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狼狈无猜————明仔 十二岁那年,吕寿喜跟着北上行商的父亲来到了京城。在京城的第一天,他便被父亲带到一座雕栏玉砌的豪宅里,见到了父亲的挚交好友。 那位姓苏的老爷对吕父要定居京城的事非常高兴,当天晚上就设下盛宴,替这位曾经救过自己的好友洗尘。 一直站在父亲身边的吕寿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富可敌国的苏府。虽然早先已从父亲那儿听闻过苏家的传奇,亲眼看到这幅繁华得惊人的景象还是有些震慑。不过,转眼一想,白手起家的父亲竟能跟这苏老爷平起平坐,寿喜小小的腰板又挺了起来。 筵席上,清秀俊俏的吕寿喜成了妇人们的焦点。懂事的寿喜乖乖献上自己粉嫩的小脸,任由妇人们亲摸掐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吕父曾因此不止一次的叹息,儿子将来有成为风流公子的无限潜力。 寿喜对此嘿嘿一笑--那幅模样,无辜至极。 觥筹交错中,苏老爷开始介绍起自己的儿子。他的夫人很争气,一连噗噗的给他生了三个大胖儿子,大儿子在朝廷身居要职,二儿子在江湖闯荡了几年,如今已是江湖上最受尊敬的年轻侠客之一。说到三儿子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无奈的叹了口气:三儿子虽天资甚高,却狂妄不羁,今晚的筵席甚至都没出现。 吕父哈哈大笑,这跟苏老爷您年轻时一模一样嘛! 苏老爷也笑,那脸上无不显示着他对小儿子的溺爱。 一旁的寿喜陪笑。可他却对这个恃宠生骄的小少爷没多少好感。 把酒闲谈中,吕父说起自己儿子的问题,对于在哪读书,如何融入新的环境,他多多少少有些担忧。 大方的苏老爷立刻一拍胸膛:这还不好办,跟我家小儿子在一起就行了! 一句话下来,吕父笑逐颜开,寿喜五官尽塌。 对于在京城的新生活,他的期待又减少了许多。 第一章 吕寿喜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时候,丧妻的吕父带着四五岁的儿子来回奔走于陵州一带,为的就是能让儿子与自己快点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 一个男人领着个大鼻涕小鬼,生活着实艰难。这边刚与人谈完生意,那边就要冲回家里给饿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儿子做饭烧菜。 值得欣慰的是,吕寿喜颇为聪慧懂事。为了能让照顾自己的邻居阿婆大婶们少点抱怨,这孩子嘴巴是越来越甜,察言观色的能力完全不亚于商人父亲。 几年的艰苦过去,吕家的家底越来越丰厚,生意也逐渐做到了京城去。为了生意,也为了儿子的将来,吕父果断的搬到了京城。 环境的改变没给寿喜带来多大的不便,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脸蛋,寿喜刚进书院的当天早上,立刻掳掠了先生与同学的欢心,成了众人焦点。 不露痕迹的暗笑三声,寿喜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然而就在那一天,吕寿喜碰到了个难缠的家伙。 那时候,夫子还在摇头晃脑的讲着史记,紧闭的房门就被人无礼的推开来,屋外的阳光顿时洒了一地。寿喜抬头,只见一个比阳光还要耀眼的人走了进来,屋子里顿时连呼吸声都不剩。 来人穿着淡青色的收身长袍,衬出一副修长身材。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的寿喜刚开始细细打量他的容貌,顿时便愣住了。要不是男款长袍在身,他真会以为这是个女孩。如马奶般白嫩光滑的皮肤,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从眉角到唇线都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容貌,只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在绝艳中又带了分旁人勿近的高傲。 还没回过神,少年便已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束成马尾的长发因他的快速走动而甩到了寿喜脸上,带着淡淡的桂香一掠而过。 周围响起一阵羡慕的抽气声。 "咳,苏映梓,下次别再迟到。"同样失神了一阵子的夫子咳嗽一声,镇住因为这少年到来而渐起的骚动。 苏映梓?寿喜立刻清醒了过来,转过头一看,那少年竟然就坐在自己的身后。 难道就是苏三少爷? 单手撑着头的少年忽然一抬眼,正对上寿喜的眼睛。 似笑非笑,还带着一抹讽刺。 脸上被头发擦过的地方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似的,猛地炸红起来。 喉咙一痒,寿喜忽然觉得嘴巴完全脱离了控制,张嘴就说出一句足以让他后悔一生的话: "娘,娘,腔。"f 字正腔圆。还带着一丝江南的柔软音调。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就像是雷雨前的风平浪静。 苏映梓放下撑着头的手,盯着坐在自己前面的人,连平时伪装的笑意都不见了,眼底慢慢浮上一层冰霜。 寿喜微微张着嘴,为自己的失言而震惊。嘴唇则因肃杀的气氛而颤抖着。 "我,我说......"他企图为自己辩解,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左手就被人举了起来,狠狠的砸到身后的桌面上,又被用力的抑制住。"呜哇!"手臂明显感觉到一阵抽搐,因为是反手的缘故,寿喜只能蜷着身子靠在后桌上。 "你是新来的?"身后那个恶鬼带着无比艳丽的笑容问道。 "是,是......"寿喜冷汗孜孜,急忙点头。 凑热闹的学生们围成一圈观看,却始终无一人出来帮忙。看来这家伙平时已经在这里称王称霸惯了。寿喜咬着牙,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 "要不要我教你一些规矩?"苏映梓贴近他耳朵笑道。 被压制的左手已经开始发抖,显然是承受不住这种怪异的扭曲方式,寿喜急忙点头:"我,我不是故意的,请苏大侠多多包涵!" "苏大侠?刚才你说的好像不是这三个字吧?"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阳光太强烈,我看不清,以为是住我家附近的娘娘腔,我真的认错了!"寿喜的解释又快又清晰,一点都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谎言。只是有一点,还没见过吕家人的苏映梓自然不知道:吕家现在就在苏家附近,寿喜这般辩解,始终还是在骂眼前这家伙。 "哼,眼神不好就不要乱讲话!"苏映梓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手一扳,将寿喜的左手折成了一个畸形的角度,当即痛得寿喜惨叫,眼角沁出了点点水分。 "没用的家伙。"惩罚结束,苏映梓将他一扔,甩回他的座位。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身材纤细,力气却大得惊人。 吃痛的护着自己的左手,寿喜连头也不回,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咬着牙,硬忍下隐隐抽筋的疼痛。 苏映梓,我绝对绝对不可能跟你做朋友! 苏映梓到后来才被告知有个叫吕寿喜的少年将会成为他的同窗。想起被自己教训过的那个少年,苏映梓只是挑起眉毛,始终不说一句话。 对于做过的事,他从不后悔。 而可怜的寿喜原以为经过这次混乱,书院里的孩子都会疏远自己,结果还没等他犯愁,孩子们正常的反应却让他免去了担心。寿喜转念一想,这山大王似的苏映梓肯定做过不少欺负人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所以才没对自己有什么偏见。 可寿喜从此再也无法在苏映梓面前露出招牌笑容。哪怕是前一刻还在捧腹大笑,只要视线一跟苏映梓相撞,嘴角立刻就垂了下来,就是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再让它上扬。既然从身体上就彻底厌恶这个恶棍(= =无任何歧义),寿喜也不打算再勉强自己。苏映梓似乎也不在乎,或者应该说,他苏大王从来不把豆芽菜般大小的吕寿喜放在眼里。 一转眼,吕寿喜来到京城已经过了一个月,而在书院里,他已经能对苏映梓这个京城第一小恶棍的恶行恶状倒背如流。 骄纵轻狂,傲慢无礼,横行霸道,娇生惯养。纵有举世无双的美貌,也遮掩不住他那颗腐烂发臭的内心。 寿喜在心里如此评价苏映梓。 而当吕父满心期待的询问儿子新书院的生活时,儿子却笑咪咪的告知:很好。 鬼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如果不喜欢,大可老死不相往来。抱着同样心思的两人,还是在一个月后不得不站在对方的面前,硬撑着脸皮打招呼。 那天正是苏老爷的六十大寿。 前来祝寿的人们硬是把诺大的苏家大院给挤了个水泄不通,被父亲大人领来的吕寿喜在拜过寿后,一张小脸再度被母爱泛滥的妇人们蹂躏,终于,忍受不住的寿喜跑出了屋外,四处寻找能躲避大人的清静角落。 可除了后院,哪里还有无人的地方? 他一咬牙,还是决定到后院避难去。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自己迷路好了。 这么想着,人就已经不知拐到了哪里,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他一人。 这回可真是迷路了。认识到这一点的寿喜心里却不怎么惊慌,看了看四周,便靠着走廊的长椅坐下,用袖子擦去贵妇们在自己脸上留下的脂粉,一张白净的脸蛋被布料摩擦得粉红。 此时还是初春,苏家种的大棵大棵的桃树此刻已全开了花,繁茂的像是在给自家老爷祝寿一般。 寿喜坐的地方,头顶上就有一老桃树的枝条伸进来,风一吹,片片花瓣落在他深蓝色的长袍上,别提有多好看了。 盯着那点点粉红,寿喜突然一片片捻起,收进手中,不一会就收集了满满一捧。又是一阵风吹过,他急忙伸出手,展开手中的花瓣,孩子气地笑着让风把花瓣都给吹跑。 被自己制造的花雨感动到的少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苏映梓恐怕从来不会注意到这种美景吧? 可下一刻嘴巴立刻嫌恶的撇到了一边。好端端的想那恶棍干嘛? 拍拍手上残存的花瓣,寿喜正要转身回去,走廊下却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那里?" 带着点冷漠,带着点嫌恶,但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是个很好听的声音。 寿喜一愣。天底下他认识的会用这种声音说话的人只有一个。 双腿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准备逃离此地。 那人却比豹子还要灵敏,迅速的从长椅后跳上走廊,一把抓住来不及开溜的寿喜,用力一拉,又将他压回了原位。 原来走廊跟花园有不小的高度差,坐在长椅上的寿喜完全没发觉自己下方还坐了个人。 背部的冲击让他咳嗽了一声,但他还是不忘申冤:"我不是故意的!"寿喜喊完这句话,立刻觉得耳熟。 抬头再看那个突然冒出的家伙,嘴角果然扬起讥讽的弧度。 这是他第二次在苏映梓面前说出这句话。不由脸一红。 寿喜忽然觉得满心的不甘,为何自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这个恶棍示弱?就算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这家伙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苏映梓看出他眼底的反抗,揪着他领口的手收紧,冷笑道:"你似乎很喜欢跟我作对?" 因呼吸不顺畅而脸蛋涨红的寿喜咬牙,挣扎着要甩开苏映梓,没想到对方却怎么也不肯放手,一怒之下,竟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用力朝苏映梓的腰部一推!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挣扎的苏映梓一下站不稳,整个人摔坐在了地上! 嘿嘿。喘着粗气的寿喜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别以为我是吃素的。 可眼睛瞟到跌坐在地上的人时,脸色又猛地刷白了。第一次受到这种耻辱的苏映梓恶狠狠的抬头,用手背一擦脸上被蹭脏的地方,连衣服都没拍,从地上一跃而起,抓着他就要往地上摔! "放开我!"寿喜怎么甘愿做他人刀俎上的鱼肉,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完全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 "给我乖乖受死!"苏映梓恼火不已,这家伙虽然肉脚,可到了临死的关头却像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开! "谁要替你死!你这个没教养的臭小鬼!"寿喜更是愤怒得不管不顾,把自己心里面的鄙夷全部倾泻出来:"别以为会打架就很了不起!你以为大家都不敢跟你打么?怕的不过是你头上的那个姓而已!有本事就生在平民家中,我看你这副娘娘腔的样子,还有谁不敢打你的?!臭小鬼!放开我!" 这又是苏映梓第一次被人这般辱骂。他不怒反笑:"有本事你就跟我打,我决不跟外人说一句。" "谁要听你的话?!恶棍!"寿喜似乎骂上瘾了。 苏映梓眉头一皱,忽然恶狠狠的笑开:" 既然是恶棍,也就没有放过你的必要。"说着,就将他提了起来,猛地往柱子上撞去! 会死的啊啊啊啊!寿喜两眼一黑,脑中一片混乱,在身子碰到柱子前,用力的咬上了苏映梓的手! "哇!"终于轮到这家伙惨叫了!咬住手的寿喜虽然很想笑,却丝毫不敢放松,依旧像只乌龟般紧咬不放。 "快给我松开!"这回是苏映梓的命令。r "呜呜呜!"从喉头发出的是"才不要"的声音。 "你这只死猴子!"苏映梓怒骂,可骂完这句后又没想到什么能一针见血的辱骂。他本来就不在乎这猴子的死活,要他一时半会找出能羞辱猴子的话语,实在是有点勉强。 "你才是猴子!你这个娘娘腔!"没想到寿喜竟然松口回骂了一句,然后又在他分神的时候立刻咬回去。 这家伙......这家伙......他气得竟然想笑。 这么一弄,他才好好看清楚了这死猴子的模样。 虽然龇牙咧嘴的样子很难看,可那双清亮的眼睛依旧透着让人感叹的倔强与好胜。一张白净的脸蛋漾着薄薄的粉色,竟然有着一丝女孩儿的气息。 久久没等到他松手,寿喜嘴巴都酸了,却始终不敢松懈。 这个恶棍,不知道待会儿还会怎么对自己。呜呜,爹,你的孩儿就要死在人家后院了......心中哀号着,寿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个人粘上苏映梓,手脚死死的缠住他,不让他再对自己有任何的伤害。 "你这死猴子!"发觉他的动静,苏映梓想要把他扒下来,却为时已晚,寿喜已经牢牢地粘在了自己身上! "不许再叫我猴子!大爷我也是有名字的!你这娘娘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嘴的寿喜在他耳边大吼,直震得苏映梓的耳朵发疼。 "你给我闭嘴!"青筋暴露,苏映梓发觉平时的方法对这个猴子完全不凑效,心里又怒又急。 "大爷我叫吕寿喜!记住了!将来是要比你这个苏映梓出名上许多许多许多许多的顶尖商人!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建一座比这里还要大很多很多很多的房子......"寿喜继续吼着,似乎已经变成了抒发自己的抱负。 "给我闭嘴!吵死了!"苏映梓粗鲁的把他的手脚扒开,过于用力的后果就是导致了寿喜手脚上都泛起了瘀青。 "叫我吕寿喜!吕,寿,喜!!"...... 直到下人们闻声赶到时,两个少年已在地上厮打成了一片。寿喜刚换上的新衣裳变成肮脏的破布条, 苏映梓淡绿色的袍子也脏的瞧不出原样来。 认出寿喜的下人们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劝架。一个老爷的爱子,一个是老爷好友的爱子,两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还是有几个大胆地男仆冲过去,把滚在地上的少年们架起来,将两人隔开,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拉去。 已经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人这时候还是不肯罢休,寿喜在这边大叫"大爷我迟早会打赢你",苏映梓在那边怒吼"有本事你等下过来"。本来安静的后院此刻变得热闹不已。 不知起因的下人们窃窃私语,就是死活弄不明白,是什么事能让懂事乖巧的吕少爷暴躁成这样,什么事能让向来冷傲轻狂的少爷暴怒成那样。 "死猴子!""娘娘腔!" ......这两个外号似乎隐约解释了一些问题。下人们强忍着笑意,硬是将两个十二岁的少年拖到了不同的房间里。 第二章 两人打架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吕父耳朵里,当天回家后,寿喜便被父亲责罚抄书五十遍,抄得头晕眼花的寿喜咬牙切齿,想象自己每一笔都像是画在苏映梓那张绝色的脸蛋上,渐渐的,也就平复了心底的愤恨。 可第二天看到他出现在书院时,那股怒火又再度燃烧起来。苏映梓感受到他的目光,很是挑衅的扬起嘲讽的笑容,气得寿喜满头青筋。 要是平时,寿喜也许会选择沉默,可现在,他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于是乎,当课下大家提议玩打仗游戏时,寿喜便自告奋勇的充当起白虎队的队长,挑起对抗苏映梓率领的黑狼队的重任。 不明就里的男生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跟苏映梓差不多身材的新队长,满心期待。要知道,自从苏映梓成为队长以后,白虎队就从来没赢过。 寿喜瞪着对面的人,满心是报复的计划,却全然没想过自己有没有指挥军队的能力。 所以,完全不出乎意料的,这群缺乏策略与指挥的小老虎才开打没多久,便被苏映梓扔出的几匹黑狼给咬得溃不成军。 寿喜在这边气得跳脚,再也不管自己的军队,直接就冲到苏映梓的面前,要跟他一决死战。 从来没想过队长会这么勇猛的冲入敌军中心,黑狼们有些忌惮的向后退了几步,这边给了寿喜接近苏映梓的机会。 "苏映梓!给我受死!"肉拳直接砸向那张天妒人怨的脸蛋,寿喜大吼一声。 "花拳绣脚的家伙还想跟我打?"苏映梓冷笑,一掌劈开他的拳头,猛地蹲下,横扫他的下盘! "喝!"寿喜一惊,情急之下竟按上他的肩膀,以一个完美的后空翻跳到了苏映梓的身后! "好身手!"男生们欢呼,自动忽略随后寿喜跌了个四脚朝天的模样。 死猴子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苏映梓有些惊讶,却越发兴致高昂起来,一转身,就要袭向寿喜,对方却迅速的往后跳了几大步。两人之间又隔开了不小的距离。 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打仗的男生们紧张的盯着两人,想知道寿喜的下场如何。 "死猴子身手不错!"虽然是赞扬,笑得却极凶恶。 "娘娘腔怎么可能成为常胜将军?"寿喜也不甘示弱。 听到这个花名,众人"喝"地一声,然后便是死寂一片。 吕寿喜,我们会在心底祝愿你早日安康的。 全然不知众人心声的寿喜紧张得微微喘气,额头竟然冒出了一点汗水。 苏映梓看在眼里,嘲笑道:"怎么,紧张成这样?" "......谁要怕你这个娘娘腔!"寿喜呲牙冷笑。 他又说了!他又说了!众人哀号。 苏映梓皱眉,这个死猴子,如果是两人私下打架,他也许还会放他一马,可现在他居然敢在众人面前辱骂自己,是说勇气可嘉呢,还是没有脑子呢? 送上门的沙包不打白不打。 冷笑一声,在寿喜看清之前他便靠近了他,一击一扣,直接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寿喜又反扣着压在了地面上! "怎么样?认输么?"手上略微使劲,就疼得那人哇哇大叫。还以为他练了什么本领才敢来挑衅他,苏映梓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除了这一招你还会什么!你这个恶棍!昨晚不也跟我打成了平手么!现在只能说是两负一平,迟早我会赢了你的!" 尽管处于下风,他依旧不服。 又是一阵抽气声。书院里的学生们从来没赢过苏映梓,而眼前这个吕寿喜却号称与苏映梓战平过一次,实在不能不叫人震惊。 苏映梓一愣,没想到他会把昨晚的事说出来,而且还把这么狼狈的结果称为"战平"。再一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有些明白了,凑近他的耳朵恶狠狠的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为了让大家知道我并不是传闻中那样难以击败?" 寿喜疼得说不出话,却拼命的挤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真正一副奸商的模样。 苏映梓忽然笑了,笑得满意。"好,就算你战平了我,那我就等着,等着你来战胜我的一天!" "不会很久......" 刚说完,寿喜笑容突然凝固,脸色巨变,额上冒出大量的冷汗。 没做任何动作的苏映梓觉查不对劲,急忙放开他,却看到他捂着腹部,蜷在地上,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喂,你怎么了!"苏映梓有些惊慌,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周围的人也慌忙靠过来,把两人挤在了中间。"给我滚开!这样围着他会更难受!"苏映梓朝他们怒吼,众人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死猴子!"苏映梓又吼了一次,却始终没敢摇晃他的身子。 "痛......"明明不想在他面前流泪的,寿喜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两颗豆大的水珠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苏映梓心头一紧,想也不想,冲力气最大的学生吼道:"快跟我一起把他抱到里面去!"那学生急忙过来与他一起把寿喜抬了起来,其他人还想帮忙,却被他吼"快去叫大夫",这才反应过来,冲了出去。 将寿喜抱到夫子的床上后,苏映梓一边按着他的虎口,一边替他擦掉额头上如雨的冷汗,心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惊慌。 床上的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脸色白得吓人。 "死猴子,死猴子!"苏映梓不停的唤着他,想让他醒过来。可床上的人只是紧闭着眼睛,连一句呻吟都哼不出来。 寿喜的手冷的扎人,苏映梓把它握在手心里,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同样冰冷。 "大夫怎么还不到?!"他朝外面怒吼,心底一股闷气憋着,让他恨不得毁了整个房间。 大夫总算赶到时,苏映梓几乎是用拖的方法把大夫带到了床边,本来有些不悦的大夫在看到他眼底的慌乱之后,只能叹气,无法责怪。 "他只是睡眠不足,劳累过度,加上最近可能心气过旺,所以有些气血不畅,并无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便可。待我再开些方子,每天两次。"大夫交待完毕,便离开了房间,众学生与夫子畏惧苏映梓会迁怒于人,也都离开了,只剩床上一人与床边一人。 苏映梓盯着床上的人,有一分气恼,却也有了九分的放心。 被大夫用针灸医治过的寿喜总算缓缓醒过来,视线落在床边那张精致的脸蛋时,神色变了又变。 是该骂这个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的家伙呢,还是该为在他面前流泪而害羞,抑或为了他照顾自己而感谢? 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反应的寿喜只跟他对视,一句话也不说。 "死猴子你要再这么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下次我一定把你扔到街边,让你死在那里!"他率先打破沉默,说的却是极没良心的话。 寿喜却没有生气,过了一会,才开口:"吕寿喜。叫我吕寿喜!" 苏映梓看着他,突然笑了:"死猴子,你命都不要了?" "吕寿喜!"他又忍不住激动,结果腹部又是一阵剧痛。 苏映梓恼火的按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话:"给我闭嘴!吕寿喜就吕寿喜,难道这名字还要挂在墙上天天提示别人么?" 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寿喜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随后眼睛一闭,立马就睡了过去,似乎刚才不过是在梦吟而已。 把手从他的嘴上拿开,苏映梓转开头,刻意忽略掉脸上滚热的温度。 这吕寿喜,绝对有奸商的天分! 一开始对两人打架还能笑而置之的苏老爷在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下令将自己的宝贝儿子关在反省室中,七天后才允许放出来。 "小打小闹无所谓,怎能如此不知分寸!"苏老爷在扔他进去之前大骂。 而苏映梓只是低着头,始终没有反驳。 手心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份刺骨的冰凉,即使泡在热水中还是洗不去那份可怕的感觉。 如果温暖没有回来,会怎么样?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杀了那个倔强的家伙? "可恶!"胸中四窜的气流让他难以忍耐的劈开了一旁的桌子。 ※※z※※y※※b※※g※※ 三天后。 吕家这边突然乱作了一团。 "放开我!我要出去!"被人架起来的吕寿喜死命挣扎,可小小的身子怎么也比不过那些壮硕的家丁,只能用嗓子怒吼出自己的不满。 "少爷,您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您昨天睡了整整一天呢!"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劝慰。 "就是睡了一整天才要出去走动走动!你们放开我!!"寿喜龇牙咧嘴,始终挣脱不开一分。 "少爷您就休息吧!"扔下这句话,丫鬟们无情的关上了房门。 喘着粗气的寿喜瞪着门板,气恼不已。 该死的!都睡了三天,他们怎么还不放心?!"哼!"一跺脚,一转身,小小的脑袋立刻决定:从后墙翻出去。 于是,少年只用了短短的半柱香时间,便已溜出吕家,径直朝苏家走去。 他不是关心苏映梓,他不是因为听说苏映梓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而担心,他不是...... "我只是因为想去嘲笑那家伙而已!"他嘲天空怒吼,完全不顾被自己吓到的路人,随后继续大步的前进。 尽管心里面有些鼓噪不安。 好不容易溜到苏家,却意外地受到了阻拦。"老爷吩咐过,除了送饭的,谁也不许进去。"守在院门口的人为难地看着他。 寿喜咬着下唇,眉眼中有着浓浓的不甘:"难道,我探望一下也不行?" 守门人良心有些抽痛。还是摇头。 "我特地过来的,老爷知道也会通融一下的吧!"少年皱着眉头再度哀求。神色颇为诚恳。 守门人的良心非常的疼。 少年低下头,一脸不甘心。这一击完美必杀,守门的叹了口气,让开通道:"只要您不进屋就行。" 寿喜咧开灿烂的笑容。 只要能进到院子里,你管我进不进屋。 穿过院子只有一个房间。房门上挂着个牌匾:反省室。 寿喜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不想惊动里面的人。借着微微开启的窗子,他总算看到了屋里的情况。 屋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便没有任何杂物。而身穿月牙色袍子的苏映梓正盘腿坐在上面,闭目沉思。 精致的面容此刻看来更像是玉雕一般柔和美丽。 寿喜脸一红,发现自己竟然心跳有点变速。 正胡思乱想着,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看向他这边!寿喜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就蹲了下来,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哎? 哎? 为什么他要躲?寿喜眨巴眨巴着眼睛,不明白。 而头顶上的窗户已被人推开,那人从上面俯视着迷惑中的寿喜,忍不住嘲笑:"来看望我?" "不是!"他猛地站起来,脱口而出。 结果这一站,头顶就撞到了苏映梓的下巴上,顿时把两人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为了报复?"苏映梓揉着下巴,咬牙切齿。 头顶也受重创的寿喜红了脸:"不是。" "那是什么!来看热闹?"苏映梓心想,如果这家伙真的点头,他立刻就把窗扇甩到这家伙的脸上。 = =暴力。 "你这里冷冷清清的,有什么热闹好看?"寿喜狡辩。 苏映梓皱眉,哼了一声,猛地将他推开, "啪"的一下用力的关上了窗户。 ......这个死娘娘腔!第一次吃闭门羹的寿喜跺脚,在窗户前转了两圈,忽然又推开窗子,朝里面大吼:"娘娘腔!" 刚要坐回床上的人一愣,回头看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 "哈哈,想揍我是不是?很可惜呀!现在的你出不来吧?"寿喜挑衅道。 还说不是报复。e 苏映梓半眯着眼,盯着他,就像盯着猎物的鹰一般。寿喜打了个冷颤。他知道,就算下一刻那家伙会冲出来把自己痛扁一顿也毫不出奇。 "你,你不可以打我!知道吗?这是回敬你第一次欺负我的!"寿喜又朝他吼,"这下只能算扯平了!"这番话说得有些心虚。 可苏映梓竟然没有动怒,只是盯着他,半天,才轻笑着回道: "行,我放过你。吕,寿,喜。" 一字一顿,清晰得很。 寿喜的脸蛋顿时红得如同猴屁股,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这才是最终武器。难怪苏映梓逢战必赢,连心理战都得心应手。 苏映梓见他没法反抗,大笑着坐回了原位,这些天心底的抑郁一扫而空。 寿喜站在窗外,别扭得很。明明是自己要求他叫自己全名的,偏偏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反倒一点也不能坦然。 是哪里出错了? 半天没见他有动静的苏映梓也不管他,继续回到原位打坐。刚要闭眼,却听那家伙又开口:"你......什么时候出来?" 苏映梓斜眼看他,不冷不淡地回答:"四天后。" 寿喜扒着窗台看他,有些惊讶:"那你不无聊么?七天都在这里,不能出去不能看书?" 对方却不屑一顾的冷笑,不答。 寿喜忍不住嘀咕:"打坐静思就那么有意思?" 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一些声音远远地传来:"少爷!寿喜少爷!快跟我们回去!" 不好,是家里的下人!他有些惊慌,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能躲避的地方,总不能跳进这个反省室里吧?又看了眼完全不理会自己的人,鼻子一喷气,想了想,便把手撑在窗框上,用力一跳,歪歪斜斜地就跳进了房中。 "你这家伙!"听到动静的苏映梓瞪大双眼,正想起身去阻止,那家伙已迅速的爬上了自己的床,朝自己扑来。 "我不要回去,宁可跟你打坐也不要躺在床上!"寿喜再度发挥缠人本领,两手紧紧地抱住了苏映梓,又抬头,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他:"我跟你之间的恩怨已经打平了吧?那么现在就算我欠你的,就先欠着一次!就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求,让人难以拒绝。 被他这么一抱,身子微微紧绷了一下,苏映梓盯着他,神色有点不自然,便扭过头不再看他:"以后可要加息奉还。" 寿喜再度咧开灿烂的笑容。 待到下人们集体赶到时,全都只能被苏少爷轰出门外,而吕少爷则坐在床上,得意地大笑。 只是那只手,却紧紧拉着苏映梓的衣角,始终不放。 这天晚上,负责送饭到反省室的丫鬟的食盒里多了一份碗筷。 吕少爷在反省室待了整整一天,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有好奇的下人跑近偷看,却只见两人都只是闭目打坐,全然没有交流。 这吕少爷是吃错了什么药,要到苏家来面壁思过? 得到消息的苏老爷只是若有所思的微笑,没有反对。 "三少爷,吕少爷,晚饭准备好了。"将饭菜都摆放好,丫鬟低声唤道。 吕寿喜率先睁开眼,扫了眼桌上丰盛的饭菜,立刻朝丫鬟绽开可爱得煞人的笑容:"劳烦姐姐了。"丫鬟脸蛋炸红,慌忙摇头,又迅速的退了出去。 将她反应看在眼底的苏映梓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就下床,径直朝临时添置的饭桌走去。 倒是寿喜不乐意他这种反应,跳下床就跟了过去:"喂喂,你这什么表情?我不过是礼貌地感谢一句,又有什么错?" 对方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便开始吃饭。 寿喜咂咂嘴,没法再叨唠下去,也只能端起饭碗。房间里只剩夹菜与咀嚼的声音,静得叫人全身不自在。 这样的环境吃起饭来哪里会香?寿喜不悦,决定再度挑起话头。 "娘......"正要叫他的花名,寿喜忽然顿了下,那家伙居然也停下动作,盯着自己。一时间话语憋在喉间,脸蛋一红,嘴巴动了动,怎么也没法吐出那三个字来。想低下头继续吃饭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可那双眼睛始终还是盯着自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脸蛋越发滚烫,寿喜低垂着双眼,不敢正视他。 "苏......苏映梓。"声音不小,却是急促中带着一份粗鲁。 他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让苏映梓看了,忍不住大笑出声,气得寿喜埋头继续吃饭,完全忘了要跟他说话的事。 娘娘腔娘娘腔娘娘腔!在心里骂了好几遍,他才能稍稍平复下心底的恼火,可再去看那个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家伙,火苗又往上蹿了几分。 "叫我的名字,有事么?"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苏映梓故意挑衅他。 "吃你的饭!我是提醒你,别噎着了!"寿喜抬头怒吼。却不想,这一怒吼,反倒噎着了自己,直呛得他眼角带泪。 旁边的苏映梓早已笑趴在桌上。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下人们叹了口气,不明白乖巧的吕少爷为何非要留在这里屡屡受恶劣的三少爷的气。 好不容易吃完晚饭,稍稍热闹的反省室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已经坐了一整天的寿喜这回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他本来就不是个安静的孩子。 挪挪屁股,眨眨眼,打个呵欠,小动作频繁,却始终不能让旁边那人睁开眼睛看下自己。心里面不禁有些憋火。自己就那么没有存在感? 垂下眼睛看着冰冷粗糙的地面,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旁边这个家伙, 明明一开始憎恨得不行。 讨厌他的张扬跋扈,讨厌他的不可一世,讨厌他的目中无人。 更讨厌的,是他不把自己当作一回事。 可自己却主动跳了进来,只因为他叫了自己的名字。明明被他恶言相向,自己却始终没动过离开得念头。 一种屈居下风的感觉让他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 "还有几天才能结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苏映梓连眼都没睁,淡然地回答:"四天。" "四天?!"虽然早就知道,可现在得到答案,还是难免有些受打击。 "撑不住就早点走。免得受罪后又回家哭诉。"他恶劣的嘲讽。 寿喜眉头一挑,忽然想到了什么,跳下床,正对着他,得意一笑:"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少年总算睁开了眼睛:"你想赌什么?" "我要去跟你爹说,让你结束反省,如果我成功了,明天你要陪我去逛街市,因为我还没好好逛过京城。"他笑得奸诈。 苏映梓冷笑:"如果不成功呢?" "那我随你处置。"话说得豪迈,显然很有把握。 "随便你。"除了对他的自信感兴趣,也对他的赌本感兴趣。随他处置么? 寿喜立刻大笑着冲了出去。 没有多久,他又大笑着冲了回来,一脸清爽。 "我今晚就在这里睡了,免得你耍赖。" 苏映梓皱着眉头:"你说服我爹了?"说一不二的父亲怎么可能随便更改主意?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我跟苏老爷说,苏映梓让我受伤,理应赔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想要他跟我出去逛几天,结果苏老爷就答应了,不过今晚还是要住在这里。"话里忽略了许多花言巧语,只不过寿喜又怎么会一一告知? 苏映梓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当然也明白吕寿喜做的努力。盯着那张笑得纯良的脸,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寿喜心情大好的爬上床,毫不客气地呈大字躺下,霸占了大半的位子。"我要睡了,我不像你,经常要面壁思过,一整天的打坐我可受不了。" 可下一刻身子就被人踢到了床沿边,苏映梓居高临下的蔑视他:"谁允许你睡这里了?" 喝,这是什么口气!寿喜一股脑的爬起来,瞪着他:"我就要睡这里!你要敢踢我下地,今晚我就爬起来抱着你睡!我看你还敢踢!" 不经思索的话说出来,竟带着让人无比错讹的效果。 苏映梓微微红了脸,咬牙,不再看他:"你要敢抱,我就杀了你!" 似乎发觉自己语言的问题,寿喜也红着脸反驳:"不想被我抱就不要踢我!" 又是一屋子的寂静。 等到苏映梓要睡下的时候,寿喜早已睡得不省人事。只是小小的身子一直窝在床边,随时都像要掉下去一般。 这个麻烦精。心里诅咒着,却还是把他拖进了床的中央,靠着自己,然后才安然入睡。源源不断的体温传过来,让寒冷的初春夜变得温暖了许多。 死猴子,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睡梦中,他微微一笑。 等吕寿喜从睡梦中爬起来的时候,苏映梓早已洗漱完毕,去了大厅。空荡荡的反省室只剩寿喜一人,他一愣,眼神变了变,立刻跳下了床,连脸都顾不上洗,直接冲到了大厅,直到看到苏映梓一身整洁的坐在那里用早饭后,他才松了口气。 快步跟来的丫鬟们急忙递上洗漱用具,寿喜也不再讲究什么礼仪,直接在他面前胡乱的洗漱了一番,便坐到他身边,开始用早饭。 "今日想去哪?"苏映梓难得的主动开口。 寿喜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看他,却见他似笑非笑:"今日不是为了赔罪么?" 因为赔罪才如此的客气?寿喜的表情又塌了下来。"随便,我没逛过京城。" 苏映梓挑眉。他来到京城似乎已经一个月有多,怎么会到现在还没逛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张清秀却有点倔强有点独立的脸,似乎说明了些什么。 父亲忙于生意,家中人手不够,哪里有空带他出去? 过于懂事,反倒酝酿出了让人容易忽视掉的寂寞。 苏映梓放下碗筷,不再看他。"你快吃,再晚些我可不陪你。" 可人却一直坐在这里,没有离开。 寿喜笑开,迅速的扒着碗里的饭,早就没了在人前摆惯的好仪态。 那时正逢盛世,全国各地最有趣的,最好看的,基本上在京城都能见到,繁华的程度要不是去到那里都不能想象。即便是看尽陵州一带繁荣的寿喜都忍不住咋舌,上至名贵瓷器下至普通泥人,少年都要上前细细观看一番。可身边的人却不屑一顾,没等他靠近,就一把将他拉开,继续走马观花。 "我还没看清楚!"寿喜气恼地瞪着前方那个快步行走的人。 "苏家珍宝馆里有的是奇珍异宝,这些街头货色有什么好琢磨的?"苏映梓连正眼都懒得看一下。 "放在你家的东西是你的,放在外面的东西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拥有的,与其看你的东西,还不如看自己能够得着的东西。"寿喜哼了一声。这话并非他的原创,而是吕父曾经在儿子面前抱怨过的话。可惜吕父怎么也想不到这句不经意的话竟被儿子奉为了经典,而且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将来,这都成了他的人生准则之一。 苏映梓终于回头看他,神色有些不快。"你这破生意经给我收起来!以后在我面前都不许说这些鬼东西!"眼神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那只一直叽叽喳喳的大麻雀立刻闭紧了嘴巴。 抿抿嘴,寿喜虽然看起来不甚服气,可心脏早就被他的一瞪给吓得砰嗵了一下。这家伙,果然是练过武的人,就连眼神都那么有威慑力。 可转念一想,若是这一招将来用在与人谈判上,不知多占便宜。于是忍不住咧开笑容,颇为狗腿的追了上去,抱住苏映梓的一个胳膊,开始讨好道:"苏大侠这一招可真是厉害,不知师从何人?可否传授一下?" 奉承的话听起来果然顺耳很多,苏映梓当即就露出得意的笑容,可也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嘴巴可真严密。寿喜撇嘴。b 即便是他们这样走马观花,诺大的京城还是让寿喜走得双腿酸麻,再加上已是接近晌午时分,又饿又累的他当即提出要去最好的酒楼吃午饭。就算是最豪华的宴席,这对苏家三少爷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寿喜心里酸酸地想。 苏映梓也不拒绝,便带他来到了京城里最高档的酒楼:挽月楼。 门口的看起来指高气昂的杂役一看到这锦衣华服的少年,立刻点头哈腰地朝他招呼,显然他是这家酒楼的常客。 "苏少爷,是要包间还是大厅?" "大厅!"没等苏少爷回答,他身后的一个清秀少年便笑嘻嘻的抢着定下了地点,"我听说这里有个叫作青弘的姐姐,生得沉鱼落雁不说,还弹得一手让人惊艳的好琴。不知今日她可会在大厅继续献艺?" 杂役一愣,见苏映梓没有摇头,就知道这少年也是能说得事的主,便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小公子可真灵通,青弘姑娘今天正要出现在二楼的青月厅,我这就给二位带路。" 跟在后面的苏映梓似笑非笑的看着寿喜:"我没想到你竟有这种嗜好。" 寿喜却没有否认,嘿嘿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还是个才女?" 苏映梓没说话,只是眼神里有一丝不悦。 前来捧场的人不少,因而青月厅基本坐满了人,但苏少爷哪有没座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变来了一张桌子,还是靠近演奏席的地方。苏映梓没有一丝意外,非常大方的入了座。倒是寿喜有些不自在,身后那些大人们哪个不是名号响当当的,也只有苏映梓这个家伙能坦然地坐在这些大人物的前方。 装作不在意的扫了眼四周,他非常诧异的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那是一个让人难以把眼睛挪开的少年。 少年的五官与其说长得精致还不如说是艳丽,那副倾城的容貌比起苏映梓也丝毫不逊色,只是与冷傲轻狂的苏少爷不同的是,那少年有着一双勾魂的黑眸,殷红的双唇带着慵懒却放纵的笑容。 如果说苏映梓是冰山雪莲,那么这少年绝对就是绝色牡丹。 寿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愣了好是一会。 对方很快发现了他的注视,便扬起一抹绝艳的笑容。 即便是看惯苏映梓容貌的寿喜也难免红了一下脸。 这幅表情却让苏映梓看在了眼底,眼神中的不悦更是明显。"对方是男人你也喜欢?"语气中的嘲讽就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寿喜没有反驳,只是拧过头又盯着他看了好是一会,才笑嘻嘻道:"我还是更喜欢你这幅模样。" "......"苏映梓没答,忽然扫出一腿,把寿喜的凳子踢飞到一边,让他当场跌坐在了地上。 ......寿喜的笑容顿时冻在脸上。久久不能溶化。 等到传闻中的青弘姑娘慢步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青月厅立刻响起了如雷的掌声。青弘只是淡笑,清婉得如同一朵不沾尘泥的白莲。 寿喜盯着她,双眼一眨不眨。 直到她坐下,刚要开始像往常一般开始弹奏时,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众人特意维持的宁静。"我出一两银子,能否请青弘姐姐为我弹一首《阳春白雪》?" 苏映梓错讹地看着身旁的少年。周围响起一阵阵嘲笑声。 他该知道,青弘姑娘是挽月楼的主人之一,并非普通的卖艺女。 可寿喜却诚恳地看着青弘,见她有些发愣,便不好意思地笑开来:"这一两银子虽然少,却是我一个月的零花呢......" 一两银子......这寒酸的数目让在场的达官贵人们都皱起了眉头。 可青弘却盯着寿喜,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然笑开:"我可以为你破例。" 顿时一阵哗然。 青弘继续笑道:"不过这一两银子是有些寒酸,只要你能立刻在这里筹到我满意的数目,我就答应你。" 满意的数目?那是多少?刚刚扬起的笑容又塌了下来。 在场人都是一幅看好戏的表情,全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更何况,他身边不是还坐着一个富可敌国的苏家的三少爷么? 寿喜也只能转头看向苏映梓,对方冷笑:"不借。" "兄弟有难,你也不借?"他咬牙。 "这也叫难?是美人关还是桃花劫?" "......这是我的心愿。"寿喜很艰难的说了这么一句。 苏映梓却丝毫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 哈,这小鬼该知难而退了吧?众人心里得意地想。 "我出五百两。"一道慵懒的声音却忽然打破了沉寂,寿喜狂喜地转头,看到的,却是那名艳丽的少年。 对方笑得灿然:"我出五百两,算是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这是哪家的少爷?众人暗讨。 凭这样的容貌,早该像苏映梓这样出名了,更何况还是富家子弟?这少年应该不是本地人。 脑中迅速转了一大圈,寿喜想不出他无端借钱的理由,只能干笑:"虽然很感谢,可我短时间可没法还你......" 少年却大方得很:"不用你还,你也不欠我情。这钱是我自愿给青弘的。这还不行?"一双桃花眼弯成惑人的弧度。 苏映梓眉头紧皱。 可青弘却摇头:"还是有些少。" 寿喜一愣,不知如何反应。 "那就再......"少年正要出声,苏映梓突然打断他的话,扬声道:"我出八百两!"一双冷凝的眸子却盯着少年。 青月厅再次哗然。就连寿喜都诧异得张大了嘴。 青弘却笑不作声。 然而竞价并未停止。"我出一千两。"少年笑得越发妖艳。 "一千三百两。"苏映梓面不改色。 "一千五百。" "两千两!" 这可是朝廷一品官员一个月的俸禄阿! "两千三百两。"少年毫不在乎的往上加着,那副挑衅的表情似乎是在等待着苏映梓的投降。 "两千......""够了!我不点了!"寿喜猛地大吼,表情尽是懊悔,"我不要你们的钱,这些钱没有意义!" 苏映梓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没等他回神,便被寿喜拉出了青月厅,近乎逃离似的离开了挽月楼。 看着前面的人,苏映梓皱眉,直到他把自己带到挽月楼后的小巷时,才忍不住怒道:"这不是你要的么?想要听青弘的阳春白雪,这不是你的心愿么?" "我想要的不是用钱买来的阳春白雪!"寿喜红了眼眶,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原先只是想赌一赌。这个青弘会不会为了我弹奏一首。可没想到你们会竞价,更没想到她会毫不阻止!" 苏映梓不答。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吕寿喜的难得的心愿被那家伙实现。 "我只想听一次她弹的阳春白雪......她跟娘长得太像了......太像了......可为什么......我原以为她会不在意那些钱的......"因为失望而泛红的眼眶里,酝酿了好多水份。 四岁便失去了娘亲的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弹着古琴的秀丽背影。 没想到这一层原因的苏映梓僵硬着表情,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寿喜转过身,不再看他:"我也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这个无聊的心愿白花那么多的银子,你这份心意我领了。"声音比平日里轻柔了许多。 像是有一团棉絮塞在喉间,苏映梓觉得如果就这么回去,他会憋得更难受。 可他能说些什么? 有时候他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看似单纯的少年。 "吵架么?"带着调笑的声音忽然插进,两人诧异的回头,方才那少年不知何时已走近他们,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苏映梓冷着一张脸,没有欢迎的意思:"关你什么事?" "我可是好心的想要帮他而已,与你也无关吧?"少年依旧笑着,视线却一直锁定在苏映梓的身上。 这句话有多少真实多少虚假呢?寿喜盯着少年,不认为他是真心想要帮自己。这少年的笑容掺杂太多难以理解的东西,而且始终针对的都是同一个人: 苏映梓。 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却没能抓住。 可苏映梓冷哼一声,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你又是谁?他的事不管与我有否关系,也轮不到你来说话。" 少年嬉笑一声:"果然是小鬼。" 这话果然惹恼了苏映梓,他一步上前揪住少年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有资格嘲笑我么?" 少年只是淡淡地扫了眼他的手,毫无惧色:"会随便动怒的人难道不是小鬼?你与他吵架,拿我来撒气,我为什么不能嘲笑这样的你?" 揪住衣领的手松了一下,苏映梓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是,他的确因为寿喜的事而失去了自控,心里的烦躁无处宣泄,而眼前这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却一再的挑起自己的怒火,怎能叫他不失控? 抓住他一闪而过的神情,少年笑得更是诡异:"真想为他做一件事,干嘛不做得干脆点?直接把那个青弘抓来,一把剑横在她脖子上,别说阳春白雪,就是十八摸她都会为你们弹奏。" 苏映梓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寿喜忽然大步上去拉开苏映梓,表情有着明显的戒备:"你究竟是谁?!" 少年看着他把苏映梓护在身后,笑得轻蔑:"你又是谁?"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真心想要帮他!寿喜已经相当的肯定:来者不善。"你不是本地人,找上我跟他有什么事?"他才不会傻傻的报上名号。 少年大笑:"很聪明嘛!不过我要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人。" 寿喜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不只是恐惧,还有警戒。 苏映梓想把他推到身后,却始终没法挪动他半分,便忍不住低吼:"你给我站到后面去,你不是他对手!"他看得出来,这个貌似慵懒的少年脚步平稳,落地无声,绝对不是一般人! "谁管他怎么样!他要的是你,难道我还会白白的奉送上去?"寿喜龇牙咧嘴,宛若一头被惹怒的小狮子,"我才不给!" 少年勾魂的眸子里燃起一阵杀意:"你真的不给?" "你要来做什么!这样的人,除了长的好看,性格恶劣,狂妄自大,跟你是不相上下,你要来能做什么!"寿喜拼命的贬低身后人的身价,就算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苏映梓的青筋还是难免跳了好几下。 "只要长得好看便可,得到手后还管什么性格。"少年露出邪恶的笑容,话语里面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 苏映梓这才有些后悔。为了不被束手束脚,今日一个随身侍卫都没带,结果却遇上了这么个危险的局面。 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起来,寿喜知道刚才脑中闪过的东西是什么了。 这家伙,自始自终都是想让苏映梓注意到自己!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寿喜一定要弄清楚,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背景。 "真罗嗦,你只要给我一个答案,给还是不给?"少年已经有些不耐烦,一只手开始捋着自己的长发,可身上的杀气却越来越浓烈。 寿喜咬牙,坚持问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谁要跟踪你们,这么漂亮的玩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得到手,不行么?"少年恶劣的笑着,眼神落在苏映梓身上,"京城果然有无数让人惊喜的东西。" 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寿喜想也不想,拉起苏映梓的手就要跑,对方的动作却比他快了一步,紫色的身影闪到他面前,彻底阻断他的道路。 "答案是不给?"少年脸上的表情已经称不上是笑容,更确切的该说是狰狞。 "当然是绝对不给!"寿喜后退一大步,拉开跟他的距离。g "寿喜你给我退到后面去!"苏映梓再也没法看着他护在自己前方,借着他后退的动作,一个闪身,站到他前面,又一把将他推开。 几乎是同时,一道银光从少年的怀中闪出,迅猛的朝寿喜刺去! 苏映梓抬起右手,劈开他的攻势,又猛地下蹲,朝他的下盘扫去! 少年反应极快的往后跳开,三人顿时形成了三角对立的态势。 看清楚他手上的银光原来是把匕首后,寿喜出了身冷汗。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他恐惧,却始终没动过逃跑的念头。 "身手不错。"少年冷笑,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空间,下一刻又迅速的朝寿喜袭来!寿喜大惊,立马捡起方才发现的木棍,护在自己身前。 没想到他有这一招,少年眉头一皱,还没能劈开木棍,身后的苏映梓就已经跟了上来,手里拿着护身用的匕首。 这样便持平了。寿喜喘着粗气,却笑得得意:"很可惜,没有顺你的意。" "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拿不到的。"少年哼了一声,突然朝苏映梓刺去,对方下意识的护住自己,少年便趁这一刻扫出一脚,苏映梓则毫无防范的摔到了另一边。少年冷冷一笑,在寿喜走神去看苏映梓的时候,用力地一刀劈开他的木棍,直接刺向寿喜! "呜哇!"惨叫震动了整个巷子,从地上爬起来的苏映梓脸色惨白,只看到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没入寿喜的左肩,大片的血迹如同盛开的牡丹,迅速的染红了衣服。 少年残忍地笑着,想要拔出匕首,再补一刀,却不想寿喜却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匕首,用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瞪着自己:"......别想动!" 从未受过的疼痛让他几乎晕过去,但寿喜知道如果不清醒着,那他便再也无法醒过来,而苏映梓也将遭殃。 "可恶!"怎么也无法甩开他的手,而苏映梓已经朝自己袭来,少年只能放开匕首,朝后退了几步。苏映梓又出了几招,连连将他逼到远离寿喜的地方。 虽心有不甘,但目前这种情况对他不利,除了放弃,别无选择。"哼,暂时就放过你们......"少年一甩衣袖,轻松地跳上了墙头,临走前还看了眼苏映梓,这才消失在他们眼前。 巷子又恢复了宁静。 寿喜松了口气,朝苏映梓干笑:"我......没力气拔出这把刀,帮......"没说完,就晕过了去。闭眼前,终于听到对方气急败坏的吼声。 虽然说让你收拾首尾很不厚道,可也不用朝一个伤员大吼吧? 寿喜用仅剩的一丝意识抱怨。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寿喜是怎么也不会出去的。 如果早知道。 等寿喜睁开眼的时候,房里已点上了灯。 身旁一脸苍白的苏映梓难掩惊喜的神色,随后房里立刻骚动起来。寿喜这才发现屋里站了那么多的人。 苏老爷和夫人,吕父,甚至还有吕家的下人们。 很想询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可嗓子却因为干渴而无法作声。 他看着疼爱自己的人们焦急的表情,心里又自责又开心。 至少,这伤换来了苏映梓安然无恙不是?否则,大人们的表情只会更加的痛苦吧? 寿喜没能醒太久,再次昏睡过去的时候,他不忘拉住苏映梓的手。他守住了这个家伙,虽然可恶,却不想失去的家伙。 笑容浮现在脸上。 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三天后,被送回吕家的寿喜忍不住问起好久没来看望自己的苏映梓,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答案。 作为惩罚,苏老爷把他送到了江湖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身边,让他习武静心。至于归期,则始终未提。 寿喜呆呆的看着窗外,好久不能说话。 直到青弘姑娘出现在他房间时,他才稍稍有些反应。 那一两银子我收下了,以后你要是想要听我弹的曲,只要直接去挽月楼的后院找我就好。青弘笑得温柔,好像之前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寿喜盯着她,还是没说话。 我只想逗逗你,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些事......她低低地说着,心疼少年空洞的神情。原来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只有看不透的哀伤。 一声轻叹,青葱玉指抚上琴按,阳春白雪便如同溪水般轻流而出,一点一点的流入寿喜的心里。 眼泪顿时像缺了堤的洪水,一直不停的流下。 不甘,失落,寂寞,像一把把刀,在他心里不断的挖出大洞。 少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那呜咽声却比痛哭还让人难受。 青弘停下动作,忍不住他把抱入了怀中。 如果早知道会失去他,他宁愿一直坐在那间空荡荡的房间里。 如果早知道......他会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死活都不会放开...... 第三章 这一年的槐花开得特别旺盛。 零零碎碎的白色花朵掉落在地上,带着一股清淡的芬芳。犹如落了一场带着甜香的小雪。 却是在这种时候,最易让人困乏。 靠着书桌频频拜佛的寿喜终于失去控制,沉重的脑袋"砰"地砸在账本上。受到重创的前额还没感受完这阵痛苦的钝痛,下一刻后脑勺又受到了猛击:"吕寿喜!我是叫你来看账本,不是叫你来睡午觉的!"中气十足的男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头耳皆受重创,这下寿喜想不清醒也难。 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寿喜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三叔,我都一夜没睡了......"从前日开始便没日没夜地看账本,年方十六,青春正茂的他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爹,在最繁忙的时候跌倒。"秦三冷哼一声。 虽然身为吕家的总管,本不该说自家老爷的坏话,可这吕清人实在荒谬,竟然因为三更半夜上厕所跌伤骨头而无法操持家业。在春末如此繁忙的时候,群龙无首的吕家只好拱出这个尚在见习中的小少爷,多多少少希望他能排上点用场。 不过显然他们太低估这个从小就用脑子作算盘使的小少爷了,过于完美的表现让他们欣喜若狂,便放心大胆的将吕老爷所有的工作都托付在了他小小的肩膀上,全然忘记对方就算如何能干,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秦三当然知道这个弊端。 可又有什么办法,吕家正处于快速扩张的时期,一旦牵头的马停了下来,后面长长的车龙该如何是好? 一咬牙,也只能把最重要的活挑了出来,让这个能干的少爷尽量完成。 可这些还是让吕寿喜不堪重负。 看在秦三的眼里,自然也是心疼的。 眼下就剩陵州的账本了,只要他处理完这些,少爷便能有好些天轻松的日子,就算多苦多累,也要让他按时完成。 "三叔,挽月楼的事怎么样了?"寿喜头也不抬地问道。 秦三立刻拿出一封信,放到他的桌面上:"青弘姑娘已经同意了,而另一位主人在跟少爷您会面过后,刚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寿喜立刻放下账册,打开信封。阅罢,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这家伙,也真敢狮子大开口。" 秦三不解。依照少爷铁公鸡的性子,但凡想从他身上榨取过多的银子,都是不可能的,而现在少爷竟能对给钱的事露出笑容,真是奇哉。 "三叔,这世上,对有的人来说,钱并没有人心重要啊......"寿喜乐滋滋的把信递给他,"所以说从一开始就要得人心,否则,将来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无法买来这最难缠的东西。" 读完这封信,秦三又是好笑又是敬佩:"少爷您真要出卖青弘姑娘?" 寿喜牛眼一瞪:"怎么叫出卖!这是做好事!我是替他们两个拉红线呢!要不是我这个碍事的人一天到晚缠着青弘,那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秦三不作任何评论。少爷出入挽月楼四年,要不是他年纪尚小,谁都会认为他与青弘姑娘必定有些什么说不得的关系。眼见他一天天长大,挽月楼的楼主终于忍不住想要把这个吃白饭的家伙隔绝在门外,可寿喜却抢先了一步,提出入主挽月楼的想法。这根本就是他的私心驱使。 要得到挽月楼谈何容易?且不说这大笔的银子,原先的楼主更是不会允许。可寿喜却用青弘作为长茅,迅速的攻破了这个坚实的盾牌。 人心与金钱,他吕寿喜哪样都不缺。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窗外的阳光慢慢地爬到了窗棂上,然后又慢慢的退去。淡蓝的天空开始染上橙黄色的彩霞。 丫鬟把晚饭端入房中,正要开口,却被秦三用手势阻止,便了然一笑,将食盒放在一边,静静地退了下去。 少年趴在已经完成的账本上,睡得香甜。此刻的他,就是天打雷劈也不会醒了吧?秦三带着慈父的表情守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退出房外。 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为少爷找个好姑娘家了,京城里的姑娘们哪个不倾心于我们家少爷的?少爷将来定能成家立业,光宗耀祖阿...... 秦三想着,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却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小厮打断了幻想,不由恼怒道:"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少爷正在房中休息!" 小厮喘着粗气,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三,三叔,门,门外......苏家......那个......漂亮的......" "苏家?苏家的人来做什么?"秦三皱眉。自从少爷因为苏家人受了一次危及性命的重伤后,他对苏家人始终没有什么好感。 "不,漂亮的!是那个漂亮的!"小厮的像被勒住了脖子的鸭子,伸长着脖子想发出表达惊诧的声音,可眼看就要吵醒屋里人的时候,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这回轮到秦三瞪大了双眼。"漂亮的......" 小厮被人扔到了一边,那白色的身影径直穿过秦三,带着无法阻挡的气势。 秦三张大嘴,再一次体验到那家伙的目中无人。 "让下人们准备好筵席。"那人完全把秦三当作自己的下人,吩咐道。 没等秦三反驳,他已悄声的进了房内。 这......这个......没有礼貌的死小鬼!秦三气得青筋蹦起。 没有阻止这一切的秦三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就是这个小鬼,将会成为破坏自己幻想的罪魁祸首。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破坏。 趴在桌上的人睡得不太安稳。眼帘下淡淡的黑印与憔悴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很是疲倦,而食盒里的饭菜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这些发现都让那人很不高兴。 那是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因为刚才的喧闹而半梦半醒的寿喜微微皱眉,心想,明明是槐花的季节,怎么会有桂花的香味? 奇怪的事情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眼,半开的眼睛映入的是一件从未见过的白色银丝绣花长袍。 那阵淡淡的桂香便是从那人身上飘出。 脑子似乎闪过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张倾城的脸蛋时,所有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那人却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垂眸看着他。 "苏......苏映梓......"四年里,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原以为会因为时间而渐渐生疏,却没想到竟能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 "要是叫错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惩罚你。"苏映梓一贯的笑脸,犹如引人入地狱一般的艳丽。 鸡皮疙瘩立刻全部起立,寿喜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我记得你?"他不服。 桂香迅速靠近,呼吸的热气直扑他的脸颊,蒸得寿喜的脸蛋立刻变红。"你要是不记得,我立刻咬掉你的耳朵。"那人附着他的耳朵,放出威胁的话语。 哗啦啦的,身后的账册全部掉到地上。寿喜靠着墙,捂着耳朵,又羞又恼:"你这个流氓!恶棍!快给我滚出书房!" 苏映梓笑得凶狠:"恶棍?四年不见,你就这么称呼特意来看你的我?"话说完,没等寿喜反抗,就一把将他从书桌里拉出,连拖带拽的拉出书房。 "我饿了,跟我去吃饭。"c 寿喜一愣,摸摸自己肚子,也扁得不行。"可我已经吩咐下人们把饭送到我房里......现在应该都熄火......"话说到一半又被人瞪回去。 "我早吩咐他们准备了。"苏映梓说得极其自然。 寿喜瞪大了眼:"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对方瞥他一眼:"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那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冷傲轻狂,过了四年,只增不减。 寿喜盯着他紧拉着自己的手,全然放弃地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回来了,那就好。 至少现在又抓住了。寿喜收紧自己的手,不着痕迹的反握着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 紧抿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一丝丝的笑意。 历练了四年,苏三少爷终于归来。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大街小巷。正在闺中待嫁的姑娘们伸长了脖子,四处打听这位金龟婿的所有消息。京城里的媒婆们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着扑向这块巨大的肥肉。 苏老爷则相当高兴的把自己管理的大半产业转交给苏映梓,而身为朝廷高官的大少爷,已成了堡主的二少爷也很快赶回苏家大宅,替这个将承担起苏家担子的小弟洗尘,庆贺。 一时间,苏家热闹非凡。 寿喜靠着窗,看着早已掉尽花朵的槐树,以及树下已经含苞欲放的石榴。 花期间隔了多久,苏映梓就离开了多久。 上次见面,他只吃了一顿饭便匆匆离开,之后再也没来看望自己。寿喜知道他忙碌,可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没时间呢? 四年,四年能改变一个人,自然能淡化一份友情。 伸了个懒腰,他抛开这些杂念,继续埋头于账本中。 秦三刚踏进房中,就被人瞪视:"我爹是不是已经能下床了?" 干咳一声,秦三含糊其辞:"大夫,大夫吩咐过,依旧要好好休养......" "哼,"一把扔开手中的账本,寿喜脸上只有怀疑,"休养?每日都追着那只八哥,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也叫休养?" 秦三干笑,心里不由得怪起吕清人:明明叫他要小心少爷的眼线,结果还是贪玩误事了。 "现在陵州水灾,吕家的根源就在陵州,那边的急报都快淹没案头了,他还想继续休养?没门!"寿喜一拍案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知道你们想看我的能力,可时间还不够长么?跟我那个企图抛下责任逍遥四方的父亲大人说:再不回来,小心你儿子自立门户!" 这可是个巨大的威胁!秦三眼睛都瞪直了,急忙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哎呀,少爷,您既然理解了老爷的苦心,就原谅他这一次,我一定会转告......" "如果三日内还不见他回书房,我就杀了他的八哥以儆效尤!"寿喜冷笑。 秦三在心里擦汗,连续听到这两个沉重的打击,不知老爷能否承受得住。 "陵州水灾需要派人去察看,如有必要还要留在那边善后,如今京城这边能彻底办好这件事的人,实在没有几个......"想到这件事,寿喜不禁皱眉。 "那你自己去不就好了?"突然走进来的人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寿喜一脸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秦三则一脸恼怒:"未经允许,怎可随便进入吕家!" "我怎么不能来?"苏映梓拉过他的手,一如既往地不问他的意愿就把他往外拉,"我正好也要去陵州,你就一道跟来吧。" "慢着!我没说要去陵州!"寿喜及时阻止他。 漂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那人再度恶劣的微笑:"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又是这句话!寿喜微张着嘴,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对方过于理所当然,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倒是秦三还保留着护主之心,又冲上去挡住他俩,一脸正气:"我们家少爷自有他的打算,不必你操心!" 拉着寿喜的手没有放开,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这哪是询问?眼底的威胁就算是白痴也能看得出来。寿喜抿着嘴,思考如何回答。对方却下了一剂猛药:"离开京城,你爹就不得不回到书房,而且陵州是你们的根源,要是处理不好,如何能枝繁叶茂?" "......我去陵州。"放弃地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答案,寿喜知道自己敌不过他。 "少爷阿!"秦三恨不得把他摇醒,手却在要碰到他的时候被人隔开。苏映梓笑得礼貌:"秦三叔,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礼貌却让秦三起了一身毛,手自动就收了回去。 吕寿喜却在心里替自己哀悼:他要真的会照顾自己,天不塌了才有鬼! "我安排了马车在外面等候着,三叔你去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在外面等你。"苏映梓不愧是苏映梓,狂妄之余,动作也迅速无比。 寿喜就这么愣愣的被他拖上了马车,直到一个小小的包袱被扔到自己怀里才回过神来。 "你去陵州做什么?"他最困惑的是这一点。 "苏家在那里也有不少分号。"苏映梓淡淡的回道。 寿喜转念一想,不对,按照这家伙的性格,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就亲自动手? 又看看马车疾驰的模样,似乎非常急切要离开京城。 他想起这些日子的传言,京城里的姑娘们为了得到这个完美的丈夫,把全京城里的媒婆都用上了,一时间各红线馆空无一人。 "啊"了一声,寿喜试探地问了一句:"是为了躲开那些媒婆么?" 没想到杀人的眼光立刻扫了过来。 寿喜立刻笑趴在软塌上,眼泪四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阿!哈哈哈......"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映梓居然会害怕媒婆,这可真是个笑话! 张狂的笑声让苏映梓冷下脸,似笑非笑,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寿喜连忙从塌上爬起来,还没等他解释,身子就被人再度压倒在塌上,桂香再次扑面而来,那人带着艳丽却冰冷的微笑,盯着他:"如果我把你变成女孩,然后和你成亲,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吧?"那视线渐渐地挪到他的命根子上。 寿喜脸色飞快地从红变成白,白变成灰,会变成黑,黑再变成绿...... "救命啊!"一颗头从马车车窗里突然冒了出来,清秀的少年一脸恐惧的表情朝吕家方向大吼:"三叔!救命啊!我不要变成女人!不......" 脑袋立刻被一只手按了回去,剩下的声音就都淹没在了马车中。 车夫压抑了好久才没暴笑出声,手劲一使,马匹奔跑的速度越发加快。 红尘滚滚,切记盯好子孙根。 凭借着通便的水运,陵州一直是个发达的商埠。然而也是因为水,这里每年入夏都要经受住水灾的考验。 今年的水灾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已经淹没了大部分的地区,损失惨重。 看着如同汪洋的城市,刚刚赶到的两人不由叹气。 寿喜盯着那些露出水面的屋脊,想起小时候在此处的时光,不由感慨万分。 "以前闹洪灾的时候,我家因为水位高,很少被淹着,因而接纳了好多难民,经常是连屋顶都睡满了人,他们一翻身,我在床上都没法睡着。可洪灾过后,看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算是再多的怨言也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指着远处那棵只露出半截的大榕树,苦笑道:"可今年连那棵榕树也被淹没了,今年要有多少人受难呀!" "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这里的人民还能如此勤奋,实在难得。"苏映梓真心赞道。 "不,就因为太多磨难,所以才要拼了老命去干,把丢掉的都找回来。"寿喜深感骄傲。 苏映梓侧头看他,忽然微笑道:"那你呢?有丢掉过什么吗?" 寿喜想了想,咧齿一笑:"如果我丢了,你会帮我找回来的吧?"那模样,像是耍赖,又像是挑衅,一如四年前那个翻窗而入的少年。 那明明是个无赖。 "我当然会,"苏映梓垂眸,不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流光,"而且会连你不想要的都捡回来。" 不想要的?寿喜不明白,正要询问,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角。"大爷,行行好吧......"那人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头发凌乱,身旁还带着个极其瘦弱矮小的女孩。 老头刚接触到苏映梓冷淡的眼神,手立刻就缩了回去,又惊又后悔地连忙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谁知下一刻却被寿喜拉住了,手里被塞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块银子。 "老人家就收下吧。"寿喜笑得善良。老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人,发觉对方并没有不悦,只是神色冷淡,不由得松了口气,眼角含泪地连连鞠躬。 "我想问件事,"寿喜弯下腰,尽量让自己与他平视,"为何今年你们会落得如此地步?往年不是有官府开仓放粮么?还有那些救济去哪了?"陵州每年靠的就是官府这些及时的措施才能迅速的恢复元气。 老人一听,立刻激动得拉住了他的手,一脸愤慨:"小公子你是离开很久了吧?这里的知府早换人了!这两年,新来的知府把陵州弄得乌烟瘴气,再让他管下去,陵州的财富迟早被他贪光!" 寿喜的双眼立刻着了火。 送走感激不尽的老人,他转头看向苏映梓,对方只是一脸等他发泄的表情。寿喜愣了愣,忽然苦笑。"也对,愤怒有什么用。可难道就没有整治一下这些贪官的方法么?"他还是不甘心。 苏映梓挑眉看着他:"如果想知道如何整治,不如亲自去会一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寿喜大喜,拍着苏映梓的肩膀笑道:"不愧是我好友!" 苏映梓盯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笑着,然后狠狠地拍开。 缺乏重心的寿喜差点跌到。 ※※z※※y※※b※※g※※ 寿喜走之前曾见过上任知府,那是个温文和蔼的老人。因而当他看到这位新知府的时候,会嫌恶得拧紧了一张脸也是很正常。 正在逗鸟的知府一听说京城苏家的少爷来访,立刻小跑着出来迎接,肉球一般的肚子一抖一抖的,让人担忧会否突然掉落。 苏映梓坐在上座,而寿喜则站在了他身旁。 别奇怪,因为此刻寿喜只是他的小厮。寿喜一开始不理解苏映梓这么安排的用意,可对方只是冷扫一眼,寿喜也只能乖乖听话。 他却不知道,如此听话的吕寿喜反倒让苏映梓的眉头微微打了个结。 一旁的胖知府几乎是垂涎三尺地看着这个媲美陵州花魁的少年,猥琐的老鼠眼看得寿喜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隔着苏映梓,也许他就会马上将茶杯狠狠的戳向那两个恶心的眼窝子。 "不知苏少爷来此地有何贵干?"就连声音都是带着阴湿的黏腻味。 苏映梓慢慢的品了口茶,都看都没看他:"听说这些天陵州水灾,我便决定过来看看,不知知府大人的抗灾救灾进行得如何了?" 老鼠眼立刻眯成了一条缝:"一切都很顺利,等水一退,一切都能立刻回到正轨上!我还曾特意派人帮苏家的店铺搬迁,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受损的!" 为什么我们家的就不能帮一下?受灾店主代表人,吕寿喜目露凶光。 "嗯。"苏映梓依旧是不冷不淡的应了句。 以为他没听懂话中话,老鼠眼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胖脸更加凑近苏映梓:"这个......还望苏少爷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这陵州的治水......" "在朝为官的不是我,是二哥,我也不好插手官场上的事。"说着,手一松,茶碗盖从衣摆滑落地面,险些摔碎。"啧,这长途跋涉的,我也累了,竟连茶碗盖都没拿好,还拜托知府大人帮一下忙。"视线落到那个还有些发愣的胖子身上,对方急忙弯下腰,替他拾起脚下的茶碗盖,毕恭毕敬的递还过去。 这就像在两人面前弯腰谢罪似的。寿喜忍不住露出笑容,在他抬头前又敛了回去。这苏映梓,果然是狡猾得很。 之后,无论知府大人如何拐弯,终没能让苏映梓答应任何关于他前途的事情。老鼠眼转了转,立刻扫向一旁等了许久的下人,对方一接到眼色,立刻转身进了房。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木盒。 知府接过漆木盒,笑嘻嘻的放在苏映梓面前,然后小心的打开。一匹栩栩如生的玉马呈现在众人眼前。寿喜只是瞄了一眼,便已估得这东西的价格,当下气得咬牙切齿:这死胖子,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这是下官的一份心意......"知府正要推过去,苏映梓却先他一步,把茶碗放下,挡住了他的动作。 "我不收私礼。"他没有太明显拒绝,也没有表现出喜悦。 老鼠眼立刻放起精光:"不不不,这是官府发给苏家店铺的灾款,不是礼。" 要的就是这句话。苏映梓看了眼寿喜,寿喜想也不想,立刻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死胖子,哼,就要刮你一层皮! 又是几句客套话后,苏映梓站起来就走,目中无人的模样反倒让知府大人视为尊贵的表现,那狗尾巴摇得更是厉害。 刚出衙门,寿喜立刻恶狠狠的笑开:"早知道这胖子那么肯下血本,我们就该好好的诈他一笔!" "不急,先让他养几天,等时候到了,油会比现在多。" 盯着前方的人,寿喜不免敬佩:"你果然比我强多了,将来你要掌权苏家,我可不敢跟你正面争执。" 苏映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要跟我争执么?" 寿喜瞪他,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怎么,为什么不能跟你争?我吕寿喜可是要成为京城第一的商人,不把你挤下来,我哪能成第一?" "......哼。" 苏映梓又转头回去,继续往前走。 以为他在生气,寿喜连忙追上他:"我老早就说过了......""方才那些不是我的本事,都是从那些经常来我家的达官贵人们身上看来的。"苏映梓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并不一定比你强。" 这是什么意思?寿喜愣愣的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所以,你要跟我争,那就明着来。我苏映梓奉陪,"他侧头看他,一脸熟悉的狂妄不羁,"到时可别临阵逃脱就好。" "谁临阵逃脱了!哈,苏映梓,你可要小心,苏家迟早会被我一点点地吞噬,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为了追上他过快的脚步,寿喜一边拉着他的衣袖,一边回嘴。 那幅不服输的模样,无论何时都带着让人侧目的魅力。 苏映梓低下头,好不容易才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笨死了,吕寿喜。 刚安顿好住处,还没喝上一口茶,苏映梓就听到隔壁的房间传来谈话声。 这家伙不好好休息,又在折腾些什么?他放下茶杯,推开房门,却见寿喜往随身小厮手里塞了一张银票,吩咐了两句,小厮便噌噌的下了楼。 "你要买些什么让掌柜去安排不就好了?"苏映梓在他关门前走过去。 这件客栈也是属于苏家的,自然能放心。 寿喜一见是他,立刻将他拉进房内,笑嘻嘻的把他按坐在凳子上,自己转身去拿出那匹玉马。这东西放到吕寿喜手中后,苏映梓就没打算要讨回。 "怎么?想还给我?"苏映梓故意笑问。 那只铁公鸡立刻拉下脸:"我没说过!"说着,还把它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 这性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苏映梓挑眉。 "你说这东西究竟值多少钱?"寿喜指着玉马问道。 "你不该比我清楚?"他反问。 "哼,那是当然,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而已,"寿喜一脸得意,"这东西,少说也有两千两银子。" 苏映梓不说话,等着寿喜把葫芦里的药全都倒出来。这家伙心眼多得很,谁知道他又想到了哪里去。 "老鼠眼献这东西可没安什么好心眼。"寿喜冷哼,"这东西是个毒药,哪天他要倒台了,这东西便会害你卷入他的圈子中,你到时是说也说不清楚。" 苏映梓一愣,他是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便要趁这东西还没捂热之前,想办法去了它的毒,"寿喜的手搭在马背上,细细的摸着拿一根根雕刻出来的鬓毛,"既然是老鼠眼作为灾款送出来的,我们就让它哪里来的就送回到哪里去,干干净净,就算受之也无愧。" 他笑得得意,苏映梓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还是呆在了原位。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出钱作为灾款,还给灾民?" 对方却摇头:"这时候有钱也没有用。城里急缺粮食与净水,我让下人去快马赶去邻县没闹灾的地方叫人送大批的水粮来,尽可能让灾民先安定下来。" 要成事,先要稳人心。吕寿喜很清楚这一点。从小受灾的经验让他知道,如果人心不定,灾后不知要多花多少力气来重建这座繁华的商埠。 苏映梓忽然低笑出声。寿喜不明白的看着他,对方却扔了一句"我真担心你会把苏家给吞了"这样的话过来,寿喜乐得尾巴朝天竖:"放心,大爷我会在吕家留个位子给你。毕竟你是苏三少,总不能委屈了你。" 看不得他这副骄傲的模样,苏映梓半眯着眼,笑容再度变得恶劣起来:"既然如此,干脆把吕家都收入苏家,这样便可彻底绝了后患。你说是不是?" 这回不是竖尾巴,而是全身毛都竖了起来,吕寿喜如同一只面对恶敌的大猫,龇牙咧嘴道:"收?吕家是你说收就收的?你要敢轻举妄动,我......我......" "你什么?苏家上有朝廷高官,下有江湖豪杰,你要用什么方法来报复我?"苏映梓冷笑着刺激他。 殊不知有些东西是真刺激不得。 "我现在就咬你!"说做就做的吕寿喜白牙一露,呼哧一下就抱住苏映梓的手臂,不容对方收回的就迅速的咬了上去! "你这家伙!"苏映梓大惊,想要推开他,对方却抱得死紧,这一推一扑,坐在凳子上的人连同那个发狠咬人的大猫一起,双双摔往地上。 为了不让他摔到,苏映梓一个翻身,在他碰到地面之前,把自己垫到了下面,硬生生的承受下摔地的钝痛。 "咳......"地上飘起的灰尘与背后的冲击让他咳了一下,紧闭的眼睁开时,那张清秀的脸正在自己上方,笑嘻嘻的,带点内疚地看着他。 "我才不会输!"那少年坐在苏映梓身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才是吕寿喜的真正模样。决定不忍耐的时候,立刻就会反击。 苏映梓受够了他因为害怕自己再度离开而忍声吞气的样子。什么柔弱,这家伙一点都不配这个词。好胜,好斗,倔强,那才是最适合他的。 可别指望从此以后我就少欺负你。 你可以欠我别的,唯独欠了一样东西,只要你不还,我就欺负到底。 银票的作用很大,大批的净水与粮食仅用了一天便全部收集运送到了陵州。苏映梓早命人建好了临时的帐篷,一个用来发水,一个用来发粮。半天不到的时间,所有陵州难民基本都领到了水粮。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重建的希望。 寿喜看着远处逐渐在下降的水线,感叹道:"这水,是好是坏?陵州几百年水灾,水坝修了又修,可人民几乎年年遭难。可城市毁了又重建,重建了又被毁,循环不停,陵州百姓也从不放弃,这执著,是从老祖先那里就开始了吧?" "你不也是一样倔强么?"苏映梓笑着扫了他一眼。 "坚持自己的目标,没什么不好的。"他反倒很自豪,"就像愚公移山,终有一天能治了这水,我也终有一天能成为最好的商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只是时间的问题? c 苏映梓撇撇嘴。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去等待。 其他也许能等,可这东西...... 又看了眼寿喜,那个愚笨的家伙显然是一个需要花费漫长得不能再漫长的时间来等待的东西。 要是一个不留神,也许还会跑得无影无踪。 啧,等?他苏映梓可没有这种打算!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的进行着。 如果不是寿喜那天说错了一句话,也许他还能在这个客栈里轻松地多住几天。也许,他根本就不用到那地方去受罪。 事情要追溯到那天傍晚,两人正在商讨着怎么联合当地的居民凑钱重修水坝,一个曾接受过寿喜帮助的男子担着一大担子的寿桃出现在客栈。 我爹正好七十大寿,就特地让我带着东西来了,说这东西正符合吕少爷您的名字。男子憨憨地笑着。 寿喜拿起一个软软的寿桃,当即就乐开了:这寿桃上面写了个粉色的"喜"。 苏映梓盯着那团白色的东西,狠狠的就咬了口,甜腻的蜜汁立刻漫溢出来。恩,果然跟想象中的那么可口。他笑弯了眼眸。 "寿喜......寿喜......"吕寿喜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忽然转头,笑着说了一句:"你说是不是要找个叫福禄的姑娘来跟我成亲才最般配?" 吕寿喜呀吕寿喜,你这不是自找的么?什么时候说不好,非要在这个时候,这个人的面前,这么不经大脑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果然那一肚子算计的家伙立刻就恼了,刚咬了一口的寿桃被他狠狠地扔到桌面上,吓得寿喜睁大了眼。 屋里的空气立刻凝固起来。 下人们不知所措,服侍苏三少多年的人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想起早年间这两个孩子还是有段不合的时间,该不会现在又打起来吧? 可这手无抓鸡之力的吕少爷哪是少爷的对手?! 苏映梓瞪着他,又气又恼,可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该死。该死的! 你这个蠢到了极点的家伙! 脑子被炸得轰轰响,可看到他那双带着点惊慌和不解的眼睛后,心头又像被人立刻泼了盆冷水。 原本的恼火顿时变成了狼狈与不甘。 他苏映梓是什么人,要风得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狼狈过?为什么对上这么个迟钝愚笨的家伙就全然没有了方寸? 低下头,看也不看寿喜,他捡起滚到地上的寿桃,轻轻拍了拍,放回桌上,转身就回了房里。 当天晚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寿喜就收到了苏映梓派人传来的话:明天开始,去知府那里做小厮。 什么?!寿喜立刻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推开传话的小厮,风一样冲到了苏映梓的房前,大脚一踹,就踢开了房门。 "苏映梓!你这什么意思?!"寿喜横眉怒视。 "你不是想让那老鼠眼滚到牢房里去么?这是最好的办法。"在看书的人头也不抬,淡淡地回道。 "我去做小厮能干些什么?而且为什么要我去?"他还是不能理解。 "你不用做什么,我自有办法送你进去。进去之后,你只要找机会去搜集那老鼠眼贪赃枉法,搜刮百姓的证据就行。让你去,是因为只有你才能办好这事。"苏映梓抬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难道不是么?" 这句夸奖很是切中要害。寿喜嘴角动了动,哼了一声。 "进去后我怎么出来告诉你?"显然是接受了。 "直接到这里找我就行。" 寿喜盯着那个还在看书的家伙,心里怪怪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可对方始终没有抬起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知府家的总管不知收了别人多少钱,就接受了这个据说是"曾经跟在苏三少身边,但眼下已经期满离开"的少年。 满眼只有钱和势的知府大人当然不会记得他的模样,寿喜也就乐得以小厮的身份在知府家里四处走动。 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这知府大人也不忘朝城里各家商铺收取"治水费",陵州商人们气得牙痒痒,却拿他不了如何。这倒让寿喜摸透了知府藏东西的地方与习惯,以及他背后的一连串官场关系。没过几天,清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客栈时,已经是满腹牢骚。 "这老鼠眼,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以泄恨!"刚坐到苏映梓的面前,寿喜就开始咬牙切齿。 苏映梓看他一眼,又垂眸:"只是这样,似乎不够。" "怎么不够?"他一愣。 "没拿到证据,总是让人不放心。万一这老鼠眼突然转移赃物,我们也难以追究。目前最好的办法......"他抬眼看他,"就是取出一部分赃物。价值越高越好。" "你让我去偷出一部分赃物?"寿喜忽然亮了双眼。 "那么兴奋做什么?" "嘿嘿,能亲手裁治这家伙,我心里痛快。"他一拍桌子,像是前面站了个老鼠眼,"这只硕鼠,不治了他,陵州迟早完蛋!" 苏映梓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收起了笑容。 夜里的大宅静悄悄。 一个黑影窜入书房中,转动了某些机关后,一排摆满了宝藏的书架顿时出现在眼前。黑影哼了一声,拿出随身包裹,装了几件,想想,还不满意,又扫了几件价值非凡的东西进去。掂了掂重量,还能抗得动,这才满意的转身就要离开。 推开门,迎面而来一排巡逻兵顿时与他大眼瞪小眼。 黑影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快遇上他们。 巡逻兵一愣。显然没有遇上盗贼的心理准备。 等黑影转身逃跑的时候,巡逻兵这才反应过来,扯开了嗓子大吼:"有贼啊!" 那声音,就像被欺负了的小姑娘一般尖锐。 寿喜脚下一个趔趄。 这群没胆的家伙,亏知府也敢聘请这群人来保护他的命根子! 顿时知府大院上上下下都亮起了灯,寿喜赶忙拉好自己的面罩,一边躲开围捕一边寻思着如何能翻出外面。 这时才发现,一点都不懂武功的自己去偷东西,简直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高墙,卫兵,深院。 寿喜忽然怔在那里,他想到了这些天苏映梓古怪的表现。 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迅速侵占了他的所有思绪,就算围捕的人已经迫在眼前,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没等他抗拒,便以一把将他扛到肩上,迅速的跃上了高墙。看着墙下那群想冲上来却没有胆量的人们,寿喜没有任何喜悦之情,愤怒甚至已经冲上了眼眶,直逼着他的泪腺。 他说不清,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被人这么倒挂着。 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的肩膀,却能抗起自己。 明明是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却这么对待自己。 一肚子的恼怒,一肚子的难过。 他张嘴就去咬那个家伙的脖子,疼得他一下就把自己甩到了地上。 寿喜顾不上被弄脏的衣服,对他恶狠狠的大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苏映梓盯着他,皱眉:"什么故意?" "少给我装傻了!"寿喜咬着牙,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他面前,什么东西都掩饰不了。"明知道我一定会被抓到,还让我去做,这种事情你怎么想得出来!" 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苏映梓白了脸。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原因!就算生气,你也不用这么惩罚我吧? 苏映梓,在你心里面,我就是只有这么点分量的人吗?!"寿喜站起来,连眼泪都不擦,直视着他。 "......不是。"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苏映梓却没法再说下去。 "我受够了!" 一句话,彻底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暗流。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他的话竟比任何声音都要撼动一个人。 苏映梓苍白着脸,嘶哑着声音道:"你受够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以......从前你不也原谅我了么?" 寿喜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从前?那时候的我们才几岁?" 现在,什么都不同了。他们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再也不是那种可以毫无顾忌大打出手的年纪。 "这种玩笑,我受不起......"如果他没有出现,自己此刻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即便是亮出吕家的名牌,可夜盗的罪名依旧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而明知道会有危险的苏映梓依旧能这么轻松的就把任务交给自己,这是为什么? "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苏映梓大吼,不想再看到他这种表情。 谁知道寿喜的表情更加难以置信。 "王八蛋......既然跟在我的身后,为什么自己不去做这件事!看着我陷入险境,你居然还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相助?!"他甩下背后那堆被他保护得很好的赃物,发泄的一脚踢到苏映梓的脚边。"去你的苏映梓!老子不跟你玩了!谁能陪你玩,你就找谁去吧!" 发泄完肚子里的怒火,寿喜转身就往客栈的方向走,重重的脚步才跨出去,人又转过头回来:"不许跟着我!" 然后飞快地跑出了竹林。 幸好跑得快,否则要看到苏映梓身旁迅速倒下的大片竹林,还不吓晕过去? 被留在原地的苏映梓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四年前离开苏家后,越来越强烈的思念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 他喜欢上那个奸诈无赖的少年了。 那张笑得灿烂的脸,那双狡黠的眼睛,那张因为倔强而紧抿的嘴,还有那双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每一分记忆都像刻在骨头里,怎么也抹不去。 好不容易熬过这四年,终于能再见到他时,想要捧触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紧紧地抱住他,所有的渴望就像烈火一样灼烧自己的心。可那愚钝的家伙却总是笑得无邪,似乎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 笨死了。 自尊让他想惩罚一下那个总是让自己狼狈不堪的少年。 他没爱过,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去珍惜。更没想到会不小心伤害得过了头。 还能后悔么? 再抬起过头,眼前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第四章 冲回客栈的寿喜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苏映梓的房间,四处翻找。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书桌上的书册里,夹了好些私密信件,而这些信件都是关于知府贪赃枉法的事情。 恼怒的把信件扔回原位,寿喜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没找到能发泄的东西,只能踢开大门,朝客栈外面走去。 混蛋混蛋混蛋!看自己辛辛苦苦的为他奔波,他就那么愉快么?! 半夜的街道静得连脚步声都能听到。为了不撞上返回的苏映梓,寿喜挑了条偏僻的小道,决定找个地方发泄怒火。 今晚注定是个不安宁之夜。 当寿喜感觉到脸上一片温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是血的腥气。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清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个纤细孤傲的身影,手中的长剑泛着逼人的寒光,上面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他的脚下是三四具没有动静的人体。显然刚刚离开人世。 那人转过头来,也发现了寿喜。 一张绝艳的脸,超脱了性别的美貌,似曾相识。寿喜瞪大了眼,在"啊"出来之前,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 是那个少年。那个刺伤了自己,想要夺走苏映梓的家伙。 生死之间的记忆让他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身体对于疼痛的回忆。 对方侧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我似乎见过你?" 寿喜勉强撑起笑脸:"怎么可能?少侠你如此了得,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口音还带上了陵州本地的味道。 "我当然了得,所以怎么可能会忘了你。"那人笑得好不嚣张。寿喜神色一僵,那把剑就已经横在了他的喉间。 带着沉鱼落雁之姿的笑脸靠近他,依旧是那样的放纵:"好久不见,伤好了么?" 明明已经消失了的伤口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寿喜挺直了腰,直视他:"好得很,好得都忘了你是谁。"他也笑,笑得凶狠。 现在这种局面,就算神仙来了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寿喜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正面迎击这个与他的实力有天壤之别的少年。 那人不怒反笑:"既然你在,那家伙也该在吧?" 提到苏映梓,刚才的怒火瞬间消失,寿喜想也不想,就嘲笑道:"我跟他又不是双胞同体,做什么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少年哼了一声:"不是双胞同体,却是狼狈为奸。他是狼,你是狈,没了狼,你这只只能趴在狼背上的狈能成什么事?" 这个混蛋居然敢小看自己!寿喜瞪圆了双眼,完全忘了喉间的利剑,手指着自己,提高了音调:"我是狈,可没有狈,有勇无谋的狼能成多少大事?!" 苏映梓,你听听,都是你这个混蛋,才害得我落得个这样难听的称号!狈?那种难看的,可笑的动物怎么可能是他可爱的,聪明的吕寿喜?! (友情提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曾把"狼狈为奸"中的"狼狈"解释为两种野兽,而且说"狈"前腿短后腿长,只能扒在狼的身上才能行走,所以"狼狈为奸"有"坏人相互勾结干坏事"的意思。今天的科学事实证明,自然界有狼,而不存在"狈"这种动物。从语言学角度来看"狼狈"是一个"联绵词"。==这样看来,狈真的很丑......ORZ) "虚张声势,"少年冷笑,冰冷的剑身再次紧逼着寿喜的脖子,"既然他不在,要你也没有用。四年前杀不了你,现在可不一定。" 他才不要死!"慢着!"寿喜用尽全身里的力气来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冷静,"你杀我有什么用?" "为什么不杀你?杀人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少年居然很好心情的跟他辩论。 "既然没有意义,杀我做什么?杀了我,一来你会惹来苏家和吕家的联手追杀,二来你会让世上少了一个狈,三来你会浪费力气。这么没意义又麻烦多多的事情,你做来干嘛?"关乎生死的事非比寻常,寿喜的脑袋比平日清醒了百倍。 少年大笑:"好,你既然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一,我是魔教的人,我会怕被追杀么?二,狈没有了,还有狼,我只要狼,三,杀你可以当作发泄的好工具。怎么样,还有什么要说的?" 居然是魔教的!!!寿喜在心里无尽的哀号着,替自己,替苏映梓大喊糟糕。 "当然还有!狼现在不见踪影,如果你想要狼,没有狈的话他才没那么容易现身!不是活着的狈,对你对他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还是把我活捉回去吧!"寿喜大吼着,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保了性命!后面的事,就等活下来的时候再想! 过于强烈的求生意志感染了少年,对方竟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最后点头。寿喜差点没欢呼流泪。 "好,我带你走。"少年笑得很开心。像是找到了不错的玩具。 "去哪里?"寿喜仍不忘挣扎一下。 "回魔教。带你见识见识。"少年收回剑,一掌就击晕了差点再次哭出来的寿喜。 命途多舛。正适合用在他身上。 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魔教有很多,可最让人闻之色变的却是南部的天禄城。天禄城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期间经历过无数次江湖的绞杀,依旧强健的发展到了现在,并且俨然有比肩南部最大正道教派的趋势。 据传现任城主不过四十多岁,子女众多,而各个都心狠手辣,一旦独立成派,恐怕都会成为将来江湖巨大的隐患。 当寿喜知道自己被带到天禄城后,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可眼下人已在臭名昭著的天禄城的地牢里,就算想逃跑,似乎已是不可能。此时寿喜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得不行:早知道对方是天禄城的少主,他死也不会说出什么让他绑架自己过来的话。 就算别的方法也许不怎么凑效,也总比落到这种极其危险的地方来得好! 把自己绑来的家伙早已不见人影,阴湿幽暗的地牢里隐隐约约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哀号声,寿喜打了个抖,挑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闭目思考。 眼下对自己最有利的地方便是苏映梓并不在京城。可这也可能会造成两人在陵州不期而遇。唉唉唉,这可怎么办好?天禄城不像知府衙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苏映梓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将自己从这里救出去! "天啊!"寿喜抬头,朝上空长叹一口气。 难道他只能寄望于中原大军攻破此处?不,与其寄望那群早已狗咬狗的伪君子,还不如寄望于老天爷能劈一道雷下来,把这地牢打穿,自己趁机溜出去...... 越想越不搭边。 几近自暴自弃的吕少爷的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后,立刻睁大了眼睛。 两个打手模样的人拖着一个垂死的男子经过牢门,凡是经过的地方,地上就留下一滩滩血迹。寿喜脑袋一片空白,在这里第一次感觉到了邻近生死的恐惧。 打手后面紧跟着一个高瘦的男子,看那服饰,显然是较有权势的人,只是那人锐利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杀气,在看到牢里的寿喜时,那一闪而过的杀意让他差点蹦起来。 心脏剧烈的鼓动着。寿喜忽然觉得,在这个地方,呆在地牢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至少,不会遇上这个人。 "左护法......求你......饶了我......"垂死的人嘶哑的求饶着,那高瘦的男子只是瞄了他一眼,两个打手迅速的后退一步,没等寿喜看清,那家伙的人头便像一颗球,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的牢门前。 "我最讨厌别人求饶。"左护法冷笑。 寿喜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盯着他。 其实早吓软了腿,只是自尊让他死撑着腰板,怎么也不肯软下去。心里同时在怒骂:不让人求饶,又不放人,分明除了杀,就是杀! 解决掉囚犯,左护法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双鹰眼直勾勾的落到寿喜身上,阴森森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什么人?" 一身上等的衣衫除了沾了点尘,丝毫没有破损的痕迹,那单薄的骨架怎么看也不像连过武,更不用说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污尘的眼睛。这家伙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也发现这一点的寿喜一惊,飞快地考虑了一下,才答道:"你们少主请我来的。"不是抓,是请,虽然方式恶劣了点。 左护法果然冷笑,只是那冷笑的对象似乎有点不对:"是舒瑾那小子?"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舒瑾,寿喜还是点了点头。总比显露出自己是弱势的那方好。 左护法冷哼一声,便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寿喜盯着他高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少年再度出现的时候,寿喜已睡了一觉。正确的说,是少年将他踢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那家伙嘲讽的笑容,寿喜一点都不觉得惭愧。 "你居然还睡得着?"少年俯视着他。 "怎么睡不着,既然你不会杀我,此地又凉快安静,不正好拿来睡觉?你可是三更半夜把我抓来的,要不好好睡一觉,哪里有精力跟你说话?"寿喜伸了个懒腰,可咯咯作响的骨头让他眉头打了个结。果然睡不惯地板。 "你有什么自信我不会杀了你?"z "既然大费周章的把我抓来,又怎么会轻易要了我的命?"寿喜笑嘻嘻的看着他,全然没有了昨晚的惊惧。 少年打量着他,冷笑:"你的胆量的确不小。" "马马虎虎,至少知道舒瑾少爷您是天禄城的少主子后,还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这话自然是奉承。 少年眉头一挑。"你从哪打听来我的名字?" 猜中了。寿喜难言得意笑容。"来了个左护法,看到我衣冠整齐的坐在这里,便好心的告知我您的名号,让我也好在此处住得安心。" 听到左护法的名字,舒瑾眼神一凛:"他来找你麻烦?" 这家伙居然偏袒自己?心底暗喜,他继续添油加醋:"没有麻烦,只是看我一个人在此处寂寞得很,扔了个人头过来,说是给少主子您的礼物。" 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恶心的,依旧靠着牢门的东西。 舒瑾的神色更是难看,几乎是用牙缝里挤出声音:"这种低贱的礼物他也敢送?怎么不送上他自己的?" 寿喜眼神流转。 "自己的是要让别人亲自送上来才显得更加珍贵。"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平淡,却让舒瑾猛然低头看他。那艳丽的脸上勾起一抹洞察的冷笑:"你究竟是什么人?" 把我抓来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该说他鲁莽呢,还是胆大呢?寿喜很坦然地答道:"普通百姓。不过,你看上的却是京城苏家的三少爷,那个可比我难伺候多了,你真要用如此善良温柔的我去换那个恶劣狂妄的家伙?" 舒瑾突然蹲下来,与他平视。牢里的灯火昏暗,两人距离之近,连呼吸都能感觉到。寿喜面无惧色,尽管心脏狂跳不已。 "如果能不用换,我就两个都要了。"他笑开,如一朵绝色的牡丹。 "贪心不足蛇吞象。"寿喜叹气,再抬起眸子时,里面已带上了嘲讽:"等他也进来了,是不是要让左护法再送一个人头作为见面礼?" 喉咙立刻被人紧紧的掐住,寿喜被狠狠地压到了墙壁上,几近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少年冷下脸,如同黑面罗煞。 寿喜咬着牙,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他做得如此明显,我再愚钝,也能知道,可你呢?就这么甘心的被他羞辱么?" 喉间的手指更加收紧。"我迟早会解决那个混蛋!"舒瑾眼神冷冽。 "既然如此有信心,为何又要迁怒于我?"寿喜开始脸色发黑。 那人盯着他,直勾勾的望进那双倔强又清亮的眸子,半天,才松开手。 寿喜只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用力的喘气。 拿性命做赌博的事,真是要少做为好。 舒瑾站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开了牢房。 第二日,寿喜便被人带出了地牢,住进了一件简陋的小屋里。 之后,他多了个用途。舒瑾少主子的贴身小厮。 什么?又是小厮?几近跳起来的寿喜瞪圆了眼。 只是负责传令的下人们不作声。 寿喜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舒瑾,苏映梓,你们都是好样的,各个持着我不会功夫,净把我欺负!哼!你们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慢慢的报复回来! 因为睡眠不足,吕寿喜眼眶黑了一圈。 一大清早,抱着枕头怎么也不肯放开的他,硬是被人架着扔到了舒瑾的房间。 正在洗漱的舒瑾扬起眉角。 "还不愿醒来?" 把头埋在枕头里的人用还带着睡意的一声哼气作为回答。 一旁的小厮们窃笑。 舒瑾忽然拿过用来洗手的水盆,挥手一洒,大盆的水立刻就浇到了寿喜的身上,寿喜一个激灵,扔开枕头往后滚了一圈,水盆接着重重的砸到了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闪得倒挺快。"舒瑾冷笑。 有苏映梓的"教导",他能不躲得快么?寿喜抿抿嘴,没打算说出自己的血泪史。可这么一来,瞌睡虫还真被他全部赶跑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沾了尘的衣服,寿喜朝舒瑾笑得客套:"少主子大清早的叫我来,有何吩咐?" "昨夜没睡好?"这句话是真的疑惑。根据下人们的回报,这家伙老早就上床了,睡得比谁都早,起得比谁都晚,居然还能困成这副模样? 一句话把寿喜的脸给问得黑了一半。 有个问题困扰了他一晚上。 "那个......我说......"他犹豫着,似乎想问什么。 舒瑾哼了一声:"都敢在地牢睡觉了,还有什么不敢问的?" 清秀少年似乎有些不愿面对现实的扫了眼四周的小厮们,又看看他,视线始终都落在众人的脸蛋上。"你的下人们似乎都长得不错......"他干笑。 其实何止不错。就连吕寿喜这样的俊俏少年站在他们中间,都略显平凡。 "是又如何?"似乎猜到他的忧虑,舒瑾勾起恶劣的笑容。那神态,竟有三四分像那狂妄的苏映梓。 寿喜呆了一会,眨眨眼,才又接着问道:"难道......" 这家伙似乎只有小厮,没有丫环,而且各个都是难得的美少年,再加上他非要苏映梓不可...... 这么想着,脸部更是僵硬。 "我是好男色。"为了更用力的刺激他,舒瑾侧脸看向身旁一个小厮,对方自动的靠过来,环抱着他,并献上火辣的舌吻。 未经情事的少年立刻刷黑了脸。 "你你你......"就连面前有人被杀都没有如此惊惧的吕寿喜这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舒瑾的笑容更加狂妄。 "你,你居然是要让苏映梓做这些事!"寿喜的脸色由黑转红。 "要不是做这种事,我要他做什么用?"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该死的,他怎么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龙阳之好,他原以为这家伙不过是想要掠走苏映梓作为发泄的(= =此发泄非彼发泄)对象,竟没想到......该死的啊啊啊!! 吕寿喜的脸又迅速的转黑,他突然想到了舒瑾的另一句话。 如果不能换,我就两个都要了。 他又忽然想起,自己总是宁愿让自己被掠走,也不愿让对方碰苏映梓一根毫毛。这样的行为,在对方看来,又是一种什么意味? 如果面前有一口井,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入。 一直等着他说话的舒瑾颇为愉快地看着他脸色不停的变幻,心里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在他接近崩溃的时候,又添了句: "我可是很想把你留下来哦。" 艳丽的笑容,依旧是放荡不羁的味道。 可寿喜这回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全身僵硬的盯着眼前这个家伙,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心里面再次深恶痛绝的咒骂起随便让人家绑架走的自己。 你看,这就是自作聪明的下场。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让人痛心的了。 笨死了,吕寿喜。 即使洗漱完毕,用过早饭,被带到花园中,寿喜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已经开始练剑的舒瑾看他这副模样,便从下人手上拿过一把剑,扔到他的面前。"过来,吕寿喜。" 那名字,叫得真切。 寿喜可没错过关键的这句话,头猛地地抬起来,眼里尽是诧异:"你已经知道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这家伙的手脚那么快。 "这等小事,值得你诧异?"舒瑾嘲讽地笑道。 寿喜眨眨眼,然后挫败的叹气。 既然有这种本事,苏映梓在陵州的事他恐怕也知道了吧?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我撒谎,也不怕我揭穿后杀了你。"话虽这么说,那家伙仍是反手执剑,站在那里,没有杀意。 寿喜干笑。 要知道你的爱好,我是死也不会撒这个谎的。 把剑踢到他的脚下,舒瑾用眼神示意他捡起来。"不管如何,反正你都不怕死,不是么?"他笑着,甩了甩剑,"既然如此,来陪我玩玩吧。" 很想把剑再踢回去,可寿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少侠手下留情。"他沮丧着脸,很是笨拙的把剑拔出剑鞘。 就在下一刻,剑光一闪,对方的身形已经迅速逼近,寿喜想也不想,用力的一挥,硬生生的架下了对方的剑。"当"的一声,他咬着牙,强忍下虎口的酸麻,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这明显不怀好意的攻击。 混蛋......这哪是玩玩,这家伙明显就是想要自己的命! "我真好奇,你是如何每次都能卸开别人的攻击的?"舒瑾轻笑。 "因为我不想死。"寿喜硬是让自己勾起一抹笑容。 他绝不会轻易的死在别人的手里。 舒瑾盯着他,玩味的笑道:"苏映梓还未知你就在我手上,你觉得我该如何告知他呢?" "让我给他写封信不就好了?"这问题真愚蠢。 "写信?" "写信告知他,我在此处安好,过些时日便可回去,无须担心。"寿喜趁他走神的时候,用力一甩,将他的剑甩开,自己往后跳开几步,拉开距离。 舒瑾笑得凶狠:"你当是来做客么?" "有何不好?就当我来朋友家里,闲住几天。"寿喜得意的看着他错讹的神色,忍不住又说道:"你要是感兴趣,回京城后,也可造访我家。我家虽比不上此地,却比此处有趣得多。" 朋友? "你拉拢人心的手段可真不凡。"舒瑾冷笑一声。 寿喜却正了神色。"我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虽说你伤了我,可之后你也没对我怎么样,更何况我身在天禄城却无人能伤我,这也是托你的福,你要看得起我,我们俩作朋友又有何妨?比起那些只能冷冰冰回应你的娈童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你给我闭嘴!"只是眨眼的时间,寿喜手中的剑便飞到了远处的草丛中,整个手掌都发麻的寿喜怔怔地看着那个一脸煞气的少年,看着他靠近自己,身子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往后跳了一大步,微微扫了眼自己胸前,仿若凶器的手指离自己心脏仅有毫发之差。 额头沁出了大量的汗珠。 "这样,你也敢跟我做朋友?"少年笑得残忍。 寿喜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用还带着一丝丝颤抖的声音,慢慢的回道:"我惹你生气,你发火也是应该的,只要你还没杀了我,这希望还是有的,不是么?我的敌人不是你,你的敌人也不是我,是左护法才对吧?" 泛着杀气的眼眸终于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寿喜咧开笑容--虽然笑得有些难看:"我很顽固么?也许吧。" "简直是无可救药!"扔下这句话,少年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花园。 寿喜看了眼旁边的小厮们,被他的视线扫到的人都立刻低下了头,连脸上的惊愕都来不及换下。 寿喜不发一言。 命是老天给的,运却是自己定的。若是连自己都不去争取,哪还指望谁能改变你的命运呢? 是娈童还是朋友,没试过,又怎么知道? 舒瑾少主子新养了个胆大包天的男宠,这消息很快就成了天禄城下人们最新的话题。 话说这男宠不但不怕舒瑾,还敢在他面前挑衅;不但不干下人该干的活,还一天到晚睡到日上三竿。听听,多不像话。 这事情也许很常见,可,这里是天禄城!江湖就耸人听闻的天禄城!更何况对方还是最冷血的舒瑾少主! 流言蜚语,传到舒瑾耳朵里时,就已经变了个味。当时正在舒瑾对面吃桂花糕的寿喜拍着桌子大笑。 "我居然要色诱少主,妄图夺取城主之位?哈哈哈......能做这样的谣言,这人能有多愚蠢啊!咳咳......"笑得太过分,竟被桂花糕噎着。 斜眼看着这个完全没有贴身小厮意识的家伙,舒瑾觉得,能让人传出这种谣言的自己,似乎太过放纵吕寿喜。于是,为了让这家伙产生危机感,当晚,他便闯进了寿喜的房间。 正在酣睡的寿喜在感觉到身上冰冷的触感后,整个人就蹦了起来。 月光透进屋里,单衣半褪的舒瑾竟然让寿喜涨红了脸。 "出,出去!"吼完这句话,发觉不对,处于下风的是自己,便像泥鳅一样滑出了他的怀抱,狼狈地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冲出房间,"你不出去我出去!" 等到舒瑾追上来的时候,那家伙竟然自己跳进了金鱼池里,全身挂满水草。"少侠,放过我吧!"他哭丧着脸哀求道。 都这副模样了,还怎么继续?舒瑾恼怒的挥袖离开。 可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丝的失望。 日子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七天。 期间,寿喜果真给苏映梓写了封信,而那边仅仅回了一张薄薄的信纸,上书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充分的表达了主人的愤怒。 吕寿喜,你是笨死的。 委屈得寿喜真想爬出天禄城跟他申冤。 可眼下,舒瑾却完全没有释放自己的意愿。 性命不再堪忧,可自由呢?他的吕家大业呢? 再这么呆下去,他也许真会成为男宠阿! ......寿喜的眼眶又黑了一圈。 已经是入夏时分,池里的莲花洁白如玉。 池边的听风亭里,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正在看书,旁边站着两个容貌姣好的小厮,轻轻地给他摇扇祛暑。 这情形,如画一般美丽。 可惜,这里无人敢欣赏这幅好画。而唯一有这胆量的人,却始终坐在池边,闲极无聊的掰着莲蓬,挑出莲子。 苏映梓这个混蛋,是真打算把自己留在此处么?寿喜咬着牙,把鲜嫩的莲子扔进嘴里,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莲心,苦得眼泪汪汪。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吐出嘴里的东西,抬起头,泛红的眼眶看向远处的莲叶, "这东西都能让你吃得津津有味?"舒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寿喜没回头,屁股朝背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别过来,你这个淫乱的家伙。"寿喜哼了一声。 他很快便收到了这句话的回应,刚换上的新衣裳立刻又碰到了地上的尘土,寿喜被他猛地压到了地上,舒瑾冷笑着欺身而上,柔软的青丝贴着他的脸颊滑落到寿喜的喉间,情欲的气氛忽然萦绕而上。 "淫乱?我好男色,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么?"他笑着,近得连呼吸的热气都能感受得到。 寿喜涨红了脸,抬起手,要推开他,却被轻易的压在了两旁。舒瑾压着他,显然很是享受把他当作垫子的感觉。 昨晚的记忆又浮现出来,寿喜烫红了耳根子。"我管你正不正常!我又不是你的娈童!块放开我!"这家伙,竟然三更半夜跟那些少年们胡搅,偏偏那些家伙也都像忽视了隔壁房间的他,一浪接一浪的呻吟声搅得他一夜都无法安睡! "你是我的贴身小厮,怎么不可以对你做这种事?" "我是你朋友!说好了是朋友!"寿喜垂死挣扎。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舒瑾皱眉。 "你也没否认!"谁见过这么放肆的小厮? "......哼!"舒瑾恶狠狠的把他的外衣扒开,决定就地解决,"现在就做了你,我看你还有那么多狡辩!" "哇啊啊啊!你说话不算数!放开我!我昨晚没洗澡!我,我刚吃了大蒜!"寿喜拼了老命的扭开头,不让他亲上自己。 惨叫声与扭打声彻底打破了听风亭的雅静。 正路过此地的人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这边。 视线与寿喜刚好相遇。r 寿喜呆了一下,脱口而出:"左,左护法......" 还在跟他扭打的人顿时停下动作,冷眼扫向那边。 高瘦阴暗的男子冷笑,嘴唇动了动,声音没传来这边,可寿喜很清楚,那分明是在嘲笑舒瑾。 这哪里像是一般部下的表现?寿喜脑袋飞速转动的时候,领子却被人提起,没等他回神,一双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把他的惨叫全部堵在了嘴里。 第一次被人,不,是与人亲吻。 偏偏对象,是他死也不会想到的,天禄城的,少主。 舒瑾意犹未尽的离开他,看向男子时,却是血腥味浓烈的挑衅表情。 显然是极度厌恶这种龙阳之好,男子铁青着脸,憎恶的瞪着他,立刻转身走开。听风亭再度回复原先的淡雅的宁静。 寿喜强忍着不适,盯着他,低声说了句:"你恨他吧?想杀了他么?" 脖子立刻就被人卡得死紧,寿喜干笑:"占了我的便宜就想杀了我?" "你非要让自己早点死?"没有了笑容,冰冷的眼神更让人窒息。 "我死了,你不是更寂寞?"反问扔回给他,寿喜很是轻松。 寂寞? 这家伙真是会挑最可怕的字眼来刺激人! 先是朋友,再是寂寞,接下来,他还要说出什么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东西?舒瑾的眼底闪动着杀意。 如果杀了他,就不用听到那么多他的废话了。 更不会听到这些可笑而又可怕的字眼。 "抹杀掉自己的弱点有意义么?!"寿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全能的人不存在,有瑕疵的人才能活得好好的!我又怕死又不懂自保,不一样活得自在?!" 好一番头头是道的说教。 这家伙,有时聪明得叫人有些害怕。舒瑾松开了手,看着他,竟然笑开:"苏映梓该不会也看上你了吧?" 莫名其妙的转移话题,让寿喜一愣,下一刻又咬牙切齿:"那混蛋才不管我是死是活!" 可偏偏自己却选择了代替他来到这天禄城。 上辈子欠了他什么?竟然这么死心塌地的护着他。 那表情竟让舒瑾有些吃醋。 "你很想出去?" 终于听到他提起这件事,寿喜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两眼放光。你要放我走?......当然,这句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你要放我出去,我帮你解决了左护法。"他笑,笑得胸有成竹。 舒瑾看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玩笑之意,心中不由一动。 笨蛋吕寿喜,你就不该在他面前总笑得那么灿烂。 孤独的人,总会迷恋上分体温给自己的人,更何况,还是那么个温暖的家伙...... 第五章 吕寿喜天生就是当奸商的料。一张人畜无害,俊俏白皙的脸,挂上灿烂的笑容,再启动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就是天上的神仙都能给他说到地面来。 老天还是很公平。给了他这个聪明的脑袋,灿花般的舌头,也给了他怎么也练不好功夫的身子,以及有些瘦小的身材。 这种人要十全十美了,天下还不被他都纳入囊中? 谁要天下,我只要财富。如果吕寿喜听到,会这么撇着嘴反驳。 所以没得到天下财富之前,他死不瞑目。 可眼下人在天禄城,他伟大的吕家大业不得不中止,你说他能不着急? 旁敲侧击,巧舌如簧,终于从舒瑾的口中探出了些许他跟左护法廖青染的过节,再加以推敲,得出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完整内幕。 天禄城城主子女不少,然而各个都随了父亲的性子,冷漠而残忍。舒瑾原先只是个庶出的孩子,与争权夺位并无什么关系,因而跟着奶娘的儿子四处玩乐,日子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大他五岁的齐哥。 可毕竟这里是天禄城。 十一岁那年,廖青染硬是把能力出众的齐哥纳入了自己的旗下,无论舒瑾如何哀求,得到的都是廖青染的冷笑。 不过是个庶出,还想要些什么? 半年后,齐哥为了完成一次暗杀,死在了百里之外的陵州。 当舒瑾质问廖青染时,对方依旧冷笑:完不成任务就是死。 而他明明知道,那时候,以齐哥的能力根本躲不开这种追杀。 后来舒瑾才知道,那是廖青染为了孤立越来越受父亲重视的自己,才假公济私的让齐哥去送死。 廖青染不但杀了少年的初恋,更让原本单纯的他磨练成如今的利刃。 他自己种的果,就让他自己去尝! 寿喜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的说道。 舒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报仇?谈何容易?他苦练了五年,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更何况对手还是父亲倚重的大将。 寿喜恶狠狠地笑。 世上还有一种方法,那叫借刀杀人。 原本单纯的眼神里,染上了从不轻易让人看到的冷漠。 当即,寿喜就让舒瑾告知自己关于廖青染及其属下的所有信息,自己则坐到了书桌边,开始挥墨修书。 苏映梓,如果我是狈,你是狼,你该能读懂我的意思的,是不?虽然还是很恨你,可又莫名的想念你。要是我失败了,也许你再也没法看到我,这是你害的,我要你后悔一辈子。要是我成功了,你就要亲自来找我道歉,否则,哼,我还是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大笔一挥,少年开始谋划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陵州,洪水已经退去的地方,人们都在忙碌的开始重建家园,而苏映梓所在的客栈,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多人。 他们的到来与洪水并无任何关系。 吕家唯一的少爷被天禄城的少主掠走,这个消息不到两天的时间,便震动了京城的苏家与吕家,还有陵州的苏映梓。 舒瑾派人送来的信件中,不但告知了这一消息,还让他们交出苏映梓,换来吕寿喜的安全。苏家便认为,吕寿喜的出事,都是苏家的责任。而早就晕过去的吕父连安慰都免了。 连续两天都找不到寿喜的苏映梓差点要把陵州翻个底朝天,第二天却收到京城来信,还附上了吕寿喜那愚蠢的亲笔信。 你说他的心情会怎么样? 要是寿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绝对会狠狠地把他捆起来吊打一顿。 这个混蛋!性命都不保的时候,还敢给自己写一封这么不知死活的信! 什么朋友?!天禄城的名字说出来,都能让三岁小孩吓尿裤子,他居然还敢这么不怕死的说是到朋友家暂住?这个愚蠢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该死的!要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宁愿把他绑在身边,一直把绑到他愿意接受自己感情为止! "三少爷,这是二少爷的来信。"特地从京城赶来的苏家总管把信交给他。 苏映梓烦躁的打开,扫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 他知道二哥肯借用黑狼堡的力量,可天禄城是什么地方,要是能轻易攻入,那它早就早江湖上消失了。而现在,就算有十个黑狼堡,也未必能安然救出寿喜。 "少爷,不可轻举妄动阿!要是听从了天禄城的话,不仅您有危险,吕少爷也未必......""我知道!"苏映梓打断他的话,站了起来,走向窗外。 看着我陷入险境,你居然还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相助?! 这句话像个烙印,让他根本没法呆坐在这里。 吕寿喜,我要真用自己换回你,你会高兴么?如果我真的...... 正想着,"啪哒啪哒......"一只肥大的白鸽飞入屋子,徘徊了一周,才在苏映梓的肩膀上落脚。 屋里的人都愣了。这么肥的信鸽,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那只信鸽,苏映梓忽然兴奋起来,抓过它一看,脚上果然绑着一块布条。上面写着"若要打架,我白虎决不输你。桃花树下待狼来访。"连名字都没署。 短短的两行字,看得旁人一头雾水。 可苏映梓却又气又好笑。 这样的白鸽除了吕寿喜那家伙,还有谁能想到? "这屋外有没有桃树?"他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映梓走到树下,端详了好一会,终于从某个小小的树洞里掏出一块小纸条。 这上面倒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并很是挑衅的在末尾加上了一句:"都怪你。" 苏映梓靠着桃花树,全身无力。 这才是吕寿喜。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把他掐死,然后再捡起来抱回家。 "就连天禄城都被你攻陷了么?"他低笑。无奈至极。 幸好老天有眼,真没赐给他强健的身体,否则,这样的人要得到天下,恐怕是早晚的事。 把纸条小心的放进怀中,苏映梓回到房中,开始给二哥写信。 黑狼与白虎,谁是赢家? 那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几天后的深夜,邺州赵家,刚结束寿筵的赵老爷子在下人的搀扶下,醉醺醺的要往房间走,然而迎面而来的血腥气味让他顿时酒醒了一半。 一双锐利的鹰眼在黑夜中显得异常赫人。 "赵老爷。城主吩咐的事,为何没办好?"阴冷的声音低低响起。 赵老爷哆嗦了一下,身子慢慢往后退:"我,我有苦衷......" 那人冷笑,似乎并没打算接受他的借口。黑暗中慢慢现出十几个身影,显然是随同他一起来的杀手。 "赵府的生意就全部由天禄城接受。"一句话,定了赵老爷的生死。 没等赵老爷叫出声,他身旁的下人已身首异处,他一缩脖子,以为就要面见阎王爷,刀剑相交的声响突然在耳边响起。 廖青染一惊,收回剑,护在身前。 "天禄城的人乖乖受死!"不知何时,廖青染的身边竟然围了一大群人。而且个个显然是有备而来。 中了埋伏!廖青染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尽管他带来的杀手们身手都不凡,然而三十多人的围攻显然让他们难有生天。 廖青染一提气,寒光一闪,围攻他的三人喉间立刻喷出炙热的血液。 不愧是天禄城的左护法。 围攻的正道人士又惊又惧,围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的命,我要了。"略显青涩的声音响起,一个蒙面的黑影从众人之中跃出,直取廖青染的要害! 廖青染提剑一挡,手上传来的力道让他冷笑:"不过是个毛孩,就妄想要我的命?"说着,用力一推,对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谁知那蒙面少年却笑道:"没听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么?如今已是年轻人的天下。"说着,身子迅速的靠近他,转眼间,就与廖青染过了十招! 两人缠斗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廖青染带来的杀手只剩两人,他们靠着廖青染,不敢再轻举妄动。 "左护法!"他们焦急的喊道。 "废物。"廖青染啐了一口,鹰眼落在黑衣少年身上,"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可要感谢你可爱的属下,不过是给他一个承诺,便大方的出卖了你。"少年嘲讽的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块写了字的布,上面隐约写了些东西。 廖青染眯起眼。"凭这点东西,想让我相信你?" "信不信无妨,只是你再无怀疑的时候!"少年剑锋一改,迅猛攻势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廖青染暗暗吃惊,少年的力道明显比刚才要强上许多!"你......"他忽然想到这套剑法的主人,可还未等他说出口,喉间便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少年漂亮的眸子里倒映出鲜血的红色,与夜空的深蓝色。 因为廖青染的位置,两名杀手得以借机逃跑,留下十几具尸体,渐渐冰冷。死去的人无法再为自己做任何辩护。 "天禄城左护法死了!"正道暴发出欢呼声,沉浸在胜利的人们完全没注意到黑衣少年的离去。 月光洒在少年身上,他摘下黑布,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混蛋吕寿喜,我完成了你的愿望,还不愿回来么? 天禄城里,众人都为左护法的死亡感到震惊。大部分人都相信是他的手下出卖了他,而那手下也在那场埋伏中被杀死。 也有怀疑的。可怀疑什么呢?人都死了,死人无法跳出来作证。 当天晚上,陵州的客栈,苏映梓的房间里,一个少年笑嘻嘻的出现在他面前。 还未等他说话,少年就已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说了句:"别吵,我想睡了。" 说着,就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z※※y※※b※※g※※ 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苏映梓守在他的床边,从未离开。 来看过病的大夫,都摇着头说了句"疲劳过度"。 疲劳过度?这家伙在天禄城里都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苏映梓怎么也想不透。唯一能解答他的人,偏偏又睡得香甜,似乎就算两天没吃饭都无碍。 他并不知道,有时候,在有些地方,睡着了比没睡还要痛苦。 第三天一早,苏映梓刚吃了早饭回来,床上的人早已穿戴整齐,朝他干笑:"我饿了。" 原来他并不是铁打的。 苏映梓一句话不说,直接把他拎到楼下,让小二火速上了最丰盛的饭菜,然后坐在桌边,等着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解释自己近来的遭遇。 寿喜却只是埋头吃饭,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两人之间,就只剩下碗筷交碰的声音。 苏映梓盯着他,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寿喜只能装着没看见,可眼神碰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扯出一抹讨好的干笑。 心里难免有些委屈。走之前,明明是被他气走的,而回来的时候,明明自己是吃苦的那人,为何现下还是他处于下风? 可苏映梓偷偷打呵欠的声音听到他耳朵里,眼睛立刻酸了。 罢罢罢,也不是一次两次让他占便宜,跟他计较什么。寿喜想着,继续低头吃饭,不敢再看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去了趟天禄城,回来之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寿喜搞不懂。才醒来那么短的时间,他自然搞不懂。 放下碗筷,他还是没敢正视苏映梓。对方却淡淡的问了句:"吃饱没有?" 点头。 手立刻被人抓住,一股力道不轻不重的将他往楼上拉:"跟我来,好好说清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寿喜眼眶忽然发热起来,想要挣扎,却被抓得更牢。"不要乱动!这次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跑了!"苏映梓恶狠狠的低吼。 这家伙居然还敢跟自己吼?!"......我说过,我跟你不再像以前......" 苏映梓猛地回头看他,寿喜的话立刻堵在喉咙顶,怎么也说不全了。 那神情,就像是受了伤了狐狸,一边忍耐着疼痛,一边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可明明心里比谁都疼。 被抓住的手不再动弹,寿喜低着头,跟他进了屋内。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几句:"做错了事,就不该道歉么?" 谁知那人一下子把他按在门板上,双手撑在他耳边,瞪着他,却半天没说一句话。 寿喜呆呆的看着他,感觉到耳边传来的微微颤抖,也吐不出半个音。 "混蛋......要是你没回来,我绝对会杀到天禄城去......你这个笨蛋......"隐含着哭音的咒骂贴着耳朵传来,寿喜像根木头一样,任由他抱住自己,紧紧地,像要揉碎一样的力道。 红晕是先从耳朵开始泛滥的,然后迅速的爬到脸上,再感染了整个脖子。寿喜甚至都不敢看自己的手。一定连指尖都红了。 淡淡的桂花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自己。 他笨拙的抬起手,回抱他。"你去了不是送死么?真是的......我怎么可能会死在那种地方?"红着脸说出的话,竟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 苏映梓把头埋在他肩窝里,低低的回道:"他们要杀了你,就别想毫发无损!" 这明显不止是决心。显然,他早就盘算好玉石俱焚了。 寿喜的脸更红了,开始傻笑起来。 嘿嘿,嘿嘿...... 幸好回来了,不是么?至少听到这么一句话。就算在天禄城里每晚都做噩梦,那也值了。 解开心结,两人相对而坐。 事情一开始只是被寿喜轻描淡写,好多关键的地方都被他一句话带过,可苏映梓是什么人?听到不对劲的地方,就开始刨根问底,问得寿喜措手不及,根本连谎话都来不及编造,只能乖乖的和盘托出。 这下可好。 从左护法到舒瑾,从阶下囚到贴身小厮,从狼狈到朋友,一样不拉的全都被问了出来,遮都遮不住。最后,寿喜还是把一件关乎他贞洁的事情说漏了嘴。 苏映梓顿时就拍桌站了起来,一脸恼怒。桌子随声散架。 这个该死的舒瑾,不仅把他压倒,还亲了他! 寿喜涨红了脸,想要解释。他以为苏映梓生气的原因是对男欢的厌恶。 要不,怎么会连苏映梓把他按倒在床上,恶狠狠的亲上了双唇,都没反应过来呢? 这个傻到让人叹气的家伙。 领子被苏映梓紧紧地纠住,嘴巴被人狠狠地堵住,寿喜开始为无法呼吸而挣扎,脸蛋红得似要滴血。 "唔......嗯......"哼出来的声音可以拼成这几个字:放,开,我。 似乎也发现了他的难受,苏映梓终于抬起身子,俯视着他,精致的脸上带着因恼火而染上的粉红。"笨死了你!"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依旧如此。 寿喜羞恼不已:"我......我又怎么笨了!都是你们强压上来的!" 不说"强"还好,说了"强"字,那家伙又堵住了自己的嘴。 苏映梓气得头都疼了。他等了四年,等着这个不开窍的瓜慢慢成熟,没想到却被别人抢了先,而这个笨瓜却一点自觉都没有!要早知道他这么笨,早八百年前他就该吃干抹净,让他想逃都没处逃! "呜呜呜......"寿喜抓着他的衣服,想要把他拽开,可口腔中突然传来的麻酥感让他立刻软了手脚,紧握的手就像欲拒还迎的搭在他身上。 情色得让人羞红了脸。 唔......这个家伙,究竟在干嘛?寿喜心里一片模糊。 "死猴子......你这个死猴子......"苏映梓一边吻着他,一边喃喃低语。 这称呼召唤回寿喜的记忆,他忍不住反驳:"我不是猴子!" "那就是狈。"苏映梓难得的笑了,粉色的脸上,笑得如月的眼睛让人看得心儿乱跳,当然,也包括寿喜。 "那么丑,我不要!" "一直趴在我背上,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废话!你要是被人说前脚短后脚长,我看你介不介意?"寿喜龇牙咧嘴,完全没注意到苏映梓已经啃到自己的脖子。 "要是你一直背着我,我倒无所谓。"苏映梓轻轻一咬,白皙的脖子上立刻留下了殷红的痕迹。 寿喜顿时要从床上蹦起来,可身子却始终被人压着。 "你你你......"口齿不清的原因,是他终于发觉了有什么不对劲。 他想到了在天禄城里看到过的一幕。可如今对象却换成了自己与苏映梓。 寿喜全身红得就像煮熟了的虾子,抗拒他的手明显在颤抖:"混,混蛋......你干嘛?我对男人没兴趣!" 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苏映梓顿时全身无力,头抵着他的头,不再有下一步。寿喜也不敢乱动,就怕惹恼他,突然决定再度袭击自己。 "你这个笨猴子,对男人没兴趣还让他亲你?!"苏映梓突然咬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 "哎哎......"寿喜疼得直缩脖子,"他突然靠过来,我哪避得开!"真委屈。 "......"苏映梓瞪着他,没从那双眼睛中看到心虚,这才稍稍平复了点怒气。再看看自己刚才咬的地方,红红的,诱人的很。心思顿时拐到了不好的地方。 根据他的说法,舒瑾似乎曾夜袭他的卧房。而这个天塌下来都能睡着的家伙,自然容易被霸王硬上弓。 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个半熟的瓜扭下来呢? 苏映梓开始认真的考虑起来。 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寿喜则揉着自己的耳朵,两眼水汪汪。 啧啧,完全就是一幅任君享用的模样。真是不得不说你笨!笨! 忙碌的客栈因为吕寿喜的归来而渐归平静。 陵州重建的计划在他的帮助下,进行的更加顺利。看着苏映梓案头上迅速减少的文案,所有从京城赶来的苏家管事们都不得不佩服起这个看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如果能成为少爷的左右手,苏家会有多可怕的发展阿...... 感叹归感叹,事实还是残酷得让人叹息。吕寿喜的目标可是击败苏映梓,要他屈居其下,还不如直接把他切了。 在寿喜离开的半个多月里,洪水退了,陵州知府的乌纱帽也被人摘了。苏家大少爷一封奏折,一下捅破包括陵州知府在内的一张腐败大网,震怒的皇帝老爷命苏大少爷主持这次的查抄,无须留情。 老鼠眼知府果然如同预想的,反咬了苏映梓一口,可惜人家立刻告知,他所送出的玉马早换成水粮,发放到灾民手中。如此深明大义的苏家,又讨得了皇帝的欢心,遂决定把抄查知府得到的家产分出三分之一作为圣恩赠予苏家。 皆大欢喜。d 可寿喜还是不满意。这种不义之财,无论如何都不能多留,便建议让苏映梓全部捐给陵州百姓,一分不剩。 这可不是小数目。消息才刚发出去,两人住的客栈立刻被当地百姓们团团围住,争着嚷着要跟苏少爷和吕少爷当面道谢。 屋里的寿喜纳闷,明明出钱的是苏映梓,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 苏映梓但笑不语。在陵州,谁不知道这个背后军师吕寿喜?不知情的,也就只有这个离开了半个多月的家伙而已。 最后,实在受不了吵吵嚷嚷的人群,苏映梓一脚把寿喜踢出门口,让这个舌灿莲花的家伙去应付那些激动的百姓。 寿喜一边辛苦的劝慰百姓离开,一边暗骂专把麻烦事扔给自己的苏映梓。 可当他看到百姓眼里的感动时,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转头去看那间关上了窗子的客房,寿喜微红了脸。 这个家伙......知道自己是故意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苏家身上,所以才会在最后时刻把自己拱出来,让别人也牢记自己的存在么? 真是个别扭的伙伴......他撇撇嘴。还是没忍住嘴边的笑意。那天晚上,他特意跑去苏映梓的房间里,很是狗腿的给苏三少爷端茶倒水了一番。 自从那天看似打闹的亲吻后,两人没再有过任何逾越的行为。只是苏映梓偶尔会掐一下他的脸,寿喜会偶尔红一下脸。 这算什么进展?!啧! 苏家别馆很快便修缮完毕,为了行事方便,两人搬至此处,寿喜的房间依旧邻着苏映梓的房间。 可惜如此上佳的位置,两个少年却罕有碰面的机会。吕寿喜忙着吕家的事情,苏映梓忙着苏家的事情,有时候还要协助当地商会筹集维修大坝的资金,应付朝廷派来调查知府一案的官员们。 就算寿喜已睡得呼呼响,苏映梓的房间还是亮着,直到深夜。 所以当寿喜看到亭子里,靠着亭柱睡着的苏映梓时,眼睛难免一酸。 习武的他什么时候在外面睡着过?就算闭目养神都很少见。除非是累到了极限,又怎么会这样放下所有的戒备? 寿喜小心的走近亭子,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考虑着该不该叫醒他。毕竟在这里睡着,醒了之后全身肯定会酸痛,而且他正凌空坐在池塘上,真让人担心会随时掉下去。 苏家总管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正守在亭子外的寿喜,难免吃惊。正要说话,却被他打断。"有什么紧要的事么?"寿喜尽量压低声音问道。 总管一愣,摇摇头:"只是朝廷那边的人说希望能与少爷共饮......" 寿喜皱起眉头:"跟他们说,苏三少爷正在为百姓修坝。" 总管了然于心,看了眼亭子里背对着他的人影,轻笑。"少爷就拜托您了。"说罢,微微躬身作揖。寿喜急忙扶起他:"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总管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是一笑,转身离开了。 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得到知己更重要的?这种话,在他面前说出来只会显得做作而已。 最终,寿喜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等到他睡醒为止。站累了的他干脆找了块树荫,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完全不顾身上的衣服沾上了泥土。 不知等了多久。寿喜只知道自己手臂上被大花蚊子咬出了好几个大包包,然后,在他几乎要被痒死的时候,那家伙总算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少年在看到忙着拍打屁股上尘土的寿喜时,顿时清醒了许多。 "你醒了?哈,我刚好路过,要睡怎么也不进屋里,这里蚊子不少......"寿喜把自己肿了好几个包的手臂收在背后,装出刚来的样子。 "蚊子是不少,可都被某人吸引了,哪会咬我?"苏映梓走过去,把他的手硬拉到自己面前,顿时皱起八字眉。"干嘛呆在这里?" "唉,景色宜人,一不小心就被咬了。"他依旧嘴硬。景色是真不错,虽然经历过天灾,可修缮过后完全恢复了原样,更何况,那里还坐了这样一个绝色少年。 "我看等蚊子也把你的嘴给叮肿了,你才会有说实话的可能。"苏映梓哼道。 "你可别吓我!我娇艳欲滴的双唇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毒液!"寿喜故作惊吓。 娇艳欲滴称不上,让人又爱又恨倒是真。 苏映梓瞪着他,顺手一拉,将他拉近自己:"那就让你试试。" 一只大蚊子,漂亮的花蚊子,很准确的叮上了寿喜的嘴唇。 寿喜红了脸,作势要推开他,可对方窜入口中的舌头让他瞪大了眼,完全忘记怎么挣扎。 这次比上次甜了许多,似乎还能感觉到桂花的香甜味道。苏映梓像是在探索,从唇瓣到舌尖,无一遗漏的检查了一遍。 "有......有人会过来!"寿喜终于抓住苏映梓稍稍离开的机会,迅速的说出的自己担忧,也许,也算是个借口。 企图再次叮人的苏映梓终于放开他,只是拉着他的手还是没松开。"走,跟我回去。" 回,回去做什么?寿喜涨红了脸,有些抗拒。 苏映梓回头看他,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顿时咧开恶劣的笑容:"别胡思乱想,我只是要带你回去上药。" 这里的蚊子经过洪水的历练,各个毒性都大得很,不上药,够他痒上一天的。 被拉住手的少年连手背都红了。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啧,他们可都是男的! 第六章 说个故事。 那是个可爱的小厨娘爱上憨实乡土汉子的故事。 平凡得你也许都不想继续听下去。可这故事要落在吕少爷的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再忙,他也要凑上一脚,看着小厨娘脸红红的会见情郎,看着乡土汉子憨笑着拉起小厨娘的手。 啧啧,那个纯洁!就连周围的人都不好意思去看。 "嘿嘿,少爷,春心大动了吧?"贴身小厮顺儿在他身边贼笑。他能不这么想么?十六七岁正是谈情说爱的年纪,少爷还如此热衷于偷看他人调情,嘿...... 一个大白眼横扫过来,寿喜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顺儿微微撅嘴:"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寿喜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顺儿,我问你,我在花苑里表现如何?"花苑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没得说,众姑娘为您倾倒一大片!"这可不是假话。 这样才正常。寿喜用手指敲着围栏,心里百转千回,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 如果他要是像这个小厨娘那样,或者像乡土汉子那样......唉......可惜这样的他还是吕寿喜么? "我跟苏映梓比起来,谁比较厉害?" 哎?少爷怎么问这种棘手的问题?顺儿眼珠子一转:"嗯......如果少爷会武功,绝对不比苏三少差。" "那现在就是我比他糟糕了?"怒目而视。 "哎哎不是!少爷做的哪件事不比苏三少高明了?如今苏家在陵州的声誉,很大的功劳还是要算在少爷的头上,这样看来,当然是少爷更胜一筹。"不愧是吕寿喜的贴身小厮,就连奉承都有一定水准。 既然更胜一筹,为什么总要成为受欺负的那个? 寿喜盯着远处两个如胶似漆的身影,咬着下唇,下了个决心。 天气热得连知了叫喊的声音都虚弱无比,更不用说还要套上衣服的人们。 小心的将窖藏已久的冰块敲出一小块,放入的酸梅汤中,寿喜便乐颠颠的将它捧到苏映梓的房间。 "冰镇酸梅汤,这可是最上等的消暑品。"他笑咪咪的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苏映梓一愣,还是接过碗。"有劳吕少爷。"无功不受禄,这家伙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不劳不劳,这冰块是赵家小姐送的,这酸梅是王家小姐送的,味道都不错,苏三少您才劳苦,自然要尝尝。"寿喜笑得纯良,却让苏映梓的手一抖,差点没把酸梅汤洒衣服上。 诡异的看了他一眼,苏映梓皮笑肉不笑:"你倒挺关心我。" 谁不知道赵小姐王小姐是什么人?俩人都是正值妙龄的大家小姐,得知吕寿喜的事情后,芳心大动,有事没事都跑来苏家别馆,送这送那,大献殷勤,就差没把姑娘家最后一份矜持给抛了。 这吕寿喜安的什么心? "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是要比普通友人的感情要好得多。"寿喜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让苏映梓鸡皮疙瘩满身长的话。 今天的寿喜显然与平时有些许不同。 可这不同又是因为什么?苏映梓一时想不明白。 把酸梅汤一口喝光,碗又递回给他:"谢了。" 寿喜低头,瞧见碗里还剩一块冰块,不免可惜:"这东西怎么不一并嚼了?" "我不爱吃太冷的东西。" "浪费。"说着,寿喜用舌头舔了舔,立刻皱起眉头:"还有酸梅汤的味道。" 苏映梓心一跳。 这冰块他刚才分明看到被自己的嘴唇碰到过。 寿喜却毫无芥蒂的把冰块放进嘴里大嚼,一边皱眉一边笑:"跟吃了酸梅冰似的,你也该尝尝才对!" 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不尝尝似乎过意不去? 一拽一拉一压,熟练的咬上他的双唇,苏映梓低笑:"我这不就尝了么?" 冰凉得很。 这次,比第二次甜,比第一次甜得多。 寿喜红了脸,忍了好久,终于把嘴角的贼笑压了下去。 亲吻的间隙,那个占了便宜的家伙居然不知好歹的说了句:"想要我亲你,何必拐这么大一个弯呢?" 微红的脸蛋立刻烧得通红。 抬起脚,想要踹开那个总让他老脸挂不住的家伙,可脚还没抬起来,便被人用轻易的压制住,寿喜一个重心不稳,惨叫着拉着苏映梓就往地上倒。 这次没再摔倒在地上,而是被苏映梓稳稳的抱在了怀里。寿喜顿时沮丧不已,原来上次能将他压倒,纯粹是对方的退让。 "笨猴子。"苏映梓笑得得意。精致的脸蛋竟也有一丝粉色。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破了,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出来了,然后出现开枝散叶的迹象,生猛得很。 寿喜不敢去想,红着脸就是不去看他。 他不说,他也不说,这东西能疯长到哪里去? ......啧。 事情来得总是那么的突然。 接连几日都是烈日暴晒的天气。来不及清扫的地方,淤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这样的天气里,吕寿喜还是没乖乖呆在屋里,而是带着顺儿一同来到了以前住的街道。 曾经的吕宅如今只剩一个老头看守着,而周围的街坊邻居并未改变。 趁着今日的好天气,各家各户都出来晾晒衣物,而力气较大的男人们则出来修补房屋,清理街道。 自从几口水井受了污染后,一直都无法清理干净,而现在的河水也无法供人饮用。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邻县也开始限制把水卖到陵州。水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而村民们则趁着连续暴晒的天气,将干成土块的泥巴剥落下来,然后将井水打到一个新制好的木盆中,再一锅锅煮沸。趁着日头干活,就是为了让一切受到污染的东西尽可能的被阳光晒干净。 忙碌的景象看得寿喜怀念不已。 "以前我最喜欢闹水灾了,只有那段时间,爹才整天陪在我身边,而且洪水退后,好多的鱼虾都留在了地上,我就跟着附近的朋友一同去玩水抓鱼,什么苦活累活都不是我们干,当然也轮不到我们干。" 顺儿看他,忽然笑道:"这事您还是再跟苏少爷再讲一次比较好。" "为什么?"寿喜不解。 "只要是想起从前的事,您总会跑到苏少爷的房间,硬拉着他一同分享。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寿喜红着脸瞪他:"胡说八道!你这小子,总爱打听别人的私事是不是?!" "我没有!苏家别馆里的人都知道!"顺儿急忙为自己辩解,"因为您总是深夜去找苏少爷,又嫌房间里太热,就拉着他一同到院子去乘凉闲谈,那些端茶倒水的丫鬟们便知道了您的习惯,传来传去,别馆的人当然都知道了!" 无法反驳。寿喜咳嗽一声,没有接话。 耳根子却微微发烫。m 没再管他,寿喜径直推门进了吕家大宅。 正在清扫房屋的老头看到他,立刻红了眼眶。"吕少爷!" 接下来便是轻易可以想象的感动重逢,老人家的泪水差点没把寿喜烫伤,手忙脚乱的安慰完他,寿喜便进了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熟悉的找到自己的房间。 打理得整整齐齐的房间,就像主人才刚刚离开不久。 唉,自己有多久没回来了?寿喜眼眶微湿。身在异乡为异客,京城再好,终归还是这里才最让他有归属感。 "少爷今日为什么不带上苏少爷来?"顺儿瞧见他的神色,忍不住嘀咕。 要是苏三少在他身边,至少此刻少爷不会这样的落寞。 "这里是我的家,京城是他的家。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分享就能分享的。"寿喜摸着曾被自己顽皮刻花的床头柱,低笑。 回忆可以分享,可回忆的味道却是对方无法彻底品尝的出来的。 那种说不出来的眷恋,怀念,惋惜,都只有本人才知道。 就好像某种感情。说出来,只会让语言单薄了这份感情。 可不说出来呢?酝酿在心里,只有自己知道,便会像此刻,寂寞而又难过。 寿喜忽然揭开褥垫,翻开床板。床板下一个小小的空格里竟放了个简陋的木盒,连锁都没上。 顺儿好奇的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却被寿喜护在怀里。 "嘿,这东西可是我的宝贝。"他奸笑。 要真是宝贝,怎么会放在这种不保险的地方?顺儿撇嘴。 还想说些什么,老头忽然闯入屋内,一脸焦急:"不,不好了!大,大堤塌了!" 屋内的两人脸色顿时刷白。 今天是苏映梓去查看大堤的日子。 顺儿可以保证,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少爷这么失态的冲出去。甚至还很难看的被门槛绊了一跤。 什么足智多谋,什么处乱不惊。他统统都抛了,一股劲只知道往外冲。 本来就没什么体力的少爷,硬是用比平常快了许多的速度跑到距离甚远的大堤,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片狼藉的大堤处,受了伤的人们痛苦的躺在地上,不少人被石块压住了半身,处境甚惨。 连日来的暴晒,让大堤的泥浆干得太快,形成了中空,某些没仔细维修的地方,立刻皲裂,连锁反应的毁了这段大堤。 寿喜紧揪着一颗心,四处搜寻那个带着桂花香的少年。 没有。 没有。 抓着木盒的手握得死紧。 "苏映梓!"他不甘心的大吼一声。 喧闹的大堤附近都没听到回应。 "苏......苏映梓你这个娘娘腔!"混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把你困住!我吕寿喜连天禄城都杀不死,你怎么可以被这样的缺堤杀死? "娘......"带着桂香的手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寿喜差点掉下眼泪来。"呜呜......"即使嘴巴被捂住, 后面两个字还是照说不误。 "你这个死猴子......"少年从背后搂住他,用头去蹭他的脸颊,"哭什么......"怕极他的眼泪,让他想起自己之前犯的种种错误。 "我怎么哭了......"寿喜刻意忽略掉脸上湿润的感觉。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苏映梓轻笑。心疼死了。 "你死了都没人在乎。"连声音都抖了,还在倔强。 "那你不是人?"不管这里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苏映梓紧紧抱着他。 "所以我才不在乎!"明明脸都哭得皱成了一团,依旧逞强。 苏映梓也不再反驳他,只是笑,笑得脸色泛红。 一个在哭,一个在笑,看起来怪得很,顺儿却觉得,莫名的让人脸红。 少爷果然还是要在苏三少爷身边,才能笑得最好看。 顺儿在心里想着,全然没意识到自己下了个什么样的结论。 哭完了的寿喜吸吸鼻子,毫不客气地拉过苏映梓的衣袖来擦眼睛。苏映梓没生气,反倒很是好心的轻拍着他的背后,给他顺气。 第一次看到他哭得这么狼狈,什么形象都不讲。 可他只是因为难过么? 苏映梓盯着他笑,没有点破。 等到红肿的眼睛睁开,平时那副顽强抵抗的气势立刻消散殆尽,寿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有多么的楚楚可怜。 "你没受伤吧?"寿喜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查看他的身子有没有血迹。 "没有,不过其他的人就难说了。"他拉着寿喜的手,侧脸看他:"要不要一起来解决这些麻烦?" 手上传来的,是活着的温暖。 寿喜转头,不敢对视,"那是当然。你我狼狈为奸,少了我,你单独一人怎么行?" 苏映梓盯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那张红扑扑的脸蛋,心头一动。 "既然如此,永远不要放开我的手不就好了么?"他笑道。 寿喜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开。 "放屁,总不能让我永远追着你的脚步走吧?"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让身后的人听见。 苏映梓轻笑,追了上去。也罢,就让他得意一次。 被甩开的手再度缠了上来,寿喜可以肯定,再不赶紧解决问题,他的脸蛋就会当着众人的面滴出血来。 听闻大堤倒塌的人们很快赶了过来,大家齐心协力地将埋在泥石下的人救出,并将扶到阴凉的地方让大夫医治。 寿喜则跟着苏映梓一起搬石头,也不管衣服被划破了多少道。白净的脸蛋上沾满了尘土,手上甚至划出了血痕。可寿喜没打算停止,苏映梓也没打算阻止。默契的配合看得旁人很是羡慕。 别人看来,那是两小无猜,在他俩看来,却是狼狈为奸。 可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彼此喜欢,管他是狼是狈,是青梅是竹马。 众人拾柴火焰高。抢救进行的很快。受伤的人虽多,却只是伤及皮肉,只有少数收了内伤的人,也在大夫的及时救治下,平抚了伤痛。 寿喜没打算留在此地--那些受了帮助的人说什么也要亲自来感谢,已经有点惧怕的他可不想再去婉谢那些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人们--便转头看向苏映梓,对方却嘲笑道:"还留着干什么?想被捧为英雄么?" 啧。"苏三少爷本来就是陵州的大英雄。"寿喜反击。 "那是吕少爷的功劳。"刚刚放开的手,又拉了过来。 寿喜又红了脸:"一天到晚拉着,丢不丢人?" 苏映梓居然听话的放开了手。"这可是你不要的。"他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寿喜一愣,半天,才急忙追上去,又羞又恼:"你这个无赖......" 苏映梓过快的脚步让他难以跟上,干脆就拉着衣摆,像个小鸭子,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嘴里还不停的数落这个恶劣的家伙:"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占我便宜有那么愉快?......" 一如从前。 苏映梓忍不住大笑。 打闹着,竟全然没发现天上迅速铺开的黑云。炎夏的天气就如同阿婆的脾气,说变就变,等俩人发现大风呼呼的猛吹时,豆大的雨点就砸到了身上,疼得寿喜哎哟哟直叫。 离家还有很短一段路程,两人打算不去避雨。苏映梓便一把拉住寿喜的手,开始狂奔。跟不上脚程的寿喜在后面很是吃力的跟着,却乐得大笑。 倾盆大雨,把小狼跟小狈淋得狼狈不堪。 吃惊的下人们看着苏映梓跟吕寿喜一身湿漉漉的冲进别馆,还没来得及询问,苏映梓便扔下一句话"给我烧水",就拉着寿喜进了房间。 同一个房间。 寿喜被拉入房中,看着房门被反扣上后,才突然想起:"你拉我来你房间做什么?我自己有衣服换......" 话音全数落入苏映梓的口中。 被淋得发冷的身子,只有嘴巴和脸蛋热得烫人。 "吕寿喜,你给我听好。"苏映梓放开被吻得晕头转向的寿喜,笑得好看,"我知道你这狡猾的家伙在等我先说出口,本来我没打算那么早说的......" 寿喜一听,全身僵硬起来。就连苏映梓把他按倒在床上,都没回过神。是说震惊呢,还是该说紧张?嘿,这小子,撑死了也只会承认前者。 "今天你可真够落血本的,既然如此,我再不说岂不是很不给面子?"他轻笑,一只手慢慢的拨开他的衣领。 "说,说什么......"寿喜硬得像个石头。 "说什么?"苏映梓泄恨似的咬了口他的脖子,"哼,你不是等了很久么?"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敢跟他装傻?! "我没等!你要说就自己说!谁等你了?!"被咬了脖子的寿喜就像个虾米,立刻弹跳起来,可惜身子依旧被压在床上。 这个倔到死的笨猴子!苏映梓有些恼怒,一把抽掉他的衣带。夏天的衣服单薄,随便拨拉两下,便能露出大片的白肉。 而现在,可爱的吕寿喜少爷全身只剩亵裤作为遮掩。惊得他要推开苏映梓,却始终没有任何效果。"你,你不能!"不能什么,他才不敢说出口。 苏映梓恶狠狠地笑着,很是享受他发红的脸蛋跟惊弓之鸟的表情。 "我不能?谁说的?谁能阻止我?" "你......我......我不给!"寿喜吓得眼泪汪汪。 "不给?"他笑,凑近寿喜的耳朵,轻轻地,像是吹气一般,说了句: "我喜欢你。" 全身防备状态中的人立刻像被抽了筋一般,瘫在那里,动弹不得。然后红晕从脸蛋,一直蔓延到全身。 "给不给?"苏映梓笑,笑得得意。 你叫人还怎么回答?! 到苏映梓把手探入他的裤内时,寿喜才从那句定身咒中恢复过来。"你、你在干嘛?!"寿喜想把身子蜷成一团,依旧抗争无果, "乖乖的让我做就是了。"苏映梓也不解释,拍开他遮挡着下身的手,做势就要"开饭"。 "不对......"寿喜的脑袋糊成一团,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自然不知道如何制止。 "对不对,我说了算。"苏映梓冷哼,谅旁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呜......"寿喜身子猛地一震--因为在肚脐附近游走的舌头。他慌乱的挥动着手,结果碰到了一样东西,"哐当"一声,就给碰到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人间的绞缠。 苏映梓不耐的抬起头,寿喜则"哎呀"地叫了出来,立刻在苏映梓的怀中撑起身,想要捡起那东西。苏映梓没松手,替他捡起,又递给他。 掉地上的,是个简陋的木盒。 寿喜心疼地拿过来,用手拍拍上面的灰尘:"我竟然忘了这东西。" 苏映梓想起,刚才在大堤上看到他时,手里正紧紧攥着这个木盒,对他而言似乎是个什么宝贝。"装了什么东西?" 寿喜看看他,忽然低下头,小声道:"这是我从吕家老宅里拿回来的。"说着,便打开了木盒,里面原来放着两个精致的锦囊。 苏映梓不说话,等着他解释。 寿喜拿出其中一个锦囊,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递到苏映梓的面前。 那是个用桃核雕刻的猴子,猴子怀里还抱着个寿桃,栩栩如生。再仔细看,寿桃上竟然还用红漆细致的写上了两个字:寿喜。 苏映梓挑眉,还是没说话。寿喜的脸忽然羞涩的笑开:"这锦囊跟猴子都是我娘做的。她手艺可好呢。四岁生日的时候,她给我做了一对猴子,一个写着‘福禄',一个写着‘寿喜',让我以后遇着了喜欢的人,就把其中一个送出去。" 他倒出另一个锦囊,果然寿桃上写着"福禄"。 "你要哪个?"寿喜红着脸把两只猴子捧在手心里,让他挑选,"还是挑 ‘福禄'吧,这东西好......有福又有禄......"没等他说完,苏映梓就拿了个"寿喜"。 "比起福禄,我更喜欢寿喜。" 一语双关。寿喜感觉到头顶直冒烟。 苏映梓竟难得的笑得羞涩:"真的给了我?" "不要就拿回来!"寿喜怒。 "不还。"苏映梓大笑,"两个寿喜我都要!" 喝,你还想全要哪!寿喜羞恼的瞪着他,想要夺回猴子,却被他闪开。眼看他就要反压上来的时候,门外及时响起了下人的声音:"少爷,水烧好了!" 啧。苏映梓皱起眉头。没等他开口,寿喜就刺溜一下从怀里溜出去,手脚并用的冲到门口。"我马上就来!"那话是对外面的人说的。 迅速的穿好衣服,寿喜连看都不敢看苏映梓,夺门而出。 唉......到嘴的肥肉再度飞走,苏映梓会有多生气?寿喜连想都不敢想。 沐浴后,再度回到房中,寿喜惊讶的看到桌上摆着他遗落在苏映梓房间的木盒。心一惊,快步上去打开木盒,看到里面仅装了一个写有"福禄"的猴子后,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开始自我厌恶起来。 不希望他离开,却又在口是心非的拒绝。 寿喜坐在一旁,盯着那只猴子,心里挣扎着。 好吧好吧,那就不要拒绝,坦白接受如何? ......接受? 脸蛋微红。怎么接受?他略微晓得一些男欢情事,可,那高傲的苏映梓决不可能成为承受的人,也惟有自己去承受...... 脸烧得更红,寿喜怎么也赶不走心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只能坐在那里,两手紧张的交握,手心直冒汗。 隔壁的房间传来关门的声音。似乎有人从房间走了出去。 寿喜一听,急忙过去开门,走廊上已没有了对方的踪影。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j 方才想着的春宫图忽然变成了今日在堤上看到的惨象,他身子微微发抖。 如果苏映梓再次离开自己了,该怎么办? 那年的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还能承受。可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什么是爱,知道什么是生死别离,这样的他还能承受得住分离么? 身子比思考更快一步的出了房间。屋外,大雨早已停止。乌云散开,露出清亮的新月,洒了一地的银色。 才走到花园,便看到亭子里熟悉的身影。 原来并不是出门......寿喜松了口气。盯着亭子里的人,他想了一会,转身就离开。 有些事情,不能总直来直往不是?拐来拐去也许会花时间,可只要达到目的,不就可以了么? 更何况,还是爱情这样九转八弯的别扭事情。 苏映梓半倚着围栏,盯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着很多事。当然也包括寿喜。 对于方才的事,他一点都不恼怒,反倒带了些内疚。 寿喜的感情单纯得叫人不忍玷污。可自己却象个破坏大王,一点点地摧毁他的正常人生,把他卷到自己的感情中,不让他逃离。为了自己,寿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可就算如此,那家伙还是害羞地笑着,把最重要的感情给了自己。似乎,曾经的愤怒,曾经的眼泪,他都忘得干干净净。 善良的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映梓回头,惊讶地看着寿喜笑嘻嘻的那着一坛酒,两只碗,走了过来。 "难得你晚上闲着,一起来赏月如何?"他把碗放在桌上,拆开封泥,豪爽的每人倒了一大碗。苏映梓笑道:"你就不怕醉倒?" 寿喜坐到他身旁,拿起一碗,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怕什么,不是有你么?"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夜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映梓一愣,过了一会,才勾起嘴角,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碗才放下,就被寿喜倒满了。 苏映梓想也不想,直接干完。寿喜也跟着将第二碗喝下。 "苏映梓......苏映梓......想来我竟一直这么生疏的称呼你。"寿喜嘿嘿地笑,似乎有了一丝醉意。 知道就好。苏映梓不答,直接给他的碗满上酒。 寿喜倒也乖,继续喝了个精光。"嗝......"他红着脸,捂着自己的嘴,不让酒气跑出来。"不如,换个称呼......映梓......嘿嘿,映梓如何?" 这回,就算天色再怎么暗,寿喜还是看到了苏映梓脸上浮现的红晕。 他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得意地笑起来,不停的重复这个名字:"映梓,映梓......"亲昵得叫人脸红心跳。 苏映梓无奈地看着这个明显已经醉了的家伙,心里在盘算着该怎么把他弄回屋里去。 可寿喜却贴了上来,揪着他的衣摆,头侧枕在他的肩窝上,傻笑着:"映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如果我做不对了,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还问他好不好? 苏映梓侧头去看把整个身子都贴上来的寿喜,眉角挑起:"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了?" "......那时候我拉着你的手,你到最后还不是走了?"醉得连字都吐不清楚,可他还是在奋力的控诉着。 "我不会再走了。"苏映梓拉着他的手,"这回换我拉你,总可以吧?" 寿喜还是傻笑。却笑得苏映梓心里一阵温暖。 当温热的唇送上来的时候,苏映梓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个笨猴子...... 倔强得非要用这种曲折的方式来朝自己告白,心思却单纯得叫人不忍心戳破。 可这才是吕寿喜不是? 苏映梓扬起一抹笑容,掐着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住这只别扭的猴子。 "这种食还是要回房间比较好。"他轻笑,拎着寿喜就往房间走,装作没看到寿喜眼底闪过的羞却。 带着桂花香气的床榻,让寿喜的"醉意"装得好艰难。苏映梓在自己面前脱下衣衫,露出精瘦结实的身材,让寿喜两只眼睛不知往哪搁好。 唔......他怎么比自己结实那么多......心里有点嫉妒。 可这些无关的思想很快被接下来的动作打散,苏映梓一边解开他的衣带,一边亲吻着寿喜。 背抵着墙壁的寿喜情难自己的搂住他的脖子,让这个吻越发的深入。 不是不喜欢,而是喜欢得太厉害,害怕付出后遭到拒绝。 可如果对方如此坦白,遮遮掩掩的自己岂不是太窝囊? 脸贴着他的脸,寿喜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对不起......"顿时羞得全身发烫。 苏映梓笑,笑得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亲吻,抚摸。从来没有亲身尝试过这种情欲滋味的少年们用自己的方式探索着让彼此都愉悦的方法。对彼此的珍惜,让这个过程变得愉悦无比。 苏映梓啃咬着他的耳朵,手却探下了他的分身。寿喜微微僵硬,好不容易才放缓了自己的身子。 "你,你要温柔点......"说出这么一句话,寿喜几乎羞得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耳边果然响起低低的笑声,温暖的手变得更加柔和,从受收过这种刺激的分身开始颤抖起来,寿喜咬着牙,还是逸出了一丝呻吟声。 "嗯......可恶......"太过舒服,让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微微侧开脸,他愣了一下。苏映梓脸上同样带着情欲的色彩。 这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表情。 寿喜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满足感。 这是他的苏映梓。 所以,他才会在被人进入时,连疼都没喊一声--尽管五官都已经皱到了一起。 苏映梓不舍地亲吻着他的眼角,低声道:"对不起。" 寿喜眼眶发红。"说什么对不起......你要负责。"带着情欲的声音更像是在邀请。苏映梓笑开:"我当然会永远负责。" 寿喜并没有遭太大的罪。苏映梓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些润滑膏,有了这些东西,被进入并不是那么的难受。只是有些难以适应。 可苏映梓并不想让寿喜把床事当作忍耐。在他的精心"安抚"下,寿喜连续发泄了两次,羞得他差点没把整个头埋进被子里。 而苏映梓自然享受到了最上等的美味。这种事情,从寿喜遮都遮不住的呻吟声中就能看出来。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这种事还不简单,嘿嘿,夜深人静的,站在院子里,竖起耳朵,那声音,可是清清楚楚地都进了耳朵呢! 所以嘛......那些下人们要知道,还不容易?!可谁又想说两人的闲话?三少爷跟吕少爷的关系,明眼人看久了就知道不对劲。可吕少爷不是那些无用的娈童,也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而是一直陪着三少爷,最关心三少爷的人。 如果这不是最适合三少爷的人,按还有谁能是呢? 传宗接代?咳,那就让大少爷二少爷再去努力呗!让他们多生几个,做赔礼送回给吕老爷。疼爱儿子的吕老爷应该不会怎么样。对不? ......如果事实真能如此就好了。 下人们的美好愿望,终归只是愿望。 第七章 前面的话不是吓你。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情本就有悖常理,怎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说实话,那些轻易接受的人,只是与事情无关的人,因为毫不涉及自身利益,就算是喜欢上一个牛鼻子老道他们也不会太反对。 真正关心,真正在乎的人,知道这种事后,谁会不动摇一番? 因而寿喜才会莫名其妙的在马车上醒来。 马车虽然颠簸,可因为身下垫着柔软的垫褥,因而寿喜并未感觉到太辛苦。昨夜的疯狂让他的腰部直到现在还无法轻松的撑起身子,更不用说在这种狭小颠簸的马车里。 于是他只能趴着,很是艰辛的撩开马车的帘子,看向外面。 外面坐着赶车的,还有...... "顺儿?"寿喜诧异万分。 听闻他的呼唤,少年转过头,又惊又忧。吩咐了车夫几句,他便朝车内走来。 寿喜明显感觉到车速加快,不由微恼。"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顺儿进了车里,咬着下唇,不甘的看着他:"少爷您昨晚......" 寿喜的脸自觉地红了。 "我,我怎么?"反问自然是心虚的。 "您跟苏少爷不是好友么?为什么......为什么......"顺儿声音渐渐激动,"我原以为......" 寿喜似乎听懂了什么,瞪圆了眼。 "我原以为您得了个最好的知己......"说着,眼泪竟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被捉奸在床么?他只记得自己昨晚睡着前,都一直在苏映梓的怀里,可现在为何不仅身处奔驰的马车上,更要面对贴身小厮的眼泪质问? "我与他......胡,胡来的而已......"为了安抚他,寿喜只能如此说道。 顺儿的眼泪却只增不减:"少爷骗人......少爷的心里只有苏映梓,这是别馆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我没想到,少爷您跟他竟是这种关系!" 这种话听起来真羞人。寿喜感觉到自己耳朵在发烫。 "既然喜欢了......那也是没法的事。" "为什么要喜欢男人?!为什么喜欢的还是苏三少爷!"顺儿一边抽泣一边质问,"我跟秦三叔一直都盼望着少爷您能跟一个好姑娘成家,然后立业,把吕家发扬光大,我顺儿愿意一辈子跟着少爷您,跟着您的儿子。可,可如今您爱上的是个男人,不但不能传宗接代,对方还是苏家!少爷,难道您真的不要吕家了?" 比寿喜还要小上一圈的少年哭得五官挤成一团。 是曾想过会遭到反对,却没想过也会遭到顺儿的反对。 "你......一直以来不都是赞成我跟苏映梓在一起的么?"寿喜嘴角有些抽筋。他怎么可能忘记,昨日还是他在自己耳边嘀咕着苏映梓的事。 "那是在纯洁的友谊上建立的信任!"顺儿含着眼泪反驳。 "......你小子是越来越会拌嘴了。" "呜呜......少爷您怎么可以不要吕家,不要顺儿......"顺儿继续流泪,眼泪就像不要钱的白开水,哗哗直流。 寿喜盯着他,忽然板起脸:"你是怎么把我绑上车的?" 顺儿似乎没听见。 寿喜冷笑。"三叔吩咐你盯着我是不是?" 一语中的。顺儿吸吸鼻子,在心里埋怨为何少爷的心眼不用在苏映梓身上。"我在您的香炉里加了安眠香。"当时苏映梓自然是不在。 "这东西从何而来?"安眠香并非凡人能弄到的东西。 顺儿不吭声。直到听闻寿喜用力的哼了一声,才小小声地不甘愿地答道:"三叔......"当时少爷独身一人离开京城,秦三为了怕少爷吃苦,立马就派了顺儿跟过去,自然,也吩咐了不少该做与不该做的事。 譬如,保住少爷不被居心叵测的姑娘骗去就是一件。 如果少爷真动心了,就用这个迷魂香,把他绑回京城,过后的事,由我来解决。秦三如此流氓地教授这顺儿。 寿喜不怎么用想就推出了真相,额头上隐隐的跳动着青筋,他盯着顺儿,似笑非笑:"你给苏映梓留了什么话没有?" 顺儿撅着嘴:"没有。"废话,凭什么要给那个骗走少爷的人留话? 额头上的青筋尽数跳出来,寿喜盯着他,露出一抹穷凶极恶的笑容。 "想活命的话,立马给我滚出车外。"声音却温柔得很。 顺儿的眼泪又下来了:"少爷,您要跟他在一起,只会被世人嘲笑的阿......" "我爱!"寿喜也发横了。 "少爷,您会成他人嘴里的娈童......" "放屁!"寿喜不耐地打断他,"你见过这么有钱的娈童么?!"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自恋?顺儿再不敢反驳,因为少爷的眼光似乎真要把人吞了,便讨好的将刚买的糕点摆到他面前,迅速的退了出去。 留下吕寿喜在马车里生闷气。 什么娈童?哼,他堂堂吕家少爷,风流倜傥俊俏迷人,才财具备,世上哪个娈童有他这样的身世背景?再说了,就算他吕寿喜是娈童,他苏映梓也要付得起这个价码! 哪个家伙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非把他扔到相公馆去开开眼界! ...... 可爱的吕寿喜并没发觉自己的思考完全偏离了重点。 在情事的第二日,这样的不辞而别对苏映梓来说是个怎样的打击。 搜遍了整个苏家别馆,门子也称未曾见过吕少爷出门,他的心整个都揪成了一团。 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刻意躲起来,一个是再次被人掳走。 如果是前者,让他找到一定要好好绑起来盘问不可,如果后者,那个绑走他的人就等着洗干净脖子吧! 马车上的顺儿打了个哆嗦。 顺儿的迫切让四天的路程硬是缩成了三天,差点没把马车上本已筋骨酥软的寿喜散了架。回到家中,苍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径直地爬回了房间,关上门,呼呼大睡。 被拒之门外的秦三一度以为寿喜伤心过度,只能在门外徘徊感叹。 当寿喜满面红光,一扫倦容的从房里出来时,一老一小顿时就出现在面前,态度极其殷勤:"少爷要去哪?" 横扫两人一眼,寿喜冷笑:"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再回陵州。" 一老一小大大松了口气。 才用过饭,秦三就憋不住气了:"少爷,听说您......" "不用听说,你直接就说你的意见好了。"寿喜挥挥手打断他。 "我的意思是,您不能......"以为少爷真要听自己劝解,秦三两眼放光。 "好了,你的意见我不接受!"再度打断,寿喜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如何,事后可别说我不听您的见解。我不过是不接受而已。" 喝!简直就是无赖至极! 秦三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才不过短短两个月,少爷的无赖更增添了一份目中无人的轻狂。这种气势,分明是被苏映梓潜移默化出来的结果。 小的在一旁着急的拉拉秦三的衣角,提醒他快点想办法。呜呜,他可不希望吕家成了苏家的一部分,到时候,他最喜欢最敬重的少爷也成了别人的东西,他怎么甘愿! "可少爷,您就听我......"秦三不甘心地继续开口,依旧在中途被人截断:"我跟他在一起,只赚不赔,我依旧是我,吕家不会成为苏家的东西,别胡思乱想。况且......"寿喜目露凶光,"凭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是娈童,而他是主子?嗯?!"岂有此理,难道他看起来比苏映梓弱么? 一老一小顿时慌乱起来,连忙摆手。 冤枉,这只是为了让少爷打退堂鼓才胡乱说出来的东西。 寿喜再次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于是,他很顺利的把话题转到了不痛不痒的方向上。 聪明。z 秦三跟着吕老爷闯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因而他也坚信,少爷总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可世事总是难料呀,人总有失算的时候。 这天,秦三正要前往少爷房间,却见少爷一脸惨白的冲出房间,连看都不不看自己一眼,就往后门方向跑去。 "少,少爷?"他担心的急忙跟过去,一道身影却抢在他之前,悠然的挡住了寿喜的去路,按住就要打开的后门。寿喜则惊得像个小姑娘一般,惨叫出声。 秦三张大了嘴,什么时候见过少爷这般失态? 不速之客露出一抹艳丽的笑容,脸蛋逼近寿喜:"不肯见我?" 被困在门板与怀抱间的寿喜很是艰难的摇头,干笑。 "怎么不说话?我可想念你的伶牙俐齿呢。"少年笑着靠近寿喜,把两人之间的空隙压缩得最小。以前从未注意这点的秦三现在可敏感得很,心脏扑扑的跳,恨不得冲上去扒开两人。 寿喜后退了一步,笑得难看:"少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拜访?" 天知道他都快要哭了。把廖青染除掉,是放他回来的条件。然而舒瑾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快的解决问题,寿喜则在他反悔之前,逃命似从天禄城里溜了回来。 如今他再度找上自己,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难得清闲,便想来看看你的近况。"舒瑾再度逼近,手指在他脸上勾勒着线条,忽然笑容变得险恶起来,"你被开苞了?" 喝!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话。 对这方面脸皮比谁都薄的寿喜更是羞得快把脸皮都给烧没了。"你,你......"就连"胡扯"二字都已经说不出口。要知道,对方可是身经百战的天禄城少主。 舒瑾哼了一声:"苏映梓倒挺厉害,竟能把你这个泥鳅给揪在手里。" 士可杀不可辱,寿喜不能忍受这种被小瞧的感觉,立刻涨红着脸反驳:"他哪有这本事!要不是我......" ......话又憋了回去。 要不是我什么?咳,这句话要真敢说出口,那才奇怪呢。 顿时间,两个少年间只剩安静的呼吸声。 "哈哈......"舒瑾扑哧一声笑出来,前仰后合,完全不顾形象。寿喜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又羞又恼。 "你要找我说的就是这些事?"寿喜瞪着他,决定如果从他嘴里听到"是"字,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转身离开。 哼,管他什么天禄城,男人的自尊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舒瑾挑眉。"谁要管你们之间那些无聊的事?" 既然无聊,何必张口就问这种事情?寿喜在心里怒骂。 忽然转念一想,不对,自己从陵州回来也就几天不到的时间,这家伙竟能恰好逮中这段时间来京城找自己? 寿喜脸蛋微微抽筋:"......你该不会一直在派人监视我?" 你太抬举自己了。他多希望能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句话。可舒瑾别有用意的笑了笑,没有反驳。寿喜顿时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好些年没来京城,不介意带我去逛逛?"没想到说的竟是这句话,而口气也客气得全然不像天禄城的少主。 寿喜呆了会。能摇头么? 唉。性命比自尊来得重要。 秦三站在远处,只瞧得见少爷与那艳丽少年亲密得让让人面红耳赤的举动,满心焦急,想要冲过去,可身子在跨出一步的时候,就冻僵在了原地。 把少爷环在手臂中的少年只是微微侧头,那双眼睛带着慑人的寒意便扫了过来。残忍冷酷的眼神让秦三浑身鸡皮疙瘩。 少爷,你究竟惹上了什么样的人? 舒瑾又看回寿喜,对方正低着头烦恼该如何解决问题,他顿时笑开:"何必烦恼,只要先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逛起便可。" 寿喜愕然。挽月楼? 他是真不知道舒瑾怎么想。 当挽月楼的青弘姑娘看到他时,惊愕神情和质问的眼神都让寿喜有苦说不出。青弘记得当年那名竞价的少年模样,自然会对两人如今这般亲近而感到诧异。 你叫寿喜怎么解释?复杂诡异莫名其妙的发展,就连他自己都匪夷所思。躲不过青弘的盘问,寿喜狼狈的拉着舒瑾逃出了挽月楼。 舒瑾却毫不在意他人打量的眼光,一举一动,皆像个寻常的富家少年。 只是,这假象没维持多久。两个漂亮的少年一出现在街道上,无人能忽视。自然也少不了那些色向胆边生的恶人。 寿喜还来不及阻止,那两名前来调戏的壮汉立刻遭到了报应,血淋淋的手臂飞到一旁,伴随着他们杀猪般的惨叫。 "废物。"冷冽的眼神,一如初次见面。 寿喜叹了口气。幸好这里是无人的小巷,否则要让官府的人看到这场面,真不知该如何收拾。要让那些中原正道知道天禄城的少主就在这里,更是麻烦至极。 可天总不从人愿。 微小的抽气声在巷子里突兀的响起,寿喜猛地转过头,却见一蓝袍男子就站在不远处,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略显诧异。 寿喜微微张大了嘴,脱口而出:"苏,苏大爷......" 少了个"少"字。 可他并非是苏老爷,而是苏家大少爷,苏念清。 可苏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舒瑾听到这称呼,也看过去。 虽说同是苏家人,可这苏念清比起漂亮得有些过火的苏映梓,显得过于平淡。也许是长年做文职的关系,他身上有着一种温润的儒雅之气。 "寿喜?"苏念清这才看清前面的人,更是诧异。再看看地面上血淋淋的痕迹,不由摇头:"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哼,酸书生。"舒瑾打断他的话,嘲讽的笑道。 寿喜急忙解释道:"不,我们是迫不得已,方才......""解释什么,他有本事就把我押送官府。"舒瑾瞥了苏念清一眼,明显在挑衅。 他生平最看不起的,除了色鬼,便是书生,偏偏这人一股子书卷气,不杀了他,已算是宽容。 寿喜看看不屑的舒瑾,又看看还不是很了解情况的苏念清,咬牙,跺脚:"唉,念清哥您就装作没看见,拜托了!"说着,拉着舒瑾的袖子就要将他往别处拉。 却不想在下一刻被人揪住领子,半吊在空中。 "乖寿喜,你的脸上还有血迹,要出去了可是会吓坏别人的。"苏念清温文的笑容出现在眼前,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就已感觉到被手绢擦过。 寿喜愣愣的看着他把手绢放回怀里,半天,才点头作谢。 他没怎么跟苏念清打过交道。这个永远笑得温和的大少爷总让人看不到底。他想起苏映梓曾说过,苏家最难懂的人不是爹,而是大哥。 寿喜今天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而一直没做声的舒瑾则盯着那身远去的蓝袍,若有所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因而两人两手空空的回到吕家也是自然的事。寿喜才刚踏入家门,一个茶托从脸颊便擦过,还没来得及惊吓,寿喜就已"哎呀"了一声,迅速地跑过去,狗腿地开始倒茶端水。"苏大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脸上赔笑,心里却苦得很。 他吕寿喜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要对这两人毕恭毕敬。唉...... 座上贵宾瞪着他,恼火不已。虽然事后知道这家伙并非主动离开,可连封信都没写过来,丝毫没有记挂着自己的意思! "苏三少爷还未洗尘便来探望吕寿喜么?可真值得敬佩。"舒瑾笑着走近,苏映梓一瞧见他,眼神更是恼怒。 这个笨蛋! 寿喜不敢看他,五官都苦成了一团:这种不速之客他怎么请得走啊? "舒公子可真有闲情。"苏映梓冷笑。 "自然比不上治水归来的苏三少爷。" "不敢当,杀人的手法我还要请教少主您。" "何必请教?刀刃一抹,什么都解决了。" 眼见着话题往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寿喜急忙插进去:"咳咳,那个......舒少主今日下榻于何处?我派人送些上好的......" "难道不是你家么?"舒瑾看他,似乎是理所当然。 寿喜一怔。 "吕家不比客栈舒服么?" 那是当然。寿喜可骄傲不起来,只能苦笑着点头。"那,那我让三叔......" "苏家比起吕家不是更胜一筹?"苏映梓打断他的话,挑衅的看着舒瑾。舒瑾也看他,两人看似客气,内里却暗潮汹涌,直把夹在中间的寿喜吓得浑身冷汗。 哎呀呀......他是不是该立刻跑掉比较好? "打搅苏家不太好吧?毕竟我跟苏少爷您的交情来得没有寿喜深,不是?"意有所指的笑容让寿喜都快哭了,"况且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寿喜,要离开了他,那有什么意思?" 你跟这混蛋能有什么交情?苏映梓恶狠狠的笑着。 "吕家毕竟没有苏家宽敞舒适,我也会多抽时间去陪陪您的,这样可好?"寿喜在某人的瞪视下,苦笑道。 舒瑾看他,冷哼一声,竟然没有拒绝:"......好吧。" 寿喜大松一口气,回头瞄了眼苏映梓,发现那双眼睛正死死的瞪着自己,急忙又低下了头。他是心虚。他反省还不行么? 好不容易送走两个明争暗斗的人,寿喜瘫坐在椅子上,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直躲在角落里偷看的秦三与顺儿立刻跑了出来,一脸担忧:"少爷,这人是谁啊?"看这态势,分明是对少爷有点意思,可,可他们好不容易从苏映梓手上夺回少爷,如今又要面对一个敌人,而且还是一个令人畏惧的敌人,这下可怎么办好? 寿喜侧头看这爷俩,扁了嘴:"别想着赶走他,一个不小心,我可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爷孙俩顿时白了脸。 "少爷您怎么会......" "哀伤往事莫要再提。"寿喜朝天干笑三声,决定彻彻底底的遗弃曾经被某人强吻过的记忆。 他只是吕寿喜,与江湖毫无瓜葛的商人吕寿喜。 秦三盯着瞬间如释重负的少爷,再度烦恼起如何把少爷导入正轨。 魔教少主似乎天生就是个破坏狂,加上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映梓,这方圆十里恐怕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果然,苏家第二日便开始大乱起来。 并非鸡飞狗跳,而是所有人都掉了下巴,站在那里,看着三少爷跟苏老爷大眼瞪小眼。 桀骜不驯的三少爷背后护着一个艳丽的少年,少年笑得得意。 三少爷跟老爷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苏老爷疼爱这个么子,从来都只是象征性的气上那么一会儿,可这次不同了,苏老爷几乎是暴跳如雷,怒吼着让这个逆子跪着来见自己。喝,这阵势,吓坏了所有人。 当然,除了苏映梓本人。 威严的苏老爷要板起脸来,连弥勒佛都会收起笑容,可对上苏映梓,却是屁用不顶。这个备受疼爱的么子反倒理直气壮的回视着他,连大气都不喘。 "你,你说......你昨晚做了什么好事?"反倒是苏老爷气得说不顺话。 "你不都听说了么?"他冷笑,扫过一旁通风报信的小厮,对方心虚地缩了缩头。 "你给我自己说!"这臭小子! 他挑眉:"说还不如做。"说着,拉过舒瑾,脸迅速的靠了过去! "映梓!"一把扇子隔在两个少年之间,免去了苏老爷受刺激的可能。 舒瑾抬头,盯着阻止的人看了一会,勾起艳丽的笑容。"不愿看到?" 苏念清只是叹气,苦笑着摇头:"这事,还是在私下做比较好。" 这话还是刺激到了苏老爷,他猛一拍桌,怒喝道:"什么私下!这种事根本就不该存在!男人与男人......这成何体统!"话是这么说,所有人都瞧见了他眼角那点点泪花。 可不是么,最疼爱的么子,却沦落到跟男人混在一起。不能成家,不能传代,这比什么都煎熬一个父亲。 所有人都知道,三少爷昨日下午带回了个漂亮得有些妖冶的少年,到了晚上,房中就传出一阵阵暧昧不明的声音。偷听的小厮靠过去,才听清那分明是喘息声,低呼声。 这,这,这......再怎么想,也不会是正常的关系吧?! 传到了苏老爷耳中,能不令他震怒么? 更何况,真正看到这个少年后,阅人无数的苏老爷怎么会看不懂少年眼中那抹掩不去的残忍与冷漠?这种人,怎么可以与他的么子混在一起! 苏映梓无动于衷:"我只喜欢男人。" l 一句话,把苏老爷噎得说不出话来。苏念清收回扇子,好心的替自己的爹亲顺气。"这也是改不了的事,不是么?"他这么安慰自己的爹亲。 可这哪叫安慰,分明就是雪上加霜!苏老爷瞪着笑眯眯的大儿子:"你也不教训教训一下你弟弟!" 苏念清笑得无辜:"我常留在宫中抽身不得,弟弟的事,我也实在没时间管教。"两袖清风,责任甩得一干二净。 这两个臭小子!苏老爷气不打一处来。 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解决问题要从源头开始。 "无可奉告。"忤逆子彻底打断他的计划。 "你!"如果苏老爷有两撇胡子,恐怕此时比张飞还要翘。 未免父亲下不来台,苏念清很是好心的柔声劝着自己的宝贝弟弟:"映梓,爹对你的关心你是知道的,何必让他老人家气成这样,他年纪也大了,你就顺从两天......""苏念清!"这样的安慰你还不如不说!苏老爷气得脸盘扭曲,这大儿子,分明就是在说自己时日无多! 他怎么就养出了这样的儿子! 被打断的大少爷无辜的看着自己父亲。我不就在教训三弟么? 苏映梓难掩笑意。舒瑾则侧眼看着苏念清--尽管对方自始至终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毕竟是苏家的主人,苏老爷深吸一口气,坐回原位,喝了口茶,正要继续教训,苏映梓却抢先一步开口:"爹,如果你不答应,我也没法娶别的姑娘。" 苏老爷差点没被茶叶呛死。"你这个逆子!早知我就不管你,给你订个好亲事!"他愤怒的放下茶碗,指着那个慵懒放荡的少年,全身微微发抖:"他是什么人?是你能招惹的么?不过是让你去了趟陵州,你竟给我惹上了这么个人回来!" 他气极,也顾不得当着别人的面说出难听的话。 苏念清眉头一皱,咳嗽一声,插入两父子之间,无法赞同:"爹,言重了。对方不过是个少年,何必如此让人难堪?" 苏老爷哼气,却也了解自己的失言,只能把脸侧到一边,不作回应。 "即便不是他,我也会爱上个男人。"苏映梓低着头,略显失落。 从头至尾不说话的舒瑾,眼睛在苏映梓与苏念清之间游动。 不愧是苏家的大少爷,藏得可真深。 "只要你不跟他在一起,什么都好说!"爱子心切,竟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入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陷阱。 很辛苦的压下嘴角的弧度,苏映梓抬起头,一脸叛逆:"难道我喜欢男人的事情你也能容忍?恐怕最终,您还是要反对的了!" "只要不是他,爹给你时间说服爹!"心里想着,就算我死咬着不承认,你也没辙。 中计了。三人心里同时冒出这句话。苏映梓得意的勾起嘴角,舒瑾哼了一声,苏念清则轻笑着的等待着三弟宣告真正人选。 四人各怀心思时,一门子忽然跑进来,朝他们禀告:"吕家少爷来访。" 一时刷亮几人的眼睛。 毕竟是好友的爱子,就算在这当口,也不好意思拒而不见。苏老爷只能点点头,然后看着寿喜一头雾水的进了大堂。 见到这种阵仗的寿喜愣了一会,询问的视线看向苏映梓,对方却还了他一个"你乖乖等着"的眼神。他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方才苏家来的小厮过来说苏映梓正与舒瑾吵得不可开交,放心不下的他只能过来察看一下,没想到碰上的竟是这种鸿门宴! "爹,您方才是不是说,只要不跟他在一起,谁都可以?"苏映梓等的就是这一刻。 覆水难收,苏老爷只能点头。心想,要在寿喜面前出家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可怜的苏老爷,却没想过最放心的人竟是最惹他伤心的人。 苏映梓大步过去,一把拉住寿喜的手,盯着茫然的少年,轻笑道:"既然能选,自然是要选你。" 真相大白。 舒瑾撇撇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还能选择,他当初应该直接把寿喜绑回天禄城。苏映梓虽然对胃口,可他想要的,却是那个有时候会变笨的少年。 可惜如今花落他人手。不过他也无意抢走。这样的宽容大度,他什么时候有过了?啧。 苏念清但笑不语,似乎早已料到。 可苏老爷哪里还做得住?当即就蹦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被人的拉到身后,寿喜傻傻的看着前面的人,只听到他字字清晰的说道:"这可是您说的,只要不是舒瑾,您给我时间说服您。" 说服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寿喜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敢去猜想这里正在争吵着什么。忽然,他求救似的看向苏念清,对方却是笑嘻嘻的打量着自己,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寿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挣脱苏映梓的手,对方却拉得更紧。 "寿喜,你喜欢我么?"那人转过头,用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问道。 当着长辈的面,竟说这种话!寿喜惊得满面通红,抽不回手,又不了解状况,他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可眼睛对上苏映梓时,忽然又犹豫起来。 要是摇头,那这辈子是不是再也不能点头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着豁出去的勇敢。 还等什么呢,吕寿喜,连自己最难的那一关都过了,到这里还犹豫什么? "倔了那么多年,怎么到现在又软了下去呢?"苏映梓在他耳边低声催道。 寿喜眼睛一热。 点头。狠狠的点头。"当然喜欢。"其实是喜欢得不得了。 苏老爷张大了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变成这种情况,看看儿子,再看看寿喜,两个自己疼爱的孩子,脸上都带着成熟的倔强与坚持。 明明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们是怎么......怎么走到一起的?"苏老爷怎么也不相信乖巧懂事的寿喜会与自己儿子相爱。 "从五年前就喜欢了。"苏映梓毫不避讳。 苏老爷还是不信,再看寿喜,那孩子红着脸,低声道:"我......我最近才知道自己喜欢......多久,那我可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孽缘从一开始见面便产生了么?!苏老爷呆立在两人面前,一时不知如何训斥。两个都是宝,他跟好友也都曾做过子孙满堂的美梦,可如今...... "既然如此,爹,您就认了吧。"苏念清突然插话,"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算分开了,也不见得有用。" 喝,这话说得可真轻松,一点挣扎都没有! 舒瑾冷笑:"你早就知晓了吧?" 苏念清总算看向他,轻笑道:"多少也感觉到一点,映梓什么时候对人如此执着过了?"想要一样东西,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可能够一直对某个人执着,除了爱,那还会有什么? 更何况还是自己这个比谁都狂妄的弟弟。 苏老爷嘴唇都发颤了:"苏念清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 "不能确定的事,不要强加于他人头上,一不小心,可是会弄巧成拙的。"大少爷云淡风轻地把苏老爷子气死。 寿喜对着这个一直疼爱着自己的大哥,心情有些复杂。事后定要问问,究竟自己什么时候让他看出来自己喜欢苏映梓的。 "苏家还有大哥二哥继承,爹你何必执着于我?况且,除了不能生育,您认为哪个姑娘能比得上寿喜?容貌上乘,家世良好,懂事听话,这些都是您平日里赞不绝口的,如今您要拒绝,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苏映梓步步追击,逼得苏老爷脸色一青一白。 这样的直接的称赞还是第一次从苏映梓那里听到。寿喜难免不好意思:"我......我自然比不上那些心灵手巧的姑娘们......" "谁要你手巧?要绣花找别人去绣,要缝补有下人做,需要你出手么?"苏映梓白了他一眼。笨蛋,这不是在夸你,是在办大事! 寿喜撅起嘴,瞪他。"你不能真心夸我一次?" "你有什么好夸的?" "废话!我要什么优点都没有,你会喜欢我?!"眼睛瞪圆了给他看。 "我刚好喜欢缺陷。" "我有什么缺陷?!"露出了犬牙。 "笨,笨死,笨死了。"他笑。 "你才笨!臭娘娘腔!"一怒之下,又爆出禁忌花名。 "闭嘴,死猴子!" "有本事你就别喜欢我!"寿喜更怒。 "有本事你就别因为我不在而嚎啕大哭。" 脸迅速地又红了。"谁,谁哭?你别胡扯!" "口吃的那个笨蛋死猴子。"他还在笑。 "呜啊啊......苏映梓,我才不要喜欢你这个混蛋!" ......剩下三人,无声的看着他们毫无意义的争吵,看着寿喜面红耳赤的抗争,看着苏映梓狂妄的笑容。可其中的默契,却是谁都插不进去的。 苏老爷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好吧,好吧,老大老二,你们给我多生几个就是......"他认了还不成么?这俩孩子,偏偏一副谁也离不开谁的模样,契合得叫人妒嫉。 "我会转告老二的。"苏念清再度施展太极,推开了自己的责任。 舒瑾不着痕迹的笑。 苏家大乱,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平息了。 可吕家呢? 被苏映梓强迫着亲口告诉家人的寿喜,很是花了一番力气说服爹亲。 你儿子不是嫁给苏映梓,而是与苏映梓共同生活而已,没了孙子,却多了个苏家,这么一想,其实也不算太赔。况且,您老人家还年轻力壮,近些日子与城东的宋姑挺有意思,不如就再来一春,多造几个不会忤逆您的弟弟妹妹们,这样多皆大欢喜,不是? 这一口一个"稳赚不赔",气得一旁的苏映梓无数次怒视,寿喜不敢看他,拼命的游说,终于也摆平了自己精打细算的父亲。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除了寿喜。 被人压倒在床上的他,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一边啜泣着一边接受惩罚,全身都羞红了,手指都发软了,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求......求你饶了我吧......"寿喜终于发出除呻吟以外的声音。可其中的喘息声还是让人面红耳赤。 "你还敢不敢说‘不喜欢我'?"这句话可是耿耿于怀。 "......不敢......呜......再也不敢......"寿喜咬着牙,忍下喉头的呻吟。 "哼,谁稳赚不赔?"一个个来收拾你。 "呜......苏,苏三少爷......"真想哭。寿喜眼角含泪。 苏映梓撑起身子,给了他一个从来都没有过的赞许的笑容。"这才对,乖寿喜。" "......哼,又没有奖励。"他咬着唇。这算什么称赞。 "奖励?"苏映梓想了想,又俯下身,咬了下他的耳朵,"你要的话,我就给你。" 寿喜一愣,过了一会,耳朵迅速的发烫起来,然后扁了嘴,闭上眼,再也不敢看他。 害羞得脸心脏都疼了。 这个混蛋......专门挑最狠的奖励。 该死...... 什么"我爱你",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可恶...... 嘻,笨死了,吕寿喜。 THE END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