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角色》作者:果然有妙 文案: 青石廷家 蜻蜓 瑚林迭家 蝴蝶 苍山殷家 苍蝇 炙江朱家 蜘蛛 棠湖郎家 螳螂 乌砖龚家 蜈蚣 麻滨伊家 蚂蚁 谧河锋家 蜜蜂 十二年前,廷家被灭,为报家仇,萧挺忍辱负重,女扮男装,卧薪尝胆多年,潜伏四大仇人家中,却不料,还有第五个仇人,那个罪魁祸首。 锋地,又不是锋地,实名迭无间,偶然间冒充锋家二子,暗中帮助萧挺,助她报了家仇,却在与她相处期间,暗生情愫,该去该留。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挺(廷赛立)、锋地(迭无间) ┃ 配角:龚拂阑、伊酌温、锋金洪、郎万继、朱悉亚 ┃ 其它:廷因泽、迭稳豫、郎千古 一句话简介:一生只为家仇,却是肃清人间祸害 立意:家仇,成就大义,你我,终有爱情 第 1 章 下药 棠湖郎氏府邸,门房,一张方桌,桌旁几张椅子,还有一个小火炉,咕嘟咕嘟的烧着热水,桌上放着几个大茶碗,每只碗里随意洒了些茶叶沫子。一人个子不高,脸也小,脸色有点发黄,头发扎起,用一块灰色头巾扎着,穿着一身黑衣,黑色靴子,一看就是廷氏门生打扮,他正坐在火炉边上,举着双手取暖。 现在正值初春,寒意还未褪去,水壶里的水泛起了热乎乎的泡泡,他立马提起了大水壶,把水依次倒进了一个个大茶碗中,那些茶叶沫子瞬间就漂浮到了水面上,看上去似乎有点粘稠,就像湖水里的水草似的。 他把大水壶搁在了桌上,坐了下来,把一只茶碗移到了自己面前,低头呼呼的吹着茶碗里的热气。 这时,门房的木门吱嘎一声开了,带进一股冷气,走进了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也是黑衣黑靴,头上带了个黑色小圆帽,书吏打扮,个子也不高,单比那位门生稍许高点,长相很是俊秀,双眸不艳却很有神,鼻子小而俊俏,再加上两片红润的薄唇,说他是女子也不为过,但是他的神色很是冷淡,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觉。 门生见有人进来,抬头看到是他,不禁一笑,招呼道:“萧挺,喝茶不?” 萧挺随意坐在了椅子上,把手中的一个袋子放在了桌子的空处,道:“不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门生继续低头吹气,道:“是啊,你在里面有好茶喝,哪看的上我们喝的茶叶。” 萧挺嘴角一扬,道:“哪天,我拿点给你尝尝。” 门生突然来了近,兴奋道:“那敢情好,我就是说,他们都说你太冷,我跟他们说,你对人好,他们还不相信。” 萧挺摆了摆手,靠在了椅背上,道:“别夸我,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好。”他说着,余光瞥见了桌边的一叠信上,随意问道:“今天怎么就你一人在?他人呢?” 门生似乎把热气吹得差不多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砸了咂嘴,萧挺没有去看他,心里却想,这人喝茶怎么跟吃了一块红烧肉似的,有这么好喝吗,我就没觉得有多好喝。 他不太喝茶,一个人的时候常喝白水,虽然在人前,他也喝茶,但也只是浅尝辄止而已,为何这样,他心底里觉得喝这种茶,是男人的爱好,他喜欢喝花茶,但是他为了掩藏她只是个姑娘,所以也不喝花茶,就怕藏了点花茶被人发现。 门生砸完嘴后,也看向了那叠信,埋怨的说道:“昨天他家来了封信,说是他老婆快生了,他乐的不行,就告假回去了,唉,你看他连儿子都快有了,我连老婆在哪都不知道呢。” 萧挺听到他说的告假回去四个字,垂下了眼帘,微微抿紧了嘴唇,应该是在想着什么,所以门生过后的念念叨叨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但是嘴角又转成了上扬的弧度,看上去像是在仔细倾听着门生的埋怨。 门生细碎的说了半天,萧挺也貌似的耐心的听了半天。门生都把那碗茶水喝完了,话还没说完,他把茶碗放到了桌子内侧,又看到了那叠信,接着埋怨道:“你看现在就我一人,信也没人送,我又不能走开。”扫了一眼对面的萧挺,无奈道:“只可惜宗主规定,这信啊,只能我们两人送,不然我还真想麻烦你帮我送一下。” 萧挺听到信字,游离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淡淡的道:“是吗,宗主不让送,那就搁着吧。” 门生眼珠骨碌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要不你帮我看着,我去送一趟。” 萧挺没有立马答应,思忖片刻,扫了一眼一直在巴巴看着她的门生,干脆的道:“也行,我这个时间也没事情,就给你看着,你去吧。” 门生见她答应,高兴道:“哎呀,我刚才还在愁着这些信,该怎么办,送么,这里没人照看,不送么,他们又得说话,你能帮我看着,那是最好不过。” 萧挺站起了身,状似无意的问道:“那位,要回去几天啊?” 门生拢了拢衣领,拿起信夹在了咯吱窝里,正准备开门,听到这句,回道:“昨天刚回去,反正四五天回不来。”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 萧挺走到门前,把门带上,走到窗前看着府外的街道,外面人不多,三三两两,奇怪的是,不管是从哪个方向经过的人,都是离廷府大门远远的,像是躲着瘟神似的。 瘟神,形容郎氏宗主郎万继,一点都不为过,为人刻薄阴鸷,心眼极小,手段狠辣阴毒,与乌砖龚拂阑、麻滨伊酌温、谧河锋金洪三位宗主甚为交好,总是合伙做一些阴险苟且之事,可谓是不是一路货,不走一条路。 萧挺,年方二十,原名廷赛立,妥妥的一个姑娘家,青石廷家三小姐,廷因泽的三闺女。廷家位于青石,宗主廷因泽,夫人王豫宛,二人育有二子三女,只是在十二年前,廷氏已被灭门灭族。 多年过去,如今还有人会偷偷提及当年惨状,一夜之间,全族被灭,府邸被烧,待第二天胆大的人过去查看,已是一具具焦炭的尸体,残垣断壁,整个府邸连人带物,都是一片漆黑,几十具尸体,已经分辨不清,只能从身量胖瘦,以及残存的衣服碎片上,才能稍稍分辨出十几个人来。 来看之人心中均是大骇,廷宗主和夫人均已丧命,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已魂飞天外,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一直找不到他们的第三个女儿廷赛立,但事情过后有人也解释出,廷赛立从小就不爱华丽打扮,喜欢穿丫鬟服饰,想来是大难之夜,她还是穿着丫鬟的衣服,应该是混在其余分辨不出的四五十人中,估计也是早已香消玉殒了。 所以世人万万不会想到,当年八岁的廷赛立,居然还活着,十二年过后,摇身一变,成了郎家的一名小书吏,改名萧挺。 许久,萧挺一直定定的站在窗边,隔着窗棂格子,悲伤的看着虚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直到听到推门声,敛了神色,转身看到门生已经回来,问道:“这么多信,一下就送完了?” 门生摇头叹息,把手中的几封信扔到了桌上,又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又伸出双手,重新归拢了一下,道:“还剩这几封,是大公子的,说今天出去了,明天才回来,让我明天再送一趟。” 萧挺似乎有点诧异,问道:“要他亲自收才可以?你不交给他那位,或者是丫鬟?” 门生神色突显惊吓,忙道:“那不可以,宗主和几位公子的书信,都要他们本人收才可以,旁人不能代收。” 萧挺点了点头,走到门口,道:“明天一早,我给你送点茶叶来,我走了。” 没等门生答话,她就迈出了门槛,直奔自己的住处而去。 萧挺的住处离几位正主的住处不远,因为她是书吏,正主要求抄点什么典籍文章,也能方便找她。 萧挺回到住处,关上房门,走进內卧,拉上窗帘,把圆帽摘下,搁在桌案之上,爬上了床,直到内侧,掀起被褥床单,床板有一暗格,暗格很小,很不明显,旁人就算看到了光秃秃的床板,也未必注意到有此暗格,再说她这里,很少有人来,更是无人到她的卧房。 饶是如此,她还是慎之又慎,在她的卧房里,从未有一件女子的物件,她趴在床上,打开暗格,暗格之中有一方形红漆木盒,她拽起木盒铁质拎手,轻轻拿起,盖上暗格,铺好床褥,将木盒塞入被褥下面。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轻柔,应是一女子在轻轻叩门,她急忙拉开卧房窗帘,拿起圆帽,戴在头上,走出房间,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站一女子,身材纤瘦,绯红衣衫,黑发梳成两条长长的发辫,垂于胸前,一双美眸微波流转,对他嘻嘻笑着,正是郎大公子郎千古正牌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玉喜。 说起郎万继给他这三个儿子的取名,大儿子郎千古,二儿子郎千文,三儿子郎千章,合起来正好是四个字,千古文章,别看郎万继为人阴险,却独爱道德文章,自诩千古文人,不知他如此这样,是不是一种有趣的讽刺。 玉喜经常来找萧挺,说是无意也算有意,在她看来,萧挺长得很是斯文,话也不多,虽看着清冷,但是相处时间长了,也是一个性格温和之人。 萧挺沙哑的声音,说道:“姑娘有事?”她这沙哑的声音倒不是装出来的,确是十二年前,廷府灭门那晚大火所致,那场大火烧得太旺,整座府宅烟雾弥漫,一片烟熏火燎。 玉喜递过来一本书籍,道:“公子很是喜欢这本书籍,从朋友处借来,阅后爱不释手,但是外面没有卖的,所以要麻烦你替他抄写一本。”说完对他嫣然一笑。 萧挺报以礼貌的一笑,道:“好,姑娘客气了。”玉喜很是客气,不过想来郎千古没有这么客气,定是桀骜不驯把书扔给玉喜,傲慢无礼的说道,让那小子给我抄一遍。萧挺暗想,这家人,果真是一家人,明明做不了文人,却还是一个个装的像个文人一样。 萧挺接过书籍,并未细看,而是直直的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一般,让出一条路,留给玉喜进门。玉喜心里不悦,问道:“你今天,不欢迎我来?” 萧挺淡然道:“不是,姑娘多虑,我今天不太方便。” 玉喜仔细瞅着萧挺的脸色,心想,脸色正常,不像不舒服的样子,心中犹豫,不知该不该深问,但是按照两人的关系来看,萧挺一直保持与她若即若离的状态,想了半天,或许是他有什么事情吧,坦然道:“那我走了,改日再来。” 萧挺继续礼貌的说道:“姑娘慢走。”待玉喜犹犹豫豫的走远,她才无声的松了口气,关上了门,目光落在了书籍的封面上,嘴角微勾,鄙夷的冷冷一笑,轻轻将书扔到了桌上。 她继续来到內卧,坐在床榻边上,拿出木盒,打开盒盖,盒中八个小格,上下各四,分别放着八只小布囊。布囊之中分别装着八味中药,是她这些年来,留心积攒而得。 她拿出一只布囊,倒了一半药在掌心,取出怀中手帕,小心裹好,揣入怀中。复又放好布囊,盖上盒盖,打开暗格,放入木盒,一切归于原样。走到桌前,拿出手帕……将药材倒入罐中,用木棍反复捣碎,直至粉末,取出一张小纸,小心翼翼倒在纸上,折起包好,揣入衣襟之中。 一切做好,她走到外屋,坐在了桌前,拿起那本书,一页页仔细观瞧,微微点了点头,心道,书是好书,拿来看看也是好的,取出书纸,摆与自己面前,将书搁在上方,磨墨取笔,认真誊抄。 她喜欢抄书,一是可以看看百家好书,有些书就算那几位正主再怎么喜欢,也不会让她来抄,所以一般让她抄写的书籍,都是好书,二是抄书可以静心,她这十二年的心境一直不太稳定,就算午夜梦回,不是冷汗连连,就是暴躁难安。 她的确需要静心,她来郎府已有两年,清冷性子一是她有意为之,怕看到郎家这么多仇人,按捺不住自己的痛恨,二是她也慢慢磨成了这种性子,身旁无亲人,也无熟人,自己心中所想,不能告知任何一人,都是深藏于心底,有些仇恨,再想起已无悲伤,只有隐忍和等待,等待最后的一搏。 已到深夜,萧挺合上书本,闭上了眼睛,想起茶叶一事,归拢了一下书桌上的书页,仔细码好,用镇纸压住。来到香案之前,拿起三根线香,在烛火上撩了撩,点着,朝着东南方,郑重其事的拜了三拜,青石廷家,就在棠湖郎家的东南方。 萧挺拜完,紧紧冥想片刻,其实她不是冥想,她是在心里跟父母,跟哥哥姐姐们说说话,不能说出来,只能心里想,就怕再小声说,也有外边的耳朵听到,这两年在郎家如履薄冰,步步小心。在香炉上小心插上线香,又拜了三拜,看着正在燃烧的寥寥轻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开,走进了卧房。 茶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仙门百家多喜欢喝茶,郎家也不例外,郎万继见她做事踏实,少言寡语,从不惹事,故有时会赏点茶叶给她,她也照收不误,拿回房中,也不喝,放入一木盒中,心想留着以后总会有用。 这样藏着也有几个月,木盒之中已经盛了大半,她拿出一纸袋,拿出一半灌入纸袋,小心折好,放在桌上。今日之事已经全部做完,她微微紧绷的身体顿时一松,靠着椅背,看着镜中之人,取下头上圆帽,搁于桌前,松开头上发带,长发如泼墨般垂下,直至腰际。 黑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不算白皙的脸颊,也遮住了她左边脸颊,靠近鬓角处的细小且狭长,仔细看去有些狰狞的伤疤。她将长发拢在身前,拿起梳子,缓缓的梳着头发,半晌之后,双手捂着脸颊,朝着镜中的自己,娇羞一笑,露出一个羞怯的小女儿情态,只在此时,她才能真正的做她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萧挺抄了半个时辰的书,拿起昨晚准备好的茶叶袋,离开了自己的住处。 一路上,晨光暖暖,心情也满满,来到门房,门虚掩着,萧挺站在门口,正正开着房里能看到的一切,小火炉上烧着水,应是有人,便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轻轻的敲了敲门,屋里传来门生的说话声:“谁啊?” 萧挺轻轻的咳了一声,稳定的声音响起:“我,萧挺。” 门生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道:“萧挺,这么早就来了。”门生跑出来开了门,却没有给萧挺让路,直接迈着门槛出了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道:“我内急,帮个忙,帮我看着点水。” 萧挺道:“好。”说完径直走进了屋子,提着茶叶袋往桌上一放,悠悠的坐了下来,从衣襟里掏出了那包药,翻来覆去的在掌中把玩了一番,一看桌上没有茶碗,目光又移到了那只放在火炉上,正在咕嘟咕嘟烧水的水壶,心想不妥,遂把药重又揣入了怀里。 她坐在那里,静等片刻,门生才呲溜一下跑了进来,抱歉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没等萧挺回应,他看见了桌上的纸袋,眼睛一亮,高兴问道:“难道你这么早,就是为了给我送茶叶?” 萧挺叹了口气,道:“一会要回去给大公子抄书,所以今天早点来,省的到时忘了。” 门生问道:“公子又让你抄书了,读书人好,写写弄弄,不像我们,只能干点体力活。” 萧挺懒懒的靠着椅背,道:“我也就只是个读书人,一点功夫都不会,不像你们能修修仙,练练剑。” 门生摆手,道:“你就别高抬我了,我天资不行,入了个门槛,再也上不去了,不然怎么会只在门房里做活。”说着从橱里拿出一只碗,放在了桌上。 萧挺讶异道:“你怎么就拿了一只碗,我看昨天你可是拿了几只碗。” 门生憨笑一声,道:“我喜欢喝茶,就是有这个习惯,习惯一次性泡好几碗,可这次不同了,这茶叶金贵,我可要就着一碗喝。” 萧挺摊了摊手,意思是你自便,门生从茶叶袋中,手指摸了一点茶叶出来,放在鼻尖细细闻了一闻,赞道:“果真好茶,没喝过。” 萧挺起身,说道:“我有事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门生正在忙着泡茶,没有回头,只是道了声好,急忙把那个茶叶袋藏进了橱里。萧挺不易察觉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背对着她,一个急转弯,走到了门房后面。 没多久,一阵悠悠的茶香从屋里飘了出来,萧挺心中赞道,郎万继果真喝的是好茶,只是这再好的茶,她也不喜欢喝,其实以前小时候在家,父母与几个姐姐哥哥,都不爱喝茶,想来是遗传了父母的习惯。 许久之后,门生估计是喝了几大碗茶水,又一次内急,出了门房,萧挺又想到,哪有他这么喝茶的,只是这喝茶习惯,暗中帮助了自己。她一个闪身进了门房,从怀中掏出药包,飞速展开,将药粉倒入了门生的茶碗之中。 第 2 章 送信 没多时,萧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喘了几口气,坐到了桌前,将早上已经抄好的书页放在一边,打开那本书,取出一叠书页,与往常一样,磨墨取笔,开始誊抄。 过了一阵,玉喜又来了,她本来没有来的这么勤,只是昨天下午,萧挺说不方便,不知为何,她总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走到门前,见到房门没关,萧挺正端坐在桌前抄书,迈进门槛,放下了给他带来的小点心,瞥见桌上已经抄好的一叠书页,道:“公子没有这么急的,你也不用这么着急。” 萧挺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她,道:“我反正也没事,能早点交就早点交。” 玉喜见她脸色无恙,嘟哝道:“还以为你昨天不舒服呢。” 萧挺继续动笔,道:“昨天是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 玉喜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垂头看着她的侧颜,半晌目光没动。萧挺虽然一直在认真抄写,但还是能觉察的到,心中暗想,姑娘,你可千万别对我生什么小儿女情愫,心中叹气,然后抬头看向玉喜,道:“姑娘,还有事?” 玉喜被她这么一问,知道自己行为有失分寸,抱歉道:“没了,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点心,你慢慢吃。”说完,转身急匆匆走了。 萧挺这才放下了笔,长舒了口气,抬手在自己后脖颈上抹了抹,竟然隐隐有些许汗水。走到门前,看了一会初春的太阳,这天还是有些微凉,她拢了拢领子,走下了台阶,来到院门口,目光远远的望向那个很大的院落,那是朗千古和他夫人的住处。 郎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郎万继和他三个儿子的住处,非他们的丫鬟和亲信不能进,还有门房里两位专门送信的门生可以自由出入,所以,这几个院落,萧挺没有踏足过半步。 萧挺虽表面上是一名文吏,也是她自己说的一点功夫都不会,一个柔弱的,只会抄书的小厮而已,她在普通百姓中尚可,只是在崇尚武力的仙家之中,有时候就像空气一般存在,多数人都不愿与她交道,再加上她性子清冷,虽在郎家两年,有很多人还是不认识她。 但是他们有所不知的是,萧挺资质很好,灵力也不错,她来郎家之前的十年之中,有幸拜了一位山中隐世道人为师,她在八岁之前就喜欢练武修仙,父亲廷因泽也时常夸奖她,有很高的修仙资质。 师父知道她心中有结,家仇未报,仇人逍遥在外,如果让她一辈子陪他左右,她定是心中难安。便在她十八岁之时,遣她下山,跟她说:“廷赛立,我给你五年,了去心结,到时你想回来,为师自会在山中等你,如果不想回来,为师也不强求。” 萧挺心中难过,一时纠结,师父对她有救命之恩,有再造之恩,但是廷家几十口人被杀之仇实在太大,不报此仇,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终日郁郁寡欢。没等她开口,道人悠悠上山,一挥拂尘,道:“去吧,你现在的本事,定能保你平安,其余,看你自身造化。” 萧挺长跪山门,叩头拜别,她的第一站就是棠湖郎家,在郎家府邸,徘徊数日后,下定主意,在门口摆了个摊子,替一些人写写信,念念信什么的,一摆就是数日。 这些时日之中,她暗暗注意,仔细观察,已经能分辨出郎万继有三个儿子,和他们父亲一般,都是飞扬跋扈之徒,阴厉狠毒之辈,对待百姓们从不直视,吆五喝六,以至于城中百姓对他们都是敬而远之,实在不行,要经过郎家府邸,也要绕着走,离的远远的。 一次有缘,郎万继大儿子朗千古的夫人,与丫鬟玉喜一同出门,玉喜看到门口有一小摊,道:“夫人,那个摊子,似乎以前没见过。” 经玉喜提醒,夫人上前,驻足观看良久,玉喜又道:“这位小先生的字真好看。” 夫人也禁不住点头,想起公公郎万继前几日似乎提及,府中缺一文吏,有意想找一个,于是,萧挺就鬼使神差的进了郎家,一呆就是两年。 萧挺远远的听到,朗千古猖狂的声音传出:“昨天我不在,信倒送的及时,我今天在,他娘的等到现在,也没见送来,是不是要老子自己去拿啊。” 她附手在门口站了一会,信步走出,脚步瞬间放慢,悠悠的走过那个偌大的院落,当经过院门的时候,余光瞥见朗千古跳脚的样子,着实难看,她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此时,朗千古也看到了她,停住了他那张牙舞爪的动作,大声喊道:“那,谁,过来。”朗千古对待下人,从不记他们名字,喊人的时候,都是叫这,那,谁什么的。有时哪个人没有反应过来,觉得应该不是叫自己,他就狠狠的叫骂,更有甚者,他走来对那人,直接劈头盖脸揍一顿,直到揍得那人哭爹喊娘才停止。因此,下人现在只要听到他不管叫的是谁,都会有所反应,生怕自己落后一步。 萧挺自然也知,习惯性的,或者说是有意为之的,停了脚步,快步走到院门口,没敢进去,低头等着朗千古发话。 朗千古见她反应迅速,心情缓和了点,看清了她的穿着,和她略微秀气的脸庞,道:“哦,我知道,你是那个书吏,是吧。” 萧挺恭敬点头应道:“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安排小的。”萧挺一直没有抬头,一是郎家自恃高贵,不允许下人直视主子,二是萧挺确实也不想看他那张可恨可恶的脸。 十二年前,萧挺在廷家那晚看到过他,朗千古那时估计已有十五六岁,手段之残忍,脸色之狰狞,萧挺到现在都没忘记他那晚手中那把滴着血的长刀。 郎家祖传用刀,刀身宽大且长,刀背上有狼牙似的利齿,所以不管是刀刃还是刀背,落到人的身上,都是血肉模糊,不堪入目。郎万继用的长刀,取名开山,刀面光芒夺目,刀尖薄而锋利,他正是用这把开山大刀,要了廷家数十条人命。 朗千古短眉竖起,宽鼻冷哼,右手挥了挥,道:“你,去门房,帮我去把那几封信拿来。” 萧挺犹豫的没有动身,朗千古眼神寒光一现,冷冷的道:“或者你呆在那,叫他送来,他娘的如果不在,你直接拿来。” 萧挺听到此话,便知既然发话,定然无事,诺诺应着,朗千古不耐烦的道:“快去,磨磨蹭蹭,娘么兮兮。”他说到娘么兮兮四个字,目光在萧挺身上扫了扫。 萧挺心头一紧,转身即走,全身都觉得呕心。一路小跑至门房,门大开着,萧挺走进屋内,看到门生靠着椅背,脑袋仰着,双眼紧闭,她微微一笑,应是已经睡着。 他们俩正对着门口,有几个门生经过,萧挺煞有介事的摇了摇他的身体,有一门生进屋,关心问道:“他怎么了?” 萧挺摇头道:“不知,大公子让我来拿信,不料他怎么睡着了。” 那门生道:“既然大公子叫你来拿,你就拿吧。”说着伸出两指往他的鼻下探了探,见只是睡着,并无异样,调侃道:“这小子,估计昨晚干什么好事情去了。” 萧挺走到桌前,拿起信,看到都是寄给朗千古的,并没有其他人的,果然只是昨天没送出去的几封,走出门道:“那我先走,你如果能等他醒来,跟他说声,这几封信,大公子让我来拿的。”她在说让我来拿的几个字时,音量稍稍提高。 门生坐下,道:“好,我来跟他说,这小子,正好也顺便取取暖。” 萧挺拿着信,一路小跑,途中碰上了几位客卿,眼神不善的看着她手中的几封信,她也不多做解释,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就径直往朗千古的住处走去。 来到院门口,玉喜已在门口等着,见她走了过来,招呼道:“萧挺,公子让我在这候着,怕你第一次进来,不认得路。” 萧挺低低嗯了一声,玉喜走在前头,她就跟在身后,无人时她就四处打量,有人经过她就立马低下了头。 朗千古的住处很大,有十几进小院,还有些偏院,以至于在外面远远的看去,很是宽大。一路走去,七拐八转,穿过长廊,走过花园,路过房舍,这一路,萧挺的脑子一直在飞速的旋转,把经过的路已经记得八九不离十。 玉喜把她带到朗千古的书房门口,声音微微提高,道:“公子,信送来了。” 书房里传来朗千古的声音,道:“进来吧。” 萧挺迈过了门槛,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微微抬头看去,只见朗千古站在柜子前,用一块手帕,正在仔细的擦着什么,远远看去,黑色,尖头,巴掌大小。 朗千古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却在门口停了,转身看她,见她站在门口,随手把手中的物件往抽屉里一放,关上抽屉,道:“拿来吧。” 萧挺疾步上前,双手把信呈上,朗千古接过信,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正准备拆信,朝着她瞄了一眼。萧挺立马道:“公子,我走了。”说完起身欲走。 朗千古道:“你在门口等会,我可能要写回信。” 萧挺道了声是,便走到门外,关上了门,她站在门口,仔细回想刚刚在朗千古手中看到的黑色物件,到底是什么,思来想去,东西不大,黑色,尖头闪着银光,应是飞镖无疑。 朗千古除了用家传的武器长刀以外,另行找了个方便携带,不显山露水的暗器,开始外人所知很少,但架不住他显摆,碰上什么邪灵妖兽,频频使用,以至于到后面人人皆知他朗千古用飞镖,都比用他那把大砍刀的次数多。 朗千古在家不随身携带,只有出了郎府才带,而且他每次都带,一次不落,或许是他在自己家中才有安全感,在外面缺德事干多了,就怕有人杀他。 正午,太阳懒懒的晒着院子,萧挺站在门口,也被晒得懒洋洋的,但是她的脑子没有休息,一直在反复回想她刚进来的路,一亭一格、一径一砖,她此刻真想回到住处,把线路图画下来。 屋里没什么动静,只有朗千古打开信纸的声音,和他自言自语念叨的声音。萧挺耳力极好,在几百米之内,所有的声音,她都能清晰听到,这也是师父从小对她训练而致。 朗千古没有避讳她,是看她没有灵力,不是修仙之人,想着即使念出来,她也听不到。萧挺在他们看来不是修仙之人,当然也是得到道人真传,多数时候都是敛了自己的灵力,就和普通人一般。 萧挺在外等了半晌,朗千古还在屋里念着他那几封信,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念了好几遍,她不禁在心里厌烦道,他是看不懂,要看几遍呢,还是有多么喜欢看信,突然想起了那本书,那本书不会也是这么看的吧,看了十几遍。 她听得有些烦了,这些信里没写什么,都是和其它世家的一些公子的聊天闲絮,当然也有些信息是很重要的,比如锋金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锋添,二儿子叫锋地,萧挺想着,这锋金洪的取名字的方式也是蛮特别的,封天封地,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还有龚拂阑只有一个儿子,叫龚清明,这清明是为人清明呢,还是清明节的清明。还是伊酌温比较正常,二儿子取名叫伊成起,或许是有着晨起和成气的意思,这些信息倒是让萧挺了解了几个仇家的家庭成员,但是他们之间的闲话都是一些无聊,或者是一些不堪入耳的事情。 当他念到锋家二公子锋地寄来的信,却与其他几人不同,说的都是一些风土人情,为人之道,还有在一些修行上的独到见解,可朗千古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就读了一遍,便不再重复第二遍,其他几人的信却是看了几遍。 总算,萧挺刚想关闭自己的听觉,朗千古停止了念信,开始磨墨,房间里只有墨与砚台轻轻碰触的声音,又听到摊开纸张的声音,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开始写信了。 朗千古写信比看信快多了,没有多久,就推门出来了,手里就拿着一封信,给了萧挺,道:“你帮我拿到门房,让他们今天寄出去。”没等萧挺答话,门又被重重关上了。 萧挺摇了摇头,拿着信,这次玉喜不知去哪了没有带她出去。她独自穿廊走园,一路上她微微合着眼睛,默背着线路,竟然记得七七八八。 走到院门口,遇到了玉喜,玉喜惊异道:“你竟然第一次,就能走的出来,我正准备想去带你出来。” 萧挺看到她在,后背已是冷汗直冒,见她说了这话,又是惊吓,汗就从额头鼻尖渗了出来,她没有答话,忙着用袖子擦汗。 玉喜又道:“哦,你八成是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了吧,都热的出汗了,都怪我。” 萧挺这才答话:“是啊,我在里面都走不出来了,别人又都不认识,也不敢劳驾,都在里面转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碰上了你。” 玉喜脸上浮起了歉意的表情,道:“不好意思,刚刚夫人叫我有事,我走开了。” 萧挺摆手道:“没事,不过能出来就行,以后也不会再走这路。”她说的没错,这差事难得有机会做,这院子以后估计也不会再从正门进来。 她又一次来到了门房,这时,门生竟然已经醒了,摸着脑袋,无力的道:“萧挺,你来啦,我今天真是奇怪,大上午的竟然睡着了,大公子没骂我吧。” 萧挺递过手中的信,道:“没,只是差我来取,你看,他回了封信,说要今天就寄。” 门生接过信件,神情颓然,萧挺关心问道:“公子真没说你,你昨晚是没睡好吧?” 门生想了半天,木然道:“估计是,现在门房就我一人,不好睡熟。” 两人寒暄了一阵,萧挺便告辞回去了。萧挺回到住处,立马摊开纸张,在上面草草绘了线路图,再对上院外建筑,仔细比对了一下,直到现在,她才将那间书房周围的布景,以至于院外的建筑,统统了然于心,将纸张揉成小小的一团,塞入口中,细细的嚼碎,咽入了肚中,看到桌上,玉喜送来的一碟点心,拿起一块,胡乱嚼了几口,吞了进去。 第 3 章 偷镖 两个月后的一天,郎家来客人了,来的是谁,萧挺不知道,不是她不想知道,是她压根就没资格知道,府里从大清早上就很热闹,家仆丫鬟忙里忙外,直到中午客人来了,他们才准备齐全,只等开席。 今天萧挺没事,便到四处逛逛,郎家只是规定几个正主的宅院不能进去,其它地方,对下人来说,都没有规定,可以随意走动。她一般也不去别的地方,她的住处边上,有一小花园,园子虽小,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她小心翼翼走进园内,因平时只喜静,不喜热闹,因此她只等园中无人了,才进的园内。郎家今天宴请,该忙的都去忙了,她因只会抄抄写写,这种服侍的活,也没人叫她。 她走进了位于中心的亭子,亭子不大,摆着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她坐在了栏杆旁,一条腿惬意的搁在石凳上,没有看园内的风景,她来也不是为了看这些风景的,只想有片刻的宁静和舒心。 下午阳光暖洋洋的,她靠了一会,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陡然睁开了眼睛,望着石阶下方,一个年轻男子慢慢的走了上来。 那人身材修长,一身蓝色长衫,面容清俊,腰悬佩剑,见亭中坐着一人,便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挺。萧挺站起身,眉头皱了皱,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真的不认识,或许是自己睡糊涂了,微微晃了晃脑袋,对着那人点了点头,转身,准备从另一处石阶走下。 年轻男子也没说话,当然也没点头示意,原因也是不认识,当然他不用施礼,对方那人明显的不是世家公子,应只是一名书吏,却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他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很冷。 萧挺走到园门口,停了脚步,回头看着站在亭内,也在望着她的年轻男子。男子见她也转身看她,笑了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哪见过?” 萧挺此时没有看男子的脸,目光落到了他腰间佩剑的剑穗上,青蓝色。青蓝色可是谧河锋氏的标志性颜色,她想着,锋家可是从来没有来过郎家,这次怎么来了。她又隐约看到剑穗中间似乎有不易察觉的白色,这可不对,听说锋家可不喜欢白色,不知锋金洪来了没有,这位想必是他家的两位公子中的一个。 她淡淡的回道:“没有,公子记岔了。”说完转身欲走。 亭中男子又道:“也是,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哉。” 萧挺没等他感慨完,就离开了园子,脑中飞速思考,锋家来了,难得来,何不利用此次机会,想到此时,她一个急拐弯,转到了园外的一个侧巷,这个巷子靠近郎府最外侧,很少有人来,她靠着院墙,蹲下了身,偏头细听外面的动静。 半晌,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的,她小心翼翼地扒着院墙,往外面探去,确实是两人,同样也是两名年轻男子,身材同样修长,她没顾上看他们的长相,只注意着他们腰间所悬佩剑的剑穗,一把也是青蓝色,一把是鲜艳的红色。 原来,还有另外一家也来了,红色是乌砖龚氏的家族颜色,同样身着的也是鲜艳的红色长衫,她急忙看向这人的面容,长相不错,也算英俊,但是与在园中那人相比,还是差点,这人应该就是龚家唯一的独苗龚清明。 萧挺没来得及仔细看另外一位锋家公子的长相,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两人已经走进了园子。她干脆坐在了地上,心中纳闷,这位锋家公子,长相似乎有点难看,五官还算端正,可是整张脸看上去的感觉,有点凶,尤其那双眼睛,张扬的往外透着寒气,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 确实,这张脸像极了锋金洪,那晚锋金洪举着长剑,一剑剑刺向二哥时,眼中闪出的冷冷杀意。想到这,萧挺忽的全身开始抖动,双手抱紧了自己纤瘦,抖得如筛糠似的身体,看着巷子深处的那一抹阴暗。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天这么冷吗,你躲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一连三个问题,把萧挺从悲伤的思绪拉出,萧挺抬头望向那人,心头一怔,这人怎么知道自己躲在了这里,双手反撑着墙头,艰难地站起身,身形晃了一晃,被那人一手扶住。 萧挺缩紧了身体,甩开那人的手,往巷子深处靠去,眼神惊惧的看着那人明亮的眼睛,这人正是她先前在园中亭内遇到的锋家公子。她茫然问道:“你们不是在园中吗?” 年轻男子肩膀靠着墙,悠悠道:“我跟他们没话说,他虽然是我大哥,但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就这样,他那几位志同道合之一的朋友,正在跟他相谈甚欢呢,所以,我就出来了。”说完,他无奈的耸了耸肩。 原来他是锋家二公子锋地,那另外一位是锋家大公子锋添,萧挺想到两人的名字,轻轻笑了几声,看着眼前的这位锋地,心想,怎么这位锋家的公子,长相却和这父子俩如此的天差地别。 锋地认真的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大哥长得不一样?”说着竖起中指抵在了唇间,神秘道:“你要替我保密,我不是他们一家人。” 萧挺皱着眉,看着眼前并不认识的锋家二公子,心想,他是在干嘛,在告诉一个陌生人,一个惊天秘密吗?她随即支支吾吾道:“锋二公子,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说完,她准备侧过身体,从锋地与院墙的缝隙里穿过去。 园门口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具体说什么,萧挺不想听,但听两人的语气,应该是聊的很开心,果真是志同道合。她刚走到缝隙处,被锋地用力往巷内一推,他自己也躲进了巷子,低声道:“不能给他们知道。” 萧挺没提防他会这么一推,踉跄的往后退去,又被锋地一把拽住胳膊,她只能又靠向院墙,再次甩开了他的手,小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锋地后背也靠着院墙,偏头朝她挑了挑眉,道:“你又不是女人,这么怕身体接触。”他突然眼神试探,仔细的看向萧挺,点头道:“原来。” 萧挺一开始被他看得很是拘束,但神情依旧冷淡,听到他这句话,转过身,警惕的看着他,问道:“原来什么?” 外面两人已经走远,萧挺把脸探出往那边看去,又听得锋地的声音骤然转冷,道:“廷三小姐!” 萧挺刚探出的脸,突然往里一收,双手撑着白墙,眼神冷冷的看向锋地,道:“你在叫谁?” 锋地也同样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却变得僵硬,道:“叫你。” 萧挺笑道:“我是男人,你没看出来。” 锋地收回看她的目光,视线移向了远处,道:“没看出来,只看出你是个女人。” 萧挺挥起刚刚还撑着院墙的左手,被锋地一把拉住,她又一次想用力甩开,却被锋地死死抓住,她怒道:“放开!” 锋地看向被他抓住的那只纤细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淤痕,稍稍松了一松,却没松开,道:“你怎么嗓音如此沙哑?” 萧挺的神情突然一滞,左手悬在半空,没有挣扎,问道:“你认识我?” 锋地点了点头,道:“嗯。” 萧挺甩了甩左手,道:“你先松开。” 锋地摇了摇头,道:“你竟然不认识我,唉,害我把你记得如此之深。” 萧挺嫌恶的看了一眼,道:“少在这里油嘴滑舌,你到底是谁,不是锋地?” 锋地点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不过你先说你是不是廷赛立?” 萧挺无奈,道:“是,你准备如何,杀了我,斩草除根?” 锋地松开手,萧挺垂下了被他捏红的手腕,没有顾得上去揉,拉了拉衣袖,遮住了那道红印,又转头看向外面。 锋地看到她左边的脸颊,一道又细又长的伤疤,不禁伸手摸去,萧挺正回头看他,见他左手伸向自己的脸颊,顿时又羞又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锋地自觉不妥,收回右手,尴尬的笑了笑,道:“你脸上怎么有了伤疤?” 萧挺刚才还有点魂不守舍,现在才认真回忆起他的一些话,难道这人,认识自己,是以前的熟人,问道:“你认识我?” 锋地看着她,郑重其事的道:“认识,就是那晚,你家门不幸的那晚,我们见过。” 萧挺脑中晕眩,抚了抚额头,道:“你,还是锋地?杀我家几十余口人的凶手之一。” 锋地肃然道:“我,身份确实是锋地,但我能保证,那晚,我没有杀你们家一人。” 萧挺道:“什么叫身份是锋地,难道你不是锋地?” 锋地快速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先表明立场,那晚,你还记得有一人,发现你时,并没有告诉其他人,那人是我,我先问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萧挺眼神黯淡,蹲下了身,闷闷的道:“报仇!” 锋地也蹲下了身,诧异问道:“报仇?如何报?” 萧挺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道:“我自有办法。”说完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锋地清亮的声音,此时压低,传到萧挺的耳朵里,却异常清晰:“让我帮你!” 萧挺没有回应,脚步加快,没多时已经走远了。 已入深夜,皎洁的月光投射在窗棂之上,形成了淡淡的黄色光晕,萧挺坐起了身,一身黑衣,来到院墙边,整个身体隐没在了黑暗之处,突然一个纵身,翻上墙头,飘飘然的跃到了地面,靠着院墙,慢慢的往一边走去。 她蹑手蹑脚走到一个宽大的院子的侧巷,身体扒着墙面,竖耳倾听,院内很是安静,无人走动,正要翻进院内。巷口传来脚步声,粗重无力,应是巡防之人拖沓路过,她立马卧倒在地,将自己隐藏在了幽暗之处, 待他们走过,片刻后她站起了身,翻上了院墙,准备扒着墙头跳下,却正正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很是惊喜,道:“你还真来了,枉我等了这么长时间。” 萧挺现在几乎要晕倒,双手紧紧的按着墙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墙下那人,不知该翻回去,还是翻下去。墙下的人没有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神里的惊喜转成了戏谑,还有你到底跳不跳,不跳我拉你下来的意思。 最终,她还是不负那人的殷切目光,翻进了院内,站定后冷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锋地刚伸出的双手,悬在了空中,须臾便缩了回来,尴尬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回道:“我刚刚看到你了,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但猜你要进院,所以我先你进来了,你进来要干什么?我帮你!” 萧挺眼神的惊愕一现即逝,嫌弃的回道:“我要做事,你这样,在外面替我看着,有人来帮我引开。”她显然不想让这人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过锋地也没再问,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道:“你想知道什么消息,我告诉你。” 萧挺正想往书房处走去,听到此话,停住了脚步,压低声音问道:“知道伊家那位公子住哪吗?” 锋地不解其意,问道:“你想干嘛?” 萧挺举起右手,五指并拢,用力往下一斩,恨恨道:“杀了。” 锋地却不很惊讶,竖了竖大拇指,赞道:“可以,一会你办完事,我带你去。” 萧挺这才迈开脚步,来到朗千古的书房,四周依旧无人,她佝偻起背,弯着腰小心踱步,来到窗下,伸手往里面轻轻推了推,窗没关好,微弱的吱呀一声,窗户开了。 她双手扒着窗台,探出半张脸,悠悠的朝着里面,扫视了一圈。房里无人,今天郎家宴请,现在定是酩酊大醉,卧床昏睡着呢。萧挺往后退了几步,跑了疾步,犹如燕子一般,飞进了房内,双手在书桌上一摁,稳稳站定。 朗千古的书房,她两个月前送信时来过,记了具体线路,往后连着几个晚上,她绕着整座院子走了很多圈,才摸清他的书房具体靠着哪座院墙,也在这处院墙做了一个标记,并且每晚都来查看,防止哪天标记消失。 当然包括书房的陈设,萧挺每天都要回忆一遍,她站在书桌前面,飞快的扫视了一圈,柜子还在原处,她几步就走了过来,打开了第二只抽屉,里面就几封书信,再无其他,又接连打开了其它抽屉,都看不到飞镖的踪影。 萧挺后背冒出层层冷汗,被窗外刮进来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颓然的坐在了地上,脑子飞速的运转,难道是记错了地方,不可能,应该是朗千古换了地方。 她在郎家呆了有两年了,对朗千古的为人还是有些许了解,朗千古和他父亲 性格相似,为人阴厉刻薄,心思细腻,做事也甚是小心谨慎,而另外两个兄弟虽待人也不怎么和善,做事却无所顾忌,常常惹事不断。 窗外探进一个清俊的脸,轻声喊道:“你在干什么,过来消遣吗?” 萧挺正想着,被这话打断思绪,很是恼火,起身斥道:“你不在外面呆着,过来干什么?” 锋地又喊道:“你是找东西吗,飞镖吧?”说着指了指柜子的背后。 柜子放在书房的中央,上半部分是镂空的架子,胡乱的放着很多书,下面则是八个抽屉,左右各四个,萧挺记得朗千古那天是把飞镖放入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当然她今天在这个抽屉里没找到,也打开了其余七个抽屉。 萧挺顺着锋地所指的方向走去,来到柜子后面,在架子的下端,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居然有一个又小又窄的抽屉,没有拉手,她只能伸出手指慢慢往外抠着,抠了好一会,抽屉才缓缓的被拉出一小段,她迅速拉开,往里面一看,别无其他,唯有一块黑布包裹着不知什么东西,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狂喜,潜意识里就感觉里面应该是自己要照的东西,伸手打开,果真是飞镖,有八只,黑色,尖头处在月光的投射下,隐隐泛着银光。 她抿了抿嘴唇,伸手去拿,只听从窗户外扔进来了一块黑布,落到了她的脚下,她回头看去,锋地隔着窗户说道:“不要手拿,垫着黑布拿,谁知道镖上有没有毒。” 她弯下腰,捡起了黑布,黑布不大,像是一块手帕,随便打了个结,她打开了结,一股香味扑鼻,她又回头看了锋地一眼,锋地又道:“那是我的手帕,香吗?” 她没再理睬他,手中垫着手帕,小心的拿起了两只飞镖,用手帕裹好,关上了抽屉,又走到柜子正面,见抽屉也都已关上。这才安心的来到窗前,一个翻身,跳出了窗外,却把背对着她的锋地吓了一跳,锋地拍了怕自己的胸口,道:“你难道不怕把我踢个跟头?” 萧挺走在前头,道:“把你踢着了吗?” 锋地紧随其后,道:“没。你觉得我的手帕香吗?” 第 4 章 嫁祸 萧挺半晌无语,转身问道:“你是男人吗?”然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这次轮到锋地无语,也是半晌,道:“你看我不像男人吗,你这人扮男人还是有点像的,只是柔弱了点,不过也好,让人觉得你只是个文弱的男人。” 萧挺不知这人为何在如此的情况下,还有闲心聊天,转头问道:“在哪?” 锋地走到了她的前头,道:“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偏院,这处却不是很安静,一间房内灯火通明,大门敞开,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声音很大,想听不到都难,言语粗俗,三人的笑声层层叠叠,让人不堪入耳。 朗千古没有如她所料,现在精神好的很,和龚清明,锋添还在把酒言欢,两人绕过走廊,锋地拉了拉萧挺的衣袖,小声道:“走这里。” 萧挺被他这么一拉,急忙把手背在身后,道:“你先走。” 锋地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一座假山后,坐了下来,拍了怕边上的泥土,道:“坐这,等他们结束后再行事。”说完后背靠在了假山石上,闭上了眼睛。 萧挺在他边上坐了下来,却睁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一个声音传来,锋地道:“你一直这样吗?” 萧挺没有去看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锋地仍旧闭着眼睛,问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 萧挺这才把头转了过去,定定看着他,道:“不会忘记,这辈子都不会。” 锋地道:“所以,你现在开始杀人了?” 萧挺把头转了回来,视线看向了前方那根红色的栏杆,她这几年,一旦看到红色,就像看到了那晚的血流满地,她痛苦的捂上了双眼,却没流泪。 锋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咳了一声,道:“让我帮你,我是真心的,虽然我还不能告诉你我到底是谁,但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萧挺身子微微颤抖,听到他最后一句,停住了颤抖,双手从双眼处挪开,放在了膝盖上,诧异的看着锋地,道:“目的一致。” 锋地重重点了点头,道:“你觉得我这么多年,呆在锋家干什么。” 萧挺专注的看着锋地的眼睛,依旧不太相信,问道:“你果真不是锋地?” 锋地道:“嗯,不是,这事以后再说。当年你只有八岁,记得那晚多少人动手了吗?” 萧挺摇头,茫然道:“没记全,但我记得的肯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锋地接着道:“我也记得,一个都不落。” 说完他没了声响,于是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萧挺首先开了口,道:“我记得,是有一人,他没动手,他看到了我,就一直看着我,还有他的一句话,这里没人,我看过了。”她偏头瞅了一眼。 锋地又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帮不了谁,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杀了很多人,他们当时都像发了疯,也顾不上看我有没有杀人了。” 萧挺道:“他们不是像发了疯,他们本身就是疯子,他们不是还杀过瑚林迭家吗。” 锋地的身体似乎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清亮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道:“是,没错。”又接着问道:“这计谋你早就想好了?” 萧挺道:“是,我一直等待着时机。” 两人又恢复了宁静,都在听着那间房里传来的嘈杂声,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夜空中的一颗明亮的星星,就像他们心中的目标一样,如此的鲜亮。 等了很久,房中安静了,走出来了两人,相互扶着,步履踉跄的走出了院子,锋地伸手拍了拍萧挺的肩膀,道:“你先别动,等我出去看看,一定要等我回来再动手。” 萧挺这次没有觉得身体碰触带来的不自在感,轻轻的嗯了一声,看着锋地修长的背影,仿佛与十二年前那个晚上,站在廷府花园中央的那个少年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她依旧看着夜色中的漆黑,和漆黑中的闪耀中的星星,片刻后,她站了起来,靠着假山,双眸看向了烛火已经熄灭的黑暗房间。 她笑了笑,有些事总要开始,今天就是起点,龚清明,今年二十九岁,十二年前,十七岁,他把廷家二小姐,就是萧挺,廷赛立的二姐,拉进了一间房内,二姐当年才十五,继而她听见了姐姐在房中的呼救和惨叫,她不知,廷家和他们四大家族到底有多大的怨恨,为何要如此丧心病狂,听着听着,姐姐的声音没了,龚清明出来了,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对她来说,那个笑容简直就是恶魔的笑。 她后来没有进去,不想看到姐姐的样子,自从离开地狱般的廷府,她就再没回去过,她怯懦了,但是复仇的心却没有怯懦,一天天的在长大。 过了一阵,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锋地小声道:“各回各房了,我们要确保,他没有证人,老天助我们,他一个人回书房了。” 萧挺摸了摸怀中的手帕,和手帕里的两支飞镖,道:“他夫人回娘家了,就算回了卧房也没人证明。” 锋地竖了竖大拇指,赞道:“时机选的真好。” 两人摸到龚清明房间的门口,锋地不解,但此时不方便说话,木门在风中轻轻的摇曳,这门竟然没有关好,萧挺对着他抬了抬下巴,走到了门的一边。锋地便走到了门的另一边,随即,木门伴随着一阵大风,砰的一声,就像一个人横冲直撞的扑了进去。 龚清明正睡在榻上,听到门响,身体腾空飞起,凌空打了个滚,站在了屏风之后,静静的等了片刻,没人进来,这时,大风又一次刮了进来,桌案上书页就似被波浪卷过,哗哗作响,颤动着,像极了阴曹地府中战栗的小鬼。 门边分站两旁的人,就像两尊泥塑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双眼紧紧盯着门框。萧挺已经展开了黑色手帕,此时却没任何香味,她惊异的看了看对面那人,锋地嘴角上扬,对她笑了笑。 龚清明还是站着,他做事也很谨慎,这点和朗千古有点相似,也许是因为坏事做多了,大白天都怕鬼敲门,何况现在是深夜。这点萧挺不知,但她知道,一般坏事做多了,睡觉都很警惕,现在如此,她哑然失笑,果真如此。 屋内一人,屋外两人,就这样静默的站着,良久,龚清明开始走动,他仿佛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松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绕出了屏风,看着还在大风中晃动的两扇木门,门闩不知为何,中间断了,似乎是被风给挂断了。 只是他这谨慎的方式,还没用到细节处,他没发现,这门闩是被一道剑意砍断的,他也没记起,他进屋后没有闩上门闩,兴许是他今天酒喝得太多了。但他还是很谨慎,没有走到门口,直直的站在中央,门自己关上了。 龚清明重又上榻,翻了几个身,大风又一次袭来,木门又重重打开,这次,屏风都被刮倒在地,发出重重的撞地之声。他无奈,坐起了身,看了一眼木门,木门再次关上。 这次,门边两人,都走了过来,站在了两扇门的中间,听到床上那人又躺了下来,盖上了被子,过了一会,竟然传出了鼾声,龚清明睡着了。 萧挺余光瞥了一眼锋地,见他低头看地,似乎在等她动手,偏头对着他莞尔一笑,锋地募的抬头,正正对上了萧挺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眸中闪出的亮光,自有一番夺人心魄。 锋地突然觉得移不开眼睛了,怔怔的看着萧挺。萧挺无声的叹了口气,左手放在他的脑袋上,硬生生的把他的头往左边转了过去,锋地被她的手按着,只能看着两扇木门之间的缝隙。 他的视线穿过缝隙,看着龚清明安然的仰躺在榻上,右手却死死地抓着床板,锋地又用力把脑袋转向了萧挺,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把头扭向了正前方,还在看着那道缝隙。 萧挺松开左手,目光却停留在了锋地的侧脸上,面容清瘦,剑眉,五官立体,心道,确实长得不错,应该不是锋家人。锋地察觉到一直冷冷看着他的萧挺,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也想着,这姑娘,着实没有一般姑娘家的羞怯和含情脉脉,无声的偏头张了张嘴。 萧挺也无声的冷哼一声,转过了头。这时,锋地看到躺在榻上的龚清明,松开了抓住床板的的右手,对着木门点了点头。 两扇木门,立刻无风而开,吱呀的摩擦声豁然响起,龚清明已经不以为意了,却也有保护自己的自然反应,随着声音一响,腾地一下,直直坐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萧挺手中的两支飞镖,一前一后,像两匹脱缰的野马,向着龚清明的脖颈,飞奔而去。 不知为何,这微弱的破风声,却像极了院中微风拂叶,绿叶掉落泥土,途中的轻柔飘荡之声。 龚清明还在迷糊之中,似乎感到有两片绿叶,飘飘而来,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凉气袭来,他反应也极快,但还是快不过已经破空而来的第一支飞镖。 他正欲仰倒,伸手去抓,飞镖扎进了他的右手手腕,一声惨呼,挡在眼前的右手血花四溅,也恰恰挡住了他的视线,当他看清扎在手上的是一支飞镖,大声吼道:“朗千古。” 当他喊完朗千古这个名字,第二支飞镖瞬时即到,就像一把利剑,割开了他的喉管,随着再次血花飞溅,他已来不及再叫第二遍,眼睛也没来得及闭上,直挺挺的仰倒在床,断气而亡,飞镖继续飞去,带着凛凛的血花,撞到了白墙之上,贴着墙面滑落,在白墙上直直的留下了长长的一条狰狞的血痕。 看到龚清明已经气绝身亡,萧挺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是喜悦还是惘然,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色手帕。锋地见她愣怔,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快走。” 两人飞快的从院墙翻了出去,但是那只手还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两人来到了萧挺的住处,萧挺甩了甩拉着她的手,却没甩开,气恼道:“松手!” 锋地立马松开了手,尴尬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不过,你手心怎么这么多汗?”说完把自己的手举到了眼前,看着微微湿润的手掌心。 萧挺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没有否认,实话实说道:“紧张,我,第一次杀人。” 锋地没有擦去手心沾上的汗水,微微蜷起手,忽然他俯下了身,伸出双臂,抱了抱萧挺单薄的身体,她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安慰道:“没事,你做的挺好的。”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松开了手臂,站直了身,夸道:“你功夫不错,尤其是使镖。” 这时,远远的一行人走来,又是巡防的时间到了,萧挺这次主动拉着锋地的袖口,把他拉进了院内,待这行人走过,小声道:“我射箭也不错。” 锋地本来是背对着她,此时转过身来,赞赏的对着她微笑,道:“什么时候见识下,我该走了,他们到时发现我不在,就不好了。” 萧挺也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应该是两人经历了一些事情,达成了某种默契。 第 5 章 出事 第二天一早,萧挺醒了,昨晚她睡得很香,没有做梦,她下了床,却坐在了地上,后背靠着床,双膝微屈,没有穿鞋,光着脚,这样接触到地上的凉意,才能让她感受到现在的真实,和昨晚的真实。 坐了许久,她才穿衣出门,外面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慌乱和嘈杂,难道还没有发现。当她远远的路过郎万继的院门口,看到了那位已经年近半百的龚宗主龚拂阑,头发胡须已经花白,原本眼神里的精明荡然无存,这时却满含悲伤和憔悴。 龚拂阑,乌砖龚氏,生有二子,长子龚清文在二十年前,与瑚林迭家长子迭无谓,打斗时双双惨死。这一年,就是迭家灭门的一年,全家几十口全部丧命,与十二年前的青石廷氏灭门如出一辙。次子就是龚清明,昨晚也死了, 龚拂阑急匆匆的走进了郎万继住的院子,很快的传出了他悲悯的咆哮声:“郎万继,你难道要我断子绝孙吗?你好恶毒啊!” 郎万继昨晚宿醉未醒,此时脑袋还很晕,被他这么震天一吼,吓得翻下了床,趴在了地上,被路过门口的家仆扶了起来,却狠狠一甩家仆的手,呵斥道:“外面谁在叫嚷,把他赶出去!” 家仆一呆,喏喏道:“宗主,我去问问!”说完,瑟缩的往门外退去。 没等家仆退到门口,龚拂阑已经大踏步的迈进了门槛,伸出手指,点指着郎万继,边指边点,直到把手指戳到了郎万继的鼻尖上。 郎万继也不是省油的灯,鹰眼一瞪,抬手把龚拂阑的手指一打,用力不小,大声道:“龚拂阑,你是酒没醒,还是没事找茬?” 龚拂阑此时眼眶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身体一颤一颤的,声音颤抖着道:“龚拂阑,我们家跟你们家无冤无仇,为何你儿子要杀我儿子?” 郎万继被他说得一时愣怔,半晌无语,回过神来,看他表情不似作伪,皱眉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儿子怎么会杀你儿子?清明死了?” 龚拂阑把被他打开的手指,又指了过来,这次直接戳到他的额头上,愤然道:“你去看看,看看我儿子,他现在正躺在床上,被人用飞镖割喉死了。” 这时郎万继大张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副充满怀疑的表情看着龚拂阑。龚拂阑提高了音量,把戳在他额上的手指,往身后指去,大声吼道:“你给我现在去看看。”他这手指正好指向了还站在门口的家仆,家仆浑身一个激灵,转身跑了出去。 郎万继被他一声大吼,肩膀抖了抖,拽过搁在架子上的衣服,飞速穿上,大步走了出去。龚拂阑却没跟着他去,往朗千古住处的方向快步走去。 朗千古的住处就在郎万继院子的边上,走过去没多远。此时的朗千古也听到消息,已经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子,正巧碰上了赶来的龚拂阑,龚拂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双手紧紧勒住,直勒的朗千古脖子发紧,脸色发紫,气都喘不上来。 这时郎千文跑了过来,见状立马上前,正想拉开龚拂阑的手,龚拂阑转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郎千文只觉得周身发冷,怔怔停了脚步,紧张的看着他还紧紧攥着朗千古衣领的双手。 郎千文和大哥朗千古长得不像,朗千古长得像郎万继,都是一双狠厉的鹰眼,而郎千文和小弟郞千章都像母亲,虽这两人平时行事作风很是混蛋,但骨子里和父亲大哥相比,算是较为善良的。 他不适合动手,一是龚拂阑是他的长辈,二是朗千古也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刻。龚拂阑松开了双手,冷冷的看着朗千古,问道:“你跟清明有仇?” 朗千古傻傻的摇了摇头,郎千文在一边说道:“龚宗主,是不是之间有什么误会啊?” 龚拂阑仰着脸,看了一会天,冷声道:“误会?走吧,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误会?” 萧挺一直站在广场一边,挤在人群里面,两个院子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现在很多人都站在了外面,有修士、门生,还有家仆和丫鬟,都是郎家的人,另外一些人已经跑到了偏院,就是龚清明昨晚住的地方。 广场上,很多人都在低声交谈,不敢高声议论,毕竟是两大宗族之间的大事,两位宗主都在,都不敢发表意见,只能站在一边围观,这些人随着龚拂阑和朗千古、郎千文三人往偏院走去,也放轻脚步的在后跟着。 朗千古被龚拂阑一手抓着衣领,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郎千文则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三人一路来到偏院,郎万继早已站在院中,他的脚边放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人,被一块白布盖着全身,正是已在昨晚死去的龚清明。 郎万继一直没有去掀白布,他来之后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过。龚家所有的门生和修士尽数站着,他们站成一个圈,把郎万继也围在了里面,刚才郎万继走过来,他们默契的让开了一条路,于是郎万继走了进来,都无声的看着他,大家都没有动。 龚清明死在郎家,不管是不是朗千古所杀,郎家总有推脱不了的责任,郎万继也怕,看着白布之下的龚清明,思绪在飞速转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里的气氛诡异的静默,似乎快到了尴尬的临界点,却被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锋金洪大步走了过来,严肃的看着这些人,身后跟着锋添,而围成圈的人这次却没有让路,他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龚拂阑拉着朗千古也走了进来,道:“怎么回事,你让他把白布掀开,一看便知。”龚家的门生又一次让出一条路,他们俩走进了圈内,锋金洪也顺势走了进来,走到郎万继身边,睁大眼睛看着他。 龚拂阑一把摁下朗千古的后脖颈,朗千古被摁的蹲下了身,也掀开了盖在龚清明身上的白布。这时站在周围的人齐齐往下看去,待看清龚清明那还没闭上的眼睛里透出来的不甘,和他脖颈上的一道已经凝固的伤痕,还有插在他右手手腕上的那支飞镖,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 最为惊愕的就是朗千古,当他看见那支飞镖,脑中如同有一道闪电劈过,轰的一炸,亮起了五六七八种颜色,半天回不过神来。郎千文哈腰低头看到飞镖,开始也是一阵心中狂跳,不过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突然反应过来,道:“这支镖,虽是我哥的,但是并不一定是我哥用的。” 郎万继立马也接话道:“对,这事,我们需要调查。”说完伸手朝圈外的郎家修士挥了挥,大声喊道:“赶紧,把府中所有的人,都看好,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说完,他却莫名其妙的看向了锋金洪。 锋金洪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眉头拧起,恼怒道:“郎万继,你什么意思,如此看着我干什么,我告诉你,这是你家和龚家的事情,不要把旁人扯在一起,你是想搞混这潭水吗?” 郎万继扯了扯嘴角,心道,锋金洪从不屑来郞府,虽四家联合,只想让我们其他三家去谧河锋家,这次为何破了他自己的规矩,来我家做客了,还美其名曰和龚拂阑来看看棠湖的春天美景。 龚拂阑的胡须几乎抖了起来,声音颤抖着道:“我儿死在郎家,又被朗千古独有的飞镖所杀,我就不相信,会有谁有本事,能拿到朗千古的飞镖,他的飞镖不是一直随身携带的吗?” 朗千古总算在惊魂中醒了过来,大声叫道:“不是,不是我,我在家,飞镖都放在房里的。” 郎千文附和道:“对,这事我证明,大哥在家,飞镖不随身带的。” 站在一边一直很安静的锋添冷冷的甩过了一句话:“自己人相互证明,有用吗?说自己不随身带还是不能摆脱自己的嫌疑。” 锋添此人,一向是看到墙倒就推,棒打落水狗,才不管对方是谁,虽和朗千古平时相交还算不错,但他心里也有小算盘,心中计较,朗千古这关估计是过不了了,之前很是忌惮郎家,现在何不乘此机会,把他再往泥里踩踩呢。 朗千古恍然的抬头看向锋添,心中骂道,就知道你是这种小人,指不定是你在中间搞鬼,顿时脸涨的通红,气愤道:“你能证明自己没有嫌疑吗?” 锋添闻听此话,忽的拔剑指向朗千古,厉声道:“你现在这样,就像只乱咬人的狗。” 龚拂阑此时心中悲伤,恍惚的看着这些人相互咬来咬去,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在了地上,被一边的龚家门生扶住,颤颤巍巍的坐在了台阶上,无力的道:“你们这是在演戏吗?朗千古,我现在就想听你怎么说。” 朗千古站了起来,辩解道:“我昨晚确实来过这里,是和这个无良小人来的。”他伸手指向了锋添,锋添没有说话,冷哼一声,靠在了一棵树上。他又道:“我们三人喝酒,应该是时间很长,我就和锋添一起离开了这里。” 龚拂阑望向锋添,锋添见他的视线在他身上,坦然道:“这个没错,我们是一起走的,但我又没和他一起呆了一夜,谁知道我们分开后他去了哪里。” 朗千古走近,来到锋添面前,双眼狠狠的瞪向锋添,一字一句道:“我回家睡觉了。” 锋添附和的点了点头,语气却不善,道:“对,没错。” 这时门口围了很多郎家的人,这时人群分开,走来两人,是锋地和郞千章,听到脚步声,众人都把目光移向了他们两人,这下,算是重要人物都在场了,就看这戏怎么收场了。 朗千古也看向了门口,道:“锋地,你说,昨晚你去哪了,你大哥锋添不仁不义,暗中挑唆,我倒想问问你们兄弟俩昨晚在哪?” 他心中也知,能杀龚清明的人,不出现场的这些人,当然靠一人之力,没有极高的修为,不会这么干净利索的用自己的飞镖杀人。昨晚,三位宗主在一起畅谈也是到深夜,身为长辈和宗主,也不屑于自己出手去杀一个小辈,剩下的就是他们兄弟三个和锋添锋地兄弟俩,他说出此问也是在情理之中。 锋地没有答话,偏头看了一眼郞千章,挑了挑眉,郞千章走上前一步,道:“大哥,昨晚锋地喝醉了,睡在我那里了,我们俩刚刚才醒。” 萧挺站在人群中,听到这话,心中愕然,锋地喝醉了,昨晚不是清醒的很,睡在郞千章那里,难不成郞千章被他使了什么法子,给迷晕了。她掂着脚尖,往场中看去,昨晚那人的确是现在站在郞千章旁边的锋地,才稍稍松了口气。 锋地和郞千章走进场中的时候,和萧挺擦身而过,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眼,恍若从未见过。萧挺也是低着头,双眼看着脚尖,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郞千章蹲下身看了一眼睡在地上的龚清明,以及插在他手腕处的飞镖,道:“这飞镖确实和大哥惯常用的飞镖极为相似,但不排除有人仿制,我们为何不让大哥去把他其他的飞镖拿来。” 众人都知,朗千古惯常使用长刀和飞镖,长刀一把,飞镖八支,一般出手后,都会拔下拿回,从不在外留下一支飞镖,要说有人仿制,除非是眼力惊人,记忆惊人,才能做出如此相似的飞镖,郞千章想到此节,又道:“我不知大哥这次为何,没有拿回飞镖,而是留在现场?”说完目光看向了朗千古。 这时的郞千章,不似平时,什么事情都要朗千古出头摆平,而是思维敏捷,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郎家四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都知,定是有人嫁祸,但是要想彻底洗清,一定要拿出真凭实据。 郎千文道:“大哥留在这,我和千章去拿飞镖,大哥,你的飞镖放哪了?” 朗千古道:“书柜背后,架子下面,有个小抽屉,放在哪了。” 郎千文和郞千章对视了一眼,他们常在书房里出出进进,没想到书柜后面竟然有个小抽屉,郞千章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锋地,道:“你们兄弟俩,也来一个,或者龚宗主,您也来?” 龚拂阑摆了摆手,道:“让锋地去吧,他为人,我相信。” 锋地在外名声一向很好,各大宗主对他都是褒奖有加,而一些大世家的子弟,像郎家的三位,除了郞千章跟他有些相熟,其他一般行事纨绔的世家公子,都对他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不知是嫉妒还是鄙视。 三人就离开了偏院,来到了朗千古的住处。这里的下人们也听说了这件事,看到他们三人来到,纷纷避让,三人径直走进了书房,锋地没有进去,只是靠着门框,看着他们兄弟俩走到书柜后面,他们二人眯眼细瞧,果真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抽屉,轻轻打开,两双眼睛往里瞧去。 抽屉内,飞镖摆放的很整齐,并排放着,一眼看去就知道几个,两人只看了一眼,抬头相互望望,又朝门口的锋地看了一眼。 锋地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看定,他的身量比他们兄弟俩都高,抬眼瞧见抽屉内,显而易见只有六只飞镖,心想,萧挺还是很聪明,一头一尾拿掉两只,惊异道:“朗千古有六支飞镖,刚刚谁说的八支,是我听错了吗?” 兄弟俩均是哑口无言,半晌,郞千章才吞吞吐吐道:“是八支,难道是有人来拿了?” 锋地双手附于胸前,道:“不会吧,你们都不知道柜子后面有这么一个抽屉,何况外人,听说你们的住处是不让外人进入的。” 郎千文这时也发话了:“也是,不过也不能说一定不是有人来拿走的。” 锋地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又退回到了门口,站在门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郎千文伸手把六支镖拿了出来,放在了随身带的手帕里。 锋地见他伸手拿了,心道,上面没有毒,飞镖能一击毙命,说明萧挺自身的功力是很强的,当时他们俩站在门口,离龚清明睡得床榻是很远的,足有五六丈远,飞镖很轻,能深深插进龚清明的手腕中,还一招割断了他的咽喉,其手法干脆利落,不是手中的腕力很大,就是使用的人体内灵力很强,真没想到这小女子的功夫这么好。 锋地想着想着就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见到郎千文和郞千章走了出来,两人均是垂头丧气,神情沮丧,安慰似的在两人的肩上拍了怕,三人都没说话,一路又来到了偏院。 院中,龚拂阑依旧坐在台阶上,郎万继和锋金洪面对面的瞪眼,朗千古颓然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锋添则蹲下身仔细看着龚清明的尸首,片刻后站起,走进了房间,没走几步,就停住了,远远的看到了床榻里面白墙上长长的殷红血迹,踱了几步,来到床榻前,隔着床榻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飞镖,镖尖上也有已经凝固的血迹。 他没看多久,就走了出来,正好看见锋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精神萎靡的郎千文郞千章兄弟俩。朗千古见他们来了,发觉他们的神情不对,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慌忙问道:“怎么样,都在吧?” 第 6 章 翻脸 郎千文一阵犹豫,把包着飞镖的手帕抖落开来,摊在掌心给他看。朗千古一把夺了过来,却没拿稳,镗啷啷掉到了地上,众人的视线全在地上,一支,两支,每个人心里都在默念,除了郎千文看着郞千章,郞千章却诡异的看着四周的人。 在第一支飞镖掉落在地的一刹那,锋地回头扫视了一圈,无意中看了一眼萧挺,接着把目光移向了地上,萧挺会意,也把目光移向了地上,郞千章看着四周的人之时,萧挺也和众人一样,惊疑的看着那处。 没有破绽,人人都是不知情的状态,等到第六支飞镖落地,大家还在默默等着还有两支飞镖的掉落,没有等到,又齐齐把目光看向了朗千古手中的手帕,手帕已经无力的垂下,再没第七第八支。 手帕最终飘然掉落在地,就像一片秋天的枯叶,等待着最后被践踏时光的来临。龚拂阑、郎万继和锋金洪全都走了过来,朗千古惊恐的往后退去,脸上慌张的神色再也掩盖不住,道:“我真不知,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龚拂阑剑已出鞘,直指朗千古咽喉,道:“你不知,你还问我们。”说完剑尖直刺朗千古,朗千古向后仰倒,只觉得眼前火花四溅,一把刀正正挡住了这把剑,两把兵器相击,顿时光芒四溢,众人心惊,都往后退去。 龚拂阑收回佩剑,握剑在手,厉声道:“郎万继,你倒是袒护儿子,袒护的紧啊。” 郎万继冰寒的眼神扫视着四周,寒声道:“我儿子,当然谁都不能动。” 龚拂阑冷冷的道:“难道我的儿子,你们就可以动?” 郎万继道:“这事还未查清,你怎么不想想,朗千古为何平白无故要杀龚清明?” 龚拂阑道:“那你就要问问他了。” 这时,场内安静,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还在目瞪口呆,恍若未闻的朗千古,郎千文看他这样,走至身前,轻唤一声:“大哥!” 朗千古才醒过神来,啊哦了两声,结结巴巴道:“我真不知道,我昨晚离开了这里,就没来过,飞镖我前天动过,从昨天到今天,我就没去看过它。” 锋金洪问道:“那你可知,谁还会知道飞镖的所在之处?那地方可是你那两个亲弟弟都不知道啊。” 这时,萧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朗千古会想起那天,她送信来的时候,朗千古正在擦着飞镖,她的右手紧紧蜷起,手心慢慢的渗出了汗水,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朗千古。 锋添插话道:“要不就是他夫人吧,或者院中下人?郞府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吗,外人是进不了正主的宅院吗?” 锋地也附和道:“嗯,有道理,要不我们去查查他院中的人?” 看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朗千古胸中火起,大吼道:“我夫人,和下人,都是没功夫的人,他们怎么杀得了龚清明?” 锋添惊异道:“那怀疑对象不还是只剩你一人吗?” 郞千章冷静的声音传出,道:“还有人,送信之人。” 听闻此言,萧挺呼吸突然急促,强逼自己稳定心绪,抿了抿嘴唇,眼神不由自由的朝锋地脸上投去,锋地似乎察觉,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郎万继道:“送信之人,两个门房,倒是会点功夫,把他们两人叫来。”听到宗主下令,有人飞跑着去了门房。 郎千文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不对,门房,好像有一个,今早有事请假出去了。” 郎万继脸色变了变,道:“什么,难道是想跑?” 有人在外面道:“宗主,我前面刚看到他回来了。” 龚拂阑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锋金洪,小声道:“妈的,父子三人在演戏。” 锋金洪说话倒没小声,冷冷的道:“结果被自家人拆穿了,配合不默契啊。” 刚刚说话的那人,听到此话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慌张道:“宗主,我不知道你们,我是无意。” 郎万继皱眉看了锋金洪,道:“我现在很是怀疑你们来我家,到底是什么意图?” 锋金洪也对上了郎万继的眼睛,意味深长的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先不说我,就说龚宗主,他来,难道是把他儿子带来,给你儿子杀吗?” 郎万继哼了一声,道:“哼,那再说说你吧,你来,是来做局的吗?” 锋金洪冷笑一声,道:“我做局?我做这种局,你这是在低估我的智商吗?” 郎万继上前一步,道:“难道我们做的局,还少吗?” 龚拂阑走了上来,伸手把锋金洪拉到一边,道:“我现在就想要个结果,你们不要说到以前的事情。” 朗千古的脚步已经慢慢移向了院门口,被眼疾手快的锋添一把拉住,慌张道:“你想干嘛?” 锋添瞥了他一眼,道:“戏还没散场,主角要走,岂不是很无趣?” 这时,两个门房被带来了,唯唯诺诺的看着众人,两人都知叫他们来,肯定和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和龚清明的死有关,只是想不太明白,为何会和他们俩有关,现在只能木讷的看着郎万继。 郎万继问道:“你们,昨晚在哪?”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和萧挺熟识的那个门房道:“我从昨天白天到现在,就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屋里,没有离开过。” 另一个门房也点头,道:“我也没离开过,就是今天早上,出去买了点东西,回了趟家,就立马回来了。” 朗千古甩开还拽着他的手,道:“那你们见过我的飞镖没?就这个。”说完指了指地上的飞镖。 两个门房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脸上均是不解的神色,道:“什么飞镖,没,见过。”也看向了地上的飞镖。 突然,朗千古倒退几步,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大家都发现了,地上原来是六支飞镖,而此时,却只剩下了五支飞镖,朗千古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回事?” 他退到石桌前,踉跄的坐在了石凳上,郎千文上前扶住了他,生怕他再从石凳上滑倒地上,朗千古用力推开了郎千文,脸部狰狞,双手乱挥,狂吼道:“这他妈的,是在针对我吗?” 现在还是上午,本来阳光明媚,这时却无来由的转为灰暗,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风大了,吹过每个人的面颊,感到生疼,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且相互的看了一看,心中都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兆。 萧挺的身体抖了一抖,心底里忽的窜起一阵寒意,此时已近深春,炎热的夏天即将到来,却似乎感受到了凉气袭来,她摸了摸额上之前渗出的汗,已经没有了,应该不是心里冷,而是真的冷。 郎万继扬声道:“郎千文,把你大哥带走,我感觉不太对头。” 话音刚落,龚拂阑几步就来到朗千古面前,横剑拦住,厉声道:“郎万继,你想都别想。” 锋地突然惊讶道:“大家看龚清明。”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躺在地上的龚清明,只见他右手臂直直向上举起,食指和中指之间,诡异的夹着一支飞镖,在这阴暗的天气中,闪着夺目的银光,就像是一簇吞噬灵魂的火焰,微微的晃动,在召唤着某人。 不知哪里,或者是谁吹起了哨子,轻快无比,悠扬动听,可是很多人都听的毛骨悚然,纷纷向院外退去,似乎是只要听到了,自己的魂魄就会被吸去。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冰寒彻骨,冷冷的让人不能久待,除了三个宗主,和五位公子,其他人尽皆散到院外,萧挺也被人群挤了出去,临走之前,目光冷漠的看了一眼场中的八个人。 锋地也看向了众人,扫过萧挺的脸,应该是注意到萧挺的嘴唇,没有异样,紧闭双唇,不像是在吹口哨,皱了皱眉,心想,那是谁,难道还有人要朗千古的命,于是立马转回头依次看了一眼龚拂阑,锋家三位,都无异样,同样他们也在匪夷所思的看着另外的人。 随着众人散去,哨音仍在美妙的响着,银光动了,应该是龚清明的飞镖动了,微微一晃,随着龚清明的右臂以及右手,向□□倒,似乎是在借力,电光火石间,飞镖飞向了右边,直奔朗千古的咽喉而去。 朗千古错身躲过,飞镖擦着他的耳朵呼啸而去,没有飞远,快飞到院墙的一刹那,自己强行扭了一下,打着旋的飞了回来,又一次飞向了朗千古的胸口,这次,郎万继长刀出手,震飞了飞镖,飞镖又一次呼啸飞向空中,在两丈高的空中,又是强行一扭,直直坠下,没有飞向朗千古,鬼魅的轻盈的来到了龚清明依旧竖着的两指之间。 锋添看了一眼锋金洪,嗫嚅道:“父亲,难道是鬼灵醒了?”说着,朝龚清明的脸看了一眼,哎哟一声惊叫,往后一退撞到了树干上,又一声哎哟惨呼,反手抚着自己的后背。 锋金洪朝锋添也看了一眼,怒道:“你就这点出息,还不如你弟弟。” 锋添尴尬的笑了笑,不满的瞥了一眼锋地,锋地则走上前,伸出右手搭在了锋添的肩上。锋地道:“就算鬼灵醒了,那不还是需要有人操控吗?” 郎千文走近细看,龚清明的双眼圆睁,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嘴巴怪异的弯成了一个O字形,他竟然自己在吹着口哨,难道是他自己在操纵着自己的鬼灵,这可是闻所未闻,从未有过。 龚拂阑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蹲下身,试图想替他闭上眼睛,刚一碰触,就似触电般地弹开,头皮一阵炸裂,双手颤抖的悬在半空,惊魂未定,抬头看向其他人,脸部肌肉扭曲的笑着,道:“我儿子来找仇人来了。” 锋地左手握剑背于身后,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捏着剑鞘,指节发白,警惕地盯着龚清明手中的飞镖,看了一会,不经意的抬起了头,看见站在角落里的郞千章,神情怪异,似乎在冷笑。 他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从门房的两人来了过后,郞千章一直一言不发,毫无动作,就像个看客,更确切的说,更像个旁观者,似乎他不是郎家的三公子,难道他被龚清明附上了鬼灵,但是,龚清明这时的状况不像是鬼灵出窍,应该是还在身体里。 但此时郞千章现在的表现,确实很让人难以理解,前面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和睿智,现在是出人意料的置身事外。锋地心里笑了笑,现在这样子,似乎这龚清明的死和他和萧挺并无关系,很多人都想着,让这潭水越混越好,越乱越精彩,包括,郎家自己人,是不是他们俩,无意中点了这盆火。 锋地移开了视线,有些戏,还是等着看比较好。哨音继续吹着,龚清明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突然之间变了颜色,成了狰狞的全黑,就像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抓着人往里拉着,众人的心都被这场景,紧紧揪着,朗千古更是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转身正欲夺门而出。 龚拂阑心中安定,知道自己儿子的鬼灵有能力对付他的仇人,并未出手拦阻朗千古的逃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现今仅有的小儿子也已死去,心如死灰,再无期待,心中有的只是慢慢的愤恨,恨不得这郎家人都死绝。 朗千古在几乎要跑出院门之时,却被一个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要爬起,那支诡异的飞镖再次飞出,而地上的另外五支飞镖震颤不已,发出阴森的嗡鸣之声,震得在场所有人心中发毛。 郎千文没有去扶朗千古,而是先弯腰去捡五支飞镖,他是生怕这五支飞镖一起奔朗千古而去,这一支都对付不了,何况五支,他捡了立马用手帕包起揣入了怀里。 朗千古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手指向了院外,叫道:“有人送信,看到我的飞镖了,他是。”没等他说完,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在这刹那间,飞镖已经划开了朗千古的咽喉,跟龚清明颈部的伤口一样,长度、大小以及位置,分毫不差,血液喷涌而出,顺着他的颈项流进了他的身体,颈项血污一片,惨不忍睹。 没人能看到这飞镖何时飞到,以什么样的姿势划开了他的咽喉,大家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鲜红色的血花绽放,最后就是朗千古也圆睁着双眼,噗通一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再无动静。而那支罪魁祸首的飞镖,绕了一圈,像一支利箭,锐利的插在了朗千古的胸口,颤动不已,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郎千文揣入怀中的手停滞了一下,僵硬的一动不动,待把手从衣襟里拿了出来,似乎有点麻木酸痛。郎万继心中大惊,想去拔那支飞镖,郎千文此时却反应极快,伸出另一只手拦住,低声讷讷道:“大哥走了。” 龚清明的眼球再次回复到原本的黑白,右手手臂也无力的垂下,哨音停止了,诡异的一切都消失了。 郎万继缩回了手,看向了龚拂阑,龚拂阑原本一直郁结憋闷的心口,突感畅快,哈哈大笑,道:“一命赔一命,呵,郞宗主,你说呢,你还有两个儿子,而我呢,没了,什么都没了,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要找我说理,那我找谁说理去,去找你那刚死的大儿子说理,问问他为何要杀我仅有的一个儿子?”此刻,他似乎有点癫狂,继续笑着,自言自语道:“或许是清明他自己去找朗千古问问,到底是什么仇恨,要到如此地步。” 郎万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龚拂阑,右手放在了自己的刀柄上,锋金洪见到此景,走到龚拂阑身边,拦在了他们俩的中间,拍了拍龚拂阑的肩,安慰道:“一命抵一命,到此为止吧,你如今心中再恨,也斗不过这郎家,我们从长计议吧。” 龚拂阑点了点头,和锋金洪一起转身离开了偏院,离开之时与郞千章擦身而过,两人眼神交汇,难以捉摸。 锋地长呼了一口气,偏头看了看锋添,道:“我们也走吧。”他们俩也走了出去,走到院外,众人还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们,应该是在等待着结果,锋地偏头看到萧挺,她靠着院墙的阴暗处,低着头,似乎是感受到了锋地的目光,抬头看去,锋地对着她勾了勾唇角,便和锋添紧跟着龚拂阑和锋金洪扬长而去。 院中只剩下郎万继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地上躺着的龚清明和朗千古。郎万继摇了摇头,心道,这仇结的如此莫名其妙,匪夷所思,道:“叫人把龚清明的尸体送回给龚拂阑,我们不能留。” 第 7 章 撕扯 萧挺随着众人的离开回到了住处,虽是接连两天连续杀了两个仇人,也撕开了这四大世家看似融洽的表象,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很是沉重,今天的一切很是诡异,本来她想着能否让龚拂阑当着郎万继的面杀了朗千古,龚拂阑却拖拖拉拉没真正动手,靠着龚清明尸体的诡异举动杀了朗千古。 她一直站在院墙边,靠着自己超过旁人的听觉仔细的听着院里发生的一切,也靠着她敏锐的心思,把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如果龚清明的鬼灵真的存在,他应该杀了锋地和自己啊,怎么会对被嫁祸的朗千古动手,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要朗千古死的,除了她,还另有其人,难道是锋地,她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他,他就不会说出鬼灵需要有他人操控这句话,这不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吗,如果真的还是他,那他到底是谁,是真的锋地,还是别的谁。 事情既然开始,也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一天,萧挺这天晚上,虽是有很多不解,但想着以后总会知道,不愿再想了,躺在床上,安然入睡,这晚没有梦。 这晚,锋家父子三人和龚拂阑当然没有住在郎家,乌砖距离棠湖比较近,他们四人就连夜赶到了龚家,龚清明的尸体也被门生带回了家,龚夫人闻听噩耗,直接晕倒,幸得医师在旁医治,她才悠悠转醒,醒来之后,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天喊地,直说一定要报仇。 龚拂阑坐在一旁,唉声叹气道:“仇报了,朗千古也死了,我们把清明的尸体装殓入棺吧。” 锋金洪在旁劝解道:“清明已逝,你们二位要保重身体啊。” 龚拂阑缓缓走出灵堂,来到屋外,锋金洪也走了出来,道:“这事,看上去已经结束了,但按着郎万继的性格,这事结不了,幸好,你在外面还有个儿子,这事可不能外传啊。” 龚拂阑神情怆然,苦笑着道:“我估计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儿子都保不住,看上去是不能放在身边的好。” 锋金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几天郎万继不可能动手,他估计料着我们也不会动手,所以,我们要早想计策,不能等他缓过神来,我们就来不及了。” 龚拂阑回头看着锋金洪,道:“郎万继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管一开始是谁的错,锋兄,你可有什么良策?” 锋金洪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坐在院中的锋添锋地兄弟俩,锋添见父亲看着他,道:“我们冲进去杀了不就行了。” 锋金洪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呵斥道:“莽夫,不动脑子,换你这种人,十几年前的廷家迭家,压根就灭不了。” 锋添气恼的站起来,道:“我不行,那父亲你行,你行你想。” 锋地放在桌下的右手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说话。锋金洪喊道:“锋地,你可有好主意。” 锋地哦了一声,也站了起来,道:“父亲,暂时还没有好主意,不过。” 龚拂阑插话道:“不过什么?” 锋地捏着下巴,皱着眉想了一阵,道:“今天,我就是觉得郎千章很怪,具体哪里怪,我还说不上来,感觉他就是不太管朗千古的死活,好像无所谓,说的严重点的话,觉得他比我们还希望朗千古死。” 另外三人脸上皆是浮现上了震惊的表情,锋添张了张嘴,重重的喘了口气,道:“亲兄弟,为何?” 锋金洪吸了口气,道:“我是真怀疑,朗千古是不是清明的鬼灵所杀,自己操控自己,这说法太玄乎了。” 锋地继续说道:“不知道啊,仙术法术,都是从无到有的,也不能排除真是清明兄的鬼灵。” 锋金洪道:“如果,郎千章如你所说,岂不是郎家这几天会自乱,我们就等着看好戏。” 龚拂阑道:“不一定会乱,郎千章可能只和朗千古不对付。” 另外三人俱是点头,锋添道:“那还是得我们自己想辙。” 锋金洪冷哼一声,道:“想辙也从来不是你的事情,你就安心等吧。” 锋添又气恼道:“父亲,你怎么老说我,我脑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说着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锋地微微一笑,道:“兄长,我们走吧。” 第二天午后,阳光仍旧炽烈的晒着,郎家也在办着丧事,整个郎府陷入一种死一样的沉寂,白帆飘荡,府中所有人都穿着孝服,大家都在无声的忙碌。 郎万继从灵堂中走出,脸色阴沉,面露愤怒,朗千文在身后疾步跟了出来,道:“父亲,我们现在不是一命换一命,这事情完了吗?” 郎万继脸上怒气更甚,恶狠狠的道:“完个屁,事情都没弄清楚,这龚清明都不知道到底被谁杀的?” 朗千文继续道:“龚清明的鬼灵出现了,他杀了大哥,难道不是事实吗?” 郎万继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朗千文,嘴角往一边扯了扯,道:“事实,这鬼灵出现的邪乎,哪有鬼灵能自己操控自己的。” 郎千章也从堂中走出,却没上前,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远处的父亲和二哥,无声的吸了吸鼻子,刚刚在灵堂前,他哭的太悲伤,以至于现在脸上还带着泪水,他却没擦,走上前去,带着哭音道:“父亲,二哥,你们不要争执了,大哥已经走了,龚家估计也在办丧事,等大家完事了再说吧。” 郎万继继续喋喋不休道:“妈的,这几天像是着了邪,一天死了两个,还无缘无故的结了仇,还一拖二,连带着锋家的梁子也结上了。我他妈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眼脸上还带着泪痕的郎千章,温言道:“千章,把脸擦擦,一个大男人,搞成这样。” 郎万继继续往前走去,心想,有一个像自己的儿子,还无缘无故的死了,剩下两个儿子,都这么没用,一边想一边摇着头。 朗千文小声嘟哝道:“我看这事,父亲那肯定没完,我都感觉天快塌了。” 郎千章道:“父亲这没完,你想着,龚拂阑那边就完了,怎么可能,朗千文,我们还是早做绸缪。” 朗千文回头疑惑地看着他,道:“什么早做绸缪,什么意思?” 郎千章见他不解,无奈的摇头,道:“你自己想吧。”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开了。 朗千文还在原地嘀咕,道:“到底什么意思,现在怎么都一个个神神秘秘的。” 这时,萧挺坐在门口,和门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然,她余光瞥见郎府大门对面站着一人,一身黑衣,戴着斗笠,修长的身形,这人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转头朝着那边眯了眯眼,门房注意到她的眼神,也站起来往那边看去,却在此时,那人一个晃身不见了。 萧挺似乎想到了什么,警觉的看着门房脸上的神色,门房身体向前倾,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转头问道:“萧挺,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萧挺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帽子,笑容一闪即逝,道:“没有啊,我刚刚在对面房檐上看到一只燕子,见着挺好看,所以看了一会。” 门房这才坐了起来,小声说道:“宗主让我们最近几天,要警惕周围的事情,所以才这么紧张。” 萧挺道:“嗯。”这次她只嗯了一声就没事了,但是余光还是注意着街道对面,只见那人又走了回来,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地上,是锋地,估计是有什么事情,昨天的事情闹僵,他们也没什么理由来府中了。 坐了一会,萧挺站起了身,双手锤了锤腰,道:“那我走了。” 门房叫道:“要不你等我把信送了,再走吧,他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萧挺走到窗口,道:“好,你去吧。” 门房走了,萧挺靠着窗框,忽然,一阵破风之声响起,一支飞镖飞了进来,坚定的插在了对面的门板上,她没有往后看,只是往前走去,取下飞镖,这支飞镖不是朗千古的,比他的细而长,与它的主人有点像。 萧挺笑了笑,摘下上面的一张纸,然后一回身,并没有看对面站立之人,一回手,把飞镖甩出了窗外,她这次甩,是镖尖朝里,镖柄朝着对面,飞镖顺着一条平行的直线飞驰而过,街上行人都没发现有什么东西飞过,飞镖已到锋地手中,锋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回飞镖,揣入怀中,扬长而去。 萧挺摊开那张纸,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小心三子,静待其变。三子,应该是郎千章,静待其变,能有什么变化呢,她不知,她现在就等着郎万继的死,另外两位,与她没仇,她不会牵扯无辜的人,就算他们俩是郎家的两位公子。 看完后,她把纸揉成一团,塞入口中,边嚼边想,其实朗千文和郎千章都有古怪,但好像没有默契,应该没有沟通过,一个表现得很纯真,一个则表现得很精明,两人都不是平时的样子,估计也就郎万继没发现,他现在也没空发现,应该是被滔天怒火迷了心智。 想到此节,萧挺不禁莞尔一笑,郎家三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郎万继他小看了自己的另外的两个儿子,却很是宠爱自己的大儿子,说不定这样会酿成什么祸事来。 晚上果真出事了,郎家两个门房,不知晚饭吃了什么,睡得太实,以至于大门自己开了,或者是被人开了也不知道。 郎万继这两天都神经紧绷,昨晚在灵堂前也守了大半个晚上,现在回到房中,有点迷迷瞪瞪,靠着椅背眯了一会,还是没睡着,神经紧张,再加上心里难受。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朗千文走了进来,郎万继睁开了眼,一见是他,又闭上了眼,问道:“你现在不在灵堂,来这里干嘛?” 朗千文坐到了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悠悠的道:“不干嘛,过来看看您。” 郎万继嗤笑了一声,道:“来看我,还是来看着我?”说着狐疑的看着朗千文。 朗千文似乎收到了惊吓,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哆哆嗦嗦道:“父亲,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你儿子啊。” 郎万继还是闭着眼睛,道:“是我儿子,没错,但你从没把朗千古当你哥,你说对吗?”他说完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犀利的看着朗千文。 朗千文站得笔直,嗫嚅道:“父亲,你到底要说啥?” 郎万继叹了口气,道:“还能说什么,朗千古已经死了,就剩你们两个,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还是各自在想什么,你们俩都是郎家的血脉,好好保护好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依稀传来一阵哨音,很低很压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朗府的一个门生,脸色煞白,眼神惊惧,似乎是跑的太急,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摸着自己的胸口,道:“宗主,大公子不对了。” 郎万继双手扶着椅背,强行站了起来,厉声问道:“哪里不对?” 门生伸出手指指了指身后,惊恐道:“哨音,哨音,宗主,你听到没?” 郎万继心下骇然,疾步走了出去,直奔灵堂,朗千文紧随其后,哨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四周感觉也越来越阴森可怕。 郎万继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着朗千文,肃然道:“那五支飞镖还在你那吧,拿给我。” 朗千文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伸手掏出一方手帕,急忙摊开,白色的手帕当中,静静放着四支飞镖。 郎万继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朗千文看到他的表情,也是心中一惊,全身抖了几下,郎万继看了一会,抬头道:“还有一支呢?” 朗千文结结巴巴道:“我,不知啊,真,不知啊,是不是漏出来了。”说着他在自己的怀里摸索了片刻。 郎万继衣袖一甩,呵斥道:“别找了,我现在真怀疑是你操控了龚清明的鬼灵,把你大哥杀死了。” 朗千文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道:“我杀大哥,借我十个胆都不敢啊。” 郎万继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门生,门生身体一僵,随后哆哆嗦嗦的跑开了,他蹲下了身,定定的看着朗千文,小声问道:“你跟为父说,你到底想如何,郎千古死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儿子就你和千章两个了。” 朗千文开始沉默,垂着眼帘,一言不发,郎万继刚想站起身,只觉得前方银光一闪,飞快的掠至眼前,他急忙往后仰倒,险险避过,飞镖一个急转弯,又直奔他咽喉而来,他又一次往左一偏,飞镖直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随着飞起一阵血花,他只觉得肩膀一痛,伸手摸去,抬手看去,手上血污一片。 郎万继正欲偏头看去,飞镖再一次的奔着他的胸口而来,却在百忙之中,瞥见了还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的朗千文,心中陡然一阵寒气,从脚底直冲向头顶,浑身冰凉,冷漠,太冷漠了,就像昨天离朗千古最近的他选择去捡那地上的五支飞镖,而不是去夺或者去挡直奔朗千古要害的那支飞镖。 郎万继举刀横在自己的胸口,飞镖咣当一声,随着白光一闪,掉落在地,他弯腰刚想捡起,飞镖忽的往上高高弹起,他又再次举刀,重重劈向还在往上弹的飞镖,就像要杀一个杀了朗千古的仇人,又一次咣当作响,飞镖再次落地,郎万继上前一步,用脚使劲踩住飞镖,然后慢慢往后挪了半步,露出飞镖还在闪着寒光的镖尖,弯腰捡起。 这是朗千古的飞镖,两支要了龚清明的 ,一支要了他自己的命,而这一支,郎万继的手微微抖了抖,应该是想要了他的命,他的双眼看着飞镖,专注的看着,忽然想起,那已经要了两人性命的三支镖不知道去哪了,低头看向还在捧着四支镖的朗千文,不禁哑然失笑,问道:“知道另外三支去哪了吗?” 朗千文这才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无奈道:“千章知道,他处理的。” 郎万继都不想看他那张脸,转过身往前走去,道:“走,去灵堂看看,这令人憎恶的哨音到底是哪来的。” 第 8 章 内杀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灵堂,郎万继的夫人已经被丫鬟带着去了卧房休息,灵堂前面只有朗千古的夫人姚丽嫣,孤零零的跪在蒲团上,郎万继走近,眼神扫视一下四周,问道:“郎千章呢?” 现在的姚丽嫣,已经没有了平时的高贵艳丽,有的只是夫君身死后的落寞和悲伤,泪水已经糊满了整张脸,脸上没有脂粉,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到郎万继和朗千文走了进来,伸手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整理了一下头发,道:“父亲,我没看见。” 朗千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姚丽嫣,绕到了棺材旁边,侧耳倾听,疑惑道:“怎么没有?” 郎万继也发现来到灵堂后,这哨音就在门口停止了,转头看着姚丽嫣,问道:“哨音,听到没?” 姚丽嫣木然的问:“哨音,什么哨音,没听到。”她突然惊叫了一声,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她急忙问道:“父亲,是要了千古性命的哨音吗?”说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没有听见,这里很安静,什么都没有。” 郎万继朝着朗千文走近几步,朗千文不知为何连连后退,郎万继冷笑着问道:“你怕什么,把千古的四支镖给我。” 朗千文这才停住了后退的脚步,把还握在手里的四支镖连带着裹着他们的手帕,都交给了郎万继。郎万继摊开手帕,见到飞镖四支都还在,把手中捏着的另外一支,也放在了手帕中间,裹好揣入了衣襟里,也坐在了蒲团上,道:“朗千文,你叫人去找找郎千章,叫他过来。”朗千文答应着走了出去。 萧挺坐在自己的房里,也听到了那个诡异的哨音,心中不禁一凛,难道说静待其变的变就要开始了,刚走到门口,一个人影从墙上翻了下来,她吓了一跳,往后退去,在即将撞到桌角的一刹那,她停住了脚步,听着外面动静,没有声响,便蹑手蹑脚的再一次走到门口,双手抵着门闩,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那人用黑布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这人不是朗千文就是郎千章,两人的眼睛极其相似,同样的眼睛不大,同样的单眼皮,要想分辨出到底是谁,只能从脸的下半部分看出,而他却带着面罩,萧挺看不出,也不知道这人为何会来到自己的住处。 门外的人也站在门口,没有推门,他是看到了门后萧挺的身影,他双手附于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门缝,双眼微眯,轻轻一笑,道:“那晚的事情,我都知道。” 是郎千章的声音,不知他为何在自家宅院里还要蒙面□□,萧挺默不作声,神情专注的看着门缝对面,隐隐约约看到的黑色衣摆。 郎千章等了一会,见她没有说话,道:“没事,不要紧张,我是不会说的,我这次来,只是想找个帮手。” 萧挺道:“找我?” 郎千章道:“嗯,没错。” 萧挺还是站在门里面,问道:“三公子为何这身打扮,我一个文吏,能帮你做什么?” 郎千章又轻笑道:“一个文吏,你小看自己了,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知道,我们是一路的,包括锋地,估计锋家也想让朗千古死,让龚清明死。”他心无旁骛的转身坐在了台阶上,接着道:“我其实也算帮了你们的忙。” 萧挺问道:“帮什么忙?” 郎千章道:“鬼灵啊,你们没看出是我操控的吗,我那晚,见锋地出去,我也跟着出去了,见他来找你,哼,我都不知道他会跟你这么熟,偷了大哥的飞镖,然后杀死了龚清明,我就知道,你们的下一步,是想让龚拂阑杀掉朗千古。” 萧挺道:“不是我们,是我,和他无关,不过说到这里确实要感谢你,我跟你没仇,跟朗千文也没仇,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有什么瓜葛。” 郎千章还是坐着,但转过身,手肘搁在了膝上,道:“帮我个忙,这样我们两不相欠。” 萧挺道:“你说吧。” 郎千章从怀里掏出三支飞镖,放在台阶上,萧挺透过门缝看着,心里先是一惊,放在门闩上的手紧了紧,只听郎千章说道:“这飞镖,你认识吧,郎千章的,而且这三支镖是杀过人的,两支是你们用来杀了龚清明,一支是龚清明用来杀了朗千古。”他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道:“应该是我用来杀了朗千古。” 萧挺虽然前面就猜到是郎千章用邪术杀了朗千古,但从他口中说出,亲耳听到,心中还是一阵胆寒,但为何他要借机杀死朗千古,萧挺没有兴趣知道,所以也没有接话,还是默然的站着。 郎千章依旧低头看着飞镖,道:“帮我杀一人,用这飞镖。”他轻咳了几声,静默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只哨子,也放在了台阶上,道:“这只哨子不用吹,只要放在手里,运转灵气,它会随着你灵气的流转吹出优美的曲调,而这曲调,会操控鬼灵。” 萧挺开了门,郎千章对着她微微一笑,道:“不要问我,为何自己不用,他已经开始怀疑了,虽不确定到底是朗千文还是我,但还是会提防着我们两人,我刚刚试过,没有杀了他,所以想请你帮我杀了他。” 萧挺蹲下身看着哨子,晶莹剔透,微微闪着透明的绿光,没有去拿,道:“他是谁?” 郎千章无所谓的开始轻笑,慢慢转为无声的笑,最后停止了笑,偏过头看着院门口,道:“郎万继。” 萧挺又是一阵胆寒,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郎千章的后背,这次她真的想知道,这人到底为何要杀兄杀父,脱口而出,道:“为何?” 郎千章又把头转向了萧挺,脸上,眼睛里都无任何表情,道:“你想知道?” 萧挺一手扶着房柱,摇了摇头,道:“不想,你别说了,我答应你,但是。” 没等她说完,郎千章插话道:“但是,这是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要问,谁都不要说,我们共同的目的达到就行。” 萧挺走上前,再次蹲下身,拿起了哨子,淡淡的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郎千章站起了身,双眼却定定的看着萧挺,眼神依旧淡漠,萧挺手中不断的捏着哨子,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也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撇了撇,道:“男人看男人,目光这么炙热。” 郎千章的目光当然没有炙热,唯有冷淡,萧挺只是想用这句话来停止他们俩之间这没来由的注视,郎千章又笑了,赞道:“定力足,不错,我欣赏你这样的人。” 房檐上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她不用你欣赏,有我欣赏就行了。” 两人没有被这声音惊吓到,但是都转头看向房檐,房檐上坐着一修长身影,黑衣人,面容清俊,正是锋地,锋地把一条修长的腿搁在了房脊上,衣摆一角随意的垂着,后背悠闲地靠着檐角,自得的看着檐下两人。 郎千章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走了几圈,再次仰头看着锋地,锋地飘然而落,站在了两人中间,回头看了萧挺一眼,又把目光移向了她的右手,应该是她右手掌心的哨子,伸出手,道:“给我,我来。” 萧挺把手紧紧握住,放于身后,道:“我有用。” 锋地移开了目光,挑了挑眉,道:“那你拿着。” 郎千章道:“我们的协议,你们俩别忘了,我走了。”说完神采奕奕的从院门口走了出去。 萧挺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锋地还在看着郎千章的背影,被她这么一问,转过身来,道:“晚上还是方便进来的,不过这也太方便了,郎府的两个门房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八成是郎千章的杰作。” 萧挺道:“你现在不适合进来,这事还需我来做,我是没有身份的人,而你,现在还是锋家二公子,这身份以后还能用,锋家还有用。” 锋地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想要这个哨子,只是在郎千章门前,试一下他而已。我进来探探情况,看上去这郎家的情况不太好啊,怎么这么不和谐呢?” 他说完这句话,然后视线留在了萧挺脸上,一字一句道:“郎千章,这人,不能留,不管他与你有没有仇。” 萧挺道:“我从不杀与我无仇之人,再说他也算帮过我们,你先走吧。” 锋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挥了挥手,走了。 萧挺把手张开,看着掌心的哨子,然后握紧,灵力运转至掌心,掌心微微发热,轻微的哨音随之响起,三支飞镖倏然飞起,转着圈,缓缓旋转,速度慢慢加快,直至像道旋风一样,飞上了空中,在黑暗的夜空中,闪着银色的光芒,须臾,急速落下,在半空中悠悠的转着,就似深海中的漩涡,在向着某个人召唤。 三支飞镖上分别附上了龚清明和朗千古的鬼灵,在这鬼哨的操控之下,竟然配合的很好,这也说明他们俩没有仇怨,只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鬼灵被两个仇人操控着。 萧挺操控的也算得心应手,她跟师父学过,应该是学过很多,正道的,邪道的,师父不管她愿不愿意,统统教给她,统统逼她学,说是既然要报仇,就要学很多东西,谁知道以后哪里会用上。 这时,在灵堂前,朗千文刚走,郎万继正襟危坐,突然,他感到胸前燥热,并且越来越烫,伸手去摸,摸到裹着飞镖的手帕,就像被火苗撩到了一般,迅速抽出了手,低头看去,手指已经发红,而衣襟里面已经蔓出了黑烟。 他已经顾不得发红的手指,另一只手伸了进去,摸到了飞镖,准备用力拿出,但是就在现在,手帕已经燃烧成了黑烟,焦糊成了碎片,黏糊糊的粘在了胸口的衣服上。 五支飞镖,就像长在胸口的皮肤上似的,拽都拽不出来,并且越陷越深,有一支飞镖,竟然已经嵌进了他的血肉里,此处已经渗出了殷红的血液,就像伤心人的泪水一样往下流着,止都止不住。 郎万继惨叫一声,却没倒下,还是坐在蒲团之上,身体却已歪斜,一手用力撑着,紧紧咬着牙关,他现在感到胸口灼热疼痛,气都喘不上来。 姚丽嫣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切,愣怔了片刻,立马站起身,跑出厅堂,大声喊道:“快叫人来,宗主出事了。” 朗千文刚走到院外,站在院墙下,自然也听到了姚丽嫣的呼喊,可他没有进去,也没走开,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郎千章此时已到院外,也听到了呼喊声,脚步顿了顿,瞥见站在一边,傻愣愣看着他的朗千文,歪了歪头,却迅速的转过了头,朝里面跑去。 他跑到了灵堂前,看见郎万继的胸口,已经满是血污,黑红一片,立马伸手去摸,被郎万继挡住,郎万继道:“别碰,他娘的五支飞镖都在里面。” 郎千章双眼盯着郎万继还在流血的胸口,诧异问道:“在衣服里?那怎么会流血?” 郎万继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在我身体里了,你说会不会流血?”说完,他扳开了郎千章的双手,两只手里,空空如也,也是惊异的看着郎千章,哆嗦道:“难道不是你?” 郎千章张着嘴,半天没合上,道:“什么不是我?” 郎万继捂着胸口,嘴里喷出了一口血,溅到了郎千章的衣服上,郎千章垂下眼帘看了看,眼神里的嫌恶一闪即逝,睁开眼睛,惊恐道:“父亲,你没事吧?”心里却道,没事,怎么可能,眼看着快要完了。 郎万继左手伸向郞千章,郞千章本能的往后一躲,却又立马恢复了正常,郎万继惨笑道:“嫌弃为父了。” 郞千章辩解道:“没有。” 郎万继左手搭在了郞千章的肩上,突然把所有的灵力灌至手指,然后手指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往边上一拉,郞千章的外衣陡成碎片,像千万片雪花,纷纷扬扬,掉落满地。 郞千章讶异的看着这一切,踉跄着往后退去,道:“父亲,你是要杀我?” 郎万继看着他,道:“把靴子脱了,我要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郞千章呆呆的站着,没有动作,郎万继撑着地,往前爬去,眼中现出厉色,道:“难道,是要我帮你脱吗?” 郞千章急忙把靴子脱了,赤着脚,穿着中衣,看着郎万继,郎万继眼中的厉色已经没了,微眯着双眼,毫无神采,却还是从上到下看着郞千章,点头道:“果然不是你,来,过来,让我告诉你。” 郞千章跪在了地上,移动着双膝,乖巧的来到郎万继的面前,郎万继艰难的一字一句道:“千章啊,你们都知道,家中有一本书,是家传的秘籍,我时日不多了,我告诉你,它在哪里。” 萧挺住处,三支飞镖已经落在了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像是在为哪个将死的人发出最后的哀鸣。萧挺没有去捡,她知道,郎万继快死了,她无力的跪坐在地,看着屋内的那只香炉,眼泪流了下来,瞬间连成了片,她没有去擦,仍由泪水打湿了面颊,打湿了脖颈,流入了衣襟。 她摊开了掌心,把鬼哨放在了飞镖中间,食指猛地蹿起火焰,正欲往地上拍去,院墙外翻进一人,飞快的扑向鬼哨,那人双手覆在鬼哨上面,道:“这个,不能毁去。” 萧挺猛地抬头,一见是锋地,问道:“为何?” 锋地拿起鬼哨,握在手里,道:“自然是有用,这东西如果毁掉,将会唤醒很多阴灵。” 萧挺伸手去夺,锋地也没避开,任由她从他手掌心中拿走鬼哨,萧挺指尖轻点他的手,锋地竟然觉得皮肤上的瘙痒感,有些许的暖意,也有些许的凉意,待她拿走鬼哨,锋地将右手放于身后,微微蜷起,似乎那些痒意还停留在匹夫之上,久久没有散去。 灵堂院外,郎千文走到门口,看着郎万继低声跟郞千章说着什么,最后,倒在了地上,口中还在往外流着血,满身血污,视线却看向了郎千文,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郎千文面无表情的看着,郞千章回头再次朝他歪了歪头,挑了挑眉,眼神里含着炫耀式的挑衅,他摇了摇头,长吁了口气,对着郎千章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第 9 章 无所(一) 十二年前,一天傍晚,青石廷府,正厅,龚拂阑站在屋中窗前,一棵玉兰花树,一支玉兰花伴着凉凉的微风,将将的探进了窗格,听到一阵脚步声,转身看去,廷因泽,一身黑色长衫,虽已至中年,英气不减,双目炯炯有神,正精神抖擞的走了过来。 龚拂阑笑道:“因泽兄多日不见,还是老样子啊。” 廷因泽抱拳施礼道:“拂阑兄不也是吗,都一样。”说完爽朗的笑着,坐在了凳子上,一手端起茶壶,一手拿出两只小茶杯,随意的倒着茶。 龚拂阑也坐了下来,探询着问道:“因泽兄,我们两家的亲事?” 廷因泽倒茶的手微微一滞,将已经倒满的茶杯递给了龚拂阑,龚拂阑接过,双眼还是看着廷因泽的脸。 廷因泽给自己的茶杯,倒了半杯茶水,就把茶壶放回了原处,喝了一口,略一迟疑,道:“清明喜欢我们家赛莺,这是好事,我跟夫人商量过了,我们没意见,但是我们家一向民主,不主张父母决定,所以问了赛莺她自己。” 说完他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龚拂阑刚刚扬起的嘴角,又垂了下来,问道:“二姑娘,她怎么想?” 廷因泽清了清嗓子,微微俯身,道:“赛莺她自己不同意,我们也问过她是否心有所属,她说没有。” 龚拂阑面现不悦,仰头喝下了手中的茶水,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走到了门口,廷因泽起身喊道:“拂阑兄,你别急,他们现在还年轻,总有可能。” 龚拂阑停住脚步,回头道:“你们家,教育子女就是太放纵,这些个大事,让他们自己决定,也就是你家,我看其他家就没这样。” 廷因泽被他说得一愣,讪讪的笑了笑。这时大公子廷赛威走了过来,他现在已有二十,和廷因泽个子一般高,长得也像,只是这少年气还在,撇了撇嘴,道:“我们家就这样,龚宗主有意见?” 龚拂阑转头看他,嗤笑一声,道:“廷家,简直目无尊长,长辈在这说话,小辈还插上话了。” 廷赛威扬了扬头,表示很不赞同,但也没有再说话,眼神却充满着挑衅,廷因泽伸手扳过了他的头,道:“小孩不懂事,还望拂阑兄见谅,今晚,拂阑兄就在此过夜吧。” 龚拂阑没有推迟,点了点头,廷因泽拍了拍廷赛威的肩膀,走上前去,和龚拂阑一起走出了厅堂。 廷赛威看他们已经远去,小声嘀咕道:“龚清明啥玩意,谁不知道,整日蜂蝶乱飞,赛莺要是嫁给她,倒了八辈子霉,父亲同意,我也不同意。”说完转头看见廷赛莺扒着柱子,委屈的看着他。 廷赛威走了过去,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不会的,父亲不会把你许给那个王八蛋的。” 廷赛莺拍开了摸着她脑袋的手,道:“大哥这么大了,还老喜欢摸我们几个的头,你瞧瞧都把我的头发弄乱了。” 廷赛武拿着一把剑走了出来,他现今十三,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嫩,和廷赛莺长得都像母亲王豫宛,很是俊俏。他挥着剑,剑在他手中,被舞的灵活翻飞,得意道:“二姐,你放心,大哥挡不住,我来,你看,我多厉害,是不是啊?” 廷赛莺躲着他挥来的剑,谴责道:“小弟,你就喜欢这样,害的小妹也跟你一样,整天像个男孩子一样,舞刀弄枪的。” 廷赛武一下停止了挥剑,问道:“不好吗,这小姑娘,我发觉她最近好厉害啊,才八岁,有时比我还行。” 晚饭后,天色已经压黑,府中各个房间的烛火都已点亮,檐下灯笼里昏黄的灯光,投射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光晕,摇摆不停。 廷赛立此时年仅八岁,长发高高挽起,竖在头顶上,像个小男孩似的,在院中的假山里外爬来爬去,这间房是廷因泽和王豫宛的卧房,父亲母亲正在厅堂接待客人,整个院内就她一人,她却玩的不亦乐乎。 她刚钻进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内黑漆漆的,她却在里面穿行自如,在洞内跑了一阵,只听见一阵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她心中高兴,想是应是哪个哥哥姐姐来寻她了,但她没有出声,也轻手轻脚的来到一个拐弯处。 这个拐弯处,正好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刚好适合她探出小小的脑袋,她刚一探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的身影,那个男人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往卧房走去。 她不认识,所以也没出声,捂着嘴,睁大着眼睛看着他。这个男人,正是下午与廷因泽因亲事闹得不愉快的龚拂阑,廷因泽善意的邀他在府中过夜,他也没有推迟,没想到,他竟趁着主人忙碌,不请自来,偷偷推开了卧房的门,接着一个闪身,进了卧房。 廷赛立小步走出洞口,来到了窗下,窗户有点高,却没关,她惦着脚,小手扒着窗户,往里张望,眼睛一眨不眨。 龚拂阑点了一张火符,在火光的映衬下,东张西望,左瞧右瞧,横摸竖摸,只听到咔吧之声传来,他了然一笑,摸了摸下巴。 四周很安静,廷赛立听到这一声,小手微微一颤,手一松开,脚没站稳,往地上一坐,噗通一声。 龚拂阑火符一抖,随即熄灭,眼中寒光乍现,疾步来到窗前,这时,廷赛立被一双白皙温柔的手抱起,轻轻往边上一推,站在了窗前。玉手的主人正是廷家大小姐廷赛凤。 廷赛凤年方十八,个子偏高,在女子中独树一帜,和父亲一般,英气十足,娇媚气稍弱,她站在窗前,很是明显,和龚拂阑面对面瞪着眼,问道:“不知龚宗主,来父亲卧房,有何贵干?” 龚拂阑倒也不觉得难堪,捋了捋稀疏的胡须,道:“贵干?你没觉得今晚有何不同吗?想来外面已经打起来了吧。” 他说的没错,外面确实打起来了,今天下午龚拂阑先来拜访,一是想与廷因泽商谈亲事,二是来廷家探个底,看看廷家人是不是都在,他想着,如果亲事能定,他定会实情相告,顺便带走廷赛莺,没料到事与愿违,廷家不肯,因此就想破罐子破摔,顺水推舟。 他为何如此,祸根就在,廷家有一悟灵秘籍,此书内容与正道相悖,不能向外流传,而廷家所有人均未修炼,但是有很多蝇营狗苟的小人,对此秘籍甚是向往,一直想得到后修炼,能成仙门世家第一。 晚上有另外三个世家的宗主带着公子前来拜访做客,表面虽是如此,实则他们已经暗通款曲,商量好就在今晚,势必对廷家灭门,夺其秘籍。 龚拂阑见三位宗主已至,三人相聚甚欢,借机方便,溜出正堂,来到廷因泽的卧房,想先取之,却没料到遇到了廷赛凤。 廷赛凤也在厅堂,发觉父亲与其他三位宗主话锋不对,有动手的前兆,知道是由那本悟灵秘籍而起,连忙躲到众人身后,溜了开去。 她却没想到,还有一人已经来到父亲卧房,想是也对那本秘籍窥探已久,这时来找寻,见到小妹廷赛立扒着窗台,心中担忧,猫步上前,未料小妹听到屋内声响,受到惊吓,正好已到她身旁,连忙抱起,见龚拂阑已快来到窗前,急忙推到一边,站起身来,对上了龚拂阑的目光。 她听到龚拂阑说的这句话,心中打鼓,眼神却还是镇定自若,道:“龚宗主,这事可没料准,外面祥和的很。”说完往左移步。 龚拂阑见她欲走,知道此事已经瞒不了了,不能让外面的所有人知道,他先行跑来偷拿,这样与另外三人合伙不成,可能也会像廷家一般,要被合谋暗害。 于是大喝一声,道:“你敢走?”人已弯腰屈膝,一个腾空,飘然飞出了卧房。 廷赛凤见他要有杀招,往左快走两步,把还在愣怔的廷赛立往拐弯处狠狠一推,再紧紧一抓,把她贴在了墙边,护在了自己身后,察觉小妹无恙,才往前走了一步。 龚拂阑拔剑出鞘,叹了口气,道:“廷赛凤,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出现的不是时候。” 廷赛凤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人来此,就是为了那本书,我觉得你们很有意思,歪魔邪道的东西,就这么想要?” 龚拂阑持剑慢慢走近,道:“我们的想法,你们不懂,不过就算要懂,也晚了!” 廷赛凤没有避让,也没退后,她也知道这节难逃,再往前走了一步,她也知道,她的修为和龚拂阑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已经避无可避,身后小妹还躲在转角处,只是不知能挡几招。 龚拂阑的剑已经逼近廷赛凤的前胸,廷赛凤一侧身,险险躲过,举剑反刺,还未到他的身前,已经被他的剑意猛地一推,手中佩剑脱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直的插在了假山边的泥土中,兀自震颤。 廷赛凤再次被对方的剑逼退几步,再往后退,龚拂阑就能发现现在一动不动的廷赛立了。廷赛凤柳眉倒竖,紧咬牙关,准备往右跑到假山一边,不料对方剑气太甚,剑尖未到,她已经往拐角处连退数步,脚下一滑,摔落在地。 此时剑芒已到,划破了她的右臂,硬生生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她强忍着剧痛,余光瞥向廷赛立,廷赛立瞪着双眼,张大了嘴,看着姐姐右臂正在冒血的口子,双眼已经发红。 廷赛凤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扶着胳膊,正欲站起,对方剑尖直击她的咽喉,她往后仰去,已经来不及了,剑尖直接割断了她的咽喉,还未发出一声惨呼,血溅满面,颓然倒地,当即毙命。 龚拂阑收剑,看着地上还未闭眼的廷赛凤,又叹了口气,道:“呜呼,哀哉,可惜了。”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剑上的殷红鲜血还未流尽,他用力往后一甩,把上面的剩余血迹甩完,佩剑入鞘,听到外面有人走动,快速绕到屋后,□□出院。 廷赛立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廷赛凤,全身发抖,呼吸急促,眼睛发酸发痛,刹那间滚滚的泪水流满了脸颊,她跪倒在地,靠着双膝一步步挪到了廷赛凤的身边,看着姐姐睁着的双眼,伸出手为她闭上了眼睛,也摸了她一手的鲜血,举到眼前,有一阵无声的哭泣。 院外跑进一人,是廷赛莺,见到此景,先是一愣,慌张的摇了摇廷赛凤的身体,警惕的往院门口看去,连忙一把抱起廷赛立,躲进了假山山洞,压低声音道:“家里出事了,赛立,你可千万别出去,不管你看见了什么,知道吗?” 廷赛立仍在不停的抽泣,没有说话,口中一阵呜呜咽咽,双手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脸颊,把手上的鲜血都抹在了白皙的脸上,廷赛莺焦急的再次道:“听到没?” 廷赛立哭声止也止不住,双肩颤抖着点了点头。院外走进一人,是十七岁的龚清明,廷赛莺听到脚步声,把廷赛立用力往里一推,立马起身,看向了手持长剑的龚清明,厉声道:“龚清明,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龚清明看见是她,把剑收入鞘中,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所以我跟来了,我其实来,没别的事,也不像我父亲他们那样,要什么悟灵秘籍,我呢,只想要你。” 廷赛莺反手撑在了假山上,挡住了洞内廷赛立小小的身影,道:“龚清明,我对你无意,你应早就知道,为何你如此苦苦纠缠不休。” 龚清明走近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伸出食指在她的面前晃了一晃,道:“我龚清明想得到的人,都别想逃。” 廷赛莺道:“你很有意思,像你这种整日游荡在花街柳巷的人,还觉得得到的女人少吗?” 龚清明偏头,没有看她,道:“那不一样,那些是□□,而你,才是我的真爱。” 廷赛莺突然心中呕心,胃内翻涌不停,她捂着肚子,道:“你真呕心,快滚,我不想见到你。”说完伸出右手指向了院门。 龚清明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定定看着廷赛莺,道:“我呕心,好。”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冷冷的笑着,道:“那就让你看看我更呕心的一面。”他说完一把拽住了廷赛莺的胳膊,往屋内拉去。 廷赛莺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使出全身力气,另一只手往前一推,龚清明吃痛,却没松手,而是用力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廷赛莺准备提脚踹去,龚清明反手一个手刀,廷赛莺顿时晕倒,身体往后倒去,龚清明接了个正着,一把揽住,往屋内走去。 廷赛立见廷赛莺被抱进屋内,往洞的另一边走去,那个洞口正好通向卧房,她小跑着来到洞口,呆呆的看着屋里的昏黄的烛火,却踌躇着不敢上前,片刻后,一步步往后退去,撞上了洞壁,后背火烧火燎的痛,却不敢呼出声,双手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嘴巴,掉头往洞口跑去,喉咙哼哼,用力压制着即将呼之欲出的悲伤。 刚跑到洞口,院门口几支火把摇曳攒动,在这黑夜之中,就似催命的利爪像她抓来。她再次停住脚步,站在洞口,一个蓝色衣衫的修长男子走了进来,面容清俊,见到她先是一怔,没有停步,快步走近洞口,他是十六岁的锋地。 廷赛立刚想往后挪步,门口又走进几人,各式衣衫的几个中年男子,看着打扮应该是几大宗主,其中一位也是身着蓝色长衫,手中却拽进来一少年,少年正是廷赛武,几乎是被拖进了院内。 少年暴怒道:“你们这些恶魔,禽兽不如,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此时锋地已经站到洞口,修长的身影正好挡住了廷赛立纤瘦弱小的身影,他双手附于身后,傲然看着进来的几人,持剑的手却隐隐的在颤抖。 廷赛立站在他的身后,小心往黑暗处慢慢挪去,将自己隐没在阴暗之处,似乎有她足尖碰触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锋地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的靠在洞壁上,将自己的身体又往后靠了靠,更加严实的把她遮在身后。 锋金洪一手抓着廷赛武,一手将剑锋横在了他的脖颈前,凶神恶煞的问道:“快说,那本书在哪里?” 廷赛武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大声吼道:“什么书,我不知道,我父母都死了,你们问我干什么,你们要去问他们啊。” 第 10 章 无所(二) 郎万继迈步站在他的面前,厉声道:“你爹娘不肯说,就是这个下场,你也不肯说,那也是这个下场。” 廷赛立听到父母都死了,两只小手死死的抠进了石壁里,双肩耸动,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锋地或是感受到了身后小丫头的情绪,反手又拍了拍她的肩头。 龚清明从屋里走了出来,边整理着衣衫,边得意的笑着,朗千古从郎万继身后走了出来,手持一把滴着血的长刀,问道:“怎么你已经在里面了,找到那本书没?” 龚清明疑惑的看了眼众人,道:“书啊,还没来得及看,我这不是忙着呢。” 郎万继走近屋门口,一眼看见了床榻之上,一床薄被下似乎有一女子,长长的黑发散乱的拖在床沿上,一条白玉似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似乎有斑斑血迹,皱眉道:“你把她杀了?” 龚清明道:“是啊,廷家都这样了,我还能把她娶回家吗,都成仇人了,就让她跟她家人一起走吧。”说完大踏步走出了院子。 郎万继冷哼一声,瞥见了站在洞口的锋地,又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锋金洪,道:“锋宗主,你家二公子今天可不作为啊。” 锋金洪已经把廷赛武拖到了房门口,道:“不要管他,他这人胆小,杀不了人。”说完就进了房间。 一紫衣人急忙跟了进去,此人留着山羊胡须,长脸,薄唇,面有刻薄之相,中等身高,较其他几位个子稍矮,正是麻滨伊氏伊酌温。郎万继和朗千古两人相互看了看,也走进了屋子。 锋地见他们进屋,刚要回头,龚拂阑走了进来,见到是他,问道:“锋地?你怎么不进去?” 廷赛立看着刚刚杀了姐姐的凶手,松开抠进石壁的手,却一把抓住了锋地后背的衣服,狠狠一紧,锋地只觉后背绷紧,知是小丫头所为,看着龚拂阑,道:“他们进去了,我在外面看着。” 龚拂阑扫了四周一圈,看到走廊处廷赛凤的尸体还在,双眼却合上了,嘟哝道:“刚刚还死不瞑目,难道我走了自己闭上的。”说完,他也没加多想,步履匆匆的也走进了屋。 廷赛立身体还紧紧绷着,右手还紧紧抓着锋地的衣服,锋地准备往前走一步,却被拉着,小声道:“你先放手!” 廷赛立这才微微松开小手,松开后却往后慢慢挪去,锋地转身看她,这才注意到是一个很清秀的小姑娘,脸上涂满了血迹,但能看出双眼很有神,这时正警惕的看着他。 锋地微微俯下身,八岁的廷赛立还没够上锋地胸口,她也看清了眼前是一位少年郎,清俊的面容,和善的眼神,完全不似眼神阴寒,神色戾气的其他人,但在这个时候,她无法用正常的心态看着他,满是泪水的的眼睛里带着惊恐和警惕,缓缓的往后挪去。 锋地专注的看着她,问道:“你是廷三丫头?” 廷赛立摇了摇头,这时她摇头否认完全为了自保,依旧戒备的看着他,嗫嚅道:“不是。”轻微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微微张着的嘴巴,用力的呼吸着。 锋地抬头看了下四周,院内没人,继续道:“我不是坏人,但我目前也保护不了你,你接下来继续呆在洞里,等他们走了,你往后门跑,前面就不要去了。” 锋地让她不要去前面,是不想让她再看到其他亲人死去的惨状,这样的情景不应该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要去面对的。他一路走来,首先看到的是廷因泽和王豫宛被杀,又看到廷赛威的死去,已是心惊不已,刚来到院中,远远的看到了走廊中廷赛凤的尸体,接着看到洞口站着一个眼里和脸上满是惊惧的小丫头。 亲眼看到姐姐的死去,虽然自己把她挡住了,但她肯定也能看到还有个姐姐惨死床榻的样子,想到这里,他的心都不禁抽动不止,自己也面对过如此的境遇,但是当时自己已经有十几岁,而且毕竟是个男孩。 突然,伴随着一阵惨呼声,锋地猛地站了起来,偏头看到了可怖的一幕,锋金洪已经把廷赛武拽出了门槛,狠厉的将自己的剑一下一下往廷赛武的身体里捅去,血花在黑色夜空中疯狂四溅,锋地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握着佩剑的手喀喀作响。 廷赛立听到是二哥的声音,急忙走了出来,却看到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场面,顿时张开了嘴,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嘴巴被一只手紧紧的捂住,锋地颤抖着小声道:“别叫,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他却感到手中的小丫头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低头一看,廷赛立睁大着眼睛,万分惊恐的看着,另一只手伸出,立马捂上了她的眼睛,手臂微微用力,把她往洞里推去。 廷赛武已经颓然倒地,生命迹象全无,整个身体仰躺在地,胸口满是血污,模糊一片,两只手臂展开,双眼却闭上了,或许他已经不想看到这残忍的尘世。 五个人就这样围观着廷赛武的尸体,饶有兴趣的看着,脸上都带着笑容,龚拂阑惋惜道:“这家人嘴会挺硬,愣是一个都不说。” 朗千古突然回头看到了走廊中廷赛凤的尸体,诧异道:“怎么有人死在了这里,难道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打斗过?”说完意味不明的看着另外四个人。 这四个人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具尸体,相互也看了看,郎万继也扫了另外三人一眼,冷笑道:“不知哪位兄台先行到这里来踩过点?” 就在这诡异的尴尬和沉默中,门口走进两人,一人是脸带凶寒之气的锋添,还有一人也是身着紫衣,年龄约莫十六七,脸上却是一股斯文之气,有点像个书生,在崇尚武力的麻滨伊氏也算是一股清流,他是伊酌温的二儿子伊成起,人如其相,不像朗千古是假斯文,装书生,他是真喜欢书画和琴棋。 他是被他父亲拖着来的,说是其他家族都带着儿子,我就你一个儿子,不带你带谁,他是知道来青石的缘由,这种纷争他也不想管,对什么悟灵秘籍也全然没兴趣,刚刚还在骇人的尸体中穿梭,心中又是忌惮又是恼火,不知这些人为何对杀戮这么感兴趣,要什么狗屁秘籍。 路上偶遇锋添,被锋添一路拉拉扯扯,来到了廷因泽的内院,见到院内几人正在琢磨着地上两具尸体,又是一阵悚然。锋添走了进来,也不去管还在愣怔的伊成起,走到了锋金洪的身边,经过锋地的时候,笑着挑了挑眉。 这兄弟俩表面关系不错,锋添也知道这弟弟不是有作为之人,也不会跟他抢宗主位置,再加上锋地性情温和,就算脾气再暴躁之人,遇到他心情也会沉静下来,与他相处很是舒服。 伊成起跟他们不是一路人,知道锋地不是喜欢杀戮之人,就走到了锋地身边,准备说几句话打个招呼,却无意中瞥见洞内的小女孩,一阵讶异,几乎要脱口而出,被锋地难得的冷冷目光扫过,立马闭上了嘴,笑了笑,不易察觉的翘了翘拇指。 锋地才把目光再次移向了卧房门口,锋添道:“我刚刚把这里的尸体都看了下。”他又往地上的两具尸体看了看,点了点头,忽然轻轻的嗯了一声。 锋金洪看他口气不对,问道:“怎么了?” 锋添道:“加这两个差不多全了。” 郎万继问道:“怎么叫差不多?” 锋添道:“还差一个小丫头。” 伊成起听到小丫头三字,眼神又禁不住往洞内的廷赛立瞟去,锋地低低的道:“你怎么不过去?” 伊成起这是回过神来,道:“你知道的,我看不得这些。” 锋地偏头看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那你该怎么做,知道吗?” 伊成起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头,走近了些,把廷赛立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 那边,郎万继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廷因泽有个八岁的小女儿,今天一天没见着他,不过我们几个应该从未见过,不知长什么样?” 锋地的心猛地提了上来,神色警惕的看着这边几人,又用余光瞥了一眼伊成起,见伊成起神色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锋添略一思索,道:“八岁,我好像没见过八岁的小女孩,只看到几个也差不多岁数,应该超过八岁了吧,有十来岁的丫鬟。” 龚拂阑道:“那也有可能,听说这小姑娘不喜小姐打扮,兴许她长得高,你看不出来八岁,说不定就是这几个丫鬟中的一个。” 众人点头,似乎都予以默许,锋地的心这才重重的放了下来。那边六人往门口走来,朗千古道:“要不我们把这里烧了吧,不然有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众人又是点头,郎万继道:“那这事就交给你们五个人了。”五人,当然指的是五个小辈,宗主当然不值当去干这事,他们只干去找悟灵秘籍这事,刚刚他们在屋里,当着廷赛武的面,东找西找,就连龚拂阑前面发现的机关里面,弹出的暗格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几人对着廷赛武威胁连带着恐吓,也没问出个一星半点,所以只能败兴而出。 他们都走了出去,只留下站在洞口的锋地和伊成起,锋地看着几人的背影,转头问道:“伊成起,你不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伊成起摇头,转身往洞里看去,廷赛立已经躲进了洞里,黑乎乎的,连影子也看不到,叹了口气,道:“锋地,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就连父亲也不会说的,你也知道,我不是恶毒之人。” 锋地道:“你过去吧,我们两人都在这,他们会怀疑的,我过一会也出去了。” 伊成起道:“那她怎么办,这么个小孩。” 锋地无奈道:“这个我们管不了,难道你管的了?” 伊成起连忙摆手道:“我能不说,但是让我管,也没能力管。” 锋地道:“那不就是了,我也管不了,你有钱吗?” 伊成起问道:“干嘛?”虽这样问,但还是从怀里拿出了钱袋,把银钱倒在了手上,递给了锋地。 锋地接过银钱,也把自己的钱袋掏了出来,打开后把钱放了进去,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小钱袋。 伊成起已经走开,道:“那我先走,到时见。”转眼间人已晃出了院子。 锋地蹲下身,看着黑漆漆的洞口,温言道:“你过来,拿着这个。” 廷赛立才从洞内走了出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锋地,锋地道:“接下来,你不能在这呆了。”他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想好,准备去哪?”或许他也知道这个问题问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有点残忍,但不得不问。 在他意料之中,廷赛凤摇了摇头,眼神呆滞的看着他,他无奈道:“唉,我也不知你该去哪?要不你去瑚林,瑚林那有座蝴蝶山,山上有个尼姑庵。”说着他又无奈的笑了笑,心想这是个什么狗屁建议啊,难道让这小丫头去当尼姑,不过就算去了也不一定当尼姑,心下黯然,就这样吧,接着道:“这座尼姑庵跟我的母亲相熟,你去了,她们肯定会收留你,你就报我的名字,迭氏无间。” 廷赛凤嗫嚅的重复了一遍:“迭氏无间。” 锋地重重点了点头,道:“对,去瑚林,离这不远,不认识你就问问路人。”说着把白色的小钱袋放在了廷赛凤的手中,笑道:“这个你拿着,我走了。你赶紧往后门走吧,一会他们要烧院子了。”说完摸了摸廷赛凤的头,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廷赛凤双手捧着那只沉甸甸的钱袋,咬住了下唇,抬头看着前院已经熊熊燃烧的大火,眼泪哗啦啦的再次落下,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偷偷的溜进了前院。 大火已经弥漫了整个前院,火势正向后院弥漫,廷赛凤真的想去看看父亲和母亲,还有大哥,想着能见最后一面也是好的,那些人见火势渐强,都已经离开了廷府,留下的是躺在地上的很多具尸体,或靠或躺,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火苗乱窜的噼噼啪啪声响。 她正想往前厅靠近,此处烟雾最浓,火焰猛烈,她不留神呛了几口,咳嗽不止,已经不能上前,只能回转后院。 一路上她似乎感觉到,有很多只手向她伸出了狰狞的利爪,仰头已经看不见夜空的黑暗,只有耀眼的红色,浓烟包裹住了她。 她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往后门走去,途中她不断的被烟尘呛到,火焰烧烫了她的皮肤,只觉得高温袭来,身体里的水分似乎都在慢慢被抽干,衣服不断被火焰撩到,她不断的拍打着身上的点点星火。 似乎过了很久,她来到了后院,又走到了后门口,所幸的是后门没关,她急忙跑了出去,拼命的往前跑去,一直没有回头,她真的不想再看到身后的凄惨和无声的沉默。 第 11 章 魔山 廷赛立迈着步子,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那边,黑压压的人群,各家颜色的衣服都有,她立刻停住了脚步,拐进了一条小巷。 那些人声音很是嘈杂,或大声喊叫,或小声窃窃私语,谈论话题不外乎廷家和廷家那本悟灵秘籍。 有人建议道:“我觉得,等这大火灭了后,我们还有必要再去一趟。” 另一人接话道:“没错,我就不相信那本书,就这样找不到了,不然我们这么费尽心思跑这一趟,一无所获多没意思。” 锋地也站在一边,小声问着锋添:“我们就这么守在这里,不走了?” 锋添道:“不知道,听几位宗主的意思,怕有漏网之鱼。” 锋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向城中走去,被锋添大声叫住:“你去干嘛?” 锋地有点焦躁,但语气还是平和的道:“我去看看,那书到底在哪里?”说完继续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很是担心那个小丫头,现在全城都被他们包围着,如果她走后门,兴许能逃过一劫,直奔不远处的魔山,想起魔山,他心里又是一阵胆寒。 魔山,山如其名,终年魔气冲天,山中遍布妖魔鬼怪,不管是白昼还是黑夜,一旦靠近魔山,妖魔狂吼,鬼怪呜咽,听之鸡皮疙瘩顿起,全身汗毛纷纷炸起,就算耳闻也会令人闻风丧胆。 这廷家不知为何,会建在魔山不远,魔山恶名远扬,兴许他们是想保这一方百姓太平,才会选择此地驻扎,却不料给自家埋了一个祸根。 锋地在全城中快步疾走,未见小丫头身影,走到廷府侧门,小门敞开,难道她从这里跑出,那就大事不好,这扇门直通城门,他又绕到后门,后门没开,往外用力拉了拉,没有拉动,心中惊呼,还真是从那扇门出的院子。 走出后巷,来到街上,锋地余光瞥见拐角处,阴暗处,跑进了一个小小身影,身法很快,转瞬即逝,他立马倒退几步,看去,巷子尽头已不见身影,想是应该已经拐进后巷。 传闻听说廷家三女儿冰雪聪明,小小年纪功夫也不差,此次看到果真如此,他就靠在巷口,没有走开,心想,如有来人,也能为她拖上一拖,缓点时间,但是又想到,此处是奔着魔山而去,不免担忧,被他们抓到,必死无疑,如果进了魔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廷赛立原在巷子里,眺望城门片刻,知道自己没法从这边出去,只能回转廷家后院,父亲曾跟她说过,后门直奔魔山,山上妖魔鬼怪甚多,但是鬼怪虽多,但也有降服之法,而一些恶人,如果想要屠你满门,便会一人都不给留下。 更重要的是,那本悟灵秘籍藏在了魔山,父亲严厉警告他们兄弟姐妹五人,那本秘籍,甚是邪恶,断不能落入恶人之手,否则人间将会生灵涂炭,永无宁日。 因此,这四大世家,如此威胁逼迫,他们也没有说出秘籍真正下落,让这本秘籍在这人间永远消失,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廷赛立一路急速奔跑,途中未遇一人,也未见一活物,可见人们对魔山大名很是畏惧,她只觉阴风飒飒,凉意扑面,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长途奔跑,汗水已经浸湿了全身,现今被冷风一吹,寒意透骨,浑身哆嗦不断,只能停下脚步,想是身后应无人追赶,心下安然,慢慢的往前走去。 因路上跑得急,廷赛立现在速度放慢,就看见了魔山的整个轮廓,蜿蜒绵长,就像一只粗壮的手臂野蛮的揽着大半座青石城。山形巨大,山体通黑,远远看去,透着一股阴森的霸道森然之气。 她从小就听闻魔山的恐怖,事到如今,只有一路,势必要翻山越林,独闯魔山,已是穷途末路,返回城里,定是死路一条,她已经见识那几位恶魔的残忍手段,知道自己断不能回。 她快走到山脚,此处黑色泥土上已经寸草不生,光秃秃一片,土质却异常坚硬,就似走在方砖路上,脚步声咚咚作响。 走了许久,来到山脚下,抬头仰望山体,巨型山体犹如倾倒之势,直直往她压来,似乎走进了一个幽暗的山洞,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黑色,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却似没有动过,还在原地,感觉一样,一样阴森可怕,仿佛弱小的自己被一件硕大的黑衣重重包裹,看不到一丝光线,心里也感受不到一点光明。 上山的路,其实没有,只有隐隐约约,应是被很多妖兽踩踏,残枝碎叶形成,幽幽通向山上,算是一条小小山道。幸好山势不算太陡,只需左右抓着两边树干树枝,屈膝往上,只是树干异常粗糙,本来白嫩小手,一次次皮肉被摩擦,还没走多少路,已经被刮得血肉模糊。 夜色太黑,她只感觉掌心手指疼痛,放置眼前细看,只能看见隐隐红色,命都不保,还需在乎这些,她心想着。忍住千般疼痛,继续往前,兴许是伤得多了,她的双手已经麻木,但是除了麻木之外,手臂与手腕,以及手指关节处,均是酸胀不已,手臂肌肉绷紧,有几次险险没有抓住。 还有几次脱手,往下滑去,在千钧一发之际,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一根垂落下来的树枝,一手紧紧拽住,一手扒着地上的石头,匍匐向上。 来到一处平坦之地,全身又是汗水淋漓,她背靠着一棵树干,用袖口胡乱抹着脸上汗水,小脸血迹泥土汗水尽有,已经看不清她原本的清秀面容。 靠着树干,开始休息,她闭着双眼,她感觉只要一闭上就能沉沉睡去,对于她这样年龄的姑娘,真的是太累了。正要昏沉睡去之时,脖子上突感滑腻冰凉,她迅速睁眼,低头看去,一条小蛇,正吐着长长的鲜红信子,瞪着黄色的双眼,冷冷的看着她,身体还绕在她的白皙脖颈处。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反手扒在地上,只有瞅着小蛇的双眼,眼睫毛在不停颤抖,呼吸都快停滞了。如此这般,一蛇一人两两相望,小蛇似乎也无攻击之意,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大口吸了一口气,小蛇的目光又看向了她的嘴巴。 远远传来一阵咆哮声,小蛇身体先是一抖,随即往下歪去,缠着她脖颈的身体也滑落了下去,掉在了地上,飞快的游走了。她又长长的吸了口气,刚走一蛇,眼前又来一虎,毛色金黄,庞大的身体外围,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黄色光晕。 虎兽傲然站在远处,可真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看了一会,或许觉得很是无聊,张开了血盆大口,廷赛立看着虎口中的尖锐利齿,肩膀随之一抖,整个身体开始战栗不止。 谁知这虎兽只是打了个哈欠,用四只爪子刨了一会泥土,似乎觉得刨合适了,趴下了巨大的身体,闭上了那双凶恶大眼,开始打起了瞌睡。 廷赛立一开始没敢动,后背紧紧贴着树干,神情紧张的看着对面的猛虎,时间一长,觉得全身僵硬,四肢麻木,随即稍稍活动了下四肢,猛虎一直趴着没动,她慢慢往后转圈,试图想把身体挪到树干后面。 动作很慢,声音很轻,还是有轻微的树枝摩擦的声音,待转到一半,猛虎慢慢睁开了眼,却只是一条缝,神情恹恹的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她又开始往后转去,待把身体完全转到树后,目光正正对上了一只怪兽。这怪兽样子很是怪异,小小身体,比正常成年人稍矮一些,浑身棕色长毛,和虎兽一般,四肢朝地,双眼与人一样,黑色眼珠,扁扁的嘴巴,见到她后,突然像人类一般,站立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具体来说应是一半肚皮,说它是一半肚皮,意思是它的下半张肚皮,也长满了棕色长毛。 廷赛立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了它一会,随即转身往后方看去,猛虎此时也已站起,弓着背,眼珠圆睁,两只前爪微微往地上按去,一股蓄势待发之势。 原来是它们俩,暗自思忖,在为各自寻找最好的攻击机会,虎兽一直在佯装倦怠,麻痹对方,而怪兽似乎没有着道,一直精神抖擞,准备趁着虎兽睡觉,好发起猛烈攻击。 廷赛立夹在两只妖兽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怪兽只是鄙夷的瞅了她一眼,似乎挺看不上她的,绕着她走到了前方。她双手扒着树干,认真看着两只妖兽,不知为何,在此种情况之下,她却有种看好戏的心境。 虎兽的身体猛地弹起,扑向了怪兽,怪兽灵活一躲,一只爪子抓住了一根树枝,随着悠悠晃动,远远的晃到了远处的树梢之上,转身对着扑空的虎兽,一阵龇牙咧嘴,似有嘲笑之意。 她这种看好戏的心情瞬间消散,心中凛然,还是想着早早溜之大吉,继续扒着树枝,往山上爬去。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一阵凄厉的咆哮声,响声震天悠长,直到离得很远,都感觉耳膜在震颤不已,心脏咚咚直跳。 廷赛立手不停歇,心想,应是这虎兽败了,伤了,或者是死了,此时,身后似乎有东西在追赶,回头一看,竟是那只似人又似妖的怪兽,只见怪兽也是对他一阵龇牙咧嘴,应是打斗上了瘾,到处想找打斗的对象,连她都不放过。 她抓住一棵树干,猛地蹿了上去,躲在了树干后面,小心翼翼的向下窥探。怪兽如若无人之境,并不需要借力,肚子贴在地上,两只手扒着泥土,飞快的向上攀来。 正在怪兽快要到达她躲着的树干处,廷赛立猛地提起右脚,狠狠向着怪兽的头踹去。怪兽一个猝不及防,被踢了个正着,腾出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身体却没往下滑去,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的吸在泥土上,双眼狠厉的瞪向廷赛立,凶光毕露。 廷赛立趁着这个机会,反身继续上前,怪兽腾的跳起,她感到右脚一阵瘙痒,随之而来是重重的往下坠落感,往下看去,怪兽的爪子紧紧抓着她的右脚脚腕。 她左手紧紧抓住一根垂落下来的树枝,身体随着树枝的晃动,轻轻摆动,树枝很长,她左手慢慢滑落,直至右手能够到右脚之时,猛地拔出裤腿里的一把尖刀。 这把刀长约六寸,刀身极薄,黑夜之中,又在这黑漆漆的深山之处,隐隐闪着冷冷的白光,拔出之时,怪兽在这雪白刀锋上,看到了自己那双狰狞的黑色眼睛,身体猛地抽动。 就在它愣怔之时,廷赛立右手持着刀柄,刀尖狠狠的向着它的右眼扎去,鲜血从眼眶中喷溅而出,大滩的鲜血映红了她的裤脚,似乎感觉到了潮湿,低头看去,怪兽吃痛,爪子微微张了张,她立马用力提起右脚,往下狠狠一蹬,怪兽脑袋往后一仰,往下滑落了两丈。 没滑多远,怪兽立即抓住边上一根藤条,嘴里叽哩哇啦乱叫,似乎没有受到伤痛的侵扰,手脚敏捷的往上爬。廷赛立刚抓住一根藤条,藤条被她一抓,左右微微晃荡,她被晃得翻过身来,怪兽正扑了上来,正与怪兽打了个照面。 她立即甩出手中尖刀,在深夜之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闪着白光,飞向了怪兽的脖颈,怪兽正悬在空中,肢体再灵活,就算想到了,身体也不及反应,就这么迎上了这把飞刀,它脖子往后仰着,也躲不开这把飞刀,飞刀没有划破它的脖颈,而是深深扎进了它的脖颈,一声怪叫后往下滑去。 廷赛立一手用力,藤条晃动幅度加大,晃到了正在下滑的怪兽身旁,精准的握住了尖刀,用力拔出,带出凛凛血花,怪兽脖颈处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圆的血窟窿。 她还在空中晃着,拿着这把带血的尖刀,前路艰险,她就这把防身武器,断不能丢。等晃动幅度减小,她才定了定神,把尖刀在衣服上蹭了蹭,重又插入裤腿之中。 这时,山里的怪叫此起彼伏,响声不断,如果说她刚进魔山时,叫声还只是呜呜咽咽的轻微声响,此时的响声可算是震耳欲聋,她不禁的咳嗽起来,直到咳得几乎快喘不上气,咳嗽才停止,却突然发现周围树木妖气渐浓,淅淅索索声音传来,抬眼望去,草丛轻轻摇摆不止,似乎有很多动物向这里过来。 她已经顾不上害怕,加速往山上爬去,屏息凝神,全然不顾周围异动,唯有一个目标,上到山顶。 父亲说,山顶处有一石碑,石碑有一机关,扣动机关,石板打开,就是那本今晚导致廷家全家丧命的悟灵秘籍。她今晚一定要取走,一定要看看这本秘籍到底是什么奇书,为何这些恶人都要来抢夺。 四周声音虽响,却没一物靠近,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到达了山顶,此时天光微明,远处已有依稀的鱼肚白,往下望去,山中密林中还是阴暗森然,她这一晚不知自己究竟是靠了什么爬了上来,或许是自己心底里那一点点小小的坚持,还是父母和哥哥姐姐们对自己的保佑。 想到此处,她眼圈微红,眼泪却没有流出,大概是眼泪已经流干,在山顶上走了一圈,在一个山石的背后,看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石碑上无字,她却跪了下来,亲人的尸体没法装殓,也没法立碑,这块石碑就当是他们的墓碑,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心中一惊,以为声带已坏,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啊了一声,嘶哑难听,应是吸入了大量浓烟导致如此,她已顾不上这个,对着石碑拜了三拜。 她把疲惫的身体靠在了石碑上,经过了一夜的折腾,闭上眼睛,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直直的照在了她的身上,感到一阵温暖,眼睛却迟迟未睁开,过了许久,双眼才适应了强烈的光芒,微微睁开,身子却往后一倒,似乎碰到了什么,只听到咔吧一声,脑袋靠着的石板,往下一沉,她立马撑起身体,侧头往后看去。 好巧不巧,碰到了机关,石板打开,下面躺着一本书,书皮上四个大字,却是红色,仿佛是沾了鲜血写上去的,没有任何东西包裹,坦坦荡荡,正大光明的呈现在她的面前。心里仿佛有了阴影,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本书,没有动作,一阵风吹过,吹开了书页,哗啦啦的声音,应是在为,因它而去的亡灵哀悼什么吧。 第 12 章 一路 十二年后,廷赛凤又遇到了锋地,但是她已不记得,只是有点模糊印象,那晚有人帮了她,保护了她弱小无助的性命,至于那四字,迭氏无间,已经没有半点记忆,不是她忘恩负义,那只小钱袋她一直用着,放在了衣襟里,是因为那晚她受到的创伤太大,留在记忆中的只是深深的仇恨,和这些仇人一张张的丑恶嘴脸。 她没有去瑚林,那几天她确实是往瑚林方向而去,只是中途误打误撞遇到一人,是父亲廷因泽的一位至交好友,带她去了一座仙山,拜了一位世外高人为师,只是想把她隐藏起来,不让那几大世家发现,保她性命无忧。 锋地几年后去过蝴蝶山的尼姑庵找过她,才知她并没有去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也有些担忧,但终究还是一面之缘,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 他却没想到,锋金洪难得去一趟棠湖郎家,他竟然在那里遇到了已经成了大姑娘的廷赛立,他一向见人一面,就过目不忘,十二年前,廷赛立虽只有八岁,尚且年幼,十二年后,相貌并未有多改变,尤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见之难忘。 廷赛立在十二年前却已经忘了锋地的长相,让锋地很是失望,或许那年她还年幼,记忆并不深刻,后来得知她对复仇已经开始付诸行动,就开始对她有所帮助,这几大世家的宗主已开始年迈,也是时候开始自己的行动了。 廷赛立从衣襟里拿出一只小钱袋,将鬼哨装了进去,锋地眼睁睁的看着多年前给她用的钱袋,她竟然如此珍藏着,不禁问道:“这个,你还留着?” 廷赛立正准备将钱袋重新塞入衣襟,听他此话,不禁怔了怔,目光落在了钱袋上,看了一会,抬起头来,一手将钱袋揣好,莞尔一笑,道:“你还记得,这是我恩人给的,当然得留。”她顿了一顿,低下了头,低声道:“那晚,谢谢你!”她真的应该诚挚的对他道声谢谢,虽然那晚,她被家庭的灾难砸的连声谢谢都没说一声,但是心里始终很感谢这个人,还有另一人。 廷赛立继续问道:“还有一位,他还好吧。” 锋地一愣,须臾想起那晚伊成起也算救了她,了然道:“嗯,他很好,你总是要见到他,当面跟他说。” 是啊,总要见到他,他的父亲伊酌温是杀她母亲的仇人,这个仇也总要报,现在廷赛立还不知他是伊酌温的二儿子,锋地正想着,廷赛立问道:“他是谁?” 锋地开始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抬头突然看到廷赛立诚挚和期盼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他是伊酌温的儿子,伊成起。” 廷赛立脸上没有太多波澜,轻轻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锋地看她如此,劝解道:“到时要怎样,再说吧。” 廷赛立又轻轻哦了一声,却抬起了头,疑惑道:“你是锋金洪的儿子。” 锋地看她扯到自己,道:“没事,我不是他儿子,前面不是说了吗,锋地只是我暂时的身份,不过也算顶着这名字过了有十几年了。” 廷赛立似是想起他前面说的话,知道他暂时还不想说真实身份到底是谁,脸上的纠结算是消了一半。 锋地问道:“你接下来想去哪,我可以帮你,我们一起啊。” 一起什么,他不说明,廷赛立也知道,是复仇,是杀人,眼睛开始放光,道:“我想去乌砖龚氏。” 郎万继死了,朗千古死了,剩下的两位,郎千文和郞千章,跟她并没仇,郎家会怎样,她也管不着,也不想管,这样挺好,这两人,他们自己的目的也已达到,并不会找她和他复仇,就开始第二家吧。 锋地忽然呵呵一笑,萧挺诧异的看向她,问道:“去乌砖有何不妥吗?” 锋地自觉笑的突兀,连连摆手,道:“我不是笑这个,抱歉,我突然想到,龚拂阑有个小儿子。” 萧挺问道:“龚拂阑不是就两个儿子吗?还有一个?” 锋地道:“嗯,外室的,他大老婆不允许带回家,现在两个儿子都没了,不带也要带了,我还正好和这人认识,他还挺喜欢我。” 萧挺道:“喜欢你?” 锋地觉得这会老出错,辩解道:“不是,是欣赏我,整天要跟我谈这个说那个的,我觉得这人还真烦,但也不能当面回绝,想着这时倒用的上这层关系。” 萧挺道:“你是想让我跟着他混进去?” 锋地点头,走近几步,微微低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道:“他叫龚林乐,喜欢诗词歌赋,更喜欢美女。” 萧挺道:“嗯。”心想,喜欢美女跟我没什么关系。 锋地伸出食指,在萧挺面颊周围虚虚的划了个半圆,萧挺一惊,身子往后一退,脚步还没来得及动,由于惊吓过度,用力过猛,险些往后栽倒,被锋地一把拽住胳膊。 萧挺站定后,猛地一甩,气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锋地似乎有点无奈,心想,我又没碰到你脸,至于吗,道:“我前面不是说吗,他喜欢美女。”说完又看了看萧挺。 萧挺皱了皱眉,道:“我又不是。” 锋地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点头赞同道:“确实,不过,你还是要换回女装,作为一个男子,你接近不了龚林乐。” 萧挺问道:“没有别的办法?” 锋地摊了摊手,道:“我就这个办法。” 萧挺道:“你自己说要帮我的。” 锋地转而耸肩,道:“是帮你,但目前就这个办法。” 萧挺无语,靠着墙,嗫嚅道:“我没怎么穿过女装,不太习惯。” 这时轮到锋地无语,想起十二年前,八岁的廷赛立也是一身男孩打扮,疑惑问道:“你不会,连女子怎么打扮都不会吧。” 萧挺仰起头,道:“怎么可能,就算我不穿,总看见别的女孩子穿,照虎画猫总是会的。” 锋地道:“好吧,明日你到广福客栈来,我到时带你去见龚林乐。”说完挥了挥手,离开了棠湖郎家。 第二天一早,锋地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他已经醒来,坐在床沿上,身穿一件单薄的中衣,可能晚上出汗的缘故,衣服被汗水浸湿了,紧紧贴着后背,他只能脱下了中衣,准备换另外一件穿上。 刚准备穿上,只听见窗外有轻微响动,随后,窗户分别朝两边打开,爬上来一人,枣红色长衫,浓密黑发高高束起后垂下至腰间,一双美目炯炯有神,面无表情的看着锋地光着的上半身,皮肤光洁,肌肉紧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她正是准时守约,却爬墙私自开窗的萧挺。 锋地急忙抓起一边脱下的中衣遮挡,道:“你这个姑娘家家,怎么这样,没经人家同意就开窗,还直直看着人家。” 萧挺一条腿搁在窗台上,另一条腿垂下,无辜的道:“不好意思,我一直没把自己当姑娘,请自便。”说完转过了头,看向了街面。 锋地拿起干净的中衣穿上,又迅速的套上了外衣,正扎着腰带,只听萧挺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姑娘见一下,就羞怯成这样。” 锋地正在扎腰带的手募的一滞,恼怒道:“羞怯?我又不是姑娘家,我是替你羞怯。” 萧挺继续道:“哦,你不羞怯,你是见多识广。” 锋地回转身,定定的看着她,萧挺从余光中察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转头恼怒道:“你看什么?” 锋地走近桌前,问道:“你觉得这身打扮,很女人?” 萧挺微微晃了晃那条垂下的腿,道:“红色,发型,难道不女人?” 锋地道:“很女人,总比你昨天的好,你进来吧,我好了。” 萧挺跳下了窗,走了过来,站在锋地面前,手臂往锋地身后伸去,锋地又是一吓,跳将开来,往她手臂伸的方向看去,桌上,放着几只馒头,和一碗稀粥。 萧挺自来熟的拿了一只馒头,咬了一口,含糊的道:“你又害怕什么?” 锋地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倒是不见外。” 萧挺把食物全部咽了下去,道:“我饿了,早饭还没吃呢,你这里不正好有吗。” 锋地也坐了下来,把稀粥推到了对面,对萧挺说道:“你喝吧。” 萧挺又把稀粥推了回来,道:“没事,你喝,我吃个馒头就行。” 锋地也拿了只馒头,问道:“郎家怎么样了,你出来他没拦着你?” 萧挺道:“他们正忙着出殡呢,顾不上,现在乱的很,很多人都自己走了,都没打招呼,郞千章看到了我,没什么表情,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郎千文不太管事,听说事情都处理好了,一个人要出远门。” 锋地道:“出远门?我看他是避风头,郎家宗主定是郞千章,郎千文生怕郞千章对他不利,出去躲躲。” 萧挺已经把馒头吃完了,手撑着下颚,道:“郎家很有意思,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锋地道:“每个大家族都有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不过他们两个如此这般,我也没想到,定是有腌臜事情。” 两人吃完早饭,下楼,萧挺问道:“你没跟你父亲。”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道:“锋金洪住在一个客栈?” 锋地已经走下了台阶,道:“他们昨晚就回去了,我这是等你,才在这里住了一晚。” 萧挺继续问道:“龚林乐在哪?” 锋地走在前头,道:“青石。” 萧挺讶异,没有吭声,锋地转身看她,道:“龚拂阑一直想找那本秘籍,所以让他不为人知的小儿子呆在那里,目的应该就是寻找秘籍。” 棠湖距离青石不远,大概有半天的路程,预计正午就能到青石,萧挺自从十二年前离开青石,就没回去过,这次因缘巧合,要回青石,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默默想着心事,一言不发。 锋地见她如此,也没说话,走了一会,锋地偏头看他,问道:“你没回过青石?” 萧挺摇头,苦笑着道:“我害怕回去,现在就算不回去,也会一直梦到那晚发生的事情。” 锋地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萧挺肩膀微侧,小声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锋地收回了手,道:“好吧,我还问件事。” 他还没开始问,萧挺打断了他的话,道:“是问那本书的事情,这个,我不能说。” 锋地眉头拧起,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吗?我是想问那晚过后,你去了哪里?” 萧挺抬头注视着他,过了好半天,也没说话,锋地道:“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过后我去蝴蝶山找过你,知道你没去,现在看你挺好,我也很高兴。” 萧挺讷讷问道:“你去找过我?” 锋地点了点头,道:“我介绍你去的,当然要去看看你去了没有。” 萧挺迟疑了一会,道:“谢谢,后来路上碰到了父亲的知交,他带我去了一座山上,给我找了个师父,所以最后没去蝴蝶山。” 锋地笑了笑,道:“这样也好,你这么多年都在那座山上。” 萧挺嗯了一声,道:“下山也就两年。” 锋地犹豫着问道:“魔山,你去了吗?” 萧挺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去了,没死。” 锋地似乎有点吃惊,半天没说话,不过想想当时也只有那条路,旋即问道:“魔山,可怕吗?” 萧挺道:“魔山上,有很多妖魔鬼怪,有很重的乌烟瘴气,就算白天也是黑沉沉的,阳光都照不进密林。” 说着,她想起了那个早上,她把那本书,就是悟灵秘籍拿了出来,快上山顶时的那种诡异巨响,有悉索声,有呜咽声,有哀嚎声,现在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都感觉要把她的两只耳朵给撑爆了。 她环视周围,却没有任何活物,只看见四周的树木草丛,在剧烈的晃动,此时的她都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气,从脚底直蹿天灵盖,突然眼前一阵眩晕,只能紧紧抱着那本书,一下趴到了地上,半天起不来。 悟灵,从字面上看,就是领悟所有活物的灵气,不管是妖灵,鬼灵,怪灵,还是人的灵气,都能领悟并吸收,再加以利用,所以,这套方法被一人正常使用,只利用妖魔鬼怪的灵气,倒也不差,如果被歹人所学会,他就会广吸很多妖魔鬼怪甚至人的灵气,势必会造成生灵涂炭的祸事。 在魔山上,遍布妖魔鬼怪,它们也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此时悟灵秘籍的现世,虽不敢靠近,但是畏惧和警惕心渐渐膨胀,于是都在远远的观察着她,与此同时,它们身体里的灵气缓缓散发,都向山顶的方向侵蚀过来,铺天盖地的朝着廷赛立席卷而来。 廷赛立弱小的身体,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又与那只凶恶的怪兽搏斗过,虽刚刚眯了一会,但还是抵抗不了如此多的,又穷凶极恶的魔气,晕了过去。 许久过后,她在迷糊之中,似乎身体被慢慢推动,然后骨碌一下滚下了山,但是双手还是死死的抱住了那本书,猛的睁开眼,待看清自己在往山下滚,头和四肢,以及身体,不断的碰触着不同大小的石头,扯破了衣服,撞到了脑袋,碰上了胳膊和膝盖,磕的全身酸痛,她却爬不起来,任由自己在这全是石头的山上,往下翻滚。 这魔山,前面是黑黑的密林,伸手不见五指,后山,没有一草一木,全是石头,太阳照在山上,滚烫无比,她的身体连续在山石上摩擦,滚了很久,直至她全身麻木,才停了下来,四周荒凉一片,杳无人烟,她用力把身体撑了起来,坐在了一个平坦之处,仔细的看着身体,全身红肿青紫,左脸颊上似乎有液体往下流着,摸了摸,摸到了一手鲜血,估计是被石头给磕破了。 她重又躺倒在地,周围没有遮阳之处,只能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被热辣的太阳晒着,她已全身无力,只能躺着休息一会,翻了个身,趴在了地上,只感觉地面烧灼的厉害,抬头看向远处,很远很远处,看到了一抹绿色,就像看到了一线生机。 十年后,她拜别师父,下山后去了一趟魔山,把悟灵秘籍重又放到了山顶的石碑背后的暗道里,但是仍是没有去青石,直接来到了棠湖。 第 13 章 入府 萧挺没有与锋地说起在魔山的那一天一夜,一是她不想回忆过去,二是她也不喜欢与人说起自己艰难的遭遇,说出来似乎要得到对方的同情,这个样子不是她想要的。 两人走的不快,直到下午才到了青石,锋地见她心情沉重,步伐不快,没有去催促她,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时一刻。 他经常来青石,也知道廷家所有人的尸首,都被廷因泽的一位知交好友收殓并埋在了通往魔山的一块空地,想是那位知交好友,应是帮着八岁的廷赛立找到去处的那位,他也偷偷的跑去祭拜过,心想,这次,也要偷偷的寻个机会带着萧挺去一趟。 萧挺进城,站在城门口,十二年后,街道两旁铺面已经换过,都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些家,物是人非,斗转星移,过了这么长时间,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总要改变,街上人来人往,穿行如梭,她突然有种幻觉,似乎还在十二年前,蹲在街边,吃着油饼,看着街面,父亲走上前,拍了拍她小小的脑袋,蹲下身,亲昵的一把把她抱起,揽在怀里,宠溺的朝她笑着,道:“赛立,我们回去了。” 她正忙着一口口咬着油饼,含糊的答道:“嗯嗯,好,回去吃晚饭。” 父亲抚着她的后背,笑道:“你下午吃了这么多东西,晚饭还吃的下?” 又是一晃神,萧挺眨了眨眼睛,才知自己忆起往事,不禁黯然神伤,沉默的站了一会,锋地则是很有耐心的站在一边,等着她。 如果龚林乐不在青石,他断不会带萧挺来青石,看她现在难受的样子,他自己都很少去瑚林,何况她还是一个姑娘。 萧挺深吸了口气,道:“走吧,龚林乐住哪?” 锋地道:“原来的廷家。” 萧挺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道:“什么,他竟然住,我要。”话没说完,她已无法再说下去了。 锋地诞声道:“这个,到时,你要收敛起你现在的样子,不要露出半丝不妥,现在没有人知道你是廷赛立,包括知道你杀了龚清明的郞千章,但是我能确定郞千章是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他定和你有些渊源,他还给了你鬼哨。” 萧挺缓了一阵,抬头笑了笑,道:“郞千章,我不认识,我也在纳闷他怎么知道如何利用鬼灵。” 锋地神色疑惑,道:“不认识,我还以为你和他是同门师兄妹。” 萧挺道:“不是,师父收过的徒弟,我都知道,没有郎家人,再说这鬼灵,师父从没教过,看那天你的样子,感觉你也会,你是从何得知?” 锋地没有直接回答,淡然道:“没错,看过悟灵秘籍的人,知道怎么用鬼哨。” 萧挺仰头看他,心中诧异,看过悟灵秘籍内容的人,只有廷家人,可是明明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在人世了,那为何锋地和郞千章都知道,难道他们都知道悟灵秘籍在哪,明明自己放在身上放了有十年,两年前才放回原处。 她张了张嘴,刚想问,在路口处,看到了一座石台,上面放着一块熟悉的大石头,有一人高,造型独特,石面上有千疮百孔,却不似人为,应是在湖底浸泡很多年被水流冲刷所致,正中有一个圆圆的洞,她以前经常玩,常把自己小小的脸蛋搁在这个洞口上,现在看到,真是恍如隔世。 两人已经来到以前的廷府,如今改头换面,成了林乐府,萧挺看了这三个金色大字,问道:“怎么叫这名?” 锋地道:“你的意思是为何不叫龚府,龚府在乌砖不是有一个吗,再说他在龚家一直不受待见,连家门都不让见,所以才叫这名的。”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两人齐齐后退,锋地并未抬头看人,就笑骂道:“龚林乐,你每次都这么待客,怎么不改改呢。” 随着银光一收,龚林乐收剑入鞘,注目看着已经退到锋地身后的萧挺,惊叹道:“好一个巾帼女子。” 萧挺瞥了一眼龚林乐,和龚清明长得有些相似,却比龚清明五官更加分明,应该像母亲多一点,心中却想,有些东西,真是骨子里遗传,这父子三人真是像,在对待女子方面,一个比一个轻贱。 锋地偏头看她,道:“她可不是你的菜。” 三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龚林乐道:“谁说的,我最近改口味了,对这样的也挺喜欢。” 萧挺走在最后,此时听得此话,心中突感反胃,恨不得现在就转身出门,被锋地背在身后的手一拉,只能继续跟在身后。 锋地松开了手,萧挺还跟在身后,低着头,走在锋地的身后,萧挺身高不矮,但是站在身材修长的锋地身后,刚好到他的脖颈,再加上她现在低着头,从锋地前面看去,根本看不到锋地身后有人。 龚林乐一直走在最前面,突然转身,问道:“锋地,你以前出门不都是一个人吗?这次怎么带了个姑娘。”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锋地,笑道:“不对劲啊!” 锋地停住脚步,萧挺还在往前走着,额头不经意撞上了他的后背,锋地只觉后背被什么重物偷袭了一下,轻轻的哎哟一声,萧挺这下停住了脚步,额头被撞得通红,不易察觉的退后一步,用手不停的揉着额头。 锋地反手准备去揉揉后背,道:“你想多了,她是我一个忘年交的女儿,这次有事托付给我,让我暂时带着她。”说着话,手还没够到后背,只觉得被撞的那处,有一根手指在轻柔的上下滑动着,一阵细细的暖流袭来,疼痛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于是放下了手。 龚林乐没有发现两人的举动,继续往前走,道:“没想到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忘年交,女儿都这么大了。” 锋地也继续跟着,萧挺没跟上,手指从锋地后背上拿了下来,锋地没有感觉到背上的手指,于是放慢了脚步,只听见身后萧挺轻轻的脚步声,但是那根纤细的手指没有再放在他的后背上,顿时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三人来到一处花园中,园内景致十分别致,萧挺这才抬起头来,举目望去,她没见过,想是龚林乐入住之前,定是重新修建过,这一路走来,林乐府中所有的厅堂院落,曲径环廊,早已没有当年廷府的半点影子。 从这方面看龚林乐,也算是胆子颇大,当年廷府灭门,全家主人连带家仆丫鬟共五六十人,全部丧命在此,最后又被大火烧毁,也算是一座凶宅,就算白天,附近的居民路过,也只能远远看着,不敢走近,口口相传,说府中这般,定有冤魂相扰,但是龚林乐偏不信邪,龚拂阑让他呆在青石,他却偏偏选择这座宅院,花费重金重新改建,在这里住了五六年,却也相安无事。 此后城中居民才觉得现在的林乐府,也是可以靠近的,所以就恢复了以前的景象,没有人再避着躲着了,龚林乐虽喜欢美女,除了正室外,纳了几房小妾,不光这些,还常常在外拈花惹草,夜有不归,但为人亲厚,城民见他也没别的恶习,因此也结交了不少好友,常常来府叙谈。 三人坐下,也有丫鬟端上茶水后退至很远处静静站定,锋地问道:“龚林乐,你最近可还逍遥?又没有纳妾?” 他此话一出,是想试探龚拂阑有没有来找过他,或者是书信于他,这样才好做下来的打算。 龚林乐见他问纳妾的事情,先是一怔,后又尴尬的笑笑,瞥了一眼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萧挺,道:“锋地,你可不厚道,有姑娘在,怎好说这种轻佻之事。” 萧挺也瞥了一眼龚林乐,心道,刚刚说的腌臜之话,现在又故作正经,却刚刚堆上了龚林乐投来的目光,立马移开了视线,冷冷的哼了一声。 龚林乐似乎受到了打击,道:“锋地啊,这位姑娘真是冷淡。” 锋地手中正在摆弄着刚刚喝完茶水的茶杯,幽幽的看了龚林乐一眼,道:“她,你可别抱什么歪心思,她可不是你看过的一般姑娘,人家可是有信仰的。” 萧挺听到信仰二字,先是一怔,然后望了望锋地此刻有点戏谑的表情,也冷冷的转过头去。这下龚林乐乐了,揶揄道:“我看她对你也只不过如此。对了,最近我还真有事。” 见他说到正事,萧挺的脸也不由自主的转过来,锋地余光瞥了一眼,随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龚林乐把脸凑了过来,小声道:“父亲来信了,让我这几天回趟乌砖,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你也知道,他家的夫人可是从不让我进家门的。” 棠湖距离青石虽然不远,但是架不住这龚林乐对什么仙门世家的事情从不关心,只关心儿女情长之事,所以这些天发生的郎万继和他大儿子朗千古惨死的事情,他竟然一点不知,也算是身在仙门家,不理仙门事的逍遥客,只是枉费了龚拂阑费劲心机把他安排在青石,其实他在青石这么多年,如果认真查访,最终也会查访到魔山,说不定真会找到那本萧挺已经放回去的悟灵秘籍。 锋地把后背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神态自若的问道:“那你回去吗?既然不受待见,还是不回去的好。” 萧挺见他如此,知道这事他俩不能赶鸭子的凑上去,也放松了表情,站起身,随意在园中逛着,耳朵却竖了起来,认真的听着。 龚林乐啜了一口茶,悠闲的道:“这是兄弟,知道我不想回去,谁知道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八成也没什么好事。” 锋地道:“龚宗主没跟你提具体什么事情?” 龚林乐嘴角撇了撇,道:“没说,搞得这么神秘,不知道为何。” 两人正说着话,园外,一阵喧哗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人都循声望去,那人到了园门口,却没进来,惦着脚,仰着头,朝这边望来,龚林乐已经站起身,皱了皱眉,大声道:“你今天这么见外,不进来了?” 那人中等身高,鼻直口阔,一身斯文人打扮,脸上却写着八卦好事的神情,也大声道:“林乐兄,你出来下,有大事。” 龚林乐继续皱眉,但还是迈开了脚步,走出了花园,锋地和萧挺相互对视了一下,锋地小声道:“他一直想知道的原因,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龚林乐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虽是夏天,但是春风拂面,笑容满面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总算熬出头了。” 锋地假装不知,站了起来,惊奇问道:“有什么好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龚林乐走近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龚清明死了,父亲现在,就是我一个儿子了,所以只能叫我回去,这叫老天有眼,福佑林乐啊。” 锋地也挺高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没有把这事和你回乌砖联系在一起。” 龚林乐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这事,太有联系了,原来你知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说完又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锋地状似无意的道:“乌砖,我虽去过,但是龚府,还没去过。” 龚林乐眼睛一亮,道:“要不,一起去?” 锋地低头沉思,萧挺回头看他,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中焦急,不知他为何不马上答应,龚林乐问道:“你有事?” 锋地才抬头看他,道:“我是在想,有件事能不能推后,好像,似乎可以。” 龚林乐道:“那一起去,正好路上有个伴。” 萧挺这才知道锋地刚刚是在装蒜,这人演戏可是一流,内心想着事情,表面却没外露,她这才无声的长舒了一口气。 龚林乐扫了一眼,站得有点远的萧挺,用手指了指,道:“把她也带去吧。” 锋地似乎不太愿意,但好像也没办法,无奈道:“好吧,让我带着她,也没办法。” 萧挺走了过来,用着她沙哑的嗓音,唐突的问道:“我们今晚住哪?” 龚林乐猛地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萧挺进来过后一直没有说话,突然说话,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诧异道:“她的嗓子?哑了?” 锋地道:“小时候被烟熏得,估计治不好了。” 龚林乐若有所思的还在看着萧挺,叹息道:“可惜了,姑娘家家,嗓子不行,住哪?就住在府里吧。” 萧挺别过头去,貌似有点不太愿意,锋地装作没有看见,答应道:“好,给我们安排在隔壁,好友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上心的好。” 第 14 章 怀疑 晚上,月光洒在院中,对面的柳树随着微风轻轻的晃着,萧挺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这时站了起来,走进屋中,木门嘎吱一声合上,她手中的动作募的一滞,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把门闩栓上了。 进屋的时候还是微风,她站在门口,却感觉到微风渐强,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响,她没有动,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等了很久,再没有其他动静,才松开了放在门闩上的手,转身来到床榻前,借着烛火,扫视了屋子一圈。 她自从进了院子,就一直没进屋,这时进屋,才稍稍感觉到了往日的熟悉感,虽然屋子已不是原来的屋子,整个府邸的格局都变了,但是她还能勉强嗅出往昔的气味,那种从亲人那里以及他们触摸过的东西的气味。 她默默站着,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床沿上,右手刚抚到床上的锦被,才感觉到被面传来的丝滑感觉,听到门外咯吱的声音,她倏地站起,警惕的看着木门,一把尖利的小刀探进了两扇木门中间,正好搁在了那个门闩上面,小刀轻轻抬起,忽然用力,向下猛地一划,随着长长的金属划开木片的声音传来,木门豁然往左右一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口,他见得逞,本来弯着腰,现在站得笔直。 萧挺在小刀割开门闩的一刹那,像飞鸟似的,往后掠了过去,衣服的布料擦着被面,哧溜一声,闪电般的来到床榻内侧,这时也正好看到了那个人影。 此时,月光似乎被什么挡住,院内黑暗一片,风也停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面对着面的两人的呼吸声,突然听到木片掉落在地,响起的咚咚两声轻响,她看不清对面来人的相貌。 那人迈进了屋子,往床榻这边慢慢的走了过来,右手那把锐利的小刀闪着夺魂摄魄的银光,亮的可怕,他走到距离床榻两步远,停住了脚步,右手稍稍举了一下,手臂幅度不大,随着银光一闪,尖刀盘旋着飞向了床榻内侧,直奔萧挺而来。 萧挺已经坐在另一侧床沿,正往床下倒去,双手一下抓住床板,整个人往后一个翻身,似一只猿猴一般,倒向了地上,双手还死死的抓着床板,当她的双腿着地,双手关节一转,身体顺溜的滑进了床下,那把尖刀,叮的一声,深深的扎进了白色的墙壁,兀自颤动着。那道银色的刀光上下晃动,似乎是要从墙壁里挣脱出来。 那人又缓缓的走近,默默的站在床榻前,萧挺趴在床下,双眼紧盯着他的两条腿,脚上一双黑靴,右脚脚尖上下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是把手放到了腰上,他的佩剑铮然出鞘,亮起了更长一道银光。 这道银光,萧挺见过,就在今天下午,林乐府门口,此人正是白天接待他们的龚林乐,她没想明白,白天温和的招待他们,晚上却用这种极不礼貌的方式闯进了房间,似是带着杀机而来,素昧谋面,却像是有深仇大恨。 龚林乐用剑尖撑着地面,剑尖轻轻划动地砖,发出长长的刺耳之声,仿佛小刀的刀背,一下下的摩擦着萧挺的天灵盖,有那么一时的被割裂感,后背一身冷汗,放在地面上的双手不停的颤抖着,她不由自主的把手按在了头顶,想摸摸看是否被割开。 忽然传来一声更长的佩剑划地破耳之声,一道剑芒霎时来到了萧挺眼前,电光火石间,她双手摁地,整个身体稍一悬空,直直的往后退去,她就像把自己当成一块木板,轻轻一推,瞬间双脚脚底抵住了白墙,身体刚贴上地面,后背一阵发凉,那把还在墙上震颤的尖刀,突然从墙壁里面一下挣了出来,立时刀尖朝下,嗖的一声,朝她腰间扎来。 她这时还趴在地上,暗道不好,手腕发力,灵力从指尖灌至脚尖,身体强行一扭,顺势往左,骨碌碌的翻了了几个身,躺倒在了一米远的地面上,险险躲过。 尖刀掉落在地,在地上晃了几下,萧挺没等它停止晃动,准备一脚把尖刀踹到房间的阴暗角落里,却没想到,脚底刚碰到尖刀的刀柄,尖刀倏地飞起,直奔她飞了过来,她现在还是躺在地上,来不及了,打滚坐起都不可能,后背肩胛骨一碰地面,身体突然贴着地面,滑向了床底。 一脚勾住了床边的一张椅子,小腿用力,勾倒椅子,椅面正好冲着飞刀来的方向,噗的一声,尖刀深深扎进了椅面,椅面背后,竟露出了一小截熠熠发光的刀尖。 她刚缓了一口气,剑尖穿过床底,直向她的头顶劈了过来,余光中光芒一闪,她又往墙壁退去,迅速弯起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裤腿中猛地拔出一把又细又长的尖刀,举刀抵挡,刀尖带上了一层红光,刚碰到剑尖,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剑身碰到这把尖刀打着旋的飞起,转了几个圈,萧挺依旧竖着刀尖,警惕的防备着剑芒的到来,但是这把剑,却似乎感受到了刀尖红光带给它的威胁,只是疯狂的绕着刀尖,迟迟没有近身。 萧挺手中的尖刀,是她十二年在在魔山杀了怪兽,保她性命的尖刀,她一直珍藏并日夜携带,她心底里的不安全感,从那年就开始了,就连过后十年在山上跟着师父学艺时也一直带在身边,因此师兄弟经常取笑她,她也只是讪讪一笑。因为除了师父,她从没跟人提起过她亲眼看到家中亲人的被杀,和在魔山的艰险,以及险而又险的逃亡。 师父知道她把悟灵秘籍带在身边,也知她会经常翻阅里面的内容,并不阻止她会不经意的学习里面的悟灵手段,有时还会鼓励,只是会对她稍加提醒,要与人为善,这种手段只能用在大奸大恶之徒身上。 房檐上坐着一人,是锋地,他刚在隔壁院中,发现龚林乐偷偷摸摸的取了萧挺住的院子,他很了解龚林乐,表面风花雪月,实则敏感多疑,自己一直是独来独往,这次身边带了个人,还是个女子,他一定会怀疑萧挺的来历,他去了肯定是试探。 但是锋地很放心,他见识过萧挺的功夫,虽然只是在杀龚清明的时候,稍稍有所显示,但他知道萧挺的本事不止这些,后来又在郞千章给她鬼哨,让她来操控龚清明和朗千古的鬼灵,就知道萧挺这十几年,一定是得了哪家真传,或者是看了悟灵秘籍的内容。 有一点锋地不放心,他带着萧挺来这里,是想让龚林乐带着去龚府,首先萧挺的身份不能拆穿,被世人所知,这样肯定又会引起十二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这些人对悟灵秘籍的向往一直死心未改,再就是龚林乐和萧挺的关系不能因此次试探闹僵,龚林乐这次肯定会回乌砖,这次是个大好机会,千万不能丧失。 龚林乐已经知道这个姑娘来历匪浅,但也不甘心就此放手,佩剑不知绕着萧挺转了多少个圈,才恹恹的回到了主人手上。 龚林乐收剑入鞘,但视线还是停留在萧挺握着的刀尖上,此时的细长尖刀红色光晕已经渐渐淡去,应是萧挺见威胁稍减,手指附于刀柄的灵气慢慢减弱,直至变成一道白光,但是萧挺没有把尖刀收回,仍是握在手中,警惕的看着龚林乐。 房檐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在他们两人发现并仔细倾听之时,又立马消失了,龚林乐瞥了一眼已经坐起的萧挺,没有说话,跑到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房檐上跃了下来,脚尖刚踏到地面,顺势两指探出,正正抵在了龚林乐的咽喉上,问道:“龚林乐,你这是何意?” 锋地为何等他们差不多打完了才出场,其实他也是真的想知道,萧挺到底对悟灵秘籍中的手段学了多少,但是萧挺在这一次打斗中,丝毫没有用有关的任何手段,心中还是不免失望,不过对这位姑娘的本事开始另眼相看,在杀龚清明之时,有他相助,没看出萧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看这一次对阵龚林乐,萧挺的功夫不浅。 龚林乐见是锋地,没有躲避,把头往后扬了扬,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这位妹妹的身法如何?” 他明明招招都带了杀机,却如此解释,锋地偏头看了看已经站起,走到门前的萧挺,道:“萧挺,他是在试你身法吗?” 萧挺道:“大概是吧,不过龚三公子出招可是厉害的很。”她这话意有所指,意思是你龚林乐明明是奔着要我命的招式出的,我萧挺可是与你初次见面。 龚林乐见萧挺没有直接拆穿他刚才的意图,他是个心底不善,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只是一直没在世人面前表现出过如此想法,他一旦怀疑某人,就算要了她的性命也要试探出她的真正底细,现在则谦虚道:“萧姑娘谦虚,功夫确实不错,在下佩服。” 锋地放下了抵在龚林乐喉间的手,看着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萧挺脸上,心想龚林乐的疑心估计不减反增,道:“萧挺功夫确实不错,曾经拜过一位高人为师,只是她的师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位。” 龚林乐一听此言,来了兴趣,问道:“萧姑娘,能否告知我们,你师承何方?”他这一句还在试探。 萧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师父曾经关照过弟子,只要弟子下山,定不能告知他人,曾在哪座山上,拜过哪位师父。” 锋地倒没想到,萧挺不想告诉她的师父是谁,只觉得自己这个圆场是不是有点唐突,脸色有点尴尬。 龚林乐偏头看了一眼锋地,想着你那位忘年交也没告诉过你,锋地知他在想什么,道:“有些事人家不说,我们也不要妄加猜测。” 萧挺心想,龚林乐功夫不错,灵力也不错,不似坊间谣传,只是一个在脂粉中游走的花花公子,晚上如此行事,想必定有原因,暂时也不能得罪龚林乐,随即说道:“解释一下,师父是一位隐士高人,他能收我,也是看我无父无母,身世可怜,这样也不是针对我一人,我的师兄、师姐,他们下山同样也是如此,所以这世上,我有哪些师兄、师姐,只有我们之间相互知道,不能相认,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规矩,有些奇怪?” 龚林乐立马摆手,道:“没,没,既然是你们的规矩,我们便不再打听,请姑娘谅解。”他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有很多疑虑,总感觉有哪里不妥。 萧挺没再说话,又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屋。龚林乐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又疑惑的看了看锋地,问道:“功夫不错,性格还挺冷,她对你也是如此?” 锋地心想,你说的没错,她到现在还是和他保持三米远的样子,何况是你,转移了话题,道:“龚林乐,大晚上的,要不我们俩试试?” 龚林乐摆手,拒绝道:“我刚刚打过一架了,你现在横插一挡,岂不占我便宜。不过我说真心话,这位萧姑娘的确功夫不错,我这样也未试探出姑娘的深浅。” 锋地心道,我都没试出她的深浅,何况是你,你的那些功夫我不知道吗,虽算是不错,但不能和我比,想着脸上竟浮上了得意的神情,龚林乐看着他的表情,揶揄道:“要不你们俩试试?” 锋地揽着龚林乐的肩膀,道:“她也打过一架,你出这馊主意,岂不是让我占她便宜?”说着把他拽到一边,伸手对着身后的萧挺挥了一挥,两人出了院子。 萧挺听到占她便宜四字,心中不免有些怒火上窜,心想这两人也是一个德行,胡乱说话,但想着锋地也算是在维护她,其他方面也算有点正义感。 其实刚刚在打斗过程中,从龚林乐用他的剑尖一下下划着地面,发出长长的破耳之声开始,萧挺一直处在晕眩状态,她最怕这种尖利刺耳的声音,每次听到都会让她五脏六腑激荡不已,头痛欲裂。 刚才他们在时,她一直忍着,现在他们走了,她就跑出房间,扶着廊柱,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无数星星在眼前盘旋,她紧咬牙关,咯吱作响,肩膀微微抖动,此时的天灵盖,似乎被无数把板斧一刀刀劈着,现在的她,真的需要大喊一声,这时不在学艺的山上,只能默默忍着,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这个反应,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只是自己猜测,是不是学了悟灵秘籍中的邪术所致,但是她不能停止,因为她知道,光靠师父所教的仙术,不能对付这么多仇人,师父也知,所以也会鼓励她去学习一点邪术,但是学习后引发的后遗症,萧挺一点没有告诉师父,如果被师父发现,说可能是去了一趟魔山后带出来的毛病。 她的手指一点点的抠着廊柱上的红漆,红漆零零碎碎的抠进了指甲盖里,指甲盖也开始变得坑坑洼洼,她的喉管绷紧,片刻后,感到喘不过气,深深的吸了口气,听到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你怎么了?” 她的后背一抖,陡然转身,看到锋地那张关切的脸,无力的道:“他没来?” 锋地道:“他来干嘛,再跟你打上一场,你这样,是怎么了,刚刚和他打的后果?” 萧挺的身体里好了一些,脑中还是嗡鸣不已,站起了身,微微晃了晃,锋地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她已经没有力气甩开他的手了,惨淡一笑,道:“没事。” 锋地把她扶进了房间,萧挺就着门口一张凳子坐下,锋地继续道:“就你这样,还没事?如果龚林乐现在来找你打上一场,你肯定是一招都对付不了。” 萧挺一手支额,道:“没事,我没力气,还有别招。” 锋地松开扶着她的手,在半空中一滞,随后又收了回去,有些事萧挺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她说的别招定是和悟灵秘籍有关。 锋地也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认真的看着她,萧挺余光扫了他一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屋吧,今晚谢谢你了。” 锋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道:“你要谢谢啊,我今天的后背被你的头撞了一下,到现在还有点疼。” 萧挺坐直了身体,警觉的看着他,道:“你要怎样?” 锋地把自己的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把后背对着萧挺,道:“用你的手指帮我按按,你前面不是按过吗?” 等了半天,锋地也没等到萧挺的手指按到她的后背,转过身去,竟发觉身后凳子上已经没人了,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萧挺已经站在门口,双手附在胸前,悠闲的看着他,一副站等瘟神走的样子,锋地随即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有些事,真难!” 又等半天,萧挺还是一言不发,锋地只能站起身,朝着她看了看,悻悻然的走了。 第 15 章 据说 第二天一早,三人站在门口,准备出发,很默契的是,谁都没提昨晚之事。 龚林乐和锋地并排骑着马,一路跟锋地说笑着,有时会不经意的回头看萧挺,神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萧挺没有理会,静静的骑着马跟着他们后面。 夏天的太阳很热,萧挺虽然带着斗笠,头发里渗出的汗水还是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流着,她用袖口轻轻擦了擦,龚林乐又回过了头,一眼瞥见了她左脸颊上的那道细细的伤疤,汗水经过那道凹陷,闪着亮亮的水光,不经意的问道:“萧姑娘,你脸上这道疤痕怎么来的?” 锋地也回过头来,看着她,只是从他这个方向看不到那道伤疤,只是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萧挺擦汗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坦然道:“小时候伤的。” 龚林乐继续问道:“被刀划的?” 萧挺道:“不是,是从山上滚下来,大概是被石头划的吧。” 锋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龚林乐似乎来了兴趣,问道:“萧姑娘是从哪座山上滚下来的?” 萧挺瞥了一眼仍在看着她的锋地,道:“这个就不能说了,仙山,我拜师学艺的山。” 龚林乐哑然,他一直想套萧挺的话,却最终的结果都会谈到那座不能告知与众的仙山,他是一个不喜欢和来历不明的人同处的人,总感觉有一丝没来由的危险。 锋地接过话头,与龚林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这时,不远处一个诡异的声响传来,虽然是白天,路上也有行人,但行人不多,也有鸟叫虫鸣,这声音不响,却脆生生的,甚是清明。 经过的路人显然没有感觉到这个诡异的声音,就像不存在似的,神情自然,脚步匆匆。他们三人却勒了僵绳,马儿嘶鸣,却也没有掩盖住这个声音,龚林乐没有听过这个声音,而锋地和萧挺却听过,萧挺怀里的鬼哨也同样发出过如此诡异的声音。 锋地朝着萧挺望了一眼,萧挺摊了摊手,表示我手中没有鬼哨,这声音不是我这发出来的。当然这些动作是背着龚林乐做的,龚林乐没有往后看,这声音明显的是从前方传来,他坐在马上,身体前倾,侧耳静静的听着声音,正等他偏头看向锋地,锋地已经转过身来,同样也看着他。 这时,萧挺已经从怀中钱袋中拿出鬼哨,握在了手中,她冥冥之中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虽在手中,却没使用任何灵力,只是静静的等着。 龚林乐座下的一匹白马,刚听到诡异的哨音,马背微微一颤,长长的马睫毛也抖了抖,黑色的瞳仁里似乎闪出了亮眼的光芒,龚林乐似乎也感觉到了白马的异动,神色警惕的问道:“锋地,你的那匹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锋地座下的黑马依然如常,平静的溜到路边,啃着那一簇带着露水的青青绿草,和龚林乐的那匹马拉开了一段距离,锋地俯身望了望那摊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绿草,又抬起了身,笑着道:“没有啊,它估计昨晚没吃好,现在吃着零食呢。” 龚林乐听他这句调侃,有点恼怒,想着,现在气氛这么诡异,你还顾得上调侃,想虽这样想,但视线还是落在那匹黑马脚下的绿草上,绿草上的马嘴在悠闲的咀嚼着,眼神很享受。 他又把视线移到了白马上,现在的白马马头一左一右不停晃动着,连带着马背也在左右摇动,像患了失心疯似的,仿佛要把他从马背上掀下来。 他正看着,突然白马马背剧烈耸动,猛地一窜,开始快速的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他大声怪叫一声,死死的握住了僵绳,这马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似的,向着一个方向急速奔去。 锋地急忙拉紧僵绳,拽起还在低头悠闲吃着草的马头,唤了一声:“赶紧,跟着你那位兄弟,它好像神经了。”黑马像是听懂了,双眼往前望了望,看着已经一溜烟尘似的,跑远了的白马背影,飞奔而去。 萧挺骑得是一匹棕色的马,这匹马很乖,没有神经也没有贪食,只是在路边东张西望,看到路边有美丽女子经过,开心的直对着女子咂嘴,萧挺见状很无语,当然也无任何办法,由着这匹马四处撩拨。 马儿先是见到白马朝着前方飞奔,后是又见到黑马紧追,估计本来是不想费这个体力的,但是看到两个伙伴们都走了,只得踢踢踏踏,很是磨叽的跟了上去,但是态度很是懒散,两匹马影子都不见了,它才着急了起来,撒开蹄子向前狂奔而去。 路人发觉路边的三匹马,马上三人莫名其妙的诡异表现,不停的交头接耳,纷纷表示如此无缘无故,一会停下,一会又突然狂奔,到底是何原因。 三匹马前前后后的穿过山林,诡异的哨音由远及近,白马还在策蹄狂奔,跑到一座悬崖处,眼看着它撒着欢的从崖边飞扑向崖下,龚林乐骑在马上,待他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悬崖边,心中大惊,想着要跳下马,已经来不及,如果从马上跳下,基本就是往悬崖下跳。 白马四蹄悬空,前蹄已经往下跃去,龚林乐准备御剑,这时奇妙的一幕出现了,虽然哨音还在悠悠的响着,突然另外一个哨音响起,与原本的哨音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却深深压制住了原本哨音中的诡异邪魅,白马长声嘶鸣,诡异的往右一个凌空大转弯,四蹄在空中轻盈的一跳,竟落回到了悬崖边。 身后的锋地和萧挺也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悬崖边,此前萧挺骑在马上,远远的看见龚林乐的白马往山谷中跳去,知道白马的心智已被哨音操控,她立刻拿出自己的这只鬼哨,调动灵力,哨音远远相扰,但是如果不是熟练运用,势必也会无意操控到别的鬼灵。 她想不通的是,鬼哨只能操控鬼灵,而那只鬼哨竟然能操控到白马的神志,除非鬼哨的主人操控鬼哨已经炉火纯青。 幸好,她操控出的哨音没有调动起鬼灵,反而和那只鬼哨一样,调动了白马的神志,更糟的是,她还同时自己座下棕色马的神志,马蹄突然弹动不已,动作竟和白马一样,意欲往山谷中跳去,幸亏她这匹马离崖边很远。 锋地发觉身后萧挺马匹的异象,立即勒住黑马,让黑马马头微微偏向棕色马,挡住了棕色马奔向悬崖边的方向,在两匹马的两声嘶鸣中,棕色马停了下来。 龚林乐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心脏还在带着狂乱的节奏胡乱的跳着,对于他来说摔到哪都不是什么大事,御剑是修仙者的基本技能,可是当白马往下跃去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悬崖内山谷中不断蔓延上来的黑气,分明就带着浓重的妖雾,他不知道碰上这妖雾,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龚林乐已经别转马头,正对着对面两人,对面两人不动声色,龚林乐似乎刚刚在全神贯注的顾着自己,没有注意到身后也有让人胆寒的一幕,心惊胆战的用手擦着汗,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了指悬崖底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锋地从马上跳下,步行来到悬崖边,往下探了探头,这时悬崖内的黑气已经蔓延至崖顶,缭绕在他们眼前,龚林乐看着已经探出来的黑气,心中很是后怕,这时如果他已御剑,也必然被这妖雾裹挟,立马又策马往前面走了几步,才站定说道:“那个哨音必是阴谋,引诱我前来跳崖。” 当龚林乐的白马落地之时,原本的哨音戛然而止,而后来的哨音也随之停止,一切恢复了安静,萧挺握了握手中的鬼哨,却见一个黑衣人影在悬崖边一块石头后一闪即逝,虽然很快,萧挺却也看清,这个身影太过熟悉,腰板笔直,英气十足,熟悉的让她无法相信,怔怔的看着已经消失的背影良久,觉得或许是个幻觉。 大石背后的黑衣人,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萧挺,出神的望了一会,正是这一会,萧挺才能顺利的操控到白马,使得白马恢复神智并急速逃出生天。他也发觉到萧挺发现了他,立即躲到石头后面,并循着一条小道跑下山去。 锋地注意到了她的怪异,也别过头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石头边空空如也,刚想走过去查看,萧挺转过头,对着他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锋地停住脚步,上前牵着自己的马,道:“龚林乐,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龚林乐惊惧未减,随着妖雾的弥漫,后背就像刮来了阵阵凉风,只觉得汗毛倒竖,悚然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么阴森?” 锋地摸了摸还在嚼着青草的黑马,道:“这里是妖谷,你没听说过吗,和那座魔山齐名。” 龚林乐抚上了额头,问道:“我们为什么会经过了这里?” 锋地继续道:“你糊涂了,从青石到乌砖,必经那条大道,但是我奇怪的是,从大道来到这里,那也算绕了远路了。” 龚林乐骂道:“妈的,分明就是谁要害本公子,刚刚是不是另外一个哨音救了我?” 锋地只是余光瞥了一眼萧挺,这时萧挺已经将鬼哨重新放入衣襟,锋地道:“或许是,现在有人要害你,有人要救你,你可要当心了。” 龚林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翻身下马,大声道:“我想起来了,鬼哨,肯定是鬼哨,据说廷家人没有死绝。” 锋地故作诧异道:“廷家人不是十二年前都死了吗?” 龚林乐道:“我的那位好父亲,前一阵来青石,跟我提了一嘴,说约莫四年前,鬼哨就出现过,应是廷家应该还有人活着,鬼哨可是悟灵秘籍中的一道鬼诀,除了廷家人,可没有人见过悟灵秘籍的内容。” 萧挺心道,四年前,难道我刚看到的不是幻觉,他竟然没死,和我一样还活着,还只是他的灵魂一直未灭,游荡在世,也和我一样想着报仇,可是龚林乐没有参与十二年前的杀戮,他却要龚林乐死。 锋地此时真是诧异,却忍着没有去看萧挺,心道,萧挺说她是两年前出山,龚拂阑却在四年前就已发现鬼哨的存在,难道廷家人,除了廷赛立,还另有人活着,这样或许对萧挺和自己是件好事,他也很奇怪那人为何用鬼哨针对龚林乐。 龚林乐还在絮絮叨叨,道:“父亲那几年可是寝食难安,猜测是有廷家人来寻家仇,但是就那一次,他感觉到了鬼哨的诡异,鬼哨没有要他的命,此后几年也没再出现过,是不是这次鬼哨也是跟前次一样,只是出来耍耍。” 如果他知道就在几天前,鬼哨在郎家杀死了郎万继和郎千古,他现在就不会大难之后,必有后福的庆幸,锋地道:“你想想好,这次不一样,是有另一个鬼哨救了你,你父亲那次估计不是如此的状况吧。” 听罢此话,龚林乐又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顿时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自言自语道:“那我和那次灭门没关系啊,为何如此针对我。” 锋地随口道:“或许因为你是龚家人吧。” 龚林乐翻身上马,愤愤道:“娘的,这龚家人不好当,这次回去,我可要好好的做一回龚家人。” 他这句话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估计不善,他轻轻的拍了拍马屁股,这时的白马已经镇静了下来,微微的扫着尾巴,道:“我们走吧,去龚家。” 锋地也上了马,和龚林乐并肩而骑,龚林乐又道:“这龚清明的死因,我怎么感觉也是这么回事,会不会。”说了一半,转过身瞅了一眼骑在后面的萧挺,小声道:“锋地,不是好事啊,我感觉要大乱。” 锋地道:“直觉不错,龚林乐,郎家的事你知道吗?” 龚林乐神色一凛,问道:“郎家怎么了,知道什么?” 锋地道:“我来青石之前就在郎家,郎家多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郎万继和朗千古都死了,现在郎家就剩郎千文和郞千章这兄弟俩在。” “啥?”龚林乐大张了嘴,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位龚三公子还真是不理世事,竟然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却对不知来历的萧挺疑心重重,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就如此。 萧挺看着妖谷中升腾起来的浓浓黑雾,带着阴森冷厉的寒气,让人感到冰寒彻骨,来不及想起别的什么,察觉到这黑雾似乎要奔袭而来,调转马头,却看到了远处似有浓烟滚滚,火焰升起,这个方向正是他们身后的青石。 龚林乐还没来得及消化锋地的话,也看到了青石那边燃烧起来的大火,重重拍了一下马头,怒道:“哪个兔崽子在我家放了火。” 锋地和萧挺都惊愕的看着他,锋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你家?” 龚林乐道:“青石都是小家小户,最大的宅子就是我目前住的那座宅院,这么远都能看到,看这火的火势,应该是我家,因为我十二年前也在远处看到过青石的那场大火,这次距离和那次差不多,看这火势也差不多。”说着叹了口气,道:“那时我还小,但印象很深。” 锋地问道:“要回去看看吗?” 龚林乐摆手,道:“不了,随他们吧,我现在的目的就是去乌砖,其他什么都不管。” 第 16 章 渊源 那天,龚清明死后,龚拂阑眼见着飞镖杀死了郎千古,也算是报了仇,开始只当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仇事,可是随着郎万继的诡异死亡,他又想起了四年前鬼哨出现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他带着龚清明去了麻滨,想着去找伊酌温,离麻滨不远,路上他们见到了郞千章,三人见到都很是愕然,因郞千章是郎万继的小儿子,不怎么和他们这些长辈见面,所以也不太熟悉,郞千章只是恭敬的施了个礼,就与他们拜别后告辞了。 他走后不久,迎面走来一黑衣人,带着斗笠,斗笠上垂着黑纱,离了几步远,他们父子俩也看不清是何人。黑衣人与他们擦身而过,偏了偏头,朝着龚拂阑的脸看了一看。 走过没有多远,一段悠扬的哨音响起,龚清明似有心灵感应,回头看了看黑衣人,黑衣人定定站立,面朝着他们的后背,龚清明的脚步顿了顿,干脆也转身站定,龚拂阑发现儿子转身,偏头看他,问道:“清明,怎么了?” 龚清明一手僵硬的摁在剑柄上,道:“父亲,你有没有听到哨音,我怎么觉得不对。” 龚拂阑道:“听到了,曲调还不错,有什么不对?” 这时的哨音从悠扬婉转,顷刻间转变成阴森诡异,龚拂阑这才觉察出哪地方不妥,也转过身来,看到了刚刚与他们擦身而过,而此刻正在专注的盯着他们的黑衣人,扬声问道:“这位是?” 对方没说话,四周也没人,安静的可怕,一人与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之中。 路边树叶扑簌簌落下,此时正值深春,绿叶盎然,枝繁叶茂,并不是落叶的秋季,转眼之间两边的树上,树叶已经落了一半,渐渐由绿泛黄,仿佛有一种错觉,生机勃勃的春天直接迈向了萧索的秋季。 龚拂阑立即意识到不对,小声且急速道:“清明,赶紧退后。” 话音刚落,所有地上的黄叶飞也似的跃起,刚到半空,就极速的旋转起来,像一只陀螺,一边旋转一边向着龚氏父子掠了过去,如一把长剑,凛冽的向着自己的目标刺去。 龚拂阑立刻拉着龚清明滑步向后,他们很快,而那团如飞剑似的黄叶团更快,电光火石间已经来到了他们俩面前,瞬间如一阵旋风般从他们的脸上掠过。 随着叶子的擦脸而过,他们俩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如一把把小刀,刮着他们的皮肤,双手刚捂上了脸,黄叶团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又一次狠狠的扑了过来。 这次他们有了准备,不约而同的矮身躲过,却不料在黄叶团的无数次旋转后,黄叶团已经越来越大,隐隐已有一人之高。 哨音越来越响,曲调也越来越阴森可怕,好像是有人在激情四射的弹奏着悲哀的丧曲。黑衣人双手浮于胸前,手指捏着一只哨子,右脚脚尖在有节奏的打着拍子,而那两根手指也在不紧不慢的抚摸着那只哨子。 龚拂阑在承受着黄叶团很多次的侵蚀,露在外面的皮肤已是道道小口,里面渗出了点点鲜血,只能怪叫着哀求道:“高人,大仙,我与你有仇吗,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龚清明现在已无了声音,只是小声的哼哼唧唧,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尽力保护着自己。 黑衣人终于说话了,道:“龚拂阑,你高抬我了,我不是什么高人,也不是什么大仙,我只是你的一个手下败将,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还真是有仇,这仇还不小,大的很。” 龚拂阑声音越来越轻,小声道:“你是谁啊?” 黑衣人道:“这我不能告诉你,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修为杀不死你,最多戏弄一下,不过,你放心,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他用手指指着龚清明,道:“包括他,我会让你满门血光之灾,会很快的,你慢慢等着,我要等一人,我们一起。”说完他哈哈大笑,笑的很开心。 等他笑完,他将哨子放入怀中,哨音戛然而止,那个厚重的黄叶团瞬间散开,如水滴洒入湖水般,纷纷扬扬散在了路面上。 龚拂阑终于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捂在了脸上的手,双手手背已经惨不忍睹,血污一片,而他却抽空喃喃问道:“这是鬼哨吗?你是廷家人?” 黑衣人没有答话,一转身扬长而去,留给他们一个英气挺拔的黑衣身影。 龚氏父子没有进麻滨,而是回转乌砖,这一身狼狈,这一脸一手血污,难免让伊酌温看了笑话,就算跟他说了这事,伊酌温也未免相信,因为此时的龚拂阑也很难相信,廷家居然还有人活着。 他们几人都是共同见证廷因泽夫妇的惨死,以及他们四个子女的身死神散,当然他们没见到他们的第三个女儿,但是刚刚的黑衣人,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 这事龚拂阑四年来没有跟龚家以外的任何一人说过,而在棠湖郎家的遭遇,他却有点后悔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让这潜在的危险默默地且安静的长大,直至现在开始的杀戮。 他和锋金洪离开棠湖分别回家之前,跟锋金洪提了一下这事,锋金洪却不以为意,嘲笑他道:“龚拂阑,你是越老越糊涂了,现在是不是开始有幻觉了,你也不想想,事情都过了十二年,一切都风平浪静,你觉得现在就有人对我们开始报复了?”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儿清明被郎千古杀了,那肯定是他们之间有嫌隙,我们不知道,清明用他的鬼灵替自己报了仇,然后又把郎万继杀了,却没动郎千文和郞千章,只是他们之间三人的事情,或者郎千古觉得自己死了,得孝敬一下老爹,也拖他下水也未尝不可,还有我猜啊,说不定郎万继的死,还是他那两个好儿子动的手。” 龚拂阑听的一头雾水,知道再继续跟锋金洪说也无济于事,只能就此作罢,两人就此分手,各回各家。 其实锋金洪也开始怀疑这事的诡异,说给龚拂阑的那些话,只是用来安慰自己,鬼哨的出现,他当时也觉得是廷家人,众所周知,鬼哨出自悟灵秘籍,看过悟灵秘籍必是廷家人,虽然他们这些人在世上寻找悟灵秘籍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 龚拂阑一行人回到乌砖,先是在沉闷压抑的气氛中给龚清明办了丧事,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送了两次,因此他在同龄修仙世家中,相对憔悴和衰老了些。 让龚林乐回来是龚拂阑夫人的主意,龚拂阑的夫人封五翼,妙龄年纪嫁给龚拂阑,生了两个儿子,龚清文和龚清明,龚清文英年早去,她到现在都没想通龚清明的惨死,直到看到了龚清明的尸体,和他尸体上的两道要害之处。 封五翼并非柔弱女子,早年已经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性格很是刚强,只盼着唯一的儿子能够健康无险,却不料去了一趟郎家惨遭杀身之祸,她不是一个理智之人,此时的她已经暗暗把郎家给恨上了,虽然她也知道郎万继已经死了,守着儿子的棺木一晚,她突然跟龚拂阑提议让龚林乐回家。 这是龚拂阑始料未及的,他是想把龚林乐接回家,却没想到是封五翼提出来,本想着肯定要啰嗦和吵闹上一番时光,此时这个提议,他肯定很乐于接受,立马给龚林乐发了一封信让他尽快回家。 封五翼并不是真心让这个外室小妾养的儿子,回来光宗耀祖,她不是个心思善良之人,她现在只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没了,要让这个野种迟早也没了,这样才能安心,当然这个想法不会让龚拂阑知道。 龚林乐和锋地、萧挺三人在龚清明出殡那晚才到乌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赶上这位同父异母的二哥的丧事,到了龚府,龚林乐一迈进门槛,之前春风得意的表情荡然无存,被一张极其哀痛的脸所替代,立马跑到龚清明的牌位前,呜呜咽咽的大哭了一场。 锋地带着萧挺象征性的安慰了龚拂阑和封五翼夫妻二人,看着龚林乐这一番大戏,很是无语,半天也没见他演完,锋萧二人只能走出祠堂,远远的站在一棵槐树下,半晌,萧挺开口问道:“鬼哨如何用,只有悟灵秘籍有记载,你是如何知道其中关节?” 锋地知道她迟早要问,答道:“我看过。”话一出口,萧挺顿时就看向了他,眉尖隐隐抽动,锋地继续道:“放心,比你还早,我当时才十一二岁,看得也不是太仔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我也知道,你在全家遭难后,肯定会去找,也必定会去研习,你刚刚在石头后面看到了什么吗?” 锋地很想知道廷家还有谁还活着,前面碍着龚林乐在没问,此时忍不住问了出来,表情复杂的看着萧挺。 没料萧挺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看见。” 锋地见萧挺拒绝回答,无奈的道:“好吧,就当没看见吧,估计他是不想让你看见。” 萧挺偏头瞥了一眼锋地,道:“虽然你救过我,我对你还不了解,连你的真实身份,我还都不知道,所以,请允许我也有不能告诉你的事情。” 锋地叹了口气,道:“那就让我们相互了解之后,再把能说的都说给对方。” 萧挺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锋地看着她的脸,无奈道:“你能不能像其他姑娘一样,有点笑容,就算不是很妩媚,微笑总可以吧。” 萧挺把视线看向了锋地,道:“你就这么想看?” 锋地郑重其事的点着头,却接收到了萧挺投来的冷冷的目光,萧挺更是冷冷的道:“现在没有,我笑不出来,以后再说。” 锋地本来很是期待,被她一句话,搞得很是失望,但是冲着最后说的以后再说,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这个小女子,这么冷,但也没直接回绝他,也算给了他一点盼头。 过了许久,龚林乐才带着满是泪痕的脸走了出来,背对着祠堂绽开的笑容却异常开怀,走近锋萧二人,道:“走吧,给你们安排个住处。” 锋地走在龚林乐的旁边,却不忘回头小声对萧挺说:“你看他刚才的笑容就可以,这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龚林乐的脚步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锋地,道:“我什么时候笑了,我明明很悲伤。” 萧挺接话道:“是的,很悲伤,那个笑容是苦笑,悲伤的笑。”她轻轻咳了一下,道:“我学不来。” 给锋地和萧挺安排好住处,当然这个住处肯定就是相连两个院,龚林乐就走了。 他来见久未见面的父亲龚拂阑,不是有多想念,而是想把路上遇到的事情告诉龚拂阑。 龚拂阑已经离开祠堂,恰好在回转卧房的路上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龚林乐,正想问为何又回来了,龚林乐抢先说道:“父亲,你不是跟我说过四年前,你遇到了用鬼哨伤你。”说着他停了停,看着龚拂阑的脸色。 龚拂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你和二哥,怕自己伤心,摆手道:“没事,你接着说。” 龚林乐清了清嗓子,道:“那鬼哨嘛,我这次来乌砖的路上也遇到了,锋地和他那位妹妹也在。” 龚拂阑注意力开始还停留在鬼哨上面,后来被他说得那位妹妹转移了注意力,问道:“锋地什么时候有个妹妹,刚刚那位姑娘我看见了,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龚林乐也被他带歪了话题,道:“我也觉得奇怪,这锋地以前都是独来独往,这次身边多了一个姑娘,不过他说他有位忘年交,这位姑娘是他那位忘年交的女儿,有事走开,托他照顾,第一天来的晚上,我试了下她的功夫,不错,不错。”说着他的眼神里居然出现了些许赞赏。 龚拂阑听到他说功夫不错,突然又想起了他来说的正事是鬼哨,旋即问道:“你遇到鬼哨了?” 龚林乐这才回神,道:“是啊,鬼哨操控了我的白马,把我带到了悬崖边,下面听说是妖雾弥漫的妖谷,真是吓死我了。” 龚拂阑忙不迭问道:“后来呢。” 龚林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后来居然有另一只鬼哨出现,把白马的神志叫了回来,我这才安全的回到了乌砖。” 龚拂阑出神的望着黑暗的夜空,茫然道:“出现了另一只鬼哨,现在居然有两人都会用鬼哨,这事情是越来越怪了,林乐,我们现在都要当心,这恐怕是廷家人来寻仇了。” 龚林乐满口答应,心想,我是受了你们的牵连,廷家人,又不是我害的,起码从郎家的情况能看出,他们不害和自己无仇的人,想着又皱了皱眉,那为何这次要害我,是我占了他们的家,所以他们把青石烧了,让我不能住那,不过这种样子,估计自己也不会再回青石住了。 此时,另一个院内,萧挺没有丝毫的睡意,呆呆的站在院中,想着白天躲在石头后面的身影,想的出神,被一阵轻微的异响打断了思路,抬头望着屋檐,道:“锋地,你为何喜欢爬人家房檐?” 锋地本来想偷偷的过来看看她,看她没什么事,就准备走了,却没料被她发现,便坐在了房檐上,道:“我是怕你有事,所以来看看。” 萧挺想起那晚龚林乐的偷袭,道:“今晚龚林乐应该不会来了,他也不会傻到一而再的来试探我,多次试探只是知道我的功夫不错,还能看出什么。” 锋地从房檐上跳了下来,站到了萧挺的面前,小声道:“自从十二年前救了你,这次又见到你,就感觉你还是当初年仅八岁的小丫头,需要我保护。” 萧挺的心头没来由的涌上了一股暖流,嘴角向上微微翘了翘,淡淡的道:“现在不用了,我自己能保护自己,谢谢!” 锋地看着那抹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禁不住问道:“你笑了?” 萧挺立马敛去了那抹浅浅的笑容,道:“这就是你说的笑吗?” 第 17 章 诈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萧挺刚走出院子,远远的看见了龚拂阑的夫人封五翼,刚想回转,却被封五翼大声叫住:“萧姑娘。” 封五翼虽已过四十,保养得当,姿容贵丽,不似这般年纪之人,但还是因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脸色苍白,神色憔悴。 萧挺礼貌的施了个礼,静静等着封五翼快步走了过来,神情很是疑惑,心想,自己与这位封夫人只是在昨晚初初的见了个面,看她这样应该是专程来找自己。 封五翼已经走到面前,脸上泛出了妩媚的笑容,道:“萧姑娘,我只是路过,跟你打个招呼。” 萧挺前一秒还在想着如果封五翼找自己有什么事,自己如何回绝她,万没想到她竟然说了这句话,心中无来由的松了口气,无语的回道:“封夫人。” 封五翼依旧挂着笑容,转身轻盈的甩了甩宽大飘逸的衣袖,走了。 萧挺不知为何,觉得封五翼那个妩媚的笑容怪怪的,刚回头,被一个从身后院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却被来人快步走上前扶住,锋地笑道:“见到我如此激动?” 萧挺又是一阵无语,她是被锋地总是无事到自己住处窜门的行为吓得,心中恼怒,脸上却是平静,道:“你总是像个游魂似的在我身边游离,你觉得我该如何反应。” 锋地这次很识相的松开了扶住萧挺胳膊的手,神色自然的道:“没事。” 后语不搭前言,萧挺不想再理会此人,准备回到院内,锋地又道:“记住现在这个时间。” 萧挺心中疑惑,转头看他,只见这次锋地这次神色肃然,随即问道:“为何?” 锋地身体往后一靠,斜斜的靠在了门框,道:“你不觉得封五翼有异吗?” 萧挺点头,问道:“有异和记住时间,之间有关联?” 锋地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有,她很明显,在寻找时间证人,而你正合适,和这里任何人不熟,有你证明,再合适不过。” 萧挺没再问锋地,而是开始细细琢磨,果真如锋地所言,只是见过一面,便专程来此,见她后过来打了个招呼,再无他事。 锋地又道:“龚家,估计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静静等着,我先走开,看看她一会会不会再来找你。” 他走回到自己住的院中,边走边道:“这龚林乐,怎么一上午没见他人影,难道发生的事情与他有关?” 正如他所言,没多久,封五翼又走了回来,见萧挺没有站在门口,便走进了小院,看到萧挺坐在石桌一边,又热情的上前招呼道:“萧姑娘,要不你上我房中絮絮?” 萧挺开始双眼微闭,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陡然睁开了眼睛,她突然开始佩服起锋地的敏锐观察力和独特的推断力,立马站起,觉得后背一阵冷汗,由衷的感觉这龚家不会与郎家的人际关系一般的复杂,但是又想到现在龚家就龚林乐一个儿子,不像郎家是几个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只觉得自己的表情有点尴尬,道:“封夫人。” 封五翼不觉有异,立马拉着萧挺的右臂,走出了小院,萧挺被她猛地一拉,脚下踉跄几步,心中暗叹,这封五翼也不是等闲之辈,力气挺大。 两人就这么急匆匆的来到了封五翼的卧房,刚到门口,就有人来报,来人脸色煞白,额上冷汗直冒,结结巴巴道:“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萧挺猛地一惊,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封五翼的脸上,封五翼此时的脸上,神色惊恐,脸色也陡然泛白,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来人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书房,道:“像是没气了。” 封五翼双手颤抖,话音也在发抖,道:“走,赶紧去看看。”左手虽然仍在颤抖不止,却还是紧紧抓着萧挺的右臂,萧挺就又被她拽着来到了那处书房。萧挺一路在想,龚林乐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就出事了,自己可不想他有事。 两人来到书房门口,刚走了进去,只见龚林乐仰躺在地,嘴角不断的吐着白沫,龚拂阑半跪在地,正伸着食指,准备探向龚林乐的口鼻。 方桌上放着一盏茶壶和几个茶杯,有一个茶杯歪到在桌面上,杯中的水已经流干,顺着桌面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所滴之处一摊水渍,滋滋的冒着热气,显而易见,茶水中有毒。 萧挺没料到的是,锋地已经来到这里,此时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龚林乐的脸,锋地见屋外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到是封五翼和萧挺,脸上并未显山露水,淡淡的点了点头。 封五翼突然松开了萧挺的右臂,一下扑到了龚林乐旁边,关切的问着龚拂阑,道:“林乐怎么了?没事吧?” 龚拂阑的食指在龚林乐的口鼻处微微颤抖,忽然一下,他的手臂瘫软无力的放到了龚林乐的胸口。此时的龚林乐就像没了呼吸一般,生机全无,整个身体直直的躺在了地上。 封五翼没有去探龚林乐的口鼻,认真的注意着龚拂阑的神情,见他的手臂一松,突然嚎啕痛哭起来,伤心的喊道:“我的儿啊,我的儿。”此种场景在她看到龚清明的尸体时的反应一模一样,绝无二致。 龚拂阑似乎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一般,就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坐在了地上,脸上老泪纵横,但无哭泣之声,此样的伤心事真是一而再,再而三,他恐怕已经再难承受的住。 锋地站了起来,走到萧挺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走出了书房,萧挺也跟着走出书房,两人走到院内一处偏僻的角落,这时日头正烈,这里背着光,竟然还有些微风飘过,萧挺额前的发丝微微飘动,遮住了她的眼,她准备伸手去捋,锋地却很自然的伸手帮她捋到而后,接着又很自然的道:“你用鬼哨试试,声音尽量轻点,看看龚林乐是否真的死了。” 萧挺一开始被他轻佻的动作,心中有些烦乱,听到他这样说,想着先做正事,偏头扫视了一圈,四周无人注意,都在忙着屋内的事情,拿出鬼哨,握在手中,她尽量只用轻微灵力,也不让哨音被第三人听到,半晌,才轻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锋地,眼神惘然,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没有感觉到龚林乐的一丝鬼灵,想是还没死,锋地见她摇头,轻轻的哼了一声,挑了挑眉,复又返身走回房内。 萧挺没动,还在讶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龚拂阑估计现在也没心情去调查到底是何人所为,龚林乐的样子明显是被人下毒致死,封五翼还在悲伤欲绝的嚎啕大哭,估计她也顾不上调查这事。 锋地走进屋内,轻轻咳了咳,问道:“龚宗主,龚林乐是被谁毒死的?”他这是在提醒龚拂阑,心知龚林乐在做局,想着自己帮他推一把。 龚拂阑突然跳将起来,大声怒道:“不知哪个恶徒,要对我儿如此,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查查到底是谁下的毒。” 封五翼这才止了哭声,戚戚哀哀道:“对,没错,一定要查出来。”话虽如此说,眼底却又不易察觉的嘲弄之意。 没过多久,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来到了院内,把小院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龚拂阑喝道:“你们说,今天书房有谁来过?” 全场雅雀无声,静默片刻,一个角落处,一个轻微的声音喃喃道:“宗主,我来过。” 众人循声望去,是丫鬟君叶,她是专门负责书房的打扫和茶水的丫鬟,她来也是很正常。 龚拂阑对她并无疑心,他对这个丫鬟还是知根知底的,救过她父母的命,再无其他亲戚,说她会下毒,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随即温言问道:“君叶,你说今天有人来过书房吗?” 君叶微抬双眸,视线瞄了一眼封五翼,又很快的收回了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封五翼发现了她的目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发抖道:“龚拂阑,我早上确实来过,你不是在我走后,也来过吗?难道你没喝茶?” 龚拂阑略一思索,夫人确实来过,但自己随后喝了茶水,直到现在也无恙,那就是自己走后有人来过下毒,又问道:“君叶,我走后,有人来过吗?” 君叶又把目光看向了封五翼,随即又收回了视线,封五翼此时却正气凛然的道:“君叶,过后我就没来过,我去了东院。” 然后她的目光在院中站着的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发现了站在角落处的萧挺,便指着她,大声道:“萧姑娘看见了,是吧,萧姑娘。” 萧挺愣了一愣,没想到封五翼会突然指着她,而后了然,原来这个时间证人在这里等着她呢,众人都回头望向了她,萧挺无奈的点了点头,龚拂阑这才长呼了口气,他可不想家中有这种事,是自己的夫人杀了自己和小妾生的儿子。 锋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君叶的身上,发觉她紧紧捏着拳头,抿着双唇,知道她刚说的话不假,龚拂阑挥了挥手,无奈道:“散了吧。” 于是,众人不知其意,这里的人和龚林乐不熟,所以也无甚感情,宗主让散了就散了,也没有人再去看躺着的龚林乐,场中只留下了几个龚拂阑的亲信。 龚拂阑安排他们把龚林乐放到了榻上,锋地走近方桌,拿起啦那只歪倒的茶杯,眼尖的他发现了靠近杯底处有一处小小的粉粉的腮红印,随即举起杯子凑近细看,没错,就是腮红印,放在鼻尖闻了闻,味道很好闻,应是上等的香粉,绝不是一般人能用得。 萧挺没有走开,也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发现锋地的动作,知道他发现了拉开这团乱麻的绳结,转头看了看龚拂阑,此时的龚拂阑正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封五翼却警惕的看着锋地。 萧挺清了清嗓子,对着封五翼点了点头,走到了锋地的身旁,龚拂阑发现有人走进屋,不经意的朝走向锋地的萧挺看了看,看到了锋地正在仔细研究着桌上一只茶杯,立马站起了身,走向了锋地,萧挺用余光瞟了一眼封五翼,封五翼的脸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平静,但是从细微之处还能看出她有微微的紧张。 锋地感觉到龚拂阑的走近,才把茶杯放到了桌上,转过了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那只茶杯,却意味深长的看着龚拂阑。 龚拂阑察觉到有异,走到桌边,他的手里已无轻重,推了一下锋地,差点把锋地推了个趔趄,锋地身体微微一歪,右手正好撑在了萧挺的肩上,等到发现,已经看到脸上带着愠怒的萧挺,萧挺虽然有点生气,但还是承受住了他半个身体的重量,锋地有些抱歉的朝着萧挺笑了笑,随即站定,迅速拿开了放在萧挺肩上的手。 龚拂阑没有理会他们俩,迅速的拿起茶杯,兴许他老了,有点眼花,也或许他受到了重创,神志还没彻底清醒,看了半晌才看到了那抹粉色。 他怔怔的看着茶杯,又微微偏了偏头,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封五翼,冷冷的道:“夫人。” 封五翼的身体突然颤了颤,似是没有听到,仍是呆呆的看着床上的龚林乐,龚拂阑又冷冷的喊了一声:“夫人,这抹胭脂味道好生熟悉,是不是你的啊?” 封五翼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桌边,瞅着龚拂阑手中的茶杯,她却很快的看到了那抹粉红,立马否认道:“不是,这肯定不是我的。”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龚拂阑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掷,厉声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么好的胭脂,你给哪个丫鬟用了?” 封五翼准备死扛到底,道:“这我怎么知道,龚拂阑,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是我下的毒,把你的宝贝儿子给毒死了,你也不想想,就算我下的毒,我把这胭脂涂到杯子上干什么,我用了何种方式涂上去的?” 龚拂阑的怒火已经蹿上了顶端,大怒道:“我什么意思,这很难理解吗,你的手蹭上了脸,又无意中蹭上了杯子,还要我解释吗,你自己做的不知道?” 封五翼也大声道:“你说的对,但我要杀你的儿子,是为什么?” 龚拂阑把手指指着她的鼻子,道:“为什么,我要问你,一直不让我把龚林乐带回来,我一旦提起,你就百般阻扰,你什么时候把他当你的儿子了。” 封五翼顿时哑口无言,一屁股坐到了桌边的凳子上,片刻后,讥诮的道:“龚拂阑,就算是我下的手,你又想把我如何?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每一个都是跟着你出去死的,我找你要他们的命了吗?”说到最后,她已开始破音,嗓音嘶哑,情绪失控。 龚拂阑脸涨的通红,声音也越来越高,道:“那是我亲手害死的吗,而林乐,是你亲手害死的吧。” 封五翼表情漠然,道:“一命用两命抵,龚拂阑,够了吧。”她说着站了起来,一手重重的拍着桌子,桌上的茶杯刹那间被拍的东倒西歪,骨碌碌的在托盘里打着转,一脚顺便操起了一张凳子,往屋外甩去,恰恰是朝着萧挺的方向而去。 萧挺身边站着锋地,萧挺没有避让,却用力推开了锋地,锋地在错愕的一刹那把萧挺也顺便拉了过来。 封五翼看着掉落在地,四分五裂的凳子,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因你贪心造成的,为了一本悟灵秘籍,杀了廷家多少人。”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已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右脸颊出现了一片红肿,封五翼顿时叫道:“龚拂阑,你要干嘛?” 龚拂阑站在她面前,抓住了她的领子,大声喝道:“封五翼,你别觉得给我生了两个儿子,就如此肆无忌惮,告诉你,有些话你不要乱说,廷家的事是该你说的吗?还有我要你一命抵一命,龚林乐的命不是你这样说抵就能抵的,他现在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把他还给我。” 封五翼用力的推开了龚拂阑,走到门口,又迅速转身,冷若冰霜的道:“龚拂阑,你来取吧,我就在乌砖,就在龚家,我就等着你,我到底要看看你能不能取走我的命。还有廷家的事情,迟早会被人知道。” 萧挺此时已经脑子一片空白,虽然她早已知道事情真相,此时在这种场景下,在仇人的家中,被仇人这样提起,心中的愤恨熊熊的燃烧起来,那晚龚拂阑杀死大姐廷赛凤的场景,就如在眼前。 第 19 章 药丸 封五翼死了,上吊死的,有路人路过发现,封五翼被一根绳子吊在了一棵大槐树下,脚下一块石头,已经被稍稍踢开了些距离。 坊间传言,封五翼因毒死了龚拂阑和外室生的儿子龚林乐,被龚拂阑撵出了门,无颜面对世间人,所以上吊自杀了。 龚拂阑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祸事一桩连着一桩,刚接回封五翼的尸体,准备放入另一张棺木中,当然第一张棺木中放着龚林乐,他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转头去看,看到的是龚林乐微微睁开的眼睛,和一张还是黑漆漆的脸。 龚拂阑没敢靠近,也没有退后,只是站在原地,神色紧张的看着已经慢慢撑起身体坐起来的龚林乐,心中又惊又喜,声音颤抖着说道:“林乐,你没死?” 话音刚落,龚林乐噗通一声又摔回到了棺木之中,龚拂阑赶忙上前,扒着棺木往里看去,重复问道:“林乐,你没死?” 龚林乐闭上了眼睛,又恢复成坐起之前的姿态,笔直的躺着,双手换了姿势,随意的放在身体两侧,这才让龚拂阑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龚拂阑探出左手放在龚林乐额头上,滚烫,似是在发烧,又将手指移到他的脖颈处,冰凉,又似已经没有呼吸,龚拂阑皱了皱眉头,这时却发觉了脖颈上有轻微的跳动,顿时心中狂跳,转头正欲叫人。 锋地和萧挺走了进来,锋地刚想说话,龚拂阑立马招了招手,急切的喊道:“锋地,你过来下。” 锋地偏头看了看萧挺,眼神里有一种好戏即将开场的戏谑感,但脚步没停,反而加快,急速的来到龚拂阑的身旁,诧异的顺着龚拂阑的手指看向棺木里躺着的龚林乐,心里一阵乐,这脸比昨天还黑,简直比锅底还黑。 锋地因实在憋不住笑,转过头去,视线正巧对上了萧挺投来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两颊的肌肉一阵抽,都感觉到了酸麻,最后对着她龇了龇牙,接收到的是萧挺嘲讽的目光,随即立马收起了笑容,轻轻的咳了咳嗓子。 龚拂阑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惊喜的跟他说:“锋地,刚刚林乐坐了起来。” 锋地双手刚扒着棺木,闻听此言,双手一松,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口中不断的抽着凉气,好不容易才站定,道:“龚宗主,你确定?不会是幻觉?” 萧挺没有看好戏的兴致,转过身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到身后龚拂阑信誓旦旦的道:“我确定,我又没老糊涂。” 锋地这才又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将手搭在棺木上,仔细的研究了一会,道:“龚宗主,这是诈尸吧?” 龚拂阑似乎醒过身来,将信将疑的问道:“诈尸,有可能吗?他的额头是烫的,虽然身体是凉的。” 锋地将手抽回,支着额,思索了良久,龚拂阑一直盯着他的脸,静静等待着,他知道锋地知道的比较多,涉猎颇广。 时间太久,棺木中的龚林乐有点等不及了,头微微抬起,眯着眼睛看着棺木上方的二人,心中暗骂,锋地你是在干嘛呢,耍我呢吧,等老子起来了非揍你不可。 锋地微微转了下头,余光瞥见了龚林乐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迅速往棺木里望去,龚林乐一惊,立即收回所有不该在死人脸上出现的表情,微微抬起的头往后一倒,发出轻微的砰的声响。 龚拂阑也顺着锋地的目光望去,也听到了声响,惊愕的看着锋地,慌张道:“怎么回事,有声音了,又诈尸了?” 龚林乐被自己给震得一阵头晕,只能静神缓一下,锋地笑着道:“不是。”随后他又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龚林乐一抖一抖的眼睫毛。 萧挺坐在门口等了很久,无奈的转头望屋内看了看,这锋地似乎还在演的兴头上,又无奈的站了起来,走进灵堂,穿过一道道垂着的白布,整个屋内闷闷的,她没有兴趣打量四周,径直走到两张棺木旁,没有去看棺中之人。 她站在一边,没有作声,锋地发现了她,诧异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萧挺道:“你不是有丹药吗,解毒的,管他是死是活,先给他吃了看看有没有用。” 龚拂阑大喜,急忙催促道:“拿来,赶紧。” 锋地在自己怀里掏了掏,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额上沁出些许薄汗,茫然道:“没了?” 萧挺皱眉,心道,你差不多得了,怎么还在演呢,可以收场了,但是看他额头上的汗,又觉得不像,难道事情出了差池,心里干着急,道:“那怎么办?” 龚拂阑这时大喊道:“我有,我去拿,谁家里没有解毒的丹药。”说完飞快的跑出了灵堂,刹那间没了影子。 萧挺跺了跺脚,谴责的看着锋地,却看到锋地从怀里掏出了那颗药丸,又立即放回了衣襟内,却朝着她摇了摇头。 龚林乐见到龚拂阑出去了,但也没敢坐起说话,灵堂中还有一些下人守着,只是睁开了眼睛,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两人。 锋地没有解释,悠闲地在两张棺木前踱来踱去,没过多久,龚拂阑旋风似的刮了进来,手中捧着很多种解毒的药丸,刚走到棺木前,龚林乐立马闭上了眼睛,他在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龚拂阑手掌心的一堆花花绿绿的药丸,一阵头疼。 一堆药丸中,有一粒丹药在这些花花绿绿中甚是显眼,是一种幽暗的黑色,萧挺看了一眼,就能断定龚拂阑刚刚拿进来的时候是没有这颗药丸的,而这颗又正是和龚林乐交给锋地的那颗,也正是和锋地刚刚拿出又放好的那颗一模一样,心惊不已,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躺在棺木中的龚林乐不知道这事,心中焦急的等待着锋地接下来的动作,锋地瞥了他一眼,凑近一堆药丸仔细看着,又抬头看了看龚拂阑,诧异问道:“这么多,哪颗药效好一点?” 龚拂阑把这些药丸尽量拢到左手上,腾出右手,食指和拇指在这堆药丸中轻轻的拈起那颗黑色药丸,道:“当然是这颗,这颗是我们家独门炼制。” 锋地嫌弃的撇了撇嘴,道:“那龚宗主把这些都拿来干什么,是炫耀吗?” 龚拂阑呵呵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颗丹药是需要其他这些丹药滋养的,直到要吃的时候拿出来才有用,不像你们那些个都是单个的。”说完他笑嘻嘻的把黑色丹药放入了龚林乐的嘴里,将手微微弓起,轻轻覆着,继续道:“你们有所不知,如果身体无毒,这样吃可以提高功效。” 锋地一副很受教的样子,专心的听着,眼神却一直留意着龚林乐的反应,而龚林乐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龚拂阑似乎察觉到了龚林乐口鼻处的呼吸,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神色,接着道:“林乐真的还活着,原来不是诈尸,还好,还好,林乐还活着。” 峰回路转,在极度悲伤之后,看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龚拂阑像是抓住了一块水中浮木一般,紧紧的盯着龚林乐,眼睛一眨不眨。 萧挺看着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龚林乐,问道:“他睡过去了?” 龚拂阑都顾不上抬头看一眼他们俩,解释道:“萧姑娘,他要睡一会,不过不是很久,两三个时辰。” 锋地转身欲走,看了一眼萧挺,道:“我们出去等吧。” 萧挺似乎能猜出锋地要藏匿那颗药丸,但不知他为何要藏匿药丸,或许和这颗药丸独特的炼制方法,还有它的功效有关,听他这么一说,就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很远,锋地再次拿出了那颗黑色药丸,用两指捏着,仔细瞅着。天空阴沉沉的,药丸散发出的幽暗光芒,和这昏暗的空气相辅相成,他不停的念叨:“我早就听说龚家炼药的方式很是独特,没想到是如此,但不知这单独一颗,是无效还是会有反作用。” 他说的反作用当然指的是既然不能解毒,那会不会反而有毒,萧挺知他意思,道:“你怎知这药丸是龚家的。” 锋地转头看她,微微笑道:“龚林乐那晚来找我,说从龚拂阑那里偷来一颗解毒丹药,还提了一下这颗丹药放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药丸中,不知是何原因。” 萧挺道:“所以。” 没等她把话说完,锋地连忙道:“当时我就觉得疑惑,所以我想试探一下龚拂阑,真没想到,不过现在只知道一半,还有一半现在还不得而知,所以。” 也没等他说话,萧挺插话道:“所以现在,翘首以待,伺机而动?” 锋地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心里却由衷的高兴,高兴于萧挺的慢慢改变,从一开始的冷漠,到现在的有些小情绪。 锋地道:“我们回灵堂,最好在龚林乐醒来之前,想办法从龚拂阑那里套出点话来,我刚刚是真的想问,但感觉太刻意了,最好让龚拂阑自己说出来。” 萧挺也凑近看着药丸,锋地举着,萧挺的发丝随着微风摆动,飘过他的手腕,一丝瘙痒,他却没动,只感觉有些温暖拂过他的心头,萧挺仔细看罢,退后一步,微微抬头,发觉锋地正在看着她,问道:“你是在看药丸还是在看我?” 锋地心道,这姑娘,这话什么意思,说话太直了吧,是在直接问我呢,难道一点都不害羞吗。 正在他犹豫怎么回答之时,萧挺道:“我没什么好看的,估计你是在看药丸吧,好了,我们走吧。” 锋地心头一怔,估计傻,什么都不懂,也对,他师父八成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八岁之前嘛,她父母和哥哥姐姐更不会跟她说这些,想着,他无奈的叹息,摇头。 两人回转灵堂,一路无话,都在想着如何套话这事,快走到灵堂,龚拂阑却走了出来,脚步匆匆,一见到他们,立马停了脚步,神色凝重的看着他们。 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锋地开口问道:“怎么了,龚林乐还好吧,这不是还没到两个时辰吗?” 龚拂阑摆手,道:“他没事,一切正常。” 锋地疑惑问道:“龚宗主为何如此神色,吓我一跳。” 龚拂阑跺了跺脚,神色焦躁,道:“唉,我刚刚想起一件事了,真不知道该不该说。” 锋地和萧挺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龚拂阑。 龚拂阑将佩剑重重的往地上一戳,像是下定了决心,愤然道:“黑色药丸,就是刚刚给林乐吃的那颗,我前面去取的时候,着急没注意,只是好像少了一颗。” 萧挺心里咯噔一下,瞳孔缩了一下,但忍住没去看锋地,锋地去面无表情,幽幽的问道:“少了,怎么少了,很重要吗?” 龚拂阑道:“我刚又去了一趟,确实少了,你们不知道,这事情要糟。” 锋地状如无意的问道:“如何要糟?” 龚拂阑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挺,萧挺会意,识趣的走到一边,离得很远,龚拂阑这才说道:“这药丸和其他药丸不一样,炼制方法和存储方法很特别,正是这样,药效才特别好,它不能独立保存,必须和那些鲜亮的药丸放在一起,不然就会失去功效。” 锋地道:“失去功效,就等于废药一颗,那有什么糟的。” 龚拂阑道:“如果成了废药倒还好了,你不知道,这颗药丸离开那些药丸越久,毒性就越强。” 锋地这时才真的心惊,大惊失色问道:“解毒的药,会成毒药,那如果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那就大事不好。”接着他马上镇定了下来,道:“没事啊,现在毒药不都是有药可解嘛。” 龚拂阑再次摆手,道:“无药,无药可解,解毒之药一旦变成毒药,便无药可解。” 锋地无意间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那我们再找找。” 龚拂阑叹了一口气,道:“八成是龚林乐这小子拿的,我跟他提过一嘴,其他知道的,都死了。” 锋地问道:“那他知道这丹药其中的奥妙吗?” 龚拂阑道:“不知道啊,我说是说过,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锋地心道,龚林乐八成没有听进去,不然不会拿了出来,让自己给他吃,幸亏没拿,不然龚拂阑觉得是他害死了龚林乐,幸好自己藏了别的心思,不然这事情真的会糟,随即道:“再过一个时辰,龚林乐就醒了,你到时问问他不就行了。” 龚拂阑点头,连道:“对对,没错。”旋即步履匆匆的回转灵堂。 第 20 章 催命 萧挺看着龚拂阑衰老的背影,心中不知泛出什么滋味,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走了过来的锋地,锋地问道:“怎么,心软了?” 萧挺很是诧异锋地的敏锐眼光,否认道:“没有,不可能。” 锋地道:“最好如此,还挺犟。” 萧挺问道:“你有办法,是吧?” 锋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半晌沉默,他的视线落在了萧挺的脸上,犹豫的道:“你,有办法,操控封五翼的鬼灵吗?”说完,他再没作声,小心翼翼的看着萧挺。 萧挺先是一惊,她的目光本来是盯着房檐处的檐角上,突然回头,看着锋地严肃的脸,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她知道,锋地的意思是,不似上次简单的操控飞镖上的鬼灵,而是让她控制封五翼的鬼灵,以此来操控封五翼已经没有呼吸,没有行为能力的身体。 这个法子,可是只有悟灵秘籍上记载,萧挺警惕的看着锋地,他是什么意思,是试探我有没有看过那本秘籍,顿时觉得喉头发干,喉咙发紧,双唇抖动,只说了一个字:“你!”第二个字一直没从她喉间吐出。 锋地耸了耸肩,坦然道:“不会,就算了。”语气很是无奈,她终究,到现在还不相信他。 锋地朝前走了十几步远,萧挺小声喊道:“等,等下。”锋地的脚步没有停,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着,但是走的很慢。 萧挺蹲下身去,双眼还是看着锋地似乎很是萧索的背影,提高了些音量,道:“你等下。” 锋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还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接着又抬起步子往前走去。 萧挺起身,还是在踌躇,小小的迈了一步,又立刻收了回来,站在原地,静默不动。 锋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叹了一口气,搓了搓脸,转过身来,远远的看着萧挺,两人已经离得很远,看不到她的神色,看不到她的眼睛,也许这样的距离,才能让她有安全感,靠的太近,她会紧张。 锋地声音很轻,但传的很远,萧挺能听到,锋地道:“悟灵秘籍,始终是我们之间的一道隔阂,一道阻碍吗,你一直觉得我是和他们一样,对其向往的人吗?” 萧挺声音也很轻,也传的很远,锋地能听到,萧挺道:“不是,但你也知道,那本书是要了我全家性命的一本书,我怕提起,我怕旁人提起,怕旁人让我使用,对不起!” 锋地笑着,笑容惨然,这个萧挺没看到,锋地道:“没事,你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你不想让我知道,这很正常,但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旁人,你这样说,我很不舒服。” 萧挺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他,确实看不到他的神情。 锋地继续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我没有试探你,只想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看过悟灵秘籍。” 听到他说的最后六个字,萧挺倏然往前走了两步,锋地静静的看着她,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最后,你都会知道,看过悟灵秘籍的,绝不只是你一人,因为,你也知道,廷家,还有人活着。” 萧挺终于开始往前走去,来到了锋地面前,道:“我会,有些事,我相信你!” 锋地道:“好,有些事相信我就好,我可不要求,你现在所有事都相信我。”说完对着萧挺眨了眨眼。 萧挺冷冷的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想看他,道:“我们是要利用封五翼的鬼灵把龚拂阑引开是吧?” 锋地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我这里负责等醒来的龚林乐。” 萧挺道:“好。”说着就绕过了正堂,往堂后走去。 龚家这两天接连遭祸,府内静悄悄的,鲜少有人行走,多数人都在另一处院内,灵堂里也没有人,只有龚拂阑站在棺木前,另一侧的棺木里躺着封五翼的尸体,棺盖就这样随意盖着,他也没有去好好盖上。 他站在一边默默等着,四周只有烛台上的火光缭绕,他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就怕睡着的龚林乐又有什么差池,他现在一个孤家寡人,终究还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以前被龚家不怎么待见的儿子身上。 身后的棺木,突然发出了木板移动的摩擦声,他以为是龚林乐有什么反应,赶紧扒着棺木往里探去,龚林乐依旧安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刚想松一口气,啪的一声巨响,木板掉落在地,迅速回头一看,封五翼所在的棺木,棺盖仰天倒地。 令他胆寒的是,封五翼那张已经被勒的紫红的脸,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龚拂阑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刚靠到了身后的棺木,又立马停了脚步,整个人失去重心,脚步不稳,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伸手扶住了棺木,才稳住了重心,心神还是激荡,惊慌的看着封五翼此时已经坐起的身体。 封五翼坐了起来,表情漠然,就像没看见龚拂阑,双手撑在了棺木上,竟站了起来,接着就是半晌没有动,龚拂阑只能结结巴巴的问道:“五翼,你醒啦?” 封五翼一脚跨了出来,龚拂阑立马挡在了棺木前,生怕封五翼一下扑过来,扰了龚林乐,慌张道:“五翼,你这是要做什么?” 封五翼已经从棺木里走了出来,依旧面无表情,站在了龚拂阑的面前,突然,幽幽的哨声响起,鬼哨,龚拂阑心中大惊,声音都有点颤抖,眼睛往四下打量,没有飞镖。 他刚松了一口气,哗啦一声宝剑出鞘,他诧异的看着封五翼从他的腰间拔出了佩剑,剑尖没有对着他,而是对着棺木里的龚林乐,龚拂阑立刻念出剑诀,佩剑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还是被死死的握在了封五翼的右手之中。 他不知,佩剑如果捏在一个活人的手里,或者捏在一个无人操控的死人手里,剑诀确实有用,而现在他的佩剑是操控在一个鬼灵之下,那就没有半点挣扎的能力。 剑尖虽然在不停的颤动,似乎是想挣脱出来,看着即将劈下来的剑芒,龚拂阑只能伸出双臂,用剑鞘用力一挑,一道斜着划过棺木的白光,剑尖被挑到一边,险险避过龚林乐的身体。 堂后坐着萧挺,靠着白墙,她的身体背对着灵堂,她紧闭着双眼,却能清楚的看到灵堂中发生的一切,时间太紧,她急促的催动着鬼灵,鬼哨发出的声音凄厉可怖,惨淡阴森。 灵堂中,封五翼在飞快的变幻着袭击龚林乐的动作,劈砍刺削,招招皆是杀招,都是靠着龚拂阑用着剑鞘抵挡,勉强支撑,不多时,龚拂阑已经气喘吁吁,心想,这娘们,死了还不放过龚林乐,肯定是她毒死龚林乐的。 封五翼不知何时,变换了目标,直直的刺向龚拂阑,龚拂阑又是仓皇失措的抵挡一阵,没过多久,被她逼到了堂外。 一人一鬼,打斗正酣,已经到了离灵堂很远的距离,龚拂阑眼见越逼越远,心中着急,两个时辰快到,龚林乐估计也快醒了,他暗中祷告,要不等一会醒,要不醒了就立马出来,一起来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灵堂内,没有龚拂阑希望的那样美妙,锋地稳稳的把步子踱到门口,远远看着堂外远处,龚拂阑被封五翼缠的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越离越远。 锋地挑了挑眉,心底暗暗竖起拇指,萧挺确实功力非凡,只可惜她还是不愿外露,对他还有提防之心。他走到棺木之前,定定的看着龚林乐按时醒了过来。 龚林乐睁开了眼,立马爬了起来,看了一会也在看着他的锋地,顿时清醒过来,气恼道:“娘的,老子明明没中毒,反而最后落了个昏迷。”话音刚落,他自觉失言,立即扫视了下四周,听到了诡异哨音,发觉龚拂阑不在,又惊异道:“父亲去哪了,他也不在这里等着我重见天日。” 锋地摇头道:“我不知,他好像跟你大娘打起来了。” 龚林乐差点又躺倒在棺木里,惊吓的问道:“封五翼没死?” 锋地一把把他从棺木里拽了出来,龚林乐被他强拉着走到门口,指着远处打斗的两人,道:“你看。” 龚林乐跌跌撞撞的来到门口,举目望去,似乎是有两人在打斗,他刚醒来,眼神还没恢复,只能从身形上判断出一人肯定是龚拂阑,而他对封五翼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封五翼现在又不是活的封五翼,只是一具尸体,一些动作和生前完全两样,似乎还夹杂着一点萧挺的动作。 锋地在旁,解释道:“封五翼现在是一具尸体,这样打斗下去,时间长了,龚宗主一旦被她伤到,尸毒肯定会到龚宗主身上,这样就糟了,要不我们去帮他?” 龚林乐一手扶着门框,一只手疯狂的摆着,道:“不,不去,我不去,再说就算中了尸毒也不要紧。” 锋地疑惑道:“不要紧?你有法子解?” 龚林乐伸手平摊道:“把我给你的那颗药丸,还给我,对了,你刚刚怎么找不到了,难道你见我家灵药好,藏起来了?这个可不给。” 锋地伸手入怀,继续掏了半天,道:“刚刚漏到小钱袋里了,我在别的地方找了半天,幸好龚宗主也有,回去拿了。” 龚林乐突然想起来龚拂阑喂他吃药之前,说这药单独放无效,接过锋地递过来的药丸,仔细观察,龚家的药丸有独特的幽暗光泽,别家仿制不来,所以一看这颗绝对是自己给锋地的那一颗,才放下心来,揣入怀中,心中纳闷,要和那些糖丸似的药放一起才有效,四下寻找,看到那一堆糖丸还端端正正的放在棺木外的一个角落里,立马将这颗药丸放了进去。 他素不知,这颗药已经脱离糖丸很长时间了,毒性越来越强,现在放进去,不但毒性不减,反而会蔓延至那些糖丸中,之间相互影响,反而越来越毒,可惜这些话语是在他酣睡之时,龚拂阑跑出灵堂跟锋地单独说的,而锋地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木然不语。 那边,封五翼已经挥起宝剑,重重的劈向龚拂阑,龚拂阑还是举起剑鞘抵挡,这时封五翼去改变了前面的套路,剑尖擦着剑鞘,突然转了方向,直直的砍向龚拂阑的肩头。 龚拂阑一下躲避不及,生生的挨了一剑,一剑未完,伤口处刚溢出了鲜血,封五翼突然扔掉了佩剑,龚拂阑立马去捡,封五翼趁此档口,右手手掌弯曲,在龚拂阑肩头狠狠抓了一把,龚拂阑一声惨叫,栽倒在地,肩头被生生的抓了五个血手指印,与刚刚佩剑划过的伤口相互重叠,交相辉映,同时,封五翼体内的尸毒从她的手指尖进入了龚拂阑的伤口处。 龚拂阑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声音划破了夜空,生生的传到了龚林乐耳中,龚林乐忙转头看向堂外,又看向了那颗放在花花绿绿药丸中的黑色药丸,心想,时间差不多了吧,起码放过,多少有点功效,立刻走近,狠狠的一跺脚,拿着黑色药丸就往外跑去。 堂外,龚拂阑还在苦苦抵挡,身上衣服被划破,露出长长的数十条伤口,腥红中泛着隐隐黑色,不知何时,他已经捡到了剑,就在龚林乐跑向他的那一刹那,他用尽所有力气,刺向了封五翼的心口。 就在宝剑捅入了封五翼的体内,锋地轻轻的朝着堂后吹了一声口哨,萧挺放下了鬼哨,鬼哨的哨音随即停止,她疲惫的靠着院墙,一阵头痛欲裂。 封五翼的身体带着那把亮闪闪的宝剑颓然倒地,再无动作,龚拂阑这才长舒了口气,躺在了封五翼的身边,却一点都不想看这位昔日的妻子,他痛苦的捂着伤口,满怀期待的看着跑过来的龚林乐。 待他看清龚林乐手中拿着一颗泛着幽暗光泽的黑色药丸,心中一凛,强撑着手臂,微微抬起身体,准备细看,龚林乐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高兴的道:“父亲,你的灵药,我这有一颗,你赶紧吃了。” 龚拂阑看清黑色药丸正是他自己炼制并丢失的那颗,心中大惊,慌忙开口道:“不,这不能。”话没说完,龚林乐已经顺理成章的在他开口之时,将手中的黑色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对着他的胸口轻轻一拍,药丸在龚拂阑还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已经从他的舌尖经过了喉管,最后滑落到了他的腹内。 药丸的毒性还没发作,他已知道大事不好,今天,现在,就是他的大限之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死里逃生的儿子,还没跟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要了他的命,而他一直引以为傲,奋战了多年辛苦炼制的独门解毒药丸,竟然是他的催命药丸。 他眼白一翻,药丸在所经过之处,已经开始溃烂,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龚林乐见他神色不对,脸色陡然发白,紧张的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这个不是解毒的药吗,你刚刚还给我解了毒,你怎么现在像是中毒的样子?” 龚拂阑心想,我的儿啊,我就是中毒啊,还没想完,他眼白已经翻不上了,双眼一闭,瞬间绝气而亡。 龚林乐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命呜呼的龚拂阑,脑中全是空白,全是茫然,事情不该如此,虽然父亲不让他进家门,有时也不怎么待见他,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再自己刚进家门没几天就如此,他望着空荡荡的龚府,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没发现刚刚还躺着的封五翼的尸体,突然站了起来,他听到了笨重的脚步声,才慌忙回头,满脸惊愕的看着封五翼,没来得及站起,就手忙脚乱的往后挪着身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封五翼没有如他所想,对他进行袭击,而是往府外门口走去,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向外迈去,像是听了什么号令,线路笔直,目标明确,龚林乐这才发现府外传来的诡异哨音,他突然想起,自己刚醒来,堂后也是一阵诡异哨音,但是他能确定,先前的哨音并未移动,这时的哨音是另外一处传出。 龚林乐已经顾不上了,如此的封五翼,她要往哪里去,随她去吧,只是心中怅然,这几天龚家的事,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别的,走向了没落。 锋地等了许久,萧挺没从堂后走出,心下着急,也顾不上看堂外的场景如何,绕过灵堂,来到堂后,远远的看见,一处阴暗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紧紧蜷缩,似乎是在发抖,疾步跑了上去,待看清楚萧挺那张煞白的脸,顿时心惊,眉尖隐隐抽动,问道:“你怎么了,是操控鬼灵造成的?” 萧挺头疼的厉害,没有精力顾及,只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冷汗从发丝中渗出,顺着额头流向脸颊,一张不算白皙的脸庞,此时苍白的可怕。 锋地现在不知是什么心情,蹲下身去,一把带着她的肩头,将她的脸埋入了自己的胸口,萧挺似乎是要挣扎,但已经没有力气摆脱他摁在她肩头的双手,只能任由他紧紧抱着。 似乎是感到一阵温暖,萧挺的头疼慢慢减弱,直到症状消失,她就像大病一场过后,整个身体放松了下来,肩膀靠着锋地的手臂,昏睡了过去。锋地没有松手,将她的肩膀靠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搭上她的脉门,细细的暖流流遍了她的全身。 第 21 章 坐船 深夜,月亮从云中跑了出来,在萧挺苍白的脸上投射出了一道明媚的光芒,皎洁如玉。 锋地抱起了萧挺,从堂后走了出来,没有遇到任何人,只是远远的看着龚林乐还在对着龚拂阑的尸体发呆,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封五翼,心中疑惑,突然听见龚林乐一声长长的恸哭,凄惨无比。 锋地心下一颤,脚步顿了顿,然后转过了身,面对着龚林乐,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或许他不该如此,利用了龚林乐,害死了龚拂阑,他们应该正大光明的复仇,为何用如此的卑劣伎俩,这样岂不是和他们一样。 而他们的漠视,也造成了封五翼的惨死,是不是原本不该如此,享受报仇快感的自己,何尝不是同样卑劣的他们,他看了看抱着的萧挺,自己从没向她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在利用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那么的不堪。 他们现在离开龚府,对于处境和心境都很尴尬的龚林乐,也是一件好事,不然龚林乐到时醒过神来,回过味来,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状态,来告诉他们这件蹊跷又荒唐的惨事。 锋地走出龚府,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先把还在沉睡的萧挺放到了榻上,给她盖上薄被,自己便去了旁边那间房,没有睡觉,只是侧耳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 直到深夜,锋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再一次来到了萧挺的房间,萧挺没有醒,他站在榻前看了一会,来到了桌前,取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了五个字,用镇纸压上,便走出了房门,他没有回房间,走出了客栈,往龚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萧挺睁开了眼睛,周围一切很陌生,她立马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下榻推开了房门,是一家客栈,她扶着栏杆往下看去,街道偶有一两人路过,时辰尚早,锋地兴许在另一间房内。 她却在走廊处听到隔壁房内有人在闲谈,两个都是男声。 一人道:“我昨晚听说龚拂阑死了!” 另一人道:“真的?怎么死的?” 一人道:“死法很玄乎,说是吃了自己炼制的毒药死的,又说是被自己那位死了的彪悍夫人给弄死的。” 另一人道:“他那外边藏着的儿子刚一回乌砖,就碰到这么多事,还真是够倒霉的。” 一人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啊,也架不住是他那宝贝儿子给做的这事。” 另一人道:“现在龚家就剩下了他那儿子一人,真可谓是白白得了龚家这么打一份基业,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事是他儿子做的。” 一人道:“这阶段这些仙家好像都不太平。” 另一人立马附和道:“没错,我也这么觉得,前阶段是郎家死了郎万继和朗千古,这几天又是龚家,龚家可是比郎家更惨,在郎家死了个龚清明,回家后又都死了,只剩下外面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一人马上答道:“好像叫什么,什么乐?” 另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青石有个林乐府,好像是以前廷家的府宅,应该叫龚林乐。”说到这里他小声怪叫了一声,一拍桌子,道:“我知道了!” 一人被他吓了一跳,腾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另一人马上神神秘秘,凑近他耳朵,低声道:“难道是龚林乐把廷家的冤魂带了过来,要了龚拂阑的命?” 一人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那封五翼为什么会死,封五翼跟他们廷家又没仇,廷家灭门那晚,封五翼压根就没去,好像当时还阻拦来着。” 另一人坐了下来,似乎心中想法还是不能开解,无奈道:“我就是觉得他们两家的离奇死亡,多少跟廷家有点关系。” 萧挺没有继续听下去,听到龚拂阑死了,她很是感慨,虽不是她亲自杀的他,但也是她和锋地造成的,不过真不知道此时敏感多疑的龚林乐,是如何想是自己杀死了龚拂阑这件事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愧疚,目的虽然达到,手段却不是很正大光明,而封五翼的死,还真是不该发生。 她回转房间,坐在了桌边,一眼瞥见了桌上的一张纸,纸上五个字,字体瘦劲清峻,字如其人,萧挺看着“伊家,自己去”五个字,倒是简单干脆,不似他平时说话风格,萧挺微微一笑,放下了纸,揉成一团,放入一边的水盆中,没多久就变成了一团纸浆,她靠在了椅背上,陷入沉思之中。 锋地应是走了,不知他去了哪里,不管他,萧挺想着,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去麻滨伊氏,萧挺简单收拾了下,便出了客栈,踏上了去往麻滨的路途。 萧挺又恢复了男儿装,一身黑色长衫,乌黑的长发拢起,头戴一只黑色圆帽,她已经习惯这样的装扮,前一阵虽也不是纯粹的女儿装,她还是有些许不适应。 她对伊家并无多大怨恨,因为在她面前,并未看到伊家有人杀了自己的亲人,当时伊酌温只是跟着他们走进了书房,并没有什么动作,所以对于他,萧挺不能马上下定论,而父母和大哥的死,她并未见到,本来想着等龚家的事情了解之后,她抽空好好问问锋地,他有没有看到详情,她这次只是想去看看伊成起。 赶了两天的路,这天下午,她来到了麻滨,伊家是依山而建,陆路和水路都有,只是走陆路要绕好大一个圈子,走水路比较近,一般他们也都是走水路。萧挺望着对岸,天气阴沉,虽湖面不大,望过去也是白茫茫一片,水天一色,对面的山体也只是依稀看到隐约的轮廓。 湖对面不只是伊家一家府宅,在伊家周围也有个十几家人家,湖岸边也停了几艘小船,船家只有一家,而这家人家有三个儿子,加上老子一共四人,他们家终年靠打鱼为生,有闲的时候也方便给湖两岸的人家渡渡船,因此他们家靠着打鱼和渡船,小日子也算过得丰盈。 这时,岸边只停了一艘小船,船上无人,想是因为太忙,走开了,岸边却站着有五六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现在已是下午,应该不是去走亲戚,大概是回家的,他们也不着急,站在岸边悠闲的等着,估计他们也知道船家忙去了,总要回来的,他们也习以为常。 萧挺见是如此,也不着急,站在一边等着,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觉得她面生,见她也在等船,惊奇问道:“这位小公子,你是要去对面?对面有亲戚?” 萧挺摇了摇头,道:“对面没有亲戚,只是听说对面有山有水,就去看看。” 妇女又道:“去看看啊,小公子啊,你去了对岸,今天就没回来的船了,要等明天上午才有,你晚上没地方住了。” 萧挺倒没料到如此,有点猝不及防,道:“那我今天去不了了。” 妇女很是热情,笑着道:“没事,没事,公子没地方住,就住我那吧。”话说到一半,拉着站在旁边的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壮实的小伙子,道:“这是我儿子,我家没闺女,你来住,没什么不方便的。” 萧挺开始一惊,以为这位中年妇女有什么想法,后来听她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突然又想到不会让他儿子跟自己住一屋吧,心又提了上来,这样心脏就这么起起落落,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心道,我先过去再说,不行的话随便哪里猫个一夜都行,随即答应道:“大姐,好的,到时不行我再来你家叨唠。” 等了很久,一个戴斗笠的年轻人才走了过来,身后也是两个戴斗笠的人,两人均是中等身材,都穿着黑衣,但是他们把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那位大姐喊了起来,道:“小二子,你来啦,今天忙啊。” 那位被唤作小二子的年轻人已经跨上了渔船,朗声答道:“张姐,是啊,家里有点事,乡亲们上船吧。” 渔船不大,能坐十来个人,岸边的人纷纷上了船,萧挺跟在他们身后踏上了船板,刚坐下,看到那两个戴着斗笠的人也上了船,已经没有了别的空位,有一人就坐到了萧挺的旁边,另一人便坐在了他们前面,萧挺无意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那人却侧过头去,她只能看到那只戴在头上的斗笠在微微晃动。 众人都坐好,小二子便解了绳索,一拨船桨,小船离岸而去。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聊着家常,那位大姐的声音尤其响亮,看上去应是个开朗热情之人。 萧挺一直盯着前方的绵绵青山,想着心事,身边之人和身前之人虽是同行,却也没有交流,只是无声的看着水面。 水面开阔,水波荡漾,涟漪不断,周遭环境清清凉凉,小舟翩然,随着微波稍稍起伏,心情也随着如此美景而美妙无比,萧挺又想起了十年在林中、山顶修炼的日子,也是如此的心旷神怡,就如小小一人身在浩瀚大海之中。 她正凝神浮想,那位大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后,猛地一拍她肩膀,她肩头一颤,倏然回头,见是她,无奈的松了口气,大姐见她如此神色,抱歉的道:“把你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是想说你到时别不好意思,只管来就是了,我家就在最西头一家。”她说着往西边指了指。 萧挺又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姐。”正在她说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身边的斗笠人抓着,心中惊愕,看向那人。 那人微微偏着脸,依旧看不出面容,只看得到他瘦削的下巴,以及下巴上深深的一道疤痕,疤痕很长,直接贯穿到了他的脖颈,似乎是被人割喉而过。萧挺心想,这人命真大,被人如此对待,竟还能活着,不能不说此人被苍天庇佑,老天眷顾。 萧挺有些恼怒,用力甩了甩胳膊,斗笠人这才松开了手,没有看她,声音平静无澜,淡然道:“我是怕姑娘掉下水去,抱歉。” 声音明显是压低了,但还是能听出他应是个青年,蕴含着深厚的功力,而这个声音还是藏不住他自身带着的英气勃发,萧挺被他松开衣袖的左手紧紧的抓着船板,身体在微微颤抖,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又太不熟悉了,太久了,她没听到这个声音。 十二年,她每夜都会做梦,所有的亲人都在跟她说话,不管说了什么话,都是轻柔至极,就算是谴责的话语,在她听来都是美妙至极,每次醒来,她都含着泪水,有些事,有些人,真的是再也回不来了。 萧挺再次看向斗笠人,下巴上的狰狞伤痕让人不忍直视,可是只露出的下巴,和下巴上的那张薄唇,让她心头颤动,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半张脸,确认无疑,定是她的那位至亲。 如今,现在,她的至亲,有一个人回来了,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压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不让旁人发现,她微微低着头,紧紧抿着双唇,胸口一抽一抽的,憋得发闷,似乎是这么多年的委屈愁苦,窝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 身边那人的手,轻轻的覆在了她的手上,她没有发觉,还是紧紧抓着船板,木板被她抠的咯吱咯吱作响。 斗笠人的手稍稍握了握她的手,温暖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捏着船板的手微微松开,这一次,她没有抽离,时隔多年的熟悉感传来,泪水还在往下流着,她低着头,眨了眨眼,没有再让泪水流下,随着脸颊上泪水的干涸,心头的憋闷感才慢慢散去,她没有再往身旁看去,只是在深深回忆着儿时的过往。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笑容微微绽开,心情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斗笠人似乎发觉了她已经平静,立马抽回了覆在她手上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嘴角也不禁弯了弯。 萧挺的左手顺着他抽回手的方向摸去,没有摸到,低头一看,那只手已经撤回,五指在膝上轻轻的打着节拍,这时他往昔的习惯,他最喜欢弹琴了,就算身边没有琴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敲动着手指,有韵律的一下下敲着膝盖,瞧着桌面,敲着茶杯。 身前的斗笠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下了斗笠,回头朝着萧挺一笑,萧挺看到他偏过来的脸,不禁一怔,是郞千章,又急忙转头去看身边的人,他还是压着斗笠,微微低着头,也对,不能让他人看到。 郞千章把头转回,正襟危坐的继续看着湖面,膝上放着一把佩剑,再次把斗笠戴了上去,却没压低。 郞千章为何会跟他在一起,难道是很久之前就认识,萧挺心里疑惑,目光紧紧的盯着郞千章的后背,只听郞千章轻轻道了一声:“大哥。” 萧挺心头一凛,身体向前倾了一倾,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又听到身边斗笠人轻轻嗯了一声,他们俩别无他意,只是想告诉萧挺他们之间的关系,萧挺听出来了,估计是结义兄弟,但她还是疑惑,这可是仇家,不知有什么因缘巧合,才结成了义兄弟,疑惑太多,谜团太多,现在都不方便问,不过她已经很高兴了,大哥真的还活着,虽然上次在悬崖边瞥了一眼,现在却活着坐在她的身边,她还有亲人在。 第 22 章 首恶 三人归于平静,虽然身后声音仍是嘈杂,萧挺耳边只听到的是船夫划着船桨,船桨穿过湖水,哗哗的水声,就似小时候,廷赛威把她抱到桌边,弹着古琴发出的叮咚之声,清脆动听,心底由衷散出的平静和温和感。 离滨山不远,小船快靠岸的时候,廷赛威往萧挺身边侧了侧,萧挺偏头看他,廷赛威摊开了右手,手掌心里放着一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萧挺怔怔的看着这只蝴蝶结,廷赛威在斗笠下的脸微微笑了笑,她也笑了笑,伸出左手拿起了蝴蝶结。 萧挺把蝴蝶结放在了手心,低头看着,蝴蝶结不大,应该是小女孩戴的那种,她没见过,鲜活的红色,她突然记起,小时候,廷赛威总跟她说,不要把自己弄得跟个小子似的,既然是个女孩子,就要穿的像个女孩子。 廷赛立听了大哥的这些话,总是傲慢的别过头,对此事嗤之以鼻,不予苟同,现在的大哥,还是如此的执拗,她不禁又笑了笑,再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男儿装,竟然笑出了声。 廷赛威这才转过头,戏谑的看着萧挺,萧挺从怀里拿出了小钱袋,廷赛威看到这只白色的小钱袋,神色不禁一愣,视线落在钱袋上许久,直到萧挺把蝴蝶结放入钱袋,再将钱袋塞入了衣襟里,才缓缓的移开了视线。 廷赛威神色复杂,视线又移向了萧挺的脸上,看到了她左脸颊上那道细长的疤痕,放在膝盖上的手,刚才还镇定自如的打着节拍,这时却停止了动作,手指微微蜷起,骨节发出咔咔的轻微声响。 萧挺偏头看向他,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的脸颊,抬手想去遮掩,廷赛威轻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但是骨节上的声响没有停止,这时已经捏紧了拳头,手背青筋突起。 萧挺再把目光看向他的手背,肤色黝黑,和脸上皮肤一样,三十出头,似乎已经饱经沧桑,眼眶里不禁又是一热,这次强行忍住,没让眼泪再次落下,因为已经到了湖岸。 他们三人靠近船艄,郞千章率先站了起来,走上了岸,廷赛威紧随其后,也上了岸,萧挺没有动身,还是坐在原处,身后的大姐来到了她的身旁,疑惑的问道:“小公子,怎么了?不上岸。” 萧挺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上,上岸。”说着话,大步迈上了岸,却站在岸边,离廷赛威远远的。 郞千章发现她没有跟上,这时人多,他只是看了这兄妹两人一眼,没有作声,待人都走完了,小船也划走了,他才走上前来,轻轻的拍了拍萧挺的肩膀,道:“走吧,小文吏,我这次是把你带出来,去伊家有事。” 他简而言之的一句话,意思是萧挺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以前不是在郎家呆过嘛,这次遇到也算是顺理成章的能一起进伊家。 他刚拍上萧挺肩膀的手,被一只手轻轻挥开,廷赛威走了过来,肃然道:“她是我妹妹。”意思太明显不过,这是我妹妹,你可不要碰她,也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郞千章被廷赛威挥开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片刻,才落了下来,讪讪一笑,道:“那我们走吧。” 萧挺轻轻的嗯了一声,才跟在了他们身后,顺着山路一直往上,伊家府宅建在滨山山腰,路程不远,沿路都是树木兰草,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莺歌缠绵,轻轻地萦绕耳畔,不绝于耳…… 一路上,廷赛威双手背在身后,有时右手还向身后挥了挥,一根食指伸出,萧挺伸出右手在他的手指上捏了捏,随即松了手,却不像小时候那般,捏着不放手。 山路上走下一人,斯文书生气,一点没变,还像当年萧挺见到那般,正是十二年前也算救过她一命的伊成起。 伊成起见是三人,脚步顿了顿,抱了抱拳,道:“郞千章,哦,不对,现在要称呼郞宗主了。”他一手拍了拍已经走上前的郞千章的肩膀,接着道:“千章兄,家门不幸,节哀。” 郞千章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以作应答,随后立马抬起头来,满脸悲伤,摆了摆手,道:“都过去了,我们还是要往前看的。” 伊成起又看向了戴着斗笠的廷赛威,问道:“千章兄,你可是说是带一人,没说有两人。” 一般人看来,跟着郞千章一起来的,只会是站在身后的萧挺,她像个文吏,所以伊成起没有疑惑她的到来,而是问起廷赛威。 郞千章瞥了他们一眼,立马答道:“是这样,我半路遇上我大哥,你知道的,我有个结义的大哥,所以一起来了。” 伊成起没有见过廷赛威,只是听说过郞千章有位只见其人不见其面的大哥,看他戴着斗笠,见到他也没摘下,而是压得更低,也不奇怪,搂过郞千章的肩膀,道:“我们上去吧。” 他的手刚刚还自然的搭在郞千章的肩上,突然一滞,转头看向沉默跟在身后的萧挺,疑惑的看了两眼,喃喃道:“这位小哥,看着眼熟。” 郞千章也转过头来,问道:“你见过他?” 萧挺忽然很想走到廷赛威的身后,刚迈了一步,觉得不妥,又停住了,面无表情的站着,心跳突然加剧,这时,她看到了自己的恩人,心中感慨万千,却不能当面点破自己的身份,见伊成起说她眼熟,既希望他能认出,但更希望他没有认出。 伊成起突然说了一句,道:“小哥长得好秀气,不错。” 郞千章心中一阵了然,他知道伊成起喜欢男人,更喜欢长相秀气的男人,怕是女扮男装的萧挺入了他的眼,心中苦笑,伊成起啊伊成起,这人可不是你想喜欢就能喜欢的,她的哥哥可在一边怒视着你啊。 他想的没错,廷赛威听到伊成起这句话,手中紧握佩剑,双眼狠狠瞪着伊成起,虽然伊成起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也阻挡不了他想要杀人的眼神。 萧挺从八岁起在山中长大,一直勤于修炼,不谙世事,不知为何恩人突然来了这么句话,也不觉有什么怪异之处,竟然对着伊成起笑了一笑。 伊成起眼睛一亮,心中微波荡漾,手中突然对郞千章的肩头摁了摁,因用力有点猛,郞千章的肩头竟被他摁的通红,郞千章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恼怒道:“伊成起,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伊成起没有觉察到他的怒气,还沉浸在自己的暗自高兴之中,道:“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一路上,伊成起和郞千章走在前面,但时不时的会偏过头看向身后的萧挺,萧挺猜想是不是恩人认出了她,要想跟她打招呼,也没有避讳。 廷赛威却有意无意的走在萧挺的前面,有意无意的把萧挺挡在身后,也惹的频频回头的伊成起心中恼怒,但也不能明说,此后便没有再回头。 廷赛威无意中落后他们两位很远,轻轻的说了一句:“赛立,这人不可过多寒暄,他是个断袖。” 萧挺微一侧头,似是不解,心想,断袖是何物,为何不可过多寒暄。 廷赛威见状,心中无奈,随即轻声解释道:“断袖,是喜欢男人。” 萧挺挑了挑眉,又偏了偏头,也轻声道:“我又不是男人,与我何干。”话一出口,她才想起,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个男人,不由得全身一抖,心中悚然,恩人之一,竟对我有意,还是对现在装成男人的我有意。 廷赛威叹了口气,大步走上前去,萧挺急忙跟了上去,前面两人这时才发现他们落在了后面,便停住脚步,等着他们。 萧挺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眼皮都不敢抬,磨磨唧唧的走在廷赛威的身后,她不禁想起了有几天没见的锋地,还是他算正常,不知他去了哪里。 伊成起突然说道:“对了,郞千章,你的那位不管世事的二哥也在麻滨,前天我还在一家酒楼里遇到过,邀他前来我家,他却不肯,我只能请他在酒楼里吃了顿饭。” 郞千章似是一怔,旋即恢复平静,温言道:“父亲和大哥走了没几天,他便跟我说要出去散散心,原来他还来了这里,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麻滨。” 伊成起摇头道:“这个就不知了,昨天和今天我没出门,不过他提了一下,说锋家那位二公子,他在麻滨也见到了,他也独自一人。” 郞千章无缘无故的瞥了一眼身后的萧挺,道:“锋地啊,他前几天不是在乌砖吗,怎么突然又来了这里。” 伊成起道:“不知啊,不过乌砖的龚拂阑出事了,龚林乐估计也顾不上他了,所以他就来了这里,这人,喜欢独行。” 廷赛威却注意到了,郞千章提到锋地的时候,看了一眼萧挺,似乎想起一件事来,谧河锋家的人都身着蓝色衣衫,就连钱袋都用蓝色的,但是独独这位锋二公子不同,虽也穿蓝色长衫,带的钱袋却是白色的,包括佩剑的剑穗上也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白色。 而就在刚刚,在船上,萧挺从怀里拿出的小钱袋也是白色的,看着很是陈旧,有些发灰,而廷家,从不用白色钱包,喜欢那种深蓝色,他不由的心中一跳,希望自己敏感的神经,想的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 郞千章问道:“锋地来了,他不来你家吗,干嘛在麻滨瞎逛?对了,他是不是不敢来你家啊。”说完哈哈一笑,揶揄的看着伊成起。 伊成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小妹看上他,喜欢他,他反而躲都来不及,我家小妹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这锋地,也是男大当婚的年龄了,也不着急,这叫什么事情。” 萧挺心头隐隐一抽,暗道好笑,有姑娘喜欢这人,不是挺好吗,自己干嘛如此紧张,又想着,为何要让我自己来麻滨伊家,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们两人闲谈,已经进了伊家府宅,府邸依山傍水,四周人家不多,很是清幽,府邸建筑错落有致,黑瓦白墙,自有一种闲适惬意。 伊成起给他们三人各自安排了住处,因廷赛威和萧挺是跟着来的,自是不用去见宗主伊酌温,便只是带着郞千章去了正堂,留下他们二人现在住处休息。 这样的安排,当然最好,给他们兄妹俩有了独处的机会,两人望着伊成起和郞千章的远去的背影,安下心来,廷赛威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拿掉了萧挺戴着的圆帽,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萧挺没有动,微笑着看着他,廷赛威问道:“你的嗓子,怎么哑了?生病了?” 萧挺道:“不是,一直哑着,那晚被大火熏得。” 两人似是都不想提起那晚的事,可是多年未见,那晚又是不得不提的一个晚上,廷赛威嗓子有点哽咽,道:“我来伊家,是来报仇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郎家,但是不能前来相认,我也在慢慢等着机会。” 萧挺问道:“你和郞千章,是结义兄弟?” 廷赛威点头,道:“是,比他和朗千古还亲,郞千章身世也很凄惨,在郎家受尽委屈,他的生母是被郎万继亲手所杀,所以,郞千章一直想杀了这个亲生父亲。” 萧挺大惊,道:“郎万继为何杀了和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的妻子?” 廷赛威冷冷一笑,道:“妻子,郎万继就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玩玩就想甩了,却没想到,她给他生了个儿子,郎万继家中有妻,嫌她累赘,本来郞千章的母亲就没想住到郎家,只想把儿子抚养成人,只是郎万继为人阴狠,不想因此以后有什么差池和拖累,就把她杀了,庆幸的是郎万继还有一点良知,把郞千章带回了郎家,这事外人都不知道,只道是他和妻子生的第三个儿子,当然,郞千章在郎家,没受到什么优厚的待遇,反而小时候经常被郎万继出气打骂,他有时候会对我说,与其呆在郎家,真不如在外流浪。” 萧挺对此并无太大兴趣,见他说完,便问道:“哥,那你呢,这么些年。” 廷赛威这才疼爱的看着萧挺,道:“我,在那晚九死一生,当时我都觉得自己死了,喉管被割了一个口子,出了很多血,昏迷了很久,莫名其妙的又醒了,我醒来的时候,四周是大火,全是浓烟,都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侧门,逃了出来。” 萧挺接话道:“是谁对你下的手,还有父亲母亲呢?” 廷赛威仰头看了看天,眼眶中的泪水兜兜转转,没有落下,苦涩道:“我,这一刀,是伊酌温割的。” 突然,他噤了声,半天没说出话来,萧挺只是在旁默默等着,没有催促,许久,廷赛威才悠悠然道:“父亲,是被朱悉亚杀死的。”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萧挺心神一荡,随即波涛汹涌,难以平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仇人是那四大宗主,却不料还有炙江的朱悉亚,他竟然是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第 24 章 若揭 夜黑了,廷赛威回了自己的住处,临走之前,温和道:“赛立,好好休息,我就在你隔壁院中。” 萧挺轻轻的嗯了一声,微笑的看着廷赛威的背影,直至消失。她没有马上回到卧房,这些天发生的事就像一团乱麻,该做的不该做的,似乎都做了,现在的她心乱如麻,诸事纠葛。 她静静的坐在院中,看着夜空中那轮弯弯的明月,洒落一片月光,身后的树枝随风摆动,簌簌作响,一切都安静祥和,一切又都在蓄势待发。 坐的久了,她站起了身,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身后一声软糯的猫叫,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她没有回身去看,晚上猫叫也很正常,可是这猫又叫了几声,很是急促,且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她的身后。 锋地站在她的身后,无奈的道:“你可真是心大,要是坏人,岂不是都没有防备?” 萧挺回过身来,道:“有坏人,这么学猫叫,来提醒的吗?” 锋地懒散的越过了她,走到了门廊前,坐在了栏杆边,问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想不到你还是有法子,我还在想着你混不进来,我赶来帮你的忙。” 看上去锋地是压根不知道之前她遇到的所有事情,萧挺道:“因缘巧合,你呢,如此偷偷摸摸的进来。” 锋地似乎也没兴趣知道她是如何进来,如何的因缘巧合,唉声叹气了一会,道:“心情不好,不想再到这里寻不开心。” 萧挺问道:“是因为龚林乐的事情吗?我也觉得不太妥当。” 锋地怅然道:“是啊,原本我没觉得,直到听到他一声惨哭,我觉得是不是不该如此的行事。”他苦笑了一下,又道:“他应该现在已经知道了,是他自己害死的龚拂阑,中了尸毒没有这么快死的,我发觉自己成了另一个郞千章,如此的阴毒小人。” 萧挺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道:“郞千章现在就在伊府。” 锋地把已经搁在膝上的腿放了下来,警觉道:“他来干什么,是他带你进来的,他这要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却有掩饰不住的英气,道:“你是谁,我们干什么与你有关吗?” 锋地迅速的回了头,看到了久未谋面的廷赛威,他十二年前见过他,因为他与廷因泽太像,又与廷赛立有五分相似,故很是有些印象,诧异道:“廷赛威,你竟然还活着?”说着偏头看着萧挺。 萧挺这才回过头来,道:“是啊,我还有哥哥还活着。” 锋地神色似乎有点黯淡,却转瞬即逝,高兴道:“真好。” 廷赛威这时却没这么高兴,有点恼怒,道:“你大晚上的,到我妹妹屋里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锋地一愣,指了指屋门,道:“我没进屋啊,这不是还在屋外吗?再说她现在,不是一个小子打扮吗?” 廷赛威被他的调侃激起了火气,死死的瞪着锋地,锋地觉得他神情不善,立马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讷讷道:“我们之间没有仇吧,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说完又偏头看了看萧挺。 萧挺也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廷赛威愤怒的脸,轻唤了一声:“哥,你这是干嘛呢?” 廷赛威这才收回了虎视眈眈的目光,道:“我觉得这小子来路不明,不像个好人。” 锋地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活到现在,还没人说自己不像个好人,委屈的道:“我哪有来路不明,哪里又不像个好人。” 廷赛威冷哼了一声,道:“你是锋地,是锋家人,为何和舍妹混的这么熟,你怎么不想想你家跟我家有仇吗?” 锋地暗道,他竟然还识得我,但是又想到他是怎么进来的,没有搭理廷赛威的问话,转头问萧挺道:“他也是跟我一样,偷偷摸摸进来的?” 还没等萧挺答话,廷赛威道:“偷偷摸摸,还说自己不像个好人,我是和郞千章一起进来的。” 锋地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惊诧道:“你竟然跟郞千章一伙的。”说完就对着廷赛武翻了个白眼。 廷赛威被锋地无缘无故甩了个白眼,正欲发怒,萧挺道:“我哥和郞千章是结义兄弟。” 这下轮到锋地冷哼了一声,锋地自从在郎家那日过后,心中就很是看不起郞千章,虽然刚刚还说自己成了另一个郞千章,但还是提到郞千章很是嫌弃。 廷赛威这下真怒了,问道:“锋地,你为何如此,看不起我义弟。” 锋地扬了扬头,冷冷道:“怎会看不起,郞千章,现在是郞宗主,手段何其高明,我赞叹不已。” 廷赛威想起了萧挺说起的郞千章做的那件事,没有作声,片刻后,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锋地见这个话题绕不过去,直截了当道:“廷赛威,我不知你是敌是友,我不能告知。” 廷赛威神色一怔,道:“你是何等身份,这么不能启齿,与天下人为敌?” 锋地正色道:“有些事,有些人,要我确定了,才能告诉他,我是谁。”语气之凛然,让在一旁的萧挺感到很是陌生,茫然的看着他,锋地对她微微笑了笑,准备离去。 廷赛威见他要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等过了晚上,你再走,我可要防着你,晚上再来找赛立。” 锋地也没反抗,任凭廷赛威抓着拖着进了隔壁院内,刚到院门口,听到外面有几人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廷赛威立马松开了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锋地把他推入院内,小声道:“伊成起还没见过你吧,你进屋吧,这边我来。” 萧挺也急忙走到了院门口,一个娇俏的姑娘走了进来,这位姑娘身材玲珑有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连萧挺也不禁赞叹是个美人。 她正是伊成起的妹妹伊成洛,不但在麻滨,在整个仙门百家中,都是负有盛名的美人。她走到门口,看到了萧挺,咯咯一笑,道:“原来这位小公子在这里,长得很是斯文秀气。”又转过头看向伊成起,意味不明的笑着。 萧挺不禁又是悚然,侧了侧头,避开伊成起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中惘然,真想现在就说自己是女儿身,省的有这麻烦。 伊成洛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萧挺身后的锋地,立马越过了萧挺,上前揽过了锋地的胳膊,亲昵的靠着他的肩头,娇羞道:“真没想到,锋二哥哥也来了。” 锋地急忙紧张的想要甩开伊成洛的胳膊,一下却没甩掉,伊成洛也不觉得生气,朝着走进来的伊成起撅了噘嘴,道:“哥,你怎么没提锋二哥哥也来了啊。” 伊成起进门看到了还试图想挣脱伊成洛的锋地,不禁一怔,片刻后似乎了然了,其实估计也没想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道:“哦,忘了说,他住这屋。”说着指了指廷赛威住的屋子。 郞千章走在最后面,看到锋地也是一愣,却没说话,只是施了个礼,两人并不熟,当然他也不知道锋地现在很是看不惯他。 现在的锋地很是尴尬,胳膊被伊成洛紧紧拉着,想甩也甩不掉,有些手忙脚乱,眼神还不住瞄着萧挺。 伊成洛高兴的看着锋地,道:“锋二哥哥,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锋地已经放弃了挣扎,破罐子破摔道:“是啊,今天有事找你哥。” 伊成起瞄了他一眼,心想,你找我到这里来找了,还没跟我说,被我碰到了才这样说的吧,但也不想扫自己妹妹的兴,道:“锋地,至于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锋地知他帮自己解围,再说也没想起有什么事要找伊成起,答道:“好,明天说。” 伊成起道:“成洛,走吧,你的锋二哥哥跑不了,现在晚了,大家要休息了。”说完又朝萧挺看了一眼,才把目光转向了伊成洛,严厉的看着她。 伊成洛只能讪讪的放下了手,视线还是停留在锋地的脸上,嘴里嘟囔道:“锋二哥哥现在都不来我们家了,这次好不容易才来。” 郞千章往后退去,退出了一段距离,静静的等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四人,又瞥了一眼廷赛威房中亮起的烛火,这时被吹灭了。 锋地总算脱了身,长舒了口气,道:“不好意思啊,有些冒昧。”他确实冒昧,没有在白天堂堂正正的来,而是在晚上偷偷溜了进来,关于他来见谁,是来见萧挺,郞千章很是不解的想着这二人的关系。 伊成起上前拍了拍锋地的肩膀,道:“没事,你来,怎么样来都成,反正我们家伊成洛,都欢迎,是吧,成洛。” 伊成洛也没注意听他们前面那些话,直顾着点头,依依不舍的走到了院门口,锋地道:“那我们休息了,你们也休息吧。”说完就走到院门那边准备关门,三人便走到了院外,院门啪的一声关上,锋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深夜造访的三人,就在这短暂的见面过后,被这位偷偷摸摸溜进主人家的客人给莫名其妙的送客了,他们会有何想法。 三人走后,廷赛威也没从房中出来,想是已经睡了,萧挺返身走了回去,锋地立马跟了上去,道:“我跟她没什么的,这次这么来,也是怕她缠着我。” 萧挺还继续往前走着,声音很是平静,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锋地脚步停了停,身形一僵,挠了挠头,心道,对啊,我跟她解释什么,跟她又没什么,仿佛又想起十二年前,站在假山洞口的那个紧张的小姑娘,人家是个小姑娘,我在想什么,不由的笑了笑。 萧挺听到了他的笑声,不知所以然的回过头,定定看着他,道:“你去我哥房间吧。“ 锋地摇头,道:“不想去,他对我很有敌意。”他又大步走到门廊处,坐到了刚刚坐的地方,身体往栏杆上一靠,懒散的道:“伊成起怎么老看你?看上去怪怪的。” 萧挺走上了台阶,刚伸手推门,动作一滞,又垂了下来,须臾,又把手放在木门上,道:“伊成起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吗?” 锋地道:“是啊,我知道。”刚说完知道两字,整个人腾的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不会吧,他喜欢上你了。”然后扶额,哀叹道:“这次他找错人了,他要伤心了。” 萧挺心念一动,问道:“你也是男人,他不喜欢你?” 锋地把放在额头上的手,放了下来,握了握,道:“我觉得你这姑娘心思挺快啊,他喜欢男人,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啊,拿我打比方,我喜欢女人,也不是只要漂亮姑娘都喜欢,我喜欢。” 没等他说完,萧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是,你对伊成洛没有意思,跟我说干嘛,晚了,去我哥那睡吧,我困了。” 锋地猛地被她打断,心中气恼,见她也送客,更是气恼,只能悻悻然的看着她进了屋,返身面无表情的关上门,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半天,才下了台阶。 他没有去廷赛威的房间睡,还是坐在门廊边,察觉到门边有动静,温和的道:“我来是有事情,你没睡的话,就出来聊聊。” 于是,门开了,萧挺没有出门,坐在了门槛上,锋地皱了皱眉,道:“萧挺,你别觉得伊家看管松懈,人可以来去自如,可是只能带剑进出,而不能带其他任何武器,他家设的很巧妙,为何这样,是所有的佩剑都是有主人的,一旦出事,就马上能找到人,其他他们就不能确定了。” 萧挺道:“我的鬼哨呢?” 锋地否定道:“这里又没有孤魂野鬼,你去操控什么。” 萧挺抬头看他,问道:“你有办法?” 锋地道:“有,我还在选地方,先来看看你们住哪。”说着仰头朝山上看去,幽幽的道:“弓箭。” 萧挺站了起来,也循着他望去的方向看去,问道:“什么弓箭?” 锋地指了指山上某处,道:“那里,不在伊家范围内,我到时出去,在那头给你送箭,你箭术如何?”他看着萧挺,在等着她的答案。 萧挺答道:“还行,就算有箭,没有弓,又有何用。” 锋地微微一笑,道:“伊家有弓,哪个房里都有,就是没箭,我发现的时候就觉得蹊跷,有一次无意间带了一把尖刀进府,就被发现了,才知伊家有只能带剑不能带其他兵器的玄机。” 萧挺视线落在了锋地现在很是严肃的眼睛上,问道:“你是一直在等着一个搭档,报仇的搭档?” 锋地起身,微微低头,目光停留在脚尖,思索了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有家仇,和你一样,瑚林听说过吗?” 萧挺听到瑚林两字,心神一乱,他也是最近才听说过,仙门六大世家,加上已经被灭门的两个世家,应该是八大世家,瑚林迭家早在十五六年前就消失了,消失的很诡异,一夜之间无影无踪,就连府邸也全被烧毁,和青石廷家的被灭很是相像。 萧挺嘴唇翕动,颤抖着问道:“你是迭家的人?” 锋地还是在微笑,道:“我把这告诉你,是把你当朋友,这世上就你一人知道,希望你保密,包括你哥,我相信你会做到的,是吧?” 萧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两指并拢想要指天发誓,被锋地摁下,锋地道:“不用如此,这个暂时说到这里,现在毕竟在伊家,有空再说。”他边说边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递给了萧挺。 萧挺不知其意,没有去接,只是诧异的问道:“这是何物?” 锋地拿着药瓶的手悬在空中,道:“药,拿着吧,对你的嗓子有用,这次我回了趟家,拿了一瓶,你先吃着,如果有用,我再回去拿。”说完他叹了口气,埋怨道:“整天听你这个哑嗓子有些受不了,还是那年你小姑娘时候脆生生的嗓音好听。” 萧挺接过药瓶,没有说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半晌,又用着哑嗓子道:“多谢!” 第 25 章 预谋 连着几天,一切平静,锋地一直没有走,和廷赛威平静的住在一个屋,郞千章来了,和锋地两人照样没有说话,天很炎热,他们的心却很冷静,因为他们知道,炙江那位宗主朱悉亚明天就要来了。 这件事,萧挺不知道,廷赛威没有让她知道,生怕她会有什么情绪波动,所以,锋地也没有说。 萧挺从没住过山上,这几天虽是住在伊家,早上沐着朝霞升起,晚上看着繁星点点,见锋地虽说了计划,却也没走,她没有催促,搭档了这么多天,也知道他是个心里有数之人。 多数的时候,是廷赛威陪着她在山中走走,偶尔锋地也会在她边上无人的时候和她照个面,说说话,始终也没提弓箭的事情。 这几天,她几乎把这山路都走了个遍,除了伊家的几处比较机密的地方,伊成起在那晚没有再露过面,对此,她还是比较庆幸和放松的。 这天下午,萧挺无意中来到了一处花园边,这处是伊家几位正主喝茶聊天放松的场所,她一般走到这里,都不会上前,远远绕过。 往常,一般都很安静,最多只是两三人低声细语,今天,则是非常热闹,坐着有十几个人,大声喧哗,高谈阔论。 萧挺正想如往常一般绕过,只听一人大声喊道:“萧挺,过来。” 萧挺一怔,在场人均被怔住,场内一片安静,萧挺缓缓的转过身,看向园中,她这才发现为何她刚从住处出来,周围安静异常,只有廷赛威扛着几根竹子从山上走了下来,廷赛威没等她询问,道:“你去山上走走,我这里有点事,不能陪你了。” 萧挺当时很是纳闷,为何大哥要催她出去,一路想过,他是要拿着这竹子做什么吗,现在站在园子一边,见到伊酌温和一个蓝衣人坐在正中,伊成起、郞千章和锋地都坐在一边。 那位蓝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是谁,但看背影,应是一个中年人,后背笔直,精神矍铄,双手随意的搭在石桌上,轻叩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之声,在这异常安静之时,显得尤其明显。 刚刚大喊萧挺之人,是几天没见的伊成起,萧挺本想装作没有听见,但觉场中安静,只能转身,刚走了几步,锋地笑着道:“伊成起,你叫她做什么?” 伊成起已经站起了身,道:“她毕竟也是客人,叫他过来也无妨。” 话音刚落,那位中年人转了过来,看向了萧挺,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轻描淡写的问道:“这位是?好像未,曾见过。” 中年人是朱悉亚,身形高大,双目炯炯,神情森然,周身笼罩着肃杀之气,不似萧挺小时候见他那般温和亲切。 萧挺抬眼看到是他,多年未见,样貌未变,不似其他几位宗主多少有点老态,只是整个人气质变了,陌生又阴寒,她把双手附于身后,十指却不停的在颤抖,他是见过小时候的她的,不光见过,还很熟悉,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否被他认出,萧挺只能低头局促的目光闪烁。 锋地刚想开口,郞千章开口解释道:“是我家的一个文吏,这次来麻滨,我带着来的。” 朱悉亚豁然站了起来,萧挺背在身后的手一僵,眼神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中所有的人,没有将目光停留在朱悉亚身上,神情漠然,朱悉亚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了她的脸上,表情肃然,却也没再说什么。 锋地虽一直坐着,余光一直留意着朱悉亚的神色,没有发现他认出萧挺的眼神变化,但是这只老狐狸,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人看出他的内心想法。 朱悉亚又转身坐回了原地,端起了茶盏,一饮而尽,不易察觉的哼了一声,其他人没听到,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伊酌温却听到了,他疑惑的看着朱悉亚,问道:“悉亚兄,怎么了?” 朱悉亚道:“没事,小事而已。” 这话说的很小声,很玄妙,只有场中央的其他四人听见,伊酌温微眯双眼,不知听懂了没有,伊成起脸色茫然,一看就没听懂,郞千章偏头看向别处,似乎在想什么,而锋地,手中却是一层冷汗,他听懂了,小事,朱悉亚认出了萧挺。 伊成起还是不解风情的道:“萧挺,你不过来吗?” 郞千章道:“她只是路过,萧挺,你不用过来。” 身为郞千章的文吏,既然郞千章发话了,伊成起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萧挺微微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伊酌温朗声说道:“朱悉亚,那本悟灵秘籍,你到现在没看到过?” 在场的人除了三个小辈,其他都是朱伊两家的亲信,现在说说,倒也不算突兀,只是这时场间气氛比较玄妙,加上只是文吏的萧挺还在场,萧挺没有停步,动作很是自然,像是从没听说过一般,迈步走开了。 朱悉亚这才幽幽说道:“伊酌温,你在想什么?” 伊酌温朗声一笑,道:“没,在想什么,只是在想,你说的小事,到底是何小事?” 伊成起神色有点发慌,问道:“父亲,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 伊酌温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什么,你能懂什么,这么多年一点都不长进。” 被伊酌温这么一说,伊成起讷讷的退后了几步,走到锋地身边,小声问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锋地靠上了树干,双手附于胸前,道:“悟灵秘籍,你没听见吗?” 伊成起点头,道:“我听到了,但是怎么这么突然提起,没有前兆啊。” 场内还是很安静,锋地道:“他们说的小事,指的就是悟灵秘籍。” 这次轮到伊酌温诧异的看向锋地,问道:“锋地,你可真是聪明,你说说什么原因?” 锋地呵呵笑着,道:“什么原因啊,我父亲教得好,和我自身无关。” 场间出现一种尴尬的气氛,郞千章在一旁忍着笑,捂着肚子,都快蹲下身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咳了几声。 伊酌温脸色微微出现怒色,朱悉亚圆场道:“那我怎么没觉得锋添如你一样,锋金洪只不过如此。” 气氛仍是尴尬,没多久,这些人就散了场,伊成起拔腿就往刚刚萧挺上山的方向走去,锋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看了一眼郞千章,见郞千章朝着廷赛威的住处走去,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廷赛威的住处,廷赛威正在卖力的削着竹子顶端,已经差不多快削完了,见他们俩走进,便把竹子收了起来,放进了屋内,收拾着院子,道:“你们那结束了?” 锋地皱着眉,问道:“你是想把竹子当弓箭?” 郞千章道:“大哥力气大,修为高,他来之前试过,能行。” 锋地不置可否,走到廷赛威面前,正色道:“你明知道今天朱悉亚在,为何让萧挺上山,她是你妹妹,你居心何在?” 廷赛威似乎是没听到他的问话,慢慢的扫着地上的竹片,过了许久,收拾干净了,才道:“就是因为朱悉亚来了,所以我让他们见个面。” 锋地眉尖隐隐抽动,声音里带上了点戾气,道:“什么意思?” 廷赛威道:“我要让他们看看对方,还认不认识。” 锋地眉头蹙了起来,寒声道:“难道你不知道,朱悉亚认出萧挺,会有什么后果?” 廷赛威双手拢起,右手手指动了动,道:“有什么后果?朱悉亚能把她怎么样,杀了她?十二年前没杀,肯定是留着有用,我要看看他到底目的达到了没有?” 郞千章站在两人一边,悠闲的看着这两人唇枪舌剑,似乎觉得口有点干,缓缓踱步走进了屋内,提出了一个茶壶和三个茶盏,放在了石桌上,在三个茶盏里倒满了茶水,没有溢出一点茶水。 期间,两人都没说话,默默的看着郞千章,看到三个盛满茶水的茶盏,不约而同的拿起,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掷在了桌上,砰砰两声依次响起。 锋地道:“我现在很怀疑,你看过那本书?” 廷赛威直视着他,道:“有何依据证明,再说了,悟灵秘籍本是我家的,就算看过,有何不妥?” 郞千章也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道:“没错。” 锋地偏头看他,微微笑了笑,道:“你也受益匪浅吧?” 郞千章拿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一抖,道:“这本书,本来就是给人看的,藏着干嘛,给鬼看吗?那个小丫头,她不是也看过吗?” 锋地无语,一言不发的盯着郞千章,郞千章放下了茶盏,询问道:“锋地兄,我怎么感觉你也看过,你不要否认,因为否认是没用的。”说着他竖起食指,放到锋地双眼之前,挑衅的晃了一晃,接着道:“这事,就我们四人知,我大哥呢,只是想知道,朱悉亚到底有没有看过,别紧张。” 廷赛威道:“不要跟他废话,我们家的事情,由不得一个外人来管,我还没问他呢,他是怎么知道鬼哨的事情。” 门外传来轻轻的足音,萧挺推门而入,看到院内气氛不对,三人都在森然的注视着对方,虽不知何事,但也没兴趣知道,只是问道:“你们都回来了?” 锋地冷冷的表情,化成了一场春风细雨,和声问道:“遇到伊成起了没?” 萧挺道:“没有,我在山上转了个圈,没作停留。”看到廷赛威还是森然的看着锋地,问道:“你们之间没事吧,有事说事,有架就打,别这样冷战。” 郞千章又一次无声的笑,道:“他们俩的事,和我无关,我走了,既然你没遇到伊成起,我去找一下他。”说完背着双手悠悠然的走了。 萧挺转身也走进了自己的小院,刚想关门,却被一只手卡在了门缝之中,门外远远的传来廷赛威的声音:“锋地,你与她,不要如此亲近。” 锋地没有理睬他,直接拉门进了小院,漠然的关上了门,萧挺愣了愣,问道:“你有事?” 锋地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到了房门前,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萧挺已经跟了上来,再次问道:“何事?” 锋地脸上浮上了怒气,道:“你哥,也不过如此!” 萧挺刚推开房门的手突然收了回来,似乎有点恼怒,道:“他是我哥,你为何这么说他?” 锋地一把推开了房门,怒气冲冲的迈了进去,萧挺也迅速跟了进去,锋地返身关上了门,肃然的看着萧挺,道:“是你哥让你上山的是吧?” 萧挺点头,锋地又道:“他知道你上山必经那条路?” 萧挺又点头,锋地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他和郞千章有预谋,就让你遇到朱悉亚。” 萧挺神色怪异的看着他,薄唇颤抖道:“朱悉亚认出我了?” 锋地转身,双眼紧紧的看着门缝,廷赛威站在了院子中央,也冷冷的看着他,锋地提高音量,道:“对,认出你了,恐怕啊,他今晚就得来找你。” 萧挺透过窗棂纸,依稀也看到了廷赛威的身影,道:“找我就找我吧,总要见面的,有很多事情总要说清的。” 廷赛威双手交叉在胸前,道:“锋地,你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会忍不住进来拍死你。” 锋地缓缓拉开了木门,绽开了明媚的笑容,道:“她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是吧,萧挺?”随后脸上慢慢笑意,温和的看着萧挺。 萧挺无语,知他在挑衅廷赛威,轻声道:“你们俩不要这样,像两个斗鸡一样,幼不幼稚。” 锋地神色委屈的看着萧挺,问道:“我幼稚?” 话音未落,又听到廷赛威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出来。” 锋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我感觉没以前自由了,好像有个长辈在管我们了。” 刚想迈出门槛,就听到低低一声浅笑,转头看到了萧挺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而那双眼睛,似乎有春意漾出。他不禁心头一动,脚下一绊,幸亏伸手扶住,踉跄着迈出了门槛,正眼却看到了脸上爬满怒火的廷赛威,心下骇然。 第 26 章 四人 夜已黑,萧挺站在院墙边,院墙外一个中年男人声音传来:“既然知道了,就出来吧。” 萧挺神色漠然,平静的直视着白色院墙,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两只手牢牢抓住了墙檐,双手用力,如飞鸟般跃上墙头,蹲下身,往院外看去,无人,也无声,不假思索,轻轻往下一跳,狸猫一般,双脚在地上轻轻一弹,打了个滚,轻巧站起,双眼往四周一扫,依旧无人,也无声。 她双手沾灰,还有些细碎杂草,双手在身上拍了拍,衣角随着微风微微摆动,那个声音低沉的响起:“上山。” 这一次她没有寻找声音的来处,想着就算找了,恐怕也找不到,朱悉亚功力深厚,修为了得,非一般人不能比,但是还是四处打量一下,眯着双眼,看到了上山的那条狭长小道,便迈步往山上走去。 今晚月色寥落,不甚明亮,萧挺开始不太适应,时间长了也就能清晰看到四周的景色,一路上没有左右张望,径直走着。 她身后十几米远,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一身深蓝色长衫,腰板笔直,精神矍铄,脚步铿锵有力,但悄无声息。 就在刚才,萧挺跃上墙头之时,隔壁院内,廷赛威也跃上了墙头,跳入院内,随着萧挺跃到院外之时,他已来到院墙之下,侧耳细听,待院外二人走开后,迅速跃到院外,微眯双眼,看清那个高大的深蓝色身影,立马跟了上去。 也是在刚才,院墙之外,朱悉亚身后不远处,锋地定定站立,眼神紧紧盯着朱悉亚的后背,听着朱悉亚的第一句话,就看到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跃出了墙外,那个身影警觉的扫视着四周,没有发现朱悉亚的存在,以及他的存在,然后朱悉亚说了两个字,上山,萧挺便乖顺的上了山,朱悉亚跟在身后,他却没有动,等着院内的人翻出墙外。 锋地就这么看着廷赛威走上了山路,他也跟了上去,四人便顺着这条小小的山道,走成了一条直线,一黑一深蓝一黑一浅蓝。 走了很久,虽是夏天,夜风微凉,山林中点点亮光,应是萤火虫在飞来摆去。这条山道,走的人很少,一路上山石颇多,坑坑洼洼,萧挺没有用力,轻点路面,倒也没觉得难走。 路途遥遥,走了许久,直上山顶,山顶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月明星稀,朝下望去,只有黑色,萧挺却觉得畅快淋漓,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端坐之上,须臾,又听到那人说道:“丫头,别来无恙,十二年间,无甚变化。” 萧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那条山路,依旧没人,道:“朱伯,你也是。” 寒暄完毕,两人一阵沉默,朱悉亚身形奇快,已经来到了萧挺所坐石头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坐下,同样也沐浴着这如莲月光。 廷赛威站在山路口,如苍松一般笔直站立,无一点声响,目光如鹰一般盯着萧挺座下石块,双手紧紧捏着两根竹子,竹子两端已削成如针般尖锐。 锋地也飘然而跃,跃上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修长的腿搁在树枝上,另一条则自然垂下,身体靠在了树干上,身姿悠闲,一只手摘下了一片树叶,无意的把玩着。 萧挺的沙哑嗓音似乎不再如以前沙哑,问道:“朱伯,你找我来有事?” 朱悉亚的声音就如来自空旷的山野,声如洪钟,回音阵阵,道:“我去找过你,道长说你下山了。” 萧挺道:“是,我在两年前就下山了。” 朱悉亚道:“你就这么等不及要报仇?” 萧挺道:“家仇必报,几十条人命,难道就这样白白死去?” 朱悉亚微微笑了笑,就连这笑声,也带着些许寒气,道:“你不光只是为了报仇吧,还有东西你要去放。” 萧挺道:“你怎么都知道。” 锋地正在把玩树叶的手一滞,果真,悟灵秘籍一直在萧挺手上,但不知朱悉亚如何得知,只听朱悉亚道:“当时我在路上遇到你,就猜悟灵秘籍在你手上,但是我也知道,悟灵秘籍认主,一旦入人身,除非那人自愿交出,不然对另外的人有强大的杀伤力。” 萧挺道:“所以,当时你没敢抢。” 朱悉亚也不否认,坦然道:“没错,所以给你指了一座山,让你去学艺,也好把你困在山上。” 萧挺道:“但是你也一直没来。” 廷赛威将竹尖插入泥土,手指轻轻抚摸着竹身,光滑,就如他现在的内心,悟灵秘籍,他早就看过了。 朱悉亚道:“这方面,我失策了,道长自从接你上山,没按我交代的事情去做,一直未去取那本书,让我很是失望。” 萧挺道:“师父有德,强过你百倍,他对悟灵秘籍无感,虽不阻我修炼,也不想你得到。” 朱悉亚道:“强或不强,不是谁说了算的,小丫头,你没觉得这些年有什么不适吗?” 萧挺一愣,沉默了,她想起了一次次头疼欲裂,一次次浑身抽搐,他说的是这些吗。 锋地也想起了她上次在乌砖,浑身发抖,冷汗淋漓,直至昏迷,他原本捏着树叶的手愤然一挥,树叶霎时碎成了粉末,洋洋洒洒,落入泥土,了无痕迹。 廷赛威不知这些,不过还是心尖一颤,不知这恶棍为何说了这些话,是存心试探,还是知道什么内情,真有此事。 三人均是一言不发,沉默看着那块石头上正襟危坐的朱悉亚,深蓝的颜色在月光的投射下,如此的黑夜里很是扎眼。 朱悉亚等了一会,没听到萧挺说话,了然一笑,道:“果真如此,那根线还真是有用?” 萧挺倏然从石头上站起,脱口问道:“什么线?” 朱悉亚此时的声音带着阴森的寒气,这时正值夏日,但还是让这三人感到冷嗖嗖的凉气迎面扑来,他寒声道:“丫头,你脑子里的线啊,你不是会感到头疼,身体会感到难受吗?嗯,呵,估计是那根线起的作用。” 廷赛威已经架不住脑子里的怒气上涌,神志疯狂,用力拔起一根竹子,朝着那个高大的黑影瞄准,但他没有挥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锋地又想起了他见过萧挺的不适,不止一次,有两次,她一个人的时候应该有很多次,将垂着的那条腿收了起来,一手搭着身后的树干,如猿猴一般,做好随时攻击的姿态。 萧挺在石头上转了个圈,在找那个身影,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黑色人影,扬声道:“你想如何?你有什么目的吗?直说吧,朱悉亚。”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位对她关爱有加,友善亲切的朱伯,这么直呼其名,没有亲近,没有愤恨,只有平静,她平静的看着朱悉亚,等着他的回应。 朱悉亚声音依旧寒冷,道:“悟灵秘籍,丫头,把它给我了,我帮你抽出这根线,你也不要想着找你师父,没用,他不会解,这世上只有我。” 萧挺看到了大石头上有一块小石头,她现在只看到了小石头上的棱角,犹如尖利的刺芒扎向了自己的脑子,突然一阵眩晕,身体有些摇晃,凝神站了一会才没让自己倒下。 廷赛威觉得自己听完了,一下挥出了手中的竹子,呼啸着飞向朱悉亚的后背,很快,速度真的很快,应是眨眼之间就到了他的身后,又很慢,对于朱悉亚来说,真的很慢,他已经悠闲的站起,转身,接着了那根竹子,竹尖离自己的心口只有一寸的距离。 他捏着竹子,竹子还在震颤,他用力一握,竹子咔吧一声,一折两段,直接两根竹子,竹尖对着竹子的来处,只要他轻轻一挥,会比竹子来的速度还快,廷赛威或许躲不开,就算躲得开,势必要暴露自己。 廷赛威挥出竹子的一刹那,锋地也如竹子般飞出,但没有飞向同样的目标,而是轻轻跃到了廷赛威的身边,一把抢过他另一只手中的竹子,一脚踹开了廷赛威。 廷赛威没有防备,被他踹到了旁边一棵树上,但没有发出声音,廷赛威手轻轻在树干上一搭,刚刚站住,锋地冷声且小声说道:“快滚,不要坏事。” 廷赛威被他这么一说,神情愣了愣,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也许,他刚刚正是做了件不该做的事情,这人,或许还不能杀,不过,他现在也知道,就算他想杀,也没有能力杀。 破风之声又来了,呼啸两声,锋地将手中竹子一横,两根竹尖生生的穿过竹子,青色竹子已经裂成两半,锋地随即一甩,手中的两根竹子,不管是竖着折断的,还是横着裂开的,都已经从山顶上飞了出去,遁入黑夜之中。 朱悉亚已经知道,对方那人没有伤到半分,不禁赞道:“丫头,原来你能从郎龚两家安然退出,又报了家仇,是有人在帮你啊,小子,你是谁啊?” 锋地转头狠狠瞥了一眼廷赛威,轻咳了一声,声音不似平常,是故意变了下音调,但他没敢说话。 朱悉亚从石头上走了下来,道:“原本我以为你们是两人呢,其实就一人啊,丫头,你在哪惹的这桃花运啊?” 萧挺没料到附近还有人,陡然吓得一身冷汗,却不知道是谁,道:“那本书,现在不在我手上。” 朱悉亚慢悠悠的朝着萧挺走了过来,一步一步,不远处的两人神色警惕,盯着前方两人,朱悉亚双手始终背于身后,闲庭信步,就似走在自己花园般悠悠然,走近萧挺,他身材高大,竟然比站在石头上的萧挺还高出几分,他伸手摸了摸萧挺的头,爱抚的看着她。 锋地捏紧拳头,暗骂,她这头发是你这老东西随便乱摸的,见萧挺没有躲避,心中恨恨然,心底竟冒出了浓浓的酸意。 朱悉亚放下了手,道:“没事,不着急,我等着,等你把事情都办完了再来找我,你放心,下来你要办的事情,我不会干预。”说完转身,朝着锋廷两人的方向看着,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好好保住她这条命,因为现在就她知道秘籍在哪。” 萧挺道:“这和他无关,不要把他掺和在一起,这是我们俩的事。” 朱悉亚揶揄道:“无关,我看他挺想有关的,不然会在这黑夜里出现。” 话音一落,他便掷地有声的走了过来,脚步声,树叶声,唰唰作响,锋地往后退去,顺手将廷赛威推到了树后,廷赛威怒道:“你干什么?” 锋地一手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的小声道:“她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你别想自己有事。”说完松开了衣领,把廷赛威挡在了身后。 片刻后,朱悉亚走过,却没走近,锋地和廷赛武躲在了阴暗处,无声的看着朱悉亚路过,脚步未停,却听到了他冷冷的哼了一声。 二人看着朱悉亚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松了口气,廷赛威这时看着锋地的目光有了几分柔和,锋地偏头注意到了,倏地站起身,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看着害怕,以后只需要你不要对我有敌意就行。” 萧挺也从山顶上走了下来,看到他们两人,身体一僵,她没想到,附近站着两人,问道:“你们俩为何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怕你有事!” 萧挺无奈摇头,道:“他不会对我不利,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锋地脱口道:“他摸你头了,还说不会对你不利。” 萧挺一愣,廷赛威也愣住了,锋地这才觉得不妥,尴尬的往山下走去,神色阴晴不定。 廷赛威神色复杂的看了萧挺一眼,也往山下走去。 萧挺愣怔了好一会,只是廷赛威挡住了锋地修长的身形,她看不到他英挺的背影。 悠悠下山路,两边树枝沙沙作响,锋地信步往下走去,此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乱糟糟的,他揉着郁闷的胸口,片刻后似乎揉散了一些,长呼了口气。 正在呼气之时,路边树后闪出一人,他被吓了一跳,正打算往黑暗处躲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瞧,是朱悉亚。 这人真贼,他想着,听到朱悉亚眉峰一簇,道:“我就知道是你,果然是你。” 锋地待看清他,也不害怕,原本他就没有想过能瞒住他,道:“朱宗主。”招呼完便没了下词,准备绕过他继续下山去。 朱悉亚伸脚一挡,锋地抬脚正好踢到,皱了皱眉,道:“大晚上的,朱宗主找我有事?” 朱悉亚道:“我来麻滨之前,去过谧河,锋金洪说你这阶段一直没有回家,让我如果看到你后,把你带回去。” 锋地确实很久没回家,应该说没有从大门回过家,前面从乌砖回去,是深夜□□回家,拿了一瓶药丸就出门了。 锋地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左顾右盼的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林,无意中转身看了看身后,见萧挺和廷赛威没有靠近,才微微松了口气。 朱悉亚也不在意,继续道:“你是看上了廷家三姑娘,这么不着家。” 锋地立马反驳,道:“不是。” 朱悉亚呵呵一笑,道:“不是,不是你跟的这么紧,连家都不回,我就找那丫头说两句话,你就这么不放心。” 锋地漠然的看着他,道:“我和她的事情,好像和朱宗主没有关系。” 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人,廷赛威偏头看了看萧挺,萧挺神色平静,可是眼神却有点捉摸不定。 朱悉亚道:“那我不得不想到别的事情了。” 锋地嘴角翘了翘,道:“那你觉得是何事?” 朱悉亚的目光一直盯着锋地,冷冷的道:“你是不是也想从她那里,得到悟灵秘籍?” 锋地的视线也落在了朱悉亚的脸上,点头,讥诮道:“是又如何?你们都这么想得到,我也想得到。” 朱悉亚了然一笑,道:“我知道了,不是你吧,是锋金洪吧,带着她到处报仇,为何不带去你家?” 不远处,廷赛威看着萧挺的神色很是复杂,萧挺古怪的回看着他,问道:“大哥为何这么看我?” 廷赛威道:“你现在知道了吧。” 萧挺嗫嚅道:“知道什么?” 廷赛威道:“知道为何他不告诉你真实身份。” 萧挺嘴唇颤了颤,她不能告诉廷赛威,锋地原是廷家人,况且她现在只知道这仅存的一点,连他是廷家哪位都不知道,就算告诉廷赛威,廷赛威也会说,其他没有告诉你,他或许是骗你的吧,最终目的还是要那本秘籍,就算他是廷家人,那也排除不了他也是冲着秘籍而来。 锋地眼里出现了一丝戾气,不耐烦道:“朱宗主,这么得闲来管我,你怎么不去问问我那父亲,他是不是一直想着那本秘籍,你刚刚不是说在萧挺脑中植了一根线,我又没在她脑中植什么线,就算我想,她也未必会给我。” 廷赛威意有所指的看着萧挺,眼神里含着腾腾的杀气,刚才才有的一点对锋地的好感,这时已经烟消云散。 朱悉亚道:“我只在她脑中植了一根线,我猜你大概要在她心中植上一根情丝。”然后朝着山上喊道:“丫头,你听到了吧,不要轻易上当哦。” 锋地心中腾起一股怒气,他现在能深刻体会到刚才廷赛威为何会甩出那根竹子,他现在真的很想一剑捅了这个王八蛋,真想开口,萧挺的声音传来:“朱宗主,我和他没什么事,你放心,众所周知,锋地和伊姑娘好得很,我何必掺和在里面呢。” 锋地心跳停了一拍,这丫头,什么意思,我不是跟她说过我不喜欢伊成洛的吗,他现在真想拉着萧挺好好问问。 萧挺说完,就从山上走了下来,朝着锋地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宁静,锋地怔怔的看着她,她却迅速转过了头,看向朱悉亚,道:“朱宗主,事情很简单,你为何要把它搞复杂,十二年前的事,就是你搞复杂的吧。”然后她冷冷的瞥了两人一眼,大步走下了山。 第 28 章 送箭 三天后的傍晚,锋地飞快的穿梭在连绵的山林之中,后背背着黑布包裹,呈长条状,与他的一身黑色长衫融为一体,像只灵猴一般,踏着树叶青草,轻巧而又灵活。 他回谧河已有三天,锋金洪严令他不能出门,等着伊成起过来商量婚事,等了两天,伊成起没来,锋金洪下午有事出门,虽这事情来的蹊跷,但是锋金洪也未多做思量,就草草出了门。 锋地料定锋金洪下午必出门,在院门口看着,锋金洪一迈出锋宅,锋地便立马行事,他急忙来到锋宅的库房,这个库房不是普通的库房。 锋宅有两个库房,放的都是兵器,一个库房在明处,放的是自家的兵器,另一个库房在暗处,就在第一个库房的不远处,有一个地下石室,通过一个暗道,顺着台阶往下,放的都是别家收罗过来的兵器,有的是明抢,有的则是偷来的。 锋地来到的是暗处的库房,锋金洪一般不允许除了自己的其他人来,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可是锋添和锋地都知道,虽不会相约一起来,但各自都会偷偷的来,或是观赏一番,或是取了几个玩玩。 所以这些兵器,就算出去伤了人,也没人知道到底是谁伤的,而锋地出于谨慎,他来拿的是那些偷来的兵器,他先前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阴暗的角落处,有一个箭筒,里面插着十几根羽箭,而那个箭筒,赫然标着蜘蛛两字,炙江朱家,缩写为蜘蛛,同样羽箭的箭杆上也有细小的两个字,蜘蛛。 前几天,包括以前他去麻滨,都会看到伊家每间房里都会在房间的明显之处,挂着一张弓,虽不知其意,草草问过伊成起,伊成起也草草的回答,这是伊家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才想起了送箭到伊家这个办法,而这个箭,就用标着蜘蛛二字的羽箭,库房里羽箭上已经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或许锋金洪已经记不得这箭筒里到底有多少根羽箭,他便想冒一次险,偷出三根羽箭。 他先是站在库房门口,扫视一圈,箭筒还在原处,羽箭也在,他蹑手蹑脚上前,箭筒周围,包括库房的所有靠墙处,一米见方的地方,都落满着厚厚的灰尘,只有有人靠近,都会留下脚印,出现痕迹,他以前拿着玩玩的兵器,都是顺手可以拿到的,并没有取过藏在墙边的兵器。 他略一思索,时间不长,因为他早有准备,已经备好一条长绳,绳索不粗,细细长长,他在长绳顶端处,打了一个小小的绳圈,打结扎好,先轻轻的挥了一挥,绳结没有松开。 他目测了一下距离,留了一半绳索放在身后,右手捏着绳子的中端,又轻轻的挥了挥,刚刚够到箭筒,他点了点头,这下差不多,随即收回了绳子。 他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手腕处一股暖流,他将灵力已经灌入右手掌中,挥出手中绳索,绳索如长蛇一般,轻盈的飘到了箭筒内一支斜斜靠着外侧的羽箭,右手微微抖了抖,绳结从箭尖滑落到了箭杆处,他小心翼翼的拉起绳索,拽起羽箭。 那支羽箭就这么颤颤巍巍,从箭筒里慢慢升起,很轻很轻,当整支羽箭从箭筒里破土而出,他手中用力,绳索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羽箭倏地朝着他飞了过来,他一手拉着绳索,一手轻轻的接住了飞来的羽箭。 一支羽箭到手,他刚刚微弱的自信心陡然增了几分,将那支羽箭放在了地上,又甩出了绳索,飞向了箭筒,如法炮制,他得到了第二支羽箭。 他望着箭筒,第三支羽箭不大好办,前面两支羽箭,都是斜斜靠着外侧,而其他羽箭基本拢在一起,靠着墙壁内侧,唯有一支羽箭虽是靠着内侧,但是单独靠着墙壁另一侧。 他皱了皱眉,他答应萧挺是三支羽箭,因为他能自信拿到而不出纰漏的只有三支,前两支他是确定自己能笃定拿到,而第三支确实要费点周章。 他把绳子挥到了羽箭顶端,没有套上,滑落了下来,迅速拉回绳子,略一思索,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被折断的竹子尖端,手里捏着,食指在尖端处摩挲了一会,旋即喀的一声,把尖头折了下来,往绳结处一插,甩了一甩,尖头毛糙处堪堪卡进了绳结里面,因此没掉。 他长吁了口气,又把绳结往那丢去,小小的竹尖在羽箭顶端上轻轻一勾,羽箭忽的往外一立,羽箭晃了晃,在它往内侧倒去的时候,绳结往下一挂,套住,拉起,往回一收,当他接上了第三支羽箭,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锋利一把抓起三把羽箭,往门后一躲,就在木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将绳子在腰间迅速盘起,屏息凝神,木门往里面一推,正巧把他挡在门后。 推门的是锋添,他没有走进库房,推门朝库房里打量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去哪了,找不到,不会又溜出去了吧,唉,真不省心。”随着哐当一声,库房的门被重重的关上。 锋地伸手准备去拉门把手,木门又往门里推了一推,他猝不及防,险些撞上额头,立刻又退回原处,笔直站立,锋添再次推开了门,走进了库房,左右寻思了一圈,目光也落到了阴暗角落处的箭筒上,同时念念叨叨:“这里的箭不知是哪一家的?”一边问一边眯眼往箭筒上看去,顺口读道:“蜘蛛,炙江朱家的?” 他看着念着,但没有再往前,更没有动手去拿,锋地探出上半张脸,看着锋添以为他对羽箭感了兴趣,忽然又想起嫁祸于人的主意,看他没有拿,很是失望。 锋添继续看了一会,待他转过身,锋地迅速的缩回了脑袋,锋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只箭筒,最后迈出了门槛,把门给关上了。 锋地很是疑虑锋添的这一连贯的动作,为何今天单单对这只箭筒感兴趣,难道发现了什么吗,外面脚步匆匆,随即消失,他拉开门把,走了出去,七拐八转走到了一扇小门处,偷偷溜了出去。 锋地没有停步,操起早就藏在路边的弯弓,一路出了锋府,出了谧河,直到麻滨的滨山,钻进山林之中,方才缓了一下。 现在已是傍晚,弯弓下掉着一只布袋,他解开了布袋,从里面掏出馒头慢慢啃着,大口吃着,似乎被呛到,干咳了几下,好不容易咽下口中食物,抬头无意看见,一棵小树上挂着一只红色的水囊,在满眼绿色的树丛中,很是显眼。 他微微笑着,起身拿下,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顿觉神情气爽,拿弓背箭,提着水囊和布袋,缓缓上山,等到走近石壁附近,坐下休息,等待天黑。 他闭上双眼,耳边都是虫鸣鸟叫,树叶唰唰,微风习习,一派静谧安宁的景象。 过了很久,黑色已经爬满夜空,今晚没有月光,也无星光,他站在石壁之前,举目远眺,对面山腰漆黑一片,一处一只红灯笼摇啊晃啊,须臾,一个红衣女子立于廊下,鲜艳的红光,映在女子明媚的脸上,分外美好,但是女子神色漠然,面无表情,眼神却亮的耀眼,就似夜色中另一抹月光,可是太远,他除了灯光,和那身鲜艳的红色,什么都看不到。 锋地将弓箭都背在身后,将身体贴上了光滑的石壁,后背热的冒汗,胸口却凉的怡人,往上爬去,没多久,后背觉得凉爽,暗赞自己选的可真是个好地方。 他手脚并没借力,只是将手掌贴着石壁,如履平地,缓缓向上。萧挺今晚见天色不好,夜空无月无星,为了让对面的人看清,便在廊下挂上了一盏红色灯笼,自己也去换了红衣,在廊下静站良久,瞧着对面石壁,光秃秃的灰色一片,并无人影。 她也并不着急,锋地此人是个极守信用之人,和他一起很是安心,她深信锋地定会信守承诺,将约定好的三支羽箭送到。 半晌之后,锋地来到山壁凹陷处,凹陷处仅供一人坐着,他倒是悠哉,撑着那处,手一用力,将身体撑起,坐在了小小的石台上,取下长弓,搭上一支羽箭,直指对面红色灯笼。 他在山林处折了两根小树枝,插在腰间,他眯起一眼,瞄了又瞄,然后取下羽箭,将树枝搭上长弓,瞄准灯笼旁边,嗖的一声,破空飞出。 这时,明月出现,照在萧挺光洁的脸庞上,随着远处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她的耳廓微微抖动,旋即站定,看向幽深的夜空,和远处光滑的石壁上小小的黑色人影,以及刹那间已经来到眼前的小树枝。 萧挺抬肘,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指微微分开,呼啸而来的树枝,待她看清,没有亮光,她突然失声笑了,树枝穿过两指之间的缝隙,啪的一声撞到了墙上,断成几节,掉落在地。 她回头,看着地上的几根更小的树枝,笑意更浓,转身看向黑色人影,黑衣人正在热情的朝她挥着手。两人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和自己一样,颇为不错。 锋地挥完了手,心情更加舒朗,这时就搭上第一支箭,瞄向了红衣女子,萧挺继续抬肘,等着羽箭的到来,片刻,羽箭伴着呼啸之声,近在眼前,双指分开,箭尖穿过两指缝隙,她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两指一并,紧紧夹住,嗡鸣之声戛然而止,箭身犹自震颤不已,而夹住箭柄的两指岿然不动,稳稳的得到了这支羽箭。 隔壁院中,廷赛威推开了房门,看着破风而来的羽箭插着墙檐飞进了院墙,随着破风之声停止,他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神情,脸上浮起了满意的微笑。 第二支,第三支,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顺利得到,没有意外,萧挺拿着三支羽箭,跳上了院子中央那棵大槐树,从怀中掏出一根极细的丝线,将羽箭绑在了一根树枝之上,在树叶的遮挡之下,竟也看不出来。 萧挺做好这一切,跳下了树,正想出门与远处的锋地做个手势,意外出现了, 伊成起在院门口高声叫道:“萧姑娘。” 萧挺一怔,随即恢复平静,道:“有事?” 伊成起道:“我明天去谧河,带你去啊?” 果真如锋地所料,伊成起要去谧河了,但她还是冷冷的道:“不去了,没有兴趣。” 伊成起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走开,却推开了门,走进了院内。 锋地等了一会,见萧挺走进屋子,须臾走出,却没朝他挥手,片刻后有人走了进来,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是伊成起,暗骂,这小子,怎么大晚上的找萧挺,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都借机跟你提了萧挺是个姑娘,为何还纠缠不休。 那晚他被朱悉亚揪着来到山顶,朱悉亚的住处,路上无意中瞥见伊成起的房间还亮着灯,心念一转,高声道:“萧挺这个男人。” 朱悉亚脚步顿了一顿,神色疑惑的看着他,道:“萧挺是个丫头,什么时候是个男人了。” 锋地看到伊成起从房中走了出来,脚步似是有点踉跄,但很快站定,心中笑道,我可告诉你了,你找错目标了,想着顿时心中舒缓,虽晚上住在朱悉亚的小院内,但心情就是好的出奇。 却没想到,伊成起知道了萧挺是个姑娘,还如此这样,难道你现在改变目标了? 他愤恨的看着对面小院二人,真想揍上伊成起一顿,感到胸前一紧,腰间还有一根树枝插着,冷哼一声,搭弓射树枝,瞄准了伊成起的后背,手中发了十成十的力道,砰的一声,树枝从弓弦中飞出,弓弦还在震颤,树枝已经到了伊成起的后背。 伊成起似乎感到后背被大力一幢,随即回头,树枝却没落地,而是在他后背上重重一弹,而后转圈似的绕着伊成起的头顶,盘旋不止,伊成起不知所以然,诧异的抬头看着头顶上方。 萧挺开始被吓了一跳,以为还有第四支羽箭,想着可别把伊成起给射死了,后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可是一看竟是一根树枝,还在耀武扬威的转圈示威,她抿了抿双唇,忍住了笑,伸手一摘,把树枝从伊成起头顶上方摘下,又不易察觉的朝伊成起的身后挥了挥。 伊成起看清只是根树枝,气急道:“怎么回事,树枝现在都成精了。” 萧挺装作惊奇,半晌懵懂道:“不知,或许有可能,所以,伊公子现在还是回去的好。” 伊成起见客人逐了主人,无奈退出了小院,随着木门嘎吱一声关上,萧挺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才松了下来,望向对面的山壁,石壁上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锋地射出了那根树枝,见时间不早了,便缓缓的蹭下了石壁,背着长弓,弯腰捡起水囊和布袋,掏出布袋里仅剩的最后一只馒头,没滋没味的一路啃着,走出了密林。 伊成起去了谧河,他还得回去,去接收那个不属于他本人的定亲,不过他觉得锋地又不是他,他又不是锋地,只是在帮一个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接了一门亲而已。 萧挺转身正欲进屋,廷赛威这才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萧挺讶异道:“哥,你没睡啊?” 廷赛威随便扫视了一下院子,没有发现任何羽箭的端倪,心想,她明明没进屋,这羽箭藏哪里去了,心虽这样想,话没说出来,只是随口道:“刚刚伊成起来找你了,把我吵醒了。” 萧挺看着穿戴整齐的廷赛威,并不像被吵醒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但也没有拆穿他,道:“嗯,他没事,估计只是路过。” 路过,廷赛威心想,大晚上的还会路过这里,但是他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想着就算问了羽箭的事情,估计萧挺也不会说,还会打乱下面计划的节奏,再次打量了了一下院子,无法,只能道:“没事就好,我去睡了。” 萧挺点头应着,目送着廷赛威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第 30 章 裂缝 萧挺听到这话,愣了愣,见到伊酌温直奔自己而来,也不知怎的,转身就往悬崖方向跑去。 廷赛威随手捡起地上的羽箭,跑出院外,把羽箭扔在了门口。 伊酌温边跑边怒喊道:“你是朱悉亚的人吧,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朱悉亚了。” 萧挺心中疑窦丛生,不过脚步没停,反而加快,转念一想,朗声道:“他怕你跟他抢那本秘籍。” 伊酌温听到这个很有辨识度的沙哑嗓音,不禁为自己那个不知道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儿子伊成起惋惜,呵斥道:“原来你混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我。” 萧挺答道:“没错。” 伊酌温的住处本来就离裂缝处很近,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来到裂缝边上,萧挺站在悬崖边,张弓搭箭对准了随后追来的伊酌温,而廷赛威也已经到了二人身后。 伊酌温已经被他们一前一后夹在当中,现在已是夏末,夜风已有微微凉意,被如此一惊一吓,后背沁出冷汗,凉风吹过,背脊一阵发凉,抖了起来,连说话声都有点颤抖,道:“我知道了,郎万继死了,龚拂阑死了,他妈的都是朱悉亚的计谋,现在把苗头对准我了,廷赛威,你别忘了,朱悉亚杀了你父亲。” 他生怕廷赛威没听清楚,又强调了一便,道:“廷因泽可是被朱悉亚杀死的。” 廷赛威面带漠然表情,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多虑了。” 伊酌温拔剑出鞘,一会对着廷赛威,一会对着萧挺,道:“那你为何和朱悉亚的人一起杀我?” 廷赛威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道:“目的相同而已,就像当年你们五个一样。” 伊酌温仍是抱着一丝侥幸,道:“你们杀不了我,我也不是你们想杀就能杀的人。” 萧挺手中的箭尖一直对着伊酌温的咽喉,寒声道:“那就试试。” 话毕箭出,伊酌温冷不防看到箭尖向着自己的咽喉扑来,呼呼的带着尖利的破风之声,佩剑已经来不及抵挡,身体往后一仰,羽箭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还没站稳,廷赛威的右脚已经踹了过来,他只能一把拉上旁边一棵小树的树干,身体就像只陀螺一般,转到了树的背后。 廷赛威见一脚落空,也没停歇,直接踹向了树干,小树咔嚓一声巨响,树干被生生折断,伊酌温立马将树干往身后一甩,大半棵树就这样被他甩到了悬崖底下,悬崖很高,崖底离的太远,听不到任何树干掉落于地的声响。 伊酌温侧头望了望深不见底的崖底,其实也没法看到,心里一阵后怕,脊梁骨抽着凉气,又回过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宝剑,神情稍稍缓和,瞥见了萧挺第三支羽箭搭上了长弓。 萧挺眼见着前面的两支箭均已射空,一阵着急,这第三支箭也不敢再贸然射出,掌心捂着一手汗。 廷赛威在伊酌温把树干扔下崖底的期间,竟神奇的握上了第二支羽箭的箭杆,可惜的是,箭杆撞上了树干,箭尖竟折断了,他并不着急,对着箭杆啾啾吹了两声口哨,箭杆上竟飘出了数十只阴灵,围绕着箭杆四周飘忽不定。 看着这鬼魅的场景,萧挺惊诧了,鬼使神差的放下了长弓,神情不定的看着那些阴灵往自己这里飘来。 伊酌温眼球都没法转动了,怔怔的看了一会,随即颤声道:“我这里怎么可能有阴灵,就算他们进来了,也要出差池。” 廷赛威得意的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光秃秃的石壁,炫耀着说道:“是有人把这羽箭从对面送来的,我们的随身佩剑是没法带上阴灵的,但是别的武器可以啊,再说了,哪样兵器没沾过血腥啊,都会带上一排阴灵。”说完就把箭杆扔在了地上。 萧挺这才明了,难怪这些阴灵朝着自己飞了过来,原来是同类中人,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羽箭,箭杆上也飘出了数只阴灵,和飘来的阴灵围成了一圈。 廷赛威又接着道:“你以为,这三支羽箭能要了他的命?还是要靠我们的老手段。” 这话是说给萧挺的,而他说的老手段应该指的是在棠湖郎家,郞千章使得阴谋诡计,萧挺无法,只能苦笑,这几大世家的宗主,修为太高,一对一,就算二对一也很难胜的了他们,当时他们来廷家,五个宗主带着自己的儿子,还是靠人多势众才算灭了青石廷家。 伊酌温脱口而出一句他觉得是废话的话:“是谁送来的?”说完他就想起来了,肯定是朱家的人,朱悉亚派来的人。 这些阴灵,加起来应该有二十只了,在廷赛威哨音的召唤之下,伴随着来自地狱深处的鬼魅狂笑之声,齐齐扑向了伊酌温,紧紧贴上了他的身体,饶是伊酌温用力挣脱也无济于事,瘙痒无力之感蔓延至了全身。 萧挺迈步,走至近前,刚想靠近,冰冷之意袭上心头,急忙后退,转头看向廷赛威,廷赛威食指竖在唇间,作噤声状,作了个射箭的手势。 萧挺本也不想说话,她这时只感到手中发凉,抬手去看,只见弓箭处缭绕着一团黑惨惨的雾气,阴灵越来越多,可见死在这支羽箭上的冤魂不计其数。 萧挺立即抬弓射箭,羽箭带着阴森的寒意直击伊酌温的咽喉,此时的伊酌温已经全身无力,僵硬的走到了悬崖边上,再走一步就是悬崖深处,深不可测的崖底,就算他现在脑袋再清醒,也驾驭不了已经浑浑噩噩的身体,一步步往前走去。 那支羽箭射进了伊酌温的咽喉,血花四溅,血光淋淋,都来不及喊这最后一声,他的身体走出了最后一步,大踏步跨进了悬崖深处,整个人倒栽葱似的翻了进去。 萧挺右手手中一空,看着羽箭在伊酌温的咽喉处深深的扎了一个窟窿,然后她自己的身体,也突然一空,手中的长弓已经松手,不知道掉落在哪里了,右手抓向崖边的绿草,虽然抓了一下,还是抓到了,却感觉身体很是沉重,绿草被拽了下来,整个人失重似的往下坠去。 廷赛威已经飞向了悬崖边,伸着右手往前探去,大声喊着:“赛立,御剑!” 萧挺身体往后仰躺着,双目失神的望着越来越远的黑色人影,视线越来越模糊,她摸向了身体右侧,空空如也,佩剑掉了,不知掉落何处,正想着,后背不知被什么猛地推了一下,整个身体一翻,向前卧倒,一匹白马飞了过来,快要接住了她往下坠落的身体,后背又不知被谁往上微微提了一下,得到了很大的缓冲,萧挺趴在了白马的背上,往前飞驰而去。 白马感受到了背上的重量极重,更是带着森森的寒气,似乎意识到了极度的危险,飞也似的往山谷深处奔去。 一个修长的黑衣人,刚才用了全身力气把萧挺向上提了一下,心下骇然,这丫头有这么重吗,也算在龚家抱过,那时没这么重啊,突然想到,刚才明显感受到了萧挺后背上的冰凉彻骨的寒意,定是有很多阴灵在身。 他都没顾得上往一边伊酌温摔成散架的尸体看去,迅速往前看去,白马飞跑的很快,这时望去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白影,急忙伸手往身体右侧探了探,佩剑没了,抬头望空中看去,山谷上方悬浮着两把佩剑,这里有鬼,锋地心中大惊,已经来不及去取剑了,恐怕也取不了。 他眯眼看着已然消失不见的白马,急速往前追去,每一步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就像赤脚踩在冰块上面,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现在,就算他跑的再快,也赶不上四蹄急奔的骏马,这匹马是他从家中牵出来的,不知为何,他今晚就觉得心底无来由的慌张,准备偷偷出门,来看下伊家的情况,临出门前瞄到了马厩里的这匹白马,便牵了出来。 却不料,他这一瞄一牵,竟然是老天安排好的,没有这匹马,萧挺肯定会摔成重伤,只是没料到她身体里竟然有阴灵,但是这马,跑的也太快了吧。 他无奈的想着,使出全身力气,只恨自己不是飞鸟,没有双翼,这条山谷也太长,总也跑不到尽头,跑了许久,快到尽头处,才看到白马正在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锋地稍稍松了口气,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着粗气,片刻后,疾步往前跑去,来到近前,马背上已无人,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凉意,扫视了一圈,一个阴暗的角落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至身边,蹲下身去,如此之近,竟然看不清楚萧挺的容貌,整个人都被一团浓重的黑气笼罩。 锋地伸手扶起萧挺,把她靠在了石壁上,萧挺这才无力的睁开了双眼,问道:“这是哪里,你怎么来了?” 锋地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黑灰无神,就连唇色都紫的可怕,问道:“你怎么摔下来了,身体里怎么有阴灵?” 萧挺笑了笑,道:“你送来的羽箭,上面有阴灵。” 锋地一愣,道:“这我知道,不过在伊家可不能召阴灵,是你召来的?” 萧挺摇头,道:“不是我,是大哥,我不知道箭杆上面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伊家不能召阴灵,怕是大哥也不知道。” 锋地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主意,是你大哥想起来的?” 萧挺往后挪了挪身体,以便让自己躺的舒服一点,这才开口说道:“不知,好像伊酌温死了,是吗?” 锋地这才想起,萧挺从上方掉下来之时,自己确实看到了边上有一具尸体,这时想起来从身材相貌上看,应该是伊酌温,随即点头道:“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死了,不过他身上的阴灵更多,黑气更重。” 萧挺长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 锋地脸色变了变,沉声问道:“你哥怎么知道,我给你送箭来的?” 萧挺全身的黑气有所减淡,正在慢慢往四周散去,疲倦之色浮上了面容,没有答话,无力的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锋地见她睡着,叹了一口气,在周围转了一圈,捡了不少树枝,聚在一起,升起了一堆篝火,火苗忽上忽下的蹿着,在黑暗的山谷之中,忽明忽亮的照着锋地阴晴不定的脸色,火焰也驱赶了仅剩的一些阴灵,四周才恢复成了清明一片。 似乎很久之后,有人走近,锋地就着淡淡的火光望去,中等身高,腰板挺得笔直,手中拿着两把佩剑,正是他现在极不想见到的廷赛威。 他仍旧坐在篝火一边,没有去看走近的廷赛威一眼,漠然的看着簇簇火苗,廷赛威走近萧挺,关切的问道:“她没事吧?” 锋地见他走近,倏然站起,挡在了廷赛威的面前,挑着眉道:“没事,你还知道关心。” 廷赛威颓然坐在了地上,语气里带着些许懊恼,道:“我不知道,悬崖下面竟然如此阴气深重,也不知道为何你们的佩剑都没法用上。” 锋地冷冷的问道:“两把剑,都在空中,你是如何得到?” 廷赛威诧异道:“在空中?我到山谷之时,两把剑都掉落在了地上,我就知道你也在,所以捡起后赶了过来。”说完准备递过来一把锋地的剑。 锋地却一把抢过了两把剑,连带着萧挺的剑也拿了过来,又问道:“这计谋是你想出来的?” 廷赛威抬头看着锋地,神色不解,问道:“是,也不是,不知有何不妥?” 锋地俯身,逼人的眼神看着他,道:“不妥,你看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妥,伊家这悬崖,这地界,是不能召唤阴灵的。” 廷赛威迅速起身,怔然问道:“为何不能?” 锋地看着他紧张的神色,不似作假,旋即答道:“悬崖底下,在很久之前,是一个杀戮场,其实,也不算很久,就在十年前,对,你估计不知道去哪了,萧挺那时还小,又还在山中学艺,自然不知。至于杀了多少人,为何会杀,这就要问伊酌温了。” 廷赛威颤声道:“所以,伊酌温,他笃定这里是不能有阴灵,也不能召唤外面的阴灵。” 锋地点头道:“对,在这里召唤阴灵,伤人伤己,谁动手,谁就会可能一起死。” 廷赛威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捶打着石壁,又听到身后锋地正色问道:“郞千章这么多年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还是跟你共同制定计谋的时候没有提起?” 廷赛威动作一滞,回头看他,神色肃然,否定道:“他虽没有提起,但我想他并非故意不提,而是,”他顿了一顿,道:“而是,他应该也不知道。” 锋地笑了起来,肩头不停的抖动,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停住了笑,道:“你是单纯,还是傻,年纪不小了吧,比我大上好几岁,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计谋帮你报了仇,你怎么不想想。”他指着还在昏睡着的萧挺,接着道:“你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的亲妹妹,险些为此丧命!” 廷赛威默然不语,还在沉思,锋地悠悠的走开,弯腰看着萧挺的脸,温言道:“是报仇重要,还是亲人重要,报仇的事可以从长计议,亲人的命,没法再来,你说,对吗?” 廷赛威用手掌心使劲搓了搓脸,神色怅然,小声喃喃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锋地道:“你好好想想,我见识过他的手段,不太认同此人,但他跟你交好,说不定在你面前藏匿了不少,不过当务之急,我们三人都要赶紧走,这地不宜久留,这样,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他说着便牵过了那匹白马。 此时的白马一直在寻找着鲜嫩的绿草,只可惜山谷里荒凉无比,只有沙石,没有一点植被,正在焦虑之时,锋地牵住了它的僵绳,它倒是有点高兴,高兴自己快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它顺从的来到萧挺身边,锋地没跟廷赛威商量,一把抱起了萧挺,放在了马背之上,没等廷赛威的怒声喝来,就已经牵着马走在了前面,淡然道:“走吧。” 第 31 章 陈年 廷赛威见他也没有其他动作,稍稍缓和了下心绪,快步跟了上去,问道:“去哪?” 锋地道:“离我家不远,我有两间单独的小屋,还有个小院,你们今晚先去那住,我也要快回,不然等锋添来找我找不到,会有所怀疑。” 一路无话,三人很快到了谧河,他们来到河边的小院内,河边静悄悄的,只有水花泛起微微的涟漪,敲打堤岸发出轻微的撞击之声,一切静谧安详。 廷赛威不禁赞道:“确实是个好地方,很是安静。” 锋地对着他笑了笑,有时候没发生的事就是没发生,萧挺已经没事,又何必一直记挂着未发生的事情,想到这里,锋地的心情释然了,把马牵到院子中的一棵树前,僵绳绕上树干,松松的系着,回头看着廷赛威,道:“你把萧挺背进去吧,两间屋都有床榻,你们暂且住着,我回趟家。” 安顿好他们,锋地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伴着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星光,绕着河边走着。 现在已是深夜,远处竟然似乎有个人影,正在闲庭信步的走着,这身影和郞千章有七八分相似。 锋地心道,大晚上的,不找个地方住下,还在外面闲逛,这世间,最近真是有点不大太平,难道真是郞千章,他心中疑惑,脚步没有停下,就当没有看见那人,施施然的越过了那人,余光瞥见那人的相貌,竟是几月未见的郎千文。 锋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郎千文,郎千文也很是惊讶,目瞪口呆的看着锋地,锋地率先开了口,道:“郎千文,你怎么在这?” 郎千文踌躇了半晌,道:“我啊,出来走走。”眼神却惊疑不定的瞅着锋地。 锋地试探的道:“前一阵,我在麻滨伊家,看到了你三弟郞千章。” 郎千文似乎并不惊讶,脸色平静的道:“他去了麻滨,估计要出事?” 锋地微微一怔,问道:“何以见得?” 郎千文神情有了些许沮丧,道:“我这三弟,你们不了解,父亲,大哥,都不了解,也就我了解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能人,擅使阴谋诡计。”说着他摆了摆手,神色有一半嘲弄,还有一半隐隐的羡慕,道:“他啊,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说完抬腿往前迈去。 锋地握了握拳,手指隐隐发白,几步追上了郎千文,道:“要不,你晚上去我家?” 郎千文也不意外,安然受之,坦然道:“我本来也要去,郞千章传信给我,让我去你家,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这不,被你碰上了。” 锋地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五指紧紧抓着,眼里寒光一闪,突然觉得不妥,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问道:“什么?郞千章来了谧河?” 郎千文被他这么狠狠一抓,失声惨叫了起来,道:“哎哟,锋地。” 锋地手指松开,尴尬的笑了笑,道:“失手了,惭愧!” 郎千文甩了甩手臂,道:“没事,他为何来谧河,又为何叫我来,我还真不知,我现在就想知道伊家出事了吗?” 锋地不知他何意,心念一转,问道:“他去过得地方,都出事,难道他来谧河,我家也要出事?” 郎千文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猜得,感觉他去哪里都不安生,他都得了我家的家传秘籍,估计对其他家族的秘籍的贪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锋地倒转着走路,迎面看着郎千文,道:“愿闻其详!” 郎千文自知失言,抬手拍了怕自己的嘴巴,自嘲一笑,道:“今天说的太多,不能再说了,我都怕自己性命不保。” 锋地眉尖抽了抽,道:“所以你自从你父亲,大哥出事以后,就不太愿意回家,经常在外晃荡?” 郎千文身体一僵,又微微晃了晃,呆若木鸡的看着锋地,道:“这你都知道?” 锋地双手附于胸前,道:“他为人,我就感觉如此的看不顺眼。” 郎千文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这感觉不错,我作为他二哥,也感觉瘆得慌,想起父亲死了的那一晚,他看我的那一眼,真的很是得意和炫耀,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想他。” 锋地静默无声,像是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郎千文思索了良久,把那些陈年旧事说了出来,不是宣泄,而是他相信锋地为人,也很是想让他好好的提防着郞千章。 郎万继正室夫人姚丽嫣,和他生了一个儿子朗千古,因郎万继婚后经常在外拈花惹草,姚丽嫣倒也大度,和他约法三章,你在外面的女人休想带回棠湖,包括外面生的那些儿子女儿,郎万继本也只想着玩玩,没想过要带回家,所以便答应了。 相安无事了几年,有天郎万继竟带回个小男孩,这小男孩就是六岁的郞千章,姚夫人见到了便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郎万继,我都忍你十多年了,你当时答应我的事情呢,我没跟你计较,你去年带回一个儿子,我想着我和你就一个儿子,就不跟你过多计较,没想到你今年又带回一个儿子,你是准备年年都带回一个儿子吗,你这样如此不守承诺。” 郎万继却理直气壮,他一直想着姚丽嫣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此后再无所出,去年带回一个儿子郎千文,想想还是太少,就两个儿子,肯定不够啊,看着郞千章慢慢长大,竟然跟朗千古有几分相似,着实是自己的儿子,便动了把郞千章带回家的念头,也没经得郞千章生母的同意,偷偷的把郞千章抱回了家。 这边姚夫人虽然没有赶郞千章出门,毕竟郎家还是郎万继主事,她再彪悍再闹腾,也改变不了郎千古有了第二个弟弟的事实。 可是那边,郞千章的生母不答应了,郞千章的生母柳氏,在弗城当地也是一个标致人物,娘家更是一个殷实的人家,但其父母贪图荣华富贵。 郎万继有次路过弗城,他也没见到藏在深闺中的柳氏,但是他身为一个仙门世家的家主,也是赫赫有名,威名远扬。 父亲柳庄主一直想攀上这棵高枝,便逢了个机会与他相识,此后对郎万继百般逢迎,千般马屁,哄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然后又邀他去家里作客,有意创造了个机会,让郎万继见到了美貌无双的柳氏。 郎万继本来就很是贪恋美色,见到了柳氏,那一双贪婪的目光,就像黏在了柳氏的脸上似的,一顿晚饭的时间,就没舍得挪开。 柳庄主见状,心里乐开了花,心道大事必成,从此这没白生的标致女儿有了依靠,连带着自己的家族也有了仙门大家这个大大的靠山。 那晚,郎万继酒醉,就宿在了柳家,柳氏开始不愿,在父亲柳庄主的威逼之下,才委屈的从了好色的郎万继。 郎万继在好事得手之后,也信誓旦旦的答应柳氏,必定把她娶回家,正室已有,他也无法,带回棠湖作二房,他是能承诺的,也对着柳庄主发誓,此后柳家有什么事情,他随叫随到,必定护柳家百年安全无忧。 柳庄主见心愿达成,乐呵呵的与郎万继勾肩搭背,似是找到了一个金龟婿,把他高兴坏了,走在街上逢人就炫耀,自家和仙门大家郎万继结了亲了,柳家此后百年必飞黄腾达,生个孙子都是一个修仙的仙者,说不定此后也做个家主。 此话有点大了,也不中听,毕竟郎家是有一个现成的儿子,哪轮的上外面的野儿子来做家主,听到的人面上笑着奉承,背后都是嗤之以鼻,这话随后传到郎万继耳中,那些日子,郎万继一直沉浸在温柔乡中,也不恼怒。 一年后,柳氏果然给郎万继生了个大胖儿子,而郎万继在她怀孕之后,就再没来过弗城。柳庄主也并不气恼,觉得只要有这个孙子,郎万继的亲儿子,就不怕郎万继不来认他,不带他回郎家。 于是,这样便持续了六年,郞千章也六岁了,柳庄主在这六年期间,没少在郞千章面前叨咕,说郞千章迟早要成郎家家主,为柳家光耀门楣,郞千章便从小就在心里把这念头扎下了根。 就在郞千章六岁时,郎万继才来了一趟弗城,不知是刚得知自己在这里还有个亲儿子,还是突然想到要带这儿子回家,来虽是来了,但是没和这一家三口打上照面,偷偷的把郞千章抱了出来,没经得柳家同意就带回了家。 柳家当时就发现郞千章这个宝贝孙子不见了,柳庄主急的火烧眉毛,柳氏哭的稀里哗啦,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才得知郞千章被他从未谋面的亲爹给带走了,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后面一想又不对,带走归带走,郎万继你身为一个仙门世家的家主,总要打个招呼吧,怎么可以如此偷偷行事,再说你把儿子带走了,你当初的承诺,柳氏也要一起带走吧。 于是,才过了一天,柳庄主就把柳氏也带到了棠湖,郎万继没等他们父女俩上门吵闹,便离家半月,也不想见他们一面,可没曾想,等他回来,柳庄主回去了,把自己的女儿留在了棠湖。 郎万继回来路上,正下着淅沥小雨,他便撑伞前行,走到大门口,没有注意路边站着一美貌女子,虽有七年没见,容貌依旧未变,光彩夺目,望向郎万继的眸子里含着盈盈的泪水,很是楚楚可怜,她正是柳氏。 郎万继走上台阶,柳氏便跟在了他的身后,他正收着伞,却见身后站着一人,回头一看,看到了柳氏,心头一震,伞掉在了地上,他大张着嘴,半天没有合上。 半晌后,他才弯腰捡起了伞,并没有理睬柳氏,推门迈进了门槛,柳氏在他身后戚戚哀哀道:“你为何如此绝情,这么多年,你都没来过弗城,但你为何又在前一阵把千章带走。” 郎万继站在门口,转身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我多年没去找你,你应该就知,你我之事早已过去,我是没想到我还有个儿子在外,所以就把他带了回来,千章认祖归宗,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关于你,我把你的儿子带回郎家已是难事,你就回去吧,不要再来棠湖,我也不会娶你进门。” 柳氏听了此话,如遭雷击,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看着郎万继,美是很美,但此时脸色苍白,郎万继见过美人无数,在他眼中已是过眼云烟,早已没了兴趣,于是他嫌恶的看了一眼柳氏,便准备关上大门。 却没料,柳氏见他要关门,瞬间醒过神来,飞快的扑到了门槛上,大门就没有合上,她大声哭喊道:“郎万继,你为何如此,你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都被狗吃了吗,你这个伪君子,负心汉!” 郎万继见她哭倒在地上,像一摊烂泥似的,更是嫌恶,鄙夷的看着她,冷声道:“以前还见你像个大家闺秀,现在像个泼妇似的,我怎么可能再要你。” 柳氏抬头恨恨的看着他,双手抹了抹已经哭花的脸,妆容糊了,显得有点滑稽,但这时她已顾不上这些,心中愤然,道:“郎万继,我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告诉你,你不娶我,我就一直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没本事就看着我在这里闹。” 这时,郎家大门四周,众人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虽是个个表情木然,但是心里都乐开了花,彼此相互看着,翻着白眼,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讥诮神色,双手藏在袖中,都兴奋的握着拳头。 门口闹成这样,姚夫人都没有出门,这种场景她见得多了,每年都有来路不明的女子来找郎万继,但是郎万继都用各种手段打发她们回家,这次她也相信郎万继能妥善处理。 可是不巧的是,郞千章这时被管家带出门采买一些物品,正在此时回来,看到了此情此景,也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柳氏,多日不见,小孩还是小孩,终究是恋母的,一下就扑到了柳氏怀中,搂着柳氏的脖颈,乖巧且眷恋的撒着娇。 柳氏停止了哭声,坐起了身子,紧紧的抱着郞千章,眼神死死的盯着郎万继,双眸里似是要喷出怒火,意思显而易见,这个儿子在我这里,你抢不走,如果你来硬的,我们就鱼死网破。 郎万继眼球骨碌一转,计上心头,温和的看着柳氏,道:“这样吧,我们先进门。”随后他便敞开了门,把柳氏从地上扶了起来。 柳氏不知是计,以为他看着自己儿子的面上,或是想起以前对他的好来,毕竟深居闺阁,还是不了解江湖险恶和郎万继的真正为人,听着郎万继这一句,心头一软,和心头一暖,言听计从的跟着郎万继进了府门,郎万继在她迈进门槛之时,双眼带着寒光,扫了门口众人一圈,那些人,被他寒光一刺,纷纷散开了。 郎万继把柳氏母子引进了一个偏院的小屋,微笑着道:“你先在这坐会。”他在门口叫了一声管家,管家便急匆匆的进了屋,郎万继道:“把二公子带去洗把脸,看他这脸脏的。” 郞千章好不容易看到亲妈,开始鬼哭狼嚎的不肯离开柳氏的怀抱,后来在柳氏的劝慰之下,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管家在郎万继的眼神暗示之下,迅速一把抱走了郞千章。 两人走后,郎万继也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拿起茶壶给柳氏也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柳氏脸上还挂着泪痕,神色期待的看着郎万继。 郎万继又是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寒声问道:“你,当真要进我家门?” 柳氏没觉得郎万继的森然寒意,两眼放光,似乎有点兴奋,点头道:“当真,不然我不远千里,又在棠湖等候多日,是为了什么吗?” 郎万继轻轻哼了一声,道:“好,你今晚等着。” 于是柳氏晚上就等着了,可她没有料到的是,等来的却是一场杀身之祸,在她做着美梦之时,被从窗户跳进来的郎万继割喉而亡,而就在此时,郞千章晚上没有忍住,太想亲妈了,便独自偷偷溜到小屋,见窗户开着,踮脚朝里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自己捂着嘴巴,没有失声大叫,他刚来郎家没几天,他小小年纪也知,他一旦被发现,便和母亲一样,也是死路一条。就在郎万继走出门口的一刹那,郞千章拐弯绕进了另一间屋内,踮脚看着院子中央,郎万继拿着那把还在滴着血的匕首,阴厉的冷笑着。 第 32 章 兄弟 顷刻之间,郞千章觉得头皮发麻,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被身后一个人双手从身后抱住,低声道:“别发出声音。” 郞千章回头一看,是刚认识了几天的二哥郎千文,此时的郎千文八岁,比郞千章稍稍高了一点,这哥俩虽都不像生母,也有七八分相似,但也不似父亲郎万继长得如此令人畏惧,相貌较为和善。 郎千文扶住郞千章,凑到窗前往外看去,院中无人,郎万继已经走了,郎千文拉了拉郞千章,小声道:“他走了。” 郞千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愤怒的瞪着地面,问道:“你会告诉他,我看到了这一切,是吧?” 郎千文蹲下身,看了看郞千章,答道:“不会,我母亲也是他杀死的。” 郞千章愕然,半晌后道:“你不恨他吗?” 郎千文点头,惨笑着道:“恨,怎么不恨,但是郎家家大势大,我们是斗不过他的,再说,我现在没有依靠,还靠着他养活我呢。” 郞千章把一根食指戳着地面,似是要把地面转出一个洞来,道:“我有外公,我要回去,不想在这里呆了。” 郎千文失声笑了出来,道:“你可别这样想了,你出不去,不过就算你出去了,他也要去你家把你抓回来,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外公,你还是乖乖的在这里呆着吧。” 郞千章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我要做家主,我要杀了他。” 郎千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许久反应过来,对他竖了竖拇指,赞道:“好,你有出息,我是没想过,不过还是要祝你心愿达成。” 郞千章依旧低着头,道:“外公教我的,他说我总有一天要做家主。” 过了几天,柳庄主又来了弗城,听说女儿柳氏进了郎家,便上门询问,郎万继自然没有见他,打发下人跟他说柳氏在这里很好,叫他日后不要再来了。 柳庄主心里疑惑,正巧在门口看到了郞千章,问道:“千章,你母亲和你在这里好吗?” 郞千章见到自己的外公,心里委屈,忍了一会,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尴尬的笑了笑,道:“外公,没事,我们好的很。” 柳庄主仔细的看了郞千章一会,见他神色无异,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安心的离开了棠湖,而郞千章长长的松了口气,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样子。 从此以后,郎千文和郞千章兄弟俩,就在郎万继的不管不顾,姚夫人的指桑骂槐,和大哥朗千古的百般欺凌之下,在郎家艰难的过着日子。 郞千章心中的愤恨随着他的年纪与日俱增,整天揣摩讨好父亲郎万继,表面上对郎家诸事不太上心,和郎千文一样,像两个闲散公子,在城里游来荡去,养花喂鸟。 其他人都觉得这两人很是没有出息,而郎千文知道,郞千章如此,是装出来的,他晚上经常去偷听郎万继和朗千古在房内的对话,有时也会溜进郎万继书房内,翻阅一些书页资料。 郎千文从没对其他人说过,但是郞千章的人格变化,越来越阴厉可怕,有时跟他在一起,无意中说的狠话,都会让郎千文觉得毛骨悚然,胆寒不止。 所以,初春之时,在郎家发生的一切,郎千文一直保持不作为的态度,不救人也不害人,而郞千章主动出击,利用鬼哨杀了朗千古,杀了郎万继的事情,郎千文看着这一切,也没有觉得有多奇怪,反而觉得很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锋地静静的听着这一切,郎千文讲完,朝着他惨然一笑,道:“其实,郞千章做了这一切,我还是挺高兴的,也算是为我母亲报了仇吧。” 锋地看着已经不远的锋府,停住了脚步,道:“郎千文,你也亲眼看见了你的生母惨死在郎万继手上?” 郎千文默然望着夜空那轮明月,须臾后抽了抽鼻子,无奈的道:“对,没错,和郞千章一样,只是有一点稍稍不同,我的母亲死在来郎家的路上,郎万继事后跟我说,母亲回家了,我是个很懦弱的人,不敢杀人,我也恨,那晚听到郞千章说要杀了郎万继,我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过后觉得这样也好,起码我们俩同样的遭遇,有人帮我做我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所以,郞千章慢慢向恶的一面发展,我不会劝导,任凭他自由发展,我觉得挺好的。” 他说完,呵呵笑着,像是很满足,长叹了口气,偏头看着锋地,道:“不过呢,他现在的野心很足,我走后,我听说他去了趟龚家,不知是龚拂阑死前还是死后去的,应该也是冲着他家的家传秘籍去的。” 锋地心头一凛,应该是龚拂阑死后去的,只是他去麻滨过后,就没听说龚林乐的任何事情,也算是好友,虽然做了那事后,心中惭愧,还是不免有点担心,随即问道:“龚拂阑死后,听说龚林乐最近怎么样了?” 郎千文摇头,道:“我一直在外游荡,也没去过麻滨,好像是听说龚林乐一直在家,没有出过门,其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两人已经走到锋家门口,府内所有人应该已经都已经睡着了,只有门房躺在门口竹榻上打着瞌睡,见到锋地便浑浑噩噩的站了起来,锋地示意他不要作声,便和郎千文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指着不远处一间屋子,道:“你今晚就在那里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整晚,锋地躺在榻上,思绪烦乱,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太过繁杂,却都是因郞千章而起,一直没怎么睡着,直到凌晨才勉强睡去。 正在他睡得迷迷糊糊之时,一直忘了关上的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开了,郎千文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探头往屋里望着。 锋地摸着昏昏沉沉的额头,强撑着身体坐起,睁着惺忪的双眼,问道:“有什么事了吗?” 郎千文神秘的左张右望,低声道:“有,大事不好。” 锋地已经从床上坐起,正穿着靴子,心想,难道伊酌温死了这事已经这么快被发现了,不是掉到悬崖底下了吗,问道:“什么大事?” 郎千文故弄玄虚道:“听说你结了门亲。” 锋地抓紧把靴子穿好,正穿着外衣,问道:“那又如何,你不是说大事不好吗,这事不好,我也……” 还没说完,郎千文插话道:“不是,说它不好,是伊姑娘来谧河了,但不是来找你。” 锋地双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腰带扔到了地上,听到不是来找自己的,顿时松了口气,才镇定的把腰带扎好,走到门口,道:“她来干嘛?” 郎千文摇头,道:“我看她来了,就来叫你了,后面的话我没听。” 其实郎千文是听完整了,才过来找他的,但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没对锋地直言相告。 锋地伸出一指点着郎千文,嫌弃道:“你还真是八卦,就关心这事,后面的事或许才是重要的。”心想,你会不听完整,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自然有人来说真相了,锋添风风火火的从院外走进,大声道:“确实,伊家出事了,伊酌温不见了,从凌晨就没见到人,伊成洛来找伊成起回家了。” 郎千文顿时脸色煞白,心惊问道:“伊酌温出事了?”眼睛却不自觉的往锋地那边瞟,他昨晚是看到锋地从什么方向回来的,还带了两个人,一人还受伤了。 锋添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眼底尽带着疑惑和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伊酌温出事了,不过,还真有可能,伊姑娘昨晚是看着伊酌温睡着后,才离开他卧房的,但今早就没见他在房里,其他人也都没见到他。” 郎千文这才收回视线,道:“我只是猜的。” 锋添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意思不言而喻,你怎么把人往坏处里去猜,这话可以随便说的吗。 锋地感到了刚才郎千文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不以为意,道:“也不一定,兴许有什么急事临时走开。” 锋添道:“伊成洛说,伊酌温有个习惯,不管什么事情要离开家,总会找人说一下的,这次却没跟任何一人提起。” 郎千文瘫软无力的靠着栏杆,嗫嚅道:“八成出事了。” 锋添又皱着眉,疑惑看着郎千文,这人怎么三番两次的强调伊酌温出事了,突然咦了一声,道:“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不是一直在外面逍遥吗,怎么得空来我家了?” 郎千文答道:“郞千章不知道什么事情,飞信传书给我,叫我来的。” 锋添又咦了一声,道:“没听郞千章说,他要把你叫来啊。” 郎千文低着头,脸色有点不太自然,喃喃道:“这我怎么知道?” 锋添神色微微不快,或许觉得这郎家兄弟一前一后来锋家,是有什么目的,又问道:“那你怎么进了我家?” 郎千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又用求救的表情看着锋地,锋地解围道:“是昨晚我从河边回来,偶遇到郎千文,就把他顺道带了回来。” 锋添谴责的看着锋地,道:“你又去河边了,叫你这几天别四处瞎跑。” 锋地无辜道:“我又没去别的地方,再说那地方,父亲和你不是都知道吗,对了,我一会还要去一趟,我昨晚把白马落在那里了。” 锋添没有理会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郎千文,问道:“你怎么知道伊酌温出事了,有何依据?” 郎千文定了定神,刚想说,是郞千章去过那里,但是立马想起不能这样说,这样会显得兄弟关系不睦,虽然现在的状况确实有点微妙,心头一动,道:“你没觉得最近半年很蹊跷吗,我家先出事了,随后龚拂阑也出事了,现在伊酌温不见了,难道不是很有可能也出事了吗?” 门口传来锋金洪的声音:“很有可能,伊成洛在伊酌温的院门口捡到了一支箭,遍寻四周,在悬崖边捡到了另一支箭,两支箭一模一样,伊成起就把其中一支箭交给了我。” 三人齐齐望去,只见锋金洪手中确实拿着一支羽箭,但这支箭却没箭头,只有一根箭杆,锋地心道,确实是自己偷出去的三支羽箭之一,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景惨烈,把箭头都弄没了?昨晚只顾得赶路,没来得及问廷赛威。 锋金洪继续道:“你们猜,这羽箭是哪家的?” 三人又齐齐摇头,当然这里就只有郎千文是真的不知道,其他二人都是装的,锋添是知道家里有朱家的羽箭,但是当着外人也不便明说。 锋金洪扬了扬手中的箭,轻轻扫了锋添锋地两人一眼,道:“上面两字,蜘蛛,炙江朱家,郎千文,知道了是哪家的吗?” 郎千文一听炙江朱家,脸色惊恐,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后脚跟踢到了台阶,一下子坐了下去,似乎是摔下去的,觉得疼痛,又慢慢把手撑着台阶,另一手不停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腚,当然这种样子有一半也是装出来的,心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情节,冥冥之中觉得跟昨晚看到的三个人脱不了干系,当然也跟郞千章脱不了干系。 刚想到这,郎千文刚想开口,却不料被刚刚闪进门的郞千章抢了话头,道:“现在事情很复杂,伊酌温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他自己是贼还捉贼,不知道在唱什么戏呢?” 郎千文见郞千章如期出现了,他出了头,便立马闭了嘴,不再说话,其实他什么时候都只想做个看客,只要不祸及自己,乐得看戏不好吗。 郞千章一条腿迈了进来,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郎千文,先是一怔,神色有些难看,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锋金洪不知所以然,锋添锋地却齐齐狐疑的看向了郎千文,郎千文也同样抱着你怎么这样问的表情,诧异问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这信还在我这里呢。” 然而他在怀里掏了一阵,没有掏出来,嘟哝道:“怎么没了,昨晚还在的。”说完把目光投向了锋地。 锋地想,你看我干什么,我没事偷你的信干嘛,不过还是解围道:“估计是个误会,来了就来了吧,你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 郞千章也不再纠结这事,道:“嗯,我可有好些时日没见到二哥了。”说完走向郎千文,热络的拍了怕他的肩膀,只是这落在肩上的力量大了点。 郎千文也朝着他热络的笑了笑,但是这笑容还是有些尴尬。 锋地冷眼看着,心想有哪里不对,这郞千章怎么一个人跑到自己家里了,难道是找父亲和兄长有什么事情,不过这兄弟俩,这一拍一笑,看着确实有点匪夷所思,难以捉摸。 锋金洪把箭杆甩给了锋添,锋添慌忙接住,也接住了锋金洪甩给他的眼色,意思是让他去和库房里偷来的朱家的羽箭去对一下,是不是和自己家有关系。 锋金洪已经大步走到门口,人影一闪,已然消失,消失之前留了一句话:“我要去麻滨看看伊酌温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所有的人都给我在这留着,谁都不许走。”他现在其实挺害怕的,郎家龚家伊家三个宗主都出事了,岂不是下来就要轮到他了。 锋添也火急火燎的走了出去,道:“我也有事,去看看,你们先在这歇着,我去去就来。” 锋地扫了郎家兄弟一眼,见他们还在满不在乎的喝茶,心道你们就单独处处,有什么话尽可以说,没有外人在,随即道了声:“我也有事,你们暂且先喝着茶。”说完匆匆而去。 二人走后,就剩下了郎家二兄弟,他们俩对伊家之事也并不感兴趣,都没提起,郞千章端着茶盏,轻轻的晃了晃,悠悠的道:“郎千文,我最近可是在找你呢。” 他没有称呼郎千文兄长,估计也真是没把他放在眼里,郎千文也不气恼,道:“我知道啊,你飞信传书给我了。” 郞千章嗤笑了一声,一口干了茶水,杯底朝天,仰头看了看,道:“现在就我们二人,明人不说暗话,就不用这么装着了,你呢,我也不知道你来干嘛的,在外面晃荡了这么些天,是路过这里?” 郎千文不否认,也不承认,也端起了茶盏,轻啜了一口,道:“你不是说在找我吗,找我何事啊?怎么不见你那位亲密的大哥?”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外,看着架势,是随时随地都想踏出门槛。 郞千章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站了起来,放下了茶盏,缓缓的走到门口,挥了挥手,道:“哦,大哥不知去哪里了,昨天我们分开了。“ 郎千文昨晚看到锋地引着廷赛威和萧挺去了谧河边的小屋,他在棠湖见过廷赛威,廷赛威虽从没进过郎家,但是郞千章经常去找他,两人交往很是密切,他如此一问,郞千章也没觉得奇怪。 郎千文状似无意的提了一下,道:“我昨晚好像见到你大哥了。” 郞千章脸部肌肉微微抽了抽,却被正在凝视他的郎千文看了个正着,郎千文也没说什么,却紧紧的盯着郞千章的神色变化。 郞千章抬头看了郎千文一眼,嘴角弯起,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大哥去哪里有什么事情吧。” 郎千文急忙点头,心道三个人再加上这一个人,齐了,道:“嗯,对,没错,谧河边有两间小屋,很是清静,离这里不远,你大哥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好地方。” 郎千文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在暗暗提醒郞千章,他心知他们俩肯定又谋划了什么事情,被锋地带回,肯定中间出了什么差池,自己何不助他一把。 郞千章默默把地方记了下来,又扫了一眼郎千文,郎千文看已经助力成功,也该是自己退场的时候了,便又转回了正题,道:“郞千章,你找我何事啊?” 郞千章心中有事,敷衍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让你回家看看,别老在外面晃悠。” 郎千文于是迈出了门槛,识趣的道:“既然你现在在这里,那我就回家看看吧,省的家里没人。” 郞千章见他走开,也立马走出了房间,向着锋添锋地离开的方向而去,郎千文半路中却转了个弯,再次回到了门口,看着郞千章的背影,静默一会,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再次离开。 第 33 章 猜疑 郎千文匆匆离开锋府,来到了谧河小屋,河水潺潺,清澈透亮,河边坐着一人,正是廷赛威,虽已中年,依然精神抖擞,英气逼人。 廷赛威也发现了河边站着一人,正在看他,两人昨晚没有照过面,包括在棠湖,他也没见过郎千文,只是郎千文和郞千章在长相上有些相似,他便能断定是郎千文,但他没有开口,古怪的看着郎千文,只当是从不认识。 就这么,两个其实都是对方是谁的人,彼此在陌生的对视了一眼,郎千文客气的施了一礼,道:“这位侠士好兴致,这边风景也独好。” 廷赛威心中暗暗好笑,这郎家兄弟倒是个个不同,朗千古行事猖狂,郞千章精于谋划,而眼前的郎千文,不太了解,看这样子,有点附庸风雅。 不过,既然对方都开了口,廷赛威也不好沉默,这样未免对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太过冷淡,随即回道:“那何不一起来欣赏这独好的美景。” 郎千文等得就是这句话,一撩衣摆,也坐在了河边,又一次无意的道:“我有一兄弟,好久没见面了,这次刚一见面,就让我回家看看,途径这里,却没想到有如此美好景色。” 廷赛威余光瞥了一眼郎千文,郎千文却没看他,似乎很是享受这盛世美景,廷赛威道:“这位仁兄,应是好久没有回家,确实应该回去看看。” 郎千文继续道:“我这兄弟,虽然心计太重,也很喜欢在河边看景,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这里。” 心计太重和喜欢看景,放在一起看来并不融合,明显的就是故意为之,如果放在以前,廷赛威或许会郎千文和郞千章关系不睦,有意挑拨,但是经历了昨晚之事,廷赛威还是听进去了。 不过还有一句,会不会来这里,言语显而易见,在有意提醒,郞千章一会要来找他,让廷赛威不要走开,廷赛威有些讶异,不知这郎千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管他卖的什么药,还是要与郞千章见一下,好商量下来的事情。 郎千文没坐多久,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道:“我要回家了,还是回家好啊。” 寥寥数句,郎千文悠闲的走开了,廷赛威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提醒了几点,不知是不是好心,不禁觉得世道艰难,人心叵测。 突然,小屋门开了,萧挺从屋里走了出来,她透过窗户看到了郎千文和廷赛威在说些什么,问道:“郎千文,怎么来了?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昨晚看到了?” 廷赛威转身看她,看到萧挺无异,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有可能,估计他没说,他或许也有自己的目的,这郎家兄弟,以前倒是没看出来,接连出事以后,倒是觉得这两人个个都攻于心计。” 萧挺走到河边,挨着他身边坐下,有意提醒道:“大哥,你和郞千章在一起,还是要对他有所提防。” 廷赛威点了点头,道:“他应该是在锋家,不管他为何去了那里,我这几天会经常去找他,他或许也会来找我。” 锋家,库房门口,锋添把锋地拦在了门口,道:“你跟来干嘛,难道你心中有鬼?” 锋地道:“兄长,不是这事,我就想问郞千章为何来了?” 锋添神色肃然,道:“你想知道?我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说着一手把锋地从门口拉到了门外。 锋地一个转身,拦住了锋添进门的路,道:“为何?难道跟我有关?” 锋添晃了晃手中的羽箭,道:“先干正事,出来跟你说。”说完进了库房。 当然,这事随后也没顾得上说,郞千章不知什么时候路过库房,锋地刚想也闪身进去,瞥眼见到了他,立即刹住脚步,手中合上了门,问道:“你不和郎千文在一起,怎么来了这里。” 话语虽没有敌意,但是锋地的神色还是有了警惕的意思,郞千章倒也不以为然,道:“郎千文自己走了,我也叫不住他,一个人觉得闷,就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 锋地心想,我顺便问问你,来我家何事,随即问道:“你抛下你大哥,一个人来我家,是有事?” 郎千章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事,但估计是不能告诉你,锋添去哪里了,你可以问他。” 锋地哑然,侧耳倾听身后的脚步声,锋添就在刚才停住了脚步声,估计也在听他们在说什么,还是不能轻易走动,泄露了自家库房的所在之处。 锋地上前拍了怕郞千章的肩头,道:“我带你四周看看。” 两人走开,一路上亭台曲廊,幽静延展,锋地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是在沉思,半晌后,旁敲侧击道:“郞千章,知道你大哥去哪里了吗?” 郞千章只顾看着假山池水,水中泛着微微的涟漪,一朵野艳的花朵,从泥土中傲然伸展,正想赞一下此景甚美,却不料被这话煞了风景,道:“大哥有大哥的去处,我哪知道。” 突觉耳边一阵大喝,锋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满的看向那人,锋添站在远处,脸色阴沉,应是在向他兴师问罪。 锋地一阵头疼,没等郞千章开口询问,就把他甩在了身后,走到锋添身旁。 锋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绕了几个弯,见四处无人,手中还拿着这支羽箭,都快把箭杆横到了锋地的鼻梁上了,锋地头往后仰了仰,犹疑道:“大哥,你这干嘛,有话直说嘛。” 锋添的手稍稍往后收了收,诞声道:“这箭,是不是你从库房里拿走的?” 他没说偷,只是说拿,还是有心护着自己的弟弟。 锋地道:“大哥,何以见得,我昨晚一直在河边,再说就算我拿了,我跟伊酌温又没仇,杀他干嘛?” 锋添将羽箭放了了身后,来回走了几步,道:“我是真希望是你拿的,这样父亲就没性命危险了,不然真是朱悉亚干的,那锋家也会出事。” 锋地侧头看了看锋添身后的羽箭,问道:“这羽箭,当真跟家里库房的一模一样?” 锋添又把箭杆竖在了他的眼前,道:“你不是经常会去吗,我刚刚还去比对了一下,一模一样。” 锋地仔细的看了看箭杆,委屈道:“我经常去,大哥你不也经常去吗,彼此彼此吧。” 锋添垂下了手,叹息道:“等父亲回来了,再说吧。” 伊成起和伊成洛兄妹一路无话,匆匆赶回了滨山,先是到了伊酌温院门口,除了手中这支羽箭,没有其他不对,伊成起走进院内,抬头看着四周,扫视一圈过后,发现房檐上瓦砾碎了几块,且碎的有点怪异,周围的瓦片完好,而中间整齐一排有七八块,碎成了渣渣,像是有人站在上面来回踱步。 伊成起心中大惊,有如此修为,不是这几大宗主之一,又能是谁,难道真是朱悉亚亲自动手了,可是他前几天在这里的时候,不是还和父亲谈笑风生,难道是老谋深算,等他们人都走后,就翻脸不认人,杀了父亲。 伊家众人都在院外围着,伊成起走出院外,道:“你们去悬崖底下去找找,既然悬崖边发现箭杆了,就有可能。”他没有说下去,也不想说下去了,真怕说了就成了真的。 伊成洛娇媚的小脸已经变得煞白,血色全无,拉着伊成起的袖子,哆哆嗦嗦的道:“哥,父亲不会有事吧?”这话像是在问伊成起,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伊成起无力的摇了摇头,等着众人都走后,轻声对伊成洛道:“你进父亲卧房里,有个书柜后面有个暗道,你知道的吧?” 伊成洛脸上惊疑不定,不知伊成起现在提到这个是何意,突然小脸兴奋道:“哥,难道父亲在密室里?” 伊成起继续摇头,他实在无法理解妹妹的天真,道:“不会,父亲到现在都没出现,也有半天了吧,他一般在密室里最多呆上一个时辰,已是极限,我只是让你去密室里找一本书,黄色封面,封面上无字,封页陈旧,你去拿了藏好,不要让他人看见。” 这本就是伊家的家传秘籍,众多仙门世家,每一家都有一本家传秘籍,上面是各家的独门修炼心法,不为外传,只传家中嫡系子弟,且只传男不传女,如果家中有几个儿子,只传长子,次子之后都不传,所以,伊成起看过,伊成洛虽知道密室,但从未看过秘籍。 而落于郞千章手中的家传秘籍,本来郎万继传给朗千古,郎家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导致最终被郞千章得到。 悟灵秘籍不是廷家的家传秘籍,但不知何故被廷因泽得到,廷因泽偶尔一观,知道这本书是一本邪书,并且里面的修炼之法,远远高于各家的修炼功法,也不是正道之途,因此便藏于魔山石碑之后。 他有所不知,邪书放于魔山,常年受山上阴灵所驭,邪气更重,里面的功法更增了多倍的侵扰灵力之气。 萧挺取走几年,带到仙山,秘籍早晚受着山中雨露的恩泽,和仙气的护佑,邪气稍稍减弱,萧挺看了有十年,直到下山后还与魔山,期间她虽学习了里面修炼之法,但没有被邪气侵扰,还算万幸。 伊成洛点头答应,旋即问道:“那兄长去哪,悬崖底下?” 伊成起催促道:“趁现在没人,快去,我是去悬崖底下,你拿到后也去那处。”说完便匆匆走了。 伊成洛没多时就拿到秘籍,藏于袖中,也迅速来到了悬崖底下,见到的是一具伊酌温的尸体,喉间还插着一支羽箭,她不可置信的跪倒在地,死死盯着第三支羽箭,随后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了伊成起的眼睛。 伊成起也颓然坐在了地上,苦笑道:“父亲应该是先被射死了,然后掉落悬崖,发现他倒在底下的时候,还未瞑目,我替他闭上了双眼,估计是哪个熟人杀死了他吧。” 兄妹俩都知,这熟人八成就是朱悉亚,此人有很高修为,三支羽箭共同指向炙江朱家,但是朱悉亚暴露的又太明显,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到底是不是他所为,对于他们俩又有何用,朱悉亚修为如此之高,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们,再说能和他对上招的,现今已死了三个,只剩下锋金洪一人。 第 34 章 交锋 锋金洪果真来了,匆匆来了,刚到山门口,看到慌张下山的伊家门生,才得知伊酌温死了,尸体正在悬崖底下,又急急忙忙的来到了悬崖底下,一路上不敢相信,待真真正正看到了伊酌温的尸体,和穿喉而过的那一箭,现已经被伊成起拔出,放在了尸体一边。 喉咙口的血液已经凝固,想来已死很久,锋金洪没来由的全身冰凉,毛骨悚然,就像是现在的自己也和伊酌温一般,躺在地上,喉间一个狰狞的血窟窿。 他急忙转身,不再去看,伊成起见到他后,没有出声,见他此时这般景象,来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锋宗主保重。” 锋金洪啊了一声,回过头,脸上没有怒气,却有惊恐,还有茫然,郎家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并未意识到会发生什么,而今,他突然感觉到,那是一个开始,杀戮的开始,他轻轻的咳了一声,想缓解自己心中升腾而起的恐惧。 伊成起又道:“廷家那晚,你还记得?” 锋金洪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嗯了一声,他仔细回想,所有手上沾血的人,都在陆续死去,而眼前的伊成起,是没有参与的人,他还活着。 忽然,他想起自己家里几个,锋地没有参与,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是好笑,是不是该庆幸锋地当晚,被众人嗤之以鼻的懦弱。 想到这里,锋金洪释然了,拍了拍伊成起的肩膀,笑着道:“起码,这几大世家,都有嫡系子女,会好好活着。” 伊成起不解的看着他,片刻后,也笑了,笑的很是苦涩,当年那本众人贪之恋之,抢之夺之的宝书,害死了廷家人,而如今报应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廷家人的冤魂来带走那些,都该被带走的人,而那本书,至今都没下落。 锋金洪继续道:“报应来了,郎万继和龚拂阑还算是好的,死的稀里糊涂,伊酌温不知道死前知不知道是有人来寻仇,我应该是最惨的一个,什么都知道,还要默默等着,哪天被带走,这种滋味不好受啊。” 说完,他又笑了,笑的很疯狂,全身都在颤抖,须臾,他又停止了狂笑,转头看向伊成起,神色狐疑又复杂,道:“不对,还有朱悉亚,说不定就是朱悉亚一手搞出来的事情,当年廷家的事情,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是主谋,他娘的,这次先搞出个寻仇的假象。” 伊成洛也站了起来,胡乱抹了抹梨花带雨的面容,小声自言自语道:“五大世家,朱悉亚为首,首恶,可是,以前的廷夫人,现在的朱夫人,为何?”话说的很轻,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没有听到。 伊成起手中拿着还带着血迹的箭,讷讷道:“可是,他为什么要用自己家的箭,来杀死父亲呢?这暴露的未必太明显了。” 锋金洪神色怔住,思索了片刻,冷哼了一声,道:“也有一种可能,他到时会推脱说,肯定是廷家人栽赃陷害他,他怎么会使用这种弱智低级的手段。” 他说完转身即走,没有再去看身后的伊成起,嘀嘀咕咕道:“我要去找朱悉亚,有的他来找我,还不如主动出击。” 不用他去找,朱悉亚来了,炙江朱家在各地广布密探,他没回朱家两天,就听说了伊酌温的失踪,感觉不妙,匆忙来到麻滨,才印证了伊酌温死亡的确切消息,又匆匆来到了滨山。 锋金洪刚回到山门口,就看到了朱悉亚带着众多朱家修士,浩浩荡荡,走在头前的朱悉亚更是威风凛凛,声势逼人。 锋金洪看到了这样的阵势,忽的怒火中烧,大声喝道:“朱悉亚,你是来你的战场上看一下战绩的,昨晚不是看够了吗,嫌自己一个人看着太寂寞,找你家这么多人一起来看,你是不是太猖狂了。” 朱悉亚一路上风尘仆仆,被锋金洪这么没有道理的一吼,顿时愣住,脸色极其难看,冷厉的看着神色也很不善的锋金洪,怒道:“锋金洪,你是在干什么?” 锋金洪没有觉得自己一人势单力薄,气势一点没有减弱,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问你,最近这么多的事情,都是你干的吧。” 朱悉亚才知锋金洪为何如此,刚想开口,这时伊成起也走了过来,身后几个门生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已经死去的伊酌温,他没有把目光在尸体上停留很久,而是把视线转移到了伊成起手中拿着的那支羽箭上。 这支羽箭,他太过熟悉,箭杆箭尖的造型构造,只是稍稍一眼,不用去细看箭杆上镌刻的小字,他就知道这箭,是他朱家的,他脸上没有其他表情,有的还是面无表情,异常平静,而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混乱一片,难怪,锋金洪如此咄咄逼人,但是他家的弓箭,用了过后一般都是收回去的,何时落入他人之手。 刹那间,他想起郎千古,杀死龚清明的飞镖,郎千古一开始是否认,是他杀死龚清明,当时他虽不在场,可是这事情藏都藏不住,这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可是仙家家中的大事,具体细节也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几乎每个八卦之人都能细细道来,一点都不带丝毫遗漏。 虽然武器不同,对象不同,地点不同,但细究起来,追根究底,还是如出一辙,肯定是同一批人,现在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自己干的,但肯定要查清楚,到底谁家有自己家的箭,或者是谁来偷了自己家的箭。 朱悉亚伸手招呼来一人,耳语几声,那个修士立马下山而去,朱悉亚道:“我要去看看,这箭是不是最近被偷的,还有我也要去看看你家,是不是藏着我家的箭。” 锋金洪闻言心中一惊,他是知道家里是有朱家的羽箭,惊虽惊,神色没有一点显露,转念又想,我家的库房,其他人都不知道,遂又放下心来,怒道:“你不要来一出贼喊捉贼的假象,我告诉你。” 话音未落,朱悉亚打断了他的话,也怒道:“我不是不查我家的,我要两家一起查,谁家都有嫌疑,谁都别想逃。” 伊成起拿着手中的箭,竟似乎有点得意起来,箭杆微微晃动,心道,现在就剩你们俩活着了,你们之间就相互掐吧,最好都死掉,谁都别想好过,好让父亲在底下有人陪。 伊成洛看着这两个宗主虎视眈眈的对视,有点害怕,伊成起搂着妹妹的肩,道:“我们走吧。”随后招呼后面的门生,门生们抬着伊酌温的尸体,进了伊府。 锋金洪看了一眼山门口,和陆陆续续走进的人,狠狠的一甩衣袖,正欲扬长而去,甩出的袖子却被朱悉亚一把抓住,转头怒目而视,朱悉亚并没有理会,冷冷的道:“走,一起去你家。” 锋金洪又狠狠甩掉了他的手,道:“你别想老大一样,凌驾我们头上,查到我家如何,你也洗清不了你的嫌疑,谁知道是不是你放到我们家的。” 朱悉亚动作一滞,道:“那你走吧,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沟通的,我说我有理,你说你有理,一般活到最后的人,都会拔剑相向,决出胜负。” 锋金洪已经扬长而去,阴冷的丢了一句话:“那我们就决个胜负吧,你不就想要那本秘籍吗,我看你压根就得不到。” 朱悉亚扬声道:“你怎知,我已经有了它的下落了。” 锋金洪脚步不停,大声道:“你得到它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朱悉亚在锋金洪身影即将消失不见之前,道:“那走着瞧吧。” 锋金洪决定尽快赶回谧河,虽说不远,但心里焦急,就怕库房里藏的东西被发现,走出不远,转头看了看身后,朱悉亚没有跟上来,还是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刚回到锋府,看见锋添锋地兄弟俩已在门口等着,挥了挥手,长驱直入,直奔库房,站在库房门口,三人齐齐朝四周张望,这里很是清静,一般也不允许其他人等擅入。 三人进了库房,随着木门哐当一声关上,锋金洪转身,面朝两个儿子,首先发话:“你们这阶段动过这里的东西没?” 两人齐齐摇头,表示否认,锋添也没有戳穿锋地,甚至连一眼都没看向他,锋地则坦然的看着锋金洪,一脸无辜的表情。 锋金洪没再说话,径直走向一处角落,这里正是放着一只箭筒,箭筒里放着朱家的羽箭,他俯身看了看里面的羽箭,偏头朝门口斜睨了一眼。 锋添锋地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锋添则在锋金洪转身走向角落的期间,眼神刺了锋地两眼,锋地还是无辜的看着他,摊了摊手。 锋金洪偏头之时,两人已经恢复原样,双臂恭敬的放在身体两侧,眼神则茫然无措的看着他,锋金洪皱了皱眉,其实他也没有点过这箭筒里,到底放了多少支箭,但是这些东西必须销毁,吩咐道:“这样,我在麻滨遇到朱悉亚了,我和他两相对峙,也得不出个结果,你们俩,就先把这里给销毁干净,不得留一点蛛丝马迹,销毁完毕后,放一些自家的法宝和兵器进来。” 锋地见他表面没有丝毫怀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向锋添,对着他挑了挑眉,锋添没有看他,只是答应着锋金洪吩咐的事情。 待锋金洪走后,锋添道:“父亲不知道有多少,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从没注意到箭是朱家的,但我数过多少支。” 锋地心猛地一提,难怪锋添看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不过这当然不能承认,义正言辞的道:“少了吗?” 锋添轻轻哼了一声,嘟哝了一声:“少了三支,怕是那天我找不到你的下午,你拿的吧。” 他说的还是拿,他不想锋地有事,更不想锋家有事,现在是不是锋地所为,已是其次,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些别家的东西清理干净,连忙招呼锋地。 锋地也再没澄清,既然锋添认定是他拿的,他再说也无济于事,不过好在锋添也没跟其他人说,包括锋金洪,就算他跟锋金洪说了,能拿自己如何,既然自己现在还是锋家的人,他们俩就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而在当天,郞千章或许是他觉得锋家够乱了,只想身处其外,还是觉得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告辞离开了,而朱悉亚,也并未来锋家兴兵讨伐,查找证据,想是就算来了,锋金洪也肯定已经处理干净,来了不来,都一样。 第 35 章 尘封 夜晚,锋地沿河一路行走,再次来到了谧河边小屋,月光洒落,斑驳的树影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萧挺站在那里已有多时。 锋地站在了不远处,蓝色衣角随风烈烈摆动,道:“怎么就你一人?” 听到熟悉的清亮声音,萧挺没有回头,道:“大哥说有事要办。” 对于要办什么事,锋地今晚不感兴趣,只要在这小屋边,他都不想谈论争斗之事, 锋地抬头看着山间一处幽静的所在,许久之后,他不由自主的转身。 却在此时,萧挺转过了身,看向了他,两人不约而同的相互微笑,转而傻笑,锋地指着那处所在,道:“带你去个地方。” 萧挺眨了眨眼睛,这双眼睛里似乎有星辰大海,望不见底,走近了说道:“好。” 锋地返身往前走去,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身后的人说着:“这里的两年时光,是我来这里最美好的时光,夫人姓刘,一般在仙家,修仙之人不随夫姓,但她性情温婉,愿为夫姓,都叫她锋夫人,她的性情和我生母颇为相似,我来了锋家之后,见她如见母亲,恍惚之间,都把当成母亲了。” 萧挺走在他的身后,静静听着,就连脚步声也没半点,锋地说完,还以为她没有跟着前来,一个转身,险些与迎面走来的萧挺撞个正着,萧挺抬头,鼻尖差点撞上锋地的下巴,就快挨着之时,连连后退,因退的慌忙,险些后背撞上一棵榕树,被锋地一把抓住,锋地直摇头,道:“小心。” 萧挺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甩开锋地的手,乖巧的跟着他进了那处所在,门前没有名字,走近,没有花香,只有一阵清新的青草味扑面而来,布置很是简单,也没有假山亭台,园中央一汪小小的水池,水池中小鱼儿沉在水底,池水清澈见底,底部鹅卵石在这黑夜月光的投射下,隐隐泛出了透明的绿光。 池边只有长长的一张石凳,上有黑夜繁星璀璨,下有池中五彩斑斓,对面只有一棵松柏傲然挺立,身后是一间白砖黑瓦的小屋,简洁,一望到底,似乎又望不到底。 锋地松开了她的手,坐了下来,道:“你,嫌我吗?” 萧挺还在打量四周,答道:“嫌你什么?” 锋地定定的看着她,又似乎是在看那棵榕树,道:“嫌我,大你八岁。” 萧挺把视线落在了石凳上,也坐了下来,道:“为何嫌你,比我大?” 锋地没有回答,接着道:“瑚林迭家,知道的吧,我跟你说过,我是迭无间,是迭稳豫的第二个儿子,我的兄长迭无畏和龚清文不知为何打架,结果就是双双殒命,那时我还小,父亲还没告诉我,就死了。” 萧挺看着他的侧颜,锋地双手撑着石凳,面容平静无波,就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迭无间那年十岁,发生了一件事,此后几日,迭稳豫心事重重,一直心神不安。 过了几日,把迭无间送到了一个远方叔叔家里,整整两年,没有去看过他,迭无间不知父母亲为何如此绝情,整天吵闹着要回瑚林,一直没有遂愿。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叔叔出了一趟院门,说是去了瑚林,几天后才回家,回来后神色很是憔悴,命家仆带着迭无间去街上玩耍,迭无间趁着家仆一个没留意,偷偷溜了回来,这时叔叔和婶婶还在屋内说话。 迭无间那年十二岁,个子比同龄人高,站在窗户前,看着叔叔和婶婶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婶婶说:“迭家都出事了,万一他们找到这里来,岂不是我家也要跟着完蛋。” 叔叔道:“但我们也不能不管这孩子,迭稳豫也是对我们有恩的,在我们困难的时候接济过我们。” 婶婶道:“我们这两年,替他藏着这孩子,也算是报恩了吧,天大的恩,也不能让我们家里这么多条人命来还啊。” 叔叔道:“要不再等等吧,等到迭无间再长大一点,他现在还小,让他去哪里。” 迭无间听到迭家出事了,心中波涛翻涌,五味杂陈,一个晃神,身体往前一扑,扑倒在了窗台,窗户砰的一声,被他的脑袋撞了开来,头正好探了进去,迎面对上了叔叔婶婶诧异为难的目光,三人目光相接,静默对峙半晌,迭无间嘿嘿一笑,道:“叔叔,婶婶,我在捉一只小松鼠,刚刚看到它从窗户里跑进去了,你们看到了没。” 屋里两人尴尬的笑了笑,瞅了瞅屋里,道:“无间,没有啊。” 迭无间摆手,往外退去,道:“没有就算了,算了,可能是我眼花了。”立马掉转身,眼眶里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狠狠的抹了一抹脸颊上的泪水,飞快的往外跑着,迎面碰上了赶回来找他的家仆,家仆正要开口询问,看见了满脸泪水的迭无间,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迭无间则一个侧身,拐弯走上了另一条走廊,远远的把家仆抛在了身后。他没有回屋,而是一个人跑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就在山顶上吹着冷风,度过了一个冰冷的夜晚。 家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出门来找他,他并不怨恨,心里还是很感激他们的,他的性命一半也是他们救的,如果没有他们收留,他也会像父母一样,惨死在坏人手里,但是他还是要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他们。 太阳晨起,他却在山顶上睡着了,伴着温暖的阳光,身上的冷气慢慢消散,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懵懂醒转,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昏睡在此,晕晕乎乎的下了山,走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这个家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了。 迭无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迈进了门槛,他朝着这些人苦笑,在他们同情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胡乱的收拾了一下衣物,简单的打了个包,叔叔就在门口看着迭无间,心情也是非常沉重。 迭无间走到门口,向叔叔恭敬的行了个礼,叔叔还是一言不发。 迭无间迈出了家门,叔叔才跑了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些零碎银子,支支吾吾道:“无间,真是抱歉,这些你就拿着吧,不管去哪,总要有些盘缠。” 迭无间没有拒绝,对于身无分文的他,是真的需要这些钱,又恭敬的向他施了个礼,叔叔连连摆手,退进了大门,随着大门吱嘎一声关上,迭无间转身扬长而去,没有回头。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那条漫长的路,该如何去走。他低头看了看掌心,寥寥几个碎银,掏出手帕,仔细的包好,揣进了怀里,举目望去,远处有一条河,长蛇般弯曲着伸向了前方,河面宽阔,他走进河边,手搭凉棚,对面是蜿蜒的山脉,此山是谧山,而这条河是谧河。 他漫无目的的顺河而走,走了几天的路,饿了就趟河抓鱼,烧火烤鱼,渴了就着河水,喝上几口,困了靠着河边小树,昏昏睡去。 他走之前,也想问问叔叔,到底是何人杀了父母,可是见他神色,怕是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因此他没再问,在这数日之内,遇上一些修仙的人,一边休息之时,听说了自家的事情,父母皆被几大仙门世家的宗主所杀,为了一本残卷,所讲宗主名氏他都铭记在心,正是后来廷家灭门的罪魁祸首。 锋地讲到这里,偏头看着萧挺,萧挺虽眼神黯淡,但笑容温和的看着他,右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就像当年,她在他的身后,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 锋地也温和的看着她,问道:“你知道那本是什么残卷吗?” 萧挺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道:“和悟灵秘籍有关?” 锋地轻笑了一声,道:“没错,是悟灵秘籍下半部的残卷。” 萧挺直起了身,心中略感诧异,道:“悟灵秘籍是两本?” 锋地点头,道:“对,分上下两部,但是封面上没有注明,在你家的上半部,在我家的是下半部,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少许残卷,这本书要了很多人的命,不能留啊。” 萧挺问道:“那残卷呢,被他们拿到了?” 锋地嗤笑道:“没有,父亲在送我到叔叔家的时候,就让我带出了家门,所以啊,那时我离开叔叔家,是对的,不然也会给他们全家,招来杀生之祸。” 萧挺低头瞥见了自己的手还抓着锋地的衣袖,陡然松开了手,自嘲的笑了笑,又看了看被她揉皱了的衣袖。 锋地收回了手臂,接着道:“那本残卷我看了,后来被我毁了,虽然上面的内容我也看过,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不过上面的邪术,我还没用过,这种方法,不到最后的时候,我还是不想用的。” 萧挺这才想起,锋地对于鬼哨,对于鬼灵稍有了解,原来是这个原因,锋地又道:“我希望,我们报完仇后,你就把那本书给毁了吧,这书,不应该存在于尘世间,不然还会导致更多人的死亡。” 萧挺答应着道:“这个我答应你,发誓!”她信誓旦旦的并起两指,锋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道:“我相信你!” 两人对视了良久,萧挺问道:“然后呢,你是怎么成了锋家二公子?” 锋地一笑,说了接下来的事情。 迭无间顺着谧河走了几天,这天傍晚,他远远的看到河中央,来了一条大船,船虽大,旗杆高高竖起,一面蓝色旗帜随风飘扬,旗面上并无图案和文字,除此之外,其余皆不张扬,船板上也没几个人,而这几人全是一身蓝色长衫,还有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年,远远的看不清容貌,却身穿一袭白衣。 河边船民都驾着小船回来了,有几人唉声叹气,抱怨道:“今天真倒霉,本来看着今天天好,可以多打几网鱼,没想到,被人赶了回来。” 另一人道:“你知道这船上是谁吗?” 有人摇头,问道:“谁啊,很了不起吗?” 那人撇了撇嘴,道:“算是了不起吧,但仅仅在谧河,锋家知道吗?” 有人就点头,问道:“锋家宗主,锋金洪,我怎么看着船上是一个小少爷打扮的小孩,从相貌上看,十二三岁吧,个子倒不矮,和人家十五六岁差不多高。” 那人凑近了,小声道:“是锋家二少爷?” 一人不禁叫出了声,立马掩嘴,道:“锋家不就锋添一个少爷吗,锋金洪一直想着他那夫人再给他生一个小儿子,叫锋地呢,不是一直没如愿吗?” 那人似乎知道的很多,又道:“这个小的,就叫锋地,不过不是自家夫人生的,找了个外面的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次,恐怕是要接回家里。” 寥寥几句,迭无间听得真切,也没生出什么心思,这是别人家事,何必劳烦自己烦心,再说也是一件美事。 大船行的很慢,迭无间沿河一路走着,倒是能日日见到,隔河相望,无奈船上人不知,他没事看看大船,也算是解闷。 有天晚上,他再次挨着树根,开始一日紧赶慢赶后的休息,他现在似乎有个目标,总希望视线之中,这船不能离开,船虽行的再慢,随意的步行想要赶上,恐怕是不行的,所以他加快步伐,也算是勉强的赶上船行的速度。 大船也很是有趣,到了晚上必停,就像是等着迭无间一觉醒来,好与之共行,一路搭伴下来,迭无间心中觉得有趣,这时,也正在专注的看着大船,以及大船上挂上的红色灯笼,和灯笼里面微微摇曳的烛火,这些烛火,就像是召唤他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对家仇必报的期待。 渐渐地,迭无间的眼神开始迷糊,眼睛也时开时闭,依稀看到,对面船上有一人影从船上跳进了河里,飞快的游到了河对岸,又飞快的爬上了岸,消失在黑夜之中。 就在他快要进入美好梦乡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把他炸醒了,他猛地睁开了双眼,而他的瞳仁里,不再只有黑色,还有烈焰的红色,窜动不止。 他的脑袋这才清醒了过来,船上出事了,他的头顿时炸裂了开来,望去的谧河中央,满眼的红色,他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迅速的站了起来,胆战心惊的看着那条大船,赤红色的烈焰在疯狂的跳动,很多人从船上跳进了河里,应该说是被炸飞到了河里,河面上一阵鬼哭狼嚎,惨叫连连,片刻后却没了声音,惨叫声烟消云散。 他举目眺望着船板,有一稚嫩瘦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栏杆边上,朝着河这边使劲的挥着手,但还没有挥几下,火焰从船舱中喷薄而出,少年被随之带出的巨大力量,弹到了半空中,又重重的被拍进了河面上,旋即沉入了河水之中,人影消失不见。 迭无间冥冥之中听到了少年的求救声,胡乱的踢掉了靴子,纵身一跃,也跳进了河里。迭无间五岁开始就跟着父亲下水,玩笑打闹,抓鱼摸虾。后离开瑚林之后,也常在谧河里游泳,早已深谙水性,故离开叔叔家后,也顺着谧河行走,像是只有在河边,他才有了一定的安全感。 他飞快的往大船所在的方向游去,刚游到一半,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把他从水中狠狠的弹起,又有滔天的河水把他拍了下去,他喝了几口水,重重的咳了一声。 他双手用力的往前划着,河水在身体两边一次次分开,又合拢,快要看到那件白色的衣服之时,一簇火焰裹挟着一根木头朝着这边飞了过来,他不由自主的伸手一挡,手刚碰到木头的边缘,一种无法言说的滚烫带来的痛楚袭来,立即撤手,往河里沉去,拽着少年的脚往下一拉,险险躲过了已经砸将下来的木头。 迭无间一瞪双腿,向上缓缓升了几寸,揽住少年的肩膀,转身往回划去,发觉到少年的胸口在剧烈的起伏,似乎是憋气已到极限,又迅速的升至河面。 他飞快的扫视了一圈,看见了河面上都是被炸裂飞至河面,已经烧成黑炭的断裂残木,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多具尸体,尸体的伤口处还在流着血,一股浓烈烧焦的可怕气味从四面八方扑鼻而来,场景之惨烈,让人不堪入目。 迭无间侧过了脸,不忍再看,又把少年往上扶了扶。水面上燃烧着的诸条火舌,像一条长蛇般蹿向了他们所在之处,他瞅着还有一处空隙,躲开了火舌的侵蚀,带着少年,飞快的游向了河边。 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又架着白衣少年,匍匐的扒上了河岸,费劲的把少年推到了岸上。 随后,他一条腿搁在了岸上,双手拼命的撑着身体,好不容易上了岸,立即转身,几乎是拖着少年的肩膀,把他一寸一寸的挪了上来。 少年一阵龇牙咧嘴,想是后背伤口被沙石磨破了,正受着第二次伤害,他立即脱掉了外衣,把衣服垫在了少年的身后,少年的痛苦叫唤声才稍稍轻了一点。 他朝少年身上看去,衣服已经被烧的破烂不堪,满是血污,露出的皮肤都是一条条狰狞的伤口,有深有浅,都流着血,尤其是腹部的伤口,伤口很深又很宽,刚刚被河水冲刷干净,流出的鲜血尤其多。 迭无间把身上的中衣也脱了下来,撕成了长条状,紧紧的裹住了少年的伤口,却还是无济于事,血流不止。 少年咬牙坚持了一会,无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迭无间把衣服堵上了自己的伤口,轻声道:“没用了,□□炸的,很多人都死了。”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抬头怔怔的看着河中那条已经面目全非的大船,烈火熊熊,浓烟滚滚,船上的桅杆已经折断,船板塌陷,大船在慢慢的缩小,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将死之人,在默默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第 36 章 摇身 兴许是他实在没有力气,重又躺倒在了沙石地上,不停的嗫嚅道:“母亲,娘亲,她走了,她或许以为我会活着,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也快不行了。” 迭无间看着少年脸上的血色慢慢的在褪尽,直到苍白如纸,少年把脸转向了他,微微笑了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迭无间有点局促,摆手道:“没有,我来晚了,对不起。”说完他重重低下了头,他知道,他依稀看到的那人,肯定在船上放了火药,但是他却没有立马反应过来,心里感到一阵深深的愧疚。 少年还是笑着,道:“不晚,我是被炸飞到河里的,是有人蓄谋已久,我叫锋地,即将成为锋家二公子,锋金洪的儿子。”他无力的摘下了一枚小巧精致的红色玛瑙戒指,递给了迭无间。 迭无间双手往背后一缩,惊恐道:“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晃了晃戒指,道:“这是我母亲死前留给我的,我不能把它带回到母亲身边,我要它留在人世,给母亲和我在这里留个印记。” 迭无间这才把右手伸了过来,接过了这枚戒指,少年又指了指已经快焚为灰烬的大船,道:“这船,是父亲来接母亲和我回家的船,我已经观察你几天了,估计你没有家可回,你可以冒充我,去锋家。” 迭无间闻言,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少年。 少年继续道:“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去了还有可能会有杀身之祸,像你这样流浪,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迭无间茫然的看着他,嗫嚅道:“要我帮你报仇吗?” 少年眼睛微光一闪,随即消失,道:“谢谢!不用了,不要平白无故,无端给自己惹祸,很多人,你是惹不起的。这是锋家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仙门家的事情,不要参与,只管自己好好活着。”说完,少年微微笑着,在自己的笑容里闭上了双眼。 迭无间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右手摩挲着那枚戒指,心想,我想去锋家,也一定要去锋家,去了才有可能知道父母是怎么被杀的,家门被灭的真相,他一定要了解,还要修炼悟灵残卷上的心法,需要有很强的灵力傍身,而他现在的修为尚且很弱,需要加强修炼,务必要找一仙门世家,作为靠山,就算,这个世家,是他的仇家。 当晚,锋金洪听到此时,如遭雷劈,立马带着家仆和修士赶了过来,看着河面上惨绝人寰的场景,伤心欲绝,正在悲痛欲绝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河边,茫然不知如何的迭无间,又看到他手中的红色玛瑙戒指,突然大喜过望,把正在呆若木鸡看着他的迭无间,当成了自己的儿子锋地。 锋金洪除了带回锋地生母的尸体,其他人等就安排家仆在当地一处埋了,谁也没注意他们把真正的锋地也留在了那里。 从此以后,迭无间稀里糊涂的成了锋家二公子锋地,他无意中成了锋金洪的儿子后,心中很是歉疚,也从没承认自己是锋地,锋金洪以为儿子在遭受大难之后,脑子应该还没清醒,或许是失忆了,也没当回事。 若干年后,迭无间去看过锋地的坟头,到了地方,看着十几个坟头,没有墓碑,他也分辨不清哪个是锋地的坟墓,就在所有的坟墓前面,一个个都上了香,磕了头,歉疚之情依旧,而这次惨事的始作俑者,锋金洪却一直没有查到是谁,直到现在。 话说完了,萧挺还是有些疑惑,刚想开口,锋地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锋地,就是那个少年,和我长得很像,后来,我看了他母亲的尸体,他的生母,和我母亲长得也很像,或许是前世的缘分,也或许是今生的姐妹。” 萧挺讷讷道:“也有可能是真的姐妹。” 锋地摇头,道:“我问过锋金洪,两人不是一个姓,应该不是,都是上一辈的事情,我和他的母亲都不在了,无从问去,就当是亲姐妹吧,我和锋地是亲的表哥表弟。” 他说完从颈项处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丝线,丝线的最下端,挂着一枚精致的红色玛瑙戒指,道:“我替他活着,好好活着。” 萧挺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大声嗯了一声,锋地轻柔的将手搭在了她的头上,温柔的抚摸着,萧挺却没有反抗,只是定定的看着那枚戒指,似乎看到了那个十二三岁,性情纯良的少年,在朝着她微笑。 迭无间进了锋家,摇身一变成了锋地,锋夫人没有觉得他是锋金洪外室的儿子,嫌弃他,责备他,而是对他关怀备至,百般照顾,理由是他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虽说父亲把他接回了家,但是毕竟是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从天而降的父亲。 锋地却没有觉得这种关怀是应得的,他还是像个外人般的对锋金洪和锋夫人礼貌有加,从不逾矩。锋金洪对于这个儿子,似乎不太像他那般做事狠厉,性格很是软弱,有点不太满意,强行扭转了几年,也没有成功,后来就放弃了,对他放之任之。 锋地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偶然间也是故意为之,锋添无意间说起瑚林迭家的事情,他便随意问道:“听说瑚林迭家当时也是蛮厉害的。” 锋添嘲讽一笑,道:“厉害,厉害不也是被灭了吗?” 锋地知道时候到了,问道:“好像有几年了吧?”他问的时候心里被狠狠的揪着疼,无意识的揉了揉胸口,感觉才有所舒缓。 那年,锋添十四岁,锋金洪兴致盎然的带着他去了瑚林,他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道是父亲带他去瑚林迭叔叔家玩,迭家他去过几次,并不多。 第一次去的时候,见过迭无间的哥哥迭无畏,迭无畏长他几岁,相貌很是清隽,只是奇怪的是,他去的时候一直没有见到过迭无间。 过后去的几次,迭无畏已经不在了,说是和龚拂阑的大儿子龚清文因为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两人斗了一场,原来没以为会有严重的后果,不知为什么到最后,两人都死了。 因为这事,迭家和龚家便有了更深的矛盾,虽然两个宗主没有相斗,但也没有往来,这事就此作罢。 那天到了瑚林,锋添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锋金洪没有带他直接去迭家,而是去了另一处宅子,刚跨了进去,门便被人迅速的关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几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些人他都见过,是几大世家的宗主,和父亲很是相熟,热情寒暄一番,众人便来到了屋里,屋门又被急切的紧紧关上。 锋添只是乖巧站在锋金洪身后,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谈话,依稀听见了一些词,悟灵,残卷,迭家,不可留之等等。 当时小辈的只有郎万继的长子朗千古,和他两人,两人也是偶尔见面,并不太熟,他们别扭的听着长辈的谈话,相互做着鬼脸,后来被朱悉亚看见后,谴谪了几句,便赶出了屋子,让他们自己去玩。 屋里的五人说了很久,直到夜色慢慢变黑才走了出来,带着他们俩,直接去了迭家。 锋添对于那晚的情景并不太深刻,先是他们几人和迭宗主谈的还算高兴,只是谈到了悟灵残卷的时候,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冷,又慢慢的加热,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迭稳豫身材修长,双目炯炯,皮肤白皙,一身白衣长衫,衬得他更是俊朗,他靠着椅背,修长的十指搭着扶手,半晌,摊手道:“悟灵残卷,我听都没听说过,不知道你们哪来的传言,听说我这里有这种书的。” 随后发话的是龚拂阑,自从两家儿子斗殴双双至死后,矛盾就日益加剧,他阴厉的道:“没听说,怎么可能,清文他说看见过,就在你家的祠堂里。” 迭稳豫倏地站起,双手撑着红漆桌面,一拍桌子,剑眉挑起,双目如电,喝道:“不要拿死人出来说话,我还没说无畏在你家祠堂里也看到过。” 这一些话听来,锋添虽脑子不太灵光,但还是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迭无畏和龚清文估计开始关系不错,相互往来玩耍,有次龚清文去了迭家祠堂,无意间发现了这本悟灵残卷,便提起拿回去看看。 迭无畏知道此书不得为外人知道,也不可外借,更不能外传,只是被龚清文看到了,无法,只道是这本书是假的,吓唬吓唬人的。 龚清文自然是不相信,死活要带回去,这怎么可能得逞,磨了半天也没拿到,只得作罢,悻悻回了家,当然,他回了家,自然也是跟龚拂阑说了。 龚拂阑估计是只想着先让龚清文先去,看看软磨硬泡,或者是能否偷拿……但没想到因此,就导致了两个少年之间的斗殴,龚拂阑也是懊恼不已,但此事暂时不能张扬,所以便被两个宗主压了下来,没有让其他人得知。 龚拂阑日思夜想着悟灵残卷,终是贪欲战胜了理智,便去找了朱悉亚等几大宗主,几人顿时来了兴趣,神秘会晤几次,终于来到了瑚林,找迭无畏讨要悟灵残卷。 期间,这几个宗主,分别都去了几次瑚林,旁敲侧击着向迭稳豫打听这部残卷,迭稳豫发觉事情不对,想是这事肯定被龚拂阑捅了出去,心中恨恨,便把自己的小儿子迭无间送到了曾经他救济过的远方表弟家中,顺带着悟灵残卷放到了迭无间的包裹里,嘱咐十岁的迭无间,这本书不能让他人看到,更不能给了外人,包括自己的这个叔叔。 只等着迭无间懂事的点了很多次头,他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场间的气氛瞬间一触即发,陷入了一阵尴尬的状态之中,朱悉亚出来做了好人,把右手搭上了迭稳豫的肩膀,道:“迭兄啊,既然都被小孩看到了,你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嘛,不要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啊。” 迭稳豫别过了头,定定的看着朱悉亚,良久,道:“既然你说是小孩,小孩的话能当真吗?” 几人见迭稳豫死不承认,场间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之中,伊酌温摸着稀疏的几根胡须,笃悠悠的走出了门,许久之后,他又折了回来,慢条斯理的问道:“迭兄啊,你家小儿子呢,怎么今天没见到。” 郎万继开口了,道:“怕是藏起来了吧,迭稳豫精得很,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锋金洪无意间看了看身边的锋添,道:“情有可原,大儿子死了,就剩个小儿子,也要怕没了。” 锋金洪可能这时,才有了要把自己那个外面的小儿子带回锋家的念头。 郎万继有三个儿子,之前就把外面的两个儿子给带回了家,现在似乎很是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 龚拂阑见他们把话题扯远了,愤愤道:“我派人在他家里找,不怕找不到。” 几人便围着迭家找了起来,朗千古也来了,见长辈都出去了,便找闲在一边的锋添,指了指院中的假山,道:“我们去钻山洞吧。” 锋添刚想答应,被折回来的锋金洪喝道:“锋添,一起帮忙出来找,不要像傻瓜似的站在那里,过来是一起帮忙的。” 锋金洪扫了一眼朗千古,道:“你也别闲着,你父亲也找你呢。”两个少年听了此话,嘴角眼角顿时耷拉了下来,悻悻然的跟着一块去了。 没找多久,锋添就觉得无趣,又折回到屋门口,见屋门关着,正想推门,只听屋内朱悉亚道:“我看你神情,这本残卷肯定不在府中,如此无所谓,是不是把迭无间连带着书卷一起送了出去?” 屋内沉寂许久,传来了迭稳豫平静无波的声音:“随你怎么想,你们也随便找,找到就是你们的,至于迭无间,也随你们去找,找到了,随你们怎么处置。” 朱悉亚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着同情,道:“你又是何必呢,就算残卷让我们看看又如何,又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迭稳豫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前,窗户没关,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锋添,却似没有看见,淡然道:“这书,能杀人,难道不严重吗?” 朱悉亚道:“看到了,看不到,同样都能杀人,不是书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迭稳豫很是诧异,转头看他,道:“你倒是通透,那为何还要如此?” 朱悉亚也走到了窗前,迭稳豫却在他即将看到锋添之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朱悉亚也没觉得有异,道:“贪欲,谁不想一手遮天,谁不想做个能呼风唤雨的人,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想法,但是我有,他们几个也有。” 锋添已经闪身到了屋子的侧面,只想离这个屋子越远越好,过了很久,他又一次折了回来,看见了一个不忍直视的场景。 屋门大开,五人都在门外站着,除了父亲手中拿着的是长刀,其他四人均是拔剑出鞘,刀尖剑尖都往下滴着鲜血,地上血迹斑斑。 他再往屋内看去,迭稳豫已经仰躺在地,白色长衫已被血迹染红了,闭着双眼,气息全无,身旁躺着一位貌美的女子,趴在了迭稳豫的身上,头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右手捂着他的一处伤口,伤口处还在往外汩汩的留着血。 女子应该就是迭稳豫的夫人,她的后背也是血迹一片,脸色苍白,已是死去了多时。 当时的锋添,也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惨烈的情景,还是自己认识的熟人,突然死在了自己的眼前,施暴人的里面,还有父亲的一份,这不禁让他胆战心惊,连连后退,却撞上了正在赶来的朗千古,朗千古见到后,也是一怔,两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须臾,朗千古小声对锋添道:“他们家的人,都被赶到后院一间屋里去了。” 锋添这才想起,他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迭家一人,心中大惊,难道父亲和这几人,要对迭家斩草除根。 朱悉亚柔和的看着两个少年,道:“被他们两个小孩看到了,不太好吧。” 郎万继收剑入鞘,道:“没事,也要让他们见见世面。” 于是,这几人灭了迭家,也没找到悟灵残卷,四年后,他们去了青石廷家,廷家被灭,同样也没有找到悟灵的上半部。 第 37 章 为之 锋地说完了,依旧在抚摸着那枚红色玛瑙戒指,低头看着,目光柔和而温暖,道:“我家里的念想,只有那本残卷,可是被我一狠心给毁了,而锋地的念想,这枚戒指,它也成了我对家的唯一念想了。” 萧挺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水,仰头看着锋地,突然伸手抓起锋地的手,用自己的双手用力的捏了捏。 锋地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捏,突然怔住,但没有抽回手,任她捏着,将她刚擦在手上的泪水,揉进了自己的手心里,泪水滚烫,他的手心也滚烫着,这个微烫的温度传进了他的心里。 已至深夜,萧挺揉着他的右手,他的手很大,萧挺的双手都没有裹住他的大手,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微湿的手心,正准备抽回自己的手。 锋地右手陡然张开,将萧挺的右手轻而易举的捏在了自己的手中,拇指和食指在她的皮肤上轻轻的滑动着。 萧挺全身一个激灵,站起了身,手还被锋地拽着,她的背微微弯着,锋地也站起了身,手却没有松开,手指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 萧挺正欲用力抽回,锋地猛地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左手箍上了她的后背,手臂用力,紧紧的搂紧了她。 萧挺的脸被他压在了颈项之间,挣扎几下,没有挣脱开来,几乎喘不过气来,别过了头,恼羞着道:“锋地,你放开我,你……” 还没说完,锋地悠悠的道:“锋地,那是谁,我是迭无间。”左手又用力把萧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动作里带着坚决和不容置喙。 萧挺的右手使不出力,只能用自己的左手使劲的推着锋地的身体,气喘吁吁的道:“迭,无间,你再不放开,我……”迭无间三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虽是陌生,却也不太别扭。 锋地左手没有松开萧挺的后背,道:“本来还是很悲伤的心情,被你这么一挣,都不知道该怎么悲伤了,你知道吗?我今晚有点难受,跟你说了这么多,我还从没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么多我以前的事情,我现在感觉好受多了,你就让我抱一抱吧,就当是我的一个朋友。” 萧挺顿时停止了挣扎,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能隐隐感到所谓朋友的怀抱,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柔和。 锋地的手一下一下在萧挺的后背上拍着,平稳的,带着节奏,他又道:“娘亲以前就这么哄着我睡觉,后来,来到锋家,锋夫人每晚都来看我有没有睡着,看我睡不着,也会拍着我的后背,直到我睡着。” 锋地偏头,用食指抚了抚萧挺娇俏的鼻尖,萧挺鼻尖微微瘙痒,又觉锋地举止似乎过了,又气又恼,一只脚狠狠的剁在了地上,顺手推了一把锋地,锋地的身后还是那张石凳,双腿没法动弹,身体直直往后倒去,但是语气里没有半点惊慌,笑道:“小丫头为何如此。” 正在他的身体快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萧挺已经飞身来到他的身后,蹲下身体,一个跪地的姿势,双手将锋地的上半身抬了起来,锋地又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摔疼我的。” 话音刚落,萧挺本来还伸出的双手,倏然抽回,锋地的肩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锋地哎哟一声惨叫,双腿还搁在石凳上,样子很是滑稽可笑。 这样一折腾,两人本来很是黯然的心情,缓缓的好了起来,锋地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郑重其事的问道:“小丫头,说真的,你嫌我比你大八岁吗?” 今晚,锋地见她问了一遍,现在又问了,萧挺这才觉得不是戏言,起身说道:“我没考虑过,也没想过,你不是定了亲吗,为何问我这个?” 锋地继续坐在地上,抬头看她,又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道:“那个不是我的亲事,我是迭无间,不是锋地,再说我当时答应,也是有意要引伊成起到我家商量事情。” 萧挺低头看他,沉默了半晌,道:“有些事,不是能随便答应的,也不是能随便回绝的,这事,你自己处理好。” 锋地猛地站起,急切问道:“那是不是,我处理好了,你就不嫌我了。” 萧挺被他如此样子,吓了一跳,也往后退去,身后也是那张石凳,锋地连忙走近,萧挺以为他要做什么,脸色煞白,却见锋地拉住了她的肩膀,往边上一拽,只等着她站定,温和道:“我可不希望你,像我刚刚那样,太有损大家闺秀的形象了。” 锋地一手从怀里掏出了个白色小药瓶,和上次给萧挺的一模一样,随即道:“我看你嗓音有所好转,看上去这药还是挺管用,这个给你,你继续吃。” 萧挺接过,道:“多谢。” 锋地道:“我们之间不用这么见外,好了,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昨天,郞千章离开了伊家,等着廷赛威离开,然后就奔着谧河而去,直接找了锋添,锋添倒是有些讶异,不知郞千章找他何事,刚想开口问,。郞千章从怀里拿出一块墨绿色的玉佩,递给了锋添。 锋添接过,仔细一看,正是自己年初和父亲去棠湖的时候,落在了郎家,后来郎家出事了,他也没好意思去拿回来,却没想到,郞千章知道这块玉佩的主人是他,并珍藏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吧,还记得专程拿来给他,心里有几分感激,道:“多谢,郞宗主,没想到,这点小事,还麻烦你。” 郞千章摆手,客气道:“没事,这块玉佩放在我身上,一直是个事,今天早上从麻滨出来,就想着绕个弯,过来拿给你。” 锋添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双手拿着玉佩的时候,一枚红色玛瑙戒指在郞千章的眼前晃了晃,郞千章道:“这枚戒指我在锋地的脖子上看到过。” 锋添微微一笑,道:“哦,是两枚一样的,都是父亲送给我和锋地的母亲的,我们的母亲都不在了,就都给了我们兄弟俩,我们一人一枚。” 郞千章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枚戒指,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似乎有点怅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直愣愣的看着戒指。 锋添不解,问道:“这戒指,有什么古怪吗?” 郞千章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戒指,没有古怪,只是我知道有件事,有点古怪。” 他说完,走到了窗户前,透过窗户看着院外,依稀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是锋金洪,他了然一笑,折回到了锋添面前,道:“锋地,是不是遭过难?” 锋添的表情古怪起来,眉头轻轻抽了抽,已经走到门口的锋金洪也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停住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握着。 锋添问道:“你什么意思?” 郞千章坦然的坐在桌边的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道:“我只是听说一点事情,似乎与锋地回锋家有关。” 锋添立即也坐了下来,凑近郞千章,小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郞千章却没压低声音,不过也凑近了锋添,道:“实不相瞒,我小时候有个习惯,喜欢偷听父亲和大哥的谈话,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惭愧啊,这事情实在放不上台面。”说着他看着锋添,停住了说话,脑袋微微偏向了门口,耳朵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停在外面的动静。 锋添也没说话,安静的看着郞千章,默默的等待郞千章接下来的讲话。 郞千章似乎确定了某个人就在门外,轻轻咳了咳,继续道:“在几年前吧,我具体也记不得那年到底是几岁了。” 他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锋添正听得认真,被他吓了一跳,慌张问道:“怎么了?” 郞千章仰头看着房顶,思索了片刻,道:“那年有一件大事,是迭家被灭的那年,对,没错,就是那年。”他右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的在桌上敲了敲。 锋添知道了,是十六年前,锋地来锋家的第一年,就是锋地和他母亲坐船来谧河的那一年,是大船爆炸着火的那一年,神色凛然,问道:“你具体说说。” 门外的锋金洪神色一僵,双手抬起,紧紧的贴上了门的两侧,手心里的汗缓缓渗出,浸湿了门板。 郞千章感觉到了木门的轻微声响,食指和拇指不易察觉的揉搓了几下,道:“我父亲,当时跟我大哥说,锋宗主有个小儿子,在被接回来的时候出事了,不是意外,是人祸。” 锋添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们都知,船舱里放了□□,明显的就是人为,怪就怪在,找不到到底是何人所为,我们那时还清点了现场的尸体,和之前报上来的人数一对,少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是从当地带来的,不是我们锋家的人,后来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究竟,到后来,只能不了了之,这事,到现在,在我父亲那里,都是一个心结,锋地虽活着,可是锋地的生母却死了,主要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郞千章咦了一声,道:“锋地的母亲果然也在船上,我还以为就锋地在船上,只是听说锋地母亲不在,被锋宗主接回谧河锋家了,因为父亲只说了,有人不想让锋地进锋家家门。” 锋添疑惑道:“为何,锋地碍着那人什么事?”突然他醒转过来,重点不是碍着什么事,而是那人是谁,语气急促起来,问道:“那人,是谁?” 郞千章开始支支吾吾起来,道:“唉,不好说,不好说啊。” 锋金洪猛地一巴掌拍上了木门,大门左右砰的分开,力量太大,木门又左右晃了几晃,木门摇晃的动静虽然很大,声音也很响,但是这时,锋金洪暴怒的声音更是如雷贯耳,震得屋中两人耳膜嗡嗡作响。 锋添惊愕的看着父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慌乱,结结巴巴道:“父亲,父亲,你怎么来了?” 锋金洪脸涨的通红,大声怒道:“到底是谁?” 郞千章虽说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但还被现在锋金洪气势汹汹的样子,给震撼到了,话音都有些颤抖,哆哆嗦嗦道:“朱,朱悉亚,对,是他。” 闻言,锋金洪刹那间怔住了,清了清嗓子,喉咙还是干涩,犹疑问道:“当真?” 锋添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朱悉亚竟然对自己家做了这种事,目光落在了郞千章身上,眼神惊疑不定。 郞千章一会看看锋金洪,一会又看看锋添,小心问道:“是他,不对吗?其实我也不想说的,只是都说到锋地。” 话音未落,锋金洪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张圆凳,圆凳腾空飞起,竟然越过了窗户,砸向了院中的一块石头,咚的一声巨响,石头碎裂,圆凳四分五裂,两物同归于尽。见状,锋金洪冷冷的道:“郞千章,郎万继有没有说是为何不让锋地进锋家家门。” 郞千章定了定神,答道:“说朱悉亚做了一个梦,梦里说,锋家的二儿子一旦进了锋家,对于炙江朱家就是一个不祥之兆,于是,就,就造成了……” 他话没说完,其实他也不想说了,这事倒不是他随口瞎编,而是真的出自郎万继之口,传于郎千古之耳,只是他那死去的父亲,没有料到,这事被人偷听到了,这事是朱悉亚和郎万继所做,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估计朱悉亚得知这事传出,就算死了,也会在阴曹地府对郎万继恨之入骨。 这时,屋中陷入死一样的沉寂,郞千章感到背脊发凉,寒气从脚底升起,他知道差不多了,该离开此地了,刚往门口迈了一步,准备绕过站在门口的锋金洪,却听锋金洪诞声道:“锋添,给郞千章安排个住处,这么晚了,郞千章,就住在这里吧。” 锋添点头,一言不发的带着郞千章出了门,两人一路走向偏院,走至一处小院,郞千章已经迈进了门槛,不远处走来一人,是伊成起,伊成起道:“锋添,这么晚了,还没睡?” 锋添心情低落,见是他,打了个招呼,道:“马上回去睡。”说完转身欲走。 郞千章听到是伊成起的声音,便又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口,瞅了他一眼,仿佛见到了一个不该见到的人,急忙又迈进了门槛,关上了门。 伊成起看着锋添身边一人,却不料是已经从伊家告辞回棠湖的郞千章,人影已经闪进院内,也不戳破,心中狐疑,静静地等着锋添走了过来,两人行了一段路,伊成起问道:“郞千章怎么来了,就他一人?” 锋添敷衍道:“嗯,一人,有事。”简短的几个字后,匆匆往自己的卧房而去,伊成起则若有所思的转身看了一眼郞千章所在的那个方向。 第 38 章 花瓣 三天后,锋地来到了滨山脚下,望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听到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心跟着也提了起来,这时,伊成起已经带了十几个门生,慌慌张张的从山上跑了下来,见到锋地,先是一愣,后又慌乱道:“锋地,成洛不见了。” 听了这话,锋地的心又往下沉了下去,果真不出所料,急忙问道:“那你们准备去哪?” 伊成起提着剑,将剑尖指了指前方,道:“还能去哪,去炙江,八成是朱悉亚搞得鬼,我就想去问问他,杀了父亲,抓我妹妹干嘛?” 锋地有些歉疚,颓然道:“估计,他抓不走锋家人,就来这里抓人了。” 伊成起茫然,问道:“为何,和你有关?”随后他苦笑,道:“他还真是想的到。” 锋地道:“你们别去了,你们家已经够乱的了,我去一趟吧,我去了,应该就没事了。” 伊成起抢步拦在他前面,双眼瞪着锋地,问道:“为何你去,就没事了?” 锋地呵呵一笑,道:“他不就是要找个要挟我父亲的人吗,伊成洛起的作用,总没有我的大吧,再说了,锋家的事情,何苦要让一个女子来作挡箭牌呢,我们锋家的脸可丢不起。” 话音刚落,山路上急匆匆的跑来一人,是一容貌娇媚的女子,蓬头垢面,绯色衣衫也是皱巴巴的,如此形态也没能掩盖她的夺目光彩,正是他们四处寻找的伊家二姑娘伊成洛。 伊成起见是她,大喜过望,可见她邋邋遢遢,衣冠不整的样子,疾步上前,寒声问道:“伊成洛,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种鬼样子。” 伊成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扶着一棵树,另一只手稍稍理了理鬓边垂下的发丝,目光扫过了一边的锋地,脸色有点尴尬,道:“哥,我差点被朱悉亚的人带走了。” 还真是如此,锋地和伊成起相互看了一眼,伊成起又问道:“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没受什么伤吧。” 伊成洛又顺了顺自己的衣衫,道:“没有伤,只是,前几天在我家的那位姑娘,哥,她是姑娘吧。” 他们两人又相互对望了一眼,心中纳闷,姑娘,什么叫,她是姑娘吧?伊成洛见他们俩神色不解,又解释道:“和棠湖小郞宗主一起来的,当时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萧挺!”两人齐齐叫出了声,这时轮到锋地急促的问道:“她怎么了?” 伊成洛见他如此情急,心中微疑,但旋即答道:“她把我换回来了。” 话音未落,锋地又问道:“什么叫,她把你换回来了。” 伊成洛神色一怔,又轻轻的哦了一声,答道:“路上,她拦住了我们一行人,她跟朱悉亚说,让我回去,她跟着去,朱悉亚想都没想,就立即答应了,我都觉得好奇,就被朱家的人,一把推下了马车,他们就把那个姑娘,对,叫萧挺,带走了。” 伊成起骂道:“朱悉亚,我跟你势不两立。”随即皱了皱眉,转身问道:“锋地,你知道朱悉亚为什么要抓萧挺?” 锋地没有说话,一言不吭,沉默良久,右手则在微微颤抖,抬头看了一眼,道:“这下,事情就不好办了。” 伊成起情知不妙,茫然道:“萧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女扮男装,朱悉亚又为何如此看重她?”他说话的语速很快,问完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锋地朝着伊成洛看了一眼,道:“伊成洛,你先回去,朱悉亚抓了他最想要的人,你安全了,这事,我和你哥去一趟。” 伊成洛也感到事情不妙,没有多问,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山。 锋地和伊成起一行人,一路出了麻滨,往着炙江的方向而去,路上伊成起还在追问:“锋地,到底怎么回事?” 锋地意味深长的看着伊成起,皱眉道:“难道,你一点没有认出她来吗?” 伊成起愕然,呆呆的看着锋地半晌,道:“什么认出,我跟谁,萧挺,我见过她?” 突然,他一拍脑袋,睁大了眼睛,道:“对,是熟,我看她第一眼,就像上辈子见过似的,一见钟情,就是那样子吧。” 此刻的锋地真想一巴掌拍死这小子,恶狠狠道:“她,可对你没有一见钟情!” 伊成起见他如此,往后退了一步,胆怯道:“说的好像她对你一见钟情似的。” 锋地被这一句呛住,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转过了头,都不想看这个人。 有一人站在路边,声如洪钟,身材高大,傲然道:“伊成起,你们家发生的事情,我只想说一遍,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也跟朱家没有一点关系,是有人想嫁祸与我。”说话之人正是朱悉亚。 伊成起见是他,怒火飙升,道:“父亲之事,我这里没有证据,但是刚刚发生的事,你能说不是你干的吗?” 朱悉亚道:“这也是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原因,本来想等锋金洪,一起说道说道,没想到你们两人来了,锋金洪凭着那几支羽箭,无来由的瞎猜,还是恶人先告状,锋家两个儿子,我暂时抓不到,不过我看到了锋家的儿媳,想来抓着也应当是有用。” 伊成起转头扫了一眼锋地,估计是觉得锋地刚才说的话成了真,伊成洛是受了锋家的牵连,脸上很是不满,道:“现在呢,有了什么收获?”问的却是朱悉亚。 朱悉亚似乎想走,不打算和这两个小辈作过多纠缠,道:“是挺有收获,不过跟你们两家都没关系,伊酌温的死,和我带走的人,很有关系,我顺便带回去仔细问问。” 伊成起哑然,萧挺什么时候跟伊酌温的死有了瓜葛,但是想起昨晚看到的郞千章,突然一种可怕的猜想在脑子里冒了出来,他拍了拍脑袋,似乎是想要挥去这些胡乱的想法。 锋地警惕的看着朱悉亚,难道他猜到了什么,还是以此为借口,另有图谋。 伊成起高声问道:“等下。” 朱悉亚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想等着听伊成起准备说什么话,伊成起继续道:“你前面说很有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悉亚用余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锋地,见锋地神色无异,嗤笑了一声,道:“很有关系,是指颇有渊源,很有故事,以前就认识。” 锋地一直在警惕的听着朱悉亚的话,而伊成起也一直是在紧张的听着,生怕先前的想法成了真,当他听到以前就认识这几个字,心里的话呼之欲出,脱口道:“认识,怎么认识,难道有仇?” 锋地把脸转向了伊成起,静默半晌,道:“认识不等于有仇。” 朱悉亚冷冷的道:“死了,还不是有仇吗?” 锋地道:“朱悉亚,你不要从中挑拨,更不要歪曲事实,别忘了那几支羽箭,是你家的。” 朱悉亚似乎被唤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眉尖抽了抽,道:“我还没问,谁家家里竟然藏着我家的东西。” 锋地也不示弱,道:“无端嫁祸于人,无端揣测于人,这不是你朱宗主的拿手好戏吗?” 伊成起见他们都快势成水火,剑拔弩张,事情都还没搞清楚,虽然心中微觉不快,随即圆场道:“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说,总有清楚的一天。” 朱悉亚指了指锋地,厉声道:“锋地,我多年前的梦果真不假,你就像个难缠的小鬼,整天要坏我的事情。” 他说了这话,却真没想到,真正的锋地确实成了小鬼,而这个眼前的锋地,多年前的境遇,也是拜他所赐。 伊成起和锋地两人皆是一怔,相视片刻,不知这人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锋地问道:“什么梦,什么难缠,不过坏你事,还真是我之所想。” 锋地走到路边,弯腰折了一朵娇艳的花苞,伊成起狐疑的看着他,直到锋地走回到身边,才把视线投向了那朵花苞,花苞有带露珠,娇艳欲滴,小声问道:“你现在还有这种闲心。” 锋地粘下一片花瓣,放在掌心,也小声回道:“有用,我去朱家,你找和郞千章一起来的人。”说着又粘下另一片花瓣,放到了伊成起手中,接着道:“把这花瓣给他,让他循着花瓣的指向来找我。” 朱悉亚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高大的背影对着他们,道:“我走了,你去跟锋金洪说一声,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闹得三家不合。” 却在此时,伊成起手起花落,迅速的和锋地换了两片花瓣,他现在有很多疑问,真的很想见到萧挺,问个明白,花瓣紧握手中,挥剑往朱悉亚刺去,朱悉亚猛地转身,侧身避过炫目的剑芒,一把拽住了剑柄,手中用力,竟然夺了宝剑,道:“走吧,既然你想去。” 锋地无语,他万没想到事情发展竟是如此,摸了摸下巴,只能由他去了,心道,去就去吧,最多我去找廷赛威。 朱悉亚看了一眼锋地,他也没想到伊成起会来这么一招,心知他肯定有事,不如成全他,看看他下来到底是什么动作,他其实是就算想带一人回朱家,肯定选择锋地,多年前的噩梦,造下的孽,似乎还没有完成。 锋地见朱悉亚看他,估计下一个目标是自己,立马转身就跑,夺路便走,朱悉亚见状失笑,朗声道:“锋地,你别跑,迟早你要来朱家的。” 伊成起见锋地跑了,怔怔的看着朱悉亚,道:“朱宗主,刚刚我好像被什么怨鬼附身,做了一件对你不敬的事情,我还是回去吧。” 伊成起确实后悔了,刚才他一时冲动,想去找萧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父亲的死跟她毫无关系。 朱悉亚没料到他来这么一招,心里烦心,倒是大方,道:“走吧,我没空跟你这种小辈耍。” 伊成起一溜烟的跑了,跑到一半,掀开衣袖,那片花瓣柔顺乖巧的贴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粘了起来,往地上一扔,花瓣却似不散的冤魂,他走到哪里,花瓣飘到哪里……纠缠不休,他心中厌烦,狠狠地踩住了花瓣,用力碾了碾,花瓣的大多数被他撵成了碎末,只有一个小角还依然坚持着被他踩在了靴底,跟随着他。 这一切都被躲藏在树后的锋地看了个正着,锋地心道,你到底是想如何,一会要去,一会又后悔,现在又对花瓣撒气。 没等锋地想出到底怎么回事,伊成起怔怔的看着地面一会,撒腿又跑向了朱悉亚,大声叫道:“朱宗主,你把我抓去吧。” 这时,不单是朱悉亚愕然,锋地更是愕然加唾弃,还有狂怒,待他发现自己手中的花瓣动了动,却是指向了朱悉亚所在的方向,心中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第 39 章 无光 炙江,朱家,相连两间一屋,都没有窗户,萧挺被众多朱家的修士推推搡搡进了其中一间小屋,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 萧挺却借着门口这点光,看到了一扇窗户,看到了隔壁那间屋子,同样也是黑洞洞的,没等看清,身后砰的一声铁门关上,门口仅剩的一点光也消失了。 萧挺摸索的往前走去,来到一堵墙边,墙壁阴寒无比,触感凉飕飕的,往后退了几步,离墙壁远了一点,才坐了下来,地面似乎稍稍温暖一些,她扶着双膝,微微蜷起,四周陷入死寂。 在如此寂静黑暗之所,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害怕,突然,听到了有人走近,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似乎在问着门口站着的人,声音很是温柔可亲,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这里又关进来人了?” 门口的人不敢欺瞒,讷讷答道:“夫人,是,刚关进来的。” 夫人容貌温婉俏丽,保养极好,身材稍显丰满,姿态端庄,她是朱悉亚的第二任夫人,就在十二年前入驻朱家,朱悉亚的第一位夫人也在十二年前因病去世,只是早于这第二位夫人进朱家之前。 夫人看了一眼这扇铁门,漆面大多剥落,露出灿灿铁锈,叹了一口气,又道:“为何如此,总要做这种事。” 她也就说了两句话,萧挺的心情本来很是平静,此时,她却站了起来,小跑了起来,想要跑到门口,可是屋中太黑,看不见门的方向,头脑发晕,双眼发黑,一下子撞倒了墙上,咚的一声,撞上了额头,随之而来的是她脑中的剧烈疼痛感,她双膝跪倒,双手扶着地面,手掌死死的摁在地面上,脑中一阵滋滋作响。 屋外的女人听见屋内有什么撞击墙壁的声音,随即声音就消失了,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人,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门口的人尴尬一笑,道:“夫人,没什么,兴许是关进的那人,不太习惯屋子太黑的缘故。” 萧挺现在心中混乱不堪,女人刚刚又说了一句,虽然她的脑子还在疼痛,可是也阻挡不了那个声音的传来,声音太过熟悉,也太过想念,这是母亲王豫宛的声音,怎么会,怎么可能,她这么多年难道一直在朱家,朱家的门生叫她夫人,难道她和朱悉亚在一起,她怎么可以如此。 她抱着一丝侥幸,应该只是声音相似,而不是同一人,母亲或许在另外的地方。 萧挺忍着头痛欲裂,心中痛苦,悲伤的叫了一声,声音嘶哑难听,她的嗓音虽然在前一阵吃了锋地给的药,稍有些许好转,不再像最初那般嘶哑,可在此时,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声音的嘶哑程度比最初更为严重,胸口起伏,胸腔和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的塞住了,憋的发闷,难以呼吸。 萧挺没有听错,夫人正是青石廷因泽的夫人王豫宛,正是廷家出事后,她低调的进了炙江朱家,成了朱悉亚的夫人。 王豫宛正准备转身离开,听见了屋内一声惨呼,声音嘶哑,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得心中一颤,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铁门,门口的人还是微微的朝她笑着,并无一丝不安。 她原本就对丈夫的行径不予苟同,但也从没表示过反对,这事她见得多了,今天或许又要多一个冤魂野鬼,她的表情虽是漠然,但心中还是有稍稍不适,不经意间又瞥了一眼铁门,走了开去。 她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了归来的朱悉亚,朱悉亚看到王豫宛竟然出现在了此处,心中一凛,换作平时,换作抓来是谁,他都不紧张,可是里面那人不同,他指骨微蜷,定了定神,对着站在门口的门生,怒喝道:“你在干嘛,怎么让夫人站在这里?” 门生原本等着给朱悉亚开门,却没料到他如此生气,先是一怔,随后讷讷道:“夫人,没进门,只是路过。” 听着王豫宛并没有进门,朱悉亚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王豫宛道:“我也准备走了,你以前也没有如此生气啊。” 确实,以前这间屋子关人,王豫宛也经常路过,驻足停留一阵,朱悉亚从未生如此大的气。 朱悉亚自知一时失态,也未加辩解,径直走到了铁门之前,门生自觉为他开了门,朱悉亚也并未再看王豫宛一眼。 因为他平时就如此,直接进屋,直接办事,如果他有稍一不同,王豫宛说不定会发现端倪,就像刚才一般。 王豫宛从不进小屋,她并不想看朱悉亚作恶,就算路过,也是远远看着,这点朱悉亚没有半点担忧,朱悉亚进了屋,估计还是心虚,还是用余光扫了门外的王豫宛一眼,还如往常,远远瞅着,但也没有走开。 朱悉亚进屋后,铁门没关,这也是他平时习惯,屋中太黑,屋门关上,也是看不清楚。 铁门大开着,外面的光线射了进来,阳光耀眼,萧挺侧卧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似是昏迷,开门声把她惊醒,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刺目的光线投射进来,只是用手盖在了双眼之上,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走近,她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还是感觉到刺眼的阳光,旋即闭上。 她始终没有把自己的手从眼睛上挪开,就算刚才睁开,也并没看到是谁走近,就算不看她也知道,脚步沉稳有力,是朱悉亚,不知他为何这么长时间才来,他刚才看到自己换下伊成洛,踩上马车的时候,不自觉露出的欣喜若狂的表情,似乎能感受到他对自己自投罗网的狂喜。 她张了张嘴,轻轻的啊了一声,嗓音嘶哑,不知这时有没有恢复,可是令她心惊的是,耳边除了朱悉亚蹲下身体,衣服布料发出的摩擦声,再无其他声音。 她又尝试着啊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她身体微微抖动,双手从脸上挪开,交叉着护在了胸前,无措的看着朝着她微笑的朱悉亚。 朱悉亚扯开嘴角,正欲说话,见她张开了嘴,似乎是要发出声音,没有听到,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刚进门,一时没有适应屋内的黑暗,因此没有听到。 他蹲下身,认真的看着她,又见萧挺张开了嘴,还是没有声音,这次不是自己的问题了,是萧挺的问题,她的嗓音出问题了,朱悉亚刚才还在担心萧挺认出王豫宛,会失声叫喊,这下好了,天佑自己,就算她再怎么叫喊,王豫宛都听不到,所以,朱悉亚会心的笑了,他很开心。 萧挺适应了屋外的光线,用力睁大了眼睛,朝着屋外看去,王豫宛背对着铁门,虽是背影,还是如此的熟悉,和小时候望着那般温暖和煦,只是稍稍比以前丰满了些。 没错,萧挺总算证实了自己的第一感觉是对的,看到熟悉的背影,她还是愣了愣,随后撑起身体,喊不出来,难道跑过去不行吗? 但是真的不行,她刚刚才经过剧烈的头疼,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坐不起来,只能爬着前行,朱悉亚在身后冷冷的道:“看来你脑中的那根线,越来越起作用了,是不是前面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萧挺没有去理会他,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打湿了脸颊,只是用尽全力往前爬去,眼睛死死的盯着王豫宛的背影,竟然撑起了身体,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勉力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脑中突然被一只重锤敲击,再次摔倒在地,几乎晕厥,在模糊的视线当中,她看到了王豫宛的脚步动了动,萧挺要紧牙关,撑着眼皮,凝神望去,来不及了,她要走了。 萧挺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无力的趴在了地上,脸颊往地上一磕,灰尘混上了泪水,糊在脸上,脏兮兮的,都没法看。 这时,王豫宛突然停住,转过了身,目光朝这边看过来,朱悉亚站起身,走近萧挺,再次蹲下了身,他那高大的身影,黑压压的,把她蜷曲的弱小的身影,挡住大半。 王豫宛远远看去,看到的只是一个蜷缩成团的黑衣人,面容很是脏污,看不清脸。 待王豫宛真正的离开,朱悉亚伸手摸了摸萧挺的脑袋,怜惜说道:“你是不是认出了她,其实你刚才是可以叫住她的。”他说着摆了摆手,似乎觉得很是惋惜,接着道:“只可惜,是你自己不争气,错过了,嗓子不行,和我在你脑子里植的这根线可没关系,你可不要怨我。再说她也看到你了,还没认出,估计她都把你忘了。” 萧挺终于把视线挪到了朱悉亚的脸上,咧嘴一笑,似乎很是开心,她的确开心,又一个亲人找到了,虽然不知道为何母亲为何会在这,但终是见了一面,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朱悉亚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灿烂的笑容,问道:“你笑什么,看到你的母亲在这里好好的,你很高兴吗?” 萧挺没有理他,只是把脸贴着微凉的地面,没过多久,嗓子奇迹般的微微一松,转过头去,看向了屋内那扇小窗,声音仍是低哑难听,问道:“她为何会在这里?” 朱悉亚抚了抚膝盖,站了起来,道:“你现在能发出声音了?有点晚了。” 萧挺重复问道:“她为何会在这里?” 朱悉亚绕着她踱了一圈,道:“上一辈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可以直接问她。” 这时,隔壁小屋的铁门伴着沉沉的吱嘎之声,被打开了,门外又是一阵推搡,像是有人进了屋,随后就响起了重重的关门之声,以及上锁的咔嗒作响。 萧挺心中一惊,撑起了身体,抬头看着朱悉亚,问道:“是谁?” 朱悉亚的目光迎面对上了她的目光,冷冷一笑,道:“你想是谁,他是自己要来的,我也没办法,就把他带来了,一会你就能知道他是谁了,不着急,我们先谈谈别的事情。” 隔壁屋里,伊成起被推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迎面而来的是更为冷冽的漆黑,浑浑噩噩的搞不清状况。 他拼命的拍着铁门,铁门哐哐作响,嘴里呜呜的叫着,应是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 在隔壁嘈杂的砸门声中,萧挺的头疼稍稍缓和了一些,坐了起来,视线仍是停留在朱悉亚的脸上,寒声道:“我们有什么事情,不还是那本破书吗?” 萧挺的说话声还是很轻,伊成起虽然听见隔壁有人的说话声,但谁在说话,说了什么,听不太清。 他停止了敲门,转身在黑漆漆的屋中,摸索着前行,循声走去,脚步缓慢,却很清晰。 两人静默了片刻,萧挺抬眸看着中间的小窗,朱悉亚竖起右手的食指,放到萧挺的眼前晃了几晃,小声道:“不是破书,是一本宝书,既然你认为是破书,何不把它给我,物尽其用不好吗?” 萧挺别过了脸,心道,物尽其用,这书给了你这种人,就倒了大霉,为了这书,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冷冷的回绝道:“这书,我确实随身携带了十年,但是自从我出山后,就把它给毁了。” 朱悉亚脸色瞬间阴沉如寒冰,伸手托住萧挺的下巴,两指紧紧掐住,依旧很小声,怒道:“毁了,可以,但你既然藏了十年,肯定看过,所以,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别想离开,直到把那本书给我写出来为止。” 萧挺的下巴被他捏着,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懒得看他,更没说话,也懒得理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再次噤声。 朱悉亚的食指在她的下巴上抚了几下,萧挺往后缩了一缩,挥起右手一把打开了他的左手,眼睛圆睁,狠狠的瞪着朱悉亚。 朱悉亚收回了手,拖长了声调,道:“放心,我对小丫头不感兴趣,只是想看看你脑袋中的线,已经长到了哪里了?” 两人听到脚步声渐进,伊成起已经快走到窗前,他能看到隔壁屋内透过来的一点亮光,朱悉亚站起身,快速走到窗前,迅速关上了窗户,亮光消失,但是,伊成起的双手已经摸上了窗户,想要往里拉,拉不动,往外推,被死死的压住,感觉是一人后背抵住了窗户。 趁此空隙,萧挺的手迅速摸上了自己的头顶,另一只手却摸向了自己的衣襟,电光火石间,她的手掌心握住了一只鬼哨,就在她掏出来的一刹那,灵力已经灌入了鬼哨,哨音随之悠悠响起,在这阴暗的屋中,更是诡魅异常。 伊成起还在用力往外推着窗户,诡魅的声音传来,他的动作随之一滞,阴寒之气顺着背脊爬上了后脑,他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双耳。 朱悉亚返身闩上了窗户,快步走回到了萧挺身边。 门口那人,似乎是被吓到,侧身看了过来,但还是没有进屋,神色惶恐的看着屋中两人,朱悉亚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他才讷讷走到一边,刚一站定,忽的一阵大力,他的身体悬空,身体离地一尺,直直的往后飘去,似是一片凋零的落叶,被狂风正面席卷。 正在他快要撞上墙壁的时候,瞬间一个转弯,撞进了开着门的小屋,他的脸惊惧扭曲,四肢在空中张牙舞爪,疯狂摆动,就在他疯狂乱舞之时,已到朱悉亚面前。 眼见着两人即将撞上之时,朱悉亚伸手一挡,在拍向他的后背之时,感到森森的凉气,像是寒冬腊月的一块玄冰,冰凉彻骨。 朱悉亚没有收手,就算他想要收手,已来不及,不及思考,生生撞上,也生生的拍上,烈火撞上玄冰,朱悉亚的双眼爆红,来不及去看,这时已被他拍飞出去的门生,翻手一看,微红的掌心,浮起袅袅轻雾,若有所思,身体一颤,转向萧挺,道:“的确有所精进,操控阴灵的能力,比在郎家,更为得心应手了。” 话音刚落,他挥出佩剑,剑意即到,萧挺拿着鬼哨的左手,往上一抬,鬼哨飞出,一阵骨碌碌在空中翻滚,似一只灵动的云雀,窗户此时忽的木闩掉落,窗户大开,鬼哨顺势飞进了隔壁小屋。 门生猛扑门外,直面扑倒在地,重重的撞击地面的声音,也没盖过屋内鬼哨带着残余的阴灵,带着的锐啸之声,直直的飞向了屋子深处。 木窗猛地打开,伊成起侧身躲过,抬眸看着飞掠而入的鬼哨,伸手接住,偏头看向窗户,窗户又被重重关上,只因木闩掉了,关不严实,留着一条缝隙,投过来的亮光,让他依稀看出手中的是一只哨子。 第 40 章 追问 朱悉亚站在窗户一边,冷然道:“现在鬼哨没了,我看你还能如何,我告诉你,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行,除非你把自己后脑勺的线□□。” 他说完了话,已经走到了门口,门外的人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神色迷糊的看着走出来的朱悉亚,朱悉亚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是有点歉意,但言语还是冷厉,道:“这里用不着你了,滚出去。” 那人不敢违逆,虽说一开始全身冰冷,犹如进了冰窟,过后又被狠狠拍了一掌,掌心炙热无比,自己的后背现在还深印着一个深红色的五指山,疼痛不堪,一边反手摸着后背,一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朱悉亚站在门口,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碍我的事。”没走几步,似乎是想起,门还没关,回身关上了门,一阵铁链拖地之声过后,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了。 另一间屋内,伊成起纳闷的看着掌心的哨子,伸手推开了窗户,现在两间屋门都被死死关上,就算推开窗户,也没有一丝光线。 之前他在走进屋子,走向窗户的那段时间,已经自行解开了绑在手上的绳索,并除掉了口中的布条,此时就剩他们两个,他也不再对朱悉亚有所忌惮,试探性的问道:“那边是谁?” 他在那边听到的话不多,虽是提到了鬼哨,脑中的线,但是对此不知情的他来说,毫无用处,他没法推断出隔壁屋中被关着的人是谁。 萧挺嗓音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得动了动身体,发出衣物摩擦地面的声响,以示回应,屋内确实有人在。 伊成起继续问道:“是萧挺吗?” 闻言,萧挺已经听出了是伊成起,又稍稍动了动,伊成起一直没有听到回应,但能听到屋内的响动,略一思索,又道:“你说不出话了吗,那就别动了,我知道是你。” 于是,萧挺把身体艰难的往一个角落里挪了挪,闭上了眼睛,她很累,需要休息。 伊成起听到她往后挪动的声音,片刻后就恢复了安静,问道:“你先休息下吧,等你能说话了告诉我。” 萧挺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轻轻的叩了一声,以示回答。 伊成起也坐到了地上,刚一坐下,激灵一下蹦了起来,正欲大喊,想到了隔壁,生生的闭上了嘴,用手摸了摸地面,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肩膀一耸,但还是坐了下来。 许久之后,隔壁依旧没有动静,他站了起来,左手搭上了窗台,准备爬将过去,也许是这响动惊醒了萧挺,萧挺睁开了眼,道:“你不要爬过来,就在那边吧。” 伊成起听到她的声音,很是欣喜,道:“你能说话了,怎么你的嗓子这么哑?” 萧挺坐了起来,在自己的衣襟里摸了一会,怀里的那只白色药瓶,不知掉落在哪里了,道:“我有药,可是丢了。哨子在你那里吗?” 伊成起隔窗说话,听到哨子,先是一愣,后来想起放在窗台上的哨子,放在手里摸索了片刻,道:“什么哨子,我没见到,这里太黑了,我找不到。” 萧挺道:“那算了,你也别找了。” 伊成起沉默,半晌后道:“刚刚那个声音,是哨子里的吗?” 萧挺问道:“是不是很诡异?” 伊成起嗯了一声,眼底突现寒意,道:“父亲死的那晚。” 萧挺这时反应很快,插话道:“伊宗主死了?” 伊成起神色一怔,他没想到萧挺竟然不知此事,还不死心,接着道:“父亲死的那晚,滨山也有了如此诡异的声音。” 萧挺心头一动,伊成起那晚明明不在,但随即想到,就算他不在,至少旁人也会提起,漫不经心的道:“是吗,那就凑巧了。” 伊成起也没想过马上就得知事情真相,只是旁敲侧击一下,一招不成,一招再起,问道:“萧挺,你杀过人吗?” 萧挺漠然,道:“杀过,都是仇人。” 伊成起表情平静,问道:“我的父亲,伊酌温是你仇人吗?” 萧挺神色一怔,幸亏黑色掩盖住了她的表情,但是她的沉默还是不经意的透露出某种信息。 伊成起似乎了然了,道:“罢了罢了,父亲生前杀了不少人,结了很多仇,是你的仇人也不稀奇。”他却没问萧挺什么时候跟伊酌温结了仇,或许也不想知道。 萧挺还是沉默,良久过后,道:“有些事,都过去了。”但是对于伊酌温的死,尽管是他们兄妹合力杀死,心中还是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因为伊成起毕竟是救过她的。 伊成起哈哈笑着,一副很坦然的神情,道:“嗯,都过去了,过去了。” 萧挺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为何要来?” 伊成起一愣,哦了一声,道:“你为何要替下伊成洛?” 朱悉亚命手下人劫走伊成洛,半路中来到了河边小屋旁,萧挺看见了此事,一心想报当年救命之恩,再说她也见不得这种事发生,就顺理成章的替下了伊成洛。 萧挺估计伊成起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因此不能明说此事,敷衍道:“多少算是个熟人,总不能由着朱悉亚带着她去了炙江,我多少还算有点本事,去了起码不会吃亏。” 伊成起道:“可是我觉得朱悉亚更希望你能去,能说说为什么吗?” 萧挺道:“这个我不知,要问他了。” 伊成起道:“他不是刚刚来找你了吗,没问你什么吗?” 萧挺见伊成起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只能搪塞道:“问我这件事情,实属不能相告。” 伊成起问道:“是关于悟灵秘籍吗,不是在廷家人手中吗?” 萧挺立马否认:“不是,悟灵秘籍怎么会在我的手上,我又不是廷家人。” 伊成起见一时问不出,突然转了话题,道:“你知道,为何外面都说我喜欢男人吗?” 萧挺哑然,她知道自己不是很关心这事,她对他只是感激之情,并无其他。 伊成起知道她肯定再听,呵呵一笑,解嘲道:“那是我往外传的,不过不是这回事,为什么这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萧挺偏过了头,嗯了一声,但是又感觉到如此会让伊成起觉得很敷衍,随即问道:“什么苦衷?” 伊成起继续道:“我父亲,伊酌温,从小就给我灌输,伊家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们早知道我母亲早就不在了是吧,说是突发急病去世,其实不然。” 说到这里,他卡了卡,随即清了清嗓子,坐了下来,手臂扶上了双膝,没有说话。 萧挺只听到他的双手摩擦着衣料,发出轻微的声响,继而就是他抽了抽鼻子,道:“伊家的规定就是,作为宗主一旦成婚,结婚生子,五年后,夫人必须死,原因不详,你说,可笑吗?所以啊,母亲五年内生了我和伊成洛,便被秘密处死了,那年我四岁,虽说小孩不记事,但这事我记得可很清楚,铭刻在心啊。” 他继续抽了抽鼻子,片刻后,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不想伤害我的至亲,所以,我一直拒绝结婚,甚至放出话去,说我喜欢男人。” 黑暗中,他沉默了,半晌后,他的嗓音也微微沙哑,涩声道:“但我那天看见你,一身男装,我都开始认为,我这么多年说自己喜欢男人,可能真是这样,想着真是男人也好,不会结婚,不生孩子,更不会去死。”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而萧挺听得清清楚楚,伊成起把双膝蜷了起来,缩成一团,双臂紧紧的搂着,道:“而你,还是个女人,我想着,要不就算了,不要有什么想法。” 许久之后,才传来伊成起小心翼翼的声音:“我说的意思,你懂了吗?” 萧挺重重点了点头,但是伊成起看不到,然后她嗯了一声,她是懂了,但她现在不能回答,原因不在于她现在无法表达,她也不会去想,两人身在魔窟,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再说她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想这些做什么,只是她不由的想起了锋地,想起了那个时而正经做事,有时而不正经调笑的男人,不知能不能从这里逃出生天,再见到他。 许久之后,伊成起再次起身隔窗看着这边,道:“锋地应该去找一个人了,是郞千章一起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挺又是一阵头疼,直到现在,她觉得伊成起这次来的真正原因,或许他正在猜测,还没确定,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不过她也是真的累了,轻声道:“这个我还真不知。” 伊成起见连连追问,都没问出任何端倪,只能作罢,半晌后,他温言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救了伊成洛,我还是要谢谢你。” 萧挺真心觉得这个谢谢受之有愧,但也没有办法说明,只能惭愧的接受了这个谢谢,道:“没事。” 锋家,锋金洪大步迈进家中,一个家仆手中托着一件东西从一间屋中走出,对着阳光细细观瞧,小声喃喃道:“一只哨子,小郞宗主竟然随身还携带一只哨子,没事吹着玩,怎么走了也不带上,难道不要了?” 锋金洪停住了脚步,看着家仆被门槛跘了一跤,看着他狼狈的从地上爬去,一只哨子骨碌碌的顺着台阶,一路滚到了锋金洪的面前,锋金洪不动声色的弯腰捡起。 手中拿着哨子,正想训斥那人,瞄了一眼手中的哨子,目光一拧,举起仔细查看,心头微微震动,哨子,哨音,郎家,怎么回事。 听说龚拂阑死得时候,也有响过哨音,虽说真实死因是中毒而死,如何中毒,他那外室儿子一直不予外传,至今详情还不得而知。 郞千章住过的屋里竟然有只哨子,他还有一个结义的大哥,关于这位大哥,一直戴着斗笠,身世也不得而知,这事情就感觉有些玄妙,让人浮想联翩,关键的是他这次没有和郞千章一起前来。 家仆畏惧的看着锋金洪的神色,前面看他神色不对,吓得刚缩脖子,一眼看到锋金洪的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哨子上,缓缓松了口气。 锋金洪思索片刻,神情不善,厉声道:“这个是郞千章屋子里的?” 家仆不住的点头,跟捣蒜似的。 郞千章屋中这只哨子,并非鬼哨本尊,锋金洪并没见过,虽然在棠湖郎家听过哨音,只是诸多巧合碰在一起,才会有所怀疑。 伊酌温死因蹊跷,伊成洛来寻伊成起之时,也有提到晚上响起哨音之事,他当下决定,势必要找到郞千章问个究竟,巧之又巧,今早家中门生偶遇郞千章两人正去往乌砖的路上。 想到此处,锋金洪大手一挥,挥走了还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他的家仆,随后叫来锋添,两人一同去往乌砖。 第 41 章 眼睛 今日凌晨,萧挺还未出门之时,廷赛威和郞千章没有告知与她,就离开了河边小屋,两人一路直行,直到晌午,他们来到了乌砖,并非去找一直没有出门,在家反省的龚林乐,而是去了乌砖的一处荒僻小庙。 小庙幽僻颓败,附近无人,木门漆面剥落,露出皲裂的木板,庙内蜘蛛网横七竖八随意挂着,灰尘满地,只有隐隐约约的十几个脚印,通向庙内一处黑木棺材。 两人一前一后,径直走向棺材,并肩站在棺木边上,郞千章掏出手帕,轻轻的抹了抹棺盖上薄薄的灰尘,灰尘不多,手帕也已黑了,擦毕侧头看向廷赛威。 廷赛威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都没有想立刻打开棺盖的意思,相互对视了一眼,廷赛威问道:“你倒是聪明,一直留着她的魂魄,龚林乐怕是知道了,会寝食难安。” 郞千章把手帕甩到了地上,笑道:“龚林乐怕她找麻烦,还是会被杀?” 廷赛威拍了拍棺盖,发出沉闷的声音,道:“那得赶紧在他发现之前,帮他清除了这个隐患。” 郞千章一手温柔的一下一下抚摸着棺盖,戏谑的弯了弯嘴角,道:“等事情处理完了,我要找龚林乐说说,让他把自家的秘籍交出来,以此来感谢我。” 廷赛威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郞千章,道:“你对各家的秘籍,就这么感兴趣?” 郞千章嘿嘿一笑,后背靠上了棺木,仰头看着庙顶,庙里光线极差,蜘蛛网遍布,纵横交错,他眯了眯眼睛,也没看清庙顶上绘的图案,指了指庙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她放在这里吗?” 廷赛威狐疑的抬头看向了庙顶,看不清楚,偏头看着郞千章,问道:“为何?” 就在他目光挪开的时候,庙顶上闪出了一道白色的光,廷赛威惊异的眨了眨眼,再次抬头望去,白光已然消失。 郞千章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一阵白光?” 廷赛威道:“嗯,这道白光源于哪里?”庙顶没有任何缝隙,外面虽是太阳刚刚升起,也不会如此强烈刺眼。 郞千章道:“白光是庙内自带的,并非屋外阳光投射,大哥,你可能有所不知,据我所知,乌砖龚家,麻滨伊家,谧河锋家,苍山殷家,还有我家,棠湖郎家,管辖区内,都有这么一座庙宇,不作烧香供奉之用,而作弱阴驱邪之用。” 廷赛威问道:“如何弱阴驱邪?” 郞千章再次仰头指着庙顶,道:“庙宇顶上都有图案,这种图案源自悟灵秘籍,悟灵太过阴邪,故在最后一部分有一段文字,配上一个图案,图案就是庙顶上所绘图案,用作弱阴之用,以此来弱化这一区域的阴邪之物。” 廷赛武陷入沉思,良久之后,道:“我看过的悟灵秘籍,没有这一段,更没有什么图案。”说完,他瞥见角落里斜斜的靠着一把竹扫帚,走了过去,操起扫帚,在空中轻轻挥着,绕了一道又一道的蜘蛛网,庙顶本就不高,算是把蜘蛛网清理干净,再次仰头细看,竟能把庙顶的图案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庙宇顶端,中间绘着一只眼睛,人的眼睛,睫毛纤长,幽深的眸子,安在人的脸上,应是一双美眸,但这上面,只有这么一只眼睛,四周全是利器,刀剑无数,每一把的顶端都划上了很多道竖线,像是刀尖和剑尖闪耀的光芒,可谓是杀气很重,戾气外露,果真,他没有看见过。 郞千章只是在一边等着,也不惊奇,走近廷赛威,与他并肩而立,道:“悟灵秘籍本就两本,我以前猜测是同一内容,但既然你没见过这个图案,那这两本,想必是上下两部,内容不同。” 廷赛威又思忖了半晌,道:“青石没有,炙江不知有没有?” 郞千章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是畅快,廷赛威满脸疑云的看过来,郞千章道:“你忘了还有一家,瑚林迭家,也不知有没有,你再想想,有没有想到,是不是有一种巧合?” 廷赛威轻蹙眉头,喃喃道:“巧合,如果炙江有这种庙宇,那就。”他突然提高了声调,神情骇然,道:“那就只有青石和瑚林是没有这种庙宇。” 郞千章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道:“朱悉亚这么想要得到悟灵秘籍,那八成是没有的,假设排除了他,悟灵秘籍的两部,或许就在青石和瑚林,而就是这两家,惨遭了杀戮。” 廷赛威低声重复道:“瑚林,瑚林,可是迭家早就没有了,那岂不是瑚林那块地界,早就是阴魂不散,鬼魅丛生啊,但是最近,没有听说瑚林出了什么阴邪之事。” 郞千章道:“那就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部悟灵秘籍还在,还有一种是看过那部悟灵秘籍的人还在。” 两人正在交谈之时,忽的响起砰砰的敲棺之声,在这异常安静的庙宇之间,犹如响起一道炸雷,两人不再谈话,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只黑木棺材。 棺盖厚重,只有声响,并没有被移动半分,只是在不断敲击,郞千章兴奋的看着棺木,眸子清亮,熠熠生辉,道:“是到该用的时候了。” 廷赛威嗯了一声,不再去想秘籍之事,右手贴上了棺身和棺盖的缝隙之间,往后退了半步,手腕微微用力,向前击出,棺盖随着长长的更为沉闷的挪动声,缓缓向前移了半寸,一条黑漆漆的缝隙显露出来。 棺内陡然伸出一只玉手,白皙丰满,腕部却刚劲有力,骨节分明,生前应是一位练家子,但一眼看去,应是一位女子的手。 只见那只手,微微蜷起,手指微张,掌心托上棺盖,腕部用力,竟然把沉重如铁的棺盖给掀了开来,一阵轰隆的砸地声响起,棺盖的棺面朝地,棺材里面,竟然坐起了一个中年女人,双手撑着棺木两端,长长的红色指甲划过了棺木,却是一道长长的血痕,印在了棺木之上。 棺外两人并不惊讶,也不恐惧,因为,这人,就是死后找不见尸体,离开了龚家,龚拂阑的夫人封五翼。 其实当晚,封五翼听着堂外哨音的召唤,离开了龚家,而那个哨音的主人,就是廷赛威,出此馊主意的人,是郞千章,他们两人把封五翼引到了这座破庙,把她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黑木棺材中。 他们目睹着龚林乐在荒郊野外,杀死了封五翼,郞千章就有了这个想法,因封五翼的死状,很是凄厉悲惨,她的阴灵更是戾气重,煞气浓,或许什么时候可以用上。 封五翼眼底微红,她的脸色还是和死的时候一样,面容紫红,此时的她眼现寒光,看着对面的两人,似乎知道他们想要抢夺自己的阴灵,准备暴起,正欲站起,张开双手抓了过去,突然,似乎撞到了一层钢板,可是她的面前,什么都没有,而她,被重重的弹回到了棺木之中,同时,棺木被震得颤了一颤。 棺盖也被一阵虚无,提了起来,翻了个身,重重的盖回了原处,死死的压住了还在棺木里挣扎不已的封五翼。 片刻后,棺木里没了动静,就在刚才一段时间内,一阵青烟从封五翼体内缓缓飘出,袅袅婷婷,廷赛威左手平摊,青烟在他的手掌上方飘来荡去,久久不肯离开。 郞千章往后退了一步,十分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也没有去理会张牙舞爪的封五翼,只等看到青烟飘进了一只小布袋之中,廷赛威拉上绳结,挂在了腰间。 郞千章道:“这样不怕丢了吗?” 廷赛威拍了拍布袋,轻蔑笑道:“跑不了,更丢不了,阴灵,谁能掌控?不过,她刚才的样子,是因为庙顶上的那只眼睛吗?” 他们俩齐齐看向了庙顶,那只美丽的眸子,依旧睁开,却仿佛在看着庙内发生的一切,眼神很是笃定,像是处理了一件邪物,甚为满意。 郞千章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把她放在这里的原因,这么多天,阴气肯定很重,不这样压着,过来取灵,肯定要出事。” 廷赛威走近棺木,伸手重重的拍了两下……道:“你可以叫人把她埋了,放在这里会叫人发现。”他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庙门口。 郞千章顺从的答应着,道:“好。”眼珠却在骨碌碌的转着,手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在了棺木的一侧。 事情办好,两人再次回到谧河,已是下午,却在路上碰到了正在找他们的锋氏父子。 锋添这人藏不住话,打小就受锋金洪的影响和熏陶,对悟灵秘籍也是甚为向往,一见到戴着斗笠的廷赛威,忙不迭问道:“你会悟灵?” 廷赛威戴着斗笠,低眉垂目,没有去看对面二人,当然也不得知锋添是在问谁,听他说起悟灵,先是一惊,忍着没去看并排站立的郞千章,一言不发。 郞千章早就预料,到这时候,悟灵秘籍的旧事,总要掀开,并让世人得知,但也没有想到,锋添会如此直接问出,而且是看着一边的廷赛威,廷赛威始终缄默不言,随即惊讶道:“什么悟灵?” 锋金洪表情古怪的看着廷赛威的斗笠,和他的下半张脸,见他一语不发,厉声道:“不是问你,是问你这位身边的仁兄。” 廷赛威冷冷的道:“悟灵,不知。”话音低沉,言语冷沉,低沉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英气,却也让人能察觉到他在刻意掩饰。 锋金洪冷笑道:“何必掩饰,我不知你是谁,但是需要你的悟灵帮忙。”旋即右手掌摊开,掌心正正放着一只哨子。 他很想试探一番,更想的是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悟灵秘籍中的神技,到底如何。 郞千章瞥见他手中的动作,往后撤了几步,双手附于胸前,神情很是悠闲,一副不想解释,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为何锋金洪试探廷赛威,而没去怀疑郞千章,在遇到他们之前,锋添跟他说起,朗千古说过,郞千章几斤几两的本事,他一清二楚,鬼点子或许多点,但是论能力差点,所以锋金洪决定先试探下这位陌生人的修为。 在郞千章刚刚站定之时,锋金洪的剑锋已经从剑鞘之中陡然拔出,一道耀眼的剑芒出现在了四人当中,剑意凛然闪着森森寒光。 廷赛威微微抬眸,虽然腰间缚着宝剑,并没出手,只待那道阴森的寒光横在了他的眼前,他微一低头,一手迅速松开了缚在脖颈处的绳结,身体往后一退,轻轻甩出斗笠,绳结依旧死死捏在手中。 廷赛威发现腰间的布袋突然狂躁起来,疯狂摆动和旋转着,随即用手捏住,这才稍稍安静下来,锋添瞄了一眼,嘟哝道:“布袋里是不是装了什么鬼东西?” 没等他细想,剑光触碰上了斗笠,却似划过一块寒冰,滋滋声作响,锋金洪的手猛地一翻,剑尖刺穿了斗笠,正欲深入,被一只手抓住,徐徐往后一推,锋金洪也在发力,两相僵持,只见那只手带起一阵冷风,一个翻转,两指夹住剑身,轻轻往前一送。 廷赛威一手握住斗笠边缘,往后退了几步,剑身脱笠而出,锋金洪正欲再刺,斗笠已到,像一道旋风似的,裹挟住了剑鞘,锋金洪手中全力都在佩剑之上,全然没顾剑鞘。 剑鞘从他手中飞起,在斗笠的召唤之下,顺利的奔向佩剑,随着尖锐的金属摩擦之声响起,还剑入鞘,锋金洪却还横剑在前,被斗笠猛地一拍,硬生生被拍的剑身下垂。 待锋金洪被这一送,一裹,一飞,一拍之后,渐渐回神,问道:“悟灵,是这般?” 斗笠毫发无伤,廷赛威稳稳的拿住,稳稳的戴好,他的面容依旧被稳稳的遮住了上半部分,在他们交手之间,锋氏父子也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也依旧冷冷的道:“这般,要帮什么忙?” 锋添一手捏着下巴,略一沉吟,问道:“萧挺,你们一起的?” 廷赛威偏头看了一眼郞千章,郞千章立即走了上来,道:“没错。” 锋添道:“她在朱家,炙江,你们一起的,还管吗?” 锋家父子如何知道,锋地并没和他们遇上,但是尘世间,就算没事也会空穴来风,何况是绑了伊家二姑娘这般大事,又发生了萧挺这位斯文年轻人英雄救美,以己之身换下了伊家二姑娘,在半天之内,传的神乎其神,都在疑惑朱悉亚是哪根筋不对了,才同意这种事情发生。 随后两人一商定,便以此事,旁敲侧击一番,不管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动机,还有试探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 廷赛威眉尖隐隐抽动,手又往布袋上捏了捏,斜睨着郞千章,郞千章也很诧异,问道:“她怎么会在朱家?” 锋添摇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朱悉亚绑走了伊成洛,而她,却替下了伊成洛,自己跟着朱悉亚去了。” 廷赛威捏着布袋的手狠狠用力,似乎想把它捏爆,布袋里发出轻微的咿呀两声,他这才稍稍松了手。 锋添的注意力有时会转移到这只布袋上,这时听到声音,又惊异的看向布袋,禁不住问道:“怎么还有声音?” 锋金洪的视线一直在郞千章脸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声响,相反听到了锋添的的问话,斜眼瞟了他一眼,道:“你们想不想救那位姑娘?” 郞千章一直没有看向郞千章,这时坦然的道:“她,似乎没有这么重要,进朱家救她,没有必要。” 锋金洪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廷赛威的脸上,一字一句问道:“你,想不想救?” 廷赛威怔然,难道锋金洪知道了他们兄妹的身份,虽是心中微乱,但是还是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一副为什么要救的神情。 锋金洪似乎有点诧异,问道:“萧挺毕竟是跟着你们,这样无端失踪,你们倒是一点不关心。” 廷赛威依旧沉默,四人一阵尴尬,还是郞千章打破了静默,道:“既然你们是来找我们了,不管想不想救,我们也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无,这样,你们去跟朱悉亚说一声,说这里也有一个看过悟灵秘籍的人。” 锋金洪没有想到自己竟沦为了一个跑腿的,当然也没注意郞千章口中的那个也字,心情很是糟糕,无语的看着锋添,锋添倒无所谓,道:“要不我去吧。” 廷赛威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鬼哨,递给了锋金洪,总算开口说了第三句话,道:“锋宗主,还是得你去,这只哨子是只鬼哨。能操控阴灵。”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掌在锋金洪手上狠狠一拍,道:“这只鬼哨,半天内你能操控阴灵,过了半天就失效了,锋添,他不行。” 锋金洪掂了掂手中的鬼哨,又看了一眼另外一只哨子,太明显不过,两只并不一样,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廷赛威,便和锋添朝着炙江那边而去。 郞千章和廷赛威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郞千章道:“你把鬼哨给了他,他怕是不会相信,估计不会去朱家。” 廷赛威道:“但他也不会回自己的家,估计他拿着鬼哨,会去滨山。” 郞千章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道:“等的就是这个,他去了滨山,肯定会去鬼坳,他估计没想到,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第 42 章 报应 早年,八大仙门世家,其中六大世家,地界上都建有一庙宇,庙顶上都绘有震阴的天眼,被灭的两家,瑚林迭家和青石廷家都没有建,只因都有悟灵秘籍,无法建庙,因此,才会被人渐渐察觉,悟灵秘籍的存在。 还有一个被世人遗忘,为何瑚林和青石会有悟灵秘籍,青石有魔山,瑚林居于妖谷附近,不光这两处阴气深重,普通人进了,就别想出来。 还有一处,就是滨山的悬崖底下,取名鬼坳,正是伊酌温的葬身之地,此事廷赛威先前不知,郞千章却知,告诉了廷赛威,而他却只说了一些皮毛,只是说伊家那处能借阴灵,于是廷赛威便想到了此节。 鬼坳就在滨山脚下,伊家又无悟灵秘籍,怎么能一直无事,郞千章后来翻阅很多书籍后才得知,伊家的主母一直活不过婚后三年,但是就凭这一点,他也万难相信能镇压鬼坳里万千阴灵。 郞千章打小喜欢看书,知晓很多仙门秘事,对自家的秘籍蠢蠢欲动,果真如他所想,秘籍中不光有仙门秘事,还有阴阳之事,同时也助长了他早年对仙门无端升起的仇恨,关于这般仇恨,却是由自家而起。 因此,他不单对自己秘籍的喜爱,更是加剧了对别家秘籍的向往,所以,廷赛威问过此事,他也不想作答,这事还是需隐藏在内心深处的。 他们所料不错,锋金洪和锋添没有去炙江,走了没多少路,就折返回来,去了麻滨。 廷赛威和郞千章就一直在路口隐蔽处守着,看他们两人回转,相视一笑,紧随其后悄悄跟着。 廷赛威给的鬼哨并非虚假,所说的话也并非妄言,锋金洪并非不相信,得了鬼哨,他临时起意,想用鬼哨去召唤伊酌温的魂灵。伊酌温身死悬崖底下,他的魂魄八成是被禁锢在此处。 伊酌温与他相交甚好,因此两家一直也想攀上亲家,与他告知过事实,悬崖下曾死过数以千计的人,底下常年没有阳光照射,潮湿阴暗,正是阴灵安养的的最佳场所。 但正是此地,早期扰的伊家上上下下不得安宁,还因此有人命丧黄泉,有一上上上代家主,偶然去了鬼坳,偶得一法,随即行之,就是主母生育后以命镇压,此法虽是阴霾可怖,但经几代家主试验后,卓越成效,伊家府内阴气竟没有以前深重,便有了这一条不为人得知,也不能告知世人的荒唐规定。 锋金洪并非愚钝之人,他对伊酌温之死也抱着很深的怀疑,今天正是伊酌温死后第四天,魂魄归位,终日禁锢在此,可以到悬崖底下,找到伊酌温的魂魄,问问详情。 对于此节,自然也是伊酌温曾经无意中提起,悬崖下魂魄虽不能出去,但也不会消散,并且在死后第四日,若有一物,就能与活人交谈,告知一些事情,过了这日,就阴阳两隔,既然鬼哨在手,何不用之,至于悟灵秘籍,也不急于一时,况且是被人利用,他就更不愿意了。 父子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悬崖底下,两人缓缓走在这条怨气四溢,阴气横升的山坳之中,走了不久,此处正是伊酌温身死之地,锋金洪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锋添,意思不言而喻,我们就在此等候。 锋添进了这里,大气都不敢出,他的胆子不是很大,现在更是汗毛倒竖,灵魂也快要出窍,只能定定站在锋金洪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锋金洪缓缓蹲下了身,从怀中掏出鬼哨,放在了黑漆漆的泥土上,鬼哨色泽乌黑,在这幽暗的鬼坳之中,也不显眼。 出乎锋添的意料之外,好长时间,鬼哨并无异动,也没有阴魂附着,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锋金洪的视线一直落在鬼哨之上,他根本不知道鬼哨如何使用,但是他坚信,鬼哨在此阴晦之地,必有奇效,他很耐心的等着变化的发生。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锋添已经习惯了这阴森安静的环境,正想四处走走,绕着附近走了几步,鬼坳里面,泥土很是松软,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突然,锋金洪举起右手,示意他不要走动,锋添不解,脚步声已接近无,但还是听从父亲,顿住了脚步,锋金洪小声道:“这声音,对于阴灵来说,也是听得见的。” 话音刚落,黑色泥土上的黑色鬼哨微微动了动,这动静聊胜于无,但是目光始终落在上面的锋金洪,还是看到了,一阵欣喜若狂,大喜过望的抬头看着锋添。 锋添也很是兴奋的走了过来,同样也蹲下身,看向鬼哨,鬼哨忽又安静下来,静悄悄的躺在原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锋添很是纳闷,疑惑的看着锋金洪,一脸父亲你在高兴什么似的表情,就在这时,鬼哨飘了起来,悬在两人的中间,锋添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险些往后仰去,右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才没有倒下去。 当他稳了心神,感到掌心微凉,且有些尖锐的痛楚,抬手一看,掌心处竟是黑色,他顺势往身上擦去,再次翻手一看,还是黑色,竟然不是沾上的泥土,此时那种痛楚消失不见。 鬼哨在两人当中微微晃动,锋金洪定了定神,小声问道:“伊酌温,酌温兄,是你吗?” 鬼哨还是在不停晃动,只是稍稍弹动了一下,锋金洪的眼睛亮了一亮,又道:“你回答了,是吧,是你。” 锋金洪手掌摊开,鬼哨顺势几个滚动,滚到了他的掌心,幻化出了一个人影,正是留着稀疏山羊胡须的伊酌温,伊酌温可谓是死不瞑目,死前没有向两个子女交代什么,心有不甘,他或许等这时候,等了很久,此时已经急不可耐,没有任何寒暄,喋喋不休道:“告诉伊成起对结婚不要有任何负担,他母亲死只是个幌子,和这鬼坳并无关系,结了婚妻子死不死无所谓,赶紧让伊成洛嫁给锋地,不然这小子要跑。” 锋金洪听着前面一段话,并无什么反应,当他听到锋地要跑,却是一怔,道:“锋地要跑,跑到哪里?” 伊酌温对他的反应很是失望,骂道:“你就只关心你儿子,我还关心我儿子呢,伊成起再不结婚,伊家要断后了。” 锋金洪这才问道:“伊家家主的妻子不是不能长久吗,怎么你刚才说妻子可以不死,是什么意思?你起码要告诉我个原因吧,不然我怎么劝说伊成起。” 伊酌温神情很是沮丧,道:“唉,这事本不能告诉外人,可是我死前没看见儿子,死了更不见他踪影,只能拜托你了,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我们那一代家主的妻子为何早亡,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早有矛盾,便借此搪塞,之后几代家主为了伊家脸面,才照猫画虎,谨遵了传下来的规定。” 锋金洪道:“鬼坳不是一直没有出什么鬼魅之事,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伊酌温摇了摇头,苦笑道:“这种很牵强的理由,是为了掩饰更为残忍的事实?” 锋添在一边插嘴道:“残忍,如何残忍?” 伊酌温道:“世间,有三大鬼魅之地,魔山,妖谷,鬼坳,魔山和妖谷均有所在家族持有的悟灵秘籍所镇压,悟灵秘籍只有两本,鬼魅之地却有三处,我们伊家求之不得,于是便用了一法子,使其怀有身孕的女子,胎死腹中,然后截取死婴,埋于鬼坳土中,这法绝对不能宣之于口,但又不能解释鬼坳一直太平的原因,正好我们的上上上代家主做了那般丑事,作为托词,我们这些后人只能无奈顺从,也做下了此事。” 伊成起断袖的说辞是他自己所说,而背后的伊家前几个主母身死,也没想到还是假象,背后的真相竟然如此让人惊惧,伊酌温死之前,也没能将这事实告知伊成起。 而这样的事实,确实让人难以启齿,一旦让人知道,伊家就会被万人唾弃,甚至已经没有存在的可能。 锋金洪倒吸一口凉气,额上沁出了冷汗,道:“你们这家人,还真是残忍,对了,你刚说的锋地要跑,是什么意思?” 锋添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伊酌温的鬼影,张大了嘴,震惊的连啊都叫不出声来。 伊酌温道:“这个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锋地不像你们锋家人,但是到底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锋金洪嗨了一声,撇了撇嘴,问道:“那你是怎么死的?” 伊酌温道:“因果报应。”话还没说完,鬼哨之中蹿上来一缕青烟,紧紧的缠住了伊酌温的鬼影,伊酌温接下来的话就无从听到了。 锋金洪低头看了一眼鬼哨,出声问道:“怎么回事?”话刚出口,只见那缕青烟已经幻化成了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影子,他仔细辨别了一下,是龚拂阑的妻子,封五翼。 他和站在一边,已经呆若木鸡的锋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封五翼已死,这是众人皆知,却没想到她的阴灵竟然跑到了鬼坳之中,还是从鬼哨里飘出。 而鬼哨正是廷赛威给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正在锋金洪思绪纷乱之时,封五翼的鬼影已经挡住了伊酌温的鬼影,封五翼的阴灵已被鬼哨操控,听从于鬼哨主人的指令,自从在龚家丧失神志以后,□□控与龚拂阑缠斗,之后去到破庙后就混沌不清。 现在又一次受困于鬼哨,而鬼哨的主人廷赛威,虽然也是跟着锋家父子,但一直在鬼坳之外远远瞧着,并未近前,鬼哨与主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操控的距离,因此,封五翼还在受困与不受困之间左右摇摆。 这时,封五翼已经不受控制,自行冲出鬼哨,来到了他们面前,不加约束的说了一句话:“龚林乐杀了我,也杀了龚拂阑。” 短短六个字,对于不知情的父子可谓是石破天惊,不知道晓得事情真相算不算好事。 鬼坳入口处站着的郞千章和廷赛威,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并没看到封五翼已经出了鬼哨,而且,廷赛威也不知道,布袋里的阴灵不知在什么时候,自行进入了鬼哨。 今天听到和看到的事情,锋添已经来不及消化了,失声道:“为什么他要如此?” 其实对于旁的家族,实在是不能干涉仙门家族内部的事情,所以,对于郎家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其他家族过问,更没有人来干涉。 锋金洪脸上露出了极为不满的神情,拽了下锋添的胳膊,锋添震惊之下,被这么一拽,先是有些许恼怒,瞄了一眼锋金洪的阴厉的脸,才觉自己刚才如此发问,甚是不妥,便立刻闭上了嘴。 封五翼的神志还在混沌之中,只是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事情,并没有等着有人来发问,当然也没注意他们两人的表情,继续道:“龚林乐杀了龚拂阑,不是内心所愿,其实是受人利用,而他杀了我,就是他心里要杀了我。” 她说着最后那句话,语调转为凄厉,音量拔高,在这阴森的鬼坳之中,回荡不止,让人感到胆寒,以及可怖。 锋金洪这时不想听到她说话,只是想听伊酌温刚刚回答的话,被她所扰,心中气极,抱着一丝侥幸问道:“你知道,伊酌温是被谁杀死的吗?” 伊酌温刚才确实回答了,声音被封五翼所挡,锋金洪是听不见,可是在伊酌温身侧的封五翼却听见了,封五翼再次发出了凄厉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在狂笑,道:“伊酌温,报应,他杀了谁,谁就杀了他。”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远处的廷赛威已经发觉不妥,但还是没有进入鬼坳,他顺手折了一根竹子,迅速劈成两半,挥进了鬼坳之中,在他的指令之下,竹竿击中了鬼哨,鬼哨落地,封五翼和伊酌温的阴灵,随之回到了鬼哨之中。 答案听到一半,锋金洪很是不爽,见到鬼哨出了差池,自行落地,当他目光看向地面,同时也看到了还在飞向前方的竹竿,情知身后有人,旋即转身,看到了远处站着的两人。 郞千章见被他发现,朗声道:“你好啊,锋宗主,不是准备去炙江吗,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啊。” 锋金洪也不客气的道:“郞宗主,你也没说要来麻滨啊。” 廷赛威和郞千章两人已经走近,廷赛威蹲下身捡起了鬼哨,正欲走开,被锋金洪一把抓住手腕,他瞪着锋金洪,沉声道:“你想如何?” 锋金洪手中加大了力量,冷声道:“如何,有些事需要你们说清楚。” 郞千章道:“哪里不清楚了,你说说。” 锋添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争斗唬的一跳,嗫嚅道:“父亲,哪里不对了?” 锋金洪抓着廷赛威的手往自己面前一带,眼睛死死的盯着廷赛威,他已经看清楚了廷赛威的脸,一张有点熟悉的脸,他怔了一怔,忽的笑了起来,笑的很是肆无忌惮,边笑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因果报应。” 锋添也凑了过来,定睛一看,愣怔了一会,结结巴巴道:“父亲,他是,他是,廷家。” 廷家两字刚说完,他闭上了嘴,扭过头去,似乎很是不想看到这个人。 廷赛威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脖颈处的绳结,斗笠被摘了下来,随手往后一扔,斗笠被扔在了身后的黑色泥土上,一张英气的脸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神色却很是冷厉,冷冷的道:“你们知道,认出我来,会是什么后果吗?” 第 43 章 是你 锋金洪还在笑着,道:“后果,什么后果,我们都是你们廷家的仇人,都要被杀,果真是报应来了。” 锋金洪转头看向郞千章,问道:“郞千章,你可真是有出息啊,简直狼心狗肺,枉你还是郎万继的儿子。” 郞千章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石壁上,面无表情的道:“你又不是我家的人,你知道我家里什么事情吗,管好你自己家的事情。” 听到自己家的事,锋金洪忽的往后看了一眼锋添,道:“你先回去,如我有事,就找锋地。” 郞千章又冷哼一声,道:“锋地,去找吧。”他没有拆穿锋地不是锋家人的事实,如他前面所说,他可不想管别家闲事,至于锋添能不能走,还要看廷赛威愿不愿意。 锋金洪这时才想松开廷赛威的手腕,为时已晚,自己的手腕反手被廷赛威狠狠抓住,右手被抓住,佩剑系在腰间右侧,不便拔剑,只能念出剑诀,正想召剑出鞘。 剑诀念出一半,锋金洪感到腰间沉甸甸的,低头看去,佩剑的剑柄被廷赛威的左手死死压住,猛又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笑盈盈的脸。 廷赛威今天一直摆着一张阴沉的脸,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但没有任何威胁感,而此时他的这张笑脸,却让人一阵毛骨悚然,全身冰凉。 锋金洪伸出左手,想去拉拽廷赛威的右手,莫名其妙的是,廷赛威松开了他的手腕,来不及多想,还在庆幸之中,自己的胸口被对方的手掌猛的一击,锋金洪顿时飞了起来,站在身后的锋添生怕他撞上石壁,准备将他挡住,锋金洪知晓这掌力不轻,如果锋添做了肉盾,两人都会受伤,一手推开了跑上来的锋添,一手去把腰间佩剑。 就在他伸向佩剑的一刹那,腰间空空如也,他知道了,今天碰上了硬茬子,连兵器都被对方拿走了,自己竟然毫无感觉。 锋金洪没想到的是,廷赛威只是摁住了他的剑柄,而且在他的剑柄上并没有停留多久,佩剑不见了,其实是拜鬼坳的环境所赐,在鬼坳之中,就算是上上品的宝剑,或者是灵力修为上乘的修仙者,毫无施展的余地。 正在混乱的时候,后背重重撞上了石壁,发出了一声闷响,而他的喉间,涌上了一阵腥甜的味道,他强力忍住,没让口中的鲜血吐出,嘴边却溢出了些许血丝。 锋添回头跑向石壁,去拉锋金洪,看到他嘴边的鲜血,神色一僵,眼眶里泛出了惊讶和惶恐,锋金洪靠着石壁,捂着胸口,道:“快离开,我们两个人不能都死在这里。” 这时,锋金洪才明白过来,鬼坳太过玄乎,身体里的灵力,携带的佩剑,在这里丝毫无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拼。 廷赛威拍了拍手掌,一脚稳稳的勾起了锋金洪的佩剑,将剑插进了泥土,将右手手臂搁在了剑柄上,道:“你放心,我会留他一条命,我要让他去找锋地,我要看看锋地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锋金洪已经痛苦的弯下腰去,脸上的五官微微扭曲,道:“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叫锋地是什么人。” 郞千章走上前,道:“不提,不提,锋添,你还走吗,不走,有人会送你走。” 没等锋添反应过来,廷赛威已经挥出一掌,带出一道旋风,旋风刮过锋添身旁,把他带了起来,又是一掌,把他拍向了鬼坳的入口处。 锋添脑中一片混沌,待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鬼坳外面,他踉跄站稳,立马转身看向鬼坳深处,看不清楚,只是听到锋金洪一声惨叫:“快走。” 锋添已知父亲丧命,一路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跑回了锋家,就如廷赛威所说,他们没有追击,任由他回去,一路上,他脑中飞速运转,也没想起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只是记起这人是廷家的人。 朱家,小屋,萧挺被一阵铁链拉动的声音惊醒了,她坐起了身,茫然的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铁门缓缓的被打开,屋外已是深夜,月光洒在一个温婉婀娜的女子身上,淡淡的一层光晕锁在了女子的身周附近。 萧挺视力还没恢复,虽然屋外月光不算明亮,她还是眯了眯眼睛,视线有点涣散,正在她晕晕乎乎之时,女子柔和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她心头一个激灵,陡然睁大了眼睛,定睛望去,是王豫宛,她现在的心情不像先前那般震惊,有的只是疑惑和谴责,她淡淡的问道:“你是谁?” 同样问了同样的问题,两人一个是不知很想知道,一个是知道却不想知道,王豫宛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一盏纸灯,走进了屋,驱散了屋中的黑暗,也照亮了萧挺的面容。 王豫宛自从白天远远的看到了萧挺,整天便心神不宁,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是感觉小屋中的人好生熟悉,就连仅有的几声也如婴儿般的呢喃之声,敲击着自己的心房,令她慌张无措。 萧挺定定的看着王豫宛,没有作声,就连纸灯的光突然照来,也丝毫没有遮挡,白色的光清晰了她苍白的脸,毫无任何表情。 王豫宛举着纸灯,手中微微颤抖,这张保养极好的脸上,神情太过复杂,有惊喜,有无措,有慌乱,还有无奈,脚步缓缓的向前挪动,却垂下了手,纸灯越来越靠近地面,照在萧挺脸上的白色光晕恍恍惚惚,忽明忽暗。 萧挺依然没有表情,平静的问道:“你是谁?” 又是一个同样的问题,王豫宛脚步一滞,放下了纸灯,颤声问道:“你不认识我吗?” 萧挺摇头,陌生的眼神看向了她,茫然又空洞,而搁在小腹处的手正在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王豫宛走近一步,好看的脸上,双唇翕动,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半晌后,艰难的道:“你是不想认识我?” 萧挺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尽量往里面靠了点,让自己的脸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沙哑着道:“我不认识你。” 王豫宛顿了顿,蹲下了身,目光注视着萧挺只有一小半能看清的脸上,声音依旧柔和,道:“你的嗓子怎么了?” 伊成起一直隔着窗户看着这里,他也认识王豫宛,廷家惨事之后,王豫宛去了哪里他就不得而知,在这里看到了王豫宛,他也很是震惊,他能理解萧挺这时的心情。 伊成起的声音悠悠传来:“拜你所赐。” 王豫宛突然听到一个男声传来,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望去,模糊看到了窗户那头的一个人影,她站起了身,正欲走近,那人却走开了。 萧挺轻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豫宛这才回过身来,脸上挂着笑容,道:“我不知是你,也没料到是你,却没想到是你。” 这句话说得全无逻辑章法,连着三个是你,还是道尽了一个母亲见到自己的女儿,那种心中呼之欲出的欣喜。 萧挺道:“你已经不在乎你的这些子女了,又何必来看我。”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王豫宛的痛处,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须臾,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她娇媚的脸庞,也模糊了她脸上极好的妆容,她声音很轻,小声嗫嚅道:“我不知,不知结果会这样。” 萧挺猛地将双手撑在了地上,身体微微向前倾着,这时,她的脸能看得清清楚楚,神色依旧冷漠,寒声道:“不知,不知,” 她微笑了一下,又道:“不知,你就推卸了所有的责任,对自己的儿子女儿不管不顾,你可真是一位好母亲啊。” 王豫宛似乎被吓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慌张的往身后挪去,胡乱的道:“我真不知,他答应我的,留你们的性命,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萧挺一脚踹向了纸灯,纸灯晃了一晃,烛火摇曳,却也没有熄灭,她瞅了一眼昏黄的火光,恨恨道:“没错,我是活着,但不是他们手下留情,再说,你知道你走后,发生了什么吗,还有你不在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吗。”她的声音忽的提高,尖锐又凄厉。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冷冷的道:“有这样跟你母亲说话的吗?” 萧挺侧头,看到了朱悉亚站在了门口,同样也冷冷的回道:“母亲,她这样的母亲,够格吗?” 王豫宛似乎没有看到朱悉亚,往萧挺那边快速挪了过去,她的发髻已经松垮,头发上的那只金钗伴随着她的挪动,顺着她的肩膀掉到了地上,一声脆响,她也完全没有理会,待挪到萧挺近前,双手抓上了萧挺的肩膀,用力的前后晃了几下,颤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挺冷眼看着王豫宛额上的发丝已经被冷汗黏在了一边,头发凌乱,脸色忽红忽白,甚是狼狈,身上的纱衣也被揉的皱皱巴巴,或许实在看不下去,转头看向了朱悉亚。 朱悉亚往屋里走了几步,边走边道:“豫宛,他们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那些人杀的。” 王豫宛这才发觉他的存在,但是看向他的表情混乱不堪,看了一眼,又把脸转向了萧挺,求救般的问道:“他说的是事实,是吗?” 萧挺把脸别了过去,不想看她,道:“你相信他,就不要来问我。” 王豫宛连忙摆手,再次捏紧了萧挺的肩头,道:“不,不,你告诉我,我相信你。” 朱悉亚紧走几步,伸手抓向了王豫宛,萧挺迅速捡起了地上的金钗,尖头处对着王豫宛的喉咙,厉声道:“你敢过来,过来我就刺穿她的喉管。” 朱悉亚脚步一顿,嘲笑道:“你敢动手吗?” 萧挺捏着金钗的手稳定且坚决,表情依旧冷漠,道:“那就试试。” 朱悉亚或许是冒不起这个险,毕竟这母女俩已经分开了十二年,还有这疯狂的仇恨加持,保不准萧挺会一下刺穿王豫宛的喉管,他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双眼却死死的盯着这边,目光丝毫没有挪开。 萧挺见他退后,捏着金钗的手稍稍松了松,道:“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现在告诉你。” 王豫宛虽然感到脖颈处时有时无的划过一道冰凉,并没有畏惧,柔声道:“好。” 萧挺道:“那天,我在后院,看到了龚拂阑杀死了大姐,龚清明杀死了二姐,还有锋金洪杀死了二哥。”她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握着金钗的手慢慢垂下。 王豫宛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泪水浸湿了,连忙抓起她的手,把金钗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喉管,道:“还有呢?” 萧挺抽了抽鼻子,左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道:“伊酌温杀死了大哥,还有父亲,我没看到,其他人,我也没看到,都死了。” 伊成起又回到了窗口,虽是或是亲眼看到,或是亲耳听到,但听到萧挺如此连着说出这些人,这些事,还是禁不住的心脏狂跳,呼吸紊乱,喉咙上下滚动着,差点没缓过气来。 萧挺在悲伤之余,没有提到廷赛威依然活着,因为对面还有个罪魁祸首朱悉亚,当然隔壁的伊成起也不会说出。 朱悉亚站在几步之远,突然笑了出来,道:“你的父亲,被我杀了。” 萧挺眼眶已经泛红,眼底闪出了冷厉的寒光,恨声道:“他们都死了,就剩下了你。” 朱悉亚奇道:“锋金洪不是活着吗?” 萧挺嘴角微翘,像是在讥嘲,道:“你可以出去看看,他有没有死了。” 朱悉亚似乎有些癫狂,放声道:“都死了,不是挺好,廷家这么多儿女,呵,又不是我的,王豫宛,是不是,你愿意跟廷因泽生了这么多孩子,你到现在都没跟我生一个孩子。” 王豫宛全身无力,身体瘫软,此时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忽然门口闪出一个人影,大声喊道:“宗主,锋金洪死了。” 朱悉亚一怔,萧挺随即笑了起来,停都停不住,王豫宛搂住了她,担心道:“赛立,没事吧。” 萧挺被王豫宛突然搂住,身体一僵,猛地把她推开,厌恶道:“你,别碰我。” 朱悉亚小声嘟哝道:“死了,果然死了,谁杀的,没人啊,不可能。”说完指着萧挺,沉声道:“萧挺,到底是谁?” 没等萧挺回答,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锋地?” 此话一出,隔壁的伊成起大惊,扒着窗口慌乱的问道:“朱悉亚,这话什么意思,锋地杀他老子。” 朱悉亚这才想起了隔壁屋里还关着一个伊成起,连忙走出小屋,绕到隔壁小屋门口,伊成起扒着窗口,竟然从隔壁屋中爬了过来,手脚还算灵敏,双脚刚一落地,朱悉亚感觉不对,又绕回到了屋中,看到了双脚刚刚沾地的伊成起,刚想开口,伊成起却抢先道:“锋金洪怎么死了?” 门口的人又道:“宗主,锋家两兄弟来找?” 朱悉亚一时失了神志,忘了自家是不允许外人进入,怒道:“让他们在前厅等。” 萧挺听到锋地来了,拿着金钗的手松了松,离开了王豫宛咽喉半寸,神志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伊成起听到是锋家两兄弟,心忽的放松下来,靠在了墙壁上,却看到了朱悉亚脚步急促的走近萧挺,两人中间虽然还有一个王豫宛,朱悉亚却视若无睹,绕过了王豫宛,一把拽过了萧挺。 伊成起立马站起,叫道:“你干什么?” 萧挺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为时已晚,手中金钗已被朱悉亚夺走,自己也被他死死抓住。 朱悉亚恍若未闻,拽着萧挺就往外走,伊成起似乎想到了什么,翘起了右脚,往靴底看去,果真,靴底一片细碎的花瓣,安静的贴着,他急忙粘了下来,跑到了萧挺身后,用力一拍,红色花瓣被拍到了萧挺的后衣领上。 朱悉亚不知他要干什么,一手抓着萧挺,一手拍向了伊成起,伊成起动作还算灵活,拍了过后立马后撤,险险的躲过朱悉亚的雷霆一掌,拿着鬼哨的手动了动,鬼哨还是没有交给萧挺。 萧挺也被伊成起拍的莫名其妙,但是感觉力道并不大,像是贴上了一样东西,想问已经来不及。 王豫宛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点愣神,现在看到萧挺已经被朱悉亚拽出门外,已无主母姿态,慌张喊道:“朱悉亚,你要带她去干什么,她是。” 话音未落,朱悉亚已经带着萧挺没了踪影,王豫宛站在屋门口扫视了一圈,神情呆滞,回头对着刚走出门的伊成起道:“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伊成起正警惕的瞅着门口那人,听到这句话,一时没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亲生女儿?” 第 44 章 癫狂 门口的修士见夫人还在,也没敢对伊成起有所动作,但还是把剑尖指着伊成起,王豫宛见状,厉声道:“你,退下,去找下宗主,他们去哪了,顺便告诉一下宗主,那个姑娘是他的女儿,亲生的。” 这次可算是听得真真切切,伊成起和那位修士刹那间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王豫宛催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修士顿时闭上了嘴巴,讷讷答应着,飞奔而去。 伊成起这时有点懵,朱悉亚没有子嗣是众家知道的,先前一位夫人一直重病缠身,并没有为朱悉亚传下子嗣,而现任的夫人,同样也没有,但是据传身体康健,这就引得其他各家议论纷纷,是不是朱悉亚有什么问题。 却不料,王豫宛说萧挺是他们俩的女儿,他细想了朱悉亚的长相,也不像啊,是不是王豫宛为保萧挺性命而编的瞎话啊,不过不管是真是假,对他们有利就好。 前厅里,锋添锋地兄弟俩在静静等着,而朱悉亚又迟迟没有露面,锋地此时有点着急,本想等着朱悉亚来了,他好借口有事去寻萧挺。 他之前准备去寻廷赛威,但没有寻到,却遇上了匆忙回来找他的锋地,闻听锋金洪死在了廷赛威手上,也知道廷赛威已经知晓萧挺被抓进了朱家这事,廷赛威势必要去朱家,心一半放了下来,还有一半心却提了起来。 是因为突然听到锋金洪死亡的讯息,一时还不知该有什么样的情绪,是惘然,是庆幸,是悲伤,是解脱,各种情绪扑面而来,嘴唇动了动,道:“那个人,估计要去朱家,我们去朱家守着,他的邪术在鬼坳里面,我们无法面对,去了朱家,他就不一定能施展的了。” 锋添现在没了主意,问道:“那父亲的尸首呢,要去拿回来吗?” 锋地按了按额头,道:“现在去拿,说不定他们有人还在,等明天去拿。” 锋地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自己作为锋家人的身份也该走到尽头了,锋添还沉浸在丧父的大悲之中,锋地就提出借此事进朱家,锋添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因此两人在门生的通传之后,顺利进了朱家,锋地还是有点纳闷,朱悉亚就这么轻易的放他们俩进了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朱悉亚已经顾不得想这么多了。 锋地凑近锋添,道:“这么久了,朱悉亚还没来,我去看看,如果他来了,你跟他怎么说,知道的吧。” 锋添也不知他们进了朱家干什么,明明是廷家那人杀了父亲,那找朱悉亚干嘛,是来问罪还是来求救,两种都不可能。 锋添还没答应,锋地一个闪身,就没了人影,锋地出了前厅,迅速从怀里掏出了花瓣,一边看着花瓣的指向,一边往前走去。 朱家,他没来过,也很少有人来,朱悉亚不喜外人进的他家,因此锋地,对朱家的地理环境不太熟悉,只是跟着花瓣前进,一路坑坑洼洼,无意中走上了一条林荫小路。 路上绿荫遮蔽,两边绿草丛丛,正在专注的走着路,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修士急匆匆的跑了上来,锋地立马闪进了一棵树后,修士似乎跑的累了,弯下腰来,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骂道:“这到底是什么事啊,突然冒出来一个亲生女儿。”骂完,又提着剑往前跑去。 锋地心道,亲生女儿,朱悉亚不是一直没有子嗣吗,难道现在的这位夫人给他生了个女儿,他怎么不知道,如此神神秘秘。 他没有心思计较这个,继续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去,看这修士如此样子,朱悉亚应该也走了这条路,而萧挺也是这条路,他心道不好,加快了脚步,往前赶去。 小路尽头,空荡荡的,没有一人,也没见那位修士,他纳闷的继续往前走去,真正的尽头处,竟也是悬崖峭壁,峭壁处只有一块石头,石头体积稍大,能遮挡一人站立,他绕过石头,依旧没人,他正在思考,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很熟悉,应该是那位修士的,修士似乎很是不满,小声骂道:“妈的,真是奇怪,杀人不是经常来这里吗?” 杀人,锋地紧握拳头,骨节被捏的发白,悬崖底下竟然是万恶的修罗场,有些家族真正是不堪啊。 锋地当然没有走出,只是静静站在石头后面,而那位修士靠着石头前面,休息了片刻,才离开了悬崖。 修士刚走不久,锋地正欲绕到石头前面,刚探出头,悬崖一边的小树林里,走出一人,他眯眼一看,正是他要找的萧挺,神情很是冷厉,头发微乱,似乎是经历了一场追击,她是倒退着走出来的,紧接着还走出一人,是朱悉亚。 萧挺自从被朱悉亚拽出了小屋,两人走到林荫小路的边缘,萧挺就甩脱了朱悉亚,只可惜她也对朱家的地形不熟,慌乱中进了小树林,到最后跑到了悬崖这边。 朱悉亚很是气恼,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甩脱,但是他仗着对自家的地形熟悉,把住了入口,萧挺只能忙乱之中来到了出口。 萧挺一路后退,没有注意不远处是万丈深渊,直到后背撞倒了石头,才停住了脚步,表情漠然,问道:“朱宗主,是要我来这里吗,你想做什么吗?” 锋地已经缩回了身体,安静的站在石头后面,听着萧挺比初见时更为沙哑的嗓音,心头一凛,道,怎么回事,前一阶段不是好点了吗,难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我给她的药呢,没吃吗? 朱悉亚沉稳的走近,道:“你竟然知道锋金洪会死,那定是你有同谋,不是锋地吧,他杀老子,这事可不地道。” 萧挺摇头,道:“不是,朱悉亚,现在告诉你也不要紧,廷家人没有死绝,也不是只有我一人在,再说,想你死的人,也不是只有廷家人,你也不想想,你得罪了多少人。” 朱悉亚突然放肆的大笑,赞赏道:“这话你说的对,在你死之前,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可能也不知道,那时你才那么一点。”说着他比了一下高度,竟然才到他的膝弯,接着道:“说说也无妨,你们杀了锋金洪,实则是帮我除了一个隐患,不然有件事知道了,他必定要找我拼命。” 萧挺无语,这时候他还有心思跟她说这些,真正是傲慢无比,又听他道:“锋金洪的小老婆死了,是我和郎万继干的。” 萧挺有点摸不着头脑,诧异的看向朱悉亚,而石头后面的锋地反应了过来,锋金洪的小老婆,岂不是真锋地的娘亲,难道十六年前谧河的大火,是他们烧的。 朱悉亚见她不是很感兴趣,又强调道:“锋地的娘,你关不关心?” 萧挺这才意识到他为何跟自己说这件事,脱口道:“那场火,你烧的?” 朱悉亚似乎有点诧异,道:“这小子,竟然还跟你说这事,确实不假,没烧死那小子,真是遗憾,我是做了一梦,说锋金洪要接回的二儿子,以后是我的死对头。” 锋地双手按在石头上,像是要抠进石头缝隙中,虽然这事成就他进了锋家,但他还是不希望,船上那么多人的惨死,竟是那人一个荒唐的梦造成的。 但更为荒唐的是,真正的锋地死了,到底是不是死对头不得而知,而这个假锋地却真正成了朱悉亚的死对头,难缠的主。 萧挺也很是无语,道:“你真是恶毒,竟然是因为一个梦,杀了这么多人。” 朱悉亚倒不以为意,不在乎的道:“我这辈子杀的人很多,船上的那些人,真的不算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你的母亲,王豫宛,怎么会成了我的夫人。” 萧挺道:“不想知道,无非就是什么情,什么爱之类的,你把我抓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朱悉亚不解的看着她,道:“你怎么不像你母亲,算了,你不想提就不说了,我带你到这里来,是想帮你解你脑中的线。” 萧挺嘲讽的一笑,整个人往石头一边挪了挪,道:“无偿,还是歉疚,都不是吧,是要那本书吗?” 朱悉亚往前靠近,道:“聪明,说吧,书在哪,我去拿了就放了你,看在你是她的女儿,我不会为难你。” 萧挺抽空往悬崖下面看了看,果真是阴气缭绕,估计朱悉亚杀的人不少,全被丢到下面去了,伸手往怀里摸了摸,却摸了个空,旋即想起,鬼哨飞到了隔壁屋内,不知道伊成起现在有没有找到,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她手上没有,腰间佩剑也被朱悉亚拿走了。 朱悉亚又走近了些,似乎要去抓萧挺的肩膀,萧挺错身一闪,正想退到石头后面,偏头看到了一人,竟是正在无辜看她的锋地,怕朱悉亚看到锋地,停住了脚步,靠着石头一侧。 这块石头距离悬崖边才两丈之远,如果一个趔趄,也能摔下悬崖,在这险之又险的地方,走路也要小心谨慎,何况还是躲闪。 锋地可不想如此,靠着女人保护自己,从石头的另一处走了出来,却把朱悉亚惊着了,锋地没等他开口,道:“朱宗主,我和兄长在前厅等了很久,你一直没来,只好在此处等着你了,却没想到真的把你给等着了。” 朱悉亚问道:“刚才的话,你听到了?” 锋地却道:“你帮她解了线吧,我告诉你秘籍在哪?” 萧挺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锋地道:“我有,就告诉他了。”说着指了指悬崖底下,道:“就在下面,你可以去下面找找看。” 其实锋地这话不假,他手中的秘籍残卷的确是被他扔到了那处,可现在他说出这句话,谁都不会相信。 何况是刚愎自用的朱悉亚,他觉得锋地是在戏耍他,大怒道:“我本不想你们兄弟俩进来,刚才有点晕了头了,才把你们放了进来,既然你也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怕你怀恨在心,这样吧,你先去下面帮我找找看。” 锋地料到他会气急败坏,往密林中退去,锋地其实是想把他引过来,好让萧挺逃脱。 朱悉亚见他想逃,大手伸出,想去抓他肩膀,锋地拔剑抵挡,一道银光闪过,生生触到了一柄利剑,被森森的寒光掀翻在地,朱悉亚修为了得,锋地其实不差,但还是抵挡不了他惊天动地的一剑。 朱悉亚正欲再刺,萧挺见状,飞扑了过来,朱悉亚一愣,但手中的剑还是挥了下来,锋地举剑,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两道剑芒猛地一碰,剑光直冲云霄。 锋地被震得虎口发麻,宝剑掉落,身体一个翻身,把萧挺挡在了身下,咬紧牙关,硬生生接住了朱悉亚随之而来的一掌,只感到胸口血气翻涌,满嘴血腥,强忍着没有喷出,左臂肘关节撑着地面,愣是没让自己倒在萧挺身上。 萧挺见他如此,立即爬了起来,接住锋地,把锋地的脸朝下,道:“吐出来,别含在嘴里,伤身。” 锋地确实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腥红的鲜血,正想抬起手臂擦去嘴角血迹,却不料,萧挺伸出手臂,也不嫌弃,在他嘴边一抹,一道鲜红出现在了她的袖口上,锋地似乎很是惭愧,萧挺却抢先道:“不好意思,我的手帕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小道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伊成起带着王豫宛跑了上来,见到此景,神色一僵,不忍直视,道:“你们这是,已经开始打了?” 锋地靠在了树干上,脸色很是苍白,道:“很是惭愧,我还是打不过他。” 王豫宛跑的微喘,还没等她开口,朱悉亚已经一把揪住了萧挺,往悬崖边跑去,锋地没有拉住,踉跄着站起,猛地往前一跃,却连萧挺的衣角也没拉住。 萧挺左手掐住了朱悉亚的喉咙,将全身灵力全部灌至左手,可是朱悉亚的脖颈像是钢筋水泥,只能掐出一道红色勒痕。 朱悉亚却似没有一点感觉,拖着萧挺转眼之间已经来到悬崖边上,把萧挺往山下一甩,只是拉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萧挺身体悬空,眼底泛出血丝,左手已经脱离朱悉亚的脖颈,慢慢滑落至朱悉亚的胳膊,顺着下滑的驱使,狠狠的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了五道血痕。 电光火石间,锋地不顾胸口的剧烈疼痛,跑到悬崖边,伸出手,想去抓萧挺的另一只胳膊,被朱悉亚的手重重一拍,险些被拍下悬崖,身形晃了一晃,摔到在了地上,他的手还在往前伸着。 伊成起也急忙跑了过来,见锋地摔倒,往后募的一退,没有伸手,也没把怀中的鬼哨拿出来,看到神情慌乱的王豫宛,催促道:“你快说啊。” 王豫宛脸上满是泪痕,形容很是不堪,拽住了朱悉亚的左臂,哀求道:“你千万要拉住她,别让她掉下去。” 话音未落,朱悉亚转头狠狠的瞪着她,厉声道:“为何,你生了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是跟我生的,你与别人生的孩子,我就要他们死,都死掉。” 他的神色很是可怖,眼睛里爆满血丝,脸色涨的紫红,狠狠的咬紧了牙齿,王豫宛神色一怔,迅速道:“她是你和我的女儿。” 朱悉亚已经进入癫狂状态,似乎没有听到,与此同时,悬崖下的阴气正在缓缓上升,正在上升到了萧挺的脚底,朱悉亚感到右手猛地一沉,随即看去,萧挺已经被黑色的雾气团团围住,她的脸色也渐渐发黑。 朱悉亚右手一提,正想往上拉去,但是手指却不自觉的逐渐张开。 朱悉亚本不想害死萧挺,他还想从萧挺口中套出悟灵秘籍的下落,只想借势恐吓一下,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手被黑气侵蚀,不受自己的控制。 王豫宛大声喊道:“她是你和我的亲生女儿,你想害死她。” 闻言,朱悉亚来不及细想,用了十成十的灵力,微微张开的五指,缓缓收紧,却还是没有抓住已经脱手的萧挺。 第 45 章 暴露 在朱悉亚松手的一刹那,萧挺也听到了王豫宛的那句话,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自己被一团黑气裹挟,往下直直坠去。 她在下落之时,还在惊异自己为何没有仰躺,而是站立,山崖很高,坠落速度并不快,快到半山腰之时,发觉整个人被什么东西一拍,失去了神志。 此时的崖顶,朱悉亚手中一空,人已不见,脑中轰隆作响,呆呆的看着崖下,半晌后才缓缓转身,看向王豫宛,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王豫宛已经趴在崖顶,也怔怔的看向下方,没有作声,听到朱悉亚的说话,才缓缓抬头,看向了朱悉亚,道:“我说了什么?” 锋地捂着胸口,已经站起了身,身形微微晃了晃,噗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口血,而后迅速的抹去。 朱悉亚眼疾手快,上前几步,伸手抓向锋地,只听王豫宛凄厉的声音:“我说她是你的女儿。” 朱悉亚伸出的手陡然一滞,僵硬的悬在半空,趁此空档,伊成起一把抓起了扒着悬崖往下看的锋地,架起了他的手臂,转身即走。 两人下山之时,又遇到了还在寻找朱悉亚的那个修士,就在与他擦肩而过之时,锋地用尽全身力气,把修士拉向了他们这里,伊成起见修士朝自己倒去,撤回一手抵挡。 却在此时,锋地挣脱了他,夺路往下跑去,伊成起把修士往后一推,大声喊道:“锋地,你要去哪里。” 这边,朱悉亚已经站起了身,一把拉起了还在往下看的王豫宛,王豫宛站立不稳,险些摔倒,被朱悉亚牢牢扶住,这时的她,眼神空洞,没有泪水,双唇颤抖,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但她却没有想死的心,十几年来,她已经完全适应,亲生骨肉离她而去,但她从没想过,这一切是不是因自己的某种选择而发生。 两人就这么相对片刻,王豫宛问道:“我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当初不该,现在更不该。” 朱悉亚冷笑,道:“你刚才是想救她,才这样说的吧,她跟我可一点都不像。” 王豫宛冷冷的甩开了他,往密林中走去,缓缓的道:“自从发生那事之后,廷因泽跟我再无婚姻之实,我也不知,为何赛立不像你,但是我能百分之百的肯定,她是你的女儿。” 王豫宛顿住脚步,凄惨的笑意尚未散去,道:“不过,就算告诉你,你也不在乎,你从来不关心这个,你只关心那本秘籍,在自家的悬崖下,无端炼制了一个人间地狱,却不知,就是这个人间地狱,无端葬送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 朱悉亚漠然的看着王豫宛原本风姿绰约的背影,忽然间像是老了十岁,看上去苍老和萧索,直到背影消失,他才缓缓的收回目光,重又站在悬崖边上,定定望着前方的虚无,他已没脸看向下方。 锋地疯狂的往前跑去,突然一个转身,险些和紧追过来的伊成起撞了个正着,一把握住伊成起的肩膀,大声道:“快去找廷赛威,去告诉他。” 伊成起的肩膀被他捏的生疼,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去找他干嘛,他们杀了我父亲。” 锋地的额头青筋直跳,却还是没有松手,相反更加用力的捏住,直捏的伊成起口中嗤嗤作响,锋地怒道:“这事,以后再说,眼前的情况是,萧挺的命快没了,你不会关心她是死是活,或许,你最好她死。” 伊成起心头一沉,正欲开口,被锋地重重一推,往后退了几步,听到锋地的怒吼:“伊成起,你别忘了,萧挺这次来朱家,是为了替换你的妹妹,伊成洛。你不是喜欢她吗,就是这么喜欢的吗?” 伊成起也狂吼道:“我也救过她,对,我喜欢她,但我现在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锋地一怔,飞快转身,他已不想再和伊成起争执,他要到悬崖底下,早到一时,或许萧挺还有一线生机,他相信,他救下的人,没有这么容易死。 小路崎岖不堪,他对地形很不熟悉,又不能靠着他人,一阵不知东南西北,疯狂乱跑过后,好不容易才到达了悬崖底下,一路上脑中空白,无暇去想任何事情,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萧挺。 可是,站在下面,只是看到空荡荡的崖底,不见一物,也不见一人,只有古怪嶙峋的石头,没有血迹,没有杂物,只有石头,就连自己多年前,扔在此处的残卷,也消失不见。 锋地的心也跟着空了起来,什么人间地狱,什么杀人,在这里,都没了,包括刚刚掉下来的萧挺。 还在前厅等得着急的锋添,正想离开朱家,迎面遇到了神色阴鸷的朱悉亚,他此时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朱悉亚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神情怪异的看着锋添,沉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看笑话?” 刚刚丧父的锋添,却不由得火往上撞,一改往日见到朱悉亚的懦弱,道:“什么笑话,你家有什么笑话,我倒真的想看看,我爹不在了,现在你独大,我就不相信,没人能治得了你。” 这话说的有点猖狂,没有了对长辈的半点敬重,话已出口,已无半点回转的可能,锋添忽然觉得后悔,转身走了几步,心中还是忐忑,刚走到门口,只觉身后掌风拍到,刚想侧身躲过,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豫宛,猛地一拉她的后领,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朱悉亚心中盛怒,真想拍死这个不识时务的混蛋,掌风用了十成十的灵力,这一掌下去,非死即残,他也万没想道,王豫宛会在此时出现,又被锋添挡在了身前,来不及收掌,也来不及撤力。 一掌重重的拍上了王豫宛的胸口,王豫宛双眼圆睁,她本就修为低微,根本挡不住如此雷霆一掌,没有任何反应,已经没了一点声息。 锋添情知不妙,扔下了已经全身瘫软的王豫宛,夺路便逃。 朱悉亚这才撤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再看了看躺倒在地的夫人,王豫宛的嘴角溢出鲜血,手指颤抖着探向她的鼻翼,鼻息全无,朱悉亚这才跌坐于地,已经顾不上仓皇而逃的锋添。 伊成起出了朱家,却遇到了从朱家慌张奔出的锋添,伊成起紧跟着锋添在路上跑了一阵,伊成起才气喘吁吁的拉住了锋添,猛地在额上抹了一把汗,道:“锋添,你父亲死了?” 锋添从惊魂未定中脱离出来,仰头看天,然后看着伊成起,道:“我们真是同病相怜。” 伊成起又问道:“是锋地杀的?” 锋添瞳孔一缩,问道:“何以见得,听谁说的。” 伊成起道:“朱悉亚在说,他也没确定。” 锋添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放慢了脚步,道:“不是,别听朱悉亚瞎说,是郞千章和他身边的人。” 伊成起道:“那个戴斗笠的人?” 锋添点头,问道:“你认识?他是廷家的人,具体是谁我记不清了。” 伊成起顿住脚步,右手压上了锋添的肩膀,急忙道:“等下,廷家?让我想想。” 锋添也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伊成起的脸上,伊成起则微微皱眉,思忖了良久。 伊成起自言自语道:“那天,郞千章明明是和他一起走的,可是晚上我却看到了郞千章在你家,而我父亲就在那晚遭遇不测。还有,伊成洛说那晚听到了哨音,这哨音从未在滨山出现过。” 锋添接话道:“鬼哨?” 伊成起这才和锋添对上了目光,道:“你怎么知道?” 锋添道:“郎家出事的时候,鬼哨出现过,郞千章从我家离开,屋子里落下了一只哨子,我们猜测是鬼哨,后来遇上了郞千章两人,那个斗笠人给了父亲一只鬼哨,父亲和我去了滨山悬崖下,想去看看你父亲的魂魄。” 伊成起张大了眼睛,脸部一阵抽搐,紧张问道:“看到了吗?” 锋添点头,道:“看到了,你父亲说,你结婚就是了,不用杀妻,那些纯粹是妄言,鬼坳出现诡异事件,所用方法不是这个,而是杀怀孕之女腹中胎儿,埋于鬼坳之中,才是真正的办法。” 伊成起捂住了嘴巴,却还是说出了话:“什么,我们家竟然做这种龌龊之事,真的是太不堪了。”说完,他就蹲下了身,将头埋在了双臂之下。 静默半晌,锋添又道:“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龚拂阑妻子的魂魄出现了,她说了一件事。” 伊成起双手依旧放在自己的头上,抬头看他,道:“说了什么事?” 锋添道:“说是龚林乐杀了她。” 又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伊成起无言以对,无话可说,锋添也蹲下了身,与伊成起相对片刻,又道:“鬼坳之中,修仙之人,无法运用灵力,犹如普通人一般,我的父亲就是这么被那个人给杀死的。”说着,他就说不下去了,一阵痛苦的呜咽声从他口中响起。 伊成起伸手在他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怕,道:“廷家人,开始报复了,杀的都是当年在廷家沾上血腥的人,锋兄,你可要当心了。” 锋添这才想起这事,神色一滞,那张不很好看,又面带凶寒的脸出现了畏惧之色,茫然问道:“我,没杀他们几个主人,杀的都是家仆,这个会遭他们报仇吗?” 伊成起神色黯淡,略带同情的看着他,道:“不知,你还是多加小心吧。” 锋添嗤笑了一声,伊成起诧异的看着他,锋添道:“不用想这个了,你知道我刚才为何慌张逃出朱家吗,朱悉亚疯了,我就说了一句话,他就想拍死我,正巧他的夫人经过,我就拿了她作挡箭牌,然后,然后就。”他突然开始结巴起来。 伊成起皱眉,催促道:“然后什么,不会朱悉亚把他夫人给拍死了吧。” 锋添眼神逐渐灰暗,重重的点了点头,伊成起的双眼看向了别处,轻声道:“今年,可真是多灾多难,各家都出事了。” 忽然,伊成起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锋添,道:“朱悉亚说抓了萧挺很有收获。” 锋添对萧挺并没什么印象,问道:“萧挺是谁?” 伊成起道:“萧挺是郞千章带来的人,现在郞千章和那个廷家的人搅和不清,这萧挺大概也是个什么人物。” 锋添猜测道:“也是廷家人。”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默默的想起一些巧合。 两人又异口同声的说了四个字:“悟灵秘籍。” 一阵长时间的噤声,锋添又道:“朱悉亚的收获?” 伊成起愣怔了片刻,道:“可是,可是朱悉亚刚把萧挺扔了了悬崖,萧挺是朱悉亚和他现在的夫人的亲生女儿,冲着悟灵秘籍,朱悉亚也断断不会把萧挺扔下去,现在又有这层关系,难怪他要疯了。” 锋添道:“王豫宛的女儿,那就是廷家人,那个一直没找到尸首的廷家三女儿,廷赛立。” 第 46 章 齐聚 仙门百家,八大世家为首,在十几年前,为了一本秘籍,另外五大世家联手,灭了瑚林迭家和青石廷家,苍山殷家明哲保身,作壁上观,没有参与其中,现在,也就这一家,是没有遭难的一家。 百家,以前一直畏惧联手的五大世家,而这五大世家,一直横行于世,众人也纷纷缄默不言,保存实力,而今,这一年中,他们看了大半年的热闹,出了炙江朱家,其他四家宗主均已身死,剩下的都是小辈,看上去也都是不问世事,似乎也不是太有作为,于是,很多家族开始蠢蠢欲动,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炙江朱家,朱悉亚夫人死了,朱悉亚唯一的女儿也掉落悬崖,现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两件事,都是朱悉亚本人所为,受此巨大打击,他已开始进入癫狂状态,朱家的修士门生以及所有的家仆。都纷纷离开了朱家,只剩下了几个亲信,依旧坚持追随着朱悉亚。 廷赛威和郞千章自从杀了锋金洪过后,他俩是去过炙江的,待他们赶到之时,朱家传出了一个骇人的消息,说被朱悉亚抓进的姑娘,竟然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和他相伴多年的夫人,王豫宛竟然死于他的手中。 因此两人没有闯进朱家,直到朱家的人逃的逃,散的散,两人才离开了炙江,没有再去寻找萧挺,而他们去的地方,是青石的魔山。 伊成起和锋添也各回各家,各自为父亲守孝,锋地在悬崖底下整整找了一天一夜,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锋添派人来找了他,他才悻悻然回了谧河。 这几年的魔山很是太平,就算有人来到山脚下,都没有怪物下山,传闻传出悟灵秘籍就在魔山之中,很多世家的宗主,带着手下修士门生,浩浩荡荡的直扑魔山。 关于这个传闻的突然传出,究竟谁人所为,不得而知,将这上千号人,都吸引至此。 魔山将近有二十年人迹罕至,而这短短几天,人们纷至沓来,好不热闹,却齐齐等候在山脚,只等着有人带头上山。 廷赛威的真实身份也已传出,廷家,现在算是唯一一个幸存的嫡传长子,关于那个失踪的萧挺,廷赛立,是朱悉亚的女儿,就不能算是廷家的幸存者了。 廷赛威和郞千章这日来到山脚下,一片开阔之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帐篷,起码有百十来个,可谓是阵仗不小,不知情者,还会以为这里将会开启一场大战。 百姓们,有好事者,远远的偷窥这边,只见此时其乐融融,好不热闹,难得看到这么多修仙者齐聚一起,也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回到城内谈论的兴致盎然,还有人小声窃窃私语,打心眼里盼望这些修仙者之间,会打上一场,这样才算精彩,如果亲眼看到,手中的谈资,讲个几年都讲不完。 廷赛威厌烦的看着这些人,正想抄个小道上山,却不料被眼尖一人发现,这人是以前廷家一个附属家族金家的家主金蔷曹,廷家出事之后,宣布金家脱离廷家,话语言辞灼灼,气势正气凛然,毫不犹豫,且有意靠向不远的乌砖龚家,龚拂阑没有瞧上,拒绝了他,他还巴巴的凑着龚家有好几年。 这时,这位金宗主大声叫道:“廷宗主,你来了啊。” 廷赛威一怔,皱眉看向了他,脚步也放慢了,小声问身边的郞千章:“廷宗主?这人是?” 郞千章嘴角微不可察的一瞥,道:“金家的家主,金蔷曹,不记得了,好像是廷家的,是以前的。” 廷赛威听罢,冷冷的哼了一声,还没等他哼完,金蔷曹已经飞快的跑了上来,又是施礼又是作揖,咧着嘴巴直笑,笑容之灿烂,让人心中为之荡漾。 而廷赛威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往山上走去。 金蔷曹无声的哼了一声,眼白朝上翻了一下,差点没翻回来,郞千章走过,朝他微微的笑了笑,他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脚尖,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没闭上眼睛。 郞千章见状,摇了摇头,跟着廷赛威一起上了山,金蔷曹大手朝自己家族的所在处挥了挥,示意他们跟上,于是,十几个人齐齐跟了上去。 见这边有动静,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最后,这千百号人蜂拥而上,个个都想走在前头。 廷赛威选的是小道,于是,这条小道挤满了人,队伍蜿蜒而上,长龙似的见不到尾,只剩下山脚下,孤零零的,没有一点人气的一大群帐篷。 待人走完,山道上出现了一人,萧挺十二年前来过,当时没有山路,只有那条不被人发现的小道,这条宽阔大道不知何人,也不知何时修建而成,就在上个月,被胆子稍微大点的,对魔山很是好奇的人发现,此后便众所皆知。 本来他们是想走大道,可是万没想到廷赛威走了小道,便不敢再走大道,而这条山路,就由消失了数天,不见踪影的萧挺走了上去。 萧挺也是才来没多久,见众人都走上了小道,不知何意,也不多加细究,便走上了廖无人烟的大道,一人走路更快一些,一路跑着上了山顶,来到石碑之前。 现在正是正午,日头正烈,一行人开始还是对魔山有所忌惮,并不敢走的太快,于是就连带头的金蔷曹也与前面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待行走了一段路,他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距离正在慢慢缩短,更有甚者,竟有人赶超了最前面的两人,直到已有一半人超过了他们。 廷赛威他们也不以为意,并不去看他们,泰然自若的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半山腰,郞千章手搭凉棚,乐呵呵的道:“我还是第一次来魔山,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廷赛威一直沉默的走着自己的路,听到此话,放慢了脚步,胸有成竹的道:“我来,就没什么事发生。” 郞千章继续问道:“萧挺来呢,也是如此?” 廷赛威道:“要看她现在的悟灵如何,现在我们俩都知道在哪,就看谁先得到,赶紧走吧。”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山顶,看着被众人围住的石碑,和围住石碑的众人,都是满脸期待的看向廷赛威,而背后的石板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廷赛威走上前去,看着被摔在一边的石板,断成了两截,随意的丢着,沉声道:“还是被她抢先了。” 郞千章扫了一眼众人,似乎想从那些人脸上看到是谁拿走了悟灵秘籍,正欲开口,被廷赛威挥手止住,廷赛威道:“他们拿不走,就算石板打开,只有我和她能拿走,不过,一旦离开了此处,便是毫无灵力修为之人,也能拿着修习。”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到了,最后走上山顶的人,先开始迈步,往山下跑去,都知道魔山上山之路只有两条,他们现在都把肠子悔青了,肯定萧挺走了大道,先他们上山之前就拿走了,而那条大道,没人把守,谁都可以自由出入。 因此,众人的脚步声迭起,震耳欲聋的响彻山间,大部分人都下了山,剩下少数的人持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廷赛威,廷赛威不以为意,蹲下身细细查看着石碑,须臾后,眼睛一亮。 郞千章没看到朝思暮想的秘籍,心里泛出浓浓的恨意,脸上现出不自然的表情,廷赛威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脸又微微笑着,问道:“如何?” 廷赛威摇头不语,准备离开,那些少数人拦在了他的面前,有一领头人,是乌砖龚家的附属家族王家的宗主王世枉,现今已脱离了龚家,只见他挺直了腰板,叉着腰,一副傲人姿态,傲慢道:“如何?” 同样的问题,可是出口之人的态度很是不同,廷赛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们不是都见到了吗,而且你们是先我之前见到的,被人拿走了。” 他耸了耸肩,道:“我也没办法。” 王世枉道:“你不会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廷赛威眉头隐隐抽动,道:“我就算有办法,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就要告诉你们。” 王世枉不减傲慢之态,道:“悟灵秘籍本就搞得这些年乌烟瘴气,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要亲眼看到这本破书的毁灭,不然心下难安,天下何以安定。” 山顶隐蔽之处,走出一人,正是身材修长,相貌清隽的锋地,他打量了一眼众人,道:“没错,我找到之后,会在你们所有人面前,把它毁了。” 王世枉突然没了底气,双眼快速的眨了眨,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们谁找到,谁就拿出来给所有人看到,毁了它。” 锋地没有再理会他,视线看向了廷赛威,道:“廷赛威,你怎么不去找萧挺,却到这里取悟灵秘籍。” 郞千章哈哈一笑,道:“萧挺,找她干嘛,又不是同胞兄妹,是大恶棍朱悉亚的女儿,难道不该死吗。” 锋地心中一寒,目光仍是紧紧的盯着廷赛威的脸,廷赛威沉默片刻,才缓缓抬起眼帘,点了点头。 锋地侧过了身,把目光移向了身后,接着道:“朱悉亚是恶棍不假,和萧挺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们从没在一起呆过,还有,你郞千章,不也是恶棍郎万继的儿子吗,你觉得你很干净?萧挺从小就在廷家,廷赛威,你能说你和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廷赛威依旧不语,神色平静无波。 郞千章挑了挑眉,道:“十二年前,十六年前,迭家廷家所有的事情,不都是朱悉亚为首做下的吗?” 锋地道:“不假,但你能说郎家,龚家,伊家,锋家,这四家都没有一点错吗,没有错的就不要参与其中。” 见锋地咄咄逼人的气势,郞千章道:“这事不用我们说,就让这些人说说吧,其余四家都死了,现在不就剩朱悉亚吗,萧挺既然没错,就让她杀了朱悉亚,自证一下清白。” 锋地眉尖戾气顿起,道:“难怪,郞千章,你做到了,就要求她也这么做。” 郞千章毫无愧疚之色,斜睨着身边那十几个人,十几人面面相觑,王世枉更是想开口问,被郞千章挥了挥手,郞千章道:“我们自家的事,不用你们打听。” 王世枉上前走了一步,闻言退后一步,傲慢之色又起,一副我才不想知道你家的事的模样,转身便往山下走,其他人也都跟着他向山下走去。 许久之后,廷赛威咳了一声,唤道:“赛立,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后面。” 萧挺从树后转了出来,在锋地身后站定,静静的看着廷赛威,廷赛威走近几步,快要靠近锋地之时,锋地伸手拦住,道:“你上来做什么?” 却没料到,萧挺走上前来,握住锋地的手,放到了他的身侧,道:“悟灵秘籍确实在我手上,我不会给任何人,我要毁掉它。” 郞千章也走上前来,脸色很是难看,嘴巴张了张,又立马闭上了,偏头看向廷赛威。 廷赛威道:“我们家为了这本书,死了多少人,难道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把它毁了?” 郞千章立即附和道:“对,现在朱悉亚还没死,我们还要用它对付朱悉亚,要不等到事情都做完后再毁掉也不迟。” 萧挺听到朱悉亚三个字,似乎很是嫌弃的别过了头,看向了一个方向,冷冷的道:“这个是我的事,你们不用管。” 郞千章紧追不舍,道:“难道你不想杀死他,也对,他现在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会舍得杀他的。” 萧挺没有任何回应,默默的下了山,锋地始终走在她的身后,没有让身后的郞廷二人有靠近的可能。 走到山脚下,小道和山道两处出口,都被黑压压的人围着,里三圈外三圈,这些人神情皆是不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廷赛威和萧挺脸上。 萧挺站定,从衣袖里拿出一本只剩下几页的书卷,右手举起用力挥了挥,笑道:“这是你们都想得到的秘籍,想要吗?” 一阵可怕的寂静,每个人手中都是汗津津的,用力的往身上的衣服擦去,有些人握成了拳,指节发白。 锋地站在她身后,看到了这本残卷,已经掉的七零八落,就是他当年扔在悬崖底下的悟灵下半部残卷,她却得到了,锋地轻轻的嗯了一声。 萧挺回头看了一眼,脑袋微微侧着,眼神里露出了挑衅,心道,我拿到了,说明你没有毁干净。 锋地也对着她微微笑了笑,心道,拿便拿了,只要你安然无恙就行,悬崖没有骇人一幕,只要掉落之前人还活着,那就肯定活着,不知是不是残卷中那只眼睛,带来的奇效。 鸦雀无声过后,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各自家族自觉围成一个方阵,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 正在他们热烈讨论之时,他们的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人来的挺全啊。” 第 47 章 突变 这个声音把大多数人都吓得身体一颤,举目望去,正是传说已经疯癫的朱悉亚,悟灵秘籍出现,他怎么会不来呢。 朱悉亚哈哈笑着,笑了几声过后,道:“我前一阵力邀各位来参加我的寿宴,各位不是借身体有恙,就是说有事推脱,原来如此,悟灵来了,你们的病都没了,事情也没了,是吗?” 语言几近嘲讽,众人装模作样的还在不停的点头,讷讷道:“是,没错。” 这些人常年畏惧朱悉亚的恐怖实力,已经成了习惯,身体出于本能的往一边退去,不由自主的让出了一条道。 朱悉亚似是很满意众人表现,点头示意,大踏步,极其稳健的走了过来,边走边道:“赛立,我的女儿啊。” 朱悉亚走过,身后的人脸上鄙夷之色尽显,拳头微扬,似乎是换了一批人,神色与做派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萧挺很自然的绽开了笑容,微微施礼道:“父亲。” 众人看去,两人亲近异常,简直就是相处多年的亲生父女,不禁愕然,不单是这些人惊诧无比,就连站在萧挺身后的锋地神色也是一僵,一时愣住,僵硬的看着眼前一幕。 朱悉亚走近,看着萧挺手中的那本残卷,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萧挺翻了翻书页,一阵阴风吹起,书页哗啦啦作响,众人感受到阴冷的寒意,纷纷往后退去,萧挺摁住翻起的书页,这本书并没有多少页,散发出的寒意却不减。 朱悉亚虽也感受到了寒意扑面而来,但没有退缩,反之伸出一手,温言道:“这书寒意太重,不适合女儿家家拿着。 这话不用太说下去,意思太过明了,还是让我来保管比较稳妥。 萧挺依旧摁着书页,漆黑的双眼定定看着朱悉亚,问道:“你确定你是我亲手父亲?” 朱悉亚一愣,脸部肌肉微微僵硬,略一沉吟,然后舒展了颜色,道:“不是你母亲说的吗?” 萧挺依旧不依不饶,追问道:“那你就相信了吗?” 朱悉亚嘴角抽了抽,右手也放到了书页之上,萧挺拿着书本的手,往后缩了缩,朱悉亚的手脱离了书页,尴尬的悬在半空,半晌,收回了手,垂手站立。 萧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朱悉亚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围雅雀无声,众人也同样在等着朱悉亚的回答,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了片刻,萧挺眼角泛起丝丝笑意,柔和道:“是不是你不相信,没错,我也不相信,只可惜,说了这句话的人,我的母亲,死了。” 朱悉亚急忙道:“那是一个意外,我没。”话说到一半,他自觉失言,立马噤了声。 萧挺突然感觉到身后一手抚上了她的肩头,道:“没事,我知道,母亲是替锋添死的。” 锋地抚上萧挺肩头的手微微动了动,顺着她的手臂滑落,最后垂了下去。 朱悉亚再次伸出手,道:“那。” 萧挺似乎没看到那只手,手指在书页上漫不经心的比划着,视线移到了书页上,像是在认真阅读。 场面很是尴尬,朱悉亚很是坚持着伸出右手,许久之后,萧挺才缓缓抬头,道:“母亲说的,大抵是真的,你相信了吗?” 朱悉亚点了点头,右手又往前伸了伸。手指却不停的在颤抖着,萧挺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答,默然不语。 朱悉亚又缩回了手,手掌在自己的后腰上用力蹭了蹭,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是我的女儿。” 萧挺像是等到了自己要的那个答案,莞尔一笑,道:“我也相信。” 话音刚落,她合上了书页,手指在书皮上慢慢的摩擦着,那股阴冷之气随即消散殆尽,众人皆是松了口气,齐刷刷的各向前走了一步,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萧挺自觉将手中那本残卷递到了朱悉亚的面前,朱悉亚放在后腰上的手,还在不停的蹭着,见到书递了过来,眼睛一亮,手心的汗还没有擦拭干净,就急不可耐的接了过来,状似随意的翻了翻,面带笑意的看了看萧挺身后的三人,又转身扫视了四周众人一眼。 身后的众人纷纷踮起脚尖,几乎想把自己的眼睛凑到那本微微发黄,看个究竟,但是脸上都带着疑惑之色,这么这秘籍这么薄,是不是就没剩多少页,心里有些遗憾,遗憾的是书不是一本完整的书,还有些庆幸,幸亏不是一本完整的书,落到朱悉亚的手上,他也没算得到什么了不得的秘籍。 郞千章站在锋地身后,小声道:“你看见了吧,朱悉亚的女儿,亲生女儿,不向着他,向着谁,以前的仇人,现在的亲人,真是件美事啊。” 锋地没接茬,心中五味杂陈,甚是憋屈,放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直至骨节发白。 朱悉亚伸手又道:“赛立,不如将另一本也交给我吧,为父替你保存。” 这一句话,就像在所有人当中响起一声炸雷,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惊恐,怀疑,贪婪,犹豫充斥在每个人的眼底,竟然还有一本,岂不是还有机会。 锋地伸手拽住了萧挺的衣服,微微用力,萧挺将他的手拉开,锋地顺势握住了她的右手,将那只柔软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萧挺甩脱不开,左手拿出了塞在腰带上的书。 这时,他们才发现,萧挺纤细的腰肢上,一根黑色腰带,里面插着一本厚厚的书,这本是完整的,封面完好,书页齐全,这下,那些人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庆幸,很快丧失殆尽。 有人在小声交谈,道:“悟灵秘籍不是就一本吗,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本,不会是一样的吧。” 旁边有人立马否认道:“怎么可能一样,你看那封面就不一样。”他眼尖,虽然离得不近,也能看到那本残卷的书皮上只有一个字,灵字,而完整的那本秘籍上,是悟灵两字。 又有一人道:“你们把一件事忘了。” 首先说话的人立马问道:“什么事?” 那人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道:“十六年前,瑚林迭家的事情。” 朱悉亚的眼睛瞟向了说话的地方,耳朵微微的动了动。 众人都想了起来,瑚林迭家的事情,很是久远,当时悟灵秘籍一事并未传出八大世家之外,因此除此之外的人,知之甚少,后来瑚林迭家出事了以后,大家才知道迭稳豫和他夫人双双遇难,是因为一本书的原因,至于是什么书,也没什么人知道详情,后来青石廷家出事了以后,悟灵秘籍,才声名大噪。 廷赛威大踏步上前,一把拉下了萧挺的左手,喝道:“廷赛立,你在干什么,你是受他蛊惑了吗,你知道将这两本悟灵秘籍给他,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吗。” 他不知道萧挺什么时候得到了悟灵的残卷,这时他才相信了郞千章在破庙里跟他说的那些话,说的那只眼睛,真的出自悟灵的下半部。 萧挺挣扎的甩开了廷赛威的手,怒道:“什么严重后果,跟我有什么关系,悟灵秘籍现在都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们也都想要吗,有本事来拿啊!” 廷赛威道:“难道你忘了他怎么杀了我们家人吗?” 萧挺转头瞥了一眼,旋即又收回了目光。 廷赛威身体一僵,眼神转为黯淡,小声嗫嚅道:“不对,是杀了我的家人,跟你毫无关系,你是他的家人,也和我毫无关系。” 锋地松开了握住萧挺的手,问道:“你在悬崖底下是经历了什么吗?” 萧挺微微一怔,刚想侧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扬了扬手中的书,大声道:“你们都看好。”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到了她扬起的手,以及她手中的那本完整的书,每个人的双手都不自觉的微微紧了紧,又微微张了张。 看好什么,她没有说下去,扫视了一圈,微微一笑,接下来的动作就说明了一切,她把书干脆的放到了朱悉亚的眼前。 朱悉亚也没在意她说了什么,伸手去接,可是却没接住,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又像隔了十万八千里,萧挺似乎很是不满,朱悉亚怎么都没来接秘籍。 于是,萧挺松开了手,书本垂直下落,掉到半空,朱悉亚又是迅捷无伦的接了这第二本书,将两本秘籍叠在了一起,也没来得及去看,慌忙塞进了怀里,伸出手臂正想把萧挺拉过来。 廷赛威的身体微微动了动,郞千章不易察觉的拽了拽廷赛威的袖子,廷赛威转身瞥了他一眼,没有理解什么意思,郞千章叹息,凑近他耳朵道:“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静观其变。” 郞千章前面就发现,残卷没有几页,他远远的看到了,没有眼睛的图案。 锋地也有感觉很是古怪,但还是没有想清楚到底为什么,还在沉吟之时,却没料到萧挺一个转身,搂住了自己,身体一僵,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众人皆是一怔,目瞪口呆的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人,两人靠的很近,萧挺扬起了脸,锋地都能从她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欣喜。 萧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左手搂住了锋地的脖颈,锋地感觉到了她手中的凉意,却暖了自己此刻冰凉的心意。 刚想开始感受,锋地看见了萧挺的右手,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只乾坤袋,黑黑的没有光泽,她的手刚好握住,除了他,没人能看到,只见她偷偷的塞进了锋地的衣襟里,冰凉的小手落入了贴着锋地的中衣。 锋地感到心里一阵痒意,却被萧挺猛地往后一推,又见她冷笑一声,转身对着朱悉亚道:“走吧。” 廷赛威看着他们俩刚才如此亲密,还是一如往常的怒火上涌,可是却没出手,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立场管这事了。 郞千章仰头看向远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一副讥诮神色。 周围的所有人都没发现萧挺的这个小动作,只当是男女之间互道离别之情,也不以为意,反而一副不想打扰的神情,都往后退了一步,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朱悉亚手中的两本书上。 有人开口了,还是那位王世枉宗主,偏头看了看四周的人,道:“你们就看着秘籍落到了一个人手上?” 有人小声道:“那你想如何,你上去抢啊,你斗得过朱悉亚吗?”这人正是金蔷曹。 确实斗不过,王宗主想了一想,于是闭上了嘴。 朱悉亚最终带着萧挺,还有两本书走了,一场闹剧暂告一个段落,而另一场闹剧即将开始。 第二天,仙门百家各派人手到了炙江,分住在炙江各家客栈,当地的人们从没见过如此阵仗,不知这朱家在寿宴和丧事过后,邀请了这么多修仙者前来,所为何事。 客栈里各家修士见面都是分外客气,互道安好,却也没提悟灵两字,只在深夜各家分派人手到朱家附近打探,偶遇后也不尴尬,哈哈两声甩手再见。 客栈酒家老板倒是高兴,最近生意爆满,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偶尔有相熟世家,在酒桌上约了偷偷交换消息,以便双方共同谋利,而这种情形出现的很少,多数都是自家各自行动。 朱悉亚自从回到炙江以后,再没出过门,也许是在仔细研读那两本悟灵秘籍,萧挺却常常去悬崖边溜达,朱悉亚也不管她,反正秘籍到手,管她做什么,不过他也信守承诺,在慢慢的帮她取脑中的线。 锋地在萧挺往自己怀里塞东西之时,也已知道她肯定是要做什么,也没吭声,任由她放,任由她走,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侧过头发现神情不善看着他的廷赛威,苦笑一下,便也走了。 青石廷家,上次龚林乐走了过后,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烧的一塌糊涂,也没人去管,锋地在萧挺掉下悬崖,寻找一天一夜未果之后,被锋添强行带走,随后独自来到青石,这次锋添也没强加阻拦。 锋地出资召人修缮廷府,这几天还在修缮之中,后院一间小屋先行修好,他便住进了这间小屋,白天他都去了魔山山顶。 锋地也是看过悟灵秘籍之人,虽是残卷,也算是略微修习了少许,魔山怪物也没为难与他,任他自由出入。 他去山顶是料定萧挺会来魔山,也料定其他人都会来,于是他每次都去了山顶,一是山顶是最终目标,二是嫌山脚下人太多,人多嘴杂,太过吵闹。 他从山顶朝下望去,看着大队人马都往小道上走去,不免疑惑,但没过多久,看到一黑衣人走了上来,正是几日不见的萧挺,眼眶不禁红了,果真如自己所料,她没有出事,一切安好。 萧挺走上前,见到是他在,也不回避,更没打招呼,很快来到了石碑的背后,锋地也跟了上来,看着她打开了石板,拿出了秘籍,揣进了腰间,躲到了一棵树后,锋地也站到了她身旁,刚想开口。 小道上蜂拥走上很多人,交谈声不绝于耳,于是两人便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上千人走上了不是很宽阔的山顶,把这处挤得水泄不通,拥挤不堪。 他在离开魔山回到林乐府,现在他改成了无间水院,就走进了后院小屋,拿出了那只乾坤袋,打开一看,竟是悟灵秘籍的上半部和下半部残卷。 第 48 章 伤口 朱家,悬崖,萧挺纵身一跃,跳了下去,悬崖处横生出一棵树,树叶茂密,枝干粗壮,萧挺掉落一半,抓住了树枝,用力一晃,灵活的身影,闪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不大,三丈来高,她径直走了进去,佩剑出鞘半分,银色剑光照亮了进去的道路,走了没多久,已经到底,她将剑斜靠在一边,坐了下来。 她脱下了外袍,搁在地上,撩起中衣,露出裹在腰间的白色纱布,左侧已经隐隐溢出淡淡的血水,刚想解开中衣,听到有微微响动,心头一凛,站了起来,侧耳倾听,只有洞内滴滴答答的水滴滴落之声,警惕的看着前方半晌,才又放心的坐了下来。 萧挺解开了中衣,露出一件白色贴身小褂,和白皙光滑的肌肤,她小心的扯开了腰间的纱布,一道又一道,半晌后才露出了一道血红狰狞的伤口。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虽然很轻,也很清亮,萧挺陡然一震,手中的动作一滞,拿着的纱布也掉落到了地上。 锋地幽幽的从黑暗中走出,见状脸色骤变,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萧挺这才发现现在的自己衣冠不整,顾不上流着血的伤口,拽住中衣两端,往胸前一拉,紧紧的裹住。 锋地就像是没有看到,上前蹲下,一把撩起了她的中衣,正欲仔细查看。 萧挺只能一手拉住衣服,腾出一手,拍向锋地胸口,手中的力度大了点,砰的一声,拍在了锋地身上。 锋地胸口微微往后一缩,像是吃痛,龇牙咧嘴一阵,手没松开,手上动作没停,低头凑近萧挺腰间。 萧挺又羞又恼,还欲再拍,被锋地伸手捉住,萧挺愤然道:“你看够了没?” 锋地道:“没。”他的眉头紧蹙,牙齿一阵发酸,咬了咬牙。 萧挺腰间的伤口很深,像是被一把尖利的匕首深深插入,血液还在往外流着,锋地豁然抬头,眼底泛出了些许血丝,萧挺一怔,惊讶问道:“怎么了?” 锋地愤愤问道:“怎么伤的?”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药瓶,倒出了一粒药,正想往萧挺嘴里塞去。 萧挺用手挡住,无力的靠在了洞壁上,道:“不用!” 锋地依旧皱着眉头,道:“为何不用?” 萧挺苦笑一声,道:“因为,这是我自己捅的,而且是每隔一天要捅一次。” 怪不得,修仙之人身上必带止血的药,不会这么几天伤口一直没有愈合,锋地闻声色变,声音几乎发抖了起来,厉声道:“你在排晶毒?” 阴毒,是一种奇毒,身体被一种阴煞之物所染,便会滋生出晶毒,晶毒怪异,需两天在腰间同一伤口处放血,放至七次,才可排尽,在此期间不能服用任何止血药,一般人并不会中上晶毒,更没有机会用这种极为伤身之法。 这种阴煞之物,名叫晶孤虫,一般地方不会有,只有在极阴极寒处才有,且形体较小,让人防不胜防,但极阴极寒之地,只要是正常的人,断不会踏入半步。 锋地转身看了看四周,问道:“不会是在此地中的吧?” 萧挺摇头,道:“不是。” 锋地目光凝在了她的脸上,萧挺只得继续道:“我掉下来之时,并没有这么凑巧,那个地方,让我现在去找,还不一定能找到,里面全是尸体,充斥着腐烂恶臭的味道,我一路忍着,好不容易爬到出口处,却又掉了下去,当时晕了过去,待我醒转之后,我就在这里了。” 她没有提起她一路是怎么来到出口处,还接受了一人的帮助。 锋地道:“怪不得,我找了你一天一夜没找到你,那地方可能就是朱悉亚杀了人,扔到了里面,听你说的样子,应该是杀了不少人啊。” 说完,锋地看了一眼萧挺,道:“你带纱布了?我帮你包扎吧。” 没等萧挺应声,锋地便在四处寻找了起来,萧挺无奈,在地上的外袍处掏了掏,掏出裹好的纱布,正想自己包上,被锋地一把抢过,愣了一愣,急忙道:“我们这样不可。” 锋地哼了一声,不容置喙道:“什么不可,不可什么,我说可就可。” 萧挺道:“你怎可以这样。”说完上手便抢,被锋地一把摁住肩头。 锋地恨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人。” 萧挺茫然的看着锋地,这话是怎么说呢,锋地自己说完也是一愣,随即打岔道:“你为什么把两本秘籍都给了我,你给朱悉亚的两本都是假的?” 话虽说着,手中动作不停,手脚麻利的给萧挺包扎起伤口,动作却很柔和,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到了萧挺腰间的肌肤,感到了微微凉意,愕然抬头,小声道:“难怪上次感觉到你的手好凉。” 萧挺似乎很是不习惯两人如此的暧昧,虽不是有意的肌肤接触,也不禁皮肤紧绷,警惕的看着锋地的双手。 锋地包扎好了,立马收回了手,道:“你是要明天排毒?” 萧挺轻轻嗯了一声,迅速的系好了衣带,准备去拿外袍,又被锋地一把摁住,失声问道:“你要干嘛?” 锋地问道:“你着急走?” 萧挺摇头,道:“你是想问秘籍的事,那是我事先准备好两本假的,朱悉亚本来就没见过,所以不用太像,他也会觉得是真的,只要演戏足够逼真。” 锋地又掏出一个白色药瓶,道:“这个是上次给过你的药,那瓶药丢了?” 萧挺道:“丢在后面一间小屋里了。”或许觉得那段在小屋里的回忆不堪回首,她闭了闭眼睛,半晌才慢慢睁开。 锋地原本清亮的声音,突然涩声道:“是把你关着的那间小屋。” 萧挺道:“是我看见母亲的那间小屋。” 锋地了然,便不再问,把药瓶放在了她的手里,片刻后,道:“你跟着朱悉亚回来干什么,真把他当成你亲爹了?” 萧挺凄楚一笑,道:“不是当不当的问题,就是亲爹,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他现在也在慢慢的帮我清楚脑后那根黑线。” 锋地极其自然的摸上了萧挺的后脑,摸了片刻,也没摸出个道道来,自言自语道:“到底在哪里?” 萧挺被他摸得头皮一阵发麻,反手拿开了他的手,神色微怒,道:“你还真是自来熟。” 萧挺指了指角落,角落里放着厚厚的稻草,道:“我想去躺一会。”说着起身走了过去。 锋地这才看到,距离不远,他没有搀扶,看着她躺了上去,拿起她地上的外袍,帮她盖上,问道:“你为何不去房中,要睡这里?” 萧挺把外袍拉到了脖颈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道:“我不想让朱悉亚知道,我中了晶毒。” 中晶毒者,身上的晶血会被怀有不良居心的人加以利用,何况是自认已经拿到两本悟灵秘籍的朱悉亚。 锋地盘腿坐在一边,道:“你既然中了晶毒,为何还去魔山?” 萧挺嘴角弯起,道:“我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把众人的目标引到他的身上,他们不是都想要吗,那就让他们去抢吧,我不去魔山,秘籍最终会落到不良企图的人手中。” 锋地掐指算了算,道:“已经过了五天,还有五天,这几天我都在这里等你。” 没有回应,锋地低头看去,萧挺嘴角的弧度还在,眼睛已经闭上了,似乎有点发冷,蜷缩着身体,略一思索,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也盖在了她的身上。 萧挺身体动了动,睁了一下眼睛,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只是瞧了一下盖上的衣服,又闭上了。 锋地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很凉,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传来的寒意,倏的一抖,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凉?” 话音刚落,锋地感受到了她皮肤表面传来的冰霜寒意,仔细分辨,竟是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她的整个身体。 萧挺紧紧咬着牙齿,像是在忍耐这极度的寒冷,牙齿不停的打颤,咯咯作响,身体已经蜷成小小的一团。 锋地也躺在了稻草上,立即将她拢入了自己怀中,双臂紧紧的抱住她的后背,这时,一阵彻骨的寒意传至全身,也不禁颤抖起来。 萧挺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想去推开,锋地见状,将她搂的更紧,两人就这样紧紧贴着,没有一点距离,锋地道:“我不冷,你上次在魔山搂了我,我这个报复心很重的,我要搂回来。” 说是不冷,还是冷的很厉害,他身体里的暖流一点点的温暖着萧挺,萧挺已经无力挣脱,任他抱着,过了很久,感到稍稍缓和了些,已经全身冷汗,汗湿了衣服,垂下眼皮,最终睡着了。 又过了很久,只觉得额上有暖暖的触感,往下慢慢滑落,到了自己的鼻尖,萧挺以为自己在梦里,挥了挥手,没有挥开,那个温柔的触感刹那间到了唇瓣之上,温柔的触碰,生涩的摩挲,从没有过的陌生感觉油然而生。 眼睛想睁也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看到了一张清隽的面容,就在自己的上方,微微张开嘴,惊吓之间,刚想说,你在干嘛。 还没说出口,他的舌头游离进了她的口中,极其温柔扫过她的舌尖,纠缠在了一起,萧挺睁大了眼睛,抬起双手撑在了锋地的双肩,发不出声音,拼命的推去,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锋地还是紧紧的抱着她,指肚轻轻的隔着湿透的衣服,温柔的抚摸着,萧挺一阵眩晕,神志慢慢飘离,双手也滑落到了地上。 就在此时,一阵轻足音传来,锋地身体一僵,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瓣,转身望去,一个白衣人影,在这黑黢黢的洞里很是显眼。 郎千文一脸惊诧的看着稻草垛上的两人,待看清这两人在干什么,慌忙转身捂眼,讷讷道:“我走错路了,你们继续。”说着正想往洞口走去。 锋地迅速将两件外袍盖在了萧挺身上,站起了身,皱了皱眉,道:“你既然走错了,要不就将错就错吧,说吧,你怎么来了这里。” 郎千文这才转身,看着锋地湿透的中衣,惊诧问道:“你也中了晶毒,出了一身冷汗?” 洞外的微风吹了进来,锋地拉了拉衣服,道:“你怎么知道晶毒,我们刚才。”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刚才在解毒。” 郎千文一副了然的神色,摆手道:“没事,不过这方法我还从没听说过。” 话音刚落,看着锋地一脸肃然,立即反口道:“好像是有这方法,我突然想起来了。” 锋地上前拉着郎千文一路踉跄的到了洞口,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郎千文还没开口,萧挺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他们身后,道:“他救了我,不然在那个鬼地方,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郎千文随即也说道:“对,我知道朱家有这么个地方,阴气很重,里面的尸体也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何,朱家人却不出事,所以见你们都忙,我先来看看,又听说萧姑娘被朱悉亚抓了进来,怕朱悉亚要下毒手,就在那个地方的洞口守着,还真是,那天,萧姑娘进去了,我也不敢进去,事先准备了一根长长的绳子,甩了进去,才把她拉了出来。” 郎千文指了指悬崖底下,道:“就在那下面。” 锋地转头看向萧挺,萧挺就像没见到他一样,别过了脸,可是手中却拿了锋地的外衣,锋地接过外衣,一边穿上一边问道:“你每天来洞里看她。” 郎千文点头,道:“我知道萧姑娘每天这时候毒性要发作,故来看看她不要出事。”又尴尬的笑了笑,道:“不知道你在,不然就不来了。” 锋地步步紧逼,追问道:“看着她脱了衣服。” 郎千文一阵惶恐,连连后退,撞上了洞壁,解释道:“我一般是在洞口候着,今天是听到里面有响动,才贸然进来的,锋地,你不要多想,这样吧,我在上面等着你们,你们慢慢上来。” 说完,他逃也似的攀着一根绳子爬了上去。 锋地见他走了,视线却看向别处,轻声道:“我刚才是。” 话音未落,萧挺接了过去,道:“是解毒?” 锋地又低头看着悬崖底下,半晌后抬头,郑重其事的看着她,无声的吐了口气,道:“萧挺,廷赛立,我,我喜欢你,我刚刚是情不自禁,对不起。”随即锋地无力的蹲下了身,捡起身边一根小树枝,胡乱的在地上划着,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萧挺。 萧挺走到洞口,看着还在晃悠的绳子,拉住往下拽了拽,道:“我们先上去吧。” 锋地猛地站起了身,从身后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小声问道:“你是在,你没有拒绝我,是吗?” 萧挺偏头看了看锋地,嘴角一勾,还是说道:“我们上去吧。” 第二天,萧挺照旧老时间来到了洞口,却看到锋地抱着一床棉被站着,愣了愣,诧异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锋地继续搂着棉被,抿了抿嘴唇,道:“你不是冷吗,今天就裹着被子吧,我不进去了。” 萧挺伸手接过被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 锋地也嘿嘿笑着,道:“我见不得你流血,没法看,还是你自己来吧,还有我怕自己又控制不住,越了界,所以,就,嗯。” 萧挺抱着被子进了洞,道:“知道了,恐怕郎千文今天不会来了。” 锋地听着最后一句,难道是她让我进去,反正郎千文不会来,是希望我对她那样,还是不希望我对她那样,踌躇着站在洞口,不停的转圈,最终还是没敢进的洞里。 在这期间,锋地爬到悬崖上捡了点树枝,开始把柴火堆在洞口,觉得太远,又往里挪了挪,准备点火,又觉得太远,再往里挪了挪,如此这样反复有七八次,慢慢的将柴火移到了萧挺躺着的稻草堆不远,又觉得太近,又往外挪了挪,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终于点着了火,篝火才燃烧起来,噼啪作响。 远远的望着躺着的萧挺,目光像是钉子一样,盯在了她的脸上,萧挺没有睁开眼,道:“你现在是傻了吗?” 锋地身体一抖,慌乱的移开了视线,嗫嚅道:“你没睡啊,我以为你睡着了。” 萧挺翻了个身,无奈道:“你一直在折腾,我哪睡得着啊。” 锋地道:“哦,你睡,我不吵了,我去洞口。”说着慢悠悠的走到了洞口,才觉得浑身是汗,像是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脸皮红了红。 第 49 章 药铺 炙江连日来还是热闹异常,该喝酒的喝酒,该吃饭的吃饭,但是该想做什么事的却没做什么事,在这热闹的背后,隐藏着众人隐隐的焦虑。 这日,炙江,锋地在城里寻找一家名叫“张家草药”的药铺,昨日郎千文来了趟悬崖洞口,和他闲谈,说有一昧中药对于治疗晶毒有一定的辅助作用,说者不知无意还是有意,听者却有心,郎千文在临走之时还强调说这昧中药只有“张家草药”的药铺才有,却没说在哪条巷子中。 锋地还没找到那家药铺,七拐八转来到一条小巷,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加快了脚步,也没赶上这个人,只能在身影消失的地方守候,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见这人慢慢的巷子深处走了出来。 锋地往边上一躲,将身影隐在院墙之后,就在那个黑衣人走近的一刹那,锋地一把抓住了他,喊道:“廷赛威,你怎么在这?” 廷赛威一惊,转头看着锋地,漠然片刻,道:“过来看看。” 锋地不依不饶的问道:“过来看什么?” 廷赛威顺口说道:“看热闹。” 锋地拽着他的手明显的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松了手,问道:“你怎么有点不对?” 廷赛威神色一阵复杂,好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似的,喃喃道:“哪里不对,我好的很。” 锋地本来就知道他练过悟灵的邪术,只是随口一问,却发现他刚才回答时神色不对,像是在隐瞒什么,但也知如果追问,他必不会说,于是拍了怕他的肩膀,道:“哦,那就好,你准备去哪里?” 廷赛威随便指了个方向,道:“随便走走。”说完就慌不择路的小跑着出了巷子。 锋地没有去追,他张开了手,掌心一片花瓣,指着廷赛威离开的方向。 他一路跟着花瓣的指向来到了一家药铺,悄无声息的走上了台阶,却见这家药铺悬挂着的牌匾上书写四个大字。张家草药,正是他百转千回没有找到的张家药铺。 药铺大门紧闭,从门缝中看去,廷赛威坐在一张木桌前,手指轻轻的叩着桌面,从敲打的声音听来,毫无节奏,似是很心不在焉。 药铺老板站在柜台之前,右手稳定的抽开一个个抽屉,从里面娴熟的拿出了各色药材,边拿边念叨着草药的名字。 锋地听力极佳,再加上药铺老板是普通人,不会故意压低声音,老板说的一个个药名,分明都是温补的药材,心想,廷赛威是怎么了,需要这么多中药进补。 听到牛皮纸折叠的声音,然后是细线捆绑的声音,最后是廷赛威起身推挪椅子的声音,锋地急忙离开药铺门口,转到一条小巷的一侧,看着廷赛威拿着一个用着一件黑布衣服包裹着的大包中药走出了药铺,走下了台阶,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锋地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也踱进了药铺,老板中等身材,相貌平常,从眼神上看去,应该是个精干之人,见到锋地后热情招呼,锋地迅速报了他所需买的药材名字,老板一愣,愕然的看着锋地。 锋地不置可否,问道:“难道贵铺没有这昧药材?” 老板连连答道:“有,有,怎么会没有。”说着就从账台下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锋地。 这次轮到锋地惊愕了,问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老板答道:“是啊,不是贵人托你来拿的吗,这昧药材在此地从没有过,包括小店,前一阵一位贵人带了这包药材,说想寄放在此,还挺大方的给了一锭银子作为寄存费,说实话,小的药铺不在热闹的地方,生意一般,因此。”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害羞之色,道:“因此我贪图了这些钱财,就答应了他,贵人说过一阵有人来拿,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是别人,我只当是八成是他自己,却没料到真不是他来拿,而是公子你来拿。” 锋地这才打量起了这家药铺,店面不大,陈设也很简单,掌柜连小二,估计就是老板一人,一阵微风吹拂,吹开了账台后面的布帘,随便一扫,就能看到柜子后面的窗户,以及窗户下的一张小木床,真的就是一人睡的床榻,一条薄被整齐叠好搁在了床上,很是窄小。 锋地接过纸包,纸包不大,一手就能轻松拿住,他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极轻,狐疑的嘟哝道:“这里是药材,对,药材不重。”说着他看了一眼老板,问道:“你打开过?” 老板慌忙摆手,道:“既然是寄存,当然不能打开,而且我担保,没有任何人打开过,这点信誉还是要讲的,都收了人家一锭银子。” 锋地倒也不以为意,但是,就算药材,也不如此的轻,心里虽如此想着,也不能立即打开,把纸包夹在了腋下,道:“谢了。” 他正准备迈开步子,却无意瞥到了角落里一个包裹,这个包裹明显的是才打包好不久,包裹不小,应是准备了全套衣物,似乎是准备要出趟远门。 锋地心念一动,状似无意问道:“老板是棠湖人?”他说的老板两字很轻。 当然老板也没听清,脱口而出道:“对,贵人是棠湖人。” 锋地心头一亮,嘴角微弯,道了一声哦,便迈出了门槛,却听老板在身后着急的问道:“你说谁是棠湖人?” 锋地没有回答,就像没有听见,心中却似明镜一般,大踏步走了。 路上,他依然夹着那个纸包,顺着花瓣所指方向,来到了最先见到廷赛威的小巷,廷赛威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手中的花瓣不动,向下微弯垂落于地。 锋地低头一看,小巷的地上安静的躺着另一枚花瓣,正是他之前黏在廷赛威肩头的那一片,锋地暗想,估计是廷赛威才发现,不然在去药铺之前就得扔掉。 他在这一片的小巷里一通好找,也没找到一点踪迹,刚想坐下细想,却听身后院墙,一个甜甜的小奶音响起:“叔叔,你吃药,是身体不舒服吗?” 锋地这才发现从里面飘来浓浓的中药味,静等着那位叔叔说话,许久也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婆婆苍老的声音,道:“小英啊,不要打扰叔叔休息,让叔叔好好睡一会,等我们把中药煎好了,再去叫叔叔,好不好啊。” 小英乖巧的奶音又响起了,暖暖糯糯,留于耳畔,似是泉水叮咚,道:“好,我在这里给叔叔看着药罐。” 随后响起了婆婆从小木凳上站了起来,蹒跚挪动脚步的声音,似是走远,锋地跃上了墙头,趴在墙檐上朝里望去,正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丫头,背对着他,两只竖起的小辫子,一身灰布衣衫,蹲着身体,撑着脑袋,认真的看着炉子上的呼呼冒着热气的药罐。 而一边的木桌上,正放着一件黑布衣服,这件衣服,正是廷赛威从张家药铺出来,包裹着药包的那件衣服。 由于他看得出神,手中捏着的瓦砾,因他太用力而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小丫头微微晃了晃脑袋,垂下了手,搁在膝上,准备起身。 锋地正欲跳回院外,只听院中的一间小屋木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英气的容貌,正是廷赛威。 锋地紧紧的盯着小屋门口,廷赛威也瞅到了对面院墙上的锋地,两人瞅了个对眼,谁都没有吭声,而小丫头似乎蹲的时间长了,腿脚有点发麻,正在原处不停的微微蹦着。 小丫头很机灵,蹦了一会,发觉廷赛威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的身体上方,嘴巴嘟着,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转身,回头看去,如此这样,猛地用力,虽然看到了趴在墙上的锋地,但似乎脖子扭到了,一个趔趄,却没顾上自己,左手扶着扭到的脖子,向前小跑着,直到把自己小小的身体拦在了廷赛威的前面,才转过了身,左手仍旧扶着脖子,瘦瘦小小的右臂张开着,一双可爱的大眼此刻很生气的瞪着锋地,奶音响起,焦急的道:“你要对叔叔干嘛,不许你伤害他。” 锋地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强忍了一会,笃悠悠的坐了起来,道:“,小丫头,你放心,我不伤害他,你得瞧瞧自己的脖子,扭不扭的回来。” 廷赛威蹲下了身,捏了捏小英的脖子,小英似乎觉得好受了些,松开了左手,右臂还是张着,左手指着锋地,道:“那你为何偷偷摸摸,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锋地仰躺在了墙檐上,双臂搁在脖颈后,道:“廷赛威,你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呆在这里。” 廷赛威一把抱起了小英,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臂弯处,走近院墙,道:“你下来吧,小英,叫他哥哥。” 锋地身体晃了一晃,差点摔下了院墙,道:“唉,廷赛威,你是在占我便宜,是吗?” 廷赛威道:“我也让她叫我哥哥,可是她偏要叫我叔叔。” 锋地跃下了墙头,站定后道:“好吧,我来看看。” 他说着走近了正在炉子上的药罐,准备开盖去看,小英的奶音突然尖利起来,叫道:“不许你动我叔叔的药。” 锋地放在药罐盖子上的手只能松开,起身叹了口气,道:“她可真像你妹妹。” 这句话没经锋地大脑思考,脱口而出,而两人皆是一怔,都想起了萧挺,锋地抬头看看日头,这才发现时间差不多了,这时萧挺估计要进洞了,而自己则还在这边,但是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开门见山问道:“廷赛威,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竟然要吃这些药。” 廷赛威低头在炉子上的药罐上掠过,随即漫不经心的道:“我能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受了点风寒。” 这解释有点牵强,锋地知道这些药并非治疗风寒的药,也不再问,抢步上前,搭上了廷赛威的脉门。 廷赛威正抱着小英,不能松手,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搭着脉门的时间虽短,锋地却已经感受到了脉门处的一股强烈阴邪之气,震惊之色浮了上来,愕然问道:“你的体内有阴灵?” 廷赛威的双手颤了一颤,他也没想到锋地竟然察觉了出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看过悟灵秘籍,萧挺把秘籍给你了?” 锋地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沉默半晌,道:“她没给我,可我看过,不过你也早知我不是锋家人。” “那你是谁,到现在都不想说。” 锋地道:“我说了,萧挺知道,但一直碍于你跟郞千章走的太近,所以没有告诉过你。” 一听锋地提到了郞千章这个名字,廷赛威冷冷的哼了一声,把小英放在了地上,自己则气呼呼坐在了一旁的小木凳上, 锋地疑惑的道:“你体内的阴灵是怎么回事。” 这时婆婆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和蔼的道:“你有朋友来了啊。”说着把小英带进了屋内。 锋地看着已经走进屋内的祖孙二人,廷赛威也望了过去,道:“我体内的阴灵是封五翼的阴灵。” 锋地点头,他是知道封五翼的尸体有古怪,想必是廷赛威所为,却没料到封五翼的阴灵是怎么进了廷赛威的体内。 廷赛威继续道:“这事你不用管,我想和廷赛立见一面,她是不是还在朱家?” 锋地眉尖蹙起,道:“我没见到她,我也进不了朱家,不过你见她是为了你身体里的阴灵?” 廷赛威沉默了片刻,道:“那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有一事,我要跟你说。” 锋地道:“你说。” 廷赛威指了指小屋,压低了声音,道:“婆婆和小英,她们俩孤苦无依,如果我不在的话,拜托你看顾。” 锋地问道:“这两人,我还想问你了,你怎么住这里,她们是你亲戚?” 廷赛威摇头,道:“不是,在城外遇到的,她们险遇不测,我救了,后来这几天我就住在这里,小英的父母早早亡故,就剩下个婆婆,日子很是艰难啊。” 锋地干脆答道:“好,我答应你。”他没察觉处廷赛威话语里的异样。 廷赛威又道:“还有一事,还要拜托你。” 锋地这才发现廷赛威今天拜托的事情有点多,道:“你说。” 廷赛威道:“我看得出你喜欢她,你们的事我管不了,我希望你是真心对她好,就算她是朱悉亚的女儿。” 廷赛威不用明说,两人都知道这个她说的是谁。 锋地竖起两指,信誓旦旦道:“这个我答应你,朱悉亚的女儿又如何,她又不是朱悉亚,这样,你最近几天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你体内的阴灵,我来想想办法,明天我再来。” 锋地心中有事,没等廷赛威回答,没走大门,又一次翻墙走了。 第 50 章 兄妹(一) 崖壁洞口,锋地匆匆赶来,洞内很是安静,他便坐了下来,望了望四周,四下无人,估摸了下时间,郎千文现在没来,应该不会来了,而离萧挺出来的时间,还尚早。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两本书,这只乾坤袋是萧挺在魔山给他的,而两本书也正是悟灵秘籍上下部。 下部他看过,没有化灵的法子,于是他抚了抚上部发黄的封面,还有封面上两个歪歪斜斜的字,悟灵,自从萧挺给他后,他没拿出过,更没打开过,这时细细瞧来,这两字,不觉有些滑稽。 锋地不假思索的翻开第一页,认真的看了起来。他打算粗略翻个大概,等一会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秘籍里的法子都很玄妙,看得不禁入神,直到萧挺走到了洞口,他也浑然不觉。 萧挺在锋地身后站了一会,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锋地已经翻到一半的秘籍,并没有去打扰他,看到了他身旁的一个药包,蹲下身准备拿起闻一闻,手碰到了纸包发出轻微的声音。 锋地还未发觉,只等到萧挺拿起了药包,凑近鼻尖,他才发现,拿着秘籍的手颤了颤,急忙收了起来,准备放进袋中,却听到萧挺小声道:“怎么一点中药味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那个诡异的纸包,将书搁在一边,一把抢了过来,抓在手中,道:“这个是我的。” 萧挺有点惊讶于他的冒失,回想起纸包的分量和手感,明显和药草无关,或许是个空的纸包,随即问道:“这是什么?” 锋地将纸包放在了书本上面,道:“不知,有人给我的。”这次却大方的打开了纸包,两人往里看去,只有几张空白的纸,再无其他,皆是一怔,然后四目相对。 萧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当是什么,还以为很重要的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谁给你的?” 锋地神情无奈,尴尬道:“我觉得蹊跷,不知为何,我也想问问他。” 他现在明了,这个纸包只是一个幌子,而引他去张家药铺才是正事,或许是郎千文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他今天怎么没来,还没弄清楚事情之前,他想着暂且不要告诉萧挺,说不定和廷赛威体内的阴灵有关。 锋地随即将纸包丢在了一边,拿起了书本,萧挺在封面上扫了一眼,道:“你是不是想在上面找什么?” 锋地抬头看她,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道:“不是,刚才闲得慌,随便翻翻。”随即他扯开了话题,问道:“你是还有明天一天,是吧?” 萧挺神色怀疑的看着他,刚才他在左翻右翻,明显是想从这里面找到什么,既然他不想说,也不便拆穿,道:“是。” 锋地心不在焉的站了起来,就在他察觉萧挺已经来到洞口之时,他看到了化灵两字,当时心中欣喜异常,现在很是着急的要看详情,于是轻松的道:“那我明天再来。” 萧挺很是不悦,这几天锋地从没如此怠慢过她,知道肯定有事,也不肯告诉自己,她定要查探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 待锋地离开之后,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纸包,颠来倒去看了一阵,竟在纸包的下方看到了四个字,张家草药,应该是药铺的名字,她略一思索,打定主意,决定晚上去城里一趟。 晚上,炙江,萧挺已经在城里转了好几个圈,直到把自己转迷糊了,晕晕乎乎走到一条小巷,误打误撞,竟然看到了一家店铺的名字,就叫张家草药。 萧挺站在药铺门前,怔怔的望了一会,才抬腿走上了台阶,此时已晚,药铺开着的却不多,没有料到这时还开着,抬手掀开了门帘,柜台后没人,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收拾东西。 她扫视了药铺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角落里放了一个包裹,但也没什么奇怪的,她没多想,轻轻唤了一声:“掌柜可在?” 窸窣之声突然消失,铺内一片安静,片刻后才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了出来,萧挺盯着他看了一会,想必这就是老板,问道:“张家草药?” 老板抬手指了指匾额所在的方向,意思很是明显,牌匾上写着呢,但是估计是他从没遇到过大晚上的有一姑娘来店里,问道:“姑娘,是来抓药?” 萧挺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放在了台上,道:“这时贵铺里的?” 老板拿起纸包,这时的纸包已经没有被线扎着,而是随意折了几下,他打开后看了一眼,道:“正是本店的。” 他下午刚把这个纸包给出,晚上就有另外一人来问,正是应了那个贵人神乎其神的判断,他轻笑一声,道:“姑娘就为了这个?” 萧挺道:“纸包里没有东西,这是为何?” 老板眼珠子骨碌转了一下,道:“不为何,因为这个纸包我是给了另外一位客人的,那位客人不来问,怎么姑娘来问了,难道是一家人?” 这一家人三个字刚说出口,萧挺的脸突然羞红了一下,恼怒的道:“你我不认识,不要胡乱猜测。” 老板一副了然的神色,呵呵一笑,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又都不能拆穿的意思,道:“姑娘既然来了,想藏也藏不住的,其他我不能说,你可以去携枝巷里去看看。”说着他摆了摆手,道:“姑娘不要多问,问了我也不说,你去了便知道了。” 他说完,就是一副送客的表情,直至萧挺离开药铺,他进的里屋,左手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背在肩上,又走到角落处,右手拿起早已放了多日的大包裹,出了店铺,关上木门,如释重负的走出了巷子。 萧挺又是找了很长时间,打听问询,才来到了一处窄巷,她看了一阵,巷子很短,十丈的路程,并没有觉得异样,巷子里人家不多,也就是门对门的四户人家。 萧挺想了一会,应该是这里的人家有什么古怪,也不方便敲门,只能默默站在巷子里等着。 她在巷中来回走了几圈,四户人家中,三户人家家里均是没有烛火亮着,黑漆漆的,只有最里面的一家依稀亮着烛光,这才想起,街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街边商贩在大声招呼,应该是今晚城内在庆祝什么佳节。 她踱着步子走到了那一家有着烛光的人家门口,踌躇了一会,也没敲门,靠在了墙头,屋里虽然点着烛火,但很是安静。 没多会,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像是小儿在上蹿下跳,随后是咯咯的笑声响起,伴随着笑声,又是一阵蹒跚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慢点,别摔着了。” 清脆的脚步声依然快速,蹒跚的脚步声已然没有了,凳子的挪动之声过后是婆婆的喘息之声,此时,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一把佩剑铮然出鞘的声音。 萧挺的心脏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狂跳了几下,院内亮起一道银色剑光,她抬眼望去,一个小女孩的笑声响了起来,欢呼拍掌,却没多久,剑光陡然消失,又是一个佩剑铮然入鞘的声音。 小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男人深深的叹息,虽然相处不久,这个声音已经很是熟悉,是廷赛威的声音,萧挺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心惊的不是现在正在院中的廷赛威,而是那道剑光的消失和他的叹息之声。 太明显不过,廷赛威现在的修为,已经不能维持灵力的运转,萧挺没有动步,侧耳听着院里的动静。 婆婆站起身,拿了一只药罐放在了桌上,打开盖子后,一包药草扑簌簌的倒入了罐中,刚想放到炉子上,廷赛威道:“我来吧。” 话音刚落,他把药罐放好,一阵扇子的噼啪声响起,婆婆道:“我来扇风,你去休息会。” 廷赛威苦笑了一声,道:“没用的,再休息也是如此。” 婆婆道:“我感觉你的身体是越来越凉了。” 萧挺心中一惊,越来越凉是什么意思,还要吃药,锋地肯定发现了什么,前几天在洞口从来没翻看过秘籍,今天下午这么晚才到崖壁,定是廷赛威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她只能强自忍着,靠在墙边细细琢磨,秘籍定是记载了什么,她仔细回忆上面的内容。 突然她眼睛一亮,似是知道了些什么,离开门口,绕到院后,手扒着墙头,轻轻跃起,跳上了墙檐,悄无声息的落进了院内。 萧挺将自己纤瘦的身体隐没在一棵树后,向院中望了过来,廷赛威原本坐在一个小木凳上,膝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很是亲昵的靠着她的胸口,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脸上爬满了皱纹,慈祥的看着小姑娘,手中的扇子不停的扇着风,啪啪的声音响着。 廷赛威一直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他的背影,断定是他没错。廷赛威从婆婆手里接过扇子,道:“婆婆,小英困了,要不你带她去睡吧,我自己来。” 小英呢喃了一声,乖乖的从他膝上爬了下来,跟着婆婆走进了房间,木门缓缓的关上。 萧挺也从树后走了出来,廷赛威手中摇着扇子,道:“你怎么来了。” 萧挺听着他如此陌生的话语,身体晃了一晃,好不容易才站住,心中升起一阵悲凉,他们虽然在魔山见过,但彼此说的话,都不太中听,现在相遇似乎有点陌生。 萧挺颤着声音道:“哥。”才说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里似乎塞着什么,堵得胸口闷闷的,眼泪也从眼眶里流了出来,顺着鼻翼滚滚落下。 廷赛威依旧没有回头,又淡淡的道:“过来坐吧,是锋地告诉你的?” 萧挺快步走上前来,道:“没有,他没有告诉我,我是自己来的。” 廷赛威压根没有兴趣,去问她是如何自己来的,用蒲扇指了指对面的木凳,道:“坐下吧。” 萧挺走到他的对面,没有马上坐下,定定的看向了他,脸色很是苍白,像是印证了自己的某个想法,神色了然及悲伤,道:“哥,你还喝药啊?” 廷赛威这才抬起眼帘看她,漠然道:“没事,只是稍稍感到不太舒服。” 萧挺伸手去拿他手中的扇子,动作迅捷无伦,廷赛威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刚想缩手,已然来不及,而萧挺伸向扇子的手,没有去拿扇子,却继续往前伸去,直到碰到了他的脉门。 萧挺虽然中了晶毒,但已经过了九天,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几乎和正常人无异,而她摸着廷赛威的脉门,感觉到了一阵阴森诡异,显而易见,体内确有阴灵无异。 廷赛威飞快的抽走了手,顺手揭开了药罐的盖子,两人都靠着炉子,盖子一打开,药味几乎是冲了出来,很是浓郁,弥漫在两人的身体周围。 萧挺的手按在了廷赛威拿着盖子的手上,把盖子又重新盖了回去,药味才稍稍消散了些,只有壶嘴里徐徐溢出淡淡药味。 廷赛威松开了手,萧挺也把手松开了,慢慢的收回了手,就在她的手掠过壶嘴的时候,手指轻轻一弹,一点粉末洒在了上面。 萧挺微微一笑,道:“哥,先喝药吧。”说着起身拿了一只白色瓷碗搁在了桌边,将一块抹布裹在了手柄上,端起药罐,稳定的将药汤倒进了碗中。 廷赛威一直坐着,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萧挺做完了这一切,碗中的药汤还很烫,上面浮着袅袅热气,缭绕在碗口上方,他也没有去吹,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中还拿着那把蒲扇。 萧挺弯腰熄灭了炉子,接过了他手中的扇子,轻柔的对着药碗扇了起来,热气直接扑向了廷赛威,廷赛威也不躲避,直到脸有些微微泛红,才稍稍往后挪了下凳子。 两人都没有吭声,空气中只有蒲扇啪啪的扇动之声,小屋的木窗微微开了条缝隙,小英隔着缝隙看了过来,看到了坐在木桌前扇风的萧挺,小声喃喃道:“姐姐。” 声音很小,萧挺却听到了,转身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看到了缝隙处小丫头的小半张白白嫩嫩的脸,莞尔一笑。 小英也对她笑了一笑,没有关窗,重新退回了屋里,而那扇窗却被风开大了一点,透过窗户,萧挺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睡着的婆婆。和奋力爬上床的小丫头。 半晌后,萧挺放下了扇子,将药碗往廷赛威那边推了过去,廷赛威终于又开了口,道:“这药喝了不喝,其实没什么用,聊以安慰罢了。” 萧挺道:“既然熬好了,就喝吧。” 廷赛威嗯了一声,端起已经温凉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将碗搁在了桌上,口边还残留着一些药渍,正想抬袖擦去,被萧挺抢先拿了一块手帕擦去。 廷赛威一怔,随即道:“男女授受不亲。” 萧挺脸色有些难看,不满的道:“你是我哥,亲哥,什么不亲,就算像母亲说的那般,那也是一个母亲,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永远都是。” 第 51 章 兄妹(二) 廷赛威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听完亲妹妹三个字,不由自主的朝着萧挺点了点头,接着双手往桌面上用力一撑,撑起了已经站不住的身体,身体晃晃悠悠的朝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萧挺没有扶他,只是跟在了他的身后,距离很近,廷赛威走了十几步,已经到了门口,左手扶着灰墙,定了定神,右手推开了木门,身体也随着木门,一起进了屋中。 隔壁小屋又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朝这边瞅了过来,瞅的正起劲,看到两人走了进去,便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小跑着来到窗下,扒着窗户看了进来。 廷赛威已经躺在了床上,萧挺为他盖上了薄被,忽然神色一凛,在自己腹部的伤口处摁了一摁,眉头紧紧的簇了起来,一阵疼痛过后,轻轻咳了一声。 窗外小英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边的两人,黑色的眼珠随着萧挺的手渐渐下移。 忍痛过后,萧挺抬手抹了抹额头的薄汗,将手指放在了廷赛威的手腕处,手指轻轻颤抖,心想,如此的冰凉,想来已经有了四五天了,是离开魔山后发生的事,阴灵入体,不似晶毒,解毒之法也不同,状况比晶毒更是危急,如果过了五天,阴灵就在人体体内扎根,再也拔除不了,人不会死,但会痛苦不堪,直到自己老死。 今天应是最后一天,秘籍上有一法子,名曰化灵,需要传至另一人体内,而这个人是需要有点病兆,萧挺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传送成功,原来的人便会恢复正常,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 萧挺呆呆的坐在床沿半晌,窗外的小英也静静的看了半晌。 一个时辰过后,萧挺再次摁着腹部的伤口,从床沿上缓缓站了起来,徐徐走出了屋子,带上了木门,正想离开,身后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姐姐,是不是很痛?叔叔痛吗?” 萧挺一直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动静,这时才知道小英看到了一切,神色有些慌张,弯下腰看着小英的眼睛,小英的目光却落到了她的腹部,萧挺摇头,道:“不痛,一点都不痛,不要告诉叔叔,也不要告诉婆婆,知道了吗?” 小英似懂非懂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 萧挺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小英小小的脑袋,笑着道:“这样,叔叔的身体就好了,你如果告诉了叔叔,那叔叔的身体就不好了。” 小英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萧挺这才直起了身体,长长的呼了口气,道:“姐姐走了。” 小英举起了小手,跟她道别。 萧挺走出门口,迎面走来十几个人,他们有说有笑,似是在讨论刚刚在街上看到的场景,四五个小孩每人手里都拿着小玩具,有竹蜻蜓,布老虎,泥叫叫,一个小孩双手合在一起,搓着咣当咣当响个不停的拨浪鼓。 萧挺站在门口,小英已经走了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拨浪鼓上面,神色向往不已,萧挺轻声问道:“喜欢吗?” 小英抿了抿嘴唇,道:“喜欢,但是,不能买,我家没这么多钱,等我长大了,有钱了再买。” 小英看了一会,走进了院里,再次和萧挺挥手道别,萧挺带上了门,走过巷子其他的人家。 这些人都已经分别进了自己的家,只有一个年轻女人还停留在门口,她长相清秀,看了萧挺一眼,自言自语道:“这家前几天来了个男人,怎么今天又来了个姑娘,以前可是没什么人来的。” 等廷赛威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他昏昏沉沉的醒来,一阵头痛欲裂过后,他竟然发现了自己不再畏寒,似乎感到神清气爽,起身走到门口,看到小英正推着小木凳在院中四下忙活。 小英见到他站在门口,放下了木凳,跑了过来,仰头看他,问道:“叔叔,你好些了吗?” 廷赛威蹲下身,撸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臂伸到小英的面前,道:“小英,你帮叔叔看看,有什么和昨天不一样的?” 小英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小小的手搁在了他的手臂上,须臾后,没有回答,举起手,一阵欢呼乱跳,直接跑到隔壁小屋里,艰难的拽出了不知何意的婆婆,开心的道:“婆婆,你看看,叔叔的身体不冷了。” 廷赛威一怔,将另一只手搭在了手臂上,婆婆那只苍老的都是褶皱的手也搭了上来,忽然脸上的皮肤又多了很多条皱纹,道:“真是,真是啊,你果真不冷了。” 廷赛威愣愣的还没拿下自己的那只手,僵硬的站起了身,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挺昨晚不知什么时候走的,难道是她,她是知道解法的,她把阴灵传到了自己的体内,可接收方是需要条件的,但看她昨天也没什么不适。 廷赛威定定的站了半晌,疾步走到了门前,正要开门,回头道:“婆婆,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旋风般的一路狂奔,来到了朱家的门口,他知道,这样他是进不去的,可是不这样,他也呆不了小院里,他蹲在对面很久,默默的看了很久。 很巧的是,昨晚萧挺没有回家,这时从街角拐出,向这边走来,此时街上行人很少,尤其是在朱家门口,更是没有一个人。 萧挺不知会有人守着,也没放轻脚步,一阵软靴踩着青石板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廷赛威陡然转头,猛地站起了身,萧挺离大门口有几丈之远,看到廷赛威神色一怔。 两人相对片刻,萧挺首先反应过来,立马转身,准备拐入一条小巷中,廷赛威跑了过去,待他跑到巷子口,萧挺不见踪影,廷赛威恨恨的跺了跺脚,拳头重重的敲打在墙面上。 廷赛威喊道:“廷赛立,你给我出来,我有事问你。” 喊声太响,萧挺没有办法,站在他身后,道:“我们离开这里说。”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很久,来到了一座小桥,这里很是幽静,没有行人河水泛起微波,涟漪荡漾不止。 萧挺从桥上翻下,稳稳的站在桥洞的一侧,廷赛威没有想到,这桥下还有一处可以坐人的地方,也轻巧翻下,站在了萧挺身侧。 萧挺坐了下来,廷赛威也坐了下来,两人皆是看着水面,没有出声,一阵安静过后,首先打破沉默的不是他们俩,桥面上飞快的跑来一人,不知道是谁,再次飞快的扔下来一个东西。 他们俩齐齐往水面看去,也没等他们看清,重物已经落水,水花四溅,廷赛威侧身挡住,没有让一点水滴溅到萧挺的身上,而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桥上那人暗骂了一声,重物应该已经沉入水底,不舍的看了半晌,像是看到有人走近,才再次仓皇的跑了开去。 萧挺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道:“你不是有事吗?” 廷赛威道:“嗯,我现在身体好了,是你吗?” 萧挺平静的看了一眼廷赛威的脸,道:“不是。” 廷赛威道:“你说不是,你当我是小孩,很好骗吗?” 萧挺道:“确实不好骗,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猜到了,你看吧,你现在想如何?” 廷赛威被她说的一噎,阴灵只能传送一次,就算他现在想传回来,也无济于事,他只能重重的低下了头,闷闷的道:“你不必这样,这算什么?” 萧挺无所谓的道:“不算什么,我是你亲妹妹,这点还是应该的。” 廷赛威胸口起伏不停,声音微喘,道:“应该什么,应该把命给我吗?” 萧挺仰头看着已经长满青苔的洞壁,道:“廷家没人了,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活着。” 廷赛威转头盯着萧挺,双目泛起轻微的血丝,道:“廷家没人了,不是拜朱悉亚所赐吗?” 萧挺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的靠在了洞壁上,眼睛看向了别处,讷讷道:“对不起。” 廷赛威额上爬满了黑气,厉声道:“你对不起什么。” 萧挺转头目光不经意的掠过廷赛威的脸,又想转向别处,廷赛威突然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了。” 萧挺这才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道:“你知道什么?” 廷赛威停住了笑意,道:“知道你是为了还债,替朱悉亚还债,自从知道自己是朱悉亚的女儿,你就心中惭愧,想替他造下的孽还债。” 最后还债两个字廷赛威是咬着牙,发着狠说出来的,说完后赤红的双眼狠狠的瞪着萧挺的脸。 瞪了一会,廷赛威收回了目光,背过身去,半晌后,胡乱的在脸上抹着,道:“上一辈的事,我不想在我们这一辈,再次纠缠不休,我还知道,迭家也是因为朱悉亚,灭的门,但是迭家没人了,不然你还真会为迭家哪位后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萧挺看着刚刚重物落水的地方,开始慢慢泛黄,那块黄色慢慢向四周呈圆形蔓延,直至到了他们脚下的河边,她蹲下身去,用手接了点河水,凑近细看。 廷赛威此时收敛了心神,也发觉有异,凑了上来,看到残留在萧挺掌心的黄色粉末,顿时疑虑丛生,道:“这不是碾碎的草药吗?怎么会扔进了河里?” 萧挺拿到鼻尖闻了闻,皱起了眉,道:“有种怪味,像是那种导致麻醉的药草的味道。” 廷赛威眉尖跳了跳,心道不好,这药草不可轻易扔进河里,不然整条河都会被荼毒,忙道:“赶紧收水,幸亏蔓延的地方不大。” 他手起剑落,将他们所在之处的河水尽数与边上河水阻隔,萧挺已经跳进河里,迅速沉底,没过多久,已经将那只沉沉的大包拉了上来,拖到河边,廷赛威赶紧拉了上来,也将她扶了上来,赶紧察看她的脸色。 萧挺摆手,示意廷赛威继续从水中收齐粉末,自己则将大包往里面推了一推,打开一看,果真是草药的粉末,就是带着麻醉功效的药草,这包药草如果不及时从水中捞起,就会被城里所有人饮用,虽是量少,也不知功效如何,更不知除了这一包,贼人还有没有扔过,或者在别的地方扔过。 廷赛威收起大半,还有一些已经没有办法,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不知是谁,有何目的。 萧挺全身湿透,道:“哥,我先回家,你把这些药粉处理了吧。”说着翻上了桥面,往朱家的方向而去。 廷赛威拖着大包药粉也上了桥,扛在了肩上,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萧挺回转朱家,换了干净衣服,急着翻下悬崖,进到洞内,打开腹部的伤口,一看竟是惊呆了,伤口自动愈合,了无痕迹,就像是从未捅过一般。 伤口竟在几个时辰内自动愈合,这种速度堪称奇迹,她抿着双唇想了想,难道是阴灵进入了体内,自动关闭了出口。 体内还有些微晶毒,不知这两种诡异的东西,在体内会发生什么变化,这是秘籍里没有提到的,她也无从得知,只能静观其变,默默等待。 再次依照前几天解毒已无效果,萧挺便再次回到了悬崖上,顺着树林边的小道往前走去,听到树林里似乎有脚步声,声音很急很快,不多时已经跑上了悬崖。 萧挺目力极佳,远远看去,知道是郎千文,不知为何,她对他没有戒备,想去问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来不及,郎千文拉着绳子已经跳了下去,便没有去追,由着他去了。 第 52 章 贵人 城里,张家药铺里,那位老板还在往外拖着大包,昨晚他离开的时候忘了一件事,是两位贵人中的一个,特地关照让把这几包草药扔进城中的河里,本来想着任务完成,今晚可以高枕无忧的找个客栈睡个安稳的觉。 这觉睡到一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位贵人,和贵人说的那句话,陡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看着已经不是漆黑的夜色,意识到现在应是凌晨,慌忙起床出了客栈,再次来到了药铺,从地下室里拖出了一个大包,来到街上,幸亏没什么人,拖着上了桥,刚把大包扔进了河里,就见不远处一个白衣人正定定的看着他。 老板又是一身冷汗,慌忙逃开,那人正是守在药铺门口良久的锋地,锋地昨天去了药铺觉得哪里不对,大清早上就来药铺门口守着,他也不知道大包里是什么东西,一路盯着药铺老板,诡异的将包扔进了河里,心中诧异。 锋地再次跟着老板回到了药铺,这次没有在门口守着,直接跟进了屋,老板这才认出这个白衣人正是昨天下午来拿纸包的人,心中发虚,回头看了看窗户,窗户昨晚就被自己牢牢闩住了,如果拔闩开窗肯定要费一番周折,再说自己的本事肯定比不上面前这个人的,变老老实实的没挪动半步,神情紧张的看着锋地。 锋地见他神色异常,知他心里有鬼,侧了侧头,望向他身后的几个大包,问道:“这里是什么,没用的东西?你只要扔进垃圾堆就可以了,为何还要拖到河边扔进水里?” 药铺老板一脸谄媚的笑,道:“扔进垃圾堆,怕狗吃了不好。” 锋地咦了一声,道:“你扔进河里,不怕城里的人饮水,哦,我知道了,狗不能吃,人能吃,你这是什么道理。”说着大步上前,把他往旁边用力一推,一脚踹开,一只大包没有扎紧,绳结松开,袋口处漏出了少许黄色粉末,一股怪味冲了出来,锋地倒退了几步,幸亏门还开着,因此房间里的味道没有这么浓郁。 药铺老板见事情败露,趁此空隙,转身拨开门闩,打开窗户,刚想跳窗而逃,被锋地一个箭步拉了回来,狠狠的往角落里一摔,呵斥道:“你想干什么,害人吗?” 药铺老板被砸的闷哼了一声,靠在墙边一动都不敢动,听到害人两字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我没,害人,不是我,再说这药草只有麻醉作用,不会,不会死人的。” 等他磕磕巴巴的说完了,锋地已经怒火中烧,蹲下身,用力拽起了他的衣领,怒道:“不会死人,那你们要麻醉人干嘛。” 药铺老板还是不停的摆着手,道:“这个我不知,真不知啊,贵人要求的,不敢违抗啊。”看着锋地眼中射出的寒光,他哭丧着脸,不敢再言语了。 锋地一把把他重新扔回到了地上,像扔一块脏抹布一样,冷冷的问道:“贵人,是谁?棠湖的?” 药铺老板惊恐的看着锋地,紧紧的抿着嘴,锋地知道他不敢说,怕是说了小命不保,但看他如此,已能断定自己所想,这郎千文搞这一套,不知要干什么,愤愤骂道:“郎千文!” 药铺老板这时却开了口,小声讷讷道:“不是。” 锋地疑惑的转头看他,问道:“什么意思,那个纸包不是他让你给我的吗?” 药铺老板点头,却没说话,再次紧紧闭上了嘴。 锋地知道他能示意,但不想说出实情,心中冷笑,问道:“贵人,是两个人?” 药铺老板睁大了眼睛,像是很钦佩他的猜测,这次没有点头,只是静默的看着他。 锋地心想,果然,怕是郎千文都不知道自己找的这个人,竟然还服从于另外一个人,差点屎盆子扣到了他的头上。 锋地又望向了那几个大包,问道:“你老实说,扔了几个到河里了。” 药铺老板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道:“没有,你看到的是第一个,我对天发誓,就那一个,我本来想扔了这一个,再回来扔第二个的,唉,这样就被你发现了。” 锋地又看了看身后的角落,道:“那个包裹呢?” 老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疑惑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在客栈里,我本来早上就打算走的,想到交代的事情没做,才回来做的。” 锋地突然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摁到了墙壁上,道:“你下来打算怎么做?” 药铺老板被锋地摁的脸色涨红,嗯嗯啊啊的说不出话来,锋地松了松手,他这才缓了一口气,道:“这样吧,还剩四个包,我们每人两个,拿到城外去烧了吧。” 他倒挺会安排人,锋地无法,只能和药铺老板每人拎着两个包,一路出了城,来到城外一个小山头,见到竟然有个人也站在小山丘上,同样颜色,同样材质的包,那人蹲下身,不知要干什么。 两人拖着沉重的大包一路走了过来,距离不短,已是气喘吁吁,尤其是那位老板,拖沓着同样沉重的步子,在安静的凌晨,脚步声尤其清晰。 廷赛威来了不久,甩下包裹,准备点火焚毁,却听到脚步声传来,而且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转身望去,头前的一位竟然是张家药铺的老板,后面一位更令他吃惊,竟是锋地。 锋地也是一惊,没有想到遇上了廷赛威,见他神色似乎比昨天好了很多,想起昨晚细读悟灵秘籍中的化灵术,还没琢磨好怎么给他治病。 廷赛威见他们手中拎着的包裹和自己的这只一般无二,心中已是明了是怎么一回事,包裹是从张家药铺里面拿出来的,本来自己一直去抓药,感觉老板还算是和善之人,没想到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想到此处,准备上前踹他两脚。 锋地见他脚下也是同样的一只,那应该是五只都全了,心下安然,一只都没到河里,没出什么大事。 廷赛威和锋地视线对接,并没说话,药铺老板和锋地不约而同的把手中的两只大包扔到了廷赛威的脚下,五只包裹堆成了一座小山。 廷赛威再次蹲下准备点火,锋地无意间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药铺老板,看着廷赛威手中的火石,脸上洋溢出的得意神色,心道不好。 廷赛威手中已经燃起跳动的小火苗,快要接近包裹的时候,被一只脚轻轻一踢,手中的火石顺着一道优美的弧线,绕着小山划了一个圈,掉到了一旁的沙砾边。 在将息不息的时候,药铺老板飞快的跑了过来,正欲将火石踢回到包裹边,锋地已经纵身一跃,一只脚将最后的一点小火苗踩进了土里,另一只脚将药铺老板踹的飞起。 廷赛威已经站起身,见状佩剑出鞘,正要把已经横飞过来的药铺老板一击斩飞,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嘶声力竭的边跑边喊:“出事了,出事了。” 廷赛威一愣,放下了剑,望了过去,跑来的人刹那间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是郎千文,见到摔在地上的药铺老板一愣,表情古怪起来,瞅瞅锋地,再瞅瞅廷赛威,尴尬笑了笑,道:“你们在干嘛?” 突然,他看到了三个人围在当中的五个大包,走上前,准备拉开绳结去看,问道:“这是什么?” 廷赛威一把拦住了他,道:“不要打开,味道很重。” 郎千文垂下了好奇的手,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味道重?”他不禁嗅了嗅鼻子,确实有一丝淡淡的刺鼻气味。 他毫不留情的联想起了,某种物体那种浓重难闻的气味,但是觉得,闻到的刺激味道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锋地的重点一直在他前面说的出事了三个字,定定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此时见他又不说了,心中很是气急败坏,忙不迭的怒道:“你说出事了,什么出事了,哪里出事了。” 三个出事了连珠炮似的甩了出来,郎千文还沉浸在对什么味道重的猜测之中,一个也没接着。 廷赛威道:“这五包都是同一种草药,有着麻醉功效。” 锋地连忙接话道:“是张家药铺里拿出来的。”他指了指已经站起身的药铺老板,道:“他准备扔进城里的河里,让城里的百姓吃。” 郎千文愕然回头,看着药铺老板,走上前,抓紧了他的手臂,问道:“老张,你在干什么,我可没叫你干这种事。” 锋地道:“你没叫他干,有别人叫他干。” 郎千文转头看了眼锋地,又把目光挪回了老张的脸上,问道:“谁叫你干的。” 老张脸色很是苍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锋地也走近他们,一把扯开了郎千文拽着老张手臂的手,道:“他不会说的,不过猜也能猜出来,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处理掉这些药草,看上去,是扔也不能扔,烧也不能烧。” 郎千文指了指老张,道:“他是药铺老板不假,怎么处理,他都知道。” 老张又一次准备夺路逃跑,见到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想着已是插翅难逃,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他蹲下身,愁眉苦脸的想着。 锋地见他有意拖延时间,也不着急,任他如此,使了个眼色给廷赛威,示意他有心留意,然后问郎千文:“你刚才说的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郎千文这才想起来自己费劲周折寻来,所为何事,立马道:“朱家出事了?” 锋地的心提了上来,道:“萧挺出事了?” 廷赛威的双眼也不由自主的望了过来,道:“出了什么事?” 老张见他们注意力转移,再次想撤步后退,廷赛威飞起一脚,把他直接踹到了包裹堆上,一个布袋被他的身体一撞,裂了一个口子,溢出了粉末,竟是黑色的。 郎千文余光瞥见,抢步上前,一把拉开了老张,凑近了看去,霎时脸色大变,目光也狠狠的看向了老张,老张被他看得身体一抖,畏畏缩缩往一边退去。 廷赛威和锋地也发觉不对,廷赛威这次直接拽起了老张的衣领,往前拽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竟然不都是一种草药。” 老张吓得脸部皮肤不停的抽搐,目光惊惧不已,连连摆手,喉咙干哑,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锋地见他一这样,就说不出话,只能凑近郎千文问道:“这是什么?”说着准备粘起点粉末,被郎千文挥手打开。 郎千文道:“这药草是毒药,只需一点便会器官衰竭,没多时气绝身亡。” 说完这话,三人都狠狠的瞪向了药铺老板老张,老张是棠湖人,最初是一个药铺老板,不知为何,被郎万继看上,进了郎家,做了一个主事。 这次,郎千文在炙江城内偶遇老张,曾问起怎么到了这里,被老张搪塞敷衍了过去,郎千文也没多想,郎家已不复以前兴盛,他不在郎家也是情有可原。 前几天,郎千文见到了廷赛威,奇怪他怎么独自来了炙江,后来发现他身体不对,便建议他去张家草药去抓点中药调理一下,廷赛威拗他不过,便去了。 郎千文想直接告诉萧挺,但觉得两人如今关系微妙,便想到了锋地,也不想直接告诉与他,用配药事由引锋地而去,锋地这才发现了廷赛威,以及他身体的异常。 可没料到的是,被萧挺发现,之后的事情郎千文就没法控制了,以及老张来棠湖的最终目的他直到现在也只能模糊猜测。 老张见事情差不多都要败露,觉察兹事体大,自己小命不保,便只能老实坦白,他是郞千章派来的,独自驾了一辆马车,放着五包草药,五包草药里,有三包是麻醉功效的草药,另外两包确实是毒药。 郞千章交代,现在萧挺立场模糊,朱悉亚难灭,萧挺又独自揣着两本悟灵秘籍,于是让老张带了两个任务前来炙江,一是让萧挺自己身体受损,引出悟灵秘籍,二是将草药尽数洒进炙江河里,让全城百姓饮用,造出谣言,说是朱悉亚所为,让仙门百家对他严厉声讨,视朱悉亚为众矢之的,到底看看萧挺是何立场。 如今朱悉亚父女一明一暗,拿着悟灵秘籍,郞千章出此下策,还有更嫌恶的是,廷赛威身体被阴灵入侵,也是郞千章趁其不备偷偷所为,在这里面,郎千文和锋地不知不觉的进入了这险恶居心的环环相扣之中,让萧挺得知,最终还是为了那两本秘籍的现世。 老张说完他知道的一切,可是廷赛威却对他所知的一切只字未提,包括体内的阴灵已经转移到了萧挺体内这件事情。 老张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此劫难逃,乖乖的站在一边听候发落,郎千文知他家人都在郞千章手中,目的最终没有达成,也不想对他如此,只道:“你现在只要把这些草药处理干净了,我们便不再追究。” 老张闻言,如蒙大赦,欣喜若狂,仿佛丛生,头点的就似小鸡啄米,道:“好,好的,我保证。” 说完,言出即行,示意他们三人退后,将五包草药尽数倒出,到附近折了一根树枝,将药粉搅拌,从怀里掏出小小一包药粉,洒在上面,捡起火石,点火,又捡了几根树枝放在上面,火焰燃起,火苗窜起,半晌后灰飞烟灭,地上只有一小滩黑灰,再无其他。 老张做完这一切,可怜巴巴的看着三人,廷赛威和锋地知他是郎家人,不便多言,只让郎千文自己处理。 郎千文挥了挥手,他便像兔子一般,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锋地问道:“你不怕他再作恶?” 郎千文道:“不会,事情没做好,他连棠湖都回不去。” 廷赛威道:“他怎么往城里跑去了。” 锋地道:“他的行李还在客栈,这事情他差点忘了做,原本打算早上走的,临时想起这事情没办,才回了药铺把草药拿出来扔的,可见他也不是很想做这件事。” 郎千文道:“我过来寻你们,本来是有事,却被这事给绊住了。” 两人的目光齐齐的盯向了他,异口同声的道:“什么事?” 郎千文道:“我最近不是经常在朱家的悬崖底下吗,今天我上了悬崖,进了小树林,听到他家有两个门生说起,说朱悉亚快被那两本书,给弄疯了,应该说是修炼的近乎癫狂。” 两人相视而笑,当然癫狂,必须癫狂,假的悟灵秘籍,不知萧挺上面写了什么,如果他只是拿了看看,不会怎么样,修炼了就肯定要出问题。 第 53 章 忌惮 朱家,朱悉亚已经给自己关禁闭关了数天,自从魔山回来,萧挺就没见过他,也就是说,自从萧挺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朱悉亚就没有找机会跟萧挺述说一下父女之情,道一下重逢喜悦,可见他就这个从天而降的亲生女儿,并没有什么如获至宝的欣喜之情。 至于在魔山当着众人的那一席话,只能算是默认了两人的父女关系,朱悉亚当时带回了萧挺,而路上只是兴致勃勃的研究秘籍,丝毫没有兴趣和萧挺说上半句话。 对于萧挺来说,这个以前的朱伯伯,曾经的大仇人,现在的亲生父亲,如此的角色转换,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她一直把廷因泽当成自己的父亲,以前是,现在也是。 今天,她觉得该离开这里,就想着去跟朱悉亚道个别,她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只想远远的离开这个人。 站在朱悉亚的房前良久,房里很是安静,萧挺低着头,脚下的小石子被她的脚磨来转去,刚准备开口,房里传来了朱悉亚稳定,却带着微咳的声音:“你站在那里,是找我吗?” 萧挺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扇大门上,门锁上雕着一只很是凶悍的怪兽,正龇着牙目露凶光的看着她,她很不合时宜的觉得怎么这么像朱悉亚。 想到此处,胸口突然狂跳了一下,右手食指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就像是去开那把锁,或者是想去把那只怪兽给抠下来,甩的越远越好,可是,明明自己距离大门还有十几步远。 她抬手去看自己的手指之时,大门诡异的开了,以为是朱悉亚出来开门了,她心中一乱,将右手藏在自己身后,可是等了一会,门口没有出现朱悉亚的身影,只是听到了朱悉亚的声音:“既然开门了,进来吧。” 开门了,说明两个人都没有开这扇门,而门自己开了,不是他开的,难道真的是自己开了门,而且是隔空开了门,萧挺再次不可思议的举起了右手手指。 她的手指又不自觉的动了动,门吱嘎一声关上了,萧挺脑中轰然一声,没有自己获得邪术的喜悦,只有世界塌陷的惶恐,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其实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来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朱悉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还是不想进来,不进来就不进来吧,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往后仰倒,高大的身体砸在了床榻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萧挺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正在此时,一个门生走了过来,见她远远的站着,扫了她一眼,因朱悉亚对这个女儿也没正式认过亲,所以朱家的这些人对她也不是很待见,再加上朱悉亚由于自身的原因,已经不如以前那么有威慑力,虽然留下的人还算是朱悉亚的亲信,但是他最近的情绪不定,多少也让这些人对他渐行渐远。 门生也没向朱悉亚通报,直接推门而入,进去时泰然自若,身姿傲然,却不料片刻后出来时狼狈不堪,连滚带爬。 萧挺见状上前几步,正欲搀扶,看见的是一张惊恐万状的脸,以及右脸颊上被深深的砸了一拳,突兀的凹陷进去了一块,看上去极其可怖。 门生捂着空空的脸颊,摸了一手的鲜血,他的嘴巴已经张不开了,左边的嘴角艰难的向一边扯着,啊啊的叫了一会,很是费劲,觉得说不清楚,伸手往屋里指了一指,然后仓皇逃了。 萧挺迈进屋里,对着左边的床榻看了一眼,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到了门槛上,正欲提起,坐在床沿上的朱悉亚已经站起,往这边走来,左手手掌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右拳,右手指骨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悬崖底下,锋地,廷赛威和郎千文准备顺着悬崖爬进朱家,从悬崖顶端直直的垂下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绳索,郎千文这几天就靠着这根绳索爬上爬下,已是轻车熟路,他率先拽住绳索,爬了上去,动作很是灵活。 就在他往上爬的间隙,锋地顺便去寻找了萧挺所说的那个诡异的尸体遍布之地,廷赛威见他四处转悠,奇道:“你在找什么?” 锋地已经走得很远,基本是走到了深处,空旷的声音回荡不止:“萧挺中了晶毒,她说是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看到了很多的尸体。” 在听到晶毒两字,廷赛威的身体晃了一晃,萧挺身体有伤,因此才能顺利转移走了他体内的阴灵。 悟灵秘籍上半部他熟读于心,思忖片刻,一时还想不起晶毒没除,阴灵又入体内会有什么后果,他正眉峰蹙起想着,锋地已经转了个圈回来了,见状问道:“你在想什么,没事的,她今天最后一天,解了毒就好了,我只是去看看到底在哪,刚才转了一圈,可惜没找到。” 悬崖上传来郎千文的微弱的喊声,道:“你们赶紧上来啊。” 廷赛威往四处扫视了一圈,道:“锋地,你先上去。” 锋地也没客气,干净利索的爬了上去,他爬了也有几次,也是熟门熟路,速度比郎千文更快一点,路过洞口,走了进去,直到走到了最里面,也没见到萧挺。 他心中纳闷,于是攀着绳索,来到悬崖上,拽着绳子顶端晃了一晃,示意自己已经到了。 锋地问道:“萧挺去哪了,怎么不在洞里,现在不是解毒的时候吗?” 郎千文道:“我也去看了,怕是她上午来过了,这个方面,我不太懂。” 两人在上面等了一会,没看到绳子被拽紧,锋地往上扯了扯,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廷赛威没在上面,探头往下看去,悬崖下没人。 郎千文也顺着看了下去,问道:“你们一个个在干嘛,都这么慢,他又去干嘛了。” 锋地道:“我刚才跟他说我去找那个都是尸体的地方,没找到,他只怕是又去找了吧。” 郎千文眼白翻了翻,气呼呼的道:“你们找不到,来问我啊,那地方不在悬崖底下,在中间,你没见到萧挺疗伤的洞口也在中间吗,那个地方在这个洞口下面一点。” 锋地这才想起郎千文指着悬崖底下的方位,原来不是最底下,而是只是下面一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是先进去吧,他一会找不到了也会上来的。” 两人留了个记号,就一前一后顺着密林边的小道走了进去,没走多远,只见远处一片嘈杂,脚步纷乱,不是几个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群人的脚步声,赶鸭子似的往门口跑去。 眼尖的他们,远远的瞅到了最后的一人,脸颊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塌陷进去,其他人一溜烟的已经甩他很远,他脚步踉跄,脸颊处还在流血,一手捂着脸,一手向前挥去,却没有喊声,只怕是他的嘴巴都张不开来。 这行人刚跑到门口,又转身跑了回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溃不成军,潮水回流。 锋地这才发现,朱家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至少有上千人,他忽然想起,最近住在炙江的那些人,是不是这时都来到了这里。 郎千文过来给他们传讯,说朱悉亚快疯了,那这上千人,又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锋地意味不明的瞟了一眼郎千文,只怕是他一路进城喊到城外的吧。 郎千文状似无辜,哆嗦道:“怎么这么多人。” 锋地心道,你装吧,都是你叫来的,你们兄弟俩都盼着朱悉亚出事,你自己去应付吧,我要去看看萧挺怎么样了,于是拍了拍郎千文的肩膀,道:“你在门口等我,我去看看萧挺。” 郎千文哦了一声,锋地刚走没几步,被跑上来的郎千文抓住,郎千文道:“你是去找萧姑娘,我也去。” 两人这么一驻足,跑到门口又转回来的朱家门生,此时已经席卷着来到他们近前,有人喊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锋地一把抓住了那个脸颊凹陷下去的门生,问道:“你的脸被打了,被什么打了?” 突然想起他的嘴巴张不开,不能说话,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门生原本想打个手势,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一声惨叫,啊的一声,冲破天际,他的右嘴角已经被他自己这么用力一扯,生生的撕扯出一个狰狞的血口,他身边的人看他如此可怖,连连后退,似退潮一般,在他的附近空出了好大一块空地。 门口的那一千余人,被他这么一喊,也禁不住往里探去,大门虽开着,这些人却进不来,这就是朱悉亚设的一个屏障,除非现在有朱家的人出去一个,屏障自动解除。 锋地转身看去,觉得很是好奇,身后场景没有想象中恐怖,不知这人为何如此惊恐。 从道上走下二人,是朱悉亚和萧挺,看两人神色,并无异常,只是朱悉亚的右手背,一摊血污,郎千文凑近锋地道:“是朱悉亚打了那人的脸颊吧。” 锋地点了点头,双眼看向了萧挺,似乎疑惑现在不是你解毒的时间吗,你怎么在这里。 萧挺看都没看到他一眼,只是扶着朱悉亚的胳膊,朱悉亚还如往常一般,傲气凌人的看着众人,得意洋洋的道:“你们看吧,我现在能一拳打碎一块硬物,让你们对我闻风丧胆。” 方才,萧挺在朱悉亚的房门口,见朱悉亚神色怪异,举止狠厉,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可是片刻之后,朱悉亚重新又倒在了了床榻上,没有动静。 萧挺继续勾了勾手指,朱悉亚竟奇迹般的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的坐了起来,顺从的跟着她出了屋。 萧挺无语的看着神色呆滞的朱悉亚,她出了屋,他也跟着出了屋,于是萧挺便带着他走了出去,只为看看他到底哪里不对。 如此狂妄不堪的话语,只怕是他平时再怎么骄傲,也不会说出如此不合适的话,而且说的硬物,指的是自家亲信的脸颊,可见他是真的疯了。 朱悉亚的那些亲信见他如此,已经开始对自己人下手,认不出亲疏,这群人中有一人,开始拔腿狂奔,一下跑到了门口,走到门边,侧着身子走了出去,屏障就此破除。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看到门口其他家族的人蜂拥而入,一下子齐齐往后退去,准备瞅个空子溜出去。 萧挺见到如此,一把拽着朱悉亚的胳膊,道:“我们去悬崖。”她想带这朱悉亚,去看看尸体遍地的恐怖之地。 郎千文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萧挺怎么帮着朱悉亚。” 锋地心中也是不解,但是想想,他们毕竟是父女,曾经的恩怨情仇,还能如何,便尾随着他们一路跟到悬崖。 路上,朱悉亚任凭萧挺一路拖拽,虽神色正常,但如此情形,朱悉亚估计神志不清,已入癫狂状态。 身后还有千百号人跟着,有人不停的高喊:“朱悉亚,你是不是装的,把秘籍交出来。” “对,没错,把秘籍交出来,你杀了这么多人,到你手上,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这话搁以前,是万没有人说的,当时的朱悉亚多强大,而如今的他虽然还是很强大,但显而易见的能预测到,他离末路已经很近了。 那些人跟着,心里忌惮,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生怕疯癫的朱悉亚暴起伤人,只盼着他赶紧爆体而亡。 路走到一半,迎面走来一人,正是之前迟迟未爬上悬崖的廷赛威,这时他已上的山来,双眼喷火,直直的瞪着一直在挥着拳头的朱悉亚。 有人在添油加火,道:“廷赛威,朱悉亚可是杀了你全家的罪魁祸首,你不是会悟灵吗,赶紧杀了他,你家的秘籍还在他手上。” 自从,廷赛威杀了锋金洪之后,名声便传了出去,说廷家没死绝,还有人活着,廷因泽的大儿子活着,有人说不是还有女儿活着吗,又有人否认说,那个女儿又不是亲的,儿子才是亲的,传的纷纷扬扬,众所皆知。 还有人是看笑话的,说朱悉亚竟然有个女儿,这个女儿一直把他视作仇人,现在真相大白了,不知该怎么收场,而廷赛威一直以为自己有个亲妹妹在,却不料是仇家的女儿,自己的母亲和仇家生的,当真是一场好戏,他们乐得看戏。 第 54 章 身份 这时有人突兀的道:“现在廷家还有人在,只可惜,十多年前的迭家,都没一个人了。” 一人尖着嗓子,接话道:“迭稳豫,当时不知为何,也得罪了某一些人,估计也是因为悟灵秘籍,现在秘籍现世了两本,据说廷家只有一本,难不成另一本在迭家?” 另一人道:“不是传过吗,说迭家出事,也是为了一本书,我看啊,八成就是那本残卷。” “迭家,也着实顽固,要不就是想自己占有,不然也不会落到那步田地。” “对啊,拿出来大家分享不好吗,为什么不想拿出来,不就是自私吗?” 眼见着,这些人因为迭家没人在,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了,同样如此的廷家,就因为廷赛威在,没人敢把秘籍的事情往廷家那边提。 其实,锋添也来了,一直跟在众人身后,他是今天到的,却碰到了朱悉亚发疯,准备来找锋地回去和伊成洛成婚的,还没去找,出了这件事情,先来朱家看看能不能碰上锋地。 如锋添所料,当真看见了锋地,两人中间隔着几百个人,这些人又一直在不停交谈,没法招呼,只能尾随着一起走上悬崖。 锋地没有看到他,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朱悉亚和萧挺这边,现在眼见着有人挑唆,就怕生乱,生乱必会出事,他可不想萧挺再次落入悬崖,再进那个魔窟。 廷赛威虽是心头怒火窜起,但还算理智,看着萧挺站在朱悉亚身边,朱悉亚现在的精神状况难测,还是不要轻易动手的好。 锋地没有看到锋添,可是这么多人,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锋添,这人更是奸猾,扬声道:“听说朱悉亚也害死了锋地的亲娘,锋添,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愕然,包括锋添和锋地,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架不住中间有一人传出,挑拨的太过明显,有人添油加醋道:“锋地,你不恨朱悉亚吗,你不是差点也死在了他手上吗?”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锋地身上,锋地冷冷的道:“锋地,他已经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所有人都懵了,除了知道内情的萧挺,连带脑子不算清醒的朱悉亚也惊愕的看向了他。 有人小声问:“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已经死了。” 锋地又道:“我不是锋地。”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砸下,砸的所有人都懵了,萧挺不知道锋地现在为何要坦陈自己的身份,神色吃惊的看着他。 这下轮到锋添发问了:“锋地,这朱悉亚脑子出问题了,你的脑子难道。” 话音未落,锋地道:“既然有人现在提到这事,我冒充锋地,一直觉得很累,我现在不想做了,锋添,你会一直是我的好兄长,不过我真的不想做锋地了。” 有人好奇的问道:“那你是谁?” 锋地郑重其事介绍自己,道:“你们不是刚才还讨论迭家吗,我就是迭家的人,名叫迭无间!” 有人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问道:“迭无间是谁?” 突然有个炸雷的声音响起:“迭稳豫的二儿子。” 众人犹如炸开锅了,热情如火的讨论起来。 “迭家不是没人了吗?” “是啊,都死完了。” “不对,好像说迭稳豫的二儿子一直没有找到,你说怎么成了锋家二公子了。” “这下戏就有的看了,朱悉亚的仇人都到场了,朱悉亚这次,可算是在劫难逃。” “对,定要丧命于此。” “不过丧命之前,一定要让他把秘籍交出来。” “死就死了,我们把他的家翻个底朝天,就不相信翻不出那两本破书。” 前面说迭家坏话的人,话语突然变了风向,道:“迭家万幸啊,还好有后人在。” “迭家当初为了秘籍,迭稳豫和夫人,包括他们的大儿子都死了,真是可惜啊,当初不交出秘籍,肯定是有原因的。” “没错,一定是为了世间的太平,百姓的安全。” “对,迭稳豫是个好人啊。” 这边在热烈吹捧,奋力赞颂,锋添穿过了人群走上前来,一把扳过了锋地的肩头,怔怔的看着他,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们长得不像。” 锋地被他看得发毛,道:“本来,你跟锋地就长得不像,锋地长得也很俊的,估计长得像他母亲。” 锋添唏嘘了好久,对着他的胸口不轻不重的砸了一拳,道:“臭小子,你是在变相表扬自己的吧。” 对话虽是很轻松,但这兄弟俩此时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尤其是锋添看着锋地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渐渐疏离。 廷赛威在此时走了过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锋地,现在的迭无间,又看了一眼萧挺,走了开来。 最前面,朱悉亚从怀里掏出了两本书,刹那间,一切归于安静,所有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虽然在说着这家那家的事,但是,他们的目光一直看着朱悉亚,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朱悉亚缓缓的扬了扬手中的书,道:“这两本是假的。” 场间顿时又一次热闹了起来:“怎么可能?” “现在才说是假的,在他手上都几天了吧。” “说不定他重新捏造了两本假的,来唬我们。” “当我们傻啊,我们聪明的很。” 朱悉亚脸色煞白,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挺,又道:“不相信,你们拿去修炼一下看看。” 一人道:“给我们假的,我们要真的,你把真的给我们。” 朱悉亚往前走了几步,把两本书扔在了地上,右脚重重的踩了下去,道:“不要,我就废了它们。” 那人立马冲了上去,正是那个王宗主王世枉,他弯腰一把捏住了书的边角,用力往外抽去,道:“等下,让我先看看。” 朱悉亚依旧紧紧的踩着书本上面,狂笑了良久,道:“你们真是好笑,给你们,你们说是假的,不给你们,你们又担心真的,你们不动脑子吗,看我现在这种样子,觉得我先前拿到的还是真的吗?” 此话一出,站在最前头的十几号人,纷纷冲了上来,要去拽书本的边角,见拽不动,竟然有人要去踹朱悉亚的腿。 朱悉亚怒吼道:“你们以为我现在这样,就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了吗?” 这十几号人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齐齐后退,有几人手中捏着书本的残叶,扔也不是,不扔又觉得烫手。 朱悉亚回过身去,瞟了一眼锋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还真没想到,迭无间竟然隐藏的这么深,我那几年找你找的很是辛苦,实在找不到了,没有办法,才放出风去,说迭家人全死了,想不到,这样倒是更利于你躲在锋家,真是可惜,锋金洪到死都不知道,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是卧底来报仇的迭无间。” 他走到锋添面前,嗤笑着道:“亲生的儿子,不怎么上进,上进的儿子,却不是亲生的,锋金洪啊,你真是养的哪门子儿子啊。” 闻言,锋添脸色微微尴尬,嘴角艰难的扯了个弧度,笑容很是难看,眼神暗了一暗,却又立即出现了稍许的不甘心,正在此时,肩上却被一只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回头看到是对着他微笑的锋地。 锋地道:“兄长,你没觉得,朱悉亚现在说的话,很是颠三倒四吗?” 朱悉亚被萧挺往后拉了几步,甩了甩手臂,道:“没错,我确实不太正常。” 众人看着已经露出全貌的两本秘籍,不易察觉的左右瞅了瞅,没有一个人动,只是静静的站着,神色都是肃穆和警惕。 朱悉亚看着众人的脸,讥诮一笑,再次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了秘籍,于是,他们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不自觉的移动着,知情人都知道秘籍是假的,所以任朱悉亚怎么处置。 朱悉亚再次扬起了书页,大声道:“十几年前,就因为悟灵秘籍,我们几个跟你们这些人一样,心里都想着自己一个人得到,表面上却要装着大家齐心合力,同仇敌忾,幸亏没有谁得到,不然得到的那个人,就会是下一个大家同仇敌忾的对象,就跟现在的我一样,你们谁要,就要去吧。”说着将他手中的两本书用力扔进了人群里面。 素不知,朱悉亚前面说的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作为亲身体会得来的真实感受。 很多人都知,他最后讲的那句话,是现实,是马上要发生的事情,就算秘籍扔在了自己的脚下,没有去捡,也都没有离开,如此的尴尬境地,或许他们都在盼着其他人离开,自己能偷偷的拿走,但是没有这种可能。 半晌,人群开始慢慢往后散去,书本静静的躺在地上,有风习过,书页随风而动,哗啦啦的翻个不停,它们的四周空出了一小块空地,没有人尝试靠近。 郎千文低声问道:“锋地,哦,不对,迭无间,那两本真的是假的?” 锋地轻笑了一声,道:“不知道,我又没见过。” 有人表示不信,道:“你家不是有本残卷吗,当时他们没找到你,难道你没带着残卷一起逃走。” 锋地依旧没有愧色,道:“我当时不在家里,何来的带着残卷一起跑。” 有人在窃窃私语,道:“廷赛威和萧挺肯定看过另一本,悟灵秘籍的内容,他们肯定知道。” 虽是小声,在场基本都是修仙者,就算不能清晰听到,也能凭只言片语猜出大概意思。 眼看着矛头开始指向了廷氏兄妹,锋地扯开了话题,道:“书本就在眼前,你们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只管拿去。” 话音落了一会,没人动,锋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不动,那我来帮你们。” 于是他真的开始帮忙了,蹲下了身体,拿起那本完整的书,一页一页的撕了下来,撕了一页,交给一人,再撕一页,交给接下来一人,一页接一页,一人接一人,没人拒绝,很是滑稽的一个场面。 直到所有的人手中都拿着一张薄薄的书页,锋地手上的秘籍也分完了,如释重负道:“真巧,正好每人一张,这样你们都不怕了吧,也都不会眼馋别人了,你们要想看到秘籍全貌,可以找个地方拼凑起来,这样也不难。” 这样一来,所有的敌对顿时都烟消云散,而秘籍的真假已经无人想着再提,这事算是告一段落。 这边告一段落,朱悉亚那边却是风云再起,仇人在场,分外眼红,廷赛威一直在紧紧盯着朱悉亚,前面朱悉亚刚刚离开萧挺几步远,他就想动,但碍于很多人靠他太近,不好动手。 这次朱悉亚再次离开了萧挺,锋地引着众人离开很远,廷赛威也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朱悉亚的身后,没人注意到他。 他正欲动手,手臂抬了一寸,朱悉亚陡然转身,冷笑一声,连眼神都没往他脸上落下一分,径直往前走去。 廷赛威正在吃惊之时,见朱悉亚离萧挺越来越近,又见到了他的后背竟然红了一大片,不是鲜血,而是皮肤上的红色印记,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那团狰狞的红,冲破了他深色的外衣,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大家都看到了,只有与朱悉亚面对面的萧挺,她一无所知,萧挺却看到了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是朱悉亚的后背。 她还没有想清楚,两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萧挺,离他远点。” 这两个人,声音一远一近,一个是锋地,锋地其实离得最远,他分发完了书页,已经走到了众人的身后,他都能清晰看到那团红色,可见红的太过离奇和深刻。 另一个当然是离朱悉亚最近的廷赛威,他已经大步向前,伸手去抓朱悉亚肩头,那团红色还没有蔓延至朱悉亚的肩头,当他掰住肩头之时,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丝滚烫的灼热,倏地一下收回了手。 廷赛威心中纳闷,怎么朱悉亚的神色如常,没有感到一点痛苦的样子,除非他已经没有痛觉。 他不能拉朱悉亚,只能闪电般的来到萧挺身边,一把拉开了萧挺,挡在了萧挺的身前。 萧挺这时才看到了那团可怖的红色,此时已经蔓延至了朱悉亚的全身,从身后看,就像一个血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有所不知,这样的朱悉亚,不仅是因为他修炼了那本假秘籍的缘故,还有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的原因。 在这里,朱悉亚杀了太多的人,悬崖壁上山洞里就有他累累罪行的证据,正是这些冤魂,在他癫狂之时,慢慢侵袭进了他的身体里,而他刚才一时的神志清醒,也只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场所有的人,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神色,手中拿着书页的每一个人,都把手中的那张薄薄的纸扔了出去,就像扔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刹那间,天空中下起了雪花,而雪花,就是白底黑字的书页,纷纷扬扬,随风飘动,人群中一阵骚乱,很多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去,那就是朱家的大门。 一个个人都擦着锋地的肩头而过,纵使他再怎么往这边冲来,也无济于事,只能顺着人流跑到了小道尽头的三岔路口。 密林的小道很窄,人又太多,大多数人都挤进了密林之中,不多时,地上一片狼藉,都是掉落的一张张书页。 悬崖这边五人,郎千文虽然没有顺着众人逃离,也已经远远躲开,而锋添也是离这边甚远,这两人平时没有什么交集,却在此时,站在了一起。 第 55章 急转 悬崖上,也只有廷赛威和萧挺,还有一个骇人的血人朱悉亚,廷赛威没有去顾朱悉亚,看向了萧挺,问道:“你身体可有什么异常反应?” 萧挺不想告诉他今天的发现,于是道:“没有。” 廷赛威继续问道:“你中了晶毒?” 萧挺愕然的看着他,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告诉你的?” 廷赛威道:“锋地说的,不对,是迭无间说的,他现在可是迭家人,你又会如何?” 他的意思是想问,你既然愿意为我舍命,你又愿意为迭无间去做什么,毕竟朱悉亚最对不起的就是廷家和迭家。 廷赛威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不对,他以前还是锋地,也差不多。” 他的意思又是想说,朱悉亚也是对不起锋地的,如果迭无间是真的锋地,萧挺是不是也会为他做点什么。 萧挺低下了头,又垂着眼帘,似乎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自从她知道自己是朱悉亚的女儿,一切都变味了。 成了血人的朱悉亚一直背对着他们两人,突然回过头来,萧挺猛地抬头,看到了悬崖中徐徐而升的一团黑气,扑了过来。 廷赛威也看到了,刚想拉着萧挺往后退去,但又发现黑气把朱悉亚团团围住,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 他们知道了,这是带着怨灵的黑气,两人正想往后退去,突然,朱悉亚艰难的从黑气中探出一只手来,放在了萧挺的天灵盖上。 众人齐齐大惊,廷赛威想把那只手拍掉,被萧挺出言阻止,道:“等下!” 锋地正在往这边走来,看到此景,心里恨不得飞将过来,接下来见到了一幕,他停下了脚步,一根长长的丝线,从萧挺的头顶拔了出来。 萧挺身体一歪,被廷赛威扶住,这时,朱悉亚的那只手连同手臂,被黑气齐齐斩断,掉了下来,萧挺扑了过去,没有接住,因为这条手臂被朱悉亚的另一只探出的手拿走了,另一只手丢出了一个金色的圆牌,正正的丢在了萧挺的脚边。 萧挺定定的看着黑气裹着朱悉亚飘下了悬崖,蹲下身去,拿起了地上的金色圆牌,没有仔细去看,放入了怀里。 这时锋地已经走了过来,萧挺已经回过身来,还有些躲在密林中的人,胆大的几个看到这边的场景,也缓缓走了过来。 廷赛威从袖中拿出了鬼哨,对着萧挺看了一眼,问道:“你的呢?” 萧挺往曾关押她的小屋的方向指了指,道:“朱悉亚关我的时候,我弄丢了,这几天我也去找过,没找到。” 廷赛威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正要把鬼哨放入手心,被萧挺一把摁住,萧挺哀伤的道:“现在是怨灵伤他,我管不了,可是,他还是我的亲生父亲,这点是改变不了的,但你又是我哥,我不想亲眼看到,是你杀了他。” 廷赛威手指微微蜷起,神色很是冷峻,松松的握了握萧挺放在他手心的手,又摊了开来,道:“好。” 这句好,或许是廷家对她八年的养育之情,也是对她给自己转移阴灵的一个回报吧。 在场的人,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朱悉亚,被那团诡异的黑气带下了悬崖,消失在了尽头,锋地很想知道那个洞口到底在哪,跑了过去,往下探去,眼睁睁的看着朱悉亚倏地飘进了悬崖的中间一处。 正看得认真,手臂被一只纤细的手抓住,回头一看,是萧挺唯恐他掉下去,伸手抓住了他,对着萧挺微微的笑了一笑,退了回来。 郎千文急忙上前,问道:“锋地,你看到了,是不是进了那个洞。” 萧挺想松开手,刚微微松开,被锋地一把摁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若无其事的道:“没错。” 锋添也发觉了两人手中的动作,眼神在锋地的手臂上瞟了一眼,轻轻的咳了一下,走上前道:“锋地,朱悉亚差不多也没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锋地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对廷赛威道:“你们家,我又重建了一下,虽然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是按照我的喜好改建的,名字也改了,不好意思,你们可以改过来。” 他说的一直是你们,而不是你,是希望廷赛威还是把萧挺当成亲妹妹,也希望萧挺能回自己最初的那个家。 锋地说话时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发现萧挺抽走了自己的手,走到悬崖边上,心中一惊,想去拉她,却见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地上,郑重其事的向着悬崖底下磕了三个头。 谁都没有去拦,锋地也收回了手,这是萧挺自己的事情,该怎么对待朱悉亚,旁人不能参与。 该报的仇都报了,什么都似乎没有改变,可是什么像是又都变了,锋地还是会回到谧河,萧挺会回到青石,可是郎千文却真的很不想回到棠湖。 廷赛威当晚先带着萧挺回到了携枝巷,来找小英和她婆婆,萧挺路上买了一个拨浪鼓,一路咚咚咚的晃了过来,直到门口声音也不停歇,廷赛威也不嫌吵,两人敲开了门。 小英听着拨浪鼓的声音打开了门,看见萧挺手上的拨浪鼓,顿时眼睛一亮,欢呼着道:“拨浪鼓。” 萧挺蹲下了身,把拨浪鼓递给了小英,道:“嗯,给你的,接着。” 廷赛威自从萧挺买了拨浪鼓之后,视线一直停留在上面,这时问道:“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摇个不停。” 萧挺站起身,偏头看他,问道:“你,嫌吵吗?” 廷赛威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道:“不吵,小时候不嫌吵,现在更不嫌吵。” 萧挺似乎不太相信,直直的盯着他,道:“现在,可是和小时候不一样咯。” 这时,小英凑了上来,廷赛威也顺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直揉的她头顶上两个小辫子恹恹的歪在一边。 廷赛威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现在已过了夏天,初秋已至,夜风微凉,道:“确实有所不同。” 他指了指漆黑的夜空,道:“月亮不还是那轮月亮吗?” 萧挺没有回答,也望向了夜空,此时只有小丫头的喃喃小儿音:“对啊,天天都是这个大月亮,有时候被天狗吃了一小块,有时候被天狗吃了一大块,只剩下了弯弯的月牙了。” 廷赛威的心不知为何提了上来,五指微微蜷起,收回了一双放在两个姑娘,一个大姑娘和一个小姑娘脑袋上的手,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人心本来是圆圆的月亮,又大又圆,明亮透彻,但真的是会慢慢的被天狗吃了,或大或小,或圆或缺,但被啃掉的那一些,如果自己想找,还是能找的回来的。 两人在家里待了一会,萧挺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哥,我要去看看母亲的坟,去跟她道个别,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廷赛威道:“要不要我与你一起去。” 萧挺道:“不用了,你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再说我还要去给朱悉亚做个衣冠冢。” 这下廷赛威不说话了,这事他绝对不想去做,但也不会拦着萧挺去做,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于是在这里廷赛威和萧挺就分道扬镳,廷赛威独自一人回了青石,没有带走小英和婆婆,他等青石家里准备好了再来接她们,先是给她们留了一些银钱。 而萧挺回了朱家,直接去了悬崖边,静静的坐了一夜,朱家已经没人了,所有的门生都走了,空荡荡的犹如一座鬼宅。 第二天,萧挺去看了王豫宛的坟墓,然后就在边上给朱悉亚埋了个衣冠冢,她没将两人埋在一起,也许出于本心,也不想两人去了那个世界还在一起。 郎千文果真也没有回棠湖,跟着锋地回了谧河,紧接着连着两天赖在谧河锋家不想走,锋地倒也无所谓,只是锋添与他不熟,还是有点嫌弃,问锋地道:“这郎千文跟郞千章,到底怎么回事,亲兄弟都不想回家。” 锋地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道:“你接着看下去就是了,这两人只能留一个。” 锋添心下骇然,道:“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 锋地摇头,道:“没有,但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他们就是。” 锋添笑道:“没看出来,郎千文是只老虎?” 锋地道:“纸老虎,饿极了也是会咬人的。” 锋添额上青筋突突跳着,甩了甩头,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麻滨,你想不想继续了。” 锋地猛地坐了起来,道:“麻滨,我要继续什么?” 锋添道:“婚事啊,伊姑娘可是等着你呢。” 锋地道:“我又不是真的锋地。” 锋添道:“真不真,已经不重要,人家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对了,你和那个萧挺怎么回事?” 锋地仰着头看着他,毫不避讳的道:“我喜欢她啊,我要娶她。” 锋添此时很想对着他的头皮扇一个巴掌,呵斥道:“她虽然回的是青石,可还是朱悉亚的女儿,这么多人看着你,廷家的二公子,要娶朱悉亚的女儿。” 锋地挑了挑眉,道:“那我不是也不能娶伊酌温的女儿,伊酌温对我父亲,也是个仇人吧,你还是我兄长呢,锋金洪不也是我仇人吗,我告诉你,上一辈的事情,真的跟我们这一辈人没关系。” 锋地说的有理,锋添顿时哑口无言,道:“你要娶谁就娶谁吧,人家伊姑娘可是上赶着愿意的,你的那位萧姑娘,可未必愿意。”说完,拂袖而去,恼火至极。 锋地暗自嘟哝道:“她干嘛不愿意,我这么优秀,她不嫁给我,要嫁给谁,那个伊成起。”他鄙视的挥了挥手,点了点头,道:“伊成起,肯定没我优秀,不过,我过几天,还是要去看看她,好想她啊。” 他也起身走出了院子,直奔一个偏院,刚到门口,一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跑了出来,睁大了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锋地弯腰一下抱起了她:“小英啊,住在这里怎么样啊。” 小英似乎不是太满意锋地抱着她,一直在他的臂弯里扭来扭去,小嘴里却道:“好玩啊,这里这么大,跑都跑不过来,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 锋地当天也去了携枝巷,是在廷赛威走后去的,见她们祖孙俩还在,想起廷赛威交代的事,就把小英和婆婆带回了谧河自己家。 锋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哥哥带你去河边走走,好不好啊,河边有点远,怕你跑不过来。” 婆婆正在院中小桌旁补着衣服,笑着道:“你们去吧,我年纪大,腿脚不灵便,就不去了。” 河边,波光粼粼,涟漪轻拂,柳叶微摆,小儿嬉闹,小丫头在河边轻快的奔跑,锋地给她拿着鞋子,她光着脚丫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脚趾缝里嵌进了黑乎乎的泥土。 锋地看着欢快奔跑的小丫头,隐约之间看到了八岁在青石廷家上蹿下跳,无忧无虑的萧挺,又想到了自己初见她时,那双不该在八岁小姑娘脸上出现的眼神,恐惧,无力,和深深的愤恨。 一切都结束了,也没觉得轻松,她十二年都活在了仇恨之中,生活只有一个目标,活的何其无奈,而这样,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年以来,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小英已经跑了很远,感觉到身后的哥哥没有跟上来,转身望了过来,见锋地驻足在原地没动,好奇的看着她,片刻后跑了回来,锋地已经坐了下来,见她走近,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她坐下。 她果然顺从的坐了下来,微曲双膝,双手撑着膝盖,睁着懵懂的双眼,大人似的望着河对岸,一大一小就这么坐着,看着潺潺的河水,静谧异常,就如其名,谧河。 也许是太安静了,小英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拨浪鼓,小手轻轻晃着鼓柄,弹丸敲动着鼓面,咚咚的沉闷之声响起,震碎了沉静的夜晚。 锋地饶有兴致的看着,问道:“你喜欢?” 小英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姐姐给的,我很喜欢。” 锋地问道:“姐姐,你的?” 小英道:“嗯,姐姐来看叔叔。” 锋地心里咯噔一下,道:“来看叔叔,哪个姐姐?” 小英放下了拨浪鼓,开始比划了起来,道:“很瘦,不高不矮,长得很好看,声音有点哑。” 她又把白白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脸颊上,道:“这边,有条长长的伤疤。” 是萧挺,她怎么去了携枝巷,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个不重要,不对,廷赛威身体明显好了。 锋地右手成拳,无声的砸进了松软的泥土中,泥土被砸出了一个凹陷的小坑,急忙问道:“姐姐来干什么了?” 锋地声音微微颤抖,又道:“你看见了什么吗?” 小英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道:“嗯,姐姐不让说,但是。” “但是什么?”锋地紧张的问道。 “但是,姐姐只是说,不跟叔叔说,叔叔知道了身体就不好了。” 锋地此刻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催促,循循善诱道:“那能跟哥哥说,是吗?” 小英定定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 “那你跟哥哥说,姐姐到底做了什么?” 小英的双眼看向了别处,似乎是在回忆,道:“姐姐,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什么,锋地心里的这两个字差不多要冲破喉咙,喊了出来,他强力忍住了冲动,问道:“那哥哥在干什么?” 小英道:“哥哥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 锋地这才松了口气,应该是萧挺给他下了迷药,正想着,又听小英道:“姐姐肚子上有个伤口,长长的,红红的,好可怕。” 正说着,她捂住了自己的双眼,锋地则配合的帮她捂住了双眼,小英这才松了手,继续道:“然后,我看着,好像有一缕烟从叔叔的嘴巴里,飘了出来,飘进了姐姐的伤口里。” 她突然用力拽下了锋地捂住她眼睛的手,惊叫道:“姐姐的脸,好可怕,应该是好痛的。” 锋地脱口而出道:“如何可怕?”他刚问完,又很后悔,寄希望于小英不会回答,或者不想回答。 小英却回答了:“好白,姐姐应该是很痛苦。”用手指着锋地的白衣,道:“像这个白。” 锋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口,嘴唇翕动,好半天,才道:“我带你回去。” 第 56 章 交错 青石,魔山,廷赛威又去找了悟灵秘籍,没有找到,他一直没问萧挺,秘籍到底在哪里。 上次魔山,他和郞千章去过青石,见到曾经的林乐府,正在改建,门口一张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无间水院,当时还在疑惑,是谁占了这地,后来经过打听后得知是锋家二公子自行改建的。 廷赛威心中一阵恼火,这锋地手中没有房契地契,倒是自说自话,也不怕有人收回了这宅院,浪费了改建的银钱。 炙江告别时,锋地倒是大方,自觉归还青石宅院,至于这宅院的名字,无间水院,他现在才知,是锋地自己的名字,无间,水院,他走进了宅院,从门口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直通后院,四周的景致五分像谧河,五分不知像哪里。 他没去过瑚林,不知瑚林迭家的景致是如何样子,难道另外五分像迭家,他是越想越怒火上窜,本来好好的自家,龚林乐占了后,虽然也改了几分,但不像锋地那般全数重修,没有一点自家的影子。 上次林乐府的大火是他和郞千章烧的,本来想烧完后重建成自家样子,可没等自己动手,就被改成了别家样子。 当时两人忍着没住进去,找了家客栈住下,却没料到郞千章晚上使坏,偷偷放出封五翼的阴灵,利用廷赛威以前说过的邪术,将阴灵入了廷赛威的体内,后又偷偷溜出,不告而别。 廷赛威醒来之后发现郞千章不见了,后又察觉阴灵入体,心中暗骂,这人果真阴狠,锋地和萧挺所料不错,只恨自己看错了人,交错了兄弟。 郞千章的目的是利用此事引出秘籍真正的所在之处,但是他不得知阴灵入体,就算秘籍拿出,也无济于事。 这次廷赛威独自回到青石,忍着怒火,在这里住了两天,今天去找了秘籍也没找到。 他正往山下走去,走到山脚处,看到一块山石之后,有一人鬼鬼祟祟的朝自己这边窥探,手压住了剑柄,正欲拔剑,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大哥,大哥,是我。” 竟然是郞千章的声音,他还好意思来这里,廷赛威刹那间火气飙到顶点,恶声恶气的问道:“郞千章,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死心。” 郞千章也不羞愧,笑眯眯的从山石后绕了出来,道:“大哥。”刚喊完,也不说别的,开始打量起了廷赛威。 廷赛威道:“你怎么不好好看看,想要悟灵秘籍的人,他们最后的下场,你怎么还不死心。” 郞千章道:“那是他们没用,我,可不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仰着头,胸有成竹的拍的啪啪作响。 拍了几下,他转了颜色,不再自信满满,恬不知耻的凑近廷赛威,道:“大哥,你找到秘籍了吗?” 廷赛威见他走近,右手伸出一把攥住了他的领子,厉声问道:“张家草药是怎么回事?” 郞千章脸色一变,但立即又恢复了颜色,道:“那不是没成功吗,没成功的事情,那就不算什么事情。” 廷赛威真的很想把他甩了出去,郞千章竟然看出了端倪,双手箍住了廷赛威的左手臂,廷赛威低头看了一眼,道:“如果成功了呢,你还会这个样子吗?” 郞千章依旧狡辩道:“我只想把朱悉亚置于死地,是想帮大哥。” 廷赛威冷声道:“你何时真的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郞千章惘然的看着他,道:“我错了吗,我哪里错了。” 廷赛威直视了郞千章良久,无可奈何的道:“你没错,你很对,总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郞千章撇了撇嘴,道:“哪一天,哪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廷赛威没有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郞千章又亦步亦趋的跟上了他,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了一段距离,似乎觉得尴尬,郞千章打破了沉默,巴巴的贴了上去,道:“大哥,你到底找到了没?” 廷赛威继续向前走去,郞千章没有跟上来,大声道:“廷赛威,你可别忘了,你当时落魄的时候,是谁帮了你。” 廷赛威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身恨恨的道:“郞千章,我为什么到现在都忍着你,没跟你动手,就是因为你帮了我,你知道你上次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吗?” 见状,郞千章紧走了几步,不过还是和廷赛威保持了一段距离,道:“什么行为,哦,是不是在客栈,大哥,你上次说五天,阴灵会伤身,但是五天早就过去了,我看你不还是挺好的吗,那就是我做了什么,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啊。” 廷赛威却走了回来,扬起了拳头,愤怒道:“我是挺好的,那你知道吗,我的好,是赛立把阴灵移到了她的身体里面。” 闻言,郞千章先是惊讶的睁大了嘴巴,紧接着是不可思议,最后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那不是挺好吗,朱悉亚害了你们家,现在廷赛立用自己的健康换了你的健康,也算是还债。” 廷赛威神色一怔,没想到自己先前的这个想法,经过了另一人的嘴里说起,那么理所当然,那么顺其自然。 郞千章见他这表情,得意的嘴角扬起,道:“有人愿意还,何乐而不为。” 廷赛威瞪了他一眼,道:“郎万继的债,你还了?” 这次轮到郞千章一愣,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道:“后来我不是帮你了吗,我这次这么做,轮到朱悉亚的债,廷赛立来还了。” 廷赛威听他说的这一套歪理邪说,不知该怎么辩驳,不想与他多言,道:“我确实来这里找秘籍了,但我没有找到。” 郞千章追问道:“廷赛立呢,她没跟着你一起回青石吗,你不好问她吗,她自己身体里的问题,难道不想解决吗?” 廷赛威闷闷的道:“她没回青石。” 郞千章似乎了然了,道:“我说的吧,她就不想回青石,还在炙江是吧,我告诉你,是谁的孩子,还会在那里的,说不定秘籍还在她的手上。” 廷赛威陡然转过了头,盯了他一会,道:“那你就去炙江,问她要秘籍吧,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大哥,我听着不舒服。” 郞千章的肩头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讷讷道:“大哥,我去看了以前的廷家,要重新改吗,我出资帮你改建?” 廷赛威又往前走去,道:“不用,以后廷家的事情,不用你再参与,锋地改成那样,我挺喜欢。” 虽是违心的话,也违心的说了出来,但是对着郞千章说起,也有一种撒火的感觉。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廷家后门不远,他们都听到了一个关门声,两人相互望了望,郞千章不知所以,愣住不前。 廷赛威已经疾步上前,这几天,宅院已经重修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工人上午都已收拾妥当,在他去魔山之前,都已尽数离开,这时,院内应该没有人了。 廷赛威想当然的以为是萧挺,心中莫名高兴,但余光瞥着站在身后的郞千章,还是希望不是。 他走到门前,听到门内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那人骂道:“原来,大火烧了这里,是要重建,现在建的像什么,院子不大,离奇的挖了一条小河,哪有这么设计的,简直脑子有病。” 他嘴里骂的有病的那人,现在不在,当然也听不见,而刚才说喜欢的那人在,心中不免有点愤愤。 廷赛威没有推门,院里的那人再次打开了门,廷赛威没有直接面对,而是猛地一拉走上来的郞千章,两人靠在了院墙一边。 一个瘦长的身影走了出来,相貌英俊,正是在这里住过多年的龚林乐,躲在一边的两人又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三人从没正面交锋过,就连到林乐府放火也是等着龚林乐回乌砖偷偷干的,他们三人没有台面上的仇恨,龚林乐一直也不得知,放火的是他们,在妖谷让他差点掉下去的也是他们。 龚林乐在门口站了一会,挥了挥手中的佩剑,银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刺眼,郞千章禁不住缩回了脑袋,而此时,龚林乐也通过剑锋的反光,看到了他,剑柄翻转,身形后移,转瞬之间到了墙边,剑尖直直的刺向了郞千章的心口。 郞千章猛地往后一缩,正想拔剑,廷赛威反手把他往身后一推,宝剑出鞘,两剑相击,火花四溅,瞬时又各自回到鞘内。 龚林乐右手死死的压住了剑柄,似要随时再次抽出,往门口退了几步,站定后道:“想不到这家的正主出现了。” 他往廷赛威的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萧挺,又觉得可惜,道:“另外一位正主来过,怎么了,找到自己的家了,就不来了。” 他虽然长期窝在乌砖,却不似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次,可是对各大家族的事情,关心的很,唯恐漏掉一星半点。 这半年来,事情也是太多,他唯恐伤及自身,自始至终没有出的乌砖半步,倒不是真的在为自己所做之事愧疚,待得到朱悉亚身死的消息,才猫了出来,就先回了青石,来看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家,也想来看看回来的萧挺,问问自己是怎么中的诡计,误杀了父亲龚拂阑。 他来到了青石,自说自话的推门进了现在的无间水院,发现院内空空如也,并无一人,兀自参观了一圈,直到走到了后门处,才遇上了从魔山回来的廷赛威。 龚林乐与廷赛威不熟,见面也没什么话说,只是想打听一下萧挺的去处,不是遇上了廷赛威,他下一站就准备去趟谧河,去找锋地。 他没看到萧挺,却看到了郞千章,先是一怔,随后便恍然大悟,嘿嘿冷笑了几声。 廷赛威见自家来了人,还是自行进入,听得他方才说的话,猜出这人就是龚林乐,没好气的道:“如你所说,你想找她就去找吧。” 郞千章见龚林乐朝着他冷笑,也报以了冷笑还之。 龚林乐收敛了笑意,问道:“萧挺在谧河?” 廷赛威眼现寒光,问道:“你为何觉得她在谧河?” 龚林乐觉察出他的神情不善,心想是不是锋地得罪他了,摆手道:“随便猜的,猜的,现在这家是你的,我是来送房契的。” 郞千章走了上来,唐突的问道:“你怎么就送房契,地契呢?” 龚林乐原本不是真正来送房契的,为防突发事件发生,顺手带了张房契前来,也没想那么多,挠了挠头,道:“地契,忘了,下次再拿来。” 这话刚说完,龚林乐转头看着郞千章,嗤笑了一声。 廷赛威不解的看着这两人,问道:“你们是不是以前有过什么?” 梁子二字没说出来,他知道郞千章去过乌砖龚家,但一直不知两人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两人又是一阵互嘲式的冷笑,郞千章先开了口,道:“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会乖乖的把东西交给我。” 龚林乐不置可否,朝门内走去,廷赛威却顿住了脚步,瞪着郞千章,片刻后才收回了目光,向前走去。 郞千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龚林乐发觉身后俩人没有进门,走了一半,回过了头,道:“我把东西给你哥了。” 郞千章脱口而出,目光也不自觉的转向了廷赛威,问道:“是他?” 龚林乐又往里面走去,道:“不是,你把你的亲哥给忘了。” 他说的亲哥,自然是郎千文,但有没有给,或许只是龚林乐离间他们的一种手段,问他要的东西,当然是龚家的秘籍。 廷赛威走到了龚林乐的身边,郞千章依旧站在门口,远远的道:“龚林乐,到时可别害怕,封五翼的事情没完。” 龚林乐脸上挂着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看了一眼廷赛威,道:“封五翼不是死了吗?” 廷赛威面无表情的道:“是死了,但是阴灵还在,而且怨气很重。” 阴灵曾经附着在他的体内,廷赛威能深深体会到,怨气浓重的阴灵, 龚林乐嘴角抽了抽,道:“你们干的?他妈的!” 廷赛威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已经走了进来的郞千章,道:“他出的主意。” 龚林乐再次将剑尖指向了郞千章,右手在微微颤抖,郞千章也拔出了剑,高高扬起了头,不似刚才那么害怕,他知道龚林乐在知道答案之前,是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龚林乐颤声道:“那阴灵现在在哪?在你这里?” 他又把剑尖指向了廷赛威,问道:“在你这里?你们这他妈的干的什么好事,想把我折腾死,自以为会悟灵,就能如此。” 郞千章嘴角一边微勾,讥诮道:“深夜不做坏事,就不怕阴灵寻仇。” 龚林乐手中的剑又转向了他,大怒道:“你做的坏事比我多吧,我就做了这么一件,你们就借机不依不饶,是何道理?廷赛威,阴灵到底在哪?” 廷赛威道:“不在这里,你暂且不必多虑。我们进去再说。” 说完,廷赛威走在了中间,把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开来。 第 57 章 还债 三人沿着小河一路往前,径直到了前院,刚想拐弯进前厅,大门砰砰的响了起来。 廷赛威意味深长的看着龚林乐,意思不言而喻,你是没有招呼,自行闯入,你看人家,不管是谁,还是很讲礼节,知道敲门。 龚林乐不知他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事,一直处在魂不守舍之中。 两人目光相接,廷赛威正欲迈步,门却砰的一下,被人踹了开来,他这才移开了视线,朝门口看去。 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出现在了门口,看到廷赛威,脸色冷峻,扫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郞千章和龚林乐,神色更是冷沉,道:“廷赛威,萧挺在吗,我有事找她。” 第三个来找萧挺的人,锋地,廷赛威一阵头疼,也冷冷的回道:“她不在。” 锋地很不客气的走了进来,廷赛威上前刚想反手抓住他,他轻巧一避,沿着小河往里面疾步走去。 廷赛威大声喊道:“锋地,你想干什么?” 锋地丝毫不改言语中的戾气,回道:“我还想问你们要干什么?” 锋地那晚把小英送回家中,就直接来了青石,一夜赶路,这时才到青石,一路心慌忐忑,只怕萧挺会出什么事,可是他万没想到,萧挺竟然不在青石。 锋地走着,与站在一边的郞千章擦身而过,脚步一滞,往后扫了一眼廷赛威,退后了几步,没等郞千章反应过来,一脚狠狠的向郞千章的小腿肚上踹去,郞千章一声惨叫,直直的朝廷赛威这边飞去。 龚林乐原本站在郞千章身边,见锋地脚步停了,他往一边退着步子,只见郞千章猛地从眼前飞过,廷赛威伸手一挡,郞千章好不容易才站住,骂道:“锋地,你怎么回事,我跟你无冤无仇吧。” 锋地大步走了过来,还想再踹,郞千章这时反应奇快,一下躲到了廷赛威的身后,锋地冷冷的看着廷赛威,道:“廷赛威,你是不是不长脑子,到现在还在帮他。” 廷赛威立马否认,道:“我没有。”身体也随之往一边让去。 郞千章见势头不对,立马道:“锋地,难道你来青石,是找我的。” 锋地收住了脚,道:“好,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你,不要做了郎家的宗主就这样胡作非为,你以后再做这种事,有本事就别让我看到你。” 锋地又转身往前走去,正色道:“萧挺在哪里,我找她有事要问。” 廷赛威飞快的跟了上去,却没去抓锋地,只是紧随其后,道:“赛立没回青石,她当晚就回了朱家。” 这话锋地不得不相信,只是疑惑萧挺为何又回了朱家,问道:“她去那里干什么?” 廷赛威道:“她说要去看母亲的坟头,还有为朱悉亚埋个衣冠冢。” 锋地这才停住了脚步,轻轻的嗯了一声,双眼直直的盯着廷赛威,又朝他身后看去,身后没人,另外两人并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的往这边看着,他轻声道:“萧挺的事,就是为你治疗的事情,你可知道。” 廷赛威身体一僵,他没有料到锋地一直不知这事,但也不知他怎么又知道了此事,双眼不敢直视锋地,垂着眼帘,道:“嗯。” 锋地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好。” 廷赛威默默的又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去找过她,但也是无济于事,进了她体内,我拿不出来。” 锋地咬着牙关,恨恨的道:“于是,你就不管她了,随她去了,她要回朱家,就让她回朱家,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好还是坏?” 廷赛威又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我是廷家人,我要处理廷家的事情。” 锋地冷冷的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道:“也对,你是廷家人,他是朱家人,你安然受之,她应该的,对吗?” 又是一人说了这样的话,廷赛威突然受不了了,大声喊道:“对,没错,但这也不是我要来的,是她这样,我也没办法,我今天去了魔山,想去找秘籍,我也想救她,想去看看秘籍上有没有什么办法。” 锋地声音也大了起来,愤然道:“上面没有,上下两本我都看过了。” “你看过了?”这个问题由三个人的嘴里发出,带着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想法,不同的目的。 廷赛威不可置信的看着锋地,他万没想到,萧挺竟然把悟灵秘籍给了锋地,而且是两本。 郞千章现在看着锋地的眼神很是诡异,眼睛放光,几天几夜寝食不安,却在此时,无意中,终于有了结果。 龚林乐虽然因上次的事情,对锋地有了戒备和猜疑,但此时听说众人想要的秘籍在锋地手上,不禁为锋地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兄弟你是失去了神志了吗,这事可以随便这么说出口? 锋地确实有点恍惚,但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之所以能这么坦然的说出口,因为他已经将悟灵秘籍的上半部整本书分成了四本,各自埋在了朱家的悬崖之下,还有鬼坳,妖谷,魔山,用于镇压其中的阴灵。 他随身只带了一本原本就属于迭家的下部残卷,之所以没有埋于哪处之下,因为他有目的,下半部最后一页是一只眼睛图案,用于镇压阴灵,他本来留着哪处需要再用,而此时,他隐约觉得这只眼睛对萧挺体内的阴灵,应该有点用处。 龚林乐有些理不清他们之间说的事情,走近了诧异问道:“那姑娘出事了?” 郞千章不无得意的道:“对啊,出事了!” 龚林乐看着郞千章,又是一阵血气上涌,刚想拔剑,只听郞千章又道:“你担心的阴灵,在她体内。” 龚林乐收住了剑势,看向了锋地,此时的锋地脸色有些惨白,一阵秋风吹来,吹得他一身白衣烈烈作响。 锋地正色道:“龚林乐,你跟我一起去吧,你是来找萧挺的吧,接着应该是找我,既然知道了这事,就要看着她体内的阴灵消失,我知道你只有这样,才能放心。” 他绕过了廷赛威,正欲迈步,只听廷赛威道:“你去救她,我没意见,我处理完了事情,也会很快赶到,只是希望你不要用你迭无间的身份,去纠缠她。” 他的声音很轻,避开了另外两人,锋地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匪夷所思的转身看向廷赛威,道:“你,什么意思?” 廷赛威继续小声道:“就像你刚才说的,我是廷家人,她是朱家人,她愿意,我安然受之,但你怎么不想想,你是迭家人,她愿意,你安然受之。” 锋地倒退了几步,嘴唇颤抖,眼神茫然,道:“那,什么意思?” 廷赛威依然轻声道:“我希望,她是真正的喜欢你,而没有掺杂其他的感情,或是愧疚,或是还债。” 债字刚出口,锋地愤慨的打断了他的话,咬着牙,道:“我和她认识,当时只是锋地。” 廷赛威道:“锋地,迭无间,对于这两人,不管是哪个,朱悉亚都有欠下的债,我只希望你自己要搞清楚,廷赛立她不会说出什么,她自从知道自己是朱悉亚的女儿,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 锋地默然,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将悟灵秘籍给了他,给廷赛威解了体内阴灵,包括在悬崖洞里,她也默许自己对她亲昵的行为,难道真的是都在还债吗,对于遭难最多的迭家和廷家而言,萧挺觉得这样,未免不是一种补偿。 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碍于他们有意压低了声音,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 龚林乐上前拍了拍正在愣神的锋地,锋地这才回过神来,拂去了搭在肩上的手,朝廷赛威坦然的挥了挥手,道:“我们走了,这事我自己会处理,有什么事我会找你。” 他偏了偏头,朝郞千章看了一眼,道:“郞千章,你这一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自己想想。” 郞千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双手却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萧挺在炙江朱家,小住了几天,处理了朱悉亚和王豫宛的身后事宜,之后鬼使神差的来到了麻滨。 萧挺心知,封五翼的阴灵来过鬼坳,引着自己前来,必是要循着来的路,再走回去,心中感到蹊跷,虽是阴灵入体,残留的晶毒有时还在体内作祟,可是这几天体内倒也相安无事。 独自一人,萧挺来到鬼坳入口,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阴冷之气,冰冷透骨,愣愣站着,左手扶着石壁,朝里面看去,尽是鬼气缭绕,阴森可怖。 她来过一次,不过那次进入鬼坳之后已是不省人事,所能回想起来,依稀记起掉落鬼坳,后又在角落看到锋地,最后不知如何出了鬼坳。 萧挺慢慢地往里走去,越往里面,阴气越重,雾气越浓,走到中段,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都是层层白气,围绕身周。 前方,忽然白气往两边分开,走出一人,身穿紫衣,斯文的像个读书人,正是萧挺掉落悬崖后,再没见过的伊成起。 两人再次见面,都有些吃惊,萧挺往后退去,如果不在这里见到,她应该很是平静,可是在如此情景之下,白气陡然分开,这不得不让她心惊不已。 伊成起看见她也有些吃惊,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右手成拳,不受控制的紧了紧。 萧挺也往他的右手看去,自己手中没有鬼哨,暂时不能控制阴灵,可是这里就他们两人,不是自己,只能是他,而他的右手,似乎看上去有些不自然。 萧挺直到退到了石壁,才停住了脚步,视线还是停留在伊成起的右手上,直到此时,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招呼。 伊成起也察觉到萧挺的眼神,眼角瞟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阴气,嘴角微弯,左手抚上了额头,轻轻拍了怕,问道:“萧挺,你怎么来了?” 他不知道萧挺体内阴灵之事,他来这只是试着操控鬼哨,他不懂悟灵,当时拿到鬼哨,只是觉得这东西有用,便去苍山请教了一人,才稍稍懂了些皮毛,苍山那人建议他去鬼坳之中,多去操控一番。 萧挺靠着石壁,双手手掌贴着石壁,慢慢的往下滑去,脸颊上竟流下了汗水,道:“鬼哨,怎么在你这,你不是说你没找到吗?” 伊成起的右手倏地一抖,手心冒出了汗,抚着额头的左手,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青筋在突突直跳,半晌,才道:“我后来去找的时候,才看到的。” 萧挺睁大了眼睛,嘴角抽搐,厉声道:“胡说,你胡说,后来,什么时候的后来?” 伊成起继续抚着额头,缓和了下心绪,道:“就是,你掉落悬崖的后来。” 萧挺提高了音量,大声道:“你还在骗人,那处是朱家重地,朱家一旦出事,小屋自动会关闭,而且会有重兵把守,你想进去,插翅都难。” 萧挺说的不假,她也是后来才知,朱家宅院但凡有事,有两处会有屏障自动显现,一处就是关闭他们的小屋,为何是这里,小屋内杀人无数,阴气深重,朱悉亚会防止事情败露,便设了屏障。 还有一处是悬崖崖壁的洞口,就是萧挺掉落悬崖,被拍进去的洞口,洞内尸体无数,也是个阴灵覆盖之地,郎千文用了一根解灵绳,才把萧挺从洞里拽了出来。 伊成起还想争辩,听到这话,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的看着萧挺,思索片刻,绷紧的肩头垮了下来,脸色松弛,放松的走了过来,道:“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胡说了,也蛮累的。” 他说完蹲下了身,看着脸色煞白的萧挺,将右手手掌的鬼哨,放到了左手手心,关切道:“你怎么了?” 萧挺摇着头,警惕的看着他手中的鬼哨,脸上的汗水依旧在不断的沁出。 伊成起右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方手帕,绕在了手上,仔细的为萧挺擦去了脸上的汗水,皱着眉,问道:“你是不舒服,是看见我,还是别的?” 突然,他手心的鬼哨自行动了动,响起了一段高亢洪亮的哨音,划破了鬼坳中的阴气,两人四周的白气募的往后退去,就连对面的洞壁,也看得清清楚楚。 伊成起托起手掌,抬眼看了一下萧挺,柔声问道:“是你?” 萧挺摇头,伊成起这才放下心来,垂下了手,继续直视着萧挺,发觉她的双眼之上,竟有薄薄的雾气,抬手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萧挺看不到,因为这是她体内的阴灵在作怪,本人是看不到的,但她知道,因为她现在身体里异动不止,像是有一股气要从自己的七窍中冲出去,自己又在拼命压制,所以才会全身冷汗频出,虚脱无力。 伊成起掂了掂鬼哨,鬼哨刹那间停止了吹奏,他发现,萧挺的漆黑眸子上,那层薄雾不见了,他不傻,这时他知道了,萧挺体内肯定有恙,不是生病,而是阴灵附体了。 一开始,他想扔了手中鬼哨,就在挥手扔出去的一刹那,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攥紧了哨子,心里另一个念头出现了,他不自然的伸手挥去,似乎想把这个不该有的念头挥去。 萧挺感到体内的阴灵恢复了平静,双手撑着地面,艰难的让自己坐好了,手指捋了捋额前的黑发。 这时,她的发丝贴着皮肤,眸子水波流转,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微泛起了一点粉红,在伊成起看来,是一种别样的美丽,就似湖海之中,滴落一滴水滴,荡漾在心底的一道涟漪。 伊成起呼吸一滞,双眼火热的直视着萧挺,左手的鬼哨再次响了起来,这次的哨音不是自行响起,而是他有意所为。 萧挺的眼睛亮了亮,就像一点火星,点燃了他胸中的一团烈火,他的右手,触碰上了萧挺细长的脖颈,手指一顿,冰凉的触感,并没有浇灭他心里的灼热。 他俯身凑近,被萧挺的手用力往后一推,萧挺一直紧紧的盯着伊成起,鬼哨再次响起后,她体内的异动又开始了,又一次陷入一阵无力抵抗之中。 第 58 章 鬼坳 萧挺伸直了手臂,隔在了两人中间,颤声问道:“伊成起,你想干什么?” 伊成起也未把自己的目光从萧挺脸上移开,他专注的看着萧挺那双眸子周围的薄雾,层层叠叠,缓缓漂浮在两人中间,他被阻隔在一米之外,也许蹲的累了,他坐了下来,手中更用力,鬼哨的声音更凄厉。 随着哨音的持续,萧挺的手臂缓缓的垂了下来,眼中的雾气更浓,右腿屈起,手搁在了靴筒上,五指压在了一把尖刀的刀柄上。 这把尖刀她用过,八岁之时在魔山杀了怪兽,此后没再使用,饶是如此,她一直随身携带,从未离身。 在鬼坳之中,仙剑不能发挥效力,她便想到了用刀,尖刀为普通利器,虽功力不大,也能防身。 她从未有过要伤害伊成起的想法,但是看到伊成起突然如此,让她不得不心中胆寒。 萧挺的声音很轻,道:“伊成起,你不能想些有的没的,我知你是善良之人,你救过我,但也不能如此,因为我没有伤害过你。” 伊成起神色微凛,左手一抖,鬼哨险些掉落,哨音戛然而止,身体往后一仰,右手撑在了地上,才险险坐住,拍了拍自己的天灵盖,突然皱起了眉,问道:“为何你伤害过我,才能如此?” 萧挺眼前的雾气消散,五指也离开了刀柄,茫然道:“我刚才这么说了?” 说着,她扶着石壁,费力的站起了身,那把刚刚稍稍拔出的刀柄,一道寒光闪过,又落回到了靴筒之中。 伊成起依旧坐着,只觉得一道寒光,顺势看去,竟是一把尖刀,又细又长,心中恼火,刚刚才消失了大半的戾气,又升腾了起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萧挺虽然站起,依旧靠着石壁,准备往前走去,猝不及防,被伊成起的双手摁住肩头,伊成起厉声喝道:“你竟然想杀我?” 萧挺被他如此一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我想杀你?” 话音刚落,伊成起一手松开,弯下腰去,一把从她的靴筒里拽出了那把寒光粼粼的尖刀,在她面前扬了扬,道:“你还否认不想杀我?” 萧挺气极,道:“不是你刚才那样,我会想到这把尖刀,我没事想杀你干什么?” 当啷一声,伊成起将尖刀往身后一甩,尖刀掉落在了远处,也淹没在了白雾之中。 萧挺不想再与他理论,再次往出口处走去,伊成起站在她的身后,寒声道:“你就这么想出去,那你进来想干什么?” 萧挺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道:“我进来,是有我的事情,这事我不想与你说。” “是你体内阴灵的事情吧?” 萧挺身体僵了僵,道:“你怎么知道?” 伊成起托起鬼哨,哨音随之又一次响起,他得意的道:“有了这个,怎么会不知?” “你是如何会悟灵的?” 伊成起道:“有人教我的,你不要猜测,不是你认为的谁,我也不能告诉你。” “你对我三番五次用这个,你想如何?” 伊成起快步走了过来,萧挺随之而退,转身即走,可是哨音源源不断响起,她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看着离得很近的出口,最后靠着石壁,缓缓的坐了下来。 伊成起又走近了她,手中继续运用灵力,另一只手轻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轻声且柔和的道:“我对你一直有意,你也知道,以前不敢对你用心,自从知道上一辈的事情乃是妄言,我就有了念头。我要娶你。” 萧挺抿着下唇,抬起一手,重重的打掉了他的手,恨恨道:“请你尊重我。” 伊成起的手僵硬的悬在半空,片刻后收了回来,道:“好,我会的,不过等今天过后,我会很尊重你。” “你……”萧挺习惯性的去摸靴筒里的尖刀,结果摸了个空。 伊成起见状,微微笑了笑,道:“还真是习惯。” 萧挺此时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阴灵在她的体内经脉处四处游走,疯狂跳动,一阵嘶哑的叫声从她的喉咙处冲了出来,整个人软软的躺在了地上。 伊成起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跪坐在了一边,右手的手背在萧挺的脸颊上轻柔的抚摸着,慢慢的游走到了她的颈项处,正欲探向她的锁骨,忽听一个刀尖擦过地面的声音。 伊成起陡然转身,循声望去,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身影站了起来,正往这边走了过来,少女一身粉色纱裙,面容娇俏,正是他的妹妹伊成洛。 伊成洛手中拿着被他甩到一边的尖刀,喊了一声:“哥,你这是?” 伊成起的脸沉了下来,道:“成洛,你来这里干什么?” 伊成洛看着伊成起放在萧挺颈项处的手,正色道:“哥,你不能这样,她又不情愿。” 伊成起收回了手,道:“你怎知她不愿,你也知道,锋地喜欢的是她,对吧?” 伊成洛的脸霎时变得惨白,道:“这个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从不强求锋地喜欢我,我也希望你不要强求萧姑娘。” 伊成起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叹了口气,道:“妹妹,我从没发现你这么高洁,我就不相信你心里不难过。” 伊成洛手中摆弄着尖刀,嗫嚅道:“这是我的事,哥,你别忘了,萧姑娘救过我,你不能这样对她。” 伊成起哼了一声,道:“我还救过她呢,她就算报我,也要舍去点什么,她现在是朱悉亚的女儿,朱悉亚人是死了,但名声大不如前,坏透了,还有谁肯娶她,我娶她,要她,她就冲着报恩,也要心甘情愿。” 伊成洛不可思议的看着哥哥,诧异问道:“哥,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喜欢的吗,你这样,就是占有,我看你,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喜欢男人比较好。” 伊成起大声喝道:“滚开,对你哥说出这样的话,一个姑娘家家。” 伊成洛觉得他不可理喻,走近了昏迷不醒的萧挺,将她护在了身后,神情凛然的看着他。 伊成起大概也不想在他妹妹面前,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大步走出了鬼坳,道:“你有本事就在这里陪着她,你们俩今天就别想出去。” 听着伊成起远去的脚步声,伊成洛把尖刀搁在了一边,微微晃了晃萧挺,见她还不醒,心中一惊,晃得更为厉害,喊道:“萧姑娘,你醒醒。” 萧挺还是没醒,伊成洛只能勉为其难,把她扶的坐了起来,手臂架住了萧挺的胳膊,咬紧了牙关,将她拽的站了起来,刚往前才走了几步,双膝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心道,还有几步,快到出口了。 伊成洛半拖半拽的把萧挺拖出了鬼坳,可是再没力气拖上山,只能将她靠在一块石头处。 许久之后,没有了鬼坳阴气侵扰的萧挺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了伊成洛,本来就惨白的脸,更白了。 伊成洛歉意的朝她笑了笑,温和道:“我哥他走了,应该不会回来了,他没对你做什么,我保证。” 见伊成洛信誓旦旦的举起二指,萧挺手撑着石头,坐了起来,道:“没事,我相信你。” 伊成洛放下了手,微微笑了笑,刚想开口。 萧挺肃然道:“谢谢你!” 伊成洛神色一怔,神态稍稍有点拘谨,道:“我才要谢谢你,上次的事!” 萧挺也笑了笑,道:“哦,没事。” 伊成洛道:“你是个好姑娘,锋地喜欢你,我觉得是应该的,换我是个男人,我也喜欢你。” 萧挺倏地挺直了腰背,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小声的道:“对不起!你也是个好姑娘,我是不是伤害了你?” “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的,这个事情没有谁对得起对不起的,更谈不上伤害一说。” 这时,不远处,有人走近,锋地和龚林乐并肩而行,听到有姑娘的说话声,两人齐齐顿住了脚步。 “不过,我会,我最后是要回山里的,我在这里,我觉得,唉。”萧挺似乎觉得说不下去了,就不说了,抬头看着已经昏暗的天空,和此时同样昏暗的心情。 听到她的那句要回山里,锋地的眉尖抽了抽,抬手拍了拍胸口,龚林乐不解的看着他。 伊成洛见萧挺不想说,也不追问,道:“你一会稍稍好些,就出滨山,在这之前,我会陪着你。”于是也理了理纱裙,坐在了地上。 萧挺看了一会天,又回头朝鬼坳的出口看去,里面阴森可怖,白雾弥漫,喃喃道:“我现在的样子,是报应,龚拂阑的事情,我对不起龚林乐,被阴灵入了体,也是应该,至少他们都是一家人。” 萧挺苦笑,伊成洛则听的云里雾里,龚家的事情她也听说过,怎么会和萧挺有关系,但她不是好事之人,也没开口询问。 这时,轮到龚林乐眉峰蹙起,右手紧握,五指成拳,刚想对着石壁砸了过去,被锋地一把攥住。 萧挺艰难的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伊成洛跟着站了起来,扶了萧挺一下,担心问道:“萧姑娘,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萧挺点了点头,道:“走吧,在鬼坳这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先不着急走,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对不起我了。” 说完,两个修长的身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一个白衣人和一个红衣人,红衣人是龚林乐,白衣人自然是锋地。 伊成洛看到了锋地,脸色顿时有点羞赧,看了看萧挺,没有似从前跑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只是上前了几步,又顿住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次倒是锋地走近,朝她笑了笑,道:“伊成洛,你怎么下来了?” 锋地没有去看萧挺,龚林乐却直愣愣的走了上去,刚才的话是他问的,自然是要找萧挺问个清楚。 伊成洛犹豫着道:“刚刚萧姑娘,有点事,我正好撞见,所以就在了。”说完就把视线转向了萧挺,眼神里满是愧疚。 有点事,她自然是不会说的,毕竟是亲哥哥做的事情,内心觉得很是不堪,再说,对面站着的是锋地,那就更不能说了。 但是,换作以前,锋地不会太在意,现在的锋地很是敏感,他从伊成洛眼睛里看出了满满的歉疚,猛地转头看向萧挺,看到的是她微微散乱的头发,和似乎有点松开的衣领,还有衣领处白皙的肌肤。 锋地似乎联想出了某个画面,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满身的火气没处撒,在原地转了几圈。 伊成洛连忙抓着他的手臂,道:“锋地哥哥,哦,不对。” 她现在也很慌乱,像以前一般,习惯的抓着锋地的胳膊,却被现在很是抓狂的锋地猛地甩开,呆呆的站在了一边,委屈的道:“锋地哥哥,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不会发生的。” 萧挺站在一边,倒是镇定自若,龚林乐回头看着他们,他没注意伊成洛一开始说了什么,所以他很不可思议的看着这边,不知发生了什么。 锋地这才站住,双眼微微血丝浮现,喘了几口气,道:“你说什么,我要她说。” 萧挺一言不发,看着这边,她不能说什么,伊成起虽是对她有了轻贱的动作,但也是没有得逞,再说她也不想锋地和伊家之间,起什么冲突。 伊成洛晃着双手,又道:“没有,她昏迷了,好像不舒服,她不知道,不过我一直在,没有发生什么的。” 锋地还是有些晕眩和恍惚,这才想起萧挺的体内阴灵,稍稍平复了下心绪,走了过去,伸手想去帮她理一下领口,刚刚碰上领口,发觉不妥,又撤了手,道:“衣服整理一下。” 萧挺低头看去,抬手拢了拢衣领,发觉头发也有点乱,扯开了发带,含在嘴里,瀑布般的黑发,垂了下来,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有星光闪烁。 锋地怔怔的看着她,须臾后咬着牙齿,转过身来,看到伊成洛也在整理衣领,立即走远了。 龚林乐似乎察觉出这三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最先的疑惑,也没有追问,扫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锋地,问道:“没事吧,既然找到人了,我们该走了吧。” 锋地抬了抬手,僵硬的悬在了半空,片刻后垂了下来,道:“那走吧,你叫上她们。” 龚林乐咦了一声,也没多问,挥了挥手,道:“我们该走了。” 四人上了山,锋地走的很慢,龚林乐挨着他走着,开始走的很快,发觉锋地的脚步较来的时候放慢了很多,无奈也放慢了脚步。 走到滨山山脚下,锋地转过了身,伊成洛还是稍稍扶着萧挺,道:“我该回去了,你们不去我们家,是吧?” 她试探的看着锋地,看到锋地已经恢复了平静,松开了扶着萧挺的手,后退了几步,道:“那我走了。”说完后朝萧挺笑了笑,上山去了。 锋地没有动,也没有看萧挺,只是看着伊成洛远去的背影出神。 萧挺抬起了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没有说话,抚了抚额头,往山下走去。 龚林乐看了看锋地,见他依旧没有动,摇了摇头,也往山下走去。 第 59 章 出卖 一路无话,没多时,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龚林乐四处张望,喊道:“前面有座小庙,要不我们先进去躲躲,这雨,我看一会要大。” 萧挺也举目望去,不远处确实有座庙宇,无人进出,突然,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梢之上,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水珠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那只手为她挡住了接下来落下的雨丝。 这只手的主人抬起了另一只手,似乎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抬了一半,又放了下去,道:“先进去吧。” 龚林乐首先跑进了庙宇,飞快的用眼神扫视了下四周,是一座废弃的破庙,颓败不堪,地面狼藉,满是灰尘,他随手拉了一手的蜘蛛网,骂道:“真他妈的晦气。” 骂完,他没有再走进,坐在了门槛上,房檐上稀稀拉拉的往下挂着雨线,打湿了他的衣摆,他也没有在意。 后面两人小跑着进了小庙,萧挺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门槛的龚林乐,惊异之余,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这是见面之后,萧挺说出的第一句话,龚林乐忽的又想起了她说的那句对不起自己的话,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突兀的蹦出了一句话,道:“你到底对不起我什么?” 萧挺的身体晃了一晃,手扶上了门框,张口结舌了一会,才道:“我。” 锋地站在她身后,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我什么,是我们,好吧,进去再说。” 锋地的手没有松开,搀着萧挺走了进去,刚一踩到地面,扑簌簌的灰尘飞起,他们这才知道,龚林乐为什么坐在门槛上,不进去了。 小庙应有多年无人照看,庙门破裂,很是荒凉,就似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垂垂老矣,孤苦无依。 萧挺拂去了锋地的手,走了进去,锋地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的看着萧挺,以及在她衣摆处飞舞的灰尘。 他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降到了冰点,回身看去,雨点噼噼啪啪,地面坑坑洼洼。 待他回过神来,萧挺将小庙打扫干净,就连悬挂着的蜘蛛网都拉掉了大半,已经靠着房柱坐在了蒲团上。 锋地也坐在了门槛上,悠悠的看着庙内的陈设,龚林乐诧异的转头看他,问道:“你怎么也坐在这里?” 锋地道:“确实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不过我觉得你这么些天在家呆着,估计也能想个八九不离十了。” 龚林乐似乎有了不堪回首的回忆,声音发闷,问道:“你们,是利用了我?” 锋地用手抹了抹脸,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嗯,事后,我们也觉得做的不对,对不起了。” 龚林乐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松了口气,讷讷道:“你们只是没说而已,还是我亲手将那颗药塞进了父亲的嘴里,追根到底,还是我的错,怨不得你们。” “封五翼的阴灵,是我们操控的,她伤了你父亲,是我们操控的。” 龚林乐看着坦然陈述实情的锋地,颤抖着问道:“那封五翼的阴灵,去哪了?” 锋地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萧挺,道:“就在这里?” 一声炸雷响过,大雨瓢泼而下,龚林乐张大了嘴,虽然他在廷家听郞千章说起,但还是没有相信,将信将疑的跟着锋地来了这里,他看了看倾盆的大雨,也看向了萧挺,道:“哪里?” 他猛地站起了身,警惕的左右张望,锋地抬手指了指萧挺,道:“就在她的身体里面。” 龚林乐再次被吓到,身体颤抖不止,大声怒道:“你明知道在她这里,为何把我叫来。” 锋地肃然看他,道:“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吗,就带你来了,再说她体内的阴灵,或许你能把她引出来。” 龚林乐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大雨之中,感到一丝凉意,又往前迈了几步,走进了小庙,神情紧张的看着萧挺,喝道:“引出来,引出来把我杀了,锋地,你在想什么呢。” 锋地道:“龚林乐,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她,也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 这时,萧挺睁开了眼,她是听到了他们说的是自己,才睁了眼睛,却把龚林乐吓了一跳,转身看了庙外一眼,大雨依旧滂沱,却见庙外一边有一间小屋,可能是以前打杂住的,便大叫一声,飞快了跑了过去。 锋地无奈,没有拦他,呵呵一笑,走进了小庙,四平八稳的走到了佛像之前,双手合十的默念了几句,心中却想,龚林乐的多疑,真是让人震撼。 萧挺也站了起来,把蒲团移到了佛像前面,跪在蒲团上,对着磕了几个头,虔诚的看着佛像,锋地也拿了个蒲团,也和她一般,连磕了三个头。 萧挺没有去看锋地,依旧看着佛像,问道:“你跟他说了?” 锋地磕完头,侧脸看着萧挺,道:“嗯,说了。” “对,总要说的,他一直等着我们这个答案。” 锋地突然失声笑了出来,神色却有些苦涩,道:“相对于要确定自己是否亲手杀了亲生父亲,他还是更在乎封五翼的阴灵,对他进行的报复。” 萧挺道:“你还是在利用他。” “没有,这样对他也有好处,与其日思夜想,惶恐担心,还不如亲眼看到自己所担心的事情,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 两人一同看着佛像,陷入了一阵沉默。 锋地道:“你在佛主面前,能说实话吗?” 萧挺道:“我什么时候,说的不是实话?” 锋地仍然跪在蒲团上,转了个身,脸冲着萧挺的侧颜,道:“好,我想问你,你为何要将廷赛威体内的阴灵,转移到自己的体内。” 萧挺偏头看着他,此时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神采,道:“他是我哥哥,亲哥哥。” 锋地不太相信,问道:“没有别的想法?” 萧挺道:“还有,什么想法?”眼神里带上了迷茫和不解。 锋地的手摸向了她的额头,萧挺本能的往后一缩,那只放在她额上的手,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她的皮肤冰凉,而是她太自然的些微退缩。 锋地收回了手,正色问道:“你是朱悉亚的女儿,朱悉亚杀了这么多人,十多年前的事情他是主谋,你是不是会背着对两家人的愧疚做事?” 萧挺睁大了眼睛,随后垂下了眼帘,嗫嚅道:“没有,不会!” 回答含糊其辞,毫无自信,神态也恹恹没有精神,看着这样的萧挺,锋地心中火起,双手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晃了几晃。 萧挺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晃,差点栽倒,不过被锋地死死抓住,她也没倒下去,无力问道:“你干嘛?” 锋地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清亮的声音微微带了些沙哑,问道:“你没事吧,我说的是你的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挺摇头,但是苍白的脸色难以掩盖她在鬼坳时受到的阴灵侵蚀,道:“我的那只鬼哨,在伊成起那里。” 锋地愣住,手中的力量减弱,带着轻柔,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找不到了吗,怎么到了他的手里。” 萧挺解释道:“那次我关的小屋,伊成起被关进了另一间,我用了鬼哨,朱悉亚把我的鬼哨踢飞了,之后我就没找到,不过,也问过他,他说没有看到。” 提到伊成起,锋地联想到了伊成起方才可能对萧挺做的事情,虽然伊成洛信誓旦旦表态没有,但还是心中恨恨,冷哼了一声,道:“在鬼坳里,他就是用的鬼哨,对你,对你。” 对你说了两遍,锋地也觉得难以启齿,随即住了口。 萧挺突觉体内一震,仰头望去,朦胧的看到庙宇的顶上,像是有只眼睛在看着她,她定睛望去,那只眼睛却消失了,心道,难道是幻觉,也可能是阴灵在作祟。 锋地的手还放在萧挺的肩头,萧挺依旧看着穹顶,神游似的站了起来,用力扒开了锋地的手。 锋地见她动作用力,心里感到一阵恶烦,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碰你?” 萧挺没有回答,径直往佛像后面走去,小声喃喃道:“眼睛。” 锋地紧随其后,把她扳了过来,看见她的双眼四周,漂浮着一层似梦似幻的雾气,不禁走了神,不过立刻又被萧挺挣脱开来。 萧挺感到一阵晕眩,抚了抚额,心道,我怎么了,你为什么老是碰我,不许碰我,难道你要用绳子勒我吗? 她这样想着,脱口道:“不要碰我。” 闻言,锋地身体一僵,生硬的问道:“你是不喜欢我碰你,是吗?” 萧挺已经走到了佛像后面,靠着站定,眼前没了那只迷幻的眼睛,顿时回过神来,茫然问道:“什么我碰你?” 锋地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还债?” “还债,什么还债?” 锋地终于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这是他进了这里一直想问的,他定了定神,道:“你帮廷赛威解了阴灵,是不是觉得你有愧于廷家,所以才这么做的。” 萧挺矢口否认,道:“没有!”但是她黯淡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眼神里满满的愧疚,掩盖不了她真实的想法。 现在尤其敏感的锋地,就像刚刚看出了伊成洛的歉疚一般,也看出了萧挺眼神里的另一种更为强烈的愧疚,他愤然的一掌拍在了已经发灰的墙壁上,白灰粉尘砰然扬起,迷了他的双眼。 突然泪意上涌,他不禁用手抹了抹眼睛,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抚着他的脸颊,想把他脸上的灰尘抹去。 锋地依稀间看着萧挺的漆黑双眸,依旧带着浓浓的歉意,还放在眼睛上的手,猛地往下一拍,拍开了她的手。 萧挺一惊,往后退去,靠在了墙边,惊疑不定的看着锋地。 但是她不知,此刻的锋地最看不得她现在的样子,锋地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寒意,道:“你对我是不是也是如此?” 萧挺刚想开口辩解,庙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座小庙,锋地清隽的脸上,带上了一股狠劲,双眼赤红的看着她。 又听锋地更为森寒的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你有愧于迭家,有愧于我,才不拒绝我,可是刚才,你在迷糊之间,说了你最想说的话,是不是?” 萧挺很想说没有,又感到一阵眩晕,踉跄的扶着墙壁往后退去,好不容易站定,却被大步上前的锋地搂了个满怀。 锋地将她从墙边拉起,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双臂越箍越紧,恨不得把她搂进自己的身体里。 萧挺的脸被他摁在了胸口,一阵憋闷,艰难的把脸扬起,却对上了锋地直视她的双眼,正想说,你搂的太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还没开口,锋地的双唇已经贴上了她的额头,慢慢滑落,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滑过她的下巴,不停的呢喃道:“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锋地吻过了萧挺的整个脸颊,柔软的触感,就像是带着暖意的阳光,温暖着锋地冰凉的心,和萧挺冰凉的身体,最后锋地在她的唇上停留,四片唇瓣不停的摩挲,还在小声的道:“全是我的,不许别人碰你。” 萧挺的心里嗯了一声,却没有发出声音,锋地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睁开了眼睛,把她往后一推,轻轻的将她靠在了墙上,自己也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为什么不反抗,不是不喜欢我碰你吗,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嘶声吼着,像把胸腔里的那团怒火都发泄出来一般,又怒声道:“说啊, 你说要回山里,是你的师父所在的山里吗?” 萧挺没料到他听到了这句,也不否认,嗯了一声,随即就蹲了下来,没有抬眼看他。 锋地呵呵笑着,道:“我知道了,在你回山里之前,我对你的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是吗?” 萧挺闷闷的道:“没有。” 锋地一脚踹在了墙上,白色的靴子落的满是灰尘,他用手掸了掸,似乎要将心中的阴霾尽数掸去,随后又是一脚,这次他没有去掸,愤然道:“这尘世间,没有了值得你留恋的人,东西,还有事情,是吗?” 留恋的人四个字,他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说出了这句话,他捂上了自己的眼睛,转向了别处,此时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道:“要不这样,你真的想还债,给我生个孩子吧,此后,我们就两清,你再不欠我们家,再不欠我了。” 萧挺也许是真的不想在这世间呆了,尘世太复杂,她以前一直想复仇,想法很纯粹,爱恨情仇,无非于此。 可是自从她听到了那句话,她掉下悬崖之时,王豫宛说的那句话,太过震撼,我是朱悉亚和王豫宛的女儿,我竟然是朱悉亚的女儿,在坠落悬崖的一刹那,她感到了一阵庆幸,我快要死了,这样的话,真的还不如死了,如此真好。 她又进了一个阴森无比的山洞,洞里全是尸首,令她毛骨悚然,她知道,这是朱悉亚的杰作,一阵恶寒,看着还是活着的自己,嫌弃万分,想着自己身上流着的血脉,竟有一半是朱悉亚的。 她趴在众多尸首中间,畏惧胆寒的让她全身发抖,身体渐渐发冷,直至冰凉透骨,就连嘴里,都吐不出一丝热气,她很是高兴,似乎意识到了死亡的到来。 她又似乎有些不甘心,想起了那个叫锋地的男人,他应该是叫迭无间,他是迭稳豫的二儿子,他为什么叫迭无间,又为什么叫锋地。 在她眼神迷离之时,却看到了一根绳索从洞口,远远的甩了进来,绳子一端就在离她脚边几步远,她只需稍稍往后挪一挪,就能够到绳子。 她呆呆的看着绳子,看了许久,最终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一切,战胜了她对世间的厌烦和无奈。 现在,她听着锋地对她说的这句话,竟然很是认同,似乎本该如此,理所当然,正想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锋地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往外大步走去,道:“我随便说说,你不用答应我。” 第 60 章 幻觉 萧挺看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大声喊道:“你等下!” 庙外大雨哗啦啦的下着,雷声轰隆作响,盖住了她的喊声,同时,佛像的眼睛陡然睁开,像极了她方才朦胧中看到的那只,睫毛纤长,顾盼生辉。 她没有直视着佛像,但是有一种感觉在告诉她,眼睛睁开了,她仰头看向那只在佛像脸上不太和谐的眼睛,此时,眼睛飞了起来,越变越大,重又回到了庙宇的顶上。 萧挺揉着眼睛,佛像依旧如先前那般,正襟危坐,神情肃然,直视前方。 她这才松了口气,刚想抬头继续看顶上的眼睛,那只美目却似千斤山石般压了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低,她惶恐的连连后退,还没到门槛,人就飞了起来。 庙外,锋地走在雨中,大雨冲刷着地面,扑天盖地的向他砸来,他浑然不觉,似在梦游。 一阵怪叫声响起,小屋门口的龚林乐惨叫道:“眼睛,阴灵的眼睛。” 锋地猛地被叫声惊醒,迅速回身,看到萧挺已经飞了起来,正往自己的方向而来,而她的前方,有一只诡异的眼睛,正向她砸了过来。 心道不好,锋地飞身上前,就在眼睛要把她笼罩的时候,锋地一把搂过了她的身体,向屋内退去。 龚林乐见两人往小屋而来,又惨叫道:“你把她弄进来干什么?” 锋地见他还站在门口,一把推开了他,进了小屋,怒喝道:“不进来,你觉得我们要去哪里?” 龚林乐脸色一白,往门边靠去,又见那只诡异的眼睛向自己扑来,一缩脖子,也退进了小屋,木门被锋地一脚踢上。 屋内只有简单的一张木椅,一张木桌,桌上书卷翻开,露出发黄的书页,再无其他,椅背上随意搭着一件黑色的长袍。 锋地和龚林乐对望了一眼,锋地把萧挺放到了地上,两人齐齐朝她看去,萧挺头发散乱,神情错愕,不停问道:“那是什么,是什么?” 锋地见她并无异样,顿时松了口气,龚林乐还是很紧张的看着萧挺,站在了锋地的身后,也问着同样的问题:“这是什么?” 见状,锋地不加理会,因为他也不知道,起身朝窗外看去,雨声依旧狂暴,疯狂的击打着地面,而那只眼睛,已然消失了。 龚林乐也走了过来,探头望向窗外,嘟哝道:“怎么又不见了,太玄乎了。”说着他拔出了佩剑,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锋地扫了他一眼,问道:“你在干什么?” 果真,龚林乐把剑横在面前,并没什么用,佩剑应该横在他的身后,站了一会,只觉得后脖颈发凉,回头看去,顿时张大了嘴巴,剑尖同时调转方向,指向了身后的萧挺。 萧挺已经站起了身,发带已经松散,黑发垂落,只是如此,并无异样,可是让人心头发凉的是,她的周身被一团黑气笼罩。 龚林乐手中的剑不停的发着抖,哆哆嗦嗦道:“我怎么感觉,阴灵来了。” 此时,锋地也转过了身,拨开了剑尖,挡在了龚林乐的面前,柔声问道:“萧挺,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萧挺木讷的摇头,她只能摇头,不能将体内的痛苦说出来,她无法运转灵力,来抵抗疯狂在身体里游走的阴灵,她更不能说话,只要一张口,就感觉阴灵会出来,撕碎了对面的龚林乐。 她强力压制着阴灵的喷薄而出,指了指锋地的身后,挥了挥手,随后就捂住了嘴巴,皱着眉头,身体随之颤抖。 锋地上前抱住了她,偏头对龚林乐道:“你先出去,在这里恐怕对你不利!” 龚林乐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恍然大悟般的大叫一声,飞快的推门而出。 锋地又一脚关上了门,左手抚上萧挺的后背,右手拉下了她捂着嘴巴的手,道:“不要压制,让她出来。” 唯恐萧挺担心,他搂着她靠上了木门,后背紧紧的贴着,催促道:“你,快喊出来!” 萧挺突然捂上了自己的腹部,靠着锋地的胸口,慢慢的滑落下来,在自己的腰带上一阵拉扯。 锋地会意,干脆利落的拉下了她的腰带,外衣随之散开,一阵狂风从窗外吹入,桌上书卷哗啦啦作响,椅背上的黑色长袍已经吹落在地。 而令锋地瞠目的是,萧挺单薄的中衣衣角飞起,瞬间又垂了下来,他看到了,纤瘦腰肢处的伤口,已好的一点伤疤全无。 短短几天,偌大一个伤口,深的让人看着心惊,可是现在看去,竟似未曾受过一点刀伤。 衣角还在狂舞,萧挺连忙将自己的外衣裹紧,还是捂着那处伤口,鬼使神差的去捡那件掉落在地的黑色长袍。 锋地去关了窗户,谁知窗户关上,门又被吹了开来,他再次走到门口,龚林乐已经跑回了小庙,瞠目结舌的看着这边小屋。 锋地发现,对面的小庙没有一点风吹,而这边竟是狂风大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身,看到的是震撼的一幕。 萧挺站在他的对面,狂风尽数朝她刮去,乌黑的长发随风乱舞,黑色长袍已经穿在了她的身上,没有扎上腰带,却一点没有散开,她单薄的身躯,在这宽大的外袍之中,看着很是和谐。 锋地心头微动,想要走近,突然,黑色外袍倏地从萧挺身上飞起,直奔小庙而去。 萧挺双膝一软,摔倒在地,锋地想去扶她,萧挺忙喊道:“她去找龚林乐了,你去救他,我没事。” 阴灵竟奇迹般的从萧挺身上出来了,找了个衣服作为宿主,锋地心道怪哉,来不及多想,夺门而出,直奔还在发愣的龚林乐。 龚林乐虽然表情来不及收敛,但是脑子已经回神,看着那件黑色长袍从萧挺身上飞出,直奔自己而来,心想肯定是带着封五翼的阴灵,飞速拔剑,斩向那件转瞬即到的黑袍。 黑袍飘来荡去,似少女般柔软无骨,每次都擦着剑锋而过,丝毫没有剐蹭和挑落,一番折腾过后,黑袍似乎不想多作纠缠,嗖的一下张开双臂,朝着龚林乐扑面而来,像是要包裹住他。 龚林乐收剑入鞘,左躲右闪,每次黑袍的光滑布料拂过他的皮肤,他都会觉得一阵入肉的生疼,在闪避之时,很是后悔当初在树下对封五翼所做的一切。 锋地飞奔而来,他并没拔剑,因为他看到了仙剑对这黑袍并无威慑之力,伸手欲抓,只听龚林乐一声哀嚎,栽倒在地,痛呼道:“黑袍伤人,不要抓。” 锋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并没有任何伤口,为何他说伤人,正在思索之时,黑袍呼啸而过,朝龚林乐面门扑了过去。 来不及想太多,锋地一把抓住了黑袍的一角,滑步往后,生生的把黑袍往后拉了距离龚林乐一丈之远,手心火辣辣的灼烧,换了另一只手抓住,举目往手心看去,安然无恙,原来是幻觉的疼痛,那么那只眼睛也是幻觉。 可是这件黑袍确实实打实的存在,他将黑袍甩在地上,象绳索般打了个结,黑袍才恹恹的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龚林乐瞪着黑袍,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盯着眼睛发酸,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放心,问道:“它当真不动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阵左摸右摸,倒腾了一番,才放下了手,自言自语道:“没有伤,怎么感觉这么痛?” 锋地将黑袍上的结又使劲拽了拽,直到确定它不会自行松开,道:“都是幻觉,包括那只眼睛。” 小屋里,狂风也停了,一切恢复了安静,萧挺也起身站了起来,看到了已经被掀到桌角的书卷,走了过去,拿起书卷,翻了翻,只是一本很普通的旧书,上面记载着市井杂谈,可是那件黑袍,着实让人起疑。 她迈出了小屋,来到了小庙门口,低头看了看已经被揉成一团的黑袍,准备弯腰去捡。 龚林乐还坐在地上,大叫一声:“你出来干嘛,你把我都害死了。” 萧挺停止了弯腰的动作,定睛看他,冷冷道:“你就这么怕死,为何当时要害人?” 龚林乐倒也不惭愧,正色道:“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我,你们当时也看到了,封五翼准备毒死我来着。” 萧挺道:“她确实一开始想毒死你,可是后来改了主意,把毒药倒掉了,可是被你顺水推舟,让她一开始的想法成了真,她对你还是留有余地的,可是你,并没有。” 龚林乐坦然自若的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襟上的尘土,扬着头,道:“她既然有了这个想法,虽然后来熄灭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想起,还是灭了干脆。” 听着的两人心里陡然生寒,相互对视了一眼,锋地问道:“封五翼的阴灵,是真的出来,还是假的出来。” 萧挺又把视线挪向了地上的黑袍,道:“确实出来了,我还是很奇怪,这一切发生的太诡异,就一件黑袍,就催生出了体内的阴灵,而桌上的那本书,却是一本很普通的市井书籍。” 其实,阴灵并未出得萧挺的身体,只是奇异的恢复了安静,这就让萧挺有一种错觉,以为阴灵已经不在体内。 而黑袍,并没有带上封五翼的阴灵,他们有所不知,这一切都是幻觉,包括这件黑袍的存在。 那本市井杂谈,并非一本普通书籍,而是郎家的祖传秘籍。 锋地忽的看向了龚林乐,走近几步,直视着他,道:“这座小庙,是你带我们进来的,我想问问为什么?” 龚林乐一怔,不知所以,道:“下雨了,前面有个小庙,我们就进来了啊,你觉得是我把你们引过来的,然后出现了这件黑袍,黑袍就来要我的命,难道我是有病,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锋地皱了皱眉,道:“难道是有人知道我们进来,故意把这件黑袍放在了这里?” 于是,萧挺捡起了黑袍,将它夹在了胳膊下,道:“我想知道,封五翼的尸首在哪里?” 锋地和龚林乐异口同声道:“对。” 然后龚林乐闭了嘴,他现在实在是不想提到封五翼,还有看到封五翼的尸体。 锋地继续道:“我们先找到她的尸首,或许就能知道是谁在搞鬼。” 他说完,向萧挺伸出了手,道:“你把这件衣服给我吧,放在你那我不放心,上面还有阴灵在,你的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晶毒,说不定可能还会进入体内。” 萧挺就直接将黑袍递到了锋地手上,道:“或许她的阴灵看到了她的尸体,才会物归原主。” 龚林乐双眼紧盯着黑袍,在锋地准备接过的时候,他一把夺了过来,捏在手里,一阵恍惚,道:“眼睛,我怎么听说过什么地方有眼睛?” 锋地和萧挺齐刷刷的看向了他,都静静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龚林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要不到我那看看,去乌砖吧。我怎么感觉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我是不是得罪了谁?” 锋地点了点头,伸出手,等着龚林乐将黑袍交回,道:“有可能,封五翼的尸体不会跑远,必定在乌砖某处。至于你得罪了谁,或者是谁知道了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大概都知道。” 他们竟误打误撞的猜出了阴灵的来处,锋地当着龚林乐的面拿出了乾坤袋,准备将黑袍装进去,忽然想到悟灵秘籍的残卷还在里面,就将它拿了出来,龚林乐直直的盯着,半天没有挪开视线。 看着锋地又将残卷装了进去,问道:“这是悟灵秘籍的残卷,迭家一直珍藏着的?” 锋地嗯了一声,抬眼看他,道:“你要看?” 龚林乐连连摆手,道:“我对这种不感兴趣,为了这两本破书,这么多年死了多少人,我可不干这种蠢事。” 确实,他这人惜命惜的厉害,整日就怕有人害他,这种对自己有半点伤害的事物,他是绝对不会去尝试的。 萧挺也不避讳在场的龚林乐,问道:“上半部,你毁了?” 锋地更是坦然,道:“没有,我分成了四本,放在了四个地方。” 龚林乐的好奇心盖过了他对悟灵的恐惧,问道:“哪四个地方啊?” 锋地抬眼瞅了他一眼,大方的道:“魔山,妖谷,鬼坳,还有炙江朱家,那个悬崖,据说叫什么?” 龚林乐略一沉吟,道:“那处,据说没有名字,要不,我们起一个。” 锋地见他没了刚才不堪的惨样,忍不住笑了笑,道:“好啊,龚林乐,你准备起什么名字?” 这时,萧挺却说了一句:“怪底!” 锋地笑了笑,龚林乐更是笑的前仰后合,道:“妖魔鬼怪,还真全了。” 三人之间,方才情绪中的悲伤和鬼魅般的恐惧,一扫而空,事情还要继续,一切等事情了结了再说吧。 庙外雨停了,只有被雨冲刷干净的地面,和小屋内的满屋狼藉,桌椅各自歪在了一旁,那本市井怪谈也被吹到了屋门口,自行合上,斜靠门框。 三人走出了庙宇,萧挺走在最后,瞥见了靠在一边的书本,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书页依旧泛黄,内容依旧市井,她再次翻看书页,仍是不得其解,便将书页拿在手中。 第 61 章 尖刀 三人再次回转了乌砖,也再次来到了龚家,一如往常,府邸依然开阔,只是人丁较之前更为稀少。 龚林乐已将青石的家眷尽数接回了乌砖,已经把这个家,真正的当成了自己的家。 刚回到家,龚林乐便只交代了寥寥数句,便和锋地出了门,没有带上萧挺,只是因为萧挺体内的伤还不明朗,阴灵如果再次附体,萧挺可能会收到或大或小的侵害。 萧挺也不强求,安然的呆在府宅的一座小院内,她并不想去别地,更不想去正厅,往事无需再想。 小院中,只有她一人,来了一位白衣人御剑而来,身材修长,容貌清秀,一身道袍,翩然而至。 萧挺一身黑衣,起身迎向了白衣道长,道长是位年轻男子,手拿拂尘,轻轻拂了拂宽大的衣袖,微笑的看着萧挺,两人站一起却也是相得益彰。 萧挺微微欠身,略施一礼,道:“师兄!” 这位便是萧挺在步脊仙山的大师兄望期,传说步脊仙山上有位道长,法力不凡,修为超人,但是从不下山,也不赞成弟子下山。 步脊道长贵庚多少,世人不知,他有七个徒弟,皆是男子,这世人倒知,还有一位关门弟子,是第八个徒弟,竟然是位女修,世人都不是很相信,因此,这可有可无的八师弟,还是小师妹,几乎没人见过。 步脊道长本是应一位仙门家族的宗主所托,收了这第八位徒弟,几年后,当这位宗主前来带走,步脊道长却没有答应,更没有让她露面,这事便不了了之。 萧挺便是步脊道长的第八位徒弟了尘,七位师兄皆唤她小师妹,了尘在步脊仙山中修炼十年,却一直想着家门不幸,和报仇之事。 步脊开始觉得她小小年纪,在山中修炼多年,定会断了世间仇恨,尘缘之事,可是在她十八岁时,还是如此,便知她尘缘未断,允她下山,待事情结束,再回步脊仙山。 而今,两年不到,步脊道长却差了大徒弟望期前来,萧挺甚是讶异,五年期还没到。 望期身形傲立,仙气凛然,微微点头,道:“小师妹,最近可好?” 萧挺与他两年未见,本是熟络之际,现在却有些生疏,讷讷道:“好!” 望期抬头扫了四周一眼,冷哼一声,道:“好个屁!” 萧挺心头一惊,道:“师兄,你出的仙山,就说这话。” 望期这才又看向了萧挺,走了几步,直到能拽起萧挺的手,才停住了脚步,萧挺一阵瑟缩,却也没有挣脱。 望期捏了半晌,用了一甩,又是冷哼一声,道:“世间之事,不过如此。” 萧挺茫然看他,张了张口,想要辩解,被他抢白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的身体好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师父也不会叫我来看看你到底如何,阴灵仍在,你倒是好,做了件好事,虽然没有像他那般几天便会倒下,你真得好好感谢你那亲爹,让你中了晶毒,才能抵抗的住阴灵入体。” 萧挺举起自己的手腕,有点不知所措,着急道:“大师兄,我以为,以为。” 望期又是一顿训斥,道:“以为,以为什么,就以为一件破衣服,能把你身体里的阴灵给弄出来,你来这尘世也有两年了吧。” 这时萧挺抢着道:“还没到。” 望期一甩手中拂尘,双手背在了身后,道:“嗯,这还明白,确实没到,不过还以为你多少有点长进,还不如我这个不入红尘之人。” 萧挺往后退了退,嗫嚅道:“那我只能,只能。” 望期叹了口气,又看了她几眼,道:“只能等死了,是吗,也是,我再不来,你也快了,不是进什么极乐世界,而是去厉鬼凶神所在的阴曹地府。” 听着这席话,萧挺气急,心想,大师兄怎么还这么毒舌,好不容易见次面,还是这么说话,别过脸去,都不想看他。 望期煞有介事的在她面前踱着步子,脸色阴郁的不停瞅她,萧挺被他看得不耐烦了,气急败坏的跺脚,道:“大师兄,你难道来这里,就是跟我说,我要死了是吧,你是来看着我死的是吗?” 望期又把手中的拂尘搁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双臂挽在胸前,正色道:“师妹,师父这次叫我带你回去。” 萧挺低下了头,老大不太高兴,道:“我这里事情还没办完,暂时不能回去。” 望期又哼了一声,道:“什么事情没办完,仇人都死了吧,就连罪大恶极的朱悉亚都被你们干掉了。” 他走近几步,带着一种邪魅的神情,揶揄着道:“难道师妹,在这世间,结下了情缘?” 萧挺脸上微臊,羞红了半张脸,眼泪差点气的没有掉出来,道:“师兄,你真是一句好话没有。” 望期继续正色,道:“没有其他,那就走吧,你现在这身体不能再拖了,起码回山里几天,让师父给你瞧瞧,你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再来也不迟。” 萧挺仍是踌躇不安,许久也没下定主意,被望期一把拽着,御剑前往步脊仙山而去。 锋地和龚林乐循着黑袍上的蛛丝马迹,来到了乌砖的一座小庙,这座小庙就是存放封五翼尸体棺木的庙宇,两人同时惊叹,这座庙,真的和他们先前所在的小庙,惊人的相似,佛像,小屋。 不相似的是,佛像背后,放着一只黑木棺材,通体发亮,木质沉重,确实是一只上好的棺木,锋地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龚林乐只觉胆寒,不禁看了一眼对面还在研究棺木的锋地,道:“这么那件衣服没了动静。” 锋地也发现了,他们原本寄希望于黑袍中的阴灵,找到了封五翼的尸首,便魂归原主,也就可以入土为安了,可是到了这里,原本一路上悸动不已的黑袍,恢复了安静,就如一件普通的黑袍。 锋地将黑袍甩到了棺盖上,甩成什么样,它还是什么样,一点也无动静,悄无声息的耷拉着。 龚林乐将手放在黑袍上,触碰了一下,陡然收回,道:“难道,阴灵已经进了棺木。” “不可能,棺木厚实,阴灵再怎么强悍,也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毫无动静的回魂。” 锋地说完一拍棺木,棺盖被用力推开,露出了封五翼的尸体,尸体保存完好,亦如生前,只是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勒痕。 但是两人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尸体上,而是被另一样物体夺走了视线,封五翼的尸体边上,放着一把又细又长,闪着寒光的尖刀。 刀身歪斜,倒在了尸体的小腿一边,就像有人不当心掉落一般,锋地这才想起棺盖似乎也有人动过。 龚林乐开始一阵胆寒,随着尖刀的出现,他紧蹙眉头看了一眼锋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看这把刀,这么眼熟?”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忍不住张大了嘴巴,道:“尖刀,尖刀。” 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把手伸进了棺木之中,却不小心碰到了尸体,腾的一下跳了开来。 锋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尖刀的刀尖上,刀尖上有隐隐黑气缭绕,龚林乐再次站在棺木一边,犹豫不决的问道:“阴灵,锋地,你见这刀熟悉吗?” 锋地这才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道:“嗯,你也觉得熟?” 话音刚落,庙外木门一声轻微的嘎吱响声传来,锋地一把抓起了那把尖刀,跑了出去,龚林乐紧随其后,两人走出庙门,见到一个黑衣身影从院门口一闪而过,而这个纤细的身影,对于锋地再熟悉不过。 龚林乐看了一眼锋地,又问道:“锋地,你觉得这人熟吗?” 因为他也认出了,这人就是萧挺,而那把刀也是萧挺在青石为了抵抗他的佩剑,用于防身,拿出来的尖刀,当时尖刀闪的是红光,让他记忆深刻。 当时锋地虽然从房檐下跃下,他们也停止了打斗,但他还是看见了萧挺将那把尖刀,插在了靴筒之中,他没有看见红光,却记住了刀柄上镌刻的两个字--了尘。 了尘,了却尘缘,现在看到了刀柄上如此醒目的两字,又想起了萧挺曾说过的要回山里,按在庙门上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脸色苍白。 这时听到了龚林乐的询问,锋地后背微微汗湿,重重点头,恨恨道:“熟悉!” 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但是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木门狂奔而去。 待他跑到门口,黑衣人已经消失了踪影,余光瞥见了远处空中,一白一黑两个小点,正欲仔细看去,小点也已消失不见。 望期带着萧挺去往步脊仙山,途中正巧路过小庙,萧挺本不知他们来了这座破败庙宇,当然也没往下看去。 却是望期觉察庙内有黑气缭绕,随口说了一句:“师妹,这里鬼气森森,你们这里,怎么这么多事情,让那些死去的人,入土为安不好吗,还要折腾他们。” 萧挺这才往下看去,道:“师兄,我要下去看看。” 话音未落,她就从剑上跳了下去,望期没有预料她会如此爱管闲事,见她如此,顿时气急败坏,也收回了剑,两人都落在了庙门口。 萧挺刚一站定,便开了门,木门吱嘎一声轻响,庙内两人说话,她已清晰听到,似乎是听到了锋地和龚林乐的交谈之声,谈论的是刀的事情。 她没多想关于刀,却多想了关于庙里面的人,她脑子一时空白,不知该不该进去,就定定的站在了门口。 见状,望期感觉里面有人,又见萧挺神情,想着这次下山,师父严令师妹必须回去,好不容易拉上了她,这半路可不能出点差池,让她跑了,回去不能交差,这交差是小事,师妹的安危是大事。 于是他拉着萧挺狂奔了十几米,萧挺一时愣怔,想着心情,便被望期带着御剑上了天,直奔步脊山去了。 锋地跑出很远,也没看到萧挺的踪影,只能垂头丧气的回了庙,手中还拿着那把尖刀,或许是因为他一直紧紧捏着,刀尖上现出隐隐红光。 回到庙内,棺盖依旧大开,龚林乐站在庙外,锋地问道:“你怎么不关上棺盖?” 龚林乐却直言不讳的道:“锋地,你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尖刀是萧挺的,人也出现在这里,她不是说阴灵已经出体,应该就在这件黑袍之上,可是现在呢,黑袍上一点迹象也无,我们是不是要回去问问她啊?” 锋地走近棺木,刚想把棺盖盖上,棺盖上的黑袍动了动,立即看了一眼龚林乐,发现龚林乐也在看他。 龚林乐已经走进了庙内,见状大喜过望,哆哆嗦嗦道:“来了,阴灵显灵了。” 发现自己高兴的不是方向,陡然往后退去,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他看见了令人可怖的场景。 黑袍才稍稍动了动,又立即不动了,可是棺木里的封五翼动了,她直直的坐起了身,就像被绳子拉扯起来,机械木讷,木偶一般,却有很快倒回棺木里面。 正在锋地迟疑的时候,他手中的尖刀却战栗了起来,频繁的抖动,震得他手掌发麻,他还是紧紧抓住,更为用力,刀尖本来朝外,却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往他相反的方向用力,刀尖竟诡异般的转了过来,直直对着他的腹部。 他左手用力,棺盖砰的一声关上,还未等到喘息片刻,手中尖刀的刀尖,距离他的腹部已有一寸不到,刀尖闪出寒芒。 龚林乐看着棺盖盖上,松了口气,提醒道:“快扔刀,快扔!” 锋地不是不想扔,现在的他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弄得头疼不已,一时理不出头绪,看着萧挺随身携带的尖刀,竟生生的对向了自己,突感心灰意冷,心道,要不就这样吧,她想我如何,就如何吧。 被龚林乐这么大声一喊,锋地已经微微松开手,可是这把尖刀犹如有人操控,又往前进了毫厘,他只能继续抓紧,才能让尖刀不在往前刺去。 龚林乐抓着门框站起,朝着庙外嘶声喊道:“萧挺,你有病吧,把刀尖对着锋地干什么?” 刀尖已经刺入了锋地的皮肉,一袭白衣腰带之处,隐隐溢出了鲜红的血丝,锋地松开刀柄,闪电一般,把尖刀重重的拍到了地上,随着一阵哐当的落地之声,他已经跳将开来,拔剑出鞘,正要对上再次飞起的刀尖,远远的听见一个女子的嘶哑之声。 他微一走神,刀尖已经刺进了腹部,尖刀似乎沾染了血气,停止了动作,安静的扎在了锋地的腹部。 锋地并未去拔,右手持剑,跑出了庙宇,刚才这声音像极了萧挺的嗓音,可是却只响了一声,就没声音了。 龚林乐也转身看向后方,他也听到了那一声惨叫,也觉得像萧挺略微嘶哑的嗓音,可是他们都没注意到,嗓音是像以前萧挺的嘶哑嗓音,如今萧挺的嗓子,服用了锋地给的药丸之后,好了不少,也小女儿了不少。 锋地站在院中,才猛然响起,自己上当了,那声音并不是萧挺的喊声。龚林乐却还是深深以为,就是萧挺在喊,因为他自始至终认为这个阴谋,必有萧挺的存在。 锋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凄惨一笑,这个位置,还真和萧挺解晶毒用刀扎在自己腹部的位置,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他还真想起了了,这把插在自己身上的尖刀,也正是她捅向自己腹部的那把匕首。 第 62 章 正经 两天后,乌砖龚府,锋地从屋子里走到了门外,左手捂着腹部伤口,右手搭上眉梢,看着一个方向,这个方向是两天前,他从小庙外看见一白一黑消失的方向。 他和龚林乐从小庙外回转龚府,龚林乐架着他刚走进府门,却见一个家丁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见到他们后,面如土色,神情紧张。 家丁刚想开口,见到锋地腹部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顿时吓了一跳,眼珠都直了。 龚林乐见他如此,很是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家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了锋地的腹部,恍若未闻,锋地笑着别过了身,问道:“这家伙是不是晕血?” 龚林乐没好气的道:“晕血,才不是这样的,早晕倒了。” 他转身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家丁发觉宗主加重了口气,这才挪开了视线,指了指身后,道:“萧姑娘,她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锋地问道:“走了。” 说完,他不顾自己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的往萧挺所在的小屋走去,没走多远,又听到家丁接着说:“有一个人带她走的。” 龚林乐刚往前走了几步,闻言色变,问道:“谁带她走的?” 家丁道:“不认识,一身白衣,像是道袍,男的。” 锋地已经回身走了过来,问道:“道士。”刚说出两字,他想起了萧挺师从一位道长,但从没跟他提起是在哪座仙山,哪座道观,随即问道:“多大年纪?” 龚林乐意味不明的看向了锋地,发觉锋地不善的眼神,才收回了目光,也问道:“年轻的男人?” 这句话问的太露骨,锋地再次以不善的眼神看向了龚林乐,却听到了已经印证的一句话:“是,年轻的道长,长得。” 家丁刚说了一半,看到了两人或是以阴沉的目光,或是以看热闹的目光,看着他,他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完了:“还不错。” 家丁总算把话说完了,分别扫了面前两人一眼,才反应过来,落荒而逃了。 龚林乐看着锋地越发冷沉的脸色,道:“锋地,我刚才在路上一直没说,现在萧挺那位姑娘走了,而且肯定是去过那座庙,我们俩也都看见了,现在事情摆在明面上,就是萧挺的尖刀去了小庙,她人也去了小庙,她的尖刀也伤了你,我不多说什么,她师从何处,你知道吗,还有封五翼的阴灵。” 他说着舔了舔嘴唇,接着道:“明显的不在那件黑袍上,她又说过阴灵已经不在她体内了,她来了又走了,走了黑袍又动了,尖刀也动了,我只说现实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分析吧。” 锋地摁住了还插在腹部的尖刀刀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直奔萧挺的住处,来到屋内,衣物随身用品都没带走,一应俱全,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想着她应该是仓促离开,肯定是要回来的。 心头的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才感觉到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脱下了外袍,鲜血已经把中衣都浸透了,摸着刀柄上的两个字,了尘,她当真是最终要回山里的吗。 锋地处理完伤口,就在萧挺的住处住了下来,一晚,两晚,她都没有回来,龚林乐也每天来看他的伤势,来了就龇牙咧嘴,抱怨阴灵的事情。 这天晚上,锋地照例看了一会天,走回了屋里,刚坐回榻上,只听外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忽的站了起来,看向门口,屋门已经被他带上,外面的人已经来到门口,驻足片刻,推门而入。 锋地飞快的坐了下来,躺在了床沿上,准备就地一滚,滚到床榻中间,谁知刚刚才滚了半圈,伤口牵扯,疼的他无声的皱眉,却也没发出声音。 人已走了进来,烛火已灭,她便走到桌前,火符一撩,火苗便悠悠的亮了起来,她坐了下来,看着床榻中人。 这时,锋地已经把自己挪到床榻中间,睡姿端正,紧闭双眼,呼吸平稳,似乎已在安眠。 来访者便是萧挺,萧挺这两天回了步脊仙山,先是受了师父训斥,后是师父仔细把脉,确定阴灵仍在体内,只因这阶段受了她体内残留的晶毒影响,进入了休眠期。 步脊道长悠悠的捋了捋他长长的胡须,肃然道:“了尘,我会让这阴灵这两个月出体,否则你小命休矣,至于如何出体,何时出体,为师不知,待两个月后,阴灵出体之后,你定要回步脊山找我,不然残留的晶毒,会逐步扩散,蔓延你全身,你的命也会不在。” 步脊道长的言语不用道明,意思是你了尘要回世间可以,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还有什么没有了解的事情,就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干净,两个月过后,你就乖乖的回到步脊山,至于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出山,师父也不想告诉你,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也或许是几十年,就要看你身体的中毒情况。 萧挺心里明镜似的,在步脊山呆了两天,领命回了乌砖,也回转了自己两天前离开的地方。 萧挺靠着椅背,一言不发,沉默片刻,锋地也翻了个身,把脸冲向了外面,眼睛眯起了一条缝,看了已经把目光转向烛火的萧挺,依旧一身黑衣,头发高高盘起,似是盘成了道姑的发式,侧颜平静无波,眼神专注的看着幽幽跳动的烛火。 锋地紧紧的盯着她的黑发,心中一阵气恼,闭上了眼睛。 萧挺忽然站起了身,走向了屋子的一个角落,屋中没有其他声响,只有她足尖擦着地面的声音,锋地又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那个角落里的那把亮闪闪的尖刀,正往那处走去。 锋地撑起了手肘,紧紧盯着她的后背,目光警惕,神色肃然,后背也隐约紧绷了起来。 萧挺脚步很慢,似乎很是不解,蹲下身去,盯着尖刀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别处,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之后,才伸出手去,摸向了那把尖刀,她首先触碰的是刀柄,右手五指捏上刀柄,在那两个字上,反复抚摸了片刻,才拿了起来。 萧挺看到了刀身上的红色血迹,血迹已经凝固,刀尖的红色尤为深重,隐隐散发出的血气,直冲鼻尖。 因角落昏暗,萧挺举起刀尖,凑到眼前细瞧,又是许久之后,才站了起来,再次回到了桌前,把尖刀轻轻的放在了桌上,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几下,没有擦去,血液凝固,没有清水,是擦不净的。 萧挺手中拿着手帕,环视了一下四周,屋内没水,她似乎死了心,把手帕放在了尖刀一边,准备出门寻找。 她站了起来,瞥了一眼床榻,床上睡着之人,盖在身上的薄被,已被掀开一半,露出了右臂和腹部,穿着白色中衣,中衣很薄,隐隐能看到腹部处裹着纱布,她脚步一滞,走上前去,就着烛火,费力观瞧。 锋地又微微睁开了右眼,萧挺后脑勺对着他,半俯下身,脸已经快贴上了他的腹部,抬起右手,准备摸向她的后脑。 萧挺猛地转头,锋地的手慌张的落在了床上,右眼立马合上,还是没有声音,萧挺双手撑着床沿,坐在了地上,看向了锋地。 看了好久,锋地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发麻,手也麻了,心道,丫头你就这么迷恋我,看了这么久,我都不舍得把身体翻过去了。 萧挺起身,将膝盖磕在了地上,无声的挪到了枕前,双手撑着床榻,微微俯身。 锋地只觉得眼前变黑了,烛火的亮光没了,接下来他的额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柔的触碰,他豁然睁开了眼,萧挺的唇贴在了他的额上,温柔至极的贴着,带着微微的湿润。 锋地一把搂住了萧挺的后脖颈,萧挺心头一凛,反手拉下了他的手,却被锋地反手拽住,锋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萧挺坐直身体,面色微羞,还想挣脱开锋地的手,被他死死抓住,有点恼怒,道:“你放开。” 对面那人没有放开,眉头蹙了起来,身体仰躺,左手抚上腹部的伤口,萧挺看着他额上有薄汗沁出,立马放弃了挣脱,问道:“你的伤口如何而来?” 锋地没有答话,沉默了一阵,像是在忍受痛苦,许久之后才偏头看向萧挺,左手从伤口处拿开,指了指闪着幽幽烛火的桌上。 萧挺这才转身望桌上看去,细长的尖刀,在烛火的映射下,投出了零碎的银光,看了一会,发现锋地的手已经顺着她的手臂,移到了她的肩头。 萧挺还在回想尖刀是在哪里丢失,好一阵过后,才想起鬼坳之中,自己曾经拔出过,后来伊成起迁怒,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锋地没有看着尖刀,只是看着她的头发,微微撑起了身体,那只已经摸到萧挺脖颈的手,一个猛拉,把她盘的端端正正的头发拽了下来。 瞬间,萧挺的黑发,如瀑布般流泻而下,萧挺一惊,右手去捋已经垂下两颊的发丝,转头看向此刻眼神很是无辜的锋地。 锋地左手摁住伤口,一副痛苦不堪的神色,让萧挺不能,也不想对他发怒,萧挺的手还被他紧紧抓着,只能问道:“尖刀,怎么在你这里,上面的血迹是你的?” 锋地声音孱弱,虚弱道:“是我的,尖刀是你的吗?” 萧挺不得不点了点头,因为尖刀确实是她的,她也不想对他撒谎,接着问道:“我丢在鬼坳了,你在哪里见到的?” 锋地道:“我和龚林乐去了乌砖的一座小庙,里面确实有一口棺木,棺木里面躺着封五翼的尸体。” 他边说着,便紧紧的盯着萧挺,道:“然后尸体旁边,就放着这把尖刀,然后,这把尖刀就自行捅了我一个窟窿,你瞧,现在还没好。” 锋地毫无廉耻的拉开了自己的中衣,萧挺正想捂着嘴,别过脸去,锋地轻笑道:“我看过你的,你看看我的,就这么大惊小怪吗?” 闻言,萧挺无奈的停止了动作,问道:“小庙,我去过,我被师兄带回山里,正好路过,见有黑气缭绕,就去看了一眼,却被师兄拉走了。” 锋地松开了手,别过了脸,闷闷的道:“你师兄倒是多,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你也从没跟我说过,那座山是什么山,在哪里的,来了还梳了个道姑样的头式。” 萧挺的双手总算腾出空来,转身靠着床沿,理了理头发,用发带松松的扎着,站了起来。 锋地见身后人沉默,转过身来,看着她已经背对着他,伸手一下揽住萧挺的腰肢,萧挺毫无准备,猝不及防被他拉上了床,仰身栽倒。 她虽然纤瘦,体态轻盈,如此一拉,倒在床上,也发出了重重的一声闷响,萧挺还是顾忌锋地腹部的伤口,接触到床榻之时,还是微微往外让了一让,与锋地之间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萧挺刚想撑起身体,却被锋地往里一拉,锋地已经撑起了身体,俯视着她,不满的道:“你躲什么?” 萧挺很是钦佩这人有时的无赖之举,仿佛她的羞涩之举,在他眼中看来,全是错的,他的亲密行为,才是对的。 萧挺眨了眨眼睛,道:“小心你的伤口。” 锋地冷哼一声,道:“我的伤口,也是拜你所赐,虽然我知道不是你操控,但也是你的随身兵器,丢了竟然不知道,还被心怀不轨之徒加以利用,你说你该如何表示歉意。” 萧挺微微侧头,又看向了那把尖刀,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尖刀最后是拿在伊成洛的手上,后来没有注意是丢在鬼坳,还是拿走了。 可是她又不想在事情未明之前,胡乱猜测,她可不想伊成洛再因此对她心生嫌隙。 锋地心中好一阵懊恼,后悔跟她说起尖刀的事,不然她怎么会如此三心二意,一直在留意细长尖刀。 萧挺其实也并不是真心留意尖刀,只因心中羞怯,就想着有的没的,不敢直视锋地,生怕在这床榻之上,会发生什么。 就算她不想,但也阻挡不了事态的发展,锋地飞快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待萧挺回头过来,却看到了自己上方那张很是正经的脸。 萧挺轻轻把他往上推了推,脸上已经泛起微红,道:“这样对你伤口不好。” 锋地听着一次两次,从她口中说出的伤口两字,眼睛看向前方的床板,手中捏着她的长发,叹气道:“你不关心我,只关心伤口。” 萧挺气极,道:“难道伤口不是你的,你也真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锋地的唇又一次贴在了她的唇上,辗转反侧一阵,周围弥漫上了旖旎的暧昧,好久,锋地才恋恋不舍的抬起了头,喘着气道:“我以为你走了,不再回来了。” 说完,他靠在了萧挺的肩头,眼睛亮了亮,像是看见了什么,道:“我要娶你,嫁给我吧。” 他没敢看萧挺的眼睛,一直看着枕头上右上角的那朵红色小花,等了片刻,没有回音,才再次抬起了头,斜眼睨她,见她面无表情,锋地满是不高兴的样子,仰身躺倒,落寞的看着床顶。 萧挺这才开了口,悠悠的吐出了几个字,道:“我不知。” 很是无辜,很是幽怨的回答,顿时激起了锋地一阵怒火上涌,锋地猛地坐起了身,寒声道:“我知道你,不知道该不该用对我的愧疚,来以身相许。” 萧挺也坐起了身,干脆的答道:“我没有。” 锋地侧头看她,语气里依旧带着寒意,道:“没有什么?” 萧挺也把头转向了他,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坚决,道:“没有愧疚。” 锋地的口气顿时软了下来,温和道:“那有什么,有喜欢,或者是爱吗?” 萧挺一愣,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锋地一把揽住了她的后背,双臂紧紧的搂着她,掌心竟有微微的汗水。 萧挺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又道:“我是真不知。” 本来很是微妙的气氛,瞬间又被打破的零零碎碎,锋地又一次把她摁在了床上,恨恨道:“要不是我有伤,我就,就。” 他说着,竟然说不下去了,委屈的神情浮了上来,嗫嚅道:“我对你有喜欢,有爱,你竟然说不知,不知什么啊。” 萧挺哑口无言,她不是不知自己的心,而是不知两个月后会发生什么,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不受到一点伤害。 第 63 章 一辙 这一晚,锋地睡在里侧,萧挺睡在外侧,他们没有再继续什么,安静的躺着。 锋地因有伤在身,被这么一折腾,很快就睡着了。 萧挺一直没有入睡,她躺了一会,就坐了起来,走到桌前,吹灭了蜡烛,拿起细长尖刀,走出了门,就着院中水池里的水,慢慢的清洗着刀身,将锋地留在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举到眼前,对着月光照了照,在变幻的月光之下,看到了自己一张无牵无挂的脸。 她想着,明天应该去一趟那座小庙,她实在想弄清楚,小庙里到底出现了什么,为何在麻滨的小庙里也有如此诡异遭遇,而两座庙宇,同样破落,同样无人踏足。 萧挺把尖刀放在了水池边,静静的坐着,却瞥眼看到了刀柄上镌刻的两字,了尘,这是她到了步脊山两年后,央求师父帮她刻的,当时还小,才十岁,就想着了却尘缘,想到此处,她不禁哑然失笑, 笑着笑着,心中不免苦涩,是不是幼年的自己,已经预感到了现在的自己,世间太过繁复,人心太过叵测,真的想了却尘缘。 萧挺不由自主的看向小庙所在的方向,黑夜很黑,月光皎洁。她倏地站起了身,因为,她看去的那处,更黑,月光仿佛被阻隔在了外面,里面则是另一个世界。 她没有去叫醒锋地,宅院内所有人都已睡了,她还是翻了院墙,出了龚家,往那个方向而去。 第二天,锋地刚睁开眼睛,就有人直冲龚家宅院,龚林乐没有拦住,估计也不想拦,他昨晚就听说了,萧挺回来了,直接去了锋地所住的房间,一晚上也没出来。 来人是锋地的兄长锋添,那天晚上,锋地不告而别,直接去了青石,他后来得知,也是听丫头小英说起,哥哥昨天晚上送了自己回家,就说去青什么的地方。 小姑娘咿咿呀呀好不容易才说了一个字,锋添已然猜出这个冒充的弟弟,又不打招呼走了,而且还去了青石。 他风风火火一路来到青石,没有之间去找廷赛威,他也知自己去找,肯定吃闭门羹,于是在青石小住两晚,知道了锋地已经不在青石,和龚林乐一起走的。 锋添误打误撞觉得锋地去了乌砖,便径直来到了乌砖,对于龚林乐,他一点不怕,自己又跟龚家没仇,相反在多年前还站在同一战线,虽然那时龚林乐没有参加,但好坏也沾了个龚字,相信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着。 于是他来了乌砖,也知大晚上的不便打扰,便强忍着怒气,在客栈睁着眼睛等到了晨光微亮,径直来到了龚家,强心闯了进去。 有家丁惶急飞奔告于龚林乐,龚林乐一听是锋添来了,右手轻轻一挥,意思是随他去。 现在的他,只有一件事担心,封五翼的阴灵,而阴灵的主人昨晚回来了,看在锋地的面上,他不能撕破脸皮,对萧挺有什么动作,如今锋添来了,很是庆幸,希望锋添能说到他想说的事情,越乱越好。 锋添不知锋地住在哪处,正在廊内一头雾水,正好一位门生路过,被他强行拉住,门生像是知道他要问些什么,没等他开口,就指了指方向,直接告诉了他锋地的住处。 锋添也没起疑,迈步就走,走进小院,见锋地正巧走到屋门口,他便大踏步走了进去,大声嚷道:“你小子,我找你找的好苦,你这几天真是东奔西走,毫不停歇啊。” 确实,他也东奔西走,只是比锋地少了个地方,麻滨,也不知道在鬼坳之中发生的事情。 锋地走下了台阶,因还是牵着伤口,他捂着腹部,缓缓走下,锋添见他动作有异,疾步上前,正想伸手去摸,被锋地一个躲闪,避过了他。 锋添还是瞪着他的腹部,焦急问道:“怎么回事,受伤了?” 此时,龚林乐也缓步走了过来,远远的就说:“是啊,被尖刀扎的。” 锋地则是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见到萧挺了没?” 龚林乐有些诧异,道:“她昨晚进了你的房,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锋地仍是问道:“你没见到她,怎么不见了?” 不是他坚信昨晚很是清醒,他还真的能觉得这是春宵一梦,虽然两人还是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人来了又走了,还把尖刀带走了。 锋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原来你出门,是为了一个女人,真是弟大不中留。” 其实对于现在的兄弟俩心中,都不轻松,锋地是冒充的弟弟,是迭家的二儿子,而锋家对于迭家是有仇的,虽然当时锋添并未出手,锋地也并未迁怒于他,此时,锋家就他一人,一直有个弟弟的锋添,不似从前,锋地出去,他只是看到他玩笑一句,而今,锋地出去,他却觉得这个弟弟恐怕不会回来。 锋添对廷家有愧,因为他当年,虽然没有对廷家几个主人动手,但也是对家中仆从和门生有了杀性,现今,往事尘埃落定,廷家没有追究与他,他活的还是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脑袋落地,身首分离。 萧挺不同,先是廷家的三姑娘,为报廷家的家仇,出山卧底在仇家,已和廷家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虽后来身世曝光,是朱悉亚的亲生女儿,那又如何,她从没亲口认过这个亲生父亲。 但是,锋添看着锋地和萧挺在一起,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顺眼,锋地是纯粹的受害者,朱悉亚是当年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一直觉得其他人对于迭家廷家的加害,全是受他牵连,不然后来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而对他的女儿,多少心里上也会有那么一点谴责之意,和对自己的谴责差不太多。 所谓自己的弟弟出门,不回来,去找萧挺,总觉得多多少少有哪里不对,带了这样的想法,自然说话的口气也不客气了些。 目前,锋添只是关心锋地的伤,也不想谈论萧挺,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龚林乐靠上了廊柱,揶揄道:“他的伤么,是一把尖刀捅的,至于这把刀的主人么。” 锋地面上带上些许怒意,强行打断了他的话,道:“龚林乐,你不要多事。” 锋添分别扫了他们两眼,问道:“是谁?” 龚林乐站直了身体,耸了耸肩,摊手道:“你这位好弟弟不让说。” 不让说,伤口,尖刀,这让锋添不得不联想,能轻而易举伤到锋地……而且还捅的这么深,伤的这么重,锋地却不是很介意,外面都在传言,萧挺体内附上了阴灵,那应该是她。 锋添刹那间身体里的血液冲上了头顶,怒道:“她伤了你,怎么回事?” 锋地这才回答道:“不是她,兄长你别乱想。” 他说完话,直直的盯着树上一只飞鸟,像是在神游天外,飞鸟也怔怔的看着他,一人一鸟盯得久了,最后还是飞鸟败下阵来,扑棱棱的,扇着翅膀飞走了。 正在此时,有七八个门生,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皆是惶恐,见到三人,同时停了脚步,没一个人敢上前。 龚林乐扫了他们一眼,怒道:“出了事?” 这才有一个唯唯诺诺的上前来,道:“是。”但还是没接下去说,眼神只瞅着锋添锋地两人。 龚林乐气不打一处来,道:“是什么是,快说。” 这人才把眼光从两人身上挪开,道:“棺木不见了。” 龚林乐脸部肌肉微微抖动,吼道:“怎么不见了,一个晚上就不见了,难道出鬼了?” 身后有一人也走上前来,道:“宗主,确实不见了,庙里面只有一尊石像,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们七八个人都看见了,应该不是幻觉。” 锋地道:“龚林乐,你是想干什么,要把棺木拖到这里来?” 龚林乐无奈的挥了挥手,七八个人退了下去,他这才道:“我想让她入土为安,省的到时阴灵还体,再来找我,却没想到,早知道昨天一回来就去。” 锋添诧异道:“怎么回事,什么小庙,不会是顶上有眼睛的小庙。” 锋地和龚林乐齐齐的看向了他,不约而同问道:“眼睛?” 锋添道:“乌砖有座小庙,顶上有一只诡异的眼睛,说是镇压邪灵的,是座破落小庙。” 锋地道:“那其他地方有这种庙宇吗,比如麻滨。” 锋添摇头,道:“没有,只有一座,不可能有第二座,因为眼睛只有一个,如果有,都是假象。” 龚林乐忙问道:“那只眼睛是不是很漂亮,睫毛纤长。” 锋添道:“没见过,不过听说悟灵秘籍上有。” 一提到悟灵秘籍,龚林乐立即把目光转向了锋地,道:“你见过,是不是?” 锋地从怀里拿出了那本悟灵秘籍残卷,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另外两人齐刷刷的看了过去,三人同时看着纸上的那只眼睛。 锋地和龚林乐都看到在麻滨那座小庙里,出现的幻象里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龚林乐骇然,嘴角扯了几下,又看向了对面的两人,道:“我们要去小庙里看看,顶上到底有没有这只眼睛。” 锋地收起了残卷,道:“还有,为何麻滨同样的小庙里,也会有这只眼睛,是谁把这只眼睛制作成了幻象,放到了那里。” 同样,昨晚萧挺就是去了小庙,当然,在黑气笼罩的庙宇,美眸依然美丽,而眼中透出的邪气,也更是诡魅,它的邪气,并不是它自带的,而是在这几十年来,吸纳了太多的阴晦之物。 萧挺在庙内走了一圈,让她无法置信的是,这座庙宇,和麻滨的那座,真的很像,单单少了庙外的小屋,和小屋里的黑袍和旧书。 她同样也看到了那具棺木,并没有打开去看,因为她看到了庙宇顶上的眼睛里,看到了封五翼的怨气,靴中的尖刀自发出鞘,闪着银光的刀身,横在了她的眼前,是封五翼的双眼,充满了怨毒。 萧挺顿时感到体内一股气流,从一股缓缓流淌的溪流,瞬间转变成了汹涌澎湃的大河,波浪滚滚,奔袭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直到她跌坐在棺木一边,体内的那条大河,温度霎时升高,成了滔天怒火,燃烧着她的每一根血管。 萧挺感到全身发烫,犹如火烧,但是万幸的是,这种状况保持了半个时辰,便烟消云散。 她颓然躺在地面,看着顶上那只无辜看向她的眼睛,把尖刀举到眼前,是自己那双清冷的眼眸,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到了棺木旁边,纤细的手指温柔的滑过黑漆漆的棺盖,像是在安慰死者的亡灵,柔声道:“有很多仇恨,不想也罢,如果我没有出山,此刻在山里无忧无虑,没有这么多的牵绊,和那些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阴灵再次休眠,也不会回答她,她苦笑,蹲下了身,右手仍旧搭在棺盖上,低头看着地面,这个问题,她自己回答不了。 片刻后站起,用手拍了拍棺木,道:“我们走吧。” 萧挺将棺木葬在了庙宇的不远处,一棵树下,天意,这棵树下,正是封五翼身死魂消的那棵树。 她没有回龚家,一路直接去了炙江携枝巷,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没有任何情绪困扰,她现在只想看看那个和小时候的自己有点相似的丫头小英。 但她有所不知,携枝巷那座小院内,已经人去屋空,在路上,她买了个拨浪鼓,就似从前,双手戳着鼓柄,轻微的咚咚敲鼓声,有节奏的响起,这时,她的内心,才有了片刻的宁静。 走进巷子,她遇到了那个晚上,曾经站在门口的清秀妇人,妇人与她擦身而过,手中挎着一只篮子,走到了拐弯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萧挺,问道:“姑娘,你是找那位婆婆,还有那个小丫头。” 萧挺已经站在门口,正要抬手敲门,闻言,垂下了手,偏头看她,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妇人微微笑了笑,道:“那家人命苦,丫头的父母有次出门,不知遇上了什么事情,就没有回来,后来婆婆带着丫头出门寻找,像是也遇到了什么,险些遭难,幸亏遇到了个好心人,救了她们,在这里住了几天,前些天,又被另外一个人接走了,说是去那个人的家里住。” 萧挺愕然,问道:“大姐,知道,是谁接走了她们吗?” 妇人摇头道:“不知道,人长得很俊,说是哪个修仙世家,我们不打听这个,也不懂这个。” 说完,她看了一眼萧挺手中的拨浪鼓,道:“对了,小丫头整日就玩这个,是你买给她的吧。” 萧挺点头,妇人又道:“如果你没地方住,就先住着,反正你跟她们相熟。”说完她拐弯走了。 第 64 章 邪书 萧挺走进小院,顺手关上了门,无人,空空如也,确实如妇人所说,人去院空,火炉已经放进屋内,桌椅板凳还在院内。 萧挺就势坐下,靠着椅背,没有想任何事情,昨晚一夜没睡,实在困倦,周围虽不安静,有人走动,有人说话,声音不小,但她却睡着了。 睡梦中的萧挺,有点感觉到凉,双臂拢住,碰到她多日前放入怀中的一本书,那本在麻滨小庙外小屋里的市井杂谈。 她依旧没有醒,却抽了出来,右手虚虚的捏着,没多时书本顺着椅面滑落到了地上,轻轻的啪的一声,书页展开,一阵凉风袭来,书页哗哗的自行翻着。 周围天空骤然变黑,灰沉沉的,让人顿感压抑,呼吸不畅,原本晴空万里,霎时阴云密布。 隔壁院内一个中年人嚷道:“怎么回事,本来还好好的天气,怎么变天了?” 随后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有一妇人道:“赶紧,把衣服收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竹竿倒地,和小孩子的欢叫之声,紧接是中年人的斥责之声:“你高兴什么,下雨了,就不带你出去了。” 小孩子的叫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是委屈的哭闹之声,妇人埋怨道:“你吓唬他干什么呀,又没真的下雨。” 果然等了半晌,雨没有下,连一点雨丝都没有,可是天空越发黑了,巷子里匆匆走来一人,正是前面和萧挺说话的妇人,挎着只放了少许蔬菜的篮子。 萧挺所在小院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木门左右摇摆,吱嘎作响,妇人路过,见门没关,上前想把门关上,看到萧挺靠着椅背睡着了,心道不冷吗。 妇人迈进院内,忙上前推了推萧挺的肩膀,看到了地上的书本,还在哗哗翻着,把篮子放在了桌上,弯腰去捡。 当她的左手刚刚触碰到书页之时,她看到了一只眼睛,从书页里面呼之欲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 萧挺被这一声惨叫惊醒,眼睛猛然睁开,还没回神,只听椅背妇人的惶恐之声,身体坐直,看了过来,正巧对上了那只眼睛。 她也被吓了一跳,倏然站起,挡在了妇人身前,心道,怎么回事,这只眼睛怎么到这里来了。 妇人很是惊恐道:“书,书。” 她这才往地上的书本看去,是那本她捡了放在身边的市井杂谈,立即捡起合上,可是已然来不及了,眼睛已经出来,她思绪急转,回想在小庙那次,是怎么破除幻觉的,那次有黑袍在,有锋地在,这次都没有。 她想到这,无法,对着夫人安慰道:“大姐,这是假的,是幻觉。” 夫人看了一眼萧挺,脸上惊疑不定,道:“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这么像。” 萧挺指了指天,道:“你看,天这么黑,但没下雨,这个黑色也是假的,其实太阳还在我们头上呢。” 可是她这次想错了,因为她带着这本市井杂谈,去过了乌砖的小庙,真正的眼睛已经被她带了过来,带在了这本书里。 话音刚落,扑簌簌的雨丝垂落了下来,萧挺无语,突然想起了那次也是下了雨,而且是狂风暴雨。 所以至此,她还是坚信这是幻觉,听着妇人在耳边说:“不是下雨了吗?” 声音颤抖,恐惧仍在,萧挺把她扶了起来,却被妇人一把推开,指着萧挺手中的书,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院门口,吼道:“你赶紧走,不然这里会怎么样,还不知道,你带着你那本邪书,赶紧走。” 萧挺木然的看着妇人夺门而出,门哐当一声被重重关上,她的心也跟着被什么撞了一下,手中颤抖着拿着书,就算她现在走,幻象仍在,还是无济于事。 门外听着妇人的大喊声,道:“邪书,灾星!” 这时的雨已倾盆而下,疯狂的拍打着地面,她将书塞进怀里,看到桌上那个还未放满的篮子,不顾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和衣服,跑出了院子,走到妇人所住房子的门口,拍打着木门,道:“大姐,你的菜。” 里面只是隐约传来妇人的声音:“你赶紧走,不要祸害炙江的人。” 祸害,灾星,难道不是吗,萧挺的心跳的更为剧烈,只能默默的将篮子放在了门口,慢慢的从巷子里退出,却生生的撞上了一人。 雨水太大,无情的冲刷着她此时苍白的脸,从她的额头划过她的睫毛,她只能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可是没用,这次抹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雨水倾泻而下。 身后的人带着斗笠,解下了绳结,戴在了她的头上,把她拉进了院内,再拉进了小屋。 萧挺这才睁开了双眼,看向已经全身湿透的廷赛威,微弱的喊了一声:“大哥!” 廷赛威替她除掉了头上的斗笠,道:“你哪来的这本书?” 两人的衣摆上,雨水仍在往下流着,所站的地上都是一滩水渍,廷赛威走近,将手覆在她的后背,还在发抖的萧挺顿感一股暖流流进了全身。 萧挺偏头看向他,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廷赛威冷哼一声,道:“郞千章去了青石,那时锋地和龚林乐也在,等他们走了之后,他竟然跟我说,有一本书,要给人间带来灾难,除非,你用悟灵秘籍给他,他才会停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萧挺不可置信的道:“灾难,难道这不是幻象吗,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书?” 廷赛威道:“我不知道你前面遇到了什么,但这,绝不是幻象,是真正的狂风暴雨,都不知道要下多长时间。” 萧挺从怀里拿出了书本,雨再大,这本书,亦如从前,没有一点水珠,一点雨滴,她的手上全是雨水,衣服上也是,屋中也没又擦拭的物件,她翻着书本,仍是市井杂谈,可是她的手触摸之处,依旧没有沾上一滴水。 这时,萧挺才知道,这本书绝非普通市井杂谈,而是一本仙门秘籍,她疯狂的翻着书页,喃喃道:“怎么回事,肯定有解决之法,肯定有。” 廷赛威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没有阻止,手依旧稳定的覆在她的后背。 萧挺突然停止了翻书的动作,双手握在书本的两边,书本中间,赫然有几张纸撕去的痕迹,露出了破损的毛边。 廷赛威这才冷冷的道:“他既然计划好了,这个关键的一环,他肯定不会漏掉,解决之法在他手上,这本应该是郎家秘籍。” 萧挺陡然抬头,发白的嘴唇翕动,半天才说了四个字:“郎家秘籍?” 棠湖郎家,有一本秘籍,说起玄妙之处,便是呼风唤雨之能,并无其他功效,可这要命的邪书,也能给人间带来很大的灾难。 郞千章在郎万继临死之前,故作孝顺懂事,骗得郎家秘籍,他早知秘籍是本邪书,早就暗存于心,对之心心念念。 廷赛威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下,依旧定定的看着萧挺,问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交出悟灵秘籍。” 萧挺一怔,讷讷道:“可是秘籍不在我这里啊。” 廷赛威愕然道:“嗯,那要找他。” 萧挺道:“在他,没有,在的,只是不在我身上。” 廷赛威追问道:“那在哪里?” 萧挺失了一会神,不知该不该跟自己的兄长说实话,廷赛威意味不明的看着她,问道:“丢了,还是给人了?” 因为他知道,悟灵秘籍两本都在锋地那里,他对于萧挺的回答,不知该抱什么心情,或者是两人都想说在自己这里。 萧挺这才坦然道:“在朱家。” 廷赛威配合的道:“哦。”接着就走了开来,转到门口,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道:“这雨,我们要想办法,不然,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萧挺道:“现在就算能把悟灵秘籍交给他,怎么交,他人又不在这里,再说,这悟灵秘籍,绝对不能交给他,为解一时的困难,会带来以后无穷无尽的祸患。” 廷赛威语气中带了些愧疚,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么认了这个义弟,有眼无珠。” 萧挺也走到了门口,道:“现在发现,为时未晚,当务之急,我们要想办法度过眼前的灾难。” 这时,城中河水已经漫过堤岸,半个时辰未到,雨水量如此之大,百年一遇,不单是在炙江,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有些地势低洼的百姓家中,双脚已经没在水里,雨水还是倒灌着往屋里流,他们未有心理准备,手忙脚乱的将家中的零碎物件往高处放,可是怎么来得及,眼看着一件件物件随着水流飘向了外面。 每个人都在叫苦不迭,这些人家都是小户人家,手头都不宽裕,有些很是拮据,可是如今,就算想出去捞,也被这屋外的狂风暴雨给拍进了屋里。 之前还在街上行走的人,也纷纷跑进了临近的小屋里躲雨,有人来不及躲在了人家的房檐下,可是这哪里抵挡得住,不多时,就全身湿透,只能冒着大雨,四处去找能躲雨的地方,不想脚下不稳,似乎绊倒了什么,摔倒在这雨水里,狼狈不堪。 有人看到了这一幕,小跑着来到雨中,伸手拉了一把,却被湍急的水流带倒了,两人狼狈的从水中爬起,相互对视苦笑。 很多扇门同时开了,很多人探出了脑袋,有人招呼道:“进来吧。” 随之响起的洪亮的又杂乱不齐的招呼声:“进来,到我家来。” 有人甚至出门把他们两人拉进了屋里,虽然屋里也是水,可是比在屋外强多了。 有人在哀叹:“今年不利,不光是仙门世家中,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你们看,这下轮到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了,我们哪里抵挡得住这么大的雨啊,快停吧,再下我们都没法住了。” 有人骂骂咧咧道:“别想着能不能住了,先想着着我们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啊,也不看看,我们这座小城四周都是山,怎么架得住这么大的雨,再下下去,人都快飘起来了。” 有人却在庆幸:“幸好我会游泳。” 却又被人骂了回去:“你会游泳,你就光想着你一个人了,一大家子人呢,这么大的水,你准备游到哪里去?” 有人惶惶然的出了自己家的屋,看着外面仍是黑压压的天空,和狂泻的雨水,还有扑面而来的狂风,被家中人猛地拽进了屋,骂道:“你要死啊。” 这时,雨水已经没过了小腿,突然有女人哭了,道:“本来日子好好的,怎么来了个灾星,带了本邪书,难道她跟我们炙江城有仇吗,看着她长得还算清秀,不像是要害人的人,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 这个女人就是看到了郎家秘籍,住在携枝巷的那个妇人,她的丈夫问道:“怎么回事?” 妇人这才将她看到的一幕,如实告知了她的丈夫,中年男人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人在哪里,书在哪里?” 妇人无力的指了指隔壁的院子,中年男人不顾倾盆大雨,冲出了屋子,用力撞开了院门,冲进了小屋,小屋里没人,只有地上两滩水渍,这间屋,竟然没有被雨水淹没。 中年男人震惊的看着地面,又回头看了看屋外的暴雨,又疯狂的冲了出去,冲回了自己屋中,颤抖着对妇人道:“那边,那间屋。” 他似乎有点过于兴奋,捏了捏拳头,用力挥了挥,道:“那里没水。” 妇人抱着才五岁大的儿子,一脸茫然,道:“哪里没水,你看这城里全是水,哪里会没水。” 中年男人双眼放光,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真的,隔壁院内的屋里没水。” 他们的儿子忽然兴奋的尖叫:“雨停了,雨停了。” 两人同时回头,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透过窗户看着屋外,雨出奇的停了,妇人不可置信的抱着孩子跑出了房间,看着天空的一片黑色渐渐的往东南方移动,雨真的停了,她不停的喃喃道:“难道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那本书,只是下了一场雨吗?” 男人跑出了屋,接过了儿子,儿子却挣扎着下了地,地上也干了,而且干燥的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四周蔓延,脚下的雨水,屋中的雨水,就像之前怎么倾泻而来,又怎么倾泻而去。 小孩惊异的问道:“爹,娘,这是变戏法吗,是不是老天爷给我们变得戏法。” 两人脸上都带着高兴的表情,不住的点头,开心的道:“对对,是戏法,是戏法。” 又是半个时辰不到,雨水退得干干净净,城中百姓有的到街上,热烈交谈,慨叹自己开了眼,也算度过了一场劫难。 有的则忙不迭的捡回自己家中流到街上的东西,嘴里还在念叨:“真的还是假的,可是东西确实到外面了,是真的吧。” 可是,他们有所不知,这些雨水,相当于一条大湖的湖水量,被人带走了。 之前,廷赛威突然想起了秘籍里有种邪术,可以移山填海,可是如今,他们需要的是移海填山,停不了这雨,只能将其移走。 能移到哪里去,萧挺建议道:“移到朱家吧,最近,而且那一处有悬崖,距离这里也有一段路程,应该不会祸及小城,就是。” 廷赛威忙问道:“就是什么?” 萧挺道:“先移过去再说吧,悬崖处有一山洞,洞里尸体无数,就怕阴灵到时随着雨水蔓延出洞。” 第 65 章 伞下 廷赛威和萧挺两人赶到朱家,现在的朱家已是今非昔比,毫无人气,廖无人烟,荒凉至极。 大门也没有设置玄机,他们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一路前行,淋着大雨,树枝随着大风疯狂舞动,有些被生生给折断了,横在了小道边,随着水流左摇右摆。 两人都带着斗笠,本来是廷赛威随身带了一顶,给了萧挺,却在携枝巷小院另一间屋里发现了另一顶斗笠,突然想起是之前自己离开落下的,却在此时解了燃眉之急。 饶是如此,两人的衣服已是湿透,他们也顾不上此事,一路直奔悬崖,却在到达崖顶之时,看到了两把黑伞,和伞下的两人。 黑伞伞面极大,足能遮挡两人,不会淋湿一点,一年轻人,看着背影应是个斯文读书人,身着一身灰色长衫,衣摆处却有紫色衣角若隐若现,手撑一把,遮挡着自己,另一手也撑了一把,遮挡住了身边一人。 身边那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肩膀微驼,有点佝偻,也是一身灰色长衫,在狂风大雨之下,也没沾上一点雨滴,衣料泛着光泽,自然垂落,想是布料沉重,质地极好,应是一位富贵人家的老爷。 因伞面极大,他替身边那人撑得黑伞,笔直无比,而为自己遮挡的黑伞,有点歪斜,雨水顺着两把伞之间的缝隙留下,打湿了他的左臂,可是他左手依旧稳定,而右手则有些拿捏不稳,黑伞有些微摇摆。 老者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了身,看向了他们,而那个年轻人,也是费力且稳定的持伞转过了身。 廷赛威失声叫道:“殷宗主。” 殷宗主,苍山殷力奇,多年未出苍山,真的是很多年,就在瑚林迭家出事以后,他便不问世事,据传一心向佛,为苍山一方谋求太平。 确实太平了,他没有参与悟灵秘籍的争夺之中,因此,也没有给自己染上一点祸事。 身边的年轻人是伊成起,此时把眼光投向了低着头没有去看他们的萧挺,萧挺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别过了头,看向了别处。 廷赛威有点兴奋道:“殷宗主,不知你到炙江。” 然后他问不下去了,多年没有出苍山的殷力奇,却在这大雨滂沱之日,站在这悬崖边,想想也觉得蹊跷,身边还站着个伊成起。 廷赛威在廷家出事以后,求助了苍山殷家,在苍山也是住了很多年,与殷力奇也是关系深厚,之后在殷力奇的介绍之下,认识了棠湖的郞千章,与其结拜成了义兄弟。 殷力奇有一结发妻子,却未有所出,膝下无子,也没有纳妾,似乎是因为妻子凶悍,不许他纳妾,但是听说他近几年认了一个干儿子。 殷力奇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们,就像看自家小孩一般,脸上的皱纹团起,也挡不住他那双慈祥的眼睛,声音极轻,却吐字清晰,道:“成起啊,把你手中的伞给他们,你看他们衣服都湿透了,特别是一个姑娘家,淋这么大的雨,要生病了。” 伊成起答了声:“是,父亲。” 这一声父亲,让在场的另外两人俱是一怔,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是了然,想不到殷力奇认的干儿子,竟然是伊成起。 只见伊成起将身体微微往另一把伞里侧了侧,将原本遮挡住自己的伞递了过来,却是伞面对着他们,四人距离不远,但就算如此,对面两人也够不上。 廷赛威和萧挺皆是没动,因中间的那把伞挡住了四人的视线,两方均是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 僵持片刻,还是廷赛威走上前,伊成起这才竖了竖伞柄,廷赛威接了过来,两人均没松手,一把伞,被两只手紧紧的捏着。 伊酌温之死,伊成起一直记着,他一直觉得跟廷家兄妹脱不了干系,而上次在鬼坳,与萧挺单独相处之时,由于当时起了色心,忘了问及此事,此时见到了两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陡然想起,心中火起。 就这样捏了半晌,萧挺瞥了两人手中的伞柄,不愿再看,走到悬崖一边,向下望去,水已在慢慢上涨,已经快到半山腰,直逼那个阴晦之洞。 殷力奇也回头看她,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廷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这时,伊成起才撤了手,也回头看向萧挺,廷赛威拿稳了黑伞,也走到了悬崖边上,问道:“怎么样?” 萧挺摇头,道:“不知,还没到。” 殷力奇依旧温和,问道:“没到什么?” 如此问了两次,萧挺意识到再不回答,就是对长辈不敬,何况殷力奇曾收留过廷赛威,道:“殷宗主,崖壁中间有一山洞,洞里阴气太重,我怕水势蔓延入洞,会使洞里的阴灵再次出来。” 再次,不假,阴灵上来过一次,直接要了朱悉亚的命,萧挺心知,那只是一小部分的阴灵,不知全部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 殷力奇却道:“没事,你们不是会悟灵吗,操控了就是。” 萧挺一直没去看伊成起,这时提到悟灵和操控,抬起了头,看向了伊成起,正色道:“伊成起,请将鬼哨还给我。” 闻言,廷赛威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寒声问道:“伊公子,哦,不对,应该叫伊宗主,你什么时候得了鬼哨。” 伊成起却不以为意,从怀中拿出了鬼哨,在手中掂了掂,又放了回去,道:“路上捡的,你们觉得如何,我还没问你们呢,我父亲,伊酌温的命,是不是被你们捡走了。” 这事没结,廷赛威眼中寒光乍现,一闪即逝,道:“那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姐妹,是不是就这么轻易被你父亲给捡走了,你当时可是亲眼看到的,我们一家死了这么多人,你难道让我轻易放过伊酌温,告诉你,我该放过的都放过了,你没有动手,我也不想杀你,这事情已经了了,你不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你如果想持续下去,可以,我随时奉陪!” 殷力奇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此时,拍了拍伊成起的肩膀,安慰道:“算了,对于伊酌温这人,我不知道,你作为他的儿子,不也知道吗,这样吧,雨太大,我们进屋再说。” 殷力奇发话,伊成起才闭了嘴,还是眼神凌厉的扫了廷赛威一眼,他那一身的斯文读书人的气质,在这一刻瞬间消失。 萧挺又侧身望向悬崖之下,道:“你们走吧,大哥和我在这看着。” 水势已经到了洞口,正慢慢的往洞里灌入,此时洞口只有缓缓流入的水流,一切都很安静。 伊成起还在原地站着,殷力奇肃然道:“伊成起!” 伊成起这才迈开脚步,撑着伞,和殷力奇顺着小道往前走去。 廷赛威看着他们已经走远,道:“你觉得他们这次来,所为何事?怎么我觉得伊成起会用鬼哨?” 萧挺偏头看他,道:“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有人告诉了他使用方法。” 她没有提起上次在鬼坳发生之事,两人关系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她何必再火上添油。 崖壁的洞口依旧毫无动静,突然,上面的洞口却探出一个脑袋,四下张望一阵,看到了悬崖上方的萧挺,热情招呼道:“是萧姑娘吧。” 此人是郎千文,萧挺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却是廷赛威问道:“郎千文,你在洞里干什么?” 郎千文顺着洞口的绳子慢慢的爬了上来,用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我从谧河来这几天了,一直住在这里。” 锋地那晚去了青石,没有带上郎千文,郎千文便又回了炙江,朱家没有人住,他便熟门熟路,擅自住了进来。 可就在今天,朱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殷力奇和伊成起,他不知道这两人来此所为何事,便一直暗中盯着,没有露面。 萧挺递过了斗笠,道:“你先戴吧,知道他们来为了什么?” 郎千文也不客气,接过斗笠戴好,道:“一样。” 兄妹俩异口同声重复了一遍,道:“一样?” 郎千文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一样,都是一路人,殷力奇,郞千章两人的目的一样,至于伊成起,怎么成了殷力奇的干儿子,我也纳闷的很,他对殷宗主倒是极为谦卑有礼。” 廷赛威不可思议的望了望刚才殷力奇离开的方向,神色很是迷茫,道:“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点都看不出殷力奇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要了悟灵秘籍所为何用。” 郎千文指了指小道,道:“我们走吧,你们有所不知,那个鬼洞不是就一个洞口,往前方,还有一个洞口,这么大的水,就一个洞口,早就满了,可是,你们看,还一直保持在这个水位,应该是顺着另一边的洞口出去了。” 萧挺再次往山下望去,果真不假,水位还在洞口,没有升高,可是奇怪的是,如果这个洞是通的,那也排不了这么多的水,但是,到现在为止,依旧如此,不是洞里有玄妙,就是洞外有玄妙。 萧挺问道:“你知道另一边的洞口在哪?” 郎千文摇头,道:“不知,恐怕那两人知道。” 难怪,这两人就这么走了,难道真的去了另外一边。三人步履匆匆,顺着小道跑去,跑了一圈,也没发现两人踪影,直到走到山林深处,有一瀑布顺着山间,喷涌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水花飞溅。 就在瀑布下面,一把黑伞,伞下两人,端正站着,三人走至近前,前方两人一直没有回头,四周响起的皆是阴鬼利煞的惨叫之声。 前方的殷力奇忽然笑了起来,很是亢奋,道:“这边厉鬼真是多啊。” 廷赛威道:“殷宗主,你们这是干什么?” 殷力奇依旧没有回头,诞声道:“来凑齐阴灵,阴灵太少,解决不了问题。” 廷赛威问道:“什么问题?” 殷力奇这才转了身,面色依旧慈祥,可是所说的话就不怎么温和,道:“你不是说过吗,悟灵秘籍中有一法,要想真正操控天地,操控万千生灵,必须手中有万千阴灵。” 廷赛威愣住,他记不得什么时候说过,不过他也不敢确定,他没有说过,毕竟在殷家住了也有很多年,保不准什么时候,脱口说了出来,因为这个方法在悟灵秘籍之中,是极为阴邪之法,是人怎么可以使用,想都不敢想,就算能操控生灵,那便又如何,生老病死,难道他想操控自己的生死吗,想到这里,他便一阵悚然,全身冰冷。 萧挺也极为诧异,问道:“就算操控生灵了,又能如何?” 殷力奇竖起了食指,在眼前晃了晃,笑着道:“想法不同,你们觉得没用,我觉得有用就行,我从未伤过任何人,一直规规矩矩,只想在自己老了后有所仰仗,你们不用管了,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伊成起凑了上来,道:“父亲,我的事情。” 殷力奇瞟了他一眼,呵呵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金色的圆牌,在他们四人眼前晃了晃,却对着廷赛威身后的郎千文又笑了笑,道:“这个,你认识吗?” 郎千文顿时懵圈,不知为何要问他认不认识,看着金色的光芒在眼前晃动,一脸迷茫。 廷赛威则对萧挺看了一眼,就在朱家,在悬崖边,临走前的朱悉亚,曾给了萧挺一个金色的圆牌,与这个颇为相似。 萧挺则是默默的看了一眼正在眼前不断晃动的金色圆牌,不动声色的抬手,又垂了下来。 她是知道金色圆牌的意义,朱悉亚给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后来她去了朱家祠堂,看到了载着金色圆牌的文字,知道每个子女都会给两块,一块自己留着,一块则给自己以后相伴一生的那个人。 殷力奇定是以为错了,胡乱猜测了郎千文一直住在朱家的意图,道:“枉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 原来他知道郎千文一直在朱家,也不拆穿,郎千文脑袋嗡的炸开,殷力奇继续道:“你应该是去过朱家每个角落吧,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企图,只是随便看看罢了,朱家的祠堂里印着一个图案,就是这圆牌上的图案,上面写了,得了这个圆牌,就可以与朱家的小辈成亲,这个圆牌是朱悉亚给我的,他自觉自己恶事做的太多,也知自己没有子女,我和他是同病相怜,有次竟给了我,让我帮他找一朱家的继承人,可是朱悉亚竟然有个女儿,已经有了下一代,正好,应了圆牌的成亲之事。” 萧挺木然的看着金色圆牌,茫然问道:“殷宗主,你是想做我的主吗,再说这事情,我闻所未闻,不能只有你一家之言,便下了定论,再说,你觉得这时候,是说这事情的时候吗?” 郎千文道:“对啊,现在是要让这大雨停止,不是谈论儿女婚嫁之事。” 殷力奇将金色圆牌随意的丢给了身边的伊成起,道:“那就不谈了,以后再说。” 随着圆牌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萧挺的心随之一颤,深深的沉了下去。 伊成起则高兴的接了过去,如获至宝的揣在了怀里,笑眯眯的对着对面三人说:“你们有空,可以去朱家祠堂看看。” 廷赛威翻了个白眼,心想,拿了块破牌子,能有什么用,道:“我们走,他们不在乎这么大的雨。” 三人转身便走,殷力奇这次的声音则大了些,只听他扬声道:“郞千章已经把棠湖里的水都放在了他家那本秘籍里。” 棠湖里所有的水,三人愕然,此时,岂不是棠湖干旱,而这里是水涝,这郞千章岂不是置两地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郎千文一拍大腿,怪叫一声,一路跑了出去,两人紧随其后,这事情,一定要抓紧解决。 而他们身后,殷力奇道:“那我们也去一趟棠湖吧,看看郞千章这小子到底怎么样了,他也算完成了对我的一个承诺。” 伊成起撑伞的手依旧稳定有力,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而他衣摆处的露出的紫色,瞬间刺目。 第 66 章 无辜 棠湖郎家,一张桌案前边,一张太师椅,郞千章悠闲的靠着椅背,手拿着一个茶盏,轻啜的杯中茶水,眯了眯眼,看着来向他禀报的门生,听着大门外的咚咚敲门声,和人群的喧哗声。 门生惶恐的看着郞千章,问道:“宗主,下来该怎么办,棠湖都干涸了,河床都露出来了,百姓。” 话刚说了一半,郞千章把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却没有茶水溢出来,因是他已经把茶水喝完了。 郞千章喝道:“急什么,熬这几天会死啊。” 门生眉尖和嘴角俱是一抽,哆哆嗦嗦道:“会。” 刚说了一个字,他顿时闭上了嘴,惊惧的看着郞千章,郞千章冷哼一声,道:“棠湖水没了,他们还不来,我他妈的真应该把谧河的水也调过去。” 话音刚落,两扇大门砰的一声往两边分开,走进了三人,锋添锋地和龚林乐站在了门口,锋地转身对着身后众人道:“你们的事,我们来帮你们解决。” 锋添一脸凶相,怒不可遏的看着已经站起的郞千章,道:“你倒是好啊,自家的水取完了,还想着取我家的水,你到底想做什么,祸害这么多人。” 郞千章笃悠悠的伸出了右手,道:“带来了吗?” 锋地还在关门,闻言,回头道:“带来了。” 说着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残卷,道:“你把乱象恢复,我自会交给你。” 郞千章哈哈笑着,待看清锋地手中残卷,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道:“乱象,不乱不乱,怎么就几页纸,还有一本呢?” 锋地的手随意一挥,道:“在几个鬼地方,告诉你也无妨,你自己去取好了。” 然后他扳起手指,慢慢数着:“妖谷,鬼坳,魔山,还有朱家的,哦,我们给取了名,叫怪底。” 他说怪底两字的时候,瞳仁里都闪着光,这名字可是萧挺取的,取得好,我喜欢。 郞千章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的看着他,然后立即转身,往堂后走去,三人不知所谓,相互对视了一眼,锋地率先跟了上去。 门外飞快的跑进一人,跑到堂中,疑惑的看了锋添和龚林乐一眼,问道:“锋地去哪了?” 往堂后走去的两人顿时停了脚步,往这边看来,只见那人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书,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正是从炙江赶来的郎千文。 他这才见到锋地,把书往他手里一塞,使了个眼色,再看了一眼郞千章,又立即退到了堂外。 锋地一见书册,立马将之揣进衣襟,又旁若无事的看着郞千章,却用余光瞟了一眼郎千文,这部分书页是他放在炙江的,难道炙江出事了。 郞千章皱了皱眉,道:“二哥,你回来了,也不跟三弟我打个招呼。你把什么东西给了锋地?” 郎千文恍若未闻,径直向门外走去,朝着门外拥挤的人群,又是作揖又是道歉,道:“各位乡亲,是我家的家事,连累了你们,我们一定会尽快处理,对不起各位了。” 说完,他深深的朝着门外鞠了一个躬,门外的人们都安静了,半晌,却被一声狂吼打破,郞千章已经越过门内几人,站在门口,道:“跟他们道什么歉,我们为他们付出了多少,只要他们稍等几天,怎么了,没水会死吗?” 众人愕然,因为没水真的会死,不知这位郞宗主如此不可理喻,郞千章的脸色阴寒,恶狠狠的道:“你们再跟我吵,我就让这里饿殍满地,尸横遍野。” 门外远处走来两人,皆是黑衣,是廷赛威和萧挺,廷赛威大声喊道:“郞千章,我看你是不是疯了,之前几位也没有你如此丧心病狂,置他人性命于不顾,他们与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何干系,你又何必伤及无辜。” 郞千章狂笑,道:“无辜,这世间有谁无辜,你。”他指了指廷赛威,又指了指萧挺,依旧笑着,道:“还是她,我就不相信除了我们这些人,那些人。” 他最后指向了众人,眼神不屑,道:“他们也无辜吗?” 他走回了堂中,双手用力往两旁挥了挥,道:“谁心里没有过龌龊心思。” 他看向了龚林乐,凑上前去,阴恻恻的道:“难道你不恨那两位吗,借你之手,让你无缘无故害了你父亲,锋添。” 龚林乐神态自若,走近桌案前,把玩了几下桌上的茶盏,看到了还残留在桌面上的水渍,顺手抹到了地上,并没有理会郞千章。 廷赛威和萧挺也走进了正堂,锋地刚刚还站得笔直的身体瞬间弯了一弯,左手附上了自己的腹部,萧挺朝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偏过了头。 锋地慢慢的向萧挺这边挪了过来,萧挺又转回了头,低头看着那双脚越靠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边,她这才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眼波依旧平静,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其实锋地的伤已无大碍,锋地肃然道:“没事,快好了,还有那么一点点。” 他正说着,看向萧挺的侧脸,却发现了她的肩头似乎还是湿的,又顺着往下看去,虽然衣服大多干了,还是看得出是淋了场大雨,问道:“你们是从炙江来的?” 此时,郞千章又看向了锋添,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锋添道:“奇怪什么?”说完,发现站在前面的锋地不见了,在堂中寻找了一圈,才看到了站在萧挺身边,和她窃窃私语的锋地,随即嘴角一撇,不置可否。 郞千章看他如此表情,以为是冲着他来的,嘴角也撇了撇,道:“你手上也沾着廷家几条性命,虽都是家仆和门生,但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却留着你到现在,也没弄死你吗?” 锋添的身体一僵,神色很不自然,似乎在咬紧牙关,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郞千章了然,微微一笑,道:“因为,还没到时候,或许他们于心不忍,留锋家一线生机。” 他又走近了已经走入堂中的廷赛威,道:“你无辜,看着像是这么回事,但是你有所不知,正因为你,才造成了如今的一切。” 廷赛威震惊的看着他,道:“怎么回事。” 萧挺正回着锋地的话,道:“炙江城中暴雨,和我手中的一本书有关,就是在麻滨那座庙里,我拿走的那本,还和乌砖庙里的眼睛有关。我们把暴雨移到了山上朱家,只怕撑不了多时,山体垮塌,也会造成严重后果。” 正说着,萧挺听到郞千章的话,随即转了话题,平静的道:“大哥,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在有意挑唆,离间我们。” 郞千章把视线挪到了萧挺脸上,道:“你刚才不是说炙江暴雨吗,有没有在那见到殷宗主?” 众人惊愕,只有从炙江赶来的三人,神色还算平静,廷赛威道:“你是不是跟殷力奇达成了某种协议。” 世人都知,殷力奇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出山,这时出来,直接去了炙江,不得不让人务必要仔细揣摩,认真思量。 锋地现在的目光也转向了郞千章,警惕道:“怎么回事,殷宗主怎么也出来了?” 廷赛威并没有回答他,道:“我现在想通了,怪不得殷力奇介绍我们认识,最后我们结拜,我在殷家住了多年,他却也知道部分悟灵秘籍内容,你们都在利用我。” 萧挺却回答了他,小声的道:“我们在悬崖边遇到了殷力奇和伊成起。” 没等锋地追问,她又接着道:“你知道殷力奇最近认了个干儿子,就是伊成起,殷力奇去的目的,竟是去凑阴灵,悟灵秘籍有一邪术,凑万千阴灵,才能控制万千生灵,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 锋地道:“这个我知道,这是伊酌温提出来的,不知是何目的,估计是与各大世家联盟,开始伊成起很是抗拒,听你这么一说,难道是伊酌温走了,他想起这个干爹来了。” 郞千章这才想起还在小声交谈的锋萧二人,站在两人面前,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 锋地抬起头,冷冷的扫了郞千章一眼,又低头温和的看着萧挺,似乎很不想多看这人,道:“郞宗主,我们不要谈些虚的,谁无辜,谁又不无辜,我们事后再说,请你把眼前的祸事,给处理了。” 郞千章这才转身走开,走到了太师椅边,大义凛然的扫视着众人,道:“好!” 这个字刚落地,大门外又走进二人,正是殷力奇和伊成起一前一后走进了大门,伊成起走在后面,顺手关上了大门,无意间扫了大门四周,见四周无人,不禁皱起了眉。 殷力奇虽身形佝偻,此时却步伐极快,面色春光洋溢,不似老态,轻盈就像年轻人一般。 伊成起手中的黑伞早已不知去向,也没有紧跟着殷力奇,而是步履沉稳的缓步走来。 两人走进堂内,殷力奇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太师椅边上,郞千章却没让开,而是侧了侧身,只是往一边挪了半步。 殷力奇又一次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太师椅上,郞千章则不自然的将双手附于身后,走到了一边。 其余人都面面相觑,锋地扯了扯萧挺的袖口,小声凑近道:“我们去找样东西。” 锋地一直拉着萧挺往门口慢慢挪去,萧挺也被他无意间扯着来到了门口,这时已经离其他人有段距离,闻言,讶然抬头,没等说话,已经被锋地扯着出了厅堂。 两人一溜烟的拐进了一条走廊,郎家他们来过,并且住过,萧挺住的时间还不短,虽然有些地方不能去,但大致方位还是知道的。 两人一路前行,已经离正堂很远,萧挺这才问道:“找什么东西?” 锋地这才停下了脚步,道:“你手中的书卷拿出来看看。” 萧挺迅速的将那本市井杂谈拿出来,递给了锋地,锋地一把把她拽进了一间小院,道:“我们进去,你去换件衣服。” 萧挺举目望去,这才发现这院是自己住过的那间,确实,身上衣服虽已大半干了,但穿着还是有点难受,她便进了屋,锋地并未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将门关上,飞快的翻阅着手中的市井杂谈。 萧挺换了衣服走了出来,锋地也差不多把整本秘籍翻阅完毕,听到木门开启的声音,合上了书,看着萧挺,问道:“这本是郎家秘籍,是吧,中间少了几页,应是郞千章故意撕去,那解决之法应该就在那几页上面,我们下来就要去找那几页纸。” 萧挺诧异,问道:“偌大一个郎家,到哪去找,再说薄薄几页纸,他何不带在身上。” 锋地道:“他不会带在身边,他修为不高,知道敌不过这么多人,抓他岂不是简单之事,他这么聪明,定会料到如此,势必藏在某处,之前他问我讨要悟灵秘籍,我将残卷给他看,他却往堂后走去,我猜他不是去拿那几页纸,就是去看看那地方是否安全。” 锋地从怀中拿出残卷,交给了萧挺,道:“这个你拿着。”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薄薄的书册,道:“这个是郎千文刚给我的,是从炙江拿来的吧。” 萧挺接过残卷,道:“是,估计他觉察出放在炙江的秘籍要受损,先拿了出来,他真的是对秘籍毫无窥伺之意。” 萧挺将残卷放入袖中,却带出了一块金色的圆牌,哐当落地,金光闪闪,好不容易才停住了战栗。 锋地瞬间被吸引了目光,弯腰捡起,只见圆牌正面上刻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他把牌子翻了过来,是个鸯字,他问道:“这是什么,应该有两枚吧,鸳鸯的鸯,还有个鸳字,肯定有另一枚吧,谁给你的,廷老宗主?” 萧挺伸出手要去拿,锋地却一把揣入了怀里,道:“这是我的。” 萧挺又气又恼,道:“这是我的,你抢我的干嘛?” 锋地伸手平摊,道:“那我的呢?” 萧挺脸色微变,道:“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在哪,这个是朱悉亚临死前给我的,就给了我一块,再说你又何必计较这块牌子。” 她没有将另一块牌子在伊成起手中的事情告诉锋地,一是觉得这不是什么事情,二是怕两人再起争执。 锋地这才递还了圆牌,道:“好,不计较,我计较你这个人。”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抬头看去,郎家的正中央,亮起了一道火光,随之浓烟滚滚而起,向四周蔓延开来。 两人对视一眼,有人放火,他们跑出小院,见一人向这边跑了过来,见到他们后神色一滞,接着便是无声的微笑,原来是郎千文。 他们这才想起,郎千文自从到了门口向众人道歉之后,就没了踪影,却没想到他竟在自家放火。 第 67 章 尘埃 郎千文一见他们俩,一摸脑袋,急不可耐的道:“萧姑娘,你把我家的秘籍拿出来吧,试试看,试试看。” 这本原就是他家的秘籍,萧挺拿了出来,郎千文却不太自然的接了过来,哆哆嗦嗦的打开,道:“原来,这秘籍我是不想要的,我也不想争什么的,只是我这三弟,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了。” 他极快的翻看着书页,一边翻一边念叨:“我们家的秘籍怎么记了些这个,难道有什么玄机?” 此话一出,锋地也凑了上去,他刚才也没细看,突然想起在书页展开之时,会有只眼睛出现,刚才他翻看的时候没有,现在也同样没有。 他脱口问道:“怎么眼睛没了?” 萧挺也觉奇怪,刚想开口,被抬头看他们的郎千文打断,郎千文道:“眼睛,那只破庙里的眼睛,是镇压阴灵用的,但是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取水之用,这方面郞千章可是比我懂得多。” 锋地道:“残卷上也有一只眼睛,是同一只吗?” 萧挺道:“我猜各家的秘籍,可能都有关联,悟灵秘籍有上下两部,上半部在廷家,完全是阴灵邪术,下半部在迭家,虽然还是阴灵邪术,最后有一只镇压阴灵之用的眼睛,从这里看到这只眼睛就是只正义的眼睛,可是却能被郎家的秘籍所用,作为取水之用。” 锋地点头,道:“这样说来,那势必也有一本秘籍是针对郎家的秘籍,八家秘籍各有所用,虽表面都作害人之用,也要看在谁的手上,在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就是一本害人的邪书。” 郎千文问道:“不知哪一家的秘籍能克我家的秘籍?” 三人均是摇头,正在这时,前方一群人跑了过来,殷力奇竟落在了最后方,跑的气喘吁吁。 锋地小声道:“现今有火,棠湖干旱,八家都全了,就看那家出不出手了。” 郞千章跑在最前面,竟对一边站着的三人视若无睹,郎千文扬了扬手中的书本,喊道:“郞千章,你还有那几页纸呢?” 郞千章没有回头,但是话却回了,道:“我怎么知道,我拿到的时候,就被撕掉了。” 龚林乐跑过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脚步慢了下来,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前方冲天的火焰,问道:“你们不一起去吗?” 锋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手中用力,道:“好,一起去。” 话虽这样说,但没有动步,看向了身后二人,另一手微不可查的指了指龚林乐。 意思不言而喻,他现在怀疑的就是龚家的秘籍,因为郞千章曾经去过龚家,问龚林乐讨要过,当然也没要到,就不知为何龚林乐知道炙江水灾,棠湖旱灾,却到现在还不出手。 伊成起走在人群中间,看到站在一起的锋地和萧挺,嘴角不由自主的扯了扯,狠狠的看了两人一眼,一甩衣袖,却露出了他刚拿到的金色圆牌,在他的一身灰衣之中霎时显眼。 锋地被这闪闪的金光晃了一下眼,待要仔细去看,却找不见了金光的来处,不禁摇了摇头。 萧挺就似没有看到,只是跟在了他们一行人后面,右手却按上了自己的胸口,刚才就觉得不太舒服,浑身气血翻腾,呼吸不畅。 郎千文就走在她边上,关心问道:“萧姑娘,你是不舒服吗?” 萧挺脸色变得煞白,道:“估计是阴灵作祟,没事。” 郎千文道:“要不要告诉锋地?” 萧挺道:“不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郎千文道:“那你小心,及时告诉我,这里好坏也是我家,我可以将你藏起来。” 一行人已经走到火烧之处,这一处院落极大,但无人出没,众人猜测,这处就是郎万继生前住的地方,走至近前,才发现火势不大,只是烟尘极大,很是呛人。 锋地拽着龚林乐走在前头,频频回头看向萧挺,看到萧挺始终保持着微笑,他似乎才放下了心。 锋地小声对龚林乐道:“你怎么还不出手,等什么?” 龚林乐挑了挑眉,道:“等封五翼的阴灵出来啊。” 锋地气极,咬牙怒道:“龚林乐,你为什么一直记着这事。” 龚林乐道:“不是我记着这事,是一定要记着这事,因为,封五翼把龚家的秘籍给毁了。” 一把手狠狠的抓向了龚林乐的领口,廷赛威喝道:“怎么回事,封五翼,封五翼,为什么这个名字老是有人说起。” 他身受封五翼的阴灵所困,虽对这个人不很熟悉,却对这个名字很是深恶痛绝,现在青筋暴起,抓着龚林乐的手也越来越紧。 龚林乐虽被廷赛威这么拽着领口,还是大怒道:“你对封五翼有意见,为什么冲我来?” 廷赛威也怒道:“不是你杀了她,哪有后面这么多事。” 龚林乐反唇相讥,道:“我不杀了她,她总有一天杀了我,这龚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殷力奇总算赶了上来,笑容依旧和蔼,道:“难道是龚家的秘籍,只有封五翼知道?” 场间一片鸦雀无声,这时的困境,竟然要靠一个阴灵来解,而且这个阴灵还在某人的体内,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得离他们稍远的萧挺。 萧挺也很是无语,她现在忽然知道了师父为什么说,她两个月内必然阴灵出体,难道是为了解这个困境。 锋地松开了抓着龚林乐胳膊的手,走了过来,挡在了萧挺的面前,廷赛威也松了手,一言难尽的看着萧挺。 锋添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问道:“龚林乐,你此话可当真?” 龚林乐道:“这么多人面前,我不会说瞎话,所以郞宗主曾经来问我要过,我拿什么给他。” 萧挺现在满脑子都是,阴灵,眼睛,水灾,干旱,秘籍,所有的事情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用力的闭上了眼,还是挥之不去。 她猛地睁开了眼,拿出了残卷,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只美的惊人的眼睛赫然进入了视线,她见过,在麻滨,在乌砖,还在炙江,如今在棠湖,就在眼前,她一个人的眼前,眼睛更是美的耀眼,夺人神志。 这才是真正的灵眸,三只眼睛对视,萧挺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由的晃了一晃,右手搭上了锋地的肩膀。 锋地转身,看她似乎不对,再往她手中一看,残卷在手,灵眸正正的对着萧挺的双眼,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唯有平静,太平静了。 萧挺低着头,一直注视着那只眼睛,发觉锋地看她,才抬起了头,望向了他,锋地看到了,当然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那只眼睛很平静,萧挺一直很平静的双眼,此时却很不平静,充斥着所有的情绪,怒不可遏,凄苦哀伤,恐惧惊吓,阴冷恶毒,欣喜若狂,几乎一个人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的眼中依次闪现,却没停留多久,一闪即逝。 最后保持着空洞迷茫的眼神,飘忽的扫视着众人一眼,萧挺将手中的书扔在了地上,两只手无助的抓住了锋地的胳膊。 此时天空阴沉,响过一阵惊雷,大雨忽的落下,响声震天,直灌而下,院中烧的并不旺的火焰倏然熄灭。 当残留的火苗在摇摇欲坠之后,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亮光,四周陷入一阵漆黑之中。 就在视线模糊之时,所有在场的人纷纷跑进了这所宅院之中,最先跑进去的是郞千章,他最熟悉线路,三步并做两步,很快跑了进去。 第二个进去的是龚林乐,他是紧追着郞千章,心中虽是纳闷,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追了进去。 紧接着是伊成起,他先是远远的看着萧挺有点近乎妖魔的双眼,手掌心捏着金色圆牌,微微沁出了冷汗,天已深秋,他还是感到了一阵畏缩胆寒,就在大雨倾盆而下,他已经慢慢的往院中退去,只是退的步子很小,很细碎,让人难以发现。 就在看到郞千章和龚林乐转身往院中跑去的时候,他也撒开了腿,往院中奔去,手中的圆牌掉落在地,发出微弱的敲地之声,在大雨的巨响之中淹没的彻彻底底。 有五个人一直靠在一起,萧挺紧紧地抓着锋地的胳膊,锋地回头,看到廷赛立肃然站在了萧挺身后,虽表情淡然,还是隐隐察觉到一丝担忧。 郎千文轻轻的扯了扯锋地的袖口,小声道:“走,路线我熟。” 他说完就大步走在了前头,锋地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锋添,道:“那我们进去吧。” 说完他反手牵上了萧挺的手,却感觉到了她手心上的粘稠,没有松手,道:“你们走在前面。” 锋添往前走了几步,也没走远,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再一次回头之时,脚下踢到了一个东西,他弯腰顺手拿了起来,放在手中,不用凑近看,都能看到是一块金色的圆牌。 郎千文带着他们没有往之前三人去的地方,而是拐了个弯,绕到了一个窄小的铁门,他轻轻的打开,因天色太暗,他眯了眯眼睛,费劲的往身后看去,锋添手中还拿着金色圆牌。 圆牌闪着金光,在这幽暗之中,很是显眼,特别是圆牌上那个鸳字,锋添见他看得认真,便将圆牌凑了上去,道:“刚捡的,不知是谁掉的,你家的吗?” 郎千文摇头,二人见身后三人已走近,便不再继续讨论下去,五个人鱼贯而入。 廷赛威走在了最后,在他将要关上铁门的时候,天空闪过一道闪电,他看到了还站在雨中的殷力奇,哆哆嗦嗦的打开了一个袋子。 他猛地打开了门,飞快的跑了出去,因为他知道这个袋子里是什么,是在炙江洞口处他收集的阴灵,不知他在这种时候放出阴灵,到底想干什么。 铁门随着狂风疯狂的摇摆,锋地艰难的一手顶住即将砸向门框的铁门,这时锋添返身走了回来,用双手捏住门把手,锋地这才放了手,另一手却感觉到了萧挺手中更浓烈的粘稠,问道:“你没事吧?” 萧挺道:“不要让殷力奇把阴灵放出来。” 在这黑夜之中,三人均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锋地似乎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小了些,似乎是铁门稍稍合上了些许。 忽然,锋添推开了门,一阵狂风袭面而来,他跑了出去,抽出手中佩剑,带着晶莹的剑光,看到了廷赛威要去夺殷力奇手中的袋子。 而殷力奇则一柄长剑,正要刺入廷赛威的胸腹之中,就这道剑光,才让锋添看到了此情此景。 廷赛威没有防备,这时佩剑才出鞘,正要防备,锋添的剑芒已到,与殷力奇的剑相接,两把剑相互摩擦,闪出了两道耀眼的光芒,为廷赛威抵挡住了要命的一剑。 廷赛威也没夺过殷力奇的袋子,但是袋子的绳结被他用力一拉,正要呼之欲出的阴灵,霎时又被紧紧的塞回到了袋中。 萧挺的手抵在了门边的墙头,她的肩头不知为何有了个伤口,血水从肩头,顺着胳膊滑落,直流到手背和掌心,滴滴答答的滴在了地上。 她袖中的圆牌掉了出来,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那摊血水,郎千文也正往外瞅着战况,这时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吸引了过来,看到了圆牌上鸯字,也看到了那滩狰狞的血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锋地也看到了可怖的鲜红,立马出剑,这才看到萧挺的整条胳膊都被血水染红了,心跳猛地加剧,也不顾忌什么,用力往下一扯,萧挺的右肩露了出来,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处正往外溢着鲜血,他的手往上一摁,转头看了一眼也正在往这边看的郎千文。 郎千文感到背上如有刺芒,吓得往后一缩,把视线转移到了门外,也正好抵住了正要合上的铁门。 这时,门口,廷赛威和锋添,每人架着殷力奇一条胳膊走了进来,铁门这才合上,同样的黑色,屋中更为黑暗,只有几把剑的剑芒微微闪着亮光。 郎千文捡起了那块还在地上闪着金光的圆牌,将之递给了萧挺,萧挺被锋地一手扶着,一手摁着伤口,慢慢的跟在他们身后。 廷赛威和锋添进了屋,将殷力奇用力往地上一摔,而殷力奇被如此一摔,极为狼狈的坐到了地上,却也没有吭声,只是牢牢握着手中的袋子。 廷赛威又将眼神移到了锋添身上,嘴角艰难的弯起,一个欲成不成的弧度,像是在表示感谢。 锋添见他如此,也笑了笑,脸部表情也有点尴尬,自从廷赛威以廷家身份展露之后,两人虽是有过照面,一开始是仇视,再到之前的漠视,从没有过像现在有些许缓和的气氛。 尴尬之后,廷赛威转头看着也坐在地上的萧挺,见她的肩头不停的流血,神色一怔,紧张道:“怎么回事?” 刚问完,他又马上道:“大家都把佩剑收起来,不要有一点亮光。”说着立即收起了剑。 锋地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收了剑,另外两人也瞬间收了剑,刹那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寂静之中。 半晌之后,在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却很清晰,是郞千章在说话:“龚林乐,你当真说的是真话?” 原来,这处是一处极大的屋子,至少有两扇门,他们五人,郎千文带他们走的是一扇小门,极为隐蔽,他们呆的地方,前面有一个极宽的屏风,正好挡住了他们。 而郞千章带头走了一扇正门,屏风也恰好挡住了双方的视线,只要不说话,双方应该互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前面外边的风雨之声大作,掩盖住了他们的话音,而这时,风雨就在他们进来之后没多时,奇妙的停了,如此之下,只要有一人发出声音,屋内的另外八个人都能听得见。 屏风后面的五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都在静静的听着,锋地右手一直摁在萧挺的伤口处,却发现血水越来越热,他的手也微微的颤抖着。 廷赛威就坐在两人身边,小声道:“血热很正常,一会你感到有东西出来,不要阻止,等它出去,将残卷打开,挡在萧挺之前。” 远处,龚林乐道:“当然是真话,你没看到刚才那一场雨吗。” 郞千章道:“你不要胡乱混淆,这场雨和封五翼的阴灵有关,明明是那只眼睛的作用吧。” 话音刚落,屏风之后,一个呜呜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缕青烟,从后面徐徐绕了出来,在这黑漆漆的屋中,怪异的幻化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形。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这个人形又消散在了黑暗之中,诡异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又听到了噼里啪啦,似乎是有人摔倒的声音,然而,这个声音之后,再次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安静之中。 第 68 章 落定(一) 半晌之后,屋中烛火瞬间齐齐点亮,灯火通明,每个人都捂上了双眼,缓和了一阵才慢慢睁开眼睛,举目望去。 屋中很是宽敞,只有一张屏风,和屏风前的一张矮榻,屏风上的图案平常无奇,一条宽阔的大湖,和湖边高低错落的建筑,皆是灰墙黑瓦,一派肃然。 这条大湖,他们都很熟悉,是棠湖,而这建筑亦是郎家,可是郎家离这棠湖相距并不近,兴许是郎家的主人,只是想画上这两处,才布局的如此之近。 萧挺肩头伤口止住了流血,锋地用手帕贴在了她的伤口处,为她拉上了衣服,看了一眼廷赛威,果真是阴灵出体。 廷赛威点头,站起了身,看到了一旁的锋添,也点了点头,锋添也起了身,却将他半路捡到的圆牌搁在了地上,两人绕过了屏风,走了出去。 锋地双眼一亮,侧身将圆牌捡起,他原以为是萧挺随身的那块,可是看到了上面的鸳字,知道并不是那块,而是与那一块合二为一的另一块。 龟缩在角落的殷力奇,目光也停留在了圆牌上,刚想张口,却听到屏风外面有人说话了。 龚林乐道:“你们俩也在啊,我刚看到有青烟出来,是不是阴灵出来了。” 廷赛威道:“是。”说完他扫视着对面两人,还有一直站在大门口的伊成起。 此时的伊成起踌躇不安,正想打开门,刚开一条缝,见到屏风后有人走出,又将门关上了,待看清走出的人是廷赛威和锋添,再一次打开了门,现在已经迈开了一条腿。 在场的四人,很是奇怪伊成起这种难以理解的行为,龚林乐皱了皱眉,问道:“伊成起,你想跑?” 伊成起一手把着门,回头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我只是丢了一样东西,出去看看。” 锋添道:“是一块牌子吗,我捡到了,是你的?” 说完,他摸了摸身上,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了刚才放在了地上,但是回头去拿,又怕暴露了还坐在屏风后的几人,瞎诌道:“但我就看了一眼,就丢了。” 这么一说,说明东西还在原处,伊成起执着的开了门,向外走去。 廷赛威扬声道:“现在阴灵已经出来了,肯定在谁的身上,伊成起,东西肯定还在原地,不会有人拿去,先把事情处理完了再去。” 伊成起脚步一滞,也大声道:“你知道那样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吗?” 话虽这样说,可是之前明明是他有意扔掉的,他现在很是后悔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可是可能过一会,他又会后悔,现在的患得患失。 屏风后面,锋地低着头,只是看着萧挺衣服袖子上的鲜红,一语不发,静静的听着屏风外的对话。 这时郎千文凑了上来,小声道:“没事的,只是一块牌子,锋地你可不要多想。” 锋地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脸色继续保持着平静,他的双手已经离开了萧挺,也靠着墙壁坐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还是在微微颤抖。 殷力奇已经把自己挪到了屏风那边,面对着他们三人,呵呵一笑,道:“没错,只是一块牌子,你们知道这两块牌子的意义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继续道:“原本是朱悉亚和王豫宛的定情信物,只是后来两人却没成婚,待王豫宛嫁到青石廷家,他们似乎也断了联系,但是这两块圆牌,一直在两人的手中,后来因为悟灵秘籍的事情,或许因为是这段孽缘,这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廷家被灭,王豫宛跟着朱悉亚去了炙江。” 他长长的呼了口气,接着道:“之前我在炙江跟你说的话,也有些是胡说,这块圆牌是朱悉亚给的不假,但是我看应该是女子持有,当时就问他,他说王豫宛死了,还是自己杀的,留着无用,感到自己也快没多少时日了,他们有个女儿,和他平辈的就我一人了,就想着让我替他们女儿找一个夫婿。” 萧挺脸色有点苍白,无力的道:“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夫婿,不管我死活,信物想扔就扔,想捡又要去捡。” 殷力奇又是一笑,这一笑是苦笑,道:“对,他对我也是如此,原本想认个干儿子,前几年不招待见,这两个月,他却自己找上了门,对我是言听计从,还以为伊酌温死了,他觉得自己没了父亲,想到找我来了,不管他什么目的,总归是来找我的,却没想到却为了那个牌子,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朱悉亚把牌子给了我,你们看,拿到了就把我这个干爹丢在了脑后,对我不管不顾了。” 屏风外,郞千章已经正襟危坐在矮榻之上,漠视着对面几人,虽是表情冷然,但看他的眼神,却闪着诡异的光芒。 龚林乐向后退了几步,与已经回到屋,正在关门的伊成起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没出声,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又立马移开了视线。 锋添扯了扯嘴角,却没上前,道:“难道,是他?” 廷赛威径直走了过去,看到了郞千章腰间一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但腰带处还残留着潮湿的血迹,想是刚伤不久。 阴灵入体,必须是所附身体身体有伤,且伤处中毒,才对阴灵毫无抵抗之力,阴灵顺利入体,郞千章本人对自己也用过这招,阴灵入了体内,顾忌念在结义兄弟的情面上,又立马为他解了毒。 廷赛威看完之后,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回头看了还站在门口的两位,这两位是何时在郞千章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对他下了毒,刺了一剑。 下了毒,中毒的人却没有发现,这不得不想起会制作毒药的龚拂阑,龚林乐是紧跟着郞千章进的屋,他跟郞千章有嫌隙还是能让人理解,封五翼的阴灵,因郞千章而起,之后郞千章又找龚林乐讨要秘籍,直闹得两人不欢而散。 那这一剑,是龚林乐下毒之后刺的,还是伊成起在龚林乐下毒之时,两人配合,一起对郞千章下的手,按照常理,中毒后被刺,本人定会发现。 也许就在青烟飘出屏风之后的事情,但是只有人的摔倒声,并没有痛呼声和其他的声音,事实真相终究如何,就要问这三人,可是现在的郞千章就似鬼魅一般,问他也是白搭,而另外两人,更不会说出真相。 屏风后的四人,也走了出来,首先是郎千文率先走出,看到如此的郞千章,吓得往后一退,好半天才站定脚步,回头看了看萧挺,道:“萧姑娘,我也没看过你这般啊。” 锋地扶着萧挺就站在他的身后,道:“有过,就在不久之前。” 郎千文想起来了,就在广场之上,萧挺的眼神也很是鬼魅,和现在的郞千章,一般的吓人,随即点了点头,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没再退开,将将站在原地。 伊成起看着锋地扶着萧挺胳膊的手,眉尖抽了抽,往后退了退,靠在了门上,怅然若失的看着房顶。 殷力奇在他们几人之后,才慢慢的走了出来,手中还紧紧的捏着那个袋子,看了看廷赛威,悠悠的道:“赛威知道为什么?” 不仅是廷赛威知道,在场看过悟灵秘籍的人都知道,还有听过秘籍里面或多或少讯息的人也知道,阴灵入体,在一段时间的沉寂过后,发作更为厉害,且越到后面也越严重,阴灵已经转移了多次,这已经是第三个人。 郞千章的双眼微垂,瞳仁下移,看向了殷力奇手中的袋子,袋子兀自震颤起来,似乎是什么东西,要挣脱出这个牢笼的束缚,冲将出来。 殷力奇像是要拿不住了,可是他也没有交给谁的意思,用双手艰难的握住袋口,身体也随之剧烈抖动。 廷赛威走了过去,伸出了右手,道:“交给我吧。” 殷力奇犹豫不决的看了看手中的袋子,又看了看廷赛威,正要递过去之时,袋口处有一缕黑烟飘出,阴霾诡谲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手随之一松,袋子掉了,袋口松了,却没立即着地,在半空之中,袋口大张,浓重的黑气猛地从袋中冲了出来,一团一团的悬浮在半空,接着慢慢扩散开来,诡谲之声也越来越响,直让人头疼欲裂。 众人齐齐往后退去,殷力奇还是呆立在原地,似乎不知已经发生了什么,神色茫然,眼神呆滞。 伊成起原本靠着木门,这时已经站得笔直,警惕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双脚随之而动,往前迈了一步,奔着殷力奇的方向,但就只迈了这一步,便停住了,立即又将迈出的步子撤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哨子,另一只手正要去开门。 廷赛威看着呆滞的殷力奇,头更加疼了,几步就跑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拖去。 殷力奇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地上的袋子,道:“袋子,快,袋子,有用。” 袋子确实有用,这时阴灵已经尽数出来,散在整间屋内,势必要想办法将阴灵装进袋内,否则就算这些人全部逃了出去,这间屋子要成为阴灵更大的牢笼,要是乖乖呆着还好说,这四处都是门窗,缝隙遍布,说不定会很快冲出这间屋子,甚至是冲出郎家。 郎千文还站在离郞千章不远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到袋子有用几个字,回过了头,此时黑气已经慢慢向他侵袭了过来,他也毫无顾忌,冲了过去,要去拿那个袋子。 锋添速度更快,已经将袋子拿在手里,顺手拉着郎千文往一边退去,正巧撞上了已经乱成一团的龚林乐。 此时,龚林乐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直愣愣的看着坐在矮榻之上的郞千章,郞千章已经被黑气笼罩,只有一张脸依稀看见,可是看见的那双瞳仁,魂飞魄散的龚林乐像是见到了索命的冤魂,才能有的阴寒鬼瞳。 锋地一看到殷力奇手中的袋子一松,心道要糟,返身将萧挺一搂,两人跑到门口,看到伊成起已经将门打开了一半,人已经走了出去,就迅速将萧挺往门外一推,厉声道:“伊成起,我告诉你,她身上有伤,你再怎么瞻前顾后,也要保她万全,否则我死了做厉鬼也要你的命。” 萧挺被他推了个趔趄,没有摔倒,她在锋地拉着他往门口跑的时候,大概猜出他要如此这般。 萧挺顺势拉住门框,返身进屋,正好廷赛威将殷力奇用力推了出来,却将他推了个正着,撞上了避之不及的伊成起。 两人都是一愣,可是殷力奇脚下不稳,伊成起只能勉为其难的扶住了他,将他扶到了不远处的台阶上坐下。 龚林乐这时也冲了出来,脸色依旧很是难看,大步迈出门槛,大步往一边跑去,弯下腰干呕不已。 萧挺冲进屋内,将门关上,拉下了自己右肩上衣服,白皙的皮肤光洁如初,冲着锋地道:“我没伤口,为何要跑?” 虽然身边没人,锋地匆匆扫了一眼,立即将她的衣服拉上,道:“残卷呢,把那只眼睛亮出来。” 虽是草草一眼,锋地的心随之一荡,心道丫头你这时候扯什么衣服,有点怜惜之心吧,搞得我心乱如麻。 一只手递过了一只口袋,是锋添将那只袋子递了过来,道:“这方面我不懂,既然有用,你拿着。” 锋地抚了抚额,接过了袋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锋添,锋添问道:“你不舒服?” 锋地想着,我现在极其不舒服,猛地打开了门,将锋添推了出去,道:“没有,挺好,兄长,你在外面等我们出来。” 锋添踉跄的出了门,回头说了一句:“锋地,我的好弟弟,好好出来!” 锋地抬头看他,对着他点了点头,将门重重的关上,在大门合上之前,从门缝中看到了锋添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担忧和期待。 屋里剩下了五个人,廷赛威,锋地和萧挺,一个躲在角落的郎千文,还有个正襟危坐的郞千章。 郞千章身后的屏风,画面上的郎家,正中央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草草几笔,看不清是谁,但能看清是个女子。 第 69 章 落定(二) 锋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郎千文,郎千文始终盯着郞千章,郞千章则目光平视,眼神木然。 锋地摇了摇头,问道:“你为何不出去?” 郎千文抹了抹脸,有些涩然的道:“他这样,我有责任,棠湖这样,我也有责任,我太懦弱,我管不了他,但我还是不想他出事,。” 郞千章已经被黑气团团围住,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的衣摆垂了下来,竟变成了狰狞如鲜血的腥红色。 黑雾之中,传出了郞千章已经很是苍老的声音,就在这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已经衰老了至少二十年,首先是一阵笑声,猖狂又无奈,接着就是略有些苦涩的声音:“没想到,很多人都想我死,我得罪过的,和没得罪过的,你也这么想,是不是,郎千文,我的二哥。” 一阵沉默之后,郎千文扶着白墙站了起来,慢慢的走近,却被廷赛威一手拦住,廷赛威道:“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再靠近一点,可能会被反扑。” 闻言,郞千章再次笑了起来,好长时间才止住,道:“郎千文,我可从想过要你死,包括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棠湖,我也知道你是怕我杀了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伤害过我们,你没伤害过我,我不会对你有杀心。” 郎千文道:“我有!自从你开始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不该做的事情,杀了郎万继,还是杀了朗千古?郎万继,丧心病狂,手中血债累累,接了我回来,为何要杀我母亲,还让朗千古辱我多年,他们不该杀吗?郎千文,你的母亲不也是被他杀了吗,你也不是常年被朗千古羞辱吗?” “该,我也有这个想法,我很高兴你能杀了他们,这事我做不了,但你能做,当时我很高兴你是这样的人。” “后来呢,就不高兴了?我们曾经是同样的人,有同样的遭遇,为何现在不是?” “因为,我们骨子里还是不同的人,杀了他们过后,我们郎家就能太太平平,什么事都没有,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要做出这么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你的杀性太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要祸及无辜。” “那是因为,你没有受到那么多的诱惑,你知道吗,诱惑太多,人的欲望就多了。” “欲望能杀人,是吗,你就从对炙江放药开始。” 郞千章轻轻的哦了一声,道:“我想制造混乱,我对不起大哥,我把阴灵入进他的体内,这两件事,我的目的只想要悟灵秘籍。” 廷赛威身体晃了晃,道:“你认我做大哥,一开始就是为了悟灵秘籍吧?” “没错,殷宗主和我都想要,你知道为何,是因为在廷家出事了以后,你去找了殷力奇,如果你不去找他,他也不会对秘籍那么向往,也不会介绍我们认识,当然后来的一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不过怎么办呢,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我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没有我,你们也不会顺利的报第一个仇。” 他话语中的你们,当然指的是廷赛威和萧挺,他说的没错,虽然萧挺和锋地首先杀死了龚清明,而后来的朗千古和郎万继,则是郞千章动的手。 廷赛威冷冷的道:“你的意思是,诸事都因我而起,而我,也要感谢你,你就没有一点不对吗?” 郞千章突然闷哼了一声,右手捂上了胸口,重重的咳了两声,语气还是坚定,道:“不是吗,我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理由的,是为了我们大家。” 屏风上画面里,女子已经走出了屋子,站在门口,似乎在眺望着远方,突然捂耳,继而捂眼,蹲下身去,痛哭起来。 萧挺冷然道:“你将瓢泼大雨引至炙江,要将炙江城淹没,也是为了我们大家?” 郞千章带了些委屈,问道:“我是有原因的,你们后来不也是引去了悬崖那吗,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做,才让殷力奇顺利得到阴灵。” 锋地双手附于胸前,身体斜靠着门板,冷冷的道:“有人只要做了什么事,不管这件事对与否,他总认为是对的,是有原因的,他会有一千条理由等着你,都是那么冠冕堂皇,义正言辞。郞千章,你就是那样的人。” 郎千文无奈道:“所以,我觉得现在的你无药可救了,你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想杀你。” 郞千章沉默了,许久之后,语气中似乎一点没有动怒,问道:“为何?” 郎千文道:“因为你对世间动了杀心,就算我不想杀你,他们也会杀了你。” “于是,你找了帮手,怪不得,你一直那么紧巴巴的贴着锋地,是想让他帮你把我杀了?” 郎千文仿佛被揭穿了心思,脸色微窘,低头不语,不安的抠着手指。 锋地走近郎千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事,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所谓是同道中人。” 郎千文这才抬起头来,脸色大缓,感激的看着锋地,锋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锋地退回道萧挺身边,这时,身后的木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萧挺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件东西从门缝中丢了进来,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待萧挺看到竟是那只鬼哨,抬眼往门缝外看去,灰色长袍下的紫色衣摆一闪而过,锋地也朝这边看了一眼,再次顺手把门关上了。 萧挺小声道:“他本心不坏,只是因他家中的丑事,对他的影响挺大,他内心还是想保护一些人,可是又怕因保护这些人,对自己,对他人造成伤害。” 锋地叹了口气,道:“长期活在压抑之中,难免如此,少年时候的他不像现在这般,如今的他,想的太多,做的太少。” 萧挺捡起鬼哨,突然发现哨子一处竟然绑上了一根红色的丝线,打成了很多个结,她手里摩挲着那些个结,又望了一眼门缝,门那边紫色的衣摆仍在飘扬,伊成起没有走远,正站在不远处。 郞千章又是沉默了很久,悠悠的道:“你们都想我死吗?”他指了指对面的四人。 没等郎千文开口,郞千章又道:“他们也想我死?”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这时,他头顶上的那团黑色更为浓重,就像天空中的黑云压顶,一只眼睛倏的一下飞上了房顶,萧挺已经将残卷打开,翻到了最后一页。 眼睛顿时闪出了耀眼的光芒,刺目的光线全都投射向了矮榻,黑气之外,又罩上了一层白色,两只鬼哨同时响起,却是明媚的悠扬的曲调,就像是在阴森地狱里的两只黄鹂在欢快的鸣唱。 郎千文突然双膝跪地,痛苦的看向自己唯一的亲人,郞千章已经躺倒在榻上,黑气始终围绕在他身侧,他的四周,殷红的鲜血已经变成了黑色,缓缓的向周围扩散,顺着床沿滴滴哒哒的流着。 郞千章突然一声惨叫:“母亲!” 他背对着众人,脸冲着屏风,众人这才发现,屏风上的画面,出现了一个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专注的看着郞千章,没有任何表情,又仿佛有很多表情,似乎在惋惜,痛斥,还有无奈。 萧挺已经将残卷狠狠的拍向房顶,锋地和廷赛威手中的鬼哨响的更是轻快,可还是无济于事,黑雾没能散开,而床沿边的黑血滴哒之声更加响亮。 郎千文一声呼唤:“母亲!” 两声母亲,两个人带的语气截然不同,郞千章或许是惶恐和自责,而郎千文则是期待和欢喜。 其他三人齐齐愕然,他们有所不知,两人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在他们两人眼中,看着都像是自己的母亲,而郎千文看到的画中女子,没有什么表情,但也有很多表情,有牵挂,怜惜和鼓励。 锋地将手中的鬼哨扔给了廷赛威,佩剑出鞘,直直的刺向那团黑雾,黑雾只是扭曲了一下。 郞千章无力的看着房顶那只眼睛,道:“来不及了,你们不要努力了,你们不都想要我死吗?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本来想害人,却终究害了自己,一辈子追求邪术,却被邪术所害,阴灵因我而来,是要带着我一起去,封五翼的阴灵,她告诉了我,不要有害人的心思,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几页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可是他还是没能瞑目,临死之前,还在想郎家秘籍缺失的那几页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黑气渐渐向上升腾,被那只美丽的眼睛缓缓的吸纳,连同矮榻周围的黑血,都袅袅而上,最后看去的郞千章已经没了呼吸,一缕青烟在他身体上方盘旋,眼睛射出的那层白光已经没有了,终究没有带走封五翼的阴灵。 青烟没有了白光的包围,飘向了锋地,锋地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而青烟来到了他的面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浮在空中。 萧挺立即收回了残卷,连同那只眼睛也重新回到了残卷的最后一页,她正想重新展开残卷,却被锋地伸手阻止了。 青烟忽的飘向了残卷旁边,悠悠的转了一圈,微微晃了晃,锋地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将郎千文带给他的书册,悟灵秘籍的四分之一拿了出来,青烟再次飘向了他,扑向了书册,书页自行合上。 三人齐齐看向书册,片刻之后,书册再次打开,在原本的空白之处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竟是克制郎家秘籍呼风唤雨的方法,三人看完,均是眼前一亮,相视一笑。 郎千文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走了过来,眼眶泛着红色的血丝,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书册递了过去,道:“看完后,去做该做的事情,我们要将阴灵和书册带回炙江。” 大门开启,屋外已是月明星稀,伊成起依旧站在原地,看见四人无恙走出,顿时松了口气,转身朝前走去。 殷力奇也站了起来,看着这边,锋地将袋子远远的抛给了他,道:“殷宗主,阴灵我们已经收走了,只可惜,袋子没用上。” 殷力奇接过袋子,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言语。 锋添走了过来,和锋地并肩而行,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锋地偏头温柔的看向萧挺,萧挺对他微微一笑,道:“我要将封五翼的阴灵,重归她自己的体内,终究要让她入土为安。” 萧挺将残卷递给了锋地,接着道:“你将这些阴灵和残卷带到炙江吧,我去趟乌砖,你把书册给我吧,里面有封五翼的阴灵。” 锋地伸手接过残卷,手指微微蜷了起来,目光期待的看着萧挺,小声问道:“你会来找我吗?” 萧挺看向远方,是东南方向的步脊山,还有二十天,她就要回到那里,锋地一直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而她没有回答,锋地原本清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龚林乐这才从一棵树后绕了出来,看着锋地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萧挺,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自言自语道:“有些事真不能做,做了一辈子都心不安。” 就此分别,殷力奇回了苍山,自此之后再没出来,伊成起没有招呼任何人,独自回了麻滨,龚林乐虽然跟着廷赛威和萧挺去了乌砖,或许是怕见到封五翼的阴灵,半路就与他们分开,回了龚家,锋添和锋地则一起往炙江而去。 第 70 章 一辈子 五天后,谧河边两间小屋,一条绵延悠长的谧河,潺潺的河水静静的流淌,却被一只木桶打破了宁静。 锋地一身白衣,却将长衫的前摆缚于腰间,手拿一只木桶,在河里打了一桶水,木桶上的河水打湿了他的靴子,他没有在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岸边,走进了一间小屋。 小屋里一只灶台,锅盖开着放在一边,他拎起木桶,将水倒进了锅内,顺手拿了一把刷子刷着大锅,动作很是卖力。 灶台边上是高高摞起的柴火,门边则是一张木桌和两张椅子,桌上摞着些碗碟,桌面像是刚擦过,很是干净。 小屋的不远处,走来了一位红衣女子,身材纤瘦,神情淡漠,漆黑的眼眸更是清冷,她悄无声息的来到小屋门口,看着锋地刷完大锅,开始刷灶台,深深的叹了口气。 锋地正在卖力的干活,动作一滞,刚想回头,只听女子道:“这位公子如此卖力,是想在这里过日子?” 女子声音清脆,没有半点沙哑,锋地脸上刚刚洋溢出来的笑容,顿时敛了起来,顿时也失去了回头去看的兴致,只道是偶然路过的一个路人罢了,没有答话,继续卖力的刷着灶台。 站在门口的萧挺神色一僵,没有料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话,锋地竟然毫不理睬。 萧挺脸色有点微窘,转过身去,靠着门框,嗓子有点干涩,微微的咳了咳。 锋地见身后那人不说话了,只听见有轻微的咳嗽声,问道:“姑娘是口干了?真可惜,这锅我刚刷干净,实在要喝水的话,我再去打点水来,你稍等一会。” 他放下了手上的刷子,转过身来,准备弯腰去拎木桶,他只一眼,扫了门口女子的后背,身体微微颤了颤,视线就定在了女子的左脸颊上,又细又长的伤疤,在他眼中一阵美轮美奂。 萧挺觉察到了锋地的目光,轻声道:“无间!” 她原本清脆的声音带了点沙哑,这一句无间的轻喊,让锋地心猛的一颤,涩然道:“赛立!” 廷赛立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始终后背对着迭无间,她悠悠的看着静谧的谧河,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她抬起了右手,僵硬的抹了那滴泪水。 迭无间缓缓走近,一只手搭上了廷赛立的左肩,他的手指很修长,竖起了食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当触碰到了那道伤疤,没有停滞,极其自然的滑过。 廷赛立回过头来,嘴角微弯,笑意盈盈,漆黑的眸子中闪出璀璨的光芒,迭无间呼吸一滞,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双眸,双手紧紧的捏住了她的双肩。 廷赛立忽的踮起脚来,双手搂上了他的后背,在他的唇上轻轻的一啄,随即迅速分开。 迭无间身体一僵,当四张唇瓣贴合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并不是没有如此的亲密行为,只是每次都是他主动,而这一次,是廷赛立,还没想完,竟然没了,他又是神色一滞,随即一把搂住了廷赛立,却听她道:“我渴了。” 这一句,如遭雷击,轰隆一声在耳边炸过,迭无间无奈,松开了双手,道:“好,给你打水去。” 迭无间手脚麻利的烧火,烧水,做饭,做菜,廷赛立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道:“没想到你会做这些事。” 迭无间偏头温柔的看她,道:“我自小就会,再说,我要照顾某人一辈子,她都比我小八岁,我不要好好照顾她,讨她欢喜,生怕她去了哪里都不跟我说。” 廷赛立一怔,难道他知道我这次来了,还是要走的吗,想到此事,她只觉得周身发冷,背脊发凉,那这次她来找他又是要干嘛。 迭无间仍在娴熟无比的炒菜,道:“比我小八岁的某人,你说她会同意吗?” 廷赛立眼眶湿润,背过身去,再次抹了抹眼睛,迭无间转过身来,瞥眼看到她的后背,顺手盖上了锅盖,放下了锅铲,走了过来。 他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宠溺的道:“我会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我有多么喜欢她,爱她,她不知道,我要用我的行动告诉她,告诉她一辈子。” 廷赛立依旧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她知道,早就知道,她也会用行动告诉你,她也是爱你的,爱你一辈子,不再有其他人。 月光洒向湖面,泛出粼粼的波光,也洒向湖边的两人,两人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们都看着湖面,迭无间道:“你晚上住这里,我回锋家住。” “不用!” “什么?”迭无间脱口问道。 廷赛立平静的看着湖面,道:“你不用走。” 迭无间神色有点慌张,道:“你要走?” 廷赛立偏头朝他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小屋,迭无间紧跟着走到门口,追问道:“你真的要走,能不能不走?” 廷赛立站在屋中,对他嫣然一笑,道:“我没有要走啊!” 迭无间喉头紧了紧,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好不容易半天才道:“那!” 话音未落,廷赛立走回到门口,踩着门槛,纤细的手臂搂住了他,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了他的唇上,这次没有轻轻一口,很久都没离开。 迭无间搂紧了她的后背,将她反身摁在墙边,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爱意,全在这个缠绵的吻中。 廷赛立松开了搂住他的手,迭无间没有发现,直到那两只纤细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他才低下了头,诧异喊道:“赛立!” 话音刚落,腰带已经松开,他的外袍募的敞开,当廷赛立的双手隔着中衣,触碰到了他紧实的肌肉。 迭无间倏地松开了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道:“这,不好吧,我们成亲后,这样,我觉得不尊重你,我想把你好好的娶回家,再这样,好吗?” 闻言,廷赛立放在他衣服上的手忽的一滞,静默片刻,就垂下了手,没有说话,继续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 迭无间心中一慌,突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慌乱道:“赛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如果,也行吧,但是,你嫁给我,好吗?” 廷赛立听到嫁给我三个字,身体一僵,半晌后,她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屋外的月光一片柔和,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暖暖光晕,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影子忽的消失,乌云遮住了月亮,一道闪电亮起,霎时照亮了小屋。 屋中两人,迭无间很是震惊的看着廷赛立,廷赛立那件红色的长衫已经掉落,轰隆的雷声响起,小屋又是陷入黑暗,随之雨水瓢泼而下,盖过了附近的一切声响。 许久之后,没有了电闪雷鸣,没有了大雨倾盆,只有河水敲击堤岸的拍打声,屋中,很安静,迭无间将自己的头搁在了廷赛立的肩上,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廷赛立似乎已经入睡,睫毛没有丝毫颤动,迭无间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没有回应,他无奈的仰躺在床,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廷赛立一直在小屋住了半个月,每天都是等着迭无间给她做饭,然后就是坐在河边,想着心思,迭无间跟她说话,她多数时候都是听着,偶尔也会回应几句,虽然每夜都是同塌而眠,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可是每每迭无间问她成亲的事情,她不是假装没听见,就是假装入睡,迭无间无法,就不再问了,虽然总觉得不对,但是她天天都在,他也稍许安心了一些。 直到半个月后,廷赛立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深夜之时,迭无间一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廷赛立一有响动,他便醒了,没有问她,只是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廷赛立无法,只能闭上眼睛假寐,直到凌晨,天光微亮,迭无间挪开了放在她肩上的手,背过身去,廷赛立等了一会,于是轻轻的坐起了身,转身看他,没有动静,她才无声的呼了口气,站了起来,将衣服穿好,又在床边等了一会。 迭无间依旧紧闭眼睛,没有任何反应,她便轻声轻脚的走到门边,拿起了自己的佩剑,轻轻的打开了门,又转身看向床榻,依旧没有动静。 她迈出了门槛,站在门边,迭无间的睫毛颤了颤,放在被褥里的手紧紧握起,轻轻的吱呀关门声响起,迭无间陡然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已经关上的木门,猛地坐起了身,迅速套上了靴子,操起床边的外袍,将门打开。 他站在门边,远远的看到廷赛立已经越来越小的身影,门都没关,他就飞奔着跟了上去,一路飞快的将长袍穿上,待走近,他却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跟着。 走了很久,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正午,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一座山下,山势连绵,并不高,山上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迭无间仰望着这座山,此处,他从未来过,但是两人刚才还经过瑚林,虽然他知道这山名叫步脊山,步脊山上的老者道号步脊道长,他却没想到,竟是和廷赛立颇有渊源,她的师父竟是步脊道长。 他正想着,见廷赛立已经顺着山道蜿蜒而上,他没有跟上,因为步脊山从不允许外人进入,既然她上了山,他就在这等着吧,她总要下山的。 八个月后,步脊山下,有一间小木屋,小屋被栅栏围着,小院中一张四方木桌,两张凳子,一男子坐在一张凳上,对面无人。 一白衣年轻道长经过,手拿拂尘,有意无意的往小院中望了一眼,迭无间倏地站了起来,他已经在这住了有大半年了,冬去春来,桃花谢了,此时桂花开了,也没见到廷赛立下得山来。 迭无间终日看着连绵山脉,望山兴叹,此时看到了这个白衣道长,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满含期望的看着道长望期。 望期拿着拂尘站在院门口,既不离开,也不走进,更不看迭无间,只是傲然站着,手中的拂尘无聊的被他挥来挥去。 迭无间见这位道长道风仙骨,只是不知要如此不停的挥舞着拂尘,刚想开口询问。 白衣道长身后走来一位女子,一身白衣,衣摆随风飘动,黑色长发简单的扎着,垂至腰际,肤色泛着柔和的光泽,俏鼻黑眸,眸中闪着微光。 迭无间看到了久违的廷赛立,脚步随之而动,走上前去,刚打开了小院的栅栏,却看到了廷赛立已经走过,留下了一个纤细的背影。 迭无间停住了脚步,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激动,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廷赛立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瞬间惊呆了,眼神惶然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正在他呆滞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望期冷哼了一声,拂尘不再挥舞,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迭无间这才回过神来,边上还站着一人,声音有点嘶哑,问道:“赛立,她,她。” 他突然问不出来,现在的他只想痛哭一场,等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有了别人的孩子,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全身颤抖了起来,双手搭在栅栏之上,隐隐用力,似乎要把它们捏的粉碎。 望期斜睨着他的手,停着木头碎裂的声音,阴着脸道:“你说,我师妹到底为什么,身上有毒,还为了那人。” 话说了一半,望期又望向了迭无间,完全无视他现在很是愤怒的神色,问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迭无间回过头来看他,他没来由的联想到,廷赛立怀着的,难道是这个人的,顿时无名火起,转身操起桌上的佩剑,怒道:“什么为什么,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这么大半年,一步都没离开这里,而她,为什么还是和别人。” 他原本是想拔剑与这个道长打斗一场,可是话说完了,手中的佩剑也掉落在地,他蹲下身去,双手抱头,痛苦的呜咽起来。 望期一愣,惊异问道:“你,何以见得,师妹跟了别人?” 迭无间猛地站起身,恶狠狠的瞪着望期,眼眶还有些微红,喝道:“难道,廷赛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们步脊山上哪个人的吗,你说,是不是你的?” 望期被他如此一喝,惊得连连后退,气道:“你这人,说的什么胡话,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师妹这样子确实是快生了,她上山才八个月,你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迭无间怔住,茫然问道:“是谁的?” 望期狠狠一甩手中拂尘,跺了跺脚,准备离去,被已经推门而出的迭无间一把抓住,望期瞥了一眼自己被他抓住的胳膊,又是冷哼一声,道:“不知谁跟师妹共处了半个月?” 他说了一半,干脆转过身来,道:“师妹上山之前,已经怀孕了,我真想揍这小子,懂不懂啊,师妹身上还有毒。” 望期抓向迭无间的肩膀,怒视着他,道:“你竟然把她甩下,让她独自上山,还和她。” 望期狠狠的甩开了迭无间握着他胳膊的手,道:“还和她,你们,哼!” 迭无间心头所有的情绪冲上了顶峰,欣喜若狂,茫然无措,痛惜自责,低下了头,嗫嚅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体内有毒,是晶毒吗,她现在怎么样了,没事了吗?” 望期准备拿拂尘抽他,不料,前方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师兄,不要怪他,是我自己的事情。” 迭无间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抬头,看到了款款走近的廷赛立,轻声的唤了一句:“赛立!” 望期没等廷赛立开口,又是一顿怒斥,道:“怎么不是他的事情,是他欺负了你,还不对你负责。” 迭无间立马答道:“师兄,是我的错,我还等着她对我负责,所以我在这里住了八个月,一直等着她对我负责。” 望期狠狠的瞪向了他,道:“你竟然叫我师兄,你有什么权利叫我师兄。” 他只注意道了师兄两字,随口道:“想叫师妹对你负责,休想!” 话一出口,又想着不对,又道:“什么叫师妹对你负责,你要对我师妹负责。”说完就气呼呼的走进院中,端起桌上的水,一仰而尽,道:“师妹现在挺好,毒已经解了,她快生了,山上都是大老爷们,没法给她接生,你赶紧把她接走,等她生了,再把她送回来。” 迭无间狂喜,道:“好,我接她,然后,我就和她一起回山里。” 望期忽然对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啊,你再等着我来好好揍你。” 迭无间已经搂过了廷赛立,抚摸着她漆黑柔顺的长发,这次,他再也不会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