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伊朵浮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狼狈为奸》作者:余姗姗 文案 人生在世,男人女人, 不是做|爱,就是做戏。 1、同流合污 01 ... 不相爱就不会彼此折磨,虽然折磨也是一种情趣。——周沫 * 酒吧里人声鼎沸,像是掉进了蛤蟆坑里,周沫正靠在一个她连名字也记不太清的男人怀里,她叫他种子一号男友。 她用右手揉着太阳穴,左手拿着酒杯,因为光线和近视问题,不得不眯起眼看向舞池里的一对男女。 周沫觉得他们很眼熟,搂着周沫的种子一号却觉得周沫眯起眼的神情,有一种醉眼迷蒙的媚态,淫者见淫,痴者见痴。 很眼熟的女人正摇头晃脑的左扭右摆,醉生梦死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精神状态,为了体现这种热舞的精髓,她很快倾斜过身子严丝合缝的贴向她的舞伴,一个男人。 男人伸出一条手臂将女人的腰身圈住,另一只手还抽空去掏手机发短信,腰部以下随着音乐款款摆动,可见一心是可以二用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也是可以貌合神离的。 女人抽走男人的手机,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男人很快拉着女人穿过周遭乱舞的群魔,一转眼就消失在对面角落的连排沙发后面。 “看什么呢?”种子一号拿走周沫手上的酒,浓厚的声音就响在耳畔,成功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周沫挑眉,正见种子一号将酒杯余下的液体一口饮尽,俯下头就要求吻。 她扯着嘴角翘起食指挡在他撅起的猪嘴上,轻语:“咱俩还没到这一步呢。” 男人很受用,吞下酒精,喉结又上下滚动了两次。 “那什么时候才行?” 周沫不答,借故去了洗手间。 而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也在起身的瞬间,一并消弭无踪,可见女人是善变的,男人是善骗的。 放轻脚步声,周沫走在通往洗手间的后侧走廊里,在拐进转角的瞬间,顺便被另外一个男人拐进了怀里。 但她并不惊慌,或者可以说是装作不惊慌。因为惊慌这玩意儿,你越外露,它越以为你惊慌了,于是越发让你惊慌。 搂住周沫的男人,不巧正是方才在舞池里上□貌合神离的那位。 ——哦对了,他就是夏行止,周沫叫他夏无耻。 说到夏行止,就要从两个月前,周沫对夏行止悔婚的那天说起。 那天风和日丽,没有任何征兆显示身为准新娘的周沫将会缺席,譬如婚前恐惧症,譬如绝症检验证明,譬如第三者。 但是她却消失了一整天。 夏行止和双方的父母亲朋,在周沫常出现的地方来回找了三圈,他也第四次返回他们租的套间里,始终空无一人。 他走出小区,坐在对面咖啡馆外面的凉伞下抽烟,又一次试着拨打周沫的手机,尽管这已经是第三十二次了,仍旧关机。 他又一次想念起昨天以前的日子,想念周沫软糯糯的声音,想念周沫时而的轻瞥,想念周沫身上那些他还没游历过的地带。最遐想的总是没得到过的,而此时势汹汹更是因为,那个本来在今晚就要得到的女人,竟然不翼而飞了。 当然,除了身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种能让男人撕心裂肺的化学成分。 就是在这个时候,夏行止接到一通陌生短信。 “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仅仅是一句话,就尘埃落定了两人的关系。 ——周沫悔婚了。 夏行止的想念瞬间化作愤怒和莫名所以,而这种激烈的情绪则直接反映在周沫身上。 正坐在咖啡馆里的周沫打了个喷嚏,还没喘口气,又是一个喷嚏。 她拿开挡住脸的时尚杂志,再一次看向窗户外那道颀长的身影,想用刚买的电话卡再发一条短信过去,却看到一通来电,是夏行止的号码。 “喂,你在哪儿?” “我在你身后。” 当夏行止脸色不善的来到周沫面前时,周沫却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宣判:“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这句话直接决定了夏行止之后那几个月的命运,具体内容如下: 一、在这间房子合约期满之前,双方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二、倘若在此期间有其中一方找到真心喜欢的新伴侣,为了彼此的幸福,可以提前结束租约,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是提前结束租约的一方,要承担另一方的精神损失。 三,双方已经结束了情侣关系,所以在生活起居上要保持友善距离,不可侵犯对方的身体。 夏行止不甘心,他觉得自己首先不该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然后又觉得在弄清楚周沫悔婚的原因之前,他应该缓兵不动。 但令他恨铁不成钢的是,自己不但十分计较,还不知道为什么一如既往的纵容这个女人,随她“约法三章”。 唯有一点例外,在“保持友善距离”这一点上,在男人和女人的认识相差太远,以至于夏行止一直以为自己是友善的,而周沫却因为他的“友善”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夏无耻。 但是无论夏行止如何追根究底,都始终搞不明白周沫悔婚的原因,这样你来我往的互相较劲儿,时间也匆匆流逝,一转眼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而就在半个多小时以前,夏行止才沿着周沫故意留在家里的蛛丝马迹,一路跟随到酒吧门外,就撞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搂在一起,互相调戏没两句,就你侬我侬的拐进酒吧。 那种绿云在头顶缭绕的感觉,就像是看见饭店服务员将脏兮兮的手指头插进热汤面里,你提醒他手指进去了,他还跟你调侃说:“没事,我不怕烫。” 你要吃的面,被人先一步染指了,就算那是一碗鲍鱼面,也索然无味,因为你每吃一口都在想象你吃的是那人的手指。 夏行止本想箭步上前一拳打飞种子一号,但念头尚未成型之前,就被一双光裸的胳膊搭住了肩膀,回头一看,是个笑颜如花的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一手勾住夏行止,他也乐得顺水推舟,搂着女人走了进去。 在他们一段热舞后,夏行止引起了角落里周沫的注意,见周沫起身离开种子一号,就仗着人高腿长先一步闪进走廊的暗处,半闭着眼守株待兔,直到闻见那股子前一夜才在他床上厮混过的香味,立刻伸手将人扯进怀里。 夏行止问:“他就是你新找的?” 其实他想问,那小子哪点能取代我? “嗯,有意发展。”周沫缓缓侧脸,扬着眼角:“你喝了多少?” “你尝尝……” 话音方落,夏行止已经咬住周沫的嘴唇。 吻对于夏行止来说,要不就是强吻自己喜欢的人,要不就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强吻。反正总归要落在一个“强”字上。 周沫不得不将脚尖踮得高高的,双臂极其缓慢的缠住夏行止的颈项,将他的头拉得更近,只听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不耐烦的咕噜声,下一秒已托着她的腰将人举高。 高跟鞋顺势踩上他的鞋面,别有用心的手也悄悄来到他身后,从衬衫下摆伸了进去,冰凉的指尖摸索到前一夜才留下的抓痕,细微的刺痛混合着□一并燃烧。 夏行止抬眼看她。 周沫扎扎嘴:“我包里有薄荷膏,一会儿我给你抹点?” 夏行止由衷地说:“不用,反正我都习惯你跟我撒泼了,这回抹了,那下回呢?” “昨晚是意外,你还想有下回?”周沫扶着夏行止的肩膀后退两步:“刚才和你跳舞的女人挺眼熟的啊。” “只是普通朋友。” 周沫勾起嘴角,伸出食指划向他的嘴角,然后在他眼前晃晃:“我的唇膏印,可别让你的普通朋友看见了。” 像来时一样,周沫再度扭着腰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夏行止没有拦截,靠在墙边回味,真是齿颊留香。 折回酒吧,站在舞池边缘,周沫一手推开正向自己跌来的醉汉,眯着眼望向原来的座位,不见一号种子,却在舞池的彼端望见那厮的身影。 一号种子正恋恋不舍的和一个女人勾着手,女人巧笑倩兮的在他耳边安抚了几句,他却不肯挪动半步,拉着女人的手腕一寸寸向上抚摸。 咦,那不正是数分钟前和夏行止勾勾搭搭的女人么? 夏行止趿拉着步子从走廊里走出,一边用舌尖舔着刚在嘴角抹过一圈的拇指,几步后已站在周沫身后。 “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几乎擦过周沫的耳垂,但她宁可相信突然蹿起的鸡皮疙瘩不是因为他的呼吸,而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周沫回头扬起下巴:“夏行止,你的‘普通朋友’正在勾引我的‘一号种子’。” 夏行止顺着她的示意望过去,不太在意:“哦,原来他俩也认识。” 和周沫互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分别从不同方向沿着舞池边缘,迂回包围,本想给那对狗男女来个突然袭击,不料当包围圈儿已经缩小到五、六米直径的时候,那对狗男女却突然吻作一团。 全场的人都沸腾了,大家都很亢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选在舞池中央作秀,因为辐射的人口越密集,反弹越激烈。 周沫盯着那四片如胶似漆的嘴唇,不耐烦的在原地点着高跟鞋跟,不慎踩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 捡起来一看,里面有张照片,上面是一对相拥大笑的情侣,男主角正种子一号,而女主角,正是此时和他难解难分的女人。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和自己一样也在玩着“互相装作不认识”的游戏。 她不反感别人玩偷情,却很反感同时有人玩的比自己更高明,于是满腔不悦化作一声耻笑,脚下一转准备离开这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地方。 但再一次的,她撞进那个硬邦邦的怀抱里,鼻头硌得生疼。 又是夏无耻。 夏行止装腔作势的揉着胸口:“你把我撞疼了。” 然后,他拉过周沫的手,连拖带拽的将人带出酒吧,周沫只来得及将钱包向后甩进人群里。 站在人来人往,酒气飘散的小路上,周沫一手扶着夏行止的上臂,一边转着左脚的脚踝。 “我脚疼。” 夏行止向下扫了她一眼,越过她的小腿,视线落在微肿的脚踝上。 “谁叫你穿这么高的鞋子。” “谁叫我是个矮子。要是全世界的男人都像你这么高,我岂不是要踩高跷去了。” “可你不就喜欢高个子的么?”夏行止一手握住她的腰侧,身体贴近,声音低迷:“晚了,回家吧?” 回家做什么呢,男人会说做|爱,女人会说做家务,周沫想的是做戏。 周沫一言不发,眼波流转时身体转了半个圈,向停靠在路边的宝蓝色轿车走去,轻车熟路的跨进副驾驶座,又放低椅背躺了下去。 “今天回去我先洗澡,不许再跟我抢。” 夏行止发动引擎的手只扭了半圈就顿住了,身体倾身向她压去,半强迫的施加重量,暧昧的声音流窜在空气里。 “要不一起洗?” 周沫心里抖动:“你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了么?” “当然没忘。” 夏行止眨眨眼,在她脖子间吹着气:“可昨晚的算什么?” “意外。” 对于周沫来说,前一夜的酒后乱性就是意外,不是意内,所以夏行止想意料之内第二次,多半还要借助于可以混乱意志的酒精。 夏行止恍然大悟的挑挑眉,手上也紧了紧,举高双手,摆出敬而远之的姿态,声音也降了八度。 “行啊,你说是意外,那我就当意外处理。” 周沫的冷淡找回了清白,但其实清白就像是光阴,喜欢不告而别,所以她找回的只是一时的清白。 2 2、同流合污 02 ... 每个洁身自好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夏行止 * 两人回了家,夏行止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径自走进卧室。 周沫也不吭声,转身关上大门,反锁,接着也走进夏行止对门的房间里,简单收拾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就拿着睡衣到洗手间洗澡。 十五分钟后,周沫湿漉漉的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正迎上戴着居家黑框眼镜的夏行止,他端着刚调好的黑咖啡将要回房,看也不看周沫一眼,一脚已经踏进门里,却被周沫叫住了步子。 “夏行止,明天早上我熬鸡汤,你要不要?” 夏行止一怔,心里打了一个鼓就软了半边儿,侧过脸说:“行啊。” 周沫舔舔嘴:“那你那杯咖啡分我一半吧?” 夏行止冲泡咖啡的技术一向很好,也多亏了他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跑去跟一位咖啡师学了大半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咖啡豆久了,对咖啡的鉴赏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并且,就在他和周沫最如胶似漆的那几个月里,将他所学的法压式,半自动式,手冲式,土耳其式逐一展示个遍,甚至还手把手教她如何分辨咖啡豆的品质,令周沫曾经一度为咖啡所着迷。 就算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周沫可以戒掉这段男女关系,也戒不掉对咖啡的瘾,从这个角度来说,戒掉咖啡因更难于戒掉夏行止。 夏行止将咖啡分出半杯交到她手里:“你不是要早睡么?” 周沫眯着眼深吸一口气,将咖啡的香味尽数吸入,那神态完美的诠释了她曾经对夏行止的着迷。 夏行止心里一动,迈腿上前两步,却被她侧身躲开。 合上卧室门的同时,只听她说:“不关你的事。” 夏行止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看着周沫冷冰冰的脸逐渐消失在门缝中,真恨不得一把推开门,废话也不用多说,将人压在床上就地正法,反正意外有一就有二。 再不然就玩个苦肉计好了,趁着她关门的瞬间把手指头伸过去,只要不掩折了就行,他就不信周沫能狠了心视若无睹。 但是最终,夏行止什么都没做,任凭他脑海里略过了七、八种制服周沫的办法,却都是昙花一现。 夏行止一回屋就霹雳啪啦的将桌上的设计图和画笔拨到地上,然后整个人埋进床铺里,回味着前一天晚上在周沫的床上翻云覆雨的滋味,越想越亢奋,再加上咖啡的作用,心猿意马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了。 夏行止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吃冰棍时的快感。那时候家里管的严,一整个夏天的零花钱都不够买几根冰棍的。 他要算计着哪种冰棍吃起来最值得回味,价格又最便宜,同样五毛钱一根的,红果的味道要比巧克力的重,每次含在嘴里任由凉气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花好像飞到了九霄云外。 对,就是这种感觉。 周沫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那种第一次亲密接触,恨不得立刻再来一次的感觉。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更近似于患有偷窃癖的患者,总忍不住手欠,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 只是夏行止只想对周沫手欠。 夏行止不得不承认,开始追求周沫只是因为一时的冲动,不想兴起了就继续了,继续了就欲罢不能了,其实感情是很容易受冲动支配的。 只是没想到时日一久,冲动成为了蠢蠢欲动,再好吃的红果冰棍也不能满足夏行止的味蕾了,于是他就想更进一步,从只是舔舔冰棍飞跃到恶狠狠地咬一口。 但是几次三番之后,夏行止求欢未遂,这才意识到周沫是个极其保守的女人,别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就是在她床上多赖一会儿都是奢望。 有一次他说:“不让我吃,让我闻闻也好啊。”接着就把脸埋进周沫的枕头里。 接踵而至的是周沫的一顿拍打,夏行止嗷嗷叫的滚下床,T恤凌乱在身上可怜兮兮的歪坐着,本想抱怨几句,却被周沫红彤彤的脸吸引了过去。 他想,这就是小时候吃过的那种红果冰棍啊! 只是冰棍是冰的,眼前的可人却是温热的,一冷一热,却同样的解渴。 不,一万根大红果冰棍也比不上一个周沫,差距就在于一个量产,一个限量产。 要是一天一根大红果冰棍,夏行止终有一天会吃腻,小时候之所以对它爱不释口,全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倘若有一万根大红果冰棍摆在他眼前,或许就会因为得来太容易而不屑一顾了。 而周沫只有一个,并且交往两年来只让夏行止成功闯关了一次,做后感自然回味悠长。 足可见,戒掉周沫难于戒掉大红果冰棍。 就这样,夏行止蛰伏于冰棍和周沫之间,心情起起落落了大半夜,直到天刚蒙蒙亮才昏睡过去,睡了没多久,又隐约听到门外周沫的脚步声,便不自觉地搂紧被子翻了个身,腆着笑,梦见她衣不遮体的在厨房里忙碌穿行的模样,心情忽高忽低,激动了老半天。 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时,夏行止才哈气连连的走出门,见到周沫正红光满面的坐在餐桌旁享用早餐,有鸡蛋羹、葱油饼和清炒芦笋。 夏行止连忙抹了把嘴,一屁股坐到对面,搓了搓手准备开吃。 周沫抬眼瞪他:“你没刷牙就吃,嘴臭不臭。” “我又没亲你,臭也是臭我自己。”他轻描淡写的回道,喝了一口鸡汤:“嗯,好喝。” “你那份是十块。”周沫站起身将自己面前的碗筷摞在一起:“老规矩,早饭钱还是一人一半,我要走了,你洗碗。” “你这次面试什么公司?” 夏行止眼神围着周沫打转,看她到门口换上高跟鞋,又对着全身镜整理着网袜,接着是腰身、衣领、袖口、头发,最后还不忘在嘴唇的最中间用稍微鲜艳的唇彩轻轻点了一下,再抿了抿嘴,举手投足的慵懒简直令他痒到了骨子里。 透过镜子,周沫对着侧后方的男人笑笑。 “不是面试,我的新工作已经有着落了。原来你不是总说我对生活,对工作,对你都特别不上心么?你不是说我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心态,对你更是一时晴一时雨么?我还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要百分之一百二的热衷于我的生活,我的工作。” “热衷”两个字,引起夏行止的一阵热燥,他眼睛一亮:“还有一样呢?” 食指还不忘指着自己。 “你不是过去式了么?” 周沫转过身双手叉腰,一腿勾起,脚尖点地:“正是因为我在你身上吸取了很糟糕的经验和教训,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对我以后的男人额外认真用心的,还要谢谢你对我的历练。” “哎,沫沫,你又来了。” 夏行止收起笑容:“你就不能公平点么,咱俩到底是谁对谁糟糕了?我向你求婚的时候,你答应得好好的,还又哭又笑的扑进我怀里说会当一个好太太。可谁想到领证那天你竟然不见人影,我爸、我妈,你爸、你妈,还有我那些哥们弟兄,你那些猪朋狗友,谁不是满城的寻你?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结果到最后呢,你只是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我不想结婚了’,你……” 夏行止嘴里喋喋不休,手上的汤碗也就势放在一边,盯着她腿上的黑色网袜,终于在追究前因和黑色网袜之中,作出了优先处理的选择。 “你新工作干什么的,穿得这么骚,脱了!” 眼瞅着夏行止撸起袖子向自己走来,周沫连忙搭上了门把,脚下一转,就要闪出门去,却不妨夏行止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挡,就听“啊”的一声大叫。 下一秒钟,周沫已经惊慌的转过头来,只见他通涨红了脸靠在门边,冷汗涔涔,表情扭曲。 “你看你,抢什么抢啊,掩手了吧?”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昨天晚上还想用这招苦肉计,今天就被迫实行了一次。 周沫将夏行止扶进屋里,一脚踢上门,边跑边蹬掉高跟鞋,一路踮着脚尖跑回卧室,很快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药水和纱布。 “我看看。” 周沫一边对着他的手指轻呼着气,一边检查骨节,确定没有骨折的现象才松口气,嘴里不忘念叨的将药水倒在纱布上,接着一圈圈缠在手指头上,再用胶布黏好接口。 这时,周沫才顾得上抬头看人,却见夏行止依旧红着脸,眼神迷蒙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这幅摸样是创伤后遗症还是故意摆出来勾引人的。 “沫沫,你还是心疼我的。”夏行止的语气也一样混合着迷药的功效。 周沫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甩开手,站起身,忙不迭的就要穿回鞋子,却被他用另一只毫发无伤的手扯了回来,脚下一拐,待到重心平稳时人已经坐进他的怀里。 夏行止受伤的手指微微翘起,用余下四根手指头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停在她的背脊上。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么,别老对我不冷不热的,昨晚在酒吧咱们还……” “你闭嘴。” 周沫急躁的用指尖抵住他的唇,声音不稳:“你做错了什么我不想再提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大家好聚好散,你……” “我不要跟你好聚好散,我只要跟你好聚不好散。” 夏行止像说绕口令似地接住她的话尾,努着嘴亲着她的指尖。 周沫用手去推,无奈两人力气悬殊太大,几次三番的纠缠下来,不仅她身上的丝质衬衫凌乱的贴在身上,下半身的A字裙的裙边也向上卷起,露出一大截在网袜的包裹下隐隐若现的皮肤。 周沫扬声大叫的踢着腿:“我还要上班!夏行止你个混蛋!” 夏行止也被她的指甲划的到处是伤口,从软玉温香的迷魂触感中清醒了大半,口气不耐。 “我他妈的不管你上班不上班,你给我把这破袜子脱了再去!” 他先是被周沫的穿着刺激了眼球,又被周沫对自己的抗拒刺激了自尊心,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天真,她以为挣扎就有用么,男人和女人的力量悬殊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夏行止手下发狠,从裙底伸进去,胡乱摸索着丝袜的根部,手背上落下被周沫反抗出的一道道指痕,最终也不再手下留情,索性一用力从中间将网袜扯开。 3 3、同流合污 03 ... 男人这辈子最少要有一次一见钟情,就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商陆 * 只听周沫一声尖叫:“夏行止!你太过分了!” 顷刻间,周沫挥到半空的手被夏行止拦截,不顾疼痛,他受伤的食指也不自觉地用力,大吼道:“打人不打脸,周沫你这么大了还这么野蛮!” 他恨透了被拒绝的感觉,尤其讨厌这种已经到嘴的鸭子又要飞走的趋势,就像你在饭馆里等着上菜,却一次又一次的看到服务员将同样的菜端到别人的桌子上。 “那你现在又是什么行为?扣着我不让我上班,就因为一双袜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话,就会耍流氓!” 周沫气喘吁吁的将手抽回,连滚带爬的跌坐在地上,又一把打开他要搀扶的手,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将残破的丝袜脱下来甩在地上,然后踉跄着站直身子,一瘸一拐的将高跟鞋穿好。 “我就是流氓,我就对你耍流氓!” 男人耍流氓,女人爱流氓,说来说去是女人爱错在先,要是女人都不爱流氓了,男人就只能对男人耍流氓去了。 周沫没接话,气得头皮发麻,指尖发抖,连太阳血液一抽一抽的跳动着。她先到厨房倒了一杯白水咕噜咕噜喝光,又一声不响的走到门边,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夏行止一眼,直到手再次搭在门把上,听到夏行止在身后叫她。 “你腿上还有伤。” 夏行止的眼睛盯着从她腿窝蔓延到小腿腿肚上的那两道红痕,那是他造成的,方才还不显,此时已经红的触目惊心,令他愧疚的移不开眼。 但他忘不了当他强行扯掉网袜的瞬间,听着布料“撕拉”的响声,心头涌上的别样快感。 似乎连日来被周沫的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刺激到鼎沸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个不小心就借由暴力宣泄了出来。 解气,真是解气! 若有人问夏行止后不后悔,他则会说,后悔力气太大,但不后悔撕毁网袜。 靠口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要靠武力解决,就像因为伊拉克太过有钱而遭受美国攻打一样,因为周沫始终不愿将身心的归属权,划给夏行止管辖,才遭受到他的多番武力袭击。 可见两性关系和政治独裁是异曲同工的。 但是政治独裁总会过去,游击反抗接踵而至,如果说美伊战争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国际石油价格居高不下的话,那么夏行止冲动的结果,就是周沫的冷战处理。 “约法三章第一条,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如果触犯就要清扫洗手间一个月。你刚才犯规了,记得掏掏洗手间的沟沿儿,堵了两天了,马桶下面的死角全是灰尘,马桶里面要用洁厕灵反复刷三遍,地砖缝中间的污垢要擦干净,还有镜子上的印子也得反复擦,一遍湿布,一遍干布,擦到把你那张嘴脸上的毛细孔都能照的一清二楚为止。晚上我回来检查。” 话一撂下,夏行止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碰”的一声,门已经从外面被撞上了,哪还有周沫的影子? 再放眼一望这间屋子,桌上杯盘狼藉,地上躺着两块儿破裂的布料,窗帘一边半敞着,一边高高卷起,窗台上的绿色植物已经干枯了一半,地上的花洒壶上也蒙了一层土。 而空气里仿佛还蔓延着她的呼吸和香水味,并交杂着他的狼狈气息和汗味,这么多热闹复杂的元素聚在一起,竟然还显得孤冷凄清。 被夏行止的蛮横折腾出一身汗,周沫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双丝袜,又到马路对面的公共厕所里换上,掏出包里的小镜子将自己从头照到脚,再仔细的将脸上的汗水吸净,确定足以粉饰太平,没人会看的出来她才和人打了一场架,并且贡献了几颗眼泪。 木着脸走出公共厕所,向还有五百米距离的公共汽车站站牌的方位走去。 人生在世,每个人遭遇的不是故事,就是事故,遇到夏行止是因为一场事故,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段狗血的故事。 如果可以选择,周沫倒是情愿两年前没有站在这个车牌下,那就不会遇到夏行止,只要不遇到夏行止,就不会在接下来的第二次偶遇后决定和他一起合租那套房子。 她还记得那时候夏行止的搭讪手法很拙劣,他说:“你脸上脏了?” 然后伸手在她脸蛋上蹭了一下,又说:“有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大拇指在脸上划过的瞬间,产生了爱情酵素,才让她一阵恍惚,心间也跟着一动,使得后来谈合租时进展的额外顺利。 从合租到日久生情,从日久生情到谈婚论嫁,又从谈婚论嫁到她单方面悔婚,最后到上个月他们立定互不侵犯约法三章的那天,刚刚好满了两年。 两年,可以让一个男人学会调情和煽情,也可以让一个女人学会了清醒和冷静,也不知道是女人造就了女人的技巧,还是男人耽误了女人的青春。 好像为了检验这一真理,周沫的思路也很快被人拦腰掐断,以“啊”的一声尖叫作为转折。 就在里车站牌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周沫正瞪着高自己一大截的陌生男人,脑子一阵发懵,然后极缓慢的垂下头,在一声抽气后,瞳孔逐渐放大,不敢置信的盯着小腿上犹如残花败柳的丝袜。 她的腿再一次成为丝袜终结者,撕口的彼端还正挂在男人的雨伞钢尖上。 随着男人要拉回雨伞的动作,撕口也在逐渐拉伸,周沫甚至能听到丝袜撕扯的细碎声音,终于忍不住一声尖叫。 “停!你别动了!” 周沫怒吼着半弓着腰,右手去拽,却因为姿势不得力而扭曲了脸,额头上浮现细小的汗珠,内心也正在不断问候男人的祖宗八代。 但问候了半天,却不知道男人祖上姓氏名谁,实在难以追溯,有碍深入问候。 “你就不能帮帮忙么。” 周沫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姿势不变的抬头又瞪了男人一眼,却见男人两眼发直的望着她脖子的下面。 周沫低头一看,一手连忙掩住领口,不禁怀疑男人普遍比女人长得高,是否因为女人胸前多长了两块儿肉。 所谓登高俯瞰,登低是不行的,只能仰视。 她用力扯开和雨伞挂在一起的丝线,然后公事公办道:“我这双袜子是刚换的,现在破了我没法上班去了,巧的是我今天是第一天报道,所以你要赔我一双丝袜,还要给我二十块钱打车钱。” 话音落地,周沫又看了一次手表,接着双手环胸,生怕男人说自己没钱,因为要钱的最怕不要脸的,要是对方真的不要脸起来,她只能不要钱了。 只见男人舔舔嘴角,抿着嘴笑了:“好,我赔。” 周沫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个要脸的。 她试图忽略周围路人的眼光,一边带着男人往超市的方向走,一边数落着:“大晴天的你打什么伞啊,大老爷们儿还怕晒啊?” “天气预报说昨天下雨,就带着伞去公司,一直没顾得上回家,今早刚想回去睡一觉,没想到会误伤你。” 不仅要脸,还是天气预报的忠实受骗者,这样算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天气预报,只是雨伞能防雨,却防不了女人。 周沫扫了他一眼:“哦,这么忙啊,那真不好意思,耽误你睡觉了。” “不耽误。” 男人一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另一只手突然握住周沫的手肘:“等等,我的车就在这儿。” 周沫下意识躲开陌生的碰触,左手不停地在右臂手肘上摩擦,却蹭不掉那股灼热感。 男人打开一辆黑色轿车的后车门,弓着身子在里面翻找着,几秒钟后回身将一包全新的丝袜递到她手里。 “你穿这个吧,全新的。” 周沫左右看看,一摊手:“你让我在哪里穿?” 男人侧身让开:“就我车里吧,我保证不偷看。” 周沫仔细审视着车窗上的双层黑膜,确定外面窥视不到里面,又看了一眼时间,料想这个疲劳过度的男人也不会选在光天化日干点什么,索性也不扭捏,坐进后车座关上门,立刻拆开丝袜包换上,然后又将破损的丝袜装回袋子里。 踏出车门,周沫又顺了顺头发,正要跟男人道谢,男人却快她一步扭开副驾驶座的门,对她比划个手势:“我送你上班。” 周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赶着回去睡觉么?” “我现在还挺精神的,走吧,你要迟到了。”男人又是一笑。 两人坐进车里,男人发动引擎时问了地址,从后照镜里看了周沫一眼。 “要是你的老板怪罪你,我就陪你去公司一趟跟他解释。” 为了以眼还眼,周沫也回望过去。 “哦,不用这么麻烦,你已经帮我大忙了,换做别人可能只会道个歉,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赔我一双袜子,又送我去公司。多谢了。” “应该的。” 周沫在扯出一个笑容,从包里掏出薄荷口香糖递给男人一块儿。 “吃这个吧,省得你睡着了。” 男人嚼了几口,问:“谢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战蓝,战争的战,蓝色的蓝。” “战?这个姓氏很少见。” “是啊,据说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一个叫毕战的大夫。” 周沫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这是她一早想好的假名,一般用来对付陌生人和并未打算长期来往的追求者,不为别的,只因百分之九十的人一听到她叫周沫,就会立刻表示惊奇甚至大笑。 周沫?周末? 初次听到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多念几遍,表示惊讶和怀疑,甚至还会多问一句“你没骗我吧”,令周沫掏出身份证的机会多于通缉犯。 男人也自我介绍道:“我姓商,商陆,商人的商,陆地的陆。” “哦,很特别的名字。” 见周沫意兴阑珊的评价完,就看向窗外。 商陆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储物格里忽然作响的手机打断了思路,只好戴上蓝牙耳机:“喂?” 周沫托着腮,望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男人的倒影,伸出食指胡乱的描绘着,无暇细听电话内容,心里却在琢磨这个商陆的车上为何会有女人的丝袜,脑中也因为好奇心作祟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幅旖旎的场景——或许他是做丝袜生意的,或许他是银行抢劫犯,或许是他女朋友遗留的纪念品,或许是他个人癖好。 天马总爱行空,真是一去十万八千里,以至于商陆结束了通话,周沫的思想还没能从外太空返回。 商陆只好提醒道:“快到了,是不是前面那座楼?” 周沫魂归来兮:“哦,对,你把我放在路边就行了。谢谢。” 商陆却将车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没事,送佛送到西。” 真是上车容易下车难,周沫说:“那麻烦你了。” 商陆不置可否,很快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停稳车子,却和周沫同步走下车。 “你公司几层楼?” “七层,你不用陪我上去,我自己可以解释的,真的。” “七层?那一起走吧。” 商陆率先走快几步,占据了周沫上班的必经之路,令她不得不快步跟上去,一同等在电梯前时,还不免尴尬的别开眼神,以免和电梯门上反射出的商陆的眼神碰撞,虽然她知道商陆一直在等她以眼还眼。 时光飞逝总是快过人的思考时间,商陆看着周沫半响,正想提出心中的疑问,却不防“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周沫率先进去,按下“七层”,见商陆也跟了进来,低声说:“我到了,你走吧。” “没事,我也要上去办事,正好也是七层。” “我说,你这个借口真的很……” 周沫话还没说完,电梯已经抵达地上一层,一拥而入十几位男男女女,一下子塞满了电梯里的每一个空隙,周沫不得不缩到角落里,却见商陆也靠了过来,手臂紧挨着她的。 她小声说:“你看这么多人,你还是回去吧。” “我是真的要上去办事,你怎么老是怀疑我?” 周沫一窒,愣在当场接不上话。 婉拒的最大苦恼,莫过于对方只注意到你的“婉”而没有意识到“拒”,于是将你的婉拒理解为“欲迎还拒”。 幸而这种苦恼也快不过时光飞逝的速度,所以七层很快就到了。 商陆先迈开了腿,一边说“借过”,一边替周沫开路,却在回身吐气的功夫,撞上周沫怀疑的眼光。 商陆只好解释:“我是说真的……这样吧,我走我的,你走你的,这样行了吧?” 周沫撇撇嘴,头也不回的向左边的走道进发,并不知道自己也占据了商陆前去办事的必经之路,直到站在新公司门口,才觉出身后的存在感。 回头一看,还是商陆。 周沫低叫:“我说你没完了是吧!” “周沫,怎么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啊?” 这时,另一道声音正从周沫身后传来,不巧就是她的顶头上司,龚经理。 周沫刚要说话,龚经理扭向商陆:“商总,里面请。” 4 4、同流合污 04 ... 其实女人的要求很简单也很难:男人嘛,顺眼就行。——周沫 * 顺着龚经理看向周沫的眼神,商陆的眼神也是瞬息万变,扫过龚经理,定定落在周沫的身上。 周沫不禁为之一震,忽然认识到要向龚经理解释迟到原因是一件很难的事,不过好在商陆不计前嫌,用实际行动摧毁了周沫的担忧。 “是这样的。周沫迟到全是因为我,刚才在路上出了点事故,这才耽误了她。她也跟我说了,今天是她第一天报道,我一听觉得很过意不去,就想着跟她过来解释一下。后来半路上你打电话给我说那个案子的初稿好了,又听说她就是来这里就职的,就想过来看看案子,顺便替她做个证。” “当然,当然,周沫很有能力,要不然公司也不会聘请她。”龚经理也不愧是经理,既“精”又理,变脸的速度也是不落人后的:“刚才您说事故,什么事故?” 他的刨根究底,很快引起周沫新的担忧,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很难不令人误会的事故,她要先带出天气预报的误导,才能将话题延伸到雨伞和丝袜的辩证关系上,却无法解释为什么商陆的车上会有一双女人的丝袜——这是整件事的最大亮点。 “没什么,都过去了,咱们先说公事。”商陆又一次将话题挽救,也遮盖了亮点。 周沫对商陆的分量开始重新估计,几分钟前他还是个登高俯瞰的路人,如今就成了登高俯瞰的座上宾,令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处于仰视地位,真是猝不及防。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猝不及防还要从她在座位上空坐了两个小时后,被龚经理迎进会客室开始说起。 会议室的桌面上已经铺满了文件,商陆手里正拿着一份,撇着嘴角研究上面的文案。 在他身边尚有一位女同事在小声讲解,两人靠的极近,女同事的V领上衣也额外惹人注目,但商陆竟然不屑一顾。 可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吧,否则这位女同事也不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甚至在周沫进门后,毫不客气的瞪过来一眼。 周沫深谙此道,那分明是示威的眼神。 “小周,坐。” 龚经理摆摆手,示意周沫坐到商陆的另一边。 这么会儿工夫,就将“周沫”变成了“小周”。 龚经理介绍道:“商陆,商总监,电视节目制作人,和咱们公司有不少业务往来,咱们送上去的广告案只要经过商总的眼光一把关,绝对十拿九稳啊!” 周沫和商陆短暂的握手。 “商总,您好。” “不用和我客气。我和龚经理都是老交情了。你也不用跟我见外。” 周沫说:“龚经理,我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 “别,你坐着,尽管踏踏实实的坐着。你不懂可以学啊,这不有三位老师吗,你请教谁都可以。” 见龚经理眼神骨碌一转,周沫觉得自己也要被转进去了,刚要说话,就见商陆低头看表,将话接了过去。 “这样吧,快中午了,咱们先吃饭,我昨晚一直在电视台守着,到现在是觉也没睡,饭也没吃,又累又饿。” 龚经理连忙站起身道歉,几句话后又指向V领美女:“那谁,许琴,赶紧打电话去定个包间,就定商总最喜欢的那家。” 许琴笑意融融的站起身,一手轻轻打了商陆肩膀一下。 “商总,我先去给您定个位。” 在和周沫擦身而过的时候,近得令身材娇小的周沫都能看到许琴鼻翼两端的轻微张颌,以及听到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冷哼声。 女色相斥,周沫知道自己得罪人了,这就和她难以向龚经理解释她和商陆的误会一样,同样难以和许琴解释她和商陆的清白。 这不过像许琴这种人,即使不得罪,也成不了朋友。 中午这顿饭吃得周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起身三次给商陆和龚经理斟酒,自己也喝了两口啤酒意思一下。 整个饭局的最大亮点就属许琴,声音甜,笑容艳丽,口才又好,站在男人缘颇不错的周沫的角度上看,许琴绝对是天生的尤物。 所谓尤物,可能就是“尤数胸前有物”,随着许琴夸张大笑而颤悠悠那两块儿肉,额外引人注目。 但是再看商陆,却对许琴的殷勤表现得不冷不热,许琴越起劲儿,商陆越淡漠,周沫越费解。 这个问题终于在饭后得以解惑,当时许琴正得了龚经理的命去结账,而龚经理也去了洗手间,包间里只留下醉眼迷蒙的商陆和笑容浅淡的周沫。 商陆一反先前的淡漠,一手搭在椅背上,斜着身子打量周沫。 “我看你应该是个会喝酒的人。” “不太会。刚才整顿饭,我都只顾着看美女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哦,许琴?这样的美女一抓一大把。” “这么看来,商总阅人无数啊。” 商陆轻笑,调整了坐姿,忽然有了侃侃而谈的欲望。 “也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比说,今天早上那件事吧,要换做许琴这样的,八成会讹上我了,先要个电话,再索赔个精神损失费,然后建立长远交往的关系——因为我开了一辆好车,工作也不错,如果我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子,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要是我看出了她的企图心,又何必上这个当呢,就为了占她点便宜么?这样的美女多得是,我要贪图美色也没必要非她不可。” 商陆的酒后之言实在是坦白的过于世故,甚至连过渡都懒得铺垫。 周沫一下子愣住了,接话也不是,装傻也不是,放着气氛缓慢凝结保持沉默更不是,她完全摸不准商陆这种男人的行事套路,更遑论他还喝了酒。 可能不管是做值得称颂的好事,还是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需要一个包装,或者一个名目。 就像许琴,她的目的昭然若揭,不过是想攀个高枝,自此衣食无忧,但也需要巧舌如簧、巧言令色,不管在华丽美艳的外表下暗藏着什么样的心计,最起码从视觉上来说,她是赏心悦目的。 而男人,大多只先看到女人的表面,才会注意内在。 “话糙理不糙。”商陆点了烟:“我说话太直了,吓着你了?” “不会。”周沫抬眼傻笑,瞬间镇定了自己。 商陆放下烟,笑的轻慢:“有男朋友了么?” 周沫警惕起来,没有答话,主要是没有机会回答。 商陆的话尾正巧被许琴推门的动静淹没了。一进门,许琴的视线正迎上半低着头愁眉不展的周沫,下意识再看向一眨不眨望着周沫的商陆,脸色一沉。 “商总,我再敬你两杯。” 许琴扭着腰,扬着下巴举起高脚杯,笑盈盈的立在商陆身边,低头碰杯后却看向周沫。 “周沫,你也来敬商总一杯吧。” 周沫只好走过去,和商陆碰杯,再和许琴碰杯,说:“许琴,我也敬你,以后还要你多关照。” “都是同事,不用客气。” 许琴率先仰头灌下红酒,周沫见状,也有了一口喝干的打算,哪知嘴唇刚碰到杯缘,左边脸颊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口酒喷了正着。 就在周沫意识到自己上当的同时,始作俑者许琴已经憋红了脸,捂着喉咙弯腰咳嗽起来。 5 5、同流合污 05 ... 是不是当关系恢复到陌生状态时,更能催化爱情?——周沫 * 盯着许琴,周沫动作缓慢的用手一抹,指缝里渗着红色的液体。 她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但是湿漉漉的脸让她看上去好像已经怒不可遏,也可能在场两人都觉得她应该生气。 许琴一边咳嗽一边跟周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没忍住,呛着了!咳咳咳!” 只听商陆说:“去洗洗吧。” 洗手间里,周沫一个劲儿的猛往脸上泼水,直到脖子累了,才双手撑着水池两端频频喘气,深呼吸,再深呼吸,一个接一个。 她想,她必须想点什么让自己好过些,就比如说想想傻逼和正常人的区别好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要是一个正常人上街被一个傻逼撞上了,围观群众普遍会觉得正常人很正常,傻逼很傻逼。反过来说,要是这个傻逼上街撞上了一个正常人,同样被围观群众普遍认为很傻逼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反过来认为所有围观群众都是傻逼,此处没有正常人,除非有人能跳出来支持他,那人才是正常的。 同理可证,在周沫心里,她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许琴就是无端找事的傻逼,如果商陆认为许琴是对的,那么商陆也是傻逼。 也就是说,要界定一个人永远的品质,往往不用看长远表现,一件小事足以。 而商陆的属性,直接决定了周沫一会儿的申冤是否有效。 思及此,周沫决定给自己鼓舞士气,脑海里也一并浮现出十几种报复手段,但全都呼啸路过,最终只留下一声冷笑。 “我、靠!” 伴随着周沫的轻骂声,许琴走进了洗手间,走路的姿态活似泡沫电视剧中的经典小三形象,尤其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轻哼声,传神至极。 “商总叫我来看看你。” “哦,那你现在看过了。” “是看过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个毛丫头。反正歉我也道过了,接不接受在你,刚才的事只是给你个教训,告诉你什么叫先来后到,做事儿要有点分寸。” 周沫用纸巾擦干脸,反而更不生气了,因为心里一旦认定许琴是傻逼,那么她的一切不合常规的行为就都可以圆满解释,于是轻蔑的笑了。 “你笑什么?” 回头一看,许琴正双手环胸的看着自己,好似被人冒犯了。 周沫的心情仿佛被格式化一样,口才也变得凌厉:“哦,就是笑你那句‘先来后到’啊,我这人长这么大从来没排过队,所以也不懂得先来后到的礼貌。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觉得喷我一脸的酒就能吓住我呢?是这招也在别人身上百试百灵过,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被这个吓的跑掉?我要是你,就用点管用的伎俩,比如在公事上给我使使绊子啊,挑拨我和其他同事的关系啊,再不然今晚就成功爬上商总的床……哦,不行,最后一个有点难度,商总才刚跟我说过,你这样的美女他上过一大把,看来是有些腻歪了,最近偏偏就爱毛丫头的调调,想换换口味。那不如这样吧,你试试龚经理?他虽然个子没有商总高,长得没有商总帅,岁数也有些大了,但好在他的品味也比商总要低一点啊,没准儿就好你这口儿呢?” 许琴愣在原地,没想到周沫忽然变脸反击,脑子一时发了懵,第一时间跳出来的反驳的词竟然也是“傻逼”,但她考虑到自己的素质问题,所以最终没有骂出口。 许琴只是说:“你说话怎么这么脏,注意点素质!” 周沫说:“你连脸都不要了,我还要素质干嘛?” 说话间,周沫已经走出洗手间,剥夺了许琴反击的机会,令她如鲠在喉而不得不追上去。 两人先后相差了十几步远,一前一后的向包厢走去,许琴碍于素质和近距离进攻才有爆发力的考虑,在周沫身后叫道“你给我站住”,希望她能停步。 但是人有时候是很贱骨头的,你越叫他滚,他越在你眼前晃,你说“讨厌”,他越觉得你是在娇嗔。 所以许琴越叫周沫站住,周沫的双腿走的越起劲儿,还不忘回头扫了她一眼,表示挑衅。 但走廊终会走完的,收回视线的同时,周沫已经来在包厢门口外了,正巧听到里面传出这样一句话。 “这事好在是发生在这儿,要是带她出去见客户也是这个态度,砸了生意算谁的?美女有的是,盛气凌人的最好少用。” 这是商陆的声音。 这时,许琴也跟了上来,嘴里也消了音,因为考虑到声速最终会越过周沫先飞进包厢里。 周沫闪身进去,许琴随后,两人都很淡定,这时却听龚经理问道:“小周,有驾照么?” “有。” “那正好,商总喝了不少酒,你开商总的车送送商总。” 周沫微一挑眉,不动声色的看了龚经理一眼,顺便将旁边的许琴的瞪视一并收入眼底,接过商陆的车钥匙,对商陆笑笑。 “商总,请。” 商陆先一步走出包厢,龚经理随后,许琴趁两人走出几步远,在周沫身后小声说:“你别得意,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周沫大惊小怪的“哎呀”一声,哗啦啦转动着套在食指上的车钥匙,转过身漾出明媚得笑容。 “那真是可惜了,现在开车送商总回去的是我,多么好的机会啊,啧啧!” “你!”许琴箭步上前,宛如饿虎扑羊。 却见周沫回过头去高喊:“龚经理!” 许琴适时收住攻势,后缀动作却仍被龚经理的余光扫进眼底。 周沫走上前几步,笑道:“刚才您不在,商总还在夸咱们公司美女如云,尤数许琴。” 龚经理复议,不着痕迹道:“许琴是不错,又漂亮,又聪明。当然,这两样也不能太多,多了就尖锐了。” 这话直击许琴的鼻梁骨,周沫头一次亲眼见识到什么叫血液自脸上顷刻退下去的漂白效果。 几分钟后,周沫跨进商陆的车里,商陆说了一串地址,就放低椅背闭上眼假寐起来。 “您最好扣上安全带,我的驾车水平不太好。” “没事,我命大。” “那万一要是被警察抓到呢,我可是酒后驾车。” “嗯哼,有我呢。” 周沫接不上话,主要是接了也没意义,只好深吸一口气,手心冒汗的将车驶进路面,眼睛盯着路况,又开始思忖一会儿到了商陆的家,她是应该掉头就走,还是补充几句客套话?万一要是碰到交警了,是该撒娇耍赖的蒙混过去,还是该用无辜的眼神博得警察大哥的心软? 然而,她的假设最终都没有被实现,往往是你预设过的场景很难会发生,而你想不到的事总会意外出现。 就好比说十几分钟后,当车子经过一条不知名的街道时,周沫不经意的瞥到一抹熟悉的男人身影,脚下就下意识的踩了急刹车,也适时惊醒了的商陆。 此情此景,她确实忘了预设。 “怎么了?” “没事,差点追尾。” 商陆看看前方,街道空荡荡的哪有别的车,又扫了一眼街道两旁,指了指手边的建筑物。 “我还是不回家了,家里乱的没有下脚的地方,回去了也睡不好,我就这里睡。” 顺着商陆的指向,周沫看见了一家名为“非常来客”的酒店,说不上是几星级,但外观干净,并没有无媒苟合、歪门邪道的感觉。 哪知刚停稳车,商陆又飞来一笔。 “我头有点疼。” 周沫只好先一步下车,在旁边的药店里买了止疼药。 商陆看看药,没有接过,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水?” 周沫咬紧牙根,又跑到一旁的小卖店买了瓶矿泉水,再次折回。 商陆正皱着眉研究药盒上的说明,见周沫返回,便念出来与她分享:“适用于类风湿性关节炎和骨关节炎等;痛经……这不是治头疼的。” 周沫一本正经道:“也治头疼,你试了就知道了,我头疼的时候就吃这个。” 商陆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你确定不是因为别的疼才吃的?” 周沫皮笑肉不笑的拉过商陆的手摊开,将矿泉水瓶重重的放上去:“我、确、定。如果你吃了不管用,随时打电话叫我,我把药店的所有止疼药都买来,让你一个一个试到放心满意为止。” 商陆笑了:“那走吧,去开房。” 周沫脖颈一僵,瞪圆了眼睛。 “别想歪了,不是和你。” 周沫呼了口气。 商陆又补充:“你倒想得美。” 两人走进酒店来到柜台前,旁边已经站了两个人,周沫没在意,正忙着和商陆隔开距离,因为在她眼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到酒店开房,不是为了睡觉,就是为了过会儿睡觉,就算是两个男人也不能避嫌。 “一间,单人。” “开间单人的。” 这时,有道耳熟的男人声音和商陆同时开口,按照听声辩位来说,这人个子极高。 周沫纯属条件反射的伸头看去,对方也注意到周沫,只愣了四分之一秒,就双双不着痕迹的错开视线,直到另一道稍显高亢的女声打断了这丝微妙。 “来,用我这张身份证。” 中年女人一手交出证件,一手像蛇般灵巧的滑进住男人的臂弯里。 “等我饱饱的睡上一觉咱们再谈,我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合过眼了,真是太累了。” 话音落地,中年女人的眼神也越过周沫,惊讶的看向靠在柜台边神情萎靡的商陆。 “哎,这不是商总吗?” 商陆的表情也是瞬间到位:“哦,是丁总啊。” 周沫让开一步,半垂着头静待四个人中的两位“总”的寒暄应酬,眼神再次瞟向所谓丁总的旁边的男人,眼角上挑,用嘴型无声询问:“你相好的?” 男人嘴唇不悦的撇着,表示鄙视。 丁总的笑声却适时打断了这种鄙视:“来,我来介绍,这位是著名珠宝设计师,夏行止。” “幸会。” 夏行止和商陆短暂的握手,商陆错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周沫。 丁总却没等介绍就抢先说:“女朋友?” 商陆轻笑,那摸样竟然令周沫顿觉菊花一紧。 “我叫周沫,商总的同事。” 周沫轻握丁总的手,又将手塞进夏行止的掌心里,临撤出来时,不妨夏行止用力一握,吓了她一激灵。 “瞧我,眼花了,老想着给小商介绍个好姑娘,可惜啊一直没寻摸到让他瞧上眼的,平时又很少见到他带着女人一起出现,这又是在酒店……” 一阵“呵呵”笑声掩盖了后半句话里的含义,丁总自顾自下结论后,转身再度勾住夏行止,完全不给另外两人解释的机会。 “那我们先上去了,失陪。” 目送两人走远,周沫等商陆填好了住房资料,也跟他上了楼。 走廊很深,商陆的声音却不疾不徐,他轻描淡写的透露了“丁总”的来历,早年丧夫,家里原在江浙行商,因为近些年珠宝玉器水涨船高而投资了一家小型供货公司,私下结实了不少年轻有为的设计师,大多为男性,业界甚至流传许多他们暗通款曲的秘闻。 周沫措辞道:“哦,银货两讫,要得到就要先付出,很正常。”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房门口,商陆将卡在锁上一扫,手把一扭,门板应声而开。 “那我先回去了,商总,您休息吧。” 房门半开,屋里窗户直射过来的光线打在商陆的背上,将他衬托的更高些:“不进来喝杯咖啡?” 6 6、同流合污 06 ... 和周沫这个女人周旋,可以用八个字形容:身心疲惫,乐此不疲。——夏行止 * “不了,改天公司见。” 木质门被合上的瞬间,周沫背后也开始盗汗,她吞咽着口水脚步虚浮的向来处走去,脑海里盘旋着丁姓女人和夏行止的身影,拿不定主意是一路杀到柜台询问那女人订的房间号,还是立刻拨打夏行止的手机查勤。 就算被她知道了房间号,那她敲门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你打算睡的真是我的男朋友,我来带他走?” “夏行止,你这个流氓,真是老少咸宜啊!” 无限可能性在周沫心里略过,沉淀,再沉淀,最终压下一切冲动,望着走廊尽头的光线仿佛曙光般的召唤,脚下却越行越缓,眯着眼轻嗅着在鼻息下流窜的熟悉味道,心头荡漾。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迷恋潜伏在暗处的危险,还是渴望撞见更多的刺激用来缓解胡思乱想,只是未加思索的又走了几步。 忽而脚下一顿,轻笑出声的同时,她也转头看向左边那个陷进死角里的男人。 等候多时的夏行止被这一眼勾出了肾上腺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死角。 “这里不能抽烟。” 周沫拿下他嘴上的烟,轻柔的将烟头安向墙壁,然后身子一扭,溜出死角。 不妨下一秒,人又被扯了回去。 两具身体再度牢而紧密的贴合着,瞬间塞满了狭小的空间。 周沫臀部的弧度贴进墙壁,柔软而有力的承受侵略者的不断施压,连她稍稍弓起腰都成了一种奢侈,前胸嵌入他的胸膛里,两张嘴也早已黏在一起,制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周沫永远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形容这种声音,宛如小猫喝水的吧唧声,宛如婴儿咬着奶嘴津津有味的吸吮声,宛如她每一次舔舐滚流在荔枝肉上的汁液的啧啧声。 不,比这些声音都更加暧昧。 让人一听就会勾出记忆深处最旖旎的桥段。 周沫气喘吁吁的撑开距离,然而这种撑开只是心理作用,实际上她连弯曲膝盖都不可能。 “听说那个丁总专门‘培养’年轻的珠宝设计师,她的公司在上海,经她看上的都要过去,要是混得好将来还能去国外发展。” 夏行止舌尖灵活的在嘴边舔了一圈。 “她想跟我上床,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夏行止放开周沫,闭着眼将头靠在墙上。 周沫盯着他上下吞咽的喉结,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促使她突然踩上他的鞋面,用牙齿轻咬上目标物,却听夏行止闷声叫骂,接着将她高高举到离地一尺多的高度,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以牙还牙重重的咬在她的嘴上。 “别勾引我。” 撂下这句警告,夏行止退出了死角。 周沫跟了出来:“刚才那个女人上过你的床么?” 一声轻笑作答,夏行止步步逼近周沫,近到气息就喷在她的额头,仿佛每吐出一个字,气息就会顶入她的肺腔。 “那刚才那个男的呢?” “你说呢?” “我要你告诉我。”他的上唇再次贴住她的嘴角。 周沫费力的用两只手指挡在他们之间。 “没有。” 只觉夏行止手臂一松,周沫终于呼吸畅通,贴着他的身体站住了脚。 “不跟你闹了,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下午还得回公司。” “你第一天上班为什么跟男人来开房?” “你哪只狗眼看我进房间了?刚才那个是客户,他喝多了,经理让我送他回家,结果到了半路他又说不想回家,就在酒店住一天呗。对了,我说你洗厕所了没?” 夏行止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偎住墙壁,神情晦暗。 “我这双手曾经为我的女人设计过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婚戒,还曾经抚摸过她的头发、嘴唇、身体,甚至是脚趾头,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忍心让它们再去碰威猛先生?” 周沫刚要出声,却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叮咚”声,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往电梯方向走去。 和一对男女擦肩而过时,周沫的左手被人向后一扯。 周沫试着挣扎几次却力不能及,直到身后那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夏行止也拉她走到了电梯口。 “洗厕所是合同里规定好的处罚条例,是经过你我签字画押双方认同的,你别逼着我去公证文件,我希望你能严格执行,别跟我讨价还价!” “呵,哪有人拿刷厕所的事去公证的?那前天晚上事要不要也记录在案?” “咱们已经分手了,别提前晚的事。” “哎,沫沫,你变了。” 夏行止忽而正色,令周沫一愣,然而瞬息之间,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 “以前的你多心疼我,可现在……” “你还少拿现在跟以前比,咱俩原来是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幸好我醒悟的早,及时悬崖勒马。” 电梯门再度开启,周沫抽回手率先走进去。 夏行止一脸恍然大悟的跟进来。 “原来你喜欢偷着来啊?” 周沫白了他一眼:“你放什么屁?” 夏行止被看得浑身一震,立马说:“你好久没这么瞪我了,快,再瞪我一眼。” 说话间,电梯抵达,周沫快步冲了出去,直到走出酒店大门外,才回过头看向夏行止,却见后者趿拉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到角落,利落的点了根烟,徐徐吸了一口。 再回身一望,周沫想起那个丁总,下意识又看向夏行止。 夏行止站在五、六步开外,不言语,与她对望。 “夏行止,今天放过了丁总这艘大船,你不会后悔么?” 其实周沫本想说:“你不用顾忌我,反正我不介意。” “后什么悔?那算什么。”夏行止嗤笑。 “为什么?你不想平步青云?也许还能红遍国际。” 周沫脑海里滑过夏行止曾经提到过的抱负,她相信他并非池中物,只是缺少机会。 “不为什么,我没想过红遍国际,只是想和自己的女人好好过日子。” 夏行止又吸了一口烟,咧嘴一笑:“难道你希望我上去?” “不希望。”周沫垂下眼:“如果你今天去了,那就不是夏行止了。我认识的夏行止再混蛋,也不会屈就于女人。” 周沫转过身,不知为何竟然想哭,步子提不起劲儿,不觉身后的他始终保持五步的距离跟着。 直到来到一个红绿灯前,周沫的手再次被他包住。 “沫沫,别轻易放开我的手。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 周沫红了眼眶:“你改不了,改了就不是夏行止了。” ——我认识的夏行止再混蛋,也不会屈就于女人。 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这句话,周沫仿佛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一般,念念不忘,在变成绿灯的瞬间,抽回了手。 “我先回公司了,不用跟着我。” 目送周沫坐上出租车后,夏行止也坐回车里发呆,回想周沫最后的眼神,如同烟花绽放后又极快湮没于黑夜后的冰冷,快的让人抓不着。 烦躁的抓着头发,他左手食指的骨节抵住唇角,莫名的将这个让自己背脊窜冷的眼神,和几个月前周沫撂下的狠话画上了等号。 “夏行止,原来我以为爱上你就是我这辈子的职业,只要你不辞了我,我就跟你一辈子。没想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到,我爱的只是你给我的感觉,不是你这个人。只要感觉对了,在你这里上岗和在别的男人那里就业,都是一样的。不过幸好,我醒了,也不算太晚,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夏行止一拳捶在方向盘上,接踵而至的车笛声惊着了来往行人。 他浑然未决车窗外的谩骂声,将头埋进双臂,突然对周沫的变化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不禁自问,假如全世界的女人都像周沫一样善变、不可理喻、阴阳怪气、时晴时雨,那么全世界的男人是否也像他一样可怜、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心力交瘁? 他想,他得找个人指点迷津。 这个人不能是男人,男人在这时候只会把他往歪路上拐,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必须得找个女人。 而伍春秋就是这朵解语花。 伍春秋是个和夏行止相交多年却没有动过半丝情愫的绝缘体。 按照伍春秋的话说:“找不着对象的男人是绝对的没本事,但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是绝对没人品。” 所以,伍春秋绝对是唯一一个能让夏行止放心大吐苦水的红颜知己。 临近傍晚时,夏行止和伍春秋相约在家对面的咖啡馆里,他将周沫近期的变化大致讲了一遍,很快得到伍春秋的定论。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侵犯了周沫的原则。” “我能做什么侵犯她的事啊?我们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我什么都让着她,她说结婚就结婚,她说不想结了我也由着她胡来,开始还以为她是被什么婚前恐惧症附体了,心想等她回心转意了看我怎么跟她讨价还价,结果这几个月来非但没见半点好转,她还变本加厉了!” “前一天晚上还跟我撒娇,第二天就拉长了脸叫我洗厕所!” 伍春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以前看着一批一批的小姑娘上赶着追你,你爱答不理的样儿,我就想啊,早晚有一天你得栽跟头,到时候我就哈哈哈使劲儿的笑话你。再看现在,哈,这世界上也就只有周沫能治你,你真是活该,现世报……” 语气一顿,伍春秋又歪过头,好奇问道:“可是话说回来了,为什么你就只对她这么死心眼?以前那些女生到底哪点不如她?” 夏行止轻笑,一时之间竟然列举不出周沫的优点。 “应该是我瞎了眼了。” 伍春秋一摊手,说:“我还是那个结论,你一定是哪里得罪她了。女人最爱记仇了,要是你不想得罪女人就不要让女人爱上你,要是爱情没了,女人就会用爱你的双倍力量去恨你,要是你不爱周沫,倒也罢了,偏偏你又贱骨头,不爱又不行。” “她不会恨我的,她要是恨我就不会……” ——就不会让我上她的床。 7 7、同流合污 07 ... 恋爱和结婚令我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伍春秋 * 伍春秋睁大了眼,巴巴地等下文,却不料这时手机作响,截掉了点睛之笔,正是她现任男友发来的短信。 “我很忙,婚纱照的事,再议。” 最近几个月,伍春秋正和这个她口中“绝对没本事的男人”交往了数月,从相亲到约见双方家长,再到看新房和谈装修,一路马不停蹄过关斩将,眼瞅着就要照婚纱照了,进展之迅速令人瞠目结舌。 伍春秋放下手机,有气无力道:“正好,我也问问你,你们男人在说‘再议’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为什么我每次跟他讨论点事,他都回我再议?是懒得理我,还是敷衍我,还是根本没拿我当他的女朋友?” “再议?回这两个字还不如不回呢,这不像是对女朋友,像是对下属。” 伍春秋沉默了几秒钟,仿佛认同了夏行止的分析,然后左右看看,又愁眉不展的倾过身子,小声询问。 “其实,我俩还没接过吻呢,一般男女朋友走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那个了?” 伍春秋是夏行止观念里罕见的“纯情少女”,这种大姑娘要是落在情场浪子的手里,多半不是被忽悠,就是被伤害。 伍春秋的未婚夫是家里人托朋友撮合介绍的,公务员,为人老实,没交过女朋友,眼瞅着单位即将分房,想尽快把婚事办了。 除了男方家里是农村出身以外,伍春秋的家人很满意其它硬件条件,一来二去就订好了日子。 伍春秋还没琢磨出来恋爱的滋味儿,就被赶鸭子上架了,心下妥协,既然不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共结连理,那不论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就当搭伴儿过日子。 但没想到,即将结婚的两人竟要时常“再议”。 “你确定你们相爱么?”夏行止问。 伍春秋被这个问题戳中了软肋。 相爱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说不清,只是肯定他们之间全然没有小说中所形容的过电般的快感,更体会不到像夏行止和周沫彼此互相暗暗咬牙、捶胸顿足般的感情,最多也只是对“再议”过敏罢了。 见伍春秋脸色凝滞,夏行止改口道:“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可能等你们结婚了就好了。” 不想,伍春秋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我上次去厦门采风的时候突然变得非常感性。你也知道厦门是个非常小资的城市,我在那边逛着逛着脑子里就有了灵感,很想写一本都市小资题材的小说。后来经过一家文具店,我买了几个样式独特讨喜的笔记本,又花了三天的时间将我的心情感悟用不同颜色的笔写满半本,又贴上在外旅行拍的照片,还点缀了一些贴纸,本想将它最完美的一面呈献给我男朋友,也不求他被我感动得落泪,哪怕就是说一句‘谢谢’也好啊,可是你猜怎么着?” “结果,他一个屁都没放一个,这件事也没再提过,甚至连我去他家也没找到那个笔记本的下落,后来我在他家睡午觉也是太太平平的,完全不是小说里描述的那般女主角午睡,男主角去骚扰的狗血剧情。等我一觉醒来后走出去一看,他老先生正听着前苏联的我说不出什么名字的音乐,还是用唱片机放的老唱盘,手里还拿着一本《毛主席语录》读得津津有味……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对我提起笔记本的事,原来他只爱国不爱美人。” 现实总能反差出小说式爱情的虚妄。 别看伍春秋撰写爱情小说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然而又有谁知道这样的她竟然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非但如此,她还抱着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性该有的幻想,认为爱情便该风花雪月,认为男人应当强势的主导爱情的节奏,会被女人的感性和罗曼蒂克所感动,任何一对情侣都会因为爱情而喜悦,会像她那些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轰轰烈烈。 夏行止道:“可能会有一个男人因为你的这些举动感动,但是现在这个,完全没有恋爱细胞,我觉得你再把这些女人细腻的小动作投资在他身上,也是白搭。” 夏行止一语中的,伍春秋瞬间颓了气,呆呆的看着夏行止身后的一角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木着脸的蹦出一句:“我是不是太着急把自己嫁掉了,是不是应该再多挑几个?” “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其实我早就这么怀疑了,只是一直被我们两家的人,还有被他催促着,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总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要是等我结婚以后再遇到那个肯为我感动的男人,那……我该怎么办?” 伍春秋喃喃自语了一番,好似被自己的问题醍醐灌顶似地,很快和夏行止交代了几句,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咖啡馆。 伍春秋前脚走,后脚夏行止就接了一通电话,广州那边正好有个客户急需见他面谈某珠宝设计的案子,夏行止应下此事,再用手机通知周沫。 哪知,手机已关机。 夏行止坐在家中边看电视边等,等到凌晨,才等回了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周沫。 为了和新同事们搞好关系,周沫一下班就跟着大家伙儿去了KTV,拼歌到这会儿,嗓子也哑了,耳朵也鸣了,脑子里被塞的满满的,和夏行止对话全都处于茫然状态,全以“嗯”、“好”这类词带过,自然听不进去夏行止都说了些什么,更加不知道夏行止第二天就要出差的事。 直到第二天一早,周沫醒来看到客厅桌上的字条,才知道夏行止已经赶赴清晨的班机飞去了广州。 这对周沫来说,是更换备胎的最好时机,一号种子已经胎死腹中,自然还有二号——付明磊,职业药剂师。 周沫和他相识于一年前的某个聚会上,彼此之间有个共同的朋友,后来一起干了一杯酒,却碍于付明磊的少言寡语而说不到三句话,聚会结束前互相留了对方的联络方式,仅仅是因为多认识一个人,将来有难处也算多一条出路。 但是周沫转念又一想,求一个药剂师帮忙的多半是生老病死的事,于是渐渐淡忘了此人,没想到前阵子又相遇在另一场朋友的聚会上,付明磊脱胎换骨般的健谈,并且不吝表示自己对周沫的好感,有意追求。 当时的周沫刚和种子一号男友迈出第一步,只好先凉凉付明磊,没想到种子一号竟然和夏行止的新欢暗通款曲,这才令周沫又想起他。 巧的是,就在夏行止离京的第二天,付明磊仿佛和周沫有心电感应一样,约她晚饭后一起看话剧。 周沫想,倒不如趁着此时一鼓作气的展开新恋情,将在她心里扎根的夏行止彻底拔出,于是欣然应邀。 然而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约会当天,周沫下班后招了一辆出租车,哪知出租车刚开上二环路不到五分钟就抛了锚,正值下班高峰时间,途经的出租车里都有客人,周沫又不能徒步走下桥,只好傻站在原地望着车水马龙唉声叹气。 付明磊的电话一直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周沫随手翻着电话薄,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找谁帮忙,不妨商陆却上赶着毛遂自荐。 手机想了半分多钟,周沫才接起电话。 “周沫,有时间么?”商陆单刀直入,声音悦耳:“我想约你吃饭。” “今天恐怕不成。我约了男朋友。” “那明天?” “明天也约了他。” “行,后天。”商陆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态度,却不容拒绝。 “商总,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只是吃饭,没逼着你立刻就移情别恋。” 周沫一震晃神,几乎以为自己幻听。露天下引擎声、喇叭声此起彼伏,她一阵头晕目眩的靠在二环路的栏杆边,不得不承认这个商陆虽然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心,态度直接却并不惹人反感,但是她既不想刚找到新工作就陷入公私不分的私情当中,又不想靠装傻充愣和男人周旋。 “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你那边很吵,在哪儿?”商陆转移了话题,声音里带着笑意。 “商总,我是认真的,咱们还是保持工作关系的好。你条件这么好,也不缺女朋友,我倒认识不少还在单身的,要是你相信我的眼光,我可以牵线搭桥。” 周沫的四两拨千斤就像用针尖刺铁板,商陆毫发无伤,还颇有意犹未尽的兴头。 “周沫,我也是认真的。你让我相信你的眼光,可是你却看不上我,这让我怎么相信?” 周沫接不上话,总不好在此时耍性子说“你爱信不信”之类的话,又不愿意继续纠缠,只得快速想了个借口:“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看见我男朋友的车了,就这样吧,再见。” 好像就是为了要验证“再见”,他们很快再见了。 因为出租车抛锚而造成了大塞车,路过的车辆都迫不及待的绕行插队,唯独有一辆车不疾不徐的停靠在出租车的后面,车窗被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笑脸,竟是商陆。 周沫盯着他那口白牙,一阵恍惚,迟疑了几秒种才走过去打招呼。 “你不是说看见你男朋友的车了么?”他一手搭在车窗边,悠闲地姿态似乎将这里当成了自家的阳台:“其实我老远就看见你了。” 8 8、同流合污 08 ... 要忘记一个男人,就要再爱上另一个男人,但若是后来的不如先前的,只会更惦记先前的。——周沫 * 想起方才在电话里的谎称,周沫扯扯嘴角,难以成言,反被商陆将话语权抢了过去。 “上来吧,我送你去见他,你男朋友。” 犹豫再三,周沫左顾右盼,又被商陆胸有成竹的眼神迫的拿不起架子,最后只得妥协,坐进车里报了地址后又连声道谢,好似几分钟前的话题并未发生。 不知是否心有灵犀,商陆竟也没再提起,话也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周沫是否适应新工作,或是和同事们相处的是否融洽,话题无伤大雅。 周沫一一应答,小心谨慎,生怕哪句话就被商陆引到感情生活上去。 直到将要抵达目的地,周沫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多虑了,商陆不仅失去了调侃的兴趣,甚至表现出和她相处是多么的百无聊赖,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车子一停稳,周沫就去解安全带,但不知是这个安全锁太过“安全”了,还是她力不从心,纠缠了好一会儿仍是在做困兽之斗。 商陆一手拉开周沫的手,拇指微一用力,打开了安全锁,声音正拂过她的鼻翼:“越着急越打不开,你急什么?” 周沫不搭话,七手八脚的挣开安全带,快速下车后道了谢,正要转身却因商陆叫住了脚步。 回过身去,只见商陆伸出握拳的手,手背朝上:“给。” 周末下意识去接,商陆五指放开的瞬间正擦过她的掌心,引来一阵轻痒。 竟然是块儿巧克力。 商陆不再看她,踩下油门,徒留一抹意味颇深的遐思,在空气里焦灼。 将巧克力揣进兜里,周沫心神不宁的目送商陆的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这才如梦方醒,转身走进身后的餐厅,环顾了一圈看到独坐在角落里付明磊。 她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走了过去,付明磊为她拉开座椅。 两人落座后,付明磊的第一个问题不是“你想吃什么”,却是:“刚才送你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周沫恍然道:“刚才?哦,一个客户,刚好我打的车坏在半路了,遇上他,他就顺路带了我一程。” “你这个客户够热心的。是想追你吧?” 付明磊的笑容无比真诚,如果忽略他的语气的话。 周沫不想细究这个问题,最起码在这个尚算陌生的男人面前,谈论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是极其不聪明的。 她谎称道:“他有老婆,还有孩子。” “有老婆和孩子也不影响搞外遇啊。” 周沫一怔,放下刚刚拿起来的菜单,半信半疑的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搞外遇是自然而然的事?” 付明磊轻耸肩:“不,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微讶的挑起眉,不过是瞬息之间,周沫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尤其面对这样一张嘴脸,想象力尤其丰富。 她大胆的假设着,假如她将付明磊的话当做一个玩笑挥之即去,继续交往,那么会不会终有一天当她因洗手作羹汤而忙得连敷面膜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付明磊正抱着他的“爱情”逍遥快活? 周沫眨眨眼,笑嘻嘻的问:“是每个男人都这样想么,还是你这样认为?” 付明磊反问:“难道你真相信这世界上有只跟一个女人睡过觉的男人?” 倒抽一口气,要不是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周沫真想将手里这杯水泼过去,但是手腕一转,终是将杯子送到嘴边,连喝了两大口,压惊、顺气。 “你现在不会是在暗示我,假如咱俩真走到那一步,你也会在享有和我睡觉的合法权利的同时,也不会放弃非法睡别的姑娘的机会吧?”周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趋于平和,虽然她的指甲深深插进了手心。 付明磊没有被周沫的直接吓退,反而从善如流道:“其实这一年来我遭遇过不小的打击。将要结婚的女朋友怀孕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我的,还是我一哥们儿的,开始她以为是我的,决定嫁给我,但是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又证实了是我那哥们儿的,又决定嫁给他。你说,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么贱?” 周沫一噎,连咳两声,不知道是该针对那个“贱”字跟付明磊较较真,还是该对事不对人的劝他一句,不是所有女人都如此。 周沫喘了口气,用词犀利了几分:“我还以为今天是咱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没想到你是来和我谈这些的。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女人都会这样,认为我也会这样,所以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宣告你在这回事上是绝对不落人后的,甚至会青出于你的前女友,希望我到时候撞破丑事不要惊慌、着急、手足无措,因为人人都如此,我应该一早做好心理准备?” “你想得太远了,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我不怪我的前女友,也不会追究在你迟到的这半个小时里,到底和送你来的那个男人做过些什么,但是同样,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对我以后的行为大惊小怪,说的白一点,咱们就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试着交往一下,合则来,不合则散,谁也别装的自己多么坚贞不屈,那多恶心。”当着周沫的面,付明磊就像是背台词一样的流利、平板。 合着他是想找个和他势均力敌的荡妇?!倒不如直接去叫鸡。 周沫一阵头晕目眩,双手“啪”的一声拍在桌面。 “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比起十几分钟前心不在焉的走进餐厅的自己,此时周沫的脸上平添了一抹愤恨,洗手间的镜子清晰地反射出她脸上的不善,任何人看到她这幅德行都会退避三舍。 但是那个离她只有五步远距离的女人,脸色竟然更像是刚捉到老公外遇一样。 女人抖着手补好了唇膏,又抖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连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一会儿见到付明磊,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沫肩膀一缩,做贼心虚的绷直了双腿,连忙打开水龙头低头洗手,并不忘竖起耳朵窃听女人的电话内容。 那女人断断续续哭诉着,内容大概是说因为她同情付明磊上一次的感情遭遇,而因怜生爱,多次忍受付明磊明目张胆的出轨而不敢做声。这次的忍无可忍,主要是因为连付明磊的同事也看不下去了,特意打电话通知她前来抓个现行,她才战战兢兢的按着地址追来,却不敢贸贸然过去,一转身就躲进了洗手间里。 周沫揉着眉角,心惊胆战的听到电话彼端怒吼的女声。 “一会儿你见到那对奸夫淫妇甭客气,抓起离你最近的一杯水照着头顶浇下去!要是没有,你就在洗手间里装点水……” 周沫倒吸一口气。 她真庆幸自己此时没有和付明磊交杯换盏,语笑嫣然。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乱动。 周沫不愿意坐以待毙,更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等待被泼,大脑上来不及做出最正确的分析,双脚已经走向了女人。 “小姐,别哭了,给你纸巾。”周沫将纸巾包塞进女人手里,反客为主道:“刚才我都听见了,这种渣男真是太可恶了!你别怕,一会儿我帮你,就当是给你助威了。” 女人抽噎着:“你说真的吗,谢谢!” “不客气,你跟我说说一会儿你打算怎么折腾吧。” 周沫揽着女人的肩膀边往外走,边在心里计算着如何借题发挥,顺便将几分钟前积攒的怒火一并还给付明磊。 女人心头暖融融的,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老远看到付明磊骚包找抽的模样,竟然也不再觉得畏惧,直到被周沫手拉手的带到桌边,左顾右盼,却只见狗男,不见狗女,女人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理直气壮了。 “你们怎么在一起,认识?” 付明磊扫了女人一眼,没有半丝愧疚,接着轻佻的上下打量周沫:“原来你也是个玩家,刚才我还差点被你骗过去。” 周沫不明所以,又见付明磊指了指她落在桌上的手机。 “刚才你电话响,我一看来电显示写着‘夏无耻’就好奇的接了,哪知对方一开口就问我是谁,还说他是你的男朋友。我只好告诉他,你正有意发展我当你的地下情人。” 周沫眉角一抽,见女人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只好调转开眼神,同样不敢置信的瞪着付明磊。 “那你呢,你的女朋友这么好,你为什么还到处沾花惹草?贱人!” 周沫眼角一垂,瞅准桌上的水杯,飞快的伸出手去抓,未料女人的手却比她更快。 “别,算了吧!”女人说。 “不能算,他把咱们俩都骗了,这种贱人不能算!” 周沫又一手抄起桌上的叉子,犹豫了千分之一秒遂向付明磊攻去。 付明磊侧身一躲,一手豁住周沫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周沫轻叫一声,尚来不及反抗,付明磊施加的力道已经被横空插入的另一只手卸得干净。 伴随着付明磊的哀嚎,周沫耳边也响起一道好听的男中音。 “欺负女人?” 9 9、同流合污 09 ... 放弃行走的本能,离开硝烟弥漫的大陆,在海上浮浮沉沉,不断寻找适合自己的救生圈,成非是第一个。——周沫 * 周沫回头,撞进那道男中音的主人的视线里,跃入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声音好听的男人也可以长得很顺眼。 是的,顺眼。 这个男人并不出挑,却顺眼,那是两个很简单又很难达到的字眼。 这时,周沫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亮,快的来不及分析它的化学成分,到底是惊喜,还是惊讶。 可能,她也让男人觉得顺眼。 周沫让开两步,一动不动的看着付明磊被男人扭着手腕嗷嗷叫的窘态,以及他女朋友又哭又求的可怜相,拧起眉,心里逐渐麻木。 这一瞬间,她竟然不再讨厌付明磊,也不再可怜付明磊的女朋友,好似只是在冷眼旁观一场闹剧,无关痛痒,也不需要费心思去揣度。 周沫这一晃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赢得了和付明磊的战斗,付明磊被女朋友搀扶着,半垂着头一瘸一拐走出了餐厅,临近桌探头观望的人们也纷纷调开了视线。 只有周沫,依旧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脚边的叉子,依旧恍惚。 她脑中的画面在记忆里飞速旋转,很快停泊在一年多前的一幕里,那时候的她正和夏行止在超市里采购,还不是情侣。 穿梭在一行行货柜中,他们闲聊着彼此的兴趣爱好、饮食习惯。 比如他喜欢吃辣的,她喜欢吃甜的;他不吃胡萝卜和青椒,她不吃洋葱和香菜;他喜欢黑色和白色,她喜欢蓝色和红色。 严格说起来,他们算不上是同一类人,但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才神秘。 当时的夏行止还这样戏言道:“是不是没有想过跟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一起住?” 后来,在夏行止去别的货柜取饮料时,等在原地的周沫不慎和路过身边的男人碰撞在一起,男人先声夺人的指责周沫,周沫出言反击,男人一看四下没别人,遂当即撸起袖子,比划着拳头就要教训周沫,却不妨手肘被人从后面反手扣住,痛的龇牙咧嘴,连声哀叫。 夏行止赶走了男人,第一句话就是:“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周沫被响在耳边的男中音拉回现实,脑中的画面也裂成零星碎片。 “谢谢,我没事。刚才幸好有你,否则……” 后半截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想到一年前在超市里也是这样说的:“幸好有你,否则我一个女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周沫心想,她真像是一只井底之蛙,夏行止就是井口。她已经对他有了依赖,突然闯入大千世界,竟然还以为有人在身后保驾,所以才肆无忌惮么? “没事就好。”男人左右看看:“你还要在这里吃饭么?” 周沫放眼一望,周围已经没有空位,努努嘴道:“你介意拼桌么,我请你,就当是谢礼。” 男人为周沫拉开椅子:“还是我好人做到底,我请你。” “AA制吧,要不然我真不好意思留下了。” 周沫叫来服务生,重新换过餐具,然后和坐在对面的男人各自点了两道菜。 “你吃辣么?”男人问。 “非常喜欢。” “太好了!所有的菜都加辣。” 周沫问:“要喝一杯么?” “红酒?” “正合我意!” 服务生走后,两人一起陷入沉默,很快又相视一笑。 “怎么称呼?” “成非,成人之美的成,非诚勿扰的非。” “周沫,周而复始的周,相濡以沫的沫。” 成非露齿一笑:“你一定是个完美主义者。” 周沫眨眨眼,好像被画龙点睛似地在心里呼应,嘴上却问:“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周沫这两个字,简单地说就是周末的‘周’,泡沫的‘沫’。但是你却说是周而复始的‘周’,相濡以沫的‘沫’,这说明你是个很有耐性,对人对事都会贯彻始终的人,而且你向往相濡以沫的爱情,才会将这个词作为第一选择。第一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 周沫好奇道:“你是看相的?” “只是会一点说文解字。” 周沫垂下眼,舔舔嘴唇,在一瞬之间做出一个决定:“那你建议多帮我看看么?我还真有不少疑难杂症无人问津呢。” “只要你不介意暴露隐私。”成非耸肩,竟然也有了畅所欲言的冲动。 “吃过这顿饭,咱们谁也不认识谁,我干嘛介意?” 周沫从包里掏出原子笔,摊开餐巾纸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道“夏行止”三个字,然后递给成非。 “他是我的……正在分手中,却一直分得不够彻底的‘前’男友,说白了我们有点藕断丝连,但是还不至于破镜重圆。” “你想问什么?”成非低头看了一眼,笑了:“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分的彻底,还是想问什么时候可以真正的复合?” 周沫一怔,竟然难以取舍,而成非正是抓住了她在刹那间的犹豫,说:“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想借别人的口帮你决定。” “还是算了,我……” 仿佛被人一语道破,周沫尴尬的笑笑,说着就要抢回纸巾,却不妨成非抬高了手臂,将纸巾高高的举在眼前。 不顾周沫的紧张,他一脸半真半假道:“‘夏’,首先想到的就是季节,但是和‘周’姓联想在一起,多半就只有‘夏、商、周’了。可是虽然周和夏离的很近,但你们中间还横亘了一个‘商’字。嗯,如果你们恰好认识一个姓‘商’的人……那就要小心了。” 周沫眉角一抽,直觉道:“你在开玩笑吧?” “信则有,不信则无。”成非一副老学究的口吻,调皮的朝她眨眨眼:“行止,他多半是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又行,又止,没有勇往直前的勇气。” “你的字是‘沫’,泡沫是水,而‘行’指的大多是走在陆地上,水和陆地,可以说是互补,陆地被海洋环绕,也可以圈住一汪清水。人不能总在海里游荡,总要上岸,上岸了要靠双腿行走,如果你想找个脚踏实地的男人一起过日子,单从他的名字来看的话,你们倒是挺合适的。当然,你也可以当我是胡说八道,一笑置之。” 周沫心里一紧,脑中嗡嗡作响,此时又一并想到了另外一个字,“陆”。 “那么,‘陆’字呢,陆地的陆。”她问,右眼也开始抽跳。 成非顿了一瞬,忽而大笑:“如果这个‘陆’字,是配在商姓后的话,就是上上之选了!” 只听“哗啦”一声,周沫的手肘已经不慎将水杯碰倒在地,她连忙道歉,一脸尴尬。 待服务生收拾完残局后,她才欲言又止的诺诺道:“其实,我还认识一个叫‘商陆’的。” 成非静静地看着她,笑而不语,在周沫眼中望见了悲与凉的融合。 “可是你却先爱上了夏行止。完美主义的人都是爱较真儿的人,你很爱夏行止,也很爱自己这份坚持,就算那个更适合你的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轻易动摇。” 周沫张了张嘴,忽然有种错觉,好似成非不仅是在形容她,也一并戳穿了他自己的伪装。 在之后的那个小时里,周沫没有再提起“夏行止”或是“商陆”,甚至不再提起自己,她的话题都是围绕身边的所见所闻,很少掺杂自己的看法,好似刻意回避,直到用完餐,趁着吃甜品的功夫,成非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才将这种僵局打破。 “说说你前男友吧,何必这么憋着自己,不累么?” 有些人是用来一见如故的,有些人是用来针锋相对的,有些人可以一见钟情,有些人即使相处一辈子也难免隔阂。 成非,或许属于一见如故的那种,最起码对于周沫来说,他具备望闻问切和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周沫喘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会在这个莫名熟悉却只认识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成非面前,流露出痛苦,准确的说,她是不愿掩饰。 这种痛起初并不强烈,就在成非说文解字时还处于冻结状态,然而现下幡然回味,那种整块儿的痛楚却顷刻间化为散碎的棉絮,一丝丝,一片片,排着队的在她心底徘徊,比起瞬间的爆发,这样慢而延续的折磨更让她难以摆脱。 如果夏行止有成非一半的功力,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但是换个角度想,要是夏行止总能轻易看穿她,他们也不会成为情侣,只会成为医生和患者。 毕竟没有人愿意和一面镜子一起生活。 “就在五个月前,我差点嫁给他。”周沫轻声道,她脑中越过三、四种开场白,但最终却选了一个未经大脑思考过的版本。 成非收起了笑容,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周沫的痛苦,或许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而这样郑重谨慎的神情,又恰到好处的鼓励了周沫。 “我们就排期登记的当天,他和他爸、他妈,我爸、我妈,还有我的朋友,他的朋友,以及我们共同的朋友,就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向无头苍蝇一样乱串,他们找遍了我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连腿都跑细了,却找不到本该出现在民政局的准新娘。我关了手机,没有去商场里瞎逛,也没有心情去电影院里枯坐一整天,更不想长途跋涉的跑到别的城市避难。” 周沫语速缓慢的形容,说着便热了眼角,半垂下头。 “如果是你,你会躲在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成非说道,见周沫抬起头朝自己一笑,他问:“你躲在家里?” “差不多。我……就躲在我们家对面的咖啡馆里,前后总共喝了三杯咖啡,吃了五块蛋糕。看着外面那些熟悉的面孔来来往往,我用光了半盒纸巾,哭的不敢见人。我很想被他们看见,把我从哪里救出去,但我又害怕被人看见……因为,我一定会忍不住大吵大闹,忍不住的告诉他们,为什么我要悔婚。” 10 10、同流合污 10 ... 分手是别人的事,谁爱分谁分,不包括我和周沫。——夏行止 * 不知是不是被往事刺激了情绪,太阳穴蓦然一抽,周沫知道这是偏头疼将要驾到的前兆,忽而又想起曾经看过的脑外科手术纪录片,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摊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患者,主刀医生正通过他手中的工具不厌其烦的、一点一滴的去除肿瘤。 但是无论那医生多么仁心仁术,都不能将它清理的一干二净,因为它的根部已经深深扎进核心部位,一旦根除,将会引起难以预计的严重后果。 ——而夏行止就是那颗脑肿瘤。 一口气喝掉了一整杯水,周沫深吸一口气,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引起不远处服务生的侧目。 她毫不在意道:“我不能家人说,不能和朋友说,不能和夏行止说,更不能和那个萍水相逢的商陆说,但我可以和你说。是我亲耳听到的,他说——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啊,可是我能怎么办?如果我不结这个婚,就得不到她。” 话音落地,眼里蒙上了水雾,周沫绝望的笑出了声:“我能怎么办?如果我不结这个婚,就得不到她。” 一字一句的重复,仿佛每个字眼都用尽了下颌的力量,从牙缝里逼出。 …… 就在周沫决定和种子二号付明磊约会的同一天清晨,远在广州出差的夏行止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时醒时睡。 一旦睡着了,梦里就会出现周沫,但是睁开眼又做不到不想她。 这是他在他们“分手”后第一次出差,不似在家里,即便床边孤冷,周沫也总归是睡在隔壁的。 然而在这里,隔壁是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周沫。 梦里的周沫,温柔多情,轻声细语,美好的不像是真的,仿佛一触碰就会真的化作泡沫,没于大海。 夏行止还记得在他们交往之前,他曾经大病过一场,病毒性感冒。 周沫扶着他去医院,回到家又忙里忙外的端水送药,他昏昏沉沉的和病魔斗争,那时的精神状态就像现在一样时醒时睡,梦里总能见到周沫。 一睁眼,她还在身边,当时只有两个字在心里缓缓沉淀:真好。 病愈之后,他胡子拉碴的握着周沫的手说:“北漂这么久,还没有姑娘对我这么好,沫沫,做我女朋友吧。” 周沫红了脸,抿着嘴笑了,那时的他们都没想到会有后来的剑拔弩张。 在那之后的一星期里,夏行止逐渐恢复了健康,许是有爱情的滋润,体力回归的极为迅速。 在这期间,周沫陪他在家里打网络游戏,两人和游戏里的网友一起组队打怪,夏行止逢人就指着周沫扮演的法师说:“这是我老婆。” 没有人能窥见在电脑前,周沫伸手拧他时的羞赧。 夏行止总会趁机抓住周沫的手,拉到嘴边亲一记,说:“老婆,你掐的我真舒服。” 周沫脸红瞪眼的样子,总能令他有种沉浮于云朵间的荡漾感,夏行止看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飞舞的全是□的肥料,完全找不到任何文雅的词汇形容那一瞬间的悸动,若非要他说个所以然,最不含蓄的讲,多半就会是“我想搂着她睡一觉”。 一个男人要跟一个女人睡觉,有时候是因为冲动,有时候是因为心动,当然,心动以后也要靠冲动催促他的行为。 夏行止不知道自己面对周沫,是心动的时候多,还是冲动的时候多,尤其是他最觊觎的女人就睡在隔壁。 在他最初的心动之后,往往就只剩下冲动了。 然而,周沫却总是在此时将“我要将第一次保留在新婚之夜”的愿望灌输给他,任凭夏行止如何蠢蠢欲动,也只能望人兴叹。 夏行止意识模糊的睁开眼,拿起手机凑到眼前一看,刚刚凌晨五点钟。 半抬起身子放眼一望,原来还是在酒店里,又颓废的跌回床铺里,随着惯性,身体上下颠了几下,他一手盖住眼睛,试图平稳呼吸,按压下因为梦境而窜起的生理反应。 然而半分多钟过去了,感觉却愈发强烈,夏行止咒骂一声,翻身扒进床铺里,嘴里呻吟着念叨着那个触手不能及的女人的名字,脑子里想的正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动脚那天——他们像往常一样,趁周六闲来无事一起玩网游,当时队伍里还有几个陌生网友。 他们刚组好队正准备出发,这时候有人私信夏行止请他多加一个人,夏行止一见人数满了,只好婉拒,却不想被对方警告他道:“你不带我,我就去举报你。” 几个队友见夏行止控制的人物站在原地不动,就问周沫。 周沫心不在焉的回答,却因还不太熟悉输入法而手误,竟然将“有个人说我老公不带他,要去举报”打成了:“有人说我老公不带套,要去举报。” 所有队员一阵沉默,接着不约而同一起发出成串的省略号。 夏行止前仰后合的笑倒在周沫身边,将无地自容的她扯回怀里,半压着啃咬她的脸蛋,直到周沫将他的脸推开,他才抽空回到电脑前,快速有力的在键盘上敲打。 “老婆啊,我就这么点秘密,你怎么全抖出来了!” 思及此,夏行止轻笑着再次拿起手机,也不管这个时候周沫是不是还在熟睡,按下快捷键“1”,很快接通了周沫的手机。 一声、两声、三声,在第七道“嘟嘟”声响起时,周沫口气不佳的声音传了过来:“夏行止,你知道现在几点么?” 夏行止软绵绵的声音透着温暖:“五点多呗,我知道,只是想你了。我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以为你躺在我身边,可是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只听“滴滴”几声,周沫那边已经挂断,再打过去时就成了“用户已关机”的状态。 夏行止落寞的将脸埋进枕头里,将身体蜷缩成虾米状。 “真狠心。” 将枕头拉下扣进怀里,上半截压在腰间,下半截夹在双腿中,又左右扭动了几下,夏行止这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身半趴着眯起眼,鼻子里“哼哼”两声。 几分钟后,睡意再次袭来,接踵而至的确实无边无沿、春意盎然的梦境,夏行止毫无意识的傻笑着,梦见他捧着周沫的脸央求说:“我想喝酸奶,要草莓的,还想吃炸馒头片,要裹鸡蛋的,如果不麻烦的话炖个鸡翅吧,可乐鸡翅。” 周沫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一见到我就想到吃?” “谁叫你长了一张让我五味杂陈的脸。”说着,他就要吻下去。 周沫却笑着躲开:“我差点听成,我长了一张五谷杂粮的脸。” 夏行止将枕头搂得更紧,“咯咯”的从梦境中笑醒,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不愿睁开眼,试图将这场春梦延续下去,于是他很快的,有意识的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 往远了说,那已经是他们分手好几个月以后的事了,往近了说,不过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一次美梦成真。 那天,就在他以为也许这辈子都吃不着天鹅肉的当口,周沫烂醉如泥的晚归,朝板着脸双手环胸的他腆笑着。 踢掉高跟鞋,周沫一下子矮了一大截,踉跄着步子走到他跟前,仰着头又是一阵乱笑:“老兄,你长得真高!” 夏行止弯曲着膝盖,刻意揪着她的视线,双手握着她摇晃抖动的肩膀,定定的看她:“现在呢?” “一个夏行止,两个夏行止,三个夏行止……” 周沫迷蒙着眼数数,忽而又耷拉下眼眉:“这么多夏行止,爱不过来了。” 夏行止心口一软,拦腰将人抱起送回卧室,按住她不停扑腾的双腿,扯掉丝袜,又喘着粗气替她换上睡衣。 热出了一身汗,站在床头看着那个笑的尤为荡漾的女人,夏行止一边扇着风,一边诅咒道:“我现在跟你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等你睡醒了我再收拾你!” 周沫却尖叫着手舞足蹈:“夏行止,你这个混蛋!” 夏行止一愣,正见她仰在床上,一手指着天花板:“我代表所有的周沫,消灭你!” 轻咳一声,夏行止一屁股坐在床沿,被气笑了,斜睨着拨弄着头发并哼着走调的小曲的周沫,他轻声问:“沫沫,你为什么要悔婚?” 他以为趁一个女人酒醉的时候套话是最容易的,殊不知只会让自己更加迷惑。 周沫停下手里的动作,眨巴着眼睛看着夏行止出了神,又倏地伸手扯住他脖子上的金链子向下拉扯。 夏行止一个重心不稳,半跌在她身上,双手及时撑住两侧,声音粗重的警告。 “别胡闹!” 周沫宛如梦呓:“夏行止,你为什么不爱我?” “胡说,我不爱你干嘛跟你求婚。”夏行止只当她是醉话,没好气的指责。 “不对。”周沫的声音半带哭腔:“你跟我结婚,不是因为爱我,只是因为你想跟我上床,你只是想得到我的身体,不是因为‘爱情’!” “我要是不想跟你上床,又何必娶你?哪对夫妻不□啊?”夏行止云里雾绕的搭腔,不懂这两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周沫仿佛没听到,蹬着腿揪着他的力道,抬起上半身,趁他不注意时,一个翻身将他扑倒在身下,双眼是泪。 “好啊!你想上床,我就成全你,我要跟你好聚好散!” 11 11、一丘之貉 01 ... 美梦成真,就是搂着自己的梦中情人一起酣然入梦。——夏行止 *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梦中情人压着自己上下其手而坐怀不乱。 夏行止更不能,尤其这个还是才判了他死刑,让他患得患失了好一阵,眼下又对他吐气如兰的女人。 夏行止尝到了眼泪咸涩的滋味,身体逐渐瘫软。 他想,要是这迷乱荒唐的气氛是真的,那就永远都不要让他醒来吧。 “等咱们上了床,就河东河西,各不相干,好不好?”周沫语焉不详的咕哝道,夏行止没有听清。 她伸出手轻抚上夏行止的脸,仿佛过电般令他浑身一震,忽而涌起梦境成真的冲动,也分不清是不是被她嘴里的酒味儿熏得嘴了,只是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着迷的享受她的为非作歹。 双伸手进她的睡衣里,夏行止闭上眼,喉咙深处发出渴切的吞咽声。 “沫沫,吃了我。” 喝醉酒的人很难缠,很不老实,但是醉意绵绵的周沫却很配合夏行止的引导,她不似往常那样挣扎躲避,反而像是和他拧成一股劲儿似地,令这场男女纠缠进展得很顺利。 “今晚过后,咱们各行各路。” 周沫软糯糯的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语焉不详,待夏行止听清后,她又断断续续的哼上了歌。 “期望你找到更好,我亦再没有为你舍弃周遭野草,成熟了学会分手也不算糟,明白你的爱得不到更好,宁愿你我不拖不欠,再各自拥抱,谈论爱也许不要任何被告,这种幸福圈套,无论笑无论喊,同样也许不需要因爱殉道……” 这是首粤语歌,夏行止一时分辨不出内容,只是觉得周沫的样子好似遭逢世界末日,直到歌声渐止,她已经哭出了声,弯下腰趴在他身上,眼泪从他的领口顺了进去。 “夏行止,我喜欢你。” 周沫的力量突然变的巨大,有种奋不顾身的蛮力,夏行止几乎制止不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也不愿意制止。 夏行止觉出了周沫的古怪,想问个清楚,却碍于身体上四处燃起的火种而下气不接下气,理智逐渐远离他的脑海,他眯着眼望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女人,心脏仿佛要跳脱而出。 他们就像是在迷宫中你追我逐的两个瞎子,他总以为她是唾手可及的,却又在下一瞬间被遥遥推开,就像她也总以为爱情和婚姻可以两全,她要结婚就必须嫁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男人,却又乐极生悲的发现,“两全”这两个字才是最难两全的。 周沫的双手放开了夏行止的衣服,胡乱摸上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拽,扯掉了一条链子,攥在手里的触感膈的她爱情线一阵生疼,那是她的婚戒,被她谎称不慎丢失的婚戒。 夏行止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眼前光亮一闪,那条链子便追随着一个东西在空中划过抛物线,落向周沫身后的柜子边的角落里。 他无暇细究,双眼纠缠着周沫颈子边的红痕上,伸手去抚,被她抓着手腕拉下。 “夏行止,我遗弃了婚姻,选择你的身体,你是不是很高兴?” 夏行止不懂她话里的含义,也分不清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嫁给我,不就都有了么?” 周沫一阵“咯咯”笑:“对,嫁给你什么都有了,就是这里疼的受不了……” 她拉起夏行止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那里滚热的几乎要沸腾。 而周沫沉浸在彩色和灰色交织的复杂色彩中,冷冷热热,浮浮沉沉,她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爱夏行止多一些,还是更爱自己多一些,是爱他们的爱情多一些,还是更爱这样求而不得的折磨多一些。 彼时,她以为自己是遇到爱情眷顾的幸运儿,彼时,又沦为爱而不遂的糊涂蛋,就像她总弄不清楚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渴望将来,却要苦苦纠缠过去一样,同样的,她更搞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一边爱着夏行止,一边因他的不爱而残忍的要拦腰截断自己的爱。 周沫绝望的哭出声,此时已经喧宾夺主翻身而上的夏行止,还以为她是因为身体的痛而哭。 他轻声哄道:“别哭。” 周沫看向夏行止,眼神仿佛穿过他望向别处,尤为空洞:“原来这么疼。” 一手还捂在胸口:“不一样的疼。” 粗重起伏的呼吸声响在耳边,夏行止抹去她的眼泪:“沫沫,你还是回来了。我就在你的身体里,你就在我的心里。” 隔壁突然想起两口子的打骂声,进展激烈,男人粗口大骂女人的无耻,女人哭天抢地的指责男人的不忠。 然而夏行止却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他的世界徒留一片温暖的光明,身体的感官正带他奔赴天堂,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个时刻更令这个男人激动,就像是一直苦苦盼望却得不到的珍宝突然落在手心里一般的不真实,他高兴且畅快,除了身体上的动作,已经找不到更加的发泄渠道表达他的喜悦。 激情过后,夏行止将周沫圈入怀里。 “沫沫,咱们再来一次,过几天咱们再把爸妈、朋友请来北京,咱们再去一次民政局,你要西式的婚礼,你要去欧洲度蜜月,我全都应你,只要你每晚都睡在我身边,好么?” 只要你每晚都睡在我身边,好么? 周沫没有回答,她闭着眼,眼角残留着泪痕,早已陷入梦境,梦里也有个男人再说这同样的话,她欣喜又苦涩的勾起嘴角,含糊的应道:“嗯。” 他在现实里圆梦,她却在梦境里找到失落的大陆,他们各自找到自己最向往的得到幸福的方式,在这一瞬间来说,双方都是圆满的。只是这种圆满就像是两道越过千山万水好不容易交错而过的单行道,瞬间的融合迸射出火花,然而火化之后又各自走向天各一方,春梦无痕。 那晚过后,夏行止一个人躺在床上,周沫不知去向,只有桌上的一张字条透露了行藏。 “昨晚我喝多了,所以你不用负责。我今天约了公司面试,很晚才回来,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有钱,麻烦你帮我把床下的衣服和床单送去洗衣房。” 周沫流露在字里行间的语气,和他们分手的这五个月来的每一天并无不同,可是在经过昨夜的风疾雨促后,她怎能云淡风轻? 床单上的痕迹可以洗掉,那心里的呢,身体里的呢? 夏行止反复看了几遍,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才刚饱餐一顿自助餐,又挨了一顿揍而悉数吐了精光的懊恼。 …… 自回忆里苏醒,夏行止第三次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 他出了一身的汗,起身到浴室里冲凉,试图依赖冷水将焦躁扫空,可是身体上的冰冷却难以入侵心里的灼热,好像周沫那天晚上的眼泪,一并流进了他的心里。 走出浴室后,夏行止打开电视机,按在节目切换键上的拇指毫无意识的反复运动,双眼无神,盯着屏幕,直到一手熟悉的曲子路过耳边,拇指一顿,连忙将才刚越过的频道折了回去。 “期望你找到更好,我亦再没有为你舍弃周遭野草,成熟了学会分手也不算糟,明白你的爱得不到更好,宁愿你我不拖不欠,再各自拥抱,谈论爱也许不要任何被告,这种幸福圈套,无论笑无论喊,同样也许不需要因爱殉道……” 这是周沫哼唱的那首歌,电视上清晰的打出它的名字,《各行各路》。 “今晚过后,咱们各行各路。” 只听“碰”的一声,夏行止已经抄起遥控器扔向电视。 周沫,她要各行各路?! 她以为睡过了就算了,凭什么? 负责,要不他负责,要不她负责。 这年头,谁也别再说什么男人无耻,说男人玩弄女人,在这回事上,有本事玩弄男人的女人同样多的是。 12 12、一丘之貉 02 ... 好马不吃回头草,回头草也未必愿意被好马吃。——夏行止 * 夏行止在心里咒骂着周沫,咬牙切齿的拨打着周沫的电话,这才发现那边的彩铃竟然也换成了《各行各路》,半分多钟后,电话被切断,再打过去后,便成了关机状态。 夏行止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最后被地上的毛巾绊了个跟头,“咚”的一头磕在电视机柜前,痛的一阵龇牙咧嘴。 然而也因为疼痛,唤回了他的清醒,跌坐在地上闷头想了好一会儿,他又拨通了此时正在广州的一个哥们儿老房的电话。 老房显然刚从梦中苏醒,口气很臭:“有事?” “有,大事。”夏行止扒拉着头发,喘着粗气:“你得帮我。” “又是因为周沫?” “对,就是她!她把我睡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说,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老房一呛:“睡……你俩睡觉了?” “废话,你和你老婆不睡觉?” “那怎么同,那是我老婆,你俩撑死了算是同居蜜友。” 夏行止被这话噎个正着,顿了一秒:“她本来也快是我老婆了!你他妈的别泼我冷水!是兄弟的,就出来陪我喝一杯。你要是不来,我就把你结婚前睡过几个小姑娘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你老婆!” 一个多小时后,遭受威胁的老房趿拉着鞋走进夏行止居住酒店附近的饭馆里,拉开椅子坐下时,弄出很大的声响。 “你干什么,你再生气能有我生气么?到嘴边的鸭子都飞了。”夏行止脸色通红,显然已经喝过了一巡。 “你俩不是都睡了么,那就是吃进肚子里的鸭子。”老房一大口咽下半杯啤酒,喘了口气,说:“不是我说,你们家那位的脾气,确实不好哄,早就劝你了,找媳妇不能找那样的,好歹要找个省心的,你看我老婆,再看你家周沫。” “去去去,少废话,快给我想想,回去怎么把人追回来。” “还追啊?还真没见你这么低声下气过。”老房喝掉后半杯酒,又斟满了酒杯,撑着头想了一会儿,脸色犹疑:“其实我一直没问你,到底你俩怎么就分了,登记的前一天,我们哥几个儿还特意赶过去给你庆祝,坐飞机的坐飞机,坐火车的坐火车,连觉都没睡就喝上了,大家伙儿都等着第二天晚上闹洞房呢,结果没想到,新娘子倒跑了!” 夏行止一拍桌子:“说的是啊,谁知道她犯什么神经!” 老房见夏行止急得跳脚,连忙安抚,然后拍了拍脑门,突然问道:“你先说说,跟我们出来喝酒前,你俩吵架没有?” “没吵架,她还叫我喝得痛快点,只要登记别迟到就行。” “哦,那就不是因为喝酒……”老房神色一凝,迟疑了半响,支支吾吾:“你还记不记得后来喝完酒,你才发现手机不小心拨出去过,好像就是你老婆的号?” “那怎么了?” “是没怎么,只是有个事,不知道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夏行止见老房神色谨慎,心里漏跳了一拍:“说,什么事?” “嗯……就是那天晚上你喝多了,我们几个起哄问你干嘛这么早结婚,还逗你说周沫那姑娘不是省油的灯,问你干嘛非把整个人都搭进去……然……然后,你就说你也不想早婚,可是周沫不让你碰她,要是不结婚……就……就得不到……” “咣当”一声,老房的话被当空截断,夏行止手里的杯子已经应声落地,支离破碎。 告别老房,夏行止回了酒店,连打了几通电话推掉了原本敲定的约会,其实也都不是什么重要事,就算是重要的事,眼下也不会比那句酒后之言更严重。 他在房间里辗转踱步,如履薄冰,待将思路捋顺后,第一时间定好了返回北京的机票,接着就是不停的重播周沫的手机号。 无人接听,不在服务区,关机状态等等,这些手机提示语轮流播放着,发过去的短信也全都石沉大海,夏行止知道这是周沫再跟他对着干,这个女人的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平日里看似温顺,实际上是头倔驴。 一头扎进床上,夏行止在脑子里编纂着道歉的词儿,然而除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外,他竟然一无所获,只好又打电话将所有信任的朋友骚扰个遍,希望三个臭皮匠真能赛过一个诸葛亮。 按照老房的话说:“没别的,不管我怎么跟我老婆道歉,都不如搂着她抱一会儿管用,女人是软骨头,男人是贱骨头,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而伍春秋则认为:“这时候说‘对不起’太讽刺人了,她只会以为是你在为曾经的欺骗而道歉。你希望解开误会,把认错的态度放低一点是对的,但问题是这件事的起因就是爱情重要还是身体重要的辩论赛。换做是我就会反问你,‘既然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怪女人胡搅蛮缠啊,爱情本来就是蛮不讲理的,你要讲理,就别谈恋爱了。就那三个字,说了就全都解决了。” 夏行止听得一阵头晕,为了阻止伍春秋的振振之词,只好插嘴道:“那我要是说不出口呢?” 伍春秋骂了一声“靠”,立马反问:“既然你说不出口,又何必挽回?好玩是么?” “哈!这我就不懂了,凭什么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就必须建立在那三个字的基础上?那三个字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看不见,摸不着,体会不到,消化不了,我可以让沫沫生活过得很好,就算没那肉麻兮兮的的三个字!” 伍春秋磨牙的声音险些要刺破夏行止的耳膜:“你真是个渣男,我看周沫的选择太对了,你趁早放她远走高飞再找第二春吧,省的你把她折磨死!” 末了,伍春秋又补充了一句:“真是贱男!” 随即挂了电话。 夏行止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盯着手机出神,觉得在这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就是女人,然而男人居然还要围着不可理喻的女人打转,就更不可理喻了。 揉了揉太阳穴,夏行止继续翻着手机,视线翻来覆去的在几个“前女友”的号码上打转,左思右想难以作出决定,后来不知哪根手指头欠招儿了胡乱选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对面女人的声音融合着压抑的喜悦。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夏行止几乎脱口而出原因,但是眼珠子一转,将原因装饰了一番。 “哦,想问你个问题。你说,是‘我爱你’和‘我养你’这两者之间,哪个更重要?” 对方一阵沉默,声音里透着紧张:“你是在问我,还是想通过我看穿别人的想法?” 夏行止轻咳一声:“好吧,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实在是无人可问了,只好找你指点迷津。” “呵,我就知道。”对方语气沉了几分:“你听着,我就说一次,在生活没有和爱情直接挂钩之前,当然是‘我爱你’比较重要了,但是一旦实现了这个,‘我养你’也是不能少的,这样够清楚了么?” 通话结束前,对方没好气的问夏行止:“我真好奇,到底是哪个女人让你这么头疼,你可真是活该,贱骨头。” 夏行止在同一天之内吃了三个女人的闭门羹,被两个女人用“贱”字形容人品,郁闷的跌坐在地上,一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对女人无往而不利的夏行止了,一时又觉得所有问题都是出在周沫身上。 而周沫这个始作俑者,甚至可以做到前一天上他的床,第二天就跟别的男人去酒吧约会,指不定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等等,今天是第几天了? 夏行止将头发揉乱,喉咙里发出不依不饶的“嗯嗯”声,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数着手指头算了算,右眼眼皮也在这时跳动起来,随之而来相当不好的预感。 他预感到,周沫那个死女人,此时不是在出轨,就是在去往“出轨”的路上。 13 13、一丘之貉 03 ... 你若因陋就简的选择爱情,爱情就会因陋就简的回报你的生活。——周沫 * 中午十二点,夏行止退了酒店房间,拿着行李到咖啡馆里闲坐了三个多小时,喝光了三杯咖啡,精神已经亢奋的将要超脱控制了。 给夏行止换咖啡的女服务生将一个纸条放在他桌上,又用手敲了敲桌面,引起夏行止的注意。 “先生,你的咖啡。” 夏行止拿起纸条一看,这才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先生,我的电话。” 他礼貌性的对她笑笑:“你好,张敏。”又为了表示尊重,当着她的面将纸条塞进口袋里。 张敏的如获至宝的笑容令夏行止重新找回了个人魅力,他这才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不可取,最起码还是有很多飞蛾愿意扑火的。 “请坐。” “工现在还是作时间。”张敏指了指手表:“我四点下班。” 夏行止灵光一闪,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意味太深,张敏为这个笑容所迷惑,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稍稍明白那笑容的寓意,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在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里,夏行止请张敏喝了一杯咖啡,本着和陌生人吐露心事不用担心秘密会被扩散到熟人圈子里进而影响个人利益的想法,将他揣在心里的问题一股脑的掏给了张敏。 张敏乍一听还有些茫然,后来听夏行止详细解释了一遍,才明白到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他不是对自己有兴趣,只是深陷另一个女人的局里而不自知,需要旁观者为他拨开云雾。 可惜,张敏并没有担当这个开路先锋,她没这个义务,女性魅力更是受到严厉的考验,要是放这个男人回去和那个幸运的女人花好月圆,心里多半要不平一阵子。 于是基于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张敏说了违心之论。 “我看你的女朋友并不是特别爱你,她好像只是不甘心你不爱他,女人嘛,多少有点小心眼的。” 夏行止脸色一僵,半信半疑,本能的相信对方在胡诌,却又出于宁枉勿纵的心理而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看?” 张敏见他仿佛遭受巨大打击般的灰白了脸色,心里反酸,嘴里也越发恶毒。 “因为女人都特别有为爱奉献的精神,就算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我们也会坚持自己的所爱,可是你的女朋友好像有点自私。你确定她爱你么,在她问你同样问题的时候。” “那是当然,她不止一次的说过。” “哦,那也许是她想要引诱你说出同样的话的……手段?” 夏行止如遭雷击,好半响说不出话,右手锤了锤脑门。 直觉告诉他,张敏在危言耸听,因为根据他和女人相处的经验来说,很多女人都会说些骇人听闻或是震惊四座的言论,用来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张敏的表现就符合这一点。 但是同时,夏行止又怕被张敏言中,所以心里七上八下了好一会儿。 夏行止脸上时阴时晴,张敏想再补充些什么,最好是一击即中,但又拿不准一击即中的命门,踯躅了片刻,错过了最佳的良机,被夏行止突然作响的手机抢走了话语权。 电话来自伍春秋,她似乎已经消了火儿,在生气和友谊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打电话的本意也是为了劝和不劝离,不忍看着这对痴男怨女折磨对方的同时,顺便折磨围观群众。 “别忘了,你定的晚八点的飞机。” 伍春秋声线缓和,虽然脸上有些尴尬,但好在夏行止看不见:“还有,我劝你一句,既然你想和周沫好好过日子,那就别为了区区三个字错失良机。三个字花不了你一秒钟的时间,但是却能让一个女人感动一辈子,最主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的跟你过日子,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么?细节可以挽救大局,你要想清楚。” 伍春秋以为这几句话一说出去,多么二百五的人都能顿悟,不想夏行止却道:“那你觉得沫沫爱我么?” “废话,瞎子都看得出来。”说罢,伍春秋敏锐的嗅到阴谋的气味:“谁跟你嚼舌根了?” “哦,也不是,就是有人有不同的看法。” “谁啊……女人吧?” 夏行止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张敏,对伍春秋道:“是一个和我,和沫沫都不熟的人。”他的言下之意是,既然不熟,就没理由陷害。 然而伍春秋却说:“既然不熟,就没必要听了,如果对方是男的,可以听听,如果是女的,还是算了吧。” “你不也是女的么?” “我不一样,我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只想着你和沫沫好,别人呢?你说得准么?” 伍春秋将话撂下,夏行止只觉当头棒喝,挂了电话后又看了张敏几眼,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真是面目可憎,于是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别,招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机场,一直枯坐到天色渐暗才办理登记手续,然后等在候机室里再次拨打了周沫的手机。 电话被接了起来,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周沫刚好不在。” “你是谁?” 夏行止竖起了眉毛,他的预感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周沫果然在上房揭瓦! “那你又是谁?”对方语气挑衅,不等夏行止反驳,补充道:“我是她男朋友。” 夏行止一声怒吼,引来周围人的侧目:“放屁,我他妈的才是她的男朋友!” 对方大笑:“你说你是她男朋友,那位什么现在陪她一起吃饭的人是我?还有,为什么她给你设定的来电提示是‘夏无耻’?有这么比喻自己男朋友的吗?有病!” 夏行止头顶窜绿,几乎要冒了烟,眼前也开始发花,有种很快就要被气得脑中风的预兆,而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冤魂。 “她跟我住在一起,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不是她男朋友,难道是她爸不成!” 夏行止没意识到这句话的笑点,身旁侧耳倾听的人反倒笑了,他无暇理会,被电话里的声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哦,那就当你是她男朋友好了,她还想我当她的地下情人呢。” “嘟”的一声,电话断了,夏行止脑子里嗡嗡作响的瞪着手机屏幕上“已挂断”的字样,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作痛,眼睛一扫看向坐在他右手边正窃笑的男人,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刚要发作,却听到广播说飞机将误点延迟。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夏行止用一整天的行动应验了这句真理,并且不忘将这些倒霉事的症结全都归咎于周沫身上。 要不是周沫,他不会三番五次的被人挂电话,要不是周沫,飞机也不会晚点,要不是周沫,他不会一整天心绪不宁、情绪不佳,要不是周沫…… 夏行止一边细数罪状,一边用手机记录下来,准备回去一一和她清算。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些仅仅是个开始,是一连串的铺垫,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要迎接最后的迎头痛击。 就在夏行止终于坐上飞机风雨无阻的赶回北京,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撑着亢奋的情绪一路回到他和周沫居住的小区,却在小区门口被一辆擦身而过的车溅了一身的泥。 他无暇计较,脑子里想的全是周沫,自然万万想不到在拐进小区大门口之后,会见到那个让他惦记了一整天又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竟然从方才那辆车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风骚的笑容,却不是对他,而是一个长的碍眼的陌生男人。 当然,这时候任何男人在夏行止眼里都是碍眼的,谦谦君子也会沦为衣冠禽兽。 14 14、一丘之貉 04 ... 两口子的事,必须关上门解决。——夏行止 * 周沫和成非相谈甚欢。 在付明磊主导的闹剧过后,他们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共享了晚餐,东西没少吃,酒没少喝,话也没少谈。 当然,主要是谈话,谈有关两性的话题,譬如男人为什么总能粗神经的伤害女人以后还不以为意的说一句“至于么”,又譬如为什么心细如尘的女人明知道做什么是会让男人生气却还是选择触动虎须? 那是一场单纯分享经验的辩论会,没有男人斜眼挑逗的眼神,也没有女人晃动着挂在脚尖上的高跟鞋引诱的姿态。 成非谈吐不俗,说话总能切中重点,而周沫又很会引导话题,两人一唱一和,无需经过拐弯抹角的阶段,就能直达要害。 周沫很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若是发展为闺中密友或是生活上的战友,是万众挑一的,找一个能读懂你的眼神的朋友,才能顺你的眼。 虽然这个顺眼的男人看在杵在十几步开外的夏行止眼里,就像是落在蛋糕上的苍蝇一样的肮脏粗鄙。 “谢谢你请我吃饭,下顿我请。” “你不是还请我喝了一杯么,这么谢来谢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夏行止强忍着嗤之以鼻的冲动,不动声色的靠近那对狗男女,不妨这两句话撞入耳里,肝火立刻涌向沸点。 “周、沫!” 周沫最狠的就是被人从背后吓唬,她甚至总怀揣着一种每遭到一次惊吓就会吓死无数个细胞进而折寿几分钟的荒唐想法,而这种想法每每撞上熟人时,会更直接地转化为怒气,因为熟人都知道她怕被吓,却还选择吓唬她,看在周沫眼里,这就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周沫背脊一凉,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那个脸色阴沉沉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儿?” 周沫心里压着火儿,真正想问的是:“你他妈的又吓唬我!” 夏行止则险些被周沫的反咬一口噎的背过气儿去:“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哦,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周沫有些不明所以,回头又看看成非,见他朝自己打眼色,这才她醍醐灌顶——爱吃醋捻酸的夏行止,八成又要树敌了。 “我来介绍……夏行止,我前男友。成非,我的‘普通’朋友。” 言下之意是:“我和成非没什么,你别没事找事。” 越过周沫的瞬间,夏行止毫不客气的将她拉向后方,周沫一个趔趄,错了几步稳住自己的同时,夏行止已经和成非握上了手。 “夏行止。” “成非。” “久仰。” “幸会。” 一秒、两秒、三秒…… 周沫一脸荒唐的站在两人中间,瞪着他们如胶似漆的十指。 “我说,你们要握多长时间,还有,夏行止,你久仰什么?” 两个男人都没有看她,一个手指头发酸,一个指关节发麻,脸上同样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多一分显得挑衅,少一分显得生疏,颇有英法贵族会晤的装洋蒜劲儿头。 周沫看在眼里,吃味在心里,很不情愿被两个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晒在一边。 “我说,你们一见钟情啊?怎么不去结婚啊?” 高跟鞋“吧嗒、吧嗒”的声音响在水泥地上尤为清脆,周沫挺着腰板儿往单元门的方向走去,果然如预料一般听道夏行止在身后阴声叫她站住。 周沫扬声撂下一句:“成非会看相,你让他给那好好看看吧,我困了,晚安。” “亲爱的,别急着自己先洗,等我一起。”漫不经心却明显故意制造事端的声音,凉凉的撒了过来。 脚脖子一拐,周沫差点被这句话绊倒在地,涨红着脸回头怒瞪夏行止。 “你,给我过来!” 夏行止连忙松了成非的手,一边腆着笑脸故作轻松地说“不好意思,我老婆着急了”,一边脚步雀跃的奔到周沫身旁,眼里全是得逞的快意。 “夏行止,你吃错药了吧,成非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你别跟个小孩子似地。” 周沫低声警告道,接着对成非挥挥手:“咱们改天再和你联系,今天非常感谢你的指点迷津。” 夏行止一把抓下她的手,捏着在手里不依不饶的摇晃着:“指点什么迷津,我也要你指我、点我。” 谩骂已不足以阻止夏行止的泼皮行为,周沫七手八脚的要挣脱禁锢,伸头张望着成非,却被夏行止仗着人高挡住了视线。 周沫跳了两下,不忘捶打他的肩膀,只听成非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二位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回见。” 成非的风度恰如其分的衬托出夏行止的没脸没皮,直到成非开车驶离了小区,周沫才敢发作:“我说你无赖不无赖啊,在人前你能给我点面子不?” “我就无赖了,怎么着吧,反正我在你的手机里就叫‘夏无赖’,要是不对你无赖,我他妈的都对不起这个名头!” 周沫不提还好,一提起“无赖”二字,就像触动了导火线,一并引发出蝴蝶效应——夏行止想起这一整天的遭遇,像是经历了一整年的坎坷。 手上一紧,周沫还没从夏行止变脸的速度中醒过闷儿来,身体已经跌跌撞撞的被他一路进了单元门,赶到电梯前才止步。 未免吵的邻里皆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咬紧牙关,仅用上下掀动的嘴皮子将声音透过牙缝龇出来。 “夏行止,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别闹了行不行,我累着呢!” 电梯门适时打开,夏行止轻慢的扫了一眼,哼笑一声将人扯了进去,接着步步逼近,瞬间激发了周沫贪生怕死的求生欲望。 她的眼神在他虎视眈眈的脸上以及意图明显的脚尖之间来回打转,直到背脊和墙壁之间在无缝隙可退,连她的圆鼓鼓的臀部也被挤压的变形,只余腰后的点滴空隙供他右臂的穿插。 夏行止没有亲吻周沫,虽然在这种时候,这种姿势,全是为了亲吻而奠定的,但他的怒火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反笑。 “现在凌晨了,你一个女人不在家老老实实的呆着,跟一个陌生男人厮混到现在才回来,要不是我提前结束工作,你是不是还准备把人带上楼去?” “夏行止,你别急着定我的罪!” 周沫试着推了他两下,眼珠子打转:“别忘了,咱们分手了。就算我早上才回来,也和你没关系!” 如果是个男人,这时候不是吻下去,就是咬下去,但是夏行止两样都没做,这并不能说他不是男人。 “你胖了,沫沫。”夏行止选择了另一种男人宣告主权的方式,挺进他的胸膛,去挤压她的柔软。 “你也该改改名了,就叫周肉末好了……这么有肉感。”那鸡贼的眼神向下一瞄,就差再用手掂量一下“肉”的分量了。 啧啧有声的品评瞬息激发了周沫的羞赧,脸上灼热细胞的几乎要冲破皮肤,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瞪眼的样子宛如傻兮兮的猫头鹰。 “你……你……你他妈的……给我滚开!” 最终,这句毫无威慑力的恫吓应运而生。 电梯门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打开的,夏行止不由分说拉着她一起滚出了电梯,一手利落的掏出要是打开门,将人连拖带拽的弄了进去。 周沫被夏行止压在门板上,却又不敢扭动过头:“放开我!我要不能呼吸了!” 夏行止一边锁门,一边顺水推舟的压制她的反抗:“那一会儿我给你做人工呼吸!” “滚!”她嘶吼着:“流氓!” 吐气间,他的气息已经兵临城下。 夏行止终于吻了下去,鼻息下和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胡渣在此时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 周沫脸上又刺又痒,却躲不开被他衔在嘴里的唇,他一点不客气的咬着,又用舌头去扫她的牙肉,喉咙咕噜着,好似情/欲不满被苦苦压抑的撒娇。 周沫被迫承受铺天盖地的侵略,双手被他禁锢着贴在门板上,十指交缠。 他用他的每一根手指头和她的调情,她的指尖颤抖地挣扎着,本该麻木的失去知觉,却又能清晰地摸索到他的分明的骨节、指肚上的茧子、手掌中厚实的肉垫。 这是一个男人的手,一个拿久了笔杆子和鼠标的手,甚至是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并且在此时尚探索企图的跃跃欲试的手。 再记忆有呼吸这回事时,换气运动已经告一段落。 睫毛轻眨,周沫半睁开眼,夏行止终于放弃折磨她高高上仰的脖子,令她得以喘息。 “沫沫,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保证刚才的事不再追究。” 周沫的理智缓缓流回,敏感的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以前的事?你哪里错了?” “就是……” 清清嗓子,夏行止颇为尴尬的侧开脸:“就是咱们去注册前一晚……我……我说错了话,那都是酒后之言,不……不是真的。” 这句话将周沫瞬间带回了人间,虽然声音尤带性感:“你是说,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悔婚了?” “嗯,知道了,我……” 夏行止让开一步,松开她的手去抓自己的头发:“我……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的,不仅仅是为了那回事,当然,也不能完全不为了那个……反正,我不计较你今天的事,你也原谅我那天的酒后失言吧……” 什么叫“我不计较你今天的事”? 周沫愣在原地。 15 15、一丘之貉 05 ... 女人总嫉妒男朋友的前女友,若你想成为令下一任嫉妒的女人,就要和这个男人分手。——周沫 * 可能这就是当头棒喝的感觉。 周沫不太确定的轻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夏行止目光涣散了一瞬,接着,那几乎要湮灭的细微光线又重新凝聚起来:“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酒后失言,我也不再提起你和别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周沫已经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手心阵阵发麻,但一见到夏行止错愕的神情,疲弱的心理又觉得好受了些。 “你干嘛!”夏行止怒道,天灵盖阵阵发蒙。 “蚊子。” 周沫摊开掌心,和夏行止不约而同的一起望过去。 然后她张了张嘴,困惑而迷茫:“哦,打偏了。” 夏行止一愣,刚刚信以为真,不妨又被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力道打中,正中右边太阳穴。 “啪!”声音清脆。 周沫木着脸低头看看掌心:“又没打中。” “你是故意的!”夏行止拦截住周沫的第三个巴掌,另一手去拨开凌乱的头发:“要是让你打几下就能解气,那你打吧。” 夏行止松开手,伸着脖子仰起脸:“来,打完了咱们就复合,先让你过个手瘾,然后让我过个嘴瘾。” “什么嘴瘾?” “还能是什么,就那个呗。”夏行止皮笑道:“亲嘴,□。” 周沫一回身走向沙发,抄起上面的抱枕就向夏行止招呼去。 “叫你做,叫你做,我打不死你的!” 这时候谁还顾得了形象,周沫是卯足了力气往死里打,反正抱枕是软的,打的再狠落在夏行止身上也会被卸掉力道,她自然放心大胆的招呼去。 真是越大越爽,周沫一扫这两天的憋屈,尽数发泄在夏行止身上。 “不许护着脸!”周沫气喘吁吁的叫道,伸长手臂用抱枕往他脸上忽闪。 “靠,打人不打脸!” 夏行止一手挡着周沫的攻势,另一手趁机从下面突袭,一把将周沫扯进怀里,趁她重心不稳的同时,抢过抱枕扔得远远地。 “你刚才说什么,‘教我做’?那你快‘教’吧,我等不及了!” 周沫脸上一热,体力已经透支,再没力气挣脱了,软在他怀里瞪着眼。 “教你大爷,臭不要脸!” “我大爷不用你教,有我大妈呢。”夏行止声音软绵绵的撒着娇:“来嘛沫沫。” 说话间,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蛮力,半拖半拽的就将周沫往卧室里带,周沫尖叫着双手噼里啪啦的打在他胸膛上,这才警觉原来夏行止是如此孔武有力,以前都是他谦让,才会让她产生错觉,以为夏行止对她逆来顺受。 “咱们先洞房,再领证儿,只要你消气,反正我皮厚,你以后嫁给我想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我,我保证不还手。” 别人的男朋友求婚是鲜花、美酒,加钻戒,夏行止倒好,蛮力、诱哄,加打不还手。 周沫又气又笑,竟然忘了先前为什么生气了,一边蹬踹着一边骂道:“我呸!你还没跟我道歉呢,想结婚,没门儿!” “好好好,对不起,沫沫,你就从了我吧!” 肥肉快要进嘴里了,夏行止这会儿什么都敢说,就算让他摘天下的月亮给周沫,他明知不可能,也会哄骗她:“月亮在我床上等着你呢,快来!” 但是周沫却不是好打发的主儿,在夏行止的房门口,她做着最后挣扎,一手扒住门框,怎么都掰不开,夏行止没办法,只好去瘙她的腰侧,只听周沫涨红了脸大笑,身体一软,眼瞅着就要跪坐在地,却落入早已等候多时的怀抱里。 周沫这一倒,连同夏行止一起拽到地上,滚作一团。 夏行止也累得够呛,但环在周沫腰间的双手就像连环锁,不松不紧的扣着,任凭周沫有足够的空间活动,却别想离开半步。 周沫顺过了气,歪着头摊在地板上:“刚才打你是我不对,但是是你有错在先,我还没原谅你,你别想霸王硬上弓。” 夏行止一脸可怜的凑过去,用下巴拱她的脖颈,顺便偷吻:“沫沫,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在广州的大床上,整晚都在想你。哎,我想啊,我的女人在北京都干什么呢,有没有背着我出去跟野男人耳鬓厮磨呢,心里疼的要死。没想到打电话给你,还是个男人接的,当时真是恨不得立刻杀回来,捉住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去民政局注册。” 周沫听得一阵心软,但一想到悔婚前一夜夏行止那番混账话,又见今天他连武力都冻上了,连忙又将心肠硬了几分,要是现在什么都依了他,保不齐以后要后悔。 这么一想,周沫的心思也沉淀了几分,眨眨眼睛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夏行止,见他眸光闪烁,蓄满了情意。 周沫说:“这样吧,咱们打个商量。” “嗯,你说。”夏行止眯着眼就要亲过来。 周沫手心一推,正盖住他的嘴唇:“那你别动手动脚的!” “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夏行止说着嘴巴、手脚并用。 周沫七手八脚的将人推开,捋着头发坐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还奇怪怎么夏行止没动静了,低头一看,正见他笑眯了眼望着自己,一手托着头,另一手搭在腿上,食指和中指还颇有节奏的弹着奏。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周沫啐道:“什么诗?” “你不懂,我自己懂就行了。”夏行止啧啧有声道:“刚才突然就冒进脑海了,随口说说呗,正巧应应景。” 夏行止伸手一撩,将周沫肩上的头发拨开。 “干什么!”周沫一手拍开他,斜了一眼过去。 夏行止呆滞着说:“你啊。” 周沫愣住,转瞬之间,脸上涨的通红,又是一顿暴打,夏行止前仰后合的受用着,笑声震着胸腔,震麻了周沫的手。 周沫重新板起脸:“夏行止,我和你说正事,你坐起来,好好听,要是再闹,以后我都不说了。” 只见夏行止坐定在对面,挺直了背,煞有其事的粗着嗓子道:“嗨!” “不许装小日本。”周沫抿嘴道:“咱们之前的约法三章必须贯彻到底。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既然婚没结成,不如就趁这个房子租约期满之前都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事。” 夏行止不咸不淡的甩了一句:“我很冷静,是你不够冷静。” “别打断我。”周沫吸了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当然,我不是要和你一刀两断,只是我觉得咱俩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够合拍,还要磨合。” “咱们做那个不是很合拍么?”夏行止一脸莫名其妙。 “我说,别、打、断、我!”周沫又一次重新组织语言:“比如说,在我悔婚前一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我就不能接受,虽然你道歉了,但是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你说我矫情也好,作也好,我都同意,总之现在不是复合的时候,怎么也要等大家的爱情观一致了才行,兴许在这段期间内,你还会遇到更好的姑娘呢?” 周沫故作轻巧的建议着,心里却并不抱太大希望,更加明白夏行止这种无耻之徒是油盐不进的臭石头,要让他明白女人在意爱情更甚于身体的观念,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但是事已至此,周沫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希望借由那约法三章缓冲一段时间,也许到时候不用等夏行止想通了,自己就会妥协也说不定。 毕竟,她是舍不得这段感情的。 夏行止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又坐回来,念道:“一,在这间房子合约期满之前,双方都要做到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二,倘若在此期间有其中一方找到真心喜欢的新伴侣,为了彼此的幸福,可以提前结束租约。三,双方已经结束了情侣关系,所以在生活起居上要保持一定距离,不可侵犯对方的身体。” “那那天晚上的事怎么算?”夏行止精打细算起来:“那天晚上是你主动地,算不算侵犯了我的身体?” 周沫咬牙切齿道:“分明是你趁人之危!那晚不算!” “不算?你就这么玩玩我就算了?” 不等周沫反驳,夏行止又道:“行啊,我都依你,但凡事都有个限度。” 他一扫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一旁,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半支烟,重新点燃,吸了一口,透过烟雾看她:“我也是会生气的。” 然后一把拉起周沫,走到门外,说:“既然是互不侵犯,那就请你回去自己的房间,好梦哦。” “咚”的一声,周沫屏息闭眼的瞬间,房门已经合上。 16 16、一丘之貉 06 ...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不是□,就是做戏。——周沫 * 自那天被夏行止请出房门后,周沫一如往常的去上班,一连几天都无所事事。龚经理没有交代,别的同事也只是拿些文件叫她梳理,一切都有惊无险。 但是周沫却总觉得有事要发生,龚经理的态度太过古怪,仿佛现在的平静只是为了养精蓄锐,随时都会将她推上不可预知的战场。 还有夏行止,他的那句“我也是会生气的”似乎也开始有了苗头,他的态度开始变得冷淡,不阴不阳,不紧不慢,好像关于她的任何事都可以平淡面对,但是具体如何,周沫又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她直觉夏行止会做出什么可怕地事。 这天中午,周沫接到伍春秋的电话。 伍春秋是周沫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说得上话的女性,还是通过夏行止认识的,起初也曾怀疑过她和夏行止之间是否真是纯友谊,后来经过多番相处才打消疑惑。 因为伍春秋心里住着一个不可能的男人,任何男人对她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伍春秋这会儿是来诉苦的。 那天和夏行止小聚,她去的匆忙,并不顺遂,如今想起来倒像是命运故意要阻止她的脚步似地。但人往往就是爱逆天而行,前路越是障碍重重越要硬着头皮上,非要撞个头破血流才懂得回头反思,在记住这个教训的同时却又不能保证下回不会再犯。 其实说穿了,她也不过是突然想问未婚夫一句话,但要是早知道冲动的结果只是让自己更加憋屈的话,一定不会那么缺心眼的。 离开咖啡馆,伍春秋准备在不远处的路口打车,没注意到身边有个水坑,于是很快被一辆路过的黑色的私家轿车溅了自己一身泥。 她泛红的眼眶还没消肿,不想让人细琢磨这份狼狈的由来,连忙跟走下车来急忙道歉的车主摆手,很快上了一辆出租车,却心神不宁的说错了地址,直到到了目的地才意识到那儿不是她未婚夫的住处,又让司机绕了一个大圈将她送过去。 谁知又遇到大塞车,这一来一回的打车费竟然花去了一百多块,而伍春秋翻遍了所有口袋只勉强凑到九十五元,只好打电话叫未婚夫出来给她送钱。 电话里,未婚夫张口就是一顿指责,送钱来时还黑着一张脸,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又是一顿数落,伍春秋觉得委屈,眼瞅着又要哭了。 未料他未婚夫已经坐进了出租车的副驾驶座,并且告诉伍春秋,他才约了一对同乡吃饭,让她作陪。 伍春秋这才觉得自己太过荒唐,她老远跑来只是想问未婚夫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甚至在路上还在不停地假设,要是他说“爱”,她该如何回答,要是他说“喜欢”,她又当如何是好。 然而这一切的幻想还未付诸现实,就已经被他送钱的态度扼杀在摇篮里了。 那个问题还用问么,他的行动已经回答了一切,而最荒唐的是,她竟然对这个人抱有幻想,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莫名冲动的跑来,仅仅是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我不舒服,不去了。” 伍春秋撂下这句话,就下了车,不给未婚夫半点犹豫的时间,一转身就招手拦了另一辆出租车,上车以后迅速说了自家的地址,让家里人在半小时后拿着三十块钱到楼下等候。 直到伍春秋进了家门将自己关进卧室里,未婚夫都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好似她方才的失常全都无关他的痛痒。 周沫听到此处,揉揉太阳穴,问道:“你确定你们相爱么?” 同样一个问题,先后分别出自夏行止和周沫两人的嘴里。伍春秋一阵恍惚。 “夏行止也这么问过,这两天我也在这么问自己。到底我和他是不是相爱?为什么我会在还没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就冒冒然订婚呢?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结论是,我真是疯了才会跟这个人相亲,竟然还会把心思花在他身上,他高兴我就高兴,他生气我也心情不好,他饿了我陪他吃东西,他病了我还要去他家里端茶递水,就连他说他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也要立刻消失!我真是吃顶了我! 三个字形容:贱骨头。 “那以后怎么办?”周沫一针见血道:“你们不是要结婚了么,总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吧。” “结婚?还是算了吧,我决定踹了他。” 周沫坐直了身子:“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就快不是我的未婚夫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前未婚夫。” “前未婚夫”,多么亲切可人的词眼,周沫脑海中浮现了夏行止那张找抽的俊脸,对伍春秋有了心心相惜之感。 周沫说:“天下何处无男人,像是他那种男人早踹了也好,以免荼毒自己的青春。” 伍春秋复议:“我下午约了他,和他妈,准备摊牌。这次谈完之后,多半就要解除婚约了,其实他们也有这个心理准备。” 好奇和关心各占据了思想的一半,周沫问:“需要我给你当亲友团么?” 伍春秋认真想了想,拒绝了周沫的提议。 她的意思是,她是兴奋且胆颤的,因为她并不习惯和这个男人和他妈以往的相处模式,他们之间的谈话很少能超过十句,这一点连她自己也很惊讶,也一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决定和一个谈话难以超过十句的男人结婚,不是她对这个人抱有了幻想,只是她对“爱情”期望太深,以至于随便逮着一个并不合适的男人实践“相爱的感觉”。 可见,爱情是要看对象实践的。 “我现在特别紧张,但我也是迫不及待的要去见他们,只要给我十分钟说说心里话,他们就会明白,在这段关系里,是因为我的委曲求全才会一直拖延到现在,否则换了别人早就谈开了,他这种男人根本不适合结婚。” “是不是一想到你就要摆脱他了,就觉得很高兴?” 伍春秋笑出了声:“这种心情就像是当初被外国语大学录取了一样!” “是么?”周沫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不禁反问,为什么同样是摆脱前未婚夫的“纠缠”,伍春秋可以雀跃的像是中了透彩,而她却当断不断,当舍不舍? 这是不是因为她对夏行止还抱有幻想? 周沫甩甩头,又和伍春秋闲聊了几句,刚要挂上电话时,只听“咚咚咚”三声,侧头看去,一只男人的手在说面轻点着,顺着手臂的线条向上看去,正是笑容可掬的商陆。 商陆抬脚一跨,坐到周沫旁边的椅子上。 周沫下意识挂上电话,左右一看,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已经没了人。 “我来找你们龚经理,他不在。” 周沫想起那天在包厢外听到的对话,认定这个商陆的身份绝非龚经理表面介绍的那样简单,笑道:“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她瞄了一眼商陆手上的文件,见他放在自己面前:“帮我校对一下,下午等着要。” 周沫随手翻了翻:“没问题,下午我给您送过去。您下午在……” “我下午会过来拿。”商陆笑了:“还有,别老您您的,我大不了你几岁。” 商陆离开时,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正是上次那枚酒心儿巧克力的味道。 一整个中午,周沫都没顾得上吃饭,双眼片刻不离文件,手下动作加紧,没注意到晃到自己身边的别有用心的许琴,直到鼻子下窜入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周沫才警觉过来,但手上的文件已经被抽走了。 “这是什么?”许琴皱着眉扫了一眼,脸色大变:“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周沫站起身:“还给我。” 许琴一拍桌子:“这份文件根本不该经过你的手,你从哪儿偷的!” 周沫四下望望,见自己已经成了瞩目的焦点,便放低声音说:“中午商总叫我帮他处理的,不是偷的,你说话客气点。” “哈!笑话!”许琴却刻意扬高声音:“众所周知,商总的东西一向是我打理的,他为什么不找我?你想故意讨好他就直说,要是我心情好还能放放水。可别想越过我暗着来,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旁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连小办公室里的龚经理也被引了出来。 “吵什么呢?” 许琴拿着文件趾高气昂的走过去说了几句,只见龚经理蹙起眉,将许琴和周沫一起叫进办公室。 听完周沫的解释,龚经理也是半信半疑。他安排许琴帮商陆处理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商陆要临时换人也不会不告诉他一声,但要说文件是周沫偷的,她也没这个必要。 龚经理看了一眼得理不饶人的许琴,想到商陆那句“盛气凌人的最好少用”,心里有了保留,说道:“这样吧,你也别冤枉周沫,周沫,你也别着急。当着你俩的面,我给商总去个电话,一问还不清楚么?” 电话接通后,龚经理简单说了说情况,忽然神色一怔,也不知商陆说了些什么,连声说“好”。 龚经理挂上电话,对许琴说:“这次真是你误会小周了。还不道个歉?” 许琴涨红了脸:“我没错,我怀疑她是有根据的,以往从来没这样过,我为公司的利益考虑,错哪儿了?” 周沫拿过文件,站起身说:“没事,我不介意,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出去忙了,还差一点没弄完。” “好,你快去,商总这就到。” 周沫一走,龚经理也沉下脸:“依我看,商总那边你也别跟了,都交给周沫,我这里另外有事让你做。” 许琴自然不愿,忙要争取宽大处理,哪知龚经理却铁了心不给任何余地,直接撂下话来:“要不你就服从安排,要不就另谋高就。我也不怕明话儿告诉你,这是商总的意思,你要还想留在公司里,就不要在这些事上再做文章,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 许琴愤愤不平的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上,脑子里忽然晃过上次周沫的挑衅。 “那真是可惜了,现在开车送商总回去的是我,多么好的机会啊,啧啧!” 许琴不禁细想,莫非周沫和商陆有一腿了? 否则怎么商陆别人不看重,偏偏相中周沫? 她越想越有可能,甚至在脑中杜撰出七八分“真相”,认定了是周沫那天送酒醉的商陆回家,两人发生过什么。 17 17、一丘之貉 07 ... 男人居然可以这么贱。——周沫 * 下午,公司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人事部千挑万选多日首席设计师一职,终于花落一位极品帅哥的头上,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为女洗手间里众所皆知的秘密,连保洁大婶也破天荒的打听了几句。 当时,三位女同事正在描眉画眼,抓紧一切时间争取给新同事一个好印象,嘴上也没闲着,讨论着公司里的第二件大事。 “听说许琴下马了?” “早该下了,只是没想到接替她的居然是一匹黑马。” “呸,黑马,骚马才对!别说你们都不怀疑那个新来的周沫和商总是清清白白的。” “许琴怎么说?” 许琴还能怎么说?她的狠话就像是极品帅哥前来就职的消息一样,也一传十十传百,成为除了周沫以外大家皆知的秘密。 这么看来,在女人众多的公司里,人是不如洗手间的,毕竟人有时候会闭塞,而洗手间却时刻畅通。 按照许琴的话说,周沫俨然成了起早贪黑的劳工,白天早起忙着上班,晚上披星戴月的赶去商陆的床上加班加点,半刻不得闲。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管这话里的真真假假,全当是工作八小时内的精神调剂,心里嫉妒周沫的不妨添油加醋的补上几句,无关痛痒的也不会作壁上观,时不时搭几句碴儿,以防话题落地。 不过是半个下午的功夫,周沫已经从“新同事”一路演变为“有背景的新同事”,大家都在心里有了计较,知道周沫是不能惹的。 当然,许琴也不能惹,尤数她那张嘴,谁招惹了许琴,第二天保不齐就会被编纂为“高级交际花”。 而新来的极品设计师,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人事部主任亲自带他和龚经理回面,不管是女的同事还是男的同事都忍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探查那位“人未到,声先至”的尤物。 大家很快就有了答案。 龚经理走出办公室,双手一拍:“来,欢迎一下新同事。” 众人纷纷起立,翘首以盼,却见一个高了龚经理半头多的男人款款走了出来。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桃花眼眨巴眨巴的一扫,女同事立刻芳心暗许了一大片。 周沫正从茶水间里走出来,见到如此阵仗,不由得顿住脚。 下意识顺着众人的眼光看去,耳朵里也正巧传入龚经理的话:“来,让新同事做一下自我介绍,大家鼓掌欢迎。” 在稀里哗啦的掌声中,瞩目的焦点走上前几步:“我叫夏行止,夏天的夏,行走的行,止步的止。” “嗡”的一声,周沫脑中的弦崩断了。 周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她没有当众拆穿夏无耻的把戏,主要是打击来得太突然,她脆弱的适应能力不容许她立刻做出反应。 于是,直到她傻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十几分钟后,才伸出手捏了自己脸蛋一下。 “嘶”的疼醒了,原来不是梦。 再一抬头望去,许琴成了引路人,亦步亦趋的陪在夏行止身边,逐一介绍。正巧经过自己桌前,竟然看也不看一眼目不斜视的过去了。 “等等,漏了一个。”夏行止提醒道。 许琴堆起了笑脸扭过头:“瞧我,竟然没注意到。来,这位是新同事,夏行止,这位也是新同事,周沫,早了你几天。” 周沫只得站起身,两人轻轻握了手,哪知退开时,夏行止中指却可以勾起,骚过她的掌心。 周沫被瘙出了鸡皮疙瘩,浑身一抖,在身上蹭了蹭手。 这一幕被许琴看在眼里,又酸上了:“呦,他的手又不脏,周沫你这是干什么呀?” 周沫还没顾得上反驳,夏行止已经大方道:“没事,我不介意。” 瞪着那张笑眯了眼的嘴脸,周沫皮笑肉不笑。 “你刚才说她叫什么来着?”这时,却见夏行止一脸茫然,转头问许琴。 “周沫啊。” “哪个周,哪个沫?” 许琴一怔,看向周沫:“诶,你是哪个周,哪个沫?” 周沫咧嘴道:“周游列国的周,泡沫的沫。” 夏行止说:“泡沫的沫?哦,我知道了,就是唾沫的沫。” 周沫眼神一眯,刚要说话,就听不远处龚经理叫她,扭头一看,商陆正走进会议室。 拿起文件,周沫走出座位刚要跟过去,不料脚下一个趔趄,眼睛只来得及看到是夏行止伸出的脚,却来不及躲避,呈饿虎扑羊之势向前倒去。 夏行止眼疾手快的托住她的胳膊,声音就在耳边:“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沫抽回手,看了一眼脸色不悦的许琴,故意笑道:“谢谢。” 这一笑,直接激怒了许琴,甚至成为了许琴点燃心口堆积已久的火药库的火引子,她见周沫走进会议室,龚经理却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反手替他们关上了门,心里更是不平。 这种压抑,最终在介绍完所有同事后爆发。 在公司特意为夏行止准备的办公室里,许琴借由端咖啡之名走了进来。 见夏行止拿起杯子一闻,便放下了,许琴问:“不合口味?” 夏行止说:“你用什么咖啡机冲的?” “就是公司茶水间里的那个啊。” 夏行止从手边的草稿上调开视线,看向许琴:“明天我给你冲一杯,保管不一样。” “真的!”许琴眼睛一亮:“你人真好。” 趁着这个机会,许琴和夏行止搭上了话,话题一直围绕着公司内部打转,比如大家的喜好和忌讳,比如时常来此走动的商总,比如新来的周沫等等。 话题一落在周沫身上,许琴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重了几分,说道,原来是她负责商总和公司所有往来的案子,今天也不知道周沫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她的差事连锅端了。 “就是刚才那个周沫?她不是新来的么?” “是新来的,不过大家都说她有后台。切,什么后台,这里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许琴眼眉一挑,本着要跟夏行止套近乎的原则,倾身过去,声音转低:“我告诉你,也让你心里有个数。” 夏行止眼睛一亮:“你说,我保证不说。” 许琴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在包间外的事说了一遍,并不忘将周沫的话添油加醋一番,言外之意,分明是暗示了周沫和商陆已经暗通款曲了。 那天周沫陪商陆开房的事,是夏行止正巧撞见的,自然知道后续并非许琴揣度的那样,但人有时候就是喜欢疑神疑鬼,尤其是在非常时期。 周沫前一天晚上还在说要将约法三章贯彻始终,这会儿又有了许琴的煽风点火,夏行止心里自然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不免以为那个死女人是打算脚踩两条船,水涨船高来着。 从这件事里我们可以看出,“我保证不说”纯属反话,提这个保证的人就是了要打破它的,切记切记。 18 18、一丘之貉 08 ... 沫沫,别同情我,我会以为你还在爱我。——夏行止 * 这天晚上是阴天,因为天上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只是城市里路灯太亮了,很少有人注意到是阴还是晴,反正不管天气如何,日子都要照常过。 只是日子要照常过,心情却未必一如往常,周沫就是怀揣着别样的心情返家的,到底有多么别样,还得从一进门就见到客厅里翘着二郎腿看新闻的夏行止说起。 夏行止懒懒散散的盯着电视机:“回来啦。” 周沫换了鞋,走上前:“我有事要和你说。” “说呗。” “先关电视。” “它又没妨碍你。” “它妨碍没妨碍我,是由我决定的。”周沫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然后双手叉腰的立在夏行止眼前:“现在可以谈了?” 夏行止看了周沫一会儿,决定满足她的请求,道理很简单,如果他还喜欢周沫,那么周沫放屁都是香的,但要是不喜欢了,就算周沫说的甜言蜜语也像是过期产品,自然不必浪费唇舌。 周沫搬了把椅子坐到夏行止对面,这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审判官的角色,可看在夏行止眼中,却认为坐在沙发上的人比坐在木椅上的人更像主宰。 但审判官和主宰的职权是相同的,所以他们谁也不服谁。 周沫问:“为什么你今天会出现在我的公司里。” 夏行止纠正道:“那不是你的公司。” “我口误……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周沫又很快补充:“不要跟我说你是去正正经经上班的。” 夏行止眨眨眼:“上班有不正经的么?” “别岔开话题!” “沫沫,你可真凶。”夏行止调换了姿势,将身体斜靠在沙发上:“我就是去上班的,也是要正正经经上班的,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 夏行止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嘴脸,就好像是他正在扒光周沫的衣服,却还说“我只是要带你认识人性”一样,周沫自然不信,因为在“人性”的理解上,夏行止本来就异于常人。 周沫反问:“那你为了什么,为什么北京有这么多家公司你不去,偏偏要去我这家。还有,你不是珠宝设计师么,你应该专心在设计珠宝上吧,为什么突然跑去我们公司做什么首席设计师了?” “因为我缺钱。” 周沫问了一串问题,却被轻巧的五个字打发了。 “钱”这个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体现在别人身上的具体数字,所以人人都可以说自己缺钱。但要是一个在别人眼中并不缺钱的人说自己缺钱,那这个人一定是缺更多的钱。 周沫对夏行止口中的“因为我缺钱”就是这样理解的,她说:“你要是钱不够花也该去做点大买卖,这点工资你怎么看得上?” 夏行止看了周沫一眼:“我是真的缺钱,现在连一百块钱对我来说都是钱,要是它掉在地上,有十个人跟我抢,我估计我会打死另外九个。” 周沫倒抽一口气,不是为了他有自信能打死九个人,而是因为他在一百块钱上赋予了九条人命。 “你出事了?”这是周沫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夏行止叹气道:“是啊,我之前买的几块儿石头全赔了,血本无归,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没办法就只好四处撒网投投简历,今早就接到你们公司的电话,我当然要竭尽所能了,不过真没想到遇到你,我也不想被人知道咱俩以前的关系,只好装陌生人了。” 周沫的思绪很是混乱,主要是因为这几个重点——“血本无归”,“我也不想被人知道咱俩以前的关系”,“只好装陌生人了”。 “什么石头全赔了?” “赌石啊,我赌石赌输了。” 夏行止简单给周沫讲解了一下何谓赌石,意思就是重金买一些你认为里面藏着翡翠的石头,这个概率和过程就相当于赌博,可能在你花了一百万买的石头里能剥出价值一千万的翡翠,也有可能在你花了一千万买的石头里只能剥出价值一百万的翡翠,所以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一夜暴穷。 可以说,赌石玩的是金钱,玩的是心跳,玩的是人命,这回还把夏行止玩进去了。 周沫将信将疑的看了夏行止一眼,后者很淡定,这更令她怀疑其中的真假性,但就算这件事是假的,基于周沫的立场也不能逼迫夏行止辞去工作。 于是周沫很为难,夏行止仍旧很淡定。 他说:“沫沫,我不求你和我同舟共济,但也别断我的财路。” 周沫抬眼看去,心里生出慈悲,首先觉得自己总把人往坏处想是很龌龊的行为,其次又觉得谁都有倒霉的时候,就像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玉环有狐臭,而希特勒只有一个蛋一样,没有人是完人,夏行止也有可能穷困潦倒。 好像是为了验证周沫的分析,又好像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一样,夏行止又很快将他们的关系摘得一干二净。 “我真不是为了你去的,你又没和我说过你的公司叫什么。”夏行止坐起身,一脸真诚:“你也别把自己想成是天仙,别自我感觉太好了,我真的不忍心打击你。不过要是你觉得我去了会妨碍你,我大可以换一家公司,谁叫我是男人呢。” 周沫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样涨红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不是这个意思就行了,我原谅你。这家公司离得近,真要我换一家确实有点为难,谁叫我连车都卖了呢?” “你把车卖了?” “拿它换了十万块钱。” 周沫张了几次口,勉强提出最后的疑问:“为什么这些事昨晚你不说。” “哦,昨晚以前,我一直以为咱们能重归于好,后来多亏了你当头棒喝,让我清醒了,现在人财两失,无事一身轻,也挺好的。” 夏行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也别同情我,我不需要这个。我还得感谢你昨天把话说得那么清楚,让我现在可以专心在事业上,一个人要常有困境,才会进步,常有压力,才有目标,我现在特别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周沫瞬间固化成了傻逼,深深的愧疚感就像是袭击印度的滔天海啸,瞬间席卷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你爱一个人,那个人却只想折磨你,而你对他的爱也逐渐转化为爱他对你的折磨。感情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将这种情况逆转。 周沫就正处于这种纠结状态,不明白为什么二十四小时以前,自己还能做到目空一切,此时却对夏行止前仆后继。 几分钟后,她拿着自己存了很久的存折,敲响了夏行止的房门。 “我这里还有三万,要不你先拿去应急。” 结果是,夏行止皮笑肉不笑的当着她的面,关上了房门。 19 19、一丘之貉 09 ... 重来,最难实现的两个字。——周沫 * 第二天,周沫起了大早,做好了早餐,踯躅不前的站在夏行止的门口,手起落下,又起又落,直到指关节终于碰上了门板,发出低低的响声。 “夏行止。” 无人应声。 周沫又敲了一次,声音响亮了几分。 “夏行止!” 依旧无人。 推开门一看,屋里没有人。 周沫有些怅然若失,自讨没趣的坐回客厅的餐桌前,硬是把两份早餐通通塞进了胃里,然后又带着七零八落的心情,去了公司。 公司的茶水间里,传出阵阵香气,那是一种只要闻一下就能勾起全身所有馋虫的味道,接着就是女人高亢的笑声。 周沫闻声而至,站在门口。 夏行止正在一杯拿铁上拉花,肉桂粉在他手下仿佛被赋予了魔力,像是神奇的沙画,在原本单一色调的咖啡面上,行程一副瑰丽的图案。 在他身边站着三位女同事,她们一同拍手称贺,眼中闪烁着惊喜和着迷。 那些神彩周沫并不陌生,当她第一次见识到夏行止做的花式咖啡时,也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他手下的魔术不再属于周沫。 其中一位女同事在这时发现了周沫,笑着说:“周沫,你快来看!” 周沫走过去,见夏行止边朝自己礼貌的微笑,边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洋酒瓶子,手指灵活的扭开瓶盖,在其中一杯咖啡中倒上一小口。 “加上爱尔兰威士忌,就是爱尔兰咖啡。可惜这里没有配备虹吸壶,这种咖啡要经过烧烤,酒精和咖啡的味道才会更中和。” 他若无其事的对连同周沫在内的四个女人讲解,笑容时隐时现,勾的几个姑娘的芳心无不在肚子里乱成一团,真是难以收拾。 周沫咬咬牙,默默地在旁边的饮水机里倒了水,转身往茶水间外走,这时就听身后一女同事问起爱尔兰咖啡的由来。 夏行止不紧不慢道:“哦,是为了思念那些此生无缘的人。” 三位女同事纷纷倒抽一口气,不由得畅想和唏嘘。 周沫走出门口,站在茶水间外,靠着墙壁。 夏行止在屋里讲,她在屋外听,这是她从未听夏行止说过的关于咖啡的故事,以往他提到最多的就是巴拿马的瑰夏(Geisha),近两百美金一磅,年均产量只有几百公斤,非蓝山咖啡和麝香猫咖啡可比拟。 如果说蓝山是咖啡豆中的王者,那么瑰夏就是一个传说,别说见面,连听说过它的也寥寥可数,它是低调的奢华,想要拥有多半要通过竞拍途经。 周沫认识他这么久,只听他谈瑰夏,他说瑰夏中的多重果酸味复杂多变,就像是爱情,他甚至看不起蓝山,也从不说一般咖啡的故事,只是这次,他却提起了爱尔兰咖啡。 它源于一个柏林的酒保对一个空姐的一见钟情,每次来这家酒吧,空姐只点咖啡,而酒吧擅长鸡尾酒,为了让空姐注意到自己,他发明了爱尔兰咖啡并且加进酒单中。 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空姐才注意到它,酒保在煮咖啡时激动地用眼泪在杯口画过一圈,他们的缘分也因为这杯咖啡而展开。 酒保教空姐如何煮爱尔兰咖啡,空姐则给他讲各国的趣事,直到她决定不再做空姐的那天,她对酒保说“Farewell”——不会再见的“再见”。 酒保则问她:“Want some tear drops?(想要几滴眼泪么?)” 意思是希望她能体会压抑许久的思念发酵的感觉。 后来,空姐也开了一家咖啡馆,供应这种爱尔兰咖啡,也因为那句“Want some tear drops”,人们叫它天使的眼泪。 爱尔兰咖啡——思念此生无缘的人 周沫不能想象当酒保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她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仿佛从身体里抽离了,脑中浮现出夏行止昨晚的样子,混乱的思绪竟然一一附着在上面,又纷纷沉淀。 周沫回到座位上时,那三个女同事也从茶水间中鱼贯而出,神情都很恍惚,然而许琴的高跟鞋声却接踵而至的将这种低迷的气氛打碎了,她兴高采烈的笑声飘进茶水间里,时不时传出她的阵阵欢呼。 女同事们都很义愤填膺。 周沫身边的女同事凑过来说:“瞧见了么?新来的帅哥把大家哄得很开心啊。” 周沫“嗯”了一声,女同事以为自己的结论得到肯定,继续说:“不过他真是挺迷人的,依我看比商总好,男人还是要懂得生活才行啊。” 周沫不得不抬眼看向她:“懂生活的男人未必会生活,就像大道理人人都会说一样,只是未必能做到。” 女同事奇道:“你又没和他生活过,你怎么知道?不过你还是很镇定的。” 周沫反问:“那你呢?” 女同事信誓旦旦说:“我比你的镇定还镇定,咱们是一国的。” 她的话颇有哲理,但是这种哲理却抵挡不住夏行止的魅力,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沫就亲眼见她跟随一帮女同事走进了夏行止的办公室里,全场就属她的笑声最大,兴奋地涨红了脸。 午饭回来后,那女同事的哲理也变了个样儿,她说:“周沫,你还是放下成见吧,要是连懂生活的男人都不会生活,那那些不懂生活的男人还能算人么?” 仅仅一个中午,又倒戈了一个,最明显证据就是从她的“咱们”变成了“你”。 各自较劲儿的中午,就在女同事们的花枝乱颤和涂脂抹粉中结束了,周沫浑浑噩噩的迎来了漫无休止的下午。 如果有可能,她真是宁愿夏行止永远只待在他那间小办公室里不要出来,因为他每次露面都像是皇帝出巡,前簇后拥着几位嫔妃嘘寒问暖。 她头一次觉得夏行止这么可恶,前一天晚上的同情也纷纷转化为鄙视。 木着脸在打印房打印时,周沫还在心里做自我建设,自己是过来人,曾经也被夏行止的花样蒙骗过,如今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终有一天她们也会和自己一样幻灭。 然而就好像是为了要打破周沫的自我麻痹一样,这时另一个女同事走进了打印房,周沫还没记住她的名字,却被她拉着说话。 女同事眼角泛红的对周沫说:“你看见夏行止小拇指上带的婚戒了么?听说那是他原来是珠宝设计师,那戒指就是他为前女友设计的,想在结婚的当天亲手戴在她手上,没想到那女的居然悔婚了……” 周沫心里咯噔一下,又见女同事义愤填膺的跺脚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女的一定是因为夏行止后来没钱了才甩了他的,没准就是她骗走了夏行止的钱!” 周沫眉心一阵抖动,伸手去揉:“你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来的?” 女同事胸有成竹道:“根据我对感情的经验,八九不离十,要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悔婚啊?真是个贪慕虚荣的坏女人!” 这年头人人都想炒作,人人都想出名,别人是花钱炒作未必得名气,而她分文不用就得以臭名昭著,也实在不容易。 周沫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回了座位,正想着下班以后如何质问夏行止的以讹传讹,就被龚经理叫进了办公室。 就好像为了多踹周沫一脚似地,龚经理将一份文件和一张往返机票递到她眼前,同时宣布了另一个噩耗:“这周末的飞机,你和许琴一起出趟差。” 20 20、一丘之貉 10 ... 女人剩下的都是条件好的,男人剩下的都是遭淘汰的。——伍春秋 * 就在周沫和夏行止的生活天翻地覆的这几天里,伍春秋也和她即将卸任的未婚夫谭术兵戎相见,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气氛并不愉快,意味着这对准结婚的男女将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而促成伍春秋和谭术谈判的导火索,正是因为男方谭术的母亲——谭母。 这两个月来,谭术一直奔波于新房装修的琐事,而伍春秋正好接了新的旅行团,在厦门、香港、广州等城市来回穿行,临回北京的时候还不慎把腿摔伤了,三天下不了床,正巧耽误了和谭术一周一次的装修约会。 伍春秋在异地发短信跟谭术说明原因,谭术只回了这样几个字:“祝早日康复,其它的事再议。” 又是“再议”,伍春秋看着这两个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先是觉得委屈,开始担心要是以后结婚了,谭术还是这种不管不顾的态度,她将何去何从。 当晚,伍春秋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出了交通意外就快死了,医护人员打电话给谭术请他来见最后一面,而谭术却说:“这件事,再议。” 伍春秋在噩梦中惊醒,睁着大眼想了一整夜,感觉自己就像是树干,受过伤的部位才是最坚强的。 几天后,伍春秋能下床了,噩梦却没有因为腿伤的康复而烟消云散。 伍春秋第一时间赶去谭术家,想问个究竟,不想谭术并不在家,只有谭母。 谭母一见伍春秋就没有好脸色,打从这几个月从农村搬来北京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将不悦挂在脸上,伍春秋还以为谭母是个不会生气的人。 哪知,谭母不但会生气,而且很懂得生气的艺术,一上来就夹枪带棍的将伍春秋数落了一顿:“小伍,做媳妇儿的可不能像你这样。以前我没亲眼见过,只是谭术带你回了趟老家,我们都以为你很贤惠,可是这回来北京才发现原来你们这么不合适。我和他爸都想给他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没事在家煮煮饭,擦擦地,带带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忙,连新房装修都不闻不问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想结这个婚,还是你们城里姑娘瞧不上我们农村的?” 谭母是长辈,有资格先声夺人,于是伍春秋压着火儿,好声好气道:“阿姨,我前几天把腿摔了,所以回来的晚了。但是之前,我也不是不闻不问的,您可以问问谭术,每个周末我都会抽出一天跑来这里给谭术打下手,但是他总说不用我管,不用我忙,我好多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帮……” 谭母插嘴道:“是吗,可是我怎么看着都是谭术一个人忙里忙外啊,每次问他‘你媳妇呢’,他给我的答案都是‘在上班’。我知道你们城市姑娘工作忙,可是我们谭术也有工作啊,为什么他就有时间忙装修,你就没有?你连一块儿手绢也没给谭术洗过,你……” 伍春秋蒙头蒙脑的盯着嘴皮子上下掀动的谭母,一阵头晕。 后来谭母又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也没进伍春秋的脑子里,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声,有种电影里常演的在战场上被炮弹声震得听力丧失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谭母歇了嘴,终于志得意满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看着表情呆滞的伍春秋,还以为她赢了。 伍春秋这才眨眨眼说:“您说完了么?那换我说了。” 谭母一皱眉,被伍春秋的态度刺激了自尊,但伍春秋已经夺走了话语权:“您要来北京之前,这新房里根本没法给人住,没水没电,没暖气,没空调,大冬天的不可能让您睡在这里,谭术单位的宿舍更不可能让您去住,还是我提醒他说‘你妈来了住哪儿啊’,他才反应过来该给您租个长期落脚的地方。可是刚才听您的话茬儿,好像您家谭术是里里外外一把罩的好手啊,那为什么他连很多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您又说我找了谭术就等于找了一个保姆,可谭术到底照顾过我什么了?我腿摔了人在外地叫天天不灵,不过就希望听人安慰一句,接过他却跟我说‘再议’。您心疼谭术一个人忙装修,我工作忙帮的少无话可说,可我也是有爹妈疼的,我凭什么要下嫁你们家受委屈?” “怎么叫受委屈?我们谭术是公务员,单位分房,人又老实……” 谭母不依不饶的抢话道:“你们城市女孩就是娇妻,我老说娶妻要娶贤,不能娶个官家小姐回家伺候,可是谭术和他爹都说娶老家的姑娘会影响下一代,结果你瞅瞅,这叫什么事啊。” 伍春秋的火儿一下子拱上了头:“你所谓的娶妻要娶贤是不是要在家相夫教子,男人吃完饭了才轮到我吃啊?当着谭术朋友的面我不好发火,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他的朋友面前骂我,还说什么‘男人在酒桌上说话女人不许插嘴’的狗屁言论,我告诉您,这里是城市,不是农村,你们要找个和你们一样的小农意识的媳妇就最好回老家去,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城市女孩能忍受这个,我长这么大,不是为了嫁人受气的!” “瞧你这话说的,到底是谁受气,是我们谭术,还是你?你不想受气,我们更不敢高攀!” 谭母气得手指头直发抖,一来觉得伍春秋大小姐脾气经不起碰撞,二来觉得城里的姑娘都太娇气难以驾驭。 而伍春秋则终于明白什么叫“门当户对”,如果非要两个背景文化诧异很大的男女在一起生活,那简直就是背景文化之间的斗争,永远达不到和谐共存。 可想而知,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最终只有冷战收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早已根深蒂固在潜意识里的观念,更加不能说服自己包容对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矛盾已经不能调和。 伍春秋气哼哼的回了家,将情况和父母说了一遍。 连一向劝和不劝离的伍父也不再坚持,最后只是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们不拦着你。” 伍春秋前思后想了许久,又咨询了亲戚朋友的意见,这才打电话给谭母,打算先道个歉再表明立场,因为谭术的手机实在打不通,所有电话和短信都石沉大海。 谭母的电话倒是通了,哪知她一上来的第一句却是:“我跟她说,她连一块儿手绢也没你洗过……” 伍春秋当场顿住,过了两秒钟才意识到她可能是介入了谭母和谭术的电话。 谭母一向不太会用手机,如果在她通话时有插播,她多半只会胡按一通,挂掉原有的来电而进入新的通话模式,但她本人完全不自知。 比如现在。 于是,顶着被雷劈过的震撼,伍春秋立刻喝止了谭母对谭术的小报告行为:“阿姨!我是伍春秋,不是谭术!” 谭母那边也显然陷入惊吓状态,恢复过来后语气虚弱很多,气势尽消:“哦,小伍啊?” 心不在焉的寒暄过后,伍春秋先一步结束了通话,很快给谭术发了一条短信:“不管你是不是‘再议’,都必须抽一天时间出来跟我谈谈,记得叫上你妈。” 而这一次,谭术也没再用“再议”搪塞伍春秋,痛痛快快的拟定了日程,可能他也有所觉悟。 两人头一次在同一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伍春秋很满意。 几天后的现在,伍春秋和谭术友好分手,谈判的地点距离周沫的公司两站地。 谈判时间从头到尾只花了二十分钟,双方没有撕破脸,心平气和的分别表达了各自的观念,更没有互相指责谁尽得义务多,谁付出的关心少。 到了这个地步,任何理论都显得冗赘。 在谭术同意伍春秋自行处理那些婚纱照后,伍春秋告别了谭术和谭母,头也不回,甚至不愿意再看这对母子最后一眼。 对着充满尾气的天空深吸一口气,伍春秋竟然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要得道成仙了,这时才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差点和谭术结婚,更惊讶于要是不经过谭家母子的一朝历练,或许现在也不会脱胎换骨。 蹲在马路边打不着车,伍春秋打电话给周沫宣传她的光荣战绩。 “我跟你说,女人剩下的都是条件好的,不想误人误己,所以宁缺毋滥,当然,也是因为挑剔,而男人刚好相反,剩下的全他妈的是被人淘汰下的,没有女人看得上,否则早就被抢光了!有钱有势的男人都不止一个女人,只有谭术那种人才会乏人问津!” 周沫正拿着龚经理交代的文件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变等绿灯,脑子里正在盘算出差要带的东西,这时就接到伍春秋的战报,半天没醒过神儿。 伍春秋自顾自继续道:“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和将要结婚的男人分手,你和夏行止就分的大快人心,我却瞻前顾后,分了也难受,复合也难受,不分不合更难受。” 伍春秋的话勾起了周沫对夏行止的怨念,她边走边问:“要是你和这个人分手以后,还要每天见他在你面前搔首弄姿,你会怎么想?” 过了马路,眼瞅着还有几步就要走上人行道了,却在这时被一辆从右手边冲出来的当场拦住,周沫尖叫一声,这才看清驾驶座里的商陆。 伍春秋那边急忙问什么事,周沫交代了两句匆匆挂上电话,只听商陆说:“快上来,这里不能停车。” 周沫侧头一看,交警正看向这里,连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还没坐稳,就接到商陆扔过来的一包东西,连忙抱住,仔细一看,是一罐巧克力。 “一个朋友送的,我一个大男人不吃这些,给你吧。” 21 21、气味相投 01 ... 怀念以前的情人,相信爱情来过。——商陆 * 直觉告诉周沫,送巧克力给商陆绝对不是带把儿的。 “女人送的?” “嗯,前女友。” 周沫惊讶他的坦白,又问:“她不知道你不吃巧克力么?她干嘛送这个?” 商陆一手转动方向盘,笑道:“她不知道我不吃甜食,不知道我喜欢吃辣,也不知道我不穿浅色的衣服,所以她每年寄回来的礼物,都是我最不适用的。” 周沫突兀道:“不对,我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呢?正是因为经常寄一些你不喜欢的东西,你才会一直记住她。人都是犯贱的,总会记住对自己不好的人。” 商陆笑出声:“怎么可能,当初是她提的分手。” 周沫沉默了,意识到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将会一发不可收拾,遂扭脸看向窗外。 然而商陆显然不这么想,他说:“其实我不太了解她,不如你帮我分析分析。” 周沫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最好别说。” “我需要防范你什么,你能图我什么?”商陆抽空看了周沫一眼:“我和我前女友分手的原因很简单,她说我不够爱她。” 周沫倒吸一口气:“我还没答应要帮你分析,你怎么就说了。” “可我现在已经说了,你也知道了,不答应也不行。” 周沫接不上话,觉得自己需要压压惊,于是打开罐子掏出一颗巧克力,拨开外包装纸,塞进嘴里,牙齿用力一咬,浓重的洋酒味儿攒了出来。 “这个巧克力叫FEODORA,她从法兰克福寄回来的。在那部89年的电影《赌神》里,周润发每次吃完它就能发挥神奇的赌技。” 周沫被嘴里的酒心儿刺激了味蕾,忍不住又吃了一颗。 “那你知道为什么她要给你寄巧克力么?因为巧克力里的可可含有苯乙胺醇分子,使人快乐,可以让人产生恋爱的愉悦感,所以情人节的时候女性才会送男性巧克力,那就是爱情的象征。可惜,你前女友的心意,你一点都不珍惜,难怪她说你不够爱她。” 商陆看了她一眼,摇头笑了:“事实上,不是不够爱,是我根本不爱她。”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威力竟然天差地别,女人这样指责,周沫觉得可怜可亲,男人这样坦白,周沫只想声讨他。 周沫一阵恼火,忍了忍终是脱口而出:“哼,男人。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 商陆努努嘴:“因为她需要这个,我以为我们会日久生情,最初不忍心伤害她才同意在一起,后来努力了一阵子才发现我们在各方面都太勉强。不过分手的时候还算平和,她没哭,但是却留下一句让我很是惭愧的话。” 周沫侧过身子,盯着他的侧脸:“她是不是说,‘我宁愿自己从没和你在一起过’?” 商陆没有回答,但他惊讶的表情证实了周沫的猜测。 男人的谎言像是水晶,晶莹高雅,却脆弱易碎,除非女人真的心灰意冷的亲手将它送往毁灭,否则它永远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周沫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再为了那个陌生女人而讨伐商陆,最起码他还算君子,还算诚实,也试图将伤害降到最低,没有将换女友当成换工作一样骑驴找马,还是残存了一些风度的,最主要的是,商陆愿意自己打破谎言,早一步挽救了一个女人的绝望。 周沫说:“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真命天子在遇到自己以前,是一张白纸,只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而存在,并且心甘情愿的让她占据自己的整个生命。可惜,那都是假的。” “你也这样想?” “我也是女人,当然。” 商陆轻笑:“这样的男人存在么?” “可能存在,但我没遇到过。” “除此以外呢,还有别的要求么?” 周沫想想道:“还有,不要扭曲她的爱情,不要妄自对她的爱情下定义,就算女人是天生就爱耍心机的动物,也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心上人看轻自己。” 商陆一针见血道:“嗯,要求不算过分,我可以满足你。” 周沫差点被嘴里的巧克力呛死,一手捂着嘴,一手接过商陆递过来的矿泉水瓶,二话不说扭开瓶盖就往嘴里灌,连喝了几大口才顺过气。 盖好瓶盖,周沫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的水?” “嗯,我不嫌你脏。”商陆见周沫瞪大眼看着自己,又改口道:“之前打开了,不过我一直没喝过。” 周沫松了口气,清清喉咙,决定和商陆说清楚:“商总,是这样的,我对你没意思,半点非分之想都不敢有,要是我给了你什么错误的信息令你误解我,你就当我年少不懂事,千万别和我计较。” 商陆说:“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但如果有朝一日你想逃开某些人却发现无路可逃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 说话间,周沫已经远远望见了熟悉的街道:“到了,靠路边停下吧,谢谢。” 不似上次一般的手忙脚乱,周沫快速解开安全带,一脚已经跨下车门,半侧着身子说:“我估计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就算有,你也未必真能做到。” 周沫回到家里,闻见一股子康师傅牛肉面的味道,扭头一看,夏行止正坐在餐桌前看资料,手边正有半碗吃剩下的。 周沫走过去,指了指他小拇指上的戒指,说:“这不是我那枚戒指么?” 夏行止将指头缩回,头也不抬:“是啊,可你悔婚了,它就不是你的了。” “就因为我悔婚了,所以你才在公司到处宣扬?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赌石失败,你的前女友因为这个和你分手。” 夏行止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这两者有联系么?” “本来是没有联系,可你非要前后脚提起,大家自然联系在一起想!” “哦,那是她们太天真了,我从头到尾也没这么说过。” 周沫深吸一口气,将手心摊开:“那你把戒指还给我,从明天开始也不要和任何人再说起咱们以前的事了。” 夏行止扯扯嘴角,轻声道:“凭什么?” “你!”周沫的怒吼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盖了过去。 拿出手机一看,正是龚经理。 “周沫,你现在立刻收拾东西来机场,三个小时以后的飞机,快,你们要提前出差,客户已经在催了!” 周沫挂上电话,扭身回了屋,气哼哼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却在抖开一条裤子的同时,从中抖出一颗戒指。 周沫心里一惊,仔细一看,不正是自己那枚婚戒么? 拿着行李走出房门,周沫举起戒指,对若无其事的夏行止说:“为什么会有两枚一摸一样的?” 夏行止抬抬眼:“当时一共做了两枚,以防登记当天有变故,就多做了一枚留做备用。” 周沫难以成言,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缺席的不是戒指,而是新娘。”夏行止笑笑站起身,经过身边时,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说:“我就不送你去机场了,一路顺风。” “咚”的一声,夏行止关门的力道一成不变,周沫的心脏也随之一阵,心不在焉的提起手提包就出了门,心情不佳的招了一辆租车里,坐在车里想了一路。 起初还在想夏行止如何可恶,一段时间后就开始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后悔,又一并想到自己指责的嘴脸,更觉得可憎。 但追根究底的想下去,又将刚才的误解全归咎于夏行止一整天的卖弄风骚和造谣生事,心里舒服了不少,又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点先放下成见,只要打个电话回去道个歉,什么事不能化解呢? 于是周沫去翻手机,哪知手下一空,这才发现手边只有一个行李袋,装着手机和机票的那个包却不知所踪。 周沫急了,立刻叫司机掉头返回,再一低头看时间,心里又是一咯噔。 司机从后照镜里看了她一眼,宣布了另一个坏消息:“桥上没法掉头,你有急事先拿我手机打一个。” 周沫接过手机迅速给夏行止打过去,刚一接通说了句“喂”,话就被夏行止抢了过去。 “机票没带吧?手机没带吧?文件也没带吧?我就知道,行了,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一会儿在大厅见,要是找不着人,你再用公共电话给我打过来。” 周沫本想说“谢谢”,夏行止却先一步切断了电话,这更令周沫有种羞愤难当的感觉,心想一会儿见了面一定要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说。 然而周沫的愿望再度落空了,夏行止跑进机场大厅时,左右看了看,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低头愣神儿的周沫,箭步过去,将周沫的包往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 周沫叫道:“夏行止!” 夏行止一回头,满脸不耐烦:“行了,不用谢,下回出门记得带脑子。” 接着就将背影留给哑口无言的周沫。 她这才发觉,最近看到最多的,就是夏行止的背影。 22 22、气味相投 02 ... 每个女人都有可能遭遇一次色狼,关键是自救,还是他救。——周沫 * 周沫此行出差并不顺利,先是在机场和许琴大眼瞪小眼,接着是这一路上的拌嘴。 许琴不断找周沫的麻烦,在言语上讥讽周沫,话里话外还时不时暗示这次出差回去,周沫将会吃不了兜着走。 周沫自然不懂这里面的含义,更加猜不到许琴早有自己的一番打算,想先公司预定的行程一步搞定对方客户,趁机邀功,再陷害周沫。 只是许琴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空了。 就在周沫抵达目的地的第二天中午,按照事先安排的时间找许琴一起去见客户,然而敲门许久迟迟不见回音,电话也无人接听,心里觉得不对,便打电话给龚经理汇报情况。 龚经理得知后连忙叫周沫给客户打电话说明情况,他自己则联系许琴。 哪知周沫刚在电话中对客户交代了身份,就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周沫边听右眼边跳,不敢置信许琴竟然在前一夜外出私自会见了这家公司的老板,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令对方龙颜大怒,一并搞砸了这单生意。 龚经理得知消息后,让周沫待在酒店里按兵不动,他那边会积极处理。 不想,周沫这一等就等了两天,两天后等来的不是公司将她召回,而是等来了龚经理夫妇,和商陆。 听说,龚经理已经开出了许琴,以安抚对方的怒火,接下来就是善后工作,不计代价的挽回这单合同,不求过程,只求结果。 这事商陆本不该出面,但巧的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正是商陆常有往来的关系户,以人脉换人情,龚经理只得请商陆出面斡旋。 商陆同意出面当个中间人重新撮合,但还缺一个女伴陪他出席饭局。 这个女伴不能随便抓起一个就上,一来不方便让太多人得知商陆介入,二来龚经理做事小心谨慎,不想随便欠人人情,当然,如果这个人情可以换来更多的利润,就另当别论了。 龚经理小心思掂量了一遍,试探性的对商陆念叨了三个人名,其实全是幌子,很快就被商陆否了。 龚经理心里这才有了笃定,表面故作为难的提到了“周沫”,先是夸了几句,接着又列举了缺点,生怕让商陆看出痕迹。 而商陆却好似只听到了夸词,将那几条重复了一遍,接着说:“你这么一说,她倒是挺适合的。” 龚经理眼睛一亮,心知押宝押对了,连忙打电话叫周沫到酒店对面等人,甚至保证只要这单生意保住了,回去以后周沫可以立刻升为正式员工。 周沫听后,心里为之一颤,也顾不得其它,随手拿了包就奔出酒店,步行六、七分钟就找到最近的一个地下道。 这时手机响了,她接起手机,也无暇注意两旁。 “我是商陆,你到哪儿了?” “哦,商总,我已经走到地下道口了,正要过去。” “那好,你站在那儿别动,我出来找你……” 周沫正走到地下道入口处,尚未听清商陆的后半句话,拿着电话的手便被一个湿乎乎的手按住了。 身后男人粗声粗气道:“别动,把手机给我。” 说话间,周沫腰间也被一股力道抵住,她生怕那是一把利刀,不敢回头,余光扫向四周却不见有路人过往,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得松了手,任人把手机抽走。 陌生男人合上周沫的手机,声音凑得更近,周沫只觉耳根后面传来一股热气,接着就被男人嘴里的恶臭灌入鼻子,连忙屏住呼吸。 “你知道哪里有厕所么?” 周沫一懵,立刻摇头。 男人又说:“你转过来。” 周沫自然不敢,僵在原地正想着要往哪个方向拔腿狂奔才会成功,地下道里是万万去不得的,往左右两边也不免担心会被男人一把抓住……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抵在腰间的东西就被挪开了,男人气息移动,转眼间已经站到她对面。 周沫只来得及看清那张显得有些脏的面孔,就听男人说:“那你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解决这个?” 顺着男人的动作往下看,一个比男人脸色更黑、更脏的东西撞进视线里,周沫瞬间煞白了脸,大气还没提到嗓子眼,不妨眼前一花,男人已经被人拎着后领子摔下了地下道的台阶,就听一阵绵长的哀嚎,每一下都让人为之一震。 男人在滚到台阶的一半时终于止住了趋势,捂着下|体缓慢的打着滚,嘴里不住的“哎呦”。 周沫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接着就被一股力道按进了一腔温暖中,触目的是一片亚麻色的布料,找回呼吸时,鼻下流窜着似曾相识的古龙水味。 “吓坏了吧?” 商陆低低沉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是和方才被陌生男人骚扰过的同样的位置,效果却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周沫这才想起了哭,眼泪慢慢濡湿在商陆衬衫的领口处。 商陆颈间一凉,心里好似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尚未分清其中的化学成分,手里已经不自觉地收力,还不忘在她上臂处上下滑动以示安慰。 周沫捉住商陆的衣角,十指冰冷,但也不过是一瞬,下一秒缓缓退出商陆的世界,伸手抹了把脸,闷声说:“他抢了我手机。” 一转身,周沫刚要走下地下道,却被商陆一把抓住手拉了回来:“我给你拿。” 不由分说,商陆几个箭步跑下楼梯,捡起已经摔掉外壳的手机,折回来递给周沫:“关机了,你看看坏没坏。” 周沫摆弄了一阵,低着头说:“嗯,还能用。” 商陆笑笑,扶着周沫的手肘,带着她往路的另一端走:“今天是来不及了,要不然就送他去派出所。临时租的车就停在那边,一会儿咱们得给你选身衣服,晚上有个饭局,那些人都比较讲究吃穿,喜欢以貌取人。实在不行,你晚上就喝点酒,压压惊。” 周沫稳住呼吸:“那龚经理呢?” “他也去接他老婆了,约好了餐厅见。” “哦。”从这儿开始,一直到上车,周沫都没再说一句话,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肘,默默跟着商陆的步子。 商陆也不言语,以为她是吓的,却想不到周沫并非心有余悸,只是为自己刚才的泪洒当场而羞赧。 她本不想哭,这事要是她一个人面对,宁可跟对方打一架也绝不会掉半滴眼泪,然而刚才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她是被什么鬼怪附了体,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从这开始,周沫就得出一个结论——女人千万不要轻易在男人面前哭,哭是表示信任的一种方式,你一旦哭了,你们的关系上就会被蒙上一层暧昧的水雾,不是莫名的亲密,就是恼人的尴尬。 而她,不过是在心里对商陆有星点的好感,就算要哭,也不能在他的怀里,应该是回家将眼泪发泄给枕头。 坐进商陆的车里,周沫试图找话题缓解心里尴尬,或者说是驱散她的胡思乱想,她随口问起这单合同为何丢失,开始半信半疑为何商陆一个外人却要插手他们公司的业务,而龚经理竟然也愿意外扬家丑,请求外援。 商陆解释道,许琴的失误纯属个人行为,本来对方早已看好这单生意的未来的利润,同时也看上了许琴的姿色,本想和她来一段银货两讫的露水姻缘。 不想许琴这人额外招摇,仗着人在异地便大放厥词,在某酒吧里和几个临时酒友说漏了嘴,而其中就有该客户的熟人,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坐实了猜测,并很快将此事流入他老婆的耳里。 该客户是出名的妻管严,起家的资金全靠妻子家里的协助,所以无论家里还是公司里的事,但凡是妻子插手,他必定不敢质疑,如今却险些因为一个许琴而人财两失,自然愤怒,连忙将此事赖在许琴的公司头上,他妻子正愁找不到发泄的渠道,便趁机咬住不放,放话说如若不开除许琴,她便将许琴和背后公司的丑闻散播出去。 龚经理不敢惹怒大客户,再说这事本就是许琴的操守问题,开除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关键是如何收场。 请客吃饭赔罪是免不了的,还要看是谁出马。 龚经理是个油滑的人,尤其表现在人际处理上,虽然没有大展宏图的抱负,看似一副“孙子相”,却深谙左右逢源的处事原则。 正巧商陆是这对夫妇的老朋友,常有业务往来,爽快的答应出面调停后,便打着朋友之间聚餐的名义约了他们,并保证自己也会带着女朋友一同出席,只谈风月,无关利益。 对方自然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说和酒”,但看在商陆的面子上并不戳破,对龚经理携夫人一同前往并无异议。 得知了来龙去脉,周沫又开始忐忑不安。 或许忐忑不安也是要因人而异的,倘若是夏行止跟她调侃这些生意场上的丑闻,她只会嘻嘻哈哈的一笑而过。 然而出自商陆的口中,周沫总免不了琢磨他话中是否别有它意,感觉商陆这人从来不说废话,一句话,一个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 周沫心里步步为营,正在后悔自己知道的太多,却听商陆笑道:“怎么,是不是这些事吓着你了?其实这在生意场上很正常,以后你会司空见惯的。” 周沫不语,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才合适,她对和商陆之间的社交辞令不善言辞,方才的惊吓过后,接踵而至的便是紧张。 商陆看了周沫一眼,突然转移了话题:“改天介绍你男朋友给我认识吧。” 周沫惊讶的望过去,和他回望的眼神在空气中轻微撞击,一时搞不清楚怎么说到了“夏行止”。 23 23、气味相投 03 ... 面对不同的男人,女人会发现不同的自己。——周沫 * 商陆轻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周沫哑口无言,这才听出点门道,却分不清商陆是好奇被她喜欢的“夏行止”,还是好奇喜欢她的“夏行止”,但无论是哪一种,商陆的问法都让她有种如鲠在喉的紧迫感,因为这里面都有她。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让我好奇的是你。” 商陆将车拐上高架桥,轮胎和路面摩擦的声音逐渐加剧,他一脚踩下油门,好似很满足逐渐加速的刺激,疾行了一会儿才慢慢降下车速,排队驶进前方等候红绿灯的车队里。 周沫不敢接话,一手抓着右上方的扶手,将视线瞥向窗外。 但很显然,商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当然了,车是他的,周沫也是待宰的羔羊,他虽然霍霍磨刀却并不着急对小羊羔下手,打算养肥了再杀。 “我说,让我好奇的是你。”商陆撩高了声线,打定主意不让她装傻充愣:“我就是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也好学习学习怎么招女孩子喜欢。” 周沫倒吸一口气,双眼瞪着前方的红绿灯,心底有股冲动,不如就趁红灯时候拉开车门跑了吧,反正商陆不可能弃车追她。 但偏偏,妄想派和行动派的最大差距,就是能否付诸于行动,周沫属于前者,她的双腿像是长在车里一样,没有挪动半分。 她盯着从黄灯转换过来的绿灯,干笑道:“商总肯定是招女孩子喜欢的,像你这样的条件,有很多女孩子排队等都等不来。” “那你呢?”商陆从善如流的接话:“我这样的条件,能吸引你这样的女孩子么?” 周沫眨眨眼,忽而想起他们上一次的谈话也是如此,他一步步试探和逼近,她却没有章法的借力打力,实在是一塌糊涂。 于是,周沫决定放弃装疯卖傻的底线,不再垂死挣扎,改换战略:“能,但是不包括我。要是没有我男朋友,我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找商总这样的对象,但是……” “但是,你的男朋友比我更好?”商陆依旧在笑,听不出半点不悦。 周沫抿抿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为前一秒钟的犀利言辞感到懊悔,但眼下覆水难收,她的脑门一阵发懵,心里还侥幸的认为方才的话只是她的臆想,没有发生过。 商陆许久得不到回答,侧头望向周沫,周沫敏锐的感应到他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哦,不,他那个人一点也不好,臭毛病特别多,你比他强多了。但是,不一定一个男人要很好很好,女人就会喜欢他,要是这样的话,那天底下条件不好的男人和女人就都找到对象了。” 商陆不接话,笑容不减,好像被周沫的解释取悦到一般,但周沫实在琢磨不出来这番话如何献媚了,只是纳闷儿的看着商陆:“商总,我是心直口快,真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人要经常说一些大实话才行。” 又是一个红绿灯,商陆停稳了车,扭过头来:“既然你男朋友不好,那你列举几条他的缺点?我还是那句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男人身上什么样的缺点会招女人喜欢。” 周沫缴枪投降了,她不仅比不过商陆的口才,也比不过商陆的花花肠子,他们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以卵击石只是溃不成军。 她只好说:“比如说,他很自以为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别人必须配合他,要是不配合他,他就会撒娇耍赖,像是吃不着糖满地打滚的小孩子。” 商陆被周沫口中活灵活现的“夏行止”逗笑了,而周沫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都说万事开头难,可开了头以后怎么刹车呢? “他还特别自私,别人的难处在他眼里都不是难处,别人的好恶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他会用尽所有卑鄙的手段改变你的习惯,再将他的习惯传染给你,直到你接受为止。” 商陆插嘴道:“具体举个例子说说?” “哦。”周沫一顿,随口说了最简单的小事:“我不吃海带,但是他喜欢吃,还喜欢拿那个当下酒小菜,为了让我吃一口海带,他坚持吃了两个月的海带,满嘴海带味儿,还有脸跟我说,这是为了我好,以后我们结婚了总要适应这些,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最后呢?” “最后,有一次我真的急了,就把那盘海带扣在他身上。” 商陆大笑,周沫也有些忍俊不禁,但话题到此不敢再往下多说,因为在那之后,夏行止也不由分说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使劲儿的亲,亲的她一脸的海带味,并不忘把他身上的油渍蹭给她。 按照周沫的话说,夏行止是疯子和偏执狂,而按照夏行止的话说,他是最懂生活乐趣的男人。 商陆收起了笑,说道:“看来你就喜欢毛病多的男人。” 周沫口中形容的“习惯”,到了商陆嘴里就转换成了“毛病”,可见他是不认同的。 周沫想想道:“也不尽然,应该说是因为喜欢上这个人,才会接受他的缺点。” “哦,那这么说问题不是你所说的我的条件好,而是你还没开始喜欢我,所以不能接受所谓的好条件。”商陆做了结案陈词,巧妙地将之前的对话做了画龙点睛之笔。 周沫的话噎在喉咙处,不得不佩服商陆的谈话技巧,合着他是将夏行止的缺点和他自己的好条件做了调换,而参照物就是她的审美标准——只要是她喜欢的就是优点,不喜欢的再完美也是缺点。 周沫不否认自己被商陆的暗示满足了些许的虚荣心,是女人都会因男人的赞美而自我膨胀,更别提是个帅哥了,那说明她很有吸引力,商陆用他的方式肯定了她的存在。 周沫低头笑笑,身体有些放松,也有些亢奋。 在她的认识里,商陆最多也只是口头表扬,不管这算不算是一种言语调戏,只要不动手动脚,她就招架得住,既然如此,她何须再害怕呢? 思及此,周沫决定反守为攻:“商总,你还记得上回跟我说过你和前女友的事么?” 商陆说:“自然记得。” 周沫点头道:“你当时说,你并不爱她。然后我问你,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其实当时我的意思是,既然不爱,为什么要让她失望,让她尝到得到过的满足感?没有得到过,也就不会失去,你给了她‘爱情’,又拿走了她的‘爱情’,你这样做有些残忍,对她不公平。” 周沫的尖锐令商陆好奇的挑起眉:“不公平?残忍?那天你怎么没说?” “当时我和你还不熟,不好意思说这些。” “那现在算熟了?” “不算熟,半生熟。”周沫揉揉太阳穴,没让商陆把话题转移,继续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是我实在不想做你对你前女友做过的事。” 周沫相信话已至此,再傻的男人也能领悟出其中的内涵,更遑论商陆。 这番意思有些伤人,但好在周沫太过直白,她担心一旦直说了就会葬送自己的前途,得罪了商陆,保不齐龚经理会给她穿小鞋,就像对付许琴一样。 她心里更直白的台词本是这样的:“我对你没意思,但我也不想给你希望。倘若没有给你希望,我要面临的难题就仅仅是怎样拒绝你,可一旦给了你希望,我要面临的难题就成了我该怎样勉强的和你继续下去,或者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说拜拜?这样一来,我不但失去了一个朋友,也会失去一份工作,更让自己陷入两难。” 如周沫的猜想一样,商陆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但他没有给予只字片语,只是挂着兴味的笑容将车拐进一条小路里。 周沫歪头一看,是一家私人会馆,白色外墙,体型并不高大,但和周遭的高楼比起来,却有些格格不入的清高,想来这儿就是目的地。 商陆说:“这里是会员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喝玩乐全都包了,他们还有自己的精品店,衣服和配饰都是上品,一会儿看见喜欢的可别手软。” 周沫直接道:“那这笔置装费怎么算?不会是从我的工资里扣吧?” 商陆扫了她一眼:“要是我送你,你也不会接受吧。” “无功不受禄,我宁可自己买。”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放心吧,都记龚经理的账上,他会跟你们公司报账的。” 周沫还是不放心,下车后,几步越过带可停车的小弟,小声跟商陆说“龚经理不会介意吧?” 这话本是多余,按照龚经理的为人,多半只会介意周沫的不赏脸。 商陆没搭腔,一侧头,对正坐在前台右边沙发组里的龚经理夫妇招手,龚经理夫妇迎了上来,像是两支笑面虎呵呵哈哈好不喜庆,令周沫有种快要过年了的错觉,就差补充一句“恭喜发财”了。 龚经理头一次对周沫假以辞色,也不知是碍于商陆的人情,还是因为身在高级场所连人也伪装的高级起来。 周沫感觉自己就是狐假虎威的狐狸,商陆在前,她就是贵宾,直属上司对她的态度颇有乖孙子的风范,真是受宠若惊,但不可否认,也有点轻飘飘的优越感。 四人来到商陆所说的精品店里,龚太太拉着周沫的手边走边聊,没话找话,双眼时而打量周沫,时而瞄向衣饰,心里掂量着周沫的气质适合哪一件,或者说哪一件能凸显周沫的气质,更不忘在心里琢磨周沫和商陆的关系。 商陆这人品位不俗,这不仅表现在衣食住行上,还有女人。 基于龚经理生意上的应酬,龚太太也时常陪同出席各种商务场合,和商陆碰面的次数也不下二十次,却只见过商陆和一个女人之间稍有暧昧,但几次之后,那女人也不知所踪,听龚经理说,已经分手了。 龚经理时常在枕头边调侃,要捉住商陆这只滑泥鳅,唯有用美人计,还说对付这种看似油盐不进的男人,女人才是致命的毒药,别看商陆颇有女人缘,但为人很挑食,工作上吹毛求疵,想必对女人也有忌口,越是如此越要对症下药,一旦下对了药,那就是一剂猛药。 24 24、气味相投 04 ... 男人的礼物就像一块儿镀金的秤砣,光鲜夺目,却压得人喘不过气。——周沫 * 龚太太总说龚经理胡言乱语,也偶尔规劝他不要太过火,龚经理不信,偏偏要走此一遭,试过许琴,许琴之前也试过其它人,都不奏效。但话说回来,龚经理工作能力马马虎虎,偏偏深谙风月场上的猫腻,要是再不善加利用取长补短,怕是早就走路了。 龚经理想不到,艳丽娇媚的许琴入不了商陆的眼,清粥小菜般得周沫却在第一天上班就勾住了商陆,别人瞧不出来,龚经理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在溜须拍马这条道路上游走多年,也练出了两把刷子,他起初也只是起疑,还拿不准商陆对周沫的态度。 但两、三次会面以后,龚经理心里便有了谱,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许琴失败了,也不怕再将周沫推出去探探风声,兴许就会一击即中,证明商陆不是不好女色,只是被他用错了路线。 有了这层认识,临来之前,龚经理还不止一次的嘱咐龚太太,见到了周沫要如影随形观察她的需要,但又不能让人看出来他们有巴结的意思,必须做的滴水不漏。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龚太太也是油滑的人,眼下一双眼睛就跟x光似地盯死周沫的动作,见她在哪见衣服上多停留一瞬,就会暗暗将款式记在心里,如此看了两排的展品,已经拿捏了周沫的喜好,并看准了周沫尚有些放不开的心理。 趁着周沫去试穿第一件衣服的时候,已经叫来了导购将周沫所有看过的衣服一一摘下来,放在试衣间外面走廊的沙发上,等候周沫的垂青。 商陆和龚经理坐在外间闲聊,眼睛时不时瞟向里面。 龚经理见状,心里又兴奋又忐忑,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他不怕周沫穿不出这里衣服的味道,因周沫这女人本就有点耐人寻味,他就怕龚太太看走了眼配错了衣服。 几分钟后,两人听到里间传出谈话声,先是龚太太的惊叹,接着是周沫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内容。 商陆撂下二郎腿,寻声往里间走去,哪知刚走到入口处时,却撞见试衣间的门被合上的瞬间,一抹浅蓝色一闪而过,没于门缝里。 龚太太比比手势,意思是“不太满意”了,龚经理在商陆后面对龚太太挤眉弄眼,商陆回头扫了他一眼,索性坐在那堆衣服的旁边。 周沫再出来时,一手正拨弄着头发,脸上因试穿衣服而折腾出了红晕,正要问龚太太的看法时,却不妨龚太太侧身一让,露出了身后沙发上的商陆。 周沫的笑容僵在脸上,又看向一旁的龚经理,忽而有种被人买票参观的错觉。 “不好,换一件。” 商陆努着嘴,皱着眉在周沫身上扫了一圈,便拿起身边一件白色的连身裙,站起身走过去,笑着递给周沫:“试试这件。” 周沫接过衣服,指尖碰触的布料上还残留着商陆手心里的温度。 她没有当着商陆的面展开白色的连衣裙,只是尽量稳住情绪的点点头,再次合上了试衣间的门。 隔着门板,周沫没有立刻脱掉身上的衣服,瞪着眼前窄小的试衣镜,突然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伸出手指头去戳镜面,看到镜中的手指和真实的手指中间相隔了半公分的距离,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很多无良的商家会将双面镜摆放出来以便偷窥消费者,要是镜中的手指和真实的手指密不可分的接连在一起,那就是双面镜。 你虽然在消费,却不一定只消费了金钱,可能也在消费你的观赏权。 坐在试衣间内的椅子上,周沫换上了白色连衣裙,然后整理好反折的领口和裙角,站到试衣镜前,却被镜子里女人脸上的茫然吓了一跳。 警钟就如同钢勺敲击在瓷碗上一样的清脆,一并闯入脑海的还有一部九四年美国电影《风月俏佳人》的零星片段。 那是茱莉亚.罗伯茨的成名作,也叫《麻雀变凤凰》。 片中宛如量身订造的王子般的男主角以及梦幻的剧情,不仅为两位主演带来了光华荣耀,也间接的圆了所有女孩子的美梦。 周沫永远忘不了当女主角Vivian拿着一大堆皱巴巴的现金到精品店中挑选衣服时,被两名高傲的售货员请出店门的那一幕。 她们傲慢的眼神以及毫不留情的逐客令都能说明在她们眼中,Vivian只是那个在红灯区街边揽客的女人,她不属于这里。 后来在酒店经理的帮助下,Vivian搞到了一身鸡尾酒礼服,男主角Edward险些认不出来她,屏住呼吸看着Vivian向自己走来。 Vivian问起Edward的职业,他解释说只是买下别人的公司再拆卖的过程。 Vivian一知半解,但Edward用行动告诉她,他的生活刺激而奢侈。 他带她去一家精品店中挑选衣服,促使数名店员围着Vivian打转,Edward手不离电话,不时对Vivian身上的行头加以品评,就如同为所有女孩儿量身订造这部浪漫爱情片一样,Edward也要Vivian为他的喜好量身订造。 玉不雕不成器,可能男人天生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就决定了他们会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雕琢吧。 思及此,周沫的背部窜起一片的鸡皮疙瘩,她突然害怕起商陆的用意和体贴,似乎将要渗进她的皮肉里。 她想,必须用行动让商陆明白,她是别人的领地,土壤不够肥沃,财富矿藏也稀少匮乏,不值得他这样换着花样挖空心思的投资取巧,农民耕种盼的是大丰收,商陆也不会希望看到颗粒无收的光景。 主意笃定,周沫走出试衣间,立刻迎来龚太太锦上添花般得赞美,这样的口若悬河,到是很般配正笑的天花乱坠的龚经理。 反观商陆,不言不语,却用眼神告诉周沫,他很满意。 周沫却惧怕他眼里的满意,不敢揣测满意背后的意义,想起曾经有个朋友调侃道,男人给女人买衣服就是为了要脱掉那件衣服时,心里为之一颤。 周沫也扯出一个笑容,当着商陆的面问龚经理:“龚经理,这件衣服是公司出钱么,我刚才看了价签,有点贵,要不是公司出钱,我一下子也买不起,只能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扣除,要不然……租也行。” 周沫如此坦荡荡的哭穷,令龚经理始料未及,他以为所有女人都是虚荣的,就像所有男人都自负一样,差距只是她们虚荣的程度不同。 家境贫寒的兴许会被几千块钱收买,家境富裕可能也抗拒不了珠宝玉器的召唤,都有加码。但周沫实在太过直白,却又让人觉不出她的自卑,好似她只不过说了一句“我去一趟洗手间”这样简单。 龚经理很不适应,尴尬的看看商陆,对周沫说:“当然是公司花钱,公司请你出来谈生意,哪有自掏腰包的道理,再说,你还在试用期,没领过工资。” 周沫点点头,笑眯了眼,刻意看一眼商陆,意思是“无功不受禄”,我没要你的一分好处,我也不是明码售价的商品,别妄想在给我灌上“商陆制造”的标签。 商陆神情不变,心里明白了几分,不以为意的笑道:“这回放心了吧,我看也别带什么首饰了,素素净净的挺好,一会儿把头发盘起来就行了。” 撂下话来,商陆转身往外走,龚经理连忙跟上去。 周沫张头一望,见刷卡付账的是龚经理,心里才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要是掏钱包的是商陆,她就真的敢冲出去拦截么? 龚太太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簪子,款式简单,末端镶嵌了一颗直径不下两厘米的白珍珠,白润晶莹,色泽均匀饱满。 龚太太的手也极快,让周沫坐下,三两下就把她的头发捋顺,手腕灵活一转就将簪子绕进头发里固定好,嘴里还念叨着:“这簪子配这身裙子刚刚好。” 因为夏行止的关系,周沫对珠宝也不陌生,她相信这只簪子肯定比裙子要贵,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簪子是您的么,一会儿用完了我还给您。” “不用,老龚会一块儿买单的。” 周沫一愣,一时分不清楚龚太太口里说的是“老公”还是“老龚”。 半个多小时后,周沫见到了那对客户夫妇,姓潘。 潘先生长的很精神,皮光肉滑,他的身家和背景为他平添了一分贵气,敛于内,却有几丝挂在眉目之间,绝不是一般的英俊小伙子比得了的,尤其是那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书生气质,温润谦逊。 周沫不能置信和许琴搞出桃色闹剧的男人,居然不是脑满肠肥的矮胖秃头,更不能置信像潘先生这种穿衣考究的男人会看上许琴。 “这位就是你的女朋友?”说话的是潘太太,成功的打断了周沫的思路。 经由商陆的介绍,周沫看向微有发福,眼神锐利的潘太太。 潘太太相貌不出色,却是俗称的旺夫相,脸圆,鼻头有肉,眼睛黑白分明,眉毛粗细适中不杂乱,唇厚端正。 这会儿,周沫忽然觉得真正品味好的人是她才对。 潘太太挑了潘先生,可能就像挑选一样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体面,亮眼,却不咄咄逼人,虽然是倒插门,却便于控制管理。 珠宝再值钱,也需要有钱有品位的人愿意给予它天价,否则就只是挨住了风化的结晶石。比如潘先生。 周沫借由微笑后低头的动作看向潘太太的手,都说要看一个女人是否养尊处优就要看她的手,这位潘太太可能连洗涤灵都没沾过。 落座时,潘先生为潘太太拉开座椅,夫妻俩相视一笑,好似没有过许琴,好似没有人能影响他们的默契。 周沫下意识看向商陆,见商陆也正朝自己微笑,他说:“别太拘谨,今天来的都是朋友。” 潘太太望过来说:“周沫这件裙子真好看。” 然后抿嘴一笑:“我看多半是商陆给你选的,他就喜欢这样的。” 周沫一阵战栗,被潘太太轻描淡写的论调出商陆形于外的喜好,刺的汗毛战栗,心里这才顿悟先前借由当面问价划清界限的心眼用的太过幼稚了。 就像她再怎么排斥夏行止灌输他的习惯却始终不能奏效一样,她心里再怎么不愿接受商陆的施压,在行动上也已经接受了,这不是她玩点小心眼就能摘得清的。 看在外人眼里,比如潘太太,这件衣服已经代表了商陆,穿着它的人也是“商陆制造”,没准她刻意表现出的冷漠只会让人觉得拿乔,笑她又要当□又要立牌坊。 又看了一眼商陆,周沫这才看出点门道,原来商陆的笑容一直这样暧昧,只是先前的她忙着较真儿那些不堪一击的细节,忽略了罢了。 她讨厌商陆这种笑容,好像正在昭告天下他们已经睡过了觉,好像他们今晚还会一起睡觉。 低下头,周沫的右手手指拼命地扣着左手的虎口,试图用疼痛麻痹涌上心头的愤怒。 要是所有人都认为你俩有染,你要是不跟这个男人有染好像就吃了亏,比吞了个死苍蝇还膈应。 这时,不知道潘太太又对周沫说了些什么,周沫没听见,全桌人都沉默的看着她。 商陆微微倾斜身子靠向周沫,一手正盖住她的右手虎口,用力一抓,将她的右手解脱出来,同时还不忘对潘太太打趣道:“我很少带她出来,还有点怕生。” 25、气味相投05 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就软硬兼施。——商陆 * 大家只以为是商陆抓着周沫的手表示安抚,没有人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几乎吓着啦周沫。 虎口一阵刺痛,周沫绷住背脊侧头瞪商陆,他正恍然未觉的和潘先生闲话家常,身体依然向她倾斜,视线却面向旁人,刻意营造出一种“他很罩得住”的气势。 周沫再次低头,清楚地看到商陆并不突出的指甲刺进她的虎口里,持续用力,他是在警告她,还是在威胁她? 周沫的左手去而复返,倏地在他手背上一挠,只用了三分力,吓退了商陆的手。 不料,随之而来的是商陆倒吸一口气的动作,幅度不大,表情却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惊讶,顿在空气中两秒钟,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商陆绷紧肩膀,将手抽了回来凑到嘴唇下轻呼着气,眼神埋怨的斜着周沫,很是委屈:“疼。” 也不知道他微红的眼是酒精作祟,还是真情流露。 周沫一僵,被他精湛的演技镇住了,涨红了脸,第三次低下头。 她在心里大骂道:“我靠你个伪君子,真小人!” 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她解释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商陆的段数是她望尘莫及的高度,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就地取材的挖坑下套,不愁她不上当。 大家都在笑,和商陆的笑容一样暧昧。龚经理的笑声尤其大,雷声轰轰,让人不禁联想到他的呼声是否同样震撼。 只有周沫笑不出来,拼命在脑中刻画着掀起桌子大闹天宫的一幕。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 在此后的两个小时里,周沫只说了五句话,除了“嗯”,就是“好”,反正这里没有人期望从她嘴里听到醒世恒言,就算她表现出自己的性格,他们也会认为那是商陆娇惯和纵容出来的结果。 她就像是橡皮泥或陶土,任凭商陆搓扁揉圆,制作出来的成品是不是惊艳,除了要看本身的素质,还要看工艺师的手艺。 商陆今天的兴致不错,饭桌上没谈起有关合同的半个字,酒却下肚了不少,一杯接一杯,上头时,连额头都是通红的。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拿着烟,和潘先生聊着生意场上的趣事。两人说话声音不大,时而被另一边潘太太和龚经理的谈话声盖过去。 而龚太太则时刻关注着周沫的动向,这是她今天的任务,伺候好了周沫她就功成身退了。 龚太太小声对周沫说:“男人啊一上酒桌就变了个人,咱们什么都别插嘴,让他们去应酬,家里炖好醒酒汤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男人要面子,女人要行头,男人的面子是女人给的,女人的行头是男人挣的。咱们也别当着别人的面跟男人使性子,要是得罪了衣食父母,行头不也要打折了么,一分钱一分货,什么样的女人就值什么样的男人,有脾气啊就回家撒,不让他上床睡觉,看他哭不哭。” 周沫不说话,她明白龚太太的意思,龚太太以为她和商陆之前是故意闹的小情趣,这会儿开始嘱咐开导她如何大方得体,不要将家里的小家碧玉形象带出来,出席什么样的地方就要扮演适合那个场合的角色,不要拔尖,不要抢男人的风头。 “你看看潘太太,谁不知道潘总公司的大事都是潘太太拿主意,可是在外面,潘太太从来不咄咄逼人,他们两口子有误会也会回家解决,只有许琴那样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才看不出来,以为自己有望取而代之。” 周沫不喜欢龚太太的为人,因为她的絮叨,因为她的殷勤,因为她背后的目的,都让周沫觉得反胃。 除了商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觉得反胃,而商陆,只让她觉得反感。 又一次皱皱眉,周沫借故去洗手间躲开了龚太太的穷追猛打,返回包厢时却陷入另一种尴尬。 商陆已经醉眼迷蒙的只会微笑不会说话了,此时歪着身子伸长了左臂搭在她的椅背上,她要是回座就等同落入商陆的半抱,要是不回…… 没有“要是不回”,龚太太已经站起身将周沫拉了回来,脸上的笑容倒不似最初的“拜年”了,更像是给新婚夫妇道喜的婚庆司仪。 周沫被迫坐进椅子里,不敢紧贴椅背,鼻子下飘着商陆身上混合的酒味、烟草味和古龙水味,好似还有种费洛蒙的味道。 脸红,似乎成了周沫今天唯一会做的事,她的脑子就像早上刚睡醒时的状态,智商一时难以回炉,除了后悔今天的赴约,就只有在心里不停地诅咒在座的每一位。 要是没有龚经理,她也不会被变态吓唬,更不会有商陆;要是没有商陆,就没有这顿饭局,不会有龚太太像是贴身保姆一样的体贴入微,不会有潘姓夫妇别样的眼光,更不会有‘商陆制造’和该死的乱七八糟的味道! 周沫心里像是蒙了尘的焦土,一塌糊涂,但放眼看去,每个人都在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碍眼的暧昧。 她半垂着眼屏住呼吸,微微坐直了腰正试图再借口去一次洗手间,却不妨左边肩膀上突然一沉,落下一个温热的重物,令她背脊绷直,汗毛矗立,并且清晰地感觉到那重物正在她肩膀最圆润的弧度上来回抚摸。 商陆的手心像是滚烫的烙铁,看似轻轻搭着她的肩,实则却暗藏力道。 周沫小浮动的挣扎虽然只是隔靴搔痒,商陆的手指却仿佛像被她的排斥刺激了情绪,愈发变本加厉。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移动,所到之处引起一阵刺骨的战栗,直到沿着锁骨的边缘触到一根金属链子。 链子早就被周沫的体温捂热,末端的坠饰掩藏于反折的领口中,此时却被商陆用手指绕了一圈把玩着。 潘先生半醉在椅子上傻笑,潘太太转战和商陆谈起了最近疯涨热炒的翡翠市场,而龚经理夫妇则作壁上观,不答腔,只赔笑。 难道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尴尬么? 周沫恨不得敲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的假面具。 不妨这时心口一空,周沫的心不在焉因吊坠从领口中调皮的跳出而作鸟兽四散状,瞬间精神了几分,低头一看,白金镶钻的婚戒正晾在衣服外。 “夏行止”的脸跳入脑海,宛如被人从炭火上拿下来扔进冰水里的煤球,就差“嘶嘶”作响泛起糊味儿了,她和夏行止虽然头一次达成共识划清界限,但这会儿想起心里仍觉得愧疚,甚至觉得自己水性杨花。 商陆的手顺着停止了动作,甚至有些僵持,周沫下意识转头看他,在他眼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惊讶,心里忽而涌上快意,甚至幸灾乐祸。 潘太太心明眼亮,笑问:“这婚戒的款式挺不错,准备订婚用的?什么时候结婚?”眼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兴味盎然。 龚经理有些紧张,他心知肚明这是一场骗局,周沫配合他们粉墨登场,他将会找人事提前给周沫办理转正手续,可要是周沫临时变卦,毁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工作,还有很多人的饭碗。 笑容重回脸上,商陆说:“结婚还早。” 他不提“订婚”,也没有否认,避重就轻的让人误解了其中的意思。 周沫听着逆耳,却不好发作,总不能说“不是结婚还早,是根本没有结婚这回事”吧。 龚经理一阵干笑的为潘太太斟满酒:“我敬您。” 潘太太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没再提起结婚还是订婚的话题,也没注意到这时候从周沫身上抽离的手。 商陆重新拿起筷子,好像酒喝多了这时候才觉得饿了,一口气吃了一小碗饭,半碟青菜,数块儿瘦肉。 周沫瞪着商陆漫不经心用餐的动作,幻想自己已经伸长了手臂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但这种想法就像是幻想银行的钱都变进自己的户头一样的可望不可即。 所以最终,她只是握紧了拳头。 饭局结束后,周沫坐进驾驶座,开车载商陆离场,依照龚经理的嘱咐,只要把人送到商陆下榻的酒店就算功德圆满。 车里酒味熏天,周沫摇下车窗,又顺手打开收音机转到音乐台,将车速提高,商陆却斜靠在座椅里嘟囔了一句:“开慢点。” 周沫故意对着干,一个油门踩下去,车子随之向前一拱。 商陆又说:“我叫你开慢点。” “赶紧把你送回去我也好早点回酒店。”周沫不冷不热的应道:“以后这种饭局最好找个专业点的司机,技术好,稳妥。” “语气怎么这么冲?” “我语气挺好的啊,我就是着急回去。” 商陆打了个哈欠:“那一会儿开我车回去吧,别打车,不安全。” 周沫心想,就属他不安全,他怎么还有脸说。 于是谎称:“不用了,一会儿我给我男朋友打电话叫他接我,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差,昨天也赶过来了。” “哦,也行,我正好也见见。” 话音落地,车子也正好滑行驶进等候红绿灯的车队里,周沫一脚踩下刹车,惊着了商陆。 周沫皱着眉回过头:“商总,我今天把话说清楚了,刚才我那是配合你演戏,可不是假戏真做,拜托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我有男朋友了,我很爱我的男朋友,看到这枚婚戒了没,我们快结婚了,你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有用。” “哪个是要和你结婚的?为什么那天送你去见他的时候,先后是两个男人,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 商陆知己软肋,说的正是周沫遭遇付明磊和成非的那天。 “你什么意思,监视我?” “纯属好奇。”他欠抽的口吻依旧炉火纯青。 “我靠。”周沫再也忍不住了,接踵而至的刺激终于垒成了一座火山,商陆轻慢的“纯属好奇”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沫咒骂一声,匆匆看了一眼红灯,也顾不得危险拉开车门就冲了下去,快的商陆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腕,却又像抓着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眨眼间手心变空了。 绕过了车头,周沫隐约间听到一道男声的咒骂,但无暇细想,因为前方已经转成了黄灯。 她一手拎着裙子,一手不停地跟右边驾驶座里的诸位挥手,踩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心惊肉跳的冲过十几米宽的马路。 直到跑到了人行道上,周沫才捂着胸口喘了口气,但身后的喇叭声仍旧起伏连绵。 脑中警笛一闪,周沫刚意识到什么,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啊”的一声惊呼后,脚下被这股力道带的几步踉跄,身体回了半个圈,撞见商陆怒气腾腾的嘴脸。 在这跌跌撞撞间,周沫终于找回了尖叫:“你疯了吧,商陆!” “你疯了吧,周沫!” 商陆气得手腕直抖,眼圈通红:“你知道刚才多危险么,你想自杀不要紧,别选择这种方式,万一要是死不了缺胳膊断腿的你就哭去吧!有你后悔的!” “那都是谁逼得!我他妈的跟你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我他妈的听见了,我他妈的知道你有男朋友,我他妈的就是要追你,怎么着吧!” 仿佛被雷当头劈过,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 商陆盯死了周沫,周沫瞪穿了商陆,大眼瞪小眼大抵就是这个境界吧。 周沫不知道商陆是因为得不到而有了挫败感才引发的兴趣,还是真心使然,她此刻正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吓住了,不能相信在听到商陆的告白后,她竟然觉得兴奋。 而商陆和周沫一样,被自己的言辞惊得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那句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昏话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因为一时意气?他搞不清。 没有人去管那辆停在路口咽喉部位阻碍交通的轿车,车主正在人行道上“谈情说爱”。 不少过往车辆都伴随着一阵咒骂呼啸而过,正停在它后面的车也好不容易抽空挪了出来,迎着漫天尾气对着人行道方向大声问候两人的父母。 周沫一惊,连忙抽回手后退两步,指着路况说:“你快把车开走,影响交通了!” “那你和我一起过去。” 面对这么多的咒骂,商陆却颇有闲情逸致,不忘社交谈判。 商陆说罢有去抓周沫的手,周沫使劲儿挣脱着,纠缠间被他越扯越近,几乎要贴近他怀里时才大叫:“商陆,你别给脸不要脸!” 伴随着这句怒吼,空气里蓦然想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商陆再次愣住,手劲儿也松了几分。 周沫连忙向后退去,不妨半跌在地上,又连忙爬起,地砖擦破了手心,高跟鞋也踩破了裙角,但没有人在意。 “我不是故意的。” 周沫慌张的撂下这句话就要跑,然而几步之后又被商陆抓住。 商陆本想说“你等等”,却不妨周沫又是一声尖叫,接着为他脸上补齐第二道巴掌。 手心一麻,周沫被自己的行为吓了第二跳。 商陆吐了一口气:“干嘛又打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吓了一跳。” 周沫不敢想象两个巴掌以后自己会得到什么回报,比方才更着急的扭动着手腕:“你别抓着我!” “好,我不抓着你,你保证不跑?” 商陆另一手揉着酸麻的脸,舌头舔食着口腔内壁,不忘打量周沫涨满心虚的脸。 商陆想,这两个巴掌过会儿再算,先把人哄上车再说,等他心平气和了再想怎么讨债,但是周沫并不容易说服,他得耐着性子周旋。 “我保证。真的!”周沫明显是在忽悠。 商陆不言,眯起眼,缓缓松了手,周沫也谨慎小心的撤回手腕……然后,他们双双失言,双双当了一回小人——周沫迅雷不及掩耳的转身要跑,商陆也早有准备仿佛就等这一秒。 眨眼间的功夫,周沫已经被拽回了商陆的怀抱,接着两道嘴唇就撞到了一起。 26、 气味相投06 有的男人可以共患难,有的男人可以共富贵,但要是有两个男人都愿意和你共患难,又愿意给你荣华富贵呢?——周沫* 牙床子生生发疼,虽然周沫躲得很快,却仍改变不了一秒钟前发生的事实,她的双肩还被商陆抓在手里。 作用力是相互的,商陆也同样震惊的看着她,嘴唇上一阵发麻。 “你……”周沫张嘴的瞬间,后脑勺已经被用力托起,商陆低头含住了她的下文,连同嘴唇内侧被牙齿撞出的淤血也一并融合。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绝对是强人所难。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个吻不过只持续了七秒钟,商陆就主动放开了周沫,松开手后退一步,用舌尖舔舔嘴角,眼神不经意的下滑盯着她微微抖动的手腕,以防它卷土重来。 “我觉得……你也喜欢我。”商陆大言不惭道。 周沫脑中嗡嗡的还处于当即状态,接不上话。 商陆见状又说:“想知道为什么么?就是因为这个吻,我尝出来的。” “靠。”除了这个字,周沫再也想不出其它更能体现心境的词汇,她也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撂下这句话又要转身跑路。 商陆没再去拦周沫,而是亦步亦趋:“车还在那儿呢,咱们别闹了,先回车里。” 周沫只觉荒唐:“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跟你回车里?” “不就是两个吻么,不至于吧,我说了我要追你,你也打了我两巴掌,大家扯平了。”商陆摊摊手:“再说,你那个男朋友和你不合适。” 说起“男朋友”,周沫就想起了夏行止,脚下一顿站住了脚,低头望着脚尖好一会儿,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连商陆的叫唤也熟视无睹。 直到她突然“啊”的一声怒吼后,蹲□子将脸埋进手臂里大哭起来。 商陆又一次被周沫的神经质吓得不知所措,但好在他反应恢复的也快,双手摸遍身上的口袋也翻不着纸巾,只好也蹲□低声安慰。 “别哭了,算我话说重了。” 周沫听不进去,情绪已经被逼到死角,山穷水尽时唯有大哭这一个发泄途径可走,从遭遇地下道入口的变态,到龚经理夫妇,潘姓夫妇,再加上商陆的威逼利诱,终于令周沫这个水库的储水量超出了正常指标,只等一阵暴雨袭来相助,瞬间化身为洪水冲溃下游的乡镇。 一手摸到后脑拔下发簪,维持着埋头的动作就扔给了商陆,周沫的声音从双臂中闷闷发出:“拿着你的东西滚!” 周沫从没有哭的这么不痛快过,打从有记忆以来,她印象中的哭就只是一种发泄方式,哭过之后气虚乏力,却能排解郁结,可这一次,她是越哭越闷,阀门一开,一发不可收拾。 嘴唇上依旧麻麻的,像是被附着了一层透明的膜,周沫心知那是她心里对商陆产生的副作用,但她依然觉得这个吻正紧紧贴着自己,还粘合了502强力胶。 商陆劝了一会儿,发现周沫根本听不进去,专心的哭她的,因为要是换做别人听他这样毫无创意的安慰,多半早跳起来跟他干一架了。 从头到尾,商陆只说过“对不起”、“别哭了”和“我错了”,说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腻歪了,索性掏出手机找到录音功能,再凑在嘴边有重复了一次,接着将手机凑到周沫耳边,不停的播放给她听,直到五遍以后,周沫才醒过闷儿来,一手打掉他的手机。 商陆将手机捡回来的时候,周沫也正揉着酸痛的膝盖站起身,埋着头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踉跄一下。 商陆上前拉住她的手:“哭够了?” 周沫将他甩开,真是没见过这么欺负人,又这么安慰人的,脾气也没有因为眼泪的宣泄而降下去,反而越烧越旺。 周沫一开口,声音哑的仿佛得了重感冒:“你别碰我。我自己回家。” “那我的车怎么办?”商陆又当了一次拦路虎,挡在她身前,料准了她才哭的稀里哗啦一定不敢抬头见人。 “你的车你不会自己开啊。”周沫用手背抹了把脸,发现上面全是黑黑的眼影,把心一横,索性又一次蹲下去,抓起裙角就往脸上蹭。 商陆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裙子两万多块,你的眼泪真够贵的。” 周沫一听“两万多块”精神头也来了,跟打了激素的运动员一样亢奋,有力没处使,越发使劲儿的擦拭眼影和脸上的粉底,嘴里说:“一块儿白布也值两万多块,也就某些人觉得白色纯洁,它要是不经剪裁不就是殡仪馆进货最多的么,又没镶金线也没坠宝石,剪子随便剪两刀就这么高贵?” “人家卖的是品牌、服务、设计。”商陆说。 “品牌、服务、设计,都是有钱没处花的人赋予它的价值,你们给它长了脸,它才有现在的身价。要是全世界的人都说它一文不值,就算是金刚钻,充其量也只是个克隆玻璃的破玩意儿,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盲目追捧名牌,这块白布最适合的去处就只是殡仪馆!” 周沫站起身,踢了两下脚,指着商陆手里的珍珠簪子,竟然无畏无惧了:“还有这破簪子,一个有机宝石也配卖这个价?珊瑚、珍珠,都会氧化,保养起来费事劳心不说,还不容易保存,别的珠宝是越久越保值,这两个是越久越不值钱!你不是想认识我男朋友么,好啊,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告诉他你刚才欺负我,看他怎么教训你。他就是珠宝设计师,这种货色的珍珠我们家一抓一大把,都被我当弹珠玩,掉在地上都懒得捡,你要见识见识不?” 周沫越说越大声,不少路人驻足围观,红绿灯前尚未熄火的汽车仍在孤零零的等候,不少经过的车辆都用喇叭招呼着,不时传来几句谩骂。 就是在这种氛围下,针锋相对的两人身边不远处响起了几道闪光灯,令他们从过分投入的争吵中醒过神儿来。 周沫这才觉得引人注目了,原来当公众人物滋味儿并不咋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或许看在旁人眼里,他们仅仅是一对突然发迹的,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在街边表演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因为只有这种人才喜欢哗众取宠,非要成为众目焦点才能找到存在感。 周沫连忙垂下头,借由头发盖住脸,小声催促:“快走,先回车里!” 商陆也不废话,翻了个白眼,一手插兜回身一看,正巧是红灯,说了一句“变灯了”就率先迈出步去,周沫连忙跟在后面。 一个昂头挺胸,一个畏畏缩缩,一前一后的快速走进车里,又升起车窗,才令周沫稍稍找到了安全感。 周沫红着脸好半天不说话,驶离路口后开出好远才问:“你住的酒店地址?” 商陆哼哼唧唧的报了地址,周沫一听,愣了:“这不是我住的那家酒店附近么?” “你不是带我去见你男朋友么?” 周沫忍了忍,咬紧牙关:“我说你能不能别借酒装疯了,要是酒精退了还是你自己开吧,我还想早点回家,没空跟你疯。” 商陆一阵轻笑:“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你就不想想试试别人么,你男朋友以外的男人。” 周沫刚想发作,心里又一想,这次不能再让他如意,索性沉了口气,说:“试过了,试过不少,我试过的男人比你试过的女人还多,就是试了这么多才觉得现在这个最好。” 末了一顿,又补充一句:“你刚巧就是我觉得最差的一个。” 商陆煞有其事的用手心捂着嘴哈了口气,凑在鼻子下闻了闻,困惑道:“不对啊,我嘴不臭啊,有这么糟么?” “轰”的一下,心火窜上了周沫的头顶,她一口大气险些没缓上来,要不是理智残存了些许,没准早就一脚油门踩下去去亲吻前方车辆的后屁股了。 忍了又忍,周沫最终没有吼出声,虽然看在商陆的眼里,她的下巴不停浮动明显是深呼吸的表现。 “你刚才说……你男朋友是设计珠宝的?”商陆突然打破了沉默,转移了周沫的怒火,就在她将要说出“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这句话前。 周沫“嗯”了一声,道:“算命的说过,我是虚荣腐败的命格,这辈子必须得找个做珠宝或是做黄金玉器的老公,因为我姓周,最配的姓氏就是夏,当然还要看星座,血型,八字,我……” “不对吧。”商陆好似一并认真听进去了周沫的话,一并思考着说:“要从名字说的话,你的名字里有个‘沫’字,代表海水,而我的名字里有个‘陆’,代表陆地,这不是很符合么?水是围绕着陆地的,陆地的版块又分开了水,这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于星座、血型、八字,可以慢慢看。” 成非的铁口直断此时晃晃悠悠的闯进脑海,和商陆的话不谋而合。 周沫听得心惊肉战,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喝醉了,他喝多了,他喝晕了,不要跟他计较,不要跟他较真儿,不要跟他抠字眼,让他唱独角戏去。” 心里怕极了商陆会再联想起“夏商周”的典故,那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活该受罪。 商陆却不这么想,他来了劲儿,宛如之前在路面对白色连衣裙品头论足、尖酸刻薄的周沫,此时正兴致勃勃,恨不得掏光心里所有的想法以为将周沫洗脑。 但转眼一看,周沫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决不能再来硬的。 于是,商陆转移了话题,打算迂回的前进:“我前女友有个习惯,她自己逛街买的一些小玩意儿都会把账单留好,然后让我按照账单上的数给她钱,不能多不能少。知道为什么么?” 周沫很想知道,但她选择了沉默。 商陆也没打算等她回答,自顾自继续道:“那些东西都不贵,不过就是几十块、几百块钱的东西,但是她却爱不释手。她说,那些东西就代表了我的心意,既然是我给的钱,那就是我送给她的念想,将来就算缘分走尽了,也好睹物思人,是真金白银换不来的纪念品。” 如商陆所料,周沫的注意力果然被这番说法吸引了过去,没再计较先前的不快。 她的好奇心正缓缓回炉,甚至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前女友”有了心心相惜之感。 可能女孩儿们都是敏感而纤细的,周沫和“前女友”也不例外,虽然这看在男人眼里只觉得无厘头和无所谓。 被这种共鸣打开了话匣子,周沫说:“你前女友这么做,其实是因为她拿你当她的男朋友,女人收下男朋友送的礼物是天经地义的,东西本身的价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心意,只要是我男朋友送的,就算是易拉罐拉环我也喜欢,不一定非要是婚戒,要是换了别的男人送的礼物,我是不会收的,不是看不上,是他们没资格。” 说到这里,周沫顿住,忽然明白这道理就跟男女上床一样,女人接受男朋友的礼物会心花怒放并觉得理所应当,就像女人只会跟自己爱的男人上床一样,你情我愿。 当然,特种行业除外。 “商陆,你想想你前女友,再看看我,还不明白么?你有那么好的前女友不珍惜,偏偏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这样有意思么,说好听点是你太幸福了没试过失去的感觉,所以不懂得珍惜眼前人,说难听点,不就是贱骨头么,别人家的饭好吃,别人手里的钱闻着香,别人的玩具最值得抢,是么?” 周沫撂下这些话,一脚踩了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一家酒店前,然后解开安全带,指着酒店大门对商陆说:“你的酒店到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拉开门把时,周沫脖子后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生怕商陆故技重施又将她拖回去。 但这回她却料错了,商陆没有挽留,只是在她打开车门的瞬间,说道:“衣服算是我送你的,你说你直接受男朋友的礼物,那咱们就从这件衣服开始,你总得学着习惯。” 周沫冷着脸转过来:“你把顺序搞错了,首先得是双方都承认的男女朋友关系,其次才会互相赠送礼物表示不同的含义,重点是自愿,不是强迫。哦,衣服的钱要是公司不给出就我自己出。” 周沫嘴上痛快,心里却疼的一拧,为这两万块钱的“面巾纸”,也为她一去不复返的眼泪。 第二天一早,周沫拿着行李去了机场,和龚经理夫妇一起返京。 她没敢问商陆的去向,倒是龚太太卖乖的说道:“商总还要留下见几个老朋友,就不和咱们一起回去了,过几天就能见到了。” 周沫笑笑,别开脸看向窗外,这一路上都不再和龚太太搭话。 但是龚太太仿佛要给周沫洗脑一样,每次开口的话题最终都能绕到商陆身上,比如空服小姐问周沫喝什么,周沫选择果汁,龚太太就会立刻说她和商陆的口味一样等等。 好不容易挨到了北京,周沫一下飞机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伍春秋的电话。 伍春秋向周沫求助,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原因,只希望周沫和夏行止收留她几天躲个男人。 周沫起初还在想,是不是谭术去而复返,不料细问之下才知道对方竟然是成非,就是那个声称周沫必然“夏商周”的铁口直断。 27、气味相投07 男人都不爱找太过聪明的女人结婚,其实女人也害怕找这样的男人。——成非* 周沫带伍春秋回家后,正想找夏行止交代伍春秋要借宿几天的事,不想他还没回家,两个女人正好坐在客厅里分享心事,顺便等夏行止。 周沫没想到伍春秋一早就认识成非,他们是大学时期的同学,成非的前妻米兰,还是伍春秋当时的室友,为了成非和米兰的分分合合,伍春秋没少在中间和浆糊,只是不由自主的也喜欢上了成非。 就在几天前,因为工作上的压力太大而到酒吧放松自己的伍春秋,遇到了大学毕业后就很少见面的成非,两人都吓了一跳,寒暄过后,又一起陷入尴尬。 再次遇到成非,伍春秋猝不及防,一时半刻恢复不到正常状态,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但尽管她如何失常,也忘不了在她的暗恋道路上还有个米兰,于是便问起米兰的近况。 一问之下才得知,两人去年已经离婚。 伍春秋一听之下,不免又紧张起来。 为什么会紧张,无外乎就是几种可能性:有求于人,面试,相亲,穿上不称身的衣服,闯入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场合,或者心里有鬼。 一个她暗恋多年的男人终于恢复单身了,这时候又重逢在一个充斥着酒气的昏暗场所,伍春秋怎能不紧张? 而伍春秋紧张的后果就是越发冲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像是被人背后蹬脚一踹令她化身为离弦的箭,在观众眨眼的瞬间已经扑进了成非的怀里。 而成非张开的怀抱透露着又惊又喜的意味,他错愕极了,以至于惊讶微张的嘴也被伍春秋趁机偷袭而来不及躲闪。 有句话说得好:“He who has ability to be such a naughty guy and can be stronger more as well.” 意思是:有本事任性的人,也会有本事坚强。 那么换句话说,有本事坚强的人,是否也随时准备任性呢? 那是一个极短暂的吻,当事人成非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嘴上就撞到一片柔软的触感,不知道是麻还是痒。 一闪即逝后,他又被那股力道推得跌坐在沙发里,双眼放空,而那个始作俑者早已不见踪影,除了鼻息下流窜的那抹香气,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干什么呢你,快追啊!”围观人群喊道。 成非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一来是真的要去追,二来是留下来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伍春秋也不是善茬儿,估计到成非会追出来,又考虑到成非曾经是校队田径队的一员,于是只好躲在酒吧旁边的一个小角落里,静观其变。 半分多钟后,成非出来了,四处张望,满脸茫然,接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向左走几步,又向右折回来,最终还是选择冲进左边的尽头,真是让伍春秋心里又喜又急。 喜的是,成非在找她,而且脸上不再挂着胸有成竹的淡定,不是因为米兰,是因为自己。 急的是,伍春秋很希望成非发现她的藏身地点,就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双目灼灼的锁定目标,接着大踏步的上前,在她双腿虚软的将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以前,一把将她拽起锁进怀里,热吻劈头罩下。 简单的动作,却浪漫的直接。 可惜,成非没有将伍春秋拉出黑暗。 她蹲在角落里目送成非急忙奔走的背影远去,逐渐没于来往路人交错的肩膀中,就算她站起身,踮着脚尖,仰着头,也不能准确分辨出哪个是他。 伍春秋沮丧的走出角落,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眼睛里的热气就要掉下来了,撇撇嘴想到,可能很多爱情的缘分就是这样擦肩而过的吧。 然而下一秒,伍春秋的重心就向前倒去。 她是被一股力道拉过去的,不由分说就撞进了一副充满酒味儿和烟味儿的怀抱里。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很快被他身上的棉质衬衫吸走。 “你又跟我玩这套。”成非说。 伍春秋不明所以,抬头看他,却不妨被一个热吻当面罩住,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五彩的了。 听着伍春秋细腻感人的描述,周沫不得不提出疑问,问伍春秋那个强吻是被哪来的勇气推动促成的,因为周沫认为,伍春秋就是看似犀利实则瞻前顾后的小女人,否则当初她不会退让于米兰。 伍春秋先是一窒,好似被周沫问到了痛脚,接着眼眶微热道:“因为成非的幻想,我是被他的幻想刺激到了。” 伍春秋说起在她亲吻成非之前,成非所说的话:“最近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的米兰并不要强,也不会像我俩关系走到尽头时的那几天,对我的漠不关心,反而总是被我的行为影响。比方说,我搂着一个女人被她撞见,她表情复杂,双眼含泪,有时恶狠狠地看着我,有时哀求的看着我,就算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也漏洞百出。” 这一刹那,周沫明白了伍春秋。 伍春秋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捅死了成非,也捅死了成非对米兰的爱情。 果然,伍春秋的答案在此时和周沫的想象达到了共鸣:“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就是灵光一闪,心想甭管以后如何,反正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亲下去再消失,就当是跟自己大学那几年的痴傻告个别。既然过去两年我们没机会再碰见,那么今晚过后我们也有可能一辈子不再见,只要不见,就可以相安无事。” 伍春秋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手背上,周沫只顿了一秒钟就从包里摸出餐巾纸塞进她手里。 伍春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我当时就觉得我真傻,他真傻,他还想着米兰——我还想着他。还有他那些幻想,我也曾经幻想过,好几次宿舍熄灯后,我听着米兰跟我说成非如何好,如何坏,如何哄她,如何气她,我都在幻想成非不是对她,而是对我。听米兰说那些,我觉得心里苦,可要是米兰和成非吵架了一连好几天不再提这个人,我又觉得更苦,千方百计的想让他俩和好,直到米兰又在睡前跟我念叨起他们的事。” 话到此处,伍春秋又说起她的一次白日梦,梦里的她就如同成非幻想的路线一样,主角是自己,和一个不可能的成非。 她靠在一个连长相都看不清的男人的怀里,经过十指紧扣的成非和米兰身边,清晰可见的望见成非迷人的笑容化做僵硬的线条,直到笑纹从他脸上彻底消失,他的眼里充满了落寞。 然后,梦里的成非问她是不是要收回对他的想念,她只是装作漠然无情的摸样,对他笑笑说:“你误会了吧,你还没在我的想念里出现过。” 一觉醒来,枕头上湿了一片。 周沫哑口无言的听着,这才发觉每个人都看似原创,独一无二,但其实生活的轨迹却都是抄袭和模仿的。 失去米兰的成非幻想自己如何让米兰悔不当初,就像伍春秋在梦境里实现自己如何对成非虐恋情深的一幕,甚至营造出“君既无心我便休”的意境。 思及此,周沫不仅设身处地的想到自己和夏行止,然而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个圆满的出口。 夏行止回家时,正见到眼睛通红的伍春秋,和神情凝重的周沫,脚步顿在门口一瞬,关上门笑着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 伍春秋低下头,周沫说:“我想让春秋在这儿住几天。” 夏行止“哦”了一声,问道:“可你那屋地方够么?” “只能挤挤了。” 夏行止不接话,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那着玻璃杯靠在厨房门口,喝了一口,说道:“这样吧,我把我那屋先让出来,你们先凑合几天。” 周沫下意识问:“那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屋子,你先睡我那屋吧。” “不用了。”夏行止将玻璃杯里的水一干二净:“我睡客厅就行。” 周沫一愣:“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都分手了,我去你屋里也不合适。”夏行止说着就往卧室走:“我先去收拾屋子。” 夏行止说到做到,不出半个小时就把屋子收拾干净,连床单、被罩、枕套都换了新的,然后将被褥仍在沙发上,又抱着图纸到客厅的餐桌上工作。 周沫站在一边:“要不你还是去小屋睡吧,晚上客厅里冷。” “没事,甭管我。”夏行止拿起一旁的烟点上:“我老抽烟,怕把你那屋熏着,不过你放心,我那屋已经开窗通过风了,有烟味儿的被子我也拿出来了。” 周沫捏捏手掌:“夏行止,咱们非要算得这么清楚么?” “不然呢?”夏行止拿下嘴里的烟,笑道:“不清不楚的有意思么?” 没意思,确实很没意思。 周沫张张嘴,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总觉得再继续说下去很快就要演变为争吵,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走回卧室,伍春秋已经换上了周沫的居家长裤和T恤,坐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见到周沫进门,说道:“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来吧,上床聊。” 周沫钻进被窝,搓了搓手,想借由旁事扭转她此时的烦躁,便问道:“快继续说说,后来你和成非又怎么着了?” 伍春秋反问道:“其实我是不是有点贱骨头,喜欢成非这么多年,喜欢被虐,喜欢求而不得的感觉,喜欢远距离的看着他搂着米兰。” “倒也不能这么说,你总不能喜欢每个女朋友的另一半吧,难道你也喜欢夏行止么?我觉得你对成非,是很难得的,坚持这么久了还没放下。” 伍春秋露出一个看似释然的笑容:“其实我对成非的态度很简单……痛而不言,笑而不语。” 周沫陷入沉默,不禁想到是不是女人总会爱上一个有资格伤害自己的男人,或者反过来说,正是因为爱上了,所以对方才有资格伤害自己?也因为有了伤害,才突出了爱情的苦涩,有了苦涩,才有失而复得的甜蜜? “那离开酒吧以后呢,你们怎么样了?”周沫问道。 伍春秋愣了一下,说:“也没怎么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呗,他送我回家了,我说谢谢。” “就这样?” “就这样。” 话虽如此,可是伍春秋避重就轻的态度和闪躲的眼神,都一再告诉周沫,她在撒谎。 周沫问:“那以后怎么办?” “以后?依旧各过各的吧,我不要他,他不要我。” “为什么?” 伍春秋灌了一大口啤酒,险些呛到自己:“上学的时候,我和米兰就经常会喜欢同样一个东西,连讨厌的理由也是差不多的,米兰总说,我就是她的镜子,反映出她的一切优点,和缺点。我真怕在成非这件事上也会如此,像米兰当初喜欢他一样喜欢,然后在一起后,又会像米兰和他分手的理由一样分手。” 周沫说:“那只能说明太过相似的两个人没法成为朋友,你怎么能在没开始之前就肯定会分手?还有,我真烦米兰那么说你,凭什么你是她的镜子,她就不能是你的!” 这一刻,周沫突然读懂了伍春秋宁可不要成非的心结,她也有类似的经验,就像小时候和表妹抢娃娃时的势在必得,或者和同学攀比谁的花裙子更衬人时的力争上游。 周沫还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歌唱比赛,以班级为组,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一件黄色纱裙早早到了学校。 同学们都夸她的衣服漂亮,甚至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指挥员也投来羡慕的眼光。 周沫自得意满,直到班主任命令她和指挥员换穿裙子的那一刻,令她彻夜难眠的美梦破碎了。 周沫穿着指挥员平淡无奇的布裙,站到了最边角的位置,看着穿着黄色纱裙在灯光下显得熠熠夺目的指挥员举起她的双手,打着任何小朋友都会打的节拍,心情跌落谷底。 那天以后,周沫再没碰过那件黄色纱裙,它被遗忘在柜子的角落里。 直到多年后被妈妈翻出来,周沫已经对它不屑一顾了,甚至觉得那抹黄色不如记忆里的鲜艳明亮,更像是布料经不住岁月渲染才会泛黄。 可能,成非比那件裙子珍贵一些,但是要一个女人毫无洁癖的却接受自己朋友的前夫,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伍春秋条件尚佳,也并非成非不可。 “我觉得你还是忘了成非吧,就算一时半会儿忘不了,也要尝试忘了他,这世界上的男人还没死绝呢,你会找到更好的。”周沫说。 伍春秋涩涩不能成言,垂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周沫又说:“这样吧,我问你两个问题。” 伍春秋抬起头:“你说。” “你今天为什么亲成非。” “因为我想和过去道别,想给自己大学时期的暗恋一个交代,想……还有因为不想听他老跟我念叨米兰。” “好,那我再问你,你这么做会不会后悔呢?” “不会,不这么做我才会后悔。可能不管我亲不亲他,今晚都会失眠,既然这样,我宁可亲了以后再失眠。” 周沫耸耸肩:“那么,同样的问题你也可以套用在‘放弃成非’的决定上,你为什么要放弃他,还有,你放弃他会不会后悔?” 伍春秋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她竟然难以自答。 周沫却替她答道:“你现在没有答案,因为你还在犹豫,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当机立断了,你就走出来了。” “那你呢?你当初悔婚有没有后悔? 28、气味相投08 要验证一个男人的本质,就要看他和你分手后的表现。——周沫* 有没有后悔? 这是这几个月来,周沫被人问过最多的问题。 说后悔,别人会说她活该。 说不后悔,别人会认为她在说谎。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找不到标准答案。 周沫没想到会被伍春秋反客为主,之前她一直在想方设法的逃避它,却被伍春秋无情的端上了桌面,她害怕这两个字会被抬上桌面,更害怕幻想出来的结论会令自己悔不当初。 伍春秋也反客为主的替她作答:“要是不后悔,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同一屋檐下,是不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我觉得你肯定懂我的心情,爱情真的很难用‘后悔’两个字衡量,现在我敢说我不后悔放弃成非,可是没准再过几年我又后悔现在的决定了,人到底是会变的。” 周沫倒在床上:“我被你绕晕了,不过你说的很有理,我没法反驳你……” 接着,只听她“嘶”的一声,话还没讲完,眉毛就拧了起来。 周沫只觉小腹传来一阵钝痛,针扎一样,遂捂住肚子靠在一边,以为一会儿就会过去了,但是这样的姿势又维持了三四分钟,疼痛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周沫一手抓住伍春秋,连说话断断续续的,冰凉的手指吓得她一激灵。 伍春秋方寸大乱,盯着周沫逐渐苍白的脸,心里七上八下,再也不敢多想,立刻翻身下床,打开房门冲进客厅里。 夏行止正在一边抽烟一边看设计图,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周沫她肚子疼,我看着不对劲儿,你赶紧看看去!” 只停顿了五分之一秒,夏行止就越过伍春秋跑进了房间,等伍春秋赶过去时,夏行止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横在床上,一手摸着周沫的额头。 周沫的脸色比方才更白,半闭着眼。 伍春秋立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面话。 夏行止回过头来对她笑笑:“你先去小屋睡吧,我陪陪她,实在不行我带她上医院。” “那好,如果有事随时叫我,我陪你们去。”伍春秋拘谨的搓搓手指,转身出了屋。 周沫半睁着眼,侧躺着枕着夏行止的手心,脸色灰白,唯一的点缀便是额头上的薄汗,此时她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小腹,如果说一分钟前她觉得像是挨了一记闷拳,那么此时就像被人恶狠狠的踹了两脚,不仅小腹,连后腰也酸痛的动弹不得。 夏行止矮□子,小心翼翼的将她的上半身抬起来安置在自己怀里,他靠着床头,伸长双腿,方便周沫一手抓着他的大腿上的布料蜷成一团在手心里解恨,另一手和他十指相扣,指甲嵌进他的手背里,膈出一道道月牙形的白色痕迹。 “要不先吃一颗止疼药。” 夏行止如此建议着,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伸长手臂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掏出止疼药送到周沫嘴边。 周沫吃了药,闭上眼静等药效的发挥,虽然她知道这种药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有效用,却依然有种吃了定心丸“很快就会好的”心理作用,就像女人生产,总会希望自己的丈夫能陪在身边加油打气或者站在产房外遥望期盼,丈夫不是妇产科大夫,只会在精神上给予支持,但在生死关头精神上支持往往会有出人意表的效果,女人可以为了心爱的人承受不能承受的疼痛。 这样看来,男人和止疼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比如轻声的呵护,温柔的抚慰,就像此时的夏行止对待周沫。 然而周沫闭着眼享受他的手掌贴在小腹上的按揉,心里却在想,为什么让女人心疼的是男人,治愈女人心疼的也是男人? 十几分钟过去后,夏行止的动作已经没有停止,而周沫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在耳边轻声问:“好点没有。” 周沫“嗯”了一声,没有点头的力气,感觉到透过眼皮刺痛眼球的光线忽而没了,想来是夏行止关上了床头灯,接着又是一阵细微的震动,身上被罩上了一层棉被。 夏行止的呼吸就吹拂在周沫的额头,她迷迷瞪瞪的伸长一条手臂横过他的腰,脸蛋向温暖源蹭了蹭,终于在他的脖颈到肩窝的中间地带安置,舒服的长嘘一口气。 夏行止大气不敢喘一个,本想起身先把T恤脱了,却被周沫的手臂缠住,接着是她半个身体都倾靠过来,一时猝不及防,也有些受宠若惊,不敢大动,生怕再躺回来时就没有这只曾发生在梦里的美人投怀了。 他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广州独守空房,凌晨还在昏昏沉沉的回味和周沫之间唯一一次的缠绵,此时竟然成为现实,简直不可思议。 思及此,夏行止再度伸出手捂住周沫的小腹,试图将手心的热度传递过去。 这时候就听到枕边人的轻声细语:“我不疼了……” 夏行止说:“那好,我叫春秋回来。” 不妨手臂被周沫扯住:“别了,她可能已经睡下了。” 夏行止复又躺下,声音就贴着她的耳廓:“那我也不回客厅了,万一你晚上疼得厉害了,身边没人。” 周沫没应声,也没反对,夏行止收紧双臂的同时,也没感到半丝挣扎,一时心跳如擂。 他说:“我记得你那个还有几天才来。” “嗯,我想可能是盆腔炎复发了吧。”周沫嘟囔了一句,不再出声,鼻息再度恢复规律,看来是不想再谈了。 周沫保持了沉默,夏行止心里却七上八下,他不禁自省为什么以前口口声声说着关心周沫,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她过一辈子,如今却连她得过盆腔炎也不知道? 他睁着眼好似舍不得闭上,看着黑暗中周沫的轮廓,也不知道这个盆腔炎会不会影响别的器官,以后生孩子会不会引起病发证。 他忽然觉得,周沫已经化作了泥沼,牢牢地禁锢了他的双脚。他虽然每晚都在催眠自己,对自己说“这个女人不要你了,不值得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又觉得她的要不要根本没有所谓,他要一个女人,与这个女人无关。 就像她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将他推开,这也与他无关。 第二天一早,夏行止率先醒来,走出房门烧水的时候,和已经在客厅里如坐针毡的伍春秋打了照面。 伍春秋等在客厅里已经一个小时了,她做好了早餐等他们出来吃,本想敲门道别,又怕吵醒身体虚弱的周沫,毕竟前一天晚上她还痛得直打滚。 “早餐我做了,也吃过了,嗯……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一会儿我还得陪沫沫去看医生。” “今天是周六,医院人多,你们早点去吧。” 又闲扯了几句,伍春秋站起身走向门口,忽而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说道:“她这个情况,估计还得找个b超,你们去之前先打电话问问附近的医院,好多医院的b超都要预约。” 第二天一早,夏行止率先醒来,走出房门烧水的时候,和已经在客厅里如坐针毡的伍春秋打了照面。 伍春秋等在客厅里已经一个小时了,她做好了早餐等他们出来吃,本想敲门道别,又怕吵醒身体虚弱的周沫,毕竟前一天晚上她还痛得直打滚。 “早餐我做了,也吃过了,嗯……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一会儿我还得陪沫沫去看医生。” “今天是周六,医院人多,你们早点去吧。” 又闲扯了几句,伍春秋站起身走向门口,忽而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说道:“她这个情况,估计还得找个b超,你们去之前先打电话问问附近的医院,好多医院的b超都要预约。” 伍春秋前脚出去,周沫后脚起了身,颓废着脚步走到客厅,靠着墙壁脸色苍白。 夏行止回头一看,不声不响的越过她回了屋,抄起一件外套返回,从周沫身后将她牢牢包住,又握着她的肩膀带到餐桌前:“春秋给咱们做了早餐,要是不够,我再给你煎个鸡蛋。” 说罢,夏行止从厨房的电饭煲里乘出两碗粥,又拿着咸菜和炸馒头片一一摆放在周沫眼前。 周沫垂下头,眼睛里热气腾腾,连忙端起粥碗往嘴上送,却立刻呛了一口。 夏行止将她手里的碗拿下:“怎么了?” 周沫抹抹嘴:“我没事,做的太好吃了。” 再一抬眼,夏行止正瞅着她乐。 周沫说:“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你别又吃又看着我乐行不行?” “我就看看怎么了,你吃得香说明已经不疼了,我放心呗。” 她半垂着头,中长的头发自肩膀滑下,遮住了半张脸,声音腼腆:“那什么,昨晚,谢谢你。”周沫史无前例的客气道,就算当初两人只是单纯的合租关系时,也不曾这么害羞过,没有了陌生人之间的客气疏离,也没有情侣之间的撒娇耍赖,此时的她矜持的更为动人。 夏行止胸腔一紧,喉咙吞咽了几下:“咱俩还用得着这个么?” 周沫抬眼扫了他一眼,险些看去他的三魂七魄,夏行止脑子里只蹦出两个字:销魂。 “我说,咱俩分手前你这么看着我多好,现在这样,你叫我看得着,吃不着,我多难受?”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夏行止半趴在桌上,昔日邀宠耍赖的嘴脸又复活了,周沫看着一阵好笑一阵好气。 吃过了早饭,夏行止驱车带周沫去了某医院,临行前还不忘打电话询问,又拖了该家医院里的熟人帮忙插队排了妇科的号。 妇科大夫看了看周沫的脸色,又问清了病史,开了张单子让周沫上楼去照b超。 这家医院一共六楼,此时他们正身在五楼,周沫拿着单子和夏行止一路说说笑笑的上了楼,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还因夏行止脱口而出的黄色暗示而打闹了一阵。 他说:“一宿舍里有个神人,有一次脸色有异的进了屋,对几个室友称奇道‘你们知道么,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两个蛋的男人,太神奇了’,所有室友都石化在当场,讷讷难以成言,事后才偷偷商量说‘咱们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吧’。” 周沫“咯咯”乐着,又不敢太大声,憋红了脸,小腹也开始一抽一抽的跳痛,连忙打了夏行止一下:“别逗我,我又开始疼了。” 夏行止一听,急了,扶着她亦步亦趋的爬楼梯:“那咱们赶紧看,看完了早点回去休息。” 这句话才刚落地,两人已经站在了六楼,双双抬头去照b超室的指示牌,却被这层楼的阵仗吓了一跳。 ——满楼道的男人。 夏行止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不爱进医院,生了病吃些成药,或者自己生扛过去,有点讳疾忌医,所以生平头一次见到医院里这么多男患者,有些咋舌。 别说夏行止了,连曾今跑过几个科的周沫也没见过有如此的“人山人海”,长凳上坐满了男人,靠着墙壁还站着几个,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眼神或惊讶,或迁怒,或五味杂陈的看过来,看向夏行止的多半带了点谴责,而看向周沫的,却只是一瞥就匆匆躲开。 周沫不太确定他们的脸上闪过的是否是羞愤,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隐约意识到不对,这阵仗,这气氛,这眼神,这性别,都不像是会专门照b超的地方,她想,她应该是走错地方了。 夏行止站在原地不动,感受到四周不善的眼神,眼神尽量平稳,嘴皮子尽量不动的小声说:“咱们走错了。” 周沫点点头:“我想也是,他们是不是陪老婆来看妇产科的?” “不可能。”夏行止当机立断的分析道:“我没去过,可我也看过电视,你见过哪个妇产科的走廊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我只听说孕妇有一个人上医院做检查的,可没见过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妇产科。” 周沫还在天真状,拉了夏行止一把:“那咱俩也不能傻站在这里啊,我正疼着呢,先进去看看,问问人b超在哪儿照,那医生说的很清楚是六层,总不会听错吧。” 夏行止半推半就的被周沫拉着深入走廊,若不是看在她肚子疼的份上,兴许早就转头走人了。 他边走边嘀咕:“我还是觉得不对,你说什么科会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沫正调侃着“你是男人,干嘛问我”时,两人已经走到竖在走廊一边的大型广告牌。 上面豆大的字写道:“什么叫ED?” 视线再往下扫去,通篇的文字巨细无遗的解释了何谓“勃|起功能障碍,”以及几张配图…… 夏行止仿佛遭雷劈了一样的无助,说他有点外焦里嫩了一点不为过,根本无暇细想周沫的看法,也没时间去看周沫的反应,打耳根子开始一路蹿热,红晕很快就遍布了他的脖子、下巴、两颊,乍一看去,活像是喝了催情剂,令他有种很想检查自己的冲动,生怕因为这个牌子而吓出了此病。 夏行止不由自主的看进去了文字,极力想找出显示自己健康快乐的证据,那些条款他读得分外仔细,并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抚自己:“我没这个病,我没这个病。” 十几秒钟的时间,足以令一个男人崩溃,也足以烧着一个女人,比如周沫。 周沫的后背险些就要烧着了,一大片热腾腾的几乎要撩拨到四肢百骸,好像有很多水蒸气正从她后背的毛细孔里奋勇不懈的钻出来,心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是哪个混蛋把这个发人深省,让男人和女人都同样尴尬无语的广告牌矗在这里的?” 不约而同的,夏行止和周沫同时向左边移动了脚步,两人不敢看对方,也不敢看任何人,双目直愣愣的自动放空。 周沫膝盖打软,夏行止羞愤难当,他们都强烈的感觉到身后有无数道刀子般的视线投在自己后背,真是宁可自己就地穿越,也好过这样零零碎碎的慢性折磨。 向前走了十几步,终于望见了b超室的牌子,如见曙光,他们分别出于一种“我不是陪男朋友来测试ED的”和“我真的不属于ED族”的心理而松了一口气,脚下也加快了步子,敲门走进b超室,并刻意放大声音问“有人么”,更显得欲盖弥彰。 当医生说请夏行止在楼道里等候时,夏行止险些暴跳如雷,他不由分说坐在b超室外间的椅子上,语气平和道:“我就在这里等。” 周沫也羞红了脸,小声跟医生说:“要不就让他在这儿等吧。”然后不经意的向后一瞥,却看见和b超室相隔一条走廊的对面小屋里,站了一屋子的男人,他们也在看着她。 周沫想,这间屋子或许就是做ED检查的吧。 医生顺着周沫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也明白这小两口的心理,于是也没再坚持轰夏行止出去独自面对广大男性们的要求。 照过b超,医生告诉周沫盆腔炎有复发的情况,但幸好不太严重,并随口说了一些护养调理的注意事项。 周沫犹豫了几秒钟,尽量将声音放轻,问道,她的盆腔炎复发是因为她之前得的慢性阑尾炎扩散感染,还是因为xing|生活。 29、气味相投09 不管是男人说“我会对你负责”还是“你要对我负责”,都同样的找抽,但后者更易博得女人的欢心。——夏行止* 这样一问,周沫又红透了脸,想到夏行止就坐在外屋,可能听到这番对话,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但他们发生关系毕竟是事实,又正巧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令她有这种联想也很正常。 夏行止竖起耳朵听,听到医生替他澄清道,这次复发并非因为外部感染,而是和以往一样,来自五脏六腑们的内部斗争,不由得掏出手机上了网,快速百度“盆腔炎”几个字点进了百度百科,潦草的看了一遍,看到“危害”时,心头为之一颤,又开始担心周沫会因此而害上其它病变。 但是不管夏行止如何胡思乱想,也不能对周沫宣之于口,男人要是对女人说这些嘱咐,总是怕女人会多心地以为她们被嫌弃了,所以在扶着周沫离开b超室以后,夏行止没有说只字片语,只是凝重着眉宇,在心里感慨道,男人和女人的身体都同样的脆弱,有的ED,有的发炎,后果都可以是很大的。 夏行止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下楼时,与他们交错而过上楼来的男人古怪的眼神。 两人回家后,周沫将药放在客厅的餐桌上,转身回了屋,心情郁卒的脱掉体恤衫和牛仔裤。 身去拿睡衣时才想起它正躺在夏行止的大床上,指尖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犹豫了一瞬便蹑手蹑脚的趴到门边轻轻打开一道缝,侧耳倾听,只听到自厨房那边传来的注水声,估计夏行止正准备做水,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过来的。 有了这层侥幸心理,周沫双手环着只着小背心的上围,踮着脚尖“啪啪啪”的跑进对门,轻轻掩上门,四处翻找她的睡衣,枕头下没有,被子下没有,床下也没有。 周沫将零乱的头发抓的像一坨草,正着急火燎的猜测睡衣是不是已经被她拿回了小屋时,就听门口一阵轻咳。 周沫下意识回头看去,夏行止正拿着药袋立在门边,侧着脸眼神四下乱晃,就是不敢看她,脑子里残留的唯一景象就是周沫小短裤后面画的那颗大草莓。 “啊”的一声尖叫,周沫动作利落的翻进了被窝,用棉被将自己牢牢裹住:“你不知道敲门啊!” “我回我自己的房间还用的着敲门么?” 夏行止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又引来周沫的一声尖叫:“不许关门!” “我不是要关门,是要拿睡衣给你。” 夏行止从门后的挂钩上拿下她的睡衣,扬手扔了过去:“快穿上,别着凉。” 因为对夏行止的动作解读错误而有些羞赧,周沫伸出一只胳膊将睡衣拽进被窝,动作不太自然的迅速套上,不敢抬头看夏行止的表情,直到她低头审视了再三确定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的部位,才悄悄抬眼瞄了一眼。 夏行止正站在原地,连眼睛都不带眨的,立刻引来周沫的不满:“你看什么看!” 其实她本想问:“隔着棉被,你还能看见什么啊!” 周沫不懂,像夏行止这样的闷骚小生最强大的不是磨人的功夫,而是想象力。 想象力是无穷无尽任意发挥的,她就算再愤恨也不可能将一个男人的想象力连根拔除,那是周沫最无所适从的领域。 夏行止如梦初醒,声音很紧:“刚才去医院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吓出点后遗症,现在一看,又觉得自己很健康……” 接着就是一阵轻笑。 夏行止耸耸肩,揉着脖子往外走:“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周沫正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半响吃出了味儿,羞愤难当的将自己闷进被窝里,直到夏行止端着水返回。 夏行止拉下被子,拨开她脸上的乱发:“起来吃药,吃完了再睡。” 周沫就着他端水的手把药吃了,又潜回被窝,连个正眼也不愿施舍,或者说是羞于施舍,直到闭上眼躺了几分钟,感觉到床铺的另一端沉了下去,这才惊讶的回头去看。 夏行止故作正经的躺在枕头上,一脸享受:“我给你揉揉肚子。” “不疼了,不用揉。” 周沫缓缓躺下,背过身去隔开夏行止的手。 夏行止却贴了上来,以得寸进尺之势将周沫扭正过来面向自己,然后又用一种情意绵绵的腔调说道:“那我看着你睡吧,看着你的脸,我心里才踏实。” 周沫的眼神因这句话而变得柔和,也因为身体上的病痛而影响了心境:“那你也睡会儿吧,老这么看着我,我也睡不着。” 夏行止一喜,如她所愿的挤了过来,还不忘说:“都听你的,你让我睡,我就睡。” 只听周沫道:“夏行止,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咱俩之间还需要这个字么?” 周沫不语,本想问他“那咱俩之间还剩下什么”,但转念一想又不愿将好不容易告别冷战的关系再带入僵局,不如等她病好了,有了精神再好好谈谈。 这一觉,周沫睡得昏沉,梦里杂七杂八的元素漫天乱窜,斗转星移。待到醒来时脑子沉重的像是被灌了铅,全然不记得梦见过什么,连睁开眼睛也成了一种痛苦,好像身体在强烈反抗这种苏醒,盼望着她再睡一会儿,而她却非要扒开自己的眼睛。 夏行止的呼吸声就像在耳边,周沫眯着眼扭头一看,大脑还没完全清醒,便撞见了夏行止的睡脸。 他眼下青黑,嘴角上翘,半张着嘴,真像是个小孩子,倘若再加上一道口水和两声“呵呵”笑就更像是二傻子了,不过此时鼾声阵阵的他看在周沫眼里却尤为心动。 周沫悄悄地凑近了脸,故意在他脸上吹气。 夏行止条件反射的皱着眉“哼”了一声,然后闭上了嘴巴,十分不悦被人打搅了睡眠。 周沫又吹了一口气,轻声说:“夏无耻,醒醒了……夏无耻,夏无耻……猪,醒醒。” 夏行止就是伴随着这声“猪”而恢复了意识,一时云里雾绕不知身在何方,待睁开眼望见了周沫,乐了:“沫沫。” 周沫刚要眨眨眼,刚要说话,却见夏行止咧嘴一乐又把眼睛闭上了,肩膀还撒娇状的左右扭动两下,似乎很满意身体被包裹的温度和有美人相伴的梦境。 周沫伸出手一把捏住夏行止的鼻头,一秒、两秒、三秒…… 夏行止终于忍不住掰开了她的手,再度睁开眼:“你干什么?”声音哑的性感,尤带嗔调。 “别睡了,我有事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夏行止打起精神,一手撑着头,朝着她笑:“说咱俩什么时候复合?”另一只手去刮她的鼻头,又说:“都睡在一起了,不就算复合了么?” 周沫一愣:“你这是哪来的逻辑,谁说睡在一起就算复合了?” 话音才落,夏行止立刻像是蔫了的枯叶搭拉着眼角,故意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嘴脸:“那怎么才能算,非要我强/奸你么?” “呸!”周沫拉长了脸转移话题:“春秋有点事发生,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是这样的,我想撮合她和成非。” 周沫将伍春秋和成非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夏行止,哪知夏行止的注意力全是放在另一件事上。 他搓着下吧嘀咕着:“看不出成非这小子挺有一套的,亲亲就摆平了春秋。”然后一双贼眼又瞄向周沫,道:“难道你也在等我亲你,才肯复合?” 周沫用力在他手背上拧了一记:“我在说正经的!” 夏行止举双手投降,再次趴在枕头上。 周沫说:“现在就是王子也入不了春秋的眼,她是入了成非的套儿了,不撮合他俩就必须把成非从她心里连根拔除,否则吃山珍海味都没味道。” 夏行止不紧不慢的说:“要忘记一个男人,就要先爱上另一个男人,成非是她的大劫,不适合她。将来他俩要是吵架闹别扭了,春秋没准比现在还痛苦。” 然而这听在周沫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滋味,令一道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周沫的脑海里——商陆。 和商陆一起去见潘氏夫妇那晚的事,发挥了绵绵无期的后遗症。那简直就像是一道诅咒,时时刻刻鞭策着周沫的心脏,她一时搞不清楚是所有男人都可以豁达到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境地,还是只有她碰到的男人恰好都奉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原则,比如商陆的行为,比如夏行止这会儿的言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向你们男人这样拿得起放的下,随时可以将心里的人踢出去,欢天喜地的迎接后来的。女人最过不去的槛就是旧爱。” 就像夏行止料不到周沫会他的话尖锐化一样,周沫也想不到夏行止抓着她的话瓣儿不放,并将话题转移到他们两个人之间。 “你刚才说‘你们男人’?那个‘们’除了我还有谁?” 因为这句话,周沫的心脏瞬间化作了木鱼,被夏行止拿着锤头“砰砰砰”的敲着,尤其是他的眼神,简直堪比探照灯,犀利的搜寻她脸上的心虚。 都说女人敏感,男人粗枝大叶,可男人要是一旦敏感起来,绝对让女人撕心裂肺。 周沫解释道:“我就随口一说,没有‘们’,就你一个。” “不对,第一反应说的话往往是最正确的,肯定是有别人也跟你这么说过,你才会条件反射的说‘你们男人’,这话绝对是复数,不是单数!” 夏行止斩钉截铁的陈述,瞬间化身为断案高手,可以凭借蛛丝马迹而找出罪犯的破绽,真是神经兮兮。 周沫不自觉地露出反感的情绪,很不适应被这样怀疑和管束:“我说你是不是睡多了,别没事找事,跟你说了没别人,你要非捏造出一个人来才高兴,那就捏造去好了,只要你舒坦。” 周沫的迎头顶撞不是头一遭,她似乎习惯了针锋相对,绝不屈于弱势。 夏行止刚要继续发难,就想到了前几次的不欢而散,因为料到了后果而暂时收敛了情绪,于是缓和了脸色,奉行“拿来主义”的套用了周沫方才的搪塞。 “我不也是随口一说么,你何必这么大反应,没有就没有,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去。” 出于“随口一说”的心理共鸣,周沫知道夏行止绝非“随口”,因为她也不是。 夏行止起身的瞬间,被窝里被灌进了凉风,周沫裹好被子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听着走廊外传来的动静,茫然的陷入纠结。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在掩耳盗铃,也不知道是欺骗夏行止,还是自欺欺人,她想到了商陆,不自觉地拿商陆和那个正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比较。 换做以前,周沫会将这种睡在一个男人身边心里转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人归类为“水性杨花”的范畴,然而如今轮到自己,她才明白,任何一个女人的“水性杨花”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倘若对方没有意思,女人自己如何唱双簧呢? 当然,精神病患者除外。 半个多小时后,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儿飘进了房间里,周沫披了件外套起身走到厨房,立在门边,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她对自己说,商陆再好也是远在天边的,没有经过柴米油盐的浸泡和近距离知根知底的磨合,才会显得崇高和美好,女人总会对触手不能及的男人产生幻想,因为触手不能及的男人只展现了他们的优点,这并不是因为夏行止不如他。 周沫走上前:“夏行止,谢谢你。” 30、气味相投10 世界上最动人的三个字,是“对不起”、“谢谢你”和“我爱你”。——周沫* 夏行止原本忙碌的背影蓦然顿住,声音飘了过来:“行了,我说过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忽而后背贴上一片柔软,夏行止心头一震,周沫的双手已经穿过他的腰间,在他小腹前交握:“那……对不起。” 夏行止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很多事。对不起,我以前很任性。对不起,你的照顾。对不起,我……” “够了,到此为止。”夏行止打开周沫的手,用勺子搅拌着皮蛋瘦肉粥,然后关火,又道:“可以吃了。” 绕过周沫,夏行止将锅端进客厅放在餐桌上,舀出一碗粥,放在周沫的位子前,对身后默不作声的她说:“如果是我不想听的话,就什么都别说,过来吃饭。” 周沫坐在桌前,低声道:“咱们之间还有好多问题没有解决,就算现在复合了,将来还会重蹈覆辙。” 周沫的话换来了夏行止的一记冷笑。 “是不是越是我不爱听的话,你越要说?”夏行止双手撑在桌面,语气变冷:“我知道,因为你悔婚前那晚我说了那些话,让你觉得我靠不住。但是周沫,人与人在一起生活,是要讲求实际的。我知道你们女人在乎形式,什么钻戒的品质,婚礼的流程,丈夫的潜力等等,但是对男人来说,结婚后如何提高生活质量才是重点。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爱、你’,你是不是就会答应和我复合?” 周沫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夏行止又说:“看,你不满意,你一定觉得我是戏言,是为了哄你复合才说的,但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肯花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难道不比那三个字更重要么?你……” 挫败的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夏行止拿起勺子喝了口粥:“算了,以后再说吧,吃饭。” 从饭后到傍晚,夏行止都没再和周沫说过话,坐在客厅里画设计图。 周沫躺在卧室里,心情郁闷,手上捧着杂志,十几分钟都没翻页,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成一团,很想悄悄走出去和夏行止说点什么,但是又拉不下这个脸。 直到临近晚六点的时候,夏行止敲门进来,靠在门边问她想吃什么。 周沫说:“随便吧。” “要不……吃馄饨?你不是爱吃街口的那家么?” “哦,好啊。” 夏行止转身出了屋,不一会儿就传来大门被打开再被关上的声音,周沫松了口气瘫软在床上,心想,这样算不算和好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周沫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但是接起来以后听到的声音却不陌生,还很讨厌,许琴。 许琴一上来就哭诉,令周沫本来想说的冷言冷语都被噎在喉咙深处,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许琴的意思语焉不详,但是大概意思周沫是听明白了,好像是求她帮忙做个证明,证明她没有直接损害公司的利益,周沫本想拒绝,但不妨许琴又说周沫有些东西落在了出差的地方,她正巧捡到了要还给周沫。 再一问是什么东西,许琴那边却信号不好,匆忙挂断。 周沫茫然的握着电话,正在琢磨,不会儿又接到了许琴的短信,上面写着见面的地址,和一些看上去很陈恳的话。 若是不去,未免不近人情,周沫思来想去,只好起来换上便服,又理了理头发,抓起手机和皮包就出了家门,却在小区口遇到夏行止。 “你干嘛去?不是要吃馄饨么,给你买回来了。” “不吃了,一个同事有急事找我,我得去一趟。”周沫撂下这句话,就快跑了几步,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 夏行止愣在原地,心里一阵憋屈。 在给周沫买馄饨的路上,夏行止并不顺遂,先是被冲出路口的自行车撞翻了馄饨,令他不得不返回重新买一份,情绪尚停留在被人冲撞后的愤怒点上,却心不在焉的忘记给钱,连身后追出来的小贩的高声呼唤也没听见,直到走出三十几步才被人一把薅住,如梦初醒。 小贩脸色并不好,比手划脚的喊道:“我们做的可是小本买卖!” 夏行止给了钱,却耐不住周围路人的侧目,愤怒点便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返回时,夏行止还打着腹稿,准备将他这一路的坎坷念叨给周沫听,甚至还幻想着周沫如何温言软语的安慰他,心里才觉得好受些,不想在小区口撞见行色匆匆的周沫,以及她那句轻描淡写的“不吃了”,自这以后周沫还说了什么,全都入不了他的耳。 忽略,这是□裸的忽略。 身为一个老爷们儿,夏行止觉得自己就是活该犯贱。回顾历史,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围着他打转,他何曾往心里去过,如今把所有放□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殷勤全都奉献给了周沫,周沫却不屑一顾,真是事倍功半。 不得不说,周沫的“不在乎”更胜夏行止一筹。 想到此处,有股郁结的气哽在喉咙间不上不下,夏行止再一想到周沫的脸,不是心欢,只有心烦。 回到家里,夏行止半点胃口也没有了,将馄饨扔在一边,走回卧室向那张双人床扑去,陷进一片柔软中。 伸手摸进被窝里,里面还残留着余温,夏行止拱了拱腰,将身体蜷进去,又左右滚了两下,将被子缠在自己身上,呻吟了一声,舒服的叹了口气。 然而刚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就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了。 夏行止不耐烦的接起,也是许琴。 许琴说:“我被公司开除了,就是被那个周沫害的,我现在约她出来谈判,一会儿要来个出其不意,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助个威?” “什么?”夏行止半坐起身。 “我一直怀疑这次出差是周沫给我使了绊子才让公司开除我的,所以过会儿我打算当面问她,还有明天,你能不能帮我在龚经理那里说两句好话,再给我做个证,证明我是被陷害的?” “Ok,你在哪儿,我现在过来。” 周沫不疑有他的赶赴和许琴的约会,进了餐厅以后,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向最角落座位走去,直到相隔只剩下五、六米的距离,才觉出不对。 因为许琴的表情实在太淡定了,还带着几分嘲意,眼神冰冷,将她从头看到脚。 周沫一手捂着肚子,感觉又开始隐隐作痛,却强撑着坐到许琴的对面,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输人不输阵,不如听听她要说些什么,省得以后出事没有半点防范。 周沫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说:“其实,你是骗我来的吧?” “不骗你,你会来么?”许琴冷哼一声,道:“你这个女人太有本事了,才来了公司多长时间,就把我给整了,放眼全公司,真是没人斗得过你!” “你误会了,我没整过你。咱们一起出差,但是第二天你却不见了,等我得到你的消息时,龚经理只告诉我你做错了事,已经被开除了,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整你?” “得了吧,我为什么被开除大家心知肚明,要不是你在潘太太那里告状,她怎么会知道潘先生的事。不用说了,公司那里肯定也是你告的状,然后公司再把这笔单子的损失全赖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最后龚经理再请商总出面收拾残局,你就趁机讨好!” 周沫一阵头痛,真是越描越黑,更加佩服许琴编造故事的能力。 “算了我也不和你争,你觉得是就是,我争不过你。要是你非要讨个说法,不如现在直接打电话给龚经理,打开免提,咱们三个当面说清楚。” “哈,算了吧,龚经理袒护你,肯定会帮你说话的,我这不是自讨没趣么?”许琴错开眼神,向远处看了看,伸手打招呼道:“这里!” 周沫回过头,瞪大了眼。 直到夏行止笑而不语的坐在许琴身边,对周沫打招呼,她也没搞清楚这唱的是哪出戏。 “Hi,周沫。” 周沫笑不出来,许琴说道:“你跟她客气什么?我正在跟她对峙,明天你可要帮我作证啊!” 夏行止摊摊手:“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 许琴贴了上去,低胸的衣领里露出一片白肉,正靠在夏行止的手臂旁,许琴的双手还不忘缠上去,越发显得那片白肉起伏连绵。 周沫死死盯着许琴的动作,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正想着要不要抄起桌上的冰水泼过去时,腿上就传来一阵瘙痒。 周沫一惊,全身的鸡皮都被那股子漫不经心的触碰勾引了出来。 再一抬头,夏行止正悠闲的看着自己,一脸无辜。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周沫一起到外地出差,但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一直不好。我也承认我是小人之心,怕周沫陷害我,就先一步去见了客户,敲定了合同,以为躲过了一劫,还立了大功,哪知道第二天就接到公司电话,说合同取消了,对方客户很生气,还指名要开除我。那你说,这里面不是周沫搞鬼,还能是谁?” 许琴模糊重点的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歪着头靠在夏行止的肩膀上道:“后来我还听说,商总亲自出面解决问题,周沫就趁机接近商总,说了我不少坏话。” 周沫真是哑口无言,不是因为许琴的煽动性言论,而是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夏行止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还有那只放肆的脚,不得不令她抬脚一下子将它踩住,连脚趾头都在阵阵发麻。 这时,就听夏行止说:“她都说了什么?” 许琴眼珠子一转,冷笑道:“还能说什么,吹枕头风呗。你知不知道她第一天上班就在饭店的洗手间里给我下马威啊?她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排过队,也不懂得先来后到的礼貌,所以对商总,她也会不择手段的。后来啊,她还开车送喝醉的商总回家,也不知道回去都干了些什么,反正从那天以后,她就成了公司的新宠,龚经理面前的大红人了!” 许琴说的兴高采烈,完全没注意到,夏行止已经抽出了胳膊去掏兜里的烟。 点了烟,吸了一口,夏行止就将它拿在指尖,另一只手托着太阳穴,颇有兴味的瞅着许琴乐道:“继续,快说说她还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许琴一听这话,就像打了鸡血,更加卖力的添油加醋。 周沫早已听得火冒三丈,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便压低了嗓子说:“我以为你今天叫我出来是帮你求情的,如果你肯说点好听的,我或许会这么做,没想到你是让我看你演大戏!” “是啊,我今天就是要给你好看的!你能怎么样!你敢说你和商总什么事都没有?下、贱!” “你!”周沫一拍桌子站起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真想当着夏行止的面大喊,“我和商陆是清白的”,但是一想到那晚在大街上的纠缠,她就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周沫只是拿起包,转身要走。 哪知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道扯了回来,脚下不稳的踉跄一步,还没看清是谁,整个人已经扑进对方的怀抱里。 匆匆抬头,正对上夏行止的笑容。 周沫要挣扎,却被夏行止的手臂一把圈在腰间,就像夹小鸡子似地被禁锢在身侧。 许琴微张着嘴站起身,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事态的演变。 就见夏行止扯着笑容说:“真不好意思,这个女人这么下贱,我还是这么爱她,简直疼到骨子里了,所以才坐在这里听你放了这么半天的屁。” 许琴懵了,周沫惊了,围观群众喷了,只有夏行止还笑得出来。 “我说许琴,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怎么老纠缠不休呢?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胸前多长了点肉就以为所有男人都缺乏母爱等着哺乳啊,我们家沫沫也不输你啊,只是你敢出来卖,而她只给我一个人看罢了。” 许琴脸色发白的朝周沫的胸口看去,夏行止还故意收紧手臂,令周沫不得不窝起身子,更加突出胸前的起伏。 周沫这会儿终于知道夏行止憋着什么主意了,连忙配合的将头枕在他胸膛上,既可以挡着自己的脸,又可以扮柔弱。 夏行止继续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你问我要手机,还想知道我住哪,我说你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儿么?公司炒你鱿鱼,你就找我给你说好话,我说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女朋友,我他妈的干嘛给你说好话啊,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是脑残啊,还是脑抽筋儿啊!” 许琴指着夏行止:“你们认识!” “废话,这个是我未来老婆,你是不是思觉失调啊,要是的话就赶紧挂个号去看看,人要是秀逗了可大可小的!亲爱的,咱们走!” 夏行止大跨步的将周沫带出了饭店,走出十几步远,周沫才敢抬起头,回头看了看,确定许琴没有追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夏行止。 夏行止也只好停步,扭头朝她乐乐:“我说你将我和你最爱吃的馄饨扔在家里,就是为了出来受这个女人的鸟气啊?你早说嘛,我还可以演得更好哦。” 周沫忍俊不禁,“噗”的笑出了声,一手打在夏行止的右胸上,却被他一把逮住按住。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老公我很帅,想以身相许?” “什么老公,我答应你复合了么?” “你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答应了。” 31、狼狈为奸 01 喜欢夏行止不是因为他能让我的物质和精神都富足,是因为我爱上了喜欢他的感觉。——周沫* 夏行止和周沫复合之后,周沫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吃药,照常吃饭,夏行止身负设计工作,偶尔出现,偶尔早退,偶尔迟到,偶尔开小差。 公司里一切都相安无事,商陆很多天没有出现,许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回来收拾东西,也没有跟人闹事。 但是有关于周沫和夏行止的谣传却慢慢散播开来,听说是许琴告诉了相熟的同事,说他们早就暗通款曲,彼此装作不认识,却一前一后的进了公司,以工作为名搞小动作。 直到这件事传到了龚经理耳朵里,龚经理不以为然,在开公司例会的时候,特意说到此事,叫大家用心工作,不要因为一颗曾经影响公司大局的老鼠屎而影响公司内部的和谐。 一来,许琴没有对人提过她为什么会知道夏行止和周沫是一对,以免丢人,二来,她的形象早已一文不值,有同事听说这次的生意就是因为许琴出卖色相未遂搞砸的,而周沫还协同龚经理挽回了大局,许琴不平,自然要在离开之际散播谣言,用来撒气。 于是几天之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同事们再提起时,话瓣儿也多半是从许琴如何搬弄是非而不成功开始。 许琴前脚刚走,公司便又有了新的人事变动,不过不是炒人,而是被炒。 事发的当天下午,商陆来公司和龚经理讨论最新的合作方案,需要首席设计师夏行止提供专业意见,哪知三人进了会议室没多久就发生了争执,数分钟后,就见夏行止和商陆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夏行止反悔了办公室,商陆离开了公司,龚经理则一脸为难的叫周沫进办公室。 周沫心神不宁的想,不会是他们意见不合,夏行止随口就将他们的关系告诉了公司吧,要是告诉了,她该不该承认,要是没告诉,又是为了什么是吵架? 周沫想不通原因,她只能走进办公室来到龚经理面前,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生怕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却只见龚经理一声长叹,敲着桌面说:“新来的首席设计师要走。” 周沫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又听龚经理说:“你去代表我找他谈谈,就说公司很希望他不要在这时候离职,最近有两个大客户非常欣赏他,都指名要他的设计创意,如果是薪水上的事,一切好商量,还有,公司可以给他配一辆车,方便他出入,只要他愿意,也不用每天上班打卡……” 龚经理交代了一堆琐事,每件看上去都并不足以吸引一个人,但一连串的条件堆砌下来,却形成了很大的诱惑。 周沫手下不停的将龚经理所有意思记录在本子上,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原来事实并非她揣度的那样,只是夏行止要离职,龚经理不惜代价挽留罢了。 龚经理的话告一段落,周沫也放下笔,说:“龚经理,我不是人事部的,这件事要是我去说好像不太合规矩,不如找人事部的同事……” “不行,要是找人事部,这件事就成了公事。我现在是要你代表我和公司过去探探口风,但是不能把这件事扩大到公司的台面上,尤其是我开出这么多条件,早就越过了公司的底线,别的部门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公司这么多人,我最相信你,上回在和潘总的饭局上,你表现得很不错,商总也夸你稳得住大场,所以我才找你去。” “那……要是我这次留不住他呢?” “如果留不住,也请他帮公司做完这两单生意再说,公司可以不按照日新给他结算,而按照生意的利润提成给他,只要数字不太过分,我这里都没问题。” 周沫揉着眉心走出龚经理的办公室,心神恍惚的来到夏行止的办公室门口,脑子一时还跟不上事态的发展速度。 没想到一向为人谨慎的龚经理,竟然也有这么大刀阔斧的一面,平日瞧不出他是出手这么大方的人,如今体现在这件事上,反而更衬托夏行止的身价。 “进来吧,知道你在门外。” 周沫进去后,正见夏行止靠在双人沙发里抽烟,手边放着一叠资料。 “龚经理叫我来的。” “来,过来坐。” 夏行止冲她招招手,见周沫纹丝不动,只好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过去,将两边窗户上的百叶窗放下来,然后拉着周沫的手坐进沙发里。 “这样行了吧,没人看的见了。” 周沫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今天你们在会议室,到底为什么吵架?” 夏行止拿起烟灰缸上架着的烟吸了一口,然后倒进沙发里,一脚抬起正压在那叠资料上,扯着嘴角笑了:“我故意的。” “什么?” “呼……我故意找茬儿,他们新接了一个投标项目,本来他们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些细节不好,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严重,就算我不提出质疑,这次投标也十拿九稳,不过我就是闲的没事干,想找点麻烦。” “为什么?”周沫一手摸上他额头:“没发烧啊,你吃错药了?” 夏行止白了她一眼,拉下她的手在脸上来回磨蹭:“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啊,不过我不是无事生非,我可是有根有据的提意见,他不接受,我就不往下做,这个案子还有现在进行中的那些都交给别人好了,反正我也准备辞职。” “辞职?你不是那个……需要钱么,你辞了这份工作然后怎么办?” 夏行止放下烟,上半身向周沫斜了过去:“不是有你养我么,难道你嫌弃我?” 周沫用力将他推开几分:“可是龚经理很想挽留你,还开出一连串的条件,只要你愿意,这两单的生意还可以给你高提成,你正经点,别跟钱过不去!” “我也没办法,谁叫大爷我在这里干的不舒服呢。” 夏行止站起身,顺便将周沫拉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刻意放大声音说:“不好意思周沫,你们的好意我很明白,但我身为一个设计师也有自己的坚持和理念,合则来不合则散,我也很遗憾。” “咚”的一声,周沫已经吃了个闭门羹,再一回头,同事们都同样呆傻的看着她。 一整个下午,全公司的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话题始终围绕这首席设计师夏行止给龚经理和大客户商陆脸色看,即将要炒公司鱿鱼的事,甚至于龚经理派亲信周沫前去说服,还被夏行止扫地出门。 不过是几个小时,就出现了五、六个版本,仅仅是因为夏行止当众说的那番话,但是不论哪种版本,都有一个共同性,那就是大家全都认为夏行止早已找到了下家,否则不会放弃眼前的高薪厚职。 直到下班回家,周沫都没再找到时间接近夏行止,只好等下班回家再说,但是临下班前却被几个女同事绊住脚。 这几人约周沫去逛街和吃晚饭,其实心里正打着要探听内幕消息的注意。 周沫心知肚明,自然推了约会,不料走出公司大门后又被这几人堵住,连拖带拽的搭话。 周沫不胜其烦,正想找借口离开,不想这时其中一个同事直直的看着别的方向,还不忘一手拉着另外两个同事的衣袖,示意她们住嘴。 周沫顺着看过去,正见到夏行止,而三个女同事也跟随夏行止的视线,一同回望向周沫。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借口先走。 周沫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看着夏行止的鞋子一步步逼近自己。 但直到两人将要贴在一起,夏行止也不停步,一手勾住周沫要退的身子,俯下头轻声说:“咱们约会吧。” 周沫咽了咽口水,喉咙很紧,视线不敢随处瞄,生怕撞见熟人,也怕那三个女同事会去而复返。 夏行止牵起她的右手,率先往前走。 周沫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疑问,边走边问:“夏行止,你到底为什么要辞职?” “怎么?舍不得我?”夏行止回过头来笑笑:“我辞职了,你不是更自在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行止耸耸肩,又走了几步,不知从哪里便出了一把钥匙,指了指路边一架双人自行车说:“来吧。” 周沫张了张嘴,就见夏行止已经跨坐上去。 周沫坐到后座,问:“你租的?”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就算叫车也要等很久,咱们骑车去,很近的。” 自行车驶进了自行车道,周沫将下巴靠在夏行止的后背上,不停地发问,死活要知道他辞职的真正原因,但夏行止口风太紧,任凭周沫威胁利诱也不为所动。 直到夏行止说:“你放心,我找到财路了,就算没有这份工作,我也一样能养活你。只要你不变心,我就养你一辈子。” 周沫低声道:“那假如有一天我变心了呢?你会怎么做?” 她面无表情的张合嘴唇,眼波宛如平静的湖面,殊不知下面漩涡暗涌,她摆出的不是情人争吵无好言的架势,只是官方谈判的面孔,好似这种交涉只是一种口头通知,不管你愿意与否,事情都会照她所说的那样进展。 夏行止不语,好似正在思考。 周沫看不见他的表情,沉静的陈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的心不在你这里了,我也希望你知道,那不会是因为别的男人,或是你有别的女人了,只是因为我对你这个人不再抱有幻想,对咱们的关系不再抱有期望了。” “你今天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咱们不是和好了么?”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怕真的走到那一天,你会怪我。” 夏行止笑道:“放心吧,我允许你变心。” 周沫皱起眉,不接话。 她太了解夏行止了,甚至可以说他一脱裤子,她就知道他放什么屁,这会儿见他这么大方,就像是玩纸牌游戏“说瞎话”,实在难以揣摩他的底牌。 夏行止继续道:“周沫,我承认,以前你对我太好了,把我的臭毛病都惯出来了,现在想纠正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我已经对你的无私产生了依赖,比戒毒还难。” 夏行止边说边笑,这时感觉到周沫的手掌在他的腰间滑过,然后在前面交握。 “但是今天我把话落这儿了,就算你变心爱上别人,你这辈子都永远再找不到一个能让你这么无私奉献的男人了。同样,我也再也找不到一个对我这么无私奉献的女人了……你要分开这样的两个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你这是拿刀子割自己的肉,也割了我的肉。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再妥协一次,共同努力维护对方的完整?” 夏行止是鼓吹“残缺的完美”的忠实奉行着么?周沫想,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 “夏行止,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咱们会有矛盾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怎么吵也磨合不到一起。因为咱们的步调总不能一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明明相隔很远却还要死拽着对方的手,不是我迁就你的距离,就是你迁就我的速度。记得么,咱们去玩跳舞毯的时候,很少能同步。别的情侣都是同步的默契,而咱们却是不同步的默契,‘默契’到这个份儿上,也真不容易。” “像你说的,默契到这个份儿上,是很不容易。那咱们就继续磨合呗。你看咱俩骑双人车骑的这么好,这难道不是同步么?以后我夏行止骑的自行车后面就只载着周沫,我夏行止的汽车副驾驶座也只有周沫能坐,就算走路,我也只搂着你的肩走,你要是拖拖拉拉的我就走慢点等你,要是我走得太快了,你也告诉我一声,别闷声不吭的生闷气,我真不知道你气什么。就算我做错了再多的事,你也得把罪名告诉我吧,错是我犯的,我有知情权,你老一个人瞒着掖着独自偷着乐,独享我的错,有意思么?” 周沫笑了:“你是徐志摩么,这么多感慨?” 夏行止也乐了:“前两天听郭大爷的段子,他说要是一个小伙子跟一个小姑娘说‘我想跟你一起睡觉’,那就是流氓,可要是这个小伙子跟这个小姑娘说‘我想跟你一起起床’,那就是徐志摩。” 32、 狼狈为奸02 万事开头难,重新开始更是难上加难。——周沫* 周沫涨红了脸,喉咙里就像鼓足腮帮子吹气球的那种憋闷,不敢让笑声溢出来。 夏行止说:“咱们一起睡过觉,还没一起起过床,其实我不想当流氓,我更愿意当徐志摩。” 周沫不着痕迹的看看经过的路人,生怕成为众目焦点,不敢用力的掀动嘴皮子,从牙缝里龇出几个字:“你能不能别在大街上发骚。” 夏行止不再说话,又过了一个路口左转从交流道下了桥,并不着急加速,而是紧挨着路边缓慢行驶,速度越来越慢,并在经过前方一片绿化带时捏了闸。 周沫侧头看过去,正见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到自己面前:“你男朋友送你的。” 周沫接过盒子,问夏行止:“你给我的?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呗。” 周沫将包装紧实的小盒子拆开,指尖生生发疼,这才发现里面躺了一座闹钟。 见陌生人已经走远,周沫才说:“你知不知道送钟,送终,很不吉利?” 夏行止很无辜对她笑笑:“我只是想你以后都能叫我起床,每一天。” 周沫抛过去一记白眼,将盒子扔进包里,边骑边问刚才那陌生人是谁,哪知骑了一段又被前方不远处站牌下的男人吸引住,正确的说是被男人双手里捧着的一大束黄玫瑰吸引了。 在尾气肆虐的下班高峰期间,那抹鲜黄色额外引人注目。 周沫记得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心里正想着要是夏行止有诚意就该送一束花,不是因为她喜欢,只是为了表现诚意,或者只要看在路人眼里,她是幸福的,他是谦逊的。 正当这么想着,夏行止竟然就将车靠向了路边,不紧不慢的朝男人招了招手,男人手里的玫瑰花也适时的递了过来。 有了闹钟的前科,这一次周沫竟然不感到太惊讶,捧着花,对那个陌生男人道了谢,再将花放到后面的车筐里。 夏行止说:“道歉还是要买束花显得有诚意,黄玫瑰,代表我百分之一百二的歉意。” 周沫笑而不语。 夏行止回过头来:“想笑就笑吧,别忍着,我知道我又让你感动了。” 周沫啼笑皆非:“你今天真让我意外。” “以后每一天,我都会给你一个意外,让你心里再也没空想别的男人。”想了想,夏行止又补充道:“让你变心也没机会变。” “刚才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根本没别人。” 夏行止不语,从兜里掏出一个MP3,将一只耳机塞进周沫耳朵里,另一只留给自己,并随着音乐吹起了口哨。 之后那几分钟路程,夏行止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得意的嘴脸使周沫心里晃过一句话:“男人有两种,一种贱骨头,一种骨头贱,眼前的这个绝对是骨头贱的贱骨头。” 你对这个男人好,他不当一回事,觉得你跟他妈一样喂他吃奶是始于你的天性,应该的。可要是出现了竞争者,他又会觉得领土被人侵犯了,甚至开始怀疑你是否同时喂两个男人吃奶。 换句话说,每个女人都长着两个胸部,但男人不会允许你一心二用。 然而周沫却怎么也想不通,大自然赐给女人两个胸部,到底是什么寓意。 天马行空的想象着,直到到了目的地,夏行止跳下车,又在周沫脑门儿上敲了一记,她才醒过闷儿。 “想什么呢?” 周沫捂着头:“在想你接下来会送我什么?” “先吃饭,走。” 周沫下车一瞧,不过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小餐厅,主打西餐,前菜单一,主菜却独树一帜,售价不高,味道尚佳。 夏行止带着周沫来到事先预定好的座位上坐定,就借口去洗手间了,二十几分钟过去了也不见回来。 周沫只好拨他的手机,这才发现他的手机就放在桌面,叹了口气,周沫只好叫来服务生,请服务生去洗手间看看有没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需要帮助。 服务生抿着嘴冲她笑笑,笑的周沫一阵发毛,这时就听厨房那边发出一阵吆喝声。 紧接着,系着围裙、戴着高帽的夏行止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表情就像是抱着一百分的考卷回家见家长的小孩子,闪烁着亮晶晶的笑容,让人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 在周沫惊讶的眼神下,夏行止亲手上了菜,解下围裙搭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桌面,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说:“我亲手下的厨,快尝尝!” 不可否认,夏行止的举动完全喂饱了周沫的女性虚荣心,尤其是周遭投来的艳羡的眼神,以及邻桌一个女孩对同伴的小声嘀咕“靠,太浪漫了”,都能让周沫有足够的勇气重拾旧欢。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周沫举起刀叉切牛排,嘴角不禁上扬:“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厨房去了?” “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我一哥们儿的朋友,他教我煎牛排和做沙拉。怎么样?这是我第一次做西餐,好吃不?” 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吃了块儿化不开的甘蔗糖,周沫不忍说“牛排硬的跟石头一样”,只好笑笑:“你没这方面的天分,以后还是我做吧。” “以后?”夏行止眼睛一亮,伸长手臂去拉她的手:“宝贝儿,你刚跟我说了‘以后’!” 周沫一噎,试了两下挣脱不开,四周一望,连服务生都在偷笑,她只好低头小声警告夏行止放开她。 夏行止放了手,一手托腮歪着头看她,眼睛仿佛要吃人。 周沫叫他赶紧趁热吃,他也不着慌,只是说:“我就是想看着你吃。”话虽如此,视线却紧紧盯在周沫的嘴唇上,令这句话颇具深意。 周沫清清嗓子,只好放下刀叉,眨着眼试图眨掉羞赧:“接下来,还有什么?” 她以为夏行止会说,看电影,看夜景,或是看话剧之类的,不想却是…… “睡觉。”夏行止笑眯了眼:“咱们一起睡觉,哦,不对,咱们一起起床。” 要不是了解夏行止的为人,周沫真会以为自己碰上了登徒浪子。虽说这些都是追女孩子的必经路线,送花、送礼、请吃饭、承诺、上床,但怎么同样的流程一到夏行止那里,就不免流露着痞气? “你不觉得太快了么?” “这就快了?咱们不是都那个过了么?” 夏行止一句反问,呛着了周沫,她连忙灌了一口水,做贼心虚的扫了一眼邻桌偷笑的女孩儿,压低声音:“那不一样,咱们俩后来不是分了么!” “我知道,可我现在不是又把你追回来了么?就算现在还在分手中,你也不能阻止我去回味曾经和你一起干过什么。” 夏行止没伸手从沙拉盘里拿起半个小西红柿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眯着眼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想明白一个道理。原来得到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怎么不失去。上小学那会儿看过一个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记得吧?杨峥最后没有娶文慧,而是和若彤在一起,我当时觉得这哥们儿太傻了,文慧多正啊,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让人感慨的不是那个故事,而是里面那些浓的化不开却又让你抓不着的感情。其实‘到底’两个字最让人伤神,有多少人就是栽在这两个字上头了。” 夏行止嘴上说着感性的台词,连邻桌的小姑娘都听得双眼泛红,可是“将爱情进行到底”始终是说给小姑娘听得爱情神话,要是换做老爷们儿的意思,和一个女人将起床进行到底,比爱情那回事儿更实际得多,有多少男人爱一个人,睡另外一个人啊? 毕竟要坚持每天早上睁眼看见的都是同一个女人,将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画面持续一辈子,才最难得吧。 可谁叫周沫是女人,而女人都爱感性呢? 周沫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候插嘴问道:“你要说的主题是……” 左手横过桌面拉起周沫的右手,夏行止说:“两个人要一直走下去,必须先学会互相坦白和互相信任,所以我今天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夏行止收起笑容,刚要张嘴,不妨周沫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下意识抽回手拿起来一看,对夏行止比划个手势:“嘘!” 电话一接起来,传来女同事梅津的声音,她很快将情况说了一遍,原来是龚经理曾交代她将一份合同亲手送到一个客户手里,那客户凌晨就要登机起飞,所以今晚是最后期限。 不想,梅津白天工作一忙,再加上经期提前来临,身心疲惫,便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等想起来时,她人已经在地铁上了,只好连忙返回公司,准备拿起合同就给客户送过去,哪知翻了半个多小时也找不到合同的下落,梅津又没有备用本,更不敢找龚经理自首,只好找到周沫,希望她能帮忙。 周沫为难道:“合同的电子版我那里有,可是没有公章,你就算重新打印出来也没用。” “那怎么办?” 梅津急得要哭,周沫连声安慰,最后只好代她打电话给龚经理实话实说,龚经理一听,很是烦躁,念叨了几句,说自己人在机场,赶不回去,就叫周沫去找商陆要公章,并且嘱咐她一定要仔细再三的确认过合同才能送过去。 周沫说:“不能叫梅津去么?我这里正好有事。” “她不行,现在公司除了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商总那里有公章,要是让梅津知道了,你说她会怎么想?” 挂上电话,周沫陷入了纠结。 现在就两条路要走,要不就是她替梅津善后,务必在今晚将合同及时送到,请客户签字,要不就对梅津说她实在爱莫能助,公司损失也都有梅津一个人扛,而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辞退。 33、狼狈为奸 03 所谓误会,就是无论你怎么解释,如何无辜,都没人会相信与你无关。——周沫 * 周沫很为难,夏行止却在此时替她作出了决定:“公司有事吧,走吧,我先送你回公司,咱俩的事回家再说。” 于是,两人商量好分头行事,一个回公司,一个去弄走那辆双人自行车,一个小时后电话联系。 周沫不敢耽搁,上了出租车就往公司赶,梅津一见周沫,连声道谢。 周沫摆摆手,从电脑中拷贝出合同,打印出两份,并叫梅津不要离开,留在公司等她。梅津不疑有他,以为周沫去找龚经理盖章,殊不知她是去找了商陆。 周沫在路上给商陆去了一个电话,商陆正在家里,公章也正好在手边。 周沫本以为到了那里就可以盖章走人,却想不到按照地址找过去后,按了很久的门铃也不见人回应,正想再打个电话给商陆时,大门却被拉开了。 周沫抬头看去,是个陌生女人,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时,就见女人上下瞄了自己一眼,吼了一句:“原来就是你”。 下一秒,周沫的头就偏向一边,左颊阵阵发麻,脑子里嗡嗡的。 捂着脸,她两眼发花的看向女人,隐约看到她又一次扬起手,却被另一只手半路拦截。 商陆将女人扯向一边:“你疯了你!” 然后他托着周沫的手肘带进门,一手就要去摸她的脸:“你没事吧?” 周沫拍开商陆的手,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余光正瞄到那女人又朝自己伸手,连忙躲到商陆身后。 商陆反手一挡,将女人推开,女人不慎撞向墙壁,又哭又闹的指着商陆大骂。 商陆一把揪住她的手打开门往门外送,边说道:“咱们分了就是分了,你再这么胡闹下去连朋友也做不成!” “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是不是因为她?” 商陆烦躁道:“是啊是啊,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变心了,怎么样?” “碰”的一声,女人已经被商陆关在门外。 商陆拨了拨头发,回头看向周沫:“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找点冰块儿,一会儿再跟你赔罪。” 周沫坐到沙发上,心里有气也不知道向谁发泄,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却不知道对方姓氏名谁,只是猜到她多半是商陆的前女友,不知道为什么会误会自己和商陆有一腿,就兴师问罪。 电话响了,是夏行止。 周沫稳住声线,接起道:“我正在办公章的事,一会儿就回公司。” 夏行止说:“我已经在这边了,正好回办公室处理点事,梅津在外面等你。” “那她有没有问……” “你放心,她不知道我是回来接你的。” 又聊了几句,收了线,周沫抬头看去,正见到商陆拿着冰块儿和公章走过来。 他坐到旁边,将冰块儿包在一块儿白毛巾中,递到她手里。 周沫木着脸将毛巾贴在脸上,一言不发看着商陆翻了翻合同,随手放在一旁。 “刚才的事,我代她向你道歉。” “到底怎么回事?” 商陆叹了口气,将事情讲了一遍。 十几分钟前,就在他接到周沫的电话之后,便回书房拿公章,却发现书桌上多了几块儿巧克力,商陆一愣,遂返回卧室翻了翻衣柜,又发现多了几双未开封的丝袜,都是前女友惯用的牌子,和上次她故意落在他车上的那双一样。 商陆将这些东西一同装在袋子里,准备一会儿周沫来了就借花献佛的拿给她,没想到就在这时听到大门那边有动静,出去一看,正是前女友,辛欣。 商陆将袋子放在一旁,跟辛欣开门见山的把话说清楚,请她以后不要再偷偷进来故意放下她的东西,并让辛欣交出备用钥匙。 辛欣被迫拿出钥匙,心里不服,又哭又闹的指着商陆问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这时,周沫就到了。 这个时间,有个陌生女人来找商陆,辛欣立刻将她归类为那个“别的女人”,视线再一瞄,注意到周沫腿上的丝袜,正是她贯穿牌子的经典色,早已停产,每双要一千多块,她特意在停产前请人从国外带了一批回来,还故意留了几双分别在商陆的车和家里。 辛欣给周沫定了位,便先打再说,让周沫遭了池鱼之殃。 周沫听了经过,冷笑道:“也就是说我活该了?”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她这么疯。” 周沫将毛巾拿下,气道:“我说,你就这个眼光?你怎么挑女人的,这么蛮不讲理,我他妈的招谁惹谁了,分明是帮同事的忙,却成了专程跑来这里挨打!你之前还说对我有意思,是你眼光好,我靠,如果这就是你的眼光,那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了,竟然跟这种人摆在一起。” “我真的很抱歉,你别这样。”商陆说着就去拉周沫的手。 周沫将他甩开,指了指合同:“你赶紧审核,审核完了我好拿回去,客户还在等。” 商陆依言看过了合同,盖了章,叫周沫等在客厅,自己走去厨房,几分钟后,拿着一个包好的熟鸡蛋折回。 “用这个敷脸,好的快点,你也不想肿着脸出去吧。” 周沫刚接过鸡蛋,门铃又响了。 商陆起身去开门,又是辛欣。 辛欣叫嚷着要冲进来,商陆拦在门口说了几句重话,就听辛欣哭哭啼啼的指责商陆变了云云。 周沫忍无可忍,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商陆,不由分说就将鸡蛋扔在辛欣脸上。 辛欣一愣,刚要大骂,周沫的巴掌就招呼过去。 “这巴掌是还给你的!” 辛欣尖叫着抓住周沫要打,商陆立刻挡在中间,身体挨了她几下。 周沫也不服气,手背被辛欣抓了两道更是生气,就钻着商陆的空子向辛欣反击,三人缠作一团,两个女人谁也不让谁,终于商陆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够了”,辛欣才被镇住。 商陆甩开辛欣的手:“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人觉得很烦!很讨厌!” 辛欣愣住,戾气尽消,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却见商陆回身搂住周沫的肩膀,对自己说:“我承认我是喜欢她,但是我和你分手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和任何人无关!” 周沫推开商陆,小声说:“你别扯上我。” 商陆吐了口气,回屋拿起袋子扔给辛欣:“拿着你的东西,走。” 辛欣傻呆呆的转了身,又听商陆在身后道:“等等。” 转过身去,抹了把眼泪,却见商陆冷着脸:“跟她道歉。” 辛欣一抖,抽噎的对周沫说:“对不起。” 周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了一眼商陆:“算了,就当扯平了。” 商陆关上门,看了眼周沫:“对不起,今晚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去给你倒杯水。” 周沫喝了半杯水,拿起合同要走。 商陆以防辛欣守在门外不肯走,也起身穿好大衣,随周沫出了门,亲眼看着她坐上了出租车。 这一路上,周沫都在做心理调整。 辛欣的嘴脸不停的浮现在脑海里,又一次次被周沫挥开,几次三番的深呼吸后,才稍微平静一些。 直到推开公司的大门,周沫才收起了怨气,挂着笑容走进去,将合同交给梅津,嘱咐她尽快送去给客户。 梅津红着眼眶一直说谢谢,语无伦次,并告诉周沫夏行止也在。 周沫将梅津送出门,又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补了补粉,确定脸颊并不太肿,便反身去找夏行止。 夏行止放下文件,搂着周沫走出办公室:“我刚抽空看了一下,最近的两个案子都不算难,很快就能处理完,我拿回家做,再寄给公司,这样也算有个交代,反正是试用期,做完了善后工作也不用办离职手续了。怎么样,这样算是负责到底了吧?” 周沫斜着眼笑道:“行了,行了,你最负责!” “不止如此啊,我还想对你负责呢。”夏行止说着笑,就顺手关了大灯,在一片黑暗中将周沫推向墙壁。 周沫一惊,明白怎么回事时,身体已经被他用力按住。 只觉夏行止灼热的气息垂在耳边,胸前的凸起也被他用身体牢牢贴住。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做点坏事。” 周沫声音不稳的推着他:“别这样,这里是办公室!” “黑乎乎的,又没有别人,我突然就忍不住了。” 说话间,被两片湿热的唇堵住了嘴。 周沫喘了口气,夏行止的舌尖就顶了进来,搅起惊天骇浪,没有前戏,没有浅尝辄止,有的只是狂热,和用力的啃咬。 周沫的嘴唇很快就肿了起来,气息不稳,脚下虚浮。 夏行止撑着她的大部分重量,伸手一揽,就将她的身体抬离了地面,与自己平行。 周沫不得不翘起双脚圈住夏行止稳定重心,不防胸前一凉,一只大手已经伸进她的衣服里扯开了内衣的挂钩。 可能是为了证明复合的实质好处,夏行止也懒得收敛,没道理喜欢的女人就在手边而看得吃不得,索性放任感官的追求。 周沫叫不出声,只能虚弱的说着“不要”,细微的抵抗却更令人血脉喷张。 “不要什么?你明明很喜欢。” 夏行止的手指游移的很快,顺着曲线,伸向周沫的短裙,这才发现它只是看上去是短裙,实则是多了两片布料的短裤。 “真碍事。”夏行止嘟囔道,说着就要用力扯开她的腰带。 却听“啪”的一声,周沫细不可闻的叫声,淹没在突如其来的开关声里,再一眨眼,整片的顶灯都亮了。 周沫被放开,靠着墙壁滑□体,别开脸半跌坐在地上,不敢看来人是谁,原本漂浮的意识也瞬间清醒。 夏行止舔着嘴角回头一看,笑了:“呦,商总,晚上好啊!” 商陆抿着嘴走过来,一步一步的,每个步子都踩的很实,皮鞋和地板产生的磨合声“哒哒”的,好像每一下都敲进了周沫的脑子里。 夏行止的视线顺着商陆握紧的双手,看向商陆的脸,对上他的视线,笑意也从眼里退去,道:“找我?还是找她?” 夏行止一把抓起周沫,半侧着身子挡住商陆的大部分视线,伸出双手不紧不慢的替她扣好衣领上的扣子,边说道:“不好意思,我也知道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不过今天我已经辞职了,所以不算犯规。” 周沫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头发凌乱,脑子里早已成了一坨麻,不知道该制止夏行止的胡言乱语,还是该担心以后在公司的前途,甚至胡思乱想到她刚签了两年的雇佣合同,如今才个把个月就闹到这个地步,难道真的要单方面毁约罚款么? 周沫没敢看夏行止和商陆的表情,但是也感觉的到此时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没做好抬头见人的准备,就听到商陆的笑声。 “这是她刚才落在我家里的。” 周沫一惊,瞪大眼看过去时,正见到商陆将一件东西放到夏行止摊开的手掌上,白金的链子滑过他的手指,最终落定。 周沫脑子里“轰隆隆”的,往事一幕幕被这个小不点的定时炸弹炸的片瓦不留,徒留点滴记忆的残骸不停翻转。 她还记得当夏行止为自己戴上这枚婚戒的时候,她故意弯曲着无名指不让他得逞,心里已经软如棉絮,嘴上却还不忘狡辩道:“我怎么觉得你追我追的太顺利了?” 那时候的她,只要见到夏行止对自己笑,身体就会软化,连头发丝都是服顺的。 而夏行止只是从她包里翻出小镜子对着她。 “看见这个女人幸福的笑容了么?她分明已经答应我了。” 然后,他半带蛮横的将它套了上去。 戒指冰凉的触感滑过指尖,渐渐地,融入她的体温,她扑在他怀里,和他一起从沙发翻滚到地上。 “周沫,我这个人从此在你这里死当,永不赎回。” “这是怎么回事?” 一声质问,将周沫拉回了现实,抬头一看,夏行止骨节泛白的食指和中指正捏着那枚戒指,就举在她眼前。 “应该是刚才去拿公章的时候,掉的。”周沫一张口,声音哑的不像话。 然后看也不看商陆一眼,低着头就要越过两人,却不妨夏行止这时扯住她的手。 周沫一个重心不稳,就向他的方向倒去。 轻叫一声,右脚踝已经崴在地上,左手在半空中挥舞着要稳住平衡,却很快着陆于另一只温热有力的厚实掌心中。 她慌乱的指甲一抓,正深深嵌入那只手掌的爱情线,手掌的主人也因这抹刺痛而几不可见的牵动眉宇。 待周沫心惊肉跳的稳住心神,这才发现,那是商陆的手。 夏行止手指用力,几乎掐痛了周沫的脉门。 在她扭过头来怒瞪自己的同时,他问:“取公章为什么会去他家?” “我脚崴了!”周沫忍着疼呲出这句话,涨红的双颊如同前一天还被夏行止衔在口中的红润樱桃。 夏行止胸膛起伏的错开视线,带着周沫转了半个圈,商陆手松开的瞬间,只听夏行止说:“麻烦你跑了一趟。”同时从善如流的将戒指揣进兜里,另一只手掐住周沫腰间的软肉。 两个男人一瞬对视,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眼中看到轻蔑的火光,却又仿佛昙花一现,顷刻间灰飞烟灭,接着笑容浮现,化作示威的弧度。 宛如清风拂过,夏行止轻柔阴森的声音在空中划出一道楚河汉界,将虎视眈眈的侵略者驱逐于咫尺:“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宣布,其实我和周沫几个月前就决定结婚,不过是她耍性子跟我闹了一阵,才拖到现在。” 顿了一瞬,他又坏笑道:“没办法,为了把她追回去,我只好跑来这家公司晃悠几天,要是给你们带来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你也帮公司赚了不少钱。我还有事,先走了。”瞬间,商陆也露出笑容,刻意倾斜身体,对周沫点点头,转身要走。 然而刚走出两步,他却又好似想起什么侧过身来,刻意走近夏行止,将一只挂在左手手指上的纸袋子递到他手上。 “哦,对了。这个也是要给她的,麻烦请转交。” 34 34、狼狈为奸 04 ... 男人愿意和女人说真心话,也是一种承诺的表现。——夏行止 * 出租车上,夏行止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一脸的高深莫测。 而他越是这样,周沫又觉得心虚,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使得夏行止相信今晚的事,因为它听上去确实很荒谬,更不要提明天还要回来上班面对商陆了。就算夏行止辞职了,可她还在这里工作,和男人在办公室里亲亲我我,又被老板撞见,难道还不够纠结么? 经过今晚公章的波折,周沫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商陆和这家公司的关系了,就算他不是幕后老板,也多半是投资人之一,否则公章不会在他手里,他更不可能会一目了然那单合同上的内容,好像事先早已知情。 起初周沫还以为,商陆所制作的几档电视节目和龚经理只是广告业务来往频繁,毕竟做生不如做熟,但如今再一想,多半是商陆以节目制作人身份的便利,变相让自己的公司赚钱,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转到自己的口袋里。 但这样毕竟是走法律的擦边球,不能长远经营,否则早晚会穿帮,所以这家公司也不会做大,以免树大招风,更不会长线发展,很有可能等商陆和龚经理捞够了钱就收手。 当然,这些都是周沫的猜度,没有真凭实据,更不能因为一个公章就认定一切。 周沫又一次看向夏行止,抿抿嘴唇想找点话题,这时就听出租车发出了咔咔响,没几秒钟,车子就停住了。 只听司机骂了几句,宣布车子抛锚。 夏行止也不多话,直接打开车门下车,周沫跟下去时,他说:“反正也没多远了,走着回去吧。” 他终于说话了,周沫松了口气:“好啊。” 哪知夏行止转过身子拿走她手里的包装袋:“你不介意吧?” 周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他朝前方几米远的垃圾桶走去,手一松,袋子就没了影儿。 周沫走过去,拉住夏行止的手:“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太难了!”夏行止扯扯嘴角,轻哼着拉着周沫往前走。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下午说什么‘变心’的话题是在给我警告啊,我开始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谁知道危险就在身边。不过想想也是,我当初来这家公司起哄不就是因为对你不放心么?” “我和商总真的没什么,我去他家拿公章也不是我愿意的,谁知道龚经理为什么将公章交给他,龚经理又正好出差了,我……”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觉得有些事是越描越黑的么?” “那你要我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我知道你这份工作做了多少努力,所以我不会让你在我和工作之间做取舍,那样又显得我太自私了。” 说话间,夏行止站住脚,眼神专注的望着周沫:“这么说吧,如果将来你真的变心了,你放心,我绝不怪你,但我也不会再回头找你。这是我留给咱们的最后底线。” 周沫说不出话,被夏行止拉着继续往前走,脑子飞到九霄云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说,她是乱的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 夏行止突然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在意大利留学的日子?” 周沫看向快了半步的他的背影:“只听你提过两句。” 夏行止不知哪来的性质,回头一笑说:“那我现在想和你分享了,你想听么?” “好啊。” 夏行止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一直没和你提起过那些日子,只是因为那时候真的很辛苦,也很荒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说了。那时候,我一个人在那边,身边没有朋友,要攻读完那个课程又需要很大的精力,还要有很大的耐性,每天都要面临一些天才型同学带给你的压力。做这行不仅要有经验和功底,还要有天分,没有天分的人,就算累积了足够的经验和功底,也始终输别人一截,人家努力一年就有的成就,可能你要花十年。很多人都说我有天分,可我不这么认为,我眼里永远只看得到那些比我更有天分的人,那些可以被称为天才的人,真是让人嫉妒,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同人不同命。” “毕业后,我没回家,我很茫然,很彷徨,不知道自己学这些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要打造一颗D colour的钻石,还是为了用自己的设计令它们受到万人瞩目?做这行真的很辛苦,就算是高学历,也要从低做起,学历可以靠留学镀金,但是经验不可以,所以从学校出来以后,才是受到挫败的开始。” “我放纵自己胡闹了一年,在澳门赌场那张每个筹码三万起价的赌桌上,赢了一大笔,又输了回去,还将在意大利打工的钱统统赔了进去,最后灰头土脸的出了门,这才明白十赌九输的道理。在那个地方,无论你多有钱,只要你是闲家,你就只有输钱的份,一时的赢,却长远的输。” “那天我站在澳门街头,突然就很想吃意大利那种开心果味的冰激凌,然后坐在一家咖啡馆里问人要了一张纸,一支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有灵感,顺手就将脑子里想到的图样画了下来。那是我毕业那么久第一次动笔,第一次有了设计的欲望。我不求什么名利双收,不求成为世界前十的珠宝设计大师,我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在我还记得住事情,有力气动手的时候,将我脑子里的梦想落实下来,然后亲手将它们打磨加工成型,创造属于我夏行止的理念、品牌、精神。” “又过了一阵子,我找到了第一份珠宝设计师的工作。我发现做这行不光要懂得善于发挥天分和技巧,累计经验和功底去创造,还要在人际上下很多功夫,要不然,我就永远只能给流水线产品做设计,或者给普通的珠宝做设计,永远接触不到高档的、上流的。那些世界级的富豪凭什么找你设计呢,除了看重能力和名气以外,还不是靠人脉,靠关系么?再说,一个出色的设计师,也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如果遇不到顶级的宝石,就算有一身的本领也无处发挥,再说,任何一个珠宝大师都是靠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和宝石相处积累了身后经验才会成就,就像鸡下蛋,蛋孵鸡的道理。而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设计师,就永远只能接触到一般货色。好的石头需要好的设计师,要是碰到了初生之犊,也只会淹没它的光彩。设计师必须将宝石的魅力发挥到极致,展现给世人看,所以做这行,没有十几年以上,是很难成大事的。” “你知道么,前两年,我又一次回到那个澳门的小咖啡馆里,画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室内设计的草图。不走商业化,只是我对以后的‘家’的愿望,它不需要很大,但一定要温馨,一定要让人有归属感。客厅的地上要铺一张开士米尔纯野山羊毛的大地毯,要低调的纯色,可以任意搭配任何风格的家具。家里还要摆着红酸枝的清式家具,比明式的大气简单。中国人嘛,当然要用中国式的家具,我还要亲自去木材市场挑选,以防有的商家拿劣质木板合成加工上漆充当实木。” “除了书房的写字桌要雕满花样以外,其余的都要简单。贵妃榻上要铺着软垫,软垫外要用金色的丝绸包裹,或者直接铺一张白狐狸皮。除了条案,太师椅那些,最主要的还是主卧房的衣柜和梳妆台。咱们要做一个精致的中档尺寸的镜奁摆在梳妆台上,里面装着所有我送给妻子的首饰,全都要我亲手设计。要是一个装满了,就再做一个,一直装到走完这辈子,留给下一代继续收藏。” “如果可能的话,家里再摆几幅名家的画,但是这些艺术品通常不易得,再说现在赝品太逼真了,行外人很容易受骗上当,所以不如就挂一些岫玉雕刻的壁画,再做几个百斤重的岫玉凳用作搭配。” “不过自从咱们在一起后,我又有了一个设想,我想找九颗5-7克拉的彩宝,有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寓意。九,代表长长久久,5-7克拉,代表‘吾妻’,然后设计出九种不同的款式,将它们做成戒指,再放进首饰盒里。那个首饰盒最好要小叶紫檀木的,四周要有铜质的装饰,上面再镶嵌一些碧玺小料,盒子里面分九个放戒指的丝绒格,每个格子里面再刻上这些彩宝的寓意,再把它们分门别类的放进去。最重要的是,盒子外面要装个铜锁,钥匙交给你保管,也等于将我这份长长久久的心意锁在你那里。其实本想用18K玫瑰金的,不过后来想想,红木还是要配铜质的才配。你说……” 夏行止说着说着忘了情,这才发现周沫好半响不做声,回头一看,周沫早已成了泪人儿。 周沫哽咽的靠近他怀里,湿热的眼泪曾在他的脖颈上,又凉凉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计划了这么多。你从没说过,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对什么都是吊儿郎当的,对你也是。” 夏行止接话道,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也不顾是站在街上,轻声说:“我从来没正式和你说过‘我爱你’,是因为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不需要宣之于口的感觉,你心里明白,我心里懂得,然后再用实际行动证明,咱们永远是一对。” 周沫已经泣不成声,夏行止搂着她的肩膀,缓慢的走,好像嫌她哭得还不够惊天动地一样,仍旧不停的用最朴实的言辞勾勒着未来。 “我说的这些构想其实很花钱的,不知道你这个贤内助允许我花这么多钱不?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没有个几百万是下不来的,更不要说厨房和浴室那些。厨房是你的地盘,一定要比书房大,到时候我会在厨房装一台六万块意大利全钢的咖啡机,再配备一套酒精灯式的,这样不管你想喝什么咖啡,我都能随时做给你。等有机会,咱们再去拍卖会上拍点‘瑰夏’回来,不过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麝香猫咖啡豆,咱们都弄点。至于其它的厨具,全听你的,我厨艺不好,偏偏又长了很刁的嘴……不过说实话啊沫沫,你现在的厨艺真是不怎么样。” 周沫顿住步子,吸着鼻子道:“不对啊,你一直夸我做饭好吃,你还每次都吃得精光!” 夏行止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感觉不到我是在给你面子么,要是我说不好吃,我怕你以后都不做给我了,那可怎么办?适当的鼓励可以让你厨艺进步,我也愿意当实验品。” “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别激动,先听我说。” 夏行止笑了一阵,将周沫的手拉进自己的外套兜里,紧握:“其实西餐的起源就是意大利菜,尤其是海鲜和甜品。我最喜欢的就是在里面加点BeiPaese,味道会更浓郁。还有啊,吃白肉配白酒,吃红肉配红酒,吃过海鲜当然要配甜品了。做羊排要七分熟,炖牛肚要加白豆,就算是意大利面也不像从超市里买罐酱拌面那么简单,最少也要配足十二种以上的材料。至于甜品,最好就是红酒蛋糕,开心果味冰激凌,或者豆芽冰激凌。” 周沫听得瞠目结舌,头一次发现夏行止这样会吃,这样刁钻,心里大受打击。 然而,夏行止却好像还说不够似地:“你看,我说的这些你都不会,所以我也没说过什么。以后咱们就买足全套的意大利厨具,当然中式的那些瓦罐啊、砂锅啊也要准备,方便你随时煲汤给我喝。那些意大利厨具,你不会用也没关系,我教你用,以后你不想工作了就在家研究菜谱好了,这样我每天都能吃到美味佳肴……要不然以你现在的水平,就算我去找两块儿顶级的神户牛柳给你做,也会被你煎的跟石头一样硬吧?就像我今天做的那样,真是暴殄天物。所以啊,好的厨艺就要配好的厨具和好的食材,你……” 夏行止的高谈阔论终于被周沫的一阵捶打打断,周沫一瘸一拐的追着他打,气得脸色通红,怎么也想不到这才感动了几分钟,就被打回原形。 夏行止大笑的绕着周沫快步走了几圈,累的她气喘吁吁的在原地跺脚。 他又从后面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摇晃了两下,咕咕笑意传递进她的耳朵里:“以后我还会教你怎么品酒,努力训练你的舌头,就和我一样的灵活。” 话音方落,夏行止适时将周沫转了过来,低头吻住,让她见识了什么叫“灵活的舌头”。 耳边传来路人吹口哨的声音,周沫搭在他腰间的手下意识去掐,夏行止的叫声含在吻里,趁机咬住周沫的舌头,又是一阵纠缠。 打打闹闹了好一阵,直到晚上十点多,两人才闹回了家。 周沫脱掉鞋子,坐在沙发上揉脚,抱怨道:“中式的家具,西式的厨具,你这样中西合并,不觉得有点不伦不类么?” 这本是一句埋怨,周沫却包含在嘴里留了半个音,含含糊糊的吐出来,听着又娇又嗔。 末了,还不忘上挑着眼角扫过去一眼,轻飘飘地将夏行止从头看到脚。 夏行止一并忆起那天晚上,她也是这般睁着一双大眼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嘟囔着嘴唇跟他使性子,吐气如兰。 就像是被星火燎了原,打从他腰间窜起的酥麻感也接踵蔓延至四肢百骸。 夏行止坐过去,一手轻抬起周沫的右腿,将脚踝架在自己膝盖上,摊开手掌压在脚踝骨伤缓缓压力,一边施压一边轻揉。 “有没有好点?” “嗯。” “其实我喜欢红木的家具,意大利全钢的厨具,还有珠宝、顶级的咖啡、食物和红酒,那都是因为这些东西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不是那种商业产品,用个三五年就报废了。我觉得,真正的完美,身上必然有岁月的痕迹,就像女人,虽然时间会带走女人的青春,但是却将韵味和智慧留给她们。比起十几岁青春正好的小姑娘,我更喜欢成熟一点的女人……” “难怪人家都说,女人在三十岁的时候才最有市场。” 夏行止轻笑:“为什么?” “因为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男生喜欢三十岁女人的成熟,而三十几岁的男人,喜欢三十岁女人旗鼓相当的味道,四十几岁的男人呢,也喜欢三十岁女人的魅力,你说,是不是三十岁的女人最有市场呢?我看你也是这种人。” 夏行止手上一紧,半带威胁的用了劲儿:“不只是我,那个商陆好像也很懂这一套,今天那些丝袜和巧克力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男人送这些给女人代表的意义?” “什么意义?那些只是他前女友落在他那儿的东西,他正好碰见我就叫我帮忙处理……” 夏行止顺着周沫的腿部线条缓缓向上揉,嘴里道:“No,巧克力代表爱情,吃了可以让人产生类似于爱情给人的快乐,所以情人节才会送这玩意儿。有些酒心儿巧克力里面的酒也要经过加工处理,让人吃了以后想入非非。” 指尖缓缓用力,不停的按压周沫腿上的穴位,夏行止声音沉了几分:“至于丝袜这些贴身衣物嘛,男人送给女人,多半是想看见女人穿着它的样子,甚至是亲手帮女人脱掉它们。” 手指一勾,夏行止已经摸索到丝袜彼端的边缘,用力一拉,将它撕开。 周沫尖叫一声,却被夏行止倾身送过来的吻堵个正着。 浅尝辄止后,夏行止笑眯了眼:“为什么你腿上这双和他今天拿给你的那些是同一款的?” 35 35、狼狈为奸 05 ... 信任就像是处女膜,破了,就算修补也恢复不了原样了。——夏行止 * 周沫知道躲不过,喘了口气,这才将上次商陆不慎用雨伞划破她丝袜的事,简单交代了一遍,却巧妙地错过在他车内换丝袜的事。 “我也是没办法,我当时赶着上班,只好接受了。他为了表示歉意,答应再送我一袋丝袜。你也知道,你们男人一旦被挂上‘总’的头衔,就特别要面子,所以他的好意我只好领了。” 夏行止想了想说:“不过这种贴身物还是我买给你好了,外人要知道避嫌,知道么?” 周沫靠向夏行止的肩膀,庆幸着夏行止已经辞职。 有些误会是永远解释不清的,情人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只希望那些她不想发生的却已经发生的事,永远不会被夏行止知道。 这件事以后又过了几天,商陆才出现在公司里,表面看上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时不时皱起来的眉心,透露了端倪。 同事们中间都在流传,商陆家里有位至亲刚去世,他最近就是回老家处理后续的事。 周沫没有参与这些话题,有前来打听消息的同事问起,她也是一笑置之。 商陆的事,她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她肯定、必须、绝对是第一个知情者,都以为她只是装神秘而已。 除了商陆,也有不少人在议论夏行止,话题持续到今天,已经演变成,夏行止和女朋友复合了,资金也周转过来了,所以不用再屈就于此。 说到夏行止,就不得不说梅津了。 梅津和周沫的关系,因为公章的事而突飞猛进。 原来的梅津,总会随大流的跟其他同事一起去吃午饭,下班一起回家,但从那天之后,梅津就成了周沫在公司最有话聊的朋友。 两人逛了一次街,发现彼此喜好很相近,又到咖啡馆里聊了三个多小时,十分融洽。但周沫前后只字不提夏行止,更不提商陆,倘若梅津说起,她也尽量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摸样,几次之后,梅津也很少提了。 后来,梅津说起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提到自己男朋友第三次劈腿的事,引起了周沫的好奇心。 周沫先是替梅津觉得不值,劝梅津想清楚,这种人有一就有二,是真的要痛苦的继续下去,还是要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梅津很苦恼,说自己也尝试过要分手,但是每次都会后悔,再加上男朋友回头找她认错,所以她总会心软。 说到这里,梅津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你真的会分么?” 周沫信誓旦旦道:“当然,这种贱人,不能姑息。” “那要是出轨的是你呢,你希望你男朋友给你机会原谅你么?” 周沫不语。 梅津又说:“我就是想到要是今天换做是我这样,他也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才忍。” 梅津的话,令周沫哑口无言,她不认同梅津所谓的“换位思考”,因为“出轨”在她来看本来就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事,但是一想到她和商陆在外地的那次纠缠,就再也没有底气义正言辞了。 要是夏行止知道那件事,他会怎么做? 周沫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既不能问梅津的意见,也不敢找伍春秋吐苦水,这时候脑子里浮现出另一个人,一个可以让她畅所欲言的人。 成非。 自从上次得知成非和伍春秋在酒吧的强吻事件后,周沫就再没和伍春秋联系过,印象还停留在伍春秋浪漫的形容上,并不知道这两人早就突飞猛进了。 电话一接通,周沫就忍不住调侃成非走桃花运,卖了一会儿关子才揭穿谜底,成非这才知道原来周沫和伍春秋交情非浅,于是他也打开了话匣子。 周沫本想问成非,如果女人不是自愿的出轨了,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会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但周沫还没机会说到正题,成非那边就唉声叹气道:“开始我们还挺好的,可是最近这两天她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短信,你说她怎么想的?” 周沫困惑道:“可能她还没从大学时期那个梦走出来,现在突然圆了梦还没适应过来吧,你就成全她吧,等她自己想通了,自然会找你的。” “圆一个梦?她就当我是一个梦?玩玩就算了么?” 和周沫的初衷不谋而合,成非也以为自己逮着了一个免费可靠的“垃圾桶”,口气越来越冲,一股脑的就将心里话掏给了周沫:“上大学的时候她不告诉我她喜欢我,我以为她只拿我当朋友看。我每次和米兰吵架,她都会跑来安慰我,又让我老觉得我和她是有希望的。后来大学毕业大家分道扬镳了,我以为一切就只能这样了,和米兰结婚后也渐渐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现在好不容易重逢了,我也恢复了单身,知道原来不是我一厢情愿,还以为能从头开始……她倒好,来得快去的也快是么?等我一觉睡到天亮,她不见了,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我化为拒绝往来户了。” 成非霹雳啪啦的轰炸终于将周沫的脑海夷为平地,周沫震惊的从床上坐起身:“你们那个了?” 成非那边也顿了好一会儿,声音小心翼翼的从那头传来:“她没告诉你么。” “没有,我最近都没和她联系。” 周沫重新跌回床铺里,被伍春秋这姑娘的惊世骇俗吓得词穷。 “成非,你是说上大学那会儿,你就喜欢春秋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是周沫最大的疑问,她简直不能想象两个对彼此都有感觉的男女,竟然会错过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年轻懵懂,惧怕迈出第一步,和沉迷于暗恋的痛苦么? 成非很纠结:“当时还小,不知道怎么处理感情问题,其实我现在也处理得不好。我怕被拒绝,而且春秋那会儿总表现的是无私的为我和米兰,不像是对我有意思的样子,我怕一旦说出口,便连朋友也难做了,可是害怕归害怕,却阻止不了心里的喜欢。” 周沫太了解这种感觉了,你要逃离一份感情,它却偏偏像是独守猛兽一样在你背后穷追不舍,说白了不是逃不开它,而是做贼心虚。 “所以,你宁可固守着米兰这条退路,也不敢迈出第一步尝试走向春秋。成非,你真自私,你身边有一个,心里还有另一个,高兴了,有你身边的和你分享,难过了,还有心里的那个跑来安慰你。” 成非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甚至在心里有种“不如承认吧,还有什么可计较”的想法,放任吧,何必老想着何必呢? “每个人在感情上都会犯错,我也是。”成非犹豫了一瞬,还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甚至把每个人都拉下水。 他继续道:“但我想弥补这个错误,我想找回春秋。” 周沫沉默了。 换做别人,周沫可能会冷潮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换了成非,周沫却希望他回头,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伍春秋的那份心疼。要是有人有能力可以不让伍春秋再心疼,那个人多半是成非。 一个并不太高明的办法在周沫脑海里逐渐成型,她说:“其实我刚才不该那么说,我也犯了每一个人都会犯的错误。看着别人的过失就马不停蹄的声讨,好像卫道士一样希望在这个人身上压榨利息,要是这个人死不悔改,我就会一边鄙视他,一边吹捧自己的高尚,可要是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却不一定能做到让‘每一个人’都满意。人都这么贱,我为我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成非惊讶的回道:“我没介意,真的。你能说我几句也让我心里好受了点。” “我还可以让你更好受,你想不想听听春秋对你的想法?” 成非几乎是立刻的说:“当然,怎么做?” “但这么做有点卑鄙。” “只要能挽回她。” 周沫汗颜了,男人要得到一个女人连“卑鄙”的定义都可以忽略了,而女人却总想着守着最后的一层底线,也不知道是男人不要脸,还是女人更假装。 周沫所谓的“卑鄙”,就是在没有挂断成非电话的前提下,拨通伍春秋的电话,进行三人会议。 当然,这件事虽然万事俱备,但还是欠了东风,要是伍春秋正巧睡了没有接电话,或者电话关机,那么今晚的成非很可能会失眠。 只是这些假设全不存在,因为伍春秋很快接起了电话。 “春秋,是我,周沫。我有事想问你。” 周沫没有临时起意的编纂台词,她将本来要对成非说的话,一并说给伍春秋听,早已忘记了她本想找个和自己和夏行止都不太熟的人倾吐的初衷。 “我认识一个男人,间接上算是我的上司,他在追我,穷追不舍的,我怎么办?” “你是问怎么拒绝他,还是怎么面对夏行止?” “当然是怎么拒绝。我拒绝过两次,都没用,他这个人有点越挫越勇,可能是遭受了拒绝所以……也许他的追求并不纯粹,还有赌气的成分。” 伍春秋沉默良久,蓦然道:“要是你对他没有半点意思,就无须琢磨他的追求是不是纯粹了,你也被他吸引了么?那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夏行止?” 周沫很想解释她今晚做出的努力,比如她是如何跟商陆周旋的,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脑细胞。但她不敢说,不敢说自己被强吻了,不敢说自己蹲在路边大哭,所以也就无从解释她被吸引的真正意义,更不能自圆其说为什么她觉得无颜面对这件事的后果。 “有男朋友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吸引了并不是水性杨花,受到了吸引还不知道悬崖勒马的才是。”周沫说,然后补充道:“男人也是一样,比如成非。” 伍春秋一听“成非”二字,真是如临大敌,如鲠在喉,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沉重而污浊。 周沫料到伍春秋有此反应,也就从善如流的继续抛砖引玉:“春秋,可能一个女人只能爱一个男人,或者是精力有限,或者是青春有限,要是女人在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里受了伤,也可能会蹉跎很多年的时光去疗伤,因此错过了下一段感情的触发时间,等到下一段感情真的触发了,又会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不敢尝试,甚至不敢再向曾经的‘刻骨铭心’看齐了,怕再一次被伤害。” “那男人呢?”伍春秋问。 “男人?” 周沫想到蛰伏在电话另一头的成非,以及和前女友分手的商陆,说道:“男人更新换代女朋友倒是痛快很多,不能说上一段不够伤心,只能说他们伤口愈合的能力比较发达,特别会用‘取代法’疗伤止痛。但咱们要是总纠结这个问题,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你总不能每遇到一个男人就去猜想他到底用了多久的时间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或者假设将来你们分了手他又会用多久时间投入下一段感情吧。” 周沫想了想,又补充道:“总念念不忘这个男人的缺点,并且老将希望放在下一个人身上,最终只会发现下一个还不如这一个。” 伍春秋把话接过去:“那你能做到不寄予希望在夏行止身上么?女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将希望当赌注一样投注给某个男人,然后等他令自己失望。” “那成非呢,也是这样么?你对成非是正在希望中,还是已经失望了?” 伍春秋哑口无言了。 周沫说:“其实你们之间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已经离婚了,米兰是过去式,他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过去为她陪葬一辈子吧。还是你害怕自己将来也会成为第二个米兰?” 周沫很能理解伍春秋,女人都希望男人尽快忘记前任,但又会被难以忘记过去的痴情男人所吸引,并且乐于成为让前男友永远难以忘怀的前女友。 但要是这个前女友恰恰是自己的朋友呢,在嫉妒“前女友”的同时,也会担心自己终将成为“前女友”中的一员。 可是换句话说,成非和伍春秋一旦走到一起,就要背负着很多外界的压力,米兰和那些认识他们三个人的亲朋都在观望,他们在一起了是闹剧,他们看热闹,分手了就是悲剧,他们拍手称贺。 “成非……”伍春秋沉吟道:“成非心里还有米兰。” 成非在电话那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这时候听到伍春秋叫着自己的名字,心头一动,然而在听到下一句后,顿时跌入谷底。 成非真想大声吼出来:“现在我心里只有你。” 周沫说:“只要他没失忆,他这辈子心里都会装着那个前妻,不能因为他对这个前妻有记忆就判他死刑。” 伍春秋很想及时纠正周沫,不仅是成非对米兰有记忆,她也有,米兰曾经是他们之间的唯一牵连。 但伍春秋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你想撮合我们?为什么你觉得我该跟成非在一起?” “难道要我看着你难受痛苦么?别老想着以后失败了怎么办,你不怕错过了这个村会遗憾终身么?” 伍春秋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几乎要被周沫感染了情绪,倒不是因为这句“遗憾终身”,而是因为周沫之前的话已经做足了铺垫,令伍春秋感到,此时的自己是不理智的,而周沫却是旁观者清,出于心理上的信任听周沫的见解准时没错的。 然而就在伍春秋将要说出“那我再试一试”之前,周沫的房门口却响起一阵敲打声:“沫沫,你睡了么?” “还没有,我在和春秋讲电话。” 夏行止那边顿了一秒钟,扬声道:“那你让我进来三人会议吧,我现在好无聊!” 周沫脸上一红,捂着手机说:“我一会儿就好,你等会儿。” “不行,我现在饿了,你快做饭给我吃。” “你不是说我做饭难吃么!” 夏行止贴着门板,声音虚弱:“你怎么这么记仇啊?算了,不吃了!” 接着门外就传来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周沫咬咬嘴,匆忙和伍春秋交代了一句,也顾不得成非是否还在那边,踮着脚将门锁扳开,又等了几秒钟才开了一条缝,哪知眼前忽然一黑,转眼间已伸手不见五指。 停电了?! 手机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周沫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抬高举在胸前,蹭着步子来到客厅,正见到沙发上稳坐如山的那道身影。 “终于肯出来了。” “停电了?” “没停电。我把电闸拉了。” 周沫叫道:“你有病吧夏行止!” “谁叫你不开门?方法不再多,有效就行。” 夏行止拍拍身边的位置:“宝贝儿,来,坐这儿。” 周沫挪了过去,一屁股坐下。 夏行止将视线投向周沫的方向,倾身靠过去,直到感受到周沫的呼吸拂过自己面颊,才露出笑容。 “从来没试过在黑暗里这么看你,真美。” 周沫“噗”的笑出了声:“美个屁,你看见什么了?” “轮廓。”夏行止说:“连轮廓都能让我心口怦怦的跳,不信你摸摸。” 说着夏行止就抓起周沫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36、狼狈为奸 06 ... 当一个男人无理取闹的跟你撒娇耍泼的时候,他一定是要在你这里寻求母爱,母爱也是爱的衍生体。——周沫 * “感觉到了么?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呸,不跳才怪!” 周沫刚啐完,就被夏行止的力道倾轧过来。 “沫沫。”夏行止一下下轻啄着周沫的脸。 周沫躲不开,呼吸开始急促:“别这样,我刚想起来我手机还没挂,春秋还等我……” 夏行止却停不下来,触手可及一片温软,尤其在黑暗中,感官的刺激显得更强烈,他已经有些欲罢不能了,手劲儿也逐渐加大,势在必得。 “别管她了,别判我死刑。我想要。” “你放开我。”周沫声音小的像猫叫。 夏行止轻声说:“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挣开我。” 夏行止本不想用强,在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以前,双手已经伸出去扯开周沫的衣领,轻吻随即而下。 他告诉自己,这是他应得的女人。 衣服被寸寸扯开,夏行止伸手去摸,反被周沫推开,他又顺着轨迹向下摸索,隔着布料,只听他轻声说:“你还要我怎么忍?还要我等多久?” 金属皮带扣被揭开的声音,刺激了周沫的神经,她连忙身上去抓,一手按在夏行止的手上,声音颤抖。 “别在这里,去房间。” “不,我就要在这里……享、用。” 夏行止蛮横的抽掉皮带,再次压了过来。 周沫去推他的肩膀,却徒劳无功,阵地已经土崩瓦解,这会儿的反抗都只是飞蛾扑火。 趁着夏行止脱掉自己衣服的功夫,周沫好不容易逮着了空当,伸脚一踹,将他踹开几分,刚要收脚闪开,却被他一手抓住了脚腕,连拖带拽的将她拉回,反而陷入比先前更被动的局面,后背彻底摊平在沙发上,任凭夏行止就势欺压上来,严丝合缝的将她制住。 夏行止一口咬住她的下唇,直到咬出了血,才肯罢休,然后轻松的固定住她的手,声音犹如清风过耳。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你喝醉了,把我压倒在床上。” 夏行止仿佛轻笑的享受周沫反抗的过程,并不着急攻城略地,她每动一下,他就用力一分,待她不动了再卸了力道,如此周而复始,兴致盎然。 “当时我本想推开你,不想趁人之危,但你坚持那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闭嘴!”周沫忍无可忍,低声叫道。 “嘶!” 夏行止顿住,一手按住肩膀,摸到一小片濡湿。 周沫也觉出不对,半坐起身:“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你抓了我一下,这里有个痘痘破掉了。”夏行止颓唐的将头靠在周沫肩膀上,呼出来的气一下下吹拂着她脖颈上的汗毛:“快给我呼呼,疼。” 周沫伸手去摸,皱皱眉,推开他说:“你去把电闸拉开,我给你上点药。” 夏行止不动,周沫又轻踹了他一脚,将他半哄半骗的推去了。 等屋里恢复了光亮,周沫一时不能适应,捂着眼睛,透过眼缝看向走回来的光着膀子的夏行止,眼尖的注意到他的上半身多了很多小红点,而肩膀被抓破的位置也肿了老高。 夏行止一坐下就撇嘴,看着衣衫凌乱、脸色绯红的周沫,倾身就要亲。 周沫一把捂住他的嘴撑开距离,然后又半趴在他身上看:“别闹了,我看看!” 夏行止垂头丧气的陈述:“我好痒,好难受,你说……我是不是被蜱虫咬了?” 周沫瞪了一眼夏行止好像任人宰割的贱样儿,用手戳了戳夏行止脖子以及手臂上的水泡,“哦”了一声道:“你长水痘了,不是蜱虫咬的,北京哪来的蜱虫?”書 萫 閄 苐 “你没看新闻么,北京的平谷也有了。”夏行止皱起眉,不满周沫轻描淡写的语气。 “你去平谷了么?别自己吓唬自己。” 周沫对夏行止胡搅蛮缠非要强调自己遭受蜱虫侵犯的论调不以为然,只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摸样拍拍他的脸蛋,又将压在屁股下的T恤扔给他。 “等水泡干燥结痂就行了,会自己好的,千万别抓,别挠,要是实在受不住,咱们就去医院开点药吧。这个病我小时候得过,好得很快,只要注意护理就行了。” 夏行止搭拉着眼角,好像他得了一场小病就十分对不起自己似地:“那要是我晚上忍不住挠怎么办?” “那就戴着手套睡觉,省的挠破了水泡,指甲上的细菌会感染伤口。”周沫瞄了一眼他的嘴角、眼角,以及耳后,又说:“水痘挠破了会留疤的,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自制力也没有么?” 夏行止仍在苦苦挣扎:“家里有没有药膏,你给我抹点止止痒吧。” “这可不能瞎抹。”周沫拉低他的脖子,和他的额头相抵:“还好不发烧,这两天好好休息吧,也别画设计图了,东西别乱吃,什么鸡肉、鸡蛋啊都先别吃了,我给你煮点红豆粥。” 夏行止心口一下子就软做一滩水,再一次搂住周沫,毫无逻辑道:“等我的水痘好了,咱们就结婚吧。” 可能他以为只要插科打诨,时刻哄骗,总有一天就会把两人的户口本绑在一起。 这话听在周沫耳里,俨然就像是武侠片里常上演的经典对白:“沫沫,你对我真是情深意重,等我渡过这次大劫,一定娶你过门。”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水痘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周沫也再一次夏行止他推开:“别说得自己好像得了绝症似地,不就是一场小水痘么?别人都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得过了,你怎么现在才得。一般得这个都是碰过什么脏东西,我记得有哪个艺人就因为亲了垃圾桶得了水痘,你呢,你是不是吃过什么脏东西?” “你干嘛这么说你自己啊?” 下一秒,就听夏行止“嗷”的一声叫出来。 周沫揉着自己阵阵发麻的掌心,瞪着他胸前的红印子,说:“今天早点睡觉吧,叫你折腾!” 周沫早忘了手机三方会议的事,拉着夏行止往他屋里走,推他进了被窝,又掖好了被角,嘱咐道:“别着凉,也别挠这些水泡……” 周沫还没说完,就眼尖的注意到被窝下什么东西正缓慢的蠕动,倏地掀开被窝一看,夏行止的爪子果然在手臂上制造出新的痕迹,气得她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 “我叫你别挠听不见啊!” 夏行止撇撇嘴,仿佛已经忍无可忍似地,蓦然一翻身背对着周沫,撅起屁股也不顾形象了,趴在床上努力装死:“不用你管。走开,你这个狠心无情的女人。” 周沫瞠目结舌的瞪着他最圆翘的部位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啪”的一声拍了上去,夏行止又是一声哀嚎,捂着屁股扭过身来:“你不照顾我就算了,还打我!” 可屋里哪还有周沫的影子? 对着空空荡荡的卧室,夏行止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死女人,我怎么会看上你!” 周沫走出卧室就到浴室打了一盆凉水,又从冰箱里找出冰块混在凉水里,撒上一把盐巴,直到完全溶解,才端着这盆水返回卧室,在夏行止惊讶和好奇的眼神下,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并从鼻腔里发出冷哼声。 一屁股坐上了床,周沫伸脚踹向夏行止:“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擦擦。” 夏行止立刻做懒驴打滚状,挺身坐起,迫不及待的把睡衣敞开:“快快快,可痒了。” 周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用棉花沾了冰水,小心谨慎地擦拭着夏行止胸膛和肚子上的水痘,一边呼气一边说:“要是晚上痒,就起来自己擦一擦,万一抓破了会感染的,别把小病闹成了大病,有你受的。” 擦完了一遍,周沫看了看床铺,又说:“我看床罩和被罩也要换,省的细菌感染。” 说着,她就一把掀开了被窝,快的夏行止来不及阻止。 周沫愣愣的拎起原本掩藏在被窝里的长条抱枕,不可思议的半张着嘴,脸上也开始冒热气,抖着手指着它:“这是什么!” “抱……抱枕。” “为什么上面的女人是我!”周沫险些怒火攻心,其实她更想问:“为什么我只穿着内衣?” “其实那也不是你,就是合成过的照片,我就抱着睡觉,没干过别的。” 真是欲盖弥彰的解释,迎头而来的是被周沫负气扔过来的“另一个周沫”,夏行止连忙将抱枕抱进怀里,却见周沫越过他冲回了自己的卧室。 “沫沫,你听我解释,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想的,真的什么都没干过。”夏行止跑去敲门。 周沫捂着耳朵将脸埋进被窝里,然而夏行止的声音仍旧很刺耳,她索性拉起棉被将头盖住,脸上越烧越旺,心里却并不是十分生气。 周沫很尴尬,很害羞,很好气,很好笑,不想这时候出去面对他,此时刻画在脑海中的,正夏行止将抱枕夹在大腿之间流着哈喇子睡觉的姿势。 周沫这才稍稍明白,其实她喜欢的不是夏行止的无耻和他对自己的殷勤,更不是因为夏行止可以让她的物质和精神都富足,她只是爱上了喜欢夏行止的感觉。只要喜欢,她就会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受宠的女人,不管外头的人如何刁难,只要回到家里,就永远能找到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女人不都盼望这个么? 其实任何女人都能列举出十条八条自己的择偶标准,但有意思的是,她们最后找的另一半往往是被排除在这些标准以外的人。 为什么呢,连女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周沫红着脸打开门后,夏行止正搂着抱枕坐在门口,下巴靠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她:“沫沫,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沫居高临下的斜睨道:“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干嘛弄这玩意儿。” 她真替夏行止脸红,甚至不好意思问他是谁合成的照片,他又是怎么联系厂家制作这个抱枕的,照片有没有在对方手里留下副本等等。 “不就是情不自禁嘛。”夏行止狡辩的能力又炉火纯青了,瞎掰着:“在咱俩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我多孤单啊,就它陪着我。你得允许我寻找安慰吧。” 周沫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高处不胜寒,却不能在此时冷嘲热讽的说“真人就睡在你对门,你却抱着一个假的”,因为那等于邀请夏行止睡觉,但若要夏行止将那玩意儿扔出去,她又担心会被别人捡走。 周沫死盯着它上面的自己碍眼的笑脸和波涛汹涌的部位,心里五味杂陈,只要一想到夏行止过会儿就要搂着它回屋滚床单,心里就别提多堵得慌了。 “夏行止,我求你一件事。” 夏行止立刻精神了,站起身眼巴巴的瞅着她:“你说。” “我不管你怎么处理它,以后别再让我看见,行么?” “我保证!”夏行止解释道:“今天也不是故意要让你看见的,这不是忘了么,下午你不在,我就睡了会儿午觉,这不才……” 在周沫的眼神下,夏行止急忙噤声,转而又说:“我身上还痒痒呢,你再给我擦擦吧。” 周沫跟夏行止回了房,两人合力换了床罩和被罩,她又换了一盆凉水,帮夏行止擦了一遍,嘴上一言不发,心里却还想着人形抱枕的事,有股怨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但偏偏遇上夏行止人生里的第一次水痘,她总不好在此时大发雷霆,于是胸中的愤愤不平便越压抑越旺盛。 夏行止实在很狡猾。得知她悔婚的原因就大搞花样又是送花又是送钟,还亲自下厨博她的欢心;陪她去医院看病不慎走进男科,回家也能借题发挥让她负责;还有今晚,老天爷赐他一场及时水痘,让她就算介意抱枕的事也有怒也不得发,不得不忍着怨气坐在这里伺候这个好命的混蛋。 周沫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抬头又见到夏行止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找抽样儿,手中也不自觉的用力,顺便戳疼了夏行止。 “哦!”夏行止呼了一声,接着在周沫凌厉的眼神下又软了下来:“沫沫,轻点。” 周沫脸上微热,不自觉的想歪了去,又连忙把荡漾开的羞耻心找了回来,义正言辞道:“趴过去,我看看后背的。” 夏行止听命行事,再次撅起屁股,撩起衣服:“好像屁股上也长了,别打我了,万一打破了要落疤的。” 周沫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夏行止屁股上落疤的摸样,忍俊不禁道:“这个时候你别惹我,我今天心情非常差,小心惹急了我,我就把你浑身的水痘都挠破!” 夏行止闭上眼,在心里想象周沫的威胁化为现实的一幕,竟然觉得那是一种销魂的折磨,不自觉地乐了一声,然后将脸埋进枕头里。 周沫只顾着和夏行止周旋,累得浑身大汗,全然不知道在三人电话会议里,成非和伍春秋已经正式接头。 伍春秋本以为周沫撂下电话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她肚子里还装了不少疑问等着和周沫念叨,结果等了许久等不来人,正要挂上电话时,却听见电话那头的喘气声,开始还以为是周沫回来了,不料却听见一道男声:“周沫?你还在么?” 伍春秋一惊,立刻反问:“成非?你怎么在电话里?” 跳入伍春秋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成非在周沫的家里。 “我……春秋,你别误会,是我求周沫帮我的,所以她就开了一个三人电话会议。” 成非急于解释,但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如何澄清,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说:“春秋,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别挂电话,要是你心里有什么死结就跟我说,别再躲起来了。” 这一霎那,因为成非的话而心软的伍春秋,明白了一个道理:“当生活简单的时候,幸福也可以很简单,可一旦生活复杂了,幸福也变得难以捉摸。” 上大学时,伍春秋的幸福就是听米兰说发生在成非身上的故事,比如说他很会吃虾头,吃火锅时一定会点一盘骨髓,穿衣服喜欢里面穿深色,外面穿浅色等等。那时候的幸福简单易懂,再复杂也不过是在成非和米兰有需要时,她及时去充当和事老罢了。 米兰就像是暗恋的挡箭牌,有她在,伍春秋的幸福是可以偷着乐的。 37 37、狼狈为奸 07 ... 恋爱是一道没有固定公式可以解析的三角谜题,在这道题目里,我们最终会成为那个曾经令自己十分厌恶的人。——伍春秋 * 米兰就像是暗恋的挡箭牌,有她在,伍春秋的幸福是可以偷着乐的。 但是旺旺很多事,你越不想它发生,它就越会让你亲生体验什么叫祸不单行。Anything that can go wrong will go wrong,墨菲定律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就像伍春秋最怕自己和成非迈出第一步,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会做出那些自己害怕做的事。 这几天,伍春秋连米兰的电话都不敢接,生怕米兰是听到了风声而前来求证的,甚至不敢在脑中回想米兰的样貌。一旦想起,她就不免幻想起米兰也曾经躺在成非怀里的景象。 嫉妒是魔鬼,暗恋时,伍春秋渴望它是双向的,但当愿望成真时,她又宁可回归暗恋的轨迹,就像一条鱼渴望浮出水面看看天空的颜色,却承受不了窒息的痛苦而怀念起在水里的畅快一样。 现在若是再有人告诉伍春秋,成非喜欢吃虾头,或是在吃火锅时点上一盘骨髓,对她来说只是记忆的负担罢了,她的幸福早在从成非床上苏醒的那天早上起来,就变了质。 成非并不知道伍春秋的想法,他正兴奋于终于和伍春秋说上话的喜悦中。 就像成非曾经惊讶伍春秋对他的暗恋一样,伍春秋也没有料到成非和她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彼此钟情的。 那时候的成非,时常隔着米兰默默观望伍春秋的一举一动。 他记得一到每个月的十五号上下,伍春秋就会请一天假,中午在饭堂遇到她时,她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脚下无力,反应也比平时慢。 那几天正是她的生理期。 同班有个男生一直暗恋伍春秋,托成非约她去学校外的小饭馆里吃饭。 成非不想违心,就骗那男生说伍春秋早就有男朋友了,为了取信对方更声称伍春秋的男朋友是校外的,还是自己的哥们儿。 幸好那男生也是脸皮薄的主儿,自此再没提过。 这些琐事一直埋在成非心里,就像灌进瓷器裂口中的强力胶,隐藏在肉眼看不到的缝隙里,将一块块儿碎片粘合在一起,维持它最完整的形态。 直到几天前的那个晚上,这个成非从来只敢放在心里想念的女人,终于软绵的在他怀里投降了,他才感觉到真实的幸福感。 然而美梦成真后,第二天一早醒来,成非手边的另一半床铺却空荡荡的,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将他拉回现实。 手掌下冰冷的温度仿佛没有人来过,只有手机上面“未接来电”那栏里显示凌晨五点钟有一通来自“米兰”的电话,显示出了蛛丝马迹。 成非心里一个咯噔,一时也搞不清楚为何米兰突然打电话给自己,心想一定是伍春秋看见了才不告而别。 当下他只想尽快找到伍春秋解释清楚,又发现自己被她列为拒绝往来户,心中五味杂陈,像是被判了冤狱,甚至还找不到申诉的去处。 ——得到后再失去,他真是宁可从未得到。 “春秋,咱们好好谈谈吧,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那天早上你不告而别,但是就算是杀人犯也能有个自我申诉的机会吧?” 成非在电话那头说道。 伍春秋语气淡漠:“行,那你可以自辩,我听着。” 成非沉淀了一口气,被伍春秋打击的心灰意冷:“你知道那天早上我有多慌么,前一天咱们还有说有笑的,结果一转眼就成了陌路人,你心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跟我闹,但是这样又生疏又客气的摸样,我真的受不了。” 感受到成非的焦急,伍春秋心里仿佛又活了,但一想到米兰,稍稍好转的情绪便又落到谷底。 “我需要时间,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米兰,总不能直接跟她说,‘我和你的前夫在一起,你别怪我’吧?” “米兰那边你不用管,我去和她说。再说了,我和米兰已经离婚了,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只可惜,成非的勇于承担却没有解开伍春秋的心结。 伍春秋真想大喊一句:“是你的自由,不是我的自由!我是米兰的朋友,米兰也是我的朋友。” 但最终,她只是说道:“成非,我没后悔那天晚上和你上床,但是我很后悔和自己好朋友的前夫迈出这一步,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明白,因为这种事在你们男人眼里看得很简单,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我做不到这样,咱们都背叛了米兰。所以……咱们的事暂且先顺其自然吧,你以后找我就打我手机,也别再利用我的朋友玩这种三人会议的把戏了。” 话音切断,伍春秋的话令成非再次陷入颓然。 仿佛成非只是一盏濒临熄灭的烛火,伍春秋掌握着延续或是掐灭他的权利,却毫不留恋的选择了前者,令他落入奄奄一息的绝境中。 这天晚上是个失眠夜。 伍春秋失眠,因为成非,因为她曾经最唾弃的,就是和好朋友或闺蜜的另一半玩危险游戏的女人,如今自己却成了这样的人。 成非失眠,因为伍春秋,因为他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要在两个相熟的女人之间徘徊,那是小人行径,然而现在却深陷泥潭,难以自拔。 夏行止失眠,因为周沫,他本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但若是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周沫的脚步,他宁可继续装洋蒜下去。 周沫失眠,因为夏行止,她就睡在夏行止身边,一听到指甲抓肉的声音就会撑着眼皮子爬起来,用冰水擦拭他身上的水泡,还有一次不慎打翻了水盆,又要拖地,又要重新打水,收拾残局。 如此折腾,令周沫提前尝到了婚后相依为命的生活,又一次躺回床上,周沫了无睡眠,心想要是将来有一天她人老珠黄了,她是宁可丈夫瘫痪在病床上无助的看着她,还是宁可他身强体壮却被大街上青春少艾的女人们勾走? 这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无解题,任何学术都不能圆满的解答,周沫更不可能。 所以在纠结出答案之前,她就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身体置身于一团温暖中的夏行止不再瘙痒,他做了个美梦,好像和周沫有关,却在早上醒来后鸟惊四散,不留痕迹。 迎接夏行止的不是周沫的嘘寒问暖,而是一只锋利的指甲钳。 周沫指着他肚子上的水痘说:“肚子上的水痘破了,是你挠的吧?” 夏行止刚要否认,手就被周沫抓到眼前:“别否认,你指甲里有血丝,不是你挠的还是我不成?” 夏行止觉得自己俨然就像是正被法医官检验的尸体,一脸困顿道:“我自己也忘了,太痒了,有时会忍不住嘛。” 周沫皮笑肉不笑道:“没事,我有办法。” 她的办法就是拿起指甲钳用力的剪掉夏行止的一根根祸源,有几次甚至剪到了皮肉,只听夏行止大叫的讨饶,周沫也不为所动。 夏行止心里怨忿,又暗爽周沫对自己的关心,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是隐性的受虐狂,为什么遭受凌虐之后还觉得很享受? 但是转念又一想,夏行止又不禁自问,他最怕的不就是恢复到和她之间针尖对麦芒的生活么,如今他这样装可怜博取同情虽然憋屈,但最起码不用再过回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了,不是也挺好的么? 有得必有失,夏行止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于是咽下了这口怨气,眼里充满血丝的瞪着周沫,想象自己把周沫压在床上盛气凌人的那一幕,却又在下一秒周沫抬起头时,忙不迭的挪开了眼神,做贼心虚的干咳了几声。 38 38、狼狈为奸 08 ... 周沫,走着瞧。——夏行止 * “别管我了,我一个人在家没问题的,你赶紧上班去吧。” 虽是这么说,夏行止却希望听到周沫回他:“我还是不放心,还是请假在家陪你吧。” 然而周沫却站起身,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嗯,那我上班去了,红豆粥在锅里,你饿了就自己热了吃,不用给我留。” 夏行止微张着嘴愣在床上,睡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敞开,领口歪向一边,乍一看上去仿佛刚被人羞辱过,如今又被人弃之如敝履。 周沫却没有看见,正低头忙着收拾散落在床铺上的指甲:“我下了班就回来,要是发低烧你就吃点退烧药。” 见周沫将指甲扔进纸篓里,然后拍拍手的摸样,夏行止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这么大人了,死不了。” 周沫站起身,斜了他一眼:“死不了就行,那我走了。” 目瞪口呆的望着周沫走向门口,夏行止简直要怒极攻心:“周沫,你站住!” 周沫一脸莫名其妙的回过头:“又怎么了?”一晚上的折腾让周沫也失去了好脾气:“我快迟到了。” 夏行止握拳的手抓着棉被,被她的不耐烦和爱答不理,激发出恬不知耻和死皮赖脸的本性,他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你可真够忍心的。” 周沫眨眨眼,好像这会儿才明白过味儿来,睡眠不足严重影响了她的脑细胞运动,令她一早上都处于后知后觉、心不在焉的状态里,此时见到夏行止一副羞愤交加的摸样,方才如梦初醒。 周沫“哦”了一声,踮着脚尖凑过去,在夏行止抿嘴别开脸的瞬间,将一个吻落在他的嘴角上。 “我一下班就回来,乖乖等我。” 敷衍了事的态度就像是批改作业本的小学老师,频繁画着“√”。 夏行止却浑身一战,无暇顾及周沫的动机,身体过电似的把愤怒抖得一干二净,瞬间化作一滩春泥,忙不迭的化作忠犬一把抓住周沫的手腕,就差翻滚在地上扬起肚皮等待主人的顺毛了。 “沫沫,这边再亲一个。”夏行止将脸转过来,将另一边的嘴角凑到周沫嘴前,好似她不亲下去就是反人道主义。 周沫咬咬牙,忍着头皮上窜起的鸡皮疙瘩,眼一闭,心一横,一口亲了下去,触感温热,原来正中夏行止的嘴唇。 周沫噼里啪啦的打在大笑不已的夏行止身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夏行止左右翻滚着,一脸暗爽:“你知道还上当!”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夏行止原本只是手欠,不想露在睡衣外的身体碰倒周沫微热的指尖,却撩拨起他的情不自禁,他也忘了是用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两只手一起将周沫拉进怀里的,再就着这个势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为了防止周沫挣脱和取得完全的主导权,夏行止一脚跨过她的身体,居高临下的将她的双手举高固定,接着气喘如牛的俯身,敛去笑容,迷蒙了眼神:“沫沫,我昨天是说真的,等我的水痘好了,咱们就结婚吧。” 面对一个无时不刻都可以借题发挥求婚的男人,周沫倍感无奈:“为什么?” 她被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吸引了过去,此时竟然有种希望这个男人的眼里一辈子只能装下她一个女人的念头,仿佛受到蛊惑,她漾出一个微笑。 夏行止顿了顿才说:“因为我想你一辈子都这么照顾我,要是以后我生病了睁眼醒来,床边却没有你,那该是多么凄惨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出了水痘的缘故,夏行止的体温很高,而身下的周沫却温度适中,带点沁心的凉意,顺着夏行止光秃秃的指尖一路毫无障碍的窜进血液里,好像令他觉得不再那么燥热,然而接踵而至的却是另一种兴奋。 夏行止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早已忘了最基本的礼貌,说些“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这样煽情的话,在他心里,两个相爱的人互相照顾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主次之分,所以心里希望得到周沫的抚慰,也就顾不得表达的艺术了。 周沫愣愣的看着夏行止,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最精准的诠释心里的五味杂陈,她微微挣扎着,身上已经渗出了薄汗:“你先放开我,我又没说不照顾你,只是上个班。” 在周沫的眼神下,夏行止收回了手,跌坐在一旁:“那你……” 夏行止正在急于措辞,却不妨周沫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爬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接起,正是伍春秋的电话。 “我和成非已经说清楚了。” 周沫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昨天的事:“春秋,昨晚我……真对不起,我这是想你们俩好。” “我知道,你不用往心里去,昨天你那儿出事了?” “夏行止出水痘了,折腾了一夜。” 周沫边说边对夏行止比划,一并捡起掉在地上包,穿回鞋子,接着带上卧室门,上班去了。 周沫走后,夏行止陷入了沉寂,屋里没了声音,没了温度,没了那个可以让他眼珠子跟着打转的女人,顿觉空落落的。書 萫 閄 苐 夏行止拿起电话拨打给伍春秋,每个一分钟就试一次,直到她的电话不再处于占线状态。 接通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春秋,我有事问你。” 伍春秋反问:“是问周沫的事吧?” 她一副“我就知道”的笃定口吻,令夏行止颇为舒坦,这样也好,不用拐弯抹角。 夏行止没费什么功夫就打探出前一天晚上周沫和伍春秋的谈话内容,其中内容当然包括周沫正苦恼于被上司穷追不舍的事情。 “上司”?除了那个傻逼商陆,还能有谁! 夏行止握着拳头,指关节咯吱咯吱响,他早就觉得那小子眼神太贼,时不时往周沫身上瞟,很不顺眼,原来还以为是自己疑心病太重,如今证实了真是商陆心怀不轨。 文雅点说,值得追求的女人,身边自然不乏两三个追求者。 粗俗点说,同样是男人,商陆一脱裤子,夏行止就知道他放什么屁。 伍春秋只是出于好意,想及时敲响夏行止的警钟,却不料一并点燃了早已堆积在夏行止心里许久的火药库,这个导火线真是来得恰到好处。 夏行止绝对是死皮赖脸的最佳代表,连他这样软磨硬泡都得不到的女人,竟然还有个商陆明里暗里的惦记,这就像是刚画完地盘的小狗,却见到另一个傻逼大摇大摆的闯进来一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想怎么堵得慌。 夏行止这才明白过来,以前周沫像个老妈子似地对他跟进跟出,如今却调换了过来,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原来是因为有了追求者? 男人和女人都一样,追的人多了连身价都看涨了,自然心高气傲的看不上倒贴的。 就像夏行止以前认为周沫对他好都是应该的,既然唾手可得也就无需太在意一样。可如今,他想在周沫那儿多巴结点好处都沦落到玩心眼的地步了,玩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这样的反差让夏行止颇不是滋味儿,这会儿又得知潜在追求者的存在,更加不管不顾的全赖在这个人头上,谁叫周沫一贯的没心没肺,除了他很少有人值得她操心呢,现在竟然有第二个男人侵占分享了周沫的烦恼,夏行止自然要为了专属权上蹿下跳一番。 他想,他得让周沫明白,有些东西能分享,有些东西不能分享,她能在他面前越发作威作福不是因为他怕她,而是他想宠她,惯着她,纵容她,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分出点精神应付别的男人。 39 39、狼狈为奸 09 ... 约定好一起殉情的男女,男的死了,女的苟活,死去的男人若泉下有知,将永远不会再相信这个女人。——夏行止 * 夏行止心中的主意打的固然是好,一旦落实到行动上,他又要犯愁了。 他问起伍春秋再度拿下这个女人的办法,伍春秋却调侃道:“我觉得你们家沫沫真是个人精,以前是她对你俯首帖耳,我们都说要你好好珍惜,这种姑娘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别等失去了再后悔。可你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反过来了吧?她这是反擒拿手啊,先让你觉得你把她吃得死死的,再反过来把你掌控住,现在你就像是个哈巴狗,主人一天不理你,你就浑身不自在。” 夏行止被伍春秋讥讽的一阵犯懵,很想反驳,却被事实打击的无以复加,不得不承认在和周沫的感情上,周沫已经成功扭转了劣势,令他尝到了求而不得、怅然若失的滋味,甚至食髓知味。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没办法,除了建议你多做点事感动沫沫以外,我毫无头绪。哦对了,还有一点,你别没事就惹她生气,惹怒女人就是消磨爱情的过程,你惹怒她一次,她就对你失望一次,万一这个时候有别的男人令她重拾在你这里丢失的希望呢?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伍春秋的当头棒喝令夏行止萎靡了好一阵,挂上电话后,他像是重病患者一样生无可恋的瘫软在床上,纹丝不动的姿势维持了五、六分钟,终于忍不住手臂的麻痹感而换了个姿势。 紧接着,夏行止想起几天前在路口收到的照相馆传单,心思一转,立刻化作了行动派,随手打了上面的电话,很快被人接起。 他简单询问了冲洗和放大照片的价格,又问了木质外框的种类,眼珠子一转,冒出一个馊主意,但他是料不到这个主意将会引发一场战争的,眼下正兴奋着,只求达到目的,不问其它。 几分钟后,夏行止套上便服,胡乱在兜里塞了一把钱、几张卡,和一个装着底片的纸袋子,就出了门。 夏行止很快跟照相馆的负责人接上了头,将底片交给对方说要放大并镶框,对方承诺最快三天内可以做好,也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他偏要将时间缩短在一天内,还给了双倍的价钱。 他想,周沫不喜欢被人逼迫,他就让她尝尝什么叫逼良为娼,他有的是后招儿令她就范,最主要的是要将那个隐形追求者扼死在摇篮里。 办妥了一切,夏行止正要打道回府,正巧接到了周沫的求救电话。 周沫的声音很为难,说是今早一到公司就被直属上司龚经理和一群同事忽悠着请客办庆功酒,因为在她的努力下挽回了公司的一单合同,令她得以提前转正。 如此速度,公司史无前例,同事们都眼红的盯着她瞧,等着大吃一顿找回点心理平衡。 可是周沫囊中羞涩,实在请不起这么张嘴,正在为难时却被同事逮着机会趁机要求去她家里聚餐,时间就定在明晚,并且为了缓解周沫的难处,龚经理建议每位前去参加的同事都要自带一份食物。 众口铄金,周沫实在招架不住,只好打电话给夏行止求救,本以为夏行止会替她想个周全的办法,却不料夏行止却说:“那你就答应吧,晚上等你回来咱们先把屋子收拾、收拾。你刚转正,还不稳固,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得罪人,不就是聚会么,没问题的。” “不行,公司的同事谁不认识你啊,到时候我怎么解释?难道告诉大家,是我男朋友追我过来的?那影响的多不好。我想,要不还是临时租个地方吧,或者问春秋借一天……” “不用了,你再租个地方还不如我去酒店舒舒服服的睡一晚,房间就让给你们。你要是找春秋帮你招呼同事还行,要是让她把家借给你用,也不合适。” 周沫的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夏行止的合情合理的方案拦腰掐断了,她简直不知所措,眼冒金星,再难找到其它理由阻止这群虎狼同事,以及商陆。 周沫没敢告诉夏行止,龚经理特意交代她,商陆也去。 虽然商陆之前在办公室里撞破她和夏行止的好事,不过自那天以后公司里没有任何人问过她关于夏行止的任何事,这就证明商陆没有将这件事散播出去。 但她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夏行止对商陆的敌意,若此时告诉夏行止,商陆将会成为家里的座上宾,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好不容易熬过去了这一整天的精神折磨,伍春秋又答应当晚前来帮忙,周沫才得以喘口气。 下班回家后,她和夏行止合力收拾屋子的时候,心里还徘徊着白天龚经理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商总也去。” 这样的言下之意,谁会听不出来? 周沫忿忿地想,要是夏行止没有去她的公司面试过,她一定要夏行止留下来见见同事们,也好让龚经理打消他那些肮脏的念头,省得他老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周沫的心事重重全写在了脸上,夏行止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不就是一顿晚饭么,就算他们再能闹,第二天也有我在家帮你收拾,别烦了。” “可你现在还在生病,让你去酒店,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出个水痘能有什么大事,总之事情现在已经决定了,你就踏踏实实的招待客人吧。” 夏行止越是表现得大方,周沫越不安,这会儿更觉得自己自私自利,居然赶自己的男朋友出门,招呼同事们在家里玩闹。 然而愧疚归愧疚,周沫也想不出更好地解决办法,只能在盼望第二天不要到来的同时,又盼望它快点来,快点走。 …… 男女之间的分水岭,就是迈过去翻天覆地,退回来海阔天空。只是认识到这点的人,大多做不到。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柏拉图的这句话一直令夏行止记忆犹新. 夏行止也曾经将这句话改写成为自己的座右铭:“放弃应该放弃的,坚持理应坚持的。” 然而就在周沫公司的同事们一拥而入的这一晚,夏行止又在座右铭后面补充了另一句:“但要先搞清楚,什么是应该放弃的,什么是理应坚持的。” 他想,或许周沫是应该放弃的,只是一直被他误以为她是理应坚持的。 而这晚,就是夏行止和周沫的分水岭。 事情还得从周沫临下班前说起,当时的她刚处理完一份合同,接着就被龚经理叫进办公室。 龚经理见到周沫进来,随手一指让她坐下,却还没等周沫坐稳就迫不及待的扔过来一句:“商总有事得晚点过去,你家那边他不熟,你接他一趟。” “要是我去接商总,那谁带你们过去?”周沫下意识问。 “你把家门钥匙先交给我,我带着大家先走一步,放心,不会把你家翻过来的。” 周沫摇头婉拒:“商总应该是认识的,他去过那边,我还是带你们先过去吧。” 龚经理抬眼看她:“也行,那我去接商总一趟,你把地址给我。” 周沫交出地址,就要告辞,哪知龚经理又一次垂下眼皮子,轻飘飘的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机会,遇到了机会就要抓住。” 周沫回身:“什么?” 龚经理笑道:“机会就跟女人的青春一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来的时候不在意,等到在意的时候,它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40 40、狼狈为奸 10 ... 不是所有的机会,都值得女人像守护青春一样的抓住它。——周沫 * 周沫当然明白龚经理的意思,他就差直接说:“抓住商陆吧,别等他对你失去了兴趣了在追悔莫及。” 周沫本不想开诚布公,但也不知道被哪股气顶上了头,一想到商陆的行为气就不打一处来,越发迁怒。 “龚经理,要换做是您,会选择抓住这种机会么?你就不觉得将男女关系放在台面上银货两讫,是很掉价的事么?” 龚经理笑出了声,仿佛周沫说了笑话,他说:“你会这么想,说明你还年轻,等再过几年,你看着橱窗里自己喜欢的名牌包却买不起的时候,就会慢慢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也是好心,没别的意思,也不是要送你入虎口,对方要是个老头子,或者有家室,我能把你往火坑里推么?” 周沫很想反驳龚经理一句:“你不就想从我和商陆的关系中得到点好处么?”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和龚经理的谈话直接影响了周沫的心情,从公司到家里的这一路上,她很少开口,同事们却兴高采烈的从某明星被某富翁包养的话题,一直说到许琴的离职原因。 纸包到底包不住火,不管许琴被开除的风声遮掩的多么严实,到底还是从人事部那边流了出来,连刚来一天的实习生都听说她是因为跟一个客户睡觉搏上位,害公司失去了一单大生意而走路的。 至于这单生意到底有多大,别的同事心里没数,但都认为周沫知情。她虽然佯装没听见般将头别向一边,却仍是躲不过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追问。 谁人不知在龚经理和周沫的不懈努力下,挽回了这单生意,但大家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商陆的推波助澜,倘若知道,多半只会阴阳怪气的“啊”一声吧。 周沫耐不住追问,只得谎称:“其实对方并不是针对公司,结果了许琴以后这事就差不多了解了,后来主要是龚经理力挽狂澜,我就帮了点小忙。”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旁人耳里却颇不是滋味。 一个刚进公司没几天的小姑娘为公司创造了可观利润,甚至被提前转正,人事部特意高调处理,也全是龚经理的授意。 要真是像周沫嘴里说的“帮了点小忙”这样简单,那龚经理为什么别人不找,偏偏选了一个新人? 男上司对女下属另眼相看,还不惜破格提拔,这里面的猫腻看在旁人眼里,难免戴上有色眼镜。 周沫看着他们交换眼神的摸样,心里一阵抽搐,既不能说破,又不能过分解释,她是百口莫辩。 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下了公车,带着身后十几口人来到自家的小区外,周沫远远就看到了伍春秋的身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扬起嘴角,走向伍春秋,对大家说:“我来介绍一下,我朋友,伍春秋,小说家兼导游,她怕我今天招呼不周,所以过来帮我。” 伍春秋看了眼众人手中的食物,和周沫商量了一下,打算分成两拨行动,她先带着一部分人上楼去布置,周沫和余下的两位女同事留下来等龚经理。 周沫将家钥匙交给伍春秋,又对她小声交代了几句,一定要关好夏行止那屋的房门,还有收好浴室里的剃须刀和牙刷等等。 然而伍春秋带着一批同事们前脚刚走,周沫后脚就被余下的两位女同事左右夹击了。 “我还以为你男朋友会来接你呢,你这么漂亮不可能没有男朋友吧?” “是啊,招呼我们这么多人去,屋子应该不小,你一个人租啊?这一代房租可不便宜。” “要是没有男朋友,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哥哥的同学最近恢复单身了……” 一来一往,一问一答,周沫耐着性子努力微笑,心道,说得越多,八卦传得越快,最好让大家都以为她如今只想冲刺事业,对感情心止如水,然后借由她们的嘴传遍公司,也好杜绝龚经理的另眼相看。 只是这种借力打力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就从街口缓缓驶近,车停稳后车窗被降了下来,正是龚经理和商陆。 商陆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看向路边三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周沫身上:“车停哪儿?” 周沫伸手一指:“那儿有个车位。” 就在商陆停车的功夫,身旁两个女同事还不忘交流意见:“商总真帅。” “你就别惦记了,他这个条件,肯定有女朋友了。” 说话间,商陆和龚经理走了过来,两人立刻噤声。 周沫带着几人往家里走,刻意走快一步,本想避开和商陆直接接触,然而比起商陆,她毕竟是人矮腿短,没几步就被商陆赶上了。 “别耷拉着脸,多难看。”商陆面不改色道。 周沫竖起耳朵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压低声音从牙缝里逼出四个字:“劳您关心。” 商陆轻笑,龚经理连忙追了上来:“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哦。”周沫眼珠子一转,立刻道:“在说今天晚上都有什么菜。还有,刚才她们还问我打听我男朋友的事,问我为什么今天来帮我的是个女生,我告诉她们我只喜欢女人,把她们吓一跳。” 龚经理一怔:“女人?什么女人?” 女同事之一连忙凑上来说:“就是周沫的闺蜜啊,长得很可爱,还是个小说家。” 龚经理仿佛遭受到严重打击,眼神不停的在周沫和商陆之间打转,可两人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倒显得他杞人忧天了。 几人来到电梯前,已经有五六个人等在那里了,周沫和商陆先走了一步,留下龚经理三人,这种安排不消说,又是后者的用意。 周沫也无所谓,她不信商陆敢在电梯里玩花样,索性轻松地颠着脚尖儿,却不防商陆不动声色的凑过来,低头说了一句。 “别抖脚,男抖穷,女抖骚。” 周沫脸上一热,腿也不动了,侧过脸去白了他一眼。 一直到走出电梯,周沫的脸色都很难堪,惜字如金。 哪只来到楼道里,商陆又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你喜欢女人?我怎么不知道?” 周沫也懒得装好脸色,说:“很明显那是说给别人听的,省的公司的人都以为我和高层有什么,我可不想再平白无故的挨巴掌了。” 商陆一愣,没接话,这时两人也来到了周沫家门前,她刚要敲门就听到手机响,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正是“伍春秋”,还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去买点酒水,随手接了起来。 商陆见状,伸手敲了门,周沫边说话边看着门板。 “喂,春秋,我都到门口了,怎么了?” “什么!你到了?天啊出事了,沫沫,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说话间,门也从里面被打开了,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只有挂着晃眼笑容的夏行止。圕馫闁苐不知是不是因为震惊而引起的视觉效果,周沫竟然觉得他高大的塞满了整个门框。 两眼发花,周沫摇摇欲坠的伸出一只手,扶住门框,很想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是说好了暂住酒店一天么。 夏行止,你在玩什么?! 夏行止扯扯嘴角,侧开身子:“商总监,请进。”然后扫了周沫一眼,又道:“沫沫,别愣着啊,快招呼客人!” 这种口吻,这种姿态,这种…… 完了,完了,全完了! 商陆侧身进了屋,立刻有同事让出沙发,让他坐下,他不慌不忙的走过去,视线投向门口。 而周沫,正眼前晕眩的忙着将自己的视线从夏行止脸上拔出,这时终于看向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更碍眼的巨幅照片。 里面迷人的新郎官不是夏行止还能是谁?此时真人和照片里一摸一样的俊脸错落有致的出现在眼前,周沫顿觉懵了。 夏行止仿佛意会的又错开半步,巨幅照片被挡住的另一边也露了出来,周沫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被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婚纱照震在原地。 这张照片打从她悔婚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她无暇去找,更加没有准备在这个时候迎接它的放大版。 夏行止果然技高一招,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的去揣摩夏行止的心眼,也万万想不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直接、刺眼,让人无力反击。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甚至有些生气,但是紧张什么,期待什么,又生气什么,她说不清楚,这种交杂混乱的感觉,就像是先被人灌了一口辣椒,又呛了一口醋,最后油盐和白糖接踵而至,糊了满嘴,味蕾受到强烈的刺激,已经麻痹的品不出所以然了。 再看夏行止,脸上已经挂上了老谋深算的笑容,这种笑容非常不适合他,他走上前来接过这时也赶到的龚经理手里的两瓶酒,说:“龚经理,请进。” 龚经理正在想是不是有同事也叫了夏行止一起聚会时,脚就跨进了门口,视线正对上巨幅照片,立刻化为同手同脚的踉跄了两步,脸色发白。 夏行止一手撑住他的胳膊,笑道:“小心点,被门槛儿绊着可不吉利。” 龚经理瞪着夏行止,指着他“你们……”了半天说不出话,像是病入膏肓了。 不等龚经理说话,夏行止又皮笑肉不笑的回头对大家说:“真不好意思,因为我和沫沫开了个玩笑才去公司面试的,那会儿我俩争吵的不可开交,我也没别的办法了,请大家谅解,等我们办喜事了,再补请大家喝酒。” 众人都尴尬的笑着,无人搭腔,主要是不敢在商陆和龚经理面前表示情绪。 商陆坐在那里,不咸不淡道:“没事,都是小意思,如果真有那一天,再说吧。” 熟知商陆的龚经理看出了端倪,问:“知道您这事?” “知道,上次周沫把婚戒落在我家,还是我给她送回来的。” 不知从谁喉咙里传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大家都无暇理会,连眼睛都舍不得眨的瞪着商陆,被这句透着莫名暧昧的话镇住了四肢百骸。 商陆抛出去的这句话就像是手榴弹,一下子又敲中了龚经理晃晃悠悠,几经摧残的神经线。 这会儿,他才算是明白过来了,合着周沫脖子上的那个戒指原来是她和这小子的定情信物,原来这丫头早就名花有主了,原来商陆不仅早知道还给人家送还过戒指,原来自己家的饭不如别人家的饭好吃,一个人吃着没滋味儿,非要两个人抢着吃才够香? 那现在唱的算哪一出?明抢还是暗夺? 这个周沫就这么吸引人? 41 41、分道扬镳 01 ... 向左走,向右走,转过身,回过头,这就是爱情。——夏行止 * 很显然,这是一场群英会,所有的同事们都是最忠实的见证人和观众,看着几位主角虚情假意的寒暄着,享受空气里流窜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所有人都入了戏,兴头正盛。 而就在龚经理做着思想斗争的时候,夏行止却胸有成竹,神情淡然,更不似周沫印象中的他。 “哦对,沫沫总是丢三落四的,帮同事忙却差点把婚戒弄丢了,还真多亏了你。” 气氛一下就陷入了僵局,几个同事纷纷向厨房移动,这时候从浴室走出来的伍春秋轻咳了一声,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什么,沫沫,我有点事找你。” 周沫趁机走了过去,被伍春秋拉着走进了阳台,关上门,两人都不敢回头,僵直了背,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 “到底怎么回事?” 周沫还没缓过神儿,攥着拳头,感到指甲深深插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手心里已经汗湿了一片。 “我也一头雾水,我带着人进屋就已经这样了,全都布置好了,还有墙上那个婚纱照。你那些同事都在问怎么回事,我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我还奇怪呢,你和夏行止不是商量好了么,怎么搞了这么一个突然袭击?”伍春秋皱着眉,放低声音道:“他这回先斩后奏是铁证如山啊,你就算怎么解释也没用,不如就算了吧。反正你们早晚也要结婚。” “不能就这么算了!”周沫扬高声音,又顿住,接着放缓:“他事先答应过我,现在又来这么一手,分明是让我难堪。同事们会怎么想我,可能会以为我拿工作当儿戏,和男朋友一起当公司是娱乐场所!现在都知道我们同居了,就算我出去解释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有人信么?知道的只有你,不知道的外面那些人,不定怎么想我,我才刚转正,不想搞这么多事,他就非要昭告天下!” 周沫越说越气,越气越觉得夏行止不尊重自己,脸上热腾腾的,不住的深呼吸,希望快点缓过气来。 伍春秋在旁边频频劝她,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乱如麻,哪还听得进去金句良言?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夏行止,咱们秋后算账! 等她俩从阳台走出来后,屋里已经支上了两张大桌,桌边坐满了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发呆,但是一见到周沫出现,又齐刷刷的将注意力纷纷投向她。 一同事说,夏行止在厨房忙活,伍春秋就连忙拉着周沫走进厨房,躲避众人的虎视眈眈。 周沫低着头,不看夏行止,夏行止和几个女同事正在忙活,话题以一句“真是看不出来你和周沫还挺有演戏天分的……”做了结束语,几个女同事回头看到周沫,笑着让开地方。 夏行止更似没事人一样笑道:“谈完了?来帮忙。” 伍春秋拿过两条围裙,递给周沫一条,自己不动声色的系上,扭过头去绞肉馅了。 周沫只觉得如履薄冰,再一扭头看向好像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夏行止余,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很想当面问问他,背着她洗了巨幅婚纱照并选在今天这个日子挂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忘了他们前一天才商量好的对策么,难道他就不认为感情和信任是经不起这种“惊喜”的折腾的么? 但是想归想,周沫什么都没说,当着其他几个挤在厨房里忙活的女同事的面,她除了时不时用勺子舀起快要煮好的汤递到夏行止嘴边,体贴入微的说一句“小心烫口”以外,还能做什么? 表现恩爱,而不是拉长了脸让自己看上去更加不近人情,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就算心里有火儿,也得忍。 就这样,周沫的情绪一直没有得到缓解,越积越沉,直到开饭后被敬酒风波稍稍缓解了些。 客厅里,商陆的话不多,不少女同事逮着机会就近搭讪,但往往说不到三句话就再难进行下去。 龚经理前所未有的虚弱着,却还不忘给商陆敬酒,眼珠子一直在厨房门口打转,直到周沫又端着一盘菜出来时,龚经理逮着了机会。 “来来,周沫,客随主便,我先敬你一杯。” 龚经理一干而尽,周沫连忙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倒上啤酒,气也不喘一口就灌了下去。 “来,咱们再敬商总一杯。” 龚经理给自己和周沫斟满,又先一步将酒灌进肚子里,周沫抿抿嘴,心想今天是跑不了了,正要跟上,却在这时手里的酒杯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她胃不好,上回喝了两小杯就送急救了,今晚她的全算我的。” 说话的正是夏行止,只是眨眼的功夫,琥珀色的液体就被他灌进了嘴里,几滴酒精溢出嘴角,顺着上下吞咽的喉咙一路流进衣领里。 周沫盯着那些液体几秒钟,出了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就克制不住肢体的动作,伸手用袖子擦去他脖子上的液体,没发现此时的气氛变得更为暧昧。 干完了酒,夏行止扫了周沫一眼,遂拿着空杯子示意给商陆看,意思是,该你了。 商陆笑容不改,举起酒杯和夏行止手中的轻轻一碰,“咚”的一声后,也一口喝干,放下酒杯时却对周沫说:“原来你酒量不好,以后谈生意可不能让你去了。” 接着看向龚经理:“下回换个酒量好点的。” 周沫不懂商陆的言下之意,也无从揣摩,他这是知难而退了,还是借刀杀人? 她没有时间多想,紧接着就是同事们挨个敬酒,敬夏行止,敬龚经理,敬商陆。 周沫反倒成了看客,作壁上观,直到酒过三巡,她被夏行止拉到身边坐下,感到他的指间在自己手背上安抚的搓揉,脸上的温度才开始上扬。 没有人注意到商陆放在膝盖上的手,骨节咯咯作响,只除了善于察言观色的龚经理。 龚经理心里着急,更觉得自己猜不透商陆,虽然这些年为商陆鞍前马后的当先锋,猜度商陆的心思也成了他工作之一,但是到了今天,他才有种将以前那些心得通通打翻的冲动。 他不懂为什么商陆明知道周沫名花有主,还要追求,也不懂周沫哪来的吸引力,引起商陆的注意不够,还能让夏行止追到公司去盯梢。 这时,他才想起公司里流传的话题,据说夏行止赌石失败,又被前女友甩了云云,如今看看周沫,这才明白原来夏行止说的就是她,不消说,话题也一定是他故意扩散的,就是说给周沫听的。 龚经理几次三番的将目光投向周沫和夏行止那边,本想打眼色警告周沫,然而周沫却连个正眼也不回,龚经理顿觉自己的心理素质真是跟不上形势变化,又想,这公司要是自己的,第一个炒鱿鱼的就是周沫,也一定不会容忍周沫和夏行止拿工作的场合当谈情说爱的培养皿。 至于其它同事,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作壁上观,时不时劝酒,喝高的叫酒喝,没喝高的负责聊天、吃菜,大家心中九曲肠回,想什么的都有,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全都是围绕着周沫和夏行止打转的,既佩服他俩开玩笑的勇气,又不免觉得荒唐。 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商陆也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几杯酒,直到他脸色涨红,眼神涣散,龚经理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说:“行了行了,赶紧吃菜吧,别喝了。” 接着一把扶起商陆,往阳台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时,周沫却不冷不热:“赶紧吃吧,有龚经理在,没事的。” 在角落里刚接完电话的伍春秋返了回来,拉着周沫附耳说家里正巧有急事,她要先走一步,就匆匆离场了。 伍春秋刚走,在场其中一个正在用手机上微博的同事,就惊叫了出声:“诶诶诶,你看,这是不是商总啊?” 她旁边的同事倾身过去:“太远了,看不清。” 前者又说:“人是看不清,可这车牌号我认识。”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商总,哎呦,当众亲上了,跟拍电视剧似地……那女的谁啊?” 如此一咋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也包括周沫和夏行止。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一个手机不够看,好几个人都掏出手机登陆微博一同欣赏被网友疯传几千条的视频文件。 周沫听着他们嘴里形容的“当街亲上了”、“够言情的”、“也不怕交警开罚单啊”之类的感叹句,越听越心惊,酒精也从脸上退了下去。 “什么视频,我也看看。” 夏行止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周沫浑身一抖,眼神恍惚的见他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手机时,如遭雷击。 周沫连忙伸手去抢,然而指尖刚碰到手机就被夏行止一把按住,周沫煞白着脸死死盯着夏行止的表情。 在撞见那抹迷人的笑容退去的瞬间,她心里一咯噔,明白大势已去。 以前的周沫总认为,男人都想找一个条件稍稍逊于自己的女人,并且时刻追随自己的脚步表示信任。 有一段时间她又想,前方有个值得自己信任的男人当开路先锋,总是安全的,要出事他先扛一会儿,扛得住就留下,扛不住就换个路线,看谁顺眼,就跟谁走。 夏行止就是这个开路先锋,但即便周沫总嚷嚷着要将他换掉,却一直割舍不下,像是割掉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一样,撕心裂肺。 幸好,夏行止从未动过这个念头,所以在分手一事上,他们没有一拍即合。 只是此时,夏行止的反应太令她心慌、心惊、心虚,她突然拿不准了,不敢想象任何后果,生怕自己承受不起将要到来的一次分手,甚至害怕“看谁顺眼,就跟谁走”的想法终会成真。 就这样,夏行止一声不响的看完视频,周沫则一直握着拳头愣在一边,再也提不起力气去抢手机,只是默默的陪他看,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别人难道看不出来么,这段视频里的男女不是你情我愿的。” 然而视线再一转,落在了视频上方的标题上——《如此打情骂俏》。 周沫懵了,这才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同样一件事看在不同人眼里就会有不同的看法,那些抱着娱乐心态的看客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愿意,他们都颇富娱乐精神,只顾着娱乐自己,和娱乐他人,不能被娱乐的只有视频中的两个主角罢了。 周沫开始同情以往那些也被她娱乐过的“主角们”,现在换成了自己,却没有人可怜她。 瞪着夏行止的侧脸,她眼前一阵阵发花,就像刚进门时被他脸上的笑容刺激了一样,如今的情绪依旧受到他的表情变化而牵引。 他表现得太沉默,前所未有,史无前例,甚至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但越是如此,周沫心里越没底,就像是第一次考试不及格,被豆大的红色“59”分镇住了,只是这一次,是爱情考试的失利。 她并不知道,其实夏行止并不是十分愤怒,最初见到视频的震惊感逐渐被他适应现实的能力所孵化,渐渐融化为伤感、失望、荒唐、不可置信,以及些许的不平,严格来说,生气或愤怒只是杂陈的五味中的一味。 42 42、分道扬镳 02 ... 信任就是一个屁,说放就放。——夏行止 * 视频是远距离拍摄的,除了近在咫尺的那辆汽车的形态和车号,只能看到远处那对男女的来回推就,女人好像被什么事惹哭了,蹲下来用裙角擦自己的脸,男人也蹲下去哄了一会儿…… 夏行止这才想起前阵子洗衣服时,发现周沫的一件新款的白色连衣裙的裙角脏了一块儿,当时他随口问起,周沫就说那些都是化妆品,不小心打翻了。 如今回想起来,夏行止只觉得心里的一部分被人抽走了。 周沫就坐在他身边,但他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周沫每一次说分手时的神情,那些时候的她眼神里充斥了复杂的焦灼和惧怕,他以为她那是口是心非的表现,所以从未答应。 但是这会儿,就像是周沫对夏行止吃不准一样,夏行止也有些错估周沫的感觉。 他想,可能周沫以往提出分手都是发自内心的,只是被他误解成口不对心,这不,她都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二心了,要说视频里“她和他”不是在打情骂俏,那为什么她还要和他一起回到车里?那不是屈服又是什么? 夏行止终于有了动作,抬眼将手机还给机主,脸上没有笑容,但也没有化身为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冤魂。 机主问他:“精彩不,不够精彩的话还有别的视频,这个网站专门放偷拍,好多网友都会转发到微博上。” 夏行止说:“已经足够精彩了。” 周沫简直不敢品味这几个字,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她张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夏行止放开的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顿便轻轻落在夏行止的手背上,极为清晰地感觉到他也仿佛触电一样,手腕一抖,很快挪开了。 周围的同事都在热烈讨论视频中的痴男怨女,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突然寂静,周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行止真想迎头给周沫一句:“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又是哪样?”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撑着桌面站起身,绕过兴高采烈的旁人走到厨房里,将炉上的微火关掉。 周沫跟了进来,却不敢更上前一步,厨房就这么大点,前方却像是有一堵透明墙横亘着,夏行止恍若未决的低头将汤舀出,漠不关心她的支支吾吾。 “我可以解释。”周沫说,然后就被自己的这句话惊醒,连她自己不确定是不是说出口了。 夏行止看过来:“汤好了,端出去吧。” 周沫除了无言以对,还是无言以对。 将汤端出去的时候,商陆也在龚经理的搀扶下走了回来,萎靡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不知是谁的手机,皱着眉看着那段视频。 只听他淡漠的说了一句:“哦,我把车借个一个朋友,这里面的是他和他女朋友。” 所有人都信了,但这并不包括龚经理和厨房里的夏行止。 大家都没见过商陆的女朋友公开亮相,平日见到的商陆也是斯斯文文、冷冷淡淡,不管是本能还是理性上都更愿意相信这人不是商陆。 女同事们松宽了一颗心,男同事们热烈地继续讨论,龚经理心里却在琢磨周沫的言行,除了自抬身价,他想不出别的解释。 见周沫将汤端上桌,龚经理立刻给商陆舀出一碗,端到跟前,商陆却说:“不喝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商陆这样一说,龚经理便也说:“我送你。还有那谁,小王,小李,你们俩也一起来。” 领导要离场了,下属也纷纷站起身,都说要走。 周沫没有挽留,勉强笑着将人送到门口:“慢走。” 商陆看了她一眼:“谢谢招待。”接着就擦身而过,越出门口,就像是越出一个是非之地,身后的乌烟瘴气全与他无关。 和乌合之众们一一惜别,连本来口头上表示要留下来帮忙清理垃圾的两位女同事,也被周沫用客气话送了出去。 关上门后,她靠在门板上吁了口气,眼神一抬,正对上那张巨幅婚纱照,刺痛了眼睛。 “啪”的一声,周沫被打火机的摩擦声惊扰了。 夏行止正站在紧挨着大门的厨房门口,低头点了一根烟,只吸了一口就夹在指间,透过烟雾眯着眼一同看向前方的照片,好像这不是在家里,好像落在视线里杯盘凌乱、果壳四散的背景并不能影响他的审美性质,好像他只是站在画廊里品味什么是行为艺术,又好像那照片里的男女是后期合成的。 周沫向他挪近几步,没有了旁人,令她找回了开口的勇气。 “我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他要追我,我不愿意,所以才在马路上打起来。要是我愿意的话,就不会趁红灯的时候下车。” “哦。”夏行止仿佛认真思考了周沫的话,然后用一种探讨的语气歪头看来:“嘶,那怎么最后又跟着回到车里了?妥协了?” “不是。”周沫按耐着激荡的情绪,说:“是发现有人偷拍,不想站在那里继续让人拍,所以才暂时回去的,也没离开多远,我就又……” 夏行止将她的话打断:“男主角就是刚才那小子吧?在你们公司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不过那会儿从没往严重的地方想过,如今是……不得不想。” 夏行止的手指在香烟上点了几下,烟灰便轻飘飘滑过空气,坠于地面。 他说:“看来人的想象力还是没有事实有创意。” 周沫不答,不答就是最好的答案,起码她没有否认。 顿了一会儿,周沫试图提起说话的勇气,然而提气的同时,却不妨吸进一口烟雾,顺着喉咙窜进肺部,呛得她咳嗽了几声,然后红着眼眶又要开口。 夏行止却按息了烟,漠然的看着她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当初说要和我分手,是认真地。” “不是,我……” 周沫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像不知道如何洗去夏行止的记忆一样,她这才意识到什么叫覆水难收,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洗去这个污点了,不管她和商陆是不是真的,她的罪名都已经坐实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和我闹脾气,就像小孩子要博取大人的注意一样故意做坏事,所以我也从来不拿那些说辞当一回事,心里还在奇怪,为什么一个女人要拒绝一个真心给她婚姻的男人,非要较真什么‘爱’更重要还是‘生活’更重要的问题。难道爱是可以从生活里剥离的么,既然爱都爱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生活呢,既然都能在一起生活了,难道就不是因为爱么?我一直搞不懂你的逻辑,真的,直到刚才还搞不懂。” 夏行止蓦然笑了,苦涩的、讽刺的笑容,心疼周沫,心疼自己,也心疼他们这段当断不断、藕断丝连的关系。 然后,他又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不过现在,我懂了。” “夏行止,你误解我了,我……我当初说要分手是我一时没想开,现在……” 夏行止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是我想开了,所以分手是真的。” 这让周沫深刻意识到一个人什么都能亏,就是不能理亏,因为理亏就词穷,词穷就要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什么时候对方打够了愿意放手才算完结,在那之前所有的谴责都是应该的。 “行了。”夏行止伸直弯曲的那条腿,不再依靠着门框,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反复碾了几下。 “到此为止,我成全你,咱们分手。就像之前的约法三章一样,直到咱们都找到下家了,就结束合租关系。” 夏行止说着就往卧室方向走,身上的水痘又开始瘙痒了,许是被他又烟又酒刺激到了。 “夏行止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解释,别冲动行么?”周沫扬声说,却在下一秒被一声巨响震在原地。 等周沫醒过闷儿来,夏行止已经怒红着脸回过头,在他手边是被掀翻的餐桌,杯盘叮铃桄榔的散落一地,就像是放鞭炮。 “你还叫我别冲动!你,和他,在大街上演言情剧,然后还要我别冲动?那我是不是该息事宁人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该跟你怎么着还跟你怎么着?啊?” 夏行止嘶声吼完这句话,就箭步上前,一把将周沫推在墙壁上,也不顾她被这股突兀的力道撞得眼冒金星的后脑勺,张嘴就堵了上去,发狠的又咬又啃。 周沫本能的挣扎,哭叫,双手挣扎的去抓。 夏行止“嘶”了一声,和她错开了距离,伸手一抹,脸上已经被抓出一道血痕,指甲甚至滑破了他脖子上的水痘,将会在那里留下一个永久的印记。 夏行止“咯咯”的笑了一阵,也不知道是不是笑累了索性蹲在地上,耷拉着头:“原来你一说要分手,我就当你是在跟我撒娇,连你悔婚我都没生过你的气。春秋说女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男人的撒娇卖乖,我就想,这简单啊,只要你别动不动跟我闹,撒撒娇有什么的。你以为我一个大男人愿意跟女人这么耍赖么?要不是你,我会这样么?每次看到你对我心软,我就开心,觉得值得,丢人就是丢给你一个人看的,可是现在……你却让我觉得我是一个跳梁小丑。圕馫闁苐是不是你看着我在你面前摇尾巴、吐舌头,心里就特别爽啊,背后还要笑我对你俯首帖耳?我真是太蠢了,居然还当个宝似地在心里供着你!” 夏行止耳朵嗡嗡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说话声,也不知道周沫吼了一句什么,接着就看到她跪坐在自己面前,将自己搂进怀里不停道歉。 夏行止闭上眼,感觉脸上的皮肤被眼泪烫伤了,周沫哭的再大声也渗不进他的皮肉,这令他醒悟到原来一个人要在感情上刀枪不入,首先就要将自己变成残疾,只要被感情废了,他就能无所畏惧的将感情一并给废了。 夏行止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心境,到底是在意脑中盘旋的那些周沫和商陆打情骂俏的画面多一些,还是在意自己曾经像傻逼一样在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多一些,他估计,两者都有。 周沫只用了一招就将他的左膀右臂都废了,两道致命伤,想活命都难。 就像是那天商陆蹲在周沫身边道歉的说辞一样,周沫除了“对不起”和“原谅我”以外,再也想不到其它。 她很想说“别放弃我”,但她没脸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理直气壮的声嘶力竭,甚至表现出来的一切言行都像是做贼心虚的愧疚,好像她对商陆的不情愿在夏行止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43 43、分道扬镳 03 ... 让男人觉得痛的,除了真相,还有女人。——夏行止 * 也不知道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多久,久到夏行止的双腿已经彻底麻痹,坐在地上为止,他的双手发狠并发泄般的隔着裤子去挠腿上的水痘。 周沫见了立刻爬起身跑到浴室里接了一盆凉水,再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倒进去。 周沫挽起夏行止的裤管和袖子,小心谨慎的在水痘上擦拭,她吸着鼻子说:“夏行止,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不喜欢那个人……求你别这样。” 夏行止茫然的看着周沫,眼前焦距恍惚,听到的像是回声。 然后越过周沫的肩膀,他看向那张婚纱照,幻想自己已经冲了过去将它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同时抬起膝盖将它一分为二。 但最终,夏行止只是颓唐的坐着,哑声说:“那你敢不敢说,你对他没有半点意思?” 周沫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说:“我没有。” “你说谎。” 夏行止笑了,伸出食指指着她的眼睛:“睁着眼睛说瞎话。” 周沫吸了一口气:“我、没、有!” 夏行止不再看她,又一次垂下头,将下巴靠在膝盖上:“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周沫这才感到夏行止的难缠,当然,他一直都是难缠的,只不过原来的难缠多半是表现在如何纠缠上,没想到表现在定罪和审判上,功力同样不俗。 “原来我最怕你对我若即若离,甚至是离开我,可是现在……我真巴不得你快点滚。” 夏行止轻轻吐出这句话,只在最后一个字上落下重音,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又仿佛压制着它不让它冲破理智。 夏行止从来没说过这个字,滚。 周沫也被这个字劈的大脑皮层开始发麻,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问了一句:“你再说一次?” 夏行止抬眼看她,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用了比她更轻的语气:“我说,滚。” 伴随着夏行止的呼吸,“滚”吹拂过周沫的鼻头,令她逃避似地站起身:“你是认真的?” “废话。让你滚,你还让我说两次?不就分手么,别跟我说你受不了这个,你以前也提过不止一次,你不就希望早点摆脱我么?怎么?是不是让我先出来你心里不舒服了?” 周沫感觉自己到现在还站在这里也真是贱骨头,要是一个男人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那你挽留或是不挽留,都没有意义,差别只在于践踏尊严和恶狠狠地践踏尊严。 周沫垂下肩膀,好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这个动作刺激了夏行止,他在周沫身后叫道:“我对你好,你不珍惜,是不是女人就喜欢商陆那种装洋蒜的男人,穿着西装打领带,带着想泡的女人到高级会所一转悠,转眼就能水到渠成?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甭跟我说你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俩早就看对眼了,我也早看出来了,就是给你留点面子,也给我自己留点尊严,我告诉你周沫,你要是给脸不要脸,别人也没义务一直陪你演戏。你想不断地换备胎,自我升级是吧,那就麻烦你滚远点去找,居然还被人拍到微博上,让你同事当面告诉我,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背着我的面你跟陌生男人相亲,当着我的面你还商陆眉来眼去,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女人,亏我还挖空心思讨你高兴,你不就是仗着我对你好,认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要你,我也会要么?别做梦了!现在我也不要了,谁爱要谁要,你高兴去吧!” 周沫转身拐进卧室,“咚”的一声,当着夏行止的面撞上了房门。 接着就听到夏行止用力敲打门板:“你是不是觉得我冤枉你了!我告诉你,周沫,你……” 门板很快被打开,当头一个硬物正中夏行止的鼻梁骨,他低叫一声用手捂住鼻子,下意识低头去看坠落在地上的凶器,是那枚他亲手设计的婚戒。 “你疯了吧!”眼睛被刺痛着,夏行止怒吼。 “对,我是疯了,你再说下去,我还会更疯!” 夏行止被周沫的力道推得向后踉跄几步,还没站稳,便又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靠!” “不就是分手么!好啊!分!” 周沫越过夏行止就要走向客厅,夏行止也迅速起身,几个箭步将她扯住。 “想走?没这么容易!” 周沫只来得及听到这句宣判,下一秒,身上的衬衫扣子就像离弦的箭,散落四方。 她吓得忘记了尖叫,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就被扑在地板上,后背被地上的磁盘碎片划破了,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可周沫竟没有感觉,就像是在虎爪下扑腾的小鹿,没命的挣扎,终于挣开一瞬间的空隙,连爬带滚的往后退。 然而希望的曙光又很快被夏行止掐灭,他喘了口气,揪住周沫的双肩,提到沙发上用力压住,手脚并用的将她制服,最后抽出自己的皮带,将她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捆绑在一起。 “就算你要跟他,也要有先来后到!你欠我的,现在还我!” 夏行止抵住周沫的颈部大动脉,不轻不重的一咬,听到周沫的闷哼声,心里流过一丝快意。 内衣被用力扯了下来,夏行止俯身去咬,周沫抓住他的头发向后扯,然而她扯得越用力,胸前越痛。 直到□一凉,一阵惊痛传来,周沫痛苦的闭上眼,尖叫声被夏行止吃进了嘴里,她终于再无力挣扎,像是囚犯拿到了死刑判决书。 他咬住她的下唇,直到咬出了血,才肯罢休,身体再度下沉的瞬间,舌头也顶入周沫的喉咙,被她锋利的牙齿咬住,渗出了血,混合着她的,一并侵蚀了味蕾。 “疼么?我告诉你,这两个月,我心里也是这么疼。” 说罢,腰身再次用力,满意的听到周沫的呜咽声。 “你恨我吧,我也恨透了我自己。” 周沫的身体随着夏行止的动作浮浮沉沉,闭着眼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蛰伏,身体的各处关节都像是错了位的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行止的身体在她身上剧烈震动着几下,又听到从他喉咙深处传来的低吼声,绵长而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胸前,擦过上面的一道道红痕和牙印。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听着夏行止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周沫摊下手臂,将衣服捡起来遮在胸口。 夏行止起身套上裤子,坐在一边,周沫已经蜷缩起,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隔着凌乱的头发,看着他不疾不徐的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叼在嘴里。 只听“啪”的一声,夏行止左颊一麻,烟被打飞出去。 不做声响,夏行止又抽出一根烟,若无其事的点上,深吸一口,将烟雾吐向周沫。 他说:“其实我很想知道,搞外遇的心情是不是特别刺激?” 周沫抹了把嘴,瞪着他冷笑:“你说呢?” “搞吧,放心大胆的搞。”夏行止也笑:“以后没人管你了,你爱搞几个就搞几个。” 又呼了口气,夏行止一手执烟,一手拿起茶几上的水递给周沫:“喝不喝?” 周沫别开脸。 夏行止将水一口喝光,抹着嘴站起身,到厨房下了两包方便面,又卧了两个鸡蛋,一个完整,一个散开了,他将装着完整鸡蛋的那碗面端给周沫,自己埋头吃着另外一碗。 周沫半响没有动静,夏行止说:“吃吧,这是最后一顿了。” 周沫看看面,又看向夏行止,好像头一次认识他,好像以前的他都是假的,今天的他才是真的。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端起那碗面,默默地将它吃光,混合着无神坠落进去的眼泪,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在关系正式撕破之前,当事人都想尽力维持,小心谨慎,战战兢兢,或许等的就是它彻底撕破的那一刻,大家都会松一口气,因为不用再假装和虚伪。而之后要做的,就是清理残局。 第二天一早,周沫一如既往的早起,来到客厅见到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清理出一半,原本挂在墙上的婚纱照也脱离了墙壁,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而夏行止正木着脸盯着沙发坐垫,上面有一块儿干涸的血迹。 周沫说:“我上班去了,这周末就找房子搬走。” “哦。” “对了,照片怎么办?” “卖废品。” “好,卖的钱分我一半,我去上班了。” “不送。” 走出小区,周沫破天荒的打了一辆车,在车里挺直了背脊,不敢靠向后坐。半路上接到龚经理的电话,对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指责,龚经理怪周沫有男朋友也不早点说,害他在商陆面前难以交代。 周沫轻声道:“龚经理,我一直很尊重您,也不希望自己的饭碗是因为男女桃色的事被砸。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和商陆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再撮合了,这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拉皮条的。要是陪他上床也是正式员工的录取条件之一,那我一会儿到公司就办辞职手续。” 挂断了电话,周沫顺手关了机,挽留工作也成了她的负累,心里早已做好一到公司就办离职手续的主意。 龚经理转身走进会议室里,当着商陆的面,一边对着电话咒骂着“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边做出不懈的表情。 商陆挑起眉:“谁?” “还能是谁,周沫呗,不识抬举,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她!” 龚经理心想,周沫不给商陆面子,兴许商陆正愁找不着借刀杀人的机会,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替他出口气? 然而龚经理的马屁却是拍在了马腿上,商陆完全不掩饰皱眉厌恶的神情:“你有时间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怎么不好好搞这份计划书?” 商陆手里的计划书被摔在玻璃面的茶几上,接着他的食指有力的在上面敲击。 “这都谁做的,一塌糊涂,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你的本事也就能欺负外面那帮小姑娘。” 龚经理被批的一愣一愣的,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明明是要讨好的,怎么反倒招骂了?怎么这年头要当好狗腿子也这么难,是他不够艺术性,还是表达方式有问题? 灵光一闪,龚经理醒过了闷儿,他又不禁自问,合着商陆是心疼周沫了?可是怎么看周沫也不像是值得怜香惜玉的美女啊!要长相,公司里有的是漂亮小姑娘,要身材,外面的模特一抓一大把,除了皮肤白点,还有什么可取的? 可是龚经理转念又一想,他们两人在马路上纠缠暧昧的视频可是铁铮铮的证据。还有那个夏行止,配周沫是绰绰有余了,却偏偏愿意为了挽回她区就在这家小公司里。莫非周沫这丫头私下里有些别样的风韵是只有商陆看到的? 44 44、分道扬镳 04 ... 每一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不可能的挑战。——商陆 * 同样身为男人的龚经理,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审美观脱离了其他男性,最起码是脱离了对周沫有兴趣的男性。可是商陆是他的衣食父母啊,脱离谁也不能脱离商陆啊。 龚经理眼珠子一转,立刻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对对对,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是该对员工们好点,那这样吧,一会儿我让周沫帮您校对这份文件?” 见商陆投来一眼,龚经理心知这回押对了:“是这样,外面那些小姑娘都太浮躁了,我不放心,要是再让她们去做,保不齐还会出错。要说细心啊,还得说周沫。” 每一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不可能的挑战,商陆也不例外。在商陆心里,周沫就是这个不可能的挑战。 商陆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周沫吸引,就像龚经理客观的评价一样,周沫的身材不够凹凸有致,胸脯不够丰满,屁股不够圆翘,脸蛋更不属于让人惊艳的那种,甚至还有着一副油盐不侵的臭脾气,软硬不吃,不知好歹。 那么,他为什么喜欢周沫呢?难道就是因为那种偶尔流露出的让自己怦然心动,却又难以形容的微笑? 还是说,他并不喜欢周沫,仅仅是因为要征服?就像是打通关游戏一样,不耗尽终极Boss的最后一格血誓不罢休? 商陆觉得自己真是个贱骨头,因为直到周沫赶到公司办什么莫须有的离职手续之前,他还时不时的从会议室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而他明知道这样很蠢,却仍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 他想,没准周沫会顶着做贼心虚的神情跑来和龚经理道歉,为她的一时冲动的直言。而依照龚经理的脾气一定不会在其它员工面前不动声色,可能会先斥责周沫一顿,再命令她进屋帮自己重新核对文件。 那样,他就可以状似不经意的安慰她,再当着她的面,将龚经理叫进屋,随便找点借口讽刺龚经理几句,算是给她出口恶气。 这样,周沫会感谢他么?会记着他的好么? 才这么打算着,周沫就走进了公司,眼睛红肿,一脸愤愤不平,没有像商陆预想的那般为自己的言行而跟龚经理道歉,反而一下子冲进会议室,眼眉不斜的对着一旁的龚经理说:“经理,我来办离职手续。” 龚经理神色尴尬的对着商陆笑笑,站起身关上门,顺便瞪了一眼门外张望的员工们,转身对周沫说:“哎呦呵,我这个当领导的都没介意,你倒还不乐意了?我不就多说了你两句么?得,你就别委屈了,快来帮忙。” 龚经理指着商陆手边的文件说:“这些东西赶着要,你啊多费费心,来回多检查几次啊。” 说罢,龚经理做出要拨手机的姿态,匆匆忙忙的走出会议室,独留情绪尚在激昂状态的周沫,以及不动声色的商陆。 周沫败给了龚经理的没脸没皮,这和她预想的“大吵一架后摔桌子走人”的场景大相径庭。 她早已做好了撕破脸皮的准备,对方却不配合,还将一份文件和一个她不愿应酬的男人留下代办。 周沫看向商陆,商陆也抬头看过来,等到的不是周沫坐在身边贴心的帮他核查文件,而是这样一句话:“商总,我想辞职。” “你想辞职跟我说也没用,你们龚经理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那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跟龚经理交代一声,只要人事部接到命令,我可以立刻就去办手续,不会浪费公司的半点资源,今天的薪水也不用算给我了。”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说。” 周沫皱起眉:“商总,再说就没意思了,这家公司名义上是龚经理忙里忙外,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老板,但是我私下问过,这里所有的员工都没见过‘身在上海’的真正大老板,我猜,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用别人的名义整了一家小公司和电视台打交道,盈些小利,自己又是电视节目制作人,充当内应,收集第一手资料赚取双向利润。 神也是他,鬼也是他,节目由他策划,广告中介费也滚进了他的腰包,两边都不落。这就是周沫对商陆职业的定义。 “只要你说句话,我可以消失得很快,‘咻’的一声,绝不碍眼。” “好,那我也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已经和公司签了就职合同,要不就选择被告,要不就坐下来处理这份文件。” 商陆双手一摊,好似再也懒得装洋蒜了。 周沫这才明白夏行止那番话的意思,是女人就喜欢装洋蒜的男人,穿着西装打领带,带着想泡的女人到高级会所一转悠,转眼就能水到渠成。 可是她不是这种女人,虽然商陆曾经在下班高峰将她从二环路上救下来过,也在地下道入口为她打抱不平过,甚至带着她到高级会所转悠过一圈,难道她就要感恩戴德的卖身肉偿了?圕馫闁苐 这群男人全不是好人,夏行止是小气鬼,商陆是色鬼,龚经理最多就是个马屁鬼。 而她,连个鬼都算不上,他们随便一个人放个屁,都能将她崩的灰飞烟灭。 周沫忍气吞声坐下的时候,心里还憋着那口怨气不上不下,手里拿着文件,眼睛死盯着上面的文字,根本没往脑子里走。 半个多小时后,商陆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身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 “快中午了,收拾一下陪我见个客户。” 周沫翻了个白眼,将文件摔在茶几上:“我不去。” 心里却在说:“快生气,你快生气,气急了把我解雇了!” 商陆却说:“被告,还是陪我见客户,你选一个?” 居然故技重施,周沫真想噌的一下攒起身,怒吼一句“告就告,谁怕谁”,但她的理智到底还是压制了冲动,只敢将商陆一脚踩在脚下狂笑的画面过瘾般的在脑海里播放一遍,又嫌不够解气的回放了一遍。 骨气,是她消费不起的奢侈品,骨气就是钱,却不能换钱,买回家既不能煲汤也不能取暖,挂在脸上别人也看不见,只是一种只能偶尔借题发挥,证明自己脾气很倔的产物。 所以最终,周沫还是颓唐着肩膀,跟商陆去见了客户。 虽然她早就做好在饭局上拉长了脸的准备,希望商陆会忌惮她的晚娘嘴脸,停止这样无休止的陪吃、陪聊,却不料出现在饭局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的潘姓夫妇。 这又是一场群英会,他们也依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周沫身在其中,明知做戏,也不得不做戏,因为就算她拉长了脸,看在潘姓夫妇眼里,也只不过是她对商陆使小性子,甚至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交杯换盏,财色兼收,这就是周沫心中商陆的写照。 应酬过后,商陆大发慈悲,准许周沫提前下班,周沫却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待遇,不用道谢,谁叫商陆不怀好意呢? 周沫没有返回公司,拖着仿佛已经残花败柳的身躯,耷拉着眼皮走进家门。 客厅里一尘不染,地板上还飘散着威猛先生的味道,婚纱照不知去向,可能已经被一分为二当柴烧了或是被抬到收废品的板车上了。 夏行止走出卧室,和站在客厅中央发呆的周沫打了个照面,说:“春秋来电话,说她和成非的事成了,请咱们一起吃顿饭。” 瞅着他轻描淡写的神情,周沫脑中再度划过昨晚他们大打出手的一幕,大腿根处现在还隐隐酸痛。 她不懂,为什么男人可以这么不要脸,可以一转眼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说,仅仅只有夏行止对她如此? “那你怎么说?”周沫听见自己这样问。 “我答应了,要是你想去,咱们就再假装一次情侣,要是不愿意,我也省心了。” 周沫扯扯嘴角:“当然去,我干嘛不去?他们能在一起还多亏了我。” 夏行止几不可见的微微挑眉,从嘴角龇出一声冷笑,返回了卧室。 他什么态度,什么意思? 是不屑她到这时候还有脸理直气壮,还是嘲弄她的故作坚强? 周沫觉得心口上那道前一晚才刚被撕裂的伤口,又被人掀开了结痂处,将肉皮挖得更深了,而侩子手夏行止,却只是轻慢的冷笑。 就这样,在同一天里,周沫受到两个男人的双面夹击,感情和工作全被架上了高架桥,令她不堪重负。 要是一个人总是你对不冷不热、不阴不阳,你或许会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习以为常,要是这个人突然对你假以辞色,你甚至还会贱骨头的受宠若惊一番。 可要是一个人一直对你热热络络、俯首帖耳,你是否会觉得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就不珍惜呢,要是有一天这个人不再宠着你呢,你还能习以为常么? 夏行止对自己冷言、冷语、冷笑时,周沫就是这番想法,她觉得有盏本来已经在心底扎根发芽的明灯,就这样突然熄灭了,熄灭的同时,甚至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她沮丧的坐进沙发里,望着通向卧室的走廊,幻想自己已经站起了身,敲响了他的房门,等他一开门就…… 就怎么样?周沫皱起眉。 这时,夏行止的卧室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他吹着口哨,顶着那张千年不变的找抽脸,一路踮着脚尖蹦跳着穿过客厅,走进厨房。 周沫听到流水声,没多会儿,夏行止从厨房里走出来,就站在客厅里,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煞有其事吹着杯子里茂盛繁荣的蒸蒸热气:“呼,嘶,好喝,真好喝。” 咖啡的浓香窜进了周沫的鼻腔,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抿抿嘴,心想自己才是贱骨头。 周沫刚要站起身,夏行止就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令周沫毫无防备的向他那边倾斜了一下。 只听夏行止扬高声音说:“诶诶诶,你看着点,别把我的咖啡弄洒了。” 一口气提到了脑瓜顶,周沫真想大嘴巴抡他,但由于她考虑到两人距离太近,弧度着实难以抡圆,以及手上没有戴任何戒指就算巴掌拍得清脆杀伤力也不够的问题,所以这个想法也仅仅是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便没入尘埃了。 夏行止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还在恬不知耻的说:“我和春秋他们约了吃海鲜,到时候你可得注意点,原来咱们去吃海鲜,你都帮我把虾皮剥好了,还有螃蟹腿里的肉也都挖的很干净送到我嘴边,这回也得这么保持着,否则以春秋的机灵劲儿没准就看出来有事了。” “还有,你每次给我舀汤都会避开汤面上的油花,我的胃一直不好大家都知道,吃不得太荤腥的东西,所以这回也别忘了。” 周沫面无表情道:“螃蟹腿是寒物,有堕胎药之称,你就不怕吃多了影响健康?” “我又不是女的,我也没怀孕,我怕什么螃蟹腿啊,你要是怕,可以少吃点。”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女朋友了,我凭什么还得服务到家?” “我允许你再假装一次。” 周沫一脸荒唐:“你允许?那我还是干脆告诉春秋咱们已经分手得了,这种破事有什么可假装的,当你女朋友我还得受累!” “不,这事不能说,最起码这次不能说,人家刚好上,咱们就在饭桌上宣布关系破裂,一边是恩爱甜如蜜,一边貌合又神离,这不是给春秋他们心头添堵么?” 周沫真是无话可说,也无怨可抱,她站起身往卧室走,深怕一个呼吸没调整好就当场气背过去,这时候脑中晃过一句话:“因为在乎,所以生气。” 夏行止却叫住了她:“周沫。” 周沫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站在原地,没敢回头。 “咖啡我喝剩了一半,你要不?” “不要了,既然分手了,我就得今早学会习惯没有你……冲的咖啡的日子。” “分手了你也可以跟我分享,反正现在房租期限还没到。” “它早晚都会到期的。” 周沫回到卧室就瘫软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没想到一对男女要分手竟然有这么多琐事需要善后,仅仅是咖啡的问题就够她纠结了,更何况还有将来房租到期的问题。 是他续约,她走路?还是她续约,他滚蛋? 她走路要搬去哪里?要不要现在就开始找房子? 要是租在这附近,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要影响心情,要是租到别处,离公司就远了,这里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房租价格以内离公司最近的地方了。 周沫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阵揪扯,正要爬起来上网找租房信息,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念头。 电话是公司同事打来的,这人叫张力,性别男,却好打听和传播八卦,尤其是桃色消息,原本和刚进公司的周沫没什么交集,前几天也没参与周沫家里的聚会,一连出差了好几天,此时春风得意的在公司现身,不出半小时就已经掌握了第一手八卦消息。 “听说商总和一美女再大街上搂搂抱抱来着?”张力单刀直入道。 周沫心头涌起反感:“人家没搂搂抱抱,很显然是你情我不愿。” “得了吧,那个视频我都看过了,那还不叫搂抱啊,那这世界上就全是纯情的少男少女了!你可不知道现在网友多厉害,这才几天工夫啊就把商总的身份人肉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也是,车号这么明显的证据,想不人肉也难。” 周沫真是心惊肉跳,立刻问:“那女方呢,也查出来了?” “那倒没有,距离太远,看不清嘴脸,网友只人肉出商总前女友的长相,但他前女友是短发的,这个视频里的女人头发又长又乱,跟女鬼似地,多半不是一个人。其实啊,商总还是挺风流的,果然啊,有资本的男人桃花运就多。”张力嘬着牙花子,好像很扼腕他不是商陆,享受不到这等艳福。 没说几句,张力又将话题引到周沫身上,说穿了还是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提前转正,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令周沫有种要是不编纂点理由跟他交换,就对不起他汇报的第一手小道消息了。 周沫依旧用官方辞令搪塞,意思是她只是配合龚经理挽回了一单生意,然而张力这跟老油条却一早嗅出了内有别情。 “我说,你不会是龚经理的亲戚户吧?”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龚经理怎么对你这么照顾啊?” 这年头,男性上司要是对女性下属关照多一点,就会被人冠上有色眼光,周沫虽然愤怒,却不得不依附大势所趋,因为在龚经理的眼里,她和商陆确实不清不楚。 于是,周沫以电话插播为理由匆匆搪塞了张力便挂断了手机,不想却一语中的,手机刚放下,来电显示上就闪烁起“商陆”的名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放不下的男人巴不得把你扫地出门,你急于划清界限的男人却上赶着给你贴标签。 “明晚有个应酬,你陪我去一趟,礼服你自己去上回的俱乐部里挑,报公帐。” “明晚不行,我约了两个朋友。” “好,知道了。” 短短三句话,和商陆的通话就以他那边的先一步收线而宣布告终。 看来他真的只是来谈公事,周沫松了一口气。 不想没过一分钟,商陆又传来一条短信:“我觉得你和他不合适,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累了,或是想逃开,就来我这里吧。” 45 45、分道扬镳 05 ... 男朋友,难朋友。——周沫 * 分手了以后,男朋友就变成了难朋友,这句话令周沫深有体会,具体就表现和伍春秋、成非相约的饭局上。 周沫剥好了虾直接塞进夏行止的无底洞里,挖好了螃蟹腿,还不忘用筷子将蟹肉托起颤颤悠悠的一并送进去,这让她想起早年的一部电视剧《宰相刘罗锅》,在那里面的和珅也是这么吃饭的,伸长了脖子等着蟹肉,要是服务的小丫鬟不慎将吃的掉在了地上,和珅就会说:“吃下去。” 想到这里,周沫手腕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耳边立刻响起夏行止的啧啧有声。 “啧,算了,别捡了。” 伍春秋眉毛一竖:“夏行止,你怎么这么对沫沫啊?” “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她是你女朋友还是老妈子啊,你怎么这么使唤她!” “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夏行止舔舔嘴说,眼睛却瞟向周沫,但见周沫一副要死不活的摸样,连笑容都不舍得扯出一个,夏行止便觉得,这都是周沫欠他的。 伍春秋气得不轻,成非适时的岔开话题:“周沫,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么?” “还好,刚刚转正。” “转正了?”伍春秋大惊小怪道:“你这才上几天班啊,就转正了?” 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听在夏行止耳朵里却特别膈应。 夏行止将筷子一撂,口气很冲:“服务员,再填一碗饭!” 伍春秋说:“你胃口够好的啊。” “好,好得很!” 脑子里闪过视频里周沫和商陆纠缠的画面,夏行止愤愤不平的咬碎白米饭,就像要咬碎周沫的嘴唇。 思绪滑过曾经的味道和触感,夏行止清楚的记得那种快感,就像策马奔腾一样。 他记得周沫的手又软又绵,好像连骨头都可以轻易捏碎,倒不像是经常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手,他一直好奇她是怎么保养的,周沫只是说:“只要所有的碗都是你洗,我的手就不会变糙。”而他却说:“我的手可是画设计图的手。” 还有周沫的脸蛋,食指戳下去,就凹下一个窝,但皮肤的弹性就像要把手指挤出来一样,夏行止最喜欢在她脸上捏来捏去,享受那种一手就将刚出炉的热馒头捏扁的感觉。 而比她的脸蛋更软的就是嘴唇,她总能说出让你又爱又恨的话,一会儿逗得你开怀,一会儿气得你跳脚,但你生气归生气,却又狠不下心堵住她的嘴。 哦,对了,有一次,只有一次,是视频被发现的那天,他真是气急了,就一口咬了下去,然后又追着她到门口不停地咒骂。可是,他都骂了些什么来着? 夏行止皱着眉看向周沫,她正恍然未觉的低头喝汤。 他的视线追随着她喝汤的动作一眨不眨,看着她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水渍,心里窜起一股燥热。 这时,周沫的手提包里传出震动声,她掏出手机一看,又是“商陆”。 对面的伍春秋不断的奚落夏行止,成非起身去结账,两人都没注意到周沫的异状。 夏行止嘴里应付着伍春秋的调侃,眼神追随着离座的周沫而去,已经预感那是个男人的电话,还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男人。 周沫离桌后,确定不会被他们听到,才压低着声音警告商陆:“商总,我已经说过了,我今天有事,不能陪……” “周沫?真的是你!我是阮齐。” 商陆的电话里怎么会有阮齐的声音? “阮齐?开酒吧的阮齐?” “除了我还能有谁,你赶紧过来一趟吧,你这个朋友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只好翻翻他的手机,没想到看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好了!” 是太糟了! “我和他不熟,要不你打给别人试试吧。” “试过了,好友栏这边试了一圈了,不是在外地过不来的,就是没时间的。” 周沫心想,平日看商陆一副道貌岸然吃得很开的大款样儿,怎么关键时刻连个朋友都靠不上? “那我给你个电话,你联系他吧。” 周沫快速报上龚经理的手机号,接着也不等阮齐的回答,匆匆挂断,再一转头,正撞上夏行止的目光。 夏行止已经站在她身后好一会儿了,隐约听到“商陆”的名字,脑海里几分钟前的旖旎就瞬间被清楚殆尽。 他恶狠狠地瞪着周沫,一把抓起她的手,指关节“咯吱”作响:“又是商陆,你还说你们没什么!骗我就这么有意思?” “我没骗你,我对他没有半点意思,是他对我有意思。” “周沫,你是不是特别享受两个男人为你牵肠挂肚的感觉?两边都抻着,让谁也得不到你,要是我们能为了你大打出手那就更好了,是不是?” 周沫手腕疼的几乎要哭出来,绷紧了下巴:“夏行止,你每次都不听我解释就乱给我定罪,你早就认定了我背叛你,就算我怎么摇尾乞怜都没用!再说咱们已经分手了,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找什么男人!” 周沫挣脱夏行止的钳制,反应极快的向饭馆门口冲去,但没几步就被夏行止拦住,两人在饭馆大厅中间拉拉扯扯,直到伍春秋和成非也被吸引了注意,连忙上去劝架。 这时,他们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围观群众纷纷猜测到底这四个人里,谁是谁的第三者,谁又是谁的靠山。 夏行止道:“别让她走,她又要去找那个野男人!” 伍春秋一惊,看向周沫,眼里写满了疑问。 周沫脸上挂不住,躲在成非身后叫道:“夏行止,你自己爱戴绿帽子就戴个够,别老把责任推给我!” 说时迟那时快,周沫伸手一推,就将成非推向了夏行止,挡住了攻势,等成非稳住脚步回身一看,哪还有周沫的影子? 周沫不敢回家,夏行止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就算伍春秋和成非多么讲义气,也不会保护她一晚上,最多就是好言好语调停几句,然后打道回府,并在背后笑他们是打情骂俏。 同时她心里很清楚,这一次是真的走到尽头了,她道过歉,夏行止不接受,他变本加厉的针对自己,她可以明白,所以一忍再忍,但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如果一个男人将他对你的无理取闹演变为军事侵略,她还要怎么忍? 周沫站在大街上,对着冰冷的空气呵了一口气,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将就一晚。 而龚经理的电话,就是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刻打来的,他是来求救的,具体说是替商陆求救的。 龚经理说,他现在人身在医院,龚太太突发性食物中毒正在抢救,他一时之间实在是走不开,最多能争取两个小时以后稍稍离开一会儿,到时候会直接开车杀去酒吧接商陆,但在此之前请周沫先去一步,就当是尽一个员工的义务,确保商陆在这两个小时以内不会出什么事。 周沫说笑道:“他一个男人能出什么事?” 龚经理却说:“哎,我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总之男人要是犯起傻来,什么傻事也做得出……” 接着,电话那端就传来龚经理和护士的对话,语气匆忙,电话也在这时被切断了,等她再打过去,无人接听。 周沫别无选择的赶去了阮齐的酒吧,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她还在脑中构想着能让一个男人遭受巨大打击的会是因为什么事,想来想去不过是两种可能,一是金钱,二是女人。 钱?商陆不缺,看他花钱就知道了,缺钱的人会把心眼都用在花钱上,谨慎小心,有钱的人才会缺心眼的花钱。商陆就是这种缺心眼的大款。 女人?周沫翻了个白眼,将这个可能性也抛除了。不是她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信,实在是八字还没有一撇,要是因为一句半句的拒绝就要死要活的买醉,也不合乎常理,再说,商陆的厚脸皮她是见识过的,敢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就不是一般的恬不知耻。 周沫浑然不觉将自己也骂了进去,一抬头,酒吧已经近在咫尺。 一翻钱包才发现自己就剩下最后三十块钱了,付了这次的打车费,剩下的钱是不足以回家的。 周沫接过车票时,还在想,要是龚经理不来接商陆,她该如何处置商陆,又该跟谁借钱? 然而,脑子里还没形成一个完整的答案,周沫已经走进了酒吧,四目一望,不见商陆,阮齐倒是坐在吧台边专心致志的看着手机。 周沫上去一把拍在阮齐肩膀上,将他从椅子上吓得滑坐下来。 阮齐一个大男人捂着胸口装作西施捧心的摸样,逗得周沫一乐,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不那么讨喜:“哎呦,女主角,终于舍得来接你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商陆是我老板,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啊,这不铁证如山吗?” 阮齐将手机凑到周沫眼前,上面正放映着她和商陆的那段桃色视频。 “那次是误会,我跟他没什么,最起码我对他没意思。” 周沫撇撇嘴,游移开的眼神又飘了回来:“不对啊,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其实我不知道视频里的是你,刚才你一说我才知道。我是看到这些照片,才决定打电话给你的……”阮齐将手机里的相片调了出来,一共十几张,全是抓拍的周沫。 周沫脸上不能自控的燥热起来,刚要解释,阮齐已经将手机塞进她手里:“快接他回家吧,我把他扔包厢里了,这小子,身上一分钱也没带就跑我这儿喝得烂醉,我正愁无处讨债呢,你来了正好,记得走之前把账结了啊。” 周沫忐忑的走进包厢,全然没有上一回到这里时的风情万种,更像是一只误入虎穴的小白兔,颤颤悠悠,底气不足。 当然了,她没带钱包,心想阮齐不会为难自己,但却吃不准商陆到底喝了多少钱的酒,要是不多,拖欠几天还说得过去,要是太多了,她要不要把人压下自己先走? 带着这番计较,周沫见到了瘫软在包间沙发上的商陆。 四周昏暗,周沫一手扭开电源开关,微弱的光照在商陆醉醺醺的脸上,以及堆在地上的那些酒瓶。 周沫走过去,抬起脚踢了踢垂在沙发边缘的手:“喂,姓商的。” 商陆不动,果然醉死了。 周沫一手抄起一个酒瓶对准商陆的脑瓜顶就要往下砸,但手到半空又卸了力气,她皱着眉不敢置信的蹲□子,顺手放下酒瓶,伸手在他脸上一抹——眼泪? 好像是要更一步确认似地,周沫还将手指凑到嘴边。 她吐了吐口水,果然是咸的。 商陆也知道哭?他一天到晚压榨别人,还有脸哭? 周沫觉得啼笑皆非。 周沫将商陆往沙发里推了推,就着边缘位置坐下去,气还没喘一口,就被商陆折回来的腿一下子挤下沙发。 周沫去而又来,对抗着商陆的大腿,几次三番后终于忍不住在那上面用力一掐,商陆终于不动了。 她瞪着他的嘴脸,以及他脸上碍眼的眼泪,问:“什么事把你刺激成这样?” “……” 周沫又问:“钱?” “……” “女人?” “……” “还是人财两失了?” “……” 回答周沫的永远是均匀的呼吸声,周沫对着空气一声长叹,心想,也只有这种时候,某些人看上去还讨喜些。 商陆的手机响起来时,周沫正托着腮帮子发呆,拿不定主意是坐在这里等龚经理,还是先跟阮齐借点钱回家,但一想到回家,就想到了要死要活的夏行止。 电话接起来,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声如洪钟,急切愤怒:“妈才问你借那么几个钱,你就这不愿意那不愿意,要不是没办法了,家里能问你伸手么?我知道,是你大哥对不起你,这时候又回头跟你要钱,是他不对,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他是你大哥,娶得女人就是你大嫂,你老为了点陈年旧事……” 周沫茫然地听着,这才刚疏离清商陆的家庭关系,电话那头就觉出了不对劲儿:“我说商陆,你怎么不说话?” “商陆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那你是谁?” “我是他公司的员工。” “这个时候,员工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是他女朋友吧?” 怎么一个二个都觉得她应该是商陆的女朋友? 商母继续说:“麻烦你帮我转达一声,那笔钱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他大哥就要被人打死了……” 商母的哭声接管了接下来一分多钟的谈话时间,周沫不知道从何安慰,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只能作一名聆听商母哭声的忠实听众。 46、分道扬镳 06 如果你想逃开他,就来我这里吧。——商陆 * 横空伸出的一只手截断了这一切,手机被抢走了。 顺着轨迹看过去,商陆正眯着眼看着周沫,手上的电话也正贴在耳侧,看得出来,他很烦躁,眉毛形成了“川”字,眼里流露着厌恶。 合上电话,顺手关了机,这就是商陆的态度,然后将它随手一抛,扔到不知名的角落,身体又再次仰躺回沙发上,一手盖在眼睛上,不知道是要遮挡灯光,还是想掩饰泪痕。 周沫愣愣的坐着,好半响才找到一句话:“商总,酒吧的人让你把账结了。” “我没钱。” “那你找个人给你送点钱?” “你也没钱?”商陆拿下胳膊。 “我来的时候身上就三十块,全给打车费了。” “你没钱,那你来干嘛?” 周沫倒吸一口气,声音扬高:“我这不是来救你么?你怎么不知道好赖啊!” “没带钱,还说救我?” 商陆口气很差,又一身酒味儿,撂下这句话就撑起身子向上挪了挪,支着手肘,萎靡不振。 “商陆,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龚经理他老婆住院了,他赶不过来,我犯的着大老远跑到这里受你的气么?” 商陆掀开眼皮,睐了她一眼:“你随时可以走。” “我、靠!”周沫咒骂一声遂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指着他:“这可是你让我走的。” 商陆不言,挑起嘴角,脸上写满了讽刺。 周沫气呼呼的向门口走去,一拉开门就撞见阮齐。 “你在这儿干嘛?” 阮齐一脸尴尬,然后搓了搓手指头说:“我就是来问问,什么时候能结账。” 他分明是来听墙角的,周沫从牙缝里逼出三个字:“我、没、钱。” 屋里飘出来一道声音:“我也没钱。” 周沫扭过头去叫道:“你没钱还点酒喝!” “我、乐、意。” 眼瞅着周沫气得脸色通红,阮齐连忙将她拦住说:“别别别,别冲动,要是你们都没钱,酒账先记在我那儿,你明天再给我送一趟?” “要送让他送,凭什么我给?” “你们不是……”阮齐一脸暧昧的伸头看看屋里的商陆,又瞄一眼周沫,手指比着:“那种关系么?” “哪种关系?” “男女朋友呗。” “我……呸!” 周沫实在忍不住,一口唾沫星子呸在阮齐脸上。 阮齐一抹脸,不明白怎么自己要做回老好人帮帮忙,他们还不领情,好像他欠他们的。这样一想,也不再坚持记账的事了,跟周沫交代了一句赶紧把账单结了,就回身走出了走廊。 周沫心想,这回坏了,她去哪儿要钱去?总不能跑出去陪酒吧? 然后头一回,她瞪向仿佛没事人的始作俑者:“现在怎么办?因为你,我也走不成了。” “你自愿的,没人逼你。”商陆继续冷嘲热讽。 周沫终于忍不住了,嚷道:“姓商的,你别……” “别给脸不要脸是不?你说过了。” 商陆垂下眼皮,一手环胸,一手抬起去揉太阳穴,并不忘嘟囔一句:“别吵,我头疼。” 周沫觉得自己真像是个逮住醉酒回家的丈夫就没完没了指责的泼妇,丈夫不知悔改还反咬一口,害得她心里的郁闷无处发泄,只好坐在商陆对面的茶几上,双手环胸的盯死他。 而商陆呢,稳如泰山的靠坐着,仿佛天塌下来也有周沫顶着,如此的有恃无恐绝对不是一般的厚脸皮比得上的。 他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就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素圈,没有任何碎钻点缀,但看得出来是一枚女款戒指。 它在商陆的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被套在食指上,一会儿被套在中指上,这令周沫也想起自己的那枚。 周沫看着商陆手上的动作,出了神,他半垂下的眼睫毛密密麻麻的盖住了眼神,在眼底映出一片阴影。 印象中,那被隐藏的双眼应该是充满了笃定和自信的,倒有些配不上此时越发显得忧郁伤感的神情。 商陆摊开手掌,将戒指放在掌心:“这是我送给我大嫂的。” 周沫一惊,尚未做好窥视别人隐私的准备,正准备堵住耳朵时,不妨他又说:“刚才电话里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商陆抬眼看来,嘴角带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周沫这才头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球比一般人的要更黑,不至于墨黑,却黑的深透,仿佛乌金黑曜石,在原本平凡无奇的黑色中间漾着一个乌金色光圈,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吸进去,透露着无限的野心,誓言,和摧毁的力量。 “我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但是跟她在一起,我们可以聊上一天一宿。” 周沫一怔,顿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商陆是在说“他大嫂”。 商陆没给周沫听与不听的选择,自顾自的继续说:“她刚到我们家的时候还很害羞,穿着白裙子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头发很长,遮住了半边脸和她脸上那个巨大的眼镜。开始我还以为她长的一定很丑,否则不会不愿意抬头看人的。有一次,我和我大哥跟她开玩笑,把她的眼镜丢到窗户外面去,她吓得一下子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却倒进我怀里……” 商陆陷入了回忆,不由自主的闭上眼,沉浸于过去的美好中。 就算心没了,当时的感觉却还在,那是商陆第一次抱住一个女孩子,他自己也只是青少懵懂的傻小子,所以那种温热馨香填满怀的感觉,曾经是他写在青春期上最美的一页。 商陆记得当时他手里全是汗,牢牢的握着她软绵的胳膊上,心脏将要从嘴里跳出来似地不安分,手足无措的盯着她那张清水脸,吞咽着口水,心道,就是这个人了。 这一幕令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商陆不再跟着大哥规划他们的梦想,也不再陪大哥一起幻想终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这个小地方,到外面上山下海,开创属于他们的王国。 可能所有男人都做过这样的渴望,征服世界,征服世界里的所有女人,商陆也不例外。 可当有个女人赶在那些抱负之前就出现呢? 商陆想,世界也不外如此,世界再大,他也只能娶一个女人。 他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他跟她求婚,满心欢喜的以为得到的会是她像上次一样的撞进自己怀里,然而她却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商陆这才发现从他求婚开始说对未来生活的保证和誓言,到现在小心翼翼的掏出婚戒,整个过程里她都没有张嘴说过一句话。 不过后来的后来,她嫁给了商陆的大哥。 至于原因是什么,没有人给过商陆一个正确的答案,就算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商母的意思是,大哥是商父和前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他们去世后,商陆就是他最亲的人,以后有什么好的东西,好的人,也该都让大哥先选。 大哥说:“对不起,你打我吧。” 商陆一拳打过去,打歪了大哥的鼻子,再一扭头,看到只会哭的她。 因为她,他才有了放弃世界的念头,也是因为她,他离开了那个地方,到外面去寻找大哥口中所谓的“男人的世界”,而大哥,却代替他留了下来,拥有了她。 “我大哥很好赌,年前寄过去的钱又被他输光了,我妈打电话跟我哭,说大哥要卖媳妇、卖房子,叫我赶紧把钱寄过去。” 周沫被故事的后续拉回了现实,怔怔的难以成言,眼神里不自觉的带出了怜悯。 商陆说:“别这么看着我。” 商陆扯着嘴角,苦笑着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骨节,没有像当年美人在怀一样幻想自己是个情圣,只是闭上眼一扬手,将素圈扔进沙发后方的死角里。 周沫一声惊呼,眼睛追着素圈刺破空气划过的弧度,不妨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颠倒了,昏暗的顶灯一下子出现在视线的右上方,而遮光蔽日的那道阴影,已经笼罩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 一个人得到的太多,就会产生贪念,但要是一个人得到的太少呢,就不会贪了么? 这个疑问在商陆脑中一闪而过时,他不禁自问,是否钱对大哥来说得到的太过容易,不像他这样要靠努力换取,所以越发贪婪? 而周沫,或者是她,都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所以才会心痒难耐么? 商陆呼出来的酒气一阵阵扑向周沫,周沫却不敢动弹,在大街上的那次纠缠还记忆犹新,经验告诉她女人是挣扎不过男人的,最起码她挣扎不过商陆,她真怕此时随便一个轻微的动作看在商陆眼里,都会被解读为欲迎还拒,引发更多的掠夺。 周沫却不知道,此时的商陆心中是悲凉的,全然没有被酒劲儿捂热后的冲动,更加没有慢慢折磨手下猎物的兴趣。 商陆想哭,真的想哭,可是眼泪倒不出来了,泪腺被现实堵塞了,身体上的热只会越发反差出心里的冷。 商陆有钱,虽然放在北京那批真正有钱人眼里,那只是九牛一毛,但也足够供一个女人一生无忧了。 可惜的是,从来就没有这个女人,没有那个“她”愿意跟自己分享生活,以前的那个留在了记忆深处,现在的这个也不属于自己。 他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手里空落落的,渴望握住十指纤纤时,回身一望,只是清风过耳。就算有人问他怎么过年也不回家看看,他也只能笑笑说“太忙”,其实他是不敢回去,害怕看见那个女人脸上流露出的长嫂式的笑容,他宁可她偶尔打个电话来埋怨大哥的不是,也不愿她像母亲口中形容的那般淡定从容、贤良淑德,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从未发生。 商陆的眼神,令周沫心中产生一抹慈悲,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女人看见商陆,会先看到他的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周沫眼里的商陆,却是强势、可怜、虚伪、真实等等各种互相矛盾形容词的结合体,他对别人虚伪和强势,却愿意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实和可怜,这种虚荣心上的满足,是难以忽视的,即使她心里有夏行止。 周沫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商陆比平时那个戴着假面具的他,耐看了许多。 “我和她都是女人,我想我能帮你。”周沫说。 “什么?” 47 47、分道扬镳 07 ... 你为之唾弃的生活或许正是别人想拥有的,你想洗清的前史也没准是别人希望缔造的。——商陆 * 商陆皱起眉,仔细的看着周沫的脸。 周沫微微别开,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打电话给她谈谈。结果可能有两种,一是让你痛不欲生,二是让你大彻大悟。但不管是哪一种,总比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好。” 周沫良心的建议着,心想只要圆了商陆的心愿,或许也可以解除他对自己的错误幻想? 不料,商陆手肘一软,仿佛再也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趴在周沫身上,气息就喷在她颈边,语气粗重。 “快把我推开,我想吐。” 周沫一惊,条件反射的将他推到一边,看着他滚落在沙发下,又急忙将他扶起来,跌跌撞撞的来到门口,费力的来开门时,只听商陆一声低叫,门板正撞在他脑门上。 无暇顾及他会不会因此脑震荡,两人来到走廊上,周沫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阮齐”,几秒钟后就见他大跨步的从另一端走来,搓着手问:“你们要结账了?” “不是,他要吐了,你快扶他去洗手间,别把你的地方弄脏了。” 阮齐二话不说,一脸惊恐的将商陆架住,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也不顾商陆跟不跟得上。 周沫松了一口气,回到包厢正想联系龚经理,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铃声,拿出来一看,正是商陆的手机,来电显示上写着“小苗”。 直觉告诉周沫,这是个女人。 铃声响了半分多钟,断了,然而几秒钟后又响了起来。 周沫伸出去的手试了几次,终于又一次抓起手机,接听,果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商陆,是我,大嫂。” “哦……您找商路啊……他,他去洗手间了。” “哦,那麻烦你告诉他,一会儿能不能给我回个电话?” 周沫忽而想起自己对商陆的建议,连忙说:“等等!嗯,我能问问你找他是什么事么?是这样的,他喝了好多酒,今天恐怕是恢复不过来了,如果你有急事,先跟我说,我可以转达给他。” “你是他女朋友?” 周沫不愿承认自己是,但若不承认又难以套话,只好说:“要是普通朋友,他可能把电话交给我么?其实是他有些往事难以面对,所以我才会看不下去,趁这个机会想……问问你。” “往事?你知道我和他的事?” “我还知道那枚戒指他一直戴在身边。”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仿佛对方将听筒遮住了,等再传来声音时,周围环境已经静谧许多。 “我姓苗,你可以叫我苗淳,请问你怎么称呼?” “哦,我姓战,战蓝,战国的战,蓝色的蓝。” “战蓝你好,有什么想问的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解决的,我也很乐意,其实要不是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我也不会打电话过来,也就过年过节发条短信祝福一下。” 苗淳直截了当,周沫也不含糊,单刀直入的就将商陆接到商母的指责电话后,又想起了陈年往事,一时激愤难耐就到酒吧买醉。 然后,她又将婚戒那段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说是商陆难以忘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把婚戒贴身放置,就贴在胸口的位置。 周沫只希望得到苗淳的一句话,比如“让他忘了我吧”,比如“我早已忘了他”。 然而苗淳的答案却是第三种:“其实当年的事,是我一时糊涂,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这能不能解释成“我早已忘了他”? “他是个死心眼,因为这件事已经变得不太信任别人了,连亲人和喜欢的女人都会那样对他,何况是外人?今天他在酒吧喝醉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愿意过来救他,这还不是因为他平时太多疑,太冷漠,所以关键时刻也没有人愿意献爱心了。” 周沫真是不吐不快,正巧逮着机会还不好好在背后奚落商陆么? 可是话音一落,她正得意的抬头微笑,却撞上靠在门框边好整以暇的商陆,眼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昼伏夜出的黑猫,将她抓个现行。 周沫着慌的瞪住眼,要不是电话那端突然传来的那句“麻烦你帮我转达一句话,其实我对他一直没有那个意思”,她想她可能会立刻挂断。 “什么?你说什么?” “是这样的,其实我喜欢的一直是他大哥,只是那时候这里好多女孩都喜欢他大哥,我长得又不好看,性格也不讨人喜欢……” 商陆正一脸威胁的向自己慢慢靠近,而耳朵又正在享受着惊天内幕,周沫真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于是她做出一个正确又错误的选择——抬腿撑开她和商陆的距离。 而商陆则伸出一只手架住她的脚踝,就这样维持着功夫片里才有的姿势,令周沫有充足的时间,听完了全过程。 苗淳的最后一句话是:“要不是实在没辙了,我和他大哥也不会厚着脸皮借钱,请你帮我们说说话,也希望他能放下以前的事。” 放下以前的事。 当全世界的人都放下了,而只有你没放下时,你便输了。 周沫讲手机还给商陆,顺便放下腿,神色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口吃不清道:“你酒醒了没?” “嗯。” 商陆坐进沙发里翻看手机里的通话时间,然后说:“你们都说了什么?” “不就是想帮帮你么?” “我不需要。” “可我已经帮了,还听到了事情的真相,你也不想知道?” 商陆抬起头,沉静的盯着她。 周沫却别开眼,看着对面的电视机,断断续续的将苗淳的话复述了一遍。 大概意思是说,商陆的大哥很勾人,那是青涩年代的商陆比不上的,苗淳暗恋商陆的大哥,但却没有能力吸引同等的关注。万般无奈之下,苗淳发现,很早就失去亲生父母的商陆大哥极其嫉妒和羡慕商陆拥有的一切,以及他能拥有一个母亲,所以但凡是商陆的东西,商陆大哥都很垂涎。 而当苗淳发现商陆对自己产生爱慕后,便决定利用这个男孩子的纯情成全自己的心愿,她放任商陆接近自己,讨好自己,取悦自己,同时也欣喜的得到了商陆大哥的假以辞色。 一对亲兄弟的同时追求,前所未有的满足了丑小鸭般苗淳的虚荣心,她正膨胀的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却因为商陆鲁莽的求婚而宣告终止,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选择商陆的大哥,那本来就是苗淳心里最大的期盼,虽然潜意识里残留着对商陆的歉疚,却也没有解释过半句,只是自我安慰地想着,也许时间会洗刷一切,也许商陆很快就会忘了年少轻狂时不切实际的迷恋。 谁也没有想到,商陆会留着多年前的那枚求婚戒指,因为那太不符合他的作风,就像突然发现癞蛤蟆吃着了天鹅肉一样的不可思议。 “你是说,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我认为的那个和我两情相悦的女人并不是被我大哥抢走的,她根本就只爱我大哥?” 这是商陆在踢翻茶几前,最后的控诉,周沫接下来面对的,便是“噼里啪啦”的酒瓶掷地声。 她目睹一个被真相逼疯了的男人将可怜的玻璃们一个个扔向墙壁,碎片弹得到处都是,令她不得不捂住脸,只敢从指缝里观望情势,脚下艰难地向门口寸寸挪动,却又在眨眼之间被商陆一把拉了回去。 酒气不由分说灌进她的嘴里,唇上吃痛,周沫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商陆一把推开,踉跄了五六步后跌坐进沙发里。 商陆抹了把嘴,咯咯笑了:“你也不是真心的。” 真心的什么?真心的同情? 真心的帮助? 还是真心的喜欢? 只见立身于残局之中的商陆,凌乱着头发,手上滴着血,脸色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一般的凄风苦雨。 “你也给我滚。” 海明威说过:“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那感情呢?为什么一个人无论在别的事情上有多么坚强,在感情上都一样脆弱? 商陆想不通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出了事,没人同情,除了这个连“关系”都牵连不上的周沫,这个总是要把自己推出她的世界范围的女人,竟然是此时唯一愿意站在这里承受他的脾气的女人。 商陆一说完“滚”字,或者说是在“滚”字说出的同时,他就后悔了。 “对不起,我口气重了。” 周沫真想发作,哪怕就是随手捡起一块儿碎玻璃朝他脸上扔过去,可是最终,她握紧了拳头,忍了再三,什么都没做。 她和夏行止已经走到了绝境,她不能连工作也没了,所以她不能伤人,更不能将情况变得更糟。 在一个已经濒临绝望的男人面前,女人往往都是相对理智的。 “没事,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也不该在这里出现。我这就走。” 转身的刹那,她的手却被一把抓住。 商陆站在后面,一脸懊恼,手上不敢太用力,但又怕力道过轻而失去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支柱。 “对不起,我刚才是气急了,不是想拿你撒气。” 商陆头一次放□段,周沫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亲眼看到了他脸上的苦涩。 但一看之下,周沫就后悔了。 她不该回头的,不该被这种恰到好处的惭愧击溃她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铁石心肠。 抽回手,周沫垂下头:“那现在怎么办?” 48 48、分道扬镳 08 ... 那个男人,总是佯装无事的度过每一天,哪怕心里阴雨如晦。——周沫 * 商陆有些不知所措,那又是一个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动作,一手揉乱头发,挫败的吐了口气。 “要是酒吧报警的话,你就不用陪我去警察局了,女孩子去那种地方毕竟不好。” 商陆四下张望,在一堆玻璃碎片中发现自己的手机,刚捡起来却划破了手指,胳膊一颤。 周沫跟过去蹲下,见到商陆的手正在不停地滴血,立刻从身上摸出一包纸巾,抓起他的手就要按上去。 商陆却反手扣住周沫的手腕,另一手拿走她手里的纸巾。 “如果你对一个人没有意思,就不要对他流露出关心,不要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是一个人,更不要给了他希望,却还要轻描淡写地说,‘我对你没那个意思’。这样很伤人。” 清风过耳后,商陆抬起头,神情如常,仿佛方才发生的变故只是周沫的幻觉,仿佛这一屋子的残骸与他无关。 商陆竟然笑了:“我没事,能再给我一张纸巾么?” 周沫恍惚的将纸巾递出,商陆又抽出一张,垫在手里小心仔细地将玻璃碎片中的手机拾起,然后随手翻到龚经理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商陆简短的交代着:“如果你走不开,就找个信得过的人送笔钱过来,我这里出了点事。” 周沫愣愣的看着商陆,脑中滑过一句形容“糟糕的平静”,对,就是糟糕的平静。 她突然有些理解商陆,感觉他一直都是这样度日的——佯装无事的度过每一天,哪怕心里阴雨如晦。 外人看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眼睛里分明汇聚着风暴,却又要拼命的压抑下去,露出云淡风气的,能镇得住场面的笑容。 “你这样不累么?” 周沫平板的问完这句,就转身走出了包厢,站在走廊外靠着墙壁慢慢地蹲下去,直到坐在地上,竟然舒服的不想起来,叹了口气,闭上眼,有种灾难过后的脱力感。 商陆没有追问那句话的意思,也没有追出来,坐在包厢里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靠着,睁着眼睛望着那盏灯光并不强烈的水晶灯。 他问自己,为什么在得知隐藏多年的真相后,他愤怒、震惊,却不心痛?为什么他并不是十分计较苗淳没有爱过他,而是她的欺骗和利用,以及自己的识人不清和……傻逼? 嗯,就是傻逼。 他除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还是个傻和逼都渗到骨子里的傻逼。 商陆一手遮在眼睛上,想象自己已经只手遮住了青天,然而视线陷入黑暗,脑子却越发清醒,此时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其实他早已忘记了苗淳,小到她的五官和口头禅,大到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快乐的事,甚至没有把握假如现在就跑回老家去见她,能不能在一竿亲戚朋友之中一眼就发现她。 现在的苗淳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商陆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兴趣研究。 是爱情真的会过期,还是时间真的会改写记忆?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就算爱情没了,自尊遭受践踏和欺骗的痛苦,也不能随之连根拔起。 龚经理赶来后,及时的料理了后续的事,赔了钱,并叫了公司的司机开车送周沫回家。 坐在车里,周沫托着腮回想刚才的事,以及临走前龚经理和她私下里说的那些话,耐人寻味。 “男人都有扛不住的时候,多强悍的男人都一样,烦恼的事憋久了就需要发泄一下。女人有时候还是要担待一些。” “这里有您,哪轮得到我啊。我再想拦事儿,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什么?什么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的意思就是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现在想起来,周沫只觉得好笑,经过了商陆的雷霆风暴,她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了。 她何必怕龚经理呢?不就是违反雇佣合同么?爱咋地咋地吧。 一个人要是连“失去”都不怕,还怕失去什么呢? 身心刚遭遇过台风过境的周沫,已经疲惫不堪,拖着仿佛被绑了三只沙袋的脚跨进了家门,果不其然的迎来了在客厅中坐镇的夏行止的臭脸。 她知道,另一场战争正在等着她,她要在今天画下休止符。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零点五十八分。”周沫指了指他对面的挂钟说。 夏行止声音沉了几分:“你也知道零点五十八分了,都已经凌晨了你才回家!去哪儿了?” “去帮经理解决事情去了。” 夏行止瞪着她那张爱答不理的脸,心里那叫一个窝火儿。他坐在客厅里等她到半夜,她回家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这算什么? “去见那个商陆了吧。” 周沫换好拖鞋,刚要往卧室走,听到这句话顿在客厅当间儿,心想是阮齐已经通风报信过了,还是夏行止的又一次猜忌? “对,是去见商陆了,这是我的自由。” “狗屁自由!”夏行止噌的一下窜了起来:“你之前都是怎么跟我解释的,你说你和他没有关系,那今晚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干嘛了!” 夏行止的表情分明是“你们是不是干了”,这看在周沫眼里,就像是扎进肉立的针。 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组织好语言,但周沫却听见自己这样说:“夏行止,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在咱们决定这么多次分手后,你还是要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你不烦,我都烦了。就算你曾经是我的男朋友,我也没卖身给你。我爱去见谁就去见谁,爱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爱和谁有关系就和谁有关系!现在全世界的男人都可能成为后补,就是和你不可能!” “你!”夏行止现实震惊,接着是怒吼:“周沫,你别逼我!” 周沫眼皮一紧,被这句“他妈的”刺激了中枢神经。 “我逼你?我犯的着逼你么?你他妈的算老几啊?你他妈的跟我求婚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跟我复合是他妈的为了你的愧疚,从头到尾你到底有没有他妈的真真正正为了我这个人过?今天在餐厅,你怎么刁难我,我都能忍,你不就是要面子嘛,好啊,我给你面子,我想和你好聚好散,表面上过得去就算了,可你非要当场兴师问罪跟我撕破脸,闹得全餐厅的人都看笑话。我躲开你去帮公司处理事情,我也不否认去见了商陆,可你是不是要把所有和商陆沾边儿的事全算在我对你不忠的证据里?既然你觉得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还和我废什么话?我告诉你,我原来和你约法三章,都是因为放不下你,不想就那么断了。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夏行止踢了一脚茶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不停被戳在痛处的河豚,怨气在胸腔里不停的膨胀,可能下一秒就要炸了。 “你还有理了!分明是你做错了,你还强词夺理,别他妈的想把分手的原因扔在我头上,不忠的人是你,不是我!” 周沫冷笑,语气不再激烈,犹如寒风细雨:“行了,咱们谁也别指责谁做错了。其实大家都有错,最大的错就是我和你的是非观相差的太多了,只不过以前我只想着迁就你,不觉得辛苦,可是现在我太累了。夏行止,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自问,在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你没有半点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我一个人身上?那好,我也不跟你讨价还价了,我愿意承担所有的错误,而修正这些错误的最好办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周沫继续道:“但是我得让你知道,其实你每指责我一次,我就对你恶心一次,因为你的指责永远只会让我看到自己的缺点,还有你的,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面对这些丑陋,并且心想自己是不是做人太失败了。就像现在,我说这些,你肯定也觉得我无理取闹、恶人先告状,心里一定恶心的恨不得打我一顿吧。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想打我解恨就痛快点,要是还想给彼此留点想象空间,以后也没机会了。这周末我就搬家,你解脱了!” 夏行止下意识的一把扯住周沫的手腕,正握在之前商陆握过的同一个地方,加重了上面的指痕。 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夏行止真想把她瞪穿,再抓着她使劲儿摇晃,质问她有没有良心。但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可能是被那句“你每指责我一次,我就对你恶心一次”堵住了嘴,令他觉得所谓的“指责”都是无用的,不会为他争取到半分立场,只会将感情抹杀的更加干净、彻底。 最后,他只是轻声说:“适合你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你分明动了心,只是良心不允许你对不起我,所以一直死撑着这段关系。你说分手,好,我同意,说了这么多次了,别说你恶心,连我自己也演不下去了。这是最后一次。” 夏行止松了手,周沫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只听身后他问:“周沫,你总是忘不了指责我不爱你,其实……你也没爱过我。” 周沫不语,一切,尘埃落定。 49 49、分道扬镳 09 ... 情人之间最不可触碰的就是,彼此的底线,偶尔的谎言,和对方的过去。——周沫 * 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急速坠入冰谷,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当彼此是空气。 而夏行止也开始晚归,一般都在凌晨左右返家,带着一身的酒味儿,昏昏沉沉的回屋倒下。 那时候的周沫,多半是躺在被窝里,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再等几分钟,等夏行止屋里再无声响时,才轻声的打开门出去,将大门从里面反锁,这才放心的回屋睡下,一觉到天亮。 直到一天晚上半夜两点多,夏行止还没回来。 周沫再三确认了时间,又到厨房倒了杯水,打开电视机,坐在客厅里等。停留在她脑海里的最后一幕,正是趿拉着拖鞋,穿着居家服的夏行止。 电视里演什么她全然不知,只是出神的望着门板好一会儿,直到瞪得眼睛也酸了,才放任身体倒进沙发里,侥幸的以为也许再过几分钟,夏行止就会被外面的冷温度驱赶回来了。 然而夏行止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周沫第十五次拨打他的电话时已经是四点多了,她正猜想会不会是酒后出了什么意外时,手指按下重播键,第十六次拨出去的电话终于被人接了起来,竟是阮齐的声音。 阮齐告诉周沫,夏行止把手机落在包厢里就跑去吧台讨酒喝了,周沫这才放宽一颗心,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愤怒。 周沫不知道,此时的阮齐正为难的看着坐在吧台边和小姑娘搂抱调笑的夏行止,心想着周沫在这个时间找夏行止,心里必然还是有他的,那个商陆将包厢捣毁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他要是现在告诉周沫夏行止正搂着别的女人,难保周沫不会负气离开,便宜了那个商陆。 思及此,阮齐只是连声保证夏行止在他这里,一定不会出大篓子。 但是周沫耳里充斥的全是酒吧里的鼎沸声,心火儿早就拱上了头,“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一直到早上六点多,周沫才终于被疲劳击溃,昏睡过去,但阖眼还没几分钟,就被大门外响起的细碎声音吵醒。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正撞见脸色绯红,脚步虚浮的夏行止,他跌跌撞撞的扶着门框,脸上挂着荡漾的笑容,一手将大门完全推开,令周沫看到靠在他身体另一边的陌生女人,同样的醉眼蒙蒙。 …… 在离家的那几个小时里,夏行止也去了阮齐的酒吧找人倾诉拼酒,但出门时太过心不在焉,兜里只踹了几十块钱。 阮齐一见夏行止的穿着,心里一咯噔,估摸出几分,合着这又是一个要赊账的大爷。 一拍脑门,阮齐说:“哥们儿,算我求求你,喝酒我请,但是千万别砸东西,我这小店经不起啊。” 夏行止铁青着脸:“我今晚没心情,陪我喝几杯。” 阮齐带着夏行止向后面的包厢走去,指着之前被商陆大肆破坏过的那间说:“那天周沫的上司才在我这里造过反,包厢里的东西全砸烂了,现在好多有钱人素质都这么低。” 夏行止一听连忙打听细节,不动声色的打听,其实心里早就憋了一团火,原来周沫和商陆真的有牵连,不像她之前解释视频里的误会那般简单,原来他们不仅在这里大吵了一架,商陆还被周沫气得砸烂了包厢。 除了钱,一男一女还能为什么吵架?不就是感情么? 夏行止绝对相信周沫有气死人的本事,别说是包厢了,只要有力气,砸烂这家酒吧也不够解恨的。 再说,阮齐只是个外人,和他们分亲非故的,在这种时候是没必要诬赖陷害的,于是,夏行止听着阮齐以旁观者姿态的描述,不由得尽信了。 夏行止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这简直就成了恶性循环,他的想象力竟然在这时候发挥了无穷的能量,忙不迭的刻画着他们有可能在包厢里做过的事,连画珠宝设计图时也没这么亢奋过。 周沫这个害人精,祸水,死女人。 心里的咒骂远远不足以化解男人对女人的怨怼,此时夏行止又身处一个酒精唾手可及的地方,自然是要借酒消愁了。 他拉着阮齐拼了一个多小时的酒,喘气的当口说的全是周沫,开始是诉苦,后来就成了胡言乱语,在阮齐面前撂下狠话,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如何如何。 直到夏行止微醺的去了一趟洗手间,他们对女人的声讨会才告一段落,回来时包厢里已经不见阮齐的踪影,他晃晃悠悠的返回酒吧里跨上吧台边的凳子,随手问酒保要了一根烟,徐徐的吸着。 夏行止眯起了眼,透过烟雾看着舞池里的群魔乱舞,想起上一回和周沫在这里醉生梦死时,周沫也像这些女人对她们的男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挑逗他,勾引他,他的双眼着了迷,好像在她身上扎了根,拔不开。 那时候,有个小妞儿喝多了,非要挤走周沫的位置和他共舞,结果周沫脾气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将她推倒在地,然后指着她说:“狐狸精,滚远点,小心老娘抽你!” 他心里那叫一个乐啊,这女人怎么这么彪悍,这么可爱呢? 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她呢? 夏行止沉浸在回忆里,心里好受了点,又灌了一口酒,感觉不够劲儿,就问酒保要了三杯螺丝起子,趴在吧台上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记忆从这里开始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剪刀剪辑过的蒙太奇,只是在隐约间,仿佛看到了周沫来到自己身边,用她一贯温柔的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他,虽然责怪,但是靠着他的身体却是一如既往的软绵温热。 周沫吻他,双手在他身上上下游移,勾出了火儿。 然后她被人拉开了,夏行止不依不饶的要冲过去,却摔倒在地,直到被她扶起来,脚步打结的离开了酒吧。 坐在车里,她凑在耳边问他:“你家住哪儿?” 夏行止一阵傻笑:“我家不就是你家么?你又闹我。” 他又感觉到那双手在他身上来回的摸,摸走了钱包和车钥匙,接着,她发动了引擎。 夏行止知道,他们要回家了。 但是后来的后来,唤醒夏行止意识的却是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右脸颊仿佛要失去知觉,徒留一点点的麻。 他半睁着眼,恍惚的看着周沫怒气腾腾的脸,唤道:“宝贝儿……” “宝你妹个贝儿!” 呼应他的却是左脸颊如法炮制的又一个巴掌。 脸歪向一边,夏行止清醒了。 “你干什么打我?”他全身无力的瘫在沙发里,想伸手去摸脸却使不上力。 “我打的就是你!” 这一回,不再是巴掌了,而是一拳捶在夏行止的鼻梁骨上。 夏行止捂着鼻子倒在沙发里:“哦!我靠,你个死女人!” “再骂,我就拿清凉油洗洗你的烂嘴,叫你再乱亲,叫你再乱叫!” 最后的一击,落在夏行止的右眼上,打得不重,但足以将一个被酒精腐蚀的浑身无力的男人打晕在沙发里。 回到卧室,周沫还是不解气,抄起枕头用力的砸向床铺,一下,又一下,直到脱了力,一屁股坐了上去,身体歪倒在一边。 她只要一想到几分钟前夏行止搂着那个女人的亲热劲儿,满嘴叫着宝贝儿,就特别想吐。 那个陌生女人没有喝醉,但也没料到家里还有别人在,被周沫几句话骂的灰头土脸,本想图个一夜情的刺激,却偷鸡不成蚀把米。 女人前脚走,周沫后脚就关上门撸起袖子,抓起夏行止的领子凑过去闻。 酒味,烟味,香水味,女人味! 当巴掌拍在夏行止脸上时,周沫才发现自己已经出手了,随即而来的就是痛快和解气,然而又一听他喊着“宝贝儿”,真是火冒三丈又三丈。 周沫毫不愧疚的想,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分也分了,这个家不如就提前搬吧,省的夏行止完全醒过闷儿来发现脸上肿的老高,再翻她的旧账。 思及此,周沫快速的翻箱倒柜,脑子里一边飞快的盘算着近日要用的生活用品和衣物,一边抓起手机拨打着伍春秋的电话。 电话响了半分多钟才被接起,伍春秋的声音含糊不清。 “春秋,别睡了,我出事了,需要你的帮助。大概一个小时内吧,我就能赶到你家,先借你家住几天,我这里实在呆不下去了……” …… 原本被打醒的夏行止再次睡了过去,全然不知周沫离了家,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他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在厨房里冲了一杯咖啡灌了下去,这才觉得好点。 如同游魂野鬼般的走进浴室,才发现原本挨在刮胡水旁边的洗面奶不见了,夏行止茫然地看向另一边的刷牙杯子,只有他的蓝色牙刷,粉色的却不翼而飞。 还有毛巾、浴巾、卫生巾…… 夏行止翻遍了浴室,找不到周沫的一丝痕迹,除了地上沟沿边上的几缕长头发。 他冲回卧室一看,衣柜大敞,床褥凌乱,梳妆台上被洗劫一空,这种情况要不就是进了强盗,要不就是人去楼空。 夏行止把周沫的枕头扔在地上,又冲回了客厅,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手机屏幕裂了,全然不知是昨晚在酒吧里推撞时弄碎的,还以为是周沫的报复行为,气得他张口大骂。 “你大爷的……嘶!” 夏行止捂着腮帮子到浴室照镜子,这才发现脸肿成了猪头,连忙拍着脑子回忆昨晚的事,却没有半死头绪,但不管怎么说,这笔账也要算在周沫头上了。 而周沫,赶到伍春秋家后也来不及收拾行李,快速洗漱后就脸色青白的上班去了。 龚经理请了假,一小道消息灵通的同事打听到龚经理家里出了事来不了,立刻兴高采烈的将消息宣布下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准备懒懒散散的迎接这一天。 周沫一上午都陷于昏睡状态,连同她身边的三五个女同事,全都睡死一片。 错过了午饭,直到下午,周沫才揉着眼睛撑着头,开机查看短信和留言,果然不出所料,全是来自夏行止的。 先是问她,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又问她,为什么他的手机坏了。 其余的,全是废话。 周沫回了一句:“既然分手了,我就该搬出去住,暂时住在春秋那儿,等找到了房子就回来搬走其余的东西,以后没什么事别找我。” 夏行止只是回道:“我同意。” 50 50、分道扬镳 10 ... 忠于一个人是种美德,就像我只习惯用小蜜缇的润唇膏,娇韵诗的爽肤水,沙宣的洗发水一样,因为只对一个男人产生习惯,而更懂得爱自己。——周沫 * 当晚,周沫将前一天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伍春秋,也包括商陆发了疯吻她那段,却独独跳过了公司同事前来聚会那晚的后续。 起初,伍春秋心里一个咯噔,直觉告诉她夏行止危险了,再一听连一向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周沫,也开始动手打人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只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没说女人不能动。” 周沫回应着伍春秋的质疑,然后语气一转,突然叹道:“我到今天才明白,爱情就是要么放弃对他的坚持,要么放弃对自己的坚持,要是什么都放不下,就什么都得不到。” “说的对啊,可你们都放不下。这次……你们真的决定分手了?” “分手是必然的,在我们学会放下之前,再勉强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现在我和他都没法心平气和的说一句话了,这几天吵的架比我这辈子的都多。” “要不,我去找他谈谈,让他明白。”伍春秋百无聊赖的建议着,并不起劲儿。 “不必了。”周沫勉强笑笑:“没有人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就算我不选商陆,也不一定非要夏行止,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伍春秋不语,突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让周沫回心转意,和也能说服自己的话,她想,可能任何人的爱情走到最后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你坚持走下去,也许会望见绿洲,也许会望见海市蜃楼,也许会死在流沙中,反正总有一种归途是属于你的。 周沫半睁着眼,这才觉出伍春秋的反常,以往这种时候,她一定会搬出一堆爱情哲理劝和到底,但是这次却病恹恹的宛如死水。 “你有心事?因为成非?”周沫敏感的抓到症结:“不会……也是因为第三者吧?” 伍春秋脸上划过一丝难堪,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在夏行止气冲冲的回家之后,成非也开车送伍春秋回家,半路上电话响了,成非让伍春秋帮他接,伍春秋拿起手机一看,竟是米兰。 两人都吓了一跳,成非将车挺稳在路边,拿过手机对伍春秋说:“不如就趁现在跟她说清楚。” 伍春秋愣在座椅里不敢吱声,瞪大眼睛看着成非将手机凑到嘴边,哪知他还没开口,手机那端已经传出一道声音:“成非,我想和你复婚。” 车里很静,米兰的声音很清脆,伍春秋听到了,成非也听到了,而那句“我和春秋在一起了”也被接踵而至的米兰的诉苦声,拦腰截断了。 米兰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见成非迟迟没有答复,心里一凉,尖叫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想管我了!”然后又是一阵哭闹,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换汤不换药。 挂断电话后,成非将始终一言不发的伍春秋送回家,在她临下车前对她保证,不会被米兰左右,但伍春秋看得出来,他心里已经乱了。 “其实我早就明白,和你开始是一次冒险,成功的几率很低,米兰就是你我之间的第一个考验,就算现在不说清楚,将来也要说清楚,就算咱们真的能结婚,也保不齐还会有别的考验出现。我想……为了让大家都能好好想清楚,咱们最近还是不要见面了,如果你慎重考虑后,仍是放不下米兰,我愿意分手,如果你选择的是我,那米兰那边,也要彻彻底底的解决。” 听到这里,周沫的精神一下子从缺觉的萎靡中惊醒了:“那成非怎么说?” 伍春秋耸耸肩,好似已经熬过了最难一关的过来人,跨过了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心理过程,此时的心里,只余下一片无力的焦土,有些放任和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心道反正横竖都是一刀,离开成非,或是和他一起越过“米兰”这道门槛儿,不过就是这两种选择。 “他说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叫我等他几天……哎,随便吧,总之不管是哪种结果,我和米兰还有成非,都不可能恢复到过去那样了,不可能再做普通朋友了。我真后悔,为什么那天在酒吧要亲他,如果我当下忍住了,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我们三个依然是朋友,等米兰回头是岸,他们也可以复婚了,那不是挺好的么?” 伍春秋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嘴上念叨着“假设”的好,心里的肉却拧在了一起。 周沫看在眼里,说:“是你的,米兰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争也没有用,让成非自己做决定也好。反正到最后,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在感情上你们都是过来人了,将来也会更懂得珍惜。” “你只会说我,不会说自己,你和夏行止呢?” “我?”周沫想了想,道:“春秋,你这么多年还放不下成非,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你死心眼呢,还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伍春秋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口才说:“我想不到理由,只是这么一直坚持只想念他,别的男人的影像都只是在脑中匆匆一过,留不下痕迹。” 周沫摊摊手:“那是因为习惯,你已经习惯只想这个人了。就像我只习惯用小蜜缇的润唇膏,娇韵诗的爽肤水,沙宣的洗发水一样,我每次拿起那些东西都会更爱自己的习惯一些,爱自己的坚持。所以,也正是因为我只对夏行止产生了习惯,才会更懂得爱自己。” 周沫将手心贴在心口:“简单地说,就是我很爱这个心里只有夏行止的自己。” 伍春秋叹道:“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放弃呢?” 周沫看着伍春秋,感觉这是伍春秋在自问。 周沫本想说,因为她和夏行止的感情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倘若没有新的突破口出现,分手就是唯一的解脱,可是转眼一想,又怕这话会刺激到伍春秋,进而影响她和成非的关系。 于是,周沫只好说:“我和夏行止,步调永远难以一致,这就是为什么。爱情只是一秒钟的事,但延续却要终其一生,这个过程就像是玩两人三足,我和夏行止总是磕磕绊绊的,他抢步把我摔倒,或是我抢步让他栽跟头,无论哪一方倒下,都会牵连对方,直到头破血流。这样的爱情真是太累了,我要不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要不起”这四个字在伍春秋临睡前,反复出现了十几次。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得起成非,也不知道所谓“要的起”需要什么硬性条件,更加不知道当初的米兰是如何“要的起”成非,后来又是如何“要不起”的。 这样的我自纠结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当成非约伍春秋出来宣布答案后,本以为伍春秋会喜笑颜开,却不料她仍旧站在死胡同里左顾右盼。 成非说:“米兰已经过去了,原来我确实为她牵肠挂肚过,甚至因为她的一句话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但是现在再见到她,这些感觉已经没有了。米兰说我太无情,又说这只是想报复她的说辞,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好,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 伍春秋愣愣的盯着成非,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些话。如果信了,就等于相信原来爱情真的是会过期的,原来就算是曾经那个对米兰痴情的成非,也会变的;但如果不信,虽然能证明成非的长情却会令自己更加难过。 一时之间,伍春秋竟然搞不清楚自己爱的到底是成非,还是米兰的成非,亦或是幻想中的模板,而成非的条件恰恰可以将它填满。 成非迟迟等不到伍春秋的答案,拉过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温言软语,然而伍春秋的注意力只停留在成非眼角的细纹和眼底的青黑色。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神采熠熠的。 伍春秋抽回手,不愿让自己承认成非的疲惫全是因为米兰的影响力,只是说:“我有点乱,我要想想。” “想什么?我已经决定了不会走回头路,你还怕什么?” 成非说着要搂过伍春秋,却感到她轻轻抬起手抵在胸前,沉默却坚持的将他们的身体隔开。 成非只好收回手,挫败的叹气:“那好吧,等你想清楚了,咱们再谈。” 成非的离开,好似在伍春秋的感情史上划下一个新的标点,伍春秋希望那是个逗号,不是句号,不想却在和成非分手的一个小时后,接到了米兰的电话,成了惊叹号。 其实,伍春秋已经料到了这一天,甚至在脑中草拟过要说的台词,然而事到临头却莫名的心虚害怕起来,不得已只好问周沫的意见。 周沫正在公司上班,一见来电显示上是伍春秋的名字便走到会议室接电话,放下百叶窗的时候,见到其它同事由于商陆和龚经理持续双双缺席而百无聊赖,再一看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五点,心知无灾无难无事可做的一天又要过去了,如果伍春秋需要救援,就算她早退一次也无伤大雅。 “我大概可以早点走,要不这样吧,咱俩先在你们约的地方附近碰头,再一起过去。反正咱们也不是去打架的,你就当我给你壮胆好了。” 才这么说着,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商陆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关上门,当着周沫的面坐进首座里,点燃一根烟,然后摆了个手势,示意正起身要离开的周沫坐下。 周沫挂断电话,只听商陆说:“龚经理家里有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公司,他手头上的事你先接手,不懂的地方直接问我,人手不够随时找人帮你。” 这种口头上的人事调动如同晴天霹雳,周沫下意识问:“不能安排别人么?我来的晚,好多事不懂,我想我做不了这个。” “我希望你能做。” 商陆拿过烟灰缸放在自己面前,弹着烟灰并未正眼看人。 “公是公,私是私,我也知道现在要求你接替龚经理难度太大,我也没抱多大希望,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多负担,这些都是暂时的,等他处理完家里的事,自然会回来。在这段期间,财务部那边会给你按照经理级别核算工资。” 周沫茫然的眨眨眼,恨透了商陆深沉老成的摸样,心里却拿不准他是在装洋蒜还是真的老谋深算,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个摸样很唬人,最起码眼下她是不敢贸贸然的。 “问题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龚经理也没和我交接,就算交接了,我也不懂,我总不能还没学会走就先学怎么跑吧?” “没办法,事情太突然,没有人料得到,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会让你接手,但是已经到这步了,你不愿意也要服从安排。” 周沫愣了一秒,差点嚷嚷出一句:“你还能逼良为娼不成?”但转瞬之间,出口的话就成了:“难道公司就没有别人了?外面那些人都比我合适。” 商陆闻言抬起眼,撂下指尖的烟:“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外面那些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除了财务部、人事部的经理,龚经理和你,其它人只以为我是这儿的关系户,我想找个值得相信的人帮我过渡一下,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周沫问:“那如果出了事,也是我负责了?” “出了事算我头上。” “外面那些人都不知道内情,出了事我怎么算你头上?到时候还不是我担着?” 商陆轻笑着掐熄了烟,站起身:“放心吧,不会出事的,要真是出了事,也不会让你担着。” 绕过椅子,商陆离开了会议室,留下周沫在原位上纳闷儿,现在一回味,倒觉得方才的自己有些撒娇的意味,不由得恨得牙痒痒在心里问候了几遍他大爷。 烫手山芋扔在手里,拿着不对劲儿,不拿也不对劲儿,周沫心里颇不是滋味的下了班,也顾不得别的同事猜度的眼神,拿着包直接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就往伍春秋方向赶去。 哪知到了约见的地点却不见人,周沫打电话一问,只听伍春秋声音带着哭腔,心里一咯噔,连忙问她是不是已经去见米兰了,伍春秋“嗯”声道:“我们在旁边的肯德基里。” “你沉住气,等我过来,三分钟!” 周沫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肯德基,左右一张望不见人,又奔上二楼,转了一圈,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低着头不做声的伍春秋,以及她对面阴沉着脸的女人。 51 51、陆,行止 01 ... 幸福有时候很简单,不过是坚持了对的,放弃了错的。——伍春秋 * 周沫冲过去,正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话已经一股脑掏了出来:“你是米兰?你都说什么了,把她弄成这样?你和成非的事是你和成非的事,关春秋什么事?春秋是在你和成非结束以后才出现的,她又不是第三者,也没破坏过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别这时候找春秋的麻烦,先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伍春秋震惊的忘了哭,拉住周沫的手腕。 对面的米兰也是惊魂未定,但很快也琢磨过儿来,一拍桌子,站起身,竟高了周沫半头多。 “你他妈的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周沫也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比米兰那下还要响,只是手心里麻的失去了知觉。 “我他妈的是春秋的朋友,我他妈的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有没有我的份儿,我都站在这里挺她了,你怎么着吧你!” 周沫顶着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儿,活脱脱是夏行止附了身,伍春秋看得一愣一愣的,明白她多半是近墨者黑了。 米兰却不明所以,心道怎么诸事不顺,本来找伍春秋谈判行下马威,却碰上个泼妇拦路,心火儿蹭的一下就上了头。 “我靠!”米兰骂道。 却不妨被周沫把话接过去:“靠你妹啊!要靠你去别的地方靠去,甭欺负春秋!我告诉你,这事我是管定了,除非你有本事把成非抢走,我算服了你,要是不能就自筹一巴掌,赖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少拿春秋出气。” 然后一转头瞪着伍春秋,周沫问:“成非呢!他一个大男人就应该有担当,凭什么让你一个人面对!” 话音才落,周沫已经被一股力道推向地面,猝不及防的跌了个倒栽葱。 她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刻的撑着地面弹起,大叫着冲上去去抓米兰的衣领,而米兰早有防备,伸手一挡,虽然挡开了攻势,却防不住周沫玉石俱焚的泼辣冲劲儿,再加上脚下穿着七、八厘米高的细跟皮鞋,被这么一推,鞋跟一打滑,直接倒向后方。 周沫冲上去坐在米兰的身上打她,米兰也不知道被打了几下,伸长手臂去抓,抓伤了周沫的脸,周沫更加愤怒,边打边吼:“贱人!叫你欺负人!” 说话间,周沫自己也不清楚是针对米兰,还是借由这个突破口将连日来积压的憋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真可谓是势如破竹,拦也拦不住。 伍春秋拉不开周沫,最后还是肯德基的员工将她从后方架走,那时米兰已经被打懵了。 米兰长这么大从没打过架,只是上学的时候仗着身后有成非在,又仗着自己嗓门儿高,个子高,所以在和比自己矮小的女生产生口角时总是先推对方一下,很容易就占了上风,如此狐假虎威的好多次,米兰也总结出经验,知道面善的好惹,面刁的不好惹,遇到上海的敢动手,遇到东北的就躲得远远地。 不想这回遭受了周沫有史以来最泼辣的一次,算米兰倒霉。 周沫也是头一次打架,上次殴打夏行止是例外。按照周沫平日的性格绝不会和人发生冲突,就算脾气不顺嚷嚷几句,也是窝里横,只敢跟夏行止闹一闹,对外还是谨慎小心的。也不知道今天她是哪根筋儿搭错了壮了胆,更加没料到自己这样灵活,真是动如脱兔,一扑上去就能将高自己半头多的米兰折腾得半死,只是胸口和脸蛋都被米兰抓了好几下,有些生疼。 趁着伍春秋守在米兰身边的当口,周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这才看到右脸上划过了血道子,连胸口的皮肤也凸起了一道,气又拱上了心头,二话不说就冲了出来,朝着米兰的方向杀去。 伍春秋一见连忙拦住,周沫叫道:“你瞅瞅她给我抓的!” 米兰瞪圆了眼睛:“你别嚣张,我报警了,等验了伤我就告你!” “告啊,你告啊,老娘怕你不成!” 周沫还真不信米兰敢报警,但不信归不信,警察还是来了。 从大打出手到被请去了警察局,再到坐定以后被警察问了三遍事情经过,周沫都没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米兰哭哭啼啼的说要告周沫,越发的可怜,本来还不想闹到这步,但此时仗着警察在场以为可以借助法律制裁周沫,胆子就大了起来。但要是较真儿事情的发展走向,米兰也有些茫然,她分明是要找伍春秋用言语相逼令她知难而退的,怎么自己身上却挂了彩? 接着心思一转,米兰又换了个主意,想着与其吓退伍春秋,倒不如装可怜等成非赶来让他亲眼瞅瞅谁才是弱者。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么?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往往偏重于同情弱者,这种人性习惯令一向自尊心极强的米兰,反倒不介意自己被人同情、怜悯了,只要能达到目的,才会笑到最后。 周沫认错态度不错,承认自己确实打人了,确实米兰先动手将自己推倒在地。 伍春秋陪在一边帮腔,说是她没有说清楚才会让周沫误会,再加上周沫被人当众推了一个跟头,气不过才会扑过去打人的。 米兰听了这话,声音又委屈了几分说:“我真不是故意推她的,本来还想扶她一把,没想到却被打了。” 周沫怒道:“你没打我么,我脸上的伤是假的啊!” 警察抬头说:“要吵出去吵!” 米兰止了声,继续低头哭。 周沫也撇撇嘴,欺软怕硬、胆小怕事的本性占了上风,不敢言语了。 警察录笔录的功夫,伍春秋电话通知了成非和夏行止。 成非还以为伍春秋想通了,哪知开头第一句便是:“我在警察局,米兰也在这里,出了点事,你能过来一趟么?” 这话一出,天大的事也是小事,再小的事只要是伍春秋和米兰之间的麻烦事,也成了大事,成非二话不说驱车赶来,正在警察局门口和同时赶到的夏行止碰了头。 “你怎么也来了?”成非问。 “春秋说沫沫和人打起来了,我过来接她。” 成非这才明白,没准是周沫替伍春秋出了头,三个女人扭打成一团,这才被请进了局子。 夏行止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前几天才被周沫打青了眼圈刚消肿,心有余悸,所以一听说周沫和人打架,就认定了只有周沫欺负人的份儿,于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正想趁此挤兑周沫几句。 不想一照面,夏行止就愣住了。 周沫依旧是那个周沫,只是现在头发蓬乱,眼角带倔,鼻子微红,时不时吸一下,嘴唇撅的老高显示她的不服输,只有盖在眼睛上的睫毛颤颤悠悠的,显示心里的畏惧。 外人看着她这个摸样,只当是周沫蛮横,打了人还理直气壮,但是夏行止看在眼里,心里早就软化成一滩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局杀气太重激发了周沫的我见犹怜,令他原本打算奚落的念头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夏行止走过去,一手搭在周沫的肩膀上,手心用力一握。 “我是她男朋友。” 警察抬眼说,周沫和米兰在肯德基打了一架,米兰扬言要告周沫,他们正在调解。 周沫冷哼一声,就当是听了玩笑话,夏行止却看向米兰,说:“要是闹到那一步,大家都不好看,我愿意代她陪你医药费。” 周沫扭了扭肩膀,不乐意道:“谁要你代。” 夏行止将她用力按住说:“你消停会儿。” 换做以前,周沫一定反驳两句,经典台词就是“咱们已经分手了”,意思是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这会儿一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和夏行止身上,看热闹的看热闹,看好戏的看好戏,她倒不想娱乐旁人了,索性真的消停了,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在心里计较,既然有男人愿意替自己出头,她干嘛还硬碰硬,既省了自己的事,又能示威于米兰。 人都是需要靠山的,尤其当人前找个靠山出头,越发有面子,周沫正怀揣着这点小心思,突然一反方才的蛮不讲理的嘴脸,委屈的低下头。 夏行止一见周沫服软自己,心理受用,更要说服米兰大事化小。 而米兰正一心在成非身上,眼睛时不时飘过去,见成非就站在伍春秋跟前低声问话,眼泪又要下来了,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不会问问我啊,我都被她打成这样了。” 成非回头说:“那她为什么打你?” 一句话把米兰噎住了,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叫嚷:“你的意思是我欺负人,挨打活该啊!我好歹还是你前妻,她和你什么都不是,你犯的着么!” 前妻?众人的注意力又纷纷投了过去,一时屏息等待下文。 却不妨周沫逮住空当小声接了一句:“你都说了是前妻了,那不就是合法的断绝关系了么?”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连同周沫的揶揄,又激怒了米兰,她大声叫着:“你放什么屁,有你什么事!” 警察也一拍桌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坐下,不许吵!你们要解决家务事回去解决,现在就说打人的事。” 米兰坐下了哭诉说,自己命苦,前夫因为如何如何和自己离婚,心里一直有别人,那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她气不过找对方摊牌,求她放了前夫,没想到反被对方搬了救兵联手欺负自己,现在前夫也不帮着自己等等。 周沫听着真是瞠目结舌,突然有种米兰真是该打的想法,更恨自己怎么没撕烂了她那张嘴,怎么就吐不出一根象牙。 伍春秋脸皮薄挂不住,连声道歉,还愿意赔给医药费,成非也说了几句好话,暂时安抚了米兰。 米兰也知道打的这场小架没有致伤致命,告到哪里都没人受理,多半就是在警察局里接受调解,至多赔钱、道歉了事,所以哭了一场后也冷静了些,不再坚持告周沫,主要是怕现在把话说绝了,将来要是没去告或者告不成,难免被伍春秋和成非笑话,到时候还怎么回头找成非? 心里这么一想,米兰又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如让成非欠自己一个人情,方便以后,反正挨打是不能白挨的,周沫打她的,她决定让成非来还。 周沫也没料到米兰这么好说话,以为还要纠缠个把个小时,没想到几分钟后就被夏行止拉着走出了警察局,心里还有些没底,边走边回头看身后的米兰、伍春秋和成非三人。 夏行止回身跟成非招了招手,意思是他们先走一步,就拉着周沫往停车场走。 周沫问:“咱们去哪儿?” “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周沫站住脚,扯住夏行止,装洋蒜道:“我谢谢你今天帮了我,但咱们已经分手了,我这样跟你回去算怎么回事?” 夏行止低头笑笑,松开了周沫的手,双手插兜,神情并不焦躁,好似正对着一个讨不着糖果吃的小屁孩的大家长。 “我没说回我那儿,你既然搬出来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我是说,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或者你自己打车?” ——我送你回去。 ——或者你自己打车? 宛如被雷掠过头顶,周沫愣愣的望住夏行止,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木塞塞住的瓶口,瓶子里的气体不足以将它顶出去,只能闷在里面发酵沉淀。 这大概就是形同陌路式的关怀吧,远远比仇人见面来得更加可恨,她真是宁可相吵无好言,也不愿意轻描淡写。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越过夏行止的肩膀,周沫瞥到他身后的那两宝蓝色轿车,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眨着眼又确定了几次,连车号也是原来那个。 “这不是你原来那辆车么?” 夏行止侧过身,让她看得更清楚,然后从兜里掏出电子钥匙,拇指一按,就听“哔哔”两声,车头灯闪了一下。 “是那辆。” “你赎回来了?” “赎?”夏行止走过去,一手搭在车门上:“我根本没卖。”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又不缺钱,干嘛卖了它?” 周沫一怔,随即脱口道:“那赌石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 “根本没有赌石。”夏行止笑了:“当时要是不那么说,怎么博取同情分?原先还担心以后你知道了会不会怪我,不过现在没必要了,关系都没了,何况是善意的谎言?” 夏行止往车上一靠,双手环胸,一脚勾起,好整以暇的等着周沫随时扑上来一样,然而周沫却只是站在原地,愣愣的瞪着他。 她傻了,彻底地傻了,只是再三的抿着嘴角,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一样吼不出来,只怕一旦爆发,随之而来的只有眼泪。 “周沫,你别怪我,怪我只会加深在乎,难过的是你自己。不过你若是不骂不痛快,你现在就骂吧,打我也行,只要你高兴。可是在这件事里,错的不止我一个人,咱俩谁也甭想推卸责任。我当初哄你、骗你,都是想你回我身边,我什么办法没用过,什么诡计没想过?说穿了就是因为我在乎你,不想咱们因为一些可笑的原因闹分手,那样不仅辜负了感情,也辜负了自己。可是你呢,你就跟水涨船高的似的,坐地起价,一边骗我说你和商陆没什么,一边还被人拍了那种视频放上网,当时我除了生气以外,还觉得好笑。我对自己说,这样也好,我再也不用因为拿‘赌石’的事骗你而愧疚了,大家扯平了,在这段关系里,没有人是干净的……” 低下头,周沫转过身,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去夏行止任何的话,只是默默的走向 前方不远出正在安慰米兰的伍春秋,一阵微风吹过,眼眶凉凉的。 这时,风声拂过耳畔,一同灌入了引擎声和夏行止的问话:“真不用我送你啊?” 伍春秋抬头看来,只见周沫满脸是泪的朝自己走来,而夏行止已经坐进了车里,将车驶出停车场。 伍春秋心里明白了几分,又觉得理亏于米兰,就叫成非先送米兰回家,晚点再见面,自己就和周沫先一步回家。 52 52、陆,行止 02 ... 去你大爷的夏无耻!——周沫 * 一路上,周沫低着头不置一词,直到回了家,伍春秋做了两碗热汤面慰劳她们两个空荡荡的胃,饭饱之后才敢开口安慰。 哪知周沫第一句就是:“夏行止没有赌石破产,他是骗我的。” 伍春秋愣了一愣,半响才回过神,但是刚一开口,就听周沫“哇”的一声,用袖子捂住了脸。 周沫越哭越来劲儿,足足二十几分钟才哭累了倒进沙发里,只茫然的说了一句:“春秋,要是你有熟人出租房子记得帮我留意一下,长痛不如短痛,我要搬家。” 伍春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说:“你先别冲动,夏行止可能就是要气气你随口说的,每回不是他回头找你啊?等等看吧,等过几天他后悔了,自然会拉下面子哄你,你看今天一个电话,他不就跑警察局来救你了么……” “不会的,我们回不去了,他骗了我,我也骗了他,就算真被你撮合了,彼此心里也有根刺。” 周沫话才落地,伍春秋的手机就响了,竟是夏行止。 伍春秋接起前笑道:“看吧,后悔了吧,准是哄你来了,想透过我说几句好话,你也给他个台阶下。” 按下“扬声键”,伍春秋本想周沫亲耳听听夏行止的忏悔,然而却等来这样一番话。 “春秋,她手机关机了,你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搬走,我姐来电话说要来住几天,等她来了看见我们搬家又要问东问西了,要是周沫不介意,就先简单搬点东西,等我姐走了再收拾其它的,我到时候就跟我姐说她回家看她爸妈了。” 伍春秋倒吸一口气,脑子被劈成了两半,接不上话。 夏行止叫了几声“春秋”,等不到回答,这才觉出不对。 周沫已一把抢过电话:“这周末就搬,你放心。要是有什么是我占用你的没给你钱,你一次性全算清楚,我不会欠你的。” 几天后的星期日下午,夏行止去机场接他姐姐,周沫得知消息后,和伍春秋第一时间赶到,试图赶在夏行止回家前卷铺盖走人,但她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这么久,日积月累堆积出的生活用品实在不少,光是衣服就收拾出五个大箱子,又如何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呢。 伍春秋指着散了客厅一地的杂物,随手拿起《失乐园》说:“这本书先借我看看吧。” “快帮忙,没时间了。”周沫无暇理会其它,七手八脚的将被子打包。 “别说今天了,这么多东西,明天能收拾完就不错了。你想制造出神不知鬼不觉的人间蒸发的场景,根本没可能。” 伍春秋说中了周沫的心事,她打得正是等夏行止回来后发现人去楼空却只有残渣满地,然后捶胸顿足的主意,只是这等小心思轻而易举的被伍春秋当气球一样戳破了,一时下不来台。 周沫把手头的东西一撂,泄气道:“换做是你,你能咽得下这口气么?” 伍春秋走到床边往下张望:“换做是我,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就这么搬走给别人腾地方,我也没这么大方。” 周沫嗤笑:“不对啊,你对成非的态度可是放虎归山政策啊,除非你是放长线钓大鱼。” “成非是成非,夏行止是夏行止,夏行止没有‘米兰’,只有你,可要是你想就这么放弃了,没准将来就会成为第二个‘米兰’。” 伍春秋夹枪带棍的描述勾起了周沫的烦躁,她生怕自己变成米兰,因为后悔当初的一时冲动而回头是岸,没想到岸边却停靠了另一艘让人熟悉的小船,这下子可不是排队等候或是打一场海上战争就能改朝换代的了。 这样一想,周沫倒有些懂得米兰的焦躁了,不由得叹道:“算了,要是把这些都带走肯定搬不完,干脆丢掉不要的,拿走需要的。” 周沫一语双关,起身返回房间扫了一圈,决定将那些小摆设和不太常用的护肤品留下,随便夏行止如何处置,然后她又去了夏行止的房间,将他被窝里的抱枕扯了出来,这才走回客厅。 “我只带走用惯的护肤品,还有衣服、被褥、书,至于那些CD盘啊,笔筒啊,相框啊,都不要了。” 周沫以快刀斩乱麻之势迅速作出决定,叫上伍春秋一起又折腾了一个小时,终于告一段落。 这时,大门外响起开锁声,只听夏行止的声音飘了进来:“姐,进来吧。” 另一道女声问:“周沫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说着就撞见了客厅里气喘吁吁的周沫,伍春秋一脸尴尬的站在后面对夏行止姐弟打招呼。 夏行亭见到周沫,脸上笑开:“周沫,诶,你不是出差了么?” 周沫扫了夏行止一眼,见他不动声色的眯着眼打量自己,心火窜上了头。 “姐,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决定分手,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不正巧赶上您过来么,我就过来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好,您就直接睡我以前那屋就行,我……” 周沫话音还未落实,就被夏行止一把扯进了卧室,把门一撞,将周沫按在门板上。 夏行止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咱么不是说好了么,先不告诉我姐。” “是你说好了,我没说好,再说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再计较还有用么?” 夏行止深吸一口气:“你成心的是吧,我说周沫,你怎么这么幼稚。” “谁幼稚谁心里清楚。她早晚都得知道,这有什么可瞒的?” 周沫吸了吸鼻子,抬头望进夏行止眼里:“夏行止,你拍拍自己胸脯问问,你骗我在先,还有什么立场指责我,叫我帮你扯谎?” 夏行止一把抓住周沫的手按在心口,口气喷在她脸上:“那你也问问它,为什么拿走了又要还给我,还把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拱手送给姓商的。” 周沫眼睛一热,一把推开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行止也不阻拦,等周沫拉开门走出去,正听伍春秋说:“周沫,搬家公司的车到了。” 周沫应了声,叫搬家公司的人上来搬东西,不出十五分钟就清场完毕,末了,看了夏行止一眼。 “我走了,剩下的东西都是不要的,你随便处理吧。” 夏行止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脸上难掩狼狈,恶狠狠的龇出一句话:“周沫,你非要闹到撕破脸的地步么,以后大家还怎么见面?” 周沫刚要反驳,被伍春秋扯着胳膊止住了冲动,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情颇不认同的夏行亭,便捡起先前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抱枕,扬了扬说:“这个是我的,我也带走了。” 周沫以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和伍春秋一起走到楼下时,眼眶才敢泛红,再也忍不住委屈似的搂着抱枕哭了,想起来时打的主意,如今却形势逆转,狼狈收场,不由得在心里咒骂着夏行止。 伍春秋搂着她安慰几句,只听身后有人急切叫道:“周沫!” 正是几分钟前才撂下狠话,如今又追上来的夏行止。 周沫肩膀一抖,不敢回头去看。 夏行止靠近周沫几步,等伍春秋走开十几步远,才清清喉咙对着周沫的背影说:“咱们非要闹到这步么?” “这是谁造成的?”周沫一吸鼻子,哭腔掩不住:“除了分手,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夏行止怔怔说不出话,连叹气的感觉都忘了,半响才说:“如果你有,你告诉我。” 周沫张了张嘴,眼神氤氲。 夏行止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想伸手去抓,抬到半路又放下,心里虽然像是被人切走一半的疼,嘴上依然故作大方道:“我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以后大家再见面,还能当朋友吧。如果你需要人帮忙,就来找我,你的事,只要我能帮,不管过多久,我都一定帮。” 这话听在周沫耳朵里,不免想到了成非和米兰,猜测是否曾经的成非也这样跟米兰说过,毕竟他们分手时也是难分难舍的,做些莫须有的保证也极有可能,只是当初保证的越多,如今反衬的就越多,诚如现在的成非心里已经有了伍春秋,又怎么还会理会米兰的难处呢? 周沫不想可怜米兰,只是借由米兰的例子可怜自己,嘴里应了一声:“嗯,谢谢。”脚下又往前挪动几步,感觉被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火烧火燎。 然而,夏行止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不过要是你以后都不想见到我,我也不去烦你……北京这么大,要一辈子不见面还是办得到的。” 心头就像被人踹了一脚,周沫整个灵魂都仿佛被这句话抽离了肉体,轻飘飘的,所有感官都错了位,想象不到一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女老死不相往来该是什么光景。 然后,周沫听见自己这样说:“好啊,那你以后都别出现在我眼前……要说到做到。” 周沫脚下疾走几步,终于迎上了伍春秋,却在醒神儿之前被一阵风掠过,待明白发生什么事时,身后已经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夏行止,你真欠这个!”听得出来,伍春秋也哭了。 周沫这才感觉到,一个女人要走出一个男人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只是心里被人挖去一块儿肉罢了,可能以后还会长出来,可能不会,身体上不会有丝毫的损伤,只是解脱的有些沉重。 她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眼泪不会缩回去,心里的痛也不能止住,好像天地这么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弄丢了身边的人。 此时的周沫,已经有了觉悟,甚至产生了对未来的幻觉。她不禁想到,会不会将来有一天自己七老八十了,独自在床上醒来,以为夏行止还在旁边,然而伸手一摸,却是冰冷一片? 想到此处,周沫的眼泪更凶了,脑海里竟然想到了夏行止曾经勾勒过的家的蓝图,还有那九枚戒指——长长久久,与吾妻。 周沫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蹲下来抱头痛哭,直到很久很久过去了,肩膀被人握住,将她扶起。 回头一看,隔着水雾,只见到伍春秋同样红肿的双眼,而原本站在身后的夏行止,早已回去了。 周沫靠了过去,捂着心口说:“春秋……心……没了,以后该怎……怎么办?” 53 53、陆,行止 03 ... 心没了,生活还在,只是人去楼空。——周沫 * 从这晚开始晚上,周沫的所有东西都暂时安置在伍春秋的小套房里,窄小的一室一厅,连过道都堆满了纸箱子。两人坐在纸箱子上吃着牛肉味的泡面,好像没有发生过下午的插曲一样。周沫还兴高采烈的讲她刚来北京时的见闻,有好笑的,有好气的,有被骗的,有无辜受牵连的,伍春秋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到了半夜两点多钟,周沫却从梦中惊醒,脸上冰凉。 她不敢惊动伍春秋,轻手轻脚的下床,在黑暗中一路摸索着来到洗手间,将冰水泼在脸上,然后盯着镜子里的那个面如死灰的女人。 刚才的梦已经模糊不清,周沫只是依稀记得好像梦里有谁离开了,她想追过去,却是迷雾一片。 很显然,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心里的伤口几个月或是几年才能愈合,或者说到底要被惊醒多少次才能逐渐麻木的一觉睡到天亮。此时,心中空落落的,只要隐约意识到以后都要自己一个人独自走下去,原来一个人和两个人真的有差别,眼泪就会不自觉的往上涌。 她想,她只是被爱情废了。 周沫在马桶上坐了一夜,膝盖上放着一本相册,全都是她和夏行止的合照。 她一张张的翻看,一张张的撕成两半,然后将夏行止的那半放在一个纸口袋里,封好口,打算第二天让伍春秋代为转交。 然而却在这些工序完成之后,却又在马桶一侧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漏网之鱼,周沫蹲在那里出神的望着它好一会儿,直到膝盖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将它捡起来。 手指在照片的中间位置准备用了几次力,却撕不下去,还不自觉的将上面的撕口缓缓抚平,这样又坐了好一会儿,周沫才爬起身,将靠近浴室的纸箱打开,随便拿出一本书,将照片塞了进去。 回到卧室睡下时,天边已经微微亮了,隔着窗帘望着那片亮光,明明眼皮已经酸软无力,周沫却舍不得闭上眼,。 她想起《乱世佳人》里的那句经典独白:“明天是新的一天。” 不由得笑了。 明天是新的一天,后天也是新的一天,只是对有些人来说,它是新的,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它永远都过不去。 然而不管它是否过得去,周沫都要爬起来上班。 伍春秋看着直皱眉,好声劝周沫在家睡一天,周沫却笑笑说总是被人看不起,都是因为自己不争气。 伍春秋反问一句:“你这是和谁赌气呢?做给他看,他看得见么?” “不给谁看,我就做给自己看。” 周沫也不知道要和谁较劲儿,更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喜欢唱独角戏,明明身边没有观众,却还是要演的轰轰烈烈。 她只记得,夏行止总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调侃她对工作的态度,说她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根本没有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心态,对感情更是一时晴一时雨。 只是没想到,纵使这份新工作波折重重,周沫也没有请过一天假,更没想到,夏行止已经离开了,工作却因他的几句戏言而留了下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周沫对自己说,既然夏行止不是生活的全部,那么生活也不能因为他的离开而自乱阵脚,昨天只是她感情世界的最谷底,自此以后,只会会越来越好。而她也不能没有工作,这是维持生计的根本,夏行止却连个屁都不是。 到了公司,周沫还没坐稳,就被商陆叫去会议室,接过他扔过来的一大叠龚经理遗留下来的资料,两个人逐一排查、核对,谁也顾不上闲聊,就这样过了一上午。直到午休时间,才告一段落。 商陆揉着眉心放下笔,偎进座椅里,这才问到重点:“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么?” “嗯,跟女鬼似地。”他轻笑的比喻:“本来还想你中午跟我去见个客户,可是现在看你这样还是算了,别吓坏了别人,下午公司也没什么事,你回去睡个觉吧,要不就去医院看看,希望明天见到你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那这半天不会扣我工资吧?” “不会,这不算你请假,是我请你回去的。” 商陆都这么说了,周沫更是心里坦荡,抬起屁股就走人,然而手刚搭在门把上,就听商陆说道:“如果生活里有什么不如意,请个假在家休息一天,公司不会不允许。” 周沫垂下手,将头抵在门板上:“如果是你,你连生计都要辛苦的维持,还会不会随时随地的耍脾气,或是无所谓一份看似微不足道的工作?” “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缺觉令周沫有些晕眩,感官也变得迟钝,没注意到商陆已经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直到一阵热气拂过脖子后面的汗毛,她才警觉到自己早已被困住。 商陆的手就撑在门板上,并不急着贴近周沫,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却也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包围圈。 “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无处可逃了,可以来我这里……哪怕只是一时,想找个肩膀靠靠,我都不会让你饿着的。” 周沫不敢回头,握紧拳头屏息道:“骄傲和自尊或许有价钱,但是如果一个人只剩下这些,那它们就是无价的。在我饿死之前,我只会用自己的双手谋取生计,不过如果你不是这么有钱,我或许还会考虑。” 商陆一顿,随即轻笑着抽身,退后两步:“还是这么倔。” 周沫不答,平静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周沫趁着午休时间走遍了公司附近的所有房屋中介公司,经过多方比价和询问,已经看好了几套合租的房子,最后暂定租金两千到两千五的次卧一间。 这套房子的女房东叫丁淳,本地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家里房子充足,父母住一套,她自己住一套,空着一间想出租赚点零花钱,男朋友在国外读研,最近正想找个女房客和自己就伴儿。 丁淳告诉周沫,周一至周五她会住在这里,周末回家和父母同住,她也很满意周沫的条件,工作稳定,性格随和,没有男朋友,这就意味着周沫不会带男人回来,但为了保险起见,丁淳依旧和周沫约法三章,说明她不希望有陌生人在自己家里出入。 周沫在这里的朋友不多,自然也没有疑义,和丁淳又聊了一下彼此的生活现状和房屋情况,就约定了隔天过来签合同,房租交三押一,并承诺最少先租一年。 54、陆,行止 04 Changes are always scareing.(改变总是令人恐惧。)——《肖申克的救赎》 * 周沫原本和成非、伍春秋约在下班后餐厅见,不料却提前接到伍春秋的电话,说成非暂时来不了,不如她们一起去超市买点半成品回家做火锅。 伍春秋的声音听上去无精打采,周沫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米兰进了医院,在本地又没有亲朋,所以叫成非去帮忙办理手续。 据说米兰这次的情况还挺严重,起因是大学时期一次摔倒,伤着了尾龙骨,当时经过治疗已经愈合。哪知今天又在临时租的套房里不慎摔倒,触及旧患,动弹不得。 幸好当时手机就在身上,米兰立刻打电话求医。但是医院需要病人先办理住院手续才能安排后续的手术,而且手术很急,越快做越好,所以就算成非作为米兰的前夫兼朋友,不想管也不得不管。 周沫在超市门口遇到伍春秋后,听她说完了整体情况,就一把抓住她的手。 “咱们也去医院吧。” “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前男友去帮前女友办理住院手续都方便,你这个正派现任女友去看望男朋友的前女友兼自己的大学室友,又有什么不方便的?” 伍春秋被周沫的话绕了进去,没两句就招架不住,被周沫拉着赶去了医院。 两人很快和成非汇合,又听成非转述了主治医生的话,才知道这次的情况确实很紧急,要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影响正常走路。 成非已经打电话通知米兰在外地的家人们,但是最快他们也要两天后才能赶得来,而在这段时间,谁在医院陪伴米兰就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周沫看看成非,又看看伍春秋,知道自己在这时候不该多话,但是心里也不免担忧万一这两天的变数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该怎么办? 晚上回到伍春秋的家里,周沫无心收拾行李,索性将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两句对白写在纸上,拿给伍春秋看。 伍春秋意兴阑珊的接过来,念了两遍,也没心思理解上面的意思。 周沫说:“Changes are always scareing.意思是说‘改变总是令人恐惧’。” 伍春秋放下纸,叹了口气:“真是被你说中了。我现在的确是很恐惧,害怕米兰这一次的事,会让我和成非之间改变……” “这里还有第二句呢。Panic doesn't help anything. ——恐慌没有任何用处。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两句话,心里就会踏实很多。你不如和我一样,从多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就当是安慰自己。就算咱们的人生只是‘汲汲而生,汲汲而死’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恐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啊,不要因为米兰的事,就乱了你自己的爱情脚步。” 话虽如此,第二天也一样如期而至,并不会因为伍春秋恐惧或不恐惧就暂停一会儿。 米兰在术后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伍春秋不愿成非再为米兰付出更多的责任心,所以一大早就自告奋勇的赶去了。 周沫忙着搬家的事没有跟去,也不知道米兰在病床上对伍春秋说过些什么,只是在送走了搬家公司,又收拾了几个小时的房子之后,临近下午四点钟,才抽空和伍春秋通了一次电话,隐约听到伍春秋的哭腔,知道她这天过得一定很不顺心。 瘫倒在地上,侧头看着零零散散的纸箱子,周沫回想着成非、伍春秋和米兰的三角关系,又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和夏行止。 只是夏行止的影子一闪入脑海,连带反应就是胸口闷闷一抽,任凭周沫如何甩头也挥之不去。 周沫还记得夏行止玩票性质的到公司上班的那段日子,所有女同事都在暗暗观察他,纷纷猜测这一定是哪想要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虽然夏行止从未显摆过家境和学历,不过过惯了好日子并且有资本个人素养的有钱人,是不必炫耀也难掩盖光华的,比如他对吃穿的讲究,比如他的气质,都不像是个为了生活发过愁的人。 抛开个人感情不说,周沫是羡慕夏行止的,甚至是嫉妒。她永远都不能想象,一个人可以条件优越到拿玩珠宝当兴趣,拿工作当消遣,永远不用担心吃穿费用,随时随地都可以对这一杯好酒或是顶级咖啡说出里面的学问。这样的人多半只会在小说里出现,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然而夏行止却是实实在在和她同居过两年的,又不似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谪仙般的人物,甚至还有一身的臭脾气,和难以伺候的大少爷式讲究。 周沫相信,任何熟悉她的朋友在听到她和夏行止分手的消息后,都会惊讶和惋惜,惊讶她的自讨苦吃,惋惜夏行止这条肥鱼被她放回了大海。 但是周沫更相信,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和夏行止同住过两个月,就会崩溃,除非她像自己一样傻,爱情至上,可以为了爱情甘愿忍受生活上的打压。 夏行止在意大利留学过几年,留学期间还稍微做一点家务。但是在和周沫关系确定后,他竟连一件衣服都没洗过。 周沫让他清理卫生间,夏行止只会说:“我这双是设计珠宝的手。” 偶尔让他洗个碗,他也会怨天尤人的唠叨一晚上,不仅跑进周沫的房间里挖走一大堆的护手霜抹在手上,还会凉凉的撂下一句:“水冻得我手都裂了,今晚又没法工作了。” 诸如此类的事时常发生,周沫步步退让,总以为忍忍就过了,却不想长此以往的恶劣后果,竟然是家务事逐渐堆在她一个人的头上,而夏行止还说风凉话:“反正你的工作都做不长,不如就做我的煮饭婆好了,多少女人都想插队呢,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好几次,周沫都差点大发雷霆,心里更是编排好了剧本,打算一撕破脸就说的夏行止哑口无言,然而每一次,夏行止都像是早就预感到不妙一样,先发制人的把她搂在怀里,好声好气的又哄又逗,非得要周沫笑出声才肯罢休。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他将她吃定的局面。 又在心里诅咒了夏行止几句,周沫才爬起身,打开装衣服的纸箱子,开始整理T恤和牛仔裤,却在这时翻到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是去年夏天她在商场里为夏行止挑选的衬衫,一千多块钱一件,买的时候她的心都在疼。哪知道拿回去以后,夏行止只是看了一眼,就说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三流牌子,除了价格故意标高用来骗无知妇孺以外,一无是处,还不如买点一流的,圕馫闁苐只是稍微多花一点点钱,就能物有所值。 周沫当时气得不轻,差点就将衬衫拽在他脸上。再后来就随手将它扔在衣柜里,被层层衣服包围住了,再也没拿出来看过,想不到这次却一同收拾进箱子里了。 房东丁淳回到家里时,就看到周沫正坐在一堆纸箱子中间,拿着一件未拆封的衬衫发呆,不由得轻咳一声。 周沫醒过神来,对上丁淳冷漠的眼神,连忙加紧了手里的动作,将常用的东西快速整理出来,不太常用的就先放在箱子里,再整齐的堆放在角落。这样每天晚上收拾一箱,不到一个星期就能全部搞定。 这天晚上,周沫很晚才钻进被窝,搂着熟悉的棉被,舒服的叹了口气。 身处一个陌生环境,对她来说不是第一次,然而要习惯没有夏行止的日子,又要同时承担着新鲜和落寞的情绪,再加上丁淳那屋时不时发出的音乐声,这就直接导致了周沫的失眠。 她想过去敲门提醒丁淳早点睡,又怕第一天搬过来就因为这点小事而引发争吵,索性作罢,只好拿出手机玩了会儿游戏,才稍稍觉得有些困了。 可是才闭上眼睡了一会儿,就被越发大声地音乐声吵醒,周沫揉着眼睛坐起身,从包里翻出MP3和耳机,塞住耳朵,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要是换做以往,夏行止敢吵得她睡不着觉,她一定跟他没完,但是现在扰人清梦的是丁淳,不是夏行止。 周沫对自己说,连夏行止对家务活的态度她都能忍,又何况是一点音乐声呢,既来之则安之,新环境、新房东,自然就需要重新开始磨合,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然而好景不长,周沫这样的心理宽慰还没持续三天,就接到了伍春秋的诉苦电话。 复杂点说,就是伍春秋受了不少米兰的闲气,就连米兰的家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分批分拨的敲成非的锣边,里外里不过就是希望他俩快点复合,一唱一和的左右加工。米兰的母亲甚至还私下找过伍春秋,借由米家原来也不少照顾伍春秋的情面这一点,旁敲侧击的暗示伍春秋和米兰大学四年同学,不要因为一个男人就破坏了两人之间的友谊等等。 而简单点说,就是伍春秋扛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各方压力,决定和成非和平分手,来问周沫的意见。 周沫自然不赞成,在公司外的走廊边上劝了米兰好一会儿,未果,直到有同事出来找人,她才匆匆挂上电话,返回会议室。 商陆见周沫进来,敲了敲桌子:“这文件你怎么做的,二十万写成了两百,好在我又检查了一遍,要不然拿到客户那里不成了笑话了!” 周沫接过文件一看,果然错得很离谱,连声道歉,压着心中的郁闷被商陆指责了两句,不敢吭声。 临下班的时候,周沫又将手头的几份文件核查了几遍,确定再没错漏,才拿进会议室里,却不见商陆的人影,只好坐在里面等。 哪知这时,房东丁淳打来了电话。 “周沫,今晚我就不回去睡了,我叫我弟弟去我那儿睡。” 商陆返回会议室的时候,正听到周沫在大声地讲电话,语气很激动:“我一个单身女孩子,怎么能和你弟弟一起住……一晚上,我知道是一晚上,那也不行,万一出了事……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弟弟为人,但我是个女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总要保护我自己吧……” 55 55、陆,行止 05 ... 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双城记》查尔斯.狄更斯 * 商陆一言不发的靠在门口,耐心等待周沫和电话里的那个女人争执,也一并明白了她们争吵的原因。 周沫只顾着和丁淳吵架,没注意到商陆。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也没有和丁淳达成共识,只是以丁淳那方负气挂断电话而收场,结果就是丁淳的弟弟今晚还会过来住。 周沫很生气,很慌张,不知道怎么办,也不能想象自己和一个素未平生的男人在同一屋檐下共宿一宿的场景。那栋房子里可以从里面上锁的门,就只有厨房和卫生间,难道她要在这两间屋子里凑合一晚? 周沫揉着额头,首次感到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这世界上竟然有比夏行止还不讲理的人。 一回头,见到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商陆,周沫一怔。 “如果你担心,就去酒店住一晚。” 周沫抿抿嘴,知道商陆都听到了,索性也不掩饰:“我是担心,但是有一就有二,今天我去酒店了,明天呢?我总不能次次都迁就对方,这样下去,我一个月光去酒店的钱就够给房租了。” “那还有个办法,你去找租这套房子给你的中介公司。” 周沫不语,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现在才搬进去不到一星期,难道就要闹到找中介公司出面干预的局面了么?那以后她还怎么和丁淳相处? 周沫想起丁淳对自己的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要带陌生人回家过夜,尤其是陌生男人。不过好笑的是,这样的约法三章是单一指向的,只用来约束房客,不包括房东丁淳。 刚才在电话里,丁淳还说,房子是她的,今晚要过来住的是她弟弟,不是什么陌生人,还反咬一口周沫,让她不要杞人忧天,把人想的都很坏,他们丁家都是正人君子,是不会趁人之危的等等。 周沫听的火冒三丈,但是无论如何讲理,丁淳就是认为她这样的安排没有错,甚至还这样问周沫一句:“我弟弟临时有事,今晚一定要住在我那里,如果不让他住,你是想他露宿街头么,还是住酒店的钱你帮他给?” 真是相见好,合住难,争吵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周沫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公司,临走前也懒得应付商陆的嘘寒问暖,顺手打了一辆车瘫软进去,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翻看手机电话薄,这才发现原来她在这个城市真的没什么朋友,关键时刻除了想到夏行止以外,就只有伍春秋。 原来,要真正摆脱一个人,不仅从感情上,还要从习惯上。只是她的自尊让她离开,可是遇到事情后的条件反射,却是第一个就想起那个急于摆脱的人。 而周沫和伍春秋的友谊,还是因为夏行止的关系才促成的,难道没有夏行止,她就一无是处么? 周沫抚着一阵阵抽跳的额角,拧起眉头。以前的她从没意识到这些,如今事到临头,才尝到当头棒喝的感觉。 到底这两年,是夏行止离不开她,还是她离不开夏行止?到底是她把夏行止照顾得太好了,还是她在夏行止的保护下生活的太安逸了? 她一直笃定自己像个老妈子似的对夏行止的种种照顾,为什么现在又有种不确定的感觉,是她被自己的“认识”蒙蔽了双眼么,还是“独立”真的这么难? 那么来了北京两年,她除了和夏行止周旋、磨合,到底还学会了什么? 这样犹豫了几次,周沫都没有联络伍春秋。前几天才从伍春秋那里搬出去,若是这么快就跑回去和伍春秋挤着睡,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于是,周沫只好对自己说着狠话:“我不信丁淳真敢让他弟弟和我‘孤男寡女’,出了事就告死他们。” 过了一会儿又对自己说:“楼下不远就是派出所,衙门口谁敢作案?” 伴随着复杂凌乱的内心纠结,周沫下了车,像一抹孤魂野鬼似的上了楼,却在拿出钥匙打开门的瞬间,所有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的三魂七魄,都被眼前震惊的事实拉回了体内。 而那些所谓纠结也早已化为青烟,灰飞而去。 客厅的正中央蹲着一个男人,手边有个行李箱敞开着,里面散落着数件衣服和一些男士日用品。 首先闪进周沫脑海里的念头就是,他是丁淳的弟弟。 第二个念头是,他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男人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指着周沫:“先把门关上,太冷了。” 周沫这才注意到男人身上单薄的衣服,但是关上门后,她又觉得局促,愣愣的站在原地,瞪着对方。 “你是丁淳的弟弟?” “哦,是啊,我叫丁武,你是周沫吧?” 男人低头找出几件衣服,抬腿走向丁淳的卧室,不会儿又走了出来,看也不看周沫一眼。 周沫只好说:“你不是就住一天么?” “这次是一天,以后还会过来。”丁武站住脚,疑惑的看过来:“我姐没跟你说?” “说什么?” “哦,以后每周五,我姐都回家陪爸妈,我就要住在这儿。” 周沫被这句话直直拉进哑口无言的境界里,五雷轰顶。 周沫不想和这个陌生人理论,更不想和一个将要共宿一宿的男人撕破脸,她很快走回卧室,关上门,迅速掏出手机,再也顾不得先前的那些顾忌,立刻打电话给伍春秋。 伍春秋那边接通后,只听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周沫?怎么了?” “你病了?” “是啊,重感冒,正在医院输液。” 话到嘴边的周沫,又把险些要脱口而出的台词咽了回去,转而道:“那……你在哪家医院,我过去陪你吧?” “没事,不用了,你上了一天班也够累的……成非在这儿陪我呢。” “那晚上呢?你一个人么?要不我过去照顾你,要是……” “不用了周沫,成非一会儿接我去他家住,你就别跑了,省的我传染给你。” 最后一条退路也被伍春秋的病魔封死了,周沫仿佛已经望见了今晚的失眠。 见周沫良久不出声,伍春秋也觉出了不对:“周沫,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周沫捂住听筒,支支吾吾的将情况叙述了一遍,只听伍春秋那边哑着嗓子叫了起来:“这也太不像话了,我说这个房东是不是傻逼啊!”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然后就听成非规劝的声音。 周沫连忙让伍春秋不要太激动,伍春秋又发了几句牢骚,说道:“这样吧,晚上我让成非过去一趟,把我家钥匙给你拿过去,再让他送你去我那儿,你先凑合一晚。不过照我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这个房东要是每周五都让她弟弟过来,你想过该怎么办么?这种先例一旦开了,万一最后发展到不止‘周五’又怎么办?你总不能时刻担心家里会有个陌生男人过来同住吧?一次不出事,两次不出事,时间长了等你没有警惕性了再出事呢,到时候就算报警也覆水难收了,你找谁哭去?” 伍春秋的担忧全都在理,可是话虽如此,问题却不能按照有理的方向解决。 房子是丁淳的,丁淳让自己的家人过来住是理所当然在情在理的事,就像丁淳所说,她租只租给周沫一间房子,并不是一套房子,她让自己的家人来住自己的地方,也没有侵犯周沫租的范围,凭什么不许来?所以站在丁淳的角度上看,周沫的要求也太霸道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周沫莫可奈何的坐在卧室里发呆,听见客厅是不是响起一些声响,又听到冰箱被打开、关上的声音,接着就是电视声和嗑瓜子“咳咳”响。 周沫真想拉开门出去,告诉那个丁武,瓜子是她买的,冰箱里的可乐也是她买的,不是丁淳。 泄气的趴在床铺上,周沫发出闷闷的吼声,她不想躲在这个小屋里咬着手指,斤斤计较,只是一个陌生人在她租的房子里享用她买的零食,顶在胸口的那股闷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最可气的是,她郁闷归郁闷,却不敢冲出去发难立威。 这样的僵局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门铃响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上厕所的周沫松了口气,想也不想的拉开卧室门走出去,越过丁武的同时说道:“是找我的。” 然而门一打开,周沫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僵在脸上,形成微妙的线条,连半含在嘴里的那句“成非,你来了”也哽在喉咙里,苟延残喘的唏嘘着。 靠在门框上的那个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男人,哪是成非? 那副挑眉撇嘴的嘴脸分明是属于夏行止的! 夏行止长腿一跨,和客厅表情呆愣的丁武打了照面:“嗨!” “你是……” “哦,我周沫的男朋友,夏行止。你好。” 周沫同样张着嘴,来不及说话,就见夏行止将随身的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放,一边向厨房走一边摘掉围巾,嘴里念叨着:“冰箱里有喝的么?” 冰箱“啪”的被关上,易拉罐环又清脆的响了起来,夏行止拿着可乐罐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手提包旁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转到中央一台。 “正好七点,看新闻吧。” 56、陆,行止 06 ... 夏行止,我不爱你。——周沫 * 丁武脑子里的那根反应弦瞬间崩断了,瞪着夏行止说不出话,主要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说起,是先表明身份,还是先下逐客令。 丁武警告的眼神射向周沫,周沫这才如梦方醒,一把拿走夏行止手里的遥控器,拽着他进了卧室。 关上门,周沫还没来得及开口,夏行止已经越过她绕屋一周,边走边吧唧嘴:“屋子这么小,窗台上全是尘土,真不明白你的品位。宁可住狗窝也不知道善待自己。” 如醍醐灌顶般,融入周沫脑海中的全是脏话和对长辈们的问候语,但是最后精炼再精炼,终是化作一句:“夏行止,你他妈的怎么会在这儿?” “是你开门放我进来的,你忘了?”夏行止一屁股坐在床上。 周沫立刻将他拉起:“别弄脏我的床。” 夏行止撇撇嘴,站在一旁踮着脚尖:“晚上我也得睡这儿,你现在不让我上,晚上也要让我上。” 周沫抹平床单的动作立刻顿住,宛如石化。 “哦哦哦,我说错了,是上床,不是上你。别误会,咱俩没那个关系了,我上谁也不能上你啊。” 周沫直起腰,脸已经涨红,抖着手试图握拳,努力稳住声线:“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谁叫你过来的……是不是春秋都告诉你了?” “这不是废话么?” 夏行止靠向后面的墙壁,翘起一只腿:“要不是春秋拜托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过来?我说周沫,你就不能给人省省心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老办不靠谱的事儿,租房子的时候也不看清对象。就算你要上当也要筛选一下吧,你以为所有房东都跟我一样好心?看来过去两年,我真是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现在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你说完了么?”周沫抿着嘴抓起手机,就要打给伍春秋。 夏行止一把抽走手机:“不用打了,春秋都睡了,病的不轻,成非一直在照顾她,没人顾得上来救你,所以只好派我来了。” 夏行止将手机反手放在旁边的桌上,顺手关机,接着双手环胸的看着双人床,说:“虽然这张床可以睡两个人,但是为了我的名誉考虑,最好你睡地上,我睡床,也省的夜里翻个身你说我占你便宜。刚才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对面就是派出所,我可不想再进去一次。” 周沫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拉开卧室门冲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打开就往嘴里灌,却被汹涌的气体呛得直咳嗽,等到缓过气,扶着洗手台平复心情,眼泪却还嫌不热闹似的跟着冒出来。 周沫抹了把脸,这会儿特别厌恶自己,厌恶自己说不过夏行止,厌恶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厌恶自己现在还有脸哭,更厌恶自己心里分明堵得慌却还能因为他而心律不齐。 夏行止还是那副臭德行,任何无理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就算你口才再好,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他早就将正确的逻辑打乱了重新梳理,你若顺着他的思路走,你就输了。 夏行止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你就不能给人省省心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老办不靠谱的事儿,租房子的时候也不看清对象。” 是啊,周沫啊,你就不能办点靠谱的事儿么? 她也一直在这么问自己,从第一天晚上睡在这间屋子里就后悔了,就算嘴上嘴硬,心却骗不了人,她想念原来的房间,想念过去两年的无忧无虑,所以相比眼下,就越发的反衬出一种凄凉可笑的感觉。 这会儿,她甚至不能再骗自己,说自己根本不想夏行止,可是就算想念又能怎么样,想念就不会被他的言辞伤害么,想念就能抹平过去的伤痕握手言和么? 扎在彼此心里的刺已经深深地嵌入肉里,拔不出来了。 周沫佯装无事的走出厨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绝对不会再像刚才一样的措手不及,哪知却正撞见夏行止和丁武谈判,一时间又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两人一来一回的理论着,丁武的脖子都憋红了,想来是有理说不清。 夏行止坦白直接的告诉丁武,他要住在这里一晚,丁武不同意,当下就打电话给丁淳,让丁淳以房东的身份请夏行止走。 夏行止索性接过电话反问丁淳,丁武既不是房东也不是房客,为什么可以住下。丁淳的解释是,丁武是家人,她有权让自己的家人在这里住,这是她的权利。夏行止便说,他是周沫的男朋友,也有权住在女朋友这里。于是丁淳反过来威胁,要是夏行止再不走,他们就报警。 “行啊,报警吧,我也想让警察评评理,你让一个陌生男人和你的房客住在一起,出了事是不是你负责?我身为她的男朋友,我是不是有责任保护我女朋友不受伤害?” “丁武不是陌生男人,他是我弟弟!” “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对我们来说,他就是陌生男人。要是早知道你这房子里会随时出入陌生男人,哪个女孩子会租?你这不是租房,你这是欺骗。” 周沫正好听到这段,愣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这才觉出夏行止的无耻的好处,不由得有些同情丁淳。 丁武见到周沫,指着她说:“你跟你男朋友说清楚,如果大家非要这么闹,以后也别想好好住!” 夏行止那边已经挂上了电话,摊摊手说:“别想好好住?我也想知道什么叫‘别想好好住’。” 周沫连忙拉住夏行止,小声道:“你别闹了,再闹下去,我以后真的别想好好住了。”接着又对丁武说:“大家都别吵了,他就陪我住一晚,明天就走还不行么?” “那租金怎么算?” “租金?我不是已经给了么?” “那他不洗澡不喝水不上厕所啊?这算谁的?” “行行行,都算我的,别吵了行么?” 平息了这场干戈,周沫将夏行止拉回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抄起皮包往他身上招呼,夏行止左闪右避,几下之后一把抓过包扔到一边。 “你疯了你!” “你才疯了,夏行止!” 周沫没了武器,就自己化做武器,发狠似的扑上去,也不管章法,只要是夏行止胳膊挡不住的地方,她就招呼去。 夏行止夸张的叫声更加激怒了周沫,她打得用力,却几乎每下都能被夏行止及时接住,胸口几乎要气炸了。 “你才疯了,你才疯了,你才疯了!” “好好好,是我疯了,我疯了。” 周沫不知道自己俨然像是撒娇任性的女朋友,而夏行止一再的退让和包容,一路被她逼到墙角,直到再无退路,夏行止才双手一合,将她紧紧锁紧怀里。 周沫气喘吁吁地挣扎着,却推不开夏行止,自己也跑不出去,不仅脸也烧红了,眼泪也在此时凑热闹,很快湿润了眼眶,站在睫毛上,晃着他的眼,着迷的看了进去。 圕 馫 闁 苐 周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夏行止抱到床上的,只是在他身下捂着脸痛哭。 她想压抑着声音,却阻止不了宣泄的快感,她想吼出来大声痛骂夏行止,却被他在耳边的诱哄声骗出了更多的眼泪。 夏行止的怀抱一直没有离开,不管她如何扭动身体,拳打脚踢,它也依旧罩在上方,热哄哄的安全感扑面而下,不留一丝空隙。 直到周沫哭的精疲力竭,翻身软在床铺上,将脸陷进柔软,感官才渐渐恢复了运作。 后脖颈一阵湿热,然后又被空气刺激的凉凉的,夏行止的吻在上面流连不去,就算周沫极力缩着脖子,也会被他找到,接着连牙齿也招呼上去,啃出一片细小的痕迹。 周沫呜咽着说不出话,声音哑了,呼吸也接不上去,她想翻身去阻止夏行止的动作,却被他抢先伸到前胸的手吓走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重重的吻就在身后,前面又被团团包围,双向的攻击肆虐,令周沫整个人都懵了,傻呆呆的任他为所欲为,直到被一股力量翻了过来,胸前一凉,才惊喘出声。 夏行止一口咬了上来,将叫声吞了进去,也吞走了周沫的浑噩。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第一次是她喝醉了,第二次是他气疯了,第三次……就是现在。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她才对他一顿猛打,怎么转瞬间就变成这样?不对,这不是她,这也不是夏行止,这种温柔式的折磨从来就不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这分明是在为以前的误会洗白,就算以后她还想惦念着夏行止的粗暴而提醒自己对他的厌恶,也会被此刻的颠覆彻底抹平。 在恍惚中,周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虚弱地提醒夏行止:“咱们分手了。” 夏行止剧烈的喘息声离的很近,声音低沉的却仿佛很远:“我知道,可我不想放手,我忍不住,沫沫……” 最后两个字被他半含在嘴里,就势咬上她的耳垂,闷热的呼吸灌了进去,激起了她浑身的战栗。 周沫急哭了,一手抓住要扯她牛仔裤的手,另一手遮住眼睛,用尽吃奶的力气叫道:“夏行止,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了,你放手!” 57、陆,行止 07 别羡慕别人,要羡慕就羡慕那些正在羡慕你的人。——周沫 * 夏行止的动作僵在半空中,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车轮胎,蔫了。 他颓唐的盯着周沫红肿的眼睛,而周沫也正看着红晕自他脸上一点点退去,她撑着身体坐起身,向后挪动,抖着手整理衣服。 “你说什么?”夏行止的声音连自己听着都陌生,凉如水。 周沫几不可见的缩了一下肩膀,脑子里回想的还是刚才那几句嘶吼,烫伤了他,也烫伤了自己。她不禁自问,莫非那些都是真的,为什么她以前从未发觉,也从未怀疑过对夏行止的心意,只是一意孤行的为他付出,即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怎么到了现在,这一切才变得清晰,她才有功夫回头去看,忽然觉得自己很傻,甚至有种“不值得”的念头。 周沫抬头看向夏行止,好似看到有些什么东西自他眼中熄灭了,仿佛是自己的剪影。她一言不发的垂下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钻进了被窝。 “我不舒服,我要睡一会儿。” 奇怪的是,夏行止竟然没有过去阻止,按照他以往的脾气,一定是掀开被窝和她大吵一架,要不然就是冲上去质问她那些话的意思,到底是气话还是逼急了吐真言。总之就是不会像现在一样,根木头似得戳在床尾,面无表情。 然而尽管觉得奇怪,周沫却不敢再去招惹他,缩在被窝里,抹了把眼泪,闭上眼做了一次逃避现实的胆小鬼,直到疲倦感真的袭来,很快就淹没了她的所有精力,将她拉入睡眠。 周沫做了一个冗长而折磨人的梦,梦里的主角依旧是她和夏行止。 他们重复延续着以前的争吵。她试图要和夏行止讲理,却总会被他胡搅蛮缠的拉跑逻辑,气得她胸口一阵发疼,躲在房间里生闷气、掉眼泪。直到夏行止想通了,跑来敲门哄她,她若拿乔,他就会无所不用其极非要她开门出来不可,否则她就不得安宁。 然而周沫就算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轻易原谅他,否则就如何如何,都会在出去后十分钟以内,被夏行止轻易的搞定,笑容总是憋不住的先一步出卖她,让她又一次尝到了又哭又笑的境界。 周沫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被这个男人气到,又为什么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自己逗笑?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I hate it when you make me laugh, even worse when you make me cry.” 周沫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一阵阵凉风吹过,吹散了弥漫在屋里的烟草味,拂过鼻翼,连她最后一丝睡意也带走了。 周沫连打了两个喷嚏,缓缓坐起身,这时才注意到细微的“噼里啪啦”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背对她的黑影正坐在窗台上,手里捧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在打cs,那些声音就是从耳机里流出来的。 黑影“啧”了一声,将叼在嘴里的烟拿在手里,朝开着的窗户弹了两下,又放回嘴里,接着双手又在鼠标和键盘之间忙活起来。 黑影没有注意到周沫的动作,她抄起自己的枕头,就朝他的后脑勺打去。 他连叫两声,连忙将烟让出窗户,回头伸手去挡。 “夏行止,这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在这里抽烟!” “我不是打开窗户散味儿了么!” 夏行止摘掉耳机,将笔记本电脑放在窗台上,站起身,一把抢过她的枕头扔回床上,然后拨了拨被周沫打乱的头发:“你睡得倒香,我总得找点事儿做吧!怕你觉得游戏吵,我还戴上耳机!” “你还有理了是吧!”周沫一把推开夏行止踉跄几步走到墙边,按开顶灯,接着抓起外套披在身上,坐在床尾双手环胸的瞪着夏行止。 夏行止也不客气,大脚一翘就靠坐在床头:“我好心来陪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求你来了么?是你不请自来。” “我说你想吵架是吧?” “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夏行止又差点吼出声,眼神凶的好像要在她身上瞪出一个窟窿:“叫我滚可以,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什么话?” “刚才你睡觉前,你说什么来着,现在说清楚。” “睡觉前?我说了什么?”周沫皱起眉,刚想说自己忘了,不防记忆在这时一股脑窜了回来,逼走了到嘴边的话。 她别开脸,心情顿时跌落谷底,不免又想到方才的梦境。到底她都梦到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感觉到那都是一些和夏行止有关的不愉快的记忆。 “我提醒你。刚才你睡觉前,我……那个你,然后你说了一句话。” 不知哪来的羞赧令夏行止突然变得词穷,他窘迫的摸摸鼻子,轻咳两声,道:“我知道是我表达的方式不对,不过这些天我也过得不好,觉得不适应……我想要是你也没意见,不如……搬回来。”故意制造出的咳嗽声适时的掩盖了最后三个字,不过他相信周沫还是听见了。 周沫愣愣的望着夏行止,原来忘不掉以前生活点滴的不知她一个,原来夏行止和她一样已经被过去两年的习惯改变了,原来“适应”和“习惯”一样可怕,都需要时间,或去改变,或去接受。 可是,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虽然不算成功,但好歹也走出了和夏行止有关的所有圈子,如果么有伍春秋,那他们就真的彻底陌路了。倘若现在就要回头重新开始,那她之前受过的憋屈就能抹掉么,夏行止对她的责怪可以释怀么,还是说他们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彼此演戏,粉饰太平? “你倒是说话啊,行不行你给句痛快的。”这时,夏行止催促道。 周沫垂下眼,舔舔嘴角道:“如果今天不是春秋叫你来,你这些话,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还是说不打算说?” “我也不知道,可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是不是说,如果一直没有机会说,就会这么耗着,直到习惯了一个人,这些话也就不用说了,这个人也就淡忘了?” “周沫!” 赶在夏行止之前,周沫就笑出了声,抢白道:“不行的夏行止,这段关系已经不行了,它已经结束了,没有续集了。” 夏行止愣住。 “如果这世界上所有的关系都要因为当事人的不适应而勉强延续,那该有多少人永远沉浸在痛苦里?双方互相迁就就能慢慢走完一辈子,可万一这个双方根本就不能迁就呢,也要互相折磨一辈子么?男女关系又不是拍电影,票房好就拍个续集,一部接一部没完没了。关系完了就是完了,就算将来会有握手言和、重归于好的那一天,也不应该是现在,也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夏行止,算了吧,咱们都累了,别再因为‘适应’不‘适应’折腾自己了。” 你总以为,有些人会一直在原地微笑的望着你离开的方向,怀揣着心里最后的希望,默默等你。可等你跨过一条条荆棘路,几经坎坷才意识到最好的永远等在最初时,再不辞千辛万苦的回头去寻,那人已经不在了。 夏行止半响不语,脸上的表情在震惊之后缓缓归于平静,良久才吐出一句:“你是说真的?” “真的。”周沫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哭的冲动:“其实咱们早就走到了死胡同,只是谁也不肯承认,非要硬着头皮撞过去,弄得头破血流,然后再互舔伤口。以前每一次吵架,我都觉得很累,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明明装着对方,却还要互相伤害。这几天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性格吧。就是那种最俗的说法,‘性格不合’。你和我都太不懂得体谅人了,你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你坚持的理念对我可有可无,反过来也是一样。就算没有你那次酒后失言,没有你用赌石骗我,没有商陆,没有那段视频,我和你也早晚会分的,只是它们的出现,让事情提前了。说到底,有问题的根本就是咱们两个人,和旁人无关。就算我搬回去住了,估计也不会维持很久,大家心里都有根刺,住在一起怎么会没有隔阂?等过几天,又要吵架,又要闹分手,又要埋怨对方……然后呢,我再一次搬走么?” 眼泪到底抑制不住,慢慢流了下来,周沫抹了把眼泪,把脸埋进膝盖里,闷声道:“夏行止,对不起,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不行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爱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觉得困扰,我甚至可以离开北京。我不想将来再分开时更加痛苦,不想毁了我在你心里最后的一丝美好,不如就趁最舍不得的时候,说一句‘Farewell’。” 夏行止的肩膀几不可见的震动一下,心里的肉仿佛被这个单词拧在了一起。 Farewell——那是他曾经讲过的关于爱尔兰咖啡的故事,里面的空姐就是这样对暗恋她的酒保说的,意思是:不会再见的“再见”。 58、陆,行止 08 第二天周沫起床时,夏行止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压着一张纸条,写道:“你不用离开,我消失。”这是夏行止在此后一年里留下的唯一讯息。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沫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的上班,麻木的下班,面对丁淳麻木的打招呼,面对丁武麻木的路过。 丁武就如同丁淳所说的一样,每周五都会来住一晚,周沫也会在同一天到不远的七天假日酒店凑合一宿,一个月下来已经花了小一千。 周沫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又找丁淳谈了一次,结果自然还是不欢而散。 丁淳讥讽道:“你又没叫你去酒店住,那个钱是你自己愿意花的,别赖在我头上。你男朋友不是挺横的吗,再叫他陪你啊,陪你几天,你就多给我几天的房租,比你去酒店便宜啊。” 周沫冷着脸说不出话,人善被人欺,不怕死要钱的,就怕不要脸的。可能是她运气不好,气场带衰,自从离开夏行止,遇到的人全都是不是善茬儿。 索性工作上一切顺风顺水,也不知道是往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还是有商陆的从旁提携。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周沫一连拿下三个广告案,成为公司季度绩效的冠军。 一时的胜利没有冲昏周沫的头脑,起初她也怀疑过这些“胜利”背后是否有商陆的推波助澜。她只是个小职员,一怕同事们的闲言碎语,唾沫星子淹死人,二怕受了商陆的恩惠还不起。 不过当周沫委婉的询问商陆后,商陆也明确表示这些功绩与他无关。公司对外的合作,他都不方便出面,万一被有心人士看出端倪,他不好解释自己和这家公司的幕后关系,所以他只会看着周沫自生自灭,绝不插手。 吃了商陆的定心丸,周沫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些信心,也相信自己的运气已经渐渐回炉。 工作以来,她处处受到上头的照顾,别说同事眼红嫉妒,就连她自己也掂量不出几斤几两重,就怕只是扶不起的阿斗一枚,离开了庇佑就一事无成。 这次一连拿下三个广告案,公司内部为周沫举行了小型的庆祝会,所有人都沾光领了零花钱,还吃了周沫一顿饭。一周后,公司宣布将周沫提升为小组组长,不仅工资上涨一级,还可以直接领导五位员工,其中不乏资历比周沫深厚的,背地里或多或少有些酸话。偶尔周沫在洗手间里听到一两句,也会等她们先走了再出去,从最开始的心中不快到最近几天已经不痛不痒。别人有话可说,那是因为羡慕,虽然她也时常羡慕别人,但是能被人羡慕就说明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惨,没有爱情,还有事业。 有时想起夏行止那张纸条,周沫还想找伍春秋探听夏行止的近况,但又怕伍春秋会将这件事告诉夏行止,以为她还在关心他。所以一拖再拖,直到伍春秋在成非的悉心照顾下调养数日后,终于想起了周沫的嘱托,将她上次分好的照片寄给了夏行止。 周沫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当时的意气之举如今又被伍春秋旧事重提,不免惊讶。 她连忙问起夏行止的反应,伍春秋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出一条短信给周沫看:“我去流浪了,找点东西,顺便试试能不能忘了过去。” 电话再打过去,号码已经取消。 伍春秋安慰周沫说:“没事的别担心,夏行止有的是闲钱,出去流浪也饿不着他。再说他就是一浪子,圈养久了一定会疯的,总要出去放放风。也许将来他想起回来了,大家再见面还是朋友呢。也没准他到哪个城市觉得挺好再住几年呢?总之放心吧,以他的脾气不会憋太久就会和咱们联系了,如果我有他的消息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周沫认同伍春秋的看法,她们都认为夏行止三分钟热度的性子,是不可能过得惯离朋友太久的生活的。但是这一回,她们都失算了。 又过了几日,公司又要参与竞标一个大型广告案。商陆私下里给周沫透了风,这个案子他会参加内部评估,但是由于平日和龚经理来往密切,所以这回不会放水。 但同时,商陆又拿来一叠广告竞标书的方案,让周沫参考这家公司做的标书呢,如果能超越它,通过率最少能占七成。周沫战战兢兢的接过,和小组其他成员连续一周的通宵,终于抗不住相继回家补眠。 经此一事,小组同事对周沫的闲言碎语也日渐稀少,甚至转化为赞美。虽然周沫平日看上去性格随和,唯唯诺诺,对什么事都不争取,都无所谓,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干劲儿十足,对工作的责任心十分叫人叹服。同样一份企划书,资深的同行做仗着经验取胜,周沫则仗着认真的态度和韧劲儿,没有半点行内新人的浮躁和眼高于顶。 最后,周沫小组代表公司所做的竞标书顺利中标,第四个广告案攥在手中,令其他组同事咬牙切齿,本组同事心服口服。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一段插曲。就在投标结果下来的前一天晚上,周沫才带着组里两位同事在KTV里招待几位客户。一群人喝得酒醉七分,几个月前还不知如何应对潘姓夫妇的周沫,如今已经脱胎换骨,酒过三巡还应对自如,虽然已经有些虚浮,但仍强撑着精神插科打诨。 借故去洗手间大吐完,周沫扶着洗手台补了补妆,让自己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红晕些,确定一切豪无异状才走出门口,却在走廊里撞到一个男人。 仔细一看,竟是商陆。 商陆皱着眉低声嘟囔了一句“不好意思”就跌跌撞撞的冲进洗手间,数分钟后才懒散的走了出来。 周沫等在走廊里,刚要上前打招呼,不防这时就有另一个女人迎了上去,搀扶商陆。周沫记得她,是投标公司之一的女代表,也是目前为止最有机会中标的。 经过周沫身边时,商陆目不斜视,周沫也佯装无事的站在原地,直到目送他们走远,才返回自己包厢。 不多会儿后,又听组里的两个同事说起商陆,他们也看到对手公司几人和商陆在这家KTV出入,生怕投标一事横生枝节,便问起周沫对策。 周沫笑笑,让几人稍安勿躁,就算投标不中,这次也得到了历练,就算输也绝对不是输在标书上。第二天,投标结果下达,周沫小组顺利中标,一切有惊无险,全组的同事才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计算该项目的花红数字。 大案子紧握在手,公司又接二连三的接了许多生意,所有同事都说公司今年开始走大运了,干劲儿十足,但是嘴上的闲话也没搁下。自从周沫跟随商陆处理龚经理手边的合同开始,这些流言蜚语就没离开过她,如今扛在肩膀上的功劳越来越多,有关他二人的绯闻也越演越烈。有同事说亲眼看到商陆接送周沫上下班,还有同事说周沫陪商陆出入酒吧,或多或少传进周沫耳里,她全当左耳进右耳出,对有关商陆的一切都学会了百毒不侵。 周沫心里感激商陆,没有他就没有她今天在事业上的成就,这种充实感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尤其当她爱情失意,正需要精神上的填补。但是感激归感激,就算商陆的帮助是一种感情投资,周沫也不打算和他发展好事。 她脑子里始终萦绕着那晚在KTV见到的一切,明白商陆不是那种黑白分明的人,他生活在灰色地带,深谙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和潜规则,那是她玩不转的区域,所以只好远离。再说,经过夏行止后,周沫也变得担惊受怕,和前几年梦想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想法,早已大相径庭。现在的她,只要平淡、平安、平稳,柴米油盐的问题解决的漂亮,生活才会漂亮,至于爱情,那是伤筋动骨、劳民伤财的运动,更不能找一个智商和情商都远远超过自己的搭档。 商陆是很多女人都盼望找的丈夫类型,但他和周沫之间始终差了临门一脚,以至于每次两人稍有进展就会停滞不前,原地打转。说白了,周沫始终认为商陆做的事会让他身边每一个女人心动,但他们之间却少了一份感动。感动是爱情的催化剂,联系物质和精神,往往会让一个女人为了它而不顾一切。 就这样一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夏行止依旧杳无音信。 59、陆,行止 09 周沫好几次都想问伍春秋,是否有夏行止的消息,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喉咙就像被人掐住一样。她问自己,就算知道夏行止的消息,又能怎么样,既然已经分手了,牵挂再多又有什么用。 周沫不知道,其实这几个月,伍春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相比起周沫整日周旋于工作和客户之间的疲累,伍春秋的乏力大多是来自心里。 和成非开始之前,伍春秋认为爱情是绚烂多彩的,因为没有开始过,所以总是期盼,尽我所能的将各种颜色渲染上去,直到和成非落实关系。若是爱情从未开始过,伍春秋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不想后来开始了,竟然宁可回到最初的暗恋。 米兰出院后没多久,便决定和家人一起离开这里,临行前约见了成非。成非在赴约前和伍春秋打过招呼,请她安心,这次去他们只是道别,别无其他,哪知当晚成非并未返回,伍春秋守在电话旁一整夜,多次拨打成非手机都是关机状态,令她忧心忡忡。 翌日清晨成非回来后,神情落寞,眉宇之间有化不开的死结,伍春秋知道那是因为米兰,心里空荡荡的没了底。以往就算米兰再纠缠,成非也毫不所动,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淡去。但是现在成非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大学时期,那时候他一和米兰吵架就是如此,伍春秋总是不遗余力的前去安慰。 伍春秋没有多问什么,默默替他倒了杯温水,等他睡下后自己也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赶在中午成非醒来前,到厨房下了一碗面。 面做得了,成非也醒了,迷迷瞪瞪的坐到桌边将面吃掉了大半碗,才将碗筷一推,沉声叹了口气。 “我要离开这里几天,最长半个月。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伍春秋只愣一下就明白过味儿了,低着头,轻声笑了:“我明白,你去吧,我等你回来,不管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伍春秋如此痛快,成非反倒觉得别扭:“我……” “别说了。”伍春秋站起身,拿起碗筷往厨房走,脚步顿在门边,背对着他,声音平和:“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替我决定什么才是‘满意’的答复。你也不行。不过我愿意给你时间,等你回来以后,请你给我个痛快。” 伍春秋走进厨房,扭开水龙头,借由流水声掩盖哭声。 她对自己说,这将是最后一次,成全成非,也成全自己,如果不让成非去,成非会遗憾,就算他们将来在一起,心里也会有一个死结,与其那样隔膜的过日子,倒不如求个明白。 成非很快收拾行李离开北京,陪米兰去了一趟云南,就住在他们当年度蜜月时住的那家客栈里,仍是那间房。在此期间,成非应了米兰的要求将手机关掉,杜绝一切外来消息,希望米兰可以放下戒心,开开心心的过完这十几天,就当是为他们的关系彻底画下一个圆满的句点。 其实就在他们当初闹离婚的那段日子,成非曾经离家出走过一周,那时候他也和现在一样,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往来,亲朋好友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就在这家客栈里。他想在这里找回昔日美好的回忆,却不想沉淀的时间越久,精神越清醒,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和米兰分手。 只是成非没有料到,一向脾气蛮横倔强的米兰,对“离婚”的反应竟然表现的额外平静冷淡,手续办的过于顺利,她甚至没有提出任何不合理的条件,仿佛真的对这个男人死了心。成非更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的那短短七天里,圕馫闁苐,米兰才遭逢了一场人生巨变,被迫独自面对。 成非更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的那短短七天里,米兰才遭逢了一场人生巨变,被迫独自面对。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米兰接到了医院肿瘤科的通知书,万万没想有到之前做的身体检查会选在这个时候恶狠狠地踹她一脚。医生宣布她患了子宫颈癌,幸好发现的及时,还是初期,可以靠药物以及化疗杀死癌细胞,痊愈的希望很大。 米兰通体透凉的坐在医院冰冷的板凳上,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她时常腹痛,经期不稳,害怕影响生育机能,也不会到医院做检查,更不会有这个结果。 然而事已至此,任何后悔都晚了。 哪知,医生又在此时宣布了第二个噩耗——米兰怀孕了。 但因为化疗和治疗癌症的药物对胎儿和母体有损伤,如果强行一边化疗一边怀孕,很有可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就算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也不能保证孩子身上不会留下后遗症。所以,医生建议米兰做终止怀孕的手术。 米兰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走出医院的,脚下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日头当空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接下来便是连续六天的失眠,米兰时常在凌晨才能将将入睡,然而睡不到几个小时又会被梦魇惊醒,整个人性情大变,很多价值观也在短短几天内彻头彻尾的改变,这令她很快做出一个决定——和成非离婚。 只是没想到,成非已经抢先一步提出。 米兰没有做任何反抗,这时候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虽然心中已经痛得绞在一起,她却感到庆幸,庆幸这个病不用连累成非,庆幸成非不用面临失去孩子的痛苦,更庆幸他们的分手选在感情最淡的阶段,免了太多牵挂。 手术后没几天,米兰约了一位两年未见的学姐,因她听说这位学姐也曾有过和她类似的遭遇。学姐也曾经在怀孕期间,因患上红斑狼疮而不得不拿掉孩子,病愈后又多次尝试怀孕,却接连遭受两次小产,如今怀孕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お 稥冂苐也因为这样,学姐和丈夫的婚姻也岌岌可危。夫家观念守旧,尤其是婆婆,已经不止一次私下撺掇儿子和她离婚。 米兰和学姐互相倾吐了心事,也互相勉励对方,就算生活遭遇多大的挫折,也要学会坚强。坚强是一味药,只会在人遭逢逆境时才会出现。生活越顺遂,坚强越渺小,就好像人在逆境中更容易成才一样。 学姐宽慰米兰,人只有活着才有痛苦的资格,若是因此想不开选择结束生命,那么连这个资格也会一并剥夺,再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算没有这个坎儿,也会有别的坎儿,门坎儿永远在前面等着你,只有一个个迈过去才不枉为人一场。 也不知道是这番话起了作用,还是米兰一心惦念着病愈后以健康的身体和成非复合,接下来的那一年,她积极接受治疗,直到医生宣布她的癌症已经被控制为止,她又一次走出医院大门,发现空气竟然是香甜的,阳光也是暖哄哄的。 她这才知道,她活过来了。 然而当米兰努力将气色养回来,并重新收拾好心情去追回幸福时,成非已经有了伍春秋。 米兰不甘心,往日的倔强脾气又重获新生,她连癌症也能打败,偏不信会输给伍春秋。只是她又一次错了。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放手”对她来说是一阵子,对成非来说却是一辈子。她已经马不停蹄的回头赶来,他却已经找到了第二份幸福。 原来幸福,是可以替代的。 米兰用尽一切手段和办法,也不能拆散成非和伍春秋,更不能唤醒昔日的情分,除了痛苦她有口难言。一年多前,自尊心不允许她拖累成非,一年多后,自尊心也不允许她用这个当筹码挽回成非。如果她足够自私,早就用它将成非锁在身边。她知道以成非的为人,就算感情没了,他也不会抛弃一个病人。只是她不需要同情。 直到几个月前因意外而住院,米兰的家人纷纷赶来助阵,连伍春秋也能放下成见,鞍前马后的日日来瞧,成非却一次都不肯露面。 米兰躺在病床上,这才真正的冷静下来,心里就像是一年多前一样的绝望,只不过上次是病魔给的,这次却是成非给的。 临出院前,米兰嘱咐家人,不要将当初的事告诉成非,她已经决定放手。尽管家人心疼她,却耐不住她的殷殷恳求,终归点了头。 直到出院后,米兰约了成非,绝口不提孩子一事,只是坦言道其实她一直相信爱情,当初她只是因为被检查出患了子宫颈癌才同意离婚,没有其它。希望成非能看在他们曾经相爱一场,陪她再去一趟云南,就当时为这段感情划下句点。 成非如何能说不?除了震惊,还有愧疚,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夫妻几年竟然还不了解米兰,竟然看不出当时的她已经万籁俱灰,更没有回去看过她或是向朋友打听过近况。他浑然不觉、忘情负义的度过了一年多的逍遥日子,如今再面对米兰,已经羞愧难当。 另一方面,周沫和房东丁淳之间的战争,也因为丁淳的男朋友即将归国而全面拉开。 就在周沫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向伍春秋试探有关夏行止的下落前,丁淳也宣布道,她的男朋友秦关不日便会搬进来与她们同住。 60、陆,行止 10 秦关是谁?周沫才不管秦关是谁,关键是,他是个公的。 其实在外飘荡的租房客里,也不乏男女混居的例子,比如她和夏行止,就是从同居发展出了男女朋友关系,最后还谈婚论嫁。她又不是古代人,思想也不守旧,犯不着斤斤计较男女同居。只听说过为五斗米折腰的,没听说过为男女关系折腰的。 但问题是,据丁淳所说,秦关回国后打算长期居住在丁淳处,要先适应环境,短期内还不打算找工作。也就是说,白天她们上班了,这个秦关要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这样的相处模式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可这套房子除了浴室以外,所有屋子都没有门锁,以往只有房东和房客两个人,倘若财物丢失,绝不做外人想。可现在多了一位陌生男人,先不说周沫出入难免不便,只说秦关的为人。运气好的话,他是个君子,绝对不会随便乱闯,运气差的话,他是个变态,那就只能求神拜佛了。再说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实在太差,万一丁淳和秦关干柴烈火,周沫又该如何自处,再跑出去租酒店么? 于是,周沫打算找丁淳坐下来好好谈一次,首先就要压住自己的火儿,不管丁淳如何蛮不讲理都要以长远利益为重。只可惜,她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她以为只要自己平心静气,对方也会受到感染,却不知道有些人是无论你如何好言相劝,都不为所动的。 当周沫委婉的建议丁淳另外为秦关找房子时,丁淳立刻将话抢了过来:“房子是我的,我有权让我男朋友过来住,你就是个房客,有什么权利干涉房东?合同上可没说不许房东的亲朋过来住啊,他们来住,水电费也是我给啊!” “这不是水电费谁给的问题,是……我和你男朋友也不认识,到时候会很不方便。我租你的房子,你多少也要替我这样的房客着想一下吧。就像你不会找个男房客一样,如果我知道房东有个男朋友也住在这里,我当初就会慎重考虑。” 丁淳反弹很大:“你什么意思!你是质疑我的私生活吗?我和我男朋友是准备要结婚的,不是随便玩玩的,他住在我这里有什么不对,我们不是乱搞关系!” 周沫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哎,咱们当初也说好了不会带异性回来,给大家都个空间,你之前让你弟弟过来,现在又是男朋友,你……” “对,我是食言了,可你也带男朋友过来了啊!这房子是我的诶,你就是一个房客都可以带男朋友回来过夜,我男朋友刚回国不适应环境,在我这里住个把个月怎么了!” 周沫不再言语,论胡搅蛮缠她说不过丁淳。其实她本可以说,是担心“男女授受不亲”,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难保丁淳不会夹枪带棍的堵回来,再说那也是莫须有的事,就算她的担心合情合理,也不方便宣之于口。 随着时日的推移,丁淳的秦关很快回国了,并且没有人在乎周沫的不便,即刻搬了进来。当天晚上,周沫又一次戴着耳机入睡,隐约还能听到对面房间的动静,直到半夜三点多钟,一切归于平静,她才敢蹑手蹑脚的下床走进浴室解决问题。 哪知刚从浴室走出来,周沫就被眼前的人影吓得尖叫。 丁淳蓬头垢面的双手环胸,立在门口,胆子小的指不定会被吓出心脏病。 只听丁淳声音沙哑道:“这么晚了你不睡折腾什么,浴室就在我这屋隔壁,你起夜动静小点行吗?我男朋友刚回国第一天,还要倒时差,他刚睡着,又差点被你吵醒。” 周沫真想大吼大叫,但除非她疯了才会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和房东闹,所以她只是闷头不语的回了屋。 不会儿后,浴室里传来流水声,好像是丁淳在洗澡。流水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才停,接着又传来了轰隆隆的吹风机声。等到浴室门再度被打开,已经将近四点半。 第二天,周沫萎靡不振的来到公司,连灌了两杯浓咖啡才醒过神,中午本想在座位上趴一会儿,却被被同事梅津拉着闲聊。 周沫不想驳梅津面子,虽然经过前几个企划案,她在公司的人缘已经日渐好转,但是真的能深入聊聊私生活的,目前只有梅津一个。 也不知道梅津说了一句什么话,勾起了周沫倾诉的欲望,很快将丁淳的事讲了一遍。 梅津听后,说道:“我看是你俩沟通有问题,她说她的,你说你的,你们的逻辑根本不在一趟线上。” 周沫无力的撑着额头,声音虚弱:“我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前阵子才连续四天的偏头疼,好不容易吃了点药止住了,现在又……估计又要回来找我了。” 梅津又宽慰周沫几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感激上次周沫代为补救合同的事,不出几天,她就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一个熟人介绍的朋友正要出租房子,地点正巧就是周沫现租房子的同一个小区,只要周沫愿意,问题随时可以解决。書 萫 閄 苐 周沫再三感激丁淳,不敢相信天降好运如此及时,当天晚上开心了很久,但不免又往坏处想,生怕第二天梅津告诉她,那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毕竟好的不灵坏的灵的事,她遇到太多次了。 未眠夜长梦多,不日,周沫就拉着梅津去见了代表房主的中介公司。原来这套房子的房主人在外地工作,并在当地结婚生子,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一趟,所以就托付中介代为租赁,但凡关于这间房子的大小适宜,都由中介一手包办,麻烦困难也有中介出面解决承担。 周沫如果住进来,就是这套房子的第一个房客,此后她也可以替房主寻摸合适的二房客,一主一次两间卧室合理分配。但若是周沫找不到合适的房客,就要先负担另一间次卧的租金。 其实这种情况很适合一家三口一起搬进来住,但是眼下周沫正处于是后院着火的窘境,病急了便乱投医,也顾不上衡量自己的经济实力,心想着先摆脱丁淳再说,反正在这个地段附近上班的都是高薪白领,小区里外环境也不错,门口就守着派出所,次卧要在短时间内租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二话不说,周沫就把房子的事定了,只是当天回去和丁淳摊牌时,少不了一顿口角,最后还是请中介公司出来调停周旋。 丁淳要扣周沫的全部押金,周沫提前结束租约本来理亏,但她将丁淳先后安排弟弟和男朋友过来住的事一说,中介也不好不出来圆场,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进过协商押金只扣了百分之二十。 周沫也懒得再计较那点钱,只求快点逃出生天,第二天赶上周末,她马不停蹄的收拾好行李搬了家。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屋子和行李,好好的周末就这么赔进去了,周日晚上她躺在床上,腰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一想到诺大的屋子只有自己一人,将来找房客也可以依据自己的性格和作息,心里就特别踏实。 主卧室房租两千二,次卧室房租一千八,加起来就是四千块钱。周沫大半的薪水都要赔进去。 这样又过了几天,周沫查了查账户的存款余额,意识到不能被眼下的安宁平静麻痹了神经,房客必须尽快落实,否则一切美好都是糖衣炮弹。一边是极品房东丁淳,一边是昂贵的房租,真是没有处处合适的好事,凡事都总有些不完美。 几天后,周沫请梅津大吃了一顿,因多亏了梅津的仗义相助,房客的事很快有了着落。 梅津的表哥原来在日本留学,后来回国在一家日企工作。经由他的介绍,周沫很快结识了一位从日本来中国留学的女学生,今年二十二岁,是梅津表哥在日本的友人。 当天吃晚饭时,梅津的表哥和这位日本女学生Milky一同前来,梅津和表哥也一起为Milky的人品做保证,打包票她绝不会像丁淳那样三不五时的带男人回家。 周沫见Milky长相清纯,脸上不沾脂粉,穿着又朴素简单,便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又一听她生涩的几句中文,看着她诚恳的眼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很快接纳了这位房客。 61、一期一会 01 但是周沫没有想到,这样看似一个无害的女孩,会在她往后的生活里掀起巨浪。可能就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吧,越是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人,往往越深藏不露。 在Milky刚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就用她生涩的中文夹带着英文单词,和周沫聊起日本的AV文化。 周沫起初还能不动声色,接下来却越听越心惊,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惊讶,时不时发问。从Milky的表情和语气不难看出,日本女孩很以这个为荣,在她们中间,有谁能成为AV女优,都会被周围人羡慕。只是AV女优蹿红的寿命很短暂,若不是转型演电视剧,便很快被人淡忘。 周沫问Milky想不想成为女优,Milky频频点头,但很快又说,自己身材不好,没有被录取。周沫又随口问她,有没有男朋友。Milky称自己刚来中国不久,还没机会认识男孩子,不过倒是想找一个中国男朋友,方便练习中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希望尽快了解对方的习惯和性格,不知不觉就到了晚十一点,于是两人分别洗了澡,各回各屋准备迎接第二天。 一星期后,周沫接到了伍春秋的电话,当晚两人相约在常去的小饭馆里共进晚餐。 见伍春秋一脸憔悴,周沫心里猜到几分,不消说,定是因为成非。 果然,不等周沫问起,伍春秋就像倒垃圾一样将肚子里的苦水倒了干净。她说,成非已经从云南回来,和米兰也做了了断。 自成非回来后这几天,伍春秋只字不提他和米兰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依她对米兰的了解,也大约能猜到在之前那两星期里,他们两人做过些什么,又是用什么方式“了断”的。 伍春秋不提,成非也不会说,他只是将米兰这两年性情大变的原因简单说了说,希望伍春秋能体谅,他也保证永远不会放开伍春秋的手。可是这些话听在伍春秋耳里,只觉得悲凉。 她知道自己得到了成非,只是不完整。在成非心里,将永远为米兰留个一席之地,因为她的那场病,因为她当初的成全,这远远比爱情更能让男人揪心。爱情终会淡去,但是愧疚却会深入骨髓,终身难忘。 伍春秋想大喊大叫,却只是默不作声。她依旧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对这个男人点头微笑,洗手作羹汤,以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殷殷承欢。任何的矛盾和挣扎,在此时都显得负隅顽抗,此后他们依旧是幸福的一对,连最可怕的敌人都已经连根拔除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听着成非靠在耳边的喘息声,伍春秋哭了,只听他问:“疼么?”他以为那是因他急躁所致。 伍春秋抱着他的肩膀,闭上眼摇头,她不知道除了摇头,还有什么可做。成非心里缺了一角,却非她所能填补,那一角碎片永远握在另一个女人手里。她只是绝望罢了。 不用伍春秋说,周沫也能猜到一些。在曾经共渡蜜月的地方,成非和米兰独处了两周,寻找过去最美好的那段记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怎能不动情? 叹了口气,周沫劝道:“有一句话说得好,希望是唯一能医治苦难的药。我想只要人还有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勇气。再说,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算是双胞胎也有自己的思想。就算其他人都死绝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继续生活,因为人赖以生存的东西,本来就是空气、水和食物,而不是他人。” 伍春秋半响不语,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眼神古怪,等开口时,话题却转向了周沫:“夏行止离开多久了?” 周沫一怔,下意识道:“快五个月了吧。” “五个月,快半年了,真快啊。” 周沫不语,玩着手机上的链子,伍春秋又道:“他也真是的,这么久也不和人联系,不会真在不知名的地方扎根了吧。” 周沫心尖一刺,故意笑道:“可能又谈恋爱了。” 有人说,可以轻易安抚一个女人焦躁的男人,就是这个女人的克星。可是周沫不得不承认,可以轻易挑起一个女人焦躁的男人,同样是她的克星。夏行止就是后者。 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周沫已经学会了独立,学会了适应,学会了相信自己,学会了忘记和怀念,只是没有学会将夏行止剔除生命之外。她可以命令夏行止远离她的生活,却不能命令他离开她的生命,这是多么无奈的一件事,就像她的生活习惯已经远离了对夏行止的依赖,精神却不能一样。 和伍春秋分手后,周沫心不在焉的回了家,没想到家里正有两份“惊喜”等着她。先是放在门厅的一个包裹,上面写着“收件人:周沫”的字样,多半是Milky帮她签收的。お稥冂苐 周沫拿着包裹来到Milky房门边,敲了两下:“Milky!在么?” Milky应了一声,声音匆忙,接着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周沫道:“是你帮我签收的包裹么,谢谢!” Milky道:“不客气!” 周沫的笑容僵在嘴边,皱起眉贴在门板上,隐约听到男人的声音,心里一咯噔。 不会吧,Milky房里有男人? 直到几分钟后,周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电视,等Milky出来问个究竟,心里不断的打着鼓,希望自己听错了,虽然各种迹象都证实了她的猜测。 几声“呲呲呲”后,门板被拉开了,刺鼻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冲入周沫的鼻子,她忍住用手掩鼻的冲动,瞪大了眼看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和她打了声招呼,又回头和Milky低声交谈几句,便拉开大门出去了。 Milky锁好大门,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周沫微笑。 周沫问道:“刚才那位是你男朋友?” “嗯,学校认识的,教我们计算机的老师。” “本地人?” “台湾来的。” “哦。” 不过几句简短的交谈,便足以树立一个全新的Milky。 周沫看了一眼衣衫凌乱的她,不想在此时多说什么,尴尬的扯扯嘴角,起身回了屋。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周沫思绪混论,又一次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了强烈的质疑,直到临睡前,她才想起被遗忘的包裹,便将它捡起来放在膝上左看右看,又摇了摇,却听不到任何“咚咚”声。 直到包裹被她一层层拆开,包装纸散落了一地,才隐约露出里面的木质盒子,盒子上挂着一枚铜锁,钥匙就装在盒盖上的一个绒袋里。 周沫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愣在当场,好半响说不出话,有股冰凉的血液直涌上头顶。 她抖着手拿出钥匙打开木盒上的锁,那些被她刻意“遗忘”许久的话也层出不穷的一一浮现——“我想找九颗5-7克拉的彩宝。九,代表长长久久,5-7克拉,代表‘吾妻’,然后设计出九种不同的款式,将它们做成戒指,再放进首饰盒里。那个首饰盒最好要小叶紫檀木的,四周要有铜质的装饰,上面再镶嵌一些碧玺小料,盒子里面分九个放戒指的丝绒格,每个格子里面再刻上这些彩宝的寓意,再把它们分门别类的放进去。” 在这个盒子里,果然有九个格,其中一个里已经摆放了一枚戒指,上面嵌了一颗5点多克拉的海蓝宝。 周沫打开盒子里的卡片,只见上面写道:“海蓝宝,三月的诞生石。沫沫,生日快乐。” 62、一期一会 02 ——就像在成非的生命里永远会有米兰一样,周沫也永远摆脱不了夏行止。 * 眼泪掉在海蓝宝上,心里痛得绞在一起,周沫知道,就像在成非的生命里永远会有米兰一样,她也永远摆脱不了夏行止。 只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一切的开始要始于分手后?为什么在她最想看到夏行止的真心时,夏行止表现得吊儿郎当,而现在她已经开始学习放手,他却不肯断的干净利落? “夏行止,我讨厌你!”周沫自言自语道,将戒指戴在食指上,发现尺寸正合适。 夏行止对她手指的尺寸了如指掌,可能是职业病使然,他也常在嘴边挂着一句话:“我只会给你做十一号或十号的戒指。” 因为,中指代表了恋爱,无名指代表了婚姻。 周沫心底一抽,痛的皱起眉,心想,也许这只是分手礼物,要不然为何将戒圈定为食指的十二号,而不是中指的十一号,更不是无名指的十号。 这天晚上,周沫将海蓝宝戴在食指上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时手指上空空如也,她翻遍了床铺上下才将戒指寻回,也因此差点迟到。 梅津见她红肿着眼圈关心的问了几句,周沫咧嘴笑笑,拿着化妆包在洗手间画了个比平日浓些的妆,粉饰太平。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再没时间想起夏行止,突然下达的企划案压得全组人喘不过气。虽然疲累,每个人却都很有干劲儿,在紧锣密鼓的工作当中找寻存在感。这之后的几天,周沫忙得头昏脑胀,满脑子除了企划案就是客户,只有在临睡前脑子彻底空下来的那几分钟里,才会想起夏行止和那枚海蓝宝。也不知道是记性变差了,还是人变得坚强了,除了收到戒指当晚的心痛,之后的这些天,竟然逐渐麻木了。 可能就像是那句德国谚语所说的一样:“Grade die Narbenstelle des Baums ist auch die haerteste Stelle des Baums.”——树干结疤的地方,往往就是树干中最坚硬的地方。 可能心里的伤口也是如此。 周沫想,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有过不去的人。只要你愿意迈出那最艰难的第一步,那么以后即便是走在刀山火海上,也会无动于衷。但是没人知道,夏行止这道坎儿到底还有没有后续。 又过了几天,周沫再一次撞见了Milky和她的台湾男友。可能因为上次的尴尬,令两人收敛了几天,最近Milky见周沫没有追究上次的事,还以为她不介意,便又将男人带回了家,还选择周沫每天回家的晚七点到八点钟。 周沫一进门就和上次一样,闻到了好大一股子空气清新剂味儿,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这么厌恶这种味道,脑子里立刻联想到一些画面。 她甩了甩头,皱着眉看着那个男人堂而皇之的走进洗手间,接着响起了流水声,持续了十分钟,那个男人才走出来,走回Milky的卧室穿衣收拾,几分钟后打开大门离开了。 周沫来到Milky卧室门前,见到她正在低头翻看英语书,便敲了敲门板示意:“Milky,咱们能谈谈么?” Milky回以微笑,令周沫心生不忍,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只好抿抿嘴结巴道:“你男朋友常来么?” “嗯,他来教我英文。” 周沫怔怔不语,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她总不能说:“那麻烦你们教归教,请不要动手动脚,更不要完事以后在这里洗澡,我有洁癖吧?” 再算算Milky和那个台湾籍的英文老师认识的时间,不过就是这一个月内的事。可能这就是中日的差异,有些事中国人会顾及廉耻,而日本人则理所当然。 但就算心里这么想,面上周沫还是顾及Milky的感受,生怕话说重了她脸上挂不住。就在临睡前几分钟,周沫还在阿Q的自我安慰,只要Milky和她的男朋友还有最后一点羞耻心,不要当这里是时钟酒店,她还是可以当做视而不见的,毕竟她也没有权利限制别人的七情六欲。 周沫能体谅Milky的心情,毕竟人在语言不通的异乡,难免会想就近寻找一个知心的情人。也许当初,她也是因为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彷徨无措,才会很快爱上了和夏行止相互照顾的感觉,进而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感情渗透,直到分手。这个过程就像是孕妇分娩一样,胎儿离开了温床接触到陌生的世界,羊水也被换成了空气,总会啼哭不止,等剪短脐带的刹那,他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可能突然闯入一个陌生环境,任何人都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过程,如果这时候能有人陪自己一起,那是最好的。 这样的自我催眠麻醉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出三天,Milky就再次刷新了周沫的下限。 当晚周沫也是晚七点半左右回到了家,一进门就愣住了,傻呆呆的望着房门大开的Milky的卧室。 卧室里光线不足,但还是很清楚的看到Milky和她的男朋友正靠坐在床上,被子拉高到胸口处,肩膀光裸着,只听男友嘴里不停地念着英文,Milky跟着复读。 见周沫回来了,Milky极其自然的扬手和她打招呼,周沫笑不出来,转身回了屋,坐在床头听着外面的动静。先是谈话声,接着是悉悉索索声,然后是空气清新剂的“呲呲”声,等浴室那边传来流水声,周沫才拉开门走出去,正见到Milky坐在沙发上播电视。 “Milky。”周沫抿抿嘴,示意Milky把电视声关小,然后道:“等你男朋友走了,咱俩谈谈行么?” “哦,那今天就住这儿。” 周沫愣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不要带人回来过夜么?” Milky一脸茫然:“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周沫忍住气,语气缓慢地重复了一遍,Milky仍是懵懂的摇着头。 这时,浴室门被打开了,只听Milky男朋友嗓门极大的喊道:“Do you have shampoo?” Milky应了一声,连忙跑进卧室拿了一瓶洗发水递给他。 周沫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但见Milky无辜的样子,又不知如何发作。看来人和人的沟通方式就是吵架的根源,如果两个语言不通的人一起生活,就算想吵架也吵不到一起去。反之要是两个人都口才出众,便难免会时常发生口角,永无休止的争吵,往往就是因为双方不停的反驳。像她和Milky这样,每说一句话都要措辞半天,又要尽可能礼貌的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再大的火儿也会在无形中被化解了。 这天晚上,Milky的男朋友留宿在此。到了半夜,他们的卧室里传来说话声和嬉笑声,好几次都激的周沫想冲出去哄人,但一想到对方高头大马便又作罢了。 直到第二天,周沫才逮着机会和Milky沟通,中文不行就说英文,英文不行就比手划脚,总之一定要让Milky理解她的意思。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中文和英文都不太好的Milky才听懂周沫的话,连忙道歉,并且艰难的表示他们以后会注意。周沫本以为这就意味着这个男人不会再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却没料到她和Milky的谈判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更没料到Milky所谓的“注意”是另一番意思。 不出一天,这个男人又回来了,不仅登堂入室,还带了自己的洗漱用品。难道Milky以为周沫只是介意他们办事的时候开着门,以及她的男朋友未经允许用光了周沫的洗发水,仅此而已么? 周沫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和Milky的男朋友当面说清楚,希望看在大家都懂中文的份上,沟通不会产生障碍,实在不行就请中介出马。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周沫临睡前接到了公司的紧急电话,说是原本赶去外地出差的同事突发疾病被送进了医院,全公司了解这单生意所有细节的除了他以外,便只有周沫。 周沫不得已,只得以大局为重,半夜就收拾好行李出发了,只在出门前匆匆和Milky交代了一句,来不及多说半句。 好在此行出差尚算顺利,客户对临时调换谈判人员并无意见,非常满意周沫的表现,反而缩短了洽谈时间。 周沫本想提前返京,却碰巧赶上大雾天气,在机场多等了六个小时。也因为这六个小时,令周沫撞见了米兰。 当时,米兰和周沫正一起等在候机室里,两人坐得很远,明明看见对方也没打过招呼。只是米兰频繁去洗手间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沫的注意力,只见米兰每次去都是匆匆忙忙掩着嘴,回来时脸色苍白,脚下虚浮。 周沫心里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准备发短信给伍春秋,然而短信打了一半又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删掉。周沫自我安慰道,也许米兰只是肠胃不好,要是草木皆兵的将此事告诉了伍春秋,难免会吓着她,进而影响她和成非的感情。書 萫 閄 苐 就这样一路忐忑,直至飞机降在京降落,周沫心神不宁的回了家,都没能拿定主意。 周沫一进门,就见Milky在拖地,桌面四周家具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周沫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合住以来,家务活都是Milky在做,周沫每天上班早出晚归,回来后不是见屋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就是Milky正在打扫,垃圾袋也总在不知不觉中被更换了,让她想插手也找不到机会表现。 周沫想,是不是日本女孩都这么贤惠,和……开放? 才说到开放,让Milky开放的男人就进了门,手里拎着集合外卖,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好似这里是他的屋子,周沫只是客人。 Milky招呼周沫一起吃,周沫摆摆手,自己煮了碗面,端回屋里边吃边将手头的后续工作处理完,等到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只听Milky扬声道:“Ban!” 她的男朋友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已经换好了家居服:“yes?” 周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回的交谈,直到话音落地,她才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准备下逐客令。 哪知这个Ban却先发制人道:“马桶堵了。” 周沫一愣,跟进去查看:“怎么堵了?” Ban声音放大:“是不是你跟Milky说的,厕纸可以扔在马桶里用水冲走?” “是啊。” “我告诉你,这样不对,这样做就会堵塞。我们都不会这样,为什么你会这么教她?” “你们?你们是谁?”周沫皱起眉,火气被拱了上来:“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这么用的。” “不对,我认识的人都不这么用,就你一个!” 周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动怒,更不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一个完全没有家教可言的陌生男人讨论厕纸该如何处理的问题。 于是,她说道:“行,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马桶堵了我来通。这里是我租的房子,我不允许你在这里住,请你离开。” Ban冷笑一声,声音塞满了整个洗手间:“这里也是我女朋友租的房子,她要请我来住的,你不能轰我走,不能侵犯我的人权。” 周沫并不知道,早在她上一次和Milky谈后,Milky便和Ban私下商量过了,两人决定用“人权”来堵周沫的嘴。不想周沫临时接到出差通知,一走就是五天,令他们一时之间找不到发挥演技的对象。在这五天里,周沫忙东忙西,这两人也趁机培养好默契,商量好台词,只要等周沫回来,就可以趁机彰显人权,保准让她哑口无言。 Ban嗓门大,肺活量好,语速快,又擅长用英文问候别人的家里人,更会插嘴和强词夺理,所以周沫很快就被打乱了阵脚。她没想到有人可以这么不要脸,不讲理,不分是非黑白,分明不占理,却可以表现的义正言辞。 和Ban一来一回吵了好久,Milky出来劝架了,一边拉Ban示意他消气,一边对周沫笑。 周沫道:“我一早就和Milky说好了,我们都不能带人回来过夜,可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天了。” Ban立刻问Milky是否有此事,Milky连忙摇头,说不知道。 周沫瞪大眼:“你分明答应过,要不然我是不会把房子租给你的。” Ban插话道:“房子又不是你的,租不租给Milky是房东说了算。你没资格提这种要求!”不等周沫答话,又道:“我看过你们那个合同,上面没写不许带人回来。” 真是什么都需要白纸黑字立字据证明啊。周沫心里呕血,后悔自己以貌取人,识人不清,竟然会可怜Milky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小姑娘,反而引狼入室。 周沫一阵头晕,叹气道:“对,合同上是没写不许带人回来。可是合同上写明了这间屋子是我和Milky两个人一人一半水电费和供暖费,现在你在这里住了七天了,这笔费用怎么算?” “我的费用当然是算Milky这边的,她又不是不交。” 周沫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这个Ban是决定先混小逻辑,在骗吃骗喝到底,心火不由得又窜了上来,怒道:“总之,我请你立刻走。你说我请你走是侵犯你的人权,那你未经我的同意就住进来,也是侵犯我的人权!” 只听Ban噼里啪啦的骂了一大串英文,边骂边在原地踱步,接着又喊道:“我也是中国人!”然后回过头来指着周沫的鼻子大喊:“你真是华人之耻!”可能在他的观念里,毫无同情心的将他轰出屋子的中国同胞,就是华人之耻。 周沫气得直发抖,立刻冲回屋子,翻出中介办事员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当着两人的面大声将事情讲了一遍,还不停的听到Ban在屋子另一边骂骂咧咧道:“真是华人的耻辱!” 中介人员答应尽快赶来解决问题,周沫又很快给梅津打了电话,又将事情重复一遍:“当初咱们四个人是一起坐下来谈的,Milky当面答应过绝对不带人进来,我是看她长得清清纯纯觉得她不至于太出圈,没想到她没几天就带着男人回来开着门……做,这几天更得寸进尺的住进来了.我请他出去,他还反咬我一口,说我侵犯他的人权,说他是中国人,我是华人之耻!这不是贼喊捉贼么!还有,刚才这个男的是自己开的门,原来他们早就配了备用钥匙,那要是以后这屋子里出了什么事,算谁的?我看你们最好现在一起过来,我在家里等你们,如果今天不能解决,我就只好报警了。” 不出一小时,中介人员和梅津便前后脚赶到,周沫见状,问起梅津表哥的去向:“还是把他叫来吧,他懂日文,方便翻译,省的一会儿说到一半Milky又抵赖,再说人也是他介绍的,出了事他必须在场调停。” 梅津支支吾吾的解释了半天,一会儿说表哥路途遥远赶不过来,一会儿说表哥住院了,听的周沫一头雾水。 就在混乱之际,门铃再度响起,周沫开门一看,竟是商陆?! 再往后一望,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 63、一期一会 03 商陆为什么会选在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他是怎么知道她住这里的? 一堆问题层出不穷的跳入周沫的脑海,她下意识的看向梅津,却见后者尴尬的别开脸——原来真是她。 众人纷纷进了屋,梅津和中介坐在一旁,和商陆一起进来的警察走到Ban的面前,出示了警员证,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我来调解。” Ban先声夺人道:“我来我女朋友家里住,经过了我女朋友同意,她不让我住,就是侵犯我的人权。我是中国人!” 见Ban用手指着自己,周沫拉下脸,不懂为什么他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一句“我是中国人”。同样的话若用在战争年代,显得英雄气概,开始用在这里,只觉得可笑。 “这里也没人说你不是中国人,你激动什么!”周沫道,然后转向商陆,语气不善:“你怎么会在这儿?” 商陆靠在一边墙上:“我这不是来帮员工处理难题么?” 周沫刚要拆穿他的西洋镜,就听那警察摆手对Ban说:“把你们两个的护照拿出来,上学的出示学生证,工作的出示工作证,现在要登记备案。” Ban显得有些紧张:“备案?备什么案?” “你说备什么案,少罗嗦,快拿出来,要不然就跟我回局子里做笔录。” Ban回头和Milky交换了眼神,一前一后到屋里拿出护照、学生证、工作证。 警察拿在手里比对了一会儿,又看向两人:“你是学生,你是老师?” 见两人点头,警察回头看向周沫:“你也是房客?把你们的租赁合同拿出来。” 周沫拿出她和Milky租赁合同的副本,警察从头看了一遍,努着嘴问Milky:“为什么她的合同上有中介和房东的签名,你的只有你和她的签名?” 周沫上前将始末道出,由于这套房子是她和中介以及房东之间达成了租约,并且房东授权给她找第二个房客,以便减轻房租压力。她才会托同事梅津代为介绍,进而认识了Milky,所以在给Milky的租赁合同上只有“周沫”的签字。签字之前,Milky也曾口头承诺过绝不带人回来过夜,没想到不仅带了,还在这里一连住了七天,并且矢口否认口头承诺一事。 周沫话音刚落,就见Ban又喋喋不休的重复:“她不让我住在这里就是侵犯我的人权!” 警察一挥手:“你静静!”然后回身看向周沫,道:“他说的没错,你不能侵犯人家的人权,台湾同胞也是中国人。” Ban在身后连连附和,警察又回过头去,对Ban道:“你也不用老重复,台湾也是中国的领土,所以我们也没有不承认你。她侵犯你的人权,是她不对!但是你住在这里,跟谁打过招呼了?” Ban说:“我女朋友同意,这是她租的房子。” 警察道:“她同意,那房东同意了吗?中介同意了吗?警察局同意了吗?我告诉你,就连她住在这里都是违法的!第一,她的租房合同上没有房东和中介的签字,只签了‘周沫’。”手指向周沫,继续对Ban道:“她没有房产证,就是没权利把房子租给你们。第二,你女朋友到警察局办暂住证了吗?如果长期没办,我们是有权利把她遣送回国的。” Ban脸色一白,连忙回头问Milky,Milky听后一脸茫然。 什么暂住证? 警察见状,心里有了谱,笑了一声把话接过来:“行了你也别解释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样,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 他笑着看了一眼Milky,又对Ban道:“他们日本人素质怎么样我是不了解,但是我还是很相信台湾人的素质的,有些台湾人比一些大陆人的素质要高很多,不会不承认有口头承诺这回事,既然承诺了就会遵守,非常讲究诚信,这我没说错吧?” Ban脸色一僵,懦懦点点,哪还见半点数分钟前的横行霸道。 警察“嗯”了一声,继续道:“这样,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我限你们三天之内必须搬走。如果不搬走,那就只能回局子里解决这件事。既然没有暂住证,租房合同也是违法的,那就只好公事公办,该遣送遣送,该上报上报。你选吧!” Milky脸色泛白的听Ban对她翻译,这会儿功夫竟然很快听懂了全部英文。周沫心里称奇,合着Milky英文不差,只是很会选择性的装傻,对男人理解,对女人装傻,仅此而已。然心思再一回转,她不禁又想,也对,要是Milky和Ban有沟通障碍,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到这步呢? Milky和Ban不敢质疑,很快承诺在三天之内搬走,并且当场立下字据,一式两份,和周沫分别签上双方大名。 警察又嘱咐了周沫两句,回身拿出名片递给Ban:“对了,我这里还有个租房的名片。地段远是远了点,但是房租很便宜,地方也宽敞,到时候你们正规办理手续,一人租一间也比现在的房租便宜,你也不用在女朋友家里住。这个可是我个人奉送,就当帮你们一个忙了。” Ban连连答应,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接过警察递过来的名片揣进兜里。 周沫皱着眉看他们一来一往,心里有了八分数,看向商陆,用眼神表示询问,却见商陆要笑不笑的别开脸,一声不吭,摸样鸡贼。 等警察和中介起身走后,Milky和Ban也回了屋,关上门在屋里小声嘀咕。 梅津拉拉周沫,小声道歉,周沫一看手表,已经一点多钟,便说:“你今天就住我这儿吧,先去我屋里睡会儿。”心里早已打定了稍后盘问梅津的主意,然后又对商陆道:“商总,方便再坐会儿么?我有点事想问你。” 商陆若无其事的起身,跟周沫走出屋子,隔着楼道两人面对面靠墙站着。灯光昏暗,谁也看不清谁,更别提察言观色了,周沫只能凭商陆漫不经心的语调揣度他的花花肠子。書 萫 閄 苐 周沫问道:“在这件事里,你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商陆摸了摸兜,刚把烟盒掏出来就听周沫提醒道:“这里禁止吸烟。”便又放了回去,笑道:“我开始就说了,只是帮员工解决困难。你也知道之前公司里有多忙,这时候需要每个人按时到岗,何况是你位置这么重要。你要是有事请假了,一时半会儿我去哪儿找人顶替?所以一听说你和之前房东的事,我……能帮就帮。” 周沫皱皱眉,脑子里晃过一句话:“生不起,吃不起,喝不起,病不起,就连死也死不起。” 这年头什么都要烧钱,穷人不敢得富人病,还要为了衣食住行样样操心。谁出门在外没为钱发过愁?谁敢说自己顺风顺水?随便逮住一个人聊两句,就能将话题落在物价、房价上,再深入点说,还有住院价、婚价、殓葬价。 一个字钱,两个字,缺钱。 最近她总在想,其实上天还是公平的。人这一辈子,出生的时候做医护车,出生以后做婴儿车,穷人长大了坐公共汽车,富人坐轿车,得了病坐救护车,出了事坐警车,临死了又要坐一次救护车。仿佛不管过程如何风光,生老病死的坐车待遇都是一样的。 不过就算在这些事上一视同仁,穷人还是宁愿平安是福。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事事顺心。就像商陆所说,公司这时候正处难关,人手本就不足,此时更不能士气懈怠,要是她因为租房的事延误了工作,公司里除了商陆也没人能接替。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有些猫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真是这样么?”周沫笑道:“就算是帮员工解决困难,商总管的也太宽了点。” 周沫歪着头,眯着眼,声音放低:“容我猜猜。不会是刚好你和梅津聊过我,刚好前阵子从梅津那里得知我有困难,又刚好你的朋友或是你认识的人有房子空着,便找中介公司出面介绍给我,最后更刚好的嘱咐梅津请她介绍房客缓解租金的压力,还刚好认识这片区的民警??商总,你这是帮我解决问题啊,还是变相的加我工资啊?要是想便宜我,还不如折现。” 商陆不言轻笑,边笑边摇头扶额。 “我都猜对了?” “不。”商陆垂下手,敛眉道:“有一点不对。” 周沫不语,静等下文,却见他缓步朝自己走来,一步接连一步,仿佛在给她机会逃跑。只是周沫一动不动,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瞪着他,直到近在咫尺,间隔寸许。 商陆轻叹:“这些都不是‘刚好’,是我刻意安排的。” “为什么?”她微微眯眼,眸光透过狭缝,熠熠生辉。 “因为……”商陆好似很困惑,顿了几秒中才说:“我想帮,就帮了。” 心里一紧一缩,藏在深处的那份坚持晃了又晃,周沫眉宇之间微微一动,嘴里却咬紧牙根,说不出一个“谢”字。 周沫生怕一旦出口,会被商陆要挟“谢礼”。不是她不愿给,也不是她不懂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意味什么,更不是她铁石心肠莫不动心。只是心里的位置太小,就像人们常说“要忘记一次情伤就要尽快展开下一段恋情”一样,她却是刚好相反,要将一个人装进心里,首先要把上一个人踢出去。 周沫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商陆含笑望着她良久,最终还是垂下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轻的好似只能浮动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埃。 他知道,在这世上,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任凭你如何挖心掏肺,都不为所动的白眼狼。可你没有丝毫办法,除了管住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赖对方心肠太狠。一切都是自找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商陆错开两步,渐渐后退:“明天上班别迟到,公司事情很多,没时间给你摸鱼偷懒,一旦被我发现了,严惩不贷。”说罢,转身离去。 64、一期一会 04 接下来的日子看似一如既往,却又令周沫无所适从,无言以对。在公司遇到商陆,她大多低头走过,或目不斜视,就算同处一室商量企划,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绝不提半点私生活。就算偶尔将话题带开,也只会问,龚经理何时回来。 至于梅津,自那天晚上和周沫开诚布公后,这些时日倒再没向周沫打听过事。周沫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梅津能说会道。可能,每个人都会因为遇到一些事而有所感悟,需要一个渠道发泄出来吧。 “周沫,我真的很羡慕你。其实我每次问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都是商总让我问的。他说要是他开口问你,你肯定有戒备,什么都不肯说,所以他看咱们平时还说得上话就叫我来了。起初我也不愿意,觉得这样就像间谍,弄得我浑身不舒服。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入戏了,好多次都是我自己主动要问的,并不是为了向商总交代。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他,就好像你偶尔说起你和夏行止的事,我就一个字都没说过,全装在肚子里。公司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商总对你有意思,她们暗自打过赌,赌商总什么时候追上你。有的人说你迟迟不答应他,是拿乔,自抬身价;有的人说其实你们早就开始了,只是演戏给大家看,省的别人说闲话;还有的人说你根本就喜欢女人……只有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不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答应商总,是不是真的怕人说你靠裙带关系?咱们组的人都知道,你当这个组长是实至名归,那些嫉妒你的,不懂你的人,就算你说破嘴皮子去解释也不会理解你,不如就让他们说去。” “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会不会答应商总呢?商总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真心有真心,还愿意花心思帮你解决困难,知道你不会接受还要拐着弯儿的找我帮忙。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我就是不明白了,放着这么好的你不要,老惦记夏……干什么?你们既然分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何必为他守身如玉?再说像咱们这样北漂着的,不就希望在这里多赚点钱么?要是能在这里找个靠得住的男人,以后再把老家的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多好。北京的房价贵是贵了点,可要是有商总那样的男人在身边,那个房价还算个屁啊!可是你看你呢,你要矜持,又要坚持,不还得为了五斗米折腰么?房租贵了你也愁,房东、房客相处不来你也愁。你什么都愁,可这些‘什么’商总都能为你解决,你还要那些‘坚持’啊,‘矜持’啊有什么用啊?夏行止看不到,别人也不理解,只有我知道,商总知道。可我想,经过这件事后,你是不会再接受他的帮忙了,那这样熬着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么?周沫也不知道,虽然她也曾不止一次的自问过,答案却永远是模棱两可。 有时候她会觉得不值的,想放纵自己一次,可是主意刚冒出来就被掐死在萌芽里。有时候她觉得值得,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人懂她,只不过是自己辛苦,值得不值得又有什么意义呢?后来,这样自问的次数多了,她也逐渐麻木了,到了最近已经开始不在乎答案,问题浮现的瞬间,就被抛在脑后了,心道,反正都是庸人自扰,还不如不想。 至于夏行止,他会不会在异地遇到条件性格方方面都适合的女人,就很快展开新恋情;或者会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挣扎,最后一刻才决定放开胸怀告别“过去”,接受“未来”;还是会像她一样,不敢说是心心念念着旧人,只是一直徘徊在连自己也解答不出来的谜题中,畏首畏尾,不会后退,也不会前进? 周沫闭上眼,脑中浮现夏行止的模样,好似已经拼凑不出记忆中的那张脸。 是不是人的记忆也具备了人的性格,会自欺欺人,会蒙蔽旁人,更善于宽恕和斤斤计较?记忆会将事实经过剪辑后再存入脑海,等你需要的时候,它就会调出经过修饰的过去供你回味。也有可能你不会自己想起,却因为别人的一句提醒而恍然到那些差点被遗忘的时光。反而是你尽力要遗忘的东西,被回放的次数最多,你越想忘记,它越要博出镜率。 那么,夏行止到底属于哪种? 是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最值得留念的纪录片? 周沫左手去摸右手食指上的海蓝宝戒指,缓缓睁开眼,笑了。那个盒子里还有八个空位,如果夏行止是轻易放弃的人,那么只需要寄来只有一个空位的盒子即可,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寄。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是一旦拖泥带水起来,根本不是人。 对,没错,夏行止就是这种无赖,看似对一切都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可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同样的门槛儿换做别人早已认输,可是夏行止总能披荆斩棘、过关斩将。让她时常觉得神奇,甚至佩服。 以前有人问她最喜欢这个男人什么,她说:“就是喜欢他认死理儿的生活态度。” 原来,她一直踯躅不前,宁可在原地保守残缺,也不愿看向商陆,全是因为这个理由。它未曾变过,只是渗入点滴中太久,因此将将被遗忘了。 也可能,它已经成为了信念,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念叨的次数多了,在周沫第五次问起龚经理的归期时,龚经理竟然在隔日现身了。笑面虎笑容依旧,只是人有些消瘦,眼里散落着落寞,将“人生巨变”四个字深刻的写在了脸上。 几天后才有同事辗转传出,据闻是龚经理太太得了急性肝炎,没救过来,就这么去了。 周沫听后心里一惊,皮疙瘩很快蔓延了全身,半响说不出话。 龚经理太太她还记得,能言善辩,观人于微,曾像梅津苦劝她一样,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彼时还生龙活虎,出口成章的人,一转眼就没于黄土。 身边的人没了,活着的人是什么感觉? 伸手一捞,只余空气,还是半夜惊醒,枕边空凉? 周沫闭上眼,尝试体会那种感觉,不消一秒,便惊得浑身一抖,不敢再往下去想。 也许,此时的龚经理正时刻体会着吧。就算能有片刻不去想,也会在下一瞬被现实惊醒。夜晚归家,屋里漆黑冰冷,清晨好梦,耳边也无人叫醒。但是空气里还弥留着那人的味道,每个角落里都能找到些许遗物,好像她还在身边督促叮咛。 只是转身即过,一切都是幻觉。 那之后的数日,周沫望见龚经理都想着说些宽慰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觉身份不合时宜,也怕再将龚经理的伤口重新挖开。 直到几天后,龚经理的话和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仿佛已经敞开熊欢,专心投入工作,逐渐接手商陆手上的事。随之而来的便是商陆出现的次数少了,和周沫有交接的案子也一一移交给龚经理。 周沫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中失落。她不喜欢商陆,却不得不承认心动过。一个总是默默关心你的人慢慢远离,任何人都会觉得怅然若失,只是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宁可短暂的失落,也不愿长期的辜负。 周沫想,如果商陆放弃了,也是好事,起码她不用再愧疚下去,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报答。 就这样心理调试了几天,周沫终于开始恢复坦然,却不想接连发生的事,再度打乱了她的阵脚。首当其中的便是伍春秋再次遭逢情变,这话还要从她和成非决定结婚开始说起。 成非和伍春秋排期注册后,和双方父母商讨过婚宴细节,择定吉日,通知了所有亲朋,广发请帖,连许久不曾联系的校友也一并通知了。只是在婚宴前一天,伍春秋右眼就开始不停的跳,点了眼药水,也敷了眼膜,更按摩了太阳穴,喝了定惊茶,却始终不见好转。伍母说这是新娘子婚前恐惧症,等赶明儿礼成了,就不药而愈了。 婚宴当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头了,伍春秋的右眼果然归于安分,却不想在婚宴后逐一送客时,右眼又开始作祟。 周沫拿出随身携带的眼药水递给伍春秋,伍春秋摇手道:“没用的,肯定是有事要发生,点什么都没用。” 周沫脑中一晃而过数日前在机场遇到的那一幕,连忙甩开,说:“还能有什么事,你和成非已经注册结婚,法律上是合法夫妻。现在连婚宴也大办了,民间传统也承认了。还能有什么事啊?别瞎想,我看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伍春秋揉揉太阳穴:“嗯,也许吧,我最近都没怎么睡,估计就是太累了,是视神经在警告我。” 话音方落,伍春秋就从伍母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是夏行止托我交给你的。” 周沫一愣,伸手接过,手心全是汗,不知该不该打开。 “他本来是寄给你的,但是你换了房子,快递被退了回去,所以只好寄到我家。我已经把你的新地址告诉他了,到底以后该怎么做,你还是自己决定吧。” 不消说,盒子里装的就是第二枚戒指,是九枚戒指中克拉数最小的一个,却也是颜色最鲜艳的一个。 那是沙弗莱石,也叫钙铝榴石,一种新生宝石,价格却可以一飞冲天,颗颗难求,因为它的高亮度、高纯净度,以及高饱和度。 它和别的珍贵宝石不同,克拉数能超过2克拉市场上不超过2.5%,便连钻石大鳄手中的珍品也不过是8点多克拉。曾有一枚举世夺目的沙弗莱石(10.30克拉)于09年经苏富比拍卖,以170500法郎成交,到如今,价格翻了何止百倍。 周沫只在夏行止设计过的珠宝上,见过一些细碎的沙弗莱石,估计不超过一克拉,如今亲眼见到有58个切面的整颗沙弗莱石,呼吸也不由得一紧,人也仿佛石化,顿在那里一言不发。 连伍春秋都说:“真亮真艳啊!这是什么石头,祖母绿吗?” 周沫轻声道:“不,是沙佛莱石,不管是纯净度,还是折射率,都高于祖母绿,是所有宝石中,唯一一种没有经过人工处理的。只是开采很难,只在国外市场大放异彩。在中国,大多数人对它闻所未闻,却不知道,它的收藏价值早已超过祖母绿。” 沙弗莱石的光芒仿佛晃伤了周沫的眼,令她不敢再看,迅速合上盒子,匆匆告别了伍春秋。 回家路上,出租车司机从后照镜看了周沫数次,也忍不住说道:“姑娘,有什么事过不去的,看开点!” 周沫伸手一摸,脸上冰冷,她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纸巾,不经意又翻到那个盒子,指间一烫,急忙闪开。 她清楚的记得沙弗莱石之所以身价倍增是因为“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清楚的记得那些经由夏行止口中得到的数字,更清楚的记得,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在我眼里,它就像是位美丽的姑娘,世上仅此一位,难求,难伺候,可一旦遇见了便忘不掉,穷尽一生也难找到可以替代它光芒的另一个。” 人说祖母绿耀眼,它却比钻石更耀眼,人说红宝石稀有,它却比红宝石更稀有。在夏行止心目中,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任何人,何况宝石,何况爱情。 无暇理会周沫的反常,成非和伍春秋拖着疲惫的筋骨回了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各自梳洗后很快睡下,直到第二天下午被一阵门铃声吵醒,两人才头昏脑胀的爬起身。 本以为是迟来道贺的亲朋,成非先一步去开门见客,伍春秋在屋内梳洗,却迟迟不见成非回屋叫她,客厅那边也听不到丝毫动静。 伍春秋擦净了脸,走出去一看,不由得愣在门边。 成非面无血色的瘫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米兰,满脸泪痕。 这是怎么回事? 米兰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们不是说开了么? 问题就像温泉泉眼泛起的泡泡,层出不穷,直到突如其来的预感瞬间席卷,冻结了泉眼,也冰封了伍春秋的肢体。 她不得不扶着门框支撑自己,攥着门框的手也渐起青筋。 此情此景都在告诉她,这个坎儿他们可能过不去了。 65、一期一会 05 ——Men can't wait but always say "I'll spend my life to wait for you".Women can't wait either but they wait for the whole life.男人等不了,却时常说“等你一辈子”,女人等不起,却等了一辈子。 * 记得2003年非典无孔不入的出现在所有媒体的话题中时,伍春秋也曾这样恐惧过。当时他们学校也查出了几例疑似,其中一个女生还曾和她们有过接触,就在几天前还一起唱过K。然而谁也没料到,不过三五日的功夫,那个女生就被急救人员用担架抬出了宿舍,高烧不退。 米兰怕的直哭,搂着伍春秋低声问:“怎么办,万一她真的中招了,咱们会不会有事?” 伍春秋安慰道:“不会这么巧的。” “可我听说这个传染率是百分之百……” “没事没事,别怕。” 几分钟后,米兰稳定了情绪,给成非宿舍打了个电话,说了没几句情绪又被挑起。成非在电话那边安慰了好久都没能安抚,只好从宿舍里拿了点吃的,又跑去小卖店买了两瓶热牛奶,就着一肚子的寒风冲到女生宿舍外,交给米兰。 米兰吸吸鼻子,冲进成非怀里,成非就势打开羽绒服把她装了进去。 伍春秋就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零食,对成非扬扬手,转身先回了宿舍。 那天晚上,就和数年后的现在一样,绝望,孤独,寒冷。 有所不同的是,那晚的冷,是冷风的冷;绝望,是因病毒而产生的恐惧;孤独,是形单影只。而现在的冷,就像是有人将绝对零度的液体注射到体内,感觉沸腾的热血被逐渐冻僵,因而绝望的迎接更大的绝望。而那些将你震颤的浑身发麻的“事实”,也正漫不经心的将你拽向深渊。虽然有只手想将你救上去,你却看不到一丝希望,只觉濒临死亡般的孤独。 或许,这种感觉比非典更可怕。 伍春秋看向成非,又看向米兰。米兰依然在哭,成非却没有像当初一样敞开怀抱。但他们是否依偎在一起,于伍春秋,都已不再重要。 那天,伍春秋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个轻哼都吝于吐出,但心里却像是无数个弹珠坠落地面琮琤跳蹦,不得安生。可能心越乱,身体越平静,精神不能同时负担两边。 米兰走后,成非看着伍春秋的模样,心里犯慌,但是任凭他如何解释,伍春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闭着嘴望着一角发呆。 成非预感伍春秋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第二天便找米兰出来谈判,拿出一笔钱交给她,不管她是生下孩子还是拿掉,他都会负起责任,但只限于金钱上。 米兰将存折揉烂了扔了回去,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成非无功而返,回家后不见伍春秋,连忙打她手机,关机,又打给周沫,也是关机,只好打回伍家询问,二老皆不知她的去向。成非不敢多言,手里也没有伍春秋其它友人的联系方式,只好在家里空等。他检查过浴室、衣柜,东西都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伍春秋正和周沫在一起。伍春秋需要倾诉的对象,需要指路明灯,而最了解这段三角恋情,并且能为她解惑的人,唯有周沫。 看着蓬头垢面枯萎如干花的伍春秋,周沫深有体会,就像是当初她和夏行止分手前的状态,心累到一定的程度,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此情此景若是换做电影里,一定会搭配着毫无预兆倾斜而下的雨水,以吨计算,让你连睁开眼睛都成了难事,只能透过弥漫的水雾看着远处被晕染开的景物,任凭雨水渗透进身上的每个缝隙,好像能淹没每个细胞,却流不进心里。 伍春秋开口说话时,是从“米兰”开始的:“我记得上学那会儿,米兰就预言过,她说她要成为成非最心动的开始,最不舍得别离。当时我还取笑她,不要随便说这些,小心一语中的,要是真的别离了,不定怎么哭!” 一些早已忘记的事,此时纷纷涌上心头,好像它们都是为了应验日后的噩梦而存在一般,化作一张张嘲笑的嘴脸,对她摇旗呐喊。 周沫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她知道比起失去,这一点更重要。 “我不知道。”伍春秋垂下头:“只是昨天晚上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就是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那你都想通了什么?” “想通了……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只是不是现在,不是今天。明天早晚会到来,只是有的人等得到,有的人等不到。不过我知道,我一定是那个等得到的。” “还有呢?” “我还想到一句名言,人说,要忘记一个人很简单,也很难,‘不要见,不要贱’,就行了。” 周沫轻笑,瞬间又敛去,问道:“说得好,还有么?” “还有……”伍春秋抬起头,扯扯嘴角:“对了,当初你决定和夏行止分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了,现在我记不太清了。” 周沫一阵恍惚,别说伍春秋,就连她自己也忘了大半了,也许是忘记的事情越多,伤口便愈合的越快。 周沫说:“哦,可能是觉得……与其找个错误的人相伴一生,还不如选择单身,与其每天痛苦的度过,还不如放弃那个带给你痛苦的人,去选择让你快乐的。” “那分手后,你快乐么?”伍春秋问。 周沫一怔,轻声道:“没痛苦了,也不比以前更快乐,可能……可以让我们快乐的人,也有能力让我们痛苦吧。快乐和痛苦,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来会一起来,走会一起走。我们只能选择两个都要,或者两个都不要。” 伍春秋漾出笑容:“周沫,你变得豁达了。” 周沫也笑了:“是长大了,成熟了。” “那……如果将来夏行止回来了,你们会再在一起么?” “将来啊?”周沫半真半假道:“那要看我等不等的到那个时候,没准明天我就爱上别人了呢?” 伍春秋抿抿嘴道:“Men can't wait but always say "I'll spend my life to wait for you".Women can't wait either but they wait for the whole life.” “什么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男人等不了,却时常说‘等你一辈子’,女人等不起,却等了一辈子。” 周沫半响不语,然后轻呼口气:“有时候啊真不想长大,也不想经一事长一智,最好永远傻傻的活着,活的越简单越好。”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小时候,幸福是一件简单的事,长大后,简单是一件幸福的事。 几天后,伍春秋和夏行止一样,从这座城市人间蒸发。伍家父母绝口不提她的去向,也对成非闭门不见,直到数日后成非接到伍春秋的电话。 伍春秋提议离婚,成非不愿,伍春秋却很平静:“那就只有分居了,过两年我会向法院申请离婚。” 成非怔怔无言,想挽回,想道歉,只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吐不出一个字。 可能这世上最痛苦的“再见”,大抵是不用说出口,却早已结束,而这世上最痛苦的爱情,大抵是还没有结束,便要说“分手”。 伍春秋觉得自己真傻,成非真傻,米兰真傻,觉得自己错了,成非错了,米兰错了。接着又自问,如果她不介入,如果她早点放弃,是否就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伤害别人? 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罢。 成非,其实你不知道,我曾经毫无指望的喜欢过你,只是这样简单。 66、一期一会 06 长大就是,痛而不言,笑而不语,爱而不藏,恨而不宣。——周沫 * 伍春秋走了,周沫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只知道,和伍春秋的一席话,令她失眠了整整一夜,思想总在脑回路里来回的转悠,停不下来。 人只要心里有事,就算身体再累,精神也难以休息,就算勉强睡着了,也会噩梦连连。就像周沫。伍春秋的离开没有带走周沫的烦恼,反而给她的精神增添了新的压力。 周沫相信,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带着情伤生活。不信出去一问,有几个人是谈恋爱是一次就成功的,又有谁敢说结婚后就不担心爱情消逝的。但是尽管这样,人们还是日复一日的恋爱,失恋,结婚,失婚,不思疲倦。 周沫不想谴责成非,也没立场,他是伍春秋的选择,除了伍春秋,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就像周沫曾经选择过夏行止,后来后悔了一样,任谁说什么都好,周沫都只相信自己的决定。 但是周沫也不得不承认,夏行止先后寄来的两枚戒指,对她的杀伤力很大。如果说她不是个贪图物质享受的女人,可为什么会因为这两枚戒指动摇?如果说是,那她为什么不转头投向商陆的怀抱? 想到这里,周沫突然发觉,她是一个什么都想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的女人。 没过几天,公司组织众人去做身体检查,本来是例行公事的事,周沫也没想到自己会中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照B超的时候,医生说子宫里有肌瘤,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也不用开刀。 周沫回家躺在床上,一手摸着小腹,心想,哎,果然啊,女人的肚子,不是生仔,就是生瘤。当然,就算你生了孩子,也未必不生瘤。 但无论如何自我安慰,检查报告依旧令周沫不安,她赶在周六一大早到妇科做二次检查。复查结果和上次一样,妇科大夫也说了同样的话,劝周沫不要太在意肌瘤,大部分人都是带瘤生活的,何况这种肌瘤对女性来说,就像是伤风感冒一样的常见,只要不持续长大,每年例行检查就不用开刀。 周沫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在家休息了一天,哪儿也没去。直到一觉醒来后,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跨出大门,到楼下的小馆子吃了个撑,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她想,有肌瘤不要紧,没准一辈子都没事,但要是饿死了,最多就是三五七天的事。 反正,生活还在继续,任何痛苦都会消失,只是迟早的问题。 翌日下午,周沫见完客户赶回公司复命,在办公室外撞到一位女同事。周沫已经记不清对方的全名,全公司的人都叫她小丽,周沫也跟着这么叫。 小丽见到周沫,一脸慌张,眼神闪烁,低头快步走开。 周沫正在疑惑,正巧梅津走了过来,跟着周沫走进办公室,拉下百叶窗,笑容诡异。 梅津问:“知道为什么小丽见你就像是见到鬼么?” 周沫很茫然,梅津却还要卖关子:“哎呦说起来真是笑死我了,太逗了!” 等梅津笑够了,她忍着残余的笑意揭晓了谜底:“今天上午小丽在qq上问我一些工作的事,然后话赶话的说到了你,我就随口打了一句‘周沫这个烂货’……” “烂货”二字一出,周沫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梅津已经抢白道:“当然,我要打的不是‘烂货’,而是‘懒货’。我本来想说,‘周沫这个懒货,大好的周末从不去玩,就知道窝在家里睡觉’,结果你知道,输入法跟我开了个玩笑,也跟小丽开了个玩笑。” 梅津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你猜怎么着,小丽看到我打了‘烂货’,立刻回我说‘是啊,周沫这个人工作能力不怎么样,人品也不行’。” 梅津已经乐的趴在桌子上,周沫愣在对面,一头的汗。 原来平日里总是对她笑脸相迎的小丽,心里竟是这么想她的?周沫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小丽的事,为什么会得到这种结果? 周沫道出疑惑,梅津说:“这还不简单?有些人对你有意见,是不会表现在平时的。我还知道除了她以外,公司很多同事都不太喜欢你,尤其是那几个眼巴巴着要坐上你这个位置的人。她们全都以为你是靠裙带关系和牺牲色相,没有人愿意认可你的工作能力,就是这样。” 周沫想了想道:“是啊,这是我知道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好在这个人是一出现苗头就被发现了,也许将来还会有很多人等害了你才会让你发现。等人家害完你了,你再发现就晚了。” 周沫一手撑住额头,笑了一会儿:“其实这事可笑的成分居多,尤其是错的那两个字!” “是啊,戏剧啊简直!”梅津说:“小丽肯定是以为咱俩貌合神离,所以一看到我叫你‘烂货’就立刻附和。天啊!就算我要骂人,也会选用‘贱人’啊‘贱货’一类的词吧,怎么会用‘烂货’!她也太沉不住气了!” “要是她沉得住气,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陷害,一句话就能看清一个人,我赚了,这笔学费打折了。”周沫喝了口水,倒进办公椅里,深呼了一口气。 这段插曲过后,小丽再没和周沫说过一句话,往日一到中午,小丽就前来嘘寒问暖,如今也不见人影了。 几天之后,周沫突然在公司里找不到小丽了,据说是已经找到了下家,递交了辞职信。 又过了几天,公司里开始流传一个新的说法,不少人认为是小丽得罪了周沫,所以才会急于另谋高就,光看小丽离职前几天四处躲避周沫的古怪样子就可证明。 对于这些变故,周沫无话可说,也没人可以解释,不理解的人就算说破了嘴,也只会以为她和梅津是在为自己的“恶行”开脱,理解的人自然也不需要多说。 第三枚戒指,就是在这段乌龙宣告尾声时,选择接管了一切。 在继海蓝宝和沙佛莱石之后,快递送到周沫手里的,是一枚鸽血红红宝石,在它四周作为陪衬的依旧是碎钻,以及玫瑰金的戒托儿。 戒指盒子下面附带的那张纸条上,写着夏行止的字:“嗨沫沫,这颗石头可真难找啊,我本来还想如果找不到红宝石,就拿粉色蓝宝石替代,反正你也不识货。不过好在,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它的的确确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鸽血红,象征着爱情,人们都称它为‘宝石之王’。不过在送出之际,我还真是有点不舍得。” 周沫将纸条夹在一本书里,又将这颗红宝石戒指放进九隔盒中,和另外两枚一起做伴儿。 周沫想,也许很多事就像是夏行止说的那样,当人们即将要放弃一件努力很久的人或事时,只要再坚持一下子,只是一下子,就会看到奇迹。 “碰”的一声盖上盒子,周沫瘫倒在床上,脑子里不由得开始猜测另外六颗的庐山真面目。她不肯定它们都是什么,但她肯定要是夏行止再这么纠缠下去,她会彻底发疯。 就像是某本书里说的一样:“There is one person,indeed,cares for you silently,loving you but would no longer get close to you.”——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关注着你,疼爱着你,却永远不会再靠近你。 可恶的夏行止真是当之无愧。 67、一期一会 07 夏行止消失了,伍春秋消失了,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人间蒸发,周沫本以为在自己捉襟见肘的人际关系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消失了。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商陆也像是追流行似得,相继成为断了线的风筝。 虽然商陆称不上音信全无,偶尔还会从龚经理的嘴里听到他的只字片语,但以惯例来看,醉心于公事的商陆一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直到数日之后的一个周三,周沫接到了外出公干的龚经理的紧急电话,急忙带齐两个公文袋的资料赶赴约好的咖啡馆,却意外地见到了眼下青黑,有些消瘦的商陆。 龚经理来不及说明情况,接过资料摊开在桌面上,便小声交代周沫,从今天开始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得对公司的其他同事提起,保密期为三个月,在此期间周沫要随传随到帮忙整理善后文件。 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周沫心里有三分明白,七分疑惑,却不能直接问,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依循龚经理的吩咐整理分配下来的资料。 直到三个小时后,三个人都感到疲倦,才告一段落。 趁着龚经理走开去洗手间的功夫,商陆推开面前的文件,喝了一口咖啡,又摘掉框镜用手捏了捏眼角,最后看向周沫,才道:“你一定好奇为什么要处理这些文件。” 周沫不语,她知道如果商陆不愿意说,没有人能逼他,而现在也正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商陆继续道:“过去这个月,我回了一趟老家。我哥突然得了疾病,眼睛险些失明,去了很多家医院都查不出结果。直到后来辗转查出来是脑子里有血块压住了视觉神经,才会……我们虽然走了很多冤枉路,不过好在最后查出了病因。老家的医疗技术做不了这种手术,于是我就把他们都接到北京的家里来,又拖了关系及时住了院,里里外外折腾了半个多月才算定下,幸好手术很顺利,我哥恢复得也很好。现在我打算让他们继续住在北京,如果喜欢就长期住下去,这边的医疗体系健全,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有照应……总之,经过这件事以后,我也想休息几年,好好照顾家里人。至于公司的事,我本想全权交给龚经理,但是巧的是,他和我有同样的想法,都想退下来休息一阵子,所以现在处理这些文件就变得很急。” 这时,龚经理从洗手间返回,正好将话题接了下去。自从龚经理太太急病去世后,龚经理也看透了人生,觉得以往没命的忙活根本不是生活,充其量只是生存。他花了太多时间在公事上,忽略了太太,才会在她去世后才开始后悔生前做的太少。只是不管如今如何懊恼惋惜也于事无补,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仍需活下去。 再加上商陆这次决定抽身于公司,将所有业务都移交给龚经理的决定,也适时的给了龚经理下定决心的契机。 一直以来,商陆和龚经理合伙做生意,一个出谋、出关系、出策略,另一个就负责着手经营,说白了就是商陆在暗,龚经理在明;商陆是狙击手,龚经理就是子弹。但由于公司的经营权在龚经理手中,所以商陆有用钱的地方除了找龚经理做账挪用以外,就只能用“以钱换物”的方式。目前属于商陆名下的房产、车子等不动产,都是用他们合伙做生意的钱购得,但说到商陆手中的实际存款,并不算多。 如今商陆要抽身了,龚经理也打算见好就收。一来没了商陆的疏通,龚经理做起事来也会处处受堵,二来龚经理坐江山尚可,却非打江山的材料,三来龚经理身心俱疲,早已有退出战场的心思,只是碍于商陆的面子才没有及时提出。而如今,是商陆主动提出退出游戏,龚经理还不趁机追上么? 周沫这才捋清楚两人之间的纠葛,心想就算婚姻破裂宣告分手尚且需要双方协议,更何况是合伙经营一家公司,文件、账本所有的一切都有白纸黑字作证据,怎能上下嘴皮子随便一碰就分的开的?再说这对合作关系并非台面交易,非得双方达成协议和平分手才不至于撕破脸闹上公堂。 周沫看着桌上摊开的这些过户需要的相关文件,心里也有些感触,首先想到的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接着想到自己。很明显她和少数的同事是现在的管理层,但是等改朝换代后,他们这些元老却未必保得住。 “那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下家人选?”周沫问。 龚经理将一张名片递给周沫:“最近都要忙这些文件的善后处理,有些能见光,有些不能,咱们要万无一失,还有些文件要和下家交接,这就是对方的联系方式,你也留一份。” 周沫拿起来一看,接手人叫于本生,和周沫也有一面之缘。 龚经理道:“这位你也见过,和咱们公司合作过几次,他一直看好咱们公司,一直想入股合伙儿,正好现在有这个机会整个儿转让给他,他当然也乐见其成了。” 周沫不语,心说,于本生看好的是公司原来的人脉资源和运作方式,只是他只看到了表面的顺风顺水,却殊不知前后龚经理,后有商陆。倘若接手后发现原先的关系因为这两人的离去而消失,也不知道会不会勃然大怒,到时候不仅公司业绩一落千丈,恐怕现在这些同事都会跟着一起遭殃。 不过就算周沫心里的小计较再多,也不会宣之于口,树倒猢狲散,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她也懂。 此后的十几天,周沫很少到公司报道,大多时候和商陆以及龚经理约见在外面整理资料,好在三人配合也不是头一遭,默契使然,一切都井然有序,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逐渐步入尾声。 周沫暗暗喘了一口气,以为所有事都会告一段落,并不忘每晚回家后上网投递应聘简历,希望凭着现在自己的成绩和职位,可以另谋高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商陆也在这时和周沫谈到将来。他的意思是等他安顿好一切,就会找个合适的机会重新开始,希望到时候周沫再过来帮他处理生意,但这个“到时候”到底要等多久,却没明说。 周沫没有正面回答商陆的问题,手边摊着一摞文件,压得她喘不过气,这会儿正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从前天开始,她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感染上最近的病毒性流行感冒,脑瓜顶上像在拿大顶,眼前的茶壶也跟着转。 商陆见周沫神情恍惚,也有点警觉,伸手就要去摸她的额头,被周沫一下子挥开。 “干什么?”周沫抬眼瞪他,眼里充满血丝。 商陆眉心一皱,再次伸出手,不顾周沫的阻拦硬是探上额头:“这么烫?你在发烧知不知道!” 周沫缓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体温确实比下午的时候高出许多,却嘴硬道:“就算发烧了,也是因为处理这些烂摊子累的,我回去休息一晚就行了。” 商陆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站起身将桌上的文件层层叠起,接着抱起一摞说:“走吧,现在就送你回家,这些东西先放我车里,明天再处理。” 周沫刚要拒绝,怎奈才站起身又跌了回去,病来如山倒的如此之快,让她始料未及。但又见商陆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周沫也不想示弱,硬是撑着桌子站起身,说道:“那走吧。” 商陆开车速度比前几次都慢,还可以绕路选择一条比较平稳的大路,但是周沫却对这些浑然未决,一上车就昏睡过去,头疼过后接踵而至的就是脑涨,根本容不得她做出任何思考。 隐约间,周沫感觉到自己被人搀扶上了楼,接着心口漏跳一拍,身体也轻了一瞬,好似是电梯上升的缘故。至于最后,周沫是怎么进的屋,又是怎么睡在床上,则毫不知情。 虽然病毒很快席卷了全身,四肢像是被灌满了铅块一样沉重无力,令周沫沉在睡眠中翻身无力,好几次都想极力睁开眼看看身在何处,都不得法,只是突然觉得身上一凉,接着又被罩上衣服,然后闷得人透不过气的棉被便盖了下来,好一会儿的呼吸困难。 直到棉被被人掀开一角,周沫才透过气,就着扶她起身的手臂喝了水,勉强咽了几颗药,才有坠回床褥昏沉睡去。 之后的一天一夜,周沫出了两次大汗,身上的睡衣被人及时换掉,棉被也换过一床,直到第三天上午,周沫才在肚子的阵阵叫声中恢复知觉。 脚下虚浮,手指连弯曲的力量也几乎失去,更别说握拳了,从周沫起床到下地走到门边的功夫,足足花了十几分钟。她的头已不再昏沉,舌头也不再麻痹,闻到厨房方向飘来的香味还有些忍不住。 周沫还以为是梅津跑来照顾她,正在琢磨梅津是怎么进门的时候,就见商陆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铝锅。 “你……”周沫一张嘴,声音哑的简直没法听,她清清嗓子,连忙道:“你用备用钥匙进来的?谁允许……等等,我的衣服是你换的?你……” 商陆连续两天未曾饱睡,肝火已经开始上扬,现在又听到这番质问,真是火上浇油。他将锅子放在桌上,又走进厨房拿着碗和勺出来,边盛粥边说:“这粥是鸡汤煮的,开胃好消化,你刚退烧嘴里一定没味,喝点鸡粥也不会太平淡。” 放下碗,商陆又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你那天晕在我车上,难道我把你推下车走人吗?你不感谢我送你回家,照顾你两天,还反过来质问我是不是脱过你衣服?” 周沫抿着嘴不说话,想反驳又觉得立场不足,想反抗又觉得不好意思。 商陆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你听好了,你的衣服是我找梅津过来给你换的,我除了扶你上楼,连你的衣角都没碰过。这两天多亏梅津每天下班过来照顾你,要不是你一直嚷嚷说不去医院,我们早把你送过去丢给医生了……”话音放落,商陆吐了口长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我已经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先在客厅睡会儿。你吃完了把碗放下就行,一会儿梅津下了班过来会整理。” 不等周沫说话,商陆就化作成一滩烂泥,瘫倒在沙发上,右手往身下一模拽出一条薄被盖在腰上,翻身过去再不理人。 周沫坐在餐桌前,早已饥肠辘辘,哪还有时间跟商陆计较,连忙抓起勺子往嘴里送粥,但又怕吃得太大声吵到商陆,于是总是压着声音,一手还不忘频频扇风。 转眼间,周沫就消灭了小半锅粥,抬头看了眼商陆,听到规律的呼吸声,估计他已经睡沉过去,便站起身关掉客厅的大灯,正准备返回卧室,这才发现写字台上堆满了文件,想来是这两天商陆处理的部分。 周沫拿起一叠返回房间,靠在床头边看边标注,虽然体力不支速度不快,但好在积少成多,不出一个小时,已经看完了十几页,便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蒙头睡了过去。 等周沫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身体清爽了许多,洗漱之后穿戴整齐来到客厅,正见到商陆和龚经理一同坐在写字台前。 龚经理见到周沫,大松一口气:“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周沫尴尬的笑笑,瞄了眼商陆,后者头也不抬,敲着桌面对龚经理道:“快看,这份明天就要用。” 龚经理连忙跟周沫使了眼色,埋头苦干。周沫也过意不去,到厨房冰箱里翻出两袋子的菜,又在厨房里忙和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到客厅叫住两人:“我做了几个菜,一起吃吧。嗯……就当谢谢商总和龚经理这两天的照顾和体谅。” 龚经理看向商陆,只见商陆“嗯”了一声,站起身坐到桌边,整顿饭下来也不多话,显然是还在记恨周沫之前的小人之心。 饭后没多久,商陆和龚经理整理桌上的文件,一前一后的离开,临走前龚经理对周沫交代了几句,如果周沫身体允许,那便相约明天在咖啡厅见面继续处理文件,他们就不过来打搅了。龚经理还保证此事一过,一定会给周沫补几个月的工资,若是周沫将来另谋高就,他也会代为介绍可靠的东家。 龚经理走后,周沫伸伸懒腰开始收拾客厅,等清理完残局后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她又闲不住的将卧室打扫一遍,将所有屋子都开窗通风后,这才在一个角落发现一个中等大小的快递包裹,应该是她昏迷期间商陆帮忙接的快递。 快递上写着豆大的几个字:“小心轻放”,落款:夏行止。 拆开一看,除了几大包零食,还有一个小盒子,和前几次一样,里面装着宝石戒指,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一口气就寄来三枚,一枚是因戴安娜而闻名的坦桑石,一枚印度产的矢车菊蓝宝石,另一枚是碧玺之王帕拉伊巴。 周沫捡起散落在零食袋中的那封信,打开一看果然是夏行止的手笔:“哎,本来想找一枚彩色蓝宝石,最好是橘黄色那种,不过你也知道彩色蓝宝石产量太少,克拉数达到我要的标准的也几乎没有。不过你放心,这枚蓝宝石绝对不是山东蓝宝那种后期烧色的低价货,是正宗的印度克什米尔蓝宝,不过和你说了你也未必懂。至于那个坦桑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国内所有宝石专柜都打着戴安娜的旗号宣传它,但其实它最出名的事迹是《泰坦尼克》里的海洋之星,不过很多影迷都认为那是蓝钻。还有第三枚帕拉伊巴,号称碧玺之王,全世界只有巴西的帕拉伊巴有产,出产的晶体大多只有几毫米,稀有度绝对是宝石排行的前三。不过话说回来,我废这么多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希望不是对牛弹琴。” 信的末端画了一个做鬼脸的表情,然而周沫看了却笑不出来,把信揉成一团又使足全力向墙壁扔去,仿佛要借由这个动作将憋了几天的怨气和压力,一股脑的发泄出去。 68、一期一会 08 之后那两个月,周沫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切仿佛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又仿佛是每个人都在刻意为之,而她身在局中,毫无扭转的余地,只能随着事情的一路演变而随波逐流。 自上次和商陆不欢而散后,周沫本想让时间冲淡这些尴尬和冲突,然而商陆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平日除了处理手上的交接文件,就是和周沫周旋。 周沫想躲躲不开,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和商陆不期而遇。比如去超市,他们会拿起同一瓶红酒,比如去餐厅吃饭,也会不慎拼在同一桌。 周沫质问商陆,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商陆总是一脸无辜。周沫没辙,她既拿不出证据商陆跟踪自己,也没有权利阻止商陆的言行,但是任其发展又难免让自己心情憋屈。这种时候,周沫就会怨恨自己,倘若自己可以再强硬一点,蛮不讲理一点,那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就在公司交接前几天,周沫、商陆和龚经理一行三人到外地出差,巧的是,他们去的便是上次周沫和商陆闹翻的那家俱乐部。只是这一次,他们约见的不是潘姓夫妇,而是公司的接手人于本生及夫人秦如是。 三个男人凑在一起开烟会,一边抽烟一边开会。而基于礼貌,周沫则带秦如是到俱乐部里的精品店闲逛。 再次踏入此处,周沫心境起伏不定。 记得上一次,周沫还是在龚太太的陪伴下心惊胆战的选衣服,只是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谁也想不到龚太太年纪轻轻便去了,真像是大梦一场。 周沫和龚太太不过是一面之缘,尚且唏嘘,也不知道龚经理对这次的故地重游,是怎样的心情? 思及此,周沫叹了口气。 “这是你第三次叹气了。”秦如是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周沫的思路。 周沫惊讶的回头看她,秦如是却正在看手中的一件长裙,眼神专注,只是嘴里道:“是陪我这个人看衣服很无聊,还是这里让你感到不愉快?” 周沫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猝不及防秦如是这样直接,连忙道:“当然不是针对您,只是因为这个地方,想起一个朋友,心情也受到了影响。” 话了,周沫又补充道:“那个朋友已经过世了。” 秦如是抬头笑笑,嘴角细小的笑纹安抚了周沫的紧张,她说:“前几年我也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应该叫闺蜜。” 周沫下意识问:“前几年?那现在呢?” “也去世了。”秦如是又拿起另一件。 周沫半响没言语,仔细盯着秦如是打量,时不时看向她手中的衣服。 她想,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值得回忆的朋友,只是在一起时,没有人会预料到失去后的境地,然而失去之后,又无比怀念曾经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诚如她和龚太太。 龚太太在世时,周沫并不太喜欢这个人,甚至是排斥和抵触的,她讨厌龚太太对自己的谆谆洗脑,也不能适应龚太太口中的男女关系,只是如今回想,那些言论竟然不再逆耳。 又逛了十几分钟,秦如是买下两件套装,和周沫一起到对面的咖啡馆闲聊。 秦如是亲切和蔼,周沫安之若素,两人仿佛多年不见的朋友,无话不谈,百无禁忌。但两个女人的话题不管如何天南地北,最终也会落脚于两性关系上,所以她们也很快步入主题。 秦如是的观念是,男人在外,面子最大,女人在内,家庭最大。 这不得不令周沫又一次想起龚太太,记得她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男人要面子,女人要行头,男人的面子是女人给的,女人的行头是男人挣的。” 当时的周沫是如何想的?恐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可是眼下,同样一番过来人的忠告,周沫竟然觉得秦如是无比可亲。 可能,这就是缘分。 缘分一到,挡也挡不住,周沫也无力去挡,几分钟后便将她和夏行止的事简单和秦如是说了一遍。 秦如是听后笑了:“你俩就作吧,你作他也作,最后受罪的还是你们自己。” 周沫皱皱眉,本想反驳,转念一想,又找不到立足点。 秦如是道:“连我这个外人听着都觉得你们太累,太折腾,太为难自己,难道你们自己就不觉得烦吗,不想停下来歇歇?” 周沫耸耸肩:“已经停了,分手了,人走了,只是后来偶尔寄点东西回来。” 秦如是笑的暧昧:“嗯,听你的口气,看来你俩还会有下文。” 周沫问为什么。 为什么? 秦如是很惊讶,反问周沫,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早就有觉悟了。 秦如是的意思是,男人不会花心思在真正过去式的女人身上,而女人也不会花感情在不可能的关系上,所以他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周沫无话可说,只是听着,心中隐有期盼,又不敢寄望太多。 然而左右为难的感觉太闹心,周沫又一次叹了气。 秦如是见状,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的故事里,提到一个引发你们之间误会的男人,那个人……不会就是商陆吧?” 周沫十分惊讶,她怎能不惊讶? 她甚至有点后悔告诉秦如是了,因为这件事一旦牵扯进商陆,那便不止于感情,还有公司的利益。商陆应该不会高兴自己的私事,成为生意伙伴和老婆之间茶余饭后的话题。 周沫说:“秦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能不能……” “放心吧,今天的谈话,就只是咱们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的生意,女人不掺合,但是女人的事,男人也不能过问。这一项是我的原则,除非……” 除非什么?秦如是没有说。 周沫也相信了秦如是的保证,毫无理由的相信。 周沫道:“商陆……他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或许就是一个认死理,讲秩序的女人,我相信爱情有版权,相信爱情要排队,甚至觉得夏行止是先来的,就有优先权。” 秦如是眨眨眼问:“那我这么问吧,如果是商陆先出现呢,如果商陆不是你的上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会怎么做?” 周沫被问住了,因为她心虚了。 她垂下头,闭上眼,脑中闪过商陆和自己之间的一些默契,心里竟然有个声音在说:“那么,我可能会和商陆走到一起。” 周沫睁开眼,眼里写满了震惊。 秦如是说:“你有答案了吗?”但她没有急于追问,只是道:“你看,爱情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也不一定要遵守秩序。” 告别了于本生和秦如是,回到酒店,周沫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思绪混乱。 她觉得自己变了,但她却无力挽回这种变化。以前一些她唾弃的,不认同的,厌恶的事情,现在竟然可以接受,而以前一些她腻烦的,排斥的,抗拒的人,现在也竟然可以理解。 周沫不知道这种变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脑中依稀记得,在电视剧往往有这样的对白,主角对已经变质的配角道:“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这句话就是周沫此时此刻想对自己说的,她心中跌宕起伏,眼里酸楚,闭上眼就好像看见了昔日和夏行止争吵的画面,一幕幕走马观花,冲突不断。 也许夏行止没有冤枉她,也许夏行止说得对,也许真的是她变心了,只是夏行止看到了,而她没有,所以死不承认,才会倍觉委屈。 周沫想起夏行止的指责,秦如是的一针见血,龚经理的暗示,梅津的规劝,甚至是伍春秋的开导,一个带着另一个,脑子停不下来……然而可笑的是,这些看到事实的人,全都很轻易的点出问题,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办。他们每一个人都仿佛是她生活的操盘手,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她的人生负责。 而她,直到几个月前,还坚定地认为,一个女人一次只会爱一个男人,变心是男人才会玩的把戏。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三心二意不分性别,任何人的心里,都有可能同时装下两个人,甚至更多。以前她不认同,那是因为她还没经历到这一步,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而现在她认同了,心里却并没有觉得解脱,好似走进了更深一层的死胡同,更加左支右绌。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烦闷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抗拒,抗拒已经到来的情感,所以才会平添烦恼。 原来,她一直在为难自己。 墙上突然想起的“叩叩叩”声,打断了周沫。 隔壁是商陆的房间,周沫也“叩叩叩”敲了三声,带着发泄和警告的意味。 隔壁得到回应,很快又敲了回来,周沫心里有气,又敲回去,一来一往十几次,周沫终于急了。 一个电话打过去,声音扬高:“商总,我还要睡觉,麻烦您不要闹了!” 商陆在那边轻笑,笑声将周沫的怒气撩拨得更高:“想吃宵夜么?” 周沫本想说不想,但秦如是的提醒闪入脑海,令她改变了主意。 她想,不管商陆是不是下一个,也不管她和夏行止的将来是故事还是世故,她都必须和商陆说清楚,就算是帮助自己理清思绪也好,他们三个人都需要一盏指路明灯。 于是,就在数分钟后,两人在酒店大厅见面,又一起走了两条街,在一家小饭馆里坐定。 69、一期一会 09 两人在酒店大厅见面,又一起走了两条街,在一家小饭馆里坐定。 破天荒的,周沫点了一瓶烧酒,和几道她一年也吃不了一次的下酒小菜。店家将酒菜送上时,烧酒瓶子就摆放在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里。 周沫倒了两杯出来,也不等商陆反应,便拿起一杯和他的轻轻一碰,接着在嘴边抿了一小口,很快皱起眉。 “真辣。白酒热过以后更辣了。” 商陆瞅着她,不语,也不碰身前的酒杯,只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凉菜吃。 “你怎么不喝?” 周沫喝酒以后上头很快,这才一口下肚,胃里就有些沸腾的感觉,一股火辣辣的热流直往脸上冲。 有朋友说,喝酒上头是好事,那说明酒精已经从皮肤中排了出来,要是越喝酒脸越白那种体质,酒精都往肝里走,肝脏负担大,反而不好。 见周沫又喝了一口,商陆拿走杯子:“空腹喝酒很容易醉,先吃点东西。” 周沫依言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说道:“我不是想喝醉,只是想借酒壮胆,万一一会儿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第二天也好用酒醉当借口。” 商陆顿了顿道:“什么是不该说的话,什么又是不该听的话?” 周沫不语,耸耸肩低头喝汤。 一顿饭就在沉默中进行,两人都吃的极慢,但就算再慢,这顿饭也总会吃完。当盘子里最后一口菜也被消灭后,两人颇有默契的逃避也都变得无所遁形。 商陆扯扯嘴角,掏出一根烟徐徐抽着。 周沫也作势低头玩着手机,指尖胡乱在上面按着,也不知按错了哪个键,电话拨了出去。周沫一惊,立刻挂断,因为那正是夏行止原来的手机号。几个月前她也试图将它拨通,但是号码已经停机。 商陆仿佛听到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挑着眉看她。 周沫尴尬的笑了,放下手机:“拨错了。” 商陆按熄了烟,撂下两百块钱在桌上,站起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饭馆,又一前一后保持一步距离走在街上,带头的走得慢,跟队的走的更慢。 直到走到酒店所在的那条街街口时,商陆在前头问了一句:“再往前走走?” 他的声音随着迎面的微风擦过周沫的耳朵,有些痒。 “嗯。” 不知不觉就走到一条不知名的河边,两人靠着护栏,一个面向黑压压的河面,一个面向行人道。 周沫脸上的燥热已经逐渐退去,她眯着眼迎着风,心情是这些时日来前所未有的平静。通常,只有生活安逸的人才会如此,但是周沫正面临着许多抉择,迫在眉睫,却也这般悠闲自得。 她想,或许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些事既然你预料到了早晚会来,那么觉悟之后所剩下的,大抵也就是坦然等待了。 “周沫。”商陆不改姿势,已经对着行人道:“除了他,你还爱过别人吗?” 周沫笑了:“没有,这种感情有一次就足够了,再来一次我也受不起。” “那你呢?”周沫反问:“除了她,你还爱过别人么?” 商陆勾起笑容,侧头看她:“我正在尝试。” 周沫也笑了,四目相交,无声胜有声。 也许他们都明白,这段新的关系是一段成人式的关系,不再拘泥于小儿女情怀,不再是爱的死去活来那种模式。只要他对得起她,她心里有他,他们都付出一定程度的感情,这段关系也许就能维持到天荒地老,反而比任何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都能来的长久。 周沫想,或许这种感情才是可以维系婚姻的纽带,太过伤筋动骨的爱情不益于健康。如果夏行止砒霜加鹤顶红加断肠草,那么商陆是一枚包着糖衣的解药。 周沫站直身体,向商陆走近一步。 那一步的距离,看似近,在她心里却一直很远。最起码在几分钟前,他们还保持的很好。 然而现在,他们近到可以闻见彼此呼吸的时候,周沫才感觉到什么叫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周沫的头发被吹得很乱,迷乱了视线,但她没有伸手去拨,只是就着风声和残存的酒意,说道:“咱们这样算开始了么?” 商陆眼里的颜色变得深沉:“还差一步。” 说罢,他低头吻来,轻轻地,宛如拂过周沫面颊的风。 周沫几乎错觉的以为,他只是隔空轻啄。 然而下一秒,她腰间一紧,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贴近他怀里,严丝合缝。 那个隔空瘙痒的吻,也落得密密实实。 这还是头一次,周沫没有任何抵触的接受了他。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有所不同的是,他们相交的手。 周沫看着商陆的背,说道:“今晚是我见过最多背影的一晚。” 商陆在前面笑:“是你非要慢我一步。” “嗯,这样挺好的,你快点,我慢点。”周沫半真半假道:“这样就算是将来受伤了,后悔了,也是你快点,我慢点。” 商陆再次失笑,这也是他笑容最多的一个晚上。 又回到酒店所在的那条街街口,周沫顿住脚步,指着另一个方向道:“是不是那边,上次你强吻我的地方?还被人拍下来放上微博。” 商陆斜了她一眼,闷声道:“嗯。”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当初那么抗拒,现在还不是向我军投降了?” 周沫也斜了他一眼:“那不一样,该有的坚持,必须要有,该有的矜持,也必须得有。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强迫,除非是受虐狂,如果你现在还是向那时候一样,咱俩没戏。” 商陆仿佛不解:“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想通了?” 商人就是商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动心眼和算计,商陆也不例外,那已经成了他条件反射中的一部分了。所以他很快在脑海里搜索可能的蛛丝马迹和线索,终于抓住一条。 “是不是秦如是和你说过什么?”商陆皱起眉:“我可没让她说过半句好话,也没对他们夫妻透露过咱俩的事。” “你急什么?”周沫吸了一口气道:“她没说你好话,只是点醒了我,让我想通了一些事。” “什么事?” “你不会想知道的。” 没有一个还在职的男朋友,愿意知道女朋友是一个曾经三心二意过的女人。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人性使然,连造物主都不能扭转,但是男人的劣根性却永远接受不了。 来到房间门口,周沫松了手,转身拿出房卡要开门,却被商陆接过,将门打开。 但他没有踏进去,而是询问:“请我进去坐坐?” 周沫眨眨眼,看不清背光的商陆的眼神,窥不透那里面是不是掺杂了□,只是心里漏跳了一拍,声音也有些发抖。  “太晚了,不方便。” 周沫生怕这个“坐坐”越过这个门槛,就会变成“做做”,那么,她宁可在这个交叉路上“做作”一次。 商陆退了一步,好像想起什么:“上次好像也是在什么酒店,咱俩的位置是相反地,我也想邀请你进来喝咖啡,你也是这么拒绝的。” 周沫也恍然道:“好像是,你上次真的只是请我进去喝咖啡?” 商陆笑而不语,一脸找抽,学她在小饭馆那样耸肩,并不作答。 周沫有些恼火,又听他说:“礼尚往来的话,这回应该你请我进去,我拒绝你才公平。” 男人不仅记仇,还很小气。 周沫皮笑肉不笑道:“那好,我请你进来喝杯咖啡。” 商陆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好啊。” 周沫当机立断挡在门口:“你得按照剧本念。” “哎。”商陆没了辙:“真是油盐不进。” 周沫退回门里:“太快了,请你按照程序来。” 门应声合上。 两日后,三人打道回京。 自这天开始,公司交接一事成为了公开的秘密。于本生正式登堂入室参观公司内部,深入了解运作模式,赞不绝口。而秦如是也和周沫来往密切,并且以她们的私交为由请周沫不要跟商陆一起退出公司。 周沫明白,秦如是是不希望于本生当光杆司令。一部分员工已经在积极面试另谋高就,他们都知道这家公司的赫赫业绩全是因为商陆和龚经理的人脉关系,一旦这两条线断了,这家公司便要大唱空城计。而周沫则是除了这两人以外的最后一个希望,只要周沫在,在一些员工眼里,这家公司就还有希望。 周沫细心盘算过,她手里的资源可以供这家公司再吃一年现成,毕竟还有几个案子在进行中。商陆很大方,这些进行中的案子他不会带走,也不会从中切断,所有利润都归接手人所有。然而一年后呢,一年后的业务都必须重新拔地而起,如果于本生不能用这一年时间建立新的客户网,那么这家公司也会很快寿终正寝。 周沫没有及时答应秦如是,私下里也和商陆商量过,商陆又大方了一次,不但同意周沫留在公司一年有余,还愿意在这一年中为周沫提供新的资源援助。 周沫有些看不懂,便问商陆动机。 商陆坦然的告诉她,他也希望周沫可以建立自己的事业和成就感,既然这个公司的资源都是现成的,为什么要放弃?至于他打算建立的新公司,暂时只需要龚经理这一个开疆拓土的老牛。 这和商陆之前请她一起过去帮忙的说法大相径庭,周沫心中存疑,却从商陆嘴中问不出任何东西。 数日后,周沫才得知,商陆的新公司其实只是一个节目制作工作室,算他以内,一共只有三人。坐镇掌舵的自然是商陆,龚经理负责外交,还有一位也是界内资深人士,人脉、业务、经验一把抓。如此,三人分红,自然比原来公司几十人分红的利润来的要大。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同样是你生命力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异性,他们带给你的感觉和存在价值,却不尽相同。夏行止是雷厉风行的行动派,但凡是他决定的事,就算是插科打诨、懒驴打滚,也要不择手段的达到,并且他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小人行径,总是一副我就是无赖你奈我何的态度。而商陆呢,含蓄地说是儒商,直接点说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甚至可以用衣冠禽兽四个字形容,他的坚持和强硬便和夏行止的目标明确一样,他表面上妥协了,背地里却在搞迂回,典型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最后才会让你死得瞑目,其实他只是懒得硬碰硬。 这两种难缠的男人,周沫在三年之内都经历了。她回顾这番心路历程,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百年沧桑。她觉得累,疲乏,而且时常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尤其是商陆建立新工作室一事,周沫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身为女朋友,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在意这个男人才会如此计较? 答案不是。 他们本来就开始的太突然,说在意还太早。充其量只是介意。 她又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身为女朋友应有的尊重?是不是因为夏行止任何事都尊重她,不吝于和她分享,甚至强迫她熟悉他的一切,所以才会令她和商陆之间的隔膜反差如此之大? 也许,她只是不适应。 一个月后,周沫再次毫无悬念的收到两枚戒指,只是这一次,周沫不是从快递员手中接到了它们,而是经由一位睽违已久的朋友。 这个人便是伍春秋。 和伍春秋一起躲到某酒店的俱乐部包厢里,两个女人头一次这样奢侈的将三个月的工资贡献给只有几个小时的清闲中。 周沫一手摆弄着那两枚戒指,一手拿着价目表,啧啧称奇:“这里的消费都是按分钟计算的么?一盘瓜子仁要三百块钱?” 伍春秋道:“这里的人消费,买的是身价,买的是服务,买的是派头。” 周沫将价目表扔得老远,有些烫手,扬了扬手里的戒指道:“除了这个,有没有口信什么的?你们见过了?” 伍春秋眨眨眼:“见着了,不过你不要问我在哪里见到的。至于口信,他只说,这个是猫眼石,那个是祖母绿,还说这两种石头你应该都懂,不用多解释了。” 周沫将石头放回盒子里,低头笑笑:“那要是我把这些戒指都交给你,请你帮我还给他呢?你愿意么?” 伍春秋连忙摆手:“我可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要还你自己还。” “我都见不到他,怎么还?” “总之,我不管。”伍春秋别开脸:“以后所有感情上的纠纷,我都不管。爱谁谁。” 周沫望着伍春秋的侧脸线条,本想转移话题,然而涌入脑海的除了成非和米兰,就再无其他。 伍春秋是聪明人,她似乎也想到了周沫疑虑,便没有让这样的沉默持续太久,从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不用打开周沫也知道那是什么。 伍春秋简单的一句话,只是更加确凿了周沫的想象:“夏行止的心意,我转达了。那么我的心意,也请你帮我转达。” 周沫没有再见成非的欲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巴掌抽上去,但是面对伍春秋的嘱托,她仍是接过那个令她觉得沉甸甸的盒子。 “就这样了,是么?”周沫问。 “就这样了,挺好的。” “我是说,你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么?就算是他们将来结婚了,你也无所谓?” 伍春秋良久才道:“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结婚了,如果他们要结婚,也要先跟我离婚,从这个角度想,我也能及时解脱。” 伍春秋豁达了许多,或者说是被迫豁达,就像小孩子被迫长大一样,代价都是沉重的,痛苦的。但是痛苦之后,向前看去,总会阳光晴好,万里无云。 但愿如此,但愿。 别了伍春秋,周沫带着三枚戒指准备打道回府。她不敢坐地铁,但是打车也有些忐忑,毕竟从未这样身怀“巨资”过,右眼有一直狂跳,令她惴惴不安。 车开到半路,周沫接到了商陆的电话,便只好中途改道赶去陪商陆赴一个饭局。席间觥筹交错,官腔缭绕,直到离开那间充满酒气、烟味的包厢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商陆没怎么喝酒,开车送周沫回家。 周沫却喝了一些,主要是替商陆喝的,他们中间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而周沫的车技不好,只好多喝两杯。好在今天的客户也不是贪杯的人,也可能是看在周沫一个女人的份上,点到即止。 商陆一边开车一边跟周沫聊天,周沫提起白天见了伍春秋的事:“我越来越不懂,为什么春秋会爱上成非。多情的男人最无情,成非两个都爱,其实就是两个都不爱。” 周沫无意间影射了自己,引得商陆反问:“那我和他呢,也是两个都爱么?” 周沫侧过头,一手抓着胸前的安全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便问问。”商陆向右打方向盘,拐进一条路。 “不对,我家走这边。”周沫眯着眼看着路况:“这边不是往你家去的么?” “嗯,先送我回家。” “先送你回家?”因酒精作祟,周沫脑子慢了半拍:“那谁送我回家?” 商陆目不斜视:“我到家了,你不就到家了?” 周沫这才反应过来:“我拒绝,商陆,你怎么能先斩后奏?” “错了,等事情发生以后,才叫先斩后奏,现在充其量就是知情不报。” 周沫仍然不依,几次三番的要求商陆掉头,商陆充耳不闻,故作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头养肥了周沫的胆儿,还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她竟然在这时提出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商陆,我问你,是不是只有你的自己人才有资格介入你的所有生活?包括你的生意?” 周沫所谓的“商陆的自己人”,便是指商陆的女人。 商陆没有料到她有有此一问,就像周沫没有料到商陆会坦然以告一样。 他说:“可以这么说。” 周沫瘫在座椅里沉寂很久,在又一个红绿灯后,她轻声问:“那也就是说,只要咱俩没上床,你就不会完全信任我,我也拿不到进入你生活的通行证,是么?” 商陆沉默了,或者说,他承认了。 接下来那一脚油门,更说明了他的决心。 车子加速后,周沫也越发的激动,撑起上身,伸手要去抢方向盘。 “不进入就不进入,我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商陆斥责道:“周沫你别闹了!” 周沫比他更大声:“你才别闹了!商陆!我今天不想跟你上床!如果你非要上,满大街都是飞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两人都无暇顾及前方路况的时刻,他们都只来得及听到一阵刺耳的喇嘛声。 商陆第一个反应过来,转头看去,两人的车早已冲出黄线,逆行了好一段,接着便杀入了一个三岔口。 三面环车,迎面一辆车的司机仿佛是新手,也愣愣的直冲过来,那司机的眼神和周沫的一样震惊。 而商陆作为三人之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及时将方向盘打向了左边。 两车相撞,发出巨响。 周沫在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眼里写满惊恐的对方司机,他们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 接着,对方的车头便撞向了她。 70、 一期一会 10 很多小说,很多人都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人在将死之际,会看到一道白光,顺着隧道走过去,会来到另一个世界。还有一些死里逃生的人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感觉到有股力量将自己拉了回去。 但是没有一本小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人死后是什么感觉。 科学的说,人死以后没有感觉,但是“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昏迷不醒的着周沫。 她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深谷,还是身在地狱,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些没有人可以想通和解答的问题。 人死了是什么感觉,只有死人才知道,但是死人是不会告诉你的。 想到这里,周沫心里发慌。 到了后半夜,周沫被安放在病房里,脑子里略过的画面不再是空洞的黑色,也没有任何白光白昼,而是在不停的回放着在她昏倒前像闪电一样劈入脑海中的,那段差点被她遗忘的画面。 那时候的周沫还很爱夏行止,那时候的所有人都说将来他们若是分手了,一定是夏行止对不起周沫。 在那时候的某一天里,他们大吵了一架,周沫冲出马路,愤怒之下根本没注意到自身后疾驶而来的车。 然而最后,却是夏行止和那车擦身而过,擦伤了手腕。 周沫毫发无伤。 周沫因为这件事内疚很久,生怕夏行止会因为这场意外留下后遗症而淡出设计行业。 也就是在那时候,夏行止说:“设计珠宝是我的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我会坚持到拿不动笔为止,但是你可是主宰了我的命……啊,所以你比设计重要。” 夏行止故意顿了一下,周沫感动之余,也不禁问道:“命什么?” 夏行止哈哈大笑:“命根子呗!” 周沫的愧疚感荡然无存。 这段回忆,关于周沫和夏行止的回忆,那时候只在周沫的记忆里停留了几个月,就被他们之间出现的新的问题淹没了。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时候被淡忘的事,这会儿又像是沸腾的水泡,一一浮出水面。 如果当初夏行止伤势严重,也许周沫的愧疚感会追随他们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那么就算将来发生任何不得不分手的事,只要周沫还尚存一点怜悯之心,都不会做出分手的决定。但换句话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只剩下愧疚感的话,维系那个早已被风吹散的爱情,或许就会成为另一场悲剧的序曲。 即使现在如一团烂泥瘫在病床上的周沫,神情平和,即使是按照医生的说法她已经失去知觉,她仍是听见好像有人在身边说“病人的心电图混乱”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医护人员以为那是她的求生意识,然而周沫却明白,那是心在痛的感觉。 一年前,她也像现在这样痛,心里像是被人硬生生割掉一块儿肉。此后这一年,伤口逐渐愈合,只是空了的地方成了不毛之地。现在,伤口再度破裂,她又尝到了痛的感觉。她似乎能体会到,当她说出“Farewell”时,夏行止的感觉。也似乎愿意承认,在这段关系里,夏行止是做了许多令她难以忍受的事,所以分手的念头才会一再产生,然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场分手的幕后推手? 夏行止说:“我从来没正式和你说过‘我爱你’,是因为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不需要宣之于口的感觉。” 而她却对他说:“Farewell.” 她比很多人都幸运,找到了一个会担心失去自己的人,只是……没有抓住。 几日后,周沫大梦初醒,旧欢如梦。 周沫花了一年的时间复建和调养身体,气色也从最初的苍白逐渐恢复了红润。在这期间,所有朋友都来看她,鼓励她,只有夏行止缺席。 一年后,周沫和商陆到民政局注册登记,婚后生活和谐稳定。商陆的工作室也步上正轨,并且将他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与周沫分享。 三年后,周沫生下一个女儿。 又过了三年,周沫生下一个儿子。 一男一女,成就了一个“好”字。 儿子长大后,逐渐接手商陆的事业。 女儿长大后,谈了四次恋爱,最后一次喜结连理。 三十年后,商陆因病去世。 四十年后,周沫的儿子也英年早逝。 孙女时常听周沫讲起她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心生向往,便托一些传媒朋友,兜兜转转寻访故人。 周沫那时候正坐在庭院的摇椅上,眯着眼回忆年轻时的点滴。 人真是很奇怪,年轻时候的快乐、痛苦、甜蜜、绝望,老了以后竟然全都化作了微笑。 孙女就在周沫的微笑中,搀扶着一位老人进来。 两位老人相视许久,彼此都难以成言。 她扶着拐杖从摇椅上站起来,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他们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时,声音从周沫的喉咙深处发出:“是……你么?” 对方笑了,脸上的皱纹也变得柔和许多。 他说:“几年前,我夫人去世了。听你的孙女说,你的他也走了。” 周沫也笑了:“可是你又回来了。” 一觉醒来,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脸上也是湿的。商陆正守在床边,用纸巾擦拭周沫的眼角。 周沫只有睁眼的力气,还说不出话。她侧首看向商陆,发现他依旧年轻英俊,只是眼下有些青黑。 商陆握着她的手,说道:“医生说你最晚今天上午就会醒,我开始还担心,现在好了!” 周沫眨眨眼,扯扯嘴角,听他缓慢的将那天后来的事讲了一遍。那场意外令她的头部受到撞击,但好在颅内没有淤血,只是轻微脑震荡,身上的几处擦伤也并无大碍。原本她应该早点醒来,却一直昏迷,查不出任何原因,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太累了。 周沫不反对这个解释,她确实是太累了,这一觉立时三十四个小时,却耗尽了她所有精力。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睡觉也是这样累的一件事,原来睡觉是睡不够的。 周沫出院后,向公司请了假,每天就在家里睡觉。 梅津几次电话来,周沫都在睡梦中,梅津称奇,周沫却说:“睡眠是自我修复的最好方式,这是经过科学论证过的。” 伍春秋不知道周沫在她们分手当日就出了车祸,后来周沫在电话里提起,将伍春秋吓得不轻,非要来家里看她,被周沫婉拒,两人约定等周沫痊愈后在外面小聚。 周沫也是因为这通电话才突然想起包里还放着三枚戒指,她将其中两枚放进九格盒中,另一枚又放回包里。 这段时间和上次大病一样,商陆不分昼夜的前来照顾,三餐准时送到床边,并且包办了清洗脏衣服以及清扫屋子的工作。 周沫时常能见到围着围裙的商陆在屋里出出入入,一连五天,已经有些习惯。偶尔商陆出门采购,听到关门声,周沫就会立刻醒来,侧耳倾听,试图要在静的出奇的屋里找出一点点声音。直到商陆回来,她才稍稍松口气,再度沉睡。 有那么几分钟,周沫在想,这不就是几年前当自己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孩时,曾经幻想过的伉俪情深细水长流的夫妻生活么?当时还觉得很遥远,现在却可以唾手可得。甚至,她看着商陆的眼神,便觉得只要她愿意,这种生活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就像那个梦。 五天以后,周沫下了地,打开窗帘头一次放阳光进来,走到客厅,见到瘫软在沙发上的商陆。 商陆紧闭的双眼上,是微微拧起眉毛,鼻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半个身子都要掉出沙发外。 周沫捡起地上薄被盖在商陆身上,接着便轻手轻脚的换上衣服,简单梳洗后,出门去了。 她走在大街上,有些微喘,走走停停大概二十分钟,才来到在短信里和成非约定的书吧里。 成非好像已经坐了一会儿,桌上的咖啡消灭了大半。 周沫走过去刚坐定,服务员就凑上前。周沫随手点了杯果汁,等服务员走开便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那个丝绒盒,推到成非面前。 成非望着那个盒子出了神。 周沫道:“我想你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成非颔首,却像是没有力气抬手一样,迟迟不肯碰那个盒子。 “你不打开看看?不怕我见财起意掉了包?” 成非抬起头,脸上这才有了表情:“周沫,咱们非得这么说话吗?” 周沫别开脸,硬生生道:“请原谅,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个人,我做不到保持中立。” 成非叹道:“她说了什么?” 周沫顿了顿,才将脸转了回来,盯着成非期盼的眼神,笑了:“我问她‘就这样了,是么’,她说,‘就这样了,挺好的’。” 成非一阵恍惚。 周沫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又问她,‘你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么?就算是他们将来结婚了,你也无所谓?’你猜她说什么?” 成非不语,只是静默等待,等待周沫揭晓那个可能会在瞬间让他遍体鳞伤的答案。 “她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结婚了,如果他们要结婚,也要先跟我离婚,从这个角度想,我也能及时解脱。’” 成非双手捂脸,周沫只能听到细微的从指缝里流出来的叹气声,以及那句闷闷地过了许久才响起的话:“周沫,你真残忍。” 周沫不语,接过服务员递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放下走人。 然而走出几步,她又折了回来,见成非还是那个姿势,便拿起那杯果汁走向柜台:“麻烦打包。” 一分钟后,周沫一边咬着吸管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眼睛里有些湿润。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是不对,或者她该说些动听的话骗骗成非,又或者她该说得更决绝一点。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她自己心里都不会好过。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侩子手,虽然杀与不杀这个人非她所愿,但是下手的人却是她。 周沫快走了几步,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成非双手捂脸的那一幕,好像不管她走得多快,都逃不开那间书吧一样。她害怕听到成非的呜咽声,虽然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返回去安慰成非两句的冲动。 可是最终,周沫只是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望着一辆辆进站又出站的公共汽车,默默流泪。 旁边等车的路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能在他们眼里,她是个失恋的女人。 而这个失恋的女人,在完成喝果汁后的第一个动作,只是拿出手机,将电话拨给伍春秋,告诉伍春秋,她刚刚成功扼杀了他们的爱情。 伍春秋那边长久不言,但是周沫知道她在听。 “春秋,对不起。” 周沫很快挂断电话,害怕听见伍春秋的任何回复。 然而手机却又突兀响起,周沫一惊,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商陆。 商陆声音急切,周沫站起身,边走边告诉商陆,她已经在回家路上。 周沫在熟悉的粥店里叫了两份粥,几个热菜,正准备结账,却和擦肩而过的一个女人撞到一起。 那女人扫了周沫一眼,顿了几秒钟,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你撞到我了。” 周沫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人吵架,只好道:“对不起。” 女人张了张嘴,皱起眉:“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周沫一愣:“那您是打算让我当着警察的面再说一次对不起?” 女人抿抿嘴,冷哼一声,走到款台率先结账。 周沫等女人走了以后,才慢吞吞的走过去,拿出一百块钱,等柜台找零以后,也懒得细数那二十几块,便随手揣进兜里,拿起餐盒跨出店门。 门外,艳阳高照,周沫一阵恍惚,依稀记得她进来之前天空还是阴沉不定。 周沫一进门,就见到坐在沙发前发呆的商陆。 商陆一见她回来,立刻站起身:“你去哪儿了?你身体还很虚弱,吹不得风。” “我已经好了,睡了这么久,什么创伤都愈合了。”周沫放下钥匙,将手上的外卖放在餐桌上。 “今天你不用煮饭了,我买了好吃的。” 商陆凑过去:“哦,粥,炒菜,肉饼,还挺丰富。” 两人大快朵颐,一言不发的共同消灭到所有食物,又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收拾完所有战场。 周沫在厨房里冲了两杯咖啡,一杯端给沙发上的商陆,一杯拿到餐桌边。她在椅子上坐定,不疾不徐的喝了小半杯,才看向沙发上的商陆。 商陆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什么,抬头回望,挑眉示意。 “商陆,你听说过么,人和人之间有四种‘空间距离’。” 商陆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摇了摇头,静等下文。 周沫闭起眼想了想,说道:“公共距离、礼貌距离、私人距离和亲密距离。公共距离一般出现在陌生人之间,两个人之间相隔三米;礼貌距离用于一般社交场合,大概一米多到三米;私人距离差不多就是半米左右,朋友之间大多如此;而亲密距离就小于半米,只有父母亲人、情侣夫妻之间,才会产生。” 话到此处,商陆已经猜到周沫的下文,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眼神里的神采也渐渐淡去。 “像是咱俩现在这样,就是公共距离。” 商陆站起身,向她走了几步:“那现在,咱们就算是礼貌距离了。” 周沫不语,望着商陆的眼神古怪微妙。 商陆又走了几步,来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身看她:“看,到私人距离了。只要有人肯动一动,距离就可以拉近。” 亲密又疏远的吻,轻轻落在周沫的唇上。 周沫半闭着眼接受了,只听商陆的声音响在上方:“亲密距离。” 周沫睁开眼,仰首看他,突然想哭:“商陆,我爱你。” i商陆的眼里流光溢彩,那是周沫见过的最美的一幕。 “但是,我不能没有夏行止。” 那道光彩,自他眼中缓慢消失,黑暗吞没了一切。 “商陆,也许咱们的开始是wrong time,而我是wrong prosen。有一段时间,我曾经就想这么跟你定下来,因为我觉得这段感情虽然不是刻骨铭心的,却是我一生都在渴求的东西。失去了你,我会遗憾一辈子,但是人的一生,似乎总会有遗憾,若是没有,那反而是一种不完美。” 周沫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抓不到自己要说的中心思想,只好在一团麻乱中随便抽出一根,顺藤摸瓜。 而商陆,只是站在离她一臂距离的地方,默默听着。 一臂,又是这一臂。 上一次,是周沫主动走近一步,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努力,也不能再将它拉近。 “原来夏行止总说是我变心,我对他这种控诉一直嗤之以鼻,我觉得男人就只会推卸责任,两个人的感情出现问题,就只会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直到夏行止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这么坚定地认为。但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习惯有你的存在,也开始害怕正视自己的感觉,也渐渐认同了夏行止的那些话。然后,我不止一次的在深夜惊醒,躺在床上后悔不已。” 周沫低下头,听到商陆急促的呼吸,她继续道:“原来人的愧疚感这么可怕,可怕到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会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我想要是咱们将来结婚了,我也会这样一直愧疚下去,心里有你,也有他,心被分裂成两半,直到最后崩溃。” “看着你这几天为我忙碌三餐起居,想起在车祸前咱们的那次争吵,还有手牵手走在路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这些画面都会令我一再想起和夏行止在一起的日子。我原以为那些早已成为过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最近变得很清晰,令我总有种画面重叠的错觉,令我不得不选在这个时候,和你说清楚。” 商陆矮□子,蹲在周沫跟前,握住她放在双膝上的手。 眼泪滴落在商陆的手背上,瞬间散开。 商陆道:“会过去的,只要咱们努力。” 周沫摇头:“不会的,过不去了。” “你是不是……怪我那天……”商陆沉吟半响,才道:“那天我,只是条件反射,身体的自然反应,才会将方向盘转向……” “我知道,换作是我,我也会先选择自保。”周沫微微抬头,笑了:“我和你是同一种人,咱们太相似了。在认识你以后,我时常有一种错觉,好似找到了自己,又好似找到了一个懂我的人。这些,都是他身上没有的,所以我才总是不知足,觉得他不懂我,我也不懂他。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吃力的,疲惫的,甚至力不从心的觉得,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是对双方最大的惩罚。” “可是商陆……如果两个人太相近了,也是很难在一起的。”周沫抬头看看天花板,道:“在你将方向盘转向左边的那一刻,我甚至已经有了预感你会那么做,所以我一点也不意外。我不怪你,只是突然发现原来我和你同样的自私。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自保。如果咱们的将来可以相安无事,不再发生类似这样的选择题,或许会幸福一辈子……可是,这一次请原谅我再次自私,我不想一辈子承担这样的风险。” “对不起。”商陆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又是“对不起”,又是这三个字,这是周沫今天第二次听到。 “你没有对不起我。”周沫撤回了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夏行止。” 商陆痛苦的闭上眼,只感觉嘴唇上烙下一抹温暖。他尝到了苦涩,也不知是她的,还是自己的,只是任由这个让他恋恋不舍的味道缓缓流进心里,沉入深底。 有些东西一旦拥有过,便再也不能根除。 71、网络版结局 周沫搬出商陆好心租借的房子,已经是一星期后的事了。^//^在此期间商陆没有露面,龚经理也没有再次充当说客,分手仿佛尘埃落定一样,又仿佛他们从未在一起过。 周沫的心情额外平静,她不再为了当初和夏行止的事而不安,也不再为成非的优柔寡断而气恼,甚至在想起商陆时也不会感到半丝愧疚,若非要揪出一点蛛丝马迹,那大抵就是不舍吧。 是的,不舍,她发现自己竟然是不舍这个男人的。毕竟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不过悠悠天地,比不过海枯石烂,却总是那么许多匆匆过客,没有人可以陪你一起来,也没有人可以陪你一起走。 在这样长远来看其实是孤单一人的生命中,周沫难得能找到一个不需要花很多时间磨合便能理解自己的男人,同时要理解他也不像面对夏行止那般难以捉摸。可惜,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开始,便注定了在错误的时间结束。 而她,也只能这样不舍的回味。好在他们之间的故事并不太长,无需占用太多时间,也许要不了多久,不舍也会淡去。 周沫决定留在公司的新老板于本生身边,她的头一份新任务竟是人事面试。周沫没有当面试官的经验,但是她对公司的运作比任何一个现职员工都清楚,就算不会看人,也能提出一二个专业问题。 人事主管很满意周沫的帮忙,频频在于本生面前夸奖她。周沫对此倒是很谦虚,她知道公司里已经衍生出新版本的流言,不少人都看得出于本生对她的看重,也有不少人不是从何处打听到秦如是对她颇有好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像周沫永远摆脱不了流言的环绕一样,她走到哪里都不免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以前在商陆和龚经理跟前是,如今在于本生和秦如是身边也是。 周沫搬家的新房子,是秦如是托关系帮忙找的,足见效率。有秦如是作担保,一切入住合约都不忙签。房主人在外国,早几年就想将房子出手,正巧赶上房价急速上升,便暂缓了决定。如今房价已经趋于稳定,房主又兴起了将房子转让的念头。秦如是在这方面人脉极广,身边尤其不缺有能力买房的人物,但是也不知为什么,秦如是对周沫一见如故,就趁此机会说服了房主先将房子租给周沫一段时间。 -. 周沫感激秦如是的细心安排,能有一个人为自己周道至此在现在的社会里实属不易,更何况她们只有一面之缘,更加难能可贵。 两人在秦如是常去的私人会所消磨了一下午,周沫粗略的算了一下存款,有意将这套房子买下。秦如是当场便打了越洋电话过去,没几句话就令房主答应周沫以分期的方式付款。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总共也就四十平米的住宅面积,但这对于北漂些年的周沫来说,好歹也是个安乐窝。她想,就算身边没有半个男人,有个房子也好。正如秦如是说:“男人再靠得住,也不如有一间户名署名自己的房子。” 周沫将所有存款都拿了出来,又向老家的父母借了二十万,最后又找伍春秋凑了一笔,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有五十几万。从此以后她便要搓衣节食,将每个月生活费以外的钱全部贡献给分期房款。但是尽管这样人财两空,周沫心里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能在这个城市扎根落地,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现在突然成真了,就连好几天都兴奋地睡不着。^//^ 半个多月后,周沫在一个放纽扣的盒子里发现了上一套房子的备用钥匙,便将它寄给了龚经理。 龚经理收到邮件后来了电话,语气无奈:“哎周沫啊,你可真是太傻了。” 周沫明白他是指在商陆这件事上她的决定,说道:“我知道我很傻,有时候回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都忍不住讨厌自己。也许将来我也会后悔现在的决定,但是现在我实在做不到不傻。龚经理,我很感谢您的悉心栽培,也麻烦您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龚经理辗转透露商陆在外出差,短期内不会回京,还说他看得出来商陆这次出差的目的是为了躲开一些人。周沫接不上话,只能默默听着,脑中不仅闪现出商陆在外奔波的模样。她攥紧了手机,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追问商陆的下落,幸好这时来了电话插播,令她有借口切断了谈话。 电话插播来自伍春秋,她是来向周沫辞行的。 周沫不觉得意外,只要这个城市里有成非,他们就早晚有见面的一天,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哪怕那个怀念是痛苦的。 伍春秋暂时还未定下落脚的城市,只是说要去一些落后偏远的国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省的将时间蹉跎在计较和缅怀过去上头。 周沫很佩服伍春秋的决定,同时也感到心疼。第二天,当她将这个消息故意漏给成非时,从成非痛苦的声音中找到了些许快感。 成非问:“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应该放手?” 周沫道:“成非,你听过这样一种说法么?有时候选择和一个人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不再在乎,而是清楚的知道因为那个人不属于自己。春秋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你不呢?” 周沫赶在几乎要听到成非的呜咽声前挂上了电话,她衷心的希望在异国他乡,伍春秋可以找到一个真正属于她的人,一个无需她费尽苦心委曲求全就会担心失去她的人。 周沫再次听到商陆的消息,是从秦如是的口中。秦如是并不避讳周沫和商陆分手的事,只是在一个过来人的角度上侃侃而谈,竟然令周沫心中好受不少。 周沫问秦如是,在感情上,她是否愧对商陆太多,毕竟他曾经对自己非常用心。 秦如是道:“如果他喜欢你,就不会在意对你付出的是不是回报多,如果他在意,那就不是喜欢。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你都不用往心里去,那是商陆的选择,与你无关。” 周沫喜欢秦如是这样豁达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十几年以后能否做到像她这样。 周沫又问秦如是,在感情上什么最重要。 秦如是想也不想道,是“信任”。 那之后的半个小时,秦如是不紧不慢的讲了一个故事,她语气平缓,声音微低,却有一种魅力,令周沫着迷的想听下去。 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小莲在姐姐大兰结婚前夕,硬要拉着大兰到海边散步,却不料姿色出众的大兰当场被三个男人围住。小莲无助的四处找人求救,不知如何是好,等她奔回海边时,一切都晚了。大兰的未婚夫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因为家计困难全家人都盼望着大兰尽早过门,然而这一晚的遭遇改变了一切,大兰自杀了,母亲中风瘫了,而小莲则不得不到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做佣人。 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上了小莲,多番追求,不仅令土里土气的小莲摇身一变变成时尚美女,还带她四处见识,结识很多朋友。少爷的朋友A和女友经常和他们一起行动,相处融洽,直到少爷的朋友B从国外回来。朋友B的头发和皮肤都比一般人要白,眼睛是红色,据说是从小得了一种病。他的性格十分要强,一眼就看中了清纯可人的小莲,不顾和少爷之间的友谊,想将小莲追到手。 小莲一面和少爷维系着爱情,一面故意试探和挑逗朋友B,因为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害死姐姐大兰的三个凶手之一。一次摩托车比赛前,小莲故意在朋友B的车上动了手脚,希望借此惩戒凶手。只是当事故发生时,遭遇不幸的竟是朋友A。两人在途中换了车,这令小莲始料未及。小莲很愧疚,然而却在此时让小莲望见了朋友A身上的胎记,那正是当初残害姐姐大兰其中一人身上的印记,小莲到死都不会忘。 之后没多久,小莲发现朋友B有心脏病,便故意带他去爬山,趁他病发时将药拿走,更在他临咽气前追问最后一个凶手是不是少爷,只是朋友B没有来得及说出答案便咽气了。 接连两个人死在小莲手里,并没有令她丝毫退缩,她终于将少爷推到了建在悬崖边上老宅的阳台里…… 故事讲到这里,秦如是问周沫:“如果你是小莲,你会选择将少爷推下去么,还是义无返顾的为姐姐报仇?” 周沫摇摇头:“我不知道。” 秦如是笑道:“友情提示,少爷当晚并没有碰大兰,他逃了。” 周沫忙追问:“那他最后告诉小莲了么?” “告诉了。” “那小莲呢?她信他么?” 秦如是缓缓摇头,敛去笑容:“不信。” 只听周沫吸了一口气,接着秦如是道:“所以,她将他推了下去。最后,小莲去找疗养院的母亲道出事实,失语许久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还告诉小莲,其实少爷很早以前就来忏悔过这件事,忏悔自己当时没有阻止自己的两个朋友犯下恶行。小莲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选择在同一个地方跳了下去。” 这个故事令周沫唏嘘许久,直到几天后她的心情都不能完全平复。 有些事有些人就是这样奇妙,也许你只是听过一次,或者见过一面,他们却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令你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周沫想,也许这些人和事只是触动了她的记忆点,就像身上的经络和穴位,只要按下去便会受到相应的刺激。 只是周沫没想到,她会在这样一个时间段,这样一个心境下,毫无准备的撞见另一个“记忆点”,令她站在这间颇有归属感的小屋里足足有十分钟。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二十元纸币,磨损不多,只有一道折痕,仿佛是上次她路过一家粥店买外卖时的找零。 纸币上写这两句再简单不过的两句话—— “周沫爱夏行止么?” -. “不爱!” 眼泪滴滴答答的掉了下来,周沫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脑海里幡然回放着当时的情景。当时的他们正在一家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小饭馆里,夏行止在纸币上写下这句话推到她面前,她脸红着不愿承认。没想到夏行止却将它收进钱夹,还说这件宝贝要收藏一辈子。 周沫搞不懂夏行止收藏它的用意,夏行止笑的不正经道:“现在你说不‘不爱’没关系,等咱们一起变老了,你走不动了,我推着轮椅带你带公园散步的时候,你就会承认了。” 花甲之年,三个字,“我爱你”,多么简单,多么难。 周沫哭的泣不成声,连鞋子也忘了换,随手抓起抽屉里的一把零钱就跑出了门。 傻站在路边二十几分钟,周沫才打到车,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两颊微微刺痛,眼睛也肿的看不太清东西。 她让司机将车开向那个她住了两年的小区,抵达目的地后忙不迭的跑下车,还不甚在路边绊了一跤,磨破了手掌。 然而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小区外,周沫又踯躅不前了。她不敢确定夏行止是否回来了,是否就在这里,是否愿意见她。 也许,现在这二十元纸币对夏行止来说,就只是二十元,否则也不会将它花出去,还流回到自己手里。那么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跑回来?也许这只是老天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呢? -. 周沫不知不觉地走上楼,站在楼道的彼端,不敢再踏前一步。 她想回头,攥了攥拳头却没有下楼。 她想要不走过去看看,敲几下门就躲起来,如果没有人开门就彻底死心,如果有就…… 就怎么样呢? 周沫这才发现,人的想象力太过丰富是一件很虐的事,虽然她有自主能力中断后续,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再第二次幻想和假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在周沫即将要站成化石的时候,楼道的尽头传来了那首《好心分手》。 “回头望伴你走从来未曾幸福过,恨太多没结果往事重提是折磨,下半生陪住你怀疑快乐也不多,被我伤让你痛。好心一早放开我,重头努力也坎坷统统不要好过,为何唱着这首歌,为怨恨而分手问你是否原谅我。若注定有一点苦楚,不如自己亲手割破。” 周沫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又很轻飘,好像踩在了音乐的点子上,又好像凌乱成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扇门前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心脏上,每一下跳动都很疼,也很重。 门虚掩着,音乐声也变得清晰,伴随着门缝里隐约传出的摇椅的“吱呀”声。 周沫清楚地记得,她好几次都想将那个喜欢发出噪音和摔人的摇椅扔掉,然而几次都被夏行止制止。 他的理由是:“在这个破摇椅上,你第一次亲过我。” 当时的周沫感到羞赧,如今的她却仿佛千帆过尽,同样是被它的“吱呀”折磨着,这一次她的耳膜竟然不再排斥,甚至希望它继续摇晃下去。 摇椅声停了。 她的呼吸也被吊在半空中,指尖被灌满了勇气轻轻碰向门板,那扇看似很重却被她轻易推开的门,缓缓揭开了面纱。 摇椅依然放在阳台上,阳台门开着,露出躺椅的一半。椅子上男人的腿随意平放,上半身隐在被风吹的时起时落的窗帘后面,只能偶尔看清男人正以手支颐侧首望着窗外,以及挂在他小拇指上的将光线折射的有些晃眼的戒指。 她走过去,迎着透进屋里的日光,嘴角不禁弯起。 * 春秋,也许你是对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有能力回到过去,但是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都是书写不同结局的机会。 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伊朵浮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