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者》作者:青云梯 简介: “为了实现一个可爱而无聊的梦想。”/超短/BE 1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尽管交给我,别脏了自己的手。” 用手帕将爱枪研磨至锃亮,你侧目看向埋在灯下阴影里那张含笑的脸,心中顿生爱怜,不自觉地伸出手,用微微加力的指尖勾勒他面部肌肉的线条。 描到嘴角时,他湿热的舌头擦过了你修剪整齐的指甲,继而卷上了第一指节,细细地摩挲,像是要把薄薄的枪茧从手指上剥离下来一般。茧子会让触觉变得迟钝,但火种还是从食指发源,蔓延到了全身。你竭尽全力克制住本能的欲`望,凑上去舔舐他的上唇,用自己的牙齿去触碰他的,又浅尝辄止,不至于夺走他肺里的所有氧气。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倒在了床头的软垫上,深深吸入了几口桃色的空气,吐出的字便也染上暧昧的气息:“别闹,我一会儿还得去上班呢——还是,你也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你拍拍他的脸颊,哄小孩儿似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是你先闹的。我也得工作啊,你不上班天也不会塌,我要是不干活儿,我的天可就要塌了啊。” 他笑得弯了眼睛,主动送上一个吻,在你的耳边用气声吹出“谢谢”。 要是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别人当然不会把他和坐拥一个金融帝国的投资大鳄联系起来,饶是你,在与他第一次坦诚相见的时候也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你很快就习惯了。人后的他比人前的他更能令你生出保护欲,这也让你能更加问心无愧地替他清除所有威胁。 你爱钱,爱鲜血,爱激烈的狩猎游戏,也许还爱他。 在你们这个行业中,说“爱”是会被群起而哂的,你也笑过别人;但当你抚摸着他保养良好的脖子,突然想划开他的颈侧检证血液是否真的甜美之时,你惊觉,自己很难再脱身了。 他是金子做的泥沼,你放任自己越陷越深,只做他一个人的尖刀利枪。 西装很衬他的身材,你的视线快要把那昂贵的毛呢烧出两个洞来了,他被烫得脸红,不敢看你,声音也被墙上的缓冲材料和厚重柔软的长绒地毯吸收了个七七八八:“我走了,你……要注意安全啊。” 你用右手比出一把儿童手枪,轻笑着给了他的心脏狠狠一击:“你就别担心我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估摸着他已经到达办公室了,你拨打了酒店内线,让他们送个人上来。 每次干活之前,你都需要一场足够激烈的情事。他是刑州的白瓷,容不得粗暴相待;可欢场里的男女是树脂做的,被玩坏了也绝不会让人心疼,一叠钞票便能修好他们。 树脂女孩用高价的小黑裙把躯干上交错的伤痕遮挡住,对着梳妆镜把妆容补得挑不出一丝差错,拎着铜臭味儿的小坤包娇声道了“谢谢”,水蛇一般地钻了出去。 从床头柜里摸出手枪,最后擦上一遍,你把它插进绑腿,冰冷的火器与原有被体温捂得温热的冷兵器隔着皮具亲吻,撕咬出虚无的血腥味。 长风衣的下摆刚好遮住枪口,你还是有点不放心,把绑腿又往上拉了一截,可它终究无法克服地心引力,又滑到了膝畔——你发现自己的大腿变细了,也许,你应该重新去去健身房? 这一回的目标有两个,枪口瞄准了他的杀手,与那个人背后的老板。 你观察那个杀手有一段时间了,那人像忍者似的,神出鬼没,难以捉摸,你连他的脸都未曾看清过;不过你也并不介意同那人多绕几个圈子,在那人没有对他构成实质性威胁时,抓紧时间体会一下狩猎带来的快感也不错。 决定今天动手,是因为那人终于备好了武器,在他的公司附近落了脚。 其实你也并不对这种蠢到会在暗网里接带目标名字的委托的对手有什么期待,但排除威胁他的每一样东西是你的职责,也是你的使命。 2 你不喜欢这个城市,虽然永远灰暗的天空和永远凉薄的空气似乎的确与你的职业相衬。 街上的人一直很少,与你擦身而过的都低着头走得飞快,让人识不清身份。在这里你不熟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最多与酒店的总经理有些交流,如果可以的话,你甚至希望连这个人都不理。 也好,少了与可有可无的人的交流,头脑的确能清醒不少。 手中的定位显示,那个杀手刚刚潜入距他的办公室不足一公里的另一幢高楼里,也许已经开始寻找狙击位了。你自己比起狙击来更擅长近身搏斗,也对这种看不清死者濒死的表情的方式并不感兴趣,所以也并不打算再寻个制高点把那人一枪崩了;而且,敢对他不利的人,总要死得久一点才好。一枪毙命?太便宜那人了。 你不怕打草惊蛇,大摇大摆地混在一群面无表情的人里流进电梯,又转用楼梯奔上顶楼。 已经有人在楼梯口等着你了,这是你一路上看到的第一个抬着头的人。 这张你熟悉得有些陌生的脸让你生出了一瞬间的惊惧,从喉间漏了个带着颤的“师兄”。 至少在你们分开的那一年,师兄的能力还是能压你半头的,但师兄却并未抓住这一绝好的时机发起攻击,而是用揉着痛苦与欣慰的复杂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你,半晌,说出一句:“我们来痛快地打一场吧。” 你还在咀嚼这句话的含义的时候便被师兄提上了顶层,一个不留情面的拳头这才招呼上了你的下巴。牙齿被打进舌头,自己的血是让兽`性产生的最好的催化剂,你咽下发腥的粘稠液体,眼底涨满了热量。 虽然被杀意冲了个眼红,你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泥鳅似地晃过师兄,滑到窗边,灵活地拆掉了已经装好的狙击枪,把瞄准镜抛到了楼下——砸死人便砸死吧,也不多这一个了。 左手高空抛物,右手也没闲着,抄起枪托便迎上了后面那道温热的气息。师兄从来不是什么怕被砸脸的人,敏捷地夺下沾着自己鲜血的钝器,反手重锤下来。 师兄很强,他是你来到这里以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对手——有意思到,你几乎没有办法主动攻击,只能不停地招架和躲闪,才不至于被一击毙命。 逼仄房间的水泥地被你们变成了野性的抽象画作品,你听到了自己骨头断掉的声音,于是咬紧后槽牙,用还算完好的左手从绑腿中拔出匕首,心内暗暗讽刺自己会为了保命先亮武器。 看到那抹银色,师兄也微微变了表情,但是并没有抓住你动作停滞的机会夺下它,而是任着你用利刃切开锈蚀的空气,摩擦出尖锐的风声,刀尖划过皮肤,带出了一串殷红的月相图。 不能再拖了——你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师兄的体力也被磨得见底,连闪避都迟了许多,你挥舞着匕首占据了主动权,终于让尖端嵌进了师兄的眼窝,玻璃体被搅浑的声音无限放大,在空气中黏稠地弹跳,你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师兄掩抑不住的扭曲表情像一剂杜冷丁,让你忘记了伤口与疼痛,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它们需要鲜血和恐惧的浇灌,它们想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杀人表演。 从前的记忆和你们的血一起凝固在皮肤和地面上,现在想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师兄眯着那只仍能看清的眼睛,指指你绑腿下的那把枪,声音像是被轰炸过:“你——给我个痛快。” “不给,”你听见自己干脆地说,手腕一抖,师兄便陷入了永世的黑暗,“你想动他,还想死得痛快?不能杀你一百次,我也要捅上一百刀……要不,你告诉我,这次的老板是谁?” 你不太擅长使用左手,但对付一个脱力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沾满锈腥的刀刃切开师兄的脸颊,一路胡乱涂抹,熟悉的面容逐渐变得难以辨识。 师兄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最后留下几句话。你最后还是心软了,凑上耳朵,也不怕被他突然袭击,咬下半张脸。 师兄的气息里带着颗粒:“快从梦里醒来吧。” 身上的疼痛与手腕上走得起劲的秒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不是梦境,你也从不做梦。 “莫名其妙。” 你的心尖上又烧起了无名的火苗,匕首的尖端滑到师兄的颈侧,干净利落地捅了进去,喷溅而出的温热液体把你浸了个透。你满意地舔舔嘴角,细细品味着新鲜血液的甘美,却又被不真切的视界牢牢按回了地面。 在黑暗中,你只能听见时间长河的惊涛在记忆缝隙中的怒鸣,被动地接收着涌入的往事。师兄正在想你演示该如何在五百米开外裸眼射中移动目标,子弹划出银色的轨迹,稳稳地没入了彩色的雾气;师兄握住你的手,引导者让你记住刀刃移动的角度;师兄爱怜地抚摸着你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印下一个吻…… 这是梦吗? 甜蜜得令人窒息的梦魇抓住你,你无法脱身。 你的记忆里本不该再有这些东西,但它们却仍然那么鲜活,像真切地发生过那样。 师兄的五官渐渐模糊成血肉,再次清晰时,你看到的是他的脸。 3 “你醒了?” 他的声音像诗一样好听,在你的耳边虚无地回响。 越过他迷人的眼睛,你看到的是纯白的世界,无瑕、安静,与灰暗混沌真实截然不同。 你想起一句话,“盲人看到的也许是永恒的黑暗,但也可能是永恒的光明。”自己现在看到的是什么呢?是视网膜上的世界,还是脑细胞里的世界?是物质的世界,还是观念的世界?是天堂,还是地狱? 你在心底嘲笑自己,自己怎么会上天堂,地狱里又哪里会有他啊。 “表演很精彩,”他操作手中的智能设备,白墙上撕裂出一道灰色的伤疤,“谢谢你,让我能一直看到这样的你。” 立体音响中绽出压抑的喘息,在那抹灰色中,出现了你血红的眼睛。 师兄又一次死在了你面前。 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你的睫毛,唱歌似地说着:“你还记不记得,你来这里之后,杀了多少人?” 你机械地摇摇头,扯动了伤处,疼痛本该让你清醒,却使你更加迷茫。 “十三个,”他的声音里盈着笑意,让你都觉得不寒而栗,“你不知道也好,最好你忘记。” 不知道该回他“这么多啊”还是“才这么点儿啊”,你的声带被未知的恐惧所封印。 “我来,是想要给你告别的,”他像是在为自己奏唱着挽歌,“你是一个失忆者,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这样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回去有人会认领你的,好好活下去。” 这一席话让你的神经瞬间绷紧,他要走了,去哪里,自己又要回哪里去? 他用一个缠绵的吻堵住了你的疑问:“如果我说‘我爱你’的话,你愿意为我做一个乖孩子吗?” 之后的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温柔而狂热地索求着你,用舌尖探索那些不需包扎的细小伤口,以自己的器官丈量着你的深度,亲吻你的每一寸皮肤。你被抛上了从内向外扩散的高`潮,在从未体验过的快感里沉沦。 “我已经不知道是想让你记住我还是忘记我了——罢了,说忘就忘得掉吗?但是,你要相信我。” 他做得很小心,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吻痕,还叫人把病床上的一切换了个干净。疼痛与愉悦在你的口腔里混合,你用后槽牙把它们磨碎,和着没有流出的泪水一起咽下,陷入了另一次安眠。 4 “先生,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军人模样的男人轻拍你的肩膀,你从满是光明的梦中被惊醒,点头。 你正平躺在一架医疗直升机里,机舱里只有这位军医和一个满脸同情的护士,螺旋桨的声音很吵,像是要把天给搅塌。 “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说完,他顿觉自己演技拙劣,但军医并没觉察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是这次‘幽灵海岛’案中受伤最重的幸存者——那个姓沈的真他妈不是人,不过你放心,十五分钟前的宣判,他已经被判了死刑了。” 护士用眼神剐他,示意他不要刺激到你,而你却因为这个不熟悉的名词而疑惑:“幽灵海岛?” “行了,小李,他早晚会知道的,”军医对护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病床的靠背微微调高,让你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半坐着,“著名投资人沈某在鄂霍茨克海上购买了一座岛屿,在私人岛屿上建起了一座小型城市,从大陆诱拐了数千名平民上岛以维持城市的运转;他建立这座城市的目的,据他自己说是‘实现一个无聊又可爱的梦想’,而实际上,是把它当成一个真实的大型角斗场。他雇佣了一批专业杀手,以观看他们杀人为乐。粗略估计,建立一年以来,死者约有一百三十人。所以,小子,你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决堤了,耳边环绕着两年前自己对他说的那句“我希望有一个真正的狩猎场”。 如果这是一个噩梦,你只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醒来,哪怕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要被对手打死的那一刻。 能说出这样的话,能把这样的话当真,不知道谁才是个耽溺情爱不知醒来的白痴。 ——爱? 这样肤浅的词,还是别再用了吧。 你永远无法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么、自己又到底做了什么了。 不需要知道了。 直升机降落在大陆上,你借着压力磨碎了藏在舌下的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