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独角戏话 作者:程说 文案: 陆雅涵第一次听见林嘉远的名字时,还不晓得这团体会住在心里一辈子。 --------------------------------------------------------- 喜欢的古早梗自产粮,非传统言情. 作者文笔差,宣布是为了完成一项人生kpi。 缘更。 配角团都有兽性上的不完满,且它们的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内容标签: 花季旱季 虐爱情深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配角:陆雅涵 ┃ 主角:林嘉远;庄珏 ┃ 其它:暗恋 一句话简介:我爱过你,是你不晓得的机密。 立意:爱使人生长。 ================== 第1章 序章 2015年1月4日天气晴 今天一天都在和论文作战。 晚上七点左右,从食堂回到寝室,笑笑和清然都不在,只剩下维维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大概是在偷偷的哭。 说实话我是有些意外的。 维维是我们寝室唯一一个,小小年纪就跻身学院科研团,可谓是天之骄子,平日里性子也是有些泼辣的,带着好家庭出来的那种洒脱劲儿。 她也十分要强,作为一个准外科医生却也有着外科医生的完美主义通病,反正,总而言之,她绝对不是会在寝室一个人偷偷哭的性格。 大概是我进门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揉了揉眼睛,之后笑盈盈地向我打招呼。 我装作没察觉她哭过,打完招呼之后就去阳台洗衣服。 洗着洗着,我发现维维一直坐在书桌前侧头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我问她怎么了。 她看着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的语气:“师姐我和你说件事儿……” 她说她看上一个男孩子,是隔壁临五班的,但是这个男孩子有女朋友了,两个人青梅竹马,是院里有名的学生情侣之一。 维维哭着跟我说:“师姐,我知道我不该起这种心思,可是他这么好,我……我忍不住想要接近他。”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颤抖的有些含糊。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安慰她,只好提出了一些带有可行性的建议:“你要不然就断了念想,不然就把这念想藏心里别说出来,总之,拆散别人的事儿是不能做的。” 闻言,她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经你一说,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谢谢师姐。” “不客气。”我说。 却在最后忍不住补充:“能别犯傻,就不要犯傻了。” 她“嗯”了一声,我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转念又想,就算是听懂了又能怎样,毕竟放弃真的很难,至少我是没资格,以前辈的身份去劝她放弃的。 毕竟我自己也做不到完全不在乎。 ======================== 林嘉远匆匆的扫视了这一页,然后抬头看向双眼红红的褚维,问她:“这是陆雅涵的日记?给我是什么意思?” “师兄,我觉得,这本日记给你是最为合适的。”褚维嗫嚅道。 “且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收下,你不经日记主人的同意就把日记转赠他人,”林嘉远挑眉,“这不太地道吧。” “师姐已经过世了。“褚维的语气平静的有些反常:“这本日记,是我在宿舍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如果师兄你不收的话,我就拿回去自己保管了。” 林嘉远隐约觉得这本日记好像不太寻常,看褚维的反应,这里面记的内容八成是和自己有关,但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说实话,他对陆雅涵这个人的印象少之又少,虽然都是一个科的医生,但是与她的交流基本上都是工作层面的一些探讨,而陆雅涵这个人平时也不怎么爱讲话,有些不留情面的讲,她的存在感挺低的。 但看着褚维一脸凝重的表情,他还是决定接下这本日记。 “陆雅涵她……是怎么……过世的?”林嘉远问道。 “医疗队路过叙利亚的时候,师姐一个人开的物资车,结果遇到爆炸……” 林嘉远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怎的,心突然猛地一跳,搞得他不是很舒服。 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这样强烈的同理心,医疗队支援,不出意外是万幸,这一点对于同是医生的林嘉远来说再清楚不过了。 “谢谢师兄了,一会儿还要跟台手术,我就先走了。” 林嘉远点了点头:“二层楼的距离,我就不送你了。” 褚维笑了一下,笑容很是勉强。然后她转身离开,顺便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林嘉远摸了一下这本殷红色的硬皮笔记本的封皮,然后把它放进了放杂物的抽屉里。 他对小女生的日记,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第2章 豆蔻篇 在陆雅涵的记忆里,她第一次听说林嘉远这个名字,是在遥远的13岁。 那是初一刚入学没多久,她新交的好朋友悄声问她,“唉雅涵,你知不知道一班的林嘉远啊?“ 陆雅涵摇了摇头。 “不是吧!你小学不是附小的?”那位好朋友一脸惊讶地问她。 “我是附小的,但是我小学的时候,只认识同班的同学。“ “哦这样,我跟你讲,林嘉远……” 当然那个时候的陆雅涵不会知道,这个名字,是她之后的人生中支撑她前进的唯一动力。 其实那次她的好朋友和她说完林嘉远的事儿之后,陆雅涵完全没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 毕竟她的世界里,只有公主和王子,还有公主的姐姐,这位姐姐是个恶毒女配。 陆雅涵很爱发呆,发呆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全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如果那时候有人愿意听一听她脑子里的故事,大概会惊讶的发现,这简直就是一个长篇言情巨制。 虽然她已经是个初中生了,但是她的世界依然是这样的。 一直到她遇见林嘉远的那一天。 那是初一的暑假,她跟风报了南站附近的一家物理补习班,却没想第一天就光荣迟到了,她抱着书包小心翼翼地在最后一排坐好,看着前排同学好奇的打量,她羞愧地低下头,装作在看题的样子。 就在这时,身侧的门再次被打开,穿着白色T恤,短裤、球鞋的男生走了进来,与有些胆怯的陆雅涵完全相反,他完全没有迟到的自觉,大步走到陆雅涵身边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物理题,扫了一眼之后,就趴在桌子上打算睡觉。 补习班的老师是一个很严格的老教师,从他一本正经的穿着和他凌厉的目光就能看出,他扫向陆雅涵的方向,然后大声说道:“最后一排趴桌子的那个男生给我站起来! ” 那个男生没有反应,陆雅涵偷偷地在书桌下方捅了捅身旁男生的手臂,同时也偷偷地为他捏了一把汗。 终于,在老师的第二声怒吼下,那男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物理老师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圆圆的脸憋得通红。 “林嘉远,附中的。” 他说完,陆雅涵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敢于和老师对视叫板的男生,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林嘉远”。 “林嘉远?”物理老师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问:“你是物理竞赛第一的那个” 林嘉远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他挑了挑眉,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你物理竞赛第一你上什么补习班啊你?砸我的招牌?”老师看着林嘉远,再次说道,但陆雅涵怎么听这话也不像是责怪,倒像是一句玩笑话。 “又不是我愿意上的,我妈硬把我从球场逮了回来,我有什么办法,不然这样,我走,您就当我一直在这认真听讲,您看行吗?” 他话音刚落,全班就哈哈大笑起来,物理老师也不例外。 陆雅涵忍不住想,果然学习好的人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啊。 当然最后林嘉远也没有真的走,他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物理老师也没有管他。 陆雅涵偷偷地看了林嘉远好几眼,不得不承认,林嘉远的确是挺帅的,有几个地方有点像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又有几个地方有点像前段时间重播的仙剑一里的李逍遥。 林嘉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补习班了,陆雅涵看着讲台前讲的眉飞色舞的物理老师,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都说初二开物理了之后女孩子就会觉得学起来来吃力些了,陆雅涵心想,这话一点也不假。 开学之后的期初测试,陆雅涵的物理卷纸上完全没有体现了她补过课的这个事实。 看着卷纸上血淋淋的-2和-5们,她忍不住想起那天自信的甚至有些嚣张的林嘉远。 他不是和自己一样才升初二?参加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名?这个人基因突变了吧,这还是人吗? 第3章 豆蔻篇 一早,林嘉远强睁着双眼,冒着寒风走路去医院上班,刚到医院大门口,就被人拽到了一旁。 “哎哎哎,林嘉远,陆雅涵死了,你知不知道?” 林嘉远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这才看清眼前这人是实验室的小穆。 “哦,我知道,昨天褚维跟我说了。”说完,林嘉远又打了个哈欠。 “你就这反应?” “啊,就这反应。”林嘉远问道,“不然你还希望我有什么反应啊?” “卧槽,林嘉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小穆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嘉远。 “不我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像是兴师问罪来的呢啊?我和陆雅涵有什么关系吗?一我没睡过她;二、她死也不是因为我。所以你觉得对于她的死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林嘉远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小穆,大步走进了医院,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都他妈有病吧。” 他脚步生风地走到了办公室,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这帮人不可理喻,想着想着,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办公桌右边的第二个抽屉,他翻了翻,之后在文件中间找到了一个挺厚的粉色软皮笔记本。 这是前两天褚维给他的,陆雅涵的日记。 他翻到了第一页,日期是2008年5月3日。 这可真够早的,他心想,然后他的目光下移,当他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 2008年5月3日阵雨 今天我妈又跟我提起了林嘉远。 她其实很少管我的成绩,但她最近开始密切关注起来了,这当然是林嘉远他妈孙阿姨的锅。 这俩人从一批进税务局的那天起就不对付,却没想兜兜转转,上个礼拜组织内部改组,被分到了一个科,还是桌对桌。 孙阿姨知道我和林嘉远是一届的,于是她总在我妈面前谈学习,谈成绩,每次我妈一听孙阿姨讲到这些话题,她就由一个巧言令色的税务局一枝花,变成了霜打的蔫茄子。 她在我面前夸了林嘉远半天,我附和地一直点头,看来在林嘉远很优秀的事情上,我们母女俩达成了罕见的共识。 但我知道她说林嘉远的这好那也好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夸林嘉远,而是为了鞭策我,让我好好学习。 她一脸嫌弃地讲:“你看看你,前两天化学才考了50分,物理还不到100,数学才80,你这成绩,哪还上得了二中,就连十二中我看你都未必能考上。” “唉,你要是有人林嘉远的一半儿好就好了。”我妈感叹道。 我说,“我有啊,你看林嘉远总分正好是我的一点五倍啊,他除了语文扣了十分之外,其他都是满分来着。” 我妈气得作势要打我,我用八卦赶紧稳住了她老人家:“你看哈,别看林嘉远学习好,但他长得丑啊。” 我昧着良心使劲瞎掰:“而且他还个子矮,平时也没什么朋友,性格也很孤僻。” 我又觉得这样说没什么可信度,于是我类比了一下:“你知道爱因斯坦吧,他为了研究,他有时候都能忘了吃饭,忘了睡觉,林嘉远也是,也差不多和爱因斯坦一样了,也属于生活不能自理那类的。“ “那孙淼说……” 我赶紧打断了我妈的话:“您想啊,孙阿姨能在你面前说他儿子的不是吗?” 我妈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般点头,之后释然地离开了我的卧室,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了我一句:“闺女啊,咱可不能做那样的书呆子啊,咱可得好好的。” “诶,我知道了。” 就这样,我用善意的谎言避免了一次说教,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林嘉远…… 但说不定林嘉远还要感谢我,因为就孙阿姨和我妈那性格,搞不好哪天真的能因为这件事儿吵一架,真要是这样,估计林嘉远也会遭殃。 这么一想,我就开心了。 说起来林嘉远最近倒是没少出风头,前两天轮到他们班升旗仪式,主持人一念到林嘉远的名字,主席台下就“嗡”地一声炸开了,在嘈杂的讨论声中,远远地我仰头望向主席台,林嘉远穿着校服戴着升旗手的锦带,站的笔直,与以往吊儿郎当的校霸形象相去甚远。 主持人一丝不苟地背着林嘉远的个人经历,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有点不靠谱,但这光荣历史,明显是属于优等生的。 不能比啊不能比。 =========== 这次的日记内容终于让林嘉远正视了陆雅涵的这件事,或许陆雅涵和他之间有什么他本人不知道的前史。 仔细想想,他好像知道他妈有个“死敌”,但是那位阿姨的女儿,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主要原因是他和他妈不亲。 林嘉远这个人也算是个怪胎,他不喜欢和人走太近,虽然他好兄弟很多,但实际上都属于玩票性质,平日里嘻嘻哈哈,谁也不知道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他冷血也好,冷漠也罢,他的确是这样的性格。好在家中二老感情一直很好,所以对他们这个唯一的儿子,林爸林妈的原则是:只要大事儿不耽误,其他的事情就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任他自己折腾去吧。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由于他十一一直跟台没休,这次老板特批他五天假回老家过年。他本想待在魔都不回去,但因为这件事情,他也要回家一趟了。 ========================= 在陆雅涵心中,林嘉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她短暂的28年生命里,林嘉远其实扮演了很多角色,她想,如果没有林嘉远,大概就没有如今的陆雅涵。 少艾年华,对于爱情,依旧懵懂。也许只是因为对方那不经意间的一瞥,让你怦然心动。 林嘉远不会知道,就因为那次物理班上他与老师率性的争论,让他不经意间“大张旗鼓”地闯进了一个陌生少女的心房。 起初陆雅涵没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感情,她只是会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去寻找林嘉远的身影,或者在听到别人谈论起林嘉远这个名字的时候,会不做声色地偷听他们的谈话。 对林嘉远的喜欢,是陆雅涵终其一生未曾同外人道过的秘密。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 陆雅涵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假设,但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虽然她心里明白,就算时间倒转,她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毕竟她没有一双能够看见未来的眼睛。 既然如此,不如让假设实现,从这一刻起。秒针、时针、分针全部倒转。 于是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那个不具名的,没有任何特点的夏天。 第4章 豆蔻篇 我看着数学试卷上的满目鲜红,内心是麻木的。 已经是一模考试了,但我的试卷分数告诉我,别说二中了,就连十二中我都考不上。 然后等待我的,是漫长而又无聊的暑假。 每天晚上,我妈一进门,看见瘫在沙发上吃冰棍的我,都气不打一处来。 然后就掐着腰底气十足的开始她的讲演,其内容基本上用三个句式可以概括:一、“看看人家……”二、“你看你……”三、“你什么时候……”。 于是这样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受不了我妈的每日演讲,自觉自发的跑去北站的图书城自习了。 说是图书城,实际上就是市区最大的一家书店。书店里面有阅读区,只要你点一杯喝的,就可以拿书店的书去阅读区免费读了。 我妈总觉得我不爱读书,其实她误解我了。我真的挺爱读书的,我只是不爱读“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系列的书而已。 我盯着政治练习篇,盯着盯着眼前的宋体五号字就开始发花。为了不在图书城睡着,我跑去畅销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小说开始看。 于是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听着书店关门的音乐声,我带着满满的罪恶感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闻到熟悉的香气,番茄酱的甜味和白醋的香味绝妙地搭配在一起,我不由得大呼:“哇!是锅包肉!” 我妈闻声从厨房探出头,“还不快去洗手!” “嗻!”我把书包往鞋柜上一扔,随便穿了一双拖鞋就跑去厨房洗手。 正在装盘的妈妈斜了我一眼,看见我身上穿的是白色短袖,急忙吩咐道:“你赶紧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不然就你那牙齿漏风的德行,保准把菜掉到衣服上,到时候上面的油洗都洗不掉。” “知道了。”我快速跑回卧室脱掉衣服,换上家居服。 我习惯性地往书桌上看了一眼,发现我的日记本放在桌面正中间。 难道是出门前忘了放进抽屉里了? 我狐疑地将本子放回了书柜的抽屉里它应放的地方——英语报和数学报之间。 然后就三步并两步地跑回了餐桌前。 妈妈给我盛了一大碗饭,锅包肉则放在离我最近的位置。 我刚想动筷,我妈就制止了我。 “等你爸爸一会儿,他马上就到家了。” 我家吃饭一向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哦,除了吃饭不能吧唧嘴之外。 我看着散着热气的锅包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过了一会儿,我的视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锅包肉,转而望向我妈:“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等你爸回来就知道了。” 我只能收起我的好奇,和我妈大眼瞪小眼。 不过还好没等上三五分钟我爸就回来了。 意外地,他今天穿的很正式,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蓝领带。 他坐到餐桌前,向我们宣布:“从下个月开始,我就要去省城总公司工作了。“ 说完,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 “新单位会给安排住处,我的打算是我们一家三口都搬到省城去。老婆你和你们领导打个报告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平级调到省城去,然后雅涵的高中就在省育才念。” “我?省育才?爸爸你没开玩笑嘛?我现在的成绩连十二中都考不上……”我心虚地补充。 “我问了,你的成绩怎么也要考到750,不然到时候我和你妈都去省城,你自己留在这儿读书吧。” “爸~”我撒娇,“你不要这样嘛~” “初中那点儿玩意儿有什么难的,我看你就是天天不把心思用在正地方,我就不相信你从现在开始一心一意学习考不到750!”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腹诽:爸,您别说,我还真就考不上。 我爸可能从我复杂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你又在心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就进屋学习去。” 我点头,之后把筷子伸向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了名为“压力”的调味料,平时最爱的锅包肉到了嘴里居然失去了原有的魅力,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吃完饭回到卧室,我想到之前听田佳琪说,林嘉远好像要被保送到二中。 如果我真的去了省育才的话,那不是就要远离林嘉远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起来。 于是我把窗户开的大了一点,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到: “我是不是就要彻底远离L了呢?” 我看着这句话,越看越觉得心烦不已,之后又用力划去了。 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打开QQ,列表里只有一个叫霜之哀伤的人。 我打开对话框,输入了一行文字,之后发了过去。 发完,我就紧盯着屏幕,心中十分煎熬,简直可以用“度秒如年”来形容。 过了不知多久,对面终于回复到: 【你居然问我复习的怎么样?哥们儿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成绩吧。】 等了这么久居然等到这样一条回复,我实实在在地哽了一下。 【老子不是好奇嘛?】我依旧不死心地继续套话。 【我妈让我去省城,我想去二中,烦。】 【省城?】我突然来了精神。 【嗯。省育才说要签我。】 我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发了一长段话过去。 【我觉得你还是听你妈的比较好。你想想,省育才的教育资源不比二中好多了?而且你数学那么好,肯定是要参加奥林匹克竞赛的,省育才每年都有好多名额,而二中据说只有一个。如果有关系户抢了,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才能?】 我有些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复,每隔一两分钟就看一眼手机,还要时刻防备着我妈我爸突然开门进来视察。 桌上摊开的数学模拟卷才做到了选择题第二题。 就在我认为他不会回我,认命地看向第三题的题干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我点开,发现他只发了个【……】 说真的,这种时候我就很想越过手机屏幕打他。 于是我发了个【?】 【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话特别多?娘们儿兮兮的。】 看见他这句话,我整个人蹭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原本就不太稳的滚轮电脑椅直接歪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陆雅涵你又在作什么妖了?”我妈在客厅喊。 我立刻把手机塞回抽屉,大声回到:“没事儿,我就是尿急起来动作太猛了,椅子倒了。” 说完我就小跑去了厕所,在马桶上坐了一会,还装模作样地冲了水。 然后我回到卧室,对着手机屏幕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回复: 【你说老子娘们儿,就和说老子不行是一个意思,老霜你不是想干架?】 发完,我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管发呆。 我说得这么劲爆,应该不会被他觉得娘们儿吧。 闭上眼,灯管留下的影子滞留在视线里,变得有些发花。 天啊,希望他说我娘只是一个玩笑,他可千万别顺藤摸瓜地怀疑我的性别。 阿门,阿弥陀佛。 于是我十分忐忑地过完了暑假的最后二周,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我的手机从那天起就没开过。 也托这件事的福,我的暑假作业居然写完了,这还是上初中以来破天荒的一次。 就连面对返校这件事的心态,也不像过去那样惶惑不安,而是变得从容了许多。 返校当天,我迈着自信地步伐,走向熟悉的教室。 一进门,我就看见我的前桌宝玉像个情报探子似的瞪着一双“聚光眼”四处逡巡着。 我心想,这哥们儿不一定又攒了多少咱们年部的八卦了。 果然,我一落座,宝玉就凑过来对我说:“诶你知道吗?时陛和叶青滢他俩在一起了。” “卧槽不是吧?”我摸了摸下巴,“这天仙怎么就下凡了?” 说完,我没忍住回头看向角落里的时陛,他正和我们班最讨老师嫌的两个男生有说有笑,‘哈哈哈’的声音粗嘎而明显。 黑鬼、刺儿头,这俩词就足以概括我对时陛的全部印象。 总之,不是什么好印象。 于是我颇为遗憾地对宝玉吐槽:“也不知道这天仙是怎么想的。” 宝玉则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你们女生口中的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他说完,我脑中突然浮现出林嘉远的脸,不由得心虚了一下。 “那……那反正我没觉得时陛有什么魅力,你们男生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我问。 宝玉揉了揉自己的娃娃脸,叹了口气。 “唉,时陛看起来是挺man的,长得高,那腹肌……也还不错,篮球打得也好……之前贴吧上和十五中打比赛那个视频你看没?那几个三分和篮板……时陛真他妈出尽了风头。” “所以天仙被抢走,你们心服口服咯?”我笑眯眯地看着宝玉。 “才不呢,”他别扭地把头扭到一旁:“天仙是大家的。” 说完,他又突然扭回头直视我,煞有介事地重复了一遍:“没错,天仙是大家的。” 看着他这番表态,我没再挖苦,因为我听见了一颗少男心摔得稀碎的声音。 沙拉拉沙拉拉的。 所以我十分好心的转移了话题:“一个假期没见,你不会就这点料吧……” “那怎么可能!”宝玉突然来了精神,“除了女神,男神的料我也有啊。” “男神?”我从书包拿出水杯,故作淡定地咽了口水。 “嗯哼~林嘉远林大男神呗。” “他也谈恋爱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耳朵和脸颊,连带着头都有点晕了起来。 “NONONONO!”宝玉小声说:“林嘉远保送到省育才了。” “真假?” “咱学校虽然没有明着的保送政策,但其实年部前五早就被各大学校暗中抢夺。就林嘉远那光辉‘业绩’,省城那几个学校早有耳闻,暑假就联系上他了。七门科目只扣了14分的天才,谁他妈不想要啊。” “那,你确定他真的去育才了?” “当然!你忘了我妈是谁了?”宝玉他妈是我们年部英语组组长,人称冷面萌萌,长着一张和宝玉一样的娃娃脸,但是个面瘫,不过面瘫只是给我们这帮泼猴儿学生看的。据宝玉说,他妈在办公室的时候和他一样“好打听”“情报丰富”。 他一脸“老子上头有人”的表情,捋了捋他并不存在的长须,补充道:“今天下午省育才那边就会来人和林嘉远家长签合同,不仅学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悲从中来:“唉,老子能不能公费上二中还是个未知数,我要是不能公费上二中,我爸能打死我。” “大哥,我连二中都考不上呢,你就知足吧啊。”我适时地安慰了宝玉一下。 但其实我心里满是“林嘉远去省育才了“这件消息带来的余荡,我拼命抑制心中的欣喜,但是声音还是有点飘。 林嘉远是个很优秀的人,而我成绩很差,我从没奢望过能和他读一所高中。 而现在,几乎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占,只要我再努力一点,考过750,我就真的能和林嘉远读一所高中,而且在新的高中,我很可能是他唯一的一个初中同学,搞不好,还是在新学校第一个认识他的人。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全身都是动力,学习的动力。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其实我这人吧,之所以学习不好,那是有原因的。 这原因学术那么一点说,就是注意力不集中,普通一点儿说,就是浮躁贪玩。 比如说,我写1个小时作业,那么其中真写作业的时间大约为半小时。其他时间,我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玩手机;要不然就是照镜子,偷偷摸摸地把我妈的口红挨个儿试一遍。 总之,如果学习不分心,我就总觉得少点什么。 所以下定决心的第一个礼拜,我过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不过很快,二模来临,血淋淋的成绩强迫我正视自己的小毛病。 效率不高怎么办? 答曰:拒绝诱惑。 问:如何拒绝诱惑? 答曰:用更大的诱惑吸引。 于是我兵行险招,把我手机的壁纸换成了林嘉远的背影图片。 哦,这图片不是我偷拍的,是从我校贴吧上下载的。 为了不让别人瞥见时发现端倪,我还用修图软件把整张图高斯模糊了一下,这么一搞,就有了那么一点非主流忧伤的气息,这气息一有,就不会被他人所怀疑。 完美。 此外,为了每天提醒自己从早开始进入学习状态,我还把手机的开机问候语由自带的【开心每一天】换成了【今天也要为嗯嗯嗯而奋斗】。 那“嗯嗯嗯”自然是“林嘉远”三个字的人工马赛克版了。 结果那天没注意,这问候语就被宝玉看见了。 他指着那三个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问:“你是肠胃不舒服吗?” 我完全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于是他小声问我:“那个嗯嗯不是拉屎的意思吗?” 我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趁课间,我就立刻把嗯嗯嗯删除了,本来想直接写他名字算了,但是万一又被宝玉看见更麻烦了,所以就毫无创意地把嗯嗯嗯换成了他的QQ昵称——霜之哀伤。 说起宝玉,这些天我的“押题密卷”全靠他老人家一手指点历练,这当然不是白白指点的,他每天中午的“加餐”都是我帮他搞定的。 他指使我指使的毫不客气,我自然问他题的时候也不搞什么虚的。 其实宝玉讲题深入浅出,甚至有些时候比老师的思路还要清晰,毕竟班里前五不是浪得虚名。但是宝玉那张嘴也是毒的让我牙痒痒,听一遍没懂就说我笨,如果一气儿问他几道题,那么“脑残”“傻帽”这种人身攻击型词汇就会疯狂砸到我脸上。 可我只能赔笑脸,谁让我还依仗大佬在学习上提携本渣渣呢? 唉,为了学习,我付出了我的自尊,抛却了偶像包袱,为宝玉做牛做马;为了学习,我满腹委屈却只能忍;为了学习,我打落了牙齿往肚子咽。 卧薪尝胆,可能说的就是在下了。 当然了,田佳琪也起到了很大作用,她课间对我的陪玩申请完全置之不理,我也只好在课间的时候也看书了。 有这两位大佬在学校的时候“无孔不入”地督促我的学习,我的学习状态渐入佳境,三模的时我的成绩终小幅度提升了。 看着班里的成绩单,我高兴虽高兴,但总觉得这样看我的进步不太直观。 我拜托宝玉从她妈那里要来年部的总排名成绩单,从林嘉远所在的第一页复印到了我自己所在的第三页。 我把这三页纸用好看的曲别针别了起来,又分别在我和林嘉远的名字旁边贴了两个心形贴纸,再用马克笔把我们的成绩高亮。 然后我一个一个地数我们之间的隔着的人,数了148次。 那种感觉,就像是只要我打败了这148个人,我就能去到他身边一样。 于是接下来的备考时间,我仿佛变了一个人,对待学习这件事是前所未有的一心一意,就连坐公交车的时间我都拿着单词卡背单词。我旁若无人的学习状态让两个月后为了我中考而从省城回家的我爸刮目相看,当然更让他刮目相看的是我逼近750分的六模成绩。 我在学习间隙出房门走动的时候,听见他和我妈说:“雅涵长大了,知道学习了。” 其实我哪里是长大了,我只不过是现在心里住了那么一个人,为了那个人,我可以暂时抛却我的孩子气还有我的旧习惯,去成为一个新的人。 6月末,终于迎来了我市一年一度的中考。 我穿着我的“战袍”“战靴”——我妈去百货商场买的红色logo的耐克短袖、运动裤和鞋,脚步稳健地走进了考场。 或许是我的努力被冥冥之中的那个绝对存在所悉知,考场上的我下笔如行云流水。两天的考试更像是南柯一梦,考完第二天早上我睡得自然醒之后,才有一种一切都结束的实感。 考完第二天,我就和我妈飞去妖都玩了。 在飞机上我问她,要是我考不到七百五怎么办。 她说:“考不上就把你爸放养在省城,咱俩单过。你不知道,我早就想摆脱你爸这个唠叨鬼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翻了个白眼。 我看着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看我如此,右手伸过来使劲儿揉了揉我的头发。 妖都之旅结束后的第一个礼拜六,就是出成绩的日子。 本来说是下午一点查分,没想到上午十点就有人在班群说出分了。 我爸我妈知道我下午出分,特意上午去医院看住院的爷爷,所以就我自己一个人在家。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打了招生办的电话。 “考生姓名:陆雅涵考生号:52233699592399 您的成绩为:数学131分、语文139分、外语114分、物理116分、化学78分、政治50分、历史50分、体育57分、物理加试10分、化学加试10分、英语口试10分,您的总分为765分。“ 765……我稳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考上了!林嘉远我考上啦! 我噔噔噔地跑回卧室,从抽屉里两本王后雄的中间拿出我的手机,开机,打开QQ,然后输入: 【林嘉远我考上啦!】 不对,这样就暴露了。那么要趁机暴露一下吗? 如果告诉他之后,是不是就等于变相表白了?不过……表白倒是挺过瘾的,但是万一被拒绝……那就连唯一和他有联系的桥梁都没了。 算了,还是别暴露了。 于是我把那句【林嘉远我考上啦!】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干净,然后重新编辑了一下对话框里的文字: 【老霜,你考得怎么样?】 OK键发送。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回复了: 【785】 虽然这分数对我来说遥不可及,但是对他而言却意味着没发挥好。毕竟他是市状元的热门人选,还有许多老师预估他会打破前人创下的中考最高分记录。 我不知道该回复他什么,安慰鼓励都不对,也不符合“饿了”的“角色设定”。 这时,聊天界面最上方,他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我不由自主地对他接下来发的内容做猜测,这是我和他聊天时的小习惯,也像是自己同自己做的小游戏:每次猜中他发的聊天内容的时候,我都会小小地开心一下,觉得自己更了解他了一些。 比如说这次,他要么就会说【要不是省育才收我老子是不是就没学上了】,要么就会说【这他妈是老子三年来考的最少的一次】……总之应该是表面挖苦自己,实则装个逼的回答方式。 我盯着手机屏,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复,就像是等待游戏最终boss的出现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紧张。 紧接着,我觉得我的左手手心凉嗖嗖的。 我分神瞥了一下左手,结果吓了我一大跳:我左手把玩的气象瓶的瓶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裂开了,我的手心都是血,甚至有几滴滴在了我的书桌上。 掌心起初的凉意转化为痛意,我不知该怎么办,本能地甩了甩左手,试图缓解痛意,结果血甩在了我的白裙子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我惊叫一声,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手甩得更起劲了…… 就算我已经这样惨烈了,我还是用我还完好的右手,打开了手机QQ。 然后我发现我猜错了。 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看着屏幕,又在心里默读了一遍他的回答。 我一边看一边想,你不可能看错的,别再自欺欺人人了好吧。 我滑下手机,屏幕上聊天界面下一刻就闪回为待机画面了。 是那张非主流照片。 我暴力地再次把滑盖推上去,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刚才的聊天界面。 霜之哀伤 10:36:57 【这成绩没啥重要的,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我们学校的妞谈恋爱了】 第5章 豆蔻篇 【馋狗,你在老家吗?我今天飞回去休五天,咱们见一面?】 林嘉远发完这句话,飞机的广播就提示关机。他十分配合地把手机关了机放进羽绒服口袋,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对儿荧黄色耳塞。 他把耳塞戴好之后,可能是因为之前连台手术精力透支,他闭眼就睡着了,连飞机起飞都没有感觉。 林嘉远匆匆吃完早餐,就下了楼。 他爸坐在车里等他。 他钻进车后座,百无聊赖地看着日复一日的街景。 十分钟后,他爸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之前的一个路口——那里没那么堵,方便调头。 下车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快要迟到了,如果还维持以往的步速的话。 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迟到对他而言,其实是家常便饭,刘姥姥也没管过他。 他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说了一句:“霜之哀伤,饿了。” 这是魔兽的游戏角色阿尔萨斯的台词,霜之哀伤是阿尔萨斯的武器,也是林嘉远的QQ昵称。 所以他有些好奇,又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说这话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带着黑框眼镜。 他们对视了三秒之后,女生尴尬地低下头。 他也识趣的回过头,心想:这妹子没来由的说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中二病晚期吗? 果然是初中生的世界啊。 他挑了挑眉。 等进了教学楼之后,他习惯性的向右走。 而那个女生好像没跟在他身后,大概是前五个班的吧。 这件事被他当作上学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波澜。 林嘉远睁开眼睛,下意识掏出手机看屏幕,手机是关机状态。 他懵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坐飞机。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到达,他睡了一个多小时。 然后他回想起刚才那个梦。 他没忍住打开了手机,点进QQ,第一个分组里面,备注是【馋狗】的帐号头像是灰着的,显示离线。 他点进名片,哈士奇狗头的头像下面,显示着那人本来的昵称。 【饿了。】 然后他又返回了聊天界面,发现他们上次聊天的时间是上周。 他松了口气。 下了飞机之后,他打了个车回家,毕竟他快两年没回过家了,他爸妈做了一大桌菜等他,不仅如此还和他话起了家常: “工作忙不忙呀?升副高之后是不是很累呀?”这是他爸问的。 他妈直接开启了嘘寒问暖模式:“身体怎么样啊?妈听张阿姨,哦你应该没见过她,她是妈去年在股市认识的,退休之前是财政局的。她前两天给我介绍一个老中医,我觉得挺神的,明天妈带你去看看?” 这种热情对林嘉远来说当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就在他在心中暗自猜测自己爸妈是不是揣着什么阴谋之时,他妈主动道出了原因:“妈有个老同事叫杜冰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就是原来跟我做对桌,我们不咋对付那个。哦,她姑娘之前还和你上过一个初中呢。她姑娘也是干你这行的,结果前两天突然没了。我听他们说是过劳死的……孩子你可得注意身体啊。” 林嘉远听完这话,心中十有八九已经确定了,但还是问了一句:“那女孩是不是叫陆雅涵?” “叫什么我倒是忘了,不过老杜她的确是嫁给了一个姓陆的,她家那位还真挺有本事的,大概十年前吧,升职调到省城,他们全家都跟着过去了……怎的?你和那女孩认识?” “她是我一个科的同事,”林嘉远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不是过劳死的,她是在去叙利亚义诊的时候遇到意外去世的。” 林母砸了砸嘴,感叹道:“一个小姑娘,跑那么乱的地方义诊,结果……唉……要我是老杜,说啥也不能让自己家姑娘跑那种地方去。” 说完,她给林嘉远夹了一块锅包肉。然而这是在林嘉远“不爱吃”的菜谱里,排行第一的菜品。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解决完晚饭之后,他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 他的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QQ消息: 馋狗 20:02:07 【明天11点,港丽203包房。】 没有一句废话的消息,不像是饿了的风格。 林嘉远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心里最不想被证实的猜想,就是最终的答案。 但他还是不想去想那个答案,也不想它得到承认。 可这条写着时间地点的消息在提醒着他,告诫着他,必须去面对。 他吐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从未怕过。 林嘉远从进包房门开始,就一直在观察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过穿得却很古典,因此就似乎在他的生理年龄上平添了几岁。金丝边的眼镜,衬得他学者气息十足。 如果林嘉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人的职业应该是学者、老师一类的,而且是授课学科应该是文科类的。 这也是他自己和自己玩的“小游戏”的其中一种:作为医生,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就忍不住对还未知道确切信息的人进行“猜测”。 他还把这种游戏分享给“饿了”过。 这么一想,这个网友还真的知道自己的不少秘密。 “又在玩猜测他人的游戏吗?”男人问林嘉远。 “被你猜到了,看来你还是很了解我的。”林嘉远无所谓般说道。 “网络会更能让你放下心防,无意识地透露更多信息。” “说得没错。” 刚才的话林嘉远是咬着吸管说的,因此他的赞同就声音来说听起来有些含糊。 “对了,是我约你来的,所以应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推了一下眼镜,站起之后微微欠身,礼貌地伸出右手:“我是庄珏。” 林嘉远起身回握:“林嘉远。” 第6章 豆蔻篇 “要喝点什么吗?” “咸柠乐吧。” “你居然也爱喝这个……” “居然……?” “嘿嘿……”她低头笑了笑,然后补充道:“那谁也爱喝这个……” 我看着服务员刚刚拿上来的咸柠乐,一时有些无措。 我记得我从宝玉口里得知,林嘉远的“妞”是田佳琪的时候,就像是五味瓶被打翻在心里一样,我说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田佳琪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课业上的“良师”。 如果抛开我们的关系而仅仅看她这个人,她身上的闪光点似乎数都数不过来。 除了学习好长得好看之外,她芭蕾也跳得很好: 我还记得之前艺术节上,她独舞时轻盈的身姿。那让我觉得她让她立在脚下的不是木质的舞台,而是天上的流云。伴舞的曲子我以前从没听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 这件事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不仅告诉了我,还为我拉了一小段,用她的大提琴,在她的家里,那个有着飘窗的屋子。夕阳温柔地披在她身上,就像是舞台上的灯光,那夕阳好像更有魔力,把衬着大提琴的、她身上的白色睡裙变得比芭蕾舞裙还要闪亮。 我后来也常常在想,如果那个人不是田佳琪该有多好。这种“你喜欢的人喜欢上你的闺蜜”的狗血剧情难道不是只应该发生在言情小说里,而不是发生在现实、发生在我的生活里吗? 如果那个人不是田佳琪的话,那么我就可以把林嘉远的女朋友毫不犹豫、光明正大地放在“嫉妒”“讨厌”的范围里了。 但我转念又想,除了田佳琪,我好像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也正因为是田佳琪,我才对她没有嫉妒只有一丁点儿的羡慕,没有讨厌只有一点不甘。甚至有些时刻,我还会冒出为他们高兴、祝福的想法。 可我对林嘉远的喜欢,却没有少一点: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他,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这两种情感居然能同时存在,难道我是在世薛宝钗? 我觉得我疯了。 而且我发现,我似乎练就了一种神功:内心越疯狂,表面越正常。 正因为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我更不能表现出我对林嘉远的想法,或许我应该尝试放弃。如果现在内心暂时无法斩断,那就从行为上做起。 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我喜欢林嘉远,千万不能。 于是我咬了咬吸管:“那真是太巧了。” “所以你能成为我的好朋友嘛……谁说同性没有相吸呢?”她眨了眨眼。 我没有接话,幸好服务员在此刻上了她点的西多士,她就顺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吃的上。 可我还是躲不开的,毕竟…… “毕竟你和他在一个学校嘛,如果真的有啥情况你要偷偷和我汇报啊。” 我点了点头,“这就是男朋友是风云人物的困扰吧……” “远远不止这一点,你都不知道,自从我和他在一起的事儿传出去了之后,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加我QQ,加了我之后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偷看我的空间……” 这难道不是我这种人的“真实写照”吗? 我不由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在心里暗示自己摆正心态:“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加你不是为了欣赏你呢?你也是附中才女好伐……” “停停停,你少打趣我。”她用牙签插了一块西多士堵住我的嘴:“快吃吧你……” 第7章 豆蔻篇 所以,在高一开学的那一天,我给自己和林嘉远的关系下了一个定义:普通校友关系。 上了高中以后,我和绝大多数的初中同学都没有联系了,除了田佳琪和宝玉,他们俩还都在二中,不仅如此,还成为了称霸文理两榜的“雌雄双煞”。但是他俩选的方向和我预料的完全相反:宝玉理科那么好居然学了文,而看起来就很“文科”的田佳琪却学了理。 我上了高中之后,则完全变成了刻苦型选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周围人太强,不努力真的会被落的很惨,何况我还不是天赋型……尤其是化学,每次做题对我来说都是酷刑。 在我选择题错到怀疑人生的时候,我就回想起当年宝玉给我开小灶的时光。然后就会忍不住开机给宝玉发微信谴责他,说他是叛徒,居然学了文。 宝玉就会没好气地反过来质问我:究竟谁是叛徒?就你那理科天赋学什么理? 他一问,我就心虚地不再出声,装傻发一个兔斯基扭啊扭的表情给他。 我还记得高一选文理科的时候,我跟我爸说我学理是为了更好的找工作,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陈词滥调都用上了。 但真正的原因,我不敢想,更不敢说。 我发现时间并不能让我忘记,它反而会向我不断证明,我是个懦夫、是个卑鄙小人。 我无法自欺欺人,我努力自欺欺人,然后就变得不再“光明磊落”。 这种应该就是被称为“秘密”的东西吧,我想。 “饿了”的头像已经一年没有亮起过,我对林嘉远关注方式似乎回到了最初:课间操时故意站在最后,然后从那些密密麻麻地校服人中,寻找他的背影。 我总是能在十秒之内看见他,然后远远地看着他,从“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到“各班集合”结束。 只有在这期间,我才敢把我内心的喜欢从心里放出来一点,让它透透气。在结束时就立刻收回,扎紧。 六月的省城好像已经很热了,周围的同学都穿上了夏季校服,甚至他们还会抱怨校服不透气。 可我没有受到暑热的影响,也许我的绝大部分能量都用来掩盖什么,于是躯壳就很难热起来吧。 夏日里高中生的汗腺很发达,于是学校食堂就成了重灾区。之前学校暗自给竞赛班的同学便利,让他们上楼在包间单独用餐。但是最近楼上的空调坏了,竞赛班的同学只好“屈尊”到一楼和我们这些平行班的一起吃饭了。所以现在的食堂一楼,可以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那气味,简直让人—— “涵姐,口罩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次性口罩递过去。 “你也带上,最好先深呼吸一下,准备好了咱们就进去。” 我听话地带上了口罩。 “好了,看啊——两位人民英雄就要英雄就义了。”说着,拉着我走进了食堂。 这位拉着我英勇就义的“人民英雄”,是我的同桌路实实。 我觉得初中的自己已经够搞笑了,没想到人外有人,路实实就是行走的笑话大王。倒不是说她笑话库有多全,而是她这人对于周围事物观察细致、想象力丰富,包袱信手拈来。 就比如刚刚,哪个一般人能把去食堂吃饭和英勇就义联想在一起呢? 路实实能,所以她不是一般人。 今天食堂的饭菜没有一样是我爱吃的:地三鲜、烧茄子还有猪肉丸子。 我每一样都象征性地让食堂阿姨夹了一口到我的餐盘里,然后去拿餐具,等我拿完餐具,路实实已经占好位置等我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向来分工明确,效率很高。 我坐下默默地扒饭进嘴,身旁的路实实也一声不吭地吃着,这着实一反常态。平时路实实会跟我边吃边讲,以至于她吃饭比我慢上许多。 于是我问她为什么。 路实实:“赶快吃完就可以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场所了。” 看来食堂的空气已经让她放弃讲话了,可见其威力之不一般。 “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身后有人突然讲了一句话,因为没有路实实的声音,所以周围人的谈话就入了我的耳。 然而这个音色我再熟悉不过……是林嘉远。 我忍不住偷听了下去。 “什么事?”林嘉远身旁的人问。 林嘉远:“别装傻。” 身旁的人:“啥?远哥我真忘了。” 林嘉远:“你能不能记性好点,你是鱼类吧……真不知道你之前计算机那些奖是怎么拿的。” 身旁的人:“远哥我错了,你再说一次,这次我一定记住。” 林嘉远:“那好,这次你听好了。我问你能不能有办法查到QQ号的号主,具体到是谁在哪那种。” 我一凛,感觉不妙,于是听得更用心了。 他身旁的人惊讶道:“远哥你……这种查法,犯法啊。难……难道你要寻仇?“ 林嘉远:“你想哪去了,我网上认识一哥儿们,我们交情不错,他和我是一个地方的人,还恰好是同一届。“ 身旁的人:“不是寻仇就行,你吓死我了。” 林嘉远:“他有一年多没有上过线了,而且是突然不上线了,说实话我担心他出意外了,所以想看你有没有啥手段查一查。” 身旁的人:“那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偷偷地弄,然后我顶多给你查个IP,确定他的所在地。更多的信息可能就在违法的边缘徘徊了。不过既然你说他和你同一个地方的,我觉得你在知道他的位置之后,可以靠人脉关系查一查他的情况。” 听到这里,我彻底地慌了。如果被林嘉远查出来我是陆雅涵,还是田佳琪的朋友,然后让田佳琪知道我和林嘉远有她不知道的联系……杀了我吧。 我当即掏出手机,打开QQ,登录了那个快两年没登录过的账号。点开唯一的联系人: 【老霜我还活着。】 算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那么死还不如这么死。 我闭着眼睛点了发送。 第8章 豆蔻篇 他似乎只有在被鞭炮声吵得睡不着觉时,才恍然自己原来正处在一年一度的亲朋团聚期——春节。 离家数年,他头几年辗转世界各地;后几年在魔都,或许是因为魔都禁止烟火,又或许他春节假期也通常在手术台上度过,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年了。 失眠这种情况,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在他身上,外科医生的工作使得他的睡眠时间格外珍贵,下手术到家沾床就睡是他的常态。 没有第二天的手术安排,他反而无法入眠。 他打开台灯,从随身背包里翻出硬皮笔记本,随便翻到一页,开始了漫不经心地阅读。 =================== 2009年9月30日阵雨 今天是运动会,每次运动会都下雨,这似乎是伴随着运动会的解不开的魔咒。 我不幸被抽中负责第三排的卫生,班长通知我6点半之前一定要到场。 到了才发现,原来班级位置图有变动,原本是理科竞赛班-理科平行班-文科竞赛班-文科平行班的顺序,被改成了理科平行班-理科竞赛班-文科竞赛班-文科平行班的顺序。两个竞赛班之间隔了一个主席台。 原因是,据说这次运动会省里有大领导来“友好访问”,所以领导周围的班级不能太吵,要有表率作用——这舍竞赛班其谁呢? 于是我们作为平行班的最后一个班,就理所当然地挨着理科竞赛班了。 我们五六个人费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椅子从操场的另一端,搬到主席台附近的这一端。 我的白色班服在运动会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挂彩了,凳子腿的泥土擦到了我的衣角。 我觉得自己全身都有一股汗涔涔地味道。 我本来想干脆跑回教室换成校服算了,反正我也不走方阵,万一看见熟人多尴尬。 结果!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撞到了我。 我一抬头,居然他妈是林嘉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基本没看我的脸,只是道了歉。 关键是,他吸了吸鼻子,那不是就能闻到我的一身汗味了吗? 呵。 这当真是生不如死。 也就在这种时刻,我觉得他不认识我真的是太好了,在他眼中丢脸的又不是我,是个不明路人甲。 但他眼中的我究竟是谁呢?是一直同校的同学?是田佳琪的闺蜜?还是…… 算了。 ============== 林嘉远翻了一页。 ================ 运动会(下) 这个标题真的很随意,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绝对不随意。 我,终于以陆雅涵的身份,和林嘉远,狭路相逢了。 就在今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真是令人窒息。 这还是要感谢一下,不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谢,毕竟这次的事件是不能用好或不好来定性的。 总之,还是要提一下的,要不是段锦学长叫我跑去跳高预赛充数做裁判,就没有后续的事情了。 原来林嘉远上午吸鼻子不是因为我身上的汗味,而是因为发烧感冒了。 跳高预赛的时候,我作为给学长这个主裁判打杂的工作人员,是万万没想到我会遇到林嘉远的。 好了停止感叹,容我详细描述全程。 他是第二个跳的。 我在他准备的时候,发现他今天脸色不是很好,不过由于这个人的皮肤白的发光,我也无法搞清楚他这个究竟是皮肤自然白的还是说脸色苍白。 结果他一起跳,就抱着小腿倒在了垫子上。 我一下子没忍住就冲到了人群前面,我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冒虚汗。 预赛都是在体育馆里进行的,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就是选手,再加上这次学校严格规定比赛时长,所以没人能有空闲把他送到医务室,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我了。 我非常艰难地连拖带搀扶地把林嘉远护送到了医务室。 没想到医务室没人。 于是我就自制了补液的糖盐水喂他喝下去了……用杯子那种,别想歪哈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他一直都是处在一种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下的,他声音很虚弱,开口一般就只说谢谢。 只要能休息,就抓紧时间闭眼。 我猜测,他那时候的感觉应该就和我跑完800米的时候一样,生不如死吧。 又是一个生不如死。 这大概是今天的关键词吧。 =================== 林嘉远对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 毕竟他因为这件事,被高中那几个关系好的哥们儿嘲笑了一个学期。 那帮人还给他取了一个外号,病美人。 那时候的自己简直想杀人。 他记得很清楚,他前一天晚上翘了自习坐城际大巴去看他当时的女朋友,结果淋了雨,第二天一早就不太对劲。不过他好多年都没感冒、发烧过一次,所以完全没当回事。 他知道自己晕了以后是被谁带到医务室的,但是完全不记得那人是谁了,好像他当时也没搞清楚那个人是谁。 硬要说的话,他记得是个女的,因为夏季校服的颜色他还有印象。 没想到是陆雅涵。 第9章 豆蔻篇 又是一年年关将至,然而对于“准高三”的我们来说,是没有过年这种说法的。 从1月中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就开始了一轮复习。老师们为了鼓励成绩有些差的某些同学——比如说我,会在这个关头开始道“鸡汤”: 什么一轮复习老师会把课重新讲一遍,这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现在努力学还能大幅度提高成绩,一切都来得及……诸如此类的话,听起来让我们这种年部后半的同学心潮澎湃。 但老师没想过,其实我们的对手,也就是我们要超越的始终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就好比大家都在跑赛,如果速度相同,起点不同,也是无法超越的。 或许老师们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会把这个“本质”藏好,露出落后的同学们愿意看见的那些表面的东西,这能让同学们更努力,于是老师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把我这个观点和宝玉讲的时候,他回了我一个:没想到你人傻想法还挺多。 我看着我年级倒数的名次,没有了和他逗笑的力气。 他看我一直没回他QQ,于是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怎么了?这次期末没考好吗?” 宝玉说完这句话,我就愣住了。 我大概半年没见过宝玉了,也没和他讲过话,就在刚刚,我发现宝玉的声音富有磁性而深沉,和我印象里那个咋咋呼呼的公鸭嗓完全不同了。 这种陌生,让我觉得恐慌,就像是什么已经不经意的流失无法追回,可我却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也无法挽留。 “雅涵?你在听吗?” “在在在,在的……”我深呼吸了一下,试图把这种不安抛在脑后。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哦,我期末班里排39,年部600多名……” “那是哪门没考好呢?我猜猜……数学和化学?” “你怎么知道?我化学才35……”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数学才79,毕竟理科生数学能考这个分数,实在是有点……毕竟整个省育才数学不到100的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我前两天在食堂看见田佳琪了,她说她们四个理科实验班搞了一个测试,然后排了名,用的就是你们的卷纸。” “哦。” 我对田佳琪的分数完全没有兴趣,因为我知道我问了就等于是再次证明了我有多弱,再次证明我能进省育才学习纯粹是因为运气加上我父母的关系人脉。 “她说这次的化学挺难的,连母夜叉都说难了,可见得是真的难,你考低了也没什么的。” 我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宝玉林嘉远化学满分的事情。 我连田佳琪的尾巴都赶不上,更别说和林嘉远相提并论了。 我岔开了话:“其实我就是看着我期末的排名,心里有点慌。然后又觉得老师讲那些鸡汤都是扯淡。” “没什么可慌的,你的分数要是在二中,能在实验班稳定排进前20,再乘4就是年级80名,这个名次211绝对稳上。” “你别开我玩笑了,我还实验班稳定前二十,你又不是不知道二中理科实验班都是哪些人中人瑞。” “那好吧。”宝玉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我们换个思路,你觉得高考是怎样的一种考试?” “呃……生不如死的?” “好的,我确实明白了你作为一个高中生被高考折磨的生不如死……然而我是问你觉得,高考的性质是怎样的,是什么性质的考试?” 好囧,囧死了。 我咳了一声,掩盖窘迫:“你们这些文科生动不动就性质性质的……” “我也没想到学理的你居然会想到这么主观的词来形容高考,一般来说,理科生更容易……” “行了你打住,我脑残可以吧?”我翻了个白眼,“我觉得高考就是考大学考试呗,是一种升学考试。” “没错是一种升学考试,但你从国家的角度想想的话,那么实际上高考是一种筛选人才的考试。” “筛选人才?”我没太明白宝玉的意思。 “虽然你对就业不太了解,那你也知道好学校高学历就相对来说更能找到高薪的工作吧。” 我点了点头。 “雅涵……你在点头?” 我慌忙抬起低下的头:“没有。” “我听见你头发的沙沙声了。”我听出他在拼命忍笑了。 “那你还问?”我又翻了个白眼。 “考验一下你是否诚实。”他一本正经地说。 “哦。”我翻不动白眼了。 “言归正传,就业就是人才的最终分配,那么相对的高考就是初步分配。高考通过分数将人们分在不同的学校,进行专业的学习,从而确定未来事业的方向,虽然很多人都会选择与专业不同的行业进行就业,但是高考这种大模具一样的考试,简单有效地将学生们输送到与学习水平相匹配的学校进行学习。” 我想起了我爸之前说的对于高考的看法:“那不是和‘一考定终身’差不多?” “是差不多,好成绩的人进入好的学校,享受好的学习资源,等走向社会,还有好学校带来的优秀人脉资源。” “你说的我心里更没底了。”我哀叹了一声。 “但其实你已经站在一个挺高的位置上了,你看,你现在在省育才学习,这是全省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全国排名也属于前列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周围的绝大部分都是比我强的人,实际上还有一些被我打败的‘对手’我没有看见?” “你脑子终于灵光了,真的不容易。” 还是贫起来的宝玉才是真宝玉。 我回嘴:“自然是比不上你被开过光的脑壳了。” “所以说,你真的不用灰心。你们老师的鸡汤是腻了点,可是只要你能因此受到激励学习,那么真相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这件事,你想要的也是考好,而不是研究他们说话背后的意思。” 我想了想,觉得宝玉说的还真就挺有道理的。 而且,我觉得老师们的鸡汤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毕竟“重新开始”这个词,是真的让我有了一种死灰可以复燃的感觉。 “我明白了。” “那就行,不过要是真想不开撞撞豆腐就算了,千万别撞墙。” 我被他贫到决定使出我的大招了。 我捏着嗓子,嗲嗲地拖长音:“谢——谢——宝——哥——哥——” 他字正腔圆地回道:“诶——妹妹不必多礼。” “死宝玉,滚吧你,居然占我便宜。”妈的文科男都这么嘴上不饶人的吗? “这就叫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道行还是浅。” “那既然这样我就要伤你一千了,” 我嘿嘿嘿笑了三声,“今年春节和情人节讲道理只能选一个过,然而你没得选。” “你这真的是……唉,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就像你有得选一样。” “但你女神肯定有的选。”我使出了终极杀手锏。 “得得得,不提我女神我们还是好伙伴。” 终于扳回一局,我得意地撩了撩我并不存在的刘海儿,和宝玉又扯皮了几句之后,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第10章 豆蔻篇结束 除夕夜,我们一家去爷爷那里过年。 我们家有守岁的习俗,于是我一边帮着爸妈包饺子,一边看日渐无聊的春晚。 爸爸正看着赵本山和小沈阳哈哈大笑,妈妈则是在一旁偷偷地和我说赵本山的小品越来越不好看了。 我说,还是“白云黑土”系列有趣。 妈妈也这么觉得。 宋丹丹和赵本山的组合堪称经典,只可惜到奥运会那一年之后,两人就不再合作了。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要到零点了。 2月14日,是西方情人节,而今年的春节也恰好赶在这一天。 这一天也是林嘉远的生日。 她的生日我还是从妈妈口中得知的。 林嘉远是十八年前的情人节那天晚上出生的,比预产期早了半个月。 据说那时候林叔叔和孙阿姨餐厅正在吃烛光晚餐,没想到蜡烛刚点上的下一秒,林嘉远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这个世上了。 我想,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想要早一点出世,也许是因为他天生就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要做天之骄子的吧。 …… “让我们来一起倒计时:10!9!8!7!6!5!4!3!2!1!新年快乐——” 饿了00:00:01 【生日快乐,老霜。】 霜之哀伤00:05:23 【才看见你发的,刚才和我妞聊天了,新年快乐馋狗。】 读完他发的那条消息,我关闭了聊天界面,然后排在第二的,赫然是我和田佳琪的聊天记录。 她在我给林嘉远发完消息之后的下一刻就给我发了新年快乐,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12点05,我收到了林嘉远的信息。 原来田佳琪在和我聊天的同时,也在和林嘉远聊天。 想到这里时,我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词:三角恋。 然后我就笑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三角恋呢? 顶多算是,一对儿情侣和一个瓦数颇高的电灯泡的组合。 我的感情,在“饿了”和“陆雅涵”两个身份之间的夹缝中生存。 然而我不知它何时能开出花来。 第11章 再见篇 2012年,上海早春的风吹得陆雅涵脸颊泛红,她忍不住用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捂了捂被冻僵的脸。 和往常一样,她走出城中村,去500米之外的超市,买了新鲜的、丰盛的食材,这些食材是她两天的饭。 城中村的建筑是真正的蜗居,破旧的楼高耸入云,灰色的楼体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窗子,就像是蜂巢一样,让人看起来有种过于密集的不适感。 陆雅涵面不改色的走进其中一个楼洞,然后下楼。 走廊很长,且曲折,她虽然是路痴,但是一条只要走到黑就可以的路,她也是能走的,只不过,耗费的时间有些长罢了。 她甚至,不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去照明。 路的尽头,是她的房间。 一间五平方的地下室,没有窗子。 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上面堆满了书,摆在最上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紫色的封皮意外的显眼。 这是她做的第三套五三,上一套正确率是90%,她觉得还不够。 她打开书,题目似乎都已经可以记诵下来,她几乎是不经思考地下笔。 室外的阳光已经开始变暖,可惜陆雅涵的房间没有窗子,于是这温暖就落不到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学了多久,学到饿得发昏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饭。 然而一抬头看钟,已经是夜里12点了,这个时间,她是不敢去厨房的。 厕所也是。 过了五分钟,隔壁传来咣地一声,接着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女人尖叫着喊着救命。 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耳塞带上,然后倒在床上,耳塞隔绝了一部分噪音,但仍有嗡嗡的声音传过来。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墙的另一端,暴力的场面日常重复上演,哀嚎着的、嘶哑的女声;突然颤动一下的水泥墙,掉了渣在地上。 这些动静,都没能让陆雅涵睁开眼睛哪怕一下。 于是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是清晨了,陆雅涵是通过桌上的电子中确定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蓬头垢面地跑出门去上卫生间,返程时却在屋门口遇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不知何时开始留起了长发,脸孔眼神里青涩的感觉已然难寻。 与她对视时,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 只是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 “雅涵。” 陆雅涵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后似才找回状态,她对那人说了一声稍等,之后快速回到屋子换好衣服,然后低着头跟在那人身后,晃着走出阴暗的地下室,走出挤逼的城中村。 城中村非常杂乱,路边小吃店倒是很多,但是能让他们二人坐下来谈谈心的场所却没有。 所以这次带路的人变成了陆雅涵,她就像是有着奇怪魔法的少女,带着那人穿过一个又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在咸鱼臭味与小笼包香味的混杂气氛中穿梭,步入了一个新天地。 如暴雨冲刷一般的车声,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行色匆匆的白领与他们擦身而过。 与刚才的一切,好像是两个世界。 而对陆雅涵来说,或许只是将误闯入的人带回他自己的世界罢了。 他们走进一个咖啡店,里面饮客寥寥。二人自觉地找到一个角落,庄珏点了咖啡,陆雅涵要了一杯咸柠乐。 然后一个审视,一个不敢与对方对视。 于是服务员端上咖啡的时候,两个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眼神也有了交集。 终于是主动找来的那人先开了口:“雅涵,其实这次我也算是就你家里人的拜托找来的。” “别说,”陆雅涵打断了他,“求你别说我家里的事。” 陆雅涵眼中带泪:“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想再被动摇了。” “为什么?”那人不解,“明明你考了不错的学校,而且对你而言,这次高考绝对算是发挥成功了,你为什么要退学呢?” 陆雅涵咬了咬唇,依旧倔强不肯回答 “雅涵,认识这么多年,我认为自己也算是了解你。你瞒着家里人到这种地方来受罪,肯定有其他原因,绝对不是你和校方所说的水土不服……你在离家更近北京水土不服,却转而跑到上海来?” “说吧。”那人的语气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是为了谁?” “考到上海的……你的高中同学?或者是时陛?林箓?还是……林嘉远?” 听到林嘉远的名字的时候,陆雅涵猛地抬起头,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又试图低下头去掩饰,但显然已经晚了。 “林嘉远……是林嘉远,我早该想到的。” 许多断开的线都连在了一起:“难怪我那时候跟你说林嘉远和田佳琪在一起的时候你反应那么奇怪,还有你非要让我给你补课说什么都要考上省育才……原来从那时候你就开始喜欢他了吗?” 那人说到此处,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不解之色更甚。 “不过我记得林嘉远好像不认识你吧?” “所以,”那人顿了一下,“你因为一个都不认识你的人放弃前程跑到这里来遭这种罪?” 那人可能觉得过于荒唐,声音变得愈发激越,甚至尾音都有些飘。 “别说了,”陆雅涵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别说了宝……庄珏。” “我知道你这个人理想主义,想问题也天真简单,但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 “我知道我很荒唐,我知道。” 陆雅涵用力地抹了一把泪,“所以我想及时止损了。” “宝玉,”她吸了吸鼻涕,“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于是陆雅涵给庄珏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女孩,她被那个在物理课外班上遇见,但其实只上了半节课的、张扬自信的男孩所吸引。 男孩身上的光芒过于耀眼,她不敢接近他,更没机会认识他。 当得知男孩在玩一款游戏的时候,她故意叫了和男孩id有关联的昵称去吸引男孩的注意。 她成功了,用面具掩盖了真实的自己,用虚假的身份和男孩做了一对“好哥们儿”。 但她还是想要在现实中认识他,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愿望,她获得了一个能和他考到同一所高中的机会。 因此她拼命学习,终于考上了那所高中。考上的喜悦终于让她在那一刻战胜了自己的自卑,确定破釜沉舟向男孩表白,却在决定告白的时候得知了男孩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消息。 于是上了高中之后,女孩决定祝福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男孩。但是她却控制不住总是寻找男孩身影的自己的目光,还有拼命压抑却又总是悸动的那颗喜欢男孩的心。 于是就这样迎来了高考。她本以为男孩会考到那所全国最好的理工科院校,却没想到他却去了上海学医。 看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她下了一个自知荒唐的决定——或许是因为太过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她决定再一次奔向那个男孩。 故事讲完了,庄珏却一直沉默着,于是这下话多的人反而变成了陆雅涵。 “我终于讲出来了,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这么一总结,感觉自己也挺伟大的。” “现在已经三月了,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但是我其实已经有点想放弃了。” “庄珏,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我也有点累了。所以我不想听到任何让我动摇的消息,就让我平静地迎来高考吧。如果考不上,我就走上我原本该走的那条路。” 陆雅涵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咸柠乐,然后就离开了。剩下庄珏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直到夕阳西下,他方才如梦初醒。 第12章 再见篇 “喝点什么?” “咸柠乐吧。” “咸柠乐吗?果然……”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庄珏笑者转移了话题。 “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我们念的是同一所小学和初中。对了,我们初中应该都去王伟那上过数学。”庄珏补充道。 王伟是附中的老师,是他们那届数学组组长。 “对了,我妈你应该不陌生。她是你初中班主任。” “刘萌萌?”林嘉远说出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班主任老师的外号。 但实际上,他也只记得她的外号而已。 “对。”庄珏笑着点头,没有在意林嘉远的失礼。 “刘老师身体怎么样?” “她挺好的,最近逢周末就和同事去老年大学跳舞去。过得比我有趣多了。” 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提到“霜之哀伤”“饿了”的相关内容。 反而聊的是工作、还有家人。 和林嘉远猜得差不多,庄珏是魔都老牌名校的哲学系在读博士,同时给博导当助教,偶尔给本科生讲讲通识课。 就凭庄珏的口才、气质还有相貌,林嘉远觉得他在学校一定很受学生欢迎。 菜就在普通的寒暄中不知不觉上齐了。 服务员那句话,还有离开时的门声,像是什么的开关,又像是某种催促。 “说起来,我们也在QQ上交流10多年了,也算是老朋友,可一见面,却还是觉得对方很「新鲜」。或许这就是网络的魅力吧。” “网络的魅力可不仅如此。”庄珏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网络能让人畅所欲言,更能让人将秘密全部隐藏。” “秘密?” “这么说吧,”庄珏解释道,“在见面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和你聊天的人究竟是谁,「它」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或者更进一步的,你永远不知道「它」说得话是真是假,「它」发的文字是否是你的理解的意思;甚至,一个词的概念普遍意义与情感是否是「它」的真实流露,还是说其实是故意而为……这一切的一切你都不能分辨。” 林嘉远的思维被庄珏抛出来的话所“凝固”了,他的大脑似乎是滞在了当场。 庄珏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不好意思,我又开始讲道理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职业病?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是吗?”庄珏笑了一下,“其实这也算是我有感而发吧。” “关于秘密吗?”林嘉远问。 “关于秘密,还关于好奇。就像现在,你是因为好奇才坐在这里,而且我想你应该有些猜测,想从我这里得到验证吧。”庄珏弹了一下烟灰,他说这些话时,看的是烟纸上的图案,而不是面前的林嘉远。 林嘉远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饿了’,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除了感到轻松,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挫败感。 不过他没有深究这种感觉,它通常不去在意一些细微的情感。因为它们转瞬即逝,所以是不重要的。 “不,”庄珏说,“我是饿了。” “可你不像是,我觉得饿了另有其人。” “你的猜测有一定正确性,但不完全准确。” 庄珏转了转手腕,他腕骨处那块有些旧了的手表,在光线的反射作用下,表盘一闪一闪的。 “我是‘饿了’,但我不完全是。” 庄珏说, “‘饿了’这个QQ昵称背后,其实有两个人。” 杯子里的饮料已经被喝光,只有冰块上残留着快要稀释的褐色液体。 “所以另一个人是陆雅涵?”林嘉远试探地问。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庄珏笑了,“你应该猜那个人是田佳琪。” 他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田佳琪是他高中时候交往过的其中一个女孩子。 林嘉远有点错乱:“田佳琪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个人是田佳琪,\'饿了\'的另一个人。”庄珏喝了一口水。 “你撒谎。”林嘉远急了。 “那你说说看那个人是陆雅涵的根据。” 因为梦境?因为感觉? 林嘉远沉默了。 “无根无据的事就不要理直气壮地往外说,还用质问的口吻。”庄珏理了理自己的发梢。 “对了,田佳琪已经结婚了,现在在德国定居,你也没必要因为这种无疾而终的事情去打扰她。” “总之你想见的人是‘饿了’,所以那个人是我还是田佳琪又有什么分别?” “我只是想寻求一个真相。” “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不信。”庄珏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 林嘉远注视着烟蒂熄灭后的最后一缕青烟,看着它慢慢消散。 “你在向我求证什么呢?你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庄珏反问道,“那你为何要向我求证呢?” “让我来替你说吧。”庄珏拢了拢衣领,“其实你希望不是陆雅涵,对吗?” “一条人命,几乎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不求回报的喜欢,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不是吗?” 庄珏的话刺中了林嘉远的痛处,使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以来的动机和对真相的发自内心的惧怕。 “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个人配不上她的喜欢,你这个人太没劲。” “算了,”庄珏叹了口气,“你不是想听‘饿了’账号的真相?我告诉你。” 第13章 再见篇 庄珏回想起那天,他记得那天很冷,但陆雅涵却像是烧红的烙铁,用最后的力量发光发热。 因此格外灼人。 他从没想过陆雅涵是这样的人。 尤其在听到陆雅涵母亲的哭泣声的时候。 她母亲求他去找陆雅涵,让他把陆雅涵带回来。陆雅涵父亲因为陆雅涵退学的事情高血压发作,已经住院好几天了,而陆雅涵却一直不肯回来。 庄珏看着陆母留给自己的地址,他知道这一片是城中村,但他没有告诉陆母。他不想让这个面露憔悴的女性更添担忧。 所以等他见到陆雅涵的时候,他是非常意外的。她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不能吃苦、有点娇气的样子。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弦的弓,坚韧、紧张,恍惚间,他似乎在她身上嗅到了一股铁的腥味。 在咖啡厅里,她开始展露了庄珏不知道的那一面:纠结,自欺欺人。她用第三人称的方式和他讲了她那段暗恋的故事,那故事背后的感情似乎将她透支,但又让她散发出独特的光芒。 她如释重负的那一刻,含着泪却笑着。 也是在那一刻,庄珏觉得自己爱上了陆雅涵。 当然这是他不能讲给任何人的“那一刻”。 所以当陆雅涵第二次找上他时,他几乎是非常激动地与她见了面,不过他不能表露出那种激动。 他还是温和地、一如陆雅涵所信任的那个庄珏一样,低声引导她,赞同她,理解她,无私地。 她们在陆雅涵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见的面,陆雅涵这次成功考进了她想考的专业和学校。 陆雅涵的头发留长了,被她梳成了马尾,安安静静地垂在那里,和她整个人给他的感觉那么相似。 陆雅涵笑着对他说:“我想把一直与林嘉远通信的这个账号给你,你随便改个密码,联系不联系他都行。不过不要让他知道账号背后的人是我。” 庄珏她为什么。 她笑了,然后说她现在找到了自己想一心奋斗的事业——医学,她不想再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了,她说她已经放下了。 庄珏没说什么,他记下了那个账号,按照陆雅涵所拜托的那样,改了密码。并且在他看完了所有的聊天记录后,模仿陆雅涵塑造的‘饿了’的语气,偶尔和林嘉远聊聊天。 林嘉远发现了什么:“你喜欢她?” 庄珏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他只是笑着对林嘉远说,自己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第14章 再见篇 林嘉远回到家之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 他从大学开始就没怎么回过家,所以卧室的陈设与高中时期没有很大的差别。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桌面上摆着的那本厚厚的日记,终于决定认真地读完它。 ================= 2012年9月28日阴 我终于来到了他所在的复旦医学部。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优秀,医学部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他这个学期去海德堡大学交换了。 当我从学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谈不上难过,只是有种“这果然是命运”的感觉。 我其实不太相信命运的,也不相信缘分,但是我与他之间的种种阴错阳差让我不得不去相信,好像,也许,真的是有这么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存在的。 不然为什么我们总是错过呢。 又或许这是一种惩罚,惩罚我的一意孤行,所以就用种种错过告诉我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都是强求。 2012年10月2日 我终于回了家。 看着病床上的爸爸,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任性,代价太惨痛了。明明是我的任性,却要让自己最亲的人为我买单。 对不起。 2012年10月8日 我今天去见了宝玉。 我把我的另一重身份交给了他。 其实理由很简单,不过就是及时止损而已。 也许是因为宝玉掌握着我最大的秘密,所以面对他时我很安心。 他总是用一种暗含慈悲的目光看着我,这让我更能够展露我的不成熟,因为我明白他了解我是不成熟的,所以,我才能把自己不愿处理的、犹豫的不绝的部分交给他。 我想他明白我的想法,毕竟是那样的过去,我不想亲手毁掉它,就想借宝玉之手。 我想他明白我的懦弱,因此他答应了,而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 2013年6月5日 我自从上了大学开始,就不断尝试着将自己的有关林嘉远的部分剥离开,所以这学期开学的时候听说了他回校的消息,我也没有去找他。 然后我发现,就算在一个学部,每天都在同一个范围活动其实也见不到。 原来想要切断和一个人的联系,比维系和一个人的联系,要容易太多了。 也许是我想切断与他的联系的心过于急切,所以都被身边不知情的人发现了端倪。 中午吃饭的时候清嘉突然问我,是不是以前认识林嘉远学长。 我心里咯噔一下,尽量用开玩笑语气的问她为什么这么想。 她说觉得我好像非常讨厌林嘉远的样子,奇怪的是我与他平时没什么交流,她今天无意间知道我和林嘉远是一个省的,所以就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听她这么一解释,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后和她解释了一下我不认识林嘉远,只是之前听说过这个人而已。 怕她不信我还笑着补充了一句:“不信你问林嘉远,他怕是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 她最后应该是相信了我说的,毕竟其实这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不过也因此我才发现,我因为太想远离他,反而倒显得在乎了。 我一直在围绕着他转,这其实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依旧是他明我暗,我依旧像是一个小偷一样,小心翼翼生怕别人发现。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有点可笑。 …… 2015年12月31日 在今天,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我提交了赴美交换的申请。 其实我也有考虑过,自己是不是还是在按照林嘉远的轨迹在走。 所以我追问了一下自己,但我发现其实这次是我自己的意愿。 还记得我之前和宝玉说过,我之所以把账号给他,是因为我想一门儿心思学医。这句话在当时其实是个托辞,但这次,却是真的了。 所以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歪打正着? 我已经想好以后要去普外了,毕竟从开刀到涂个药都算普外职责,够广,很合我的性子。 希望申请能成功吧。 第15章 再见篇 这一篇结束后的下一篇,就是2018年,中间居然有了两年多的空白。 正在林嘉远好奇为何之时,下一篇的内容就给了他一个答案。 2018年6月18日 时隔近三年,我居然再次打开了这本日记。 这是我没想到的,因为这本日记是关于林嘉远的日记,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打开它。 今天是我正式在一附院工作的第三天。 我见到了林嘉远。 毕竟我原本对这个场景早就没了期待,所以还有点意外,我完全不知道他也在这个医院工作。 所以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有点懵,但是我的内心却很平静。 因为我终于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你好,我叫陆雅涵。” 十年时光,好像就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无声流过了。 他的眼睛也暴露了他见到我时的想法。 正如我想的那样,我之前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他是第一次见我,并且我察觉出了他的不耐烦。 不过没关系。 这一次,我也算是用陆雅涵的身份给他留下了印象。 亲师妹、新同事。 这样也很好,这就够了。 ================== 林嘉远记得这一天。 那一天他匆匆下完手术,急着去值班室补眠,却被外科大主任叫住了。 大主任说要为林嘉远引荐一下自己新收的徒弟,还和林嘉远说这新徒弟是小林嘉远一届的他的亲师妹。 林嘉远又困又累,自然是不想特意去见,但也不能拂了大主任的面子,所以只能跟过去。 没想到人就站在手术室的走廊尽头。 于是他就见到了陆雅涵。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是觉得这姑娘有点瘦,怕是站不住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至于自我介绍等等的细节他完全没有印象,因为他太困了。 后来他们一起共事,很多时候是同一台手术的一助二助,需要去进行医疗支援的时候,也会派他们两个带几个年轻护士去,因为整个科只有他们俩没婚没娃。 但他们俩除了工作交接之外几乎不说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她是同一个省份的。他这个人从不主动打听别人的事情,而陆雅涵也是一个总是闷不做声的人,也不会主动提起话题。 林嘉远隐约知道她对其他人的态度没向对自己一样冷淡,但他也不做多想,毕竟在这个社会上混,谁还没有多副面孔呢。 但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对陆雅涵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所谓的利益交集,因此对她忽视的彻彻底底。 想到这里,林嘉远感受到了久违的压抑。 这种压抑在他从业初期会有,比如他发现医术的高超有时并不能减少病人的痛苦,比如他发现有时医学上的痊愈并不能让病人像生病前一样健康。 又比如,一个人拥有金钱的数量直接决定他的生死,并不是医学不能让他生,而是钱不够。 而见到种种真相后依然要求他保持冷静,他必须自己去解决这些事情所带来的压抑。 他选择从源头上解决这种压抑,去漠视很多事来保存自己,包括对身边人也是一样。 他本来也不是同理心很强的人。 但陆雅涵这件事,让他开始反省自己一直以来的漠视和“筛选”。 他觉得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没想过“知道”。 他开始回想陆雅涵的脸,越想越觉得模糊,回想与她有关的事也是一样,似乎有什么遮上了他脑海里与她有关的一切。 这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尤其对他这种对自己的脑力很有自信的人来说。 越想越觉得累,他揉了揉眼睛,在泛黄的台灯光线下,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16章 再见篇 林嘉远开始做梦。 梦里好像一片空茫。 他在负重前行。 脚下的沉重让他想要停下,但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停下,可他不辨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白光刺眼。 这时,身后传来滴答声,他知道这是【时间】,催促着他快点作出决定。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决定,自然也就无法做出决定。 【是什么?】他想问,问那个不存在的存在。 没有回答。 有序的滴答声仍在继续。 嘀嗒。嘀嗒。 【你好】 刺耳的问候,像是磁带的嗞啦音。 但他没有去捂上耳朵,而是期待着声音能再一次响起。 【你好】 磁带的嗞啦声。 【你好,我是——】及其刺耳的干扰声打断了那个声音,林嘉远没有听清那个名字。 【你好】 那个声音又重来了一遍,这次他说出的话的是完整的了。 【你好,我是林嘉远,你是——】 我……是谁? 【我是——】林嘉远低下了头,这次他才发现他脚下其实是光滑入境的水面,水中映着他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甚至是脸颊上那颗褐色的小痣都能照见。 【我是陆雅涵,幸会】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第17章 尾声 磁带有只有AB两面,但人不是。 就像陆雅涵,她把她与林嘉远的事情一部分写在了日记里,一部分告诉了庄珏,还有一部分,她独自消化了。 开始的时候,这部分会充满了她的每一天,但后来,她自己也只会在午夜时分动念。 日记里有演绎的部分,所谓的自己的真实的想法也是这样,它会主动欺骗,会被情绪干扰。会随着时间推移被淡忘。 正如陆雅涵已经忘记,她是什么时候彻底放弃了林嘉远。 或许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忘记过他。 爆炸只是一刹,可对陆雅涵来说似乎不是这样,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十分漫长,让她分不清绝对时间与自己意识里的相对时间。 院里组织医疗团去蜀地山区贫困县义诊,她和林嘉远被选中作为他们的科室青年代表。 林嘉远作为社交好手和一票医生护士打成一片,相对来说她就沉默得多。 临行前的最后一餐,是十多天来好不容易的一次吃得还可以的聚餐活动,她看着与大家谈笑的林嘉远,只觉得十分陌生,仿佛她与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她喜欢这么多年的林嘉远真的是林嘉远吗。 这个念头的产生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窟。 她无法再坐在那里安心吃喝。 她匆匆欲离座,起身时本想找个借口和大家说明,却发现没人把目光投射在她的身上。 她心里没有被人群忽视的愤怒,只是这一幕的发生加深了内心的荒诞感。 她需要什么来赶走这种荒诞,因为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走出借住的农家,独自一人往附近的一个山坡上爬去,也不觉得害怕。这天是那里少有的大晴天,她顶着日头爬山,脚步沉重机械,整个人大汗淋漓,只觉自己要被融掉。 终于她爬到了山顶,太阳也即将落下,于是她沉默地看了一场也许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日落。 落日如同被黑夜吞噬的火焰,这火焰终于将她燃尽了,只剩一地黑灰,被她离开时身旁的一阵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