉重,爱上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是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 许莉曾问过他,值得吗?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值得吗?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因为无论值不值得,他都放不下。 能做的,也许只有把这份感情沉入心海,永远不要让它见到光。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答案了,他的爱终于可以让全世界知晓,答案是值得…… 简越之一醒来,整个人都懵了,看了看奇怪打扮的余长情,又看了看铐着镣铐的许司延,傻男人迷茫的挠挠头,“你们这是……玩Cosplay吗?” 但看着现场几人都是一脸沉重,他也没再说什么。 凉锦舟看了他一眼,沉声提醒:“你先离开这里,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简越之一脸莫名其妙。 “回去见你的竹情!”她的语气严厉了几分。看她一副有气憋着不发的样子,简越之替她憋的难受,直接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凉锦舟你不能侮辱人啊!我只是埋怨几句,再说了,这邪物都还没……” “够了!”凉锦舟打断他,一把揪住他的衬衣领子,冷冷的说:“你给我滚回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听懂了吗?” …… 简越之完全被她的态度吓住了,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但是看着在场两个大男人没说话,他的脸滚烫起来,努力挽回颜面,“走就走,你有本事以后别来求我,真是翅膀硬了,疯了,都疯了!” 男人骂骂咧咧的跨着步子往外走去,脚步渐渐远去,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凉锦舟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松了一口气。 余长情走到许司延面前,此时此刻,许司延已经撑起了身子,冷冷与他对视。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弹/药味,凉锦舟站在背后,气息凝了一层冰霜。 “锦舟,你要亲眼看着我解决他么?”余长情头也不回的问。 “不。”她沉声回答。 冰冷的寒气陡然从身后逼近,余长情半眯起眸子,一个闪身避开,那寒气气势汹汹,直朝许司延面门飞来,他疾速躲避到一旁,刚要出手,却发不出力,这才想起自己的力量已被禁锢。 余长情飞身落在座椅上,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被寒气笼罩的少女,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原来你修了逆冰,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暴露实力的原因么?” 凉锦舟空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身体里寒气聚拢,声音不含一丝情绪:“是。” 逆冰是剑走偏锋的修行法则,是与她本身的天火之道相违背的,但就是这样的不寻常理,可以在任何一门常规修行下占得先机。 然而,它最大的弊端就是反噬,在修行过程中,违逆的属性有极大几率侵占修行者的身体,一旦被侵占,轻则沦为魔障,重则便是烈火焚心而亡。 凉锦舟当初运气好,瞒着所有人修了逆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意外成功了。虽然那个时候,她并不以此感到高兴。 余长情笑了,“哈哈哈——难得见你打破自己的原则,居然为了他出尔反尔。” “我没有出尔反尔,”掌中寒气更深了,她淡淡的说:“是你说要放一个人,我可没逼你。” 回想刚才的场景,他发现确实是自己说了会放一个杀一个,她虽然同意了,但是却没说不会出手相救。 好,居然用这种方式骗他,好个狡猾的狐狸! 凉锦舟掌中寒气化作凌厉的冰刃,疾速攻了过去,一道道逼人的气势直冲而来,根本来不及避开,余长情大袖一挥,再次挥出一团黑紫漩涡,将所有的攻击卷入其中。 这时,凉锦舟已经飞身而上,含着杀意的风刃略过,他猛地卷起身侧的茶具,遮挡在身前,四只精致的瓷杯在风中碰撞,发出刺耳的噪声,片刻之间,便被厉风碾成了灰。 男人眸光一凌,手中发力,黑雾骤然扩散无数倍,凉锦舟只觉迎面扑来一股强烈的气流,胸口被狠狠撞了一瞬,随后,整个人往后飞了六七米,背撞在结实的墙面上。 “锦舟!你快走!”许司延来到身边,试图将她挡在身后。 凉锦舟胸口钝钝的痛,咬紧牙关撑着,身上的戾气已浓厚到了极致,她一个飞身,借着男人的肩膀冲上前去,许司延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住了空气…… 看着另一个男人如此维护她,而她却又因为对方不顾自己的生死,不惜与他生死相搏,余长情心中怒极了,火焰燃烧着男人的心脏,他屏住呼吸。 一道火红的冰刃转瞬之间已至眼前,心中的恨与火焰腾腾升起,余长情怒吼一声,再次出手时,便是进了全力! 包裹着妖火的寒冰之刃被他身上的力量震慑,瞬间爆开,碎冰与火焰散落了整个大堂,黑紫色的强流猛烈冲击,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紧接着“砰”的一声,穿透了少女的身体…… 那一瞬间,大堂里亮起一阵血红的光辉,自少女口中吐出的珠子仿佛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无力的倒下,颤抖的手却还在坚持着,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攥住了珠子,捏碎在手心里。 夹杂着血色的光混合着厚重的妖力,在整个大堂中炸响,心脏发出碎裂的警报,许司延面无血色,一大口鲜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手上脚上的镣被震碎,他的眼睛却透过刺眼的光辉,死死凝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女。 怒火被寒冰淹没,余长情青白的脸色僵硬的像是墙上的雕花,灵魂从身体里剥离,他望着她,眼底划过死灰的绝望。 凉锦舟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已经听不到声音,甚至连身体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许司延脚步虚浮,来到她面前,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拖起来,抱紧在怀里。 他颤抖着,恐惧着,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凉锦舟靠在他怀里,扯出一个不完整的笑,双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他听不见。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慢慢沉下去,细长的睫毛陷入静止,垂落深深的阴影…… 第77章 Chapter77 这是他的一场死局。 失去了她,许司延的生存便没了意义, 所以, 在和她断绝一切来往后, 他主动请缨,混入厌主手下,借机查出罗刹殿的底。 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端掉他们的老巢, 自然是不需要外援, 但如果他陷入危险, 便会在最后的时机破开罗刹殿的结界, 厉连沉便可以趁机围剿。 只是他没想到, 她会在这个时候牵扯进来,更没想到, 那个神秘的厌主,就是余长情本人。 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看着她一步步陷入险境而不自知,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 提醒她,赶走她, 软硬兼施。 可是, 他终究斗不过她的倔强。 怀里的少女失去了温度, 他低头,亲吻着她的眉心。 锦舟,还记得我说过,会带你回去吗? 我这就带你回去, 你醒过来好不好? 许司延将她打横抱起,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没有人阻拦他,大堂里静的连呼吸声都不存在,男人跌坐在破损的座位上,黑气沉沉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寒风涌动,脚步沙沙作响,带起无声的荒凉,少女垂下的长发不知何时起,化成不染一丝尘埃的雪白,抿紧的唇线始终保持着安逸的弧度。 厉连沉带着三千阴差赶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落寞的背影,阴差闯入大宅,与无数恶鬼厮杀,几乎将整栋大楼踏平。 一切结束之后,听着手下的捷报,厉连沉眉心深深敛起。 厌主逃了,在其身边的得力助手幽河的互送下,凭空消失了。 许司延带着凉锦舟回到家,所有人都在问他发生了什么,可他却魂不守舍的盯着她,好像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好像在等着她醒来。 妖王和妖后沉痛的流下泪,简越之眼睛通红,嘴里呢喃着不可置信的话语,怎么就走了呢?他还等着她的道歉,等着坑一顿大餐,等着原谅她…… 直至深夜,整栋四楼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许司延轻抚着她的长发,眸子里充满绝望。 “你不是爱她吗?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想办法救她啊!她是在你面前死的!你怎么让她就这么死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她!”简越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像个孩子。 这个时候,男人的手指一顿,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少女忽然淡去了身影,他指尖轻颤,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了一只红狐。 他的眼神闪烁,被恐惧浸透,起身抱起床上的小狐狸,身影隐入空气里。简越之抹了把眼泪,莫名燃起一丝希望,喃喃的说:“你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救她……” 许司延刚出小区,便被梵嘉择拦住了,他问:“你要带她去哪里?” “我要救她。”男人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从对方身边越过,却听他说:“她已经死了。” 梵嘉择转身,目光冷冷的,“她是灵宗的少主,没人可以擅自带走她的尸身。” “我要救她。”他一字一顿的重复,坚定不移的说:“谁阻止我,死。” 梵嘉择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许司延带着凉锦舟去了枯木殿,这一去,整整三天未归。 他跪在大殿里,沦为鬼魂们观赏的风景,他的膝盖发麻,失去知觉,等到的永远都是那句:“厉殿不见任何人。” 他不吃不喝,不听劝阻,把怀里的小狐藏的紧紧的,像是害怕被他们夺去一样…… 厉连沉坐在房中,望着空中映出的画面,他的视线始终在画面中的男子脸上,将对方眸子里的万念俱灰看在心里。 引路鬼差还候在下面,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声,“你也觉得本殿太无情了么?” 老鬼差微微躬身:“殿主的决定,自有殿主的道理。” “道理?”厉连沉觉得有些可笑,狗屁的道理,他觉得自己完全不讲道理。 “让他进来吧。”他吩咐道。 老鬼差俯身,“是。” “小殿主,厉殿有请。” 许司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是激动又是惧怕,他觉得有了希望,同时又怕得到的是更深的失望。在地上跪了太久,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幸好有两个鬼差过来帮忙把他扶了起来。 从大殿到厉连沉的房中,他脚步僵硬,走的格外艰难。 老鬼差推开门,把人带进去,好心帮他添了把椅子,许司延却没有坐下。 “还想继续跪着么?”厉连沉从轻纱后走了出来,挥退了老鬼差,淡漠的眸子睨了他一眼,许司延立刻坐下。 “你尽可以侮辱我,只要能救她。” “我为什么要羞辱你,我与你何愁何怨?”厉连沉眉间似有不悦,转而说:“灵丹已碎,你认为她还有得救么?” “用我的命,换她的。”许司延目光坚定。 “你是想动用往生葵的回报之力?你可知道后果?” “我知道,只要她能醒过来,我愿意。” 当初厉殿将自己的一半魂力注入这鬼界灵器中,为的是打造出三界最强武器,但是他没想到会在中途入了魔障,功败垂成,彼时化成妖灵的许司延是他魔障的根源所在,他为了清除这业障,毁掉了许司延的身体。 可他还是心软了,将一息尚存的妖灵带于妖族地界内,那里是妖气最浓的地方,足够他吸收重新化形,而这个秘密也将永远埋葬。 许司延被埋葬的地方,正是凉锦舟不开心时常待的,他所吸收的妖气几乎全是来自这只小狐,如果没有她,他不可能那么快化形。 种下善因必得善果,往生葵最大的能力便是回报善恶,若他有所诉求,凉锦舟就还有一线生机。 厉连沉叹了口气,“这个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往生葵是可以利用回报之力救回她的性命,可是,她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为了你,你拿自己的命换回她,岂不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那你认为我应该忘记她?厉连沉,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很可悲,现在更相信了,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扎根在心里的滋味,也永远不会因为失去一个人,感到天塌地陷。” “可事实却是,一切都很平静,只是你自己的心不愿意走出来而已!”厉连沉严厉的打断他,“人类之所以软弱无能,就是因为他们醉心于儿女情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无情的人才是最软弱的,因为你不敢直视自己的心,你害怕看到自己内心对感情的渴望,有情之人,会为情而奋力一战,像你这般无情,只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厉连沉一时语塞,他当然没忘,这一次之所以会如此顺利端掉罗刹殿,全因这死去的小狐。 沉默良久,他站了起来,飘向许司延面前,“我不想你恨我,小延,当年欠了你的,可否以此还清?” 有那么一瞬间,许司延分不清他这话里的含义,下意识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他移开目光,“我说过,我不恨你,只要能救她,我愿意付出一切。” 厉连沉几乎是温和的看了他一眼,久久的凝视,一团思绪在他脑海中晃荡。 “你先回去吧,天快亮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找你,切记,今晚务必要守住她。” “我不会让她离我半分。”许司延起身,眼前冒起了金星。 “启用回报之力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你回去好生歇息,切勿过度耗费精力。”厉连沉交代一句,向着轻纱之后飘去。 回到小区,只有简越之还在,他和竹情一直等着许司延回来,几天忐忑吃不下饭,连休息也只是和衣在沙发上躺着。 彼时他刚刚昏睡,竹情在身边守着,许司延回来,径自走向凉锦舟的房间,什么也没说。 竹情觉得事态严重,只好叫醒了简越之,被吵醒的简越之弹了起来,似乎做了噩梦,听竹情说完,他抹了把脸,跑过去敲了敲门。 敲了几声没人应,简越之干脆打开了门,站在门口,“那个,妖王和妖后精神不是很好,梵嘉择先送他们回去了,你找到什么办法没?” 没人回答他,许司延坐在床边,如同一个木偶。 简越之在门口等,一分钟过去了,没等到回答,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之后干脆关上门,捂着眼睛进了洗手间。 房间安静了很久很久,没人再来打扰过他们。 许司延轻轻顺着小狐狸的毛,嘴角轻扬,连眼底滑落的泪珠都没察觉。 “锦舟,我好想你。”沙哑的声音诉不尽心底的思念,他温柔的注视着眼前漂亮的小狐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迫在心间。 “你知道吗?那天你离开以后,我有多想过来找你,可是我不敢,我害怕见到你绝情的样子,害怕听你话里话外对我的厌恶,对不起锦舟,是我不够自信,也不够信任你。” “那时候,你一定很失望吧,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但我没能做到,看着你因为我和别人在一起而难过,我发了疯似的开心,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用那种方式惹你生气。” “锦舟……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说你要嫁给我,后来我一直在想,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你明白一场从不敢奢求的梦成真的喜悦吗?我真的很想立刻带你回来,娶你为妻。” 许司延低下头,心碎成了粉末,“对不起,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可能做不到了,如果忘记能让你活的快乐一些,你忘了我吧。” “下一世,我一定会履行诺言,娶你为妻。” 窗外月色明朗,玻璃窗凝上一层雪白的霜,男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声声低哑又无奈,化成撕心裂肺的诀别。 第78章 Chapter78 “别再跟着我了!” 来自记忆里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余长情缩在漆黑的角落里, 抱着头, 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 呼吸刺痛神经。 “你是少主,是族长的女儿,我只是一个给别人干粗活的野妖怪, 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少女咯咯笑着, 漂亮的狐狸眼弯的像月牙, “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做朋友懂吗?要什么未来?” 少年的脸顿时红了, 支吾着:“做、做朋友……做朋友也要未来,难道多年以后你要告诉别人, 你堂堂少主和一个野妖是好朋友吗?” “对啊,怎么了吗?你都说我是少主了, 那我选择什么样的妖怪做朋友自然由我说了算, 有问题吗?” “当、当然有问题……” “那你说, 有什么问题?” 少女眼睛眨了几下,灿烂的微笑挂在脸上, 画面定格。 余长情艰难的呼吸着, 他的心很痛, 并且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明白当年自己一念之间造成的误会,给她带来了怎样的痛苦。 真的很痛…… 他想了很多, 回忆了很久。 他记得那个时候,总是有很多妖怪欺负他,弄脏他的衣服,烧他尾巴上的毛,用他们肮脏的鞋底踩上他的脸;他们像一群疯狗,成群的围住他,每天每天……制造他的噩梦。 忽然有一天,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有一个女孩路过,帮了他。 她说:“他们总是这么欺负你吗?” 那个时候的他,对任何人都存着恶意,哪怕是帮了他,还是冷冷甩下一句:“不关你的事!” 本来以为说话重了,没想到小姑娘心态良好,居然笑眯眯的跟在他后面,喊着:“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最喜欢欺负别的妖怪了。” 他眼神一暗,停下了脚步,却又听她笑呵呵的说:“不过你别怕,我喜欢欺负的是喜欢欺负别人的妖。” “疯子。” “你觉得我是疯子?那你就把我当成疯子吧,以后我来保护你啊?” “多管闲事!”他转身走了。 她却跟在后面不肯离开,嚷嚷着:“喂,你们这群小妖都听见了吗?他是我朋友,以后谁敢欺负他,就是和我灵宗第一高手作对,和我作对的下场,就跟这块石头一样。” “砰”的一声,石头被击成了碎块,散了一地,而他的噩梦,也随着石头的崩裂结束…… 没有人再敢欺负他,族里每个妖怪都知道,他是她的朋友。 那个时候,他在心里发过誓,会用命去珍惜她,守护她。是啊,他从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的东西,唯独她。 他把自己所有的热爱全部给了她,自然不容许她离开,如果她离开,也就意味着他失去热爱。 失去热爱…… 现在的他不已经失去了吗? 余长情闭上眼睛,呼吸止不住颤抖着,世界是灰色的,和他的心一样空洞乏味,他想象不到往后这漫长的生命该如何消耗,时时刻刻被痛苦折磨,那感觉让他窒息。 他伸出双手,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忽然间感受到罪恶,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只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肮脏,恶臭,被世人抛弃。 被他爱的人抛弃。 锦舟…… 热泪滚烫,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像一只小畜呜咽出声:“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你给我回来……回来……” “云琰。” 恍然间,耳边响起少女的声音,余长情慌忙抬起头,少女站在面前,绝美的脸挂着温和的笑容:“云琰。” “锦舟?”他忙起身,拉起少女的手。她的手很冷,隔着皮肤,寒意渗入骨头里。 “云琰,别哭,吃点东西吧。”少女神色有些古怪。他点了点头,仿佛那是毒药也会顺从,“好。” 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汤粥,两人坐下来,少女小心拿起汤匙,盛了一匙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递过去。 余长情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斜了她一眼,语气冷漠:“你是谁?” 少女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放下汤匙,起身退了两步,同时,恢复了原貌。他的目光阴鸷,薄唇微动:“幽河。” 幽河俯身,“主人,冒犯了。” 顷刻间,空气凝滞,男人的视线锋利无比,落在幽河身上,仿佛无数利器割破皮肤。 男人大手一扬,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回荡在每个角落,幽河慌忙跪下,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幽河只是担心主人,希望主人尽快振作起来,重振旗鼓。” 余长情大手撑在桌子上,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重振旗鼓?我从头到尾,想要的不过是她,如今她死了,你让我怎么振作?你告诉我,事到如今我还重振旗鼓有什么用?” 幽河低着头,“主人,在人类眼中,权利的欲望远比男·欢·女·爱更强烈,主人为何不换一个目标?何况,世上也不只她一个……” “你给我闭嘴。”余长情深吸一口气,怒吼:“滚,马上给我滚,你们全都给我滚!” “主人……”幽河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掌中黑气涌动,他抬起手,脸上笼罩着浓重的阴霾,“想死是吗?那我成全你。” – 厉连沉来的时候,正是凌晨四点,天边可见微弱的白光,一夜的寒霜,整个世界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得知凉锦舟有救,简越之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昨晚熬出的黑眼圈和哭肿的眼睛令他看起来憔悴很多,竹情看了心疼的抹泪。 但他再憔悴,也比不过守在凉锦舟身边的许司延,大概是光线原因,他出来的时候,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发白,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是哑的,简越之看见他,以为看见了一具会行走的尸体。 “准备好了么?”厉连沉简单的打量屋里环境,问他。 许司延“嗯”了一声,之后说了什么,像是喃喃自语,简越之挠挠头,没听清。 所有的窗帘都被拉紧,许司延和厉连沉一起进了屋,叮嘱简越之在外面守着,有任何情形都不可以打扰到里面的人。简越之不明觉厉,点头答应:“放心。” 一切准备就绪,厉连沉站在床边,手上蓄满灵力,将灵力输送到床上的红狐体内。 灼热的力量将小狐狸冰冷的身体重新点亮,灰暗的毛色重现光彩,许司延紧紧盯着她,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的呼吸有些乱。 几分钟后,红狐化身为少女的模样,肤色白皙,如同童话里的睡公主,看不出一丝死亡的痕迹来。 厉连沉收回手,捂着胸口低咳了一声。 许司延这才看了他一眼,难得关心道:“你怎么样?” 他摆摆手,“我的灵力只能帮她维持半个小时的人形,你要尽快启动与她气息之间的感应。” 许司延不再耽搁,即刻坐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闭眼凝神。食指相扣,指尖流溢出清凌的微光,两人眉心同时浮现出淡绿色的光点。 简越之觉得自己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于是乎,这个男人披上道袍,手持桃木剑,腰缠万张黄符,摆着威武霸气的姿势守在门前。 谁知,在这全员精神紧绷的时刻,门被敲响了。 简越之收回桃木剑,打开门,看清外面的人,脸色顿时变了,他退了一步,举起桃木剑就是一通猛戳,余长情一把握住那脆弱的剑身,夺过来,轻轻一折,断了。 简越之拦住他,“你来干什么?” 余长情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从他身体里穿过,往里面走去,“来带走我的女人。” “余长情,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锦舟她生前待你不薄,你到底和她有什么仇怨,要对她下此狠手?她死了,你现在还不肯放过她,你一定要她连死都不瞑目吗?” 简越之飞快的掏了几张符纸,只见余长情冷着脸转过身来,他迅速将五六张黄符掷了出去! 金光环绕,简越之速速念出口诀,五张符纸在空中摆出一个阵法,余长情被困在其中,看了眼周围的金光,脸色更冷了。 “你想找死吗?” “哼,就算是死,我也不可能让你带走她。”简越之说完,继续默念口诀,符纸形成的金色光芒化作条光链,紧紧收缩,将男人的手脚困住。 余长情长长吐出一口气,周身环绕起厚重的黑气,金光顿时被压制了下去,他眯起眸子,冷冷睨了简越之一眼,扔下一句:“看在你是她舍命要救的人的份上,我不杀你。” 简越之恨恨咬牙,再次掏出几张符:“伏魔灵阵,金光速……” 一个“现”字没说完,迎面撞上一团黑雾,简越之白眼一翻,身体重重往地上倒去。 看到这一幕的竹情从空中现身,长长的指甲挥了出去,却被男人避开,接着扣住了脖子,奇怪的咯咯声从喉咙里发出来,余长情大手一甩,将她身体扔到了身侧的墙上,肢体散落了一地。 “一群不自量力的家伙。”余长情冷哼一声,循着味道走向卧室,手落在门把上,却停顿了。 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厉连沉从里面走出来,借着这功夫,余长情迅速扫了一眼屋里的情景,但他什么也没看到,就被对方逼退了一步。 “我说这里怎么会有生人的味道,原来是厉殿主造访。”余长情讽了一句,面对这个气息可怕的判官,没有丝毫惧色。 “黄毛小儿,本殿在此,岂容你如此放肆。”厉连沉说这句话时,整张脸都是绷着的。 他说话总是没有感情的,以至于叫人觉得,即使是在威胁,也没有气势。 “厉殿主,我只是要带走属于我的人,如果你今天是来将我正法,那也得等我见她最后一面,否则,我不服。” 厉连沉不带丝毫情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随后,他移开视线,低声道:“果然是和他一样的愚蠢。” 余长情嘴角动了动,果然,厉连沉侧过身给他让了路。余长情快步进了房间,一眼就看见许司延站在床边的身影,看到床上无声无息的少女,他脸色微变。 “你们在做什么?” “救人。”厉连沉跟进来,沉声回应。 余长情闻言,心中一动,“她……她还有得救?” 听到他的声音,许司延的精力被分走了一半,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冷道:“你怎么会来?” “别分心!”厉连沉严肃的提醒。他这才重新拉回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到救人当中。 “锦舟还有得救……”余长情心情复杂,又喜又怒,喜的是她还有机会醒来,怒的是救她的人不是自己。 余长情觉得自己很矛盾,也很虚伪,明明爱她到骨子里,所做的事却像是恨她到骨子里。看着那个男人拼了命去救她,他竟可耻的产生一种自愧不如…… 不,没有人比他更爱她,许司延只是迷恋她的美貌,只是不愿意放弃这样一副美貌而已! 厉连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思忖,他说:“这小狐灵丹已碎,魂魄被万相神镜封印在体内,借助往生葵发动回报之力可以救回她的性命,只是,回报之力只能给她一口气,灵丹却是能为她续命的关键。” 许司延皱着眉,搭了一句:“把我的灵丹给她。” 厉连沉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你是往生葵的载体,倘若你有事,往生葵便无法启用回报之力。” “那你为何不早说?”男人愠怒。 “早说晚说,有意义么?” 男人沉默了,心绪动摇了几分,眉心的光点淡了淡。 厉连沉淡漠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眉间深深皱起,厉声提醒:“还想救她么?” 发觉与少女身上某种紧密相连的力量即将断开,他忙收回游走的思绪,他要救回她,不惜一切,哪怕…… 在听到厉连沉说出这番话时,余长情心里就已经拿定主意,他庆幸自己站在了这里。 锦舟的死让他一瞬间感觉到,当年在她庇护下逃脱的宿命,又一次找到了他。与其让他从此坠入无底深渊,逃不开,躲不掉,无力挣扎,在绝望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倒不如消亡。 那么多年了,他费尽心机坏事做尽,为的是能掌控这个天下,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爱。即便不能,他也想在她心里刻下永远的烙印,无论爱恨。 锦舟必定是恨他的,他想这个愿望已经达成了,他终于可以做一件爱她的事了。 空气陡然波动起来,无数的流光从少女身上缓慢流动,许司延攥紧她的手,一股力量从身体里流溢而出,他的面色白的像个死人,拼了命将四散的魂力渡给她。 厉连沉见机,手掌覆上胸口,一团清气浮现。 感觉到外入的力量,许司延的头炸裂一般的痛,他克制着,喉咙里勉强发出声音:“你……” 厉连沉面无表情,声音里也毫无情绪:“小延,当年欠下的孽债,是时候了了。” 许司延抿唇,痛苦不堪。 半开的花在少女眉心若隐若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男子长发散开,仿佛染了霜雪一般,冷峻的容颜很快蔓过细纹,他轻轻闭上眼,安然的等待灭亡…… 就在这时,身侧忽的撞上一股气流,已有防备的男子挥手挡过,睁开眼,冷厉的目光射向那人,“黄毛小儿,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么?” “悔改是什么?”余长情冷笑一声,借着对方全力救人的时机,一把将厉连沉挥开。 “余长情!”许司延从齿缝中吐出三个字,隐隐感觉到,少女身体里涌动的力量在减弱。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要不惜一切救回她! 腹部传来滚烫的感觉,缓缓移动至胸口,却被一股奇怪的邪力狠狠压了下去,他皱起眉,邪力以霸道的方式迅速侵占了原本的灵气,这个时候,余长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救她的人,只能是我!” 轻盈的力量洗涤了浊气,许司延心神恍惚,感受到少女体内逐渐形成的灵丹,那灵丹吸收着外来的灵气,渐渐长大,成型…… 锦舟…… 余长情近乎贪婪的望着床边一动不动的少女,期盼着那双眸子睁开,他不遗余力,将所有的灵气输送到她的体内,身体上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让他感到恐惧,但却不退缩。 许久许久后,天边升起一抹夕阳,暖暖的爬进了窗户里,隔着厚厚的窗帘,淡淡的光线洒落室内。 少女苍白的皮肤透着一抹淡淡的血色,黑发披散,映出丝柔的光。男人倒在她身边,昏迷中,依旧死死握着她的手…… 第79章 Chapter79 C城下了一场真实的雪,大雪如羽毛纷飞, 将整座城市映成了雪城。随着街上行人的欢喜和忙碌, 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竹情和简越之又找到了腻在一起的新借口, 他们买了一堆装饰和窗花,说什么新年新气象,要给家里添一些喜气。凉锦舟对这些没研究, 但她觉得, 明明是自己的家, 却被他们两个当成了幽会圣地, 胡乱折腾, 这有点不太公平了。 于是,她揪着那男人的耳朵, 毫不留情的把人一脚踹了出去。 “竹情,下午三点, 我在老地方等你啊!”隔着门传来男人贱兮兮的声音。竹情歪着小脸, 不敢看凉锦舟的眼神, 她真的要羞死了。 凉锦舟做了早餐,准备吃完复习一下上学期的东西, 同以往一样, 帮竹情点了根蜡烛。 竹情坐在沙发上拘着, 脸埋在头发里,似乎有话要说,又不敢说。她咬了一口面包,瞟了竹情一眼, “吃吧,下午有事,早上总该补充能量,毕竟你还是只鬼,约会的时候不能出差错。” 竹情闻言,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脖子“咔嚓”一声,差点掉到桌子上,好在她手快扶住了。 有人敲门。 凉锦舟放下面包,淡定的抿了一口牛奶,起身去开门。 敲门的正是对门的邻居,男人今天穿的格外讲究,衬衣西装,一丝不苟,唯独身边的行李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凉锦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双手抱胸,“有何贵干?” 他挑了挑眉梢,“我家最近闹鬼,借住几天?” 她似笑非笑,“我家也闹鬼,不信你看。” 她侧过身,许司延往里面瞅了一眼,就看到配合默契的竹情倒挂在房顶,长长的舌头伸过来,威胁的冲他甩了甩。 男人从容淡定的走了进去,凉锦舟往门上一靠,看戏一样望着他的背影,不料,他一把将竹情拉下来,毫不留情的团成一个球,放在地上。 竹情:嘤嘤嘤,大仙救我! 下一秒,被这男人当成球,无情的踢出了门。 凉锦舟:“……” 她看了看被踹飞的球,又回头看了看他,男人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真诚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现在没了。” 凉锦舟:“……”该怎么告诉他,她刚才也是这般,把人家的情哥哥一脚踹飞了? 许司延毫不见外,见她站在门口不动,自顾自跑到门外把行李箱拉了进来,顺带着拉起她的手,把她往卧室方向拉。 凉锦舟跟他走了几步,指了指另一间,说:“客房在那边。” 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扔下行李,直接转身把她抱了起来,竖着抱了起来…… 凉锦舟被他托着腰,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他仰着头,嘴角牵着温柔的笑容,声音轻轻的:“你舍得让我住客房吗?” 凉锦舟盯着他,眼睛红了,她觉得有些尴尬,男人直接抱着她进了卧室,气息沉沉的把她压在床上。 呼吸很近,带着滚烫的温度,男人的大手将她禁锢,俯身望着她微红的小脸,双手与她十指交缠,紧密相扣。 他低低的呢喃:“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心跳的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她凝视他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对很多女孩子说过这句话。” 他意味不明的勾唇,“你猜。” 凉锦舟:“我不会读心术,唔——” 热吻重重压下,封住了她的唇,甜甜的奶香味弥漫,他哼了一声。 片刻,男人克制心头的渴望,背对着她坐起来,“我的一千八百年,两百年浑浑噩噩,六百年用来认识你,之后的一千年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你,哪里有时间对别人说这句话。” 这句话被他说得轻松,可字字句句,每个音调都像是历经千万年的光景。 凉锦舟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下巴靠在他肩头,语气充满温和:“还有以后的若干年,你的时间全部属于我。” 男人一把握住紧扣在腰间的手,嗓音低沉,还有些沙哑:“锦舟,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 “当然。” “说你爱我。” “我爱你。” “我准备了一个惊喜。” 凉锦舟抬起下巴,疑惑的看着他,见他一脸神秘,问:“什么惊喜?” 他轻吻她的鼻尖,卖起了关子:“在告诉你之前,有件事你要配合我。” “什么事?” “我姐姐要见你。” 原本,凉锦舟对他说的惊喜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特别期待,可是听他用这么轻松的话说出“见家长”这种严肃事,她不禁心里一紧 虽然已经和许莉见过,但是毫无疑问,这次和之前完全不同。许家是名门大户,如今庞大的家业全靠许莉一人支撑,她看起来亲和,笑容里却不可避免一种商人之间的圆滑老练。 这个正式的见面,让凉锦舟莫名感到压力。她开始像个人类女孩一样埋头在衣柜里,把衣服翻得乱七八糟。 许司延眼中带着笑,随手拿了件衬衣裤子,把她从衣柜里拎出来,放到床上,“想什么呢?紧张?” 凉锦舟:“没有。” 他把衣服丢给她,随手又在衣柜里翻出一件红色的无袖毛衣、一顶红帽子,最后想了想,又拿了件外套给她。 凉锦舟套的厚厚的,跟着他下了楼,像个布娃娃一样坐在副驾驶上…… 事实上,她多虑了。 许司延刚开始没打算在许家,是许莉苦口婆心劝了一夜,他才勉强答应。凉锦舟到许家的时候,许莉早就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了,凉锦舟看着对自己眉开眼笑,热情洋溢的许莉,突然有一种被迎亲的错觉。 一进门,许莉就拉着她坐下,吩咐保姆上了热茶,对她嘘寒问暖,许司延坐在旁边看着许莉,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她表现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 “舟舟啊,你喜欢吃什么?” “我没什么忌口的,谢谢。”凉锦舟被她的殷勤搞得有些头晕,瞥了许司延一眼。 “她喜欢吃肉,尤其是鸡腿,多来一点。”许司延补了一句。 “真的啊!我也喜欢吃肉,尤其是鸡肉,尤其是鸡腿,我们延延也是,特别喜欢吃鸡腿,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凉锦舟:“……” 许司延:“……” 午餐的时候,三个人坐下来,许司延拿起碗筷递给凉锦舟,准备夹菜给她的时候,看到桌上的菜,顿时后悔多嘴了。 只见,桌子上的烤鸡腿、麻辣鸡腿、蜜汁鸡腿、脆皮炸鸡腿、可乐鸡腿……各种各样的鸡腿一应俱全。 凉锦舟也有些意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全的鸡腿做法,不过,这么多鸡腿,吃的完吗? 再看许莉,一脸亲切的笑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严肃的问题。 吃不吃得完是个问题,礼数周不周到又是一个问题。许司延当然知道,许莉这是没把锦舟当外人,好在他的锦舟也对这个不敏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午餐过后,许莉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凉锦舟隔着玻璃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她对着电话那头火冒三丈,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问许司延:“我们下午有什么计划?” 许司延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四处转转。” “在这里?” 男人点了点头,凉锦舟有些意外。 许莉很快回来了,依旧一脸和善的笑容,就好像刚才那个对着电话炸毛的不是她本人。 许司延见凉锦舟盯着她看,掩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女强人都精分。” 凉锦舟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许莉心事重重的开口:“延延,姐姐手头有点急事要赶去处理一下,你陪着舟舟在咱们家逛逛,熟悉熟悉环境,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许司延“嗯”了一声。 凉锦舟觉得气氛有些怪,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许莉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笑说:“姐姐先失陪了,你们好好玩。” 凉锦舟点头,“慢走。” 许莉起身,迈着雷厉风行的步伐出门去了。 等她走后,气氛瞬间轻松,许司延牵着她的手,带她在家里逛了一圈。这宅子非常豪华,前院有花圃围绕的喷泉,侧院有一个巨大的露天泳池,后院则是视线辽阔的私人高尔夫球场。 大雪铺了厚厚一层,视线之内尽是白茫茫一片,两人绕着球场散步,将平滑的雪踩出一排脚印。 许司延挥了挥手,吩咐侍者拿装备过来,她颇为意外的看他,“你还会打球?” “许莉球技很好,是个不错的教练。”许司延挽起衬衣袖口,冰天雪地下,完全不觉得冷。他回头看着她,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玩玩?” “我不会。”她直白的拒绝。 于是,就看着他一杆打出,精准无误。 “我教你。”他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圈在怀里。 男人的气息很近,她低着头,脸不自觉红了。他耐心的教她握杆,托起她的下巴,教她准确的站姿和挥杆技巧,他在教的时候,完全专注认真,凉锦舟听着男人温柔动听的嗓音,心里软软的。 和爱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莫名的快,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许司延担心她会累,把球杆交给了旁边的侍者。 他问:“今天开心吗?” 她忍不住被他认真的眼神逗笑,挑眉道:“还可以,不过,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该不会是为了骗她到许家来,才找的借口吧? 明显看出她的想法,男人忽然把她揽在怀里,俯身,给了她一个公主抱。凉锦舟呆愣了一下,男子近在咫尺的容颜是如此俊朗。 他低声,语调轻微:“马上就知道了。” 被他抱着上了楼,经过几个保姆的时候,保姆们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她皱着眉要求:“先把我放下来。” “遵命。”他果然把她放了下来,从身后推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前走。 凉锦舟很快被他引着到了一间房门前,回头疑惑的盯着他。许司延笑了笑,转动把手推开了门,顷刻间,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她被他推着,走了进去。 窗帘紧紧拉着,透不进一丝光线,房间里红烛摇曳,满地的鲜花与烛火将房间的色调映的极其温馨,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深呼吸着,往里面走去。 细腻柔滑的真丝被铺在床上,玫瑰花瓣轻洒,床头燃着香薰,朦胧的香气飘散开来,让人不自觉放松。 凉锦舟犹豫片刻,不自在的问:“不是说有惊喜吗?这是……” 一双臂膀从身后紧紧环住她,许司延低垂下巴,诱惑性的亲吻她的耳朵,低柔耳语:“我们的第一次。” 凉锦舟感觉耳边酥酥麻麻,身体绷紧,没等她回应,他忽然再次横抱起她,弯腰把她轻放在床上。 她忘记呼吸,弱弱的问:“我能先洗个澡吗?” 男人浅笑,“那我们一起。” 热水浸透皮肤,紧张的神经缓慢放松下来,热气氤氲,蒸的脸颊通红,凉锦舟裹紧厚厚的浴袍从浴室出来,身后气息的靠近令她乱了心神。 温柔的香薰烛火跳跃着,香气在鼻息蔓延,她脸颊发烫,随着他身体的接近,呼吸渐深。 发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男人神色难得乱了几分,心里藏着的情绪像被引燃的炮·火,在体内崩裂。 他压住她,毫不犹豫的亲吻下来,她依旧是那般柔软香甜,不容一丝一毫的亵渎。粗重的呼吸声声撩拨着心动,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吻就此展开,凉锦舟闭着眼睛,手指不自觉捏紧被子。 浓烈的,缱绻的爱意主导一切,大脑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随着大雪融化了,他们只有彼此,只有眼前的深情。 他将自己所有的温柔全部给了她,而她也以同样温柔的方式回应……直至深夜。 第80章 Chapter80 阳光带着善良的暖意悄悄洒入室内,玻璃窗上的雪融化了, 水滴散发着玲珑剔透的光泽, 贴着玻璃轻轻滑落。 从睡梦中清醒的少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视线与一双近在咫尺的碧眸相对,那是极其温柔的注视,却又夹杂着努力遮掩的感伤。 她蜷缩在他的怀中, 伸了个懒腰, 毛茸茸的尾巴从被子里探出来, 轻盈摆动了几下。男人抬手抚上她的发, 眸光柔的像融化的雪。 她耷拉着耳朵, 任由他为自己顺毛,垂下的睫毛微微扇动。耳畔的声音充满怜爱:“还疼吗?” 凉锦舟摇了摇头。她怎么会疼?他太温柔了, 完全把她当成了柔弱女子,每一个动作都细心呵护着, 生怕她会有不好的体验。 许司延深吸一口气, 抱紧她, 她随着他的动作靠过去,耳朵紧贴胸口, 聆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她清晰的感觉到, 他的气息很沉重, 整个人似乎心事重重的。 犹豫了一下,凉锦舟握住他的手掌,抬头关心的问:“你怎么了?” 男人闻言,呼吸有些许颤抖, 抱着她的手再紧了几分,紧的她喘不过气。 “锦舟,我怕。” “怕什么?” “失去。”他与她对视,颤声吐出这两个字。 原以为得到了她,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就会消失,可是他想多了,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她紧闭的双眼,许司延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尽管知道她只是在休息,他还是会恐惧,生怕她就这么永远睡下去,再也无法醒来…… 凉锦舟被他这模样惊到了。 抬起手安抚性的在他头上摸了摸,微微起身,温暖的手贴住他的脸,满眼认真的安慰他:“别怕,我不会走的。” 看见她眼底的心疼,许司延意识到自己影响了她,低头捏了捏眉心,努力缓和自己的脸色,挤出笑容,“对不起锦舟,我不该打扰你休息的,我没事,你睡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凉锦舟哪里还有睡意?看着他这强颜欢笑不想让她担心的样子,她的心被狠狠刺痛。 她抱住他的脖子,眉眼温柔,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他:“你看看我,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没有人可以再把我们分开,别再想了好吗?” 他安静的听她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心,凉锦舟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成功安慰一个人。 她吻住他的唇,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我不会离开你的,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我们已经拥有彼此了。” 诱惑的轻音响在耳畔,男人眸子里的担忧稍退,盯着她绝美的脸,呼吸开始发烫。凉锦舟安抚性的在他唇边蹭了蹭,滚烫的指尖小心翼翼落在他腰的位置。 他抵住她,翻身压下…… 再结束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许司延开车出来的时候,管家跑过来挽留他们,他说了句谢谢,也不知是对谁说,管家第一次见他这么和气,有些受宠若惊,颇为感激的扫了一眼副驾驶的凉锦舟。 回去的途中,简越之打电话过来,说要买火锅底料,不知道他的用意,凉锦舟本来想拒绝,刚说了一个不字,手机就被身边的男人夺了过去。 他果断答应了。 凉锦舟看着他挂断电话,随后扭过头来,饶有兴致的讨论:“我知道有个牌子的底料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凉锦舟:“你不觉得他们很吵么?” 许司延想了想,点头,“很吵,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自然是能忍受的。” 凉锦舟:“……” 越是新年,超市的生意越火爆,从门口到购物区这段距离,人和人之间完全不留空隙,他们被拥挤的人潮推推搡搡,几乎快要窒息。 尽管已提前有了准备,两人握紧的手还是被强行分开,许司延被赶着进了购物区,一回头,不见她的踪影。 他心下一慌,迅速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凉锦舟接通后,听他焦急的像丢了孩子,忍不住笑了:“你别担心了,等一下我们在门口见吧,你先去买东西。” 许司延又扫了周围一眼,密密麻麻全是人,密集程度令他根本无法分辨她的位置。男人的担忧满满溢出心头,他想马上找到她,但又怕她觉得自己啰嗦。 无奈,许司延只好先挂了电话,匆匆跑去拿东西。 凉锦舟盯了一眼通话记录,忍不住摇头轻笑。他怎么可以这么敏感? 想到这里,又有些心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后莫名传来一种被盯着的感觉,凉锦舟茫然回过头,没发现任何异样。 她所在的地方似乎是美食区,旁边有冰淇淋柜台,还有蛋糕、糖葫芦等各种零食小吃。一些人陆陆续续走过,也只是说笑着,偶尔用惊艳的目光看她一眼,不过是过路人的眼神。 而刚才她感觉到的,绝不是他们这种看路边风景的目光。 凉锦舟觉得很奇怪,随即不再耽搁,掉头往回走。大概是走的太急,人又多,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别人身上,被撞的人几乎是飞了出去,又狠狠撞到另一个人身上。 凉锦舟一愣,这才看清,自己撞的是个孩子…… 孩子撞到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凶神恶煞的长相,他极为不善的瞪着那孩子,怒道:“哪来的熊孩子?走路没长眼睛吗?” 孩子坐在地上,没吭声。 他不依不饶,“怎么着?不说话?你妈没教过你撞人要道歉?” 说着,也不管周围有没有孩子的家人,一把揪住孩子的衣领,似乎是想要把他拎起来。 凉锦舟见状,直接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转而一翻,那人顿时张大了嘴,痛呼出声:“啊啊啊啊啊啊松手!松手!松开!” 她面无表情地睨着对方,不咸不淡的解释:“是我撞了他,他才撞的你。” 那人叫声痛苦附和:“好好好!是是是!” 凉锦舟:“我跟你道歉。” 那人疼的快哭了,鼻音很重:“我……我接受你的道歉!断了断了快松开!” 凉锦舟松开手,周围的人正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 男人别扭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冲她大喊:“算你狠!” 凉锦舟:“……” 不是接受她的道歉了么? 等那人走远了,周围的人也散了,凉锦舟动了动眉毛,迟钝了几秒钟,这才想起回头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起先没看清,如今再一看,凉锦舟顿时一愣。 眼前的男孩看起来小小的,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眉眼还没有长开,却说不出的熟悉。 “你没事吧?”她蹲下身,露出善意的微笑。男孩摇了摇头,漂亮的小脸像个瓷娃娃。 凉锦舟往四周瞧了一眼,没发现有人过来,便问他:“你的家人呢?” 他只是摇头,不语。 凉锦舟站起来,颇有些犯难,犹豫片刻,还是下了个决定,对他说:“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吗?” 孩子没回答,她牵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着他,但奇怪的是,他没拒绝,却也不肯走。 凉锦舟无奈了,她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并且,说的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像个人贩子。好吧,说不定这孩子真把她当成人贩子了……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孩子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凉锦舟垂眸,就见他抬起手来,细小的指头指向不远处的冰淇淋柜台。 凉锦舟恍然大悟,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几张褶皱的票子,随即对他眉开眼笑:“好,给你买。” 她买了两支甜筒,一支粉色,一支白色,把粉粉的少女心给了男孩,陪着他坐下来。一大一小坐在椅子上望着经过的路人,舔着奶香味的小甜筒,是无法与世界相融的风景。 吃到一半的时候,许司延的电话打了过来,这个男人疯了似的催促她,凉锦舟答应一声,赶紧挂了电话。这时候,身边的孩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向着人群里跑去。 她盯着他的背影,打消了追过去的念头。或许,他是看到自己的父母了呢?又或许,他是在躲避她这个人贩子呢? 街边人潮流动,寒冷的风带起男人的衣摆,短发吹出凌乱的弧度,远远的,以往温柔的他眉眼间多出几分凌厉,又有几分不安,手中握紧手机,不停的拨着号。 凉锦舟从出口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她挂断电话,嘴角忍不住上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咻地朝他飞奔过去。听见动静,许司延回过头,下一秒,腰间多了一双修长的手。 少女扑过来的气息太过热烈,许司延阴沉的脸色缓和下来,松了一口气。 凉锦舟抱紧他,手里的冰淇淋融化,蹭到了他的衣服上,浑然不觉,“你是想我了吗?”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转身拉她进怀里,用厚厚的外套裹紧,凉锦舟把脸埋在他胸口,嘴角始终保持着沉醉的笑意,“你是把我当小孩子了?” 手里的冰淇淋被夺走,许司延皱着眉,冷着脸教训她:“怎么又吃这个?不知道天有多冷么?” 凉锦舟掩不住笑,抬起头,从他手里抢回甜筒,然后,直接朝着他嘴巴塞了过去。许司延含了满口的冰,不顾男神形象,几口吞下,颇为责怪的看着她。 凉锦舟神色温柔,为他擦去唇边的奶油,然而下一秒,男人像是惩罚一般,将她抵在身后的树上。她仰起下巴,男人的吻如风席卷而来…… 远处,男孩双手插兜,静静的望着甜蜜拥吻的两人,漆黑的眼眸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温柔光芒。 “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稚嫩的童声说出沉静的话语。幽河看了他一会儿,神情恍惚。 良久,她低声请示:“主人,我们该回去了。” “嗯。”男孩敛下眼底的光芒,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离去。 “再见了,锦舟,如果来生还有机会成为你的朋友,我一定会选择站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