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狗血之王 作者:卞九欢 文案: ――被狗血病盯上是什么感觉? 柳蓝青日子过的好好的, 莫名其妙就接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骚扰电话。 比如一个年迈的老父亲:“说!多少钱才能让你离开我儿子!” 还在考虑自己早上吃什么的柳蓝青:“……二十四块五?” 钱瞬间到账。 比如一个气到炸毛的妖艳贱货:“说!多少钱才能让你滚开他身边!” 正在考虑自己中午吃什么的柳蓝青:“……五十二块三?” 对方震惊了一下以后,又瞬间到账。 或者是一个自称好朋友的人痛心疾首:“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害他这么痛苦?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你说吧你要多少钱?” ??? 她?哪种? 考虑自己晚上吃什么的柳蓝青:“那……三个亿?” ??? 又他妈瞬间到账? 你们是来集体上演狗血偶像剧的吗! 以及,你儿子,你男人,你朋友,他喵的到底是谁啊!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伦敦时间凌晨四点之前,柳蓝青对她的生活很满意。 三个月以来,她的努力工作终于得到了她那个近乎非人类的老板的认可,工资涨到了过去的三倍还多;她养的那两条金鱼也终于不再试图自杀;住在她楼下那对每天晚上吵架的情侣也终于令人欣慰的分手了——总而言之,她的生活终于有走上正途的迹象了,仿佛满是霉气的屋子里照进一缕光,她甚至决定在拿到这个月的工资之后去旅行。 但是在伦敦时间凌晨四点之后,她那刚走上正途的生活彻底被三个电话打乱了。 第一个电话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柳蓝青睡得正香,手机铃声简直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往她耳朵里钻。 柳蓝青忍住脑袋将要爆炸的感受,在chuáng上一顿胡乱摸索之后,接通了电话。 声音她不认得,对方声音带着十足的怒气,显然是个年迈的老父亲,第一句话就是: “说!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我儿子!” 柳蓝青第一反应是:有病。 就冲着这句话,她都懒得往电话诈骗上面想。 不等对方多说,她果断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柳蓝青扶着发痛的头,耐心说道:“这位先生,你打错了。” 显然电话那头不是一个肯认错的主。 从他的废话里,柳蓝青得知他的儿子出身良好,基因qiáng大,家里有矿,学历奇高,智商超群,加上长得好看,总而言之概括起来就是尔等凡人焉能配的起,柳蓝青看他儿子一眼都是侮rǔ人家的脸。 至于柳蓝青,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臭丫头,就这么把他儿子的心抢走了,害的他儿子不务正业,总而言之两个人面也没见过,此为痛心疾首的老父亲已经认定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jīng。 至于大半夜被人扣了个狐狸jīng帽子的柳蓝青,她只想知道这位儿子到底是谁。 但是这位老先生说来说去,就是认定柳蓝青明知故问,死活不肯说人名,好像这名字特金贵,柳蓝青都不配听。 柳蓝青再度果断挂了电话。 但是此人打了第一个,就能打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柳蓝青拉黑了一个号码,他就换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在这位老父亲打到第五个的时候,夜半被吵醒、几乎猝死过去的柳蓝青将头埋在枕头里,绝望地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老父亲义正言辞:“你开个价。说到做到,离开我儿子!” 柳蓝青彻底没jīng力跟他折腾了,几乎投降:“好!我保证离开他!首先你得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啊!” 然而这位显然不是一个听人说话的主儿,傲然说道:“你也不用和我装,你自己也不想想,凭你的出身,也想进我家的门?就凭你这种姿色,身边能有几个和他一样的人?装什么无辜清纯善良可怜……” ……你儿子到底是谁啊? 他脸上镶了金子还是钻石? 是比别人多了一个脑袋还是多了一条命这么金贵? 柳蓝青试图和此人沟通,均失败。 柳蓝青又试图解释此人打错电话,再次失败。 柳蓝青最后试图告诉此人他们现在有时差,她这头是凌晨四点半,没空跟他深入jiāo流儿子的教育问题,依旧失败。 这位老先生雄心满满:“党为了人民,不惜长征两万五千里,我就不信我赶不走你!” ……你儿子跟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啊? 然而柳蓝青没有问。她只想睡觉。 在对方反复要求开个价的情况下,柳蓝青只能回答:“这……要是你执意坚持,二十四块五?” 刚好够吃一顿早饭,多一毛都不要。 对方冷笑一声,仿佛压根不相信她,不等柳蓝青说话就已经挂了电话。 柳蓝青拿着手机,对着“已挂断”的字样懵bī了半天,全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过了几秒钟吧,钱竟然瞬间到她账上了。 二十四块五,还多给了五毛,凑了个二十五。 柳蓝青还懵bī对方怎么把她的账号摸的一清二楚,但是她转念一想,对方非要打钱,她只想睡觉,这样对双方都好。 柳蓝青心很大,钱到账了索性倒头就睡。 第二个电话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 电话那头显然是个女生,声音娇俏而又妩媚,带着七分跋扈,开口一点新意也没有,整个人跟复读机似的,上来就问:“说!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他的身边!” 你们是来集体上演狗血剧的吗? 有点新意好不好? 要不是对方主动打钱,柳蓝青都怀疑这是一个诈骗团体,还是经营模式有问题的那一种。 从对方骄横跋扈的自言自语中,柳蓝青总结了一下,此无名人士大概是这位小女生的梦中情人,身高腿长,相貌堂堂,富有野心能力qiáng,总之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比天上的星星都好,竟然被柳蓝青这样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下等贱民觊觎了,简直侮rǔ伤害她的心上星。 哦对了,他们两个明年就要订婚,希望柳蓝青麻利地滚出她的视线。 此时的柳蓝青已经不想废话了。 对方戏太多,她打不过。 她只想睡觉。 睡觉得罪谁了? 于是,她连问都不问,直接说道:“那……五十四块三。” 够吃一顿午饭了。 对面显然诧异了一下:“要价还这么jīng准?你不是耍我吧?他那么喜欢你,在你心里就值这点钱?” 柳蓝青连听都懒得听,直接挂了电话。 神奇的是,五十四块三又瞬间到账。 柳蓝青长到这么大,头一遭有人心心念念抢着给她打钱,她只好不抱怨什么了。 第三个电话响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半。 柳蓝青已经快要疯了,铃声一响,她都恨不得把手机砸进地板里。 她无数次想关了机睡个好觉,但是不行,她有一个需要她随叫随到的老板,她老板虽然苛刻,但是工资给的非常之高,因此她就算是恨不得掐死手机上下十八代,她也不能关机静音去睡觉。 柳蓝青接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要当场爆炸了。 睡眠不足险些要了她的命。 被qiáng行从睡眠状态里吵醒,柳蓝青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此刻电话那头又换了一个人,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大概是那位儿子的某个朋友,显然想入戏程度要比前两个深,上来就反问道:“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害他那么痛苦?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你说吧,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离开他?” …… 她这种女人? 哪种? 柳蓝青当场就炸了:“你暗示什么?” 这位打电话的听声音很是悦耳,声音里满满都是少年意气,只可惜说出口的话不招人喜欢。 他说:“我没有暗示什么。我是说你就是这样的人。” 柳蓝青:“……那种?” 对方傲然道:“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孩。” ……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 这自以为是的姿态。 这种全世界都错了就他是对的那种唯我独尊的模样。 年轻真好啊。 少年又说道:“你不就是为了钱吗?那你找谁不都一样?既然钱你已经到手了,趁早离开他身边难道不好吗?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他为你消沉下去了,因为根本就不值得!” …… “你明知道他喜欢你吧?可是你却偏要欲迎还拒,处处吊着他,让他担心让他难过,你这种人还有资格自视清高吗?” 这次柳蓝青甚至都不想问对方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她直接说道:“三个亿。” 对面愣了一下:“多少?” 柳蓝青绝望地倒在chuáng上,扶着因睡眠不足而隐隐发痛的头,怒吼一声:“三个亿!” 她就不信这也能拿得出来! 对方显然被这个数字震惊到,然而他吃惊了不到两秒钟,却忽然高兴起来,一副揣测别人揣测了个十足的模样,道:“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 说完,还不住啧啧:“厉害,真厉害,要这么高的价,你是我见过第一个。” 柳蓝青不想跟这人说话,直接挂了电话,顺便手一滑,拉黑号码。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久违地睡个好觉的时候,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 一瞬间,天崩地裂。 那三个亿,到账了。 世界仿佛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下她彻底睡不着了。 柳蓝青的第一反应是,假的吧? 她还上网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确实是三个亿没有错,数字后面一堆零,柳蓝青接连数了好几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的第二反应是:这种情况理论上是可行的吗? 比如说个人账户有个限额什么的,或者是转账需要通过什么手续?再或者需要延迟?需要审核?需要各种程序?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三个亿,还是即时的? 画风怎么忽然从狗血nüè恋变成魔幻喜剧了? 以及此人就这么相信她拿了钱会履行约定?连个合同都不签的? 最后,有三个亿gān什么不好,花钱治治脑子不好吗? 柳蓝青怀疑自己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然而她伸手掐了自己一下,没醒。 凌晨六点的伦敦,柳蓝青顶着一头乱发窝在被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账户上的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这要命的数字bī她不得不开始反思,这三个人口中的儿子、暗恋对象、好朋友到底是谁了。 这位父亲口中的孝子、女孩子心里的梦中情人、好朋友口中深深爱着她的为了她茶饭不思身体消瘦饱经求而不得折磨着的……某位神秘的不知道先生。 事情要从三个月之前开始说起了。 第2章 三个月前。 柳蓝青大学毕业没两个星期,找的第一份工作huáng了,正在偌大一座城市里奔波面试。 S市可谓是寸土寸金,房租很贵,柳蓝青去了几家大公司面试都没有结果,手上的存款刚够两个月的房租,要是一个月内找不到工作,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傍晚的时候,她从地铁上下来,拎着一堆资料往住处走。 她找的这个住处虽是在市中心,但是房子已经很老了,楼梯很狭窄,窄窄的楼梯间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傍晚的夕阳正从那里投下来,落在空气里上上下下浮动的尘埃上 柳蓝青正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笨拙地摸了好久才摸到。 她一手拎着沉重的东西,一手转钥匙开那个有点锈的锁,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讲话。 打电话的是孔秋。 柳蓝青从小到大一直喊她秋姨。 孔秋很喜欢小孩,可惜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把柳蓝青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算是柳蓝青的养母。 电话接通了,孔秋的声音很温柔,让柳蓝青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感到了一丝温暖: “青青呀,找到工作了没有呀?” 柳蓝青夹着手机,艰难地开了门,把手上的资料丢到地上,随口扯了个谎安慰她:“还没呢,快了,面试的时候好几家公司有意向要我。” 孔秋很担心她:“要是大城市苦,就回家里来吧。虽然家里这边没有大城市那么好,你叔叔还可以在这边的单位给你安排个工作。” 柳蓝青还没回答,就听见电话里才传来严达山没好气的声音:“一个女孩子,离家那么远做什么,你直接让她回家这边来找工作,她一个人在外面,家里怎么放得下心?” 孔秋怪他道:“当时没毕业的时候是你说都听她的,现在真出去了,你又反悔。” 柳蓝青赶紧说道:“秋姨,我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 孔秋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好吧,你要是缺钱,就找我要,别自己憋着,啊?” 柳蓝青生怕他们担心,立刻说:“我不缺钱……” 孔秋犹豫了好久,支吾了半天,才说道:“青青呀,有件事你得知道。你妈妈……你妈妈到S市去了。前两天的时候她来找我们要钱,你叔叔说不给,我还是给了她两千,她拿到钱就走了。” 柳蓝青吓了一跳:“你给她钱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一分钱也不能给她了吗?” 孔秋被孩子反问了一句,有点委屈,声音也小了下来:“我没办法呀,她说她要死了,哭得也很厉害,她那么倔qiáng的人,我以为她真的出事了,就把家里的现金都给她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严达山在旁边冷笑。 孔秋越说越委屈:“我把钱一给她,她立刻就不哭了,还对着我怪笑。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给她钱,她就不会去烦你了。” 柳蓝青赶紧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她除了钱还拿什么别的了没有?” 孔秋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说道:“她拿了两千,还把你叔叔的笔记本电脑也顺走了。她来的时候我还一直看着她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顺走了……” 柳蓝青头疼道:“不怪你的,监控录像都管不了她,你哪儿能看得住呢。秋姨,我下个月拿了工资,再给叔叔买个新电脑,对不起你们了。” 孔秋说道:“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我就是怕她去找你,你现在找工作,最是缺钱的时候,你要是钱没了,记得找我要……” 柳蓝青安慰了她几句,说自己不缺钱,马上就能找到工作了,心里空落落地挂了电话。 她坐在出租屋空dàngdàng的地上,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母亲。 这两个字对柳蓝青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她的母亲名叫柳楚兰,名字很好听,但是谁也搞不清楚她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关于母亲的家庭,柳蓝青从小就没听说过,似乎既没有父亲生,也没有母亲养,仿佛她就是棵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柳楚兰年轻的时候生得极美,不仅美,人也聪明极了,虽然是只上过小学,但是学什么都快。在柳蓝青关于母亲那少得可怜的记忆里,知道她为了谋生,给马戏团做过魔术师、给西餐厅做过给弹琴的、还做过刺绣、写字,细算起来,不知道她是哪儿学来的这些技巧,仿佛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柳楚兰的手很巧,几乎巧到了极致。 她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动作;演练几次,就能掌握技巧,因而学什么都快,用功起来一天能打好几条毛衣;写字的速度也快,一天能抄完一本书,字体整齐漂亮,一点都不会因疲惫而潦草。柳蓝青记得她上小学的时候,母亲甚至用小刀给她雕了栩栩如生的半身像。 柳楚兰这一身技巧,任是做什么都能做好,只可惜她到后来越来越堕落,竟成了个扒手。 柳蓝青刚上学的时候,家里需要钱,柳楚兰那时候还算正常,一开始的时候为了多点收入,学着打牌打麻将。 她聪明,学得快,从第一局就开始赢钱。 后来她迷上打牌,平时工作也不做了,去几家棋牌室整宿整宿地打牌,直到被人发现出千,给赶了出来。 再后来,酗酒,抽烟,偷东西,没人知道她的钱是哪儿来的,人人避而不及。 最后她喝醉了酒,偷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关进监狱劳改三年。 以前柳楚兰不回家的时候,就把柳蓝青送到隔壁孔秋家里,再后来,她越来越胡闹,孔秋索性办了手续,把柳蓝青领养回家了。 柳楚兰在外面胡闹的这几年,柳蓝青初中毕业了去读重点高中,她和母亲的路早已越走越远,记忆里关于母亲的很多东西已经慢慢变淡了,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等柳楚兰被从牢里放出来,柳蓝青大学都已经毕业了。 柳蓝青一边想着,一边站了起来。夜色已经来了,窗外的世界黯淡了下去,柳蓝青站在窗户边上,看着窗户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心里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从那个全班最矮最瘦的小可怜长成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变了这么多,就算是母亲来到她所在的城市,也认不出她来了吧。 柳蓝青看着倒影里的自己,她的相貌始终是偏向清秀的,和记忆里母亲的美艳半分也不相似,甚至比起亲生母亲,反倒是像孔秋多一点,秀丽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嘴上没有口红,身上满满是年少青chūn的活力,和那个堕落的人毫不沾边。 柳蓝青在心里确认母亲来到同一座城市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以后,安然继续为找工作做准备,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忘gān净了。 当时也是巧了,没过几天,AM的企业缺人,以前的学姐推荐了她,面试通过,她就顺利地去实习了。 工作终于有了着落,柳蓝青也轻松多了,第一天去上班的时候朝气满满。 她还没走到公司的门口,忽然身后有人冷不丁叫了一声:“青青。” 柳蓝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见一个穿着宽大卫衣的女人站在身后,嘴上叼着一根烟,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美。 柳蓝青那一瞬间感到诧异,母亲仿佛永远不会老一样,她在监狱的三年生活不仅没令她苍老,仿佛让她更美丽了。 那带着几分厌世的眼睛泛着一种无趣的灰。 略带gān裂的嘴上涂着口红。 嘴边叼着一根燃到尾的烟。 柳楚兰这么恹恹地倚在路灯杆子上,和多年不见的女儿沉默地对视着。 这时,柳楚兰从口袋里掏出手来,手上带着一个有点脏的宽大白手套。她把烟拿了下来,吐出一个烟圈来,欣喜地打量柳蓝青,尽可能地从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你了。” 柳蓝青警惕地看着她:“你怎么找到我的?” 柳楚兰抽着烟,对着多年不见的女儿有点紧张,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挠了挠脸,道:“我在地铁站就看着像你,不敢确认,跟了你一路。” 说着,拿着烟的手指了指AM公司的大楼,手上宽大的白手套沾着点灰,显得有点笨拙:“你工作单位啊?挺气派的。” 柳蓝青没动,只站着看她:“你……还有事吗?” 柳楚兰对着她一笑。她年轻时的牙齿洁白,如今抽烟抽久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变成一口难看的huáng牙,让她的笑有点狰狞:“我现在也在这边。” 柳楚兰说到这里,把烟丢到地上,踩熄了,道:“青青,这么多年不见了,妈妈本来想给你点钱。” 柳蓝青警惕地看着她:“可是你没有。” 柳楚兰踩烟的动作一顿。 过了一会儿,柳楚兰才说道:“我只是现在没有,过一阵子就有了。” 说着,她抬起眼睛来看柳蓝青,那声音早被烟熏得很哑,问道:“你能不能先借我点?” 柳蓝青就知道她要说这句话。 她本来期待母亲还会说点什么别的。 问一问她一个人在外面好不好,是不是孤单。 或者是至少问候一句…… 可是她没有。 像所有时候一样,她缺钱了,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旦拿到了钱,就再也找不到人影。 时间一久,柳蓝青甚至都不允许自己对她再抱有期待了。 柳蓝青四下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在看她之后,才从包里掏出钱包来,一开始只是随手抽了两张,犹豫了一下以后,她直接把里面所有的整钞都掏出来,全部递给柳楚兰,说道:“你以后缺钱了来找我,别去找秋姨。还有你从秋姨家顺的那个电脑,能不能还给我,严叔叔工作还要用它,你要是想要电脑,回头我发工资了给你买新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注意到柳楚兰一直低着头站着,一直用脚踩那根早已经熄了的烟,踩的很用力,仿佛这是一件什么挺重要的事。 柳楚兰也不吭声,甚至连手都没有抬。 柳蓝青见她不接,把手里的钱晃了一下,问道:“行吗?” 柳楚兰没抬头,只一把将钱接过来,咕哝道:“电脑我已经卖了。” 她说着,数了一下手里的钱,这才抬头看柳蓝青道:“差二百。” 柳蓝青看着她表情里的理所当然,当即就是一愣:“什么?” 柳楚兰数完钱,把纸币揣进兜里,又掏出那只宽大的手套来戴上,道:“我缺一千,这才八百。” 柳蓝青只能又翻钱包里面的零钱,零零碎碎凑在一起只有二十来块,无奈道:“只有这么多了。你这个月也别来找我了,没钱给你。你也别去找秋姨,你敢找他们我和你没完……” 她忽然发现柳楚兰耷拉着头,仿佛是个小孩一般,正垂着脑袋听她训着,脚不断地去踩那早已扁了的烟头。 柳蓝青见她站着不说话,又不肯走,只能道:“我明天给你行不行?” 柳楚兰把她手里零钱也接过来,一股脑儿全揣进她那宽大的口袋里,说道:“算了。我自己能搞到。” 说完,别说和她说谢谢了,连句告别也没有,转头就走了。 柳蓝青站在路上,看着那宽大的卫衣罩住的身体在路边走远,心里忽然就是一阵抽搐。 她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学会不去对母亲失望了。 可是有的时候,还是压抑不住想问她:你知道我高考考了学校第一吗?你知道我大学的时候拿过多少奖学金吗?你知道我—— 不,她不知道,她也没在乎过。 柳蓝青开始头疼。 她从来没想到,遇到多年不见的母亲,竟会是这幅场景。 虽然AM给实习生的工资也不少,但是也扛不住她动不动就来要个一两千的,柳蓝青心里想躲她,却不知道怎么躲。 柳蓝青一边想着,一边弯下腰,把母亲在地上踩得很扁的那个烟头捡起来,丢到就在一边的垃圾桶里去了。 她带着几分嫌恶,对着那个散发着臭气的铁皮垃圾桶摇了摇头。 她正要往公司走,忽然见路边停了一辆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 这人她认得,叫梁世,是AM的一把手。 梁世人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很有远见,加上他长得帅,也上过不少杂志采访,AM原本只是他家族企业的一个半死不活的部门,被他从家族企业中独立出来之后,才仅仅两年就已经做到了现在的规模。 总而言之,是她以后的老板,此人在柳蓝青看来,是个挺了不起的人。 柳蓝青还没来得多想,忽然见柳楚兰戴上卫衣的帽子,匆匆从梁世面前走过去,经过的时候好像不经意一般,撞了他一下。 梁世正在打电话,没怎么留心,只冷冷瞥了撞他的人一眼,继续打电话,向公司走去了。 柳蓝青当即心里一阵卧槽,连忙从另一边绕过去,赶走了两步,追上柳楚兰,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把她拽住,压低了声音着急说道:“你要钱,我给你还不行吗!” 柳楚兰没吭声,过分宽大的衣服被女儿扯住一个角,瘦得不行的身子几乎从那衣服的领口掉了出来。 柳蓝青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死死盯着母亲的眼睛,道:“把那个人的手表给我。” 柳楚兰装傻,低头不去看她,咕咕哝哝:“哪个人?” 柳蓝青气得眼睛都红了,小时候受过的嘲笑猛地涌上来,像是一把被吞咽下肚的刀子一样,现在这把钝了的刀子割痛了她,那股生锈的气息仿佛从胃里呕出来一样。柳蓝青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能就这么从别人身上偷东西!” 柳蓝青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抓得柳楚兰生疼。 柳楚兰甩开她,有点不耐烦地辩解了一句:“那人又不缺一块表。” 柳蓝青跟她无法沟通,索性说:“我们有过约定的,你不能再偷东西了!你现在拿出来,我就当没看见过,以后你来找我要钱,我还会给你;你要是不给,以后你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 见柳楚兰还要装傻,柳蓝青气得要死:“AM的门口都有摄像头的,到时候你还想再关进去吗?” 柳楚兰这才不耐烦地从袖子里倒出一块银色的表来,丢到柳蓝青手里。 柳蓝青怀疑地看着她,依旧不肯相信:“钱包呢?” 柳楚兰咕哝道:“他兜里就两张卡……” 柳蓝青气得头疼,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好,那就把他的卡给我。” 柳楚兰道:“我没拿。我拿卡gān什么。又不能用。” 柳蓝青不信,又去翻她的袖子,袖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确实没翻到东西。 柳蓝青这才放过她,急匆匆地向梁世的方向跑去。 远处的梁世已经挂了电话,向公司门口走去了。 柳楚兰在她身后冷笑:“你怎么还给他,就说你捡的?谁信啊?” 柳蓝青没回头,她踩着高跟鞋,走路尚且不习惯,为了追上梁世跑得像是一只独脚jī,费力地追到了公司的大厅,气喘吁吁地在梁世身后喊:“梁先生,梁先生!” 梁世骤然听到有人叫他,茫然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 柳蓝青穿着高跟鞋跑这么一段,差点没摔倒,赶紧走过去,道:“我是你的粉丝,你所有采访我都看过,我特别崇拜你。那个,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 她把手背在身后,努力地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柳蓝青焦急地打量着梁世的时候,梁世也在打量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背在身后,仿佛藏着什么珍宝一般,脸上的笑容很温暖。 柳蓝青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梁世这人,看着开朗大方,其实不仅有洁癖,还外加严重的qiáng迫症,别人碰他一下都能炸毛,柳蓝青那天要是真的抱了他,他估计立刻转头回家去洗澡。 梁世站着没动。 眼前的女孩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年纪还小。 眉眼长得很清秀。 她高跟鞋穿得很别扭,仿佛少女从母亲衣柜里拿出漂亮鞋子偷偷穿上的一般。 女孩身上透着一股清慡,却偏偏带着少女向成熟过渡时期时那种qiáng自支撑的妩媚,像是有人在纯色的白玫瑰上涂上艳烈的红色颜料,美起来别具一番风味。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梁世想让这朵花来碰他。 公司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员工都回头看着他们俩。 梁世碍于教养又不能不理她,对方笑得很诚恳,拒绝貌似也不合时宜。 他浑身僵硬地点了点头,勉qiáng算是同意,全然一副赴死的模样等着她来抱自己。 柳蓝青看他脸色瞬间就青了,哪儿敢去抱他,连忙抓住他的袖子握了握,握完说了句谢谢,转身头也不回就跑了,全然没有想到这个动作、这个简单至极的动作会带给她怎样的灾难。 梁世原本已经等着她抱完自己回去洗澡了,却没想到她只是隔着袖子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就这么走了。 他正疑惑,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梁世摇了摇头,正要走,忽然觉得手腕一沉。 腕子间银色的表带映着光。 事实上,他刚才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手表不见了。 但是他记不清楚是遗落在了车上,还是根本就没戴出来。 他甚至撩起西装袖子看了看,手腕上一片空dàng,确认手表不在那里之后,心里还暗暗埋怨自己丢三落四。 然而此刻,距离门前不到五米的距离,人来人往的公司一层大厅里。 梁世微微垂着头,拧着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抬着手腕,眼睛盯着某一处出神。 那个刚刚失踪的手表忽然鬼魅一般出现,就这么横在他的手腕上。 在那个女孩冲过来隔着袖子握了他的手腕之后。 在他的眼皮底下、众目睽睽之下握了他的手腕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说隔日更文下鬼哭láng嚎的…… 那我日更吧…… 第3章 刚入职工作,需要学习的东西总是格外多。 柳蓝青一心扑在工作的事情上,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柳蓝青上班第一天,一直忙第二天需要准备的东西忙到晚上,好不容易熟悉了工作流程,晚上趴在桌子上一份资料,看着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桌子很硌,她睡得自然不好,夜里有一点声音就猛地惊醒。 柳蓝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桌子上的台灯还亮着,乱七八糟的资料堆了满桌,手机已经快没电了,在深夜里闪着微弱的光。 柳蓝青把手机接上电源,正准备挪到chuáng上去睡,忽然听到门边传来咔嚓的声音。 身体瞬间绷直。 登时睡意全无,头皮一阵发麻。 这声音她倒是熟悉——撬锁的声音。 因为身上的钱不多,她租的房子相对比较偏,在城市的边缘,房子也相对老式了,现在也没有合租的室友。 时钟滴答一声响,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两点了。 柳蓝青脱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顺手拿起一只跟高十厘米的高跟鞋,掂砖头似的在手里掂了掂。 如果是小偷就不好了,她毕竟一个人住,处理这些事很麻烦。 柳蓝青心里掂量了一下,就算对方手里有刀,以她的能力夺刀不是问题,反手把对方捆墙上吊起来都不是问题。 但是把刀夺下就很麻烦了,难道要她对一个半夜撬锁的小偷进行思想道德教育吗? 柳蓝青无奈地把鞋子举高高,谨慎地站在门边。 谁知道她在门边屏息敛气地站了半天,对面吭哧吭哧撬锁撬了半天都没撬开。 柳蓝青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么长时间,她拿根铁丝都能把门撬开了,这小偷怕不是跨专业的吧。 柳蓝青光着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翻了翻白眼看着表,心想等这小偷把门撬开,huáng花菜都凉了。 她等得几乎不耐烦,想要直接踹门出去替他把锁敲开了。 终于,门咔嚓一声开了。 楼道里的亮光映在地上,照出一个瘦长的影子。 柳蓝青把手里厚重的高跟鞋举高,准备等小偷先进来,照着对方后脑勺砸一下。 然后怎么办,要不砸晕了扔到对面楼的垃圾桶里吧。 谁知道人还没进来,一阵酒味儿就飘了进来。这人倒也不拘束,跌跌撞撞就进了屋。 柳蓝青举起高跟鞋就砸在此人后颈上。 对方本来就站不稳,挨了这一下,直接扑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子,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柳蓝青立刻开了灯。 客室灯一开,她就傻眼了。 宽大的卫衣、凌乱的头发、一双满是醉意的眼睛…… 这不是她亲妈吗! 柳楚兰被砸得不轻,虽是没有昏过去,却也难受地够呛,一手撑在地上,酒后的呕吐物登时弥漫了柳蓝青的地板。 柳蓝青哭笑不得:“……妈?” 她气得要死,都不想过去把柳楚兰扶起来,无奈至极地问道:“你半夜撬我门?” 柳蓝青几乎崩溃,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指着地上一大滩混杂着廉价酒和食物的不明物体,气道:“你怎么又醉成这样?” 柳楚兰跌跌撞撞找了个地方qiáng撑着坐下,脑袋靠着墙,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明天还要上班,我是不想吵醒你……” 柳蓝青被她气得头疼,也不管她坐在地上,只能去拿了扫帚来收拾地上的脏东西,一边扫地一边抓狂地说道:“三年,你被关进去三年,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过。后来你被放出来了,你来主动找过我吗?见过我吗?我上学的时候你有一点关心过我吗?你没有。” 柳蓝青越来越生气,吼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生病的时候你来看过我吗?我高考的时候你来我学校外面等过我吗?我过生日你送过我礼物吗?哦,不对,你记得我的生日吗?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她接来一大桶水,咣的一声砸在地上,气愤地开始擦地。 柳楚兰揉着发痛的头,咕咕哝哝说道:“三月十二日。” 柳蓝青诧异地回头看她,那一瞬间竟然有点感动:“你记得?” 柳楚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还是不是清醒,只合着眼睛,模糊不清地自言自语:“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柳蓝青好不容易有点感动,谁知道猛地听到这么一句,瞬间气得七窍生烟,把抹布哗啦一声丢进水桶里,总结道:“然后过了二十二年,你忽然出现在我家门前,撬开我的锁,吐在我的地板上。” 她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柳楚兰已经坐在地上睡着了,脑袋歪在墙上,呼噜声已经响起来了,显然全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柳蓝青叹了口气。 紧绷过后的神经猛地松弛下来。 她把地板擦gān净,随手拽了一件外套来,丢在柳楚兰身上,也不管她躺在地上会不会着凉,疲惫至极地爬上chuáng睡觉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早上五点多就醒了,冲门口一看,柳楚兰依旧歪在地上睡得正香。 柳蓝青伸手推了推她,道:“我同租的舍友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你睡醒了就回去好吧?” 柳楚兰仰着头睡觉,被她推了推,随口应了一声,又倒头继续睡。 柳蓝青匆匆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她一路上都闻到自己身上一股发馊的酒味儿,心里期盼着到公司之前这股味儿早点散去。 柳蓝青到公司的时候还早,AM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她丧气地垂着头向前走,心想自己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宿醉一样头痛不已,身上还散发着酒鬼的气味。 她正想电梯处走,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意,直觉有人在盯着她看,一转头,一眼看见梁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西装搭在手臂上,正遥遥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柳蓝青自己心虚,当即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他发现那块表的事情了? 柳蓝青连忙转过身,向着电梯大踏步走去。 她本来应该全力扮演梁世的迷妹,一看见“偶像”反而转头就走,不太好吧? 柳蓝青硬着头皮,进了电梯,心里期望电梯快点运行起来,千万不要让梁世进来。 眼看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把电梯塞满了,银色的金属门缓缓合上,柳蓝青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电梯门只剩下一条缝的时候,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忽然扶住了电梯的门。 原本已经合上的门又徐徐打开了。 梁世一手放在西装口袋里,一手搭着他的西装外套,沉默地站在电梯门外面。 电梯已经满了,多一个人也挤不进来了。 电梯里的人和他对视了半晌,忽然,哗啦一下,整个电梯的人走了一大半。 挤得满满当当的电梯,一瞬间就空了,只剩下柳蓝青和几个不明所以的员工站在里面。 电梯门合上了,开始向上运行。 柳蓝青紧张地站在一边,动也不敢动,极力假装自己只是一块布景,对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 她眼睁睁看着梁世抬起手腕来,看了看他的表。 柳蓝青冷汗都快下来了。 难道梁世发现他的表失踪过一段时间吗? 要知道一个东西丢了不要紧。 丢了又奇迹般地回来,那就很要紧了。 柳蓝青肠子都快悔青了,她当时为什么不把手表放在公司的失物招领处呢? 这时候,梁世转头看向了她,道:“你是那天——” 柳蓝青恨不得夺门而逃。 就在这时,电梯叮当一声停了下来。 一个端着五六杯咖啡的实习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然而她还没走进来,一眼看见梁世站在了里面,猛地一个急刹车站住,手里的咖啡端不稳,滚烫的液体全部向前洒了过去。 柳蓝青反应最快。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里已经自动计算了咖啡泼洒的路径,她非常清楚自己可以完美地接下每一杯咖啡,保证一滴都不会洒出来。 但是这样魔术一般解决了危机,无疑是向梁世证明她的嫌疑。 柳蓝青咬住牙,站着没动。 六杯滚烫的咖啡全部洒在她身上。 实习生吓得够呛,连忙冲上来,试图掏出纸来给柳蓝青擦gān净,她不擦还好,这一擦,柳蓝青全身都是咖啡的痕迹了。 一件崭新的白衬衫瞬间和棕色的西装外套变成了同一个颜色。 梁世试图帮忙,手伸了出来,然而在碰到柳蓝青肩膀之前,修长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柳蓝青这才注意到他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将手严严实实地包裹着,手套与衣服的袖子衔接,只露出手腕处一角白皙的皮肤。 他有洁癖吗? 但是身上cháo湿又滚烫的咖啡液体显然没能让她多想。 不管怎么说,她这一天确实是倒霉透了。 终于,站在一边的梁世开了口,声音略显清冷: “我办公室有备用的衣服。” “你跟我上来换一下。” 第4章 柳蓝青身上几乎集满了各种口味的咖啡,冷却后的咖啡让她的袖子又甜又黏,厚重地覆盖在身上。 她简直就像是一个不断滴下咖啡液的甜食怪。 梁世的办公室在十六层。 整个十六层空空dàngdàng,只有他和他助理的办公室。 柳蓝青带着一身混杂的咖啡味儿,有点紧张地跟着他到了十六楼。 梁世这么好心帮她,她亲妈却偷了人家的表,她自己换给人家的时候还要偷偷摸摸,柳蓝青心里愈发过意不去了。 一进梁世的办公室,柳蓝青一瞬间就傻了。 整个办公室——几乎就是空的。 除了地板、天花板、落地窗…… 以及落地窗前不远处放着一张桌子。 这间办公室的规格是按照楼下十人间设计的。 屋子很大,使得空白大片大片地占据了这里。 甚至连空调、书架、饮水机这些最基本的布置也没有,仿佛是一间有待装修的空室,唯一带点生活气息的东西就是桌子旁边一个垃圾桶。 和公司有关的文件夹堆在地上,设计师的送来图纸摆在角落,除此之外就只有空落落的地板,仿佛这里的主人第一天到这里似的,让死寂的空虚恣意占据了每个角落。 柳蓝青还没从这种环境中回过神来,梁世已经从里间出来了,递给她一个黑色的袋子,指了指里面的屋子:“洗手间在里面。” 柳蓝青赶忙接过了这个袋子,匆匆忙忙说了句谢谢,生怕自己身上再有咖啡滴下来,埋着头走进了里间。 她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蜗牛躲进壳子一般缩了进去。 柳蓝青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深吸一口气。 完了完了,刚才在电梯间里梁世要问她什么? 难道和那块表有关吗? 柳蓝青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洗手池里。 这下她是无论如何逃不脱了。 柳蓝青脑袋里一团乱麻,匆匆打开梁世给的黑色袋子,袋子是纸质的,简约的字体设计很高级,上面印着“SEASON”的字样。 SEASON是AM最新开发的一个小众奢侈品牌,主要做欧洲市场的,在国内很少能够见到。 柳蓝青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是一个设计简单的黑色小裙子。 布料很是柔软,设计简单到了极致,不规则的曲线和纯黑色的搭配。 完美体现了梁世的审美。 简单、实用、大方……关键是一点花都没有。 柳蓝青试了一下,裙子比她的尺寸大一码,刚好能穿上,且不会勒得紧。 就在穿上裙子的一瞬间,柳蓝青忽然奇怪地想到——梁世这家伙,办公室里连个书架都没有,衣柜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整个办公室空的不行,别的一概没有,竟然……偏偏有条小裙子? 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呀? 难道他…… 难道他表面上斯文优雅,背地里其实是个不可告人的女装控吗! 柳蓝青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不可能的!梁世他塞不进这条裙子的! 柳蓝青又转念一想,那也不好说唉,刚才在电梯间里瞟了一眼,梁世虽然个子高,但是腰……还挺细的…… 柳蓝青一把凉水泼在了自己脸上。 胡思乱想什么呢! 柳蓝青一把拎起袋子,准备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省得自己夜长梦多。 谁知她一拽袋子,一张纸条飘了出来。 柳蓝青捡起纸条,见上面写着零零碎碎几种药物的名称,后面标注着用量。柳蓝青也看不懂,准备把这张纸归还给梁世。 她翻了一下,纸条背面是一张画了一半的画,一个小人被切掉了脑袋,红色的蜡笔大范围的渲染,背面是一片猩红。 柳蓝青吓了一跳,赶紧开门走了出去。 梁世正坐在他的桌子前看着一份策划,阳光照进来,打在他黑色的头发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也难得地,给他的气质添了几分柔和。 梁世听见声响,抬眼看了一眼柳蓝青,说道:“挺适合你的。” 柳蓝青连忙说道:“我明天洗好了就还给您……” 梁世淡淡地说道:“不用了,留着穿吧。” 柳蓝青赶忙把那张纸条递过去:“这是留在袋子里的,我想您可能会用到。” 梁世身子向前倾,接过来一看,登时皱了眉,咕哝一句:“神经病。” 说完,注意到柳蓝青有点紧张,又解释:“我没说你。” 柳蓝青觉得自己再在这里留一分钟都不自在,道了谢之后连忙匆匆告辞,准备就这么溜出去。 谁知她还没走到门口,梁世又说道:“等一下。” 柳蓝青的手已经搭上门把手了,这句话一起,她恨恨放开了好不容易才抓上的门把手,硬着头皮转身,尽可能挤出一个自然的笑来:“您找我?” 梁世已经站起来了。 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因为十六层格外安静,脚步声在地板上格外明晰。 柳蓝青紧张到了极点,生怕他问起那块表。 一步,两步,三步。 柳蓝青做贼心虚的心跳也跟着一起咚,咚,咚。 梁世停了下来,抬起了手。 衬衫袖口被挽了起来,手套与袖子之间难得露出一角肌肤。 那块银色的表带又一次出现在柳蓝青面前。 梁世那双漆黑全无杂色的眼睛盯住了柳蓝青:“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块表是怎么回事吗?” 柳蓝青试图装傻:“这块表坏了吗?唉恰好我会修表,我能给您拆了看看……” 眼见梁世一动不动盯着她,柳蓝青又急忙道:“我去找找工具……” 梁世望着她良久,竟然难得笑了一下:“你真是。” 他话说到这就没了,柳蓝青等了半天,竟然真的没了,就此没有下文。 柳蓝青几乎抓狂。 真是怎样啊! 梁世说:“有件事很奇怪。昨天我见到你前,发现我手腕上的表不见了。” 柳蓝青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梁世说着,将手放下,戏谑似的放进口袋里:“但是奇怪的是,你抓住我的袖子握了一下,它又出现了。” 柳蓝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就知道她应该直接把表丢进失物招领箱子里! 梁世见柳蓝青一直低着头不动,甚至有点好笑地弯下腰来看她:“你是个会变法术的魔术师什么的,还是这块表不见到你就不肯出现呢?” “解释一下吧,柳小姐。” 柳蓝青将手背在身后揉来揉去,紧张地要死。 怎么和他讲? 说实话? 没有一个老板会愿意雇佣扒手的女儿。 如果她从学校学到了任何东西,那就是要尽可能地美化她的过去。 柳蓝青从小就因为母亲在学校里受尽了排挤,现在她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一点也不想重蹈覆辙,再经历一次嘲讽和鄙夷。 柳蓝青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梁世,张了张嘴:“我……” 梁世显然很有兴趣听她讲完。 柳蓝青眼珠转了转,道:“我看见这块表在地上。” 说谎吗?她在心里责备自己。 这个谎也未免过于拙劣了吧! 柳蓝青紧张地脚尖在地上磨来磨去:“我是您的粉丝,您所有的采访视频我都看过,所以我认出来这是您的表。我就想还给您的时候……能让您对我留下一点印象。毕竟我很崇拜您……嘛。” 不不不,留下印象绝对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打死那个脑子发昏的自己。 梁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回答,反倒是一时间没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了这个说辞里的漏dòng:“你说你很崇拜我?“ 柳蓝青已经羞耻地想要掐死自己了。 这的烂到家的谎真是比真实剧情还要别有用心的啊! 梁世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见到我还要躲着我?” 柳蓝青结巴了一下:“我……” 梁世看着她,抬了抬眉毛,一副你是决定继续说谎还是讲实话的神情。 柳蓝青的心揪成一团。 她实在是讲不出来了,整个人憋红了脸,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终于,柳蓝青深吸一口气,哆嗦了一下,说道:“我、我紧张嘛!” 梁世一副全然不置信的神情。 柳蓝青已经意识到说谎话的下场了。 这个谎已经越编越离谱了。 但是谎已经说到这里了,无论多羞愤她也要说下去了。 于是,她索性咬着嘴说道:“见到喜欢的人当然很紧张啊!” 然后,她直接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梁世愣在原地,良久都没反应过来。 空旷的屋子一瞬间竟变得狭窄,周围的墙壁仿佛都在向他迫近。 那个娃娃一样小小的女孩子啊,就这么从他眼前红着脸跑掉了,跌跌撞撞地冲下十六层楼,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章 柳蓝青上班第二天,对她的顶头上司、公司老板告白了。 本来这就已经很尴尬了。 但是更尴尬的是,她让她老板误以为她喜欢他而不是她偷了她的表,但是实际上她不喜欢他。 柳蓝青说看过所有他的采访视频,实际上一个都没看过。 她对梁世的唯一了解就是几份杂志的封面。 她说她崇拜梁世很多年,但是其实她接到学姐的内推的时候搜AM的资料,才第一次了解到梁世这个人。 也就是说,一旦梁世发现她在说谎,他不仅会发现他的表是被人偷走的,他还会发现他的下属假装喜欢他。 这可比偷表严重多了。 柳蓝青综合了一下上述情况,发觉果然自己渣得不行,不配被人同情。 她战战兢兢穿着梁世借她还不需要她还的小裙子努力工作了一天,内心已经快要被愧疚压垮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柳蓝青都没胆回家,瑟瑟发抖地蹲在自家楼底下给闺蜜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肖琴,一开口就是张扬放肆:“咋啦,崽,大清早的就给你老子打电话?” 柳蓝青懒得和她贫,委委屈屈窝在墙角,讲这件事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肖琴家里有矿,和柳蓝青这等毕业满地找工作的普通人自然不一样,此刻正在美国洛杉矶街头到处làng,接她电话的时候正好làng了通宵,听完柳蓝青说的话,站在清晨的十字路口,迎着朝阳的晨曦对着她吼:“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告诉你的老板你暗恋他要比你妈偷了他的表但是你用你的卓越的技巧原物归还要更好点?“ 这个句子太长,柳蓝青半天都没能断句成功。 她委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呀,事情就发展成那样了,我不是故意的嘛!” 肖琴在电话那头一边摇头一边说:“过分,太过分了。” 她性格一向直慡,吝啬地安慰了柳蓝青几句,又说:“那要不你努力一下喜欢他吧,虽然亡羊补牢,好歹显得你比较正派。” 柳蓝青:“……那我还是辞职吧。” 末了,挂电话前,肖琴还不留情面地说:“还辞职?你就等着他开除你吧,小崽子!” 柳蓝青瞬间心态爆炸。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结果不到三天就被开了,那以后她还怎么找下一份嘛! 她总不能光明正大在简历上写“我老板以为我喜欢他但是我其实不喜欢他”吧!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舍友已经回来了,一脸奇怪地问她:“你昨天喝酒了吗?” 屋子里满是酒气,老房子通风又不好,打开门酒气都散不出去。 柳蓝青也懒得解释,只无奈地点点头,再次无辜背锅,丧气地往屋里走。 舍友没好气的在她门外喊:“你到底是喝了多少!下次喝醉了吐外头行不行?” 柳蓝青发愁得要死,怎么每次她妈做错了事,最后都要归结到她头上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出去告诉她舍友,酒不是她喝的,地板也不是她吐的,表更不是她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一个糟糕得要死不负责的母亲。但是她转念一想,这样她就得告诉她舍友她妈以后还有可能喝醉了半夜来撬她的锁——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了。 柳蓝青气愤地拿出手机,立刻编辑短信,清清楚楚地输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正准备发出的时候,这才恍然想起她根本就没有柳楚兰的手机号。 手机号……家庭住址……邮箱……社jiāo账号…… 全部都没有。 柳楚兰简直就像是一个行踪诡谲不定的幽灵,只有她来找你的份,绝对没有你去找她的机会。 柳蓝青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恨不得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她没有。 明明她是假告白的那一个,反倒是一宿未眠,比真告白还要紧张得多。 柳蓝青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公司。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应该不会对梁世造成太大的影响,像他这样自小条件优渥教养良好人又好看且前景大好的人来说,身边肯定也不缺女人,估计柳蓝青这种程度的都排不上队。 没准梁世压根都没把她的废话放在心上。 柳蓝青想到这里,心情轻松了不少,兼之她一路上也没碰到梁世,非常坦然地走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然而她到了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稳,楼上就下来一个人。 梁世的助理谢毅找到她,对她说道: “柳小姐,麻烦来楼上一趟。” 柳蓝青当即心里就是一揪。 难道梁世准备当面开除她? 柳蓝青以前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梁世觉得她影响工作环境,随便找个借口让人事部把她开了,这样还算比较仁慈。 当面把她开除,这简直就是当面受刑,柳蓝青宁愿现在就从十五层楼跳下去也不想上楼去见梁世。 见她坐着没动,谢毅又问了一声:“柳小姐?” 柳蓝青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肩上压了一座大山。 她跟着谢毅上了楼,来到了十六层,推开了梁世办公室的门。 她一进去,谢毅就走了,留下柳蓝青孤孤单单一个人站在门口,两只手在背后揉成一团,纠结了良久,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梁世坐在他的桌子前,正凝神看着一份文件,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进来了。 明明刚刚走进来,柳蓝青已经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夺路而逃了。 梁世没有开口,甚至没有抬头。 柳蓝青望前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这段距离里她希望公司忽然拉响火警,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逃离这座大楼。 终于,梁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看文件的时候会戴上眼镜,金丝边的镜片横在那双漆黑犹如深渊的眼睛前,让整个人的气质添了几分书卷气,看起来愈发斯文。 柳蓝青紧张地跟他对视着,大脑一片空白:“您找我啊……” 她现在就希望梁世开除她的时候给她留三分颜面,让她不要太难堪。 梁世忽然义正言辞开了口:“我希望我们能保持健康的雇佣关系。” 柳蓝青:??? 等一下这个画风怎么忽然从霸道总裁转变成教导处主任了? 柳蓝青真的很想笑,但是梁世异常严肃地看着她,搞得她笑也不敢,憋笑憋的快要爆炸掉。 梁世又沉思了一下,仿佛把这件事当做一件很严肃地事情在考虑,斟酌着说道:“你昨天提起的问题……” 然后,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希望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而不是我身上。” 柳蓝青感觉仿佛像是中学老师找她谈心,关心又恨铁不成钢地希望她好好学习。 柳蓝青立刻说道:“好的我保证我对您的私人感情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柳蓝青总觉得她这句话说完,梁世有点不开心。 于是,她立刻改口道:“我会尽可能把对您的崇拜转移到我对工作的热情中去!” 梁世还是没有吭声。 柳蓝青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呀,给你造成困扰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扰您的生活了。” 梁世却心不在焉地说:“没有困扰。第一次被人告白,还挺高兴的。” 柳蓝青一瞬间愕然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想象里,一个像梁世这样优秀的人,从学生时代起应该就收到过不少爱慕才是。 梁世原本已经回去看他的文件了,一抬头发现柳蓝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吃惊的样子,疑惑地问道:“你很惊讶?” 柳蓝青赶紧道:“没有没有……” 梁世又问:“这很奇怪吗?” 柳蓝青小心翼翼地说:“因为您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了。我以为、我以为您已经厌烦了总有我这样不知深浅的人来给您造成困扰了。” 柳蓝青见他不说话,又赶紧说道:“总而言之,我会努力工作的!不打扰您了!” 梁世似是想着什么出了神,怔怔看着她。 然后,又黯然摇了摇头。 带着白色手套的手骤然握紧。 好看的眼睛垂了下来。 柳蓝青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刺伤了梁世。 愧疚感再次袭来,柳蓝青又问道:“我……是不是冒犯到您了。” 梁世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大概因为我是个非常糟糕的人吧。” 柳蓝青心里空落落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梁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柳蓝青本来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但是她的脑袋里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梁世那个空旷至极的办公室来。 明明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 不仅是屋子,连梁世也是。 纤长的手上总会带着不合时宜的白色手套。 人很高,腿很长,身材非常匀称,身上带着几分过于清冷的斯文,让人很难感到亲近。 一旦靠的近了,会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传来。 仿佛他在自己周围搭起了一座高墙,与其他人隔离开来。 柳蓝青想到这里,捂住了脸。 还、还有他收到的第一份告白其实是假的! 第6章 也不知道为什么,柳蓝青几乎每次都能在电梯里遇上梁世。 很奇怪的是,只要他在电梯里,就绝对没有人会往电梯里面走。 除了柳蓝青。 柳蓝青觉得人都在里面了,一看见梁世再走出去太尴尬了,仿佛大家排挤他一样,多不好。 每天有好几次,他们两个在上上下下的电梯里狭路相逢,而且常常是从头到尾就他们两个。 于是,每天柳蓝青都要在电梯里非常认真地对梁世汇报:今天我也有很努力地把对您的感情转化为工作的热情呢!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这种话,貌似不讲话很尴尬,那就讲讲话吧。 但是梁世好像还挺喜欢听她汇报工作的,有时候甚至夸夸她:很好。继续努力。 柳蓝青就信心满满地去继续把她的私人感情转化为对工作的努力了。 虽然她实习期间的任务基本上就是整理文件或者是和设计师进行沟通,再或者是类似记录创意之类的没什么实际价值的工作。 再后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每天早上,柳蓝青都要在电梯里元气满满地对梁世说:“今天我也会认真工作的!” 梁世:“挺好。很好。非常好。” 他有时候会忍住不笑,有时候默默笑一路,因为他这个人平时不怎么笑,偶尔笑一笑就天崩地裂,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心情很好。 这种诡异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柳蓝青给肖琴打电话的时候,骄傲地汇报了自己最近的成就。 肖琴听她说完之后,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冒出来一句:“你有病吗?” 柳蓝青:??? 肖琴喝了一夜酒,头疼地说道:“你真的把这种话讲出口了?” 柳蓝青丝毫察觉不到其中的关系,茫然道:“对啊。” 肖琴绝望地说道:“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更尴尬了好不好!你放过他好不好,他遇到你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惨了!” 事实上柳蓝青第一次说完之后就很后悔了。 理所应当的,看到梁世微微诧异的表情之后,她立刻察觉到自己说了傻话。 但是梁世脸上的诧异没能持续多久。 他茫然站了一会儿,紧接着,那种紧绷而又僵硬的表情忽然变了,仿佛再也无法抑制一般,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那个总是把自己周身小心翼翼建起高墙的人,无时无刻不带着一副冷冰冰面具的家伙,忽然被逗笑了,甚至笑得站也站不稳,面具裂开一条缝,久违的快乐仿佛从那一身冷硬的铠甲之中溢了出来。 坚硬锋利的轮廓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这个扶着金属门笑得几乎跌出电梯的梁世带着十足的烟火味,而不再是那个困在庞大而又空dàng的屋子里那个沉默寡言的人了。 在柳蓝青的认知里,如果一件事能让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快乐,那就不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了。 柳蓝青理直气壮地说道:“虽然尴尬,但是我现在是他每天的快乐源泉了!” 肖琴带着宿醉的头痛做了总结:“相信我,崽,要是这样他还没有开除你,你就等着被潜规则吧。”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柳蓝青已经对梁世产生了好感,她还替为梁世辩解:“你不要这样讲他,梁世他人很好的,他是一个非常正派的好老板!” 肖琴冷酷地总结:“傻白甜。你在豪门宅斗剧里都见不到第二集 的太阳。” 柳蓝青更加义愤填膺地说:“你不要把梁世和那些狗血豪门剧联系在一起!他和一般的富二代不一样!他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富二代!” 肖琴表示很敬佩柳蓝青能这么坦诚地就把自己归结到“低级趣味”里面,然后又表示自己酒喝得太多还没吐够,不等柳蓝青反应过来就直接挂了电话。 然而柳蓝青讲完这通电话,转眼就被打了脸。 没过几天,她就被叫到了人事部的办公室里。 人事部的刘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工作很出色,我非常欣赏你。” 每天除了整理文件就是整理文件的柳蓝青瞪大了眼睛。 然后,刘聆对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所以我决定把你调去十六楼给梁总做助理。” 在柳蓝青的印象里,从来没把梁世往“总裁”两个字上面想,毕竟他这个人说冷淡的时候很冷淡,但是说亲和的时候也很亲和,且做事严谨认真,甚至有点可爱。 但是刘聆这么一说,柳蓝青忽然就觉得陌生起来了。 画风一下子就不对了。 柳蓝青一瞬间觉得自己肩负重任。 柳蓝青问:“那我需要学习什么新技能吗?” 刘聆微笑着说:“别犯规,别猝死,一切好谈。” 柳蓝青犹豫道:“可是我觉得我没有这样的资历……” 刘聆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立刻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柳蓝青的手:“求你了你是唯一一个能跟他一起呆在同一个电梯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引发他jīng神崩溃的人了。” 柳蓝青:“??” 刘聆又及时地说道:“而且助理实习期间的工资是你现在工资的十倍。” 柳蓝青立刻义不容辞地说道:“好的!我愿意承担这样的重任!” 她这话一说完,刘聆动作熟练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体型硕大的厚重笔记本来。 将这本厚重的本子放在桌子上后,刘聆又取出眼镜来戴上,一副做好了和柳蓝青深谈的模样。 柳蓝青忽然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在签下一堆乱八七糟的保密协议之后,刘聆对着柳蓝青露出一个老狐狸的微笑: “现在我们来谈一下注意事项。” 柳蓝青忽然觉得事情貌似没有那么简单 刘聆犹豫了一下,似是在选择一个合适的词汇,最后直白地说道:“梁总有洁癖。非常严重的洁癖。” 她说着,透过镜片,非常敬佩地看了柳蓝青一眼:“所以没有人和他乘坐同一间电梯。除了你。” 柳蓝青恍然大悟。 怪不得每次所有人都要出去! 刘聆的表情变得凝重: “重中之重第一条:无论发生了什么,不要试图摸他,也不要亲他。他的洁癖很严重,尤其是对人和无毛动物,无毛动物我们以后再讲。” 柳蓝青:??? 刘聆举了个例子:“如果有一天你和梁世一起站在楼梯口上,你没有站稳,马上就要摔下去了,抓他一下就能站住,那我建议你任由自己自由落体摔下楼梯。” 她说着,露出了深有体会的表情:“相信我,那样还比较仁慈。” 柳蓝青彻底愣住了。 她到底签了一个怎样的合同啊? 然而她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呆滞几秒,刘聆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我逗你的!怎么可能呢?” 柳蓝青实在是分辨不出这位人事部的主管到底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疑惑地看了她良久,发现她确实是在开玩笑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梁世怎么会是这么奇怪的人呢? 柳蓝青还没放松多久,就眼睁睁看着刘聆认认真真翻过笔记本的一页,异常严肃地看着柳蓝青:“剩下我说的这些,你一定要记住。顺便说一下我会把电子版发到你的邮箱,所以我们现在只说重要的几点。” 柳蓝青一瞬间觉得自己不祥的预感似乎成真了。 刘聆扶了扶镜片,道: “作为助理,你要确保自己每天洗澡,尽可能不要穿有污渍的衣服出现在他面前。其次,你要保证每天身上带着消毒湿巾,gān净的手套,白色的最好,还有如果你不想重现生化危机里的场景,请千万千万不要对着他打喷嚏。” 柳蓝青虚弱地说:“……好……” 这时,刘聆忽然紧张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他忽然开始疯狂洗手,不管是什么时间,请立刻给我打电话,或者是他的心理医生。” 她说到这里,柳蓝青已经开始绝望地拿着笔往纸上记了。 柳蓝青:“那他的心理医生的电话是?” 刘聆在桌子抽屉里一通翻,手忽然顿了一下,把抽屉关上了:“哦,我想起来了。他的心理医生上周自杀了,还得麻烦你去再给他找一个来。” 柳蓝青骇然看着她:“……什、什么?” 刘聆悲伤地摇了摇头:“是啊,不幸的消息。不过你不要误会,他自杀和梁世没有关系,他们不熟。总而言之,你再去找一个来就好了。” 柳蓝青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刘聆把手上那个厚厚的本子翻了一页:“第二,尽可能不要碰他,尤其是脖子以上露出皮肤的地方。如果非碰不可,提前让他知道。” 刘聆扶着眼镜,万分严肃地说道:“不然他有可能会被吓到。当然了他被吓到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有可能会咬你。” 柳蓝青:“???” 柳蓝青骇然看着刘聆:“您是在开玩笑对吗?” 刘聆温柔地微笑着:“我这么给你解释。梁世,某种程度上就像一只嗅觉敏锐、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如果他不认得你的气味,他就会自卫。不过没关系,如果以后他记住那是你,估计就不会咬你了。所以这一点引出第三条,以后不要换香水了。” 柳蓝青愕然愣了一会儿,在脑袋里把梁世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想象成易受惊吓的小动物,深深觉得自己心理层面上无法接受。 柳蓝青记完以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他咬了我,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刘聆正端着杯子喝咖啡,深深望了柳蓝青一眼:“没事,他会去不停地涑口或者是吞消毒水,这里就可以回到第一步,给我或者是他的心理医生打电话。” 柳蓝青虚弱地记着笔记:“好……” 眼看着柳蓝青在笔记上认认真真画了几个重点,刘聆将咖啡放下,认真地看着柳蓝青:“还有一点,这一点你不需要记,听我说就好了。” 她专注地看着柳蓝青:“我知道在很多小姑娘眼里,梁世做事认真负责、习惯良好、长得又帅、家世也好,是个理想的恋爱对象。所以我要对你说最重要的一条:永远不要对他有任何幻想,甚至是任何期望。” “不要担心,他永远都会让你失望的。” 柳蓝青脑子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刘聆就已经端着咖啡杯走人了:“记得收邮件。为了方便你修改,PDF版本以外还有TXT版本的,你辞职之前记得把笔记发给我,我好留给下一任助理。” 刘聆说完,就走出去了。 柳蓝青一看表,竟然已经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了。 她坐在空空dàngdàng的办公室里,整个人都是懵的。 照着刘聆的描述,柳蓝青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梁世大概就类似于那种嗅觉敏锐、反应机敏且爱gān净到了极致的白猫,平时一副斯文高冷的模样,话也不多说几句,同情心也少点吝啬,实际上却敏感得要死,碰他一下就会炸毛,漂亮的毛皮下隐藏着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时时刻刻谨慎小心的跟人划分边界…… 柳蓝青竟然忽然有了一种饲养小动物的错觉。 但是梁世那个身高,她饲养的大概是……一个修长高大的“小动物”? 她又再度回想了一下梁世的样子。 永远是gān净整洁的西装,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也将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包裹,尽可能地不把自己bào露在空气之中。 明明是什么都不缺的人,却只有一间空空dàngdàng的大屋子做办公室,仿佛多一块带有生活气息的东西都是奢侈。 手的形状很好看,十指修长而又漂亮,仿佛艺术家jīng心雕琢的艺术品,然而却永远裹着白色的布料,手套总会隐藏那完美的曲线,留下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模糊轮廓。 就好像他这个人,总跟外面的世界隔着薄薄的一层墙似的。 有时候觉得他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又有时候会突然悖离这种形象,明明是自律冷淡到了极致的人,偏偏还带着几分坏,沉迷于偶尔吓唬人,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多么怪异而又敏锐的人啊。 她明明还没和这个人说过几句话,却感觉早已经格外了解他了一般。 柳蓝青的大脑就这么放空了将近十分钟之后,理智把她惊醒,恐慌骤然袭来—— 等一下,她到底接下了怎样的一份工作啊? 第7章 柳蓝青上班第一件事:给梁世找个心理医生。 她整理了一堆资料,抱着文件在梁世门口小心翼翼探头:“梁总……” 她总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非常奇怪,特别奇怪。 柳蓝青认真地问道:“您对您的心理医生有什么要求吗?” 因她躲在门口躲得过于谨慎,梁世不得不偏过身子来才能看得到她,扒在门口的女孩子显然很紧张,仿佛在怕他一样,像只小猫一样睁着漂亮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梁世有点像笑,又觉得自己要在她面前维持一个正派的形象,于是严肃地问道:“是我的心理医生让你来问的吗?” 柳蓝青赶忙解释:“啊,不是的。您的心理医生上周自杀了,所以我现在需要给您找一个新的。” …… 梁世沉默地望着她。 沉默大概持续了三秒钟,柳蓝青扒在门边的脑袋一点点缩回去,几乎都要没影儿了,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复。 最后,梁世平静地说道:“没什么要求。别自杀就行。” 柳蓝青:QAQ好的。 柳蓝青又问:“那我需要给您预约吗?” 梁世这次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用。备用就行。” 柳蓝青松了一口气,立刻准备回去打电话。 她还没从梁世门口走到自己办公室,忽然想起来自己有问题要问,赶忙掉头回去,谁知道还没到梁世门口,就听见梁世拿着手机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吼:“你告诉她我有洁癖?” 柳蓝青:“???” 电话那头显然嗓门更大,兼之十六层非常安静,门又开着,柳蓝青听得一清二楚。 刘聆在电话那头吼:“那你还指望你每天带着手套一身消毒水味儿我还能瞒过人家吗?她又不是傻子!” 柳蓝青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面忽然沉默了,柳蓝青站在外头半天也没听见声响,觉得他俩应该吵完了,小心翼翼走过去,敲了敲梁世屋子开着的门。 然后,柳蓝青眼睁睁看着梁世闪电一般地把电话丢进抽屉,身子瞬间坐直,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回平静冷漠冷酷无情,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她,声音平淡清冷:“有事吗?” 柳蓝青:“我想问……” 然后她又眼睁睁看着梁世把带着手套的手藏到了桌子下面。 柳蓝青:“……我忘了我要问什么了,不好意思。” 梁世非常耐心地看着她,温柔地说:“没事。慢慢想。” 柳蓝青抱着一摞资料茫然地走了。 她还没走两步,办公室里忽然传出一声梁世的声音:“等一下!” 柳蓝青赶忙又倒回去,把怀里一摞资料抱得紧紧,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梁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看着她,仿佛做出什么重大申明一般严肃地说道:“我洁癖也没有很严重。” 柳蓝青摸不着头脑地说道:“好……好的。” 梁世又郑重地告知她:“我对无毛动物也没有偏见。” 柳蓝青愈发摸不着头脑,只好茫然地点头:“好的……” 柳蓝青试图跟上他的思路,应和着她的老板:“我也……对无毛动物没有偏见?” 梁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一下子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厌烦了,挥挥手把她赶走:“去工作吧。” 柳蓝青这才如蒙大赦地抱着她的资料走了。 她抱着文件夹回到办公室,对着坐在她旁边桌子上的谢毅说道:“梁先生说他洁癖没有很严重。” 谢毅正埋头忙着一份工作报告,头也不抬地快速说道:“不要相信他。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有喝醉。” 柳蓝青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梁先生很可爱哎。” 谢毅猛地抬起头,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凝视她半晌,道:“你说什么?” 柳蓝青挠了挠头:“我觉得他真的很好啊,和善又温柔,对人总是很体贴。” 谢毅惊得手里的资料都掉了:“你说谁?” 柳蓝青忽然觉得这么公然谈论她老板不太好,于是老老实实闭嘴,忙着给梁世找不会自杀的心理医生去了。 但是谢毅还没缓过劲来,在一边骇然问道:“你说梁世?咱们隔壁那个?你确认你不是认错了吗?” 柳蓝青:“……” 作为一个新入职的新人,柳蓝青恭恭敬敬向谢毅请教身为助理要做什么。 谢毅说:“很简单。工作方面我负责,你负责他的生活。就什么时候他找你随叫随到就行了。” 柳蓝青惊讶地说:“那他的日程呢?” 谢毅:“我负责。” 柳蓝青又问:“那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谢毅:“对不起,我也不是很清楚。” 柳蓝青看着他每天忙这忙那,不好意思地问:“那我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对你很不公平呀。” 谢毅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相信我,只要你不崩溃,不猝死,你就已经很棒了。” 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东西来,递给柳蓝青:“这个,背下来。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他家里人,问你每天工作的内容,按照上面的说。” 柳蓝青接过了她的白皮书,沉甸甸地在手里垫了一下,无力地说道:“好……”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柳蓝青忐忑地拎起东西准备走人,果不其然又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了梁世。 柳蓝青像往常一样说:“我今天也努力——” 梁世的脸色却很不好,这次没有夸她,也没有笑,只沉默地站在一边,脸色不是很好,周遭气压都低了一度。 柳蓝青识趣地闭了嘴。 梁世将一串车钥匙递给她,脸色铁青地说道:“地下二层停车场,B17号。你今天晚上开回去,明天早上准时五点来我家接我,千万不能迟到,记住了吗?” 柳蓝青不解地接过了钥匙:“好……那我们要去哪儿?” 梁世心不在焉地说道:“明天上车再说。记得车不要开到门口,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 说完,他仿佛已经疲惫至极,没有告别就沉默地离去。 柳蓝青看着他的背影,抱着那一大摞谢毅给她的东西,心里奇怪地想着,他上午的时候心情明明很好的,下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凌晨五点去接他。 能是去哪儿呢? 第8章 柳蓝青抱着谢毅给她的白皮书,头一遭开车回了家。 她只在大学的时候学过开车,现在考过驾照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车,索性她熟悉一个东西的速度很快,回家倒是四平八稳。 她把车停在小区楼下的时候,正好遇上舍友从超市回来。 舍友手里拎着一大堆新采购来的食材,怔怔望着柳蓝青,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买车了?” 柳蓝青本来想解释,转头一想梁世好像要去一个很秘密的地方,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虽然明知道她舍友和梁世八竿子也打不着,柳蓝青还是很负责地替他保密,尽职尽责地说道:“别人借给我开的。” 舍友眼睛亮了一下:“你朋友把这么好的车借给你啊?” 柳蓝青对车子的牌子一窍不通,她总觉得世界上的汽车都长得一个样,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看那辆车,黑了吧唧的,全身上下除了车的轮子就是车的灯,哪里看出来不一样了嘛。 舍友又说:“那今天晚上我们去兜风好不好?求你了嘛,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嘛。” 柳蓝青又回头盯着那辆黑不拉几的车瞅了半天,实在是没看出来这辆车哪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觉得自己对车就像人的脸盲,让她记个车子的品牌能要了她的命。 柳蓝青觉得出去兜风也无可厚非,可是梁世洁癖很重,她自己都要把身上的灰拍得gāngān净净了才敢坐进这辆车,生怕梁世嫌弃她,万一别人进去把车子弄脏一丢丢,就一丢丢呢?毕竟梁世衡量脏不脏的水准是显微镜级别的啊! 柳蓝青义正言辞地说:“不行啊,他对这辆车很爱惜的,而且我明天就要还给他了,还是不去了吧。” 说完,连忙补充道:“等我自己有车了,你想坐多久都可以呀。” 舍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也不吭声,yīn着脸甩头就走了。 她走了老远,柳蓝青听见她在那头没好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柳蓝青发愁地看着对方上楼的背影,心里知道自己把同住的人得罪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寂寞地伸出手,在黑了吧唧的车身上拍了拍,说道:“小黑啊,你可要好好地待在这里不要出事啊,你要是出事了,我可能这辈子都赔不起你……” 晚上的时候舍友坐在客厅吃火锅,眼看她出来了,直接端着锅走人了,还不忘砰的一声关上门。 柳蓝青也懒得理她,毕竟她们一起合租了小半个月了,柳蓝青还没记住人家的名字,名字都记不住要从何生气呢。 她从冰箱拿了一杯桃子味的酸奶,坐在chuáng上一边翻开白皮书一边挖着酸奶喝,忽然有了以前考试之前突击背书的错觉。 明天早上五点就要去接梁世,为了保证睡眠充足,柳蓝青早早地定了闹钟爬上chuáng睡觉。 她睡觉比别人轻,远处有点风chuī草动都能听得清。 舍友在隔壁开着外放放了一晚上的韩剧,笑声震得冲天响,柳蓝青想睡也睡不好。 睡到大约一点多的时候,柳蓝青猛地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就从chuáng上跳起来。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金属硬物划门锁,要么是钥匙插不进去,要么就是…… 隔壁舍友还没睡,屋子里面亮着灯,光从门底下的缝隙里漏出来,在客厅的地上投下方方正正一块光晕。 柳蓝青赶忙光着脚跳下chuáng,跑到门口,立刻开了门,果不其然一阵酒气扑面而来。 柳楚兰醉得厉害,一身酒气几乎冲到柳蓝青脸上,只见她难得换了件整齐的衣裳,一袭黑色的裙子分外合身,要不是因为喝醉了头发乱得厉害,昏huáng的灯光下倒也是个别有一番风味的美人。 柳蓝青堵在门口,问道:“你来gān什么?” 只见柳楚兰胳肢窝下夹着个笔记本电脑,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稳,道:“来还你……” 柳蓝青不想再见她,正要推她走,楼梯上又走上来一个人,显然是关心的神色,问道:“柳小姐,你还好吗?” 来人衣冠楚楚,一身黑西装,带着一副眼镜,四十来岁的模样,见柳楚兰站不稳,又要来扶她。 柳楚兰一转头看见他,脑袋一歪,道:“你谁?” 柳蓝青没办法,只能把她拉进来,对那男人道:“她喝醉了就是这样的。请您回去吧。” 男人笑道:“你就是她女儿吧?她今天喝醉了,说了好多你的事……” 柳蓝青脸色铁青,重复道:“请您回去吧。” 男人恋恋不舍地松开抓住柳楚兰的手,才说道:“那你好好照顾她。”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来,担心地说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柳蓝青接过来一看,见他是个开画廊的,脸瞬间就变了。 柳蓝青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你自己好,离她远点。” 男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转身下楼去了。 柳楚兰酒喝得不少,此刻趴在柳蓝青怀里,就开始孩子气地闹,伸手扯住柳蓝青的头发,撒娇地说道:“我好冷嘛……” 柳蓝青低头一看,忽然觉得她身上的裙子格外眼熟,一眼看清正好就是那天梁世借她的,她原本叠得好好的放在衣柜里的,这两天她都没有见过柳楚兰的面,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怎么拿到手的,气得柳蓝青当即就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扯进屋子去,没好气地把她推到地上,怒道:“你现在又开始打艺术品的主意了?” 柳楚兰被她推了一跤,踉踉跄跄跌在地上,孩子气地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耷拉着脑袋咕哝:“我没有……” 柳蓝青说道:“你偷一幅画和偷一个钱包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你被抓进去要关多久吗?” 说完,又从柳楚兰腋下把那个笔记本电脑抽出来,气道:“你不是说你把严叔叔电脑卖了吗?” 柳楚兰被她吵得头痛,坐在地上,只伸出一只手,示意柳蓝青闭嘴,晕乎乎地说道:“好吧,这件事我是稍微篡改了一下事实,但是我确实没想偷画……” 说完,仰着脸,孩子似的委屈地看着柳蓝青:“你不要总把我往坏处想……” 柳蓝青松了口气,带着点希望:“你没想偷画?” 柳楚兰指天发誓:“真没有。我偷那东西gān什么,又卖不出去,我也没有渠道啊!就是吧那男的,他在酒吧忽然跟我搭讪,又请我喝酒,你也知道的我对酒没什么抵抗力……” 柳楚兰说着,又指着自己的衣服,道:“你裙子我也不是偷的,我虽然拿的时候没和你讲,但是现在我来还给你了,就不算是……”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反胃要吐,然而柳蓝青就脸色铁青地站在她面前,她不敢吐,赶紧扶着桌子站起来,谁知道刚一站起来,登时再也憋不住,直接哇的一声吐在柳蓝青桌子上。 柳蓝青瞬间头都大了。 谢毅给她的那一厚摞资料她还没来得及看几页,登时全都沾了颜色难看的不明液体。 这时候,饶是开着外放看韩剧的舍友也听见这边的声音,一开门就捂住了鼻子,冲到柳蓝青房间门口来,没好气地道:“都说了让你别在屋子里喝酒了!” 柳楚兰捂着嘴,从屋子里冲了出去,撞开了堵在门口的舍友,跌跌撞撞跑进厕所,抱着马桶就是一阵gān呕。 舍友没好气地看着柳蓝青:“咱们俩个好歹是合租的,以后你带人回来,提前说一声好不好?” 柳蓝青捂着发痛的头,说道:“对不起,明天请你吃饭。” 舍友没多说什么,捂着鼻子回了房间,没好气地反锁上了门。 柳蓝青擦gān净了桌子,眼看着白皮书是救不回来了,无奈地将它归类进了垃圾桶。 梁世的车钥匙就放在桌子上,还好没落得和白皮书一样的下场,柳蓝青找了点消毒水仔仔细细擦了一边才算罢休。 她头疼地坐下,把地上那个笔记本电脑捡起来,打开屏幕,看着电脑桌面上的照片出神。 柳蓝青将手指轻轻抵在严达山和孔秋的合影上出神,屏幕上两个人笑得格外高兴,仿佛有阳光从那里溢了出来。 柳蓝青一瞬间好想家,即便是她亲妈正在她出租屋的厕所里吐个没完。 柳蓝青正出神,忽然看见电脑屏幕下方有一个被最小化隐藏的页面,好奇心翻涌起来,驱使她点开了那个被隐藏的页面。 是一个新闻网页。 华裔画家詹姆斯·李即将在中国举办第一次画展。 这个画家她略有耳闻,最近他的画被炒到了很高的价格,算是国际上非常知名的画家了。 柳蓝青盯着那个画廊的名字看了半天,忽然觉得格外眼熟,一把掏出那张新得的名片来。 心一瞬间掉到了谷底。 明明被她骗来骗去也不是一两次了,依旧没法不生气。 望着名片上的字,柳蓝青久久没有出声。 这时候,柳楚兰吐得够了,洗了把脸回来了。她一边把裙子脱下来,一边碎碎念道:“抱歉拿了你的裙子,抱歉把裙子弄脏,对了上面有块酒渍不是很明显,但是你记得洗一下。还有那个电脑的事,我承认我确实对你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但是有件事我要说清楚,这是我找严达山借的,我不知道孔秋怎么跟你说的,反正你知道她那个人就那样,成天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样子,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 柳楚兰又熟练地从衣柜里翻出她的宽大卫衣和运动裤来,看柳蓝青一直不吭声,转头问她:“青青?” 柳蓝青等着她把衣服穿好,冷静地站了起来,把电脑猛地关上,塞到柳楚兰怀里,说道:“我不会再管你了。” “被抓进去也好,没被抓进去也罢,你以后只要不来烦我就行。” 柳楚兰说:“好吧,我承认我今天不该这么晚来找你,但是那个男的非要送我回来——我和你道歉。你听我说,我今天过得真的是非常糟糕,有一件事我要和你——” 柳蓝青指着门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走吧。” 柳楚兰说:“你相信我一次这么难吗?我马上就走,但是你不知道我今天过得有多——” 柳蓝青打断了她:“你走吧。” 眼看柳楚兰还要说什么,柳蓝青说道:“你再说一句话,以后你别想找我要一分钱。” 柳楚兰张了张嘴,索性掉头就走了,把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就下了楼。 柳蓝青见她走了,颓废地坐在chuáng上,绝望地看着表。 这么一折腾都两点了,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她就该出现在梁世家门口了。 一想起来明天还要接梁世,柳蓝青猛地看向桌子。 桌子上一片空dàng,果然钥匙已经不见了。 柳蓝青条件反she一般跳起来,迅速穿着拖鞋就冲下了楼,眼看着柳楚兰已经发动了车子,连忙追了过去:“等一下!” 然而,车也没能开远。 柳楚兰本来就是喝醉了撒酒疯,脑子晕乎乎的,一脚踩在油门上,直接撞到了树上。 柳蓝青心里当即就是一揪。 这时候,她舍友听见动静,裹着衣服下了楼,看向柳蓝青,道:“说实话,我甚至都想不通你妈到底想gān什么。” 柳蓝青愕然看着撞在树上的小黑,身上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下意识道:“我也想不通……” 过了一会儿,她有点害怕地一点一点转过头,看向舍友:“你认得这种车?” 舍友点了点头:“对啊,你不认得?” 柳蓝青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生怕说话声音大了惊醒什么怪物一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辆车,是我永远不可能赔得起,还是永远永远不可能赔得起?” 舍友歪头想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你只能付得起这种地方的房租的话,那应该是永远永远永远永远赔不起。” 第9章 柳楚兰撞到树上第一下,柳蓝青在心里想,铁皮撞树皮,能撞坏多少,说不准凌晨天暗,梁世都不会发现车上掉了一块漆。 柳蓝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她先接梁世,然后等回来的时候再把车送去修。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盘算多久,就眼睁睁看着车又忽然倒退,车尾猛地撞上居民楼,登时就凹了一块下去。 柳蓝青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拉开车门就要把柳楚兰拽出来。 然而门一开,一阵酒气扑面传来,柳楚兰正趴在方向盘上呼呼大睡,车子的皮垫也被呕吐物毁得差不多了,柳蓝青大脑一片空白,别的她不知道,她就知道她是死都不能开着这辆车去接梁世了。 柳蓝青站在凌晨将明未明的天空下,都不忍心看车子里的惨状。她把已经倒头就睡的柳楚兰从车里拖了出来,关上了车门。 舍友原本只是抱着一颗看好戏的心,然而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不想看好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上来帮柳蓝青,道:“我帮你把她扶上去吧,你……” 舍友说着看了一眼那个惨不忍睹的车,摇了摇头:“你自己想办法吧。” 柳蓝青本来已经气得想把她妈直接摇醒让她自己爱去哪儿去哪儿了,眼看着舍友扶着她上楼去休息了,只能说道:“谢谢。” 柳蓝青看了一眼表,两点多了。就算是这车还能开,夹在缝隙里的不明物体一时半会也洗不gān净,酒味儿也清不掉,梁世洁癖那么严重,肯定受不了。 柳蓝青绝望地在撞得不成样子的车面前蹲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给肖琴打电话。 肖琴生物钟乱得要命,此刻刚刚入睡,还没睡熟就被柳蓝青吵醒,没好气地问道:“咋了崽,你家着火了?” 柳蓝青蹲在地上,绝望地说:“我完了。我这次真的完了。” 然后她就把前因后果都给肖琴讲了,末了,绝望地说道:“我是绝对不能找一辆出租车去接梁世的,他都受不了别人跟他呆在同一个电梯里,你能不能借我辆车?” 肖琴:“emmm……你想清楚哦,借你车当然可以,但是后果自己承担哦。” 柳蓝青扶着发烫的额头,绝望道:“我真的没辙了,求你了。” 肖琴说:“那你现在去我家吧,我给我弟打个电话,让他出来给你送钥匙。你确定你两个小时之内能赶过去吗?” 柳蓝青也不知道,只能试试了。 她赶忙上楼换了衣服,连化妆的时间都没有,急忙冲下楼,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等了又等,好不容易才拦了一辆出租车,星夜赶往市区。 肖琴家在市中心,柳蓝青在车上坐立不安,焦心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柳蓝青跳下了车,一路小跑着往肖琴家赶。 天色已经将近黎明。 柳蓝青正晕头转向,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口哨,她回头一看,见肖琴的弟弟肖逸正斜斜倚在一辆车上,高高地抬着手,对着她挥了一下,手指上的钥匙正打转。 柳蓝青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肖逸脸上挂着笑,仿佛就等着看她这反应。 柳蓝青几乎站不稳,一步一个踉跄走过去,张了张嘴,几乎发不出声音,结结巴巴道:“跑……跑车?” 一辆简直像是大蜘蛛一样的车横在她面前。 肖逸笑着伸手拍了拍车身,qiáng调:“蝙蝠车。” ??? 肖逸说:“我姐出国前把她所有车都卖了,花大价钱按照蝙蝠侠里面的造型改造了一辆这玩意,本来车身还有一串闪光灯的,我给你拿下来了。你知道那部电影吧?什么超人啦蝙蝠侠啦……” 柳蓝青眼睁睁看着那个造型炫酷、挂着蝙蝠灯、电影里才有的车子造型,都快哭出来了:“你家有没有……低调一点的车?” 肖逸为难地挠了挠脸:“那就只有我父母的车了。现在刚三点,他们还没睡醒,你要是急着要,我去问问……” 柳蓝青赶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她捂住脸,从指缝里看着这辆过分酷炫的车,勉qiáng镇定地说道:“这个就很好。” 说完,又自我安慰一样重复一遍:“这个就很好。” 肖逸把钥匙递给她,柳蓝青伸手去拿的时候,他又笑嘻嘻地把钥匙抽走,背在身后,笑着道:“青姐什么时候陪我去吃饭呀?” 柳蓝青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故作成熟的男孩子。 几年不见,都这么高了,笑得时候带着七分乖三分坏,好看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 她上次和肖逸讲话的时候,这小崽子还在上初中,被同班的男生揪着头发打,打完架还生怕被他那个混世魔王姐姐知道,委委屈屈地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漂亮的眼睛红红的,拼命把破了dòng的校服往怀里藏。 一时间,那个死倔的小孩和眼前这个慡朗笑着的大男孩重叠。 柳蓝青笑了笑,说:“等你高中毕业吧。” 肖逸不满地说:“可是我下个月就十八了呀!生日会你来不来?” 柳蓝青说:“去啊,如果那时候我还有头发的话。” 肖逸这才把钥匙递给了她,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把她刚刚梳好的头发揉乱,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肖逸顺带替她开了车门,指了指车上一个红色的按钮,叮嘱道:“绝对不要按这个按钮。” 柳蓝青紧张地问:“按了会怎么样?” 肖逸将手臂搭在车门上,一脸严肃认真地望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柳蓝青立刻坐得离那个按钮远了一点。 眼见吓到了她,肖逸有点小得意,又坏笑着刻意重复:“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 时间已经不够了,柳蓝青和他告别,向梁世给她的地址开去。 毕竟是凌晨,路上的车非常稀少,柳蓝青紧赶慢赶,终于在五点钟准时赶到了梁世等她的地点。 梁世这次难得没有穿西装,身上套着运动服,戴着耳机,踩着运动鞋,像个大孩子一眼站在路边上等她。 柳蓝青开着车过去,他连头都没有抬,低着头摆弄手机,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辆……蝙蝠造型的车开了过来。 直到柳蓝青把车停在他面前。 柳蓝青已经羞愤欲死了。 只见梁世茫然的缓缓抬头,先是下意识扫了一眼车身,然后又一眼看见坐在车里的柳蓝青,整个人都呆住了,满脸写着问号。 柳蓝青降下车窗,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我可以解释的。” 梁世和她对视了三秒,忽然再也绷不住,忽然大笑起来。 柳蓝青绝望地说:“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梁世本来想开车门坐进来,然而他笑得太厉害,手里的手机都掉在地上,柳蓝青给他开车门,正好赶上他弯腰捡手机,车门正正撞在他脑门上,砰的一声,听得柳蓝青都觉得脑门剧痛。 梁世本来正笑得厉害,脑袋骤然挨了一下子,忽然安静了。 柳蓝青心就是一咯噔。 坏了坏了坏了,不会撞傻了吧? 梁世捡起了他的手机,沉默地坐了进来,绷着脸看向柳蓝青,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 柳蓝青吓得够呛:“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 说着,急着去看他脑门:“没破皮吧?” 梁世看了她吓坏的样子,沉默一秒,两秒,终于再也忍不住,又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一时间差点笑得断气。 梁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开蝙蝠车来接我?” 柳蓝青:“……” 柳蓝青看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愈发绝望:“……对,我们还要赶着去拯救世界呢。” 梁世好不容易笑完了,看着柳蓝青一脸崩溃的样子,又问:“那个红色的按钮是做什么的?” 说完,手就按了过去。 柳蓝青连忙道:“别别别那个不能按!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的!” 梁世望向她慌张的脸看了一眼。 女孩子原本青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双琥珀一样眼睛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睁得大大的。 仿佛那个按钮是个炸|弹一样,她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脸,都没勇气再看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见梁世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把捂住脸的手指岔开,从指缝间害怕地看着那个按钮,仿佛看着一个定|时炸|弹。 梁世的手往按钮凑近一寸,她就立刻将身子向后仰,紧张地看着那个对她来说仿佛很可怕的红色按钮。 梁世一晃手,她就哆嗦一下。 逗她实在是太好玩了。 梁世决定按下那个不能碰的按钮。 第10章 红色的按钮被按下。 整个车子里一片寂静。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柳蓝青:“……”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肖逸那个臭小子…… 柳蓝青气得立刻抬起手,啪啪按了那个按钮半天,显然这个按钮就是个幌子,压根儿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甚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柳蓝青一下子想起自己刚才过激的反应,脸瞬间就红了,泄愤一般地在那个按钮上砸了一下,无奈地对梁世说道:“我们出发吧 。” 然而,貌似她刚才砸的那一下过于用力,之前一直被卡住的盒子忽然弹了出来,一个蝙蝠造型的小人忽然从车子的控制台跳了出来,笨重的身子在在弹簧上摇来摇去,发出沙哑古怪且中二的台词的声音: “Because I。'm batman!” 柳蓝青赶忙试图把那个弹出来的盒子按回去,然而这个装置显然不如设想中那么灵活,小人不断摇晃着,发出奇怪的声音: “let。's go!Robin!。" 柳蓝青无奈地转头看向梁世,试图和他解释自己的失误:“其实………” 就在这时,她的手不知道碰到哪个开关,小人脚底下的盒子忽然打开,一堆大大小小的纸片从摇晃的盒子里雪花一般地飞了出来,飘得车里到处都是。 柳蓝青彻底崩溃了,赶忙伸手去捞那些飞得到处都是的小纸片。 梁世弯下腰,替她捡起来几片,整理好,低头一看,发现小纸片上都画着大大小小的人物肖像,笔触勾勒jīng致,眼神极为传神,正面侧影背影都有,显然画得用心,那么多小纸片没有一张是重复的。 画上的人物全部是同一个女孩,纸倒是什么都有,有的是写着公式的作业纸,有的甚至就是课本的空白出,也有质量很好的原木纸,有的甚至是食品的包装纸,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画这些小东西,有的画的认真,有的画得随心,有的纸片的下角还潦草写着日期。 纸片上那点小心思,只差从纸上溢出来了。 柳蓝青满头大汗地把那一堆各式各样的纸捡起来,手忙脚乱地放进原先的盒子里,急忙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的车……” 梁世把整理好的那几张纸递给她,微微抬了抬眉毛:“男朋友?” 柳蓝青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急忙解释:“不是不是……” 她刚要说是闺蜜的车,目光正好落在最上面那张肖像上,愣了一下,片刻失神后,连忙道:“就一小孩……” 柳蓝青收拾好小纸片,终于把那个不断嚣张叫着“because I。'm batman”的中二小人塞了回去,无奈地对着梁世挤出一个笑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梁世倒是没多说,既没责怪她,也没多问为什么忽然开来这么一辆车,只给她了一个私立医院的地址。 柳蓝青都恨死自己了,她开这样一辆车到人家医院去,别人不觉得她疯了才怪,还连累梁世跟她一起丢人。 那家医院的地址非常之偏,几乎在城市边缘的边缘,柳蓝青一路开过去几乎穿过了整座城市,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甚至还有人拿着相机对着她的车牌照。 梁世让她早上五点出发,显然是不想引人注目,但是现在可好,正好适得其反。 柳蓝青本来路上想告诉他那辆车的事情,然而她转头去看梁世的时候,见他静静地坐着,将头倚在车窗上,侧面的弧度好看而又温柔,他平时总穿着那种严谨苛刻的西装,现在换了一身运动度,安静起来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耳朵上塞着耳机,仿佛即便是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也与她隔开来,沉浸在另一个小小的封闭世界里。 柳蓝青实在是说不出口,她把梁世的车给撞得半报废了,而且她还赔不起…… 柳蓝青想了一下,她唯一能搞到钱的方法就是以前肖琴说让柳蓝青给她当人体模特,画一张□□人体给她十万,柳蓝青那时候还有节操,死也没答应,还被肖琴追着打了好几天质问什么你看不起luǒ模吗你看不起我的艺术吗之类的,现在想想,钱到用时方恨少,简直恨不得求肖琴给她画这幅。 这一路开过去简直就像是行刑,梁世不开口,柳蓝青也不敢开口,寂静就像是一座大山,快要把她压垮了。 柳蓝青原本以为梁世让她秘密去的这家医院,虽然地域偏了点,但是至少设备充足,谁知道她到了才发现,这座医院连停车场都没有,车只能冒着被贴条的风险挤在门口的马路边上,医院外围的墙有好几处都是危楼,上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可是这边只有来来往往稀疏的人。 柳蓝青不敢多问,跟着梁世走到住院部上楼,一路上满脑子都是怎么谢罪,以及她要工作多少年才能赔得起那辆要命的车。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医院死寂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一个没好气的声音:“把我一个残疾人留在这边守夜,你可真是没良心啊。” 柳蓝青猛地醒过神来,只见梁世在重症病房前停了下来,病房外头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子,黑风衣黑靴子,气质冷艳得很,只一条腿上露出金属的假肢,在纤瘦的身体上分外醒目。 女子此刻正翘着腿,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俩,指尖夹着一根烟,挑衅地对着梁世徐徐喷出一口呛人的烟。 梁世皱了眉,夺过她手里的烟,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按熄了,道:“别在医院抽烟。” 女子骤然被他抢了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又没人管我。” 她说到这里,美艳的眸子忽然转了过来,一眼落在还在紧张的柳蓝青身上,一下子来了兴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凑近了一步,道:“这孩子你是哪儿找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凑近了看,梁世忽然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往柳蓝青身边站了一下,保护似的硬生生隔在两个人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漂亮女子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进去看看他?我又不吃人。” 梁世警告道:“别抽烟,别欺负人。” 眼看着她点了头,梁世这才转身进去。 女子对着柳蓝青伸出一只手:“谭薇。” 柳蓝青下意识愣了一下,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失礼地在人家面前发呆,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道:“对、对不起!” 谭薇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反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对,就是那个谭薇。” 柳蓝青不敢低头去看她的腿,赶忙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说到这里,又自觉失言,怯怯地抬头去看谭薇的神情。 谭薇,半混血的美人,十五岁成名的花样滑冰选手,昔日的冬奥会冠军,惊鸿般的舞姿曾经在国际舞台上昙花一现,却在十七岁的时候出了车祸,失去了一条腿,就此残疾,体坛也再没有任何她的消息。 很多曾经疯狂喜欢过谭薇的人,多半已经将她忘却了。 此刻的她显然已经不再如昔日那般年轻,惊人的美貌却是丝毫不减,和柳蓝青介绍完了自己,就又懒洋洋回到椅子上坐下,甚至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手足无措地柳蓝青坐过来。 柳蓝青赶紧坐在她的身边。 谭薇瞥她一眼,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柳蓝青小声说:“那个医院里最好不要……” 谭薇说:“没事,这一整楼就这一间屋有人,医院快要搬迁了。” 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烟,道:“至于里面那个混球,不会在乎这些的。” 见柳蓝青没有回答,谭薇挑眉看她一眼,道:“你不知道里面的是谁?” 柳蓝青摇了摇头。 谭薇吐出一个烟圈,道:“梁世他老子。疯子一个,在美国人不人鬼不鬼好多年,海|洛因成瘾,酒成瘾,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溜回的国,现在查出来癌症晚期了,没几天活头了。” 柳蓝青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么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道:“那他应该很难过吧。” 谭薇歪头一想,道:“难说。那混球当年那么乱搞,谁能受得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快死了,估计很多人会高兴吧,也就梁世还送他来医院照顾他,要是他家里知道,怕是现在就给他拔了管送葬了。” 见柳蓝青始终不开口,谭薇转头看向她,笑着道:“喂,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梁世那个臭小子,瞒我们瞒的跟铁桶一样……”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正赶上梁世从病房里出来。 柳蓝青赶忙道:“我、我们没有关系的,我是梁先生的助理。” 谭薇登时被烟呛了个够呛。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你们没……” 这时,她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是让你别抽烟、别欺负她吗?” 谭薇登时脖子一缩,一转头,梁世黑着脸站在她身后。 谭薇看看他,又看看柳蓝青,又转过头回去看看梁世,手上的烟都惊得掉了。 半晌,她才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明白了啥,伸手指着梁世道:“原来你……” 梁世一把拉起坐在她旁边的柳蓝青,道:“走了。” 谭薇瞪大了眼睛:“你把我一个残疾人丢在这里继续守你老子?你还有没有人性?你好歹把小姑娘留给我啊?” 梁世拽着柳蓝青,头也不回道:“给你买点饭就回来。” 柳蓝青还不忘转头去看谭薇,道:“谭小姐,我……” 梁世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没好气道: “你别跟她讲话!” 第11章 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在医院侧面爬满了爬藤的墙上,藤蔓的绿配上褪了色的铁锈红,显得这里氛围有点凄凉。 柳蓝青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陪梁世一起坐在花园的石椅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实上这里已经说不上是花园了,医院外的花坛久未经打理,现在只是荒草丛生的集中地而已。 梁世沉默地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杯子里的液体刚才洒了出来,沾在他白色的手套上,现在已经gān透了,他还没有注意到。 柳蓝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安地把手里那杯滚烫的咖啡不断换手拿着。 梁世不知道发呆想着什么,眼看他手里那杯咖啡越来越斜,马上就要从手套之间滑下去了。 柳蓝青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的深思,对他说道:“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她这算是什么安慰的话,对着一个很难过的人问他你一定很难过吧,柳蓝青恨不得把自己塞到眼前那个生了锈的下水道盖子下头去。 谁知梁世腰背猛得挺直,下意识转过头,一脸坚定地望着柳蓝青,固执地说道:“我没有。” 那语气神色,与他当初说“我洁癖其实也没有很严重”的时候如出一辙。 柳蓝青有点被他这个举动可爱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肯定会好转的,你不要太担心……” 梁世条件反she地回答完刚才那个问题以后,又蔫下来,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不,他死了才好,我刚才在想葬礼的事情。” 柳蓝青:“……” 梁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低了一些,嘲讽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躲开家里,去美国找他,那时候我才发现他真是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事情有的时候很奇怪,他喝醉了或是磕嗨了的时候,会来敲我的门,像个孩子似的站在我门前脆弱地哭着,说他很愧疚这么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说他对以前所有的事情感到抱歉,并且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一开始我还相信他,后来我发现一旦等他清醒了,他又是以前那个混球了。”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蓝青一眼,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手腕,无奈地笑笑:“一直自顾自和你说这些枯燥的事情,你其实很烦吧……” 柳蓝青立刻道:“不,相信我,深有体会。” 见梁世困惑地看着他,柳蓝青耸了耸肩,说道:“我母亲喝醉了以后把自己搞进局子至少三次,最严重的一次她被关进去三年。她倒是经常戒酒,戒了至少有十年了,现在还没戒掉。” 梁世忽然笑了起来:“我父亲每年都会信心满满地进戒毒所,但是一到三个月的时候他就会跑出来,到现在都在服用美沙|酮。” 他们仿佛找到什么难得的话题似的,难得地头一遭聊了起来。 柳蓝青说:“我小时候母亲总陪我玩游戏,怎么穿过铃铛不发出一点声响,每次我做到了她就会特别高兴地为我骄傲,后来我发现她只是在教我怎么从别人身上偷到东西。” 梁世说:“有一次我过生日,他送了我一盆植物,我真的好高兴他送我礼物,一直很小心地照顾那盆绿植,小心翼翼地给它浇水,又每天搬它去晒太阳,给它换土施废料,把头当成我的好朋友。后来我发现那是一株大|麻。” 他们竟然朋友一样地聊了起来,不断讲着发生在童年时候各种各样奇葩的事,柳蓝青给梁世讲她们怎么在棋牌室里赢了很多钱在最后被人发现出千,梁世给她讲他们如何在洛杉矶街头躲警察,他们聊了很久,甚至忘记时间,直到谭薇站在医院楼上对着他们吼: “你们两个混蛋彻底把我忘了是吧!梁世!你个小混蛋!你把我一个残疾人丢在重症门口守你家的老混蛋!” 柳蓝青这才发现她手里那杯滚烫的咖啡都已经凉透了,太阳已经升到老高,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他们两个坐在楼下,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谭薇站在楼上,被他们两个气到七窍生烟,道:“你俩别动!别动!就坐在那儿!等着我下去打人!” 说完,没好气地调转头,大概是冲下来打人了。 柳蓝青忽然清醒,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不会炒了我对吧?我保证你的手表绝对不是我偷的,真的。” 梁世微微偏过头,孩子气地歪着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沉沉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会把人吸进去似的。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很淡,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将带着表的手伸出来,对柳蓝青道:“在我眼皮底下把它偷走,我就饶了你。” 柳蓝青紧张地咬了咬手指:“真的?因为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那件事更严重一点。” 梁世认真地看着她:“真的。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蓝青犹豫了一下,最后只好伸出了手,有点紧张地和梁世保持着距离,手指碰了碰梁世手腕,又缩了回来。 就在梁世全神贯注盯着他手腕看的时候,柳蓝青忽然一脚踩在他脚上,梁世痛得几乎抽搐,整个人都蜷曲起来,倒抽了一口气,道:“你踩我做什么?” 柳蓝青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叫转移你的注意力。” 梁世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表还好好的戴在手上,不仅疑惑道:“可是……” 柳蓝青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在他面前一晃,正是一串钥匙,认真道:“但是我把你家钥匙偷走了。” 梁世下意识一摸兜,果然运动裤口袋里空空dàngdàng,什么也没有了。 柳蓝青把他的钥匙还给他,说道:“这叫移花接木。我妈说魔术的本质就是观众期待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没有发生,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她说完这些,又立刻指天发誓道:“我保证我不会做第二次的。” 说完,有点紧张地看着梁世,替自己辩解:“这次可是你让我做的……” 梁世忽然专注的望着她,柳蓝青下意识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茫然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谭薇没好气地冲下楼,一把夺过梁世手里的咖啡,摇了一下,似是嫌弃他,又转手丢开,夺了柳蓝青手里的去,打开盖子猛灌一口,道:“渴死我了……” 柳蓝青连忙道:“我们给你买了的……” 说完,转身去那谭薇的那杯咖啡,不出意外也凉透了。 谭薇把那杯也接过来,一口气全部灌下,两只手拿着两杯咖啡,没好气地看着梁世:“你们两个聊得还挺开心是吧。” 梁世淡淡道:“你输了。” 谭薇怒道:“扯淡!我什么时候输过?” 柳蓝青不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谭薇忽然笑吟吟地俯下身来,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望着她的眼睛笑道:“小姑娘,你要不要我给你签名呀?” 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柳蓝青不禁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立刻道:“要!” 谭薇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来,在柳蓝青手背上潇洒地写上“TW”两个字母。 柳蓝青捂着手背,仿佛捂着什么宝贝似的,激动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洗手了!不洗手了!”说完,又语无伦次地对谭薇说道:“你以前每次比赛我都看过的!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你,真的!” 梁世的脸瞬间就黑了。 谭薇又掏出烟来,悠然地点上,对梁世道:“我死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你自己守着吧,现在你欠我一个人情了,自己记着点。” 梁世:“那行,明天五点你——” 然而,谭薇已经转向了柳蓝青,笑吟吟道:“等一下你要不要去逛街?我还认识其他运动员,以后介绍给你好不好呀?” 梁世:“滚。现在就滚。” 谭薇转头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对着柳蓝青眨了眨眼睛,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转头潇洒离开了。 柳蓝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依旧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慨道:“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谁知道,梁世忽然非常严肃地说道:“你不要相信她。她这个人坏得很。” 柳蓝青:??? 梁世:“她送的东西你不要收。以后不要被她骗。她不是什么好人。” 柳蓝青一头雾水:“好……” 梁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我大概只是最近比较倒霉。” 柳蓝青紧张地戳了戳手指:“说起倒霉……” 她害怕地看了梁世一眼:“你很喜欢你借我那辆车吗?” 梁世仔细想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很喜欢,只是它陪着我很多年了。是家人送的一件礼物。” 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家才出了事,你爸就躺在重症病房里,现在可能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和你提起这个,但是……” 柳蓝青闪躲着他的目光,心揪成一团,头越来越低,声音也一点点小下去: “那辆陪了你很多年的车……” 梁世越发不解地看着她。 柳蓝青小心翼翼:“它是一辆好车……” 梁世:?? 柳蓝青捂住了脸:“但是我可能把它毁了。” 梁世:…… 柳蓝青觉得不应该让他抱有不实际的希望,最后绝望地补充了一句: “永远修不好的那一种。” 第12章 柳蓝青快要被愧疚压垮了,指天发誓道:“我给你保证,这辆车我一定会赔给你的,就是可能需要时间比较长,但是我发誓我会好好工作赔你这辆车的,我绝对不是那种撞了车就逃逸的混蛋。” 见梁世没有说话,柳蓝青又小声说道:“而且我开车其实很靠谱的,我保证你坐在我车上我不会撞车的——” 梁世打断了她的碎碎念,皱着眉,担心地问道:“你自己没事吧?” 柳蓝青立刻道:“我没事的!” 她撞毁了她老板一辆有特殊意义的车,她老板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要她赔,而是问她有没有事,柳蓝青都快要感动地哭出来了。 梁世依旧不放心:“你别逞能。正好来医院了,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柳蓝青都不敢看他:“其实撞车的时候我不在车里……” 梁世不解地看着她,骇然看了她好久以后,才问道:“你个子这么小的一个姑娘,是怎么把一辆车撞到报废还飞身出车外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柳蓝青为了让他放心,赶忙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后说道:“我妈喝醉了以后gān的混事太多了,这次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浑的一次。但是我保证这辆车我会赔给你的……” 柳蓝青絮絮叨叨说这些的时候,没注意到梁世看她的表情已经变了。 原本他眼睛里还带着满满的担心,等柳蓝青说完,就剩冷酷无情了。 柳蓝青没有想到的是,梁世要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得多。 柳蓝青说了一大堆,忽然发现梁世始终没有吭声,转头一看时,发现他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看,眼神非常不对,柳蓝青一瞬间脑袋就是一片空白,意识到要出大事了。 梁世沉默地理了理袖子。 这个小动作让柳蓝青更慌了。 只见他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面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周遭气压都低了不少,声音里头带着刀子,条理清晰地说道:“你妈从你桌子上拿走了钥匙?你反应这么快的人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柳蓝青小心翼翼点头,觉得自己这样有卖惨的嫌疑。 梁世淡淡瞥她一眼:“我记得你还说过,她小时候教你出千,教你变魔术?” 柳蓝青背后一瞬间就凉了。 梁世悠然道:“真是奇怪,那天我的表也丢了,还好你还回来了,是巧合么?” 柳蓝青正要张口辩解,结果却听见他冷冰冰地说道:“也就是说,我的表是你妈妈偷走的?所以……” 梁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变得可怕起来:“你在我办公室说喜欢我是假的?” 柳蓝青:???? 他到底是怎么一瞬间把这两件仿佛毫不相gān的事情如此jīng准地联系起来的! 不愧是资本主义的jīng明商人,智商上线真是太可怕了。 柳蓝青看着梁世瘆人的笑容,瞬间连话都不敢说了。 QAQ求求你别笑了我害怕。 她一瞬间大脑短路,没想出来说什么好,梁世就已经当她是默认了。 好不容易两个人才亲近起来,气氛一瞬间冷到了极点,梁世沉默地坐在一边喝着他凉掉的咖啡,仿佛压根就没发现咖啡早就凉透了,柳蓝青在一边试图辩解,但是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还能说什么。 她想了一下,就这么一天,梁世他爹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他发现他的车被人撞毁了,而且他收到的第一份告白还是假的…… 柳蓝青捂住了脸。 太过分了! 半晌后,梁世冷冰冰地问她:“你赔得起吗?” 柳蓝青坐在他旁边,就差把脸埋到地上去了,声音从手指缝里传出来:“……赔不起。” 梁世:“哦,太好了。” 柳蓝青:“???” 然后,只见他优雅地整理好自己的手套,顺手把冷掉的咖啡丢进垃圾桶,剥削资本主义瞬间上身,冷酷地说道:“那我们来算一下账。” “按照你转正后的工资,你至少二十年才能赔得起。但是我不会从你工资里面扣,工资照常发给你,你自己看着攒。” 柳蓝青还以为她接下来二十年要打白工,没想到梁世还给她留口吃饭钱。 然后,她就听见冷酷jīng明的资本家说道:“毕竟你工资所得还要jiāo税,我只要税后的部分。” 柳蓝青:“……” 果然是冷酷的资本家! 梁世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加班没有加班费,工作做不好扣工资。” “以后只有我炒你的份,没还清钱之前别想辞职。” “升职也别想了,转正后除非特殊情况通货膨胀不给涨工资。” “表现不好没有年终奖。表现好不好我说了算。” “以后随叫随到,迟到一次扣工资。扣你的按照正常职工的十倍算,迟到时间长了以十为底数算迟到时间的N次方计算倍数。” 说完,冷冰冰地看向已经吓傻的柳蓝青,问道:“明白了吗?” ???等一下,以前那个会嘴硬地辩解着“我洁癖也没有很严重”。把带着手套的手快速藏到桌子下面的小可爱呢?脑袋被撞了会一下子委屈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的人……难道只是他被隐藏的性格的一部分? 这个jīng明冷酷又严厉的商人形象到底是要这样嘛! 怪不得她以前说梁世可爱,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柳蓝青有气无力地说道:“明白了……” 她长教训了,以后千万不要伤害资本家的心,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柳蓝青:“您的咖啡凉了,我去再给您买一杯……” 梁世一字一句道:“坐下。” 柳蓝青吓了一跳,立刻坐下了。 梁世侧目看她一眼,道:“我让你去才能去,记住了吗?” 柳蓝青:“……好。” 梁世漠然道:“哦。那你去吧。” 柳蓝青:“……” 说真的,以前那个体贴温柔又开明的小可爱呢! 柳蓝青站起来,还没走两步,身后又传来梁世的声音:“等一下。” 柳蓝青扶着头转身看他。 又怎么样嘛! 梁世打量了她一下,说道:“这身衣服不好看。” 柳蓝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还好呀。 梁世没好气地说道:“明天换了。” 于是柳蓝青只好默默地拿出小本本来一边记上一边幽怨地念:“明天换一身衣服来上班。” 梁世:“上次那条裙子呢?穿那条。” 柳蓝青又只好认认真真在小本本上写:“穿老板送的黑裙子。” 终于,折腾了她半天,梁世满意了,挥挥手赶她:“去吧。” 柳蓝青把她的小本本揣进口袋里,去给梁世买咖啡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热咖啡来了,梁世接过咖啡,看她一眼:“没给你自己买?” 柳蓝青:“我不渴……” 梁世:“去给你自己买一杯来。” 柳蓝青只好又起身,跑老远去给自己买了一杯,抱着自己的咖啡在梁世旁边坐下。 她刚坐下,梁世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坐了吗?” 柳蓝青被吓得立刻站起来,没骨气得很。 梁世本来只想逗她一下,见她立刻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很拘谨的样子,只好说道:“好了,坐吧。” 柳蓝青:“……” 她只好小学生似的坐在旁边,端着一杯自己不喝的咖啡,坐在梁世身边。 下午的时候,梁世跟主治医生谈了好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柳蓝青手里还一直拿着上午那杯咖啡,一见到他出来了,立刻站起来迎接他。 梁世状态不好,没心情折腾她,只沉默地坐着。 柳蓝青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傻子一样和他一起相对无言地坐着。 两个人坐在空空dàngdàng的医院走廊里,背后是被刷的惨白的墙,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一个目光空dòng地看墙壁,一个盯着手上的咖啡杯出神,仿佛能从上面看出花儿来。 半晌,梁世忽然说:“你有新工作了。” 柳蓝青一个激灵坐直了,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她的小本本来,乖乖等着梁世部署她任务。 梁世似乎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说出来接下来的话:“我有个弟弟。” 见柳蓝青抬头看着他,梁世伸手指了指她的小本:“记上。” 柳蓝青只好乖乖记上。 梁世:“我父亲没有几天时间了,我希望他能来一趟医院。但是他网瘾很厉害,因为打游戏高中辍学了,宅在家三个月也不出一次门。” 柳蓝青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记得,但是梁世让她记上她就只好写圣旨一般一字不落地记上。 梁世见她写完了,委托重任似的说道:“我希望你能让劝他来一次医院。在我父亲过世之前。”说完,又给了柳蓝青一个地址。 柳蓝青老老实实记完。 过了一会儿,梁世忽然说:“哦对了,他三岁的时候被我家一个亲戚抱去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也不知道我爹是他爹。你不要说出去。” 柳蓝青:??? 这忽然豪门狗血的戏份是要怎样? 柳蓝青问:“那我应该怎么和他说?” 梁世:“哦,他认识我。你就说是我父亲。反正你无论如何让他赶在重症病房里那位死前来一趟就行。他应该还能活一两天吧。” 柳蓝青:……? 柳蓝青:“所以我去对一个重度死宅说,他有一个远方亲戚要过世了然后硬把他拖出来吗?” 梁世歪头一想,道:“对。” 说完,还挺高兴地鼓励柳蓝青:“挺聪明。” 柳蓝青:“……那他要是……不来呢?” 梁世的脸瞬间yīn下来了,一脸“要你何用”的神情看着柳蓝青,不等她多想,下了定论: “那就打昏了带过来,骗过来,绑架过来,或者用你的才智把他劝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柳蓝青:QAQ大佬我知道错了。 第13章 柳蓝青陷入了一个非常非常狗血的豪门戏码之中。 这个故事的主角,身世凄惨,命运多舛,一生下来母亲就死了,他的父亲一点也不负责,他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但是他哥哥是个天才,大家都喜欢哥哥不喜欢他,加上他哥哥有洁癖,也不是很喜欢每天脏兮兮的他。 没过多久,他家奇葩亲戚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决定从他们家领一个走,爷爷奶奶不答应,结果发现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已经签字画押,所有人都为他爹智商发愁的时候,他爷爷奶奶决定留下哥哥,让亲戚领走他。 反正柳蓝青听了半天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以及为什么要这么操作,总而言之,命运多舛的主角就在叔叔家长大了,叔叔家感情糟事一箩筐,这个那个抢家产争名位,反正十年过去了,他哥长成了一个创业公司霸道总裁,而他,他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一心只想逃避社会。 他这个网瘾少年和一般的网瘾少年还不一样,一般的网瘾少年只是放学打游戏旷课打游戏,至于他,他直接辍学打游戏,为了打游戏兢兢业业,他妹妹比他小三岁,初中还没毕业就已经有了积极的豪门争夺意识,一边拉拢人脉一边好好表现还学习企业管理知识,连未来未婚夫想嫁给谁都想好了,他却只想节约一切时间专注打游戏,把游戏奉为终身事业。 就算是网瘾少年,也是骨灰级别的网瘾少年。 网瘾少年名字叫梁嘉。 柳蓝青最开始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她以为梁世很忙,或者是从他的感情层面上来讲他不想见到这个弟弟,所以才把任务jiāo给柳蓝青。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她错了。 梁世很闲。 照理说他应该是很忙的,但是在他弟弟这件事上,他就是很闲。 他带着柳蓝青来到了他梁嘉家的门前,甚至手里还有人家家里的钥匙,他就是纯粹来和柳蓝青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的,哦,柳蓝青演坏人,他的好哥哥形象不能崩。 站在梁嘉家门口,梁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问道:“注意事项,再背一遍。” 柳蓝青深吸一口气:“不能让你弟弟知道他不是他爹妈亲生的。” “叫不出来就打晕。” “打晕了医药费还是我出。” 柳蓝青想了想,总觉得还差一条。 她盯着梁世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看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了:“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梁世这才悠然道:“很好。” 柳蓝青疑惑道:“我不明白,你都到他家门口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梁世没有回答她,只是转动钥匙开了锁。 “顺便说一句。”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梁嘉今年十九岁,依旧相信世界上是有妖怪存在的。所以你自己衡量困难程度吧。” 柳蓝青:???? 网瘾少年加重度中二症的顶级配置吗?! 门一打开,房间里的场景映入眼中,柳蓝青吓了一跳,立刻警惕起来:“天啊,他家被抢了吗?” 梁世:“……没有。” 柳蓝青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地乱飞的各种东西和被踢翻的垃圾桶,又顺着声音的源头看了看楼上音响声很大的房间,不由有点怀疑网瘾少年是否还活着这件事实。 她还在犹豫,梁世已经坦然走了进去,对她说道:“他家的阿姨每天早上十点来收拾这里,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有十六个小时这里一切归零。” 说着,伸手扫开沙发上堆积的零食碎屑,坐了上去:“所以理论上来讲,这里还是比较gān净的。” 柳蓝青:“……” 她用脚从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上扫出一条路来,他们两个都进屋说话半天了,楼上依旧一点都没发现他们来了,怪不得梁世很肯定只要柳蓝青不说出去,他弟弟就不会发现他来了。 柳蓝青决定在上楼敲晕那个小混世魔王之前了解一下情况,发愁地问道:“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啊?” 梁世:“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还有一个流làng汉住在一楼,保洁阿姨发现后给赶出去了,梁嘉到现在都不知道。” 柳蓝青:“……” 梁世想了一下,决定多给她一点背景资料:“而且具体来说,他父母现在还以为他住在家里。他们忙于吵架,还没发现梁嘉搬出来了。” 柳蓝青:“……” 梁世说:“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柳蓝青一步一步哀怨地往楼上走,一步一回头看着梁世,走到一半停下来,幽怨地问道:“老板,我要是把他劝出来了,有奖金吗。” 梁世脸就是一黑:“不扣你工资就不错了,还想要奖金?” 柳蓝青很难过。 果然是翻脸无情的资本主义商人。 她走上二楼,敲了敲房间的门,里头一点回应也没有,她推开门进去了,看见一个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前,面前电脑的界面还处于进入游戏的状态,但是他却如临大敌,仿佛要做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柳蓝青怕忽然出现吓到他,又敲了敲门才走进去,喊了一声:“梁嘉?” 她觉得这么喊人家好像有点突兀,想改口喊梁先生,然而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已经十九了,人却长得很小,脸很甜,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柳蓝青只好喊了一声:“梁公子?” 坐在电脑前的梁嘉才不管她喊什么,甚至都没在意她是怎么进来的,直接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可乐没了,去给我拿一瓶。” 柳蓝青只好去给他找可乐,他自己住的房子还挺大,柳蓝青翻了半天都没翻到可乐在哪儿。 然而看这小子每天灌可乐的程度,柳蓝青有点担心他这么喝下去骨质疏松啊。 柳蓝青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可乐,下了楼还看见梁世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气得直接给他从水壶里接了杯水,端着就上了楼。 梁嘉沉迷打游戏,看也不看柳蓝青一眼,接过水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又给吐了出来,把杯子没好气地还给柳蓝青,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嘟着嘴说:“我要喝可乐。” 柳蓝青说:“家里没可乐了,我等会出去给你买。你先喝点水吧。” 梁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撇了撇嘴: “那我要喝矿泉水。” 柳蓝青:“……” 你到底是十九岁还是三岁嘛! 然而他长得乖,人看起来很小,一身gān净清慡的白衬衫,眼睛亮晶晶地很好看,撒娇耍赖起来竟然还有点萌。 柳蓝青和他对视三秒,被他打败,只能转身去给他买矿泉水。 她登登登跑下楼,梁世坐在沙发上挑眉毛看了看他,带着白手套的手威胁地敲了敲手表,示意她抓紧。 柳蓝青只好冲出去给那个小少爷买矿泉水。 好不容易矿泉水买回来了,梁世坐在楼下奚落她:“十分钟过去了。” 柳蓝青好不容易把矿泉水放到了梁嘉桌子上,梁嘉拧盖子拧半天,没拧动,又丢给柳蓝青:“打不开。” 柳蓝青只好把拧开了带给他,就差喂他喝水了。 结果梁嘉喝了一口,脸立刻就皱起来了,仿佛柳蓝青欺负了他一眼,瞬间整个人就萎了,特不高兴地转头看着柳蓝青,一副奶凶奶凶要发脾气的模样,没好气道:“不是这个牌子的!” 柳蓝青:“……” 嘴还挺刁。 你这臭小子怎么那么磨人。 柳蓝青已经开始满屋子找棍子了。 要不gān脆打晕了带走算了。 结果梁嘉不看她还好,一看她就出事儿了。只见梁嘉睁着打游戏打得发昏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是谁啊?” 他那跟流làng汉同居三个月都浑然不觉的警惕性忽然上线: “你你你怎么进到我家里来的?” 第14章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梁嘉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异常警惕地看着她,呈现自卫之势:“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报警了!我报警了!” 柳蓝青:“……” 她无语地看着跳上椅子的那个小崽子,心想你和流làng汉同居三个月的勇气呢,怎么她一来就这么戒备。 柳蓝青揉了揉发痛的头,看着那个试图把鼠标抓在手里当武器的家伙:“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谈。” 见梁嘉依旧举着鼠标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柳蓝青心里不禁有点同情,唉,这孩子脑子不是特别好吧,这要是从傻白甜爱情剧里客串到豪门宅斗戏码里去,可能都活不过第一集 啊。 但是梁嘉显然不相信她,不仅不相信她,还要人身攻击她:“我妈说了,长得好看的女生都不是好人。” 柳蓝青:??? 你这根本就是歧视了吧! 柳蓝青被他盯了半天,觉得两个人要是再这么相互对视下去,对面那个小家伙就要被吓得哭出来了。这哪里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这简直是金屋藏娇的小公主,要不是他脸实在是太好看,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柳蓝青能被他这一身娇娇气的公主病活活气死。 柳蓝青只好哄他:“你妈让我来的。是这样的小公子,你妈妈的表兄的老婆的爷爷的弟弟家的儿子生病了,也就是你梁世哥哥的爸爸现在躺在重症病房里,她希望你可以去看望一下他……” 梁嘉正从乱得不行的桌面上翻手机准备报警,一听这个,忽然变脸,瞬间惊慌:“我妈发现我搬出来了?” 柳蓝青:“……”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柳蓝青只能说道:“她不知道。她只是找不到你,让我来找你。毕竟她现在忙着和你爸吵架,没时间找你。” 梁嘉这才松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放下了准备用来攻击柳蓝青的鼠标。 柳蓝青见他终于卸下了警惕,这才敢上前一步,问道:“现在你可以和我走了吧?” 谁知道梁嘉当场一屁股坐下了,顺手就把耳麦戴上,整理了一下鼠标准备进入新游戏了。 柳蓝青见他不理自己,又喊了一声:“……梁公子?” 梁公子没理她,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的载入界面,说道:“我要喝矿泉水。” 柳蓝青:“……”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柳蓝青看着他打游戏,揉了揉有点发痛的头,说道:“小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你哥哥会很伤心呢?” 梁嘉带着耳机打游戏,不是很能听得清她讲话,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着,看也不看她继续打着游戏,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因为不想去想这些才每天打游戏呢?” 柳蓝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嘉的眼睛一瞬间也不愿意离开屏幕:“你说快死了的那个,是梁世他爹吧。那个人吸毒酗酒抽烟入狱,海|洛因上瘾的时候差点把自己亲生儿子失手掐死了,他做那么多令他痛苦的事情,不就是为了逃避这个世界吗。” 他一边无比熟练地打着游戏,一边对着柳蓝青碎碎念道:“我啊,和他有点像呢。我对这个现实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我只是打游戏而已,我又没挥霍家财,也没吸|毒上瘾,我就是想要一心一意做个废人,你怎么连这点尊重都不给我呢?” 柳蓝青:“???” 这小子的歪理怎么还……挺有理的? 柳蓝青试图辩解他,结果张了张嘴,却发现竟然无话可说。 没办法,柳蓝青只好说道:“我保证这次探望不会耗费太长的时间。而且你……没准你还没见过快死的人?你去一次医院,就能看到了,难道不是很好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绕进去了,听听她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梁嘉诧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谁说的?我见过的每个人都快死了。” 柳蓝青还没说话,他就继续碎碎念道:“你见过我妈吧?她的爱情已经死了,她的青chūn也已经死了,现在她知道我父亲养了好几个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女孩儿养着,可是她能怎么样呢?她只能和我父亲吵架嘛。每次她吵一次架,就仿佛她还活着一样。你以为她是在生气,其实不是啊,她是靠吵架活着。因为她已经没有让别人爱她的能力了,就只能不断证明她还有惹怒别人的能力。你说她是不是也快死了?可是她不承认嘛。” 柳蓝青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是她来劝梁嘉出去,结果梁嘉一开口,竟然把她给绕进去了。 柳蓝青陷在这个逻辑怪圈里转了好几圈,也没绕出去。 她发呆的时候,梁嘉的碎碎念还在继续:“你说我爸,你也见过他吧,他没多久就换个一个漂亮女生来养。你说他真的喜欢那些女生吗,才不呢,他就是借着那些女生感觉自己好像也很年轻,但是其实他知道他老了,不行了,可是他不想承认,你说他真的喜欢他的钱嘛,他才不呢,他就是怕失去了,跟僵尸一样守着墓地,你说他是不是也快死了?你说嘛,是不是呀?” 他语速太快,柳蓝青半天都没跟上来。 梁嘉见她不出声,以为她没听懂,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就说漂亮女孩都不好的。” 柳蓝青:“……” 梁嘉说到这里,忽然加大了音量,傲然说道:“所以呀,这些人,爱钱,爱年轻女孩,爱吵架,都是假的,只有我!我爱打游戏是真的,我真的非常非常热爱打游戏,这些人里面我是唯一活着的那个,我为什么偏要去死人堆里打转呢?” 柳蓝青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说道:“没准你爱打游戏也是假的。只是因为你现实生活中没人爱你,没人信任你,没人愿意把时间分享给你,所以你跑到虚拟游戏里面去,假装有人爱你,有人信任你,有人愿意把时间分享给你……” 而且柳蓝青在旁边看了半天,梁嘉虽然说他喜欢打游戏,但是游戏技术实在是菜得可怜,动不动就坑队友,对游戏真的一点天分都没有啊。 梁嘉骇然看着她,游戏都不打了,脸直接就青了。 他盯着柳蓝青看了半晌,忽然把手一指门口:“你走。” 柳蓝青:“???”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柳蓝青又说:“没准你实际上技术还要稍微好一点,但是如你每次都五杀,你的队友就不会来救你了,这样你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所以你才总是假装手抖快要死了,就是在等人家来救你。” 柳蓝青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她很快发现其实不是,梁嘉他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很菜而已。 梁嘉委屈了,一脚把地上一个小板凳踢翻了,长长的睫毛垂下了,像个发脾气的漂亮娃娃,没好气地说道:“你打扰我打游戏了!” 柳蓝青躲开那个滚过来的圆板凳:“你和去一趟医院,我保证不再来烦你。” 梁嘉:“我不去!你不是好人!” ……你到底多大了啊! 柳蓝青她只能无力地说道:“毕竟他快死了,你看在他快死了的份上,去看他一看吧。” 梁嘉说:“有的人啊,活着的时候祸害人,快死了就有特权,这是什么理论嘛!难道他活着的时候是个烂人,死了以后就不是了吗!” 说完,还要恶狠狠地瞪柳蓝青:“你别以为我不打女孩子!你别想仗着性别优势欺负我!” 柳蓝青:“???”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小崽子了,一边歪理死正,一边又死不讲理,喝矿泉水还要挑牌子,柳蓝青索性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拎起来,往卧室的chuáng上就是一丢。 梁嘉当即惊恐:“你gān什么,你gān什么!我要输了!” 柳蓝青拉过他的椅子,平静地在电脑前坐下,耳麦也不带,直接带着游戏角色向前冲,手指熟练地操纵技能,瞬间闪过了整对着梁嘉角色放大招的对手,几下就砍了对方。 等梁嘉从chuáng上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捍卫他的游戏的时候,柳蓝青已经顺利拿下五杀了。 梁嘉冲过来在电脑前一看,发现柳蓝青正带着他队友在攻塔,整个人都傻了。 等游戏顺利结束,柳蓝青转头看他,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如果你今天愿意和我去医院,我以后……” 梁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我去!” 柳蓝青:“???” 她觉得梁嘉眼睛里都快溢出小星星了。 柳蓝青见他还没反应过来,立刻追加几个条件:“让你在ICU外面呆多久你就得呆多久。” 梁嘉:“好!” 柳蓝青有点不习惯这作天作地的小少爷忽然这么听话,又说道:“去了以后不许乱跑。” 梁嘉:“好!” 柳蓝青本来还想追加条件,但是忽然发现自己这样的做派好像有点像某位坐在楼下的剥削资本家,不太好。 梁嘉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做到的啊?” 柳蓝青被他一夸,自己都有点飘,忍不住和他chuī:“我大学的时候还有战队拉我去打职业你知道吧?” 梁嘉:“那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嘛!” 柳蓝青一chuī起来就不要脸了,得意忘形道:“我眼睛不好,不能盯着发光源,不然我早就打进总决赛了。” 梁嘉立刻把她的椅子推到电脑前去:“你这么厉害我们再打一局吧!” 柳蓝青:“……” 这臭小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没好气地一把拎住梁嘉的领子,拎小jī一般将他拽起来,扭头就往楼下走:“现在就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每天八点更新吧! 第15章 梁世在楼底下听见上头传来声音,还以为上面两个人打起来了,赶紧快步走上楼梯查看情况。 谁知道他还没走几步,忽然一眼看见楼上的柳蓝青拎着梁嘉大跨步就往下走,仿佛拎着个听话的小孩儿似的,原本最不老实的梁嘉竟然也没挣扎,老老实实让柳蓝青拎着,乖得一点都不正常。 梁嘉已经十九岁了,个头窜了不少,被柳蓝青按住脖子往下押着走的时候那副乖样,让梁世几乎怀疑他被柳蓝青敲傻了。 梁世抱着肩膀,怀疑地看着柳蓝青压梁嘉下楼。 那副乖怂乖怂的样子,这真的是他那个离了电脑活不了的网瘾少年弟弟? 柳蓝青看见梁世上来了,心想你爹虽然不是你亲爹,但是你哥还是你亲哥啊。 梁嘉被柳蓝青按着走,一抬眼睛看见梁世就站在楼梯口,即便是两个人这么巧地同框了,他的脑子也没转过弯来,睁着大眼睛问道:“哥,你怎么来啦?” 梁世怀疑地看了看柳蓝青,清了清嗓子,让开路,道:“我正好来找你。” 说完,大概是觉得演戏就要演到底,还睁着眼睛瞎问道:“这姑娘是?” 梁嘉忽然挺直了,一脸特骄傲的神情,仿佛柳蓝青是他很要好的一个朋友一样,非常自来熟的给梁世介绍:“你说大神姐姐啊,这是我妈派来找我的。”说完,又问柳蓝青:“大神姐姐你叫什么?” 柳蓝青有点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柳蓝青。” 她说完,梁嘉复读机一样转头看向梁世,仿佛梁世听不见柳蓝青说话一样,特自豪地介绍:“柳蓝青。” 梁世:“……” 这还不算完,梁嘉又转头,给柳蓝青介绍梁世:“这是我哥。” 柳蓝青:“……” 梁嘉说:“他很怪的,有洁癖,你千万别碰他,特敏感,急了能咬你。” 说完,仿佛梁世不在似的,特别坦然地伸出手腕来给柳蓝青看他手上的疤:“你看。” 柳蓝青:“……” 原来他被吓到了会咬人就是从你这儿开始的啊! 柳蓝青看完了梁嘉手上那个牙印儿的疤,心想着还咬的挺深的。 她转头看向梁世,见梁世那一副正人君子斯斯文文的模样,心想你平时这么冷静,被吓到了亲弟弟也咬这么狠的吗。 柳蓝青看着梁世半天,见梁世铁了心要装不认识她,于是索性做戏做到底,对着梁世伸出手,笑了一下:“梁先生。” 梁世愣了一下,带着手套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握住了柳蓝青的手,一本正经点点头:“你好。” 柳蓝青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梁世就是死活不认识她,甚是还给她让出路来,一点都不打算问问她为什么揪着自家弟弟的领子。 梁嘉从楼梯上走下去的时候还不忘碎碎念道:“你不要和他握手嘛,他又要去换手套了。” 梁世当时正不安地理着他手套的口,被梁嘉这么一说,仿佛小孩子做错事被人抓包一般,立刻将手揣进口袋,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辩解,末了,只异常严肃地冒出来一句:“我洁癖没有很严重。” 梁嘉诧异地转头看他:“你不换手套吗?” 他这么一说,梁世将手更深地藏进西装的口袋,一瞬间竟然似是个拘谨的小孩子一般,脸上却是十足严肃的神情,道:“不换。” 梁嘉对柳蓝青说:“那你应该是唯一一个和他握手以后他没去洗手也没换手套的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蓝青甚至莫名觉得自己应该荣幸一下,为此还特意转头对着yīn着脸的梁世感激地笑了笑。 她一笑,梁世脸色更奇怪了。 虽然梁嘉已经很听话了,但是一路上柳蓝青还是怕他落逃,押犯人一般押着他走,视线一刻也没离开他的范围。 梁嘉被柳蓝青带着走到车前,一瞬间眼睛就瞪大了,整个人骇然站在原地,傻了将近三秒钟以后,忽然一下子跳得老高,口齿不清地指着面前那辆大蜘蛛一样的怪异跑车:“蝙……蝙蝠车!” 柳蓝青发愁地扶住了头。 她还没开车,就见网瘾少年已经扑上去了,激动地转头看向柳蓝青:“这是2008年的黑暗骑士同款吗!是诺兰电影里那一辆吗!”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见他激动地拍着车门说道:“我要坐前排!” 这时候,梁世才慢悠悠踱了过来,看着柳蓝青打开车门,梁嘉小孩子一样激动的坐进车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对付这小子还真是有一套。” 柳蓝青抿嘴笑笑,转头望着他,问道:“老板,你真的没换手套?我包里还有一盒备用的,你确定不换一下吗?” 梁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嘴硬道:“不换。我洁癖没有很严重。” 柳蓝青继续问道:“你确定吗?我摸了你弟弟的脖子没洗手,他这种程度的网瘾少年说不定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梁世咬了咬牙,坚定道:“不换!” 柳蓝青忍着笑,丢下他不管了。 她一坐到车里,发现梁嘉正激动地拍着那个红色的按钮一直乱按,连忙急道:“这个不要按!” 然而已经晚了,蝙蝠小人又跳出来了,这次台词都换了,地沉沉的中二声音一遍一遍地问道: “Do you want to know my secret identity?” 柳蓝青把忙着鼓捣小盒子的梁嘉按回座椅上,没好气地叮嘱他:“……好了,乖乖系上安全带,坐好别乱动。” 梁嘉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我可以玩这个蝙蝠侠吗?你知道这是2016年正义黎明里面最新重甲造型吗?” 柳蓝青:“……你玩吧。” 她说着,发动车子,掉头,向医院的方向开去。 坐在后排的梁世一言不发,沉默地坐在暮色降临的yīn影里,手上依旧带着那个握过柳蓝青手的手套,打量着坐在前排的两个人。 这个女孩子真是奇怪啊。 他和梁嘉的关系一向算不上好,能说几句话都是难得,然而这个女孩就这么出现了,他很少见到梁嘉露出这么高兴的神情,一瞬间在这冷冰冰的金属怪车里,仿佛一种温馨的感觉在蔓延着。 就像是……家一样。 这时候,梁嘉已经把那个黑色小人给拆下来了,柳蓝青发现他弄坏了小机关,本来想要训他,奈何他玩得高兴,只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梁嘉打开小盒子,看见里面装得慢慢的小纸片,诧异地说道:“你画了好多你自己,你好自恋哦。” 柳蓝青:“……” 柳蓝青不想和他讲话,只能说道:“放回去。” 梁嘉眼巴巴地问:“这个小人画的好好看,我能那一片走吗?求你了。” 柳蓝青被他满是期待的眼神盯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来拒绝他:“……不行。” 梁嘉似是个被人抢了糖的小孩,委屈巴巴地把小纸片摞好放回去,把蝙蝠小人装回原处。 等到了医院,梁嘉在ICU里乖乖坐着看那个他不知道是他爹的他亲爹的时候,柳蓝青和梁世沉默地并肩站在外面。 气氛一时间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柳蓝青只好没话找话,说道:“你弟弟挺可爱的。” 梁世拧着眉说道:“不成器。玩物丧志。”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令他高兴的事情,微微低下头,短暂地笑了一下。 柳蓝青没看到他那个如同流星般短暂逝去的笑,回过头的时候他又已经绷住脸了,看着他那副严肃地做派,柳蓝青不禁问道:“梁先生,你真的不去洗下手吗?你小心你弟弟头发上的细菌已经经由我的手传到你手上了……” 梁世脸色微微一沉:“不洗。” 柳蓝青见他执意如此,只好耸了耸肩,不管他了。 梁世将手负在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手掌上被柳蓝青接触过的地方,有什么细细的温热的东西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拒绝与身边的人有任何亲密的接触,这次嘴硬死活不肯换手套,心理上虽然没有qiáng烈抵触感,但是皮肤接触手套口的时候总有一种轻微的异样感传来,仿佛那个礼节性的握手一直没有结束,有什么东西粘附与其上,无法摆脱。 大概是倾注了过多关注的缘故,手部的肌肤也更加敏感,皮肤和手套相接触,略微有点硬的新料子擦过手背,布面的纹理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梁世面上不动声色,对站在ICU门口的柳蓝青说道:“我很快回来。” 柳蓝青的注意力还在梁嘉身上,对梁世这句话也没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 梁世见她没什么反应,立刻快步走开,几乎是逃离一般大步走到了走廊的拐角,迅速摘下了手套。 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砸手心蔓延着…… 不是厌恶,也不是难以接受的恶心…… 似是一种新的感觉…… 即便是摘下了手套,手心依旧无法克制地发痒,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手上扎了根。 梁世疑惑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那是她的温度。 她的气息。 仿佛已经在一瞬间扎根,在只属于他自己的领地里。 虽然淡的几乎难以察觉,但是他知道她已经闯进来了,如同野shòu嗅到闯入者的危险气息。 在他辛辛苦苦搭建起的那座高墙同侧。 第一次的,他没有急于去洗掉那不属于他自己的痕迹,反倒是对她的闯入产生了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八点更新!我保证不会迟到了! 第16章 手心的灼热感不断蔓延。 已隐约有燎原之势。 若有若无的痒不断弥漫着,梁世将手伸向洗手间的水池,可是又留恋什么一般,将手缩了回来。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怪胎另类,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一直拒绝承认。他总是在自己身侧建起高墙,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哪怕是一丝气息他也想阻在门外。 可是这一次,这一缕细小的东西从门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让他不安,让他难以忍耐,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洗gān净。 但是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从骨子里生出的自矜让他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失控,又去用消毒水不断地洗手,像个异类一样在陌生的医院里发疯。 于是他将手收回,看似从容平静地放回口袋,又走回到ICU门口去。 柳蓝青见他回来了,对着他笑着说道:“你知道你弟弟在ICU里数数等着我们把他放出去吗?” 梁世淡淡应了一声,本想挨着柳蓝青坐下,但是走到了柳蓝青旁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往长椅的另一边挪了一挪,隔着一个座位离柳蓝青远远地坐下,仿佛是动物警惕着什么一般。 柳蓝青见他坐得远,脸色有很奇怪,微微凑近了问他道:“你没事吧?” 梁世拧着眉盯着她看了半晌。 然后,他果断起身,又往长椅的另一头挪了一个位置。 柳蓝青:“……”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老板忽然就不开心了。 柳蓝青挣着十块钱的工资操着一百万的心,担心地问他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梁世坚定地坐直了身子:“不。” 又过了一会儿,梁嘉本困在ICU里,实在是受不了枯燥无聊的坐着了,一副被困的小shòu可怜至极的模样,眼巴巴地等着被放出来。 他起先是试图暗示柳蓝青放他出来,只是装作不经意地打哈欠,搓手,挠脖子,扯衣角,但是演技实在是过于拙劣,门外头的两个人看的一清二楚,一心想看他能熬到什么时候。 柳蓝青见梁嘉在ICU里呆的无聊,不由得问梁世道:“你父亲什么时候意识是清醒的呢?” 梁世简短的回答:“永远不会是清醒的。” 柳蓝青不由得奇怪:“那你让他来是……?” 梁世平静地看着被困在ICU里手足无措的弟弟:“我就是想看他难受的样子。” 柳蓝青:“……” 梁世盯着在ICU里抓耳挠腮一刻也待不下去的梁嘉:“或者说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有时候我以为是我的错。”梁世似是想要理清什么东西:“是我不够好,不够听话,没有做一个负责的儿子,他戒毒的时候我也给过他钱,因为我相信他会用这些钱去买食物,但是我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是我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伸出援手。” 他说道这里,神情忽然变得放松起来,望着柳蓝青笑了笑,似是对什么执着的东西豁然了: “他只是个糟糕的大人而已。” 梁世说到这里,下意识把带着手套的手往身后藏了藏,道:“所以才极力不想变成他的样子。” 柳蓝青不由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梁世躲开了她的目光,对着ICU里已经快要发狂的梁嘉点点头,道:“把他带出来吧,再让他呆下去他估计就要翻窗而逃了。” 说完,就要站起身来:“我在楼下等你们。” 柳蓝青从包里掏出崭新的手套来,梁世的尺码比她的手掌略大,她将有点大的手套带在手上,仿佛像是个带着卡通装饰的小孩,珍重地将手抬起来,在梁世面前晃了晃,很小心地避免吓到他,然后轻轻地用带着手套的手拍了拍他的头。、 梁世挺吃惊的,倒不是被吓到,而是对她这个奇怪的动作产生了不解。 只见柳蓝青异常郑重地看着他,仿佛在进行什么无比庄严的仪式一样,很小心地捋了捋他的柔软的头发,孩子般执着地说道:“你说的没错。他只是糟糕的大人而已。” 柳蓝青仿佛摸小动物脑袋似的,套着宽大手套的手掌在他脑袋上拍了拍:“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手指隔着手套,触感从头顶传来,柳蓝青极为小心地望着他,仿佛正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她说完,仿佛生怕说的不够到位一般,又无比认真地说道:“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不一样了吗? 梁世出神地想着。 梁世吃惊地看着柳蓝青,任由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很久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在柳蓝青鼓起勇气拍他头的时候,起先态度有几分软化,可是很快,他忽然变得极其bào躁起来,猛地一把拍开了柳蓝青的手。 头顶的触感一时间无法散去。 那是不属于他自己的热度。 不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梁世猛地躲开了她的手,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跨步走了。 柳蓝青见他好端端地又生气了,想去追他和他道歉,然而这时候梁嘉见门外两个人对他的遭遇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实在是受不了和一个几乎没有意识的人继续相处,从ICU夺门而出。 他逃命一般地跑出了ICU,站在门口大口喘着气,对着柳蓝青咆哮道:“我再待一分钟就要窒息而死了!我真的会窒息而死的!” 见柳蓝青没回答,梁嘉话唠属性再度复苏,观点坚定地叨叨起来:“这种恶习到底是从谁开始传出来的?难道一个人找人讨厌,他快要死掉了,大家同情他快要死掉,就要原谅他令人讨厌吗?难道死刑犯被判了死刑就该得到原谅吗?不啊!这种泛滥的同情心已经成为一种恶劣的社会风气了,不改进这种风气我们的社会永远不会进步的!” 柳蓝青:“……” 你个网瘾少年谈什么社会进步。 他一番长篇大论发表完,四下一看,发现梁世已经没影儿了,不由得诧异道:“大神姐姐,我哥呢?” 柳蓝青的心一瞬间就虚了。 她刚才可能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她明知道梁世不喜欢被人触碰,可是她还是伸出那只该死的手碰了他,不是碰他的胳膊,衣角,袖子,而是当着他的面碰了他的头。 柳蓝青想起梁世坐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似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明明之前还那么恣意张扬的样子,一瞬间警觉而又谨慎,坐在长椅的另一端,离她远远地,仿佛小动物正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讲述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迷茫,总是穿着正装笔挺简洁的身子被裹在一身有点宽大的运动服里,以前那个jīng明的商人反倒像是个出来打球的大男孩,好看的眼睛里蒙着雾气,仿佛走失的孩童。 或许就是那一瞬间产生了想要安慰他的欲望吧。 想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想抚慰那双迷失了的眼睛。 可是却触犯到他的领地,把他bī走了。 柳蓝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不解的梁嘉,懊悔地说道:“我啊,可能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梁嘉不理解地望着她:“你做什么了嘛?” 柳蓝青张了张嘴,又怕说出来吓到梁嘉,只能小声说道:“我摸了摸你哥的头,我想安慰他。” 梁嘉骇然看着她:“你被咬了?” 柳蓝青:“……” 梁嘉赶紧窜过来看她:“你没流血吧?” 柳蓝青:“那个……” 她愧疚地说道:“他没咬我。” 梁嘉:“???” 和流làng汉同居三个月都毫无知觉的迟钝少年一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极度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迟到! 作者跪在这里请求原谅 第17章 柳蓝青把依旧在不断废话的梁嘉塞进车厢,试图在大脑中屏蔽他的废话,依旧有那么几个不着边的词飘进来。 梁世就这么忽然没影儿了。 他本来说在医院楼下等他们,柳蓝青在医院楼下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他的影子。 柳蓝青给他打电话,电话也没接,人仿佛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天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 像他那种性格,多半既不可能坐公jiāo也不可能坐出租车,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没影儿了呢? 有那么一刻柳蓝青不觉得她把她老板丢了,仿佛梁世不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成年人,倒似个易受惊吓的小孩儿似的,柳蓝青一贯对这种皮囊漂亮眼神又无辜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仿佛是颗小小的刺,正戳在她心底柔软的地方。 她过了好久才看将梁世之前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送梁嘉回家,周一早上照常来上班。 柳蓝青赶忙回信说已经收到,又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了,结果那头过好久冒出来一句: 【没有】 没有你到底为什么不接电话跑没影儿嘛! 见他不再回复,柳蓝青只好把还在废话的梁嘉塞进安全带里,嘱咐他坐好不要乱动,开车送他回家。 她好不容易才在晚上把梁嘉送到他住处,结果梁嘉眼巴巴地坐着望着她,在车里蹭了蹭,道:“姐姐,下次能不能开这车送我去漫展啊?” 柳蓝青本来想拒绝,结果那小子紧紧地抱着安全带,跟抱着个宝贝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她,期待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柳蓝青态度只好软下来:“这车不是我的,不行呀。” 梁嘉一瞬间就蔫了。 他慢蹭蹭地挪下了车,动作非常缓慢地关上了车门,一步一回头地看着那辆令他喜欢的车子,万分不舍地走向自己家门,仿佛柳蓝青不是送他回家继续打游戏,而是送他去监狱里关起来一样。 眼看着梁嘉无比丧气地走了,柳蓝青看着他那副痛舍所爱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点心软,锁了车追过去,问他道:“有人给你做晚饭吗?” 梁嘉本来都要把门关上了,柳蓝青这么一问,他把半个身子从门里面探出来,本来要说什么,转念一想,忽然改口道:“没有!” 柳蓝青看他神色不对,不仅疑惑:“真的没有?” 梁嘉显然是个糟糕的撒谎者:“没有!” 柳蓝青进去以后才发现,其实他雇的家政阿姨每天上午十点给他收拾完屋子洗gān净衣服,然后给他做好一日三餐放到冰箱里去,本来他每天都应该什么也不缺才对。 但是网瘾少年有个特点就是生物钟错乱,每天打游戏打到凌晨两点,然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中午醒,把所有冰箱里的食物拿出来吃一顿,到晚上就没了。 但是他每天不怎么运动只坐着打游戏,所以晚上就喝汽水吃零食,总而言之恶性循环,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柳蓝青看着他乱成一团的家里,头疼地问道:“你搬出来大概多久了?” 梁嘉头一歪,算了算,他数学不是很好,掰着手指头算半天,最后把手机拿出来算清楚:“半年了吧。” 柳蓝青吃了一惊:“你跑出来半年你爸妈都没发现?” 梁嘉仿佛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我辍学三年了,他们还没发现呢。” 柳蓝青被他这句话彻底震惊,本来还想劝他两句,末了看着周围乱成一团的屋子,说道:“我们先把这里收拾了再说你上学的事。” 梁嘉很高兴地问:“姐姐你要帮我收拾屋子?” 柳蓝青抱着肩膀冷漠地看着他:“不,我要指挥你自己收拾屋子,你是个成年人了,自己的烂摊子要自己解决。” 梁嘉:“???” 他的小孩儿脾气一瞬间上来了,直接往乱七八糟的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脑袋一样,特有理说道:“不要!” 柳蓝青站在他对面,伸手一指:“去把那堆垃圾扫了。” 梁嘉:“我不。” 柳蓝青:“你把屋子收拾好我给你做饭吃。” 梁嘉:“我不!” 梁嘉理直气壮地和她对视了大约三秒,也不知道从她眼神里读出了啥,一瞬间忽然怂了,立刻拿起扫帚去扫地。 柳蓝青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指使着网瘾少年一身怨气收拾自己屋子,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屋子里可算是看起来像样点了。 最后,柳蓝青指着他阳台上衣娄里的一堆衣服说道:“去把你的衣服洗了。” 梁嘉收拾了半天,累得要死,看见那堆衣服就来气:“这个应该是家政阿姨给我洗的,她肯定偷懒了!” 柳蓝青没讲话,平静地看着他:“收拾不好没有饭吃。” 梁嘉手里拿着个扫帚,咬牙切齿地看了她半天,最后只好妥协,把扫帚一丢,准备将待洗衣篓里所有衣服一齐倒进洗衣机。 然而他刚搬起那堆衣服,忽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他怀里窜了出来,闪电一般迅速跳到了墙角的yīn影里,弓着身子警惕地看着他。 梁嘉忽然惨叫一声扑向柳蓝青:“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屋子里有只猫!” 柳蓝青被他一叫,吓得赶忙站起来,然而梁嘉已经扑过来了,等柳蓝青反应过来,梁嘉正抱着她的脖子瑟瑟发抖,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位小公子打横抱着,两个成年人一起站在墙角看着墙对角那只……白猫。 那只猫显然还小,不过巴掌大的身子,大约是刚断奶不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窜进来的,原本正窝在梁嘉衣服里睡觉,被他这么一叫,也吓得不轻,窝在墙角瑟瑟发抖,还不忘警惕地冲着他们喵喵叫。 柳蓝青打横抱着一个十九岁的大男孩,手都酸了,只能说道:“……你先下来。” 梁嘉死死抱着她的脖子:“我们逃吧!趁它还没发现我们,我们快逃吧!” 柳蓝青无奈地看着那只大眼睛小身子的猫崽子:“……你清醒一点,那只猫还没你的脑袋大。” 梁嘉都快哭出来了:“快点!趁着它没有杀了我们,我们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柳蓝青气得都笑了:“你这么重我抱着你怎么跑?” 梁嘉:“我的腿软了!你不要丢下我,你丢下我我就死定了!” 他抱得紧,柳蓝青脖子都快被他勒断了,甩又甩不掉,只能妥协道:“那好吧,你说怎么办?” 梁嘉在她耳朵边上特小声地说话,仿佛生怕被那只猫听见他们的计划一样:“你不要出声,一点一点地退出去……然后我们开车就走,能跑多远跑多远。” 柳蓝青:“那你先下来,你回头看看那只猫,它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 梁嘉就差把她脑袋撅下来了:“你疯了吗,那是猫啊!” 柳蓝青:“……” 柳蓝青:“你看一眼?” 梁嘉的眼睛都被吓红了,眼眶里晕着点泪珠子,仿佛身后有鬼一样,脑袋生锈了一般极慢极慢地转过头去看那只猫。 他只看了一眼,一眼。 那只猫已经判定他们没什么威胁,正悠然地舔着毛茸茸的肉爪子,在角落里窝下了。 看,明明很可爱吧? 然后,柳蓝青眼睁睁看着这个个子比她还高的男生哇的一声在她怀里崩溃了,再也忍不住害怕了一般,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你不要丢下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柳蓝青:“……” 她好像忽然想到怎么赔梁世的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准时八点更新了! 第18章 柳蓝青抱着怀里缩成一团马上就要抽抽鼻子哭出来的小少爷,非常艰难地后退了一步,咬着牙说道:“我把你送到安全范围,然后你冷静一下听我说话,不然我就把你扔到那只猫窝里去,OK?” 她抱梁嘉的姿势已经从刚才的公主抱变成了熊抱,再这样她可能真的撑不下去,直接把这小子摔在地上了。 于是,柳蓝青艰难地抱着梁嘉,怀负重担地移动着,好不容易移动到了距离墙角最远的那个小沙发上,把缩成一团的梁嘉放下去。 梁嘉不敢睁眼睛,手还死死揽着柳蓝青的脖子,跟个怕鬼的小孩儿似的。 柳蓝青都快要累脱了,伸手扯扯他的胳膊,道:“好了,你安全了。” 梁嘉在沙发里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地方,猫似的把自己陷进沙发里去,对着柳蓝青比划着,哑声说道:“你快去把它赶走……” 柳蓝青忽然理了理一副,资本家瞬间上身:“那好,我们来谈一下条件。” 梁嘉:“???” 他骇然看着柳蓝青,上下打量她好久,一瞬间觉得她的神态语气格外眼熟,不由得疑惑地问道:“你确定你和我哥没有什么隐秘的血缘关系吗?” 柳蓝青整了整自己被他揉乱的衣服,平静而又有序地提着条件:“我从那只猫手里保护你,你从我老板哪里保护我,绝对公平。” 说完,她恳切地望着梁嘉:“我撞坏了一辆特别贵的车。” 梁嘉忽然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柳蓝青说道:“我可能赔不起,你看你有方法帮我吗?” 梁嘉说:“我有朋友开改车店的嘛,只要不撞得稀烂,都能给你改成好像很好的样子。” 柳蓝青:“????” 还有这种操作? 梁嘉又说:“当然了可能比买一辆还贵。” 柳蓝青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盯着他看到:“你不会指着我自己付这个钱吧,毕竟你还有一只猫在你家里呢。” 梁嘉哆嗦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抬起脑袋奶凶奶凶地看着她,试图也和她讲条件:“那、那你以后都要带我打游戏!每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柳蓝青试图砍价:“可是我没那么多时间……” 梁嘉气得拍大腿:“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少一次都不行!” 柳蓝青平静地说:“哦,我还要上班,要不你自己处理这只猫吧。” 梁嘉吓得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惨叫一声:“不要啊姐姐你每周陪我打一个小时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准时上线啊求你了!” 柳蓝青:“……” 这价也太好砍了。 柳蓝青疑惑地看着他:“你确定?就这样?” 梁嘉又觉得自己亏了,还想附加点条件:“那那那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眼看见柳蓝青又要走,立刻抓住柳蓝青的袖子无比坚定地说道:“没了!” 柳蓝青总觉得自己欺负了小孩子。 她看着梁嘉窝在沙发上那副样子,心想这孩子可不能自己出门,长得比小姑娘还好看,脑子又不好使的,万一给人坑了可怎么办哟。 柳蓝青戴上一副塑胶手套,从冰箱里拿了根jī肉肠出来,走到小猫面前去。 这猫小的很,还属于很黏人的阶段,看见柳蓝青走进了也不知道害怕,睁着一双绿色的眼睛抬头看看她,甚至还伸出小爪子扒拉扒拉柳蓝青戴着手套的手。 那肉爪子碰到柳蓝青手指的一瞬间,窝在沙发上的梁嘉大叫一声:“啊啊啊!要我打电话报警吗!” 柳蓝青:“……你乖乖坐着别丢人了好吧。” 梁嘉这才委屈起来,不吭声了,抱着个手机万分警惕地看着那只猫。 柳蓝青喂了小猫一点jī肉肠吃,小家伙吃完又伸爪子去扒拉柳蓝青,于是柳蓝青又分了一点给她。 过了一会儿,猫吃饱了,柳蓝青伸手挠挠它的小脑袋,小东西很舒服地蹭着她的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猫明明很听话嘛。 像梁嘉这种不出门的死宅,很适合养一只小猫而不是和流làng汉同居啊。 她伸出手,把小猫托了起来,看着在她手心里乖巧地怂成一团的小雪球,问梁嘉道:“你真的不考虑看它一眼吗?” 梁嘉瞬间警惕起来:“不要!求你快点把它冲进抽水马桶吧!” 柳蓝青:??? 冲进抽水马桶什么鬼,你以为这是蟑螂吗? 柳蓝青试图向他证明这只猫不会伤害他,省得他以后在路上见到流làng猫就吓得窜到树上去,柔声说道:“你不摸一摸她怎么知道呢?” 梁嘉立刻用枕头挡住自己:“不要!” 柳蓝青只好说:“好吧,我去拿个盒子把它装起来,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它。” 梁嘉捂着头说道:“你快点行不行!你还要和那个杀人犯培养感情吗!” 柳蓝青:“……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她说着,找了个盒子,将黏着她的手撒娇的小猫放进去,将盒子放在梁嘉脚边:“我保证它不会从盒子里跑出来,你先看着它,我去给你做饭,好吧?” 梁嘉害怕地点点头。 柳蓝青说:“我把它放远一点,这样可以了吧?” 梁嘉依旧害怕地点点头。 柳蓝青:“……反正我做饭的时候,你们俩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许乱跑。” 猫和梁嘉一起抬头看她,神情都是可怜兮兮的,柳蓝青真是哭笑不得。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 梁世坐在狭窄的车厢里,将头倚在玻璃上,失神地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 他在医院里的时候,一瞬间感到了危险。 就好像一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久了的人,忽然发现那扇紧闭的门开了一条缝,外面有光照进来。 他将车停在路边,看着夜色中辉煌的城市,忽然感受到了孤独。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把遇到的所有人拒之门外,按部就班地实现他的任务——那个他为了全力逃避自己变成和父亲一个模样而jīng密严谨制定下的任务滟。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疑惑起来:任务完成之后呢?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一件很要紧的事情:他的父亲沉迷于□□和烈酒,最后把自己搞得无比不堪,不就是为了逃避真实的自己吗?梁嘉辍学不想去学校,把自己关在凌乱而又沉闷的屋子里日复一日打着游戏,不也是在逃避令他痛苦的生活吗? 那他自己呢? 梁世想起了自己的手套,想起了自己的消毒水,想起他空空dàngdàng的办公室和家,一瞬间陷入疑惑—— 难道他自己不也是吗? 以前他以为瘾只是药物作用,现在想想,他错了。 瘾只是任何让人逃避他不想承认的现实的做法。 就像父亲的针管,梁嘉的电子游戏,就像他的计划。 梁世依旧没能停止不断用消毒水去浇灌手心,他的紧闭的车子里已经满是浓烈的消毒水的气息,他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的qiáng迫症又犯了,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承认自己又一次崩溃。 可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手心的感觉并不让他感到讨厌,甚至隐隐有点温暖。 他急切地想把那份麻木之外唯一的情感藏起来,于是又在cháo湿的手上套上白色的手套。 他攥紧了手,在车厢里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满都是刺鼻的消毒水的气息。 他打开手机,给柳蓝青打了一个电话,希望确定她已经安好回家了,然而电话没有接通。 他又给梁嘉打了个电话,电话也没通。 难道是路上出事了? 梁世不由得担心起来,发动车子去了趟医院,医院的护工说他们早就走了。 他又赶忙开车向梁嘉家里去,路上不断地给柳蓝青打电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梁世匆匆忙忙下了车,想梁嘉家里奔去,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听见无比凄惨的一声尖叫从屋子里传来。 他的心猛地一瞬间揪紧,那一刻他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担心谁更多一点,赶紧掏出钥匙去开门,手却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对不上门锁,他咬紧了牙,抖着手打开了锁,门一开就冲了进去。 梁世急忙道:“你们没事吧!” …… 柳蓝青和梁世对视半晌,谁也没出声。 梁世头疼地扶住了头。 只见柳蓝青一手拿着炒勺,一手抱着扑在她怀里的双手双腿死死夹住她的梁嘉,无言地和梁世对视着。 然后,屋子的另一头,一个纸箱子里,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扒在箱子口,小爪子拍着箱子的边沿,对着梁嘉凶巴巴地叫道:“喵!” 梁嘉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发誓它对我笑了!它真的对我笑了!它肯定想着要杀了我了!” 柳蓝青咬牙:“那是只猫!” 梁嘉惊恐地抱紧了她:“啊啊啊啊啊啊它要杀了我啊!” 梁世无奈地揉着头,手过了好一阵才不抖了,心依旧因刚才的担心而抽搐着,却无奈地笑了出来。 柳蓝青穿这个粉嫩嫩小红花的围裙,一只手拿着炒勺,另一只手上还把从地上窜起来的梁嘉抱高,紧张地看着一身浓重消毒水冲进来的梁世,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 面前的人还因为冲进来而微微喘息着,出于担心手都在抖,眉头拧成一团看着她。 看着梁世的神情,柳蓝青把吓哭的梁嘉扛在肩膀上,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可以解释的……” 第19章 【一更】 吓疯了梁嘉的那只猫, 被柳蓝青放在纸盒子里, 正在梁嘉衣服上心满意足地蹭来蹭去, 爪子扒拉着他帽子上一个球,玩地正高兴。 梁嘉手里捧着热水, 身上裹着被子,一副刚从抢救中心出来的虚弱样。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大眼睛暗淡无光,两只脚都放在沙发上,膝盖蜷起来,脑袋惨兮兮地搭在膝盖上,只偶尔从热水杯里嘬一口水喝。 见柳蓝青和梁世谁也不说话,他脑袋越缩越紧, 紧张地四下张望着,假装不经意地看看柳蓝青,又假装不经意地看看梁世, 然后快速耷下脑袋, 跟爹妈吵架的小孩儿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啥引燃□□。 柳蓝青乖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小学生一样的坐姿分外老实。 梁世坐在对面, 周身散发出沉沉的寒气,导致整间屋子气压都低了不少。 梁嘉缩了缩脖子。 没有一个人吭声,连箱子里的猫都不喵喵了。 bào风雨前的平静。 终于, 梁世忽然冒出来一句道:“你不是要解释吗?” 柳蓝青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一角,揉来揉去,语速非常快地小声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嘛, 他害怕猫,所以扑我身上了,我看他那么害怕所以抱着他嘛,我真没对你弟弟做啥。” 梁嘉一心向着柳蓝青,也搞不清楚状况,立刻特有理地转头看向梁世:“她真的没对我做啥。” 梁世:“……” 他这弟弟确实是傻到家了。 梁世在心里想这臭小子好歹是遇上柳蓝青,要是遇上别的姑娘,不被骗到死才怪呢。 他揉了揉眉心,气得要死:“揪一只猫要一辆车的钱,你这份工打得可真值啊?” 柳蓝青立刻怂了,不敢当着梁嘉的面喊他老板,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梁先生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梁世:“你认错还挺积极。”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数落柳蓝青,梁嘉忽然不高兴了,转头过来,特生气地看着梁世:“哥,她救了我一命哎,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梁世:??? 梁嘉说道:“不就一辆车吗!你知道大神姐姐辛辛苦苦每天工作周六还要陪我打游戏吗?一小时呢!你还有良心吗?” 梁世:??? 你这小子怎么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啊? 梁嘉这么一想,好像他真的很对不起柳蓝青救命之恩啊,而且柳蓝青还要给他做饭,陪他打游戏,又要忙着工作,真的很辛苦啊! 于是,他非常理直气壮地对柳蓝青说:“那你要什么请直接告诉我!我——” 梁世无奈地扶着头:“好了你闭嘴。” 梁嘉见梁世没跟上他的节奏,很生气地说:“不你没算清楚嘛!我再给你算一遍你看啊……” 梁世:“……你闭嘴就行了,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家里去。” 梁嘉一听到回家两个字,想起他家里正在冷战的爹妈,立刻怂了,只能乖乖闭嘴。 梁世被他气得不清,索性也不理他,看向柳蓝青,说道:“他愿意给你多少我不管。你给我的赔款只能从你的税后工资里出,我账没算够之前你哪儿也想去。” 说完,又警惕地看着柳蓝青:“也别想借钱还我。就算是你一夜bào富了也别想每个月给我超过你税后工资的数额,听明白了吗?” 柳蓝青委屈的想,果然是剥削资本家,这笔账算的是真清楚。 柳蓝青走的时候,把那只小猫的盒子抱起来,一并带走,心里却在发愁,她租的房子里不让养动物,那她去哪儿找收养这只猫的人呢? 她伸手戳戳小猫的脑袋,小家伙从梁嘉那件蓝色卫衣里探出脑袋,走路还不很稳,打了个跌伸脑袋看着柳蓝青。 然后,张开小嘴巴,奶里奶气喵了一声。 柳蓝青正站在门口发愁,忽然身后门一开,梁世也出来了。 柳蓝青发愁地端着一盒小猫,在梁世面前晃一晃,问道:“boss,你养小猫吗?”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把小猫抓出来给他看,她就眼睁睁看着梁世在他面前退了一步,将手背到身后去了。 柳蓝青:“……” 难道他们家遗传怕猫吗? 梁世似是有点心虚,但是又要在下属面前树立起好的形象,因而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严肃有理的模样来:“我对有毛动物确实有偏见。” 柳蓝青:…… 她只好把抓出小猫给他看看的心收了回去。 梁世说完,又看着柳蓝青,觉得她好像很喜欢小猫的样子,忽然改口道:“不过我也可以养。” 柳蓝青有点蒙:“你不是对有毛动物有偏见吗?” 梁世想了想,想出一个很完美的方案:“我可以隔着门喂它。” 柳蓝青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梁世把猫放在一间空空旷旷的屋子里,每天把门开一条缝,丢下食物就立刻关上门跑得远远,给它铲屎的时候戴上口罩、防护眼镜、一次性塑料帽子、隔离手套……再穿上连体塑胶防辐she服和雨鞋。 这也太……辛苦了。 柳蓝青赶紧把箱子抱紧:“那还是我来找人养吧。” 她的车停在远处,要走过去还要有一段距离,梁世虽然不说话,但是摆明了要送她过去。 刚惹了祸还当场被人戳穿的柳蓝青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看了梁世一眼。梁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格外的重,仿佛掉进消毒水池子里洗了个澡一样,他的手上依旧带着手套,月色下显得过于青白的手腕上隐约从白色的布料之中延展出红色的挠痕,他不安的时候便会不断抓着手腕,将完整光滑的皮肤抓得面目全非。 柳蓝青心里有点愧疚,本来想和他道歉,却不知道从何提起,只能绕开话题,说道:“boss……” 梁世抬了抬眉毛看了她一眼。 柳蓝青知道这不是应该自己插嘴的,但是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梁嘉是挺好的一个小孩。” “我也知道他未来不愁,但是我觉得……高中能念完还是念完吧。梁总你看他虽然沉迷游戏,但是游戏打得一点也不好,高中的知识学一些好歹对他以后有帮助的。” 梁世倒是挺认真地听她说这些话,等她说完,才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柳蓝青一时间愣了,反倒是不解起来,不应该是大家都这么想吗?再怎么说,书也要好好念呀。 梁世说道:“我赞同你的想法,他确实应该好好念书。但是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是现在。他还年轻,难道不应该尽早沉迷该沉迷的东西吗?反正他还有漫长的一辈子等着他去làng费,何必急着现在就làng费时间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呢?” 柳蓝青瞬间都傻了。 现在有钱人家的思维都这么先进吗? 梁世见柳蓝青不说话,和她并肩走着,说道:“这世界上,有的人生来就要做艺术家,有的人生来就要去建造桥梁,或是拯救病人,有的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所以去念书,学习不愿意学习的知识,然后看着什么地方收容要他们。我倒是觉得,随着社会的发展,必然会出现受过教育而不从事于工作的人。” 柳蓝青抱着猫,当场就傻了,心想你这个说法非常资本主义了,一点都不符合我们现在的价值观啊。 梁世在柳蓝青的车子前面停了下来,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柳蓝青:“梁嘉一生下来我们就知道他注定不会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因为他永远无法嵌入到任何体制中去。我对他的未来,最好的设想就是他不会由于不断地逃离痛苦陷入疯狂,至于其他的,他想做什么他自然会去做,如果有一天他想读书了,他即便是七老八十也会再拿起高中的课本。” 柳蓝青被他这种说法震惊了,茫然站着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是你身为一个哥哥,怎么能这么否认弟弟的全部价值呢?” 梁世说:“一个人一定要对社会有用才是有价值的吗?难道他照着自己的心去活着,就不具备他的价值了吗?” 他停下来,耐心地对柳蓝青解释:“如果有一只狮子,每天比别的狮子猎杀更多的羚羊,吃不了的他就保留下来,向其他的狮子炫耀;还有一只狮子,他不怎么喜欢猎杀羚羊的生活,他只喜欢仰头看着天上灿烂的星空,难道这只狮子就不配具有作为狮子的资格了吗?” 柳蓝青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梁世那双眼睛看。那双眼睛里沉沉映着月亮的光,似是在月下闪耀的纯黑色的宝石,明亮中带着一丝纯粹,令人难以不对其着迷。 见柳蓝青不回答,他忽然笑起来:“这世上啊,像我这种没什么快乐的人,才不断地努力工作,试图以此证明我对世界是有价值的。而我努力工作,管理好公司,就是为了能让他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我想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但是我们刚好互补而已。” 柳蓝青抱着怀里的猫在他面前站了好久,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只不好好吃饭的狮子的图像来,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忽然醒悟自由自在是有钱人家小孩才有的特权,和她这种饭都吃不饱的屁民一点都不相gān。 梁世对着柳蓝青怀里的盒子指了指,本来想示好地拍拍它的脑袋,结果小猫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把手缩回去了。 梁世:“好好照顾它,我以后去看它。” 柳蓝青为难地说:“事实上我得找人……”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梁世已经和她挥了挥手走远了,柳蓝青惆怅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甩掉脑袋里关于那两只狮子的想法,心想还狮子,要是比喻她自己,多半是只羚羊,每天挣扎着生存不被吃就不错了,死前或许还可以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天空。 她给肖逸打了个电话,说要去还车,肖逸说在门口等她。 柳蓝青开着那辆酷炫又醒目的蝙蝠车来到了肖逸家的小区,心想这操蛋的一天可算是结束了,她还没来得及开车靠近肖逸家,就见肖逸一路近乎癫狂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疯狂对她挥手。 柳蓝青赶忙停车,降下车窗问他:“怎么了?” 肖逸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可千万别让我爹妈看见这辆车,我爹一看见就来气,恨不得冲到美国把我姐揪出来打一顿。” 柳蓝青:“……啊?” 肖逸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坐在副驾驶上喘气:“你不知道,这辆玩具车顶好几辆劳斯劳斯,我姐开回家都把他们气死了。” 柳蓝青从后座抱出来一个小箱子来,伸手扒拉扒拉梁嘉的卫衣,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一小坨的小白猫,好不容易才把它的小脑袋翻出来,问肖逸道:“你能帮我照顾一阵子这只猫吗?我租的房子不让养。” 肖逸很感兴趣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猫崽,结果刚戳就被人家拍了一爪子,赶紧把手缩回去。 肖逸把盒子抱到怀里来,道:“那你记得来看它啊,我一个人养不好。” 柳蓝青说:“好啊,我每周来看它。” 肖逸低下头,忍不住地笑了一下,笑容很快收敛。 然后,他递过来一串钥匙,说道:“我找我爸借了辆车,你以后开吧。” 柳蓝青吓了一跳,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平时坐地铁还方便点,而且我公司也没地方停车。你留着自己开吧。” 肖逸见她无论如何不肯要,这才把钥匙讷讷地缩回去,说道:“我爸妈可喜欢你了,一听给你用,比给我姐用都高兴。” 柳蓝青一直知道肖琴爸妈对她很好,因着肖琴太能折腾,他们一直希望肖琴能从柳蓝青身上学学听话的品质,可惜肖琴不仅自己没学好,顺带把柳蓝青也带坏了,只是没人发现而已。 柳蓝青赶忙对肖逸说了谢谢,顺便嘱咐他到了高三好好学习。 肖逸坐在她身边半天没吭声,转头看着外面的夜色,好久,才说道:“你按那个按钮了吗?” 柳蓝青张了张嘴,本来要说按了,迟疑了一下,伸手挠了挠脖子,说道:“没按。你不是说不能按吗?” 肖逸一时语塞,愣了一下,眼睛盯着柳蓝青看了半天。 柳蓝青没看他,把眼睛转向窗外,问他道:“最近学校的课怎么样了?” 肖逸忽然bào躁起来,也不回答她,没好气地自顾自说道:“让你不按你就不按啊?你都没带好奇一下 ?” 柳蓝青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弄乱,笑着把钥匙还给他,说道:“我叫的车到了,我先走了。你晚上回去不睡觉好好学习,记住了吗?” 肖逸也不看她,闷着头生气,随口应了一声。 柳蓝青走了,他还是坐在车上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从车里走出去,追了出去。 柳蓝青正要上车,他反手把人家车门关上了,说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打车不安全。” 开车的司机差点没被他气死,瞪着眼说道:“说谁不安全呢小伙子?我是专业的好吧?出租开了二十年了!” 这可就把司机师傅惹怒了。 大晚上的加班接到一个人,还被人讲不安全! 司机师傅没好气地想,你才不安全呢臭小子,你全家都不安全。 肖逸个那自信非常专业且极其坚定维护出租车司机尊严的大叔来回拉锯战了半天,最后司机冒出来一句:“你这么点儿大有驾照吗?” ……他还真没有。 但是他车还真没少开。 柳蓝青对着他笑笑:“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你姐又要骂我了。” 没办法,他只能目送着柳蓝青上了出租车,站在路边对着她挥手:“到家给我打电话。” 目送着车走远了,他在路边萧索地站了好久,这才转身回去,一步一步踱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月亮都升的老高了。 他站在路边,盯着那辆蝙蝠车看了老久,开了车门坐进去,把手放在那个红色按钮上。 迟疑了好久,他才真的按了下去。 黑色的蝙蝠小人跳了出来,在寂静的环境里孤单地摇摆着,吱呀吱呀地摇摆着脑袋,发出千篇一律的声音:“Do you want to know my secret identity?(你想知道我的秘密身份吗?)” 肖逸伸手一把将小人扯下来,一只手轻轻摸着小猫的脑袋,一只手拿着那个每天自言自语的小人,忍不住自己也木偶一般自言自语道:“不,她不想。” 这时,他的手指不知道按到哪里,盒子忽然弹开了,女孩子的画像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盒子里面,笑起来的样子十分美丽。 他忽然烦躁起来,抬手想将盒子从车窗丢出去,然而手都抬起来了,却忽然在空中停住了。 他对着窗口比划了两下,最后还是舍不得扔掉,末了恼怒地盯着黑脑袋的大头小人儿看了半天,咬咬牙,依旧揣回怀里,没好气地小声自言自语: “骗子。” 他用手指没好气地戳了戳小猫的爪子,反而把对方惹怒,啪叽拍了他一爪子。 画的顺序明明就是不一样了。 她明明打开了的。 第20章 【二更】 柳蓝青经历了这跌宕起伏的一天, 回到家看着那辆在楼下被维持着凄惨模样的车, 揉着发痛的头心想, 这件事她要明天早上再来想。 她托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衣服都没力气换, 一头扎在被窝里,拿出手机来给肖逸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到家成功,没猝死在半路上。 她等肖逸回信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上面是小猫的照片,配图文字: 【我的崽】 柳蓝青忍不住窝在被子里笑起来。 她刷到梁世的朋友圈动态,就只刷到“美联储加息”“印度主动与日本签最大规模本币互换协议”这种大时政的新闻, 他的朋友圈简直没有一点人情味儿,或者说他从来不发表任何看法想法,他这个人即便是到了社jiāo平台上都沉默到了极致, 仿佛多表达一点想法都会伤害到他一样。 过了一会儿, 她发现有人给肖逸留言, 问他哪儿来的崽, 肖逸回答: 【我下的】 ??? 现在的小孩子真了不得。 她正要睡觉,那头肖琴打电话来了,开头第一句话就是:“青儿, 我现在酒醒发现我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墙上全贴着我的照片,卧槽我他妈好怕,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来的……” 柳蓝青本来困意上涌,一听这个吓了一跳,猛地从chuáng上跳起来,紧张道:“你报警了吗?” 肖琴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该不会被人绑架了吧…… 肖琴说:“我还没敢报警,我吓傻了,你说的对,我应该报警。” 柳蓝青紧张坏了。 肖琴那头忽然没音儿了。 柳蓝青吓了一跳:“肖琴?肖琴你还在吗?” 肖琴沉默半晌,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哦,这我大学宿舍,我昨天喝多了竟然自己回来了。” 柳蓝青:“???” 肖琴:“唉,你知道的吧,我自打开学第一天搬进来我就没再来过了,我喝多了记性不太好,哦你等一下我舍友回来了……” 柳蓝青:…… 真是被她活活气死。 肖琴和她bībī了两句之后,柳蓝青还没等得及和她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她那头宿醉要去吐,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柳蓝青惆怅的坐在屋子里,四下看着周围,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孤独。 但是她确实困极了,手里拿着手机,没多久就躺在chuáng上睡着了。 柳蓝青睡到半夜的时候,电话铃声忽然疯了一样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把手里的手机抛得远远的了,赶紧冲过去捡起来,接了电话,问道:“喂?” 那头是肖琴抓狂的声音:“我现在就回国,求你了明天十点来接我,我现在宿醉完头痛的厉害,还发着高烧,我都你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下飞机。” 柳蓝青揉着发痛的头,明天是周六,她好不容易可以睡懒觉,有点不情愿:“不能让你弟接你吗?” 肖琴吼道:“你不来我就死定了!你去找我弟要车,千万别告诉他是我要回来了,我求你了!” 柳蓝青听她这火急火燎的语气,有点茫然:“你在美国gān啥了?” 肖琴立刻:“我啥也没gān。” 柳蓝青:“……你没喝醉了然后撞人逃逸吧?” 肖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柳蓝青第一反应是,你不会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吧,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在技术条件上不可行,于是问道:“你不说清楚你到底gān了什么,我是不会去接你的。” 肖琴绝望地捂着手机说道:“你知道的吧,我喝多了就特清醒地说胡话,你见过的吧?” 柳蓝青心想,这丫头难道欠了高利贷? 肖琴:“我跪在地上和一个美国小哥哥求婚了。我还把我奶奶留下来的戒指给他了,最关键的是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而且我还被告知他喜欢我很久了,当时接过戒指的时候都感动哭了。” 柳蓝青:??? 肖琴语气果决地说道:“我学位证不要了,我再也不要去美国了,我要当一辈子社会主义接班人。” 柳蓝青:…… 肖琴都快哭了:“你到底来不来接我嘛!我现在都烧到三十八度五了!” 柳蓝青只好安慰她:“好好好,我去接你,但是你先让我睡一会儿呀。我明天早上再去找你弟要车行不行?” 肖琴转念一想:“也是。” 柳蓝青试图劝肖琴不要伤害人家好孩子的心,让她好好道歉把话说清楚,谁知道还没和她说几句,肖琴就慌乱地说道:“我登机了!来不及多说了!” 然后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柳蓝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发呆好久,心想怪不得肖琴忽然回了宿舍,像她这种性格不在某个角落睡到黎明都谢天谢地,估计是被求婚的小哥哥看她神志不清,还好心打听她宿舍在哪儿,又一路把她扛回宿舍送上楼,真的很贴心了。 她本来想多睡一会儿,结果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舍友敲她的门,柳蓝青艰难地从chuáng上爬起来开了门,见舍友站在门口,说道:“昨天你妈走的时候找我借了两百块钱。” 柳蓝青睡得头昏脑胀,扶着发痛的头去柜子里找钱,结果翻了个遍,发现抽屉里空空dàngdàng,连以前的硬币都没剩下,只能拿出手机来,说道:“我微信转给你吧?” 舍友说道:“我需要点现金,不然也不来找你要了。” 柳蓝青说:“我身上也没钱了。要不我去银行取了给你?” 舍友说道:“那算了,你微信给我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回来说道:“这事儿我也不该插嘴,但是为你自己好,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能别来往就别来往了。” 见柳蓝青没吭声,她又补充一句:“她要是再来咱俩就别合租了。” 说完,拿起包,转身走了。 柳蓝青脑子还懵着,等她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远远地喊了一句:“那个不好意思麻烦你啊!” 她揉着发痛的头收拾了东西,给肖逸打了电话借车,肖逸倒是没多问她要做什么,直接就答应了。 柳蓝青打车到他家来取车,下了车进小区,发现肖逸穿着件宽大的卫衣站在路边发呆,两手插在口袋里,脚踩着马路牙子出神。 柳蓝青走近了才发现他把猫放在卫衣背后的帽子里,小猫正从他帽子里探出脑袋,倒是也不乱跑,很乖地扒着他帽子边儿到处看,偶尔喵喵叫一声刷存在感。 见柳蓝青来了,他走过来,身子一动,帽子里的猫吓了一跳,连忙立刻抱住他的脖子,惨兮兮地到处看着。 肖逸把钥匙递给柳蓝青:“你就拿去开吧。趁着它还没被我姐乱糟蹋了多开一阵子。” 柳蓝青心想我就是开车去接你姐的,但是她又不敢说肖琴在美国和人家求了婚又被吓得高烧往国内跑的混蛋事儿,只好说道:“我就借一阵子。” 她说着,看着肖逸脑袋后面那只小猫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样子,问道:“打疫苗了吗?” 肖逸理了理帽子,帽子里的小猫崽被颠了一下,很可怜地又爬起来,抱着肖逸的脖子惨兮兮地蹭蹭。 肖逸道:“正准备去” 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蓝青:“一起去吗?” 柳蓝青心想算了,你那个喝醉了酒撒酒疯的混球老姐还等着我把她送去医院呢。有时候柳蓝青甚至怀疑肖逸和肖琴不是一个妈生的,肖琴大小就是个疯丫头,揪着别的男孩头发按在地上打的那种,肖逸倒是又乖又听话,成天被他姐按在地上揍,可能性别正好生反了。 柳蓝青在包里翻了翻,把新买的牛奶拿出来,递给肖逸,说道:“我就不去了,等一下还有事,你带它去吧。我本来想路上买点猫粮的,没遇到宠物店,只有这个了。” 肖逸把牛奶接过了,攥在手里,笑了一下:“那我喝了。” 柳蓝青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是……” 肖逸手里拿着牛奶,抿着唇抵着头笑,过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她,说道:“其实很多小猫会rǔ糖不耐的,所以,我喝了。” 说完,不等柳蓝青回答,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牛奶,帽子里挂着猫,就这么走远了。 少年的背影在早晨的曦光里被镀上了一层浅棕色的边,刚睡醒微微翘起的头发在阳光的照she下显得很柔软,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温柔。 柳蓝青愣愣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想肖琴什么时候能有她弟弟一般的耐心负责,她就真是烧了高香了。 真是奇怪,姐弟两个都是学画的,姐姐成天发疯追着她要画□□图,弟弟就乖乖画侧影背影,笔触细腻得像个女孩子。 她无奈地叹口气,开车去机场接他那个和人家求了婚就立刻坐上飞机逃回国的老姐了。 柳蓝青刚进机场的大门,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头发都快炸起来的huáng毛女人发疯一般向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哀嚎道:“我烧到三十九度了!你看看我烧到三十九度了!” 柳蓝青被她撞得不轻:“人家发烧了都有气无力的,怎么就你这么发疯?” 肖琴吊在她肩膀上,癞皮狗一样地扯住她的脖子,哀嚎道:“我要死了……” 柳蓝青正扶着她往外走,忽然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是梁世,吓了一跳,赶忙接了电话,说道:“梁先生?” 梁世没好气地说道:“我有说过你周末可以放假吗?” 柳蓝青一手扛着一个整个人都赖在她身上的肖琴,一手拿着电话,一瘸一拐往机场外面走,特委屈地小声说:“没有……” 梁世说道:“那你就给自己放假了?” 柳蓝青怂了,只好说道:“那我马上赶去公司……” 肖琴吊在她身上:“啊?你要丢下我去——” 柳蓝青吓得赶紧一手绕过她的脖子就堵住了她的嘴。 电话那头的梁世还在继续说道:“以后我说你放假,你才能放假,记住了吗?” 柳蓝青:“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去好好工作。” 梁世这才满意了:“好了,你这周末放假吧 。” 说完,挂了电话。 柳蓝青拿着电话,一手堵着肖琴的嘴,整个人都傻了。 肖琴还被她堵着,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呜呜呜地用破损的音节抱怨着自己的委屈。 柳蓝青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老板…… 专门打电话训她一通,然后给她放了假? 第21章 肖琴烧得厉害, 柳蓝青送她去了医院, 大夫说需要输液, 结果肖琴抱着柳蓝青的胳膊在诊室里哇哇的哭,说我不要打针, 我想回家,我也不想结婚,你让我回家孤独老死吧…… 一诊室的人都盯着她们俩看。 大夫很诧异地说:“烧成这样还这么有活力的,我来医院这么多年第一次见。” 反正肖琴最后就被柳蓝青按在椅子上扎了针,其间她拼命挣扎,奈何柳蓝青力气大得堪比三个人,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让护士把针扎进去了,扎完针以后她坐在椅子上, 哭得像个小孩。 柳蓝青还跟护士解释:“她这个和别人不太一样,喝醉了特别冷静淡定有条理,发烧了反而不太一样。” 护士走了以后, 肖琴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睛哽咽, 伸手抓着柳蓝青的袖子, 特委屈地泪汪汪看着她, 问她:“这世界上有的人想要宝马香车,有的人想要扬名亿万,有人想要美人在怀, 可是我只想孤独老死,为什么就这么难?这么难?” 柳蓝青:“……你发烧了,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输完液我带你回家睡觉好不好?” 肖琴哭得像个梦想破碎的小孩, 肩膀抖动着,扎着针的手不断去擦掉下来的泪珠子,被柳蓝青一把按住。 她哭得太伤心,搞得柳蓝青都很难过,哄小孩儿似的给她一遍擦眼泪一边哄她道:“你会孤独老死的,你一定会的,没事了啊。” 柳蓝青说这话的时候,旁边一位陪着老伴输液的大妈瞪大眼睛看着她俩,仿佛看着两个疯子,嫌弃地把椅子搬远了点。 大妈的丈夫问她道:“你怎么了?” 大妈翻了个白眼,道:“那两个女孩,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孩。” 不是什么正经女孩的肖琴忽然不哭了,眼睛一瞬间瞪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大妈看,然后开始磨牙。 她磨牙的声音太大,对面不由得又坐远了点。 柳蓝青生怕她冲上去咬人,赶紧哄她道:“你想不想吃西红柿jī蛋面?回家我给你做面吃好不好?” 肖琴撅了撅嘴开始发脾气:“不!我要吃肉!” 柳蓝青:“好好好给你吃肉……” 肖琴脾气又上来了,抓着柳蓝青的手开始晃:“我要吃肉嘛!” 刚才给她扎针的护士很担心地回来看,柳蓝青赶忙解释:“她烧糊涂了。” 肖琴就是这个样子,喝醉了的时候跟吃了镇定剂一样,发起烧来就撒酒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有时候柳蓝青甚至怀疑要是把她切片研究,没准能发现她其实是一个人类基因突变的新生品种。 柳蓝青看着她输液,无奈地说道:“人家啊,都是找不到喜欢的人,才不想将就着结婚,你倒好,不管喜不喜欢,就是一心想要孤独老死,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肖琴抽着鼻子说道:“你知道阿道夫·希特勒吗?” 柳蓝青:“……啊?” 肖琴哭着咆哮:“他发动了二战!把几千万年轻人送去战场等死!还把犹太人送到集中营毒气室!没有人问他: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但是我,我gān了什么?我只是一心想要孤独终老,为什么人人都来问我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人!我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孤独老死是比杀死几千万人还过分的事情吗?” 肖琴抽着鼻子,哭得越发难过起来:“你还不快安慰我!” 柳蓝青赶紧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好了啊好了啊,没事了,没事了。” 说着,又摸她的头道:“乖啊,乖,不哭了哦。” 她有时候真是奇怪,一个像肖琴这样清醒的时候又疯又癫的人,怎么会一喝醉了就变得那么冷静克制呢?难不成她其实藏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格? 柳蓝青同情地看着肖琴。 她隐藏的那个人格到底是有多恨她,才会在她喝醉了的时候拿出祖传的戒指,向一个人跪下求婚啊。 肖琴哭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一点,拿着柳蓝青的袖子擦了擦眼泪,问道:“说起希特勒,你是不是对我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看他在朋友圈骂你来着。” 柳蓝青:??? 这和希特勒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肖逸骂她了? 柳蓝青越发懵bī起来,问肖琴道:“没有啊,我们关系还挺好的。” 肖琴的手因为哭得太厉害还在发抖,在口袋里一通摸索,哆哆嗦嗦把手机拿出来,递给柳蓝青道:“你自己看。” 柳蓝青翻了一下,肖逸这条朋友圈绝对把她屏蔽了,不然她昨天应该能刷到的。 结果她拿着肖琴手机看了半天,发现肖逸发了一条朋友圈,上面配了一张新画的简笔画,一个歪脑袋小人,旁边配字: 【骗子。大骗子。大大大大骗子。】 柳蓝青又翻了翻,其他的她都看过了。 她困惑地看着正闹累了昏昏欲睡的肖琴,说道:“这小人画的不是我啊?你怎么知道他在说我?” 肖琴眼睛已经处于迷离状态了。 柳蓝青又晃了晃:“肖琴?” 肖琴忽然竖起一只手,立在嘴唇边上,神神秘秘地说道:“嘘——” 柳蓝青:…… 肖琴凑近了她,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道断断续续说道:“它要来抓我们啦……” 柳蓝青扶住了头。 肖琴大概只是烧起来说胡话吧。 柳蓝青在旁边一直守着到了她输完液,又扶起肖琴,艰难地往医院停车场走去。柳蓝青力气虽然大,但是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她扛着肖琴的就有点吃力了,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走不动了,咬着牙拖着她走,恨不得把她丢在地上扯着她的头发带着走。 柳蓝青哭笑不得地看着肖琴:“你倒是自己走两步啊!难道指着我背你出去吗!” 肖琴把脑袋倚在她肩膀上,小声自言自语:“你凶我,你不爱我了。” 柳蓝青只好把她扛起来,继续艰难地往外走,她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回头看过去。 肖逸正站在医院门口,背后帽子里面放着只猫,站在台阶上看着她。 柳蓝青下意识就把肖琴往身后藏,心想坏事坏事,这要是让她爹妈知道了,不得把她往死里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肖逸把帽子里的猫摘下来,捧在一边手里,一手接过了他那正耍赖撒娇不愿意走路的老姐,一手把小猫递给了柳蓝青,把肖琴往背上一扛,问道:“车在哪儿?” 柳蓝青赶紧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 肖逸虽然个子不矮,但是扛着他姐也走得费力,奈何他在柳蓝青面前不想表现出来,死活咬着牙硬扛。 柳蓝青赶紧抱着猫跟了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肖逸:“我看见你来医院了,就过来看看。” 柳蓝青半天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来医院了?” 肖逸:“……那个车上有追踪系统。” 柳蓝青:??? 肖逸:“……就,能二十四小时监测车子的位置。” 柳蓝青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给了我一辆装有监控的车?” 肖逸试图辩解:“不是监控,是定位系统……” 他本来想要好好解释,然而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姐居然这么重,这么重,重到他扛都扛不动,这才走了几步,他腿都软了,天知道柳蓝青是怎么气都不喘地把她扛出来的。 肖逸都快喘不上气了,还要勉qiáng维持尊严,努力克制自己的呼吸,沉重地向前走,看着柳蓝青已经生气的脸,极力解释着:“我家所有车都有这个装置,你知道的,我姐喝醉了天知道把自己搞到什么地方去,我妈怕她哪天就死在外面了。除了那辆蝙蝠车,她可能自己给拆了,你要知道她……她……” 肖逸都快要直接摔在地上了,咬着牙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反侦察能力很qiáng的。” 柳蓝青叉着腰没好气地看着他半天,把小猫揣进兜里,直接从他背上接过了肖琴,一手把肖琴扛上肩膀,一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刚被打了针可怜兮兮的小家伙递给肖逸:“……你拿着个。” 肖逸气都喘不上来了,还要逞qiáng,虚弱地说道:“我背她!我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 他说到这儿就是一阵眩晕,差点直接腿软摔地上了,柳蓝青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无奈地说道:“你不是想要我把你们姐弟两个一起扛回去吧?” 肖逸把小猫捧在手里,看着柳蓝青没事儿人一样扶着肖琴上了车,有点沮丧地低下头。 四年前。 念初三的时候,他因为个子太矮,被班里的几个人嘲笑,放学后被按在楼道里打。 校服被人画上难看的圈,书包里被装满花坛里的土,一身láng狈地放学回家,一心只想躲开家人,生怕被人知道自己的软弱。 大概就是那一天,那个穿着白体恤、格子短裙的女孩从他家里走出来,白球鞋上一尘不染,个头比他高不了多少,长相也是甜美乖巧的样子,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问:“你说谁打你?” 明明是个看起来小小的女孩子,明亮的眼睛里却满是坚定:“我知道有好几个,我问你是哪几个?” “……我知道都比我高。” “你放心,我就是去和他们理论。” 十四岁的肖逸抬起头来看她,怯怯地问道:“真的?” 柳蓝青肯定地回答:“真的。” 十分钟后,肖逸眼睁睁看着她把那几个男生从网吧里揪出来,以为她真的是去理论的。 然后过了半个小时,他仰头看着那几个比柳蓝青高出一头又被她吓得窜到树上的几个校霸,困惑地问道: “姐姐,你真的是和他们理论的吗?” 柳蓝青平静地拍了拍手,对着他露出温柔而又乖巧的微笑:“对啊。” 说完,她指着肖逸脸上的伤,对着树上的几个男生说道:“我要是再看见我弟弟身上有一丝伤,一丝,哪怕是他被指甲划破点皮,你们几个最好祈祷自己能找到一棵高点的树,明白了吗?” 抱着树gān的男生泫然欲泣:“你不是人……” 柳蓝青平静地拍拍手:“那就去告诉你妈妈你被一个女生吓得爬到树上去啊?去告诉老师啊!去告诉你老大啊!去给他们看你脱臼又被接回去的胳膊啊?!” 树上挂着的几个男生一时间同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了。 柳蓝青又问了一句:“都记住了吗?” 树上的几个人齐齐说道:“记住了!记住了!” 然后,柳蓝青温柔地转头看向肖逸,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柔声说道:“看见了吗?做人不能总是动手,该讲理的时候就是要讲理,因为我们都是文明人了,这个社会要讲秩序的。” 肖逸背着他的书包,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柳蓝青。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 第22章 文明人柳蓝青, 一手开车门, 一手看着肖琴, 把她塞进了车子。 她还没来得及问肖逸怎么来的,忽然听见停车场一阵吵架声, 还隐约有女孩子的哭声传来。她探头一看,见一男一女站在车子边上,另一个女孩正捂着脸,听声音正在哀哀地哭。 柳蓝青对自己说,少管闲事,送肖琴回家要紧,坐进了车子。 她开车绕出停车场的时候,经过这三个人的身边, 一眼看见正捂着脸哭的女生身上装的假肢。 柳蓝青猛地惊醒,等一下,谭薇? 她赶紧停下车, 大步走了过去, 就听见谭薇一边泪汪汪地哭, 一边柔柔弱弱地说:“那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和她孩子都有了, 我们的婚约怎么办,我们的未来怎么办!” 柳蓝青:…… 等一下她又遇上什么可怕的狗血戏码。 那男的甩开了挽着他的另一个女人,着急地对谭薇说道:“虽然这样, 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啊!我们可以一起抚育孩子,一起白头偕老啊!” 柳蓝青:??? 为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管这事儿她就已经不想管了…… 谭薇哭得梨花带雨:“孩子还没生出来,你怎么知道是你的?你要是爱我, 就不要再见她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了……” 男人说道:“孩子确实是我的。” 谭薇哽咽了一下:“你确定吗?” 男人:“确定。但是薇薇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说下去,谭薇忽然抬起头,鼻子一抽,袖子抹了一把脸,刚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一瞬间变成老气横秋的冷漠:“去死吧你。” 她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正在录音的手机,保存了录音之后,撩起耳边的头发,把藏在耳朵上的那根烟拿下来叼在嘴里,叼着烟悠悠地点烟:“老娘忍你好久了。天知道我爹妈瞎了那只眼非要我和你订婚。” 男人瞪大了眼睛:“你——” 谭薇悠悠吸了一口烟,正吐在他脸上:“省省吧,我还喝酒呢。别随便一个女人跟你说她梦想就是嫁人以后相夫教子顺便习惯良好喜欢做家务热爱服侍丈夫你就都信。” 男人气得嘴都抖了,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你……” 谭薇又吐一口烟:“性格温柔是假的。” 男人:“……” 谭薇叼着烟歪着头想了想:“钢琴证书也是假的。” 男人气得都快要昏过去了。 谭薇最后愉快地吸了一口烟:“说无论你有多少个情人我都依然爱你也是假的。2018年了,动动脑子好吧。” 她说着,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堆照片来扔到对方怀里:“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跟我爸妈说你不想娶我了,他们要是问原因,你死也不能讲,反正临时取消咱俩的婚约。当然了,你要是觉得委屈 ,多讲一个字的话,我就拿着这堆东西去你妈家哭,去你爹家哭,顺带去你爷爷奶奶门前告个状,自己掂量一下吧。” 男人彻底没话说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慌忙捡着地上那堆飞得到处都是的照片,他旁边的女人没吭声,抱着肩膀站一边儿,低头看着他在地上疯狂找照片。 谭薇随手把烟熄了,头也不回地说道:“青青啊,能不能顺路带我出去一趟,这边儿人太多了不好打车。” 柳蓝青站在她身后都没敢出声,天知道谭薇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当即吓了一跳。 谭薇把烟头往对方怀里一扔,冷笑着转过身,一转头看见柳蓝青,脸上立刻变成甜甜的笑,挽着她的胳膊说道:“走吧走吧。” 柳蓝青瞪着眼看她,整个人都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过谭薇的手:“你的手……” 谭薇刚才直接把烟头按在手心里熄了眼,柳蓝青几乎都能闻到她皮肤烧焦的味道。 她抓过谭薇的手,看着谭薇满手心的烫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道:“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谭薇从容地收了手,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皮手套来戴上,对着她微笑:“没事,先回家。” 柳蓝青不知道说什么好,带着谭薇上了车。 谭薇一扭头,看见后面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肖琴,肖逸怀里抱着只猫,正把他姐的脑袋搬到他腿上,想让她睡得舒服点。 柳蓝青问道:“你去哪儿啊?” 谭薇伸手一指门口:“随便带我离医院远点的路上,我好打车。” 柳蓝青开车出了医院,绕到别的路上,很怀疑谭薇说的她好打车到底是不是真的。 谭薇下了车,还不忘回头对着柳蓝青笑,伸手一戳她脸颊,温柔地笑着说道:“这事儿别和别人讲,知道吧?” 柳蓝青茫然点点头。 她带着皮手套的手过来拍了拍柳蓝青的脑袋,然后从容将手放到口袋里,转身走了。 柳蓝青这才想起她拍自己的那只手,正是刚刚被烫伤的手。 一瞬间心情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谭薇走远。 肖逸坐在后面说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怪味儿,你抽烟了吗?” 柳蓝青摇摇头,开车掉了头,问肖逸道:”你怎么来的?“ 肖逸伸手挠了挠脸,有点紧张地说:“我坐公jiāo来的。” 说完,见柳蓝青没吱声,他又赶紧说道:“你知道的吧,我没驾照,不能开车。” 柳蓝青从后车镜里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坐在窗户边上,伸手闹着脖子后颈,怯怯看了自己一眼。 柳蓝青问道:“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回去。” 肖逸抱紧了他姐的脑袋,有点孩子气地偏执地说道:“我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柳蓝青:…… 她心想你姐就是不想见到你才让我去接她的。 柳蓝青说:“那我先送你回家。” 肖逸在后头手一下子攥紧,他正揉着猫尾巴玩,小猫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喵呜一声挣扎起来。肖逸赶紧松了手,伸手拍拍它的脑袋以做安慰,又说道:“我姐……我姐偷着回来,不想让我爸妈知道吧。” “你要是把我送回家,遇上我爸妈出来,或者随便遇到谁,不就露陷了吗?” 柳蓝青:“……” 这小兔崽子不想回家还挺会讲条件。 肖逸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和你一起把她送回家,然后我自己回家。我可以坐公jiāo回来的。” 柳蓝青哭笑不得,肖琴那性子别说是坐公jiāo了,你让她坐个出租都哭天嚎地说nüè待她,肖逸倒是勤俭得很,出行不是公jiāo就是地铁,以前上学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一点富贵人家小少爷的娇娇气也没有。 柳蓝青说道:“那行吧,你自己想清楚。我家那头不管你坐地铁还是公jiāo,到市中心至少一个来小时。” 肖逸抱着他的小猫,直接把猫屁股放在他姐的脸上,低着头也不吭声,就自己笑了笑。 柳蓝青看了看表,加快了车速,现在已经快中午了,马上就是梁嘉起chuáng的点儿了,她约好了要带他打游戏来着。 等到了她家附近的地铁站,柳蓝青停下车,说道:“公jiāo地铁都在这儿了,你赶紧回家写作业吧。” 肖逸没好气地抱着猫,闷着头不吭声。 他最讨厌柳蓝青动不动就说“你回家写作业”这种话。 柳蓝青见他不吭声,回过头问他:“你怎么啦?” 肖逸说:“我把我姐送上楼再走。” 柳蓝青:“……你抱得动吗?” 肖逸恼羞成怒:“我抱得动!” 然而,事实证明,他抱不动。 柳蓝青手里捧着猫,看着肖逸扛着麻袋一样扛着他姐往楼上一点点挪,心疼地问道:“我来抱吧?” 肖逸脸都憋得通红,没好气地吼道:“不用!” 柳蓝青:“……你搞清楚我家在五楼呢。你现在刚到二楼。” 肖逸:“……” 柳蓝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索性自己从旁边绕过去,从容地开了门,然后从chuáng底下翻出藏着的笔记本电脑来,准时上线带着梁嘉打游戏。 那头肖逸硬逞能,气喘吁吁过了十来分钟才爬上来。 这头的梁嘉发了个语音消息过来:“姐姐,咱俩对打一局,我带了个特别厉害的外援来,绝对秒杀你。” 柳蓝青说行啊,打就打,然而他把那个人拉进对面的队伍,柳蓝青一看那头像一片纯黑,心想这哥们审美还挺神奇的。 她连上线,没过三分钟吧,直接把那黑头像的哥们给砍了,对面梁嘉都傻了。 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她没动梁嘉,眼看没多久那位黑漆漆复活了,柳蓝青又过去杀了他一回。 总之这位一复活就被柳蓝青砍,一复活就被柳蓝青砍,柳蓝青就揪准了这位所谓的外援砍,一局下来砍得神清气慡。 这时候肖逸可算是喘着粗气儿把肖琴搬上来了,气喘吁吁地在柳蓝青身边坐下,看着她已经开始打游戏了,虚弱地问道:“你gān什么呢?” 柳蓝青回头对着他笑着说道:“对面带了个外援来,我杀了他十几回了。” 对面梁嘉反应特敏感:“你家还有人啊?” 柳蓝青说:“哦,就一小孩儿。” 过了一会儿,游戏结束了,因为柳蓝青这头她沉迷追杀那位黑漆漆头像的兄弟,无心打游戏,队友叫她她也没去,还没来得及最后砍黑漆漆一刀,这头已经被推塔了。 柳蓝青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你请的这个确实是外援,我沉迷打他都把我们队打输了,很有献身jīng神啊。” 梁嘉的语气不置可否:“嗯……” 柳蓝青忽然警惕:“你怎么了?” 梁嘉说:“我哥说他不玩了。生气了。” 柳蓝青:??? 等等等她刚才没完没了一直砍的那个难道是…… 梁嘉又说:“他还说你下次上班的时候,有空可以把那个‘小屁孩’介绍给他认识认识。我也不知道,唉姐姐他好生气了,我不玩了我可能等会儿要挨打。” 柳蓝青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愣住了。 肖逸坐在旁边拿着掰碎了的香肠喂小猫,茫然地看着柳蓝青:“我错过了什么?你刚才追着砍谁来着,还有谁是小屁孩?” 第23章 梁嘉窝在角落里, 眼巴巴看着摆在旁边的电脑, 然而被禁止触碰心爱的电脑, 他很难过。 在梁嘉的记忆里,他哥从小就很厉害, 学外语学得快,写作业写得快,考试成绩好,家里亲戚都夸他,典型的别家小孩。 所以梁嘉就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哥打游戏也会很厉害。 于是,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吧,他脑子一抽, 就带着他那个只打了几次的新手哥,上游戏带过去跟柳蓝青打对局去了。 他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还告诉柳蓝青他带来的是外挂。 没开局之前, 梁世还挺有原则, 坐在电脑前面教育小孩儿:“这是你们小孩子玩的东西, 没什么意思。” 梁嘉戴上耳机, 假装听不见他讲话,登陆他的游戏跟柳蓝青发语音消息,顺带猛夸了他哥一把。他打小儿最崇拜的人一个是他哥, 一个是新冒出来的柳蓝青,他就很好奇这两个人谁更厉害一点。 于是,他脑子抽筋地一想, 啊呀,让他们打一架吧。 过了一会儿,进到游戏里面以后,梁世发现柳蓝青是他敌方的,还挺诧异:“你没把她拉进来?” 梁嘉在旁边撺掇他:“你俩比比。” 梁世很有原则,非常有原则,一副绅士有礼的模样:“我不去。这不就成了欺负小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柳蓝青操纵的小人忽然从草丛里跳出来,没两刀就把他给砍了。 梁世:…… 梁世是手当即就是一僵。 争qiáng好胜的梁总什么时候输过。 角色人物死亡复活大概有个十几秒,这十几秒里梁世死一样的沉默,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梁嘉见他脸色不好,忍不住用胳膊怼怼他,奚落他道:“还是小孩子的东西吗?还是没什么意思吗?” 梁世决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镇定:“没什么意思。又不是真的死人。” 话虽然这么说,等他的角色复活,他却专注得多了,刚才那份“你们小孩子过家家”的骄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辛辛苦苦发育半天,正要去推塔,结果还是刚才那个草丛,柳蓝青又跳出来把他没两刀给砍了。 梁世看着骤然灰下来的画面,深吸一口气。 梁嘉正要奚落他,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他哥竟然把手套给摘了,直接上手打键盘。 梁嘉忽然惊恐:“唉唉唉?哥,这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你别太认真啊!” 梁世头都没转过来看他,眼睛盯住了屏幕,凉飕飕来了一句:“小孩儿东西滢。” 他的操作倒也比较稳,比大多数新上手的笨拙新手qiáng多了,而且也听梁嘉的话很谨慎地待在塔下不出去,他正等着怎么去教训教训那个小丫头,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柳蓝青直接跳到他的塔里面来了,三刀灭了他,他的小人倒是挣扎了一下,然而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很凄惨地就倒下了。 ……这可把梁总气坏了。 梁世直接掀了梁嘉的椅子:“让开,让我砍了那个臭丫头。” 梁嘉吓得不轻,赶紧窜得老远:“哥你不是说不能欺负小姑娘吗哥!” 梁世yīn着脸一言不发,拿着梁嘉的键盘操作了一下,把从塔下残血跳回去的柳蓝青给砍了,眼看着对面儿小人倒地了,他这才松开手,整了整衣袖,平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把刚才掀了的梁嘉扶好,清了清嗓子道:“确实不应该。我道歉。” 然而他一点没有道歉的意思,脸上甚至还浮现着几分很浅的得意。 梁嘉心惊胆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抱着把自己的键盘挪远了点,心想不就打个游戏吗,搞这么复杂gān什么…… 至于那头儿,梁世的平静也没能持续多久,没过多久柳蓝青又冲过来把他给砍了。 梁世黑着脸坐在电脑前,整个人好不容易敲几下电脑又忽然僵住,又复活了一次,继续被砍,等着复活,又被砍…… 那头的梁嘉吓得都不敢和他讲话了,抱着他的笔记本和键盘跑到角落里去了,战战兢兢地跟柳蓝青讲话,心想要是他哥家bào他还能和柳蓝青求救。 好不容易一局打完了,梁嘉觉得自己引起的战争可算是结束了,松了一口气。 那边梁世坐在电脑前头发呆半天,又把他的手套戴上了,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这游戏没意思。” 梁嘉:…… 刚才是谁掀了他椅子冲过来砍人来着? 是谁手套都不戴过来砸他键盘来着? 梁嘉有点怕他哥,抱着键盘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生怕他哥一生气突发奇想折腾他。 梁世在他家里到处翻翻,摸了张纸出来,一条一条记下他刚才具体在哪儿被杀的,怎么被杀的,甚至还反思了一下怎么才能不被杀,就差到电脑前面重演一下去了。 梁嘉看他一下子这么认真,忽然更害怕了。 果然,没多久,冷着脸的梁世冒出来一句:“走了,去ICU守着去。” 梁嘉:??? 梁嘉立刻瑟瑟发抖着抱紧了他的小电脑。 ———————— 柳蓝青给发烧的肖琴掖好被子,给她倒了点水,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酸奶来放在她的额头上。 肖琴闭着眼睛问:“我弟刚才是不是来了?” 柳蓝青:“……是。” 肖琴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兔崽子,又来坏事,看我不打死他。” 柳蓝青把酸奶袋子翻了个面,问肖琴道:“你现在有jīng神了?” 肖琴说道:“我什么时候没jīng神?我割阑尾的时候都活蹦乱跳的,冬天醉倒在莫斯科街头都没冻死。” 柳蓝青:“……你可别折腾了。” 肖琴从脑门上拿下她的酸奶袋子,也不降温了,直接咬开袋子就要往肚子里灌。 柳蓝青赶紧把酸奶抢过来:“你都发烧了还想着喝凉的?” 肖琴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没事,到我肚子里就热乎了,来来来我给它暖暖。” 柳蓝青见她非要喝,只好倒了杯热水,拿了一小袋酸奶给她放在热水里温着,肖琴还不领情地叫道:“你gān什么嘛!这样就不好喝了!” 柳蓝青拍掉了她又想拿走酸奶的手,问道:“你这一阵子决定怎么过?你要是不想让你爸妈知道,你就不可能到处找朋友出去làng了,你以后做什么?” 肖琴是那种永远闲不住的性子,一听这个傻了:“不会吧,我朋友又不会卖我,我去玩没事的。” 柳蓝青:“……你仇家比你朋友的三倍还多。有好多还同时既是你的仇家又是你的朋友。” 肖琴一瞬间哑口无言。 柳蓝青见她忽然老实了,不由得问道:“你在美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琴一听她问起,立刻非常理直气壮地开始讲事情经过:“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更别提我不可能知道他以前喜欢我。” 说到这里,肖琴耸了耸肩膀:“然后我喝醉了拿着戒指到处亲人,他过来扶我了一下,我就跪在地上和他求婚了。” 柳蓝青:“……” 肖琴翻了个白眼:“我当时演讲家上身,说得非常动人,周围好几个围观的妹子都听哭了,我现在忘得一gān二净。” 柳蓝青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你心心念念暗暗爱着很久的人,在音乐的嘈杂声里,从人群之中向你走来,表情凝重地拿着戒指跪下求婚,说着无比动人的话语…… 这小哥哥也太可怜了。 柳蓝青一把扯住了肖琴的领子,把她从chuáng上拎起来:“你不能就这么跑了,你得对人家负责。走我现在送你回美国,反正你烧也退了,买机票去吧。” 肖琴疯狂地挣扎起来,但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柳蓝青的手,一瞬间对自己的体力感到绝望,无比凄惨地哀求起来:“我喝醉了!我喝醉了嘛!醉酒杀人都不判死刑的!我只是说了点胡话,你就要判我无期吗!” 柳蓝青:??? 柳蓝青茫然地看着在地上死命挣扎的肖琴,一时间没搞懂她的思维:“什么无期?” 肖琴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我这么和你解释吧:有人的梦想就是相夫教子结婚生育;而我,我宁愿去死。” 柳蓝青:“……” 柳蓝青头疼地扶住了头:“我没让你去和他结婚。我只是让你和他把话说清楚,不然你想怎么样,一辈子躲在我的出租屋里不敢告诉你爸妈你辍学的原因吗?就你那个脑子,你折腾了多久才申请进了洛杉矶的学校?就这么放弃了你甘心吗?” 肖琴往角落里缩了缩,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噘着嘴。 柳蓝青正要说什么,她倚着的门被人敲了两下,门一开,舍友站在门外,没好气地说道:“你妈又来了。” 她盯着柳蓝青看了一会儿,说道:“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转身走了,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重重反锁上了门。 柳楚兰就站在客厅里,但是于上次不同,她不再是穿着宽大过时的卫衣,反倒是身上穿着裁剪得体的裙子,踩着优雅jīng致的高跟鞋,手里拎着名牌的包,带着整洁jīng致的妆容回头对着柳蓝青微笑。 柳蓝青愣了一下,一时间都没认出来她。 柳楚兰有点拘谨地看了她一眼,把那个笔记本电脑递还回来,有点讨好地笑着:“青青,这个还给你。” 柳蓝青审视地看着她,半晌道:“你好好讲话。别用这个警察二号脸对我。” 柳楚兰:“什么警察二号脸?” 柳蓝青揉了揉发痛的头,说道:“你以前喝醉了的时候教我的。怎么假装自己很愧疚。要先摸一下脖子,然后躲开对方的目光,再……” 她说不下去了,看着面前的母亲,无奈地说道:“在像你现在这样。” 柳楚兰急忙说道:“我只是想给你个东西,给你了我就走。” 说完,将手里两张票递过来,见柳蓝青接了过去,对着她勉qiáng的笑了一下:“再见。” 柳蓝青眼睁睁看着她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要就走了,有点诧异。她低头一看,发现柳楚兰塞给她两张画展的票。 她本来想和肖琴抱怨一下最近发生的荒唐事,结果她还没来得及看看,就听见肖琴站在一边儿振振有词地大声说道:“看吧?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结婚!” 柳蓝青:“……” 第24章 肖琴死活不出门, 柳蓝青也不能让她怎么样, 只能把她塞回被子里, 自己去给她做中午饭吃。 因为回来得匆忙,柳蓝青只从冰箱里随便扯出点菜叶子来给肖琴煮了一碗热面, 她在冰箱里翻了半天,发现竟然一个jī蛋也没剩下。 柳蓝青无奈,只能把青菜叶子面端给正发烧的肖琴,说道:“凑活吃吧。” 肖琴立刻乖巧地坐到桌子前来,把热腾腾的一大筷子面塞进嘴里,虽然被烫得够呛,却极为满足地长出一口气:“太好吃了。” 她擦着背井离乡的泪水,深情的望着眼前的饭食, 感动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在美国都吃的是些什么玩意。” 柳蓝青难得见肖琴这么好养活,反倒多看了她两眼,夹了点菜叶子给她。 肖琴一边大口吃饭, 一边看着柳蓝青说道:“青青啊, 你要不就嫁给我弟吧, 以后咱俩就是一家人, 你天天做饭给我吃。” 柳蓝青:“……你弟还没成年呢,为了一碗面你就把他卖了,你还是人吗。” 肖琴皱眉:“他还没成年吗?我怎么记得他成年好几个月了?” 柳蓝青:“……” 肖琴甚至还掏出手机来翻了翻, 查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哦,还有几周。没事啊!他很快成年了嘛!” 柳蓝青:“……滚。” 肖琴被骂了也不难过, 还闹着要吃煮蛋,柳蓝青说没有蛋可以煮了。她死活闹着要吃,柳蓝青只能又去冰箱里翻了翻,真的一个也没了。 等她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肖琴正盯着那两张被柳楚兰留下的票看,对着柳蓝青晃了晃,问道:“这是什么?” 柳蓝青接过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肖琴吃完了自己面,见柳蓝青没兴趣吃东西,又把她吃剩下来的面也尽数夹到自己碗里,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就说你妈那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怎么就能把自己搞的一团糟……” 她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上嘴,老老实实吃面。 柳蓝青翻了翻那两张票,说道:“是画展的票,是个华裔画家的,还挺有名。” 肖琴正要问她去不去看,就眼睁睁看着柳蓝青手一扬,把票扔进了垃圾桶里。 肖琴:“不是吧,不让喝酒,我连画展也没得去?” 柳蓝青没理她,自顾自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电脑,说道:“我去把这个寄给严叔叔。” 肖琴在她身后喊:“我们好歹去看看吧?啊?你看票都有了,不去多làng费啊?那要不我带个面具咱们去酒吧也——” 她还没说完,柳蓝青已经出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肖琴被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猫炸毛似的缩了缩脖子,见柳蓝青确实不理她了,就低头扒她碗里最后几根面条,又把汤喝了个gān净。 她的肚子依旧是空的,转头看向桌子上放着的那袋儿酸奶,有点想吞咽下肚,然而又怕柳蓝青回来训她,只能作罢。 柳蓝青的电脑就放在桌子上,肖琴手机没电了,啥也gān不了,就盯着屏幕发呆。 没过一会儿,电脑弹出一个界面来,肖琴抱着枕头,往旁边挪了挪,假装看不见那个弹出来的对话框。 然后,她把脑袋窝在了被子里。 大概过了三分钟吧,肖琴猛地从被子里跳出来,就差一个火箭窜到天上去再掉下来摔个稀巴烂了,她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点都不像一个刚退烧的人,反倒像是被人打了jī血一般活力充沛,且满腔的血都涌到脑袋上去了。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柳蓝青回来了,迅速窜到chuáng上去做好,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奈何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的表情不僵硬,只得作罢。 柳蓝青推开门走进来,茫然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柳蓝青凑过来,伸手挨了挨她的额头问道:“你没事吧?” 肖琴努力深呼吸:“我没事……” 她为难地看着柳蓝青,说道:“青崽,首先,我真的没有故意偷看你电脑。” 柳蓝青:??? 柳蓝青:“那你是不慎偷看我电脑?” 肖琴有理说不清,几乎都要抓狂:“我坐在那儿发呆,它忽然弹出来的好吧?你以为我想看到吗?” 柳蓝青:“……” 柳蓝青正要去电脑那儿看看,却被肖琴一把抓住胳膊,死死扯着不让动。 柳蓝青茫然地回头看向她:“你到底怎么了?” 肖琴深吸了一口气,恳切地望着柳蓝青说道:“在你看之前,我就说一句话。” 柳蓝青被她的反复无常折磨地有点无奈:“你说。” 肖琴咬了咬嘴唇,又咬了咬嘴唇,抽了抽鼻子说道:“我就想你记住,我弟他还没成年……” 柳蓝青:…… 天知道肖逸这个小兔崽子给她发什么了。 她又要去看,肖琴依旧死死拽着她的手臂,如捧珍宝似的抱在怀里,一脸的人生不易仰头望着她:“所以无论你回答什么,我希望你能记得他今年就要高考了……” 柳蓝青:“……你们姐弟俩是不是串通好了坑我?” 天地良心。肖琴心想自己这是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 肖琴说:“算了你爱看看吧我不管了,反正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就向上帝祈祷他的心不会死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蓝青本来还觉得没啥,被她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不由得越发奇怪起来,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就冲到电脑前。 能把肖琴吓成这个样子,肖逸到底发了什么让他亲姐崩溃的东西? 结果她冲到电脑前一看,发现这小兔崽子把消息撤回了。 …… 这敢做不敢当的臭小孩。 肖琴不忍心看一半捂住了脸,将头侧向另一边,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结果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 柳蓝青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冷漠地看着肖琴:“你弟撤回了。” 肖琴:??? 肖琴差点没从chuáng上蹦起来:“他什么?” 柳蓝青:“……撤全回了。大概有二十来条消息吧。” 肖琴:“……” 她竟不知说什么好。 肖琴的脸一瞬间扭曲了,眼睛一瞬间jīng光大方,脸上还带着发烧时特有的红晕,愤然看了屏幕半晌,道:“这怂货。” 她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良久,忽然抬头看向柳蓝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是捡回来的你知道吧。” 柳蓝青:…… 柳蓝青看着肖琴那个反应,越发好奇起来:“我就想知道,你弟到底发了些什么?” 肖琴木然坐在chuáng上盘起腿: “我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柳蓝青哭笑不得:“算了,你们姐弟俩真是……” 她刚要说什么,忽然电脑屏幕闪了一下,柳蓝青转过去看,见梁世发过来一条消息。 肖琴一见有动静,立刻凑过来看,指着屏幕问道:“这个【怕猫的崽子他亲哥】是谁?” 柳蓝青:…… 【怕猫的崽子他亲哥:明天来加班。】 柳蓝青推开她挤过来的脑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给我发工资的人。我顶头上司,金主爸爸,撞烂了的那辆豪车债主。” 柳蓝青一边说着,一边急忙回复: 【好的好的,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吗?】 过了一会儿,那头才发来消息,文字简洁得要命: 【没。】 柳蓝青:??? 公司没事儿让她去gān什么嘛! 【早上八点准时到,迟到一分钟扣工资。】 然后,还附上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 柳蓝青欲哭无泪。 肖琴歪着脑袋挤在旁边看了半天,不解地问道:“你老板没事让你去加班?你确定不是得罪他什么了吗?” 柳蓝青:“还好吧,也算不上是得罪。” 然后,看着肖琴不解的神情,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就你今天睡觉那会儿,我当着他弟弟的面,在游戏里追着他杀了二十来回吧。” 肖琴原本还想替她说两句话,一起抱怨现在的资本家成天剥削人民过于没人性,满腔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听到这儿连声都不想吭了,看在多年的情面上,才嫌弃地说了一句:“活该。” 第25章 柳蓝青实在是想不通她老板要一只猫做什么。 总不会其实背地里梁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 比如他其实很喜欢猫, 但是他的洁癖不允许, 于是他挣扎在洁癖与猫猫之间很多年…… 柳蓝青一开始胡思乱想就停不下来了,她又想起当初梁世给她的那条裙子, 现在她做了梁世的助理了,很确定他确实没有女朋友,这令他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忽然有条裙子这件事更加无法解释了,柳蓝青想了想,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霸道总裁,办公室饮水机也没得一个,却偏偏要留一条可以随手送人的小裙子呢…… 柳蓝青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结局, 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起chuáng,抛下正睡得死熟的肖琴,准备去找肖逸拿猫。 她出门的时候把肖琴吵醒了, 肖琴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可怜兮兮地问道:“你真的丢下我去工作呀?” 柳蓝青说道:“你省省吧, 我没把你塞回美国见你未婚夫我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肖琴吓了一跳, 立刻钻回被子里, 做躺尸状一动不动了。 柳蓝青说:“你今天在我家呆着哪儿也别去,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的行为。” 肖琴裹着被子,像条毛毛虫一样一点点挪到chuáng的一角缩成一团, 小声问道:“那反思自己行为的时候可以喝酒吗?” 柳蓝青:“……你还敢喝酒?”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速有点快,吓得肖琴立刻不敢吭声了。 柳蓝青出门的时候心里想,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怪啊, 她一个生身母亲,一个最要好的朋友,都和酒挪不开关系。唯一一的区别是柳楚兰喝醉了只会做混事,而肖琴,她喝醉了也做混事,但是她总是看起来神志清醒地做混事。 柳蓝青想到这里,总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仿佛她心里最深处渴望能从肖琴身上弥补什么一般,但是她又不敢深想,因为这里面正藏着她不想承认的一切。 柳蓝青赶到肖逸家的时候正是早晨,肖逸正坐在马路牙子上,耷拉着脑袋看着膝盖上的小猫,猫缩成一团,他也缩成一团,脑袋上的一缕毛翘得高高,柳蓝青走近了才发现他正脑袋一磕一磕地在打瞌睡。 她不禁有点愧疚,现在刚七点多,周末正是小孩子睡懒觉的时候,这么早就把他叫出来拿猫了,实在是对不住他。 柳蓝青走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她叫了肖逸两声,肖逸半晌才迷迷糊糊地抬起来,翘着一撮头发,眼睛都睁不开,朦朦胧胧地看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认出了是柳蓝青,才万分不舍地把怀里的小猫珍宝一般地递给她。 那一瞬间柳蓝青简直就觉得自己在从妈妈手里抢小孩儿。 柳蓝青说:“我今天下午的时候拿回来给你可以吗?” 肖逸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坐在路边脑袋一歪,又要继续睡。 柳蓝青哭笑不得,赶紧把他扶起来送回家里去,肖逸进门的时候还站在门边很乖地跟她挥挥手,小孩儿一样乖巧地说“姐姐再见”,睡不醒的声音带着几分奶,长长的眼睫毛仿佛太沉了,漂亮的眼睛都睁不开。 柳蓝青伸手摸摸他乱糟糟的头发,推他进屋,说道:“再见。” 柳蓝青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扑通一声,她吓了一跳,正要问问情况,就听见门里传来肖逸的声音:“我没事……我没……” 然后就没了下文,声音消止在均匀的呼吸里了,大概是趴地上直接睡着了。 柳蓝青又敲了敲门,让他回屋子里去睡别躺在地上着凉,肖逸倒是应了几声,可惜就是没听见他起身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半天,觉得这小崽子应该是在地板上进入了梦乡。 柳蓝青觉得一直这么趴在人家门上一副偷听的样子实在是不太好,没有办法,只能由肖逸去了,抱着盒子里的猫去公司上班。 这小猫真是,这才过了几天,就已经只认得肖逸不认得她了,柳蓝青要摸它,它还挺不乐意的,然而摸了两下就乖了,把小脑袋往柳蓝青手上蹭了蹭。 柳蓝青抱着猫赶到了公司,AM的大厦里空空dàngdàng的,最近没有需要加班的工作,周日一个人也没有,柳蓝青抱着个盒子一个人站在电梯里上行,周边一丝声音也无,竟有点心惊胆战。 她抱着盒子到了十六层,楼层更是空空dàngdàng,柳蓝青四下探头看了半天,有点不太适应。 她走进梁世的办公室,发现梁世正把他的桌子椅子移到角落里去,然后在地上大面积铺展白色塑料布,头也不回地对她说道:“迟到一分钟。” 柳蓝青低头一看自己的表,心想没有呀,她还早到了一分钟呢。 但是这世界上有一种迟到叫做你老板觉得你迟到,他说迟到就是迟到了,柳蓝青索性连争都不和他争了,抱着猫在门口探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梁世铺好了白色塑料布,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转身郑重地看了一眼柳蓝青:“进来。” 柳蓝青走进去了,往梁世身边站,她就眼睁睁看着梁世忌惮什么似的后退了一步。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大概是又觉得心理层面上可以接受了,于是又走回来了。 柳蓝青眼尖,一眼看见梁世手上带着两层手套,心里不由得想笑。 这是多么难得的商业机密啊! 堂堂AM的总裁,年纪轻轻的野心家,合并收购公司的时候杀伐果决、打击竞争对手毫不手软的人,竟然对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猫皱着眉头,如临大敌似的带着双层手套,天知道老天造物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蓝青替他把猫抓起来让他看,结果梁世忽然就是一激灵,皱着眉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吓得柳蓝青赶紧把猫放了回去。 她倒不是觉得梁世会和他弟一样怕得跳起来,她就是觉得梁世没准急眼一个抛球把猫丢到窗户外面去,这可是十六层啊。 梁世说:“你把它放到地上吧。” 语气之郑重,仿佛正在处理一个□□。 柳蓝青把猫放在了塑料布上。 半晌,两个人在塑料布上坐着面面相觑,中间一只猫正在悠闲地舔毛。 柳蓝青不解地问:“Boss,你怎么忽然想起要看猫了?你不是对有毛动物有偏见吗?” 梁世皱着眉看着地上那只圆滚滚到处翻身子的毛团:“确实。” 他拿着一根A4纸卷成的棍子,戳了戳猫脑袋:“但是我很好奇,毕竟你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 他说着,又用小纸棒戳了戳猫肚子,那副样子仿佛他不是对待一只可爱的毛团子,而是正在实验室研究一只形状诡异的蠕虫似的。 柳蓝青对他的回答有点诧异:“因为我很喜欢?” 梁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跟上时代的cháo流。” 柳蓝青:“……” 过了一会儿,小猫被他用纸棒棒拍小肚子拍得有点痒,注意到这个一直坐在旁边仔细研究它的高大青年,身子挪了挪,向梁世爬过去,对着他伸出了友好的小爪子,貌似是想借此爬到他身上去。 柳蓝青心想,哟,梁总还挺招小动物喜欢。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梁世看着猫,猫看着梁世。 猫的动作僵住了。 柳蓝青发誓,那一瞬间她看见猫跟梁世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小猫立刻收回了爪子,刚才还在撒娇的样子忽然变成炸毛,尾巴都立起来,喵喵着步步后退,叫得都破音儿了。 然后,只见小猫忽然弓着背跳起来,头也不回地窜到它的小窝边,跳进盒子里就缩起来,任由柳蓝青怎么叫它也不出来了。 柳蓝青看着窝在盒子里缩成一个白绒球瑟瑟发抖的小猫,又无奈地看向气质吓人的梁世。 梁世一手拿着纸棒棒,一手正把手套捂严实:“……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柳蓝青:“啊?哪种?” 梁世:“一副仿佛我欺负了它的样子。” 柳蓝青赶紧给她老板解释:“……没没没,您误会了,这猫可能有点怕生,熟了就好了,我这就把它抱出来啊。” 梁世手里拿着用来挠小猫肚子的纸棒棒,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有点丧气地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这猫不好玩。” 柳蓝青:“……” 她怎么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第26章 大概过了一个上午吧, 梁世终于能和那只猫和平相处了, 柳蓝青觉得这简直就是种族战争的胜利。 梁世拿着那根纸棒棒戳小猫的爪子, 小猫就啪叽一爪子拍回去,戳戳拍拍的两只玩了半天, 柳蓝青坐在旁边一脸慈母的微笑看着他们。 梁世还挺得意他能和一只“有毛动物”和平相处的,玩到一半忽然抬头看见柳蓝青笑得有点过分和蔼,不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柳蓝青抬头一眼对上她老板严厉的脸,登时笑不出来了,赶紧飞快摇头:“没事没事。” 梁世又拿纸棒棒戳了戳小猫脑袋。 柳蓝青说:“你可以考虑摸摸它,隔着手套摸嘛,它不会咬你的。” 梁世狐疑地看着她,仿佛她正给自己端上一杯毒|药似的, 他盯着柳蓝青恳切的脸看了良久,才对着小猫伸出手,碰了一下猫肚子, 然后飞快地缩回了手。 柳蓝青:“……” 她要是把这段视频录下来了, 竞争对手大概会乐意花大价钱买了吧。 打败AM年轻有为坚不可摧的梁总的唯一方法:一只巴掌大毛茸茸的小猫, 放在盒子里在发布会上呈上。 梁世正要伸手再碰一下这只小猫,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梁世如临大赦一般缩回手,摘下外面那层碰过猫的手套, 走出去接电话。 柳蓝青从屋子里可以在一个刚好的角度看到他站在走廊的侧影,白色的手套按着手机,修长的身子刚刚好嵌在视线中的门处, 仿佛身子被镶嵌上一个细长的门框一般。他不安地在走廊里走动着,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被墙壁挡住,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眼见他挂了电话走过来了,柳蓝青赶紧收回目光,毕竟她是来受聘陪她老板玩儿猫的,不是被雇佣来欣赏她老板的腿长的。 梁世回来了。 他沉默地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盒子里的猫,忽然伸出了手,揉了揉猫的头。 没有闪躲,也没有带上第二层手套。 过了一会儿,他又去拿柳蓝青买的猫粮,喂着猫吃了两口,然后就耷拉着头沉默下去。 柳蓝青想问问他怎么了,然而她又觉得以她员工的身份,不太好问老板电话的内容。 梁世握着猫的爪子,呆了一会儿以后,似是忽然厌倦了,松开了手。 他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我们得走了?” 柳蓝青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儿呀?” 梁世:“去医院。他去世了。” 然后,他走向门外,只给柳蓝青留下了一个背影:“我在外面等你。” 柳蓝青赶忙站起来,有点为难地看着地上的小猫,它还躺在盒子里等着有人来和它玩,可是总不能就这么把它丢在没人的公司吧,好可怜的。 这时,梁世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把猫带上,快一点。” 柳蓝青赶紧抱着盒子颠颠地跑出去,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庄重啊?” 梁世:“不会。” 那……好的吧。 柳蓝青在心里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抱着猫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她刚想到这里,旁边梁世似乎猜到她想什么似的,忽然凉凉地说道:“他不会有葬礼。因为没有人来向他告别。” ———— 柳蓝青抱着猫,跟着梁世一起赶到了医院,发现谭薇早就在那里了,见他们两个走过来,指了指里面,道:“你去告个别吗?” 柳蓝青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抱着猫茫然地站着,有点拘谨地跟谭薇打招呼:“你、你好,谭小姐。” 谭薇叼着烟的时候仿佛叼着一根糖果,对着她露出狡黠的笑容:“梁世竟然难得带了一个女孩儿来见我,虽然他不承认,但是肯定很喜欢你。” 柳蓝青赶紧道:“没有没有,他是我老板,我我是来工作的。” 谭薇笑着说道:“是吗?我不这么看。你肯定很优秀,因为从小到大他总想胜过我。” 气氛僵了一下,柳蓝青赶忙问道:“你的手好点了没有呀?” 谭薇的手上包着一层又一层的厚纱布。 听到柳蓝青这么问,她低下头,把纱布扒开了特意看看,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柳蓝青:“没有。” 柳蓝青:…… 谭薇还扒拉着她的纱布一脸骄傲地过来给柳蓝青看:“你看,还没动静呢。” 柳蓝青:…… 柳蓝青抱着猫在她身边坐下,见走廊里没什么人,小声对谭薇说道:“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多疼啊。” 谭薇把另一只手的手掌摊开,给她看自己手上的疤,漫不经心地说道:“习惯了。” 她侧着眼睛用余光打量身边的柳蓝青一会儿,忽然哎呦了一声,说道:“我好疼,你给我揉揉。” 柳蓝青:……… 你那是烧伤要怎么揉嘛! 柳蓝青只能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拍谭薇的手背,哄小孩儿似的说道:“不疼啦,不疼啦。” 谭薇瞪大了眼睛看她,半晌,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柳蓝青原本还挺认真地拍着她,她这么一笑,柳蓝青忽然窘迫起来,抱着猫的盒子往离她远的地方挪了一点,有点生气地不和她说话了。 谭薇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柳蓝青别着头,不吭声。 谭薇换了只手拿烟,伸手过来拍了拍小猫的脑袋,然后捏着它的脖子拎起来看了看,道:“毛还挺纯。” 柳蓝青吓了一跳:“别拎——” 谭薇又把手松开了,挠了挠猫下巴算是补偿它被吓坏的样子,又掉过头去抽烟了。 谭薇看着远处出神,对柳蓝青说道:“还有三分钟。” 柳蓝青不解地问道:“什么三分钟?” 谭薇吐出一个烟圈:“离梁嘉迟到还有三分钟。” 柳蓝青不理解,梁嘉不是死宅吗,让他出门哪儿有那么容易。 谭薇见柳蓝青不解地看着自己,对着她笑了笑:“我给那小子打了个电话。我打电话他肯定准时到。” 柳蓝青愈发不懂起来:“不准时呢?” 谭薇冷笑一声:“那就按在地上揍。” “往死里揍。” 说着,悠闲地耸了耸肩:“从来没迟到过。” 柳蓝青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果然,三分钟没到,她就今天梁嘉没命的奔跑声在楼道里响起,只见梁嘉一个百米冲刺冲到了ICU门口,一眼看见谭薇坐在一边,立刻高高跳起来蹭到柳蓝青身后去,害怕地远远地看着她,叫道:“我堵车了!” 说着,生怕谭薇忽然站起来似的,几乎蹭着柳蓝青发抖:“我尽力了!” 谭薇不屑地瞥他一眼:“省省吧,你没迟到。” 柳蓝青看他蹲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怪可怜的,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说道:“可怜的娃,我怀里抱着猫呢,你确定要在这儿呆着吗?” 梁嘉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扯着柳蓝青袖子的手抖了一下,但是还是不敢松手,哆嗦着问:“你带这个纳粹来做什么!” 柳蓝青:“……它还是个猫宝宝呢。” 梁嘉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比起谭薇,他还是呆在柳蓝青身边有安全感一点,尽力不让自己去看那只猫,蹭在柳蓝青旁边坐下,说道:“这就是我的梦想了。” 柳蓝青四下看了看,转头看看准备揍他的谭薇,又看看他父亲刚刚去世的ICU病房,再看看自己怀里那只曾经差点把他吓哭的猫,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场景哪里好,不由得问道:“什么是你的梦想?” 梁嘉有点向往地说道:“死的时候没有爱我的人来烦死人的哭来哭去,只有恨我的人前来告别,毕竟他们不得不把我埋了。” 说着,又指指谭薇,指指柳蓝青的猫,指指ICU里面的梁世:“疯子,魔鬼,还有一个洁癖,多qiáng大的阵容啊。” 柳蓝青:“……” 她虽然完全跟不上梁嘉的思路,但是还是对他把自己归结到正常人里感到感动,说道:“难得你对我有所改观。真的很不容易了。” 梁嘉有点轻视地看着她:“并没有,我们之中你是最糟糕的那个。” 柳蓝青:??? 你确定? 你这么对一个救了你命的人说话真的好吗? 而且她手里还有只猫啊,梁嘉小同学你确定不要想清楚再回答吗? 柳蓝青险些被他气死,一把抓住他的后颈,逮小猫似的逮住他问道:“哦?我是最糟糕的那个?你确定?” 梁嘉吓了一跳,一瞬间想怂,但是他想了想他的梦想,觉得自己在梦想面前不能怂,绝对不能。 柳蓝青看着他那副欲要怂却硬忍住的模样,微笑着一字一句问道:“我是最糟糕的那个?” 梁嘉硬着头皮和她坚定地对视。 柳蓝青又冷笑着问:“比猫还糟糕?” 梁嘉张了张嘴,柳蓝青一笑,他就不敢吱声儿了。 但是,为了证明他的理论,梁嘉鼓起了胆子,坚定地看着柳蓝青,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连她怀里的猫都不在乎了,理直气壮地说道: “因为你是漂亮女人。” “没什么比漂亮女人还糟糕的了。” 第27章 柳蓝青发现, 梁嘉真的不是非一般的固执。 他一面非常憎恨柳蓝青, 因为他被教导成憎恨这个世界上所有漂亮的女人, 这种憎恨很深,即便是他最害怕的猫也不能将之打败;但是另一方面, 他又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这个让他憎恨的姐姐他还挺喜欢的。 梁嘉很纠结。 他既不能终止这种憎恨,也不能终止这种喜欢。 虽然憎恨要比喜欢浓烈,但是喜欢要更加复杂,两者不相上下。 他纠结到一半,他哥从ICU里出来了,皱着眉问他:“你怎么了?” 梁嘉简短地回答:“日常思考人生,我的爱和我的恨要把我撕裂了。” 梁世颇为吃惊地抬了抬眉毛:“撕裂?” 梁嘉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人生是只有年少时这么痛苦, 还是永远都是?” 梁世一开始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不用想也知道他弟在犯什么神经,他虽然人坐在医院里, 但是心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就这会儿功夫, 梁嘉已经开始跑偏了, 深陷于他幻想中的矛盾中去:“我的心已经碎裂了……” 梁世漠然地看着他:“说起心碎, 有件事我还想告诉你来着。” “你不是你爹你妈亲生的。” “你是被抱回来的,ICU里躺着的那个烂人才是你亲爹。” “咱俩是亲生兄弟。” 梁嘉骇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脸, 嘶吼出声:“不!!!!!!” 他几度险些昏厥过去,甚至连惊叫都没有力气了 ,这盆狗血泼的突如其来, 他一时间接受不来。 只见梁嘉颤抖着手指向ICU:“我可以接受我不是亲生的,我也可以接受我爹是个烂人,但是我不接受我是你亲弟弟!不!咱俩只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梁世:“……” 这小兔崽子。 梁嘉抱紧了柳蓝青的胳膊,猛地把他的脸埋到猫窝里去,绝望地说道:“让我死了吧。” 梁世平静地看着已经把脑袋伸到猫窝里的梁嘉,看着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事实的样子,忽然受到了莫大的安慰似的,冷笑一声说道:“以上,都是我编出来气你的。” 梁嘉:“……” 他一脸茫然地把脑袋从猫窝里缩了回来。 柳蓝青心疼的摸着他的头,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看,到头来还是只有漂亮女人来安慰你。” 梁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雷劈一样愣住,木头似的怔在原地,不出声也不敢动了。 大概过了有一分钟,他忽然大叫一声捂住了脸,震惊地说道: “把脸埋在猫窝里不会死?” “你刚才是骗我的?” “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猫不是杀人狂?” 他哆嗦了一下,仿佛受到什么重创似的,忽然双眼空dòng地转头看向柳蓝青,尖叫一声:“我的人生就是个谎言!” 他忽然捂住脸,仿佛支撑整个人生的信仰都崩塌了,一瞬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对他来说是重要的了,再也无法忍耐涌入心中的痛苦,崩溃地大哭起来:“恶魔是不存在的!猫不会吃人!我哥不是我亲哥!” 柳蓝青:“……” 不,你哥还是你亲哥的。 这时候,谭薇忽然把烟头往地上一丢,拿脚踩熄了,嫌弃地看了梁嘉一眼:“我受够了,我走了。” 柳蓝青赶忙和她告别。 梁世从头到尾没吭声。 谭薇走后,梁世在柳蓝青身边坐下,带着手套的手放在膝盖上,十指绞成一团,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边的梁嘉捂着脸呜呜呜地哭,梁世也没理他,只是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蓝青把怀里的猫咪盒子放在脚下,小心翼翼地看向梁世,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梁世转头看向她,那双仿佛漆黑没有尽头的眼睛里头一遭带着困惑,似个孩童似的困惑,忽然开口说道:“我的人生也是个谎言。” 梁世似是想要努力地搞清楚什么似的,费力地想着,对柳蓝青说道:“我以为他死了,我就能解脱了。” 他说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套:“可是我没有。” 他试着摘下手套,可是手部的肌肤在空气里bào露的一瞬间,他又赶忙把手套戴了回去,仿佛空气里弥漫着毒气,多一分钟都会把他灼伤似的。 那堵高墙啊,明明是他自己亲手建立的,可是如今他不需要它了,它却顽固地留下来,不肯离开了。 柳蓝青说:“我觉得没关系呀?” 她专注地看着梁世,轻声说道:“我不觉得洁癖会让你成为一个糟糕的人呀。” “你不愿意触碰你不想触碰的东西,正因为你是一个有自己立场的人啊。所以只要你愿意,比别人多带一层手套又怎么样呢?” 柳蓝青见梁世依旧不吭声,她就从包里掏出备用的手套来,自己带上,说道:“以后我也和你一样每天戴手套,我觉得这是优秀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梁世似是有点高兴,但是他偏偏又不愿意承认这种高兴,别扭了半天嘴硬道:“你知道你这样很傻吧?” 柳蓝青本来想让他感到安全,可是现在被这么一说,立刻丧气起来,委屈地说道:“那我把手套摘了……” 梁世没好气地说道:“我让你摘了吗?” 柳蓝青更委屈了:“可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吗?” 梁世转开眼睛,不去看她,冷冰冰冒出来一句:“没说。” 柳蓝青说:“你不是说很傻嘛!” 梁世:“对。” 柳蓝青:“……” 她彻底没话说了。 如果这样很傻,梁世还偏偏有喜欢的话,那只能说明…… 他是个死傲娇啊! 怎么这么难哄的嘛! 柳蓝青只好带着手套不吭声了,她又侧头去看看梁世,见他远远看着走廊尽头,眼睛里暗淡无光,很失落的样子。 柳蓝青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手拍了拍梁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不要伤心嘛,又不是你的错。” 见梁世没反应,柳蓝青得寸进尺,戴着手套的手还拍了拍梁世的头。 梁世忽然转向了她,没好气地说道:“你是我的助理,最清楚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了吧?” 柳蓝青吓得立马缩回手。 梁世忽然就生气了:“我让你停了吗?” 柳蓝青又赶紧拍拍他的头,哄小孩儿似的柔声说道:“没事啦,没事啦……” 梁世这才不吭声了,任由她拍小孩子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柳蓝青有一种错觉,她的老板,高不可攀的金主爸爸,仿佛软化了一下,坚硬的外壳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柳蓝青仿佛透过那个小小的缝隙,看到一颗非常柔软的心,那颗心看似无比qiáng大,却是极度gān涸,所以才需要这么坚硬的外壳来层层包裹。 至于另一头,梁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痛苦,可是没人理会他的痛苦,他们甚至觉得好笑。 他抱起了盒子里的猫,甚至还把脸在猫肚子上蹭蹭,见猫咪怕他怕得炸毛,越哭越厉害,甚至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拎着毛,流着泪与鼻涕,抽抽噎噎地说道: “它竟然怕我!” “恶魔是不存在的!” “我整个人生都是个谎言!天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啊!” 第28章 这个月的某一天, 柳蓝青抱着猫来到了医院, 隔着墙送别了梁世他那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爹, 送别了手心上带着无数烫伤的谭薇,送别了嘴上说着不乐意但是偏偏要她摸摸头的梁世, 最后…… 送别了三观破裂哭得撕心裂肺的梁嘉。 她走的时候问哭泣的梁嘉:“现在你对漂亮女人还有偏见吗?” 梁嘉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我刚经历了人生中最糟糕第一天,我整颗心都被撕烂了,真的吗,在这种时候你就要这样对我?” 柳蓝青赶忙道:“我……” 梁嘉一边涕泗横流一边问她:“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啊?啊?” 柳蓝青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只能沉默地看着梁世把他弟弟扔上车,瞬间变脸,挤出一个笑来对着她嘱咐: “明天不要迟到。” 说完,开车扬长而去。 告别了梁世她又去找肖逸还猫,令她惊奇的是肖逸真的在地板上一觉睡到下午, 柳蓝青敲门的时候他才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去开门。 肖逸脑袋上的头发彻底偏向一边,仿佛他的头发被人打扁了一般, 摇摇晃晃站在门口揉眼睛。 柳蓝青一眼看见他脸上被地毯压出来的印儿, 不由得好笑道:“不是让你回屋去睡吗?” 肖逸揉着眼睛, 委屈地眨巴眨巴睡得发红的眼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是地板先动的手。” 柳蓝青:…… 她把猫带着盒子还给肖逸。 肖逸可算是眼睛清醒了点,抱过了猫问道:“你今天带它去哪儿啦?” 柳蓝青觉得今天发生事情实在是过于复杂,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 于是挠了挠头,说道:“就带它去给肖琴看了看。肖琴发着烧呢,非要看小猫。” 肖逸把小猫从盒子里抱出来, 揣在怀里,握着小猫两只爪子对着柳蓝青挥了挥爪:“那姐姐以后还要来看我们呀。” 见小猫没反应,肖逸戳了戳它的脑袋,一本正经地对它说:“你和她说让姐姐以后来看我们。” 见小猫还是呆呆地没有反应,肖逸又握着它的爪子拽了拽:“说嘛。” 小猫一脸茫然看看肖逸,又看看柳蓝青,有点不高兴一直被肖逸拽着爪,小小声地喵了一声。 肖逸立刻道:“姐姐你听见吧?它要你来看它呀。” 柳蓝青忍不住笑了。明明累了一整天,僵硬的身体好像一瞬间温暖起来了。 肖逸又摇了摇小猫的爪子,说道:“因为姐姐不在的话,你会想她的对不对呀?” 逗了小猫一会儿,肖逸把猫放回窝里,有点紧张地问柳蓝青道:“我生日你会来的吧?” 柳蓝青发现他紧张的时候,一只脚会踩在另一只脚上,蹭来蹭去的,仿佛两只不安的小shòu相互磨蹭。 柳蓝青说:“当然来。你想要什么礼物?” 肖逸耷拉着头,左脚蹭蹭右脚,右脚又踩左脚,说道:“姐姐你准时到就好了。” 柳蓝青一听准时,赶紧问道:“是几点开始?你要办生日会吗?” 肖逸本来已经把这句话排练好几次了,临到关头又怂了,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小得要命,有点结巴地说道:“你、你几点到就几点开始。” 柳蓝青生怕自己搞错,又问道:“上午还是下午?凌晨开吗?” 肖逸平日里胆子大得很,今天大概是刚睡醒,一下子怂了,平日里那股子少年气消失地gāngān净净,就剩下尴尬讲着背好的情话的那份青涩,笨拙地说道:“我会一直等你的。” 他见柳蓝青还要问,忽然后退一步,当着柳蓝青的面就关上了门。 忽然被拒之门外的柳蓝青:“???” 肖逸隔着门对她喊道:“反正你要来啊!” 柳蓝青被关在外面,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好好,那你以后记得不要总是趴在地上睡觉,容易着凉,就算是趴在地毯上也不行,记住了吗?” 她话刚说完,肖逸就打了个喷嚏。 然而他还偏偏死不认账:“我没感冒!” 柳蓝青:“……你吃点药吧。” 肖逸:“我没感冒!” 柳蓝青跟他隔着门对喊了半天,实在是觉得这样无比诡异,和他道了别,转身就要走。 她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门开了,发现肖逸把门开了一个缝,他夹在门缝里,猫也从门缝里探脑袋,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目送她。 柳蓝青的心忽然软了一下,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生活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非常小的变化。 起因于她老板的弟弟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化。 在漫长的人生中的某一天,梁嘉忽然发现他的人生就是个骗局。 这倒不要紧,一个幻想破灭了以后还有另一个,反正这个世界就是专门用来拍破灭幻想的,但是重要的是梁嘉受到了伤害,这次的伤痕太深,导致他一直没能从这种伤害中走出来。 于是,从那之后,柳蓝青的工作忽然从“我的咖啡凉了,换一杯来”变成了—— 梁世带着手套的手敲开了助理办公室的门。 虽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却是一副不急不慢的神情,打量一圈坐在办公室里的柳蓝青和谢毅: “我弟弟又要自杀了,你们两个去一个。” 柳蓝青:“……” 谢毅:“……” 两相对视片刻后,谢毅用敌视目光看着柳蓝青,抱着必赢的姿态果决地看着柳蓝青,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 柳蓝青甚至背后一寒。 只听见谢毅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石头剪子布决斗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错!我保证明天双更补回来! 第29章 说实话, 柳蓝青真觉得没多大事, 梁嘉小孩子脾气嘛, 经常闹来闹去的,没什么事情。 然而谢毅却一副到了生死关头的模样, 生怕自己被选中,和柳蓝青猜拳之前还要问:“我要是愿意帮你做一个月的工作,这件事能不能你去?” 柳蓝青本来觉得坐在办公室也挺无聊的,不如出门去找梁嘉玩,然而谢毅一副这么有经验且这么恐惧的样子,她忽然预感不好,于是说道:“我们还是猜拳吧。” 谢毅绷紧了肌肉和她猜拳。 第一局,柳蓝青赢了。 谢毅立刻说道:“别别别, 三局两胜。” 过了一会儿,柳蓝青三局三胜。 谢毅又说:“不行不行,五局三胜。” 柳蓝青无奈地说道:“我现在已经三胜了。” 谢毅依旧不死心:“再来一局!” 柳蓝青没办法, 看他那副满头大汗的样子, 又和他来了一次。 这一次, 柳蓝青五局五胜。 谢毅都快气昏过去了:“你到底是什么体质, 猜拳必胜体质吗?” 柳蓝青实在是不想和他磨下去了,说道:“你再这么拖下去我还是会赢的。” 谢毅丧气地垂着头,拎了他的公文包就要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忽然一脸期待地回过头来看柳蓝青:“我们没说是赢了的算赢还是输了的算赢吧?” 柳蓝青:“……别挣扎了。” 谢毅和她对视半晌, 确认实在是没机会了,这才丧气地放弃了挣扎。 柳蓝青说:“唉,梁嘉多可爱,你和他好好玩啊。” 谢毅差点没绊倒在门前:“他?可爱?” 生怕隔壁老板听到音儿,他一把关上了门,冲回来问柳蓝青:“你说的确实是那个沉迷打游戏的混世小魔王吧?叫梁嘉的那个?和流làng汉同居三个月的那个?” 柳蓝青:“……对啊。” 大眼睛长得萌,动不动撒个娇性格还挺软的,白T恤牛仔裤穿身上特好看,水嫩水嫩像个小孩儿一样,哪里不可爱了。 谢毅抱着他的公文包,不可置信地看着柳蓝青,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你上次也说梁总可爱来着。” 柳蓝青:“……他就是很可爱啊。” 长得又帅人又稳重,事业有成还是个傲娇,难道不可爱吗? 谢毅诧异地低头打量柳蓝青,仿佛在打量一个奇珍异shòu一样,同情地问道:“你是不是心理扭曲啊。”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忽然被人敲了两下,外面按了两下把手没拧开,又敲了敲门。 谢毅赶紧去开门。 门一开,梁世站在门口,挺吃惊地看着屋里两个人:“锁着门做什么呢?” 见两个人谁也不吭声,他又问:“决定好了谁去没有?” 谢毅立刻拎着他的公文包就跑了,一路小跑上了电梯,头都不敢回的。 梁世觉得情况不太对,又转头看想柳蓝青,抬了抬眉毛,一脸我不问我就等着你自己说的神情看着她。 柳蓝青立刻道:“我们真没关着门背地里说你坏话。” 梁世:“………” 他似是想要说什么,然而看了柳蓝青一眼,见她一脸真诚,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了。 梁世人都走了,柳蓝青还在后头喊:“真没有!boss我们都特爱你!” 梁世:“……你闭嘴。” 梁世走了以后,柳蓝青自己呆在办公室也挺没劲的,于是查肖琴的岗,问她有没有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结果肖琴回她:“我出来看画展了。” 肖琴还挺理直气壮:“唉你妈给你那两张票,扔了多可惜,你不看我来看嘛,这画展画得真他娘的好啊。” 肖琴本人就是学画的,自己画的虽然不咋地,但是口味非常之挑剔,有一段时间她非常看不起毕加索,柳蓝青觉得能让她这种挑剔的人喜欢真是挺难得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肖琴现场的情况,门忽然就开了,梁世yīn着脸走进来,没好气地看着柳蓝青:“谢毅那个蠢货。” “本来梁嘉只是闹着要自杀,他去了一趟,现在好了。” 梁世气得都笑了:“他现在是真的要自杀了。” 柳蓝青:“……” 谢毅到底对那个小孩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柳蓝青本来还想继续坐办公室里和肖琴聊会儿天,然而梁世抱着肩膀站在门口,一身的低气压,整间屋子都被他带得死气沉沉的,柳蓝青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连窗口的风都止息了。 柳蓝青都觉得外面枝头的鸟都没有了声音。 和她老板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对视了一秒之后,柳蓝青背后寒毛倒数,立刻站起来说道:“那我去看看!” 梁世站在门口抱着肩膀,一双漆黑深邃仿佛没有尽头的眼睛盯着柳蓝青看着,站在门口没有动。 柳蓝青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绕过去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有点紧张地和他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我保证梁嘉绝对死不了。” 梁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酷地说道:“死不死不要紧,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柳蓝青:…… 梁世嘴上说着不管他弟,说什么活着不用告诉他,死了倒是可以说出来让他开心一下,他弟公主病犯了还不是立刻让人去看他,一有点事还不是第一时间出现去看他。 柳蓝青现在算是明白了,梁世这个人的心其实很软,就是嘴硬,死不承认他是个有感情的正常人。 从梁世旁边挤过去,柳蓝青抱着她的小包包,很谨慎地一点也不要碰到梁世的身体,然后跳出了办公室,简直和谢毅一模一样的姿势一路小跑到了电梯口,还怯怯地回头看了依旧站在门口散发着低气压的梁世一眼,说道:“我现在就去解决这件事。” 柳蓝青本来还想说保证梁嘉不会再来烦他,但是她想了一下,她也不好确保这个小兔崽子以后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就在电梯门马上要关上的时候,临别前梁世忽然说了一句话:“他要是真的闹大了,给我打电话。” 柳蓝青赶紧说:“好的好的。” 电梯门关上以后,柳蓝青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可能是因为她刚才按了电梯的按钮太多次,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没有立刻下行,反而是停了一下,门又打开了。 外面的梁世大概觉得柳蓝青的电梯已经下去了,正走回办公室,走的时候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怎么跟养小兔子一样。” 他话刚说完,一抬头,发现柳蓝青正尴尬地站在电梯间里拼命按着那个该死的按钮。 梁世的脸一瞬间绷紧。 小兔子柳蓝青戳了半天那个按钮,门这才迟迟关上,对面梁世别说是笑了,脸都快青了。 电梯门就在梁世铁着一张脸的背景上一点点合上了。 柳蓝青心想,这可坏事了,她老板崩人设自己傻笑被她撞到了,这这这可坏大事了。 她以后不会被老板杀了灭口吧。 柳蓝青站在电梯里,看着上上下下的人们,一瞬间陷入了绝望。 她都能想到,要是她在那个电梯间里多待一分钟,梁世就要铁着脸对她讲“我其实也没有很高兴” 什么的了。 柳蓝青刚才在她老板面前跑得那么快,纯粹是因为她想要给来梁世一种她很努力很在乎的假象,其实她压根连梁嘉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一路踩着高跟鞋小跑下了楼,站在楼下给谢毅打电话:“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柳蓝青一打电话,谢毅立刻特别警惕:“你来gān什么?” 柳蓝青:“……我听说你快把人家折腾死了。” 谢毅说:“我不需要你!我自己能解决!你不要妄想可以在这件事上帮我,以此证明我实力不如你!” 柳蓝青无奈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帮你。” 谢毅没好气地说:“我不需要。你是个新人,不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吗?我要是解决不好,让你解决了,显得我像什么?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这么有心机,我不会让你在老板面前抢功的!” 柳蓝青:“……” 这家伙脑补能力也太qiáng大了吧。 心理活动怎么这么充沛呢。 柳蓝青仿佛听人说过,谢毅此人名校毕业,能力极qiáng,控制欲qiáng大到可怕,她要是现在去,怕就是从老虎嘴里抢食儿吃。 谢毅又说:“我刚才让你来,你不来,你现在来岂不是看我笑话?” 柳蓝青实在是没话说了,只能放弃挣扎:“你要是非这么想,那我也没辙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谢毅立刻借题发挥:“你看你看!你开始奚落我了!” 柳蓝青想了想,也是,像谢毅这么争qiáng好胜的人,一开始她说不来就算了,要是现在非要去,岂不是当着全世界打谢毅的脸。 他一个堂堂总裁助理,多少危机都熬过来了,不能在一个小屁孩的沟里翻船了。 于是,柳蓝青索性说道:“那好吧,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坚定坚持不要她帮忙的谢毅忽然崩溃,凄厉地哀嚎了起来:“不不不!姐姐,奶奶,祖奶奶!我求你了你快来吧他要往下跳了!” 柳蓝青:??? 第30章 柳蓝青好不容易按照谢毅说的地点来到了梁嘉闹死闹活的地方, 本来以为事情十万火急, 梁嘉要出大事, 一路踩着高跟鞋跑上了高楼,结果她上了楼顶儿还没来得及喘过来气, 发现梁嘉正蹲一角落里拿着个小勺子挖冰淇淋吃,吃的满嘴白边,鼻子上还沾着奶油块儿。 柳蓝青气道:“他不死了?” 谢毅一脸生无可恋看向他:“死啊,怎么不死,这不闹累了,歇会儿吃点冰淇淋吗。” 柳蓝青:…… 没听说过自杀还要中途休息的。 她也不管谢毅拦不拦她,直接撸着袖子走向梁嘉,一把揪起他头上那撮毛, 没好气地问道:“你现在长本事了?还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谁让你闹着自杀的?” 梁嘉特诧异抬头看她,大眼睛委屈地眨了眨:“什么自杀啊?” 柳蓝青拎着他头发的手下意识软了一下,假装没有想要揍他, 顺手揉揉他的毛问道:“那你在这儿gān什么呢?” 梁嘉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冰淇淋划出来一半分给柳蓝青, 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把木头挖勺撅成两半, 给她分一半,说道:“我要戳穿我人生的骗局啊!” 柳蓝青本来正跟他分冰淇淋吃,一听这个吓一跳, 差点没被一块冰淇淋给呛死。 柳蓝青:“什么骗局?” 梁嘉义愤填膺地说道:“猫不会杀人,那你怎么知道你从楼上跳下去会死?” 柳蓝青:“……因为有人跳下去,死了。” 梁嘉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说道:“对啊!还有人告诉我有人碰到了一只猫, 然后死了呢!但是这是假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跳楼会死就是真的?” 柳蓝青:…… 这就是为什么要把小孩儿送去好好上学啊。 因为在学校,老师会教你自由落体和重力啊孩子。 柳蓝青觉得梁世他们家的好基因可能都在梁世身上耗光了,导致他弟弟一生下来,脑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长到现在脑子都一点东西也没有。 谢毅在那头累得要死,吃力不讨好,忙了半天一个堂堂jīng英败在一个小屁孩手里,现在不仅没有成效,柳蓝青还跟着梁嘉一起吃起冰淇淋来了,要知道那冰淇淋还是他跑十八层楼辛辛苦苦上上下下坐电梯买来的,他不仅一口都没有吃到,还有眼睁睁看着竞争对手和任务目标相依相偎一个勺子掰两半边吃边聊天。 谢毅在想,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任务目标继续自杀什么的了。 柳蓝青冰淇淋吃了一半,问梁嘉道:“谁告诉你碰到小猫会死的?” 梁嘉理直气壮:“我妈。” 柳蓝青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面对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要不这样,我们去直面你的恐惧。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梁嘉吓得把挖冰淇淋的小勺子都掉了:“去找我妈?” 柳蓝青说:“对,你妈还告诉你什么了?” 梁嘉歪头一想,掰着手指头挨个数道:“无论是什么猫都会杀人,还有漂亮女人都不是好人。你看我妹妹打小儿就不好看,所以她是好人。” 他又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我爹是个混球。” “我爹还爱着她。” “我是她亲生的。” 柳蓝青:“……” 怪不得孩子长得这么歪,这个妈也太极品了。 柳蓝青不禁很同情他,问他道:“那你妹妹对你好吗?” 梁嘉很委屈地缩成一团,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来,越来越把自己往角落里挤:“她老打我,但是男人要让着女人,所以我不能打她。” 这时候,吃不到冰淇淋的谢毅忽然走过来,没好气地说道:“你确定知道你跳下去只有两种可能吧?” 梁嘉很茫然地抬头看他。 谢毅说:“要么你死了,要么你没死。你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没死的可能是百分之一,你不会算数吗?”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已经很清楚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梁嘉还真不会。 谢毅又说:“如果这是一个手术,告诉你如果做了你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死去,你还做吗?这还不明白吗?” 梁嘉还真不明白。 他觉得跳楼就已经很复杂了,然后现在谢毅开始和他扯手术。 手术这个词一听就很复杂啊。 梁嘉睁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跟着没完没了讲道理的谢毅对视良久以后,忽然开窍了:“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唉!” 谢毅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梁嘉仿佛学到了什么新东西一般,非常激动地说道:“我跳下去有很大几率会死!你说的太对了!我还年轻,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柳蓝青在一边儿也松了口气,可算是没被冰淇淋给噎死。 就在她松气的当口,她听见梁嘉说道:“谢先生,我想出来一个好主意。你看,你替我跳我不就没事了吗?” 柳蓝青差点没被呛死。 谢毅那边还没从他解决了危机的自得中缓过神来,猛地听见这么一句话,差点扑在地上昏死过去。 梁嘉说:“你看,我站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学到经验了。这都是你帮我的呀!” 一开始柳蓝青以为他在嘲讽谢毅,毕竟谢毅刚才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好且一脸鄙视他智商的样子,确实有点过分,所以他要是正在反讽,那这一手反讽就玩得很漂亮了。 可是柳蓝青想多了。 梁嘉是真的觉得这样很有效。 他不仅觉得这样很有效,他还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漂亮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谢毅,一副小孩儿要糖吃的模样,看向谢毅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不仅如此,他还抓住了谢毅的手,用他那种特别的带有孩子气息的奶音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思想先驱了,我会崇拜你,祭奠你,让人类记住你……” 柳蓝青觉得,梁嘉要是此刻有尾巴,都已经能摇起来了。 谢毅属于那种平时很严谨做事小心谨慎且能力非常qiáng的人,要是被人,可能已经把梁嘉一顿bào打了,然而谢毅没有。 但是他自然也高兴不到哪里去,梁嘉那双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大眼睛太有杀伤力,他无言地看了梁嘉半天,又看向梁嘉紧紧抓住他袖子的手,半晌才一把甩开了梁嘉,扯住柳蓝青到一边角落里,说道:“你得帮我。” 柳蓝青:“……” 明明是你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进去了。 柳蓝青说:“梁总说了,要是事情闹太大,可以给他打电话。” 谢毅立马道:“不行!” 柳蓝青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那小子都要谢毅从十九层跳下去了,但是他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被扣工资不能被看不起他的工作能力,柳蓝青还能劝他什么。 谢毅说道:“这件事,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梁总知道。” 柳蓝青吓了一跳:“不是吧,你要揍他?” 谢毅:…… 就算是他想打,梁嘉睁着那双漂亮大眼睛眨巴眨巴跟小鹿斑比一样盯着他看,他能下的去手欺负小孩子吗? 谢毅忍气吞声地说道:“你要是把这件事解决了,从今天开始我叫你老大。办公室里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咖啡机你有优先使用权,怎么样?” 柳蓝青想了想:“咱们办公室的预算是你在管吧?” 谢毅忽然警惕:“怎么了?” 柳蓝青非常不要脸地说道:“那我要一台冰淇淋机,就放在你桌子边儿上。” 谢毅:“……” 谢毅被她气得咬牙切齿,然而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柳蓝青被他瞪得害怕:“gān什么嘛!冰淇淋有概率提升工作效率啊!” 没想到谢毅往地上一指,傲然说道:“我谢毅今天就是从这儿跳下去,我都不会给你添个什么冰淇淋机!” 柳蓝青本来也没觉得他真的会给自己添个冰淇淋机放在公司里招仇恨,她就是试着讨价还价而已。 讨价还价失败了,她又不亏。 结果谢毅一说出口“我今天就算是从这儿跳下去”,那头梁嘉耳朵太好使,立刻以为他真的要跳,立刻抱着冰淇淋过来围观。 梁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白衬衫上站着奶油渍,长长的睫毛在太阳下面一颤一颤的,一脸期待与希冀,激动地问道:“先驱!你要跳下去了吗!” 铁骨铮铮的谢毅低头一看,十九层,脚下是高楼和小积木玩具一样的停车场,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流让他头晕,别说是十九层了,就算是五六层,人站在上面都是要怂一下的。 谢毅在天台的风里打了一个哆嗦。 有点冷。 他静止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怂了。 只见铁骨铮铮、傲然不屈、誓死也不向腐败势力屈服的谢毅,站在十九层风大的边儿上裹紧了自己的西装,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打脸不打脸,只能无助地看向柳蓝青,原本冷硬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软: “你要多少个冰淇淋机我都给你,求求你把他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新文! 专栏第一篇求收藏! —————— 文名:《发现死对头的小裙子怎么办》 一句话简介:如题。 江雪疏一直和她们学校的校霸八字不合。 两人上学同班同桌,放学回家了还是对门,从小吵到大,气得校霸好几次放话要把她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直到有一天,江雪疏被校霸他妈请到他家去给他补习。 然后,意外在他柜子里发现了…… 小裙子…… 小裙子…… 小裙子…… 原来那个死凶死狂身高一米九腿长人帅且荷尔蒙爆表的打架狂,背地里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于是,作为一直被校霸压在最底层的江雪疏忽然咸鱼翻身,一下子登上了顶端。 江雪疏一脸坏笑:“穿上给我瞅瞅,不然我就告诉你妈妈。” 某校霸气得咬牙切齿:“你——” 反正就是一个调戏不成反被×的故事。 本文又名《全校最凶的校霸背地里竟然是个女装大佬》《爱打架,也爱穿裙子》以及《我要告诉你妈妈!》 校园小甜文,男主暗恋向,乱七八糟谈恋爱的小故事。 第31章 谢毅抓住了柳蓝青的手,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柳蓝青说:“我有。但是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谢毅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只要这小子不闹自杀, 也不闹着要别人死,咱们就算解决问题了。” 柳蓝青说:“其实吧, 我觉得问题不在于他是不是要从楼上跳下去,也不是他是不是想你跳下去,他其实心里知道结果,他又不是真的傻子。” 谢毅不解地看向她:“所以你觉得他只是在胡闹?” 柳蓝青说:“我不是觉得他在胡闹。我是觉得他只是一个青少年,无法面对父母冷战的事实,又不想接受现在的现实的答案,更不想承认他无足轻重的可能。” “他只是一个在父母失败的婚姻中感到恐惧的小孩子,但是一般人会选择正常的方式解决这种恐惧, 他从小时候就拒绝承认这些,于是他逃到游戏里去躲避现实,但是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所以现在在十九层楼上又哭又闹的不是十九岁的梁嘉, 而是十二岁的时候得不到关爱的那个小男孩, 蹲在屋子的角落里自闭视听, 他只是想用他极端的行为来间接证明一些的东西而已。” 柳蓝青见谢毅不吭声, 又解释道:“他明明恐高却告诉梁世他要往下跳,他只是想证明他哥哥在乎他。他让你替他往下跳,很有可能也只是证明你在乎他。他只是一个迫切想要得到抚慰的小孩子, 极端行为只是表现,而不是目的。” 谢毅听完,一动不动地看着柳蓝青, 久久地沉默地望着她,很久之后才说道:“我不得不说,你讲了这么一大串,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柳蓝青继续解释:“……梁嘉已经长大了,但是他心里那个总是害怕的小孩还没有,所以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个小孩,他是不会停止胡闹的。” 谢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小男孩,什么小男孩?” 柳蓝青:“……” 气死了。 没法jiāo流了。 柳蓝青最后只能无奈地给他掰开揉碎了解释:“梁嘉躲到游戏里只是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感受到安全感。所以我们让他感受到安全,他就会自己解决这些极端行为了。” 终于,谢毅恍然大悟,终于跟上了柳蓝青的思路:“那我们要怎么让他感受到安全?” 柳蓝青仔细想了想:“你家有小孩吗?怎么让他们高兴?” 谢毅回想了一下自家小侄子,说道:“先带他出去吃好吃的,然后去游乐场陪他一起玩,最后如果还有时间,就带他回家打游戏。关键其实不在于你做什么,陪着他就行。” 柳蓝青激动地一拍手:“就这么定了!” 谢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这样?这么简单吗?你确定以后他就再也不会从楼上往下跳或者指使别人往下跳了?” 柳蓝青信心满满地说道:“梁嘉虽然胡闹,但是还是能辨别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的。” 谢毅一个激动,立刻道:“好!我们就这么做!”他说完,立刻足下生风,信心满满地就要去找梁嘉让他下楼,然而还没来得及走过去,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梁世打电话问他现状,信心满满的谢毅瞬间怂了,老老实实站在角落里,把柳蓝青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背诵一遍,还特意qiáng调是柳蓝青的法子和看法,就算砸了也和他没有关系。 梁世反倒挺惊讶地:“等我一下,我也去。” 谢毅的脸立刻就黑了,挂了电话以后转过身来对柳蓝青说道:“坏了,你的法子惹事儿了,梁总也要来。” 柳蓝青:“???” 他来不好吗? 柳蓝青说:“梁总来好呀,他那么可爱,梁嘉肯定高兴。” 谢毅用打量心理扭曲jīng神病患者的眼神看着柳蓝青,良久以后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和梁家一家子真是绝配。 柳蓝青见谢毅站着不动了,索性自己去找梁嘉,她走到梁嘉蹲的那个角落里,学着梁嘉的样子一起蹲下,问道:“你为什么蹲在这里呀?” 梁嘉揉了揉脸,说道:“这儿有块yīn凉,我不会被晒黑。” 柳蓝青心想小家伙还挺讲究,你家乱得跟被人抢劫了一样的时候那种满不在乎的气魄呢。 梁嘉小盒子里的冰淇淋就剩下最后一块了,他拿着半截儿小勺子挖挖挖,分成很小很小一块,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非常节约食物了。 见到柳蓝青蹲在他旁边陪着他,梁嘉为难地看了看自己i盒子里最后一小块冰淇淋,小心翼翼地分成两块,然后大概觉得两边一般大,于是就挖了一点点拨到其中一边去,本来就不大的一块冰淇淋一边大一边小了。 他犹豫了一下,吧嗒吧嗒嘴,注视着即将融化的小块冰淇淋,又把两块合并成一块,深深望了这块冰淇淋一眼,万分不舍地推给柳蓝青道:“这块留给你吃。” 柳蓝青愣了一下,看着他最后的那口粮,问道:“全给我啊?” 梁嘉显然很珍惜小盒子里最后这块冰淇淋,毕竟他们现在正在十九层楼顶bào晒,这是他唯一一盒冰淇淋,他本来想留到看谢毅跳楼的时候吃的,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应该给女孩子吃。 柳蓝青看见他那么珍视最后一小块冰淇淋,非常想吃,最后还是要留给自己,心里不由得有点触动,仿佛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被人戳动,温和地说道:“你自己吃吧,我……” 然而直男就是直男,梁嘉一看她不吃,连谦让一下都没有,立刻把马上要化掉的冰淇淋塞进了嘴里。 柳蓝青;“……” 柳蓝青见到他吃饱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别在上面风chuī日晒了。” 梁嘉固执地蹲在地上不挪窝,不高兴地说道:“可是我今天还要跳楼呢。” 柳蓝青推了推他:“没事,我们先去吃好吃的,以后有空再来跳楼。” 梁嘉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立刻屁颠屁颠站起来跟着她走了。 旁边冷眼旁观的谢毅跟看疯子似的看着他俩,全然不可理解,甚至还往一边退了一步。 谢毅在楼顶上出了一身汗,平整的西装上满是灰尘,可算是把扒在天台边儿上的梁嘉给带下来了,生怕他还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全程警惕地看着梁嘉。 梁嘉在狭窄的电梯里被他看得不舒服,小声问柳蓝青道:“他一直盯着我看,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电梯间非常狭小,谢毅想听不到都难。 但是他又不想和小孩瞎掰扯,就当做没听见。 柳蓝青说:“不会的。” 梁嘉忽然失落:“那他不喜欢我?” 谢毅:“……” 柳蓝青:“……” 柳蓝青很为难啊,梁嘉这孩子明显打小缺爱嘛,可是她转头看看谢毅,谢毅那严肃谨严的模样,让他哄梁嘉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柳蓝青只好揉揉他的头,安慰他道:“我们都喜欢你,真的。”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谢毅别扭地看了梁嘉一眼,很勉qiáng地应了一声:“嗯。” 梁嘉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谢毅把手从西装裤的口袋又移到身后去,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清了清嗓子,扯了扯领带还是觉得窒息。 梁嘉忽然沮丧起来:“我讨厌这个人。我不要和他一起坐电梯了。” 谢毅:“……” 这小孩儿怎么那么烦。 电梯到了一层,门打开了,谢毅忙不迭地走出去,大步走到外面深吸了一口气。 梁世的车 正好来了,只见他把车停下,修长的身子从车子里迈出来,将手里的钥匙对着谢毅的方向潇洒的一抛。 然而潇洒也只持续到他抛出钥匙为止。 梁世钥匙抛得挺准的,然而谢毅没接住,探身子过来够,结果一个没站位,直接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还是他身后的柳蓝青轻松地一弯腰,把钥匙接下来了,又过去扶摔在地上的他。 谢毅láng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挣扎了一下,拍着身上的土,接过钥匙,一瘸一拐跑着去开车。 柳蓝青又往前走了两步,梁世正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微微偏着头,平静地望她道:“怎么办到的?” 柳蓝青心想你不是不来吗,你不是说你不在乎他吗,你不是说活着不用告诉你,死了倒是可以说出来让你开心一下嘛,一听见他有事还不是抛下工作过来看弟弟。 柳蓝青说:“我让他以后有时间再来跳。” 梁世:“……你只是把问题延迟了,没有解决问题。” 柳蓝青有点沮丧,确实,她没有解决问题,她还奢侈地期望问题可以自己解决。 她只能对她老板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方法比把他绑回家关起来更好一点……” 即便是他这么说,梁世还是严肃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柳蓝青觉得,梁世再严厉地这么瞪她瞪下去,她可能就要被吓怂了。 然而,与她躲闪的目光对视了片刻之后,梁世忽然弯了弯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走吧,我们翘班出去玩。” 柳蓝青:??? 老板你这样真的好吗! 作为公司一把手你这样真的好吗! 这时,走在最后面的梁嘉一眼看见了谢毅开过来那辆车,忽然激动起来,冲了过去,喊道:“我要坐中间!” …… 一分钟后。 柳蓝青和梁世尴尬地挤在后排,一辆车的后座上挤了三个成年人,只有梁嘉特高兴地坐在中间,腿乖乖地放好,两只手小学生一样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一副小孩儿要去chūn游的样子,激动地摇头晃脑。 柳蓝青沉默地望向窗外。 梁世托腮从窗户的倒影中看着坐在另一头的柳蓝青。 至于开车的谢毅,开车开到一半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后排,忽然觉得场面说不出的奇怪诡异。 ……这怎么跟带一家三口出行似的。 第32章 谢毅问梁嘉想要去哪儿吃好吃的, 结果梁嘉想都不想, 立刻高兴地大叫一声:“肯德基!” 谢毅:“……” 他甚至想问柳蓝青, 你确定他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不是什么外面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可怜吗。 期间梁世表示今天他们可以随便吃, 多贵的都能吃,但是梁嘉不,他就想去快餐店吃垃圾食品。 三个人陪着他到肯德基一起去吃垃圾食品,谢毅原本以为梁嘉想来吃什么,结果他特别高兴地在柜台前面一手挽着梁世一手挽着柳蓝青,一副夙愿达成的模样开心地说道:“我终于可以点全家桶了!” 点餐的小姐姐不解地看着他。 梁嘉还解释了一下:“我们全家都到齐了,可以点全家桶了吗?” 点餐的小姐姐:“先生,您什么时候都可以点全家桶。” 梁嘉仿佛觉得她很扫兴似的, 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我要全家桶,给我们全家吃的那种。” 点餐的小姐姐:“……” 谢毅自己站在最后头,觉得他被人排挤了。 过了一会儿, 梁嘉又问:“那你可以给我唱生日歌吗?” 点餐的小姐姐勉qiáng挤出一个微笑来:“今天是您的生日吗?” 梁嘉:“不是。” 小姐姐艰难地维持着微笑:“这位先生, 只有您生日的时候可以给唱生日歌的哦。” 梁嘉沮丧地抱着他的全家桶走了。 梁世站在柜台前半天没有动, 看着梁嘉抱着个巨大的炸jī桶走了, 愣了一下,从怀里把身上所有现金都掏出来放在柜台上:“麻烦你叫个人去给他唱生日歌。” 柜台前的小姐姐看着那一摞现金,立刻向金钱屈服, 立刻叫了个人去给梁嘉唱生日歌。 梁嘉原本正抱着一桶炸jī沮丧,还没沮丧多久,就看见他哥走过来, 伤心地说道:“他们不给我唱生日歌。” 梁世在旁边坐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柳蓝青刚才目睹了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的全过程,心疼地想小梁总做好事不留名,都不让他弟弟知道。 梁嘉还没难过多久,立刻就有人来唱生日歌了,梁嘉感动地差点没有哭出来。 人家唱完他还要问:“今天不是我生日哎,那等我生日的时候你们可以给我再唱一次吗?” 唱歌的人:“……” 等人走了,梁嘉特感动地说:“这家肯德基的员工素养好高,以后我们多来几次。哥,瞧瞧人家的员工素养,你就不能让你公司的员工向他们看齐吗?” 公司员工柳蓝青:“……” 她在心里没好气地想,你是没看见你哥把钱都掏出来的场景。 梁嘉很认真负责地吃完了他的全家桶,最后吃着他的冰淇淋,看着儿童玩耍区的滑梯,羡慕地说道:“我还想玩小城堡。” 为此柳蓝青还特地去儿童区问了一下,成年人能不能进去玩,结果负责人员一脸看变态的神情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去报警。 柳蓝青回来以后,有那么一瞬间吧,她以为他们梁总要掏出钱包,说“这个滑梯我买下了”或者是“这家餐厅我买下了”之类的,奈何他们梁总是个搞创业的,和一般继承家业富二代不是很一样,不属于那种挥金如土的,且坚持资源不能làng费不能被垄断,梁嘉只能吃着冰淇淋眼巴巴看着别的小朋友在里面玩。 吃完了肯德基他又要去游乐场,看见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要,没过多久柳蓝青就拎着一堆气球,跟个傻子似的拿着一根棒棒糖跟在梁嘉后面到处跑。 梁世倒是落得轻松,走在柳蓝青后面,嘴角挑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明明是最怕人群的他行走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却怡然自得起来,甚至还在享受着这种氛围。 他们身后,谢毅一个人抱着七个大小不同的娃娃,整个人挤在娃娃堆里只能露出个头来,在人群中踉踉跄跄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梁嘉是个烦人jīng。 梁嘉绕了几圈以后,忽然停下来,站在乌泱泱的人群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木偶似的站住不动了。 柳蓝青牵着一堆气球跑过来,手上拿着梁嘉啃了一般的棒棒糖,问道:“你怎么了?” 梁嘉抽了抽鼻子,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看向柳蓝青,说道:“姐姐,我好高兴,好高兴啊。” 柳蓝青手里的气球随风飘dàng:“高兴就好呀。” 梁嘉说:“你不明白,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柳蓝青确实不明白。 她站在原地跟梁嘉对视了片刻之后,忽然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梁嘉:“那你把你的棒棒糖吃了,不然这么放着招灰。” 梁嘉很乖地拿过棒棒糖,小仓鼠嗑瓜子似的一点点啃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本正经问她道:“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天使吗?” 柳蓝青差点没昏倒在地。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 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手里头还拿着七彩棒棒糖。 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奶,身上的白T恤沾着冰淇淋的奶油渍。 说出来的话怎么那么好听。 然而她的慈母心还没来得及泛滥,就听见梁嘉自言自语:“不,你是漂亮女人,漂亮女人肯定都想算计我。” 柳蓝青:“……” 好了臭小子你可以回家自己蹲墙角了。 他们在游乐场又坐了一次过山车,所有人都上去了,只有梁世扯了扯领带站在下面,坚决不肯动,柳蓝青去拉他的胳膊他都不动。 梁世板着脸,没好气地说道:“过山车,不好玩。” …… 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语气也太耳熟了。 梁世又说:“都是小孩的东西。我在下面等你们。” 说完,抱着肩膀,一副誓死不能屈的模样,仰头围观他们三个去做过山车。 谢毅小心翼翼蹭过来,把七八个娃娃堆在他的脚下,然后一溜烟儿跑去坐过山车了。 柳蓝青在过山车上上下翻滚的时候,看见梁世一身板正谨严的黑西装,手上带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头发一丝不苟,皮鞋擦得发亮,站在一堆毛绒玩具旁边,俨然一副不近尘世烟火的模样。 柳蓝青不禁有点感慨。 真是好看的灵魂无趣的皮囊啊。 这么上下折腾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谢毅开着车依次送大家回家,车子的副驾驶和车后座挤满了梁嘉手收集来的气球和玩偶,他虽然是个帅气的男孩子,但是显然偏爱粉色,梁世那身不近烟火气的黑西装整个淹没在粉色泡泡里,脑袋后面还顶着一个没处放的玩偶,板着脸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载满糖果和气球的车子驶进了辉煌的夜色里。 梁嘉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车门一开,一堆氢气球从车子里飞出去,向那暗沉沉的无边夜色飘去了。梁世试图抱起他弟,然而梁嘉今年十九岁了,个子实在是高的很,他抱得颇为吃力。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柳蓝青一个打横抱起梁嘉,如同抱一个孩童似的,把他的脑袋圈在臂弯里,送进了家门,甚至送上楼让他睡觉。 柳蓝青给梁嘉盖好的被子,在他chuáng头放上新买的玩偶,看着他沉沉入睡,这才下了楼。 梁世正站在门口等她,西装被整齐地叠好,放在臂弯里,白色的衬衫被掖进西装裤,整个人站在将暮未暮的夜色里,瘦瘦高高的,仿佛立在夜色中的一棵孤独的刺。 柳蓝青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要说:“今天不好玩”或者是“就算是没有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之类扫兴的话,毕竟他是梁世,扫兴是他的天职。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梁世沉思良久,说道:“今天有你真好。” 柳蓝青更没想到的是,他甚至坦诚自己的不足:“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抱不动梁嘉。” 梁世望着她,淡淡笑了一下:“你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柳蓝青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告诉她应该冷静,然后感谢她老板的夸奖,毕竟她老板为了夸她,都承认自己胳膊没劲儿了,一般的男人嘴硬也是死不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生体力充沛的。 但是柳蓝青脑子一抽,忽然犯傻,竟然冒出来一句:“老板,给奖金吗。” 她就是想开个玩笑…… 结果梁世脸忽然一沉,竟然生气了。 梁世没好气地说道:“奖金?” 柳蓝青立刻怂了:“不敢要不敢要,开玩笑的。” 梁世甩身就走了,yīn着脸说道:“想得美。” 柳蓝青赶紧说道:“那……” 梁世坐上车,砰的一声关上门,从容地系安全带:“明天迟到一分钟扣年终奖,自己看着办。” 柳蓝青怂了,眼看着面前的车都开走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暗地里和自己生气,为什么非要嘴欠要开这个玩笑,梁世好不容易高兴一次的。 柳蓝青黯然地耷拉着脑袋,迷茫地走在大路上,心想梁世也不扣啊,怎么一找他要奖金就忽然生气。 过了一会儿,车子又倒了回来。 柳蓝青生怕挨训,立刻捂住头。 梁世无奈地看着她兔子似的抱着头,揉了揉紧皱成一团的眉心说道:“上来,先送你回家。” 柳蓝青赶紧坐上了车,有点紧张地坐在梁世旁边,往离他远的地方蹭了蹭,挤在靠近门的地方,手指下意识搓着裙角,又抬起手掖了掖头发。 谢毅开车开到一半,忽然发现他们两个各自看着窗外,谁也不吭声。 ……这感觉更奇怪了。 怎么、怎么跟夫妻吵架似的。 第33章 让柳蓝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她好不容易解决了梁嘉心里那个残留的十二岁小男孩, 新的危机又出现了。 那个总躲在墙角捂住耳朵自闭视听的小孩, 在得到了昔日残缺的一切的满足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然后…… 他几乎在一夜之间进入了青chūn期, 忽然就开始叛逆了。 谢毅拎着他的公文包,头疼地看着楼下垃圾堆得到处都是的食品袋子和脏衣服,还有满地扔的游戏碟,无奈地说道:“小少年,麻烦您把自己的狗窝——麻烦您把自己的家收拾一下可以吗?” 梁嘉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耳朵上带着耳机,无神的眼睛懒懒地抬眼瞥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道:“你管我。” 跟在旁边的柳蓝青:“……” 谢毅跟爆发战争了似的拿着个手机给梁世汇报, 紧张地说道:“梁总不好了,不好了,梁嘉开始叛逆了, 重复一遍, 梁嘉开始叛逆了!” 柳蓝青:“……你别搞得跟拉响警报一样行不行。” 谢毅没好气地回头对她说道:“你还指望我怎么样呢?世界上最具有杀伤力的人类出现了, 一个叛逆期的青少年!你知道美国未成年人死亡率最高的群体就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吗?” 柳蓝青怀疑地看着他:“这个数据是你编的吧?” 谢毅顿了一下, 显然被人戳穿,愈加愤怒地说道:“反正他都叛逆了,你长点心吧!” 柳蓝青头疼地看着他们两个一个翘着脚打游戏, 一个心理崩溃给老板打电话想辞职。 就在她以为事情无论如何不可能变得更糟的时候,梁嘉的妈妈找上门来了。 柳蓝青发现这帮豪门的人有一个奇异的特点,那就是非常不尊重别人的隐私, 非常。 而且即便明明他们才是不尊重别人隐私的那一个,他们还总能自我代入受害者的角色,这一点真的很豪门。 梁嘉的妈妈钟寻安一进门,还没跟她儿子说话,一眼看见了柳蓝青,下意识捂住了嘴差点哭出声来,伸手颤巍巍指着柳蓝青说道:“我宝贝儿子竟然为了你,抛弃了他孤苦的妈妈,辍学跑出来和你同居?” 柳蓝青:…… 您真的看不到墙角那位正在崩溃打电话的商务人士吗。 谢毅虽然个子不算高,但是好歹一米七啊,再怎么说也是个存在感十足的大活人,为什么他就安然无事? 而且您的宝贝儿子自己出来住了快一年了,您终于发现他一年没回家没上学了,那您真的是很负责啊。 柳蓝青头疼地揉着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位迅速代入受害人角色的女性jiāo流。 她本来以为事情不会变的更糟了,谁知道打游戏的梁嘉偏偏不好好打游戏,忽然冒出来一句:“妈你烦不烦,别老凶姐姐行不行。” 他闷声不讲话还好,这一出声,简直就是在惹事了 钟寻安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似的,捂着那颗被儿子伤得体无完肤的心:“我儿子为了你顶撞我?你这个狐狸jīng!你不是个好女孩!” 柳蓝青:…… 这位了不起的太太,性格真的好豪门,好狗血哦。 柳蓝青:“我……” 钟寻安怒道:“你什么你,让你说话了吗?长辈说话谁让你插嘴的?” 柳蓝青:“……哦。” 钟寻安:“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柳蓝青:…… 那行吧不讲话了,毕竟被骂也是拿着高薪被骂,有助于提升工作经验嘛。 钟寻安:“好呀,又开始给我甩脸色不讲话啦?你有没有家教啊?” 柳蓝青实在是受不了了,也不管这位太太是不是还在找她家教的茬儿,索性不理她了,站一边儿跟梁世打电话:“老板老板,这个情况我处理不来啊,要不您亲自来看看。” 梁世挺诧异:“你处理不来?” 柳蓝青直截了当的说道:“梁嘉他妈妈来了。” 钟寻安本来正立着耳朵听柳蓝青讲什么,一听见柳蓝青这么说,没好气地站在那边喊:“什么梁嘉他妈妈,你会不会尊重人呀?你上过学吗?” 一向无所不能的梁世,竟然头一遭地沉默下去,没辙了。 梁世过了好久才说道:“……给你加奖金。” 柳蓝青为难地说道:“您要不亲自来吧,我真的处理不来。” 梁世毫不犹豫:“……给你按年终奖的十倍发。” 柳蓝青眼睛一亮,她忽然觉得这种情况她好像还勉qiáng能应对啊! 柳蓝青贼心不死,试图跟她老板讨价还价:“您看这个任务这么艰难,能不能再加点奖金……” 梁世说道:“一口价,不gān就算了。” 柳蓝青恍然间错觉自己在地摊市场上买东西,正跟卖家当众扯皮,讨价还价。‘ 穷人柳蓝青没骨气地怂了,老老实实地放弃了和老板扯皮,等她挂了电话,那边儿的钟寻安已经气得半死了。 只见钟寻安坐在沙发上,抱着肩膀,也不管她儿子理不理她,只用打量货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柳蓝青,问道:“你多大了啊?” 柳蓝青微笑了一下:“您看这件事您是不是有点误会呢。” 这时候,旁边的谢毅大概是想替她解围,冒出来一句:“对,我们是来查水表的。” 柳蓝青:“……” 撒谎也给个面子说的像点样吧。 柳蓝青已经开始背后冒汗了。 果然,这句话起到了相当的反作用,不仅是钟寻安懵了,梁嘉也懵了,游戏都不打了,抬起头来看柳蓝青:“姐姐你要来查水表啊?我带你去看……” 钟寻安刚才跟梁嘉说了半天的话,梁嘉都窝着打游戏不理她,柳蓝青一来,忽然就起身了,这可把当妈的气的不轻。 梁嘉刚站起来,钟寻安就没好气地说道:“坐下。” 梁嘉拿着刚才喝可乐洒了一领子,此刻揪起白T恤的衣摆擦衣领,茫然看着他妈,到底还是怕亲妈,声音软了点:“你gān嘛呀。” 钟寻安说道:“现在就让女人指使你了,以后在家里还有地位吗?我和你说过没有,漂亮女人都是图你的钱,记吃不记打!” 梁嘉愈发茫然起来:“妈你在说什么,我哪儿有钱,我一小屁孩穷的要死,中午吃的外卖都是我哥给的钱。” 谢毅和柳蓝青已经不想讲话了,一个沉默地围观,一个都拿出手机开始发朋友圈了。 钟寻安恨铁不成钢地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省得你以后出去被漂亮女人骗,你记住了没有?” 梁嘉更不懂了:“我一个每天打游戏啥也不会的死宅,漂亮女人骗我,图什么呢?” 钟寻安快要被他活活气死了。 过了一会儿吧,梁嘉大概觉得这么气他妈妈还不够,又补上一句:“我觉得姐姐要是骗我可能挺亏的,我觉得我哥比较适合被骗,你看我哥又高,又帅,又很有才……” ……这已经开始替别人数钱了吗? 他想的真的很认真,还掰着手指头数他哥的优点,生怕柳蓝青骗了他吃亏,很担心“骗子”的收益问题了。 钟寻安真的气得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 谢毅站在一边很是尴尬,又说道:“要不你们先聊聊,我去查水表?” 柳蓝青冷笑:“只要我还活着,你一辈子别想查水表。” 谢毅哪儿也不能去,只能拎着他的公文包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发朋友圈。 钟寻安和她儿子之间的母子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就听见钟寻安问道:“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对她这么好?” 梁嘉被她扯着耳朵,茫然了半晌,显然对这种豪门争斗戏码不是很感冒,很直白地说道:“妈,我知道你闹一会儿就累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启冷战模式。” “我们能不能假装我们已经闹累了,然后直接跳到冷战模式?” 他说着,特有理的一指他的游戏机:“你看我游戏打一半了,不然一会儿又玩死了,你要不先闹着,我去玩会儿游戏先?” 哎呀呀…… 这可把他老娘气坏了。 第34章 作为一个当妈的, 钟寻安按照惯例, 本来是想把梁嘉按在地上揍的, 但是大概忽然发现梁嘉不知不觉的已经长大了,揍不动了。 她叉着腰, 准备好好训梁嘉一通,毕竟最近她忙着和丈夫冷战,都没见到儿子,是时候好好教育孩子了,结果她往梁嘉面前一站,梁嘉歪脑袋看屏幕,说道:“哎呀妈,你挡着我打游戏了。” 一边说, 一边按动游戏机,伸手扒拉他妈:“我快死了!让一下让一下,你坐旁边行不行呀?” 眼看着他们母子俩吵架, 谢毅发愁地问道:“咱们要不要劝劝?” 柳蓝青说:“是该劝劝。” 然后, 她转头看向谢毅:“可是我懒得劝了。” 谢毅本来还想和她商量一下怎么劝, 这下无话可说, 只能默然看着柳蓝青。 过了一会儿,柳蓝青又小声对他说道:“而且我总觉得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是在煽风点火, 火上浇油,,没好下场的。不如等他们吵累了咱们挨个攻破。” 谢毅倒是安安生生站了一会儿, 但是很快他觉得两个人再吵就要打起来了,生怕回去jiāo不了差,坏了他jīng英的一世英名,也不管柳蓝青说什么,直接上去来了一句:“有话好说……” 他这句话一出来,两个人齐齐转头看他,谁也不吭声了。 柳蓝青发愁地捂住了头。 这孩子怎么就是犟呢。 钟寻安最先开口:“听见了吗,人家说了,好好跟你妈讲话。” 梁嘉嘛也没gān,就坐在沙发上听他老妈训,这可委屈坏了,看向谢毅,咕哝一句:“你来挑事儿的吧。” 天地良心,谢毅他真的是好心,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直男,性格比较直慡,不是很懂弯弯绕绕。 谢毅还想扮演比较公正的角色,见梁嘉受了委屈,就试图劝解钟寻安道:“事实上您才应该心平气和听儿子讲讲,您看您儿子现在心理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您是不是有责任呢……”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的柳蓝青使劲儿示意他闭嘴,谢毅半截儿话就咽在喉咙里没下文了。 这可直接就把钟寻安点炸了。 钟寻安差点跳起来:“ 我有责任?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了,他不感激我,他爸对我不好的时候他帮过我吗?他尽过一个儿子的责任吗?” 反正后面就是数落梁嘉怎么不好,数落梁嘉他爹怎么不好,骂着骂着骂到梁世头上去了,说他挑拨离间,要不是他瞎管,自己的乖儿子怎么会不在家呆着跑出来。 谢毅说完肠子都悔青了,再多的年终奖也不能抚平他受到的jīng神伤害。 柳蓝青一脸“我都告诉了你不要说话”的神情看着谢毅,谢毅没脸看她,被钟寻安越骂越难过,整个人的jīng英气质都被挫伤了。 钟寻安本来非常讨厌柳蓝青,经过谢毅这一积极的对比,她竟然一下子觉得柳蓝青亲切起来,毕竟柳蓝青一直也没讲什么话,没有冒犯到她,对比之下她觉得柳蓝青很公正,转头问柳蓝青道:“我说的对不对?” 柳蓝青刚才顾着给谢毅使眼色,都没听见她说了啥,只能说道:“您真是太不容易了。” 钟寻安仿佛找到知己,全然忘记刚才自己有多讨厌柳蓝青,竟然觉得她格外亲切可爱起来,甚至挽住柳蓝青的胳膊,说道:“那些男人啊,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没一个好东西。” 柳蓝青被她挽着,对面两个男人委屈地看着她,谢毅一脸挫败,至于梁嘉,梁嘉都快哭了。 柳蓝青也不能火上浇油,只好说道:“是是是。” 她这么一说,钟寻安忽然觉得和她特别投缘,一瞬间都以为柳蓝青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挽着柳蓝青的手给她诉苦,说什么“我每天辛辛苦苦逛街买到一条好看的裙子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俩脸上有光吗,可是他们呢,他们知道我买衣服有多辛苦吗,成天说我不给家里做贡献”或者是“你知道我为了让他们吃的好一点,去尝了多少个厨师做的菜才选到这个厨师做饭吗?可是他们呢?他们每天吃饭,有一点点感激我吗?” 柳蓝青:…… 作为一个每天温饱都是问题的实习生,她心里苦啊。 柳蓝青一边心里苦,一边昧着良心安慰这位逛街辛苦的阿姨,说道:“确实不容易。” 反正她被迫听着钟寻安叨叨了半天,就差到彼此加个微信做一生好朋友的地步了。 然而就算如此,钟寻安还是警惕地问她道:“你没打我儿子主意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梁嘉还是个宝宝呢,你们俩不合适。不过你这么好的小丫头,我认识好多huáng金单身汉,要不要介绍给你呀?” 大学刚毕业的柳蓝青愁眉苦脸地想着自己年纪不小了这件事,心想应该尽早澄清事实,但是这位刚才还骂梁世挑拨离间,她要是说自己是梁世公司的,没准下一刻钟寻安就打到梁世公司门口去了。 最后,柳蓝青只能被迫说道:“” 谢毅:…… 梁嘉理直气壮:“我就说我带你去看嘛!对了水表是什么东西啊?” 查水表的柳蓝青,年纪轻轻就愁眉苦脸,一脸沧桑地看着面前的钟寻安:“您看我们能走了吗。” 梁嘉更加茫然起来:“那你到底看不看水表啊?还有水表到底是什么啊?” 见没人讲话,他蹲一边儿,开始用手机搜索“水表到底是什么”去了。 柳蓝青原本以为事情就此就能结束,他们先溜出去,等到钟寻安闹累了,再回来找梁嘉,治好他的中二症,送他回去念书上学,等他长大了一切都好说。 然而柳蓝青错了。 因为中二症是治不好的。 永远治不好的。 就因为在这个时候,钟寻安说了一句:“儿子都是白眼láng,还是女孩儿好,我女儿从来不让我操心。” 梁嘉瞬间就委屈了:“梁怡她成天nüè待我!” 钟寻安不满地说道:“你别老这么说你妹妹行不行?她一个女孩子,怎么nüè待你啊?再说了,你这么高,这么壮,都是你欺负你妹妹。” 柳蓝青觉得这种不分是非的家长有点过分,正要劝一句,就眼睁睁看着梁嘉游戏机都摔了,没好气地怒道:“是你说不能对女孩子动手的!要不然我早动手揍她了!她有一次直接把我从二楼推下去了!” 他虽然生气,依旧是一副小孩子告状的模样,漂亮的眼睛都红了,委屈地一抽一抽的。 柳蓝青觉得过一会儿梁嘉发现自己一个生气把游戏机砸了,估计更委屈了。 梁嘉说:“最让我生气的不是她把我从二楼推下去让我脱臼了一只胳膊,我生气的是她打完我甚至都从来不会自卫,因为她心里清楚我不会还手的!” 他委屈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快要哭出来了:“男孩子怎么了,生而为男生,这么辛苦的吗?” 柳蓝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钟寻安说:“那你不会还手啊?你一个男生,被女孩子欺负,丢不丢人呀?” 柳蓝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试图用最温和的语气对钟寻安说道:“你不能既教他不能对女生动手,又教他去还手。” 讲真的,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梁嘉没有长成一个具有bào力倾向的少年,而是长成一个脑袋不好的小可爱,真的已经是自力更生很难得了。 柳蓝青不说还好,一说,钟寻安气急败坏看着她:“你到底站谁的啊?” 柳蓝青:…… 原来现在已经开始站队了吗。 她夹在这母子俩中间,愈发的为难起来。 梁嘉本来是个不怎么叛逆的叛逆少年,也就窝在家里,打打游戏,不听人讲话,偶尔发个小脾气,但是好歹不闯祸呀。 这可好,他一下子叛逆到底了。 只见梁嘉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用他特有的带着奶气的嗓音选不道:“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要在这个家里忍受折磨了!姐姐说的对,你们都是糟糕的大人,我不要长成你们的样子!我决定了,我要去我哥公司工作,我要创造价值!” 柳蓝青一瞬间就傻了。 梁世虽然疼他弟弟,但是平均每天能被他弟弟气死七八回再气得活过来,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坚持不懈地疼爱他弟弟,很辛苦了。 柳蓝青试图让他从桌子上下来,伸手去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公司里没有你可以做的岗位,你要不先回去读书充实一下自己?” 梁嘉自信满满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又看看他站在一边的妈妈,仿佛未来的期许和现实的残酷jiāo融在一起,一下子让他有了中二的勇气,无比坚定地说道:“我要去寻找妖怪。” 柳蓝青:…… 她好像是记得梁世和她说过这孩子十九岁了还相信妖怪之类的…… 柳蓝青脑袋里忽然发出了噼啪一声,她仿佛听到十倍年终奖和她告别的声音。 第35章 柳蓝青跟着梁嘉冲到公司十六楼的时候, 梁世还在跟人力部打电话, 柳蓝青甚至听见他讲话:“我觉得我的助理有能力解决这种问题, 我相信她。” 柳蓝青在走廊里听到这句话都快感动地哭出来了。 说真的,一个像她老板这样的人, 冷血,没有感情,或者是尽力扮演一个冷血、没有感情的人设的人,能给她这种程度的全面的信任,真的是难得至极了。 可惜,梁世难得信任一个人,一秒钟不到就被打了脸。 梁世的电话刚放下,忽然发现麻烦已经不是麻烦存在不存在的问题了, 麻烦直接杀到他门口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梁嘉都直接进来了。 梁嘉抽着发红的鼻子,一脸委屈地泪痕, 揉了揉眼睛, 对他说道:“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梁世下意识抬了抬眉毛看向柳蓝青, 一副我不问你, 我就等着你自己说的表情。 那一刻起,柳蓝青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一次眼神jiāo流。 梁世:怎么回事? 柳蓝青:我尽力了。 梁世:哦?年终奖不想要了? 柳蓝青悲伤地用眼神回应:老板,我觉得我再这样下去, 我都活不到年终了。 然而这段的意义过于复杂,她没能完整地传达出来,梁世就解读到她生命危急。 梁世吃了一惊, 他立刻站了起来,走向柳蓝青,问道:“你生病了?”· 柳蓝青费力地用眼神无声的解释着:我没有。 梁世盯着她看了半天,仿佛解读了什么密语似的恍然大悟:“哦。” 梁嘉困惑地看着他哥跟柳蓝青两个人一会儿瞪眼睛一会儿抬眉毛的,疑惑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不知道在传达什么不可告人的信息。 梁嘉奇怪地问道:“你们在gān什么?” 柳蓝青清了清嗓子,没敢吭声。 梁世扯了扯领带,看向窗外。 梁嘉虽然有点傻,要是信了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那才是有鬼。 梁嘉问道:“你们该不会是正在用什么我无法接受的方式在秘密……沟通吧?” 柳蓝青又清了清嗓子,看向门口。 梁世继续不安地扯了扯领带,松开了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三十秒后,一向落后的谢毅终于冲进了屋子,满头大汗地问:“我错过了什么?” 终于,沉默了良久的梁世拧着眉看向谢毅,没好气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上来的?一楼安保是摆设吗?” 谢毅挠头:“天地良心,这真的没辙啊!” 梁嘉蛮得意地说道:“你们安保打不过我。” 梁世气得都快笑了:“真的?他打不过你?” 柳蓝青在心里想,说真的,安保他很为难啊,老板的弟弟要和自己打架,打赢了肯定不行,小家伙就送医院了,不打也不行,显得他这个保安很不称职,那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柔弱地倒地,假装自己被老板他弟bào揍了一顿嘛,就这还要被老板怀疑工作能力不行,很辛苦了。 梁嘉终于回归正题,非常正义地对他哥哥说道:“哥,以前你对我说,不管我选择做什么事,你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我,因为你是我哥,你还记得吗?” 梁世温柔地看着他:“我当然会支持你。” 说完,又补充一句:“在jīng神上。” 然后,他转过头,没好气地看向谢毅,扬声喊了一句:“麻烦叫安保把他带走可以吗?” 谢毅赶紧叫人去了。 梁嘉说:“可是你说你会支持啊!你说因为我现在就和你以前一样无助又迷茫!” 梁世:“……我没说。” 柳蓝青在旁边听着,心想这好大一个瓜,梁世竟然也无助又迷茫。 梁嘉又说道:“你还说如果有任何可以让我摆脱少年时痛苦的方法,你都会倾力相助的!” 梁世的脸都快绷不住了:“我没说!” 柳蓝青心想原来她的冷血老板竟然还有无限柔情的一面,想不到想不到。 梁嘉悲痛地大喊一声:“哥!” 梁世终于受不了了:“你记性这么好怎么不去考清华北大呢?” 他无可奈何地揉着额头,一面承受着被迫提起黑历史的尴尬,一面被bī无路地焦躁着,末了,只能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嘉坚定地说:“我呀,要去寻找妖怪。” 梁世:“……” 柳蓝青:“……” 刚进门的安保:“……” 安保寻思着自己应该做点啥,但是问题是他啥也不能做。 于是,为了明哲保身,他gān脆假装自己忽然缺氧或者是贫血,一个大跌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梁世无奈地看着他那病弱如同娇弱少女的员工,一想到自己还得给这种关键时刻没有用的人jiāo社保,就恨得暗暗咬牙。 梁世下意识抓了一下柳蓝青肩膀,他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肢体动作正在向别人求助。 梁嘉见他哥哥不愿意理他,又难过地问道:“你不是说有的人生来要做木匠,有的人生来要做医生,而我,我生来要做我自己吗?” 柳蓝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啊,怎么着难道咱们梁总虽然看起来很高冷很严谨,平时这么文艺这么有诗意的吗?难道他是个表面高冷内心很柔软的……洁癖? 梁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爱gān什么gān什么去……你在我公司闯一次祸,我立刻抓了你去见你爸妈。” 梁嘉欢呼一声,大概觉得他终于有跳战他妈的勇气了吧,转身就跑了。 柳蓝青心想时间差不多也该下班了,她是不是也该跑了。 于是,她一点点地挪动,向外门外走。 然而,她还没来得蹑手蹑脚走几步,忽然就被梁世叫住:“你去哪儿?” 柳蓝青被人抓了个先行,有点为难地回头看着身后微微垂头看着自己的梁世:“我觉得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梁世一步一步走近了她,说道:“你的年终奖——” 柳蓝青瑟缩了一下。 梁世后面半截儿话忽然堵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音,半晌,才道:“算了。” 柳蓝青:??? 所以她的年终奖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第36章 抱着大概过年没有钱的心, 柳蓝青忧伤地离开了公司, 一边走一边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找工作要找一个掺和人家家里事的职。 她沮丧地回到了家里, 发现自己虽然大学没少读书,但是竟然真的一点都不会解决人家的家里问题, 最基本的家庭问题都不能解决。 无能! 柳蓝青想到这里,忧伤地开了家里的门。 肖琴正在屋子里等她。 柳蓝青门一开,整个人站在门缝的yīn影里,两只手无力地耷拉着,说道:“我一整天没吃饭。” 肖琴:“那你买菜了吗?” 柳蓝青:“……没有。” 柳蓝青坐到屋子里来,拍了拍一身的灰土,看着正jīng致地敷面膜的肖琴,问道:“你今天一天都gān什么了?” 肖琴脸上的面膜还没到时间, 伸手撑着面膜对柳蓝青说道:“我今天gān了两件事。一,我去看了画展,我觉得这个画家画的真他娘的好, 我不配画画, 不配学艺术。” 她说着, 又把车钥匙扔到柳蓝青怀里来, 道:“二,我发现你对汽车什么时候会报废有很大的误解。我把你的车送去修了,应该很快就能修好。” 柳蓝青瞪大了眼睛:“可以修好?可是、可是都撞成那样了啊!” 肖琴同情地看着柳蓝青, 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事,长大就好了。” 柳蓝青:“……” 她连做饭的心情也失去了,只想扒着肖琴难过地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甚至还想直接哭一场,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往肖琴怀里扑,手机忽然就响了。 柳蓝青盯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名字瞅了瞅,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在肖琴面前接,她挪了挪,挪到门口,特意把门关上了,去客厅接电话。 肖琴莫名其妙看着她关门,没好气地喊:“你接谁的电话呢,这么见不得人?” 柳蓝青确定肖琴听不见了,这才接了电话:“老板……” 那头的梁世也没好脾气,劈头就问道:“你老板的电话你这么久才接?” 柳蓝青也不知道怎么回,只能等着他发完脾气。 梁世臭脾气发完了,这才说道:“我们得谈一下梁嘉的事情。” 梁世一贯是平和冷静的性子,此刻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仿佛大乱将至,或是什么灾难降临一般,无比郑重地说道:“绝对,绝对不能让他来公司。” 柳蓝青好像听到他声音里带着颤音儿,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柳蓝青说:“你不要把梁嘉说的像一场灾难一样——” 梁世打断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就是一场灾难。” 柳蓝青:“……” 她老板这是怕了? 她正要回话,那头的房门被肖琴打开一点,只见肖琴把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你这么神神秘秘又和谁说话呢?” 肖琴话还没说完,柳蓝青忽然把她的脑袋按回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肖琴没好气的隔着门吼道:“你夹到我的头发了!” 柳蓝青关好门,捂着手机又问梁世道:“那你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那头的梁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镇定下来:“当然。” 柳蓝青心想,老板果然是老板,就是不一样,这种她解决不了的办法,老板说解决就解决了,这才是人中龙凤。 谁知道,人中龙凤对她说道:“我得去伦敦躲几天。” 柳蓝青:??? 说好的人中龙凤无所不能呢? 梁世说道:“就这么定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们出发去伦敦。我有一个朋友举办婚礼,我要赶过去。” 柳蓝青只好说道:“那您和这位朋友的关系一定很好。” 梁世:“哦,那是我死敌,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现在这是我唯一能躲开梁嘉那个小混蛋的方法了。” 柳蓝青:“……” 梁世:“去定明天早上七点的机票,我们走的越早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柳蓝青只好说道:“好……” 柳蓝青挂了电话,有点犹豫地走到门前,敲了敲肖琴的门。 肖琴没好气地给她开了门,一副“我不问,我就等着你自己说”的神情傲然看着她。 柳蓝青犹犹豫豫地说道:“琴呀,我明天要去一趟英国,工作的事。” 肖琴愈发狐疑地看着她:“工作的事你为什么藏着掖着的?” 柳蓝青:“我老板电话内容要保密呀。” 肖琴更加怀疑地看着她,方法能从她脸上找到谎言的漏dòng来:“别告诉我你gān了一件蠢事。” 柳蓝青立刻道:“我没有!” 仿佛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误解,她要急着澄清一样。 肖琴连怀疑都懒得怀疑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有事,无奈地说道:“……我还没问。” 柳蓝青怂下来:“真没有。” 肖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问道:“你不会喜欢你老板吧?毕竟我看过你老板的照片,在杂志封面上看起来腿长脸好这么说都很不错啊。” 柳蓝青被她这么一问吓了一跳:“没有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肖琴差点两眼一黑砸在地上。 柳蓝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试图解释清楚这件事:“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们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 肖琴看着她半天,仿佛看着自家一个误入歧途的小孩,半天,才心疼地说道:“我就是想和你说,你撞坏的车能修好,不要为车卖身……” 柳蓝青捂着脸:“我真没有……” 肖琴同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说道:“我还想说你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毕竟你也知道,你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傻白甜是骨灰级别的,在豪门剧里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柳蓝青:“……” 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了! 肖琴又说:“我最后还想说,你要是真的嫁不出去,我弟其实也不错,你看他下个月就成年了,脸其实还是可以的,家里吧钱还是有一点的,请你一定要考虑一下啊。” 柳蓝青:“……” 肖琴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半天,正要和她讲自家弟弟优势的时候,柳蓝青手机又响了。 柳蓝青低头一看,是梁嘉,她站在肖琴面前就接了电话。 肖琴痛苦地一拍脑门。 梁嘉那边一接通,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我和你说一件事,你绝对不可以告诉我哥。” 柳蓝青不解地问道:“那你别告诉我不就行了?” 梁嘉痛苦地大喊:“我觉得我背叛了我哥!” 柳蓝青试图劝他:“你要不考虑一下?我保密能力不是很qiáng啊。” 梁嘉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哥大学时的死对头要结婚了,当然了他肯定不会去参加婚礼的,所以他应该也不知道我背叛他,但是我好愧疚啊!” 柳蓝青:??? 等一下,发生了什么? 梁嘉简短地说道:“赫斯特先生邀请我做他的伴郎。” 柳蓝青:…… 梁嘉又说:“他们是大学时的死敌,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彼此憎恨的仇人,可是赫斯特先生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出席他的婚礼,不过我哥哥也不会知道的,你说对吧?” 电话另一头的柳蓝青久久没有出声。 梁嘉还试图喊了几声:“姐姐?姐姐你还在吗?” 柳蓝青预感到一场bào风雨要来了。 第37章 次日五点不到, 柳蓝青早早从chuáng上爬起来, 来来回回收拾洗漱。 令她吃惊的是, 肖琴这个赖chuángjīng,竟然也醒了, 正脑袋顶上顶着被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柳蓝青弯腰看了一下,发现她窝在被子里,整个人坐在chuáng上,被子倒是把人捂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来,顶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看个没完。 她不像是起得早,反倒像是一宿没睡。 柳蓝青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肖琴窝在被子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不配画画。” 柳蓝青:“……你又犯什么蠢呢?” 肖琴忽然扑在枕头上大哭起来:“因为我不是个男人, 我也不是个同性恋!我不配画画!” 柳蓝青:“……” 她把肖琴的电脑拽过来一看,见上面是一个画家的介绍,詹姆斯·李, 这不前两天办画展的哪一个吗。 柳蓝青伸手摸摸肖琴的头安慰她:“没事的, 你当初学画画的时候, 不是也说莫扎特让你不配画画吗。” 肖琴本来都哭得快要断气了, 一听到这句话,气得差点没翻眼摔下chuáng去,气都喘不上来, 气得要死对着柳蓝青吼:“他妈的莫扎特是搞音乐的!” 柳蓝青恍然大悟:“喔……” 她挠挠头想想:“那你上次说让你不配画画的是谁来着?” 肖琴:“……” 肖琴气得瞪着她看了良久,忽然释怀:“我还是配画画的。你才不配画画。” 柳蓝青见她不闹着要放弃画画了,欣慰地笑了笑, 拍拍她的头,拎起箱子说道:“我先走了啊。” 肖琴站在chuáng上,目送着柳蓝青远去,嫌弃地摇摇头说道:“真不敢相信我弟拼命喜欢的是这么一个蠢货。” 柳蓝青搬着行李箱走到了楼下,发现梁世已经在车上了,她正姿势凶猛地一手提着行李箱穿着高跟鞋往楼下冲,梁世本来还想替她搬东西,结果这一抬头发现柳蓝青这幅架势…… 实在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他眼睁睁看着柳蓝青踩着高跟鞋稳稳地走下楼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仿佛手上拿着早点一样悠闲平静,然后又过来给他开门,梁世半晌说不出来话。 终于,梁世问道:“猫怎么办?” 柳蓝青有点惊讶,他竟然担心起那只他很不喜欢的猫来了,于是赶紧回答:“猫放在朋友家了。” ……其实一直是肖逸养的。 ……而且已经是肖逸的了。 ……肖逸都把猫当成他亲生的崽了。 车子发动,开向机场,柳蓝青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对梁世说道:“老板,要不咱们别去吧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人家婚礼上何必呢,再说了还要随份子……” 梁世说:“他们外国人不随份子要送礼,我礼物都买好了,不送多可惜。” 柳蓝青紧张地戳戳手指:“那、那寄过去聊表心意……” 梁世说:“我那份礼就是要他难堪,不亲眼看见他难堪多可惜?” 说完,又狐疑地看着她:“你今天是怎么了?” 柳蓝青生怕露陷,但是她也知道迟早要露陷,反正她是夹在中间没好处了,只能最后垂死挣扎:“我没有可以穿的礼服……” 不管怎么说,她挣扎过了。 梁世:“哦,那确实挺严重的。” 柳蓝青松了口气。 这是可以放过她了? 然后,她又听见梁世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出问题,所以给你备了一份。” 柳蓝青:??? 柳蓝青看着她老板一脸从容,越发觉得问题不对,问道:“您怎么知道我的码?” 梁世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让谭薇给你备的。” 柳蓝青:??? 这完全不能解答她的困惑,只能让她更加困惑起来了。 柳蓝青:“那谭小姐又是怎么知道我的码?” 梁世忽然放下了手机,一脸严肃地看着柳蓝青,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所以你才要离她远点,知道了吗?” 柳蓝青:……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即便是她很想得到问题的答案,梁世却已经转过头去了,不准备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了。 事情依旧没能解决。 柳蓝青到了机场还试图假装自己忽然病重,一一被梁世识破,最终飞机起飞了,头一次坐头等舱的柳蓝青忧心忡忡。 家庭真是个令人困惑的组件,好像每个部分都是个迷,无法破解。 她和梁世头一天到了伦敦,一切顺利,一切太平,只柳蓝青心里头埋着一颗炸|弹随时会爆炸,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小梁总惹事的本事,只她一个人知道梁嘉要来参加梁世死对头的婚礼,仿佛时时刻刻背着一座炸|弹山,片刻喘息不得。 他们在伦敦一起玩了一天,梁世头一遭对她特别好。 仿佛他不是老板带着下属出来,倒像是个兄长来照顾妹妹似的。 他英语讲的好,一口纯正的英腔分外好听,给柳蓝青讲这讲拿,带她去看以前他上学的时候喜欢去玩的地方。 说真的,梁世要是把柳蓝青丢在伦敦任由她死活,柳蓝青心里的愧疚还能少点。 到了晚上的时候,梁世送柳蓝青回酒店,柳蓝青知道横竖左右都是死,晚死不如早死,现在说了,她还落得一个自首的名声,她要是不说,怕是以后回了国,梁世那手段能整死她。 她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毕竟难得她老板这么绅士送她回来,但是她又不敢进去,在门口一把扯住梁世的袖子,委屈巴巴看着他,结巴了一下:“那啥,梁总,我有事要和你说。” 梁世被她抓住袖子,下意识愣了一下,带着手套的手缩了一下。 柳蓝青赶忙松开他,紧张地说道:“其实我不应该和您说这件事,因为我的身份不是很配和您讲——” 梁世心不在焉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也冒出来:“巧了。” 柳蓝青当即就是一哆嗦。 啊!不会吧他已经知道了? 那这罪名就不是自首了,这他妈的是投敌啊! 柳蓝青心想她老板如果知道了还一脸微笑陪着她在伦敦玩了一天,这是赐死前给断头酒的节奏啊。 她正紧张,梁世忽然说道:“其实我——我也有话和你说。” 柳蓝青:“???” 梁世隔着手套,有点焦躁地咬着手指,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决定打开心结,看向柳蓝青,说道:“你的出现真的改变了很多。在我看来你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差不多……改变了我的生活。” 柳蓝青不知道这个走向要往什么地方去,但是她有点,害怕。 梁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我喜欢你。” 柳蓝青差点直接厥过去了。 梁世说完以后,看柳蓝青脸色不好,只好说道:“我不会要求你现在给我回答,我也不想这么傻地去bī问你答案,当然我知道我自己是个挺招人讨厌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你确实改变了我。如果可以,我会为了你变得更好,如果不可以,你也凑巧出现拯救了我糟糕的人生,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见柳蓝青依旧没有吱声,他苦涩地笑了笑:“把在伦敦的这段时间……当做我是你的朋友吧。” 他又问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柳蓝青气都喘不上来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傻了半天,没出声。 梁世:“你不说我就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转身离去,在走廊的尽头对着她挤出一个笑来。 柳蓝青彻底、完全、整个吓傻了。 她的老板喜欢她。 其实她有察觉,因为梁世对她真的很好。 而且他确实在改变了,再说他本来也不是个糟糕的家伙。 在柳蓝青见过的所有男性里,他可以说是最优秀的,只是喜欢过于严厉要求自己,总是追求完美而已。 柳蓝青在门口蹲下了。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想想,有人和她告白了,那她自己喜不喜欢和她告白的人呀。 但是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妈的,完了,我知道他弟弟要来参加他死敌的婚礼当伴郎,而且我是唯一一个知道的。 而且他明天早上就要知道我知道了。 他还会知道我骗了他。 他唯一喜欢的人骗了他。 柳蓝青绝望地坐在了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腿,陷入了惊恐之中。 生活就是这么操蛋。 第38章 就在柳蓝青以为事情不可能更糟的时候, 她的生活自力更生, 就是偏偏要来证明: 不, 还远远不够呢。 然后,梁世就和柳蓝青告白了, 如同一个炸|弹,彻底轰了她的世界。 晚上的时候柳蓝青窝在酒店的墙角里,回想起来白天的事,发现这件事是有征兆的。 甚至一整天,都全部是征兆。 梁世让谭薇给她挑的礼服,不仅尺码合身,甚至和她的肤色都完美搭配,连鞋子首饰都给她备了个齐, 柳蓝青打开梁世提上来的箱子,看着里面闪闪发光的一切,留下了痛心疾首的泪水。 她真的对不起梁世。 中午的时候她和梁世出来吃饭, 梁世带她去了当地很有名的一家餐厅, 吃的时候问她好不好吃, 柳蓝青当时心里有鬼, 昧着良心说好吃,把黑暗料理往肚子里咽,那时候梁世在她旁边轻声说, 要是喜欢吃,以后一辈子都来陪她吃。 天啊,那么难吃的东西啊, 梁世还愿意陪她吃一辈子。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从外面回来,她盯着公园里一个拿气球的小孩发呆,梁世以为她想要那个气球,跑了好几条街去给她买,柳蓝青接过气球的时候都快感动哭了,虽然她想要的是那个小孩啃的棒棒糖。 她现在明白过来当时梁世硬要看那只猫,有可能不是喜欢那只小崽子,毕竟他们到最后都不和睦,只是看见她喜欢,也想跟着一起喜欢而已。 柳蓝青一条一条数着梁世以前对他的好,现在想打电话自首,但是转念一想——妈的,他刚告完白,一接到电话肯定觉得是回应电话啊!这个时候告诉他明天死对头的婚礼上要见到亲弟弟,还是做伴郎,太残忍了吧。 柳蓝青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里,另一头的梁世反倒是很平静。 他本来可以把酒店定在柳蓝青隔壁,但是他没有。 万一柳蓝青拒绝了他,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会让她尴尬。 他做事总是顾虑周全,想事情也十分全面,永远做事得体又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活是如何遭到透顶。 在遇到柳蓝青的前一天,他下了决心自杀。 他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描述那时的场景——他的洁癖折磨得他几近疯狂,无时无刻不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十年不见的父亲忽然回来,因为绝症被送进医院,但是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人人都恨他,所以他一个人处理了所有事。 他在父亲没有死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他的葬礼。 顺道,把自己的也给准备了。 他写好了遗书。 他如约去看心理医生,发现他的心理医生一天以前自杀了,可惜他们不熟,不然他或许可以知道原因。 他送给谭薇的礼物被退了回来,衣服的底部放着一张满是鲜血的小人,他知道谭薇一直很疯,但是他习惯了,他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和他一样疯,他能怪谁呢。 他来到公司,他的办公室空无一物,和他的心里一样。 于是他想,好吧,就这样吧,明天来的时候就结束吧。 于是他回到家,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收拾好一切,依旧得体、整洁、gān净地活着。 而第二天他来到公司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没什么牵挂,直到戴了十年的表忽然幽灵般地消失了,他心想好吧,最后一天注定是要不完美的了,他追求了十几年近乎苛刻的完美,又得到了什么呢? 再然后,那个女孩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那块表,又奇迹般地回来了。 像是一个拙劣的魔术,但是却有其机巧的地方,头一遭吸引了他的注意。 于是梁世在心里想,既然这样,那就多活一天试试吧。 所以他活下来了。 那个女孩子像魔术师一样,改变了一切。 于是他理所应当地爱上了她。 但是爱这个字过于沉重了,梁世在心里想。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喜欢你。” 他没有说:你是的整个世界,我活下来的原因,我生活中闪光的一切。 不应该那样,一向做事周全的梁总心里想。那样就太过沉重了。 第39章 在愧疚与侥幸心理的双重挤压下, 柳蓝青睡是睡不好了, 但是她靠在chuáng头, 依旧迷迷糊糊睡着了。 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她接到了三个要命的电话, 就在凌晨四点这个要命的时间段。 第一个电话,让她滚开对方的儿子身边。 第二个电话,让她滚开对方的心上人身边。 第三个电话…… 第三个电话给了她三个亿。 她挂了电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梁世家的?不会吧,知道的这么快? 但是她转念一想,不对啊,梁世他妈多少年前就死了,至于他那个不成器的爹,她是亲眼看见他在ICU断了气, 怎么说都不可能呀。 总不可能她和梁世之间的关系人神共愤到这种地步,他亲爹死也不同意,专门从地府打来电话, 特意盘问柳蓝青对他儿子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除了他, 还能是谁呢? 柳蓝青马上就要参加一场可怕的婚礼, 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但是她也别想睡觉了,坐在chuáng头上一坐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午,她早饭也没吃下去, 上了两层遮瑕才遮住彻夜难眠的黑眼圈,脸色蜡huáng得又厉害,她打腮红的时候手一抖, 打重了,画得像个村姑。 柳蓝青在镜子前擦了又擦,好不容易晕开淡了一点,还没来得及穿鞋,梁世就在外头敲门。 柳蓝青穿着一只鞋冲出去给他开门,两只脚一高一低趴在门口,头发乱成一团,láng狈地和他说道:“抱歉抱歉,再等我五分钟,你绝对想不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梁世正要说话,柳蓝青砰的一声把他关在门外。 柳蓝青心想,她真是疯了,她刚才当着她老板的面把他关在门外头了。 就这短短的五分钟里,梁世站在门外如下油锅,一颗心仿佛被人生生剜了出来,丢在油锅里炸了又煎。 他不断低头去看表,仿佛时间就停在了这个节点上,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他扯开了领带又系上,五分钟过去了,柳蓝青还没有出来。 梁世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有一万只蚂蚁爬上他的身,他再也无法喘过气来,那一瞬间他不想知道答案了,他直接转身就向外冲去——他仿佛溺水的人,疯狂想要喘上一口气。 她不会出来了,她不想出来,她不想见他,她的答案不要紧但是他让她尴尬了——该死的他就知道他不应该这么突然的! 就在他脑子里的东西要炸掉的时候,柳蓝青的门开了。 梁世猛地深吸一口气。 他终于能喘上气了。 他垂着眸子,看着柳蓝青,发现她真的很美,但是她蓝色的裙子配那条绿色的项链有点老气,梁世在心里责备自己,暗想自己为什么这么蠢,明明蓝宝石的装饰会更配她的皮肤,可是他偏偏选了绿色的。 终于,梁世想要说话,发现自己紧张得出不来声,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有点láng狈地说道:“你今天很好看。” 柳蓝青沉默地看着他,伸手挠了挠头,她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态度来应对梁世,好久,她才说道:“你绝对不会相信我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刚想要告诉梁世她经历的事情,忽然对上梁世的眼睛,她脑子就是一片空白,下意识道:“你、你今天也很好看。” 梁世愣了一下,笑了:“谢谢。”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柳蓝青已经要疯了。 如果她要告诉梁世,她现在需要告诉他:一,你死对头的伴郎是你亲弟弟;二,你爹,或者是是一个自称你爹的人给我打了二十五,你未婚妻给了我五十四块三,当然了还有他妈的,你某位朋友,给了我三个亿。三个亿,三个亿!! 然后放在最后,我其实也很喜欢你,我都不奢望和你谈恋爱我看见你就特高兴。 以及我不想要三个亿,你在我心里比三个亿还值钱,真的。 柳蓝青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一串话说出去她可能会憋死。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一起上了车,一起进了教堂。 一路上是死一样的沉默。 婚礼还远没开始,他们来得太早了,里里外外都没多少个人。 柳蓝青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心里翻江倒海,偏偏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时候,梁世忽然说道:“这不是真正的教堂。赫斯特的恋人是个男人,所以这其实是一场具有讽刺意义的婚礼。” 柳蓝青假装自己听懂了,赶紧点头。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梁世人生第一遭没有戴手套。 他的手上布满因过度洗手而浮现的伤痕,手指修长好看,却满是青紫,不知道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柳蓝青一时心疼,本来想说点什么别的,却冒出来一句:“老板,你有未婚妻吗?” 梁世下意识一愣:“什么?” 柳蓝青用胳膊戳了戳他:“那啥,她给了我五十二块三……” 梁世还没来得及回话,忽然新郎找过来了,他们两个见面就眼红,两个人英语都讲得凶,语速又很快,=柳蓝青坐在旁边听着,一时半会儿跟不上,险些以为他俩在吵架。 没过一会儿,梁世被扯走了,临走前好像还想和柳蓝青说点什么,人就被扯走了。 他们刚走,柳蓝青正自己坐着,谁知道椅子下头忽然冒出来一个人来,吓得柳蓝青险些跳起来。 梁嘉从椅子底下钻出来,整个人处在一种震惊地后遗症里,骇然道:“我哥怎么来了?” 柳蓝青一把抓住他:“见到你太好了!有件事情我事先说清楚,你来的这件事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记住了没有?” 梁嘉:“我……” 柳蓝青推他:“快滚快滚。” 梁嘉都快哭了:“可是……” 柳蓝青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扯住他问道:“对了,问你件事儿,你哥未婚妻长啥样?好看吗?家里有钱吗?什么时候定的婚?” 梁嘉被她bī着问了一连串,人都傻了,半晌才说道:“我哥没有未婚妻啊,他那个脾气,谁敢给他订婚。” 柳蓝青愣了一下。 那还真是电话诈骗啊? 梁嘉蹲在地上,挠头挠了半天,冒出来一句:“我倒是有个未婚妻……我妈说等我满二十就订婚来着。” 柳蓝青:??? 等一下,事情发展得太快,她有点跟不上啊。 不管怎么说,得知打电话的人和梁世没有关系以后,柳蓝青算是松了一口气 ,把梁嘉推开,道:“你快离你哥远点吧,省得他当场打死你。” 梁嘉是个怂的,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过了一会儿,梁世回来了,他像是冲回来的,往柳蓝青旁边一坐,开门见山,直接道:“你说什么未婚妻?” 柳蓝青一时语塞:“我——” 梁世整个人脸都青了:“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订了婚还来招惹你的人渣,那我一定要说清楚,我不是。我喜欢你,就算是我一定要有一个未婚妻才可以的话,那也只能是你,我这么解释可以了吗?” 柳蓝青讷讷道:“我……” 她低头不安地抓着自己的手,忽然一眼看见包里手机屏幕亮了,上面浮着一行字。 梁嘉:【我要死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求你了能不能来一趟洗手间这边?】 柳蓝青只好点了点头:“对不起。” 梁世愣了一下,赶忙道:“我不是指责你……” 柳蓝青正要说话,发现梁嘉正站在他后面,疯狂地对着自己做肢体动作。 等一下,如果那个未婚妻不是梁世的,爹也不是梁世的,中二少年也不是梁世死党,那就只能是—— 柳蓝青差点没忍住惨叫出来。 柳蓝青急忙起身:“我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眼看她要走,梁世急忙站了起来,失落地看着她,咬了咬嘴唇,问道:“我让你尴尬了吗?” 柳蓝青连忙道:“没有!你绝对不会相信我今天经历了什么,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清楚。” 梁世茫然看着她,最后只能说道:“好,我等你。” 柳蓝青冲到了洗手间,梁嘉正守在那里,整个人像油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地走来走去,眼看柳蓝青来了,冲上去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时机,但是——” 柳蓝青差点对着他咆哮出来:“你和你家长说你喜欢我?” 梁嘉:??? 梁嘉:“啊?” 柳蓝青脑子已经炸了,对着梁嘉劈头盖脸地说道:“我理解,你年纪小,对很多事情有困惑,你要是喜欢我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八字没一撇就直接那我作为和你爸妈作对的盾牌把我推出去吧,还有,以防你现在有问题,我不喜欢你,你现在明白了吗?” 梁嘉:“我……” 柳蓝青:“好了你别说了,给你家长未婚妻和那个死党打电话说清楚,我和你没有关系。” 梁嘉懵bī了半天:“我没说啊。” 柳蓝青一时语塞。 过了好久,她才发现梁嘉脸色不是很对。 她问道:“那你叫我来是……” 梁嘉险些崩溃了:“我是伴郎!我他妈把戒指丢了!” 柳蓝青:“……哦。” 这就很尴尬了。 想起自己刚才劈头盖脸一顿训,柳蓝青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但是不是梁嘉,还能是谁呢? 柳蓝青心不在焉地对着他摆摆手:“那你自己解决吧,我这次帮不了你了。” 梁嘉欲言又止:“可是——” 柳蓝青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梁嘉的戒指丢了正好,他也别当伴郎了,柳蓝青更不用瞒着梁世了。 可是眼看着梁嘉可怜,她还是问了一句:“可是什么?” 梁嘉扭了扭自己的手:“我其实知道是谁偷的。”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有个魔术师,我和她聊了一会儿,戒指就没了。” 柳蓝青:“……那去找那个魔术师啊。” 梁嘉偷偷抬眼看她,声音小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找遍了,那人没影儿了。” 柳蓝青头疼地说道:“那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梁嘉愈发紧张起来,好像他的胳膊是个麻花,能拧作十八段,声音也越来越小:“就是那个魔术师……长得有点像你。” 他头都不敢抬,手指戳来戳去,咕哝道: “穿的那条黑裙子,以前你也穿过……” 第40章 柳蓝青混混沌沌地回到了梁世身边。 仿佛这世界已经乱成了一团, 梁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一根支柱似的, 她靠在梁世身边, 但是又不敢靠在他的身上,生怕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一片梦幻泡影, 一碰就碎了。 他们现在肩并肩坐在教堂,婚礼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会开始。 柳蓝青小声说:“老板——啊不,梁总,不对……”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才叫出了那个名字:“梁世。” 柳蓝青都不敢抬头看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呀,我知道你没有未婚妻。” 梁世无声地点点头。 柳蓝青丧气地坐在一边,心里想着:梁世的家人说她配不上梁世, 现在想想,还真的配不上。 她的生活糟透了。 柳蓝青发现梁世手上的伤口扩散得更大了,他不安的时候就会抓挠手背, 现在手上一片青紫的抓痕, 见柳蓝青盯着他的手看, 他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 把手往袖子下面缩了缩。 柳蓝青从包里掏出他备用的手套来,说道:“你把手套戴上吧。” 梁世犹豫了一下:“可是……” 柳蓝青认真地看着他:“这边这么多人,会有很多很多细菌啊。” 梁世这才接过了手套。 白色的手套盖住了伤口, 那种焦躁也一瞬间平息下去。 柳蓝青坐得离他近了点,看着人越来越多的教堂,小声说道:“说一件你可能会高兴的事情吧, 你的死对头可能没法成婚了。” 梁世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柳蓝青说道:“我在洗手间的时候听见,伴郎把戒指丢了。” 过了好久,梁世才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柳蓝青不解地望向他,发现他脸上确实是惋惜的事情。 柳蓝青奇怪地问道:“你们不是死对头吗?” 梁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替他惋惜的。” 柳蓝青恍然明白了。原来所谓死对头,虽是彼此憎恨,实际上也是势均力敌,一个能维持多年的死敌,无论如何都是会尊重他的,因为若不是同等优秀的人,也绝无法成为死敌了。 梁世想了想,又说道:“有时候敌对久了,他教你的东西比师长还多,所以某种程度上,算是知己了。只不过是彼此憎恨的知己而已。” 柳蓝青犹豫地问道:“所以你其实是希望他顺利成婚的,是吗?” 梁世说:“赫斯特这个人,虽然烦的要死,但是他的大胆和勇气还是值得敬佩的。你看他把同性恋人带入这样的教堂成婚,即便不是真正的教堂,也很让人敬佩……你怎么了?” 柳蓝青忽然站了起来,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再去一趟洗手间。” 梁世连忙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柳蓝青已经跑远了,在教堂大厅的另一头对着他叫道:“我保证!这场婚礼肯定能够顺利进行!” 吼完就没影儿了。 她在后面一把揪住梁嘉,急道:“你看过宾客登记的名单了吗?” 梁嘉茫然道:“有这种东西吗?” 柳蓝青急道:“滚去看!” 梁嘉被她吓得腿软,一溜烟儿跑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畏畏缩缩地说道:“就算她登记了,也不会用真名啊……” 柳蓝青一把扯住他的领带bī问道:“叫什么?” 梁嘉整个人脖子都快缩进衣服里,小小声地说道:“柳楚兰……” 柳蓝青越想越不对劲,她那个妈,就算是要来,为什么偏偏跑到这个婚礼来,伦敦多少珠宝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婚礼,而且摸准了伴郎,就拿走了赫斯特的戒指? 这戒指有这么值钱吗? 柳蓝青越想越不对劲,问梁嘉道:“另外一个新郎叫什么?” 梁嘉被她拎着领子,小jī崽子似的怯生生说道:“洛克·赫斯特嘛。中间名是劳文思,哦他还有爵位!但是我不记得是哪个了……” 柳蓝青:…… 柳蓝青头疼地说道:“不是他,另一个。不是两位新郎吗?” 梁嘉恍然大悟:“哦你说詹姆斯·李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他来的婚礼。他很有名啊,前一阵子还办画展呢。” 柳蓝青可算是明白了。 当初那个画廊的老板、柳楚兰送她的那两张画廊的票加上严叔叔电脑上打开的网页…… 原来柳楚兰根本不是看上什么艺术品,她对这些不感冒,她是看上这一对结婚戒指了。 柳蓝青最了解自己的母亲,她要是以真名登记了,又大张旗鼓说自己是魔术师,就是押定了对方抓不到她,那她肯定不会走,她就留在教堂里。 柳蓝青一把推开梁嘉,冲到教堂大厅里去,她记得的,她记得坐在最后一排,有一个带着大帽子的女士,虽然穿得不是黑色的衣服,但是…… 柳蓝青冲到那位女士面前,停住了。 亚洲人的皮肤。 带着黑色的长手套,漂亮的礼服。 仿佛不是她那个醉酒母亲了。 良久,帽子下面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你知道了。” 柳蓝青说:“对不起,我得把戒指要回去。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柳楚兰的声音很轻:“你不会懂的。那些画不该属于他,他是个无耻的骗子。” 柳蓝青伸出了手:“可是我要的是戒指。” 柳楚兰依旧没有抬头,泪水沿着她的下巴滴了下来,声音几乎哽咽:“那些天才的名声也不该属于他,让他成名的画也不是他的,那些都是我的 ,他从我手里抢走了,偷走了……” 柳蓝青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需要那枚戒指。梁世希望看到这场婚礼顺利进行,我要帮他。” 柳楚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泪水,帽子底下美艳的容貌上满是哀伤:“所以他比我更重要,是吗?” 柳蓝青点了点头:“是的。” 柳楚兰哽咽着,声音轻地几乎不可闻:“我本来可以一直照料你,我可以给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家,如果不是那个卑鄙小人偷走了我的一切——” 柳蓝青拿走了戒指,她本来要走,但是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柳楚兰:“不,妈妈,是你自己搞砸的。” “你以为偷走了一枚戒指会有什么改变吗?不会的,赫斯特爱他,所以随便一个塑料圈子他们都会宣誓成婚,以赫斯特的财产,这枚戒指只是九牛一毛。” 柳楚兰试图辩解,却又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柳蓝青拿着那枚戒指。 柳蓝青又说道:“他或许开了一个头,但是最后,还是你自己搞砸的。你的生活,你的才华,你的一切。是你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喝酒的是你,赌博的是你,把我送去秋姨家的也是你,我高考时丢下我的还是你。我很难过你的生活被毁掉了,可是你也毁掉了我的,所以我们平了。” 她注视着两手空空的母亲,轻声说道:“而且这一次,我不会搞砸了。” 柳蓝青把戒指还给了梁嘉,又回到了梁世身边坐下。 梁世转头看看她,见她一脸放松的神情,疑惑地问道:“你是吃坏肚子了吗?” 柳蓝青说:“说一件会让你高兴的事情吧,赫斯特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因为他和一个骗子在教堂里宣誓成婚了。” “骗子?”梁世不解地看着柳蓝青:“你说李?他江郎才尽的传言已经传了多年了,但是赫斯特喜欢的是十年前的他,画出了那副黑色长河的人,所以某种程度上,虽然他爱上的是一个已经不在的人,但是却是永恒的。” 柳蓝青挽住了梁世的胳膊,笑道:“不是。那个人也不存在。” 梁世愣了一下,下意识被她挽着,甚至不敢动,生怕仿佛这是个梦,他一动,就碎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柳蓝青笑了一会儿,又忽然开始哭,这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台上的两个人开始宣誓成婚,就在那位大名鼎鼎的詹姆斯·李和丈夫互换戒指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台下一个小姑娘又哭又笑的声音。 柳蓝青忽然扑到梁世怀里去,大哭出声:“我的生活烂透了!” 至于赫斯特,他咬牙切齿地看向自己的死对头。 那个混蛋永远不放过抢风头的机会,赫斯特咬牙切齿地想,即便是在他的婚礼上。 他发现梁世正在发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柳蓝青扑到他怀里以后,他抬起头,对着台上正在成婚的死对头露出了chūn风得意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因为甙宝宝和绯之缠宝宝心情不是很好 但是我等一下要出门我还没洗头,所以能加多少加多少嘻嘻嘻嘻 第41章 今天真的是梁世人生中最棒的一天了。 他之前是这么预想的:在他死对头成婚这一天, 他有可能会被迫眼睁睁看着他成婚, 身边坐着拒绝自己的女孩, 或者更糟糕的,她不爱他, 但是不敢拒绝他。 但是事情的发展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柳蓝青一直哭到人群散场。 赫斯特还专门走过来说道:“现在你高兴了?啊?” 柳蓝青听到这声儿都惊呆了,擦着鼻涕问道:“他会说中文啊!” 梁世骄傲地点点头,解释:“专门为了和我吵架学的。” 柳蓝青彻底惊呆了。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互相仇恨都这么用心的吗? 等人都走了,梁世拿着纸给擦眼泪,擦得分外用心。 柳蓝青心想有洁癖的人就是不一样,擦的那叫一个gān净,像她这样的, 糊一把就完事了。 两个人坐在空dàngdàng的教堂里,柳蓝青一件一件给他数今天发的事情:“有个不知名的人的爹给了我二十五,但是其实我要的是二十四块五, 多给了五毛;他未婚妻给了我五十二块三, 关键是他死党给了我三个亿, 三个亿!” 柳蓝青一边说, 一边把手机拿过来给他看:“货真价实的三个亿啊!”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梁世,特别骄傲地说道:“我今天可以请你吃饭。” 梁世想了想:“其实婚礼上有很多吃的。但是我们应该已经错过梁嘉的祝酒词了, 所以吃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柳蓝青心想,也是啊,梁嘉的祝酒词得多搞笑啊, 就算是不搞笑,得多尴尬啊,但是她错过了。 梁世和她对视一眼,又说:“不过如果我们跑得快的话,兴许还能赶上。” 然后,他们两个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柳蓝青直接脱了她的高跟鞋,一路向派对举办的地点冲去。 他们两个冲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梁嘉结结巴巴地站在话筒前面,脸憋得通红,出不来声儿。 后面的乐队甚至给他奏了个尴尬的曲子,引起众人的笑声都比梁嘉讲的笑话足。 然后,只听见梁嘉用他结结巴巴的英语说了几句,大意大概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赫斯特先生让我做伴郎,纯粹是因为我是他死对头的弟弟。 全场哄笑。 梁嘉皱着眉看着满厅大笑的人,因为他实在是把他的稿子忘了个gān净。 梁嘉猛地意识到,他再这么傻兮兮站下去,就会成为整个艺术圈的笑料了。 于是,他索性壮了壮胆子,直接开始讲中文: “你们知道今天最富有戏剧性的是什么吗?我是伴郎,我把戒指丢了。” 因为没有人能听懂,所以不管他说了什么,只要他摆出一副很聪明的样子,所有的聪明人都为他欢呼鼓掌。 梁世在柳蓝青旁边小声说:“皇帝的新衣。” 柳蓝青差点笑昏过去。 见有人给他喝彩,梁嘉愈发大胆起来,左右无人听懂,他索性大声说道:“洛克·赫斯特先生今天娶了个骗子,一个混蛋,抄袭者!你们以为他是什么江郎才尽的天才?不是,根本不是,他从来没有一副画,哪怕是一副!是自己完成的!” 因为他声越来越高,所以为他欢呼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很捧赫斯特先生的场,那怕作为伴郎讲话的是个不会讲英语的蠢货。 梁嘉简直惊呆了,这群人明明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是好像都很高兴的样子啊! 但是因为他背对着赫斯特和他的新郎,没有看见两个人脸上越来越难看的神色。 当然了他也没想到,洛克赫斯特,作为一个纯正血统的英国人,为了和他的死对头吵架骂人,把中文学得比谁都好。他更想不到,那位号称自己在英国土生土长、甚至进入过贵族学校、一句中文也不会说的詹姆斯·李,事实上出身中国的一个小农村,此刻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讲中文,只会讲纯正的英腔,所以他一句话也不能说,只能qiáng自压下怒气。 梁嘉越讲越高兴,激情万丈地说道:“詹姆斯·李是个骗子!他画了三十年的画 ,一副像样的作品都没有!” 但是因为他的声调高,表情赞扬,全场再度欢呼鼓掌起来,甚至有人站起来为他喝彩。 站在角落里的梁世和柳蓝青都快憋笑憋得昏过去了。 作为祝酒词的结尾,梁嘉高声说道:“他伟大的的作品,不世的才华,全部是从一位被他毁了人生的女士那里偷窃来的!” 这句话结束,全场起立鼓掌,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 只有坐在他身后的两位新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谁也没有看彼此一眼。 祝词结束,梁嘉得意洋洋地转身,只见赫斯特先生微笑着站了起来,热情地对着他伸出了手,友好地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边用中文轻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梁嘉瞬间惊恐。 ……苍天啊。 至于梁世和柳蓝青,看热闹也就看到此为止了。 他们一起互相搀扶着大笑着,走出了气氛热烈的婚礼,走上了车水马龙的街头。 第42章 闹剧并没有就此结束。 这段令无数权贵都为之起立鼓掌的演讲, 很快就被传到了网上, 理所应当的, 翻译版本一夜蹿红,所有鼓掌的人都死寂下去。 詹姆斯·李很快就找上门来, 这位新晋肖琴的偶像,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是沉着冷静,或者是说——yīn险狡猾,他平静地提出了一个要求,梁嘉立刻道歉,并且告诉所有人他在婚礼上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者是他将梁嘉告上法庭, 如果梁嘉不能证实这些画全部都是由他剽窃来的,那他将会让这个不经世事乱讲话的少年人赔到倾家dàng产。 梁嘉一巴掌把他打出了旅馆。 他打完人以后才恍然想起来,哦, 还要证实他讲的话呢! 于是他急急忙忙去找柳楚兰, 希望可以从她那里得出一些可用的东西来反驳那个无耻小人, 结果得出的结果是——不能。 柳楚兰不能证明这些画, 全部都是她画的。 她虽然依旧能画,但是早就不如当年。 而且她能画,李也能画, 甚至画的比她还要像自己的,李这个人自己虽是没有才华,对这些东西倒是jīng通, 如何模仿复制,如何辨识古画,是个极了不起的抄袭家,复制别人的画以假乱真,只是没有创造力而已。 梁嘉彻底傻了眼。 这就好像是孙悟空和六耳猕猴,各自指着自己说自己便是齐天大圣,他又不是佛祖,他哪儿分得出来。 眼看到了穷途末路,连柳楚兰自己都摇头认输的时候,柳蓝青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通,那头是严达山的声音,问她道:“青青呀,你自己一个人吗?” 柳蓝青看着满屋子的人,打了个手势告别,退了出去,站在走廊里道:“对,一个人呢。严叔叔,怎么啦?” 严达山久久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别告诉你秋姨。” 柳蓝青愣了一下,难道严达山和孔秋吵架了?他们夫妻两个和睦几十年,这是怎么了? 柳蓝青乖乖点头:“好。” 严达山那头正在抽烟,长长吐出一口烟圈后,才说道:“关键在画纸。” 柳蓝青当即就愣住了。 严达山又说道:“我当时在法国就告诉过她,那个李闻不是什么好人,她不信。当时黑色长河的画纸都是我定制的,比一般画纸厚一点,里面有夹层。印着她的签名和指纹,就是为了防李闻那个小人。” 柳蓝青算了一下时间,那早在她出生之前,她一直以为严叔叔和母亲以前从不认识,却不料他们不仅是旧相识,还…… jiāo情这么深。 柳蓝青问到:“你……要自己和她说吗?” 严达山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落魄,说道:“法国闹翻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以后也不要讲的好。黑色长黑来中国展览的时候,我去看过画展,李闻是把她当时的画直接说成了自己的。其实为了保险起见,他那以假乱真的能耐,应该自己再复制一份,做成自己的作品,再拿去给被人夸大。然而他没有,他甚至连临摹都没临摹,这才注定了今日之局。他那剽窃过去的二十几幅画,其中十六幅是我走之前完成的,纸里面都夹着呢。” 柳蓝青挂了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一直以为严叔叔和母亲从未相识,甚至关系不好。 一提到柳楚兰的名字他就会面露嫌恶,即便是两家jiāo际很多,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任何jiāo流。 柳蓝青不敢想象,这二十年的时光里,到底有多少次欲言又止,又如何一一沉寂下去;又有多少事情试图询问,却始终从未提起。 她揣着电话,小心翼翼进了屋子,看着一屋子坐着想办法的人,小声说道:“严叔叔说……纸里面夹着你的签名。” 柳楚兰一愣:“纸里面?夹着什么?” 柳蓝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就,柳楚兰1973,还有食指的指纹红印……” 一时间,整个屋子陷入了死寂,人人面面相觑,柳楚兰忽然低头大哭起来,只梁嘉一个不识相,梗着脖子问道:“严叔叔是哪个?” 闹剧这才终结。 再后续的事情柳蓝青也没有过问了,她和梁世离开伦敦,回到了国内。 送柳蓝青回家之前,梁世站在楼下对她说道:“其实我可以为你母亲办一个画展,如果她还愿意画画的话。” 柳蓝青摇了摇头:“她二十年没拿过画笔了,未必肯再画了。” 临走前,梁世又问了一句:“我确认一下,你在伦敦的时候是我女朋友,现在回到国内了还是,对吧?” 柳蓝青差点被他笑死。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梁世这个人也是有那么点幽默细胞的。 柳蓝青拎着行李箱上了楼,梁世本来是想替她拎的,然而他默然良久,发现柳蓝青跟提空盒子似的踩着高跟鞋雀跃着上了楼,这才反应过来他身为一个男性劳动力,在女朋友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劳动力。 他甚至已经预感到以后要是他受到什么伤害,柳蓝青估计能把他一把揽在怀里大叫:谁他妈刚才欺负我男朋友了? 小梁总自尊受到了伤害,难过地坐车走了。 柳蓝青推门进屋,发现肖琴一个激灵从chuáng上跳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柳蓝青奇怪地看着她的反应,半晌,才道:“你怎么了?” 肖琴在屋子里一通乱翻,终于翻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来,递给柳蓝青:“……你妈妈寄了封信过来,我保证我没拆开看。” 柳蓝青拿着那个皱巴巴的玩意看了良久,无奈地说道:“你……你确定?送过来就是这么皱的?” 肖琴赶忙一把抢过来,把信封捋了又捋,挠挠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酒喝的时候我就糊糊涂涂的,我昨天喝牛奶把纸给泡了。” 柳蓝青:…… 但是她好歹还是拆开了,这封满是发酵牛奶味儿的皱巴巴的信封。 柳蓝青坐在沙发上,把这封被泡了的信看了又看。 柳蓝青一直以为她母亲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可是现在看看,原来不是这样。 柳楚兰出自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祖上是翰林,祖父是非常出名的书法家,而父亲是现在都很有名望的国宝级别的大画家,母亲也是书香世家出身,一代文化传承,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家族,虽是名望很盛,思想有多么封闭。 柳楚兰画画很有天赋,可惜打小儿对国画没什么兴趣,就喜欢西方油画,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画luǒ体,那个时候思想还很封闭,她也找不到模特,就照着镜子里的自己画。 她父亲也是有名的画家,对女儿画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很支持,但是却也理解,虽然别人指指点点,他却不说什么,还为孩子的天赋感到高兴。 然而这个孩子的叛逆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柳楚兰十八岁的时候,他在女儿的画室看到一幅画,画是抽象的,但是表达的感情却是——年轻的一代想要自由和发展,就要杀父弑母。 柳楚兰生于七十年代初,这种想法实在是过于叛逆,仿佛是一道十几年后死灰复燃的伤疤,流血流脓,无法愈合。 父女之间吵过几架,矛盾愈演愈烈,柳楚兰闹着要离家出走,彻底寒了父亲的心,就将她赶了出来,甚至从家谱上除了名。 柳楚兰素来是叛逆到了极点的性子,一心要闯出一份事业来打家里人的脸,她年轻的时候在严达山的陪伴下周游列国,两个人相依为命,严达山也是宠溺多过劝诫。 再后来,她就认识了当时还叫李闻的詹姆斯·李。 严达山一直觉得李闻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偏偏他和柳楚兰聊得来,柳楚兰自小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哪儿见过什么世面人情,一心以为他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知己,甚至信任他胜于严达山。 严达山放弃学业,一路上艰辛地跟着她跑这跑那,钱根本不够用,却从来不告诉她,只让她自由地画画,李闻的事情让两个人第一次吵架,柳楚兰是刀锋一样锋利的性子,半分不肯退让,严达山寒了心,丢下她回了国。 严达山一走,李闻就哄着柳楚兰画更多的画,那十几幅让他一世闻名的画,都是柳楚兰一个多月画出来的,他拿走了这些画,把柳楚兰丢在了异国他乡。 其实严达山一走,柳楚兰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她性格倔qiáng,只等着严达山回来找她,死也不肯对严达山认错,李闻骗走了画走了以后,柳楚兰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人骗了,她在异国一文不名,甚至连过都过不下去了,这才明白过来生活的艰辛,恍然明白过来严达山当时是如何努力地掩饰生活的窘迫,如何费尽千辛万苦才让她在异国随心所欲,她却把这么爱她的人给丢了。 后来她怀孕生孩子期间,李闻又让别人千方百计低价买走过几幅画,这才勉qiáng过了下去,等到女儿出生,她索性丢了画笔,再也不画了。 她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回到了国内,想找到严达山向他道歉,可是却发现那时候的严达山以为柳楚兰再也不会回来了,听了家里的话,娶了孔秋,后来住在一个小城镇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本来少年时也是才华横溢满心梦想的人,到头来做了个工厂的工人,成家谋生,和婚前素未谋面的妻子过了一生,还算安稳。 他们在城镇的路上见了面,柳楚兰追过去几次,严达山却再也没同她说过话。 柳楚兰终于明白,她与生俱来的才华,前二十年的幸运,早已变成了她一生的诅咒。 再后来……就是愈发堕落的一生。 酗酒、打牌、偷窃、入狱…… 从那之后,她愈发láng狈起来,孩子总丢在孔秋家,孔秋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一段,她一贯是喜欢小孩子的,自己没有孩子,把柳蓝青领回了家,当做亲生女儿养了起来。 等柳楚兰酒醒、出狱、脑子清醒以后,她终于明白过来,她不仅把自己这一辈子的才华都丢了,伤透了少年时的恋人的心,甚至到了最后,把女儿也一并拱手让人。 她在信的结尾写道: “你说的没错,或许李闻是开了个头,但是把我这一辈子搞成这幅样子的,除了我自己,再没有别人。” 第43章 接下来的三天里柳蓝青gān了好几件她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做的事。 她把那三个亿取出来了很小一部分, 甩到了那位死党脸上去, 戏剧性十足地对着他喊“老娘不要你的臭钱!” 魔幻喜剧的风格依旧不改, 直到在对方哭天喊地叫姑奶奶之后,这笔巨款终于回归, 魔幻喜剧的画风终于回归了正常画风。 梁世要了位老父亲的电话,打过去以后,发现还真是梁嘉他爹,也不知道他们家那头到底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怎么把事情搞成的这幅模样。 明知道对方搞错了,他还要一本正经地问梁嘉他爹:“二叔,你为什么要给我女朋友二十四块五让她离开你儿子?” 电话另一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梁世还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对了, 她说你多给了五毛,下次见面还给你。” 对面被呛到话也说不出来,据说一度被送去急诊。 柳蓝青回国的第一天, 又遇到那位急匆匆赶来S市想捉jian的女士, 但是这位恋慕梁嘉许久的女孩今年才是十七岁, 见到梁世, 按照辈分,是要喊小叔叔的。 然后剧情大概就从“说!多少钱才能让你滚开我的男人”变成了“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这位甩柳蓝青一脸钞票的小姑娘恭恭敬敬穿着十一厘米的高跟鞋陪着他们两个在S市走了一整天, 走到腿都快断了。一个字也不敢坑。 临走前,柳蓝青对梁世说,孩子跑这么远一趟不容易, 怎么能空着手回去呢? 然后她微笑着用这位小姑娘当时给她的五十二块三给她买了一块面包请她吃,此女咬着牙,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拿着那块小面包走人了。 柳蓝青心想,事情发展到这里,怎么也该圆满结束了吧? 毕竟梁世这个人比较平淡,似是清汤寡水一般,性格稳定到了极点,既没有前任情敌和她作对,有没有父母兄弟来阻拦,就像是一日三餐饭,从不缺席,却也没什么惊喜。 柳蓝青以为的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在一起,恋爱,然后结婚,像所有的童话故事那样,挑一个完美的节点做结束,略去后续无穷无尽的枯燥。 柳蓝青以为这就应该是个完美的节点了,毕竟以后的日子没什么好讲的了。 结果他们两个回国第三天,柳蓝青恍然发现一座大山横在他们俩面前—— 那就是梁世的洁癖啊! 他很喜欢她,但是他没法碰她啊! 柳蓝青坐在沙发上,看着整个把自己缩在沙发另一头的梁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看梁世这个反应,她简直就像是个巫婆啊! 柳蓝青一开始以为,梁世不愿意碰别人,只是因为他不喜欢人家,现在她猛地发现——梁世不愿意碰别人,他就是不愿意碰别人,和喜不喜欢不相gān。 柳蓝青捂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梁世,你确定你喜欢我对吧?” 缩在沙发另一头的梁世抱着自己的膝盖,扭头看了她一眼,委屈地点点头。 柳蓝青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去止血比较好。 她忍着疼,一步一步往后退,安抚小动物似的安抚梁世:“你不要害怕,我去一趟洗手间就会来,我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梁世窝在沙发一脚,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很沮丧的样子。 柳蓝青在离开了他的视线之后,冲进了洗手间,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正流血的牙印子,心想自己可能得去医院缝两针。 她站在镜子前,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来给肖琴打电话。 肖琴那头笑嘻嘻接了电话:“和男朋友第一个夜晚怎么样呀?” 柳蓝青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流血的牙印儿,无奈地说道:“他把我给咬了。” 肖琴:??? 肖琴:“他家有狗?他不是有洁癖吗?” 柳蓝青发愁地看着手上的伤,叹了口气道:“好消息是他咬了我,但是没有去疯狂漱口。所以我们现在发展到这一步了:他咬完我没有jīng神崩溃,算是进步。” 肖琴:“???你到底gān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柳蓝青冤死了:“我没有!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看到一半忘了以前有人叮嘱我不要碰他脖子,我就抬手拍了拍他想让他看书里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肖琴皱起了眉:“你们第一次约会坐在家里看书?什么样的奇葩会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坐在家里看书啊?你确定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柳蓝青:…… 肖琴又说:“我还是没跟上,你确定是你男朋友——梁世咬了你一口,不是他家什么小动物?比如狗?猫?老鼠?” 柳蓝青跟她讲不清楚了,绝望地说道:“总而言之,我可能要缝针,我现在开不了车,能麻烦你来接我一下吗?” 和肖琴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柳蓝青从卫生间走出来,把手藏在身后,看着像个小孩子似的缩在沙发上的梁世,尽可能把态度放缓,用哄小孩的声音说道:“我先离开一下,我们下次再约好吗?” 她平日里见那个威风得要死人又冷酷的梁世见多了,头一回见到他这幅样子,仿佛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嘴角带着点血,长长的睫毛耷下来,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就那么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梁世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柳蓝青坐在他旁边,当然了,留出了一点空隙,安慰他道:“我知道,没事的。” 梁世又说:“我以为我准备好了,结果证明只是我自己过于自大,我蠢透了。” 他丧气地把头埋在胳膊里,闷声问道:“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柳蓝青赶紧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见梁世愈发把自己捂成一个球,柳蓝青赶忙说道:“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糟透了!真的糟透了!你算是我这些年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我鱼缸里的两条金鱼每天都试图自杀,我喂了半个月的流làng猫被车碾死了,我妈吐在我从公司带回去的文件上,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喝醉了和人求婚导致学也不敢上了,你真的是我生活中,有史以来出现过唯一一件闪光的事情了。” 梁世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他嘴角还沾着点血,像个过分漂亮的小吸血鬼,明明知道他危险地不行,还是没办法拒绝那双好看的眼睛。 梁世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柳蓝青说道:“你别去了,医院人很多,而且你也不喜欢那种地方吧?” 梁世咬了咬唇,医院那种地方对洁癖来说简直就像是地狱。 柳蓝青本来想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但是又害怕他又咬自己一口,只能把手缩回来:“我们明天再见,好吗?“ 梁世点点头,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乖小孩。 柳蓝青叹了口气,和他告别,下了楼。 肖琴把她那辆拉风的蝙蝠车开进来了,柳蓝青一头钻进车里,她还没坐稳,肖琴一把将她的手抓过来看,当即倒吸了一口气:“我的天,你确定你男朋友背地里不是什么妖怪吗?” 柳蓝青发愁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受到了惊吓嘛。” 肖琴开车载他去医院,一路上频繁看她,柳蓝青被她看得不舒服,只好问道:“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琴说:“我弟肯定不会咬你,考虑一下?” 柳蓝青气得手疼:“你弟还没成年好吧!” 肖琴无奈地开着车,这才放弃了撮合这门亲事的想法。 夜色已经袭来,窗外灯火流转。仿佛一个荒唐的梦境。 肖琴忽然冒出来一句:“你知道吗,我还不喝酒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出现一个完美的男性形象,解决我生活中所有的问题,我倒是不指望他给我钱,给我未来,我就是纯粹希望事情不要这么糟。” 柳蓝青愣了一下:“你的生活还糟?” 肖琴白了她一眼,当做没听见她说的话,继续说道:“这就是有弟弟的缺点。因为你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所有男性缺点,然后你会恍然醒悟,原来他们不是那么qiáng大的,至少不是女人想象中的那么qiáng大,且不说家国天下,责任担当,肖逸见到蜘蛛都能窜到柜子顶上去;其实他被学校的同学欺负的事情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当时你护着她,但是我当时想,他才是那个男孩子啊,他应该能解决自己生活中的破事吧?” 柳蓝青想要插话,然而肖琴全然不给她出声的机会,继续说道:“后来我想,大概他长大点了,就能变得‘男性化’一点了,至少像我父亲那样。可是我大学的时候,家里的经济出现了危机,我有一次假期回家,没有提前和家里说,我到家的时候都凌晨三点了,我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没有人注意到我,后来我听到楼上传来哭声,我小心翼翼走上楼去看,发现父亲抱着母亲,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肖琴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母亲抱着他,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坚定地对他说:‘事情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那可是我父亲,我一直以为他是世界上最qiáng大的存在,我以为是他一直保护着我母亲,那时候我才明白,是我母亲保护着我父亲。“ 车已经开到医院门口了,柳蓝青的手都不怎么流血了,她茫然地看着肖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琴转头看向她:“我只是想告诉你——或许他们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qiáng大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们太害怕了,所以我们为了让他们勇敢一点,才会装出弱小的姿态,而这让我们一直产生了误解,好像男人qiáng于女人,所以当我们发现他们其实很弱小的时候,总会无比失望,于是便促使他们愈发地虚张声势,假装qiáng大,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只是他们的虚荣心过于脆弱,脆弱到需要我们费尽心机去保护他们。” 柳蓝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琴一把抓住了她:“我弟虽然怂的要死但是他下周就成年了啊!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柳蓝青:…… 第44章 柳蓝青的手缝完针出来, 依旧出于迷惑状态, 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上, 下意识呢喃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肖琴抱着肩膀看她,忽然道:“这里。” 柳蓝青愈发不解:“哪里?” 肖琴指了指她全身。 柳蓝青:??? 柳蓝青:“不好意思, 你刚才是指了我全身吗?” 肖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柳蓝青忍住了用刚包扎好的手砸她的冲动,虚心请教:“那么请问肖小姐:为什么?” 肖琴总结:“你太qiáng了,给了梁世一种你比他qiáng大的错觉,所以你们两个气场不和,说白了就是你不够娇弱可人,让他觉得很有威胁啊。” 柳蓝青差点没被她气笑了:“什么娇弱可人?” 肖琴说道:“你只手提着行李箱扛上楼,单手抱着梁嘉满屋子跑,扛着我直接上五层楼, 你已经这么qiáng大了还怎么让你男朋友保护你?你聪明点,假装自己拧不开瓶盖嘛!” 柳蓝青狐疑地看着她:“我能把瓶子撅两半,你让我假装拧不开瓶盖?” 肖琴:“……当我没说。” 柳蓝青从医院缝了针出来, 两个人正站在门口吵架, 这时候, 她忽然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人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发现是谭薇走过来了。 有意思的是柳蓝青左手包着纱布绷带,谭薇也是一模一样, 左手上缠了一堆白不拉差的绷带,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不由得想笑。 谭薇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了?” 柳蓝青不好意思地说:“梁世咬了我一口。” 见谭薇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柳蓝青赶忙问道:“你呢?” 谭薇耸了耸肩,木然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把绷带解开了,仿佛手上的伤是个新奇的物件,拿出来给她围观似的,对她说道:“烫伤化脓了。奇怪了,以前自己就好了,这次不仅没好,还腐烂了,可是我不想上药,那个老太婆还威胁我说手要废了。” 柳蓝青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别把布解下来啊!” 谭薇状若无事地又缠回去了。 她忽然凑近肖琴,在她身上闻了闻,然后问道:“你们要去我家玩吗?我家有酒。”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拒绝,一转眼肖琴人都没了,她找了半天,发现这家伙已经火速坐进谭薇的车里了,还对着她一阵招手:“走走走我们去你朋友家里玩!” 柳蓝青这才发现谭薇竟然是开车来的。 她一只腿是残疾,走路都不方便,到底是怎么开车过来的? 谭薇见肖琴已经坐进去了,转头木然看着柳蓝青,耸耸肩说道:“你开车吧,我现在手也废了,腿也废了,不太安全。” 柳蓝青心想你既然知道你还开车来! 柳蓝青看着肖琴那一脸激动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坐过去开车。 车子开到了谭薇家里,柳蓝青才发现谭薇住得很偏,这边的居民楼虽然是新盖的,但是附近荒凉得很,看的柳蓝青胆战心惊。 谭薇忽然冒出来一句:“本来是住在家里的,后来订婚那件事和家里闹翻,搬出来了。” 等她们下了车,绕了几个弯才到谭薇家楼底下,柳蓝青走过去找电梯,谭薇叼着根烟,满不在乎地说道:“对了,电梯坏了,咱们得走上去。” 柳蓝青转头看着谭薇,她正倚在墙上点烟。 肖琴看了一眼楼梯,问道:“你家住几楼啊?” 谭薇:“十八层。” 这一路爬楼梯爬得肖琴险些半路晕过去,她爬到十五层的时候就坐在楼梯上哽咽,说她不爬了,她要回家。 谭薇叼着根烟看着她,平静地说:“行,那你爬下去吧。” 肖琴:…… 最后还是柳蓝青抱着肖琴上了十八楼,肖琴趴在她肩膀上抽泣:“楼梯真的是太长了呜呜呜……” 柳蓝青反问她:“你还嫌我不够娇软可人吗啊?” 肖琴抱着她的脖子,哽咽道:“我再也不说了呜呜呜……” 反倒是谭薇这个少了一条腿的,走的十分平静。 柳蓝青抱着肖琴,问她道:“你每天都这么走吗?” 谭薇叼着烟点点头:“习惯了。” 肖琴本来一路上都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来了这里,可是进了屋以后,谭薇从柜子里抱出一摞好酒来,她立刻就没话说了。 谭薇这人,话少,她就靠在沙发上,抽着烟静静地看着肖琴喝酒。 和肖琴不一样,柳蓝青一进屋就愣住了,屋子里空空dàngdàng,基本什么也没有,很难想象一直养尊处优的谭薇住在这样的地方,兼之她还有一只腿是残疾。 柳蓝青问道:“没有人来照顾你吗?” 谭薇似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又似是不想回答,柳蓝青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才徐徐说道:“以前是父母照顾。” “他们想要我嫁人,后来你也知道了,那件事闹出来,他们就死了心。” 见柳蓝青沉默下去,谭薇又说道:“推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推不完的。” 柳蓝青觉得话题过于沉重了,连忙转移话题,一眼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连忙问道:“这个是谁呀?” 照片上是十七岁的谭薇,那时是刚刚拿下金牌的花样滑冰选手,漂亮的裙子修长的腿,怀里揽着一个臭着脸的女孩,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谭薇又点了一支烟,难得笑了笑,道:“虞宴。当年也是很有名的,和我在一个队里,你不知道她吗?” 柳蓝青摇摇头。 她当年只关注过谭薇,对别的选手不是很了解,连忙问道:“你朋友?” 谭薇摇了摇头:“死敌。” 明明说的是死敌,她脸上却露出柔和的笑容来,低头笑了笑,又说道:“对手。” 柳蓝青刚要问,忽然发现肖琴对着她疯狂使眼色,只好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谭薇又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当时是她开的车。” 谭薇自顾自抽着烟,喃喃道:“我们吵了架,我不应该让她开车的。” 柳蓝青忽然想起,当年新闻上沸沸扬扬闹得很厉害的,年仅十七岁的冠军谭薇残疾退队的事情。 那场让谭薇终身残疾的车祸,对车上同行的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么仁慈。 柳蓝青简直后悔死了,她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那个照片。她现在想起来虞宴了,虞宴很年轻就死了,但是没上报纸,很多年后教练偶然谈起大众才知道,柳蓝青怎么也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死寂之中。 过了一会儿,谭薇又说道:“照片送你吧。” 柳蓝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 谭薇把照片翻过来,又说:“背面有全队签名的,可以收藏一下。” 柳蓝青环视了一圈她的屋子,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这照片是唯一的装饰了,若不是屋子实在是过于空旷,她也不至于提起这个照片。 柳蓝青小心翼翼地说道:“可以吗?” 谭薇说:“可以啊。我想送给你。” 她又把酒全都塞给肖琴,说道:“酒你带走吧,一百多年的酒了,不喝怪可惜的。” 说完这些,她忽然按熄了烟,不耐烦道:“你们走吧,我很困了。” 柳蓝青还没来得及说再见,他们两个就被谭薇赶出了屋子。 肖琴抱着一堆酒,茫然地站在她旁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至少我们得到了一堆好酒。” 然后,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十八层楼的安全通道边上,看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台阶发愁。 柳蓝青说:“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肖琴抱着酒,怯怯地小声问道:“你说这个点儿……我们还能打到车吗?” 半个小时后,肖琴抱着酒瓶子,坐在车上,对着开车的肖逸没好气地说道:“你没驾照,小孩子不该开车的!” 肖逸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我能怎么办,你们俩个都喝酒了好吧?” 这时候,一只小猫从副驾驶怯怯地探出头来,看着后面,肖琴一说话,它又赶忙缩回去了。 肖逸见它害怕,又拍拍它以作安慰。 肖逸问道:“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柳蓝青正要解释,被肖琴一把按住,急道:“玻璃片,玻璃片划伤的。” 肖琴又急忙说道:“对了,下周我弟生日聚会,你会去的吧?” 柳蓝青还没说话,肖琴就往死里掐她,柳蓝青委屈的要死,只能说道: “去,当然去!” 第45章 夜已经深了。 抱着猫的少年人在夜色里远去了, 他走两步一回头, 仿佛想要看到什么令他期待的景象, 然而身后是一片虚无。 柳蓝青站在楼上,看着肖逸步步回头地走了, 临到终了,他也没鼓起勇气看一眼楼上。 肖琴在柳蓝青家里住的时间长了,她原先那个舍友实在是受不了肖琴半夜乱窜的属性,搬走了。 柳蓝青试图把肖琴赶到隔壁去睡,但是肖琴赶走归赶走了,依旧是夜夜钻她被窝,可谓是没完没了。 她关了灯以后被肖琴挤到chuáng边,实在是闷得慌, 就拉开窗帘,想去把窗户打开。 就在她用力推窗户的时候,窗外有颗星星一闪而过, 柳蓝青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 盯着远处的夜空看了半天, 奈何什么也没看到。 她一脚踹起肖琴, 道:“外面有流星有流星!” 肖琴抱着枕头不肯起来:“你想什么呢,S市雾霾这么大,星星都看不见, 你还看流星!” 柳蓝青一想也是,自己糊涂了。 她一下子觉得屋子里也没那么闷了,索性不开窗户, 倒头就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的时候,柳蓝青散着头发在厨房给肖琴煮面,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梁世。 她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声,坏了,昨天梁世啃了她一口,她去医院包扎,结果回来的时候就遇到谭薇,忘了给梁世打电话了。 周六日他这么早就给自己打电话,不会是…… 不会是紧张到一夜没睡吧。 柳蓝青愧疚得不行,接了电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错了!我真没事,我回家就睡觉了所以忘了给你打电话……” 梁世听到她的声音,沉默了好久,才问道:“你今天有事吗?” 柳蓝青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下意识说道:“没什么事。” 梁世又轻声问道:“我在谭薇家里,你方便来一下吗?” 柳蓝青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提到谭薇,难道是谭薇行动不便,受伤了? 又过了一会儿,梁世才说道:“她昨天晚上自杀了。” 柳蓝青挂了电话,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锅里的面已经煮糟了,她却没在意,咕咚咕咚的水汽依旧往上冒。 她失落地走到房间里去,发现大早上的肖琴就拿着个开瓶器在开酒,开的正是昨天谭薇送给她的酒。 肖琴见她进来了,说道:“过来帮我按着这个瓶子,我打不开。” 柳蓝青帮她按住了瓶身,下意识说道:“谭薇自杀了。” 肖琴吓得手一滑,站也没站稳,摔地上了。 肖琴说:“昨天见的那个谭薇?给咱们俩个送酒的谭薇?” 柳蓝青点点头。 谭薇瘸着一条腿爬上十八层的身影忽然浮在她眼前。 现在她明白了,那是一种近乎自我折磨的苦行。 柳蓝青急忙打车去了谭薇家楼下,她忽然发现原来这栋楼是有电梯的,电梯没有坏。 谭薇只是想要自己爬上去。 柳蓝青在电梯和楼梯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坐电梯上去了。 她在门口敲了敲门,梁世给她开了门。 柳蓝青四下张望了一下,梁世摇了摇头,说道:“尸体昨天晚上就送走了,她父母会给她办好后事。” 柳蓝青诧异道:“你昨天晚上就来了,为什么没和我说呢?”她说着,拉着梁世坐下,有点心疼地说道:“我不想要你一个人单独面对这件事呀。” 梁世到了她面前就变成一个小委屈,说道:“太晚了,我怕你睡了。” 她很小心地碰了碰梁世,仿佛他是的易碎品似的,见他没有反抗,才轻轻抱住了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道:“没事了,我来了……” 梁世头一遭主动抱住了她,有点笨拙地环着她的腰,孩子似的依偎在她怀里,忽然哭了起来。 他父亲走的时候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动容。 可是现在他忽然崩溃地哭起来,好像攒了十几年的眼泪,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柳蓝青抱着他仿佛抱着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动物似的,终于放下了戒心和獠牙,不像是个全副武装的人,倒像是一个回到家里的孩子。 柳蓝青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谭薇对你这么重要。” 梁世说:“不是。” “她死了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这样对她更好。” “我只是这才发现我只差一点、差一点就和她一样了。” 只差一步就置身深渊,万劫不复。 柳蓝青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照片来:“她昨天把这个送给我们了,还给了一大堆酒。你看这个是她和她朋友。” 梁世接过照片看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是她恋人。” —————— 谭薇的死让柳蓝青很难过。 但是某种程度上,她又在暗暗高兴,庆幸一只鸟飞离了牢笼。 但是在这浅浅的高兴之中,总夹在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因为这个世界上失去了一个非常独特的人。 一个屋子里只有酒和一张照片的人。 柳蓝青在收拾谭薇遗物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当初那条黑色的裙子,确实是谭薇送给梁世的。 她还写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如果你觉得生活无趣,不妨试试女装。 ……她就说那身裙子有点大不像是女人穿的!竟然是梁世的码! 柳蓝青一瞬间不敢相信,要是那天在电梯里梁世没有遇到她,也没有给她这条裙子,那他是不是就穿着裙子自己和自己玩去了? 震惊……AM男总裁竟然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做出这种事…… 柳蓝青收拾谭薇东西的时候,发现她家里很空,一无所有。 她忽然想起最开始见到梁世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里也很空,一无所有。 柳蓝青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梁世在另一个屋子里叠谭薇生前的衣服,柳蓝青忽然冲过来,对他说道:“你不要咬我。” 梁世:??? 柳蓝青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死死地抱住了他。 梁世下意识回抱住了她,茫然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柳蓝青没有吭声。 她在心里想,谢谢老天让我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你,也谢谢你愿意接受最糟糕的我。 第46章 柳蓝青觉得, 自打梁世在她怀里哭过一次以后, 他就没那么拘着自己了。 她总觉得梁世仿佛一只全力戒备的小动物, 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生怕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弱点, 你不经意碰了他一下,他转头就能啃你一口。 很戒备、很戒备。 戒备到要带上手套,身上布满消毒水的气息,永远西装革履,整洁gān净,用近乎病态的完美来对一切进行戒备,时刻小心着不让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时刻小心着不露出弱点。 但是他哭了一次, 仿佛小狗对人露出了肚皮。 柳蓝青发现梁世很喜欢她摸摸他的头发,至少现在是这样,而且仅限于她能摸, 有一次聚餐的时候肖琴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不小心撞到梁世一下, 梁世直接跳起来老高还瞪她, 吓得肖琴一路尖叫着把自己关进屋子里。 他好像是一只小动物,记住了柳蓝青的气味,且只记得她一个人的气味。 柳蓝青真的觉得自己饲养了一只野shòu, 养熟了,就变成家猫。 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如果柳蓝青伸手摸摸他的后颈, 他甚至还会下意识地往她手上蹭蹭。 他的洁癖让他时时刻刻把自己隔离起来,身上的肌肤却很敏感,柳蓝青悄悄捻一下他的头发丝儿,他都能感受到手指尖的温度,熟了以后柳蓝青就喜欢偷偷抓他耳朵,或者是后颈,每次都能让他缩一下,比小动物还警惕些。 但是缩一下并不会让他真的躲开,意识到是柳蓝青之后,他会把脖子往她手心蹭,似是猫咪等待人的抚摸。 柳蓝青觉得梁世真的是太好玩了。 以前总觉得他又高冷又傲慢,现在想想,仿佛是一个厚厚的面具似的,揭了这层面具,还是个贪心又依恋人的小孩子。 想到他会记得你身上的味道,只记得你一个人的,且和全世界都隔开,柳蓝青的心里就感到莫名的温暖。 柳蓝青忽然对梁世说:“你知道吗,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特别讨人厌的人。” 梁世愣了一下,显然很受伤,没好气地说道:“那可真不公平。” “因为我一见面就觉得你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人。” ———————— 柳蓝青发现了一件很奇异的事情。 谭薇的死,和肖逸的十八岁生日,只差了一天。 一天前一个孤独的女孩子选择了死亡,而一天之后,一个少年成年,迎来了崭新的人生。 柳蓝青觉得这之中有一种诡异的讽刺,她又说不出来这种微妙的感觉。 但是更糟糕的是她下午要参加肖逸的生日聚会,上午还有个预约。 预约是秘密进行的,因为对方说了希望可以不让梁世知道,但是又偏偏不说自己是谁。 是真的,梁嘉那件事,柳蓝青就对他家那点破事怕了,生怕梁世家也这样。但是梁世父母双亡,也没人能做他的主了吧? ……然而柳蓝青错了。 很狗血的,一般的女生只需要跟男主妈妈见面就行了,而梁世,他妈死得早,柳蓝青不得不去见他奶奶。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很尴尬,因为她印象中的奶奶要么就是坐轮椅,要么就是头发花白,人到老年,然而梁世的奶奶看起来保养的很好,不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看起来才四十岁上下。 柳蓝青打车跨过了大半个城市,以为自己能见到豪门剧情中的经典镜头,大房子,仆人,奢华的装饰…… 然而没有。 房子是挺大的,但是梁世他爷爷很平易近人地在自家小花园里种地,看见柳蓝青进来,还生怕她把自己的苗给踩了,急道:“你走那个石头,石头,哎呀!别踩着我的苗呀!” S市寸土寸金,他这是把必经的路上都种满菜了。 柳蓝青穿着高跟鞋,走钢丝一样地走过前厅,觉得自己这不是来见家长的,这是来探险的。 爷爷虽然很平易近人,奶奶却不,奶奶高贵地坐在沙发上冷冰冰地看着她,嘲讽地问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嫁到我家来?” 柳蓝青:“我们两个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奶奶又冷冰冰地说:“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到什么地步了?” 柳蓝青:“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戴手套?” 奶奶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扑上来抓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地问道:“好孩子,你们什么时候谈婚论嫁啊?” 柳蓝青:??? ————————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有点接受不来。 晚上的时候她去了肖逸的生日会,肖琴和他的一堆同学都在,肖逸似是一直准备着什么,搞得柳蓝青提心吊胆,毕竟这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那万一他表白了,当着这么多人,要怎么办呢? ss柳蓝青也没带过小孩,不知道怎么处理小孩的感情,虽然肖琴说了打一顿就好,但是她依旧紧张到不能自已。 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柳蓝青说是不是应该管管他们小屁孩喝酒的问题,结果肖琴比他弟还能喝,柳蓝青只好不说什么了。 没多久,肖逸就红着脸走过来了,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仿佛满腔的话要和柳蓝青说。 柳蓝青心想好吧,她得随机应变,不能伤到孩子的心,但是也不能骗他。 结果肖逸几度欲言又止,他同学甚至还给他起哄,他到头来憋出来一句:“姐姐,我……” 他gān瞪着眼,看着柳蓝青,紧张到左脚踩右脚,最后却说:“我给你拜个早年吧。” ????????? 柳蓝青愣了半天,只好说道:“生日快乐。” 肖逸丧气地说:“新年快乐。” 柳蓝青又说:“你快要高考了,千万好好学习,别想别的呀。” 多年之后,柳蓝青再想起这句“我给你拜个早年吧”都能哭笑不得地想起当时的情景,想起那个少年抱着猫时无限温柔的表情,和他喝醉了酒时涨红了脸的窘迫。 但是倒也庆幸,一段明目张胆的暗恋,在漫长的等待里渐渐没了声息,因而才得以幸存,能够完完整整的消逝在青chūn的尾巴里。 第47章 肖琴在柳蓝青家里安安生生住了一个月, 意外还是发生了。 焦躁的开端是柳蓝青不断发现她正在疯狂挂断电话, 但是又不关机, 也没拉黑。 柳蓝青不解地问道:“谁啊?” 肖琴口是心非:“没谁。” 柳蓝青:“没谁你这么紧张gān什么?” 肖琴绝望地扑通一声在她身边跪下:“就我上次喝醉了求婚那个同学,他现在来中国了, 就在S市机场呢。” 柳蓝青诧异道:“中国那么大,他怎么知道你在S市?” 见肖琴不说话,柳蓝青又说道:“他一个外国人,千里迢迢来找你,语言又不通,你把他扔在飞机场,万一出事儿了,临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你给的订婚戒指, 你后悔吗?” 肖琴捂住耳朵:“你快别说了!” 但是她叫归叫,还是跟着柳蓝青去了机场,路上还不断地问道:“他要是来打我的怎么办呀?你要不要叫上梁世, 万一他打人, 咱们这边还有个男的……” 柳蓝青:“……万一他打人, 我保护你还要保护梁世, 忙不过来。” 肖琴一想,也是。 柳蓝青原本以为追她的那个小哥哥有多奇葩,能把她吓成这样, 谁知道到了机场一看,人家又高又帅,一双蓝眼睛漂亮得跟宝石似的, 鼻梁那个高啊,看的柳蓝青都羡慕,她就算是打十针玻尿酸都赶不上人家天生的高鼻梁。 肖琴一出现,那个小哥哥整个人眼睛都亮了,几乎摇着尾巴就扑过来了,还大喊了一声:“你来了!” 中文一看就是新学的,发音极不标准。 肖琴别别扭扭地说:“你来中国gān什么呀……” 小哥哥一头棕色的毛,大眼睛水汪汪的,结结巴巴地用自己背的中文说:“你的戒指,在我这里,你喝醉酒。” 再后来肖琴就开始和小哥哥讲英文了,两个人语速极快,柳蓝青站在一边儿,皱着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过了一会儿,肖琴红着脸过了和柳蓝青说:“我、我带他在中国玩几天。” ??态度转变这么快的吗? 你不是躲人家躲到发烧都要往回跑吗? 你不是还怕挨打要叫梁世过来撑腰吗? 柳蓝青是不想管这个破事了,丢下肖琴直接回了城。 —————————— 大概过了三个月吧,梁嘉终于迟迟回国了,这一趟远行让他成熟不少。 要是他不会来,柳蓝青估计都不知道,她上次拿着那点现金砸到对方脸上去喊“我不要你的臭钱”的时候,那个冤大头压根不知道她是谁琬。 这就很尴尬了。 你自我牺牲地给别人打了钱,还打了三个亿,但是打错人了,当事人好心还你钱,虽然换的戏剧性了一点,但是你竟然不知道啊! 此人是梁嘉的死党,跟梁嘉炫耀了一番自己为了友谊抛弃金钱之后,被梁嘉骂了个狗血淋头,终于想起来那天拿着好几万来他办公司撒钱的妹子了,一时间目瞪口呆,被梁嘉揪过去道歉。 柳蓝青开了门,看见俩小孩齐齐地站在她门口给她鞠躬:“姐姐对不起!” 柳蓝青:??? 这是? 她认了好久才把梁嘉认出来,当初詹姆斯李和赫斯特的婚礼被他搅和成那样,蜜月旅行自然是毁了,就在英国忙着打官司,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每天除了提心吊胆就是被人骂,瘦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跟难民似的。 那三个亿也不是这小子自己的钱,是他老爹的。 他直接在柳蓝青脚边跪着给她磕了个头,很苦bī地说道:“姐姐,那钱我得要回来,当然了剩下多少给我多少就行了,我我不敢全要回来的。” 三亿整是肯定没有了的,柳蓝青站在他公司门口洒了钱的,但是撒出去的也就九牛一毛。 柳蓝青微笑着问他;“哦?现在不问原来我是这种人了?” 那小子急忙道:“我嘴欠,我嘴欠。” 柳蓝青又说:“现在不说姐姐狮子大开口了?” 他赶紧道:“我嘴欠我嘴欠。” 柳蓝青笑吟吟地坐在沙发上问他:“那你说姐姐是什么人呀?” 那小子脸都皱成一团了:“姐姐是大善人。” 柳蓝青:…… 当父母的还是别让这种小孩管钱了吧,容易败类。 到头来柳蓝青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口气把那么多钱转到自己账上的,总而言之这笔钱物归原主,魔幻戏剧的画风再度消失,又变回清新爱情剧。 ———————— 柳蓝青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每天她见到梁世,梁世都得在她身上闻闻,小狗似的左闻闻又闻闻,也不知道在闻什么。 那天她去肖逸生日聚会,梁世回来以后闻闻,就不是很高兴。 后来她去送肖琴到机场见那个小哥哥,梁世回来以后又闻闻,依旧不是很高兴。 柳蓝青就很好奇,他到底能从身上闻出啥来? 第48章 柳蓝青在纸上列了一堆她和梁世可以一起做和不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可以一起做的有:一起上班、一起工作、一起玩游戏等等。 不可以一起做的有:亲吻、啪啪啪、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 ……怎么觉得这不是找了个男朋友, 这是是找了个老板回家, 给他工作收他工资然后打游戏的时候带飞他。 不能亲吻是因为怕吓到他。 柳蓝青觉得被咬手还好, 被咬舌头,太可怕了。 显得她欺rǔ人家良家妇男。 不能啪啪啪的原因如上, 梁世太正派了,显得她欺rǔ人家良家妇男。 不能一起吃饭是因为梁世有洁癖,不去外面吃任何东西,参加聚会一向都是长时间饿肚子。 不能一起看电影是因为人太多了,又熄灯,触发他的黑暗恐惧症。 柳蓝青觉得自己这是捡了个儿子回来。 大部分人都是把女朋友当闺女宠,到了她这儿,是把男朋友当儿子哄。 爬楼梯走不动了就抱上去。 工作累了要给他捋捋毛, 哄小猫似的摸摸后颈。 被别的女生不小心碰到要跑回来求安慰被吓坏了,因为男人可以骂女人不可以,柳蓝青每次都哭笑不得地哄他“没事的她们身上没有会让你致死的细菌的”。 ——————— 别人家的周末计划, 是出去吃吃喝喝;柳蓝青的周末计划, 是带梁世出去探险。 梁世不是很想去, 他好不容易得闲, 想在家里呆着打游戏,可是柳蓝青沉迷逗他,无法自拔。 比如坐地铁。 梁世坐在地铁上会喘不过气, 随时可能会晕倒过去,但是只要有柳蓝青在,他就没有那么害怕, 仿佛在她身边可以得到久违的安全一样。 新的心理医生告诉柳蓝青,对于洁癖人群的最佳保护办法不是让他们封闭起来,而是采用bào露疗法。 柳蓝青带着他走上人挤人的街头,带着他走进封闭的地铁,带着他走上摇晃的公jiāo。 只要有柳蓝青在的地方,他就能得以喘息。 医生告诉柳蓝青,这一切并不是让他明白,外面的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危险。 而是要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就是他想象的那么危险,但是他足够qiáng大,可以应对这一切。 他们使用正确的疗法,进行正确的训练,然后…… 完全得到了相反的结果。 没有柳蓝青在的时候,梁世直接连门都不想出了。 柳蓝青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简直成了个小尾巴。 柳蓝青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梁嘉最近又和家里闹翻天了。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天到晚闲得慌,不闹一闹就难受。 为了和家里作对,他离家出走,跑到梁世家里来住。 好不容易敲开了门,他忽然发现他哥正倚在柳蓝青旁边拿着个手机打游戏。 梁世打着打着,忽然冒出来一句:“他把我杀了。” 柳蓝青拿着手机凑过去,问道:“谁呀?” 梁世在屏幕上找了找,委屈地指着其中一个人:“就他。” 柳蓝青拍拍他,壮气豪情地说:“好!我现在就去给你报仇,从现在开始我就追着他砍了!” 梁嘉:??? 等一下这个娇小依人靠在柳蓝青旁边的人是谁? 是他那个有点bào君洁癖严重刻薄严谨的哥吗? 梁嘉清了清嗓子,打断他们两个打游戏,对梁世说道:“哥!我离家出走了!” 梁世甚至都没抬头看他。 梁嘉又去拉他:“??哥?” 梁世平静地往柳蓝青旁边凑了凑,枕在柳蓝青腿上蹭了蹭,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梁嘉:???? 等等你是谁你不是我哥! 你崩人设了啊哥! 梁嘉:忽然有一天我哥就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生物。 猫。 ———————— 柳蓝青住在梁世家的时候,负责每天早上把他收拾整洁。 这件事一开始还挺正常的。 直到有一天,梁世早上洗完脸,带着柳蓝青给他捆的蓝蝴蝶束发带去上了班。 员工:……AM药丸,及早跳槽。 —————— 梁世的洗发水,在半年之内,从清新男士,渐渐变成了百合花、茉莉花、直到有一天,堕落成了牛奶草莓。 —————— 奶奶发现梁世出现不对劲的开端,是他家养了第一只猫。 猫怕梁世。 而梁世怕猫。 他们两个每天互相仇视,直到有一天柳蓝青不在,梁世蹲在地上穿着消毒全套服装蹲在地上给猫换猫砂,终于达成了革命友情。 —————— 奶奶发现梁世最不对劲的时候,是他家养了一只狗。 狗特喜欢梁世。 而梁世怕狗。 他和猫的革命友情日渐深厚,终于把猫养成了一只胖猫。 猫终于胖得三高病死的那天,柳蓝青抱着梁世而梁世抱着狗,狗和柳蓝青一起安慰了梁世,他们终于达成了患难友情。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感情戏死手跪死在这里。 为什么完结呢因为我脑子里除了不可说已经没别的可以写了,但是我怕我写了不可说国家把我关进去。 告诉我你们想看什么样的番外!评论里抽三个我下个月写! —————— 放个新文预收!戳专栏可收 《发现死对头的小裙子怎么办》by卞九欢 孟雪疏一直和她们学校的校霸八字不合。 两人上学同班同桌,放学回家了还是对面,从小吵到大,气得校霸好几次放话要把她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直到有一天,孟雪疏被校霸他妈请到他家去给他补习。 然后,意外在他柜子里发现了…… 小裙子…… 小裙子…… 小裙子…… 原来那个死凶死狂身高一米九且荷尔蒙爆表的打架狂,背地里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于是,作为一直被校霸压在最底层的孟雪疏忽然咸鱼翻身,一下子登上了顶端。 孟雪疏一脸坏笑:“穿上给我瞅瞅,不然我就告诉你妈妈。” 本文又名《全校最凶的校霸背地里竟然是个女装大佬》《爱打架,也爱穿裙子》以及《我要告诉你妈妈!》 反正就是校园小甜文,男主暗恋向,乱七八糟谈恋爱的小故事。 十来万字小短文!求收藏! —————— 《当我成为霸道总裁》by卞九欢 【文案】 苏絮穿进了一个全员都爱女主的霸道总裁文。 不是穿成女主。 是穿成里面那个瞎了眼每天都想对女主这样那样的霸道总裁。 然而…… 她现在还是女的?系统还要qiáng迫她走剧情?被发现性别就会崩人设?这个世界什么鬼啊! 还有那个不务正业的男二看她的眼神,貌似不太对啊…… 大兄弟醒醒走剧情了! 吐槽文。谈恋爱。日常奇葩脑dòng向。 ——身为男一的我今天也不想走剧情 ——每天都在说服男二爱上女主。 ——为什么今天男二又躺到我chuáng上来了,你为了打败对手难道不择手段吗!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弹幕解说刷脸升级的故事。 本文又名《请给我一个理由爱上女主》《男二麻烦把你的手拿开好吗》《那个不务正业的男二,麻烦你认真走剧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