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骑竹马来 作者:勺勺思华 文案 成珏从小就喜欢李兮纯,从小小女童到豆蔻少女,终于能叼她回窝了。 少女竟然羞红着脸颊对他说,“珏哥哥,我想嫁给××!!” 呵呵,你当我是死的吗(°ー°〃)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兮纯成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真是狼 立意:共同奔赴美好生活 第1章 忠仆护主 永丰十三年,镇国公父子三人救驾身亡。 本就体弱的镇国公夫人悲伤过度,缠绵病榻一月后撒手人寰。临终前将仅剩的幼女李兮纯托付给胞妹宁王妃。 连着下了三日的雪,除了有人清扫的主道,整个京城都披上了银装。 江嬷嬷一身素袄疾走在风雪中,仅在头上插了根银钗,把花白的头发挽在脑后。 行到琮璃院,只见大丫鬟海棠站在廊下,满面急色,冻得鼻头通红。 一眼望去,院子里全是积雪,檐下的冰棱直愣愣地挂着,无人清理。 江嬷嬷踩着积雪往廊下走,没几步脚上就感受到了湿意。 老爷夫人在世时,不论下多大的雪,琮璃院里永远干干净净的,檐下的冰凌子还没成型就被仆妇们用热水冲刷掉了。 再看而今这满院子的雪白和手指头粗细的冰凌子,当真是从天堂跌到了泥地里。 海棠跺了跺发麻的脚,不顾积雪向江嬷嬷迎去,嘴里急声问道,“嬷嬷,大夫何时到?” 江嬷嬷闻言,想到刚刚二夫人的敷衍搪塞,脸上的皱褶深得能夹死蚊子。 海棠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果然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二夫人狼子野心,不愿派人去请大夫!” 海棠一听急红了眼,“那我们姐儿怎么办?这都昏睡一天了,再不请大夫只怕…”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二人都知道是何意。 江嬷嬷散去身上的寒气入到内室,只见夫人唯一的血脉羸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搭了块湿帕子。 老爷夫人在世时,小姐何时遭过这种罪,一点小病都能请得太医看诊,而今烧了这么久竟只能靠湿帕子降温! 江嬷嬷探手一摸,只觉烫得吓人,她咬了咬牙,“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海棠,把姐儿包得严实些,咱们从后院小角门出府!” 海棠大惊,“嬷嬷你不要命了?,咱们带着小姐私自出府可是大罪,要不再去求求二夫人?” “小姐等不了了!就算赔上我这条老命也不能让小姐再出事,这是夫人唯一的血脉”江嬷嬷说到此处想到早逝的老爷夫人公子,眼眶发红。 海棠想到昔日光景,也是悲从中来。老爷夫人宽厚,大公子二公子都是翩翩少年郎,小姐又生得玉雪可爱,本来多么幸福的一家子,转眼间就剩小姐一人受人磋磨。 短短一月,镇国公府天翻地覆,二房袭了爵,原本憨厚老实的二爷夫妇突然换了张嘴脸。 先是借口府中事忙抽调琮璃院的人手,有一两个忠心的仆妇下了值过来琮璃院帮忙,立马被二夫人以怠工为由发卖了出去,公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懂的,二夫人要治琮璃院了。 府里的当家人换了脸,琮璃院成了昨日黄花。府外的人看镇国公府还是老样子,身居高位的家主,雍容华贵的夫人,花团锦簇的大宅院。 只有内里的人知道它变了天,尤其是琮璃院,再也没有孩童的笑闹,没有成群的丫鬟仆妇,没有带礼物的冷面小郎君,只有一个老仆一个丫鬟竭尽所能地护着幼主。 但是当家夫人的整治岂是两个下人能阻挡的?当琮璃院的早膳变得只有一碗白粥两个馒头,午膳晚膳皆是残羹冷炙,银霜炭变成了黑烟炭,江嬷嬷再也忍不住去找了二夫人。 彼时,二夫人端坐于太师椅上,指甲上红火的丹蔻晃花了江嬷嬷的眼。 她轻启红唇,如夜莺般动听的嗓音吐出了让江嬷嬷如坠寒窑的话,“大哥大嫂我的两个侄儿都去了,今时不同往日,嬷嬷可要睁开眼睛看清楚了。” 江嬷嬷看清楚了,面如死灰地回了琮璃院,陪着小姐苦熬。 若是能苦熬到小姐长大也算是对地下的老爷夫人有了交代,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姐突然发起了高烧。 江嬷嬷无奈,只得再次向二夫人求助,虽然早知此行不会顺利,但没想到二夫人胆大至此,竟是要害了姐儿的命! 海棠还在犹豫,江嬷嬷虽然不忍却也不得不说破事实,“海棠,以二夫人的手段,若是小姐出了事,咱们俩就是照顾不力的刁奴,到那时也只有乱棍打死一条路了。” 海棠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嬷嬷,咱们…咱们就没有活路了吗?” 活路?江嬷嬷也不知道活路在哪儿,但海棠已经慌了她不能再慌,她放下心中的惶惑,镇定地说道,“咱们出府救回小姐,再找宁王妃主持公道。只要小姐能活过来,咱们护主又告发了二夫人,定能抵了私自出府的罪过。” 海棠心下稍定,眼里又出现了些许亮光,对呀,还有宁王妃!夫人临终前将小姐托付给宁王妃,如今小姐生命垂危,宁王妃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宁王妃愿意出手相助,二夫人不足为惧。 “嬷嬷打算如何出府?” “我有海晨院那边角门的钥匙。” 海棠掩口惊呼,“嬷嬷打算走那儿?” 海晨院在镇国公府是一处神秘的存在,说是禁地也不为过。 海棠记忆里那里就没有人住过,也没有人看守。 早些年也曾有人想从那儿私自出府,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角门边,而且死状十分瘆人,身上伤口无数却没有一点致命伤,活生生地流干了血才咽气。 久而久之,海晨院那边没有人把守也无人敢去,江嬷嬷竟然不怕死地要从那儿走? 是夜,风雪甚大。 江嬷嬷给李兮纯裹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不放心,若是有别的办法,她怎么忍心这么大的风雪天把小姐往外带。 她又给李兮纯裹了一层,摸到那烫手的额头,再不敢犹豫,带着海棠走入了纷飞大雪中。 海晨院在镇国公府的西南角,琮璃院在中轴线以东,二人需要穿过大半个府邸。 本以为困难重重,二人却走得异常顺利, 再转过一个弯就到海晨院了,江嬷嬷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公府,发出了一声喟叹,“镇国公府真的要败了。” 海棠闻言内心戚然,是呀,老爷夫人掌府时,凭她和江嬷嬷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地走这么远? 不过现在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嬷嬷,真的能平安出去吗?” 江嬷嬷虽然有钥匙,但她是夫人的奶嬷嬷,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私自出府,想出去都是正大光明地被夫人派出去。 而今第一次尝试,想到以前惨死的那些人,她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她不能自乱阵脚,况且如今的处境也容不得她们回头,她定了定神,冷静地不带一丝忐忑,“会的,你待会儿跟紧我!” 转过一道弯,二人看见了海晨院。 只见一座小院破败不堪,院门上的黑漆已经脱落更添几分萧条,一把长满铜锈的大锁大剌剌地挂在门上,大概是这座小院唯一的守护者了。 小院不远处有一道小角门,二人的目标就是那道门。 传说中的禁地跟想象中有些差别,海棠的恐惧却只增不减,这里吹的风似乎都要比别处都阴冷。 她紧紧地攥住江嬷嬷,声音有些发抖,“嬷嬷,真的不会有事吗?” 江嬷嬷被她攥得发疼却没有推开她,疼痛让她感受到海棠的存在,带来一丝心安。 到此时,她也没办法再装出无畏不惧的模样,破败的小院,曾经惨死的人们,记忆里遍体鳞伤的尸体还有满地的鲜血让她也害怕起来。 “嬷嬷,要不咱们回去吧…”海棠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江嬷嬷的恐怖回忆。 她握紧了手中的钥匙,似乎又得到了一些力量。 她转身把小姐放到海棠怀里,面上带着一丝决然,“你抱着小姐在这儿等着,我过去开门”。 “嬷嬷!” “如果…如果我出事了,你就带着小姐回去。” “嬷嬷,我们一起回去吧”海棠死死地拽着她,“从来没有人走出去过,嬷嬷要是走了,海棠又能撑多久?” 江嬷嬷掰开她的手指,“海棠,我手里拿着钥匙,若不试一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姐病过去,我无颜去见老爷夫人!” 说完她毅然地转身而去,年迈佝偻的身影竟显出了几分高大。 海棠抱着李兮纯站在原地,江嬷嬷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了她的心尖上。寂静的夜里,她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和着呼呼的北风,像催命的亡音。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大锦是朝代,永丰是皇帝年号,蠢作者之前写了个bug… 第2章 雪夜结缘 成珏刚从皇宫里出来,今天陪皇伯父下了半天棋,有点累。马车里没有其他人,他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突停,头磕到车壁发出砰的一声,不待他出声问询,车外传来侍卫长的声音,“启禀王爷,前方倒了两个人。” 成珏虽然因为父王早逝被圣上开恩封了亲王,却年纪尚小,听闻有人大雪天倒在路上,立马醒了神,“是何人?” “看穿着应该是位老仆带着家中小姐,那位小姐烧得很厉害。” 大雪天老仆独自带着病重的小姐外出,万分诡异。 若是一般人,为了不惹麻烦可能就不管了,可端王是谁?满京都就没有端王不敢碰的勋贵。 “把人带上来。” 几名侍卫上前将江嬷嬷和李兮纯抱上马车,放到了成珏对面。 亲王规制的马车十分宽敞,车内两侧都放了炭盆,烘得整个马车温暖如春。 车行不久,江嬷嬷二人身上的残雪就在车内洇出了一滩水。 成珏有些洁癖,看到马车上颜色略深的水渍皱起了小眉头,扬声催促道,“加速回府!” 一路疾行至端王府,成珏扔下一句,“请吴太医看诊”就头也不回地去了苍梧院。 可怜吴太医年过半百,早早地钻了被窝,却被人挖出来给小娃娃看诊。 一看到病人,他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立马清醒过来,“这不是镇国公遗珠吗?怎么成这样了?” 把他挖出来的侍卫一听也瞪大了眼睛,“镇国公遗珠?那个父子三人救驾身亡的镇国公?” 老太医抓了把花白的胡子,解开李兮纯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累赘,把小娃娃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拍板,“没错!就是镇国公遗珠,老夫曾经给她看诊过,当时她顽皮摔破了头,额头上留了个小坑”说着老太医把小娃娃的额发掀了个底朝天,“你看,这个坑老夫绝对不会看错!” 端王府的郑嬷嬷立马拦住打算上前查看的侍卫,要真是镇国公遗珠,小小侍卫看她额头的坑就不合适了。 被拦的侍卫反应过来,心头一惊,立马转身出了房间往苍梧院走去。 此事需得禀告王爷。王爷最是敬重前镇国公,还曾说过为将当似镇国公,再想到对前镇国公逝世万分悲痛的圣上,现任镇国公这次只怕讨不了好! 屋子里,郑嬷嬷上前查看,只见小小的女童天庭饱满,额头正中长着美人尖,美人尖右边有个浅白的疤痕,竟是花瓣样的,确实少见。 吴太医还在旁边絮叨,“若是只凭这张脸,毕竟小儿易变样,老夫还只有八成把握,看到这坑,老夫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就是李家小姐错不了!” 郑嬷嬷打断了他的吹嘘,“赶紧过来看病,这位小姐病得狠!” 吴太医有些讪讪,他真是老糊涂了,一时激动忘了医者本分。 不过此事确实蹊跷,人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一大把年纪的吴太医止不住满溢的好奇心,一边看诊一边向郑嬷嬷打听,“镇国公的遗珠病得这么重,却被王爷带回府,嬷嬷可知其中缘由?” 郑嬷嬷正打算翻个白眼过去,成珏走了进来,“当真是镇国公遗珠?” 对着王爷,吴太医正经了许多,“回禀王爷,确实是镇国公遗珠。” 镇国公尸骨未寒,他的遗珠就发着高烧,躺在雪地里被他捡了回来。 成珏的脸上阴云骤降,气场一开,年纪虽小却也摄人,小小男童声音冷得像能渗出水,“可能治愈?” 吴太医虽然性子不着调,医术却极好,不然也不会被皇上派来端王府。 “虽然烧得时间有些久,但万幸只是常见的小儿高热,老夫还是能救回来的。不过拖得时间太久,又吹了冷风,得将养好一段时间。” 听到能救回来,成珏心下稍宽,又转头问道,“一同回来的那位仆妇呢?” “回禀王爷,林娘子给她换了干净衣物,灌了碗姜汤,而今还没醒。” 叫太医去给仆妇看病不可行,但随手开几剂药还是没什么避讳,“吴太医开几幅驱寒的药给她,早日醒来本王也好早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另一边,端王府不远处 海棠找了好久终于到了宁王府,她拿出小姐的长命锁让门童向宁王妃通禀。 等了许久却不见回音,“这位小哥,能劳烦您再通禀一次吗?”说话间塞了一片金叶子过去。 门童本来对重量不满意,低头一看竟然是金的,立马换了张笑脸,“我这就进去问问,你再稍候片刻。” 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通传,海棠心中最后剩下的那点希望的小火苗也灭了,看来宁王妃并不如想象中可靠。 小姐的长命锁尊贵异常,下人绝对不敢贪墨,宁王妃也不可能不认识,却避而不见,难道她们真的要任人宰割? 若是没有人撑腰,就算看了大夫又有何用?病去如抽丝,那么长的时间谁来钳制二夫人?谁能护着小姐?谁又能让她和江嬷嬷不命丧黄泉? 漫天风雪里,海棠冷得直哆嗦,却冷不过心头的寒意。 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回音,海棠要回了长命锁,心头惶惑不安。 她喃喃自语,“先去回春堂找嬷嬷,嬷嬷会有办法的。”似在说服自己,她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嬷嬷会有办法的!”说完便跑进了风雪中。 宁王府内,宁王妃倚在贵妃榻上,大丫鬟春熙蹲着给她捶腿,轻重适宜的力度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王妃,那丫鬟走了” “嗯,下去吧”榻上的美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慵懒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似乎知道的只是吃饭睡觉这样的小事。 我的好姐姐真是到死都天真,还想让我照顾她女儿?宁王妃睁开双眼,磨砂着指上的丹蔻,“你看我多好,马上就让你们一家团圆了!” 离得近的春熙听到了这声低语,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却极力维持着镇定,不敢有丝毫纰漏,王妃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镇国公府 二夫人,现在应该叫镇国公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听着下人的回禀。 “什么?被端王捡回去了?”镇国公夫人满脸狰狞。 管事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砸了,瞄到夫人的脸色更是心惊胆战,“小的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镇国公夫人一挥袖扫掉了桌上的茶具,“责罚?责罚有用吗?最好是那两人都已经救不回来了。一旦救回来,别说是你,就是我也讨不了好!” 管事是镇国公夫人的奶兄,听到夫人这话被吓了一跳,“真这么严重吗?” 镇国公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严重?不严重还用让她自生自灭?我早解决她了” 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这么蠢!猪脑子吗?就不会拦下来?” 管事欲哭无泪,“端王爷要做的事谁敢拦?” “说你蠢真是蠢,不会说是走丢了?弄回府里来还不是任我磋磨?” 管事呐呐不敢言。 镇国公夫人看他那样就来气,“如今可好,那可是皇帝救命恩人的女儿,一旦摊到明面上,虽说没什么证据,不会被治罪,在皇帝那儿留了个坏名声,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她越想越气,转手又摔了个花瓶。 “本想将计就计,让她们自己冻死在外面,以后查起来也是刁奴作祟,没想到却节外生枝遇上了端王。” “要不咱们派人暗地里做了她们?”管事自以为聪明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镇国公夫人一声冷笑,“呵!做了她们?谁去做?谁能在端王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你能吗?” 管事想到端王府成群的侍卫,又变成了缩脖子的鹌鹑。 “那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等呗,说不定那两人就死了呢。就算那老奴不死,只要李兮纯死了,任她如何指证咱们都不怕,她家小姐可是被她活生生给冻死在府外的!” “那要是没死呢” 镇国公夫人还没开始得意就被奶兄浇了盆冷水,不禁又瞪了他一眼,“没死?没死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不说镇国公夫人如何气急败坏,三日后端王府里,她心心念念诅咒的人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下睁开了双眼。 第3章 怜惜 外面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 男童背着手满脸严肃地问话,“吴太医,这都三天过去了,李家小姐怎的还没醒?” 吴太医这几天日日被端王爷冷着脸问,胡子揪掉了好几根,床上的小祖宗还是紧闭着她的双眼,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小姐的烧已经降下去,不日就会醒来。”具体哪日醒来却不敢下死口。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了江嬷嬷和海棠惊喜的声音,“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早在两天前,江嬷嬷醒来后就请求端王派人寻到了海棠,二人被确认没病后这两天一直守着李兮纯,时刻盼着小姐能醒过来,现在小姐醒了,两人一时激动竟忘了规矩仪态,在端王府里惊叫起来。 疾步走入内室的成珏却并未怪罪二人,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床上的那个小小女童。 她已经坐了起来,江嬷嬷刚给她喂了水喝,苍白的唇稍稍润泽了些。 四岁的孩子一身素白,本来圆润的小脸因为连日病重瘦了不少,小小的脸蛋上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进来的成珏。 成珏救她之前从未见过她,但他跟镇国公父子三人渊源颇深,尤其是她的二兄,成日冷着一张脸,在提到自家幼妹时却会泛起温柔的笑意。 这几天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与二公子口中聪明活泼乖巧可爱的幼妹相去甚远,他一直有些失落。 镇国公父子三人去世后,有关他们的一切都变了,连他们捧在手心里的人儿也被磋磨成这样。成珏心里很难受,那三个忠君爱国的人不应该落得如此境地。 小小女童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成珏本就对她多有怜惜,现在更是心中一软,“可还有不适?” 李兮纯轻轻地摇了摇头,哑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江嬷嬷立马向成珏告罪,担心他对小姐心生不满。可是成珏怎么会对她心生不满呢,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是令人怜惜的。 他挥手打断了江嬷嬷的告罪,柔声说道,“这里是端王府,我是端王。” 爹爹二哥曾在她面前说起过端王,赞他聪明又稳重,小小年纪有乃父遗风。 李兮纯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些夸人的话,但却记住了端王,爹爹除了夸她可是很少夸别人的。 抬眼望去,他比她大了许多,穿一身玄色袍子,头上带着小金冠,十分好看。 小女孩儿好奇地打量着他,成珏也直视着她,对视了一会儿,小女孩儿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抿嘴细声细气地向他道谢。 所以刚刚是在做什么呢?他好像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醋意,应该是他看错了,这么小的孩子,以前又没见过,哪儿来的醋意。 第二天,成珏照常过来探望李兮纯,两人年纪尚小,尚且谈不上避讳,而且这是在端王府,端王想做什么,旁人又岂敢多说。 他直接走入内室,来到了她的床边。 小女童睡着了,蜷成一团小小的隆起,额发软软的,应该是刚刚擦过额头,被顺到了两边,又有几根往中间叉着,莫名地可爱。小小的粉唇微张,随着呼吸轻微地翕动,唇珠明显,让人想要摸一摸。 前几次来,她虽然睡着却总是皱着小眉头,这次眉头舒展着,睡得十分安详。 成珏心中想护着她的念头更强了,“小姑娘应该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 成珏在屋子里略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这几日一直在操心她的事,没能好好看书。 苍梧院里,成珏正在书房钻研《策战》。看到入迷处,小厮德顺走了进来,“王爷,镇国公府上来人了。” 看兵书被打断,成珏满心不悦,又听到厌恶之人的名字,当下便扔出了硬邦邦的三个字“打出去” “打出去?”德顺惊呼。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打出去便是,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 镇国公确实没有蹦跶几天,不等李兮纯彻底好全,皇帝颁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申斥镇国公府,因为没有证据不能定其罪,但对前镇国公遗珠照顾不周这一条是铁板钉钉,只要一想到救命恩人唯一的血脉躺在雪地里生命垂危,皇帝就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圣旨中一句“不仁不义,不堪为臣”是皇帝第一次将其用在朝臣身上。除此之外,对镇国公罚俸三年,并令其在家中思过。 接到圣旨,镇国公夫妇二人面如死灰,没想到一时鬼迷心窍竟招来帝王如此重的厌恶。 镇国公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露,却还要维持镇静送宣旨太监出门。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都怪那个蠢妇! 宣旨太监一走,镇国公大步走到正院,镇国公夫人还在恍惚,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镇国公这一巴掌下了死力,她的嘴角立马出了血,“国公爷别的不行,对着妾身倒是威风凛凛” “你这蠢妇,要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哈…哈…哈…”镇国公夫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是蠢妇?这事不是你首肯我敢做?” “无知妇孺,都是你怂恿的!”说完,镇国公甩袖而去。 她捂着脸,看着那个一肚子坏水又敢做不敢当的懦弱男人大步走出院门,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心中恨意翻滚。 为什么两兄弟差别能这么大?一个姣姣如明月,一个却像地上的烂泥!为什么那个病秧子就那么好命,能嫁给明月,她却只能跟烂泥糊一辈子?她不甘心! 镇国公夫人趴在地上,面如鬼魅,泪水花了妆,恨意扭曲了脸。 与镇国公府的剑拔弩张不同,端王府内一片祥和。 皇上的第二道圣旨封前镇国公遗珠为安宁郡主,赐食邑江州,一生享亲王俸禄。 除此之外还有口谕,“朕不忍李家因镇国公父子三人的英年早逝而失去先祖传下来的爵位,方才恩准二房袭爵,本以为能为李家小姐撑腰,却没想到引狼入室,置其于险境,朕心甚痛。以后,朕亲自护着李家小姐,保其平安长大,一生无忧!” 李兮纯年纪尚小,不懂圣旨的含义,但她能感受到江嬷嬷她们由衷的喜悦,能听懂那句保她平安长大,一生无忧。 自从爹爹大哥二哥睡着后,娘亲就一直躺着,她好怕娘亲也会睡着了再也不醒,她每天都守着娘亲,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娘亲,可是有一天娘亲也叫不醒了。 无论她怎么哭,那双温暖的手也不会再抬起来摸她的头,拍她的背了。 后来江嬷嬷跟她说,娘亲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只要她好好吃饭,好好长大,以后就能去找他们。 可是她竟然病了,忽冷忽热的,难受死了,以前爹爹娘亲都会来哄她喝药,现在他们不在,她要乖乖的,自己喝药,快点好起来,长大去找他们。 现在皇上说能让她平安长大,爹爹说过皇上是最厉害的人,他的话肯定管用!等她长大就能去找爹爹娘亲了。 能让她去找爹爹娘亲她就开心,李兮纯甜甜一笑,脆生生地说了句,“谢谢皇上!” 大总管没想到她这么知事,又惜她身世可怜,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 宣完口谕,大总管回了宫,主仆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一个大问题——她们以后住在哪儿? 镇国公府肯定回不去了,宁王妃不是值得托付之人,小姐的外祖家远在朔州。 皇上虽然封了小姐做郡主,却未赐下郡主府,就算赐了府邸,主仆三人也不适合单独居住。 一圈算下来,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李兮纯吃完早膳看到两张苦瓜脸,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过去大家又不开心了,“嬷嬷怎么了?” 江嬷嬷等人没有告诉李兮纯,一是觉得她不懂,二是觉得即使她懂也帮不上忙。 李兮纯知道两人有事瞒着她却不多做纠缠,而是在午睡时装睡听到了她们两人的谈话,原来是担心没地方住,可是这里住着不是挺好的吗?难道那个大哥哥要赶我们出去? 下午,成珏照常前来,小姑娘已经好了大半,正在榻上玩布偶。 一见他就丢下布偶,哧溜一下爬下榻,把江嬷嬷吓了一大跳。 小姑娘却不管,蹬蹬蹬跑到了成珏面前,小手抓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哥哥,你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我住在这儿挺舒服的。” 成珏这些天都来看她,还给她送玩具,有一次她喝苦药,他还给她拿蜜饯,李兮纯一点都不怕他。 成珏的母妃只有他一个孩子,其他皇叔家的孩子不是恭维他就是怕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小的孩子逮着撒娇,一时愣在了那儿。 李兮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真要赶她们走,眼里立马包了两泡泪,“大哥哥,江嬷嬷说我以后都会有很多银子,我全给你,你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等我长大了就去找爹娘。” 成珏被她那句找爹娘吓了一跳,后来反应过来是童言稚语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又擦掉了她眼角的金豆子,难得地温声说话,“别哭了,没有赶你走,也不要你的钱,就住在这儿,安安心心地长大。” 李兮纯得到了大哥哥的首肯,放下了心头大石,她以后就安安心心地住在这儿,早点长大去找爹爹娘亲和哥哥们。 可惜李兮纯最终住在哪儿不是他们二人能决定的。 第4章 风波 清晨,李兮纯还有点迷糊就被江嬷嬷捞起来梳妆,小女孩儿有些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江嬷嬷见状十分无奈,“迎春丹桂,你们把小姐的头扶着,得抓紧时间,不能让王爷等”迎春和丹桂听命上前。 二人是端王府的丫头,被成珏派过来伺候李兮纯,看着柔弱其实身怀武艺,不过李兮纯三人不知道,只把二人当普通的丫鬟。 半个时辰后,李兮纯走出府门,成珏早已经收拾停当,在马车里等她。 因为要入宫,今日她换下了一身素白,身着一件浅蓝色的小裙子,扎着包包头,簪了同色绢花,脚上蹬着一双同色小靴子,看起来像落入凡间的小仙子。 成珏向小仙子伸出手,“过来” 小仙子十分听话,走到他跟前,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成珏手心触到一片柔软,心里也软了一片。 马车轱辘前行,李兮纯第一次进宫,想到是要去见这世上最厉害的皇上,心里既忐忑又激动。 端王府的马车一直进到内城才停下,二人下车步行,往紫宸宫走去。 成珏牵着李兮纯,照顾着她的步幅,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幸好他们进宫时辰早,才赶在了皇上下朝之前。 二人等了一小会儿,皇帝就回来了,见到两个小豆丁立马柔和了面色。 成珏本是六皇子伴读,自从捡到李兮纯就告了假,几日不见,皇帝对小侄儿甚是想念,佯装训斥他,“如今李家小姐痊愈了,珏哥儿可不能再躲懒!” “我才没有躲懒”小男孩儿嘟起了嘴,终于有了点孩子样。 福寿已经见过多次这种场景,却还是不得不感到惊叹,皇上对端王的恩宠真是无人能及,连皇子们都赶不上。就是最得宠的六皇子也不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成珏和皇上说话时的孩子样吸引了李兮纯,原来他也跟我一样,是会撒娇的。还有皇上也不可怕,虽然是最厉害的人,却一点都不吓人。 皇上逗完成珏,一手抱过李兮纯,除了李兮纯,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兮纯被抱起来后却一点都不怕,以前爹爹就经常抱她。李兮纯习惯性地搂住了皇上的脖子。 不说殿里其他人,抱人的皇帝都惊讶了,随后就笑了起来,“不错,虎父无犬女!” 殿里其他人:这都能被夸,看来除了端王以后又有个不能得罪的小祖宗了。 此次宣李兮纯进宫,一是为了见见她,虽然有了痊愈的消息,真切地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皇帝才真正放心;二是为她安排去处。 “让她住在你府上?”皇帝被小毛孩儿的话逗得哭笑不得。 “你才多大点儿,还想带个小的?再说你会带小女孩儿?你知道她什么岁数该学什么吗?” 成珏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好一会儿,弱弱地来了一句,“我可以学” “不行,这样不妥”皇帝没被说服,抱着李兮纯往坤仪宫走去。 成珏赶紧跑了几步,拦在皇帝身前,大总管被吓了一跳,端王这也太胆大了! 皇帝没有生气,还耐心跟眼前满脸急色的小豆丁解释,“朕是为了她好,若是住在端王府长大,以后她还能嫁什么好人家?端王府连主持中馈的都是朕派给你的嬷嬷,谁来教养她?嬷嬷将养长大的小姐,以后哪个高门愿意娶?” 皇上本为劝解他,却一下子捅到了他的死穴,小男孩儿红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十岁的小男子汉,不顺着你就掉金豆子?” 皇帝话音一落,成珏让到了一旁,专心抹起了金豆子。 皇帝正要继续前行,耳中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嘟囔,“母妃不住在家里,我连妹妹都不能养。” 听到这句话,皇上的步子无论如何也迈不开了。 坤仪宫 宁王妃,安国公夫人,康郡王妃,忠勤伯夫人,镇北候夫人正在跟皇后娘娘叙话。 宁王妃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一脸愧色,“都怪臣妇,家姐临终前把外甥女托付给臣妇,臣妇却未能及时发现她被镇国公夫人磋磨,让她处于险境,无人可依。” 安国公夫人与宁王妃相熟,立马帮她说话,“这如何能怪你呢,那位镇国公夫人一直忠厚老实,谁能想到是只披了羊皮的狼!” 皇后娘娘深有同感,是呀,都是那两夫妇太会伪装,才会让她和皇上被蒙蔽,所托非人。 不等皇后出言安抚,宁王妃继续告罪,“娘娘,您有所不知,臣妇确实有罪。当日郡主的贴身丫鬟曾到宁王府求助,臣妇身体略有不适,已经睡下。底下的人不知轻重,见那丫鬟独自一人前来,又没有拜帖,竟没有向臣妇通禀。” 宁王妃说着,脸上愧色愈重,“等到第二日臣妇得知消息,再去找她们却再也找不到了。” 宁王妃短短几句话就将当日的见死不救过了明路,皇后听完不仅没有怪罪还宽慰她。 众位夫人也出言相劝,殿内一派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亲姐妹。 待宁王妃情绪平复,众人说起了新话题。即使是帝国最尊贵的夫人们也逃不过八卦的魅力,从寿王世子娶亲聊到寿王纳妾再说到丞相惧内。 众位夫人说到丞相夫人时脸色十分精彩,羡慕嫉妒隐藏在明显的鄙夷之后,让她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 “丞相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妒妇。前不久,寿王给丞相大人送了两个美婢,当场就被她派人扔出了府!” “这也太不贤良了,丞相大人身居高位却连个红袖添香的美婢都没有。” “是呀,也就丞相大人容得下那个乡野妒妇。以前礼部尚书的夫人仗着娘家硬,不许夫君纳妾,现在家里庶女庶子多到数不清,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学乖。” 众人唏嘘不已,纷纷对礼部尚书夫人的遭遇表示同情。 不一会儿又聊到了胭脂水粉,不过此时殿内众人已经心不在焉。 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大家都明白,虽然聊着八卦却一直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现在八卦聊了一茬又一茬,正主却还不见影儿,也难怪她们的心思燥了起来。 就在此时,坤仪宫掌事宫女青芙附耳皇后,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面具开始皲裂,熊熊怒火有喷涌而出的征兆。下面的夫人们一见,立马不敢再聊天,生怕惹了皇后的眼。 皇后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众位夫人,压抑了自己的怒气,把面具粘吧粘吧,又成了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诸位夫人且先回府,今日之事容后再议。” 待夫人们走出了坤仪宫,青芙姑姑十分有经验地赶走了闲杂人等。屋内只剩下心腹,皇后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又是端王!每次都是端王!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就是他的掌中宝!这么大的事,那么多夫人在场,就因为一个十岁的小毛孩,明晃晃地打我的脸!”美妇手上尖利的指甲套刮到扶手,发出瘆人的刺啦声。 “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息怒?如何息怒?他叫我宣夫人们进宫给安宁郡主找个好去处,我宣了。结果本宫和那么多夫人生生地等了他们两个时辰,他送那两个小崽子出宫了才想起来跟本宫说一声,他心里可有我这个皇后!” 青芙想到皇帝对娘娘的不在意也十分心酸,当年小姐要是嫁了表少爷,哪会过得这么辛苦。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已经入了这深宫,一身荣宠系帝心,娘娘也只有在她们这些老人面前能发泄一番。 “不行,我不甘心!他要哄着端王,本宫偏不让他如愿,摆驾寿康宫!” 这是要让太后娘娘掺合进来? 青芙赶紧出言相劝,“娘娘不可呀!那是皇上,是您的夫君,您可不能一时冲动。” “夫君?他可有把我当妻子?对着别人情深似海就罢了,以前好歹还知道给我脸面,而今连起码的尊荣都不再给我,本宫当然不能让他如愿!” 青芙还要再劝,皇后的眼神像掺了冰渣子似的射过来,即使是二十多年的主仆,青芙也不敢再开口。 见吓到了忠仆,皇后又放缓了面色,“无需担忧,最糟糕也不过就是他再不踏入坤仪宫,我有父兄有三皇子,他可不敢废了我。” 美妇抚摸着手上的指甲套,脸上泛起决然,“他不仁我不义,反正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要父兄不倒,我就倒不了,若是父兄倒了,我就算乖乖的,他也不会对我留情。只要一直熬着,熬死了他,等我儿子继了位,看本宫怎么收拾那个小杂种!” 第5章 生变 寿康宫 太后娘娘头发花白,正倚在榻上听小丫鬟念书,她岁数大了,已经不耐看那些小字。小丫鬟被训练过,声音清亮,读起故事来婉转动听,正是惬意的时候,苏姑姑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朝咱们这边来了。” 太后虽然已经不问世事,但该有的威仪仍在,儿媳妇来了,她也得有个婆婆样。 太后挥退小丫头,又让苏姑姑整理了一番仪容,将将弄完,皇后到了宫门口。 通传过后,皇后走入寿康宫,看到简陋的宫室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草,眉头微微一皱又强忍了回去。 “儿媳参见母后,母后福寿安康。” “起来吧,可是有事?”五年前,太后彻底免了妃嫔们的晨昏定省,每天窝在寿康宫里颐养天年,唯有帝后每月初一十五会来请安。 有那卖乖的妃嫔见皇帝初一十五会来,也蹦跶着过来请安,直接被太后拒在了宫外,皇帝更是传下口谕,“无事不要扰了太后清净。” 今天不是请安的日子,此刻也不是请安的时辰,皇后过来定然有事。 “扰了母后的清净,儿媳有罪。可是此事实在不妥,又没人能阻得了皇上,儿媳无法才来叨扰母后。” 太后早已过了当年拐弯抹角说话的年纪,听皇后说了一大串还没到正题心里有些不耐烦,不过她喜怒不形于色,当下一脸平静,“说吧,何事?” 皇后隐去被皇上放鸽子的事,单从礼法角度说事。 “儿媳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端王喜爱安宁郡主不是坏事,但是让一个孩子养着另一个孩子就不合适了。端王是男孩儿,常往宫里跑,皇上还能教养一番。安宁郡主是女孩儿,若是让端王养着,谁来教养她?日后二人年岁渐长,共居一府更是于理不合。” 皇后见太后没有反应,最后抛出话头,“儿媳实在忧心,又不敢阻了皇上,只好过来让母后拿个主意。” 一副温良恭谨,为夫君分忧,不忍夫君犯错的好媳妇模样。 太后听完皇后的一席话,内心毫无波澜,就这点破事儿? “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斟酌斟酌。” 太后送客,皇后不敢多待,虽然没有得到答复心有不甘,也只能灰溜溜地出了寿康宫。 虽然不想被当枪使,皇后走后,太后还是给皇上传了口信,让他有空过来一趟。 唉,年纪大了,明明知道是破事儿还是忍不住操心。 安宁郡主住在端王府不合礼法是一回事,在老人家的心里,更重要的是可能会让小孙子荒废学业。 十岁正是学习文韬武略的时候,哪能带孩子?还是他喜爱的孩子!他的心思还能集中在学业上?儿子此事真是思虑不周。 太后想到此摇了摇头。小儿子早逝,小儿媳缩在庙里不管事,珏哥儿是小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她可得帮着掌掌眼,不能让杂事扰了他成长。 端王府里,情况确实如太后所想。 成珏今日很开心,李家小姐入住端王府在皇伯父那儿过了明路,他终于不用再担心此事生变,看着对面乖乖吃饭的小包子,他头一次伸出了“魔爪”,摸了摸小包子鼓鼓的脸颊。 小包子无故被摸,抬头疑惑地看向他。成珏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软成了一片。 “妹妹以后唤我珏哥哥吧,我们以后真的是住在一起的一家人了。” 成珏的语气隐藏着一丝雀跃,他终于也有个一起住的人了,以后他要是晚回也会有人想他了吧,就像其他伙伴那样。 小团子嘴里还包着饭,含含糊糊地喊了声“珏哥哥”,成珏却觉得犹如天籁,心上开出了花。 可惜这朵花没开多久就要枯萎。 皇上接到太后的口信,当天就到了寿康宫。 “母后安康,寻儿臣前来所为何事?”皇上刚跟丞相议完事,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态。 太后既为儿子的勤政感到欣慰,又心疼儿子的身体。 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太后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成珏的事。 皇上听完,眉宇间像结了层寒霜,“淑慧来过了?”淑慧是皇后的小字。 太后虽然觉得皇后烦,但小儿子家已经乱七八糟,她不想大儿子也夫妻不和,立马把锅往自己身上背,“这事跟她无关,是母后自己得了消息觉得不妥才跟你说。淑慧过来寿康宫只是陪母后说了会儿话。” 皇上不信,但是他不想因此事跟母后呛嘴,她都想自己承担了,可见多么不想他家庭不睦。不再揪着皇后,皇上说起正事。 他想到先前成珏二人高兴的模样,有些不落忍,还想再争取,“母后,虽然于理不合,但您不知道珏哥儿有多开心。” 听到这句话,太后眉头微皱,更坚定了要阻止此事的决心。 皇上尚且不知,还在继续说,“他那么开心,朕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珍宝都捧到他面前。而且让安宁住进别人府里,朕也有些担心。婶婶都能谋害侄女,其他的深宅大院又一定是干净的?反倒是端王府,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珏哥儿是唯一的主子,他护着安宁,安宁定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皇上说完,太后直接斥了他,“珏哥儿喜爱安宁郡主就更要拘着他点儿,不然他以后哪还有心思在学业上?” “儿臣检查了他的功课,他不曾偷懒。” “等你能检查出来的时候就晚了!珏哥儿没有亲兄弟又没有父王帮持,以后端王府就靠他自己撑起来。你宠他护着他,他可以潇洒肆意,你的继承者可不会。还是得他自己有本事,方能一生平安。” 皇上听到太后说亲兄弟,父王,神色有些怪异,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太后没有察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孩子不能一味地溺爱,不然你是害了他。后面关于安宁的这个顾虑倒是真的,小孩子脆弱,进了别人的府邸就是被捏在当家主母的手心里。上次是镇国公夫人手段蠢笨,安宁又有忠仆相护,九死一生方才脱险,再来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太后把京都的达官贵人们都琢磨了一遍,发现后宅最干净的是丞相府。可是丞相夫人刚生了一对儿子,加上前面的两个儿子,家里已经有了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八岁,丞相夫人只怕没有精力再多管一个孩子。 至于其他的府邸,或多或少都有些阴私,她也不放心把四岁的小娃娃放进去。 今日她做主把安宁挪出端王府,就得保证她未来不出事,若是出了事岂不是让他们母子生隙,祖孙有隔? 太后想得眉头都皱了起来,瞄到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苏姑姑,随口问道,“莲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娘娘,奴婢斗胆,您觉得让安宁郡主住在寿康宫如何?” 太后初听皱了眉头,她嫌麻烦。不过撇开躁意仔细一想,竟是个极好的主意! 寿康宫干净没阴私,她肯定会好好对那个小女娃,安宁有她护着,不会受人磋磨。珏哥儿喜爱她,到了宫里能时常看到她,既全了他的心愿,又不会耽误他的功课。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她要受累了。抬头一看,皇上应该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正问询地望着她。 罢了罢了,不就是带个孩子吗? 太后一锤定音,“明日皇儿叫人给珏哥儿通个气,哀家让苏姑姑把偏殿整理出来。后日接安宁入寿康宫。” 第6章 分别 第二日一早,成珏用完早膳就往璀铭阁走去。璀铭阁是成珏给李兮纯新挪的住处,离苍梧院不远,而且视野开阔,风景极佳。 小女童收拾得有些慢,成珏到时她还在用早膳。看到成珏走进来,甜甜地叫了声“珏哥哥”。 小孩子最是敏感,知道成珏对她好,短短时日就开始粘他了。 “安宁妹妹吃的什么?” 李兮纯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抬头答了句“饭!”惹得成珏哭笑不得。 吃完饭,成珏牵着李兮纯出了府。 二人乘马车去东大街,东大街的热闹程度不及西市,但卖的东西更精贵。 到了东大街的街头,两人走下马车,只带上四个侍卫逛街。 李兮纯是四岁的小娃娃,喜欢金灿灿花花绿绿的东西,但是因为她还在孝期,都被成珏拦着不准买,逛着逛着小嘴就嘟了起来。 成珏刚刚又拒绝了李兮纯要买镶金小镜子的要求,李兮纯憋了一路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当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控诉。 “珏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让我买!呜呜呜呜…”小女童站着不走,就在买镜子的摊位前抹眼泪,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成珏感觉自己今天做了个极端错误的决定,真不应该带她出来逛。他忘了她正是喜欢鲜艳东西的年纪,一次次拒绝她买东西的请求,她不开心,他也难受。 小女童还在伤心地哭泣,一滴滴金豆子往下砸,像砸在了成珏的心上。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嗤笑,成珏转过头去,就见镇国公夫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小姑娘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无需多想,刚刚的那声嗤笑就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小姑娘是李家二房的嫡长女,名唤李兮瑶,今年七岁,已经在国学院上学。 自从上次皇上下旨申斥镇国公夫妇,李兮瑶在小伙伴中的地位大幅下降。 以前李家二爷未袭爵时,她压根混不到现在待的圈子,李家二爷袭了爵,她一下子进入京都顶级贵族圈,而且还是贵族圈里被捧着的那个。 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李家二爷就被皇上申斥了,连上朝都给免了。 虽然现在国学院放了冬假,她还是明显地感受到了地位的急剧下降。前几天礼部尚书府的小姐办赏梅宴就没给她发帖子,连宴席她都是通过表姐知道的。 表姐不知道她没接到帖子,邀请她一起去挑选赴宴的首饰和衣物,她强装着笑脸,跟表姐说身体不适,不会去赴宴。 结果后来,表姐去了赏梅宴大嘴巴地跟大家说她身体不适,所以没去赴宴,引得满堂哄笑。即使她不在场,过后知道此事也臊得满脸通红。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小豆丁所赐,都怪她大雪天跑出去被端王捡回了府,都怪她让爹娘被皇上申斥,都怪她! 今天好不容易央着娘亲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她,李兮瑶本来觉得很扫兴,后来发现她在伤心地哭鼻子,她心里涌起一阵快感,那声幸灾乐祸的嗤笑不假思索地飙了出去。 然后那个男孩儿看向了她和娘亲,她感觉娘亲的手抖了一下,似乎声音也有点抖,“参加端王殿下。” 原来他就是端王殿下,长得挺好的,为什么要跟李兮纯那种人混在一起呢? 李兮瑶想不通,更受不了娘亲的行为,直到被娘亲狠掐了一把才消停。 镇国公夫人拉着李兮瑶战战兢兢地向成珏和李兮纯赔罪,李兮纯虽然被镇国公夫人苛待,却没跟她有过正面冲突。 虽然不喜欢她,却没有江嬷嬷等人对镇国公夫人那样明显的憎恶。 看她们赔罪,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暂时忘了哭泣,小爪子抓上了成珏的衣袖。 虽然这两人惹人厌,好歹歪打正着地让安宁妹妹不哭了,成珏丢下句,“好好管教令千金”就拉着李兮纯走了。 李兮瑶本来心中有气才出来散心,现在又受了一肚子的气。她越想越委屈,待在原地,红着眼睛,冲镇国公夫人发脾气。 镇国公夫人千哄万哄,最后给她买了李兮纯刚刚没买成的镶金小镜子,李兮瑶想到这是李兮纯求而不得的才气顺些,停止了哭闹。 另一边,李兮纯乖乖地任成珏牵着,发泄一通,心里没了那么大的郁气,又想去看街边的小玩意儿。 成珏却不敢再让她自己看,使人驾了马车过来,二人上了马车直接往珍宝阁而去。 到了珍宝阁,成珏带着李兮纯上了二楼的雅座,不多时,掌柜的亲自前来。 “端王殿下想看何种首饰?” “孝期能戴的” 孝期能戴的首饰,那也就只剩下玉了,正好前几天新到了一批玉饰,掌柜的请二人稍候片刻,他下去拿货上来,让他们挑选。 结果没等到掌柜的,先把王府的冯管事等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二人跟前,顾不得失仪,慌忙急迫地报信,“王爷,宫里派人来了,要您和郡主赶紧回去!” 回到王府,二人直接去了正厅,紫宸宫二总管福清公公正坐在椅子上等候。见端王前来,立马站起了身。 福清先向二人行了礼,才传皇上口谕。想到接下来口谕的内容还有皇上的交代,他就想为自己点根蜡。 果然,端王一听完口谕就炸了,“什么,要把安宁妹妹接走?” 福清硬着头皮说,“不是现在,明天,明天才接。” 显然这句话没办法安慰到炸毛的小狮子,“皇伯父不是答应我了吗?为什么又要把安宁妹妹接走?” “王爷,这实在是为了郡主好,而且安宁郡主以后是跟着太后娘娘,您以后只要去了寿康宫就能见到郡主。” 听到寿康宫,成珏皱着的眉头松开了许多。 “太后娘娘德高望重,由她来教养郡主是郡主之大幸。这是皇上绞尽脑汁才想到的两全之策,殿下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福清背完稿,静候端王的反应。 端王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平静,竟然好似被劝服了。这么容易?他来之前怂了那么久白怂了? 成珏确实被劝服了。 他想要李兮纯住在他跟前,喜爱李兮纯,想让她陪着他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担心她再被人苛待。 这次是他恰好遇到了主仆二人,要是没遇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早已经不在人世。若是再来一次,他还能捡到她吗?她还能被救回来吗? 他不信任那些深宅大院的夫人们,所以他想自己守着她长大,她是他捡回来的姑娘,他不会再放任她被人磋磨。 可是现在皇祖母愿意养她,就像福清公公说的,他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养她,包括皇伯父那日问他该如何教养女孩儿,他也答不出来。 若是皇祖母养她,这些就都不是问题,皇祖母宫里闲杂人等很少,连皇后都不敢在寿康宫撒野,更不用说其他的宵小。 皇祖母还是大锦朝最尊贵的女人,有她教养,安宁妹妹肯定也会长成贤良淑德的贵女。不像他,连她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成珏虽然心头不舍,但也不得不承认,安宁妹妹养在寿康宫比他这儿好多了。可是为什么眼眶有点红了呢? 成珏憋回眼里的泪,用平稳的声音给了福清肯定的答复。 福清虽然不是大总管,但在紫宸宫混到二总管也是人精一个,察言观色是头号本事。 端王隐藏得再好,他还是听出了一丝哽咽,不过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多说无益,他装作什么也没听出来,回了宫里复命。 福清在端王府装得若无其事,回了宫却得一五一十向帝王禀报。 听完禀报,想到成珏忍哭的模样,帝王差点就要冲动地再下一道口谕,幸好残存的理智止住了他的行为。 后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端王府里,福清走后,成珏把李兮纯送回璀铭阁,然后就不走了。 本来下午打算去研习兵法,可是安宁妹妹明天就要走了,他就像脚上长了根,一直赖在璀铭阁的小院子里。 李兮纯睡完午觉,跑到院子里一看,珏哥哥竟然还在! 小团子莫名地欢喜,围着成珏绕圈,自跑自嗨,成珏什么也没做,却被小女童清脆的笑声环绕。 听着听着,他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成珏今年才十岁,傻傻地笑起来没有了“王霸”之气,就是个普通男孩儿。如此一来,李兮纯胆子更大了,整个下午都拉着成珏在王府里撒欢。 端王府的下人们看到撒欢儿的王爷惊得目瞪口呆,过后又为王爷难得的欢颜而开心。外人总夸王爷少年老成,还不是因为他小小年纪独居王府,没有父母在前面遮风挡雨? 说起来小郡主也是个可怜人,原本幸福的一家就剩她一个孤女。不过好在年纪小,不识愁滋味,竟然还能当王爷的开心果。 第7章 堂兄 第二日一早,李兮纯就被寿康宫的人接走了,成珏十分低落,明明以前也是这么过的,如今却觉得府里安静得让人难受。 当天下午,他销了假,重回萃英馆上学。萃英馆属于国学院,但学生只有得宠的皇子公主和他们的伴读。国学院的其他馆早早放了假,萃英馆却得多上二十天课。 成珏平日里话不多,但功课好,得帝心,年纪轻轻又被封了亲王,为人亦是端正大方。 再加上六皇子的母妃是成珏的亲姨母,成珏虽然是以伴读身份进的萃英馆却从未受过欺压,其他伴读就没这么好运了。 成珏走进萃英馆就遇上三皇子和他的表弟承恩公世子在打人,边上围着一圈侍卫,要不是成珏对人的声音敏感还辨别不出是那两人。 被打的人应该是被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那人估计是被打得狠了,即使被堵着嘴也让人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成珏听着有些不忍,但萃英馆是个复杂的地方,伴读被欺压时常发生,三皇子更是一个疯狗般的存在。 他虽有帝宠在身,三皇子身为嫡皇子也不是纸糊的,两人对上只会让皇伯父夹在中间为难。 踌躇之后,成珏忽略了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继续往教舍走去。 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打得投入,都没有注意到成珏路过,躺在地上被□□的那人却从侍卫们的腿缝间看到了那双走近又即将走远的靴子。 被打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兮纯的堂兄,李家二房嫡长子李倾淞,而且他今日挨的这顿打还和成珏有关。 昨晚皇后得到了李兮纯将要入住寿康宫的消息,初听之时还有些得意,没让那小兔崽子如愿。 本来一直等着成珏闹将起来,最好是让皇上太后烦了他,没想到一夜过去,李兮纯乖乖儿进了宫,成珏还是安静如鸡,就这么接受了宫里的安排。 皇后虽然性子急躁,但也不是蠢人,稍稍一想,成珏图的什么她也就想到了。敢情是不放心她这个婶娘找的人,才硬霸着李兮纯不放? 她能想到的皇上肯定也能想到,那小兔崽子如此任性,他竟然还帮着他打妻子的脸。 在深宫中熬了这么多年,皇后而今的心眼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一个人在那儿越想越气,发完火又开始自怨自艾地抹泪。 等到中午三皇子过来坤仪宫,虽然皇后表情无异,微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三皇子今年已经十三岁,半大的少年,金尊玉贵地长大,完全不知隐忍为何物,从青芙姑姑那儿逼问出缘由后,立马就要去寻成珏的晦气。 最后被皇后死拦下来,三皇子虽然熄了找成珏的心思却也窝了一肚子火。 正巧下午一进萃英馆见到了李倾淞,三皇子想到母后受气的直接缘由是镇国公府的李兮纯,这李倾淞是她的堂兄,揍不了成珏和李兮纯,寻个由头把这人揍一顿那却是小菜一碟。 因为三皇子余怒未消,李倾淞深切体会了一把祸从天降。 近来因为父亲被申斥,他在萃英馆受了不少冷遇,但大多是言语奚落,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十皇子把他当书童使唤。 今天不知怎的招惹到了三皇子,被三皇子无缘无故地堵在路口。 他往左,对方往左,他向右,对方也向右。来来回回几次之后,三皇子眉毛一竖,“大胆,竟敢冲撞本皇子!” 接着他就被一群侍卫绑了手脚,堵了嘴,拖到假山侧面被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拳打脚踢。 李倾淞武艺在身又已经十五岁,如果没有这些侍卫,三皇子无论如何也绑不到他。 可惜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他成了三皇子的泄愤工具。 起初他还能扭动着避开一些要害处的拳头,而且心中不慌,他笃定三皇子再怎么金贵也不敢把他打死打残。 就算父亲受了申斥,但是伯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极高,李家两房而今就剩他一个嫡脉,三皇子再混账也会有个度。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完全没有停的迹象,李倾淞终于意识到了处境的危急。 “怎么办?要是真的被打死了怎么办?”李倾淞想了一通,自己对比三皇子就好比瓦砾和玉器,若是玉器不怕沾上瑕疵,他这个瓦砾就算碎了,玉器还是能存在,只是不再无暇而已。 他扭头看了眼三皇子,对方扭曲愤怒的嘴脸当真跟爱惜羽毛不沾边。 难道今天真的在劫难逃?因为三皇子莫须有的怒气,让他赔上一条命? 心头一阵慌乱,不等他想更多,胸膛上挨了一脚,嘴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李倾淞心头涌起一股悲凉,为何会这样?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怎么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萃英馆里? 他还要继承伯父遗志,护卫大锦,撑起李家门楣! 他是李家男儿,他可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绝不能这么死去! 李倾淞开始求生,他已经不指望这个脑抽的皇子能理智回笼,如今唯有自救。 自救并不容易,先生另有道路去往教舍,学生大多不愿惹上这类事。 在成珏过来之前他已经看到过好多双从这儿跑过去的靴子。 最终让他下定决心奋力一搏的是成珏始终一丝未变的步伐,还有那双小靴子上的金蟒——虽然年纪尚小,但这是个身份尊贵不惧这类事的人。 前面那些经过的人一听到这里的动静都加快步伐跑了过去,这是唯一一个从容之人。 李倾淞向前拱了两下,在侍卫们的脚后跟上蹭松了嘴里的布,虽然松了他却不敢立马吐出来,还用牙松松地咬着。 三皇子和承恩公世子打他打得投入,都未曾注意到,被蹭的侍卫也没有往回看,以为这是他的疼痛反应。 他已经有些晕眩,调整了几息,才蓄力向外面那人求救,“救我,这两人疯了,要打死我!” 除了他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求救唬了一跳,三皇子终于从先前那种疯狂的状态里惊醒过来。 低头一看,面前这人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明明他和表弟没用武器,地上却洇出了一滩血,竟然已经这么严重! 三皇子成琪心头一慌,后来想到这人刚刚中气十足的一声,心下稍安。 他退出侍卫圈,就见成珏站在不远处,应该是刚来学馆,还穿着亲王常服。背手站着,逆光望来,气场十足。 低头一看,自己刚揍完人,身上的书生服乱糟糟的,还沾了一些血和泥,真像个破布袋。 两人一对比,他反倒更像个皇子,成琪心里又不爽了。 他狠狠地瞪了成珏一眼,带着一群人呼啦啦撤了个干净,留下一头雾水的成珏和昏迷不醒的李倾淞。 此时的成珏还带着点小包子属性的傻白甜,就冲三皇子刚刚那恶狠狠的一眼,救人的屎盆子已经被扣到自己头上,干脆救到底还能结个善缘。 待到德顺把地上那人翻面,成珏被他的伤势吓了一跳,这脸还是人脸,跟猪头也差不了多少了。 也不知道三皇子对他做了什么,这人嘴上的伤尤其重,想到曾经听到过的一些权贵嗜好,难道三皇子小小年纪也好那口? “王爷,这人怎么处理?小的仔细辨认了一番,应该是镇国公世子。” “镇国公世子??”成珏一听炸了毛,这个世子肯定是李家二房的嫡长子,他现在对李家二房全无好感,一听自己阴差阳错救了这么个人,立马掉头就走。 于是李倾淞好不容易缓过劲儿,醒了过来,就看到“恩人”背着小手,气冲冲地走了,步子迈得极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看来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而今可如何是好。 刚刚的那一声求救他耗费了自身精血才喊出那种效果,虽然加重了伤势好歹得救了。他心下一松便晕了过去,没想到一醒来还是在原地,“恩人”也丢下他走了,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不知道三皇子到底踢到了哪儿,他现在唯一能动的就是手指和眼珠。 十皇子是个没心没肺的,肯定不会想起来要找他,看来他又得守“地”待兔了。好在少了雨点般的拳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倾淞心态好,却一直不见人来,期间又晕过去好几次,他早已没了最初的淡定。 焦虑爬上心头,“这条路不是必经之路,要是一直不来人怎么办?” 趁着清醒,他拿出吃奶的劲儿爬到了小路旁,免得晕过去后错过生机。 当萃英馆敲响闭馆玲,李倾淞还是没能待到“兔”。 冬日的阳光没什么热度,他在这儿躺了一下午,早已冻得麻木。 “太阳落山后会更冷吧”,李倾淞苦涩一笑,“没想到躲过了活活打死的命运,却得被活活冻死。” 眼皮越来越重,李倾淞知道自己又要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待会儿还能不能醒来。 李倾淞晕过去没多久,一双小靴子出现在了小路上。 第8章 训斥 成珏看着路旁的人,被吓了一跳。 他比先前又惨了许多,挨着地的衣服全磨破了,十个手指头没一个好的,趴在小路旁,死狗一般。一条血路从假山旁延伸到这边,看着触目惊心。 没想到他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三皇子是疯了不成? 李倾淞再次醒来已是后半夜,是被生生疼醒的,丫鬟见他疼得汗如雨下,赶紧报给吴太医。 吴太医好一阵忙活,直至天光微亮,才成功让李倾淞重新入眠。 好在虽然遭了罪,到此时,李家公子的小命彻底保住了。 第二天,成珏知道客房里的人没有生命危险后彻底放了心,照旧去萃英馆上学。 李倾淞下午醒来,才开始正儿八经地打量所处之地。 恰逢吴太医再次过来诊脉,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未免他扭来扭去让自己的辛苦白费,吴太医直接给他解了惑。 “此处是端王府,世子安心养伤,王爷吩咐过,待世子能挪动了就送您回府。” 端王救了自己? 刚刚在生死线徘徊过,李倾淞对他的小恩人满心感激。 于公,端王是六皇子派系的,如果他真的死了,三皇子系必然遭受重创。 于私,端王前不久才因为堂妹的事恼了镇国公府,而今能放下芥蒂,救回自己,年纪虽小面相虽冷,却是宽宏大量良善仁厚之人。 成珏对自己即将获得的高评价一无所知,他正在紫宸宫挨训。 皇上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像头发怒的雄狮,“谁准你带着一个小厮和三皇子对上的!” 成珏听到这声训是有些伤心的,皇伯父这是怪他对上三皇子了。 明明是三皇子做错了,他只是单纯地救了个人,竟然会惹了皇伯父这么大的怒气。 这就是儿子和侄儿的区别吗? 皇伯父以前对他那么好,皇宫里的人还那么供着他,他一直以为在皇伯父心里自己跟儿子也差不了多少的。 皇上没有注意到成珏的伤心,一想到李倾淞的伤势,他心里就一阵阵后怕。 那时的成琪明显失了理智,要是他一时蒙了心对珏哥儿下手,他就算事后不顾皇后一党的怒火打杀了成琪,珏哥儿也不能完好如初地站在自己面前了。 皇帝想到这儿怒火更甚,对着成珏又是一顿训,“三皇子带着那么多侍卫,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镇国公世子被打得那么狠,你还敢在那儿停留?” 成珏沉浸在伤心里,耳边传来皇帝的斥责,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 皇帝足足训了一刻钟,见成珏乖乖地垂着头,一副知错的模样,心里终于顺气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皇上触到他软软的发丝,怒气消散,心里彻底软了下来,弯腰把他抱在了膝头。 成珏被抱着换了姿势,终于回了神。 接着惊悚地发现自己正被皇伯父抱坐在龙椅上,他第一次坐皇上的膝头,而且刚刚还有了其他想法,立马惊得跳到了地上。 跳完以后,反应过来这也是违抗君命的一种,他已经没法确定这是否会惹怒皇上,转身便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整个紫宸宫都寂静了,福寿添茶的动作都定在了半途,只因座上那人脸色黑得可怕。 这是珏哥儿第一次因为这种小事而跪他,这世上最护着他的就是他,他会因为这点小事罚他? “成珏,你这是跟朕杠上了!”怒气又回来了。 成珏本想回一句臣侄不敢,可是想到以往皇伯父的好,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皇伯父真的不宠他了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了?三皇子就这么重要吗? 他根本没伤害三皇子,就从他手底下救了个人,就被以前那么好的皇伯父厌恶了? 厌恶了?只要一想到自己被这个宠他护他的人厌恶了,成珏心里就好难受。 到底是被皇上真心实意宠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年纪不够大,成珏最终忍不住那股伤心劲儿,呜咽了起来。 起初声音尚小,到后来,越哭越伤心,干脆破罐破摔,大声嚎了起来。 成珏刚开始哭,皇帝就注意到了,有些无措。 到后来,成珏变成嚎啕大哭,皇帝彻底慌了神儿,赶紧把人抱起来哄。 “珏哥儿,别哭了,朕训你也是为你好。” “哇…哇…”成珏哭。 “朕真的是为你好。” “哇…哇…”成珏还是哭。 福寿在旁边看着,实在对皇上哄孩子的功力无力吐槽,又不敢擅自说话,只能一会儿瞟一眼,一会儿瞟一眼。 成珏哭一阵儿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啥,他竟然在紫宸宫嚎啕大哭!! 想到皇伯父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伯父,他有点心慌,接着又想家里还有好几块免死金牌,最遭也不过是脱层皮。 反正皇伯父厌了他,以后紫宸宫大概也来不了了,最后一次在这儿哭了个痛苦也算赚到了。 成珏一个人在那儿乱想,有点苦中作乐的感觉,可这乐却怎么也到不了心里,整个人都像缺水的小禾苗,蔫蔫的。 早在成珏大哭时,皇上就后悔了,而今见他这模样更是心疼得不行,“好了,珏哥儿,皇伯父说得重了,但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莫再伤心了。” 担心我的安危? 皇上训了那么多,成珏入脑的就只有第一句话,不是训斥他跟三皇子冲突了吗,怎么是担心他的安危了? 成珏瞪着一双兔子眼,茫然地看着皇上。 成珏的一双眼睛最像母亲,皇上看着他,想到幼时光景,心里的那点郁气彻底散净,又叮嘱了几句要他日后安全为上才放他出紫宸宫。 紫宸宫外,成珏边走边回想刚刚皇上的行为。 皇伯父怎么看都不像厌了我的样子,那为何要训我呢? 三皇子被罚了,是他做错了,我明明没做错事也被训。 还有,要我注意安危,什么安危?我能有什么危险? 成珏想得头晕,干脆停下来问福寿。福寿被问得一愣,这位殿下是不设防,还是真的单纯至此? 皇上的训话没听清,还来问皇上的贴身总管,他是肯定要回禀给皇上的,这小祖宗是把没认真听训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心里在吐槽,福寿面上却不动声色,当下便把刚刚皇上后面说的话告诉了对方。 成珏听完十分惭愧,原来皇伯父是怕成琪没有理智一时伤了他才那么生气的,他误会皇伯父了。 虽然如此,成珏还是下定决心以后尽量不跟皇子起冲突。 今天在道旁听见的那些儿子侄子的议论还是隐约在他心里埋下了点儿刺。 坤仪宫内,皇后听到回禀说成珏在紫宸宫大哭了一回,哭得撕心裂肺,心头一阵快意。 自己的儿子被打了一顿板子,又禁足一年,虽然确实是琪哥儿做错事,皇帝对他们母子二人还是太狠心了。 现在知道成珏也没讨着好,皇后的心情略微好转。 成珏回到府上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 欣喜于皇伯父没有厌了他,愧疚于误会了皇伯父。 又觉得那番侄儿不比儿子,皇伯父早晚会爱儿子甚过他的言论十分有理。 对于这个有理,他感到十分失落。 小小的成珏悠悠叹了口气,“要是皇伯父是我父王就好了。” 说完又觉得愧对父王,父王在世时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这么想呢!成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走到书案前,提笔练字,希望能静下心来。 可怜李倾淞一直在客房等着他露面,好当面表达谢意,成珏却完全忘了这号人。 最后还是镇国公夫人帮李倾淞刷了回存在感。 昨天夜里,李倾淞被包扎完毕,吴太医坚持不能再移动他。 成珏无法,只好派人去镇国公府送信,话没多说,只言明今日府上大公子歇在端王府。 镇国公夫人接到消息被吓得魂飞魄散,端王府??儿子歇在端王府?? 问送信人所为何事,送信人一概不知,只道明日府上可前去探望。 镇国公夫人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准备去端王府。 身边的嬷嬷见状,赶紧劝道,“夫人再等等老爷,有老爷一起,若是真有事也能有个倚仗。” 镇国公夫人一听有理,想着那是他们家唯一的嫡子,他们翻身的唯一希望,老爷也是看重的,便等着镇国公一起去。 谁知道左等不至,右等不来,派人去催得到的答复都是些敷衍之语。 镇国公夫人从早上等到了午时,镇国公还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想着那端王府也不是龙潭虎穴,到底是牵挂着儿子,镇国公夫人不再等夫君,自己带着女儿来了端王府。 镇国公夫人见到包得跟粽子似的儿子,泪如雨下,又听儿子说了前因后果。 她刚进贵族圈不久就被撸了下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才惹得儿子被三皇子毒打,倒没想到李兮纯和皇后身上去。 只是看到儿子这么重的伤势,心里到底是对三皇子存了怨,虽不敢骂出声,却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李倾淞被母亲问被三皇子打的缘由,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又哪里说得清。 镇国公夫人见此,觉得儿子是受了无妄之灾,哭得更凶了。 最后是吴太医闻讯而来,言明世子需要静养,镇国公夫人才收了泪,只是眼睛依然红红的。 她一直守在儿子床前,直到听说端王回了府,虽然家里遭难跟他有些牵扯,人家救了她的儿子,镇国公夫人还是打算去道谢。 谁知道,成珏此时正烦着,听到是镇国公夫人要来道谢,他本就讨厌她,直接回了句“不用谢!”竟是连面都不曾露,把镇国公夫人气得够呛。 立马吵嚷着要把李倾淞弄回家养着,就冲这主子的态度,儿子在这儿能养好病才怪了! 李倾淞本来已经吃药睡下了,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又醒了过来。 吴太医今天减小了镇痛的药量,他睡得并不安稳,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自然没办法再入眠。 “发生了何事?” 端王府的丫鬟护主,镇国公夫人在外面吵嚷她们主子的不是,她们看这李家公子也不顺眼起来,“公子的母亲嫌我们府规矩粗,吵着要把公子接回府。”言语间比之前冷漠疏离了许多。 李倾淞闻言,脑仁一疼,母亲又犯浑了。 端王到底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有些失礼也不该如此对待,再说人家好吃好喝好药材地供着他,这么闹腾可不就让人寒了心? 不过那是自己的母亲,李倾淞虽然不赞同,却也维护着,“我母亲爱子心切,希望能代为转告,请王爷莫往心里去。王爷的大恩,倾淞永远记着,来日定当报答。” 镇国公夫人吵嚷了一回,被匆匆赶来的镇国公拧了回去。 李倾淞觉得无颜再待在此地,也要回去,被吴太医严令喝止,才小媳妇似的又在端王府养了十天。 期间乖巧听话得宛如透明人,从不打扰成珏,得到了全府的好评。 嗯,这李家公子还是不错的。吴太医如此想着,终于大发慈悲地减少了药里的“苦吉子”。 第9章 开年宴 李倾淞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期间帝后均对他示以恩宠。 他知道帝后这是在安抚他,让他不留芥蒂,心甘情愿地咽下这份罪。 他不是蠢人,帝后递了梯子,他自然得乖乖儿地爬。立马给传旨公公递了话,向帝后表忠心。 不过遭了这么大的罪,他还是给自己讨了点儿好处。 他今年已经十五,早已不想在萃英馆混着。趁着帝后有愧,他如愿卸掉了伴读的枷锁。 日子平稳划过,转眼到了新年第一天,圣上设开年宴。 开年宴取君臣同乐之意,类似于家宴,不分男女席,一家子一张条案。 如此一来,同坐的成珏和李兮纯就有些惹眼了。 本来李兮纯是要坐在太后侧后方的小条案上的,最后坐到了成珏旁边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自从上次听到了侄儿儿子的那番言论,成珏在皇上面前就有些小心翼翼。虽然还能感受到皇上对他的恩宠,成珏却有意识地让自己守规矩。 一次两次,皇上还没感觉,只觉得他变得乖巧听话了些。 次数多了之后,皇上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这不是乖巧听话,这是跟他生分了!为什么生分了?日理万机的皇上为了个小孩儿开始动脑子。 难道是因为训了他?可是当时不是已经翻过页了吗?福寿还说珏哥儿离开时脸上似有愧色,既然面有愧色,怎么还会赌气? 他又暗中召来成珏身边的人询问,还是没问出结果,谁也不知道成珏的小脑袋瓜里想的什么。 这一折腾快到新年了,往年成珏都会找他撒娇要礼物,皇上打算等他要礼物时仔细问问。 结果他左盼右盼,离新年只有两天了,成珏还没开口,皇上死心了,主动召见成珏。 “珏哥儿,近来发生了何事?” 皇上见他一脸茫然,只好直接问询,“为何突然疏离了皇伯父?” 成珏立马瞪大了眼睛,像受惊的小动物,“臣侄没有” 皇上心头一阵无力,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珏哥儿,朕是你的伯父,也是皇上。在朕面前不得有所隐瞒,否则乃是欺君!” 成珏小小年纪哪经得住帝王一唬,立马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皇上听完心头火起,这是哪个该死的混账东西,敢对珏哥儿使离间计。 皇上内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如山,仍是那副威严的面孔,说着世上最珍贵的承诺,“珏哥儿放心,朕会一辈子将你当儿子看待,朕以江山做出此诺!” 以江山做出此诺!成珏虽小却知道以江山做承诺是多么重的誓言,心头似暖阳照过,先前的那点寒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隔阂,成珏不再压抑自我,在皇帝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时,立马提出想把安宁妹妹接到府上玩几天。 这种情况下,皇上自然不会拒绝,而且还亲自跑去寿康宫说服太后。 太后抚养李兮纯是为了不耽误成珏的功课,而今萃英馆放了假,又有皇帝亲自说和,太后最终允了此事。 李兮纯再入端王府,成珏打算直接带她住进苍梧院。 “妹妹这次最多能住十来天,就不用另外收拾院子了,苍梧院东厢房就不错。”成珏是这么跟郑嬷嬷说的。 两人年纪都小,倒不算违礼,只是王爷对安宁郡主的喜爱程度当真不同一般。 郑嬷嬷记下这点,转身吩咐人去收拾东厢房。 第二天一早,成珏面带喜色地跑去寿康宫接李兮纯。 太后一见他,立马笑骂起来,“你这小皮猴儿,这么早就跑来抢哀家的小女娃儿?” 成珏被皇祖母调侃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日子,他经常过来寿康宫看李兮纯,跟太后也比以往亲近了许多,一看太后那样就不是真生气。 不一会儿,李兮纯收拾停当。一见成珏立马抿嘴笑起来,小脸圆润,酒窝明显,看得成珏手痒得想戳一戳。 带着李兮纯出了寿康宫,成珏立马牵起她的小手,照顾着她的步子往宫外走去。 明天就是开年宴,成珏虽然把李兮纯带回了府,两人也没时间玩闹。尤其是成珏,不仅要参加晚上的宴席,还要参加白天的各类大典。 开年这天,成珏早早起了床,参加完各类仪式,直到晚上才再次看到李兮纯。 他在宫门口接到了她,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条案。安排座次的内侍在那儿空着急,却拿这位小祖宗无法。 内侍报给大总管,大总管想到端王爷的地位,回了句,“随王爷的意。” 于是有了宴上众人看到的一幕:端王和安宁郡主共坐一席。 此时帝后还没入席,大家都在跟相熟之人寒暄,不少夫人都注意到了那边奇怪的二人组。 “端王身边的是哪家的小姑娘?” “这你都不知道?皇上新封的异姓郡主” “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怎么跟端王凑一块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看二人这情形还挺熟稔的。” “我知道”有一位夫人恰好知道点儿皮毛,立马卖弄起来,“我也是听我姐姐说的,端王救了安宁郡主,安宁郡主打算以身相许。”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笑开了,以身相许?安宁郡主一个四岁的奶娃娃知道以身相许?这也太胡诌了。 李兮纯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议论,她乖乖地坐在成珏身边,表情有些落寞。 “安宁妹妹怎么了?可有不舒服?” 虽然带了丫鬟婆子入宫,能入席的却只有主子,江嬷嬷等人被留在偏殿,二人身后站着的是陌生宫女。 成珏以为李兮纯是离了江嬷嬷才如此,“一会儿宴会结束就能看到嬷嬷她们,安宁别担心。” 成珏不问还好,一问,李兮纯忍不住掉了两粒金豆子。 宫宴上流泪是大不敬,虽然此时帝后没到,成珏也被她吓了一大跳。 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立马抱起她,往偏殿走去。 成珏虽然才十岁,但他从小习武,抱着李兮纯也走得飞快,不一会就走到了暗处。 再转一个弯就到偏殿了,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开始挣扎,“我不去偏殿,不是要找嬷嬷。”说完挣扎得更厉害了。 成珏只得放下她,“那你怎么了?” 小姑娘越想越伤心,眼泪流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遍成珏才听懂,原来是想爹娘和哥哥了。 “为什么…为什么…娘亲他们…一起走了…不带我” “他们…都走…了,就…不要…我” “我…好想…他们…呜呜呜” “好想…他们…呜呜呜” 成珏看着满脸涕泪的小姑娘,想起父王刚去世时自己伤心的模样,那时候还有母妃陪着他,她却一个亲人都不剩。 虽然有人哄她以后能再见,突然没了朝夕相处真心疼爱她的爹娘,小姑娘肯定很难受。 平时还好,今日家家都父母双全,欢声笑语,唯有他们二人不伦不类地坐着一张条案。 嗯,确实比较惨。 小姑娘哭得太伤心,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成珏不会哄也得硬着头皮上,“安宁妹妹不哭了,哥哥下次给你带桂花糕。” “呜呜呜” 吃的不管用,“带你去看大马,让你摸一下哥哥的大白马。” “呜呜呜” 玩的也不管用,“带你去看鱼” “呜呜呜” “…” 成珏看着哭泣的小姑娘束手无策,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以前爹爹在世时陪他玩的飞高高。 想到便做,成珏一把抱起李兮纯。 突然被抬高,李兮纯愣了一下,不等她进入新一轮的哭泣,成珏机灵地一“嘘——” 李兮纯的那声哭泣卡在了嗓子里。 成珏一手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另一只手箍紧她,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珏哥哥带你去看风景”,说完就运起轻功飞到了假山上。 李兮纯有点懵,忘记了哭泣,有风吹过脸颊,抚干了她脸上的泪。 以前爹爹哥哥也带她飞过,李兮纯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小手对拍,兴奋地说道“飞——飞——” 成珏见状松了一口气,幸好有效。 一会儿又愁了起来,虽然这种办法有效,但今日是宫宴,四处戒备森严,他不能四处飞。 于是奉命前来寻人的侍卫统领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画面,平时独来独往板着小脸的端王殿下抱着安宁郡主从假山上跳下来又蹦上去。 安宁郡主兴奋地拍手大叫,端王殿下就傻乎乎地继续跳。 侍卫统领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最后硬着头皮上前,“参加端王殿下,安宁郡主,皇上命属下前来寻二位入席。” 成珏小脸一红,转瞬又恢复镇定,放下李兮纯,牵起她的小手往宴席处走去。 成珏想恢复高冷形象,可惜有个猪队友,“珏哥哥,兮纯下次还要飞飞!” 成珏不说话。 “好不好嘛~珏哥哥~珏哥哥” 最后侍卫们听到了男孩儿略显无奈的应答,“好,下次再飞。” 行到宴席处,帝后二人已经入座,成珏赶紧拉上李兮纯上前请罪,“臣侄和安宁郡主来迟,请皇上赎罪!” 皇帝已经听过侍卫们的回禀,看到一本正经的小侄儿,憋笑憋得脸都歪了,“恕你们无罪,赶紧入座吧” 成珏对皇帝的熟悉程度也远胜很多人,一看皇帝那想绷却绷不住的嘴角就知道他是在笑话他。 他禁不住脸颊发烫,可又不能把皇伯父怎么样,只能不发一言,摆出生人勿近的模样。 宴席过半,右侧突然有了重量,转头一看,原来是小姑娘困了,正靠着他打瞌睡,安静乖巧的模样跟刚刚判若两人。 白生生的小脸,纤长的睫毛向下,盖出一片阴影,粉唇微张,露出了一点小米牙。 成珏不知道,这叫萌,只是他的心房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嗯,他也不知道这叫戳中萌点。 他略微侧了下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又让帝后注意不到她已经睡着了。 李兮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连如何回来的都不知道。 第10章 老王妃 开年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兮纯被江嬷嬷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李兮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被人拾掇完,抱上了马车还没完全清醒,头一点一点地,如同小鸡啄米。 成珏看得好笑,干脆叫江嬷嬷把她抱着,让她好好再睡一觉。 晨光熹微中,马车轱辘前行,往城外而去。 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李兮纯终于再次醒来,“珏哥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成珏也在眯觉,听到她的问询才睁开眼睛,“哥哥要去看母妃,那儿有好多梅花,正好带妹妹去看看。” 成珏记得李兮纯的二哥曾说过,自家小妹性子活泼,爱跑爱跳,喜欢花花草草,小动物。 这段时间在寿康宫她肯定闷坏了,正好新年他要去看母妃,可以带她放放风,让她乐一乐。 李兮纯听到可以去外面看梅花,果然如成珏期盼的开心起来。隔会儿就问还有多久到,只恨不得马儿长出翅膀,立马飞到目的地。 成珏有些无奈,“妹妹不要急,很快就到了,赶紧坐下来,马车颠簸,可别摔倒了。” 李兮纯这才乖乖坐下来,没一会儿又坐不住想去马车口问车夫,觑了一眼对面的成珏,忍着没动。 恰好外面传来了车夫的禀告,“王爷,珐昕庵到了。” 成珏和李兮纯下了车,只见一段石阶蜿蜒而上,石阶尽头矗立着一座庵堂,上书三个鎏金大字“珐昕庵”,乃先帝亲笔所作。 要上珐昕庵,必须徒步走上石阶,石阶不长不短,有三百三十三阶,盖因大锦朝以三为吉祥数字。 成珏担心李兮纯体力不够,一直控制着步速,让她能有体力走到最后。 不长的石阶却磨蹭了许久,李兮纯人小腿短,只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走了半个时辰才到顶。 到顶以后,就见庵门里站着一个中年仆妇,穿着尼姑服侍,却有黑发从尼姑帽中透出。 成珏赶紧上前两步,“张嬷嬷怎么出来了?母妃近来可好?” “王妃还是老样子,小王爷不用担心。倒是小王爷一人在府上,需得注意身体。” 一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到了一座小院。 别看珐昕庵外面看着辉煌大气,内里却再普通不过,因着今天还是开年期,对比京都的繁华热闹,这里更显得萧瑟。 成珏一路走来,越看越心酸,再一次坚定了劝母妃回府的决心。 明明儿子尚在,母妃何苦硬要守在这儿,若是悼念父亲,府上就不行吗?府上还有很多父亲生活过的痕迹。 “王妃知道小王爷今日要来,早早做了斋饭,待会儿小王爷可要多吃点儿。”张嬷嬷柔和的声音拉回了成珏的思绪。 成珏点头称是,牵着李兮纯推开院门,往里走去。 张嬷嬷见成珏如此作为,才真正注意到这小小女童。 以前也有人跟着小王爷来过珐昕庵,都被他打发到了客院,这还是第一个被他带到王妃这儿来的人。 走进院子,成珏看到了一个白衣背影,半年没见,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成珏有点想哭,想到母妃喜欢他男子汉的模样,又忍了下去,用平稳的声音唤道,“母妃,孩儿来看您了。” 李兮纯手上一痛,她年纪小反而能清晰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珏哥哥似乎有点痛苦?这是怎么了?她弱弱地喊了声珏哥哥,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端王妃听到儿子的呼唤,立马转过身来。 说是老王妃,其实她还不到三十。因为夫君早逝,儿子被封王,把她硬生生抬到了老夫人的位置。 守寡多年,老王妃向来只穿素色衣裳,头上也只插了根白玉簪,虽然簪子水头极好,却也太过素净。 即使这样也没能掩去她的美丽。不同于宁王妃和镇国公夫人用脂粉首饰堆出来的美,老端王妃未施粉黛又常年过得清苦却娇美如芙蓉。 皮肤嫩滑如刚剥壳的熟鸡蛋,圆润的额头,挺翘的蒜鼻,下面一张樱桃小口,明明纹丝不动,却给人欲语还休之感。 最出色的要数那一对儿眼睛了,清晰的双眼皮略微带点粉色,眼尾稍稍上翘,媚而不妖。瞳仁黑而大,藏在浓密的长睫下,引人沦陷。 若是仔细去看,成珏跟母亲长得很像,只是他常常冷着脸,让人忽略了长相。 老王妃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更是艳色无双,“珏哥儿来了,过来坐,母妃准备了你爱吃的菜。虽然没有荤腥,珏哥儿也多吃点儿,长得像你父亲那般伟岸。” 李兮纯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一直睁着大眼睛看老王妃,老王妃跟成珏说完话,视线一转恰好对上了李兮纯专注的眼神。 美人儿又是一笑,李兮纯被迷得更狠了。成珏小时候也被这么捉弄过,见娘亲如此,赶紧打断她,“母妃,你别欺负妹妹。” 老王妃闻言十分惊奇,珏哥儿还会护着小的了? “这是谁家的小孩儿?以前那些都不见你带过来,今天怎么舍得带个小孩儿来看母妃了?” 成珏把李兮纯的身世一说,老王妃收起了戏谑,对李兮纯添了几分怜惜。再对上孩子纯真无垢的眼神,内心的酸涩更重了。 “珏哥儿,这孩子可怜,现在跟着太后娘娘,看似恩宠,实际能靠得住几分却难说。以后能帮就帮帮她吧,她离长大还远着呢。”说完叹了口气。 成珏不懂为何母妃如此说,皇祖母和皇伯父的恩宠还靠不住吗? 不过他没问,转而打起了其他的算盘。 “孩儿也觉得妹妹可怜,当时想把妹妹养在端王府,皇伯父都答应了,又被皇祖母驳了回来,把妹妹接去了寿康宫。说我府上没有长辈,不适合教养妹妹,孩儿因此伤心了好久。” 成珏偷瞄了一眼老端王妃,继续说道,“母妃,您真的要在这儿过一辈子吗?孩儿没有您,连想留的妹妹都留不住。”说到这儿是真伤心,他眼眶都红了。 老端王妃心头一揪,却不得不硬着心肠拒绝儿子的请求,“珏哥儿乖,母妃对不起你,可是母妃有不得已的苦衷。珏哥儿乖乖的,母妃在庵里也才安心。”短短几句话已是泪盈于睫。 成珏又一次被拒绝,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伤心。到底是什么苦衷,为什么?为什么要独留他在府上,还只准他半年来一次,到底是为什么? 好好儿的一顿饭,还没开始吃,主子和小主子就开始哭,张嬷嬷叹了口气,却不敢逾越,只在一旁干着急。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次又得不欢而散了,王妃的苦衷不能说,小王爷不理解王妃,这真是个死结呀! 就在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时,一道童音插入,“王妃姨姨,珏哥哥,你们别哭,我们先吃饭。我在寿康宫挺好的,你们别为我哭,不然我也要哭了…”说到后面已经带了哭腔。 成珏被李兮纯的哭腔转移了注意力,转而去哄她。屋子里的气氛一松,老王妃也松了口气,立马吩咐开饭。 席间,老王妃一直在给李兮纯夹菜,又时不时看一眼成珏的脸。 成珏内心万分想让母妃回府,可是看到母妃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十分难受。 他对母妃的情感十分复杂,既气她扔下自己独居庵堂,又怜她青灯苦佛无人陪伴。 知道这次达不成目的,他亦不忍再逼,吃完饭也未再提起归府之事。 只是到底情绪受了影响,来的时候还能抱有一丝希望。 现在希望破灭,他陪李兮纯逛梅园时就有些无精打采。 “珏哥哥,你还在伤心吗?” “没有” 又走了一会儿 “珏哥哥,我们回去小院子吧” “嗯?不是要看梅花吗?” “珏哥哥多看看母妃,我看不看梅花不要紧的。” “我已经看过母妃了,你看梅花吧” “珏哥哥,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可以看到母妃,我还得等好多好多年。” 成珏心中一动,“你听得明白我和母妃的话?知道我是想要她回府?” 小女童点了下脑袋瓜。 成珏十分惊奇,“你才四岁多,竟然懂?” “说不定珏哥哥你四岁时比我还懂得多,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成珏是真的惊讶了,“竟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继续往前 “珏哥哥,你就回去吧,跟自己的母妃倔什么?我现在想见娘亲都见不到。” “你还真的教训起我了!” “哎,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母妃不愿意跟我回府。” 李兮纯也跟着叹了口气,“哎,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娘亲哥哥们要扔下我去别的地方。” 成珏听得一哽,他们那不是自愿的。我母妃却是自己硬要留在这儿。 这话却不能对妹妹说,他只能又叹了口气。原本想要回去小院的念头也打消了。自愿留在这儿,不陪着他的母妃,他宁愿不看! 成珏硬倔着陪李兮纯逛了一下午的梅园,晚上饭都没吃就拖着李兮纯下了山。 马车里,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得不就着水吃点心,把江嬷嬷看得直摇头。 第11章 蚊子血和朱砂痣 珐昕庵里,老端王妃对着满桌子的菜流眼泪,张嬷嬷看得不忍,“王妃,您自己吃点儿吧,小主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别气坏了身子。” 老王妃痛苦不已,“不,他懂事,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让他伤心了…” “王妃,您为何不告诉小主子实情呢?皇上害得你们母子分离,害得小主子独自一人在府里孤苦无依,小主子想您怨您却对他亲厚无比,这…” 老王妃直接打断了张嬷嬷,“嬷嬷以后不可再说此话。珏儿没了父王,他现在那么小,让他知道这些事,跟我一起怨着皇上,对他可有半分益处?” 张嬷嬷嗫嚅了几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老王妃见她不再反驳,又放柔了语气,“他能好好待珏儿,让我在这里清清白白地安度余生,让珏儿半年来看我一次,我就万分庆幸了。” 不等老王妃继续进行自我欺骗,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成珏满脸怒气地站在门口,“到底是什么苦衷?皇伯父做了什么?” “珏儿,你怎么回来了?”老王妃掩口惊呼。 成珏充耳不闻,只是把问话又重复了一遍,“到底是什么苦衷,皇伯父做了什么?”语气寒得能渗出水。 老王妃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子,他在她面前会发脾气,会撒娇,但从未这样愤怒。 此时的他气场全开,像极了他的父亲,那个让她倾心的男子。原来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了她不知道的新面孔。 他在问她话,她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做答,能说什么呢?说了又能怎样呢? 老王妃默默垂泪,不发一言。 成珏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眼神由最初的愤怒渐渐变为失望,最后变成对自己的厌弃。 他带着对自己的厌弃转身离开了这个小院。 十岁,空有亲王衔,只有帝宠做靠山,又怎么指望母妃对他说实话,说皇伯父的坏话? 是他不够强大,如果是父王,是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父王,母妃一定会说出来。 父王强大得不惧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皇伯父! 他要变强,强大得跟父王一样,让母妃打从心底里把他当做靠山。 成珏脑子里思绪纷杂,最后糅合成了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变强! 庵门前,石阶下,一辆马车安静地等着他。 成珏走上前去,掀开马车帘子,江嬷嬷已经把李兮纯抱在怀里,“王爷一直没回来,姐儿等不及睡着了。” 江嬷嬷觑了一眼成珏的脸色,想起小姐叮嘱的话,有些小心地问道,“王爷此行如何?” 成珏的脸色毫无变化,他转身入座,声音平稳得一如往昔,“还好,启程回府。” 晚上,江嬷嬷给李兮纯洗漱时,小姑娘迷瞪着醒了过来,她还记得睡前要江嬷嬷问的话,“嬷嬷,珏哥哥还伤心吗?” 江嬷嬷回忆了下王爷的脸色,声音轻快地答道,“王爷没事儿了,小姐别担心,好好睡觉。” 李兮纯点了下小脑袋瓜儿,转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成珏带着李兮纯去了年市。 即使发生了昨天的事,成珏还是决定陪李兮纯好好玩几天,以后大概要很久见不到了,也不知是否还有人愿意带她出宫来玩。 大锦朝以三为吉祥数字,开年的第三天开始设年市,一直到第十三天结束。 年市时间长达十一天,最热闹的是首尾两天,官府会在东市设年市一条街。 说是年市第一日,其实今天并没有东西出售,只有官府准备的开年节目和商家绞尽脑汁地介绍自家商品。 第二天才是真正的市,正因为如此,成珏才敢带李兮纯出来逛。 不然又跟上次一样,把妹妹惹得哭唧唧的,他也不好受。 年味十足的街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李兮纯也很开心。 那些在成珏看来都是胡诌的故事她却听得津津有味,大家一鼓掌,她即使没听懂点,也啪啪啪地拍得欢快。 看她笑得开心,成珏内心的阴云似乎也散了点儿。 开年第四天,京都下了一场小雪,两人合力在苍梧院堆了个雪人。 开年第五天,成珏把李兮纯送回寿康宫。这和她想象中的疯狂玩耍完全不一样,这才玩几天就要把她送回去了?小姑娘不开心,一路撅着小嘴。 “兮纯” 小姑娘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成珏有些歉疚,“这次是哥哥不对,下次兮纯想怎么玩哥哥都陪着你。” 因为这句话,等李兮纯听闻成珏去了南岳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骂大骗子。 大骗子不陪她玩,跑去南岳了! 成珏走后的半年,李兮纯入了国学院,那个半年前被她明令禁止不许江嬷嬷她们提起的名字重新出现在她耳中。 十岁入了军营? 自愿从小兵做起? 受伤了? 升了伍长? 李兮纯发现自己竟然在支着耳朵听他的消息,她是想念他的。 那个救她护她的哥哥,即使他是个大骗子,再听到他的消息她还是忍不住去听,忍不住期盼他回来带她出去玩。 可是他竟然入了军营,十岁能入军营吗?还有伍长,伍长是官吧?珏哥哥已经是官了吗? 说成珏说得最多的是兵部尚书家的闺女厉晴晴,她家爹爹每次训二哥时就拿端王说事。 各种事迹数来数去,说得多了,他们几兄妹都能倒背如流。 当然,这样听来的消息并不完全真实。成珏确实自愿从小兵做起,也确实升了伍长,但他至今还未入南岳军,只是南岳军的储备兵。 半年能升为伍长确实有过人之处,但这在储备兵也不是无人能及。 他会被吹捧,被传颂还是因为端王的身份,因为他是老端王的儿子。 但李兮纯不知道这些,她喜欢听厉晴晴说成珏的“最新”消息。 两人岁数相当,同时入学,因为这个契机渐渐走近,终成好友。 国学院的生活丰富多彩,李兮纯又身份特殊,除了萃英馆那一票人,国学院谁也不敢惹她。 当年入学,太后娘娘真心实意地护着她,阻了皇上要让她给公主当伴读入萃英馆的打算,让李兮纯此后的十年都过得十分惬意。 小姑娘渐渐长大,出落得越来越美,今日有同窗带她们去了花鸟市场,明日有同窗给她带了坊间的糕点。 她的生活有了越来越多爱她护她陪她玩的人。 时光流逝下,安逸又有趣的生活里,成珏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成了一滴蚊子血。 能成为那么鲜红的蚊子血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再没有人能对她施以救命之恩。 没日没夜的训练,真正的尸山血海里,小姑娘却被时光美化成了一颗朱砂痣。她总是香香软软的,她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成珏每次想到她都心中一暖,那个全心依赖他,笑容纯真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有人陪她玩吗? 最终,幼时的“大骗子”真的有心回来以后陪小姑娘肆意玩,小姑娘却已经不缺玩伴。 第12章 少女怀春 阳春三月,风光正好,京郊的官道上出现了一群骑马的少男少女。 定睛一看,跑在最前面的是位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火红的骑装,头发利落地梳在脑后,绑着红色缎带。 五官还带些稚气,眼眸流转间却已能动人心魄。 明明是英气的装扮,却还是女儿气十足。弯弯的柳叶眉,嫣红的小樱唇,十指纤纤似葱管,两颊粉嫩赛桃花,正是长大后的李兮纯。 少女脸上带着些怒气,本来就走在最前面,此时又是一鞭子挥在身下的马儿上,马儿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了。 后面传来少男的呼唤,“安宁!安宁!你慢点儿!” 少女听到这声音脸上浮现出一丝委屈,随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怒色更浓。 少男的马儿明显脚程更好,两人距离逐渐拉近。 少女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熟悉的马蹄声,干脆拉了缰绳,马儿减速,她转过身一鞭子往身后那人抽去。 林路抬手抓住了鞭子,虽然使了巧劲还是被鞭头的倒刺划出了血。 李兮纯面上流露出了不忍,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林路捕捉到,他心下稍安,看来今日之事能够善了。 “安宁,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我缠磨了好久,太后娘娘才准我跟大家一起到京郊跑马,结果呢?你一直跟自己的好表妹一起,何曾正眼看过我一刻?” 说到这儿,少女委屈得不行,先前刺眼的画面又重新浮现,她干脆扔了鞭子,转身以手拍马,继续前行。 林路没费什么功夫就制止了她的小打小闹,他用马鞭卷住了李兮纯马儿的辔头,在马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马是李兮纯十岁时开始养的,到而今已有四年,性子温顺,脚程只是中上,但却极通人性,虽然脸上被甩了鞭子,火辣辣地疼,却硬是没掀李兮纯下去,反而一个劲儿想随主人心思往前跑。 李兮纯一见爱马受伤,心里更不得劲。林路观她神色变化,暗叫糟糕。 “安宁妹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现在就叫人上来给白箭治伤。” 白箭被拉下去治伤,后面的那些同伴也赶了上来。 李兮纯脾气仍在却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端倪,干脆不发一言地站在路旁等兽医给白箭治伤。 大锦并不是前朝那等迂腐的朝代, 贵族男女同游不算出格,但当众互诉衷肠却不合适。 林路见大家都赶了上来,也歇住话头,只是不断拿眼觑着李兮纯的神色。 李兮纯瞪了他一眼,娇态尽显,林路一直讨好地对她笑,少女还是气鼓鼓的。 道上二人这一系列互动全被山坡上的青年看在眼里。 他又看了眼那群人,转身拐上了另一条岔道,往珐昕庵而去。 李倾淞感受到前面那人所散发的冷气,内心咋舌,默默为堂妹点了根蜡。 他从五年前开始跟着端王做事,三年前舍命救了端王正式成为心腹,对这位主对堂妹的心思一清二楚。 哪知回京第一日,阴差阳错间就看了这么一出少男少女的大戏,也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大战,这位爷想要的东西至今还没失手过。 永丰二十三年 端王成珏凯旋归来,献俘虏南岳三王子,皇上率百官亲自在宫门口劳军。 李兮纯今日以看大锦朝的英雄为借口出了寿康宫,实则是赴林路之约。 上次不欢而散以后,林路日日给李兮纯买小玩意儿,用只有两人能看懂的密语写纸条,每一句情话都含着蜜,一点一点地化解着少女心中的怨气。 “我心中只有安宁你一人” “照顾表妹是受人之托,我记得安宁你说过自己喜欢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我想做那样的男人才会那么照顾表妹。安宁你不喜欢,我就不会了。” “安宁,你原谅我吧。这几天你没对我笑,我饭都吃不下了。” “安宁,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我心疼。” “安宁,你今天回头了,我以为你是看我,结果不是,我的心都碎了。” “安宁,你有好好吃饭吗?我看你瘦了,瘦在你身痛在我心。” “安宁…” 李兮纯早被他哄得消了火气,只差最后说开翻过此页。 林路和她心意相通,第二日给的字条就十分合她心意。 “安宁,后日劳军,我在贵凰楼翠竹轩等你,任你处置。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你不来,我不走。” 劳军这日,李兮纯盛装打扮。她本就生得好,一打扮更是艳色无双,叫人看直了眼。 她出了宫先和厉晴晴会合,二人一同坐马车去贵凰楼。 一路上,厉晴晴嘴角挂着了然的笑意,直盯着李兮纯看,李兮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笑着要打他。 “哟哟哟,可别把我打疼了,打疼了你厉姐姐,我可就罢工了。” 李兮纯气得脸儿通红,横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很是惑人。 厉晴晴一时愣住了,“我今天不敢放你和林路单独一起了,林路那小子能不能把持住还真不好说。” “你这女流氓!” 厉晴晴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暗自腹诽,那是你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美。 到了贵凰楼,二人径直到了翠竹轩,林路已经等在屋里。 他今日也是特意装扮过,褪去平时的书生气,一身锦袍,头戴金冠,手里拿着把折扇,正是李兮纯最爱的翩翩佳公子。 公子与小姐眉目含情,厉晴晴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感受到了几分尴尬,唤人立了个屏风,自己跑到了屏风的另一面。 林路有些诧异厉晴晴为何不像往日一般找个由头出去逛,但他也不敢开口赶人。 李兮纯看到屏风那边的人影,想到来时厉晴晴在马车上说的话,脸颊染上绯色。 林路被心上人的芙蓉面吸引,也无暇想更多,只是看着她,心里就像喝了蜜那样甜。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林路情难自禁,试探着牵起了佳人的柔荑。 李兮纯第一次被人牵手,脸上绯色更重,她弱弱地抽了下手却被抓得更紧。 她又抬眼瞪了眼旁边那人,坏了,被抓得更紧了。 “你抓疼我了”少女的声音像含了水,听得林路心动不已。 他稍稍松了下手劲,却仍把那片绵软握在手中不放。 男人总是攻击地无师自通,他还把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指缝里,十指交缠间,两人的手心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窗外传来大军入城后的欢呼声,声音那么大,李兮纯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隔离的空间。 那个空间里只有她和林路,除了他们俩如雷的心跳声,所有的声音都那么遥远,模糊不真切。 屋子里的小儿女你侬我侬,窗外的大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往宫门口行进。 为首的元帅头戴银盔,身着银色铠甲,腰跨大刀。 面容被银盔遮去了一小半,但仍隐约可见清俊的眉眼。 他紧抿着薄唇,似宝刀出鞘,一股锐利感扑面而来。 他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白马毛发光亮,四蹄健壮有力,没有一丝杂毛的纯白显示着它高贵的血统。 全城的百姓都在为他的凯旋归来而欢呼,他却一直面不改色,似乎只有那一种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13章 困局 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成珏就下了马,解甲卸刀向皇帝走去。 岁月对皇帝似乎特别残忍,短短十年,他已经华发丛生,眉间的沟壑更是深得让人无法忽视。 成珏走到帝王近前,屈膝,下跪。年轻但沉稳的声音响起,“臣幸不辱命!” 皇上见到阔别十年的侄儿情绪十分激动,他亲手扶起青年,“有将如此是朕之幸,亦是大锦之幸!” 其后,皇上把成珏带回了紫宸宫。 成珏幼时因为偷听到母妃和嬷嬷的谈话,一心想要有足够的实力让母妃安心依靠,不顾皇上的劝阻,一意孤行去了战场。 皇帝当时怒火冲天,硬是没给他开任何方便之门,一心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回到京都。 没想到这孩子却是天生将才,短短十年就完全靠自己从小兵爬到了而今的位置。也不知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皇帝既欣慰又心疼。 虽然他已经有了最喜爱的儿子,这个孩子也还是他的牵挂。 成珏的心情也很复杂,当年他一心想要变强,想要变强后让母妃说实话。 而今他真的有了赫赫战功,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 当日他快马加鞭先大军一步抵达京都,一时走叉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小人儿,虽然不能显露于人前,跟她说话,他也十分开心。 只觉这是天赐的缘分,他回京后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就是她。 可是这开心持续了不过片刻,他看到她对别人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娇态。 道上二人的你来我往看得他烦闷,却又无计可施,好在二人没有过分的举止,他安慰自己他们应当只是好友,然后憋着火去珐昕庵办正事。 到了珐昕庵却发现更大的坑在前方。 他乔装一番进入珐昕庵,靠着地形熟悉绕到了小院。 院内,张嬷嬷正在晾晒衣物,还有两个丫鬟在旁边帮忙。 成珏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丫鬟有问题,生面孔且武艺不低,成珏暗自警惕。 他迈步进入院子,张嬷嬷没有认出他,“公子,这里是私人小院,还请公子留步。” 成珏拿出了自己的贴身玉佩,张嬷嬷见后面色为之一变,把成珏迎进了屋。 “可是我家小主子派你前来?” 成珏感受到那两人就在屋外,对张嬷嬷的问题避而不答,“外面那两人是何人?” 母妃身边一直有人护卫,但那是端王府的暗卫,这些暗卫是亲王标配,都在宗人府记录在案。 这两人不是暗卫却又身怀武艺,让成珏不得不心生警惕。 张嬷嬷听到成珏的问话,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后来解释说珐昕庵几年前出了点事,于是给每位住在这儿的皇家家眷分配了两名贴身护卫。 成珏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却大多针对朝政,珐昕庵是皇家庵堂,再加上他对张嬷嬷的信任,他没有多想就接受了张嬷嬷的说辞。 他把这两人划分到了没有恶意,但不是心腹的范围。 既然知道是明面上分配下来的护卫,成珏便不再隐藏,让张嬷嬷直接把她们支了出去。 待二人去了前面,成珏才表露身份,然而张嬷嬷的神色惊大于喜。 “嬷嬷,母妃呢?为何这么久却未见她?” 张嬷嬷被他问得心惊肉跳,这当口她上哪儿去变个王妃出来? “王妃去了白云庵听云宓师太讲经,现在不在庵里,老奴这就叫人送信,让王妃早点回来。” 老端王妃接到消息,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到了珐昕庵。 她一身僧袍,但面色红润,双眼有神,十年岁月让她的眼角多了些细纹,不仅无损美貌,反而显得韵味更足。 成珏看到这样的母妃心头舒坦,他记忆里的母妃总是显得不开心,没想到十年过去,母妃大概是自己想通了,整个人都有了活力。 以前的老端王妃就像风雨中的一朵小娇花,美则美矣,总有一种她正在受折磨的感觉。 现在的她就像暖阳下的牡丹,被暖阳呵护着,舒展着自己的花瓣。 老端王妃疾步走入屋内,看到长成后的儿子泪盈于睫,“珏哥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母妃日思夜想,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上前几步,抓住了成珏的臂膀,“长高了,黑了,瘦了…” 老端王妃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嘴里絮叨着心疼的话语,成珏却犹如被凉水兜头浇下,他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天下间只有一人能用的龙涎香。 “母妃,您出去听经了?” 老端王妃被儿子打断絮叨的话,她没有多想,“是呀,白云庵那边的云宓师太讲经讲得好,母妃隔三差五会过去听听。” 然而白云庵是不可能会熏龙涎香的。 成珏不记得当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想质问母妃,可是看着她舒展的眉眼,比以前圆润的脸颊,那句质问就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 他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一日一夜,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过往像个笑话,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心头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小人儿说,快去问母妃,说不定是你想错了。另一个小人儿说,如果是真的呢,问了以后,母妃还能像现在这样开心吗? 成珏心中天人交战,没完没了,最后是李倾淞把他捞了出来,顶着成珏快要杀人的目光,李倾淞嗫嚅着提醒他,“大军快到了。” 再后来就是入城,劳军。 然后他到了紫宸宫,和这个从小疼他护他又让他陷入困局的男人面对面。 皇上的声音打断了成珏的思绪。 “珏哥儿,可是怨皇伯父早几年对你不闻不问?” 成珏闻着空气里的龙涎香,看着眼前这张苍老了许多的脸,心中有恨有不解,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臣侄没有,只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成珏的回答让皇帝松了口气,这孩子说的实诚话,还是亲近他的。 二人叙了几句话,皇上便把成珏放出了宫,让他好好休息一番,晚上再入宫参加接风宴。 成珏回到端王府,不等洗漱就去了书房。书房里,在珐昕庵的暗卫小头领已经等候他多时。 成珏一双眼睛像淬了冰渣子似的,小头领心头发寒,没一会儿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跪什么?” 主子捏着暗卫们的身家性命,这小头领来之前还心存侥幸,而今却连狡辩的话都不敢说。 “王爷,卑职有罪” “何罪?” “卑职知情不报” 成珏听到这儿,眼里浮现出一缕哀伤,他心里那一点希望破灭了。 小头领交代了所有的经过。 他走后的第二年,老端王妃向宫里递了牌子,求皇上把他召回。 具体经过他们暗卫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老端王妃就经常不在庵堂里,他们这几个暗卫也被更多的人架空了。 他们只能在珐昕庵活动,送出去的信也要经过那些人的查验。 这世上还有谁能控制别府的暗卫? 答案不言而喻。 成珏心里发苦,为自己过往十年的支柱坍塌,也为自己当年的莽撞而懊悔。 母妃是为了自己才向宫里递牌子,他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母妃是否也在煎熬? 成珏又想到前日见到的她,她现在应该是不煎熬的。 可是父王呢?他该怎么向父王交代? 当年成珏已经有所猜测,他知道自己护不住母妃,虽然母妃的隐瞒让他生气,他也不再逼问。 而今他战功赫赫,皇伯父也不能随意对待他,可是母妃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母妃。 暗卫的话在他心头来回徘徊 “老王妃生了十五皇子” 云香殿 老端王妃已经卸下钗环,皇帝身着寝衣,头枕着她的双腿。 一双雪白的柔荑在皇帝的太阳穴附近按压着,“毅哥哥,可有舒服点儿?” 毅哥哥是老端王妃未出嫁时对皇上的称呼,几十年过去能再听到她叫他毅哥哥,皇帝觉得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好多了,素湘不要担心,今日珏哥儿并无异常,应该没发现。” 见她神色间犹带着忐忑,皇帝有了些不满,“就算发现了也无妨,咱们俩一直疼他爱他,现在我们终成眷属他还能造反不成?你不愿病逝,这事儿终究会有瞒不过的那天,只是早晚的问题。” 老端王妃听出了他的不满,神色立马变得楚楚可怜。 皇帝对她这模样爱得不行,不满被□□取代,翻身压了下来。 不一会儿,帷帐里传出一声谩骂。 皇帝悉悉索索披上寝衣,就要下床去,老端王妃伸手拉住他,“毅哥哥,别去,不要吃那药,咱们这样就好。” 心尖上的美人眼带祈求地望着他,皇帝□□更重,掰开美人的手,下床后从地板的暗格里拿出了一粒红色药丸。 皇上张口服药,片刻后,他便有了感觉。 老端王妃被他压着捣弄,身上舒服了,心里却愧疚万分。 矛盾的心情让她的美人脸似哭非哭,皇上亲着她脸上的薄汗,觉得自己真是死了也值得。 这一场云雨持续了许久,事后两人相拥睡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成珏的接风宴快开始了。 第14章 好气哦 接风宴设在瑶台。 成珏是今日的主角,而且他如今已是武将第一人,因此座位仅次于左丞相林清,坐在右手第一位。 已经参政的几位皇子也来了,其中座位最靠前的是三皇子和六皇子。 两人十六岁开始参政,到今年已经好几个年头,都已经在朝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最近几年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却迟迟不立太子,朝堂上人心浮动,有不少人站了队。 三皇子占了嫡子正统,又背靠手握重兵的外家,本应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但他生性残暴失了不少人心。 更令人失望的是,他参政以来办的几件大事要么一塌糊涂,要么差强人意。 皇帝本就对他不喜,见此更是厌恶他。随着年岁增长,他身为嫡皇子的先天优势反而被他的无能抹去,到如今六皇子已能与他分庭抗礼。 六皇子是名副其实的贤王,外家是老牌勋贵广阳候,起初并没有表现出对那张椅子的争夺之心。 直到五年前皇帝给他赐了右丞相之女为正妃,又对他恩宠万分。 彼时,三皇子已经娶了皇后的娘家侄女,外家妻族是一家。 对比六皇子背靠两座大山,即使三皇子外家重兵在握也露了点颓势。 后来的几年里,皇帝对六皇子的扶持越来越明显。 好在除了两位皇子背后的铁杆支持者,还有不少支持嫡子正统的顽固派。 这些顽固派不会帮三皇子争夺势力范围,但却坚定地站在嫡子这方。 不论六皇子如何努力,如何贤良,他们的心中只有一句话:祖宗礼法不可费!因为这些顽固派的存在,六皇子要想如愿还是十分艰难。 三皇子若是不犯错,即使他而今略显颓势,皇帝仍然不能立六皇子为太子。不立太子,皇帝逝世后,嫡皇子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两党相争这么多年,最后输的那人绝对没有好结果,六皇子知道自己看着风光,实际却是空中楼阁,若不能在父皇活着时毁了三哥,他也就是一杯鸩酒的下场。 而且他没有军权,他的母族和妻族有身份有名望,独独没有兵权。 六皇子看了一眼上侧的端王,那是他的亲表弟,手里握着大锦最精锐的军队,六皇子心头火热,他一定要牢牢握住这位表弟。 三皇子的母族手握重兵又如何? 按照惯例,战时的元帅休战时会担当虎威营的头领,负责这支最精锐的军队的日常训练。掌一半虎符,可以调动虎威营两万人马。 虎威营就在壶县,距离京都只有一日路程。 三皇子外家手握十万重兵,却远在西北,只要能握住端王。他若不能在父皇在世时顺利毁掉三皇子,端王也能成为他翻身的王牌。 六皇子思绪翻涌中,皇帝终于来了。 他的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步子也有些虚脱,虽然极力挺直脊背,仍不可避免地显出了些许佝偻。 父皇真的越来越老了,这样子比下午时又颓了不少,六皇子暗自心焦。 皇帝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吃力,那药虽好却真的要人命,可是想到素湘绽放的美丽,他又觉得这是值得的。 宴席终于开始,皇帝在上首说着嘉奖的话,成珏听着心中毫无波澜,理想中的欣喜和快意全然没有,他身处迷雾之中,不知道自己在战场上的奋勇厮杀有何意义。 皇帝说了一串话,见成珏兴致不高,想到接到的回禀,既然审了暗卫,那事肯定是瞒不过他了。 皇帝知道成珏不好受,他在素湘面前说得理直气壮,真正面对这个孩子还是有些愧疚,不过片刻便离了席。 皇帝走后,成珏彻底走神,在旁人看来反而显出了几分高深莫测。 这时,一杯酒出现在他的面前,“表弟,十年未见,兄长敬你一杯,贺你凯旋归来!” 成珏从走神中脱离,抬眼看了下身前的人,原来是六皇子。 他如今风头正盛,眉梢眼角都带着得意,成珏却忍不住对他的处境阴谋论。五年前,皇伯父正式开始扶持他的时候正值十五皇子出生。 皇伯父为了母妃,连兄弟伦常都可以不顾,把儿子当棋子也不是不可能。 成珏突然来了点兴味,要是他猜得对,也不知道这位“备受宠爱”的皇子以后知道真相是什么反应。 还有他的那位姨母,这些年可没少蹦跶,朝中那些顽固派把她称为妖妃,也不知是不是为母妃背的锅。 成珏觉得自己真是变了,要是以前知道有人为母妃背了锅,他应该会愧疚吧,现在涌起的竟然是快意——你看,傻的也不是我一个! 他抬起酒杯,碰了六皇子的酒杯,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满饮了一杯。 众人将此看在眼里,三皇子派默默咬牙,六皇子派喜上眉梢。 成珏扔了这么颗炸弹却不想再敷衍顺竿爬来的六皇子党,反正帝王已走,他略坐片刻也离了席。 成珏今日心头烦闷,自己一个人喝了不少,想想回王府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连回去的兴致都消了。 他在战场上无数次幻想着回来后把母妃接回府的场景,现在全部化成泡影。 他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个想要接回府的人。 久远的记忆里那是母妃去了庵堂后,唯一一个在家里等过他归家的人。 那个很小很小,全心信赖他的小姑娘。 几乎不受控制的,他的步子迈向了寿康宫的方向。 走到内外宫门的交界处,被侍卫拦住,他才反应过来,真是喝酒误事,连入夜以后成男不入内宫都忘了。 成珏又往年幼时自己在宫里的住处走,那两个他想带回家的人都在内宫,他也不想回去了,不能见,离得近些也好。 可怜德顺那些随从一直在瑶台附近的寒珰殿等着自家王爷,结果王爷都没派人给他们递信就自己走了。 跑去宫门口,王府的马车还在,德顺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家主子没有扔下他们自己回府,接着问题来了——王爷哪儿去了? 最后找了许久才在内外宫门交界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找到蹲着的王爷。 那是侍卫们视线的死角,德顺经过了这儿好几次,最后一次无意中一瞥,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可把他吓了一跳。 王爷这是怎么了? 德顺走近去,发现王爷一直死盯着前方。他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什么都没有。 德顺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成珏还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连姿势都没变过。 “王爷,该回府了。” 德顺连着叫了三声,成珏终于给他施舍了一个转头。 王爷转过头来,德顺竟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委屈,这比见到自家王爷傻乎乎蹲在树下还要吓人。 德顺不敢相信,定睛一看,果然是看错了,还是这种想杀人的目光看起来比较正常。 等等,想杀人的目光? 德顺心里一咯噔,想杀人?京都可没有南岳那些豺狼,王爷这是想杀谁呢! 第15章 没有最气,只有更气 成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前面喝的那点酒都被气散了,脑子里全是刚刚蹲在树下看见的那一幕幕郎情妾意。 那小子竟然敢牵安宁的手! 他还看到他想亲她,虽然最后没亲到,安宁竟然让他抱了一下! 皇祖母怎么管的,怎么让她这么晚还在外面晃?安宁年少无知,要被这个臭小子拐跑了。 母妃已经不能带回府了,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要是还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抢了去,他也不用活了。 成珏在床上烙煎饼,德顺睡在外间的榻上也是心惊胆颤,王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动静,谁惹的呀? 想哭.jpg 第二日,成珏依然很早就起了,皇帝昨日让他休整三日再上朝,他现在不想见他,这个安排正和他意。 照常打完拳,洗完澡,吃过早膳,成珏打算去寿康宫。 记忆里,小姑娘也是喜欢他的,说不定那小子就是她找的个临时替代品。 在南岳的时候,想她想得狠了,他也曾想过找个像她的姑娘,陪他说说话就好,结果没找到。 京都不同于南岳,这里人多,林路那小子肯定是安宁找到的他的替代品。 成珏说服自己,那就是个替代品。 过不久,李兮纯脸红娇羞的模样又跑回他的脑海,质疑着他,林路真的是替代品? 这种想法反反复复,弄得他头疼,他干脆不再想,决定直接去问李兮纯。 是替代品,皆大欢喜 不是替代品,成珏心里疼了一下,想到抛下他的母妃,最终狠下心,她也只能是他的。 母妃的事已成定局,他无力回天,小姑娘却不同,他就算是抢,也要把她带回府。 成珏走到寿康宫,通传过后步入宫内。 这里跟十年前相比有了许多小变化,院子里多了许多花木,廊下养着一只鹦鹉,正殿门口躺着一只雪白的大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成珏步入正殿,太后招手把他叫到近前,“珏哥儿总算是回来了,还为我们大锦守住了南边的国门,好样的!” 太后欣慰地看着这个长成的孙儿,又问了些日常琐事,成珏一一答着。 七拉八扯了半天,始终不见李兮纯过来请安,成珏问了出口,“皇祖母,安宁妹妹呢?” 太后愣了一下,弱冠之龄的孙儿问起安宁,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虽然珏哥儿在十年前没少说这句话,但现在再说出来自然有了不同的意味。 “珏哥儿是来找安宁的,皇祖母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这个老婆子的呢。”太后试探了一句。 这要是以前成珏肯定不好意思了,现在的他却能四平八稳地坐着,眼也不眨地说着瞎话,“不是,只是她小时候那么黏我,一时之间想到了她。” 太后观他表情,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她近来心头一直压着事,要是珏哥儿真有这心思,倒是能消了她的担忧。 安宁小时候就跟她一起生活,到如今已经十年,孝顺懂事,温柔乖巧,她希望能给她找个好归宿。 可是不久前皇帝竟然叫人给安宁画了小像。太后虽然不插手朝政,但活了这么多年,基本的政治敏感度还在。 朝廷对南岳的战斗大获全胜,接着皇帝下令给贵族女子画像,这些画像十有八九是用来挑选联姻对象的。 即使是去南岳当王后,太后都舍不得李兮纯吃那个苦,南岳距离京都千里之远,听说那里的人没肉吃,顿顿从海里捞生鲜,那哪是人过的日子? 这几年来,皇帝对太后的态度急速下降,太后知道与云香殿那位有关。 可是当年的事已经做了,儿子记了她的仇,她一个深宫中的老婆子又能如何。 说是太后娘娘,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她早已放弃实权多年,没了儿子的尊重,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她深切地感受到——她护不住安宁了。 那孩子有郡主的封号,还是幼时被封的,四岁起被封的郡主和十四岁封出来凑数的郡主,含金量自然不同。 而且李兮纯从小被养在寿康宫,即使是想护着她的太后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公主,李兮纯是当朝最适合和亲的人。 加上李兮纯有绝色容貌,又进退有度,这是另外两个适龄公主绝对比不上的。因此,实情比太后推断的还要糟糕:在皇帝心中,李兮纯是比公主还要合适的人选。 太后不知皇帝的打算,皇帝有可能会让李兮纯去和亲就已经让她焦虑了。好在南岳投降不久,等他们的使者前来,相谈和亲事宜,至少得有三个月的时间,她还能筹谋一番。 今天以前,她的筹谋对象是丞相家的嫡次子林路。 林路对李兮纯生情以后,太后就察觉了,画像事件以前,太后担心李兮纯被那小子哄了去,每天严格管制她的外出时间。 其实那时候李兮纯也对林路有了意思,但是多年的宫廷生涯,光是为了躲宫里的魑魅魍魉,她就已经学会了伪装。 再加上太后心里,李兮纯是她养的乖宝宝,所以她并未察觉乖宝宝也对“野小子”动了心思。 太后的管制让两个浓情蜜意的小鸳鸯苦不堪言,每天除了国学院那点正常往来再不敢有其他动作。 画像事件出来后,太后逐渐放松了对李兮纯的管制,李兮纯沉浸在爱河里,没有察觉出这突如其来的自由背后所隐藏的异常。 太后知道二人这些天的进展也有些不安,这样做真的对吗? 林路真的能让丞相那个老狐狸跳出来帮儿子求娶安宁? 若是丞相最后不跳出来求娶,只要使者一到,提出联姻,皇帝下了明旨,一切都晚了。 太后看着眼前的孙儿,若是珏哥儿对安宁有心思,事情就好办多了。如日中天的他自然比林路那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孩儿更能解安宁的和亲之危。 太后心思转得多,有心再试探几句,却见孙儿突然抬眼望过来,平静无波的眼神给人无所遁形之感,太后一时踌躇了。 “皇祖母可是有话要说?” 不等太后回答,成珏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说起来,我昨日已经见到安宁,还顺带看了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戏呢。” 这句话真的把太后惊到了,她的面色不自然,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 这瞬间的惊慌没有逃过成珏的眼睛,他心中戾气上涌,太后真的在筹谋,她要用安宁妹妹筹谋什么?? 丞相府的权势?靠那个黄口小儿? 成珏心里一声冷笑,最终护犊子的心思占上风,不再小心试探,“幼时我把安宁妹妹从冰天雪地里捡回来,她那么小,一直昏迷着不醒,后来醒了,全心全意地信赖着我。” 太后听到这儿眼睛隐晦地一亮,她听个话头就懂了,珏哥儿有护着安宁的意思! 成珏将太后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误以为太后把李兮纯待价而沽,因为他比林路那小子更有图谋价值,所以如此高兴。 成珏的戾气更重,不愿再多说幼时之事,甚至不愿再隐藏自己内心的厌恶,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娘娘可是在用安宁妹妹图谋什么?”竟是连皇祖母都不再叫! 太后被成珏问破却丝毫不见惧意,甚至因为他话中的愤怒感到开心,他越愤怒越说明他越在意安宁。 凭珏哥儿如今的功勋,只要他愿意护着安宁,和亲之事实在无需多虑。 心头的喜意过去,年岁已大的太后难得地玻璃心了。 她在自己孙儿眼中就是那么一个无情无义,唯利是图之人? 说话便也带了些气,“哀家确实有所图谋,却是为了安宁以后的幸福!” 京都多的是卖儿卖女还满脸慈爱的勋贵人家,成珏不知道皇祖母到得今天这个位置,还有何可图,需得想尽办法把安宁妹妹往有权有势之人面前送。 他当即开启嘲讽模式,“以后的幸福?就是让她自轻自贱,与臭小子私会?” 之前对李兮纯放松管制,甚至对二人的屡次私会睁只眼闭只眼,确实是太后思虑欠妥,成珏这句话直接踩到了她的痛脚。 然而成珏的嘲讽模式还没结束,“而今是不是看我比林家那小子更好,又想把安宁妹妹送到我面前?” 成珏差点张口说不要,幸好及时刹车,虽然不齿太后的行为,可是他确实想要。 下面的话就转了个弯,“我自然会护着她,但太后娘娘您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也别想阻止我护着她,我就算是用过往十年的所有功勋换她的幸福,我都愿意!” 李兮纯呆立在侧间,这个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哥哥以一种绝对护着她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的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她只记得他的救命之恩,他在她的脑海里仅仅是救命恩人,她甚至都没想过要怎么报答他,他却能毫不犹豫地护着她。 这是把她当亲妹妹待了! 起初因为他说自己自轻自贱而涌起的愤怒完全被另一种既羞愧又温暖的情绪所替代。 私会确实是她做错了,林路这几次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让她既甜蜜又心慌,李兮纯下定决心,嫁给林路以前都不跟他私会了。 下定决心后,又想起一个问题,珏哥哥误会太后娘娘了,不是娘娘把她推出去的,是她自己心仪林路。 李兮纯是从成珏开启嘲讽模式,说她自轻自贱听起的,听到的全是成珏在质问太后,单纯地以为是对方抓到她在私会,于是来太后娘娘这儿找场子。 虽然知道成珏如今很厉害,但李兮纯从小在寿康宫长大,太后娘娘是寿康宫的天,在李兮纯心里是不能冒犯的存在。 已经在心里认可了珏哥哥,她不想他因为误会触怒太后娘娘。 李兮纯不敢再耽搁,立马走出侧间,成珏和太后都是一惊,这孩子怎么会在这儿? 然而更惊的还在后面。 李兮纯对太后和成珏行礼以后,身子略侧,面对成珏。 她想到眼前这人抓到了自己私会林路,有些羞惭,又想到昨日林路的那个拥抱,脸儿绯红。 她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珏哥哥,你误会太后娘娘了,是我…是我自己心仪林路,想嫁给他。” 成珏:……真的想杀人! 太后:……守侧间的都是死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此时智商已下线~_~ 喜欢的小天使点点收藏呀﹋o﹋ 这文好冷,下回小天使都不知道去哪个旮旯里找…… 第16章 FFF团 李兮纯被禁足一月,连国学院的学业都给停了。 寿康宫正殿侧间和侧殿之间的通道被拆了,以前在侧间开的专供李兮纯去找太后娘娘的小侧门更是被糊得风都不透。 李兮纯待在侧殿,亲眼目睹通道被拆,小门被封,那天的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对,可是太后娘娘也气得太狠了吧。 这条通道是李兮纯五岁那年修的,小姑娘当时生了病不能见风,但是又一直吵吵着要见太后娘娘。 太后年岁大了,受不住小儿哭闹,便差人建了这么一条通道。 寿康宫里常年少客,这几年跟皇帝关系变僵以后,更是门可罗雀。 寿康宫里的两个主子落得清净,反正用度不曾少了分毫,两人颇有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架势。 于是有了道旁的那些新鲜花木,有了那只名唤团团的大白猫。 小通道也被保留了下来,李兮纯躲懒时就走小通道去正殿侧间。 正殿侧间通道尽头的那道小侧门一直有人看守,李兮纯七岁以前那是防止她自己偷跑出来,在路上摔了没人看见。七岁以后,便是为了防止她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但是寿康宫常年不来客,太后自养了李兮纯以后更是仁慈得狠,下仆都惫懒起来了。 成珏和太后在屋里说话的那天,两个看门的未曾通传便把李兮纯放了进去,这事她们以前也干过,都没出过事,那天却捅了马蜂窝。 李兮纯那天在侧间听了一点墙角便莽撞地冲进正殿逞能。 她那句表露心迹的话一说,成珏气到极点反而平静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羞答答的少女,她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似乎还有些幼时的影子。 十年的光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她的眼睛拉长了些,比幼时妩媚许多。 眉毛是弯弯的柳叶眉,让人一见不忘,可是他的记忆里全然不记得她幼时的眉毛长何样,只能确定,绝对不是这么清晰的形状。 嫣红的小樱唇有了明显的唇线,嘴唇形状没有太大变化,却比以前抢眼了,这张嘴让人一看就想亲。 还有身段,再不是以前的小豆丁,她长高了,也长出了女人的曲线。成珏在她腰间停留了一瞬,他可不会忘记,这把小细腰昨天被林路那坏小子搂过。 成珏转头看了上首的太后一眼,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明知道这样会让太后重罚李兮纯,他却完全忍不住。 他心里的安宁妹妹千好万好,如今竟然歪成这样,没羞没臊地说她心仪男人就罢了,喜欢的还不是他! 林路那小子有什么好,没品位! 小时候那双只黏他的慧眼去哪儿了? 太后的脸色很难看,她直接给李兮纯下了禁足令。最近她被和亲弄得失了分寸,放任李兮纯去与林路私会真的做错了。 李兮纯还没弄明白情况就被苏姑姑送回了侧殿。 正殿里,成珏和太后之间的气氛更紧张了。确切来说,是成珏单方面地在放冷气。 “珏哥儿,你先别生气,先前的事是皇祖母做错了,但皇祖母是真的为了安宁的幸福。” 成珏一副看你怎么胡说八道的表情。 “珏哥儿此次押解南岳三王子回京,就没想过此事过后,两国议和之事吗?” 两国议和,什么是议和的重头戏,自然是联姻。 话说到这儿,成珏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收起眼中的嘲讽,正色问道,“皇上有意让安宁去和亲?” “还没明说,但前不久要了安宁的小像。哀家如今无权无势,空有头衔,实在没办法才想到借势。” 成珏腹诽,借势也不是那么借的。 太后还在继续解释,“林家那小子很早就对安宁有意,丞相夫妇又对儿子宠爱有加,哀家就想着让两人多多接触,等到和亲的风声放出来,丞相家能出面解了安宁的和亲之危。” 成珏暗想,“左丞相那个老狐狸会出面才怪,那人除了拒接美人的时候,就从未违背过皇伯父的意思。不过此事倒是可以运作一番,让安宁彻底对林路死心。” 知道自己误会了太后,但是成珏并无愧意,她这出的都是什么昏招。 成珏不仅没有认错,反而继续激发太后的愧疚心理,“那现在呢?让安宁妹妹不羞不臊地说她心仪林路,这就是皇祖母您筹谋的结果?” “当时实在无计可施。” “那也得按章程来,给林家那小子露点风声,他磨得左丞相前来提亲,两人定了婚约才能放他们私自接触。” 成珏说到这儿,想到他所见到的那两次接触,这是他见到的,他没见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次,真是越想越气。 太后虽然觉得自己错了,却还忍不住嘴硬,“哀家是想让两人多多接触后,感情深了,林家那小子求娶安宁的心思会更坚决。” 成珏听到这儿真的只剩下呵呵了,皇祖母压根不了解男人。 他有心让太后自己去碰个壁,又担心她真的稀里糊涂把安宁妹妹送了出去。 到底是不让李兮纯吃亏更重要,成珏给太后吃了定心丸,“皇祖母不要再管此事,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安宁去和亲。但有个条件,此前留下的烂摊子如何收尾,皇祖母得按照我的来。” 太后只要李兮纯不去和亲,其他的事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不自觉间,已经完全被成珏掌握了节奏。 李兮纯又一次被叫到了正殿,她的面色带了些惊惶,像受惊的小动物。 成珏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心软,几乎有成全她的想法,若是他开口让皇伯父赐婚于她和林路,凭他现在的地位还有皇伯父那个愧疚劲儿,这事不难。 但是他要成全他们吗?放她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生活?给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倩兮? 成珏只是想想就掏心挖肺般难受,她只能是他的! 十年前他就决定护她一辈子,她又怎么能率先离他而去! 下了狠心,并且坚决地告诉自己不许再摇摆,成珏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李兮纯从成珏嘴里得知自己有可能会去和亲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和亲? 她怎么能去和亲呢? 在南岳那个地方生活一辈子? 那片空白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愤怒。 她自幼聪颖,江嬷嬷哄她的那番话没能骗她太久。 六岁那年,江嬷嬷带她去了李家祖坟,她看到那四个坟茔时就懂了。 早先那种朦胧的找不到亲人的痛感化为清晰的剧痛,他们就在这儿,她找到了他们,只是他们醒不过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那种痛感。 时光像一块磨砂纸磨平了过往生活中的许多小痕迹,她见到那四个坟茔时的痛感却深深地印在了心间,不曾有丁点儿消退。 所以,虽然是享亲王俸禄的郡主,虽然有自己的食邑,虽然住在寿康宫,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享受着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尊荣,李兮纯却从不觉得自己亏欠皇家,这一切是她的四个至亲血亲拿命换来的。 她所有的荣光底下淌着的都是血亲的鲜血,皇家哪来的脸让她去和亲?! 成珏见李兮纯木愣愣地立在那儿,眸子里却渐渐燃起愤怒的小火苗,微挑了下眉,她这反应倒是出人意料。 成珏倒没想过李兮纯会认为皇家没资格叫她去和亲,毕竟在他心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先有国后有家,任何人为大锦奉献都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具体谁来做这个奉献还得另说,但在成珏的价值观里,不存在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说大锦没资格叫他牺牲什么。 成珏看到她生气的小火苗,只以为她在生气为什么是她去和亲,他以为她在单纯地为和亲这件事生气。 幼时见多了母亲一人苦守珐昕庵,柔弱自怜的模样,这反应反倒比预想中的自怜自艾,默默垂泪更合成珏心意。 心里的郁气略微散了点儿,他缓和了语气,开口安抚,“也不一定是你,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成珏跟李兮纯说了太后先前的打算,太后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老糊涂,略微有些不自在。 李兮纯却完全没注意到太后的尴尬,她已经惊呆了,所以最近她见林路那么容易是因为太后默许? 亏得他们还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厉害,一直沾沾自喜,无人知晓,结果全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很快嫁给林路了?去丞相府那个温暖的地方,跟林路的爹爹娘亲一样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虽然对于前事有些羞恼,李兮纯想嫁给林路这事却是比真金还真,她甚至觉得是和亲之危帮了她,不然太后不会让林路这么顺利地娶她。 成珏观察到李兮纯的神情先惊愕,后羞恼,最后归于窃喜,刚飞走的那点郁气又成倍地跑了回来,他竭力压下心头不满,说话的模样颇有几分兄长的架势。 “虽然太后的做法有些不妥,但确实要用订亲解和亲之危,其他法子都有可能出岔子,唯有定亲万无一失。” 李兮纯听得眼睛一亮,亮得刺痛了成珏的眼。 “不过私会无用,订亲才能解围,你们二人此前种种我不再管。往后订亲以前,绝对不许再私会。太后不便直接出面让丞相府前来提亲,我会想办法让林路得到和亲的风声,央他父亲尽快提亲。” 如此一来,她不仅不用去和亲,还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想到最近这些天的浓情蜜意,李兮纯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即使被罚也心情颇好。 成珏看到她喜上眉梢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先前那点因为摆她一道而产生的愧疚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心里妒火冲天,势必要焚尽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智商依然不在线… 作者依然求收藏~。(≧▽≦)/~ 第17章 我为情敌操碎心 林路望着前方李兮纯的座位出神,安宁已经五天没到国学院了。 他往寿康宫递了消息也是石沉大海,这么多天没见到她,他的心都空了。 月光下那个娇羞的少女不时地跑到他心里晃荡,一遍又一遍,让他心痒难耐。 坐在旁边的同窗见林路又对着前面那个空桌发呆,抬手拍了他的肩,“别看了,八成也是回家备嫁去了!” “备嫁?你说什么?” 同窗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会惹来对方这么大的反应,“这么激动做什么?咱们班以前那么多姑娘,不都陆陆续续回家备嫁去了吗?” 林路看着教舍里将近一半的空桌,心里打鼓,该不会真的是太后暗地里给安宁定了人家,要她回去备嫁了吧! 林路往前走了几步,厉晴晴在自己的条案上睡得正香,他十分无语,这人心真大,好友几天没来,竟然丝毫不着急。 厉晴晴被林路叫醒,还有些起床气,听完他的担忧那股气更大了,“少男,你能动动脑子吗?安宁是享亲王俸禄的郡主,咱们整个大锦就这么一个,她还能一声不响地嫁人?指不定就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赶紧收起你的多思多虑,一边儿待着去,别打扰本姑娘睡觉。” 林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 虽然因为安宁的缘故跟厉晴晴接触过多次,林路还是完全无法理解厉晴晴这种“虎女”的存在,明明是好友,跟安宁差别怎么这么大?幸好他的安宁不像她。 不一会儿,上午第二堂课开始,教谕走了进来,林路只得收起杂绪,专心听课,安宁那么好学,他要把笔记做好一些,过几天她回来后好借给她。 刘教谕走进教舍,环顾一圈,安宁郡主还是没来,他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一颗好苗子。 要是郡主生在盛宁帝时期,说不定也能有一番作为,而今却… 女子来国学院跟男子一同上学还要追溯到盛宁帝时期。 盛宁帝是大锦的开国皇帝,他改太学为国学院,分低学部和高学部。开创之初,盛宁帝力排众议规定男女同入学,有教无类。 此举当时被满朝文武诟病,却因为盛宁帝想要实行的政策众多,其中有更多更惊世骇俗的。 不分男女学成了君臣博弈中第一项被臣子放弃的反对项,得以顺利实行。 盛宁帝死后,顺元帝登基,底下的朝臣开始蹦哒要废除盛宁帝定下的一系列“荒唐法规”。 盛宁帝实行新规时,顺元帝已经作为太子参政,他亲眼见证过这些所谓的元老如何步步退让,捏鼻子认下大半数新政。 而今父皇一殡天,他们就容不下新政了,这不明摆着说他是软柿子? 顺元帝怒气冲天,硬倔着继续实行新政。 新政对男权和世家的影响极大,其实若不是那些臣子过于性急,顺元帝本也打算废除一部分新政。 除了那些损害世家贵族利益的新规,作为男人,他完全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定下那么多让女人抛头露面的规定,甚至一度想提拔女官。 但是被臣子逼狠了以后,他抛出了势将新政进行到底的狠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又推行了四十年新政。 直到顺元帝的儿子继位,世家朝臣学了乖,采取怀柔政策引导新帝废除新规。 大部分新规都被陆续废除,只有少数无关痛痒的新规被保留下来,以示对盛宁帝和顺元帝的尊敬。 国学院男女同入学就是被保留下来的一条。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这被保留下来的新规也已经面目全非,只有贵族女子会入国学院上学,而且十三岁后女子可以长期告假,告假超过一年自动销除学籍,无任何惩罚。 到得今日,盛宁帝用来提高女子地位的基本法规已经完全担不起它出世时所肩负的重任。 当世再没有盛宁帝那样一个希望女子自立自强的当权者。 对此,有人松一口气,也有人扼腕叹息,更多的人对这种变化毫无所觉。 —————————————— 一天的课程结束,林路清理好自己的东西往外面走去。 丞相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国学院门口,丞相府的三公子四公子也在国学院上学,还没有出来,林路上了马车在车内等候他们。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二人,下学时段,门口马车众多,丞相府虽然势大,走的却是谦逊低调的路子。 林路眼见着自家马车堵在这儿已经阻了不少人的路,便吩咐随从把马车赶到侧边的巷子,只留一人在此接应弟弟们。 巷子里已经停了一辆青布马车,林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读国学院的人非富即贵,这马车停在这儿实在有些违和。 国学院修在皇宫的外围,内门直通皇宫,外门这边虽不如宫门口戒备森严,却也有众多守卫。 林路自认不会有人在国学院门口乱来,虽然觉得这马车违和,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旁边传来对话声。 “阿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少女说着蹩脚的官话,特意压低了声音。 林路无意听别人的对话,挪到了远离她们的一侧。 即便如此,两辆马车实在相距过近,林路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林路对此不喜,他正准备下车去国学院里面揪那两小子出来,旁边的一句话让他停住了动作。 “阿姐是说我们的王后在这里面?”少女的声音因为兴奋提高了很多。后面就叽里呱啦说着林路听不懂的话。 才说了几句便被另一个女声打断,“丫丫,在大锦要说官话。” “阿姐,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的王后就在里面?”少女又切回了蹩脚的官话。 “嘘!阿姐也不肯定,只是听爹爹说大锦有个人打赢了我们三皇子,我们的王为表议和诚意要娶大锦的贵女做王后。” “这里这么多人,哪个是我们的王后?”少女说完这句话又开始说林路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在评价哪个贵女。 虽然有很多话没听懂,光是听懂的那几句话就已经让林路的心怦怦直跳,打胜仗,议和,贵女,做王后,再加上李兮纯的多日不来。 他不想相信这个猜测,却又不得不往那方面想。一旦往那方面想就发现这事发生的可能性太高了! 林浩林浈今日被同窗带的好东西勾住了魂,玩过了头,本来还担心会被二哥训斥。 上了马车后却发现二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完全没搭理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一路上连话都不敢多说。 一到丞相府,林路就像被按到了开关的木头人,迅速从神游状态脱离,跳下马车,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同窗的无心之言,马车上的道听途说都给他敲响了警钟。 安宁已经是待嫁的年龄,就算刚刚那个消息是假的,他也应该去向她提亲了,不然她早晚会为别人备嫁,成为别家的夫人。 成珏听到暗桩回禀,得知林路火急火燎地跳下马车去了丞相的书房,心头一喜。 五天了,他暗搓搓地放了那么多回风声,这人总算是找到点了,不容易呀… 第18章 小情侣的苦逼路 林路疾步往父亲的书房走去,期待,激动,忐忑。 极短的时间内,他在心里演练了好几套说辞。 转过回廊,父亲的书房近在眼前,林路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跳稍微正常点儿后才继续往前。 林清刚刚结束一部分政务,在按压眉心,南岳投降不久,各类军政大事堆积如山,林清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林路见父亲眉头紧锁,略微放松的心情重新变得紧张。 当他站在父亲面前,面对父亲的问询时,前不久打的腹稿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他干巴巴地说道,“父亲,我心仪安宁郡主,想求您帮我聘她为妇。” 话一说完,林路就懊恼得想打自己,这样说真的蠢透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林路懊恼万分也无计可施,只能愈加忐忑地等待父亲的答复。 林清听完儿子的话,暗自皱眉。 林路是丞相大人四个孩子中最肖其母的,不仅仅是长相,性格也像,一片赤子之心,又最会照顾人。 虽然是第二个儿子,既不占长也不占幼,还是省事的性子,林清却从未忽略过他。 就在昨晚他还跟夫人商议过次子的婚配,夫人已经默默注意了好几户人家的闺女,打算全部相看后给次子挑一个最为相配的。 那些候选人无一例外,都是文臣清流家的闺女,容貌姣好,气质上佳,温柔贤淑。他不盼着次子此生有多大建树,他只希望这个儿子能跟夫人一样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 所以在他看来安宁郡主不是良配。 那是一个身染麻烦的女子。 身世是麻烦。 出身于镇国公府,却与现镇国公夫妇交恶。 当年皇帝因为安宁郡主痛斥镇国公夫妇,人人都以为镇国公这辈子翻不了身。没被削爵是皇帝看在前镇国公面子上,对李家血脉最后的仁慈。 谁知镇国公夫妇歹竹出好笋,镇国公夫妇万般不堪,没有能力又心思歹毒,为人贪婪,镇国公世子李倾淞却是个能力与人品上佳的人物。 虚的且不论,这次南岳被击败,第一大功臣端王,第二大功臣便是李倾淞。 李倾淞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但是父母再不堪那也是父母,堂妹和父母间孰轻孰重压根无需多想。 以后谁娶了安宁郡主,不仅没有妻族还会多一门仇家。 林清虽然没想过要给儿子找一个强有力的妻族,却也不想儿子趟镇国公府的浑水。 除了身世,容貌也是个麻烦。 安宁郡主那张脸,虽然只是在宴席上见过几回也知道那是怎样一张祸水脸,次子能兜得住那样的绝色? 云香殿那位主的事,林清也知道一星半点。 安宁郡主的容貌比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以后有人觊觎安宁郡主的美色,儿子是懦夫一样地屈服还是傻子一样地以卵击石? 前者会让儿子一辈子生活在自责愧疚之中,后者会直接毁了儿子。 除此之外,最麻烦的还有圣意不可违。 若是以前,其他方面麻烦点儿,安宁郡主身上好歹还有帝宠。 而今,聘她为妇却会沾上与圣意相悖的麻烦——这是他最不想沾染的。 作为皇上的心腹,他早已得知安宁郡主是皇上属意的和亲人选。 和亲之人,表面的圣宠会更上一层楼,但实质上还有多少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一颗弃子。 他从入内阁开始就坚定地站在皇帝身边从未动摇过,而今又怎会为了一个不合意的“儿媳妇”与皇帝作对? 林清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安宁郡主的种种,最后汇聚成四个大字:不能答应。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让次子心甘情愿地熄了娶安宁郡主的念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清决定先探探次子的想法。 “路哥儿可是认真的?” 林路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林清摸了摸胡须,他有一把浓密的胡子,每次遇到棘手之事就忍不住摸胡子。 林路一见父亲这动作,心慌不已,父亲觉得这事难办? “路哥儿为何想聘安宁郡主为妇?” 林路有些踌躇,虽说大锦对女子的约束不像前朝那般严苛,他还是担心自己不小心说得多了,父亲会不喜欢安宁做儿媳妇。 “路哥儿无需紧张,为父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想聘她为妇,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你,想让你和她共度一生。” 林清又摸了摸胡须,见林路仍不发一言,便接着说道,“我和你母亲一生举案齐眉,你大哥大嫂也是琴瑟和鸣,为父希望你以后也能和自己的夫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林路动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 林清继续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儿子,“为父不是那等顽固之人,请婚这事从盛宁帝时期开始,至顺元帝时期盛行,而今虽然出现得少了也并非违礼之事。若是你能说出安宁郡主的好,为父认为她堪为林家妇,自然会如你所愿。” 大概是最后这句如你所愿给了林路动力,林路决定好好跟父亲说说他心上人的好。 他回忆自己与李兮纯的过往,发现自己最爱的是那人的娇态,那人的一颦一笑,那人的媚眼,那人的樱唇,那人粉嫩的双颊,那人的纤纤玉指… 可是这能跟父亲说吗? 当然不能说,父亲这一辈人都认为娶妻当娶贤! 最后林路说出了八个大字——聪明好学,温柔贤淑。 林清听到了八个字,等着下文,等了半天没听到别的,问询地看向儿子,却只看到他期待的眼神。 这就完了? 说得好听是言简意赅,说得不好听就是空洞! 林路在父亲惊诧的眼神中涨红了脸,稀里糊涂就被打发了回去。 是夜,丞相府正院 “夫君是说路哥儿想娶安宁郡主?”丞相夫人想到那个绝色美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安宁郡主过于貌美了。而且那孩子亲缘薄,命格硬。 “夫人先别皱眉头,为夫也不想聘那孩子,只是担心一口回绝路哥儿,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这才使了个拖字诀。” 丞相夫人虽然是女子,对儿子的事却杀伐果决,“拖字诀不是办法,还是得断了路哥儿的念想。” “那他要是死倔怎么办?” 丞相夫人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自家夫君,“哪个孩子不倔?孩子倔就依他,家里早就乱套了。” 丞相大人讪讪一笑,夫人说得对! 妻控丞相被夫人训了却美得冒泡,家务事难断时能有这么一位杀伐果断的夫人实在是太好了。 外面的人总是嫌弃他的夫人是乡野之人,还有人说夫人粗鄙,他们哪里知道夫人的好。 ———————————————— 李兮纯一月禁足令满,立马去了国学院。 禁足期间,林路给她的信都到了她手里,只是太后要她矜持,不准回信。 二十多天以前,林路给她递了一封信,要她等着他,等着他来提亲。 结果她在寿康宫里苦苦等候,由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失望,再到最后的不甘。 她不仅没等来他的提亲,还在五天前等来了最后一封信,上书对不起。 这是唯一一封没有用二人之间的密语写的信,李兮纯却一点也没有怀疑信的真实性。 不知为何,她确定这是心上人所书,信的上面还沾了泪痕,李兮纯看得心痛不已,林路到底怎么了? 第19章 明心 时隔一个多月,成珏再次踏入寿康宫。 路还是那条路,路旁仍然是郁郁葱葱的花木,正殿门口仍然趴着那只大白猫,廊下的鹦鹉也还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先前充斥在寿康宫里的温馨感却已经荡然无存。 成珏疾步走入正殿,太后以手支额,眉头紧锁。 “安宁妹妹醒了吗?” “刚刚醒了一回,现在又睡过去了。”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心气郁结,但已无大碍。” 成珏闻言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刚有多害怕。如果真的就此失去她,他做的一切又还有何意义?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暗中蹭了下手心的汗,起身往侧殿走去,没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成珏回头望去,只见太后双眼猩红地盯着他,“林路订亲之事你可有参与?” 初闻李兮纯轻生时,成珏也曾怪过自己,怪自己过于心急,他应该更耐心一点儿,换一种温和的方式。 一点一点失去希望虽然折磨却比这么一下子被彻底切断后路容易接受。 可是不论是何种方式,林路这朵桃花是铁定要掐的。 隔了这么久,他的姑娘和别的男人月下幽会的场景还是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牵扯着他的神经,他没找太后的茬儿还是因为她初心不坏,先前自己又误会了她。 可是他轻轻放过是不是让这人把前面那事想得太简单了?竟然现在还想着让安宁和那小子在一起? 他没怪她明知安宁心绪不稳还放她独处,险些命丧黄泉,她反倒来怪他掐掉了安宁的烂桃花? 他参与了又如何,不参与难道要让她继续送安宁妹妹去自轻自贱?让安宁妹妹继续做嫁入林家的白日梦? 若是林家有意聘安宁为妇,他可能还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 林家压根就没有聘安宁的意思。以丞相夫妇的手段,就算没有他,安宁也休想进林家的门。 拖的时间越久以后只会越伤心,他就是要快刀斩乱麻断了她的念想。 成珏冷了面孔,全然不惧太后这只纸老虎,“太后娘娘,您可能忘了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这一个多月您什么都没听说?” 太后心头一颤,成珏最近的丰功伟绩她当然有所耳闻。 整垮的小官吏数不胜数,最恐怖的是,短短一月时间,他就咬死了贪墨军饷的户部尚书,硬生生把一个二品大员咬得满门抄斩。 如果成珏对她耍手段,太后禁不住发抖,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她现在除了表面上的尊荣再无其它。 成珏瞥见太后脸上的惧意,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娘娘知道就好,好好照顾安宁,本王还是您的好孙儿。不然本王一发疯做出什么来,扰了您的平静,那可就不好了。” 成珏来到侧殿,侧殿的门口守了两个嬷嬷,抬眼见到面带煞气的端王大步走来,想拦不敢拦,犹豫间,成珏已经走入侧殿。 穿过厅堂,继续往后走,挂着珠帘的内间映入眼帘。 成珏抬手挨到珠帘,正要掀开时,江嬷嬷走了过来,屈膝跪地,“奴婢斗胆,王爷入内只怕不合适。” 成珏现在一副霸王性子,入内不合适?他偏要入内,床上那人早晚是他的,他提前看看怎么了? 成珏继续往前,踏入了珠帘,江嬷嬷膝行两步,“王爷!王爷可知如此行事对小姐来说是多大的轻视!” 江嬷嬷说完开始叩头,一叩一响,不一会儿额头已是通红一片。 成珏则是被江嬷嬷的轻视二字惊醒。他望着不远处帷帐里影影绰绰的侧影,最终压下想要去看看她,摸摸她的冲动,转身走出了这片小天地。 他真的轻视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知道她因为林路轻生起? 还是早一点,她自己羞答答地说要嫁给林路起? 或者更早一些,她月夜下与林路相会起? 成珏站在侧殿的厅堂,反省着自己的轻视之心,最后又全部推翻。 不,他从未轻视她,除了她,他从未想过要把别的女人带回王府。 只有她,只有她是他唯一想要的王妃。 他怎么会轻视她呢?那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那是现在他心间唯一的柔软,唯一的暖阳。 只是他真的好气,气得压不住心头想要感受她,触碰她的欲念。 他想去到那个林路从没去过的空间看她,他才是那个小姑娘生命里独一无二的男人! 江嬷嬷给李兮纯按了下被角,李兮纯还没醒,对刚刚的这场机锋一无所觉。 得知成珏站在厅堂,江嬷嬷走出内室,行到这位变化甚大的青年身前,“参见王爷,老奴多谢王爷刚刚的成全。” 成珏还记得这是舍命护着安宁的人,包括今天,他要是稍微暴躁点儿,这人也不能好好儿地立在这儿了,心里对她倒是有几分敬意。 “嬷嬷无需多礼,待本王名正言顺后再入便是!”说完,成珏出了寿康宫,高大的背影带着几分决然。 成珏去请旨赐婚了。 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可是他不想那样对那个小姑娘了。 他用那么多手段整垮无数人,可是在面对小姑娘时,他才走完计划的第一步就走不下去了。 趁着和亲之危骗她与自己定下婚约? 利用兄长身份骗得她的依赖? 他突然不耻这些手段,他对她的心那么赤诚,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摆出来? 他喜欢她,他想护着她,他不要她嫁给林路,他要娶她! 第20章 坍塌 夜半十分,李兮纯从睡梦中惊醒,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荧光,江嬷嬷睡在床前的脚踏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看到睡在脚踏上的江嬷嬷,想到之前的命悬一线,李兮纯眼中涌出晶莹的泪滴,忍不住小声叫道,“嬷嬷…” 江嬷嬷几年前就不值夜了,这次她实在放心不下小姐才揽了值夜的活,本就睡得不习惯,再加上一直记挂着李兮纯,李兮纯小猫般的一声叫竟然把她叫醒了。 抬头一看,只见豆大的眼泪不断从小姐眼中涌出,江嬷嬷赶紧站起身,像小时候那样用手轻拍李兮纯的后背,“小姐莫哭,嬷嬷在这儿呢…” 李兮纯扑到江嬷嬷怀里足足哭了一刻钟,流的眼泪浸湿了江嬷嬷的前襟才渐渐止住眼泪。 江嬷嬷点亮烛台,唤人打来水,给李兮纯净面。 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拂过眼窝,面颊,李兮纯刚歇的泪意又有了上涌的趋势。差一点儿,只差一点点儿,她连这点儿温暖都没法感受了。 江嬷嬷给李兮纯净完面,又用冷毛巾给她敷眼睛,“小姐今日哭得狠,用冷毛巾敷一敷,明天眼睛不疼。” 李兮纯乖乖地靠在床上让江嬷嬷摆弄,冰凉的毛巾敷到眼睛上带来一股凉意,缓解了痛哭的涩痛。 事毕,丫鬟们退了下去,江嬷嬷熄了灯,室内重归寂静,李兮纯躺在床上,心里头依然是空落落的一片,却奇迹般地没了之前的绝望压抑。 “嬷嬷…” “小姐,嬷嬷在呢” 似乎真的只是要确定江嬷嬷在不在,听到江嬷嬷的回答后,李兮纯也没再说话。 不多时,江嬷嬷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这孩子睡过去了。 翌日,李兮纯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江嬷嬷站在床前,一见她醒来便上前伺候。 第一次醒来时间太短,李兮纯没说话就又昏睡过去,昨晚那次清醒倒是有了精神,却没注意江嬷嬷的面色。 今日一瞧,只见江嬷嬷两眼熬得通红,眼睛下方全是黑青色,而且面色蜡黄,嘴唇干涩,也不知熬了多久。 “嬷嬷,我已经无事,你下去歇歇吧,熬坏了身子以后就真的没人陪我了。” 江嬷嬷本来不愿下去,担心李兮纯再出岔子,听到这话,又见她面上不再是先前的死气沉沉,已有了几分活力,便顺了她的意。 “那老奴下去了,小姐好好保重身子,嬷嬷一直都陪着小姐。” 李兮纯洗漱完,吃完早膳,喝过药就坐在窗前发呆。 起初是真的放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屏蔽了关于林路,关于轻生的所有想法。 如此安安静静地坐着,阳光撒在身前,清风徐徐吹过,小丫鬟压低的交谈声隐隐传来,感受活着的气息。 明明是最平常的气息,她却感受到了以前未曾察觉的美好。 李兮纯抬手抹上自己的心房,先前的疼痛还在,可是她现在最庆幸的是它依然砰砰砰地跳着,虽然跳得没有林路出现时快,可是它还是跳着呀。 它还跳着,她还能见到江嬷嬷。 它还跳着,她还能感受到温暖的阳光。 它还跳着,她还能感受清风拂面。 它还跳着,她还能… 她还能怎样呢? 李兮纯绞尽脑汁地想,还有什么呢? 最后,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她想不到了。 原来她的生命里只有这么一点可怜的牵挂。 除了江嬷嬷就只有阳光清风了… 意识到再想下去很危险,李兮纯赶紧打住,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觉得生无可恋!千万不要觉得生无可恋!千万不要觉得生无可恋!” 得找点事做。 可是做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都不想做。 以前想做的每件事,搭建的每个框架里都有那个叫林路的少年。 现在完全坍塌了,那个少年将完全抽离她的生活,他要去给另一个女人构建她的未来了。 想到这儿,心痛袭来,那种绞痛感比最初轻了点儿却也让她喘不过气来。 李兮纯赶紧中断这种想法,大脑重回空白。 似乎真的只有空白能让她不痛苦,她现在能想到的每一件事最后都会往林路那儿走。 心里面住着那个少年,他总在她心间蹦跶,让她止不住想他。 可是她已经不能想他了,他不要她了。 想要维持空白,却压根抵不住心头那人的诱惑,止不住开始想他,想过往的柔情蜜意,想未来他与别人生活的场景,想得心痛,然后有意识地中断。 过一会儿又开始想,如此周而复始,像入了魔一般,明明想摆脱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江嬷嬷歇了一上午回来就发现自家小姐的神情又不对了,这种世界坍塌的绝望感又回来了! 江嬷嬷勉力压下心头的恐慌,暗骂自己大意,开口呼唤呆坐的那人。 “小姐” 一声没有反应 “小姐”江嬷嬷略微放大了声音,李兮纯总算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看到江嬷嬷,似乎突然有了光源,眼睛亮了一点。 江嬷嬷心下略松,这比之前好多了。 “小姐不要乱想,若是心里苦就跟嬷嬷说一说。” 李兮纯似乎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茫然。 江嬷嬷从小跟在前镇国公夫人身边,后来李兮纯出生,就被派来照顾她,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她见李兮纯表情不对,上前几步,试探着抚了一下李兮纯的后脑勺,掌下的小脑袋没有抗拒,江嬷嬷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 李兮纯终于回神,从之前那种无边的痛苦循环中脱离,看到信赖的面孔,她又一次哭了出来。 江嬷嬷听到她的哭声,呼出一口气。能哭就好,能哭就好,多哭几次,小姐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更得比较艰难,明天白天尽量早点多码点儿… 第21章 再见 寿康宫侧殿的人发现了一件怪事,江嬷嬷突然出奇地话多。 给郡主梳头时,明知郡主不喜头油,还问郡主要不要用? 挑衣裳时,以前都是宫女挑好了询问郡主是否满意,现在江嬷嬷却把宫女扔在一边,拉着郡主自己挑衣裳,一挑就是半个时辰,万幸太后娘娘免了郡主的请安,不然早迟到了。 用膳时,明明对郡主的口味了如指掌,却老是询问要不要吃某道菜,虽然布菜时询问主子不算大错,可到了江嬷嬷那种级别早已是看眼色夹菜,怎么突然整得跟个新上任的小丫鬟似的? 最令人感到违和的是,江嬷嬷不让郡主有一刻的安宁,只要郡主有要一个人静静的趋势,江嬷嬷就开始找话说。 郡主幼时的趣事,宫里的小道八卦,市井上的新流言,甚至还有话本子里的小故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郡主说,这要是一般不懂事的小丫鬟,做出这事早被管事嬷嬷拖出去暴打一顿了。 如今江嬷嬷身为管事嬷嬷做出这事,下面的小丫鬟虽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却也只是干瞪眼。 如此过了五天,当江嬷嬷又要跟李兮纯没话找话说时,李兮纯无奈一笑,打断了江嬷嬷。 “这几天嬷嬷辛苦了,我是真的没事了。害你担惊受怕那么久,绞尽脑汁地让我忘记悲伤,兮纯何其有幸有嬷嬷一直陪在身边。” 李兮纯站起身,轻轻地抱了一下面前这个半躬着的老妇人,心里头暖暖的,既感动又有几分涩然。 江嬷嬷被李兮纯抱得一僵,反应过来后立马跪在了地上,“小姐不怪罪老奴的自作主张就好,只要小姐好好的,嬷嬷一点也不辛苦。” 李兮纯轻轻一笑,如春回大地,再不见一丝阴霾,“哪里会怪罪呢?” 下午时分,李兮纯正式穿戴一番,往正殿而去,既然已能掩去悲伤,也该去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了。 江嬷嬷见她面色凝重,忍不住开口,“要不小姐再等几天?” 李兮纯深吸一口气,侧头勉力一笑,“不了,迟早要来的,还是早点了结此事,我也才能心安。” 江嬷嬷叹了口气,又开口宽慰,“小姐莫要紧张,太后这几日都没派人来看望也不一定是生气,您刚出事的那天,太后娘娘可是心疼得不行,亲自在侧殿守了好久才回去的。” “嗯,嬷嬷也不要太担心”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最多就是被骂一顿,然后禁足抄经。 走到正殿门口,再怎么宽慰自己,李兮纯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上回太后娘娘下令杖毙守门人还有拆小通道的怒容浮现在眼前,这次的事更大,也不知太后的火气得多大。 等候通传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走入正殿后却没有出现一点儿预想中的情景。 太后脸上不见一丝怒气,她和蔼地看着李兮纯,脸上的褶子都带着几分亲切,“安宁过来了呀,身子大好了吗?这次的事可把哀家吓坏了,以后不可如此,要好好爱护自己,知道吗?” 和风细雨落在身上,跟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完全不一样,李兮纯几乎想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太后。 一番嘘寒问暖过后,李兮纯还是觉得心中没底,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娘娘不生气吗?”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太后愣了一瞬,接着面部表情重归自然,直说没有,又吩咐李兮纯好好休养身子,没过多久就借口身子乏了把李兮纯打发了出去。 李兮纯走出正殿,明明没有受罚是件开心的事,她的心头却像压了块大石。 这么多年,太后抚养她长大,虽然十分严厉,每次罚她都不手软,却也有股子亲近劲儿。 这次来,太后对她客客气气的,满面笑容地嘘寒问暖,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思考更多,寿康宫门口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太监竟然是紫宸宫的大总管福寿。 自从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变僵,这人就没在寿康宫出现过,今日怎么来了? 眼见着福寿越走越近,李兮纯有意避开,疾步往侧殿走去。 知道自己如今没剩多少帝宠,李兮纯无意跟皇帝贴身内侍对上。 那人见了她这不得宠的郡主碍于礼法不得不行礼,以前还能行得心甘情愿,现在可就不好说了,她还是避开的好。 结果,她才走了两步,福寿扯着嗓子说道,“安宁郡主且慢,咱家特地来宣旨,可是关于郡主的大喜事,咱家还等着向太后娘娘和郡主讨杯喜茶喝呢!” 李兮纯重新回到正殿,福寿在上首宣旨。说了一大串夸奖她的话,叽里呱啦说了好久。 李兮纯一惊,不会这么悲催吧,她这才准备重整旗鼓开始新生活,和亲圣旨就来了? 南岳使者这就过来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然后她听到了什么? 赐予端王为正妃! 李兮纯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端王??珏哥哥?? 珏哥哥这是牺牲自己帮她吗?这牺牲也太大了… 不怪李兮纯会这么想,因为以端王的“高龄”,二人的婚期竟然是一年以后。 大锦的赐婚不像前朝那般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二人确实不合适,赐婚后可以写陈情书,只要能说服帝王,是可以解除婚约的。 李兮纯听到那遥远的婚期忍不住猜测:珏哥哥是为了让她免受和亲之苦,这才挺身而出,以身为盾。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如此行事不会惹恼皇帝吗? 尤其是等到两人写陈情书要解除婚约的那天,皇帝会不会觉得珏哥哥戏弄他?上位者最讨厌这种臣子了,珏哥哥会不会因此招祸? 李兮纯有满脑子的困惑,又有满腹的担忧,接了圣旨后,便一直在等着成珏来找她。 满以为不久后便能见到,谁知一等就等了一月,寿康宫的花木都换了一批,那人还没来。 她再也沉不住气,找太后要了腰牌,打算出宫亲自去端王府问个明白。 端王府靠近内城,出了宫门没多久便到了。 王府门口站着的是退役军卫,笔直地站在门两边,活像两个门神。 这是李兮纯长大后第一次来端王府,印象中的端王府只剩下烧着地暖的温暖如春的房间,倒是不记得以前这儿的门童是否如此别致。 李兮纯好奇地看着那两个门童,或者叫门卫更合适,满京应该都找不出第二家这么牛逼哄哄的门卫了。 听说过贵人府上往军士的,可是把军士当门童,这人也太猖狂了。 丫鬟递上拜帖,那军士似乎很少遇上这种情况,愣了一会儿才接过去。 接过去后又开始皱眉,手里这张带着女儿气的拜帖似乎是个烫手山芋,那门童拿了一点小边角,虎声虎气地说道“王爷出去了!” 李兮纯几乎要被逗笑了,你们王爷出去了,你还接我的拜帖? 丫鬟是个机灵的,不等李兮纯示意便继续问,“王爷何时回来呢?我们郡主有事需要与王爷面谈。” “不知道,王爷没吩咐!” 丫鬟被他的回答弄得一噎,正打算再多问几句,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越来越近。 那门童一板一眼的说道,“咦,王爷回来了,你们倒是赶得巧。” 李兮纯闻言,转身望去,只见之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了十来个人,每个人都骑着神俊的高头大马,为首一人正是成珏,正在向府门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惊觉差点写虐,悬崖勒马,不写虐~~ 第22章 大英雄和大坏蛋 成珏远远地就认出了李兮纯,认出的一瞬间他有点没出息地想逃。 她怎么来了?来质问他吗? 质问他为何去请旨赐婚,质问他是不是参与了林路定亲的事,质问他怎么是那种心思。 强忍着对她的思念躲了一个月,没想到竟然被她找上了门,成珏心里忐忑万分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想逃的念头一闪而过,姑娘已经来到他的府门前,他再怎么怂也不能当着她的面逃,忒掉价! 一月不见,她似乎更美了,看起来精神头也不错,难道已经忘掉林路了?忘掉了好,他以后会对她好上天,比林路那小子好一万倍。 她身旁只站了两个丫鬟,四个护卫,一名车夫,带这么点人就出宫太不安全了。 如此胡思乱想中,马儿脚程太好,他已经立在了府门前。 成珏翻身下马,走到李兮纯跟前,“走吧,先入府候我片刻。” 本来李兮纯见他带了这么多人回来,显见着是有要事,早已退到了门侧,想着等他进去后叫管事把她唤进去就行。 哪想到他竟然堵着一票人在身后,直接走到这个边角处邀她入府。 感受到数十道惊愕中夹杂着探究的目光,李兮纯窘迫地红了脸,可是又不好发作,只能声如蚊呐地应了句好。 先前一板一眼的门童到此时终于意识到被自己堵的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脸上添了些忐忑。 自家王爷扔下那么多人跑到旮旯里跟这姑娘说话可见其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要是被她告上一状,王爷会不会跟那些难过美人关的英雄一样把他们当祭品,讨美人欢心? 越想越恐怖,眼前的美人似乎披上了一层蛇皮,在朝他们吐着蛇信子。 李兮纯可不知门童的脑补,她还处于窘迫的情绪中没能脱离,神游般跟着成珏往府里走。 等她回过神发现已经走到了内宅,成珏还在往前走,先前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散了,而且两人身边连引路的丫鬟小童都没有,整条道上就他们两人。 “珏哥哥,你不是要去忙吗?” “刚刚已经交代完了,你从宫里出来不易,陪你比较重要。” ???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 李兮纯转头去看成珏,他的面色平静无波,两眼直视前方,下颌微收,标准的军人姿势。 确认成珏没有任何雀跃的情绪,又回想他的语气,确实不带一□□哄。李兮纯在心底轻斥自己想太多。 两人继续往前,一直到了苍梧院。 成珏把人带到苍梧院的中堂,唤人上了许多瓜果,茶点,自己则去了内间。 李兮纯不知道他匆匆去内间所为何事,只能独自对着满桌子的瓜果茶点干瞪眼。 瞪着瞪着,她想吃了… 有一道桂花糕点做成了兔子形状,每只兔子都恰好一口的大小,捏成了不同形态,或坐或卧,还有两只倚靠在一起的,看着十分可爱。 李兮纯拿起一只蜷着的小兔子放到嘴里,轻轻一咬,桂花的香味弥漫开来,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而且糕点里面不知掺了什么,嚼起来有些沙质感,让人吃着不腻,十分清爽。 这美味让她把先前那点儿兔子那么可爱,我怎么能吃它的纠结感冲得一干二净。 真的太好吃了!她忍不住又拿起一个。 中堂的李兮纯吃糕点吃得不亦乐乎,吃过兔子形状的吃荷花形状的,吃过荷花形状的吃小猫形状的,吃过小猫形状的又吃小松柏状的,她都快吃撑了,成珏还没出来。 边上伺候的丫鬟被未来王妃的“不客气”惊住了,本来还以为王爷上这么多糕点纯为好看,原来不是为了好看,是深谙未来王妃的喜好和食量… 在李兮纯吃到第五种糕点,喝完一壶茶时,成珏总算出来了。 他换了身玄色常服,似乎还净了面,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许多,成珏自我感觉英俊指数蹭蹭上涨,可惜李兮纯并没有察觉。 她看到成珏走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吃了这么多,她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雀跃着跟成珏搭话,“珏哥哥,可算把你等出来了。”语气自然地不行,带着少女的娇俏,如果不是微红的耳垂,成珏大概真的发现不了她的困窘。 成珏唇角微翘,小姑娘不好意思了。 李兮纯正对着成珏,他那点笑意恰好被她看见,感受到他并没有生气嫌弃的情绪,李兮纯心头的不自在散了些,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多谢珏哥哥的款待。” 说完她终于正色起来,打算说正事。 成珏观她面色,知道重头戏来了,心头一跳,既想得个结果,又害怕结果不好,他不得不伤她的心。 “珏哥哥,我一月以前接到了赐婚圣旨,您…” 成珏听她用上了“您”,忐忑被惊奇盖了过去,用了“您”,肯定不是质问了,可是也不像喜欢他,想嫁给他的称呼,他是该喜还是该悲呢? “您不用为我牺牲那么多的。”李兮纯说完这句咬了咬唇,因为紧张手指头忍不住互搅,“您因敬仰先父而且与哥哥们私交甚好对我施以援手,兮纯感激涕零,幼时得您相救已是大幸,今日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让您陷入危机?若是兮纯不顾您的安危,心安理得地享受您给的安稳,只怕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成珏被她的长篇大论弄得愣在当场,什么牺牲,什么危机? 还有敬仰前镇国公,与大公子二公子私交甚好确实没错,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当年救她只是一时的恻隐之心,确实是因为她的身份他才开始正视那个病重的小姑娘,可是最终让他牵肠挂肚这么多年的只是她这个人。 与身份与故交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让他欢喜,让他温暖。他就是想娶个媳妇儿,想把她叼回窝而已。 眼前的姑娘说完这句话,忐忑地望着她,原本带点媚色的长眼睁得大大的,等着他说话。 可是成珏都被她弄糊涂了,只好先问她为何那么想。 李兮纯解释了一番,成珏看着她感激,心疼,愧疚的眼神,几乎要被诱惑得认下这份情。 听说英雄救美最容易让美人以身相许? 我现在在她心里就是个义薄云天,为了故交之情护着她的大英雄,比拆她姻缘的大坏蛋好多了,以后再说对她生了情,岂不比现在坦白好多了? 这个声音以外,又有个正义的小人儿在心头蹦跶。 你那是欺骗! 可是美人就是应该被呵护,呵护等于哄,哄和骗不是一个词嘛。 而且现在说了,她不答应做夫妻,怎么办? 那就得暴力硬抢了,更伤人! 正义的小人被彻底打败,成珏本来就是个兵不厌诈的坏头领,不然也不会让南岳那么头疼。 那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真心摊在小姑娘面前,让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对她有企图的人,结果这姑娘自动给他脑补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大英雄形象。 大英雄和大坏蛋,他当然要做大英雄! 虽然本来是个大坏蛋,架不住英雄更好娶媳妇儿呀! 第23章 魑魅魍魉 “安宁不要担忧,南岳使者未至,和亲并未摆到明面上,本王请旨赐婚不算忤逆皇伯父。” “可是…” “别可是了,再怎么可是,圣旨已下,先过了和亲之危再说。”成珏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强势,大有一锤定音之势。 如此一来,李兮纯反倒不好多说,只是心里记住了这份情,并且打定主意,到时候由自己写陈情书请求皇上废除婚约,不能让珏哥哥触怒皇上。 又想到门口的军士,还有成珏带回来的一群人,再想到他最近的志得意满,李兮纯喜欢看史书,有些担心成珏会惹得皇帝猜忌,毕竟那人现在可是连太后娘娘都不尊敬了。 成珏见李兮纯欲言又止,等了片刻,还不见她出声,只好自己开口,“安宁还有何事,大可跟珏哥哥说。” 李兮纯先行了个致歉的礼,“兮纯接下来的话,还请珏哥哥恕我无礼。” “自然,你说吧。”小丫头这么正式,叫成珏也正视起来。 李兮纯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小厮侍女,成珏会意,连德顺都赶了出去。 “珏哥哥府上以军士做门童,又从不避讳与朝中大臣的交往,更是把违背帝王意愿的赐婚之事不当回事,兮纯…兮纯…” 李兮纯说到这儿有些胆怯,说了好几次自己的名字都没能往下说。 成珏微一挑眉,他已经猜到小姑娘想说什么,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点。 本以为她就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如今能想到功高震主真是意料之外。 不过能有些见解是好事,他现在看他的小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人美心好,还有颗玲珑心。 这人已经彻底进入情人眼里出西施阶段,李兮纯畏畏缩缩地说了点儿政治见解就被他认定为有一颗玲珑心了… 李兮纯憋了半天终于挤出后面的话,“兮纯觉得珏哥哥这样很危险,必要之时韬光养晦或许更好?” 小姑娘尽量以温柔的语气说出劝解的话,语气竟然有点像哄小孩儿吃糖。 成珏被她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发。 李兮纯被摸得一愣,抬眼朝身前人望去,不明白自己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怎么就被摸了头。 成珏摸完意识到不妥,万幸这人有堪比城墙的厚脸皮,连尴尬的神色都没有,改摸头为安抚,他摸完还接着轻拍了两下。 “安宁不要担心,珏哥哥有分寸的,不会让自己置于那种境地。我与皇伯父自有一套相处方式。” 成珏说完,自然地放下那只乱动的手,似乎摸头安慰于他们二人而言再正常不过。 李兮纯观成珏一脸正气,面上不带一丝旖旎。 想到这人有情有义,为了帮她既违背了皇上的意愿,又耽误了自己的亲事,她哪里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摸头质问他,伤他面子。 李兮纯抛去心头那点不自在,全当是被哥哥摸了。 所以说表情真的太重要了! 成珏靠着那张厚脸皮,成功揩到了心上人的第一把油。 而且这人还脑补了以后进一步揩油的美好场景,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想说的都说完,亲眼见到恩人确实没有一点焦虑担忧的模样,能说的担忧也都说了,李兮纯开口向成珏辞行。 成珏想要留她,又苦于一时找不到借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上人上了马车,逐渐远去。 李兮纯坐在马车里,拿着新买的话本子翻看。 说来神奇,明明没有改变现状,见过成珏以后,来时的焦躁却全然不见,那人真是给人山岳般可靠的感觉。 李兮纯想到他对自己的维护,心头一暖,这么大的恩情,可惜自己身无长物,空有一腔报答之心。 李兮纯叹了一口气,坐在车里伺候的丫鬟突然出声,“郡主可是想到林公子了?” 刻意回避的名字被丫鬟提起,李兮纯心头像被蜂子蛰了一下,久违的疼痛呀。 李兮纯没说话,那丫鬟却像是说上了瘾,“郡主,林公子命苦呀!” 命苦? 那阵疼痛过去,李兮纯听到这句命苦只想冷笑。 他命苦?那她呢? 抛弃的人命苦,她这个被抛弃的呢? 当时初闻他订亲的绝望还历历在目,他再怎么命苦也与她无关了。 “别说了,回去自己去江嬷嬷处领罚,口舌之罪” 丫鬟急了,她都还没说林公子有多惨呢,郡主怎么这么冷心冷情?她泣血般唤了声,“郡主!” “背主之罪!”李兮纯的声音像三九天的冰凌子,这丫鬟被冻得一抖,再不敢有丝毫动静。 李兮纯心里盘算着这丫鬟不能再留,丝毫不知自己正在往险路上走。 马车突停,护卫前来禀告,“贵凰楼前聚了一群人,是平民冲撞了贵人马车。” 护卫没说的是,那平民格外难缠,不似普通的冲撞。 这就是此路不能通行了,李兮纯才听人提起林路,接着又听到了二人常去的贵凰楼,还顺搭着一个要绕道,心气更不顺了。 早知道就直接回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来了东市。 无奈之下只能绕道,拐进一条小巷,人烟渐少。 侍卫头领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郡主稍安勿躁,穿过这条巷子是广田街,虽然路远了点儿,却绝对不会再拥堵。” “知道了,加快速度,早点回宫吧。”马车里响起丫鬟的声音。 侍卫头领对于丫鬟的代答习以为常,殊不知李兮纯此时已经不省人事地躺在软榻上。 巷子颇长,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看到了巷子口,侍卫头领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在巷子里面走着总有些忐忑。 广田街的人比东市少很多,是东市和西市中间的一条街,隔城门近,从这条街回宫确实绕了好大一圈,不过好在人少不堵。 侍卫头领往右拐,向宫门那条路走,后面跟着的马车却没跟着拐,反而拐去了左边,马车后面的两个侍卫正打算上前问车把式,拉马车的两匹马突然一声长鸣,极速向前跑去! 四个侍卫慌了神,立马追上去,结果好不容易追到马车,里面的郡主和丫鬟却已经不知所踪。 城外,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快速行驶在官道上。 车把式是个瘦小的男人,他戴着个斗笠,侧坐在车辕上。 马车布帘被掀开,一个“丫鬟”走了出来。 车把式瞥了她一眼,开口问道,“老三,妥了吗?” 被称为老三的人微一点头,坐到了车辕的另一侧。 车把式满意地摸了摸胡子,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前面的马屁股。 马儿吃痛,加速往远方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24章 冒泡泡呀冒泡泡~ 李兮纯醒来时看到了林路。 他背对自己趴在桌子上,穿着一身书生长衫,烛台在他前方燃烧,火苗跳跃着,让他映在自己床前的影子也忽高忽低。 李兮纯一瞬间泪盈于睫,这是她梦想了好几年的场景,这人是她期待了好久的夫君,可惜如今已经没有未来。 李兮纯待自己心头的悸动散去才开口唤他。 喊了两声,林路才揉着眼睛醒过来,回头一看,李兮纯已经起身,疏离有礼地向他行礼,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动听,“谢谢林公子相救,还要烦请公子派人送我回宫。” 林路被她的态度刺得心头大痛,明明上一次见面他们还在月光下互诉衷肠,还在憧憬美好的未来,短短两月,怎么就变成了而今这样。 李兮纯受不住心上人这种悲伤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要回宫。 林路略微收起情绪,开口却让李兮纯吓了一跳,“什么!你说这里是周县?” 对于李兮纯的突然出现,林路也很困惑,“这里确实是周县,我因一些事被父亲发配于此,至今已有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以前,那就是他定亲不久,李兮纯听得心痛,可是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虽然心里又揪疼了一把却并未出声。 “今日傍晚,我照常去后山捡柴…” “捡柴??”李兮纯听到这儿惊诧得没忍住。 林路无意将自己的苦境展露在她眼前,一时嘴快说漏了嘴,尴尬得眼睛乱瞟。 这样子像极了以前他做了错事被李兮纯抓包的模样。 见他这样子,李兮纯哪里还忍得住,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眼泪流了满脸,擦了又有,擦了又有,越擦越多。 “安宁,安宁,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林路看到泪流满面的心上人,更加手足无措,他想抱抱她,又想到两人的身份,只能重复地说别哭了,无措地在李兮纯身边走来走去。 李兮纯看到他的傻样,心里头既甜又涩,他还是那样在乎她,她的眼泪依然让他无措。 “许家小姐好吗?” 林路在那儿心焦,突然听到心上人问起许家小姐,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许家小姐就是跟自己订亲的那位。 她好吗? 他不知道,他得知定亲以后就心如死灰,每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借酒浇愁,不然也不会被父亲发配到周县来,连捡柴这种事都要自己做。 李兮纯观他表情就知道他十分抵触这门亲事,提到许家小姐时,他一瞬间的茫然让她感到喜悦,可是喜悦过后,铺天盖地的心痛漫上心头,她不想他因为自己不幸福。 她见过几回许家小姐,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身为许祭酒家的嫡长女,是许多人家的理想儿媳,林丞相为儿子求娶了这么一位女子也是他一片爱子之心。 在等林路来求亲的那些日子里,她想了很多,为什么他还没来。 最初想的是他家被什么事绊住了,求亲要有很多准备,她还会默默在心里念叨,只要你来就好,即使场面一点也不盛大,我也甘愿。 时日久了,他还没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他家不同意的可能性。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个麻烦。 父族母族皆不可靠,还带着个和亲的麻烦,若是穷酸人家可能还会贪图她的财产,冒险求娶,可是林家本来就是实权人家,不说家财万贯,也称得上衣食无忧,哪里会为钱娶她这个麻烦进门? 后来得知林路定亲,悬在头上许久的大刀落下,彻底砸灭了她微弱的希望,绝望涌来,她一时走入死胡同,做出了轻生的糊涂事。 醒来以后,林路彻底被她打上了负心汉,抛弃者的标签,她甚至想过,再见到他一定要高傲得像只孔雀,让他觉得高攀不起。 可是再见的场景真是出人意料,简陋的房屋里只有他和她,一盏能被微风吹乱火苗的破旧烛台让他的影子映在自己床前,她竟然感受到了温馨,他总是这么轻易地让她联想到家这个词。 他从小过得那么幸福,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大概长到这么大,最大的烦恼便来自于她。 他过得幸福所以能带给她温暖,那么温暖的一个人,她怎么舍得让他变得阴郁,让他成为一个负了妻子的坏蛋? “我曾经见过许家小姐”李兮纯强忍着心痛,打算亲手剜去自己在林路心中的位置,“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林路惊愕万分地看着李兮纯,双眼写满了:你想做什么? “林路,你知道自己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 不等林路继续回答,李兮纯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是温暖,我无父无母,小心翼翼地生活在宫廷之中,太后娘娘虽然护着我却也十分严厉,宫里还有好多娘娘,随便哪个都能找个由头把我欺了去。所以我最喜欢国学院,因为你们都不会欺负我,还什么都顺着我,给我带宫外的新奇玩意儿。如果我求得太后同意,你们还会带我到处玩耍。” 李兮纯想到过去十年间的美好,嘴角泛起笑意,“其中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她说这话时,笑意还留在脸上,抬眼望着眼前的人,双眼里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欢。 “你脾气最好,而且从小就磊落坦荡。一起玩时有人会耍小聪明,你却从来没有。你不管什么方面都很厉害,却又有一颗平常心,偶尔被人赢了也是一笑置之。你还有好多好多优点,在我心里简直就是美好的象征。” “别说了”林路无力的声音响起,他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对吗?你看我们就是这么有默契。”少女的声音还带着点雀跃,可是仔细看去,她的脸上又淌出了泪水。 “还记得有次大家轮流在家中宴客吗?我们去了那么多户人家,只有你家没有庶弟庶妹出来倒胃口。在我眼中,你平常所说的小皮猴弟弟都带着几分可爱。林路,你是那么美好,我做梦都想嫁给你,跟你像你父亲母亲一样恩爱,再生一堆像你们兄弟的孩子。” “可是现在…你我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李兮纯说到这儿痛哭出声,“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可是我希望心中那个温暖的少年能一直存在,他虽然不能再温暖我,却也会善待自己的妻子,跟妻子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生一堆像他一样美好的孩儿。” 李兮纯自认说得很好,可是男人天生会抓重点,林路抓到了重点——安宁让他跟别的女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林路面色痛苦,眼眶泛红,“你要我跟许家小姐和和美美的,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打算跟端王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了?”最后的一句话带着绝望,林路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瞳孔里还带着点儿垂死挣扎的希冀,李兮纯狠狠心,眼里带着坚定,语气也是斩钉截铁,“是!” 成珏火急火燎地到这儿,恰好听见了林路的那声吼,还有心上人那句虽然不大却坚定万分的是。 额,虽然知道应该有隐情,可是这种要冒泡泡的感觉完全抑制不了怎么破…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嗷,求收藏嗷~~ 第25章 心机boy 还是那个陋室,还是那个烛台,却因为多了个人,整个屋子里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 听到那个是,成珏推门走了进来,然后看到了心上人通红的眼眶,刚冒头的那点粉红泡泡吧唧一下碎成了沫儿。 李兮纯转头见到成珏,十分惊异,“珏哥哥,你怎么来了?” 珏哥哥的称呼由来已久,可是林路不知道,简单的一个称呼让他又一次受到暴击,眼里的那点光彻底熄灭,整个人如丧考妣。 成珏看到失意的情敌,心头的邪恶小人在摇旗呐喊,“干得好!干得好!终于要把这情敌彻底灭掉了~~” 决定再加几把火,成珏几步上前,走到李兮纯跟前,拥她入怀。 林路觉得这一幕实在辣眼睛,可是人家是未婚夫妇,他除了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李兮纯突然被成珏抱到怀里,被吓了一跳,有心挣脱,面前这人却力气奇大,两手箍得她动弹不得。 这还不算,他又抬手给她擦眼泪,磁性的声音近在耳旁,“发生什么事了,哭成这样?” 这人发什么疯?? 李兮纯受不住他如此近的接触,大力挣扎起来,虽然没挣脱却被林路看在眼里。 林路立马上前抓住了成珏的手,怒容满面,眼睛里藏着兴奋的小火苗,安宁在挣扎! 如果是真的想跟端王过一辈子,她怎么会挣扎? 而且他以前给她擦眼泪,她都没挣扎过,现在却在挣扎! 林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另一边,李兮纯看到林路的手却心头一惊,她差点露馅儿了。 她立马降低了挣扎的力道,抬起头对成珏娇嗔,“林路还在呢,快松开我。” 林路抓在成珏胳膊上的手被这句话抽尽了力气,他尴尬地把手收回身侧,整个人比先前更颓丧了。 成珏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侧过身,睨了一眼林路,“不知林公子为何突然抓本王?” 林路面色一白,不知如何作答。 李兮纯也被成珏的突然发难弄得一愣,这是什么发展?珏哥哥不是知道我和林路两情相悦吗? 室内一片诡异的寂静,最后还是成珏打破沉默。 “兮纯,你还没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哭得这么伤心?怎么到的周县?又如何…”成珏转头看向林路,沉声问道,“会与林公子共处于此?” 林路心如死灰,他希望李兮纯还对他有情,可是听到成珏的话又担心李兮纯被未来夫君误会,他被误会还没那么严重,若是安宁被未来夫君误会,以后定然不好过。 他急忙开口解释,“王爷容禀,傍晚我外出时无意中把郡主捡了回来。当时城门已关,在下实在无法才把郡主带回家中,郡主刚醒不久,想到现在的困境,担心回去以后会被王爷猜忌,才一时着急地哭了。” 闻言,成珏暗中撇嘴,这小子倒真是一心为安宁打算。 又想到刚刚安宁的转变,虽然心中怒气翻涌也不得不承认,安宁心中也只有这小子! 被我撞到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没有丝毫的慌乱,被我抱一下,挨一下脸就剧烈挣扎,最令人心塞的是,为了让林路死心,竟然改挣扎为娇嗔。 呵! 本来还抱有丁点儿希望,安宁是不是真的打算跟自己共度一生了。 刚刚的事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安宁只是为了让林路死心,去过自己的好日子,才拿他当挡箭牌。如此郎情妾意,还真是让人不爽。 呵! 成珏压下心头的火气,宽慰自己,反正以后林路离安宁越来越远,安宁迟早是他的。 他暂且放他们自己折腾,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成珏转身坐到了桌旁,肃容满面,“这些暂且放一旁,还请林公子详述一下遇到安宁的过程。” 成珏说着对林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主人翁姿态十足,“安宁的马车突然受惊,接着诡异地消失在城内,定然是有人恶意针对。只要一想到有人暗中对安宁虎视眈眈,本王就寝食难安,唯有抓住那人才能心安。” 说到正事,林路也放下心中的酸涩,坐到二人对面说起当时的场景。 “傍晚时,我照例去后山捡柴,看到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那儿,上前一看,竟然是安宁郡主躺在里面。我唤她唤不应,无奈之下只好把她带了回来。叫来大夫诊治,大夫说安宁郡主中了迷烟,身体无碍,到了时辰便会醒来。” “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吗?” “没有”林路摇头,摇头过后又说,“不过护卫们有可能看到,我将他们唤进来问询一番。” 林路转头对外呼唤,“林大林二,进来,公子有话要问。” 众人只见不知从哪儿钻出了两个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地立在林路身前。 二人对成珏和李兮纯行礼过后,开始叙说下午的场景。 “属下二人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公子一下午都待在屋内温书,并未见到可疑之人。去后山以后,在公子常捡柴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我们没有感觉到危险便没有阻止公子靠近马车。”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见到放马车的人?” 两名侍卫均是摇头,成珏见状挥退二人,说起自己这边遇到的事。 “今日下午府上突然有人以箭送信,信上说安宁被人所截。本王立刻派人找到安宁的侍卫,正碰上他们在四处找人。确认安宁真的被截,本王让他们先不要声张,派一人回宫报信,说安宁突然不适,不得已在王府借宿一宿,本王则带人往城外寻人。” 说到这儿,成珏眉头一皱,“说来奇怪,每隔一段路,都会捡到一样安宁的东西,靠着这个指引,本王一路找到了这儿。本以为是安宁机敏,自己偷偷扔的东西,可林公子说她一直昏迷着,那究竟是何人掳了安宁,又是谁在给我们指路,他们有何目的?” “我确实一直昏迷着,迷晕我的是身边的丫鬟,名唤杏芽,不过我怀疑那已经不是真的杏芽。杏芽是太后赐给我的人,跟着我已有十年之久。若是真的杏芽,她的主人把一颗钉子埋在我身边十年之久,应当不会轻易地用在此时?既不伤我也没害我,就单纯把我掳来周县,这人也太奇怪了!”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想不通到底是何人会做这么无厘头的事? 而且能派人冒充侍女潜伏于寿康宫,能短短时间内把安宁带出城,这背后之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安宁曾经得罪过哪个有实力的人? 若说是寻仇,似乎也说不通,寻仇之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李兮纯。 若不是寻仇,又是谁吃饱了撑的,浪费了那么大的人力,就为了把李兮纯带到周县? 三人苦思无果。 “罢了,此事本王回去再仔细查探。我先带安宁回京都,不论如何,谢谢林公子对安宁的救命之恩,本王铭记于心。”成珏对林路抱拳行了一礼,转身拉过李兮纯往外走去。 林路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两人一英俊高大,一美丽娇小,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林路亲眼见端王扶李兮纯登上马车,随后自己也坐进了马车,对自己那匹喷响鼻的骏马置之不理。 父亲母亲不喜安宁,也许安宁嫁给端王真的会比嫁给我更幸福? 林路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幸福?他连让安宁嫁给自己都做不到,又谈何给她幸福? 他唯一能做的而今唯有离她远远的,免得端王不喜。 安宁喜欢的是我的温暖,人前冷冰冰的端王,面对安宁时也是个温暖的人。 安宁已经接受了端王这个未婚夫,她说自己会跟端王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你们如此和谐,已经没有资格的我除了认命,确实不该再做出这种姿态,让你不安,让父亲母亲不喜。 少年终于决定放弃所爱,月光下的那个少女将被他永远珍藏于心底,再不提起。 马车里,气氛却并非林路所想的和谐。 李兮纯正在生气。 从上了马车便不发一言,坐在马车角落里,未曾看成珏一眼。 成珏知道李兮纯生气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应该怎么办?说自己是配合她让林路死心,还是干脆认了,再死皮赖脸地多揩点油? 军营里的老油条们不是都说烈女怕缠郎吗? 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很有本事,缠一缠安宁,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不低……吧 可是安宁如今对我毫无感觉,贸然认下,而且还是在刚刚揩完油的时候认,那不是傻是什么? 决定暂时不认,成珏一本正经地跟李兮纯说事,“安宁,你再给我说说被掳时的情形,掳你之人本事甚大,若是不揪出来只怕以后没有宁日。” 李兮纯不想搭理她,可是这人说得好有道理,她不能不答。 李兮纯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形,突然灵光一闪,“当时贵凰楼前拥堵,我们才绕道,那个引起拥堵的平民可能是个突破点。” “嗯,除此之外呢?你平时有没有发现杏芽与以往的不同?” “没有,杏芽与以往一点差别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把她带着出宫。” 李兮纯见成珏皱眉深思,他英俊的眉毛微皱,笔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她心动,趁机揩油的人。 明明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还留在心中,她却开始怀疑自己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人简直有毒… 虽然最终还是打算问他,李兮纯的火焰却降了很多,“珏哥哥” 成珏被唤,转头看向她,目露问询。 这样问心无愧的目光让李兮纯几乎问不出口,她低下了头,小声问他,“珏哥哥刚刚…刚刚为何要抱我,还给我擦眼泪?” 成珏闻言,似乎也有些别扭,千年冷脸浮现出些许尴尬,“当时我见你眼眶通红,以为你受了惊,一时心急才做出那种举动,冒犯了你实在对不住。” 他的语气带了点儿忐忑,眼中饱含歉意,整个人都在向李兮纯传递着一个信息:对不起,我粗心大意,不懂分寸,冒犯到你了。 李兮纯:……谴责的话说不出口了。 “那后面呢?如果最初是因为心急,后面为何还一直拉我的手?还…还对林路发难?”虽然尴尬,李兮纯还是一问到底。 结果对方从马车暗格里翻出一盘糕点,递了过来,“先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了。” 如今已是后半夜,周县距离京都有大半天的车程,李兮纯上午被掳,傍晚时被连人带马车扔在山上,后半夜醒来见到林路又是一番情绪翻涌,到此刻坐上马车终于消停,早已饥肠辘辘。 那盘萌萌哒的小兔子激得她偷偷咽了下口水,可是她是个冷静的女子。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吃东西的欲望,清澈无垢的双眼直视着成珏,“珏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回答不出来就用食物引诱我。” 成珏无奈一笑,“你想什么呢?是真的觉得你应该饿了才拿出糕点的。至于牵手和发难,那不是你自己放出的信号吗?” “我放出的信号?” “不是为了林路?” 李兮纯臊得满脸通红,“你看出来了?” 我是得多瞎才看不出来? 成珏内心吐槽,面上却只是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 李兮纯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别人好心陪她演戏,她还差点把他当登徒子,“对不起,珏哥哥,我…我误会你了。” 成珏似乎真的在反省,“此事是我不对,不论怎么说都冒犯了你。” 说得李兮纯更加无地自容。 李兮纯羞愧,成珏假意反省,他的假意反省让她更羞愧,成珏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既然已经掌握节奏,他还要反将一军。 成珏清了清嗓子,似在组织语言,“安宁” “嗯?”李兮纯转头望向他。 “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他的声音突然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似在军营里发号施令,“虽然你和林路两情相悦,但你现在毕竟顶着未来端王妃的身份。” 成珏说到这儿对视上李兮纯的双眼,“很多人都盯着本王和本王的身边人,你如今是本王的身边人,在去掉这个头衔之前,安宁需得谨言慎行。” 此刻,李兮纯头一次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珏哥哥,还是手握重权的端王成珏。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嗷~ 第26章 我是主角膀胱 那是端王成珏。 她因他免去和亲之危,她却顶着端王妃的头衔跟别的男人掰扯不清。 李兮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习惯了他的庇护,竟然一点都没有为他考虑。 即使以后会解除婚约,她也不能在任何人跟前显露半分,不然他们二人是铁板钉钉的欺君之罪。 “本王说这话不是指责你,只是希望你以后注意一些。现在,吃些糕点吧,天亮后咱们才能抵达京都。” 这次,李兮纯一点也没蹦哒,乖乖地吃了糕点,只是原本美味的糕点她吃得味同嚼蜡。 成珏也跟着吃了很多,一整天忙着找李兮纯,他也一直饿着。 两人分食糕点,车内凝滞的气氛散了不少。 这时,成珏听到旁边传来姑娘饱含自责的声音,“珏哥哥,对不起。” “嗯,快点吃完喝点茶,闭眼休息一会儿,到了京都我再唤你。” 李兮纯心怀愧疚,听话得不行,乖乖吃完糕点,喝了水,便靠在车壁休息。 本以为心中装着事肯定睡不着,谁知道马车摇晃间,她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感受到身边那人均匀的呼吸声,成珏睁开了眼。 她靠在车壁上,壁灯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微皱。 成珏想抬手把她眉间的褶皱抚平,不等他行动,旁边传来“嘭”的一声,听得他都疼了。 她却只是更深地皱了下眉,没有醒。 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样撞都没醒,幸好这不是他的士兵,不然早不知被人袭营多少次了。 这时,又是“嘭”的一声,比前面那声更大。 这回连车把式都感受到了,忙不迭地告罪。 “行得缓些,莫要莽撞。” 此后,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旁边那人也没再被撞。 成珏看着她的睡颜,心头的满足感几乎快要溢出,他伸出手轻轻地抚平了她眉心的小褶皱。 天光大亮时,李兮纯醒了过来,被尿憋醒的。 马车缓缓而行,一点也不颠簸,车窗的外帘掀起,阳光从纱帘里透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躺在软榻上,头下是厚度适宜的“软枕”。 如果抬眼看去没有端王殿下那张俊脸,这样睡着其实还不错。 看到那张脸后,李兮纯的尿意被生生吓了回去。 头下觉得厚度适宜的软枕是端王殿下的大腿,这硬度,她完全没办法把它和人腿联系起来。 四爪团龙的亲王服饰在眼前放大,李兮纯心虚,感觉这些龙爪都带了杀气,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空而出抓死她,以惩罚她对端王殿下的亵渎。 男人还在沉睡,英俊的眉眼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光,李兮纯第一次以这种姿势如此近地看一个男人,即使对这人没有其他想法,也不免羞红了脸。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上身,悲剧地发现,直接坐起来的话会撞上他, 只好改变策略,抬起头,身子往下蹭。 李兮纯觉得自己很悲剧,这样抬起头往下蹭实在不是件轻松事,姑娘不懂得用腿做助力,尽把力气用在腰上,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成珏靠在车壁上,两手交叉抱于胸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挨到她,可是那人加重的呼吸声近在身前,她喷出的热气飘飘忽忽地擦过他的面颊,似乎还有幽幽女儿香。 成珏被折磨得脑海里只剩下六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李兮纯好不容易把头挪下了成珏的腿,一时没掌握好力道,在软榻上撞出了一声闷响。 她被吓得一跳,赶紧抬起上身,转头望去,只见那人闭着双眼,安静地睡着。 她松了口气,这才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在不怎么疼,也没起包。 她缩回马车角落,离那个刚刚被她当软枕的人远远的,势必让那人察觉不到一点被“亵渎”的痕迹。 李兮纯想过那人趁她熟睡,把她抱过去睡的可能性。 可是她醒来时,那人除了被自己枕着的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碰到她的地方,怎么看都是自己睡熟后贪图舒适“玷污”人家的可能性更大。 挪到安全地带,被吓回的尿意回转,真是躲过了一劫躲不过另一劫o(╯□╰)o 瞄了一眼对面熟睡的人,李兮纯打算先憋一憋。可惜晨尿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她就憋不住了。 “珏哥哥” 那人没反应。 “珏哥哥”李兮纯放大了声音。 成珏终于醒来,朝小姑娘望去。 “我…我…” “怎么了?”成珏被自己哑着的声音惊到了,幸好旁边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他默默咽了下口水,嗓子似乎润了点儿。 李兮纯头都快低到胸口了,这事说出来实在羞人,可是身体里那颗鼓胀胀的膀胱让她不得不把那羞人的事说出口,“我想小解。” 说完,李兮纯整张脸都红了,连耳垂尖儿都没漏下。 记忆里,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美美哒的安宁郡主,虽然曾在林路面前垂泪那也是美人落泪惹人怜,何时遭遇过这种窘境? 对着一个男人说她要去小解,这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如果此刻有个地洞摆在眼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顺便把小解也解决了… 成珏看着眼前虾米一样的小姑娘,说话的声音饱含宠溺,“别害羞,你什么样子珏哥哥没见过?” 什么? 我什么样子你都见过? 我怎么不知道? 李兮纯眼里的惊愕和疑问太过明显,成珏想忽视都难。 “小时候我还见过你身着寝衣的模样呢。来,我带你下车小解。”说完,成珏叫停马车,率先跳下了车。 原来是小时候,李兮纯呼出一口气。 刚刚又耽误了一会儿,体内的膀胱已经快要造反,李兮纯没多扭捏就出了马车。 只见那人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她站在马车车辕上,对着高高的车辕风中凌乱。 这要是平时,反正已经没有形象,她自己往下跳也不是不行。可是一想到那颗鼓囊囊的膀胱,她连跑都不敢,这么跳一下,真的没把握不会发生惨案… 李兮纯朝车把式望了一眼,车把式眉眼低垂,一副顺从样,就是没看到她的无助。 王爷极少使用马车,用马车也不用脚凳,这次出来得急,也没想到给女主人带个脚凳。 老李瞄到了女主子的目光,不过他是个老司机,明白女主人不能随便乱扶。 王妃若是下令,他就趴在地上当脚凳,虽然本朝废除了下仆当脚凳的制度,但是比起扶了王妃被王爷记一笔,他宁愿当脚凳。 王妃没下令,他就默默地当木头。若是王妃一个眼神示意,王爷还在呢,他就上赶着去扶王妃,岂不是嫌命长? 李兮纯压根没有女主人的意识,哪里会想到下令,车把式不行,她调头朝马车旁边的人望去,结果一个个的全是木头。 难道这是军士的普遍特征? 无奈之下,李兮纯直接询问车把式可有脚凳。 车把式闻言,下了车辕,趴伏在地上,“回禀郡主,没有脚凳,郡主踩着老奴下车吧。” 李兮纯哪里踩得下去,本朝传承几百年,即使是太后娘娘都没有踩着人下过车。 “你起来,扶着我下去就好。” 车把式没起,一只手递到了她跟前。手指修长,虎口处有着厚厚的茧,是成珏去而复返了。 “下来吧,我扶着你。” 李兮纯的膀胱早已快炸,她没有多犹豫就握住了成珏的手,就着他的支撑,屈膝走下了马车。 于她而言只是短暂的一次借力,于成珏而言却开出了漫天烟花。 当那只柔软的小手落在手心,当自己的手成为她的支撑,简单的一个动作他都品出了甜。 “下次会注意,给你带脚凳。”成珏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 “谢谢”虽然李兮纯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坐他的马车。 “不过下回再遇上这种情况就叫我,我会回来扶你的。”青年的脸上带着暖光,表情也柔化了,“安宁,我说会护着你并不是一句空话。就算只是你下不了马车这种小事,你也可以叫我,我会护着你的,不论什么事。” 一个长相英俊,身居高位,常年冷面的男人在你跟前化成绕指柔,跟你说情话,是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心动。 李兮纯确实愣了一下,然后就被膀胱召回险些发散的思维,小步疾走地往草丛里去。 成珏:…… “别走远了,让我能看到你。” “知道了,你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 第27章 炸毛的小宁子 李兮纯解决完人生大事,通身舒畅地走了回来。 “珏哥哥,刚刚谢谢你~”记得刚才成珏跟她说了下马车这种事也可以叫他的话,李兮纯一走到成珏身前就开口道谢。 重点完全不对,成珏心里郁闷万分。没了再说一遍的心情,他转身往马车走去。 此后,成珏都是不想理你.jpg “珏哥哥,你怎么了?”对面那人阴郁得不行,即使他之前说她,要她谨言慎行都比这样一言不发地放冷气好,李兮纯实在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问他。 姑娘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又带了点祈求,祈求他说出原因,祈求他别这样。 成珏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暗地里唾弃自己,怎么跟她计较上了。 她刚刚脱险,虽然这个险就是让她安安稳稳地来了个周县一日游,那也是险。 又刚刚跟林路断情,虽然这个情断得粘乎乎的那也是断。 现在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她没抓住重点,又不是她的错。 再说只要一日她没有对自己开窍,这种她抓不住重点的情形就是日常,要是每次都生气,媳妇肯定被吓跑。 成珏的自我开导做得不错,毕竟曾经也有了好几次经验。 他放松了面部表情,周身那种阴风阵阵的气场也收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是想到了那该死的掳你的人。” 李兮纯直觉不是,不过成珏已经恢复正常,自认对于他的心情她没有刨根问底的权利,李兮纯没再多问。 车内重归沉寂,不过少了先前的压抑。李兮纯心头一松,马车摇摇晃晃间,她又有些昏沉了。 因为昨晚马车行得慢,为了赶路,此时马车又是平常的速度。 李兮纯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了头部传来的疼痛,她“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心上人的一点点动作都是好玩的,连那声“哎哟”听在成珏耳中都带了不同的意味。 他心下暗忖,倒是奇了,现在怎么轻轻一撞就醒了过来,昨天撞成那样都不见醒。 李兮纯被撞醒后,揉了揉头的右侧,一揉发现疼得不行,刚刚那下撞得这么狠??? 这姑娘不知道还有昨日的历史遗留,惊异了好一会儿。 她揉头的样子带着少女的娇憨,困惑时眼眸里混合着纯真和委屈。 成珏尽皆看在眼里,要不是理智尚存,他真的会把她拉过来按在怀里,好好给她揉揉头。 “你昨日还撞了两次,有一次撞得很重,可能是那时留下的伤。待会儿叫吴太医给你开点药,抹上就不疼了。” 这人像会读心术似的,李兮纯谢过他的好意,又禁不住腹诽。 殊不知她连这点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成珏又读到了,他暗自好笑。 “我没有读心术,是你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是吗?”李兮纯听得一惊,她可是在宫里混了十年的人,就算是在寿康宫过平静日子的时候比较多,那也是会皇后,见四妃,遛九嫔的人!她会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李兮纯嗤之以鼻。 不赞同的想法才刚出炉,成珏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你对我刚刚的想法不以为然呢” 李兮纯真的惊恐了,她没这么菜吧… “真的每一个想法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成珏说到这儿担心起媳妇儿的安全,“你在宫中可得注意,心思写在脸上实在是太危险了!”说到最后面上已是一派正色,眼里更是明晃晃的担忧。 李兮纯接触到对面那人担忧的目光,有些无语。 她真的不是那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啊,不然她哪能在宫里安安稳稳地待十年? 可是他确实能读懂她的心思,李兮纯忍不住皱眉。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是因为我对他不设防? 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会皇后,见四妃,遛九嫔,她明明不喜欢那些女人,那些人精般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抓到过她的小辫子,没有一个明晃晃地找过她的茬儿。 即使是后来太后失势的时候,那些妃嫔们也是把她作为一个存在感不足但是不能惹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可以任意践踏的孤女。 即使是面对林路,她情绪外露的稍微多点儿,也不会真的像个孩童一般什么都写在脸上。 那是因为她对他们有防心,对林路的防心轻点儿,但也依然存在。 对一个人完全不设防是多么可怕的存在!李兮纯心生警惕,她竟然对着端王不设防!这到底是何时开始的? 她还在混乱当中,旁边成珏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现在这种表情就很好,既有气势又不压人的感觉,而且也看不出你的心思。” 李兮纯:……我这样是在对你警惕,你知道吗? 珏哥哥,你为什么要护着我呢? 想来想去都是因为这人对她的维护太直白,太牢靠,她才会变得那么不设防。 可是那么亲近地护着她,真的是因为故交之情吗? 最初听到他要护着她是在寿康宫,那种“没事,万事有我”的气势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后来,林路定亲,她深陷痛失所爱的泥沼,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心情,为解和亲之危重新谋划,他就去求了一纸婚约,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自己在心中给他构建了一个照顾故交血亲的英雄形象,他认下了。 李兮纯不觉得自己有值得被骗的地方,他认下了,她便信了,也心安了。 这次她被人掳走,他找来以后对她动作亲昵,说她顶着王妃头衔需得谨言慎行,他都解释通了。 可是,她对他的不设防让她敲响了警钟。 她不是一个防心低的人,太后娘娘养她十年,她都没有完全对太后不设防。 她自认深爱着林路,林路也没有做到让她不设防。 面前这人却做到了,明明幼时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现在跟他接触才短短几月,她却稀里糊涂间就对他毫无防心了! 即便是此刻,对他心生警惕,他在她心中还是如山岳般可靠。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论发生何事,面前这人都会护着她!” 仅仅是为了照抚故交血亲的话,所给出的庇护能对她产生这种效果吗? 怎么可能!! 她真是太蠢了,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必然对她有所图。 先前他时不时的亲昵举动浮现在脑海,偏头望去,他虽然注视着其他地方,视线却若有似无地飘向自己。 这人真是条大尾巴狼! 他应该压根就没想过解除婚约,说不定这婚约都是他的谋划,更阴暗一点儿,林路的婚约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李兮纯心中惊惧不已,如果是真的,他就太恐怖了。 可是这人对他有大恩,她要问责他吗? 不管怎样,他是真心实意地护着她,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已经模糊,十年后那些维护却清晰地留在了她的心间。 到底该怎么做? 接受,过不去心中的坎。 不接受,又要如何摆脱? 李兮纯心中一团乱麻,不等她理出个头绪,一行人到了京都。 马车一路往端王府行去,郑嬷嬷早已备好热菜热饭,摆在苍梧院。 李兮纯昨天才在这儿吃过糕点,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没想到今天就重临此地。 “先吃点东西,吃完我让吴太医给你开点儿药,把身体不适的话圆过去,傍晚再送你回宫。” “不用了,一夜未归,我想早点回宫。”没理清到底该如何做,李兮纯只想赶紧离面前这人远远的。 成珏已经坐在椅子上,听闻此言转头看向小姑娘,她还站在门口,十分局促的模样。 “不愿意跟我一起吃吗?” “不是,只是心中担忧,早点回去心安。”李兮纯控制着面部表情,不露出破绽。 “早点回去也行,那我叫吴太医过来给你诊脉。” “不是随便开点儿药吗?怎么还要诊脉?”李兮纯不想多待,忍不住问道。 “你先前中了迷烟,让吴太医再确认一番是否真的无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她受了惊,这点成珏没说,担心说了以后反而让李兮纯想得多。 李兮纯还要推辞,成珏却没管她的想法,还是派人请来了吴太医。 之前他说什么她都听,现在再遇上他这种强硬的态度,李兮纯心中膈应得不行,心中有了戾气。 如此强硬的态度是想把她做禁裔吗? “不用,我要回宫!”李兮纯的声音也带了强硬。 成珏第一次遇上她这种态度,被她提高的音量,强硬的语气弄得一愣。 “安宁,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李兮纯僵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此时,吴太医被请了过来。 李兮纯最终还是僵着脸被诊了脉。 “没有大碍,我给郡主开点安神药,郡主喝不喝都行。回了寿康宫就说昨日突然头疼无比,需要老夫施针不得已留宿端王府。” 吴太医交代完毕便行礼退下,不多时,有小童送了药材过来。 李兮纯到此时才想起来怎么一直没见她的丫鬟。杏芽不行了,还有一个莹锦呢。到王府这么久,怎地连她的人影都没见到? “王爷,我的丫鬟还在吗?” 竟然称他为王爷了… “安宁,你到底怎么了?可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他的脸上全是担忧,眼里还带着点儿忐忑,似乎真的怕极了她对他生气。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另一个人弄得如此混乱?李兮纯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被他弄炸了。 成珏见她面露痛苦之色,更着急了,“安宁,安宁!你有什么事跟我说,珏哥哥会帮你解决的,若是生了珏哥哥的气也但说无妨,我都依你。” 李兮纯闻言有一瞬间的动容,可是想到他一面对自己有企图,一面又能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那点动容立马被膈应代替。 “真没事,把我的丫鬟叫出来,我要回宫了。” 成珏还想再问,可是见她抵触的样子又咽了下去。 转而说起正事,“那个杏芽找不到了,另一个叫莹锦的被我关着。” “关着?莹锦也有问题吗?” “暂且不知道,但是保险起见,本王打算另外给你两个丫头。” 不等李兮纯抗议,成珏不容反驳的声音响起,“听话,这两个丫头会点功夫,又是忠心可靠的,你带着她们会安全很多。” 这下,李兮纯真的要炸了,愤怒地炸!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其实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成珏百分百的真心维护让她迅速靠拢。 然而,当她意识到自己对成珏不设防时,又忍不住反应过激。 另外,男主的行为也有很多槽点。 这个冲突纠结了挺久,忍不住话多了一回。 希望小天使们会继续喜欢~(≧▽≦)/~ 第28章 捅破 “你还要给我派丫头?” “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昨天那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我不要”李兮纯倔上了。 “不要?不要那就别回去了!”成珏面对小倔驴干脆也不讲理了,本想哄着她,可这丫头就是不知好歹。 “成珏!你…你混蛋!”少女的声音尖利地划过耳膜,声音里饱含愤怒和委屈。 “我混蛋?”成珏被气笑了,“你到底发什么疯?先前都好好的,怎地一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李兮纯眼框红红地瞪着他,抿着唇,一副要用眼神杀死他的模样。 看在成珏眼里既觉得她可怜巴巴的,又忍不住邪火乱蹿,“本王对你掏心掏肺地好,最后得你一句混蛋,看你这模样还恨上本王了?” 成珏冷笑一声,“李兮纯,是本王太惯着你了。今儿你要是不把两个丫鬟带上,不说出个让本王心服口服的由头,别说回寿康宫了,就这苍梧院你都出不了!” “由头?你那点龌龊心思我都知道了,这由头够不够?”李兮纯被愤怒冲散了理智,本来打算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到此时也没能忍住,一股脑地嚷了出来,“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是不是从未想过解除婚约?” 成珏的面孔立马僵住了,不断上涌的怒气一下子失去了源泉。 被她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 无措过后是巨大的悲伤,龌龊的心思? 我想真的把你娶回家对你而言是龌龊的心思吗? 我的喜欢在你看来是龌龊的吗? 龌龊,成珏的心被小姑娘吐出来的这个词刺得鲜血淋漓。 林路想娶她时,她脸若芙蓉。 他想娶她时,她就蹦跶得像只小老虎。 “你都知道了呀”,成珏的声音带着绝望,“知道以后就这么讨厌我?” “是!这由头够吧?够的话就放我回宫,我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儿,再面对你!” 成珏强忍着痛苦,怕自己一时火大伤了她。 “可以放你回宫,但那两个丫头必须带上,你若是不放心,我把她们的身契都给你。” “不要。成珏,我再说一遍,不要。至于其他,就算是去南岳和亲,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你太恐怖了!”说完,李兮纯就往外跑去。 结果,不等她踏出院子就被护卫们拦了下来。李兮纯被侍卫们堵在院子里,犹如困兽。 成珏慢慢地走出屋子,站在了檐下。道旁的树影斜落在他身上,让他莫名多了几分阴沉,“安宁,我想做的事至今还没有不成的,这两个丫鬟你好好带回去贴身伺候,不然我真的会直接把你留在这儿的。” “我回去就打杀了她们”李兮纯气得口不择言。 “安宁,虽然你今天往我心上捅刀子,但是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成珏说这话时一双眸子死死地锁定着李兮纯,让她觉得自己活像一只猎物。 然而成珏的话还没完,“反正你也知道了我的心思,明着跟你说,这婚约是铁板钉钉,一定解不了的。你若是随意打杀忠心护主的婢女,我也不介意以夫君的身份好好管教一下内人。我想,那管教方式你是不会喜欢的。” 说完成珏转身进了屋子,留下李兮纯对着一圈子侍卫寸步难行。 最终,李兮纯认怂,带上那两个丫鬟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出宫的马车在事故中轮子坏了一个,她现在对成珏一肚子怨气却还得坐那人的马车。 马车里,新来的两个丫鬟跪坐在地上当壁花,盖因软榻上坐着的那人一直哭个不停。 边哭边骂王八蛋,混账,大尾巴狼,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谁都知道骂的是哪位。 两个丫鬟还是顶着杏芽,莹锦的名字,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聋了去,免得这骂主子的话不断往耳朵里钻。 没错,她们的主子还是成珏。 因为李兮纯认怂的时候认得不够彻底,恶狠狠地瞪了成珏一眼。 说好的身契就这么不翼而飞,成珏最终没把身契给她,又把她气得够呛。 李兮纯越想越伤心,那个混账泼皮,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大英雄,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什么叫管教内人,她是他哪门子的内人?混蛋,骗子! 她一路哭回了宫,到内宫门口要下马车时,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当了一路壁花的杏芽这才出声,“郡主,可要戴上幂篱?” 她可不记得自己出宫时有带这东西,八成又是那人的杰作,明知道现在这情况戴上幂篱更好,她却硬倔着不接受这份好,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越过两个丫鬟跳下了马车。 李兮纯下了马车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直接往内宫走去。 她默默安慰自己,又不是请安的时候,自己走得快些,不会被人看见的。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她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寿康宫近前,眼见着就要到了,竟然遇上了她的好婶婶镇国公夫人,旁边跟着一位丽人,正是“大龄剩女”李兮瑶。 简直头疼… 李兮纯不喜欢李兮瑶,她向来见了她就绕道。反正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要想达成这个成就挺容易的。 李兮瑶讨厌李兮纯,却见了她就上来刺两句。可惜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这个成就达成得并不满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李倾淞被圣上大加赞赏,镇国公府跟着水涨船高,李兮瑶见李兮纯的机会比以前多多了。 李兮纯早有时常遇见她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她真的特别不想见她们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高于皮肤的温度明晃晃地告诉她这儿定然红肿着。 虽然不愿见,两方人马的距离却不受她控制。不一会儿,两班人马于道旁相遇。 相互见过礼,李兮纯已经在心里想了好几种理由如何解释自己红肿的眼睛,甚至连李兮瑶如何针锋相对都想到了,谁知她竟反常地没有怼她,甚至还心情甚好地对她笑了。 直至那两人带着丫鬟走远,李兮纯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人今天得了什么好事,如此开心?不管怎样,感谢那个让李兮瑶心情好的人,免了她一番应对。 回了寿康宫,太后娘娘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兮纯身后跟着的人换了,略微问询一番就把她放回了侧殿。 “娘娘,郡主的眼睛…” 太后伸手止住了苏姑姑的话,“以珏哥儿对她的着紧程度,不是他干的,他早就来寿康宫讨说法了。” “端王干的?真是着紧,怎地让郡主哭成那样?” “哀家毕竟不是安宁的娘亲,珏哥儿又对皇家人有敌意,这两人的事哀家是管不了了。” 过得一会儿,正殿里响起太后的喃喃自语,“只要安宁不去南岳那个不毛之地,一世平安,哀家也没其他要求了。” 端王府里,成珏一直维持着李兮纯走时的姿势。 德顺小心翼翼地走近明显情绪不佳的主子,“王爷,该用膳了。” “德顺,本王真的这么差劲吗?”说完又觉得自己荒唐,怎么问起德顺来了。 谁知,旁边德顺还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王爷,奴才觉得郡主也是在意您的。” “哦?” “您何时见她对别人发过那么大脾气,不是说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那样吗?” 成珏的眼里燃起了一点亮光。 “而且,奴才在旁边看着,郡主除了生气还有点伤心。” “伤心?” “是呀,肯定是在意王爷才会伤心的。” “照你这么说,她还真是在意本王的,”成珏摸了摸下颌,真把德顺当成了情感顾问,“那你说本王现在该怎么做?” “这,奴才哪儿知道…” 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成珏皱眉凝思。 过得一会儿,德顺不确定的声音响起,“要不先让郡主一个人静静?咱们先把要害郡主的人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29章 大灰狼和小萌狗 一望无际的鲜花,一条小石路蜿蜒不见尽头,李兮纯和林路并肩走在小路上。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只大灰狼,它一身油光发亮的皮毛,嗷呜一声吓得周遭的鲜花都垂下了头。 接着,它伸出前爪一点,林路身上泛起一阵白光,白光散去,林路已不见踪影。 李兮纯被吓得嚎啕大哭,“呜呜呜,我的林路!!” 话音一落,对面那只狼竟然口吐人言,“你是我的,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说着,嗷呜一声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尖利的獠牙在阳光下还会发光。 “啊————”寂静的深夜,寿康宫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睡在正殿屋顶的团团都被吓得一滚,险些掉下去。 侧殿里,李兮纯满头大汗,双眼无神,一副受惊的模样。 江嬷嬷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嬷嬷,奴婢先前熬了安神汤,可要给郡主喂一点儿?郡主可能是被那些歹人吓住了。” 李兮纯听到杏芽的声音,成珏那声“我这辈子认定你了”又开始在她脑子里回响,还有下午时他阴鸷的目光和梦中大灰狼尖利的獠牙也重现在眼前,气得她当即就把杏芽撵了出去。 杏芽被赶出内室,恰好遇上匆匆赶来的莹锦,“杏芽,你不是值夜吗,怎地在这儿?那声惊叫可是郡主发出的?” “起先都还好好儿的,半夜里郡主突然一声惊叫,醒来后似是被惊住了,我提议郡主喝点安神汤,就被撵出来了。”杏芽完全不懂女主子的脑回路。 莹锦比杏芽年长,心思略微细腻些,大致猜到了点儿缘由,“最近在郡主面前尽量少提跟王爷有关的物件儿。” 见这妮子还是一副懵懂样,莹锦只能往细里说“照王爷的心思,以后定然是要把郡主娶回家的,说不定还会被吃得死死的,咱们如今虽然身契还在王爷那儿,却也得少惹郡主生气。” 杏芽忍不住委屈,“我没想惹郡主生气。好姐姐,我是真心实意为郡主好。再说不提王爷,时日一长,郡主会不会把王爷忘了?王爷要是娶不到郡主,咱们该何去何从?” “郡主正生着王爷的气呢,那安神汤是王府里提出来的,郡主听了能开心吗?至于其他的,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做奴才的,生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主子一句话,咱们想再多也没用。” 内室里,江嬷嬷正在对李兮纯温言相劝。 “好歹是端王给小姐的丫头,也没犯大错,小姐怎地就撵了出去?” 江嬷嬷最近几年的身体越来越差,前段时日李兮纯心绪不稳,她又耗心耗力地守着她,开解她,身体亏损得厉害。 所以李兮纯并没有跟她说婚约里的弯弯绕绕,在江嬷嬷的眼里,端王是从天而降的福星,也是小姐的未来夫婿。 “以后呀,小姐是要跟端王过一辈子的,凡事还是得顾及他的脸面。杏芽莹锦是端王刚送给您的丫头,您要罚她们也得有理有据,可不能发小孩儿脾气,弄得夫妻生分了。” “谁跟他是夫妻!”李兮纯忍不住顶了回去,“我才不要跟他做夫妻!” 江嬷嬷只当她还在闹小孩儿脾气,“是是是,现在还不是夫妻,不是夫妻。” “以后也不是” “胡说什么呢,怎地就不是了。端王可是做了什么错事?今天见您红着眼睛回来,小姐您不说,老奴也不敢多问。” “嬷嬷,成珏那厮就是个混蛋!”接着,李兮纯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前前后后的遭遇说了个遍。 李兮纯本来不想说这些糟心事又让嬷嬷担心,可是一直把江嬷嬷当最亲近的人,而今听到江嬷嬷语气落寞地说她不敢问,反而歇了瞒着的心思。 她和成珏之间的机锋以后还少不了,迟早会被江嬷嬷察觉,与其让嬷嬷循着蛛丝马迹胡乱猜测,倒不如她自己跟她说明白。 江嬷嬷听完,心下一叹,端王确实不厚道。 但是小姐已经拧巴成这样,她还要火上添油吗? 况且端王的心思在婚约下来之前她就见识过。那日,她能凭奴仆之身将端王堵在帷帐外,靠的还是他对小姐的看重,那人对小姐确实是一片赤诚。 最关键的是,小姐能摆脱那人吗?只要那人不放手,怕是一辈子都得与他纠缠了。 是幸福地相偕,还是痛苦地互相伤害,她自然希望小姐能走上前面那条路。 几番权衡,江嬷嬷最终决定劝和。 “小姐,您真的一点也不想嫁给端王吗?” “不想!” “为什么呢?端王可是咱们大锦最英勇的儿郎,没有他,南岳早已占了我们的土地,夺了我们的粮食,屠戮了我们这些妇孺。您对他就没有一点崇敬之情吗?” 这些李兮纯当然知道,而今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都有以他为原型的呢,她当然知道他现在是如何地受人吹捧。 她也曾经崇敬过他,可是!现在!她觉得那点崇敬之情都喂了狗了。 “要是百姓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也不会有人崇敬他的!”李兮纯恨恨地说道,“嬷嬷,你不知道,他那人真像一匹狼,把我当猎物的狼…” “小姐,那您怕他吗?” 李兮纯愣住了,她当然不怕他,就是因为完全不怕他,她才意识到他不对劲。 她这么防心重的人都被那条大尾巴狼骗得对他不设防了,她现在对他只有愤怒,全无惧意。 即使是刚刚因为大灰狼尖利的獠牙从梦中惊醒,后来想到那狼指的是成珏她反而不怕了,唯余对他如此阴魂不散的愤怒。 “嬷嬷,我不怕他,他就算是匹狼也最多在梦里咬咬我。”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她自己未曾察觉的得意。 江嬷嬷心下一松,这情形,只要小姐转过弯来,不钻牛角尖,二人都可以直奔模范夫妇了。 “小姐,您不怕端王,可是那些崇敬他的人都怕他呢。” “谁稀罕,我宁愿离他远远的,乖乖儿地怕他,崇敬他。没有他之前,我和林路好好儿的,说不定林路的婚约都是他弄的!”说到这儿,李兮纯想到再也无缘的挚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我的好小姐,您也说了是说不定。” “嬷嬷,你怎么能帮着那人说话!” “不是帮着端王说话,是他真的待小姐您一片赤诚。虽然做的事有些让人生气,但是心却不坏。” 接着又把那天成珏要去掀帷帐看她,最后又被劝回的事说了一遍。 李兮纯听完,却更生气了,“他还来了内间!想掀我床帐!” 江嬷嬷看着更生气的小主子十分无语,怎地和预想的不一样?不是应该感动于端王最后悬崖勒马,没有太过失礼吗? 她哪里知道,李兮纯正在气头上,听到成珏,潜意识里抓的就是他的错处。 最后,好哄歹哄,绝口不提端王,才把李兮纯好不容易哄睡了。 睡梦里,李兮纯翘起了嘴角。 她梦见那匹狼又出现了,被她暴打了一顿,然后变成了一只小狗,嗷嗷嗷地围着她转。 真是棒极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外出,18和19号暂停更新。 小天使们继续爱我哟,么么哒~。(≧▽≦)/~ 第30章 作妖之始 “郡主,王爷来了。”成珏知道李兮纯心中有气,这次学了乖,乖乖等通传。 “不见!”虽然在梦里扳回一局,但是那毕竟是梦,实际上李兮纯现在受惠于人,又不愿予他所求,心中纠结得要死。 张牙舞爪地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掩饰?嫁他是肯定不愿的,可是他确实捧出真心对她,李兮纯又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说得再狠,心里到底念着他几分好。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主动歇了心思,可是他那么处心积虑地谋划她,要他歇心思必定不易,李兮纯对以后如何行事还毫无头绪,怎肯见那罪魁祸首? 奇异的是,成珏那霸王竟然没有硬要进来,得了回禀后就离了宫,倒把李兮纯弄得不习惯,她忽略心头异样,低声嘟囔,“本以为还要费些力气呢。” 此后几日,成珏未再出现,李兮纯乐得自在,日日思考如何让成珏死心。最后想出两个昏招,小姑娘正式开始了作妖之路。 这日晨起,李兮纯反常地叫杏芽过来给她梳头,自从杏芽莹锦来到寿康宫,这还是头一遭。 李兮纯虽然默认了她们二人至少有一人随侍身侧的行为,却从不叫她们做贴身之事。 两人常像木桩子似的杵在内室,一杵就是一整天,也幸得她们训练有素,不是那等面皮薄的小宫女。 杏芽第一次被叫来给女主子梳头,还有些小激动,梳着梳着就发现了端倪,郡主竟然一直在问王爷对女人的偏好。 郡主这是想通了?打算讨好王爷了?杏芽乐得两位主子琴瑟和鸣,当即就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王爷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行兵,奴婢被王爷收做属下是在五年前,此前的事不清楚,这五年来,王爷身边只有过一个女人,就是幕府的女君。” “幕府的女君?” 说到这位女子,杏芽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敬意,“王爷与南岳交战,最初的驻地是在横城,横城最大的氏族便是幕氏。 他们骁勇善战,当家人是能者居之,南边的民风比京都开放,幕氏当时的当家人是位女君。幕氏传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三十三代,这是第五位女君。 他们自祖上起盘踞于横城翠玲山,其上遍布阵法,除幕氏族人,其他人非请不得入内。后来当地人便将他们居住的地方称为幕府。 一直以来,南岳都是小打小闹,三年前却有了全力北上,攻入京都的野心。到那时我们才知道他们以往都是伪装,野兽突然露出獠牙,竟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王爷当时已经在边关多年,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战局,边关的常驻军马哪里抵得住南岳的蓄力一战,短短十日便失了两城,兵临横城。” “横城之战?” 杏芽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表情十分严肃。 “是的,横城之战。当时王爷还不是主帅。横城守将撑了两天竟然偷偷走地道逃了。 群龙无首之时,王爷靠着尊贵的身份勉强代起了主帅之职。 横城是南面的大门,王爷明明找到了守将逃走的暗道,却硬是派人封了暗道,誓死也要阻住南岳的北上之路。” 她说到这儿,脸上满是对成珏的崇敬。 李兮纯看着眼前叙述的少女,虽然三年前她应该还是个小豆丁,没上过战场,可是当她说着这些时,李兮纯似乎真的看到了成珏大义守城的英勇模样,那些消失的敬意又回到了心间。 无论如何,成珏,确实是个令人敬仰的英雄。 杏芽的声音还在头顶响起,“可是城中军马与南岳对比实在不足,绝对撑不到京都援军到来,王爷无法只能派人去幕府请求支援。 谁知派出去的人还未到达翠玲山,幕府女君便已经带着心腹求见王爷,表明愿与横城共进退。 那场战役,幕府损失了许多精英,连幕府女君都受了重伤,好在援军及时赶到,虽然损失惨重,最后还是保住了横城。 此后几年,幕府女君誓要为死去的儿郎报仇,便一直在王爷帐下效力,期间受伤无数却一直身居前线,不仅骁勇善战,智谋也十分出色,有女诸葛之称,堪称王爷的左膀右臂。” 李兮纯被带入到故事中,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听她问到后来,杏芽的声音却添上了几分黯然,“后来,战事将歇,幕府女君提前请辞回了翠玲山,王爷一直把她送到了翠玲山脚。女君和王爷都泪撒当场,女君为了家业不得不与王爷分离,王爷回城后亦是愁苦了许久。” 杏芽还打算说点后续,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呵叱,“杏芽,你住嘴!” 莹锦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兮纯身前,“郡主恕罪,杏芽说的这些只是军中谣传,王爷与那幕府女君只有同袍之义,绝无儿女私情。王爷感念女君大义,方才送至翠玲山下,绝无所谓的依依惜别。” 说完,她暗地里瞪了杏芽一眼,这个坑爹货,王爷就不应该因为她武力值高,一时想岔把她派来,这榆木脑袋,瞧瞧这是干的什么事! 杏芽到此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是幕府女君的小粉丝,本来只打算跟未来王妃说说王爷身边唯一出现的女人是什么性子,一不小心说入了迷,竟然对着未来王妃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李兮纯倒没太大感觉,毕竟她现在完全没有嫁给成珏的想法,“无事,起来吧。” 杏芽和莹锦谢恩过后站在了一旁。杏芽满心欢喜,王妃果然宅心仁厚,以后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莹锦看着李兮纯毫无怒气的脸,则是默默地为主子点了根蜡。王妃当真是一点也不吃醋,主子还有得磨呀。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李兮纯的脑子开始整理所听到的信息。 成珏身边只出现过幕府女君一个女人,可见他欣赏的应该是胸中有大义,脑中有智谋,手中有武器的女子。 可是以他那霸王性子却没把人掳来京都,李兮纯皱了下眉,突然想到一茬儿,“那幕府女君生得如何?” 这回杏芽不敢乱说话,莹锦沉稳的声音响起,“幕府女君生得比较英气,不似郡主这般娇美。” 李兮纯觉得自己想通了。 成珏喜欢的应该是幕府女君那种性子,她这种长相的人。 主要是她唯一能胜过幕府女君的也只剩下长相了,李兮纯忍不住捂了下脸,除了这张脸,她实在想不到成珏要娶她的缘由。 巾帼女英雄,长得又娇美,这有点难找呀,李兮纯忍不住以手扣桌,沉思起来。 要不,厉晴晴? 那丫头虽然性子粗,但确实长了张芙蓉脸。虽然要被称为巾帼还差了点儿,但也一鞭子打残过一个恶少,让她至今无人敢惹。 而且,厉晴晴对成珏十分敬仰,敬仰到她都不敢跟她说成珏的不是。 如果她嫁了成珏,肯定会对他好,那她这个牵线的也不会不安。 李兮纯越想越好,当即就约了厉晴晴明日陪她去端王府。 厉晴晴是个爽朗的性子,再加上以前没少给李兮纯林路二人当电灯泡,接到邀约并未察觉出异样,没多想就应了约。 然而,当李兮纯第二日真的带着厉晴晴到了端王府门口时,看着对面好友什么都不知的模样,她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她以前也敬仰过成珏,可是当他要娶她时,她却一点也不愿,厉晴晴也敬仰他,但是敬仰就一定喜欢吗? 李兮纯忍不住喊停了马车,“晴晴,你觉得敬仰和喜欢有差别吗?” “有呀…” 果然晴晴也觉得有差别,李兮纯正打算叫马车转身时,对面那丫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敬仰很容易转变成喜欢呢,”还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要不是你这丫头把端王定下来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嫁给他,日日跟我的英雄朝夕相对,哪像现在只能托你的福去瞄几眼。” 李兮纯眼眸一亮,妹砸,别急,我这就带你去达成所愿。 厉晴晴一句无心之语,彻底化身为神助攻,让李兮纯坚定地迈上了作死之路。 第31章 进阶作妖 “王爷,安宁郡主求见。”成珏听到下人禀告立马放下手头事务,使人唤她过来。 不多时,几日不见的小人儿从小径上徐徐走来,面颊红润,嘴角含笑,似乎几日前的争吵不曾存在过。 成珏见状心头一喜,认为她是自己想通了,打算接受他了。 他不禁走到了窗前,笑看小姑娘越走越近,甚至都没注意到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一人。 “珏哥哥,先前的事是我不对,今日特地前来赔礼,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女子这回。”说到后面带上了少女的调皮。 成珏哪里会怪她,当下就阻了她的赔礼,口中回道,“不怪。” 李兮纯狡黠一笑,“既然珏哥哥不怪我,可否带我和晴晴外出游玩?” 晴晴? 成珏到此时才注意到她侧后方的女子,他微一皱眉,怎地还有别人。 李兮纯见他不应,以为他是不得空,“珏哥哥,若你今日不得空,等你得空之时再陪我们也可。” 成珏虽然心有不悦,也不愿让李兮纯失望,转头吩咐冯管事备马。 李兮纯开口拦道,“珏哥哥,我们坐了马车来的,你与我们一道,无需备马。” 成珏觉出几分异样,大锦民风开放,贵族男女同游是常事,但他与厉晴晴非亲非故,同乘马车虽不至于触犯礼法,却也有些不妥。 安宁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她却邀他同乘。成珏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分审视。 李兮纯本就心虚,而今顶着这样的眼神心头更加忐忑了,“珏哥哥若是不愿,那就骑马吧。” 这反而让成珏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就依你,本王与你们同乘。” 马车上,成珏独自坐在一侧,他腰背挺直,两腿略张地坐着,虽然一言不发,却存在感十足。 眼见着马车都转过了一条街,车上还无人说话,李兮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珏哥哥,说起来,我和晴晴能成为好友还是托了你的福呢。” “哦?” 李兮纯就把自己和厉晴晴的结识之路说了出来,成珏听完,微一挑眉,如此看来,倒是有几分渊源。 接下来,李兮纯和厉晴晴说起幼年之事,成珏对过去十年的李兮纯兴趣十足,一时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间周身的气息就柔和起来。 李兮纯感受到他的变化,松了一口气,终于没那么压抑了。 轻松的氛围里,路程似乎都变短了,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目的地——璀芸坊。 璀芸坊是京都最大的女性服饰店铺,至今已有两百年的历史。 整个店铺共分为三层。 第一层卖大麾,外衫。 第二层卖中衣,内衬,肚兜。 第三层卖的则比较特殊,只有已婚的贵人们能进,里面都是些助兴之物,有那若隐若现的纱衣,也有那稀奇古怪的小衣,不知怎么一勒,让夫人们曲线尽显。 带着成珏,李兮纯自然不打算上二楼,三楼更是无法踏足,一行人便在一楼来回穿梭。 成珏对这事毫无兴趣,起初还能跟着两人走,眼见着两人逛起来没完没了,他交代杏芽莹锦紧紧跟着,便寻了个坐处等候她们。 眼见着成珏走开了,厉晴晴才敢吐槽,“你今日可把我害惨了!” “啊?” “你还啊,知不知道男神的眼刀子都快要化为实质,把我杀死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又没对你飞,你当然看不出来!下回我可不敢掺到你们二人中间了,再来几次,我非得折寿不可。” “好姐姐,对不住,今日让你受苦了。” 李兮纯暗想,“如此说来,这二人定然没看对眼。看来只能另想人选了。” 三日后,再次感谢榆木脑袋杏芽,李兮纯知道了成珏后援团这么个奇葩组织。 更妙的是,厉晴晴是成珏后援团的前团长,虽然如今退居二线,却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这一次,李兮纯没再隐瞒好友。为了避开杏芽和莹锦这两只耳目,她特地带着厉晴晴去了庄子上,二人蹲在两条木板搭着的恭房里,用墨条在厕纸上写字交流。 厉晴晴:!!你要把你夫君推销出去 ??? 看完李兮纯的意图,厉晴晴震惊太过,最后的三个问号都戳破了厕纸。 厉晴晴虽然大大咧咧却脑子不差,她立马联想到了几天前成为刀靶子的那天。 厉晴晴:所以几天前,你是在对我推销端王? 李兮纯:是…不过不成功 厉晴晴忍不住敲了她一下,死丫头,做的什么破事儿! 厉晴晴:谁跟你说我想嫁给他了?你就乱牵线?端王一心在你,你这么瞎折腾,被他知道了,有你的苦头吃! 李兮纯: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接收到好友你在瞎说的眼神,李兮纯写下了几个字,就在那天,王府前。 厉晴晴绝倒,什么鬼,她那是随便说的呀。 厉晴晴:我那是随便说的…我一点也不想嫁给端王,一点也不想! 李兮纯:好吧好吧,那事是我做错了,今天是想请你帮忙。 厉晴晴:帮什么忙? 她一脸请你别乱来的表情。 李兮纯无视了她的表情,在纸上写道:我给后援团提供珏哥哥的踪迹,你帮我在后援团里提议贵女们偶遇珏哥哥。到时候,我先把他约出来,然后找借口去恭房,趁此时机让贵女们出现在他眼前。我相信多见几个,他一定可以移情别恋的! 厉晴晴一脸懵逼,虽然不想说好友,但面前的好友真的宛若智障… 厉晴晴:听姐一句劝,你这样真的会被收拾的。 李兮纯:放心,这事我都考虑过了。如果珏哥哥成功移情别恋,那他还得感谢我这个牵线人。如果他没有移情别恋,那他也不会把我怎样。 厉晴晴os:竟然觉得这个智障说得有理囧 厉晴晴:还有个最大的问题,端王真的移情别恋了,和亲之事怎么办?那么好一个夫君,你确定要推销出去? 李兮纯:反正我就是不想嫁他,一想到要嫁他就别扭。至于和亲,了不起就去和呗! 厉晴晴:这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和亲和嫁给端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选后者。 李兮纯:我意已决,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厉晴晴一时僵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帮,好友伤心。 帮了,好友命苦。 擦,怎么办? 李兮纯:晴晴,你相信我,我自己的路我还没考虑过吗?我嫁给端王不会幸福的。求你帮帮我。 厉晴晴:怎地就不会幸福了?你就是死脑筋! 李兮纯:晴晴,晴晴,你帮帮我吧。 李兮纯一直哀求,厉晴晴受不住磨,最终应了她。 厉晴晴:罢了,我就帮你一把,若是端王发现了,你可要记得救救我… 一阵冷风吹来,厉晴晴感觉自己菊花一冷,看着旁边的智障好友,她有些心累… 第32章 作妖之欠收拾 成珏听着属下的汇报,眉头紧皱,“暗影楼楼主?” “是!属下一路追查,查到了南边儿,那人十分狡猾,最后动用了好几个暗桩才查到他是暗影楼楼主。” 竟然是暗影楼楼主! 暗影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专做人头买卖。 它能立足于江湖,成为第一杀手组织,自然有其一套处世规则:他们极少动朝中之人。 虽然号称只要雇主出得起价就没有他们不接的单子,实际上却内有乾坤。暗影楼的定价中朝廷中人的要价十分高,职位越高要价越高。 比如说像成珏这种仇人多又举足轻重的朝臣,他在暗影楼的定价堪称天价,天下间压根就没有人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并不是说成珏的命能值那么多的钱,只是暗影楼将成珏定义成了不能惹的对象,所以用价钱吓退雇主。 对着如此天价,雇主知难而退,转头找上那些不知死活的,把朝中之人与江湖中人等同的杀手组织。 李兮纯的定价比不上成珏,但也绝对低不到哪儿去。而且她现在除了是当朝郡主,还多了个未来端王妃的身份。 以往的资料里,暗影楼的暗杀对象中,最高职位的也就是个三品地方官。 这次究竟是谁?竟能请动暗影楼楼主掳了李兮纯? 而且这事还有个更大的疑点,既然暗影楼出动,为何安宁又毫发无损?他们何时不卖人头,改掳人了? 成珏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唯有抓到暗影楼楼主方能解惑,“能抓到那人吗?” “王爷恕罪,属下无能,查到那人的身份以后,属下虽然多次查到他的落脚点却总是慢上一步,次次扑空,至今仍无所获。” 成珏闻言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阴郁的声音响起,“暗影楼商副楼主不是一直有篡位的想法吗?”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冷峻,“咱们就帮他一把,只要他事成以后把楼主交给我们,伤残不论。” “属下遵命!” 下属都退下后,书房里一片寂静,成珏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心头戾气翻涌,到底是何人敢让暗影楼出手?若是被他抓到,定然叫他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兮纯不知道成珏对掳她之人的恨意。 实际上那次被掳并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太多印象,主要是她全程睡了过去,睡完醒来就见到林路,注意力全在林路身上,接着被成珏寻回,没多久又得知了他的心思。 被掳给她带来的情绪波动甚至还不如那两人给她带来的多。 现在她的脑子里的头等大事就是怎么让成珏移情别恋,其他的通通靠边站。 于是,当成珏还在想着怎么收拾伤害李兮纯的人时,他却被李兮纯捅了一刀子。 小五子进来时,成珏戾气尚存,他看到这样的主子,想到自己接下来将要禀告的消息,不自觉地两股战战。 小五子是成珏放在宫里的暗桩之一,也是莹锦等人传递消息的最后一环。 为了消除李兮纯的逆反心理,成珏虽然给了莹锦等人传消息的通道,但也交代她们平时不要传消息过来,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接到二人从宫内传来的消息。 成珏听闻小五求见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而今见他这幅害怕的怂样,心头一咯噔,问询的声音便带上了压迫,“可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小五趴伏着,以头支地,两手上伸递上了从重重宫闱之中传出的小纸条。 冯管事赶紧接过,正打算用特制的水浸上一刻钟,下方却传来小五的声音,“禀告王爷,这是郡主打算往外传的小纸条,纸条上牵扯到了王爷的行踪。” 冯管事的动作一顿,低头一看,纸条还没被特制的水浸泡,就已经有点点墨迹透出,他不敢耽搁,赶紧递给了上首的主子。 成珏展开纸条一看,上书:明日辰时兰亭屋。 他心头一跳,两天前,安宁给他递了消息,问他休沐时是否能带她去兰亭屋逛逛,他答了好,明日恰是二人相约之日。 她到底想做什么?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成珏心头一阵无力,她到底知不知道把他的行踪递出去意味着什么? “这纸条是在何处发现的,可知郡主想把它递给何人?” “启禀王爷,今日用完早膳,郡主派院中的二等宫女山楂将好几本书送给厉小姐,山楂去苏姑姑那儿做了登记。 按理说,登记过后拿了对牌便会出宫,山楂却又回了趟侧殿,出侧殿时慌慌张张的,撞到了莹锦姐姐,书便掉到了地上。 虽然做事毛躁了点儿,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山楂却极为忐忑。莹锦姐姐观她神色有异,把山楂弄到了她的住处,仔细盘查,最后查到了这么一张纸条。 山楂招认,这纸条是给厉小姐的,至于郡主为何要给厉小姐,她却一无所知。” “你先回去,设法把那个叫山楂的带过来,再交代莹锦二人不要在郡主面前露了端倪。” 小五子走后,冯管事立在主子身侧,欲言又止。 “冯管事想说什么便说吧。” “郡主虽然对王爷有些抵触,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应当不是那种意图。” 成珏闻言一声苦笑,“本王初闻确实心头发寒,后来听闻她是给厉晴晴,那股寒意散了些。但是她瞒着杏芽莹锦往外递本王的行踪,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本王待她掏心掏肺地好,她怎么就是不领情呢?” “王爷…” “罢了,且看她明日到底想做什么吧。派人把这纸条送给厉晴晴,然后盯着她。本王倒要看看她们想弄什么幺蛾子?” “王爷,明日还去?” “去!怎么能不去呢?不弄明白她想做什么,本王又怎知该如何对她?” 第二日,李兮纯早早地起了床,梳妆一番便去了端王府。 端王府跟平时没多大差别,郁郁葱葱的古木,一板一眼的门童,行动有序的下仆,不苟言笑的冯管事,笑脸相迎的郑嬷嬷,高冷寡言的成珏。 李兮纯到时,成珏又在处理政务,整个书房只有成珏翻阅文书的声音。 李兮纯不敢打扰他,虽然想他赶紧陪她去兰亭屋,多“偶遇”几名贵女,但她也不敢耽误他的正事,只是乖乖儿地坐在一旁。 成珏看完最后一本加急的,转身去看,小姑娘正倚着椅背,望着窗外,从他这儿看过去恰好是她完美的侧脸。 饱满的额头,挺直丰满的山根,挺翘的小鼻头,微微嘟起的红唇还有优美的下颌弧度。 这样安静不捣乱的她可真美,成珏暗想。 “兮纯” “嗯?”李兮纯从神游中脱离,“珏哥哥,你好了?” 少女转过头来,两只美眸里含着雀跃。 看得成珏眉头一皱,这份雀跃究竟是为何而来。 成珏忍不住出声问道,“兮纯,你接受我了吗?接受我做你的夫君。” 李兮纯面色一僵。 说接受,那是违心之语。 说不接受,她还怎么好厚脸皮地让他陪着去兰亭屋,不去兰亭屋今日之事岂不泡汤了? 僵了一瞬,她眼珠子一转,竟想到了一个完美说辞。 结果不等她说出口,成珏却已经背过身往屋外走去,接着传来他闷闷的声音“走吧,时辰不早了。” 这次,成珏还是跟李兮纯共乘一辆马车,明明她这次没有发出邀约,他却默认一般地上了她的马车。 车内,李兮纯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她想着成珏移情别恋后终于不再盯着自己,她将要迎来美好生活,即使有可能去和亲,她也觉得未来一片美好。 自从决定搅和了自己的婚事,李兮纯就仔细翻阅了南岳方面的书籍。 既然决定脱离成珏的庇护,和亲就是她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初闻和亲时的无脑愤怒略消,她开始正视和亲之事。 前人所述的南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那边有很美的海景,有捡不完的贝壳,还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 虽然吃的东西跟大锦差异甚大,那儿的人能吃,想来她忍忍也可以吃的。 心中仍然对皇帝让她去和亲有些许怨气,却也知道他若真的厚颜无耻地下旨,她也只有遵从的份。 说起来,人人都有父母疼爱,她这个无牵无挂的孤女去和亲反倒没有亲情的羁绊,还能少让一对儿父母垂泪,也算是一个善举? 且不说多年以后当她真的到了南岳后终于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地愚蠢,此时的她是真的觉得和亲挺好的,反正比嫁给成珏好。 兰亭屋快到了,李兮纯眼中的兴奋越来越明显。 成珏看在眼里,心头残留的寒意反而全消了。 好戏将近,她如此兴奋,没有一丝忐忑,不是害他之人会有的表现。 马车行到兰亭屋,二人下了马车,一同往店内走去,小书童赶紧上前接待,把二人往雅间引去。 谁知那娇娇俏俏的小娘子却止住了他的行为,“不用雅间,大堂即可。”说着,她自己在大堂里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 雅间和大堂的消费水平完全不同,小书童被这位小姐的行为弄得目瞪口呆,不明白穿得这么贵气的人怎么会愿意跟人挤大堂。他愣了一会儿,才走到他们面前继续服务。 李兮纯知道雅间和大堂的接待人员是不一样的,难为这小书童态度好,她明明坐到了大堂却没调头走人。 心头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她转身就给了他不菲的赏钱。小书童喜上眉梢,压下心头的困惑,跑得更勤了。 二人对着书单挑了几本书,小书童赶紧将这些书搬了过来。李兮纯翻看了一会儿,直到正门口走进一蓝衫女子,她放下书本,站起了身。 “去哪儿?”成珏虽然在看书却时时注意着她,眼见着她起身,心里有预感是“好戏”要来了。 “去更衣。” “早些回来,可别把我丢在这儿不管了。”说着他抬头直视他,黑黝黝的眸子似能看到她的心间,李兮纯没来由地一慌。 最后还是成珏自己移开了目光,李兮纯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去了更衣室。 蓝衫女子容貌娇好,却又是一身英气的打扮,走起路来也是干净利索。李兮纯没走多久,她就走到了成珏跟前。 “公子,可否让小女子借座一番?”少女的声音十分清脆,并不是女儿家常见的软糯之音。 大堂的座位都是四人座,李兮纯和成珏坐了两个,而今李兮纯离开了还剩三个,只要成珏稍微对这女子有点好感,都不会拒绝她的这点小请求。 可惜美人儿终究失望了,成珏头都没抬,口气生硬地拒绝了她,“不可,我不喜与生人同桌。” 蓝衫女子的脸色青白交加,似是受不住这等羞辱,连书都没寻就气哼哼地离了兰亭屋。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兮纯始终未归,成珏先后迎来了十多位借座的女子,到后来只要有生人站到了他跟前,对方还没开口,他就是一句“不可”,把那些女子气得够呛。 其实成珏自己也气得磨牙,若到此时他还不知道李兮纯想干什么他也就不用活了。 这小妮子,真的是欠收拾! 直到午时,成珏已经数不清面前停留过多少女子,更衣的小妮子终于舍得露面。 成珏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李兮纯不自觉地一缩,难怪这人平常不笑,这种笑法好瘆人… “珏哥哥”李兮纯讨好地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呵,再怎么讨好地叫珏哥哥都没用! 本王可还记得你之前叫王爷,叫成珏的时候呢! 成珏什么也不说,转头往外走去,李兮纯亦步亦趋地跟着。 上了马车,成珏直接闭了眼睛,吩咐车夫回府。可怜李兮纯作为马车的主人屁都不敢放。 车夫似乎也懂得成珏急于收拾人的心情,很快就到了端王府。 成珏率先下了马车,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又折返过去。 他掀起车帘,里面那人还缩在角落里,像个鹌鹑。 呵,现在知道装鹌鹑了,前面谋划的时候胆儿就那么肥。 “下来” 李兮纯抬头去看,那人立在马车旁,一手掀着车帘,另一只手撑着马车,双眼锁定着她,眼里明晃晃地写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真的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跟小天使说声抱歉,昨天有事没更新又没能提前请假/(ㄒoㄒ)/~~ 今天更个肥章,希望小天使们继续爱我,么么哒∩_∩ 第33章 可怜的他 “我要回宫”李兮纯垂死挣扎。 “呵”成珏的冷笑直接溢出了口,“不说这次是你自己干了坏事,就是你没干坏事的上次,本王不让你回宫,你就只能乖乖地待着。” “你!” “本王不喜欢废话,赶紧下来”说着他一步跨上了马车,抬手就抓住了小姑娘的柔荑,微一使劲儿,她便起了身。成珏另一只手前伸,直接揽住了她的小细腰。 李兮纯臊得满脸通红,不明白这人怎么又有胆子对她动手动脚,明明自从上回戳破了他的心思以后,他就老实得不行。 傻姑娘哪里知道男人有了把柄以后,底气足,自然不再装乖。 不等李兮纯想更多,抓住她手的那只大掌已经挪了地儿,到了她的腿弯儿,成珏直接把她抱下了马车。 李兮纯眼睛瞪得像铜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被成珏抱下了马车! 然而这还没完,这人竟然一路把她抱回了苍梧院。 李兮纯怒火冲天,一路止不住地挣扎,成珏的双手却像两只铁钳子,抱着她纹丝不动。 李兮纯忍不住口出恶言,“成珏,你这混蛋,就会用蛮力,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成珏绷着张脸,压根不搭话,一路到了苍梧院,把李兮纯放到起居室里,挥退下人,转身坐下,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整个起居室里就剩他们两人,再加上自己心虚,李兮纯被这目光盯着,路上的那点儿气焰消去,心头反而被紧张和忐忑所占据。 在成珏故意营造的压抑气氛里,不一会儿,小姑娘的鼻头上竟冒出了一层薄汗。 她不安地搅动着手指头,觑了椅上那人一眼,正对上他淬了冰的眼神,她也体会了一把厉晴晴口中所说的冰刀子。 迫人的沉寂里,李兮纯的心虚胆怯越来越重,可是成珏还是不发一言,就维持着那个姿势盯着她。 当日谋划时说得再好,到现在真的面对盛怒的他,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天真。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嗫嚅地叫道“珏哥哥…”,一双略长的美眸怯怯地朝那人望去,眼里写满了祈求。 成珏受不住她这可怜样,暗叹一声,他真的是栽给她了,那么多省事的他不要,对着这么个不愿意要他的小麻烦精,他却连罚她都舍不得。 “你可知错?” “我有错,不该将你带去兰亭屋,害你遇到那么多贵女。” “呵!”竟然还在狡辩。成珏刚刚准备妥协却又被她一激,火上心头,实在气不过,几步上前把人抓过来趴在了自己腿上,照着屁股就是啪啪啪三下,一下比一下重。 李兮纯既羞又疼,当即就红了眼眶,挣扎着要下地。 成珏制住她,把她翻了个面,抬手擦掉了她眼角浸出的泪,把人抱在了怀里。 见她一副既倔又恨的模样,成珏刚刚打了她,又失望又后悔,见她眼儿红红的,虽然神色恨恨的,嘴唇却在不断颤抖,似在咬紧牙关止着哭意。 成珏本想再凶她几句,见她这幅模样,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再出口时凶言恶语就变成了讲道理。 成珏的声音里含着苦意,“兮纯,我自问无愧于你,事事顺着你,护着你。可你不想嫁我便罢了,竟还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李兮纯本来一直在挣扎着要下地,听闻此言却一时停了动作,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厉声反驳。 “我怎么跟你捅刀子了?央你去趟兰亭屋,恰巧遇上了许多贵女,这就是给你捅刀子了? 这么点事儿,你就打我…打我…?”李兮纯羞意上涌,最终还是没说出屁股二字。 “兮纯,你不要胡搅蛮缠,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明白”成珏面对厉声狡辩的她,反而冷静下来,他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眼底一片清明,“本王昨日截到了山楂递出去的纸条,上面写了本王的行踪。” 李兮纯闻言,因为被打涌起的火气一下子熄了,她心虚地转着眼珠,又回到了先前的忐忑。 成珏知道全是她策划的了,怎么办? 她又想到这人没看上那些贵女就还是对自己有意。苦中作乐地看,反正性命肯定无虞,最多吃点苦头。 成珏见她先忐忑,后面又一副有所倚仗的模样,心中暗忖,她还有何倚仗? 心头泛起酸意,他忍不住眉头一皱,抬手握住了她的下巴。 李兮纯感受到下巴上的温热大掌,用力一扭,成珏使了力气的,她哪里能挣脱,只能承受着他这调戏小姑娘的行为。 “你在倚仗什么?你随意泄露本王的行踪给外人,若是有人趁机来个行刺,你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即使本王如今全须全尾地待在这儿,若真是追究到底,只怕你也没有好果子吃。你还想着倚仗谁呢?”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质问。 李兮纯被成珏一点,才真正知道自己干了件多么蠢的事。 成珏后援团里人多嘴杂,她把他的行踪泄露到了那种地方,若是真有那心怀不轨的,害了成珏的性命,那她就真的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成珏见李兮纯呆愣愣地坐在眼前,不回话,心头不悦愈重,手上不禁加重了一点儿力道。 李兮纯被捏得回神,再望着成珏的眼神就带了愧疚,“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 成珏早就知道这妮子没有害他之心,这时候却还要诱她说些顺耳的话,“是吗?本王还以为你恨不得本王立时死在你面前呢!” “怎么可能!且不说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就是这几个月您也数次护我,我虽无嫁你之心,却也绝无害你之意。” 成珏从这话中听出了亲近之意,却也被那句“无嫁你之心”激起了涩意。 不过他还有更惦记的事,便压下心头涩意继续询问,“你的倚仗究竟是什么?” “什么倚仗?我哪儿有倚仗?” “不怕我罚你的倚仗。” 李兮纯如何能说,我就是仗着你还喜欢我,想娶我。 这也忒无耻了… 李兮纯闭口不言。 成珏被她如此沉默抵抗,先头累积的苦涩想压都压不住,瞬间壮大,像块黑幕似的把他淹没。 李兮纯没有感受到身侧这人的情绪变化,她一心想要挣脱如今的姿势,用力去扒他的手。 本以为希望不大,没想到那手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被她扒掉了。 她又挣扎着下地,这次也很容易就实现了。 下地以后,李兮纯赶紧朝门口跑去,跑到门口,又鬼使神差般地回头一望。 只见刚刚还气势摄人的他,此时双肩微微塌陷,手还维持着她扒开时的样子,独自坐在那儿,明明有暖阳洒落,身上却似乎有化不开的沉郁。 这一眼,李兮纯竟从他身上看出了孤寂可怜。 第34章 接受 孤寂可怜? 那么强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孤寂可怜呢? 李兮纯不敢相信,她又看了一眼,结果还是那样,甚至比先前还多了颓丧。 第一个让她卸下心防的人,那个让她觉得山岳般可靠的人,那么双肩塌陷,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她的心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 门近在眼前,她却似被施了定身法,怎么也迈不出眼前这步。憋闷的感觉溢满了心间,竟比被打还难受。 她抬手抚了抚胸口,却怎么也抚不开那股憋闷感,她困惑地皱了眉,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她皱着小眉头,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因为愧疚。 人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她从未报过不说,还老是给他惹麻烦,今日更是自作聪明地让他变得如此颓丧。 就当是为了报恩吧,李兮纯深吸一口气,再次告诉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他帮忙捡回来的,就算是为了报恩,顺着他的意也是应当的。 小姑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情感定义成了愧疚,把自己走向成珏的路定义成了报恩之路。 此刻,她完全没有想过,若真的只有恩情,只为报恩,决定接受他后,心间岂会只有轻松,不见排斥?若真的毫无感情,先前的别扭岂会那么容易散去? 她的心中始终只认可自己和林路那段蒙着花衣,朦胧美好,简单纯粹的青涩之恋。 她压根没有思考过自己对成珏动情的可能性。 另一边,成珏不知喜讯即将降临,他呆呆地坐在椅中,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李兮纯的拒绝,疏离,排斥,心间的钝痛一波又一波,没有丝毫停歇。 不论他怎么做,她都没有丝毫的心动,没有丁点儿的靠近。 幼时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小姑娘变成了手中的沙,他越想握紧越是感觉到她的流逝。 想他对敌南岳时,即使九死一生也没有过这种无力感。因为他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做,如何破局,他有努力的方向。 可是如今,面对她,那个心尖上的小姑娘。他试过硬的,试过软的,耍过心计,又尝过坦诚,却始终没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不是说女人都喜欢强者吗?难道他还不够强? 那林路呢?那个初初获得她爱意的男人,连自己父母都没搞定的男人,他算哪门子强者?可是兮纯就是对他动了心,有了情。 说到底,就是不爱罢了。什么优点在她眼里都是虚无。 清晰地认识到心爱的女人对自己毫无爱意实在是件痛苦的事,成珏身上的颓丧气息更浓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那个把他的心抓来抓去抓得疼的小姑娘又走了回来,他不禁抬起头朝她看去。 从门口到成珏跟前,李兮纯一共走了十四步,迈出第一步时她有些犹豫,毕竟心里决定接受他和亲口跟他说还是有差别的。 万幸当她迈出那犹豫不定的第一步后,后面的每一步便越来越坚定,坚定地走向那个全心护着她的人,及至最后她几乎是小跑几步,站到了成珏跟前。 恰逢他抬头看向她,他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李兮纯看不懂,但却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难过和无力。 她突然就想到了梦里的那只小萌狗,被她揍了一顿后,嗷嗷嗷地围着她转又不敢反抗。 虽然不怎么厚道,这么一联想后,再看眼前可怜巴巴的他,她竟然绷不住笑出了声。 成珏彻底黑了脸,这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他这儿还伤心得不行,她就在他面前乐出了声! 其实怒气也是生机,成珏没有察觉,李兮纯的一乐把他心中的颓丧阴郁也赶走了不少。 接下来,面前这人的一句话更是赶走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 小姑娘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分,只乐呵几声就停了下来。 她抬手把成珏听到笑声后气得扭到一边的头扳了回来,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是怒气和残留的阴郁,她的眼里却只有喜意和坚定。 李兮纯微微躬身,两人的视线又近了些,瞳孔里都只剩下小小的彼此。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有微不可查的娇意,“珏哥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做个好夫人的。” 成珏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可是小姑娘娇娇软软的手还在他脸侧,她说话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大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好想再听一遍。 成珏被喜悦冲昏了头,竟然木愣愣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兮纯看他这呆愣的傻样,又听到他傻乎乎地说“好想再听一遍”,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这幅傻样,真的是咱们大锦的英雄? “你该不会是假的成珏吧?”李兮纯得意忘形之下问出了口。 成珏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傻,又见面前这人笑得花枝乱颤,面颊泛红,抬手就把她抱过来趴在了腿上。 李兮纯才被打过屁股,对这姿势极为敏感,被这么一翻就叫了起来,“珏哥哥,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收回刚刚那句话!” 话音才落,屁股上就挨了一下,头顶那人还得意洋洋地来了一句,“你当然要收回那句话,本王怎么会是假的呢。” 李兮纯:……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他可怜。 “你住手,我既然答应接受你,以后就会是你的王妃,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王妃!”说着,她还跟条鱼似的动了动。 没动几下,头顶传来了那人有些暗哑的声音,“兮纯,别动。” “你叫我别动我就别动?我偏要动。”她又动了动。 成珏立马把她制住,放到了地上。 李兮纯就这么重获自由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找他算账,“前面打我是我做了错事,我认了。刚刚那下又是怎么回事?” 成珏看着眼前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儿叽叽喳喳想找场子的小姑娘,有些好笑。 真的还是个小姑娘呀。 不过终于是他的小姑娘了。 他的嘴角泛起笑意,直接忽略了她的话,又抬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兮纯,你真的接受我了?” 小姑娘还惦记着自己的场子,气呼呼地说道,“你刚刚打了我,我才不接受你呢!”嘴上说得凶,人却乖顺地待在他怀里。 成珏两手圈着她,感受到她的柔顺,心中一片满足,无师自通地哄着她,直把李兮纯哄得顺心,不再追究尊臀所受的苦。 李兮纯没想到成珏也会有这样的面孔,而今她换了一种心境,乖乖地待在他怀里,听着他的温言软语,心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她微微侧头,看着这个满心满眼皆是她的男人,红唇轻启,“珏哥哥,我真的接受你了,以后都会陪着你,伴着你。” 这句话化为暖流,一遍又一遍地流过成珏心间,洗尽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让他的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他想,只为这一刻,过往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这匹孤狼,披荆斩棘,用十年时间成长为强者。 十年后,他以一个绝对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小姑娘面前,清除掉所有障碍,终于在这一日得到了她的甘心陪伴。 第35章 何为相配 熙熙攘攘的街道,成珏和李兮纯二人并肩闲逛。 自从上次表明心意,成珏对休沐的热情空前高涨,只因那日可以一直陪着李兮纯,看她的笑颜,拉拉她的小手,搂搂她的小腰。 上次休沐差点儿就亲到小嘴了,可惜被小妮子躲了过去,成珏这次休沐可是制定了目标要亲到小嘴儿的。 李兮纯对旁边那人的心思一无所知,她正兴致勃勃地逛着街边的小摊儿。 大锦虽然民风开放,但李兮纯平时去的还是以大店铺大酒楼为主,像这种小摊儿,她上次来还是几个月前,林路偷偷带她逛的。 挥去想到林路时那一瞬间的黯然,李兮纯专心逛起了小摊儿。 几月没来,小摊儿上的东西变化不大,但李兮纯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明明没有特别想买的,却逛得十分乐呵。 二人从街头走到街尾,李兮纯盯着小摊儿,成珏盯着李兮纯,两人时不时搭句话,竟然十分和谐。 到了街尾,李兮纯眼睛一亮,转头跟成珏说,“这里有位卖糖人儿的老爷爷,捏的糖人儿可美了,咱们挤进去看看?” 成珏就护着这个才到他下巴的小姑娘,慢慢地往里挤。明明那么多人在旁边推来挤去的,李兮纯却被护得好好的,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被人碰到。 挤到里面,李兮纯发现老爷爷捏的人物里多了两个新的,“咦,这倒是有趣了,这位老人家竟然还加了新人物!来了那么多次,还是头回见他加人物呢。” “老人家,您这新加的两个糖人儿是谁呀!” 周围人多,再加上老人家耳背,李兮纯重复了三遍老人家才听清。 他手上功夫不停,扯着喉咙跟眼前的小姑娘说,“加的咱们的大英雄端王哩!端王殿下厉害呀,替咱们守住了南边的国门,还抓了南岳那边最厉害的人,咱们以后都不用怕南岳了!” 老人家说的情绪高昂,李兮纯不禁抬头看了成珏一眼,眼里有惊奇有仰慕。 成珏早知自己在民间的地位激增,但却一直没有很明显的感受。 到此刻,从眼前这人眼里看到那缕仰慕,他才真正有了志得意满的感觉。 他甚至还想让更多的人在她面前说他有多厉害,有多受人崇拜。 此刻的他就像只骄傲的雄孔雀,张开尾巴,只想让她看到自己最美的羽毛。 “老人家,那端王旁边这个呢!看样子是个女的,是端王妃吗?”旁边有人听到新加的糖人里有端王,忍不住问另外一个新人物是谁。 老人家头都没抬,还用他的大嗓门回答别人的问话,“不是哩,端王还没成亲,哪儿来的王妃,这是跟端王一起上阵杀敌的幕府女君!” …… 成珏想砸了这个糖人儿摊子。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两人逛了一路,进了一个茶楼歇脚,那茶楼有个说书先生。 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说起了横城之战。起初,说的都是成珏如何忠君爱国,如何大义守城,如何稳定军心。 那说书先生有一把好口才,把成珏对国家的忠诚,对军民的爱护表达得淋漓至尽。 另有那个弃城而逃的横城守将做对比,使得整个茶楼的人都沉浸在故事里,对成珏肃然起敬。 成珏听着还挺满意的,虽然有些细节说得夸张了点儿,整体形象还是极好的,给他在心上人面前长了脸。 接着,形势急转直下,幕府女君登场了。 什么狭路相逢,初见已入心。 什么生死关头,美人入虎营。 什么英雄救美,将军惨浴血。 什么家国定,巾帼泪。 一直以来,成珏都没关注这些市井流言。 因为知道这些流言都是一茬儿又一茬儿的,新的出来旧的一茬儿自然就过去了。所以他从未搭理过,没想到竟然被人编排成了这样!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对自家的小姑娘由身到心地忠诚着呢,已经达到老祖宗盛宁帝提倡的那个程度了,这些人却硬生生把他编排成了一个在军营里公私不分,拈花惹草的男人! 出了茶楼,下属已经赶了马车过来,二人上了马车,李兮纯有些怏怏的,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成珏抓起了姑娘的小手,殷切地说道,“兮纯,你别听那些人乱说,我跟幕府女君只有同袍之义,绝无儿女之情。” 李兮纯闻言情绪没有好转,还是闷闷不乐。 “兮纯,你相信我,真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珏哥哥,我不是因为那个生气,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你。”说完,李兮纯咬了咬唇,把唇瓣咬出了牙印却还没松的迹象。 成珏本来听完她的话想反驳来着,结果被她咬唇的动作诱出了其他心思。 心动不如行动,趁着小姑娘神思不属,他倾身便在那红唇上啄了一下,除了软还是软。 李兮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她这么闷闷不乐,他怎么还能想到亲嘴上去。 小姑娘呆呆愣愣的,略长的美眸睁大,红唇微张地看着他,红唇之间露出了一点儿白齿,怎么看都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 于是,小姑娘还没从唇上一啄反应过来,就被那人捞进了怀里。她还是呆愣的状态,都没来得及咬紧牙关,便被那人破城而入,任他施为。 成珏触到了她的贝齿,她的小舌尖,每一次碰触都有一种满足感溢上心头。 怀里的小姑娘美味异常,还有点儿呆,就这么傻乎乎地让他触到了舌尖,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闪躲时,早已经溃不成军,只能节节败退,反倒助长了他的兴致。 心爱的小姑娘被他搂在怀里,吻得脸儿通红,气喘吁吁,成珏作为一个大龄童子鸡,小将军不经撩,一吻未毕,便已是斗志昂扬。 成珏顺应本能往下吻去,到了小姑娘诱人的脖颈,吻了片刻,他还想往下。 此时,李兮纯终于喘匀了气,直觉再这样下去十分危险,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力往下一滚,滚到了马车板上。 即使铺了垫子,她这一滚也发出了“咚”的一声,连马车夫都被惊动了,战战兢兢地在外面问,“主子有何吩咐?” 李兮纯又疼又臊,狠狠地瞪了成珏一眼,可惜满脸春意,没什么震慑力不说,看在成珏眼里又是一番诱惑。 成珏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对外说道“无事。” 他弯腰把李兮纯抱到怀里,既好气又好笑,“你开口跟我说就是,何苦把自己往地上砸?” 李兮纯没说话,她能说他当时把她当根骨头似的又舔又啃,她直觉自己喊了也没用吗? “疼不疼?刚刚是哪儿着地的?” “胳膊和大腿有点儿疼,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不过”她挪了挪屁股接着说道,“我屁股底下不知道是什么,磕得我不舒服,你把我放下去吧。” 成珏暗自咬牙,“明天我给你几本书看看。” “啊?”李兮纯不明白怎么又说到看书去了,“你先把我放下去,真的不舒服”说着她又挪了挪,挪完她还抱怨,“更磕了!” 小将军被嫌弃至此,成珏气急败坏地把李兮纯放回了原位,又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袍子,确认外观没有太大异样,煎熬地坐在马车上等小兄弟消停。 过得一会儿,小兄弟略微消停,成珏终于想起了未尽的话题,“不要胡思乱想,你在我心中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能得你相伴是我毕生之幸,绝无配不上之说!” “啊?”李兮纯还在懊恼这人又占了她的便宜,想着即使是未婚夫妇,这样是不是也太过了,应该如何跟他说一说,这人竟然又把话题绕回了最初。 经过这么一闹腾,先头的闷闷不乐倒是散了许多,说话的语气只是微带郁闷,“听完那些故事,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只有幕府女君那样的巾帼英雄才能相配。 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说是陪着你,其实什么都帮不了你。” 成珏听完,无奈一笑,“谁说你对我没有帮助?” 他抬手摸了摸对面垂着头的小姑娘,她小小的,梳着少女发髻,还能看到可爱的发旋儿。 “即使只是这么摸摸你的头,我都觉得暖暖的,你给我家的感觉,这是任何一个强大的巾帼英雄都给不了的,只有你,只有你能给。”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她,又是满心满眼皆是她的模样。 李兮纯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懂他。 因为她也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她羡慕林路那个温暖的家,拼命地想要跟他在一起,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惜未能如愿。丞相府那个温暖的小窝并不欢迎她。 时过境迁,再去回想当日的轻生之举,其实也不过是对无边孤寂的绝望罢了。 她何其有幸,身为孤家寡人,却能让另一个人联想到家,能让他感到温暖? 她想,这大概是天赐的救赎。 是夜,端王府。 “启禀王爷,那些市井流言确实有迹可循,最初是从镇国公府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的婶子那儿传出来的。” “镇国公府?” 成珏打算明日去跟李倾淞好好谈谈。 第36章 男主是个乖宝宝 第二日,早朝刚散,成珏叫住了将要离开的李倾淞。 李倾淞而今位高权重,面对成珏却还是十分恭敬,他行了个拜礼才开口问询,“王爷有何吩咐?” “边走边说。” 李倾淞转身跟上了成珏的脚步,二人一路往外走去,眼见着走出了宫,身前那人却还是没说话。 李倾淞不禁心头打鼓,早先做了成珏那么多年的部下,对他的脾气也有些了解,像这样叫住你明显有话说却硬是不说那就是爆发的前兆。 “王爷,属下可是做错了什么?” 成珏还是不说话,一直把李倾淞带到了昨日的茶楼里。 那说书先生说的还是昨日的故事。 李倾淞初听时跟成珏听的感觉差不多,他心里记着成珏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听到这说书先生夸成珏,他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到后来幕府女君出场,那说书先生把二人的情意绵绵说了一大通,李倾淞的脸彻底黑了,“当真是一派胡言!” 这时,成珏说话了。 “生气吧?本王昨天就带着安宁来了这茶楼,完完整整地听了这么一出。” 李倾淞闻言,用同情的眼神看了成珏一眼,换得成珏一声冷笑。 “你不用同情本王,安宁没找本王闹脾气。再说,与那幕府女君掰扯不清的是你,就算安宁真闹了脾气,本王也能把你卖出去灭火。” 李倾淞听得心里不舒服,“王爷,什么叫掰扯不清?我与幕府女君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丝毫逾矩。” 成珏懒得听他的风流轶事,抬手打断了他。 “叫你来另有缘由。这流言真真假假,诱导性极强,本王当即就派人去查了源头”说到此,成珏啜了一口茶水,冷冷地看着李倾淞,“你猜我查到谁了?” 李倾淞一看这架势就猜到可能是自己府上又出了猪队友,他懊恼地抹了一把脸,平常尚算冷静自持的人此时一脸无奈心酸。 “想必你也猜到了,那人就出在你府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若是连家里的几个人都管不住,又还怎么治国?” 李倾淞诺诺称是。 “幼时镇国公夫人便险些害了安宁,本王在战场上被你所救,又观你行事光明磊落,品行高洁,把你真正地当成了自己人,也放下了镇国公夫人的恶行。 没想到十年以后,镇国公夫人安分了,府上的大小姐又来招惹安宁。” 李倾淞听到这儿,诧异地望着成珏,眼里写满了,“大大,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妹妹很乖的”。 成珏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轻嗤一声,接着道,“你若不信便自己去查。这回的事看在你的面子上,念她是初犯,本王暂且揭过。 再有下次,本王定当捉了她,亲自治罪!倾淞,你是知道本王手段的,可得长点心,管好妹妹。” 说完,成珏留下呆愣的李倾淞,转身离去。 他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声音,突然吩咐车夫调头。 马车停到了他昨天跟李兮纯逛过的街口。 他下了马车,快步走到昨天的糖人儿摊前,又听得那个老人在跟人说他的英勇事迹,说他身边的是幕府女君。 想到李兮纯对这糖人摊子的喜爱,成珏压下心头的火气,客客气气地跟老人家表明了身份。 成珏身上的朝服已在马车里换下,此时收敛气势,穿着一身锦袍,虽然官威尚存却也跟百姓心目中那个身穿铠甲,英勇杀敌的端王相差甚大。 老人家不信,最后成珏拿出了自己的盘龙玉佩,又叫来官差作证才证得身份。 老人家被吓得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连声叫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小人冒犯了。” 成珏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从昨天的探查结果来看,这位老人是没有坏心的。 只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那流言流传甚广,老人才顺势捏了两个新糖人,又把道听途说的话传给了更多人。 “本王并不怪罪你,只是想请老人家把那幕府女君换成本王的王妃。虽然本王还未成亲,但幸蒙圣上垂爱,已赐婚于安宁郡主。” 老人听闻王爷恕他无罪,自是千恩万谢。对于大英雄提出的这点要求更是不敢不从,当即就在成珏的指示下捏了个栩栩如生的李兮纯。 他取下幕府女君的糖人像,把李兮纯的糖人像放在了成珏的糖人像旁边。 成珏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糖人,越看越满意,连面色都柔和了。 成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买了两对糖人,给李兮纯送了一对,自己留了一对,幼稚得不似成年人。 李兮纯收到糖人十分诧异,还是大龄王爷送的糖人,她愣了半天才接过来。 握在手中,看着栩栩如生的他和她并肩而立,心头有情绪冒出,她却难以分辨。 最后只有一个想法十分明确:这糖人做得真好看! 镇国公府,李倾淞一进门就使人传大小姐过来,却被告知大小姐和夫人外出赴宴,尚未归来。 是了,他的妹妹已经十八岁,该嫁人了,下人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他转头唤来妻子文氏,嘱咐她注意着有哪些青年才俊,给妹妹物色一番。 文氏是早年先镇国公还在世时牵线给李倾淞定的亲,家世清贵,知书达礼。 本来当年李家二爷袭爵以后,二爷夫妇想毁了这门亲事,给自家的世子儿子定门贵亲。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谋划好怎么既不损儿子名誉又退了亲事,就出了李兮纯的事,惹了帝王厌弃。 夫妇两人再不想退亲之事,还生怕问文家退亲,软磨硬泡地央得文家把婚礼提前,让李倾淞十五岁时便把文氏娶进了门。 文氏进门之时才十四岁,如今十年过去,文氏已经二十四岁,却因相公多年在外,仍然膝下无子。 若是李家仍被帝王厌弃,镇国公夫人自然不敢过于摆婆婆的款。 可是李倾淞立了大功,镇国公府重得帝心,镇国公夫人自然看这个身份低微又膝下无子的儿媳妇不顺眼。 文氏苦熬多年,熬得丈夫功成名就,却越熬越苦,过得还不如早年顺心。 而今听到丈夫的吩咐,想到那个眼高于顶,人前人后两副嘴脸的小姑子,暗中撇了撇嘴,嘴上却乖顺地说道,“妾身知道了,若是有那合适的,定然尽心为小姑子张罗。” “这事你要放在心上”他想到自家母亲的不靠谱,又加了一句,“有合适的人选了直接跟我说,不用告诉母亲。” 文氏闻言,神色变得晦涩难辨。 不跟婆婆说? 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夫君也对婆婆的秉性一清二楚,只是放她自己苦熬着,从未想过帮她在婆婆面前转圜一二罢了。 李倾淞对妻子的想法一无所知,满脑子都是他那糟心的妹子,“不拘家世年纪,只要人品好,又有上进心,你多多留意着,尽快物色几个,一并拿给我。” 李倾淞本来打算仔细盘问李兮瑶为何要针对李兮纯,后来想着,只要妹妹嫁了人,初为当家夫人,肯定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有精力再去惹风牛马不相及的李兮纯。 如此,既不用去面对胡搅蛮缠的李兮瑶,又能满足成珏的要求,岂不一举两得? 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盯着李兮瑶,让她在出嫁之前不再出幺蛾子。 管她是因为什么缘由,哥哥我一力降十会,把她看着,再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了,什么都解决了! 李倾淞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文氏听完丈夫的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选,也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第37章 常青 文氏想到的是威远侯的嫡幼子常青。 论起亲戚来,文氏还能唤他一声表舅。 文氏的外祖家是个小透明一般的文官,其外祖母邹氏却出身于勋贵之家,因为庶女的身份才下嫁给了文氏的外祖父。 邹氏有一嫡姐,才貌双全,则高嫁给了当时的威远侯世子。 后来,威远侯世子成了威远候,邹氏的嫡姐也成了尊贵的侯夫人,邹氏却连个诰命都没有。 二人虽是姐妹,却除了过年时都往娘家送节礼这一个共同点,再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等到年岁渐大,父母逝世,邹氏连节礼都省了以后,二人反而阴差阳错地交好了。 二人虽然身份差别很大,但是邹老太太心态好,不计较那些。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她夫妻恩爱,儿孙孝顺,老太太虽然地位不高却有了许多贵夫人没有的通透豁达。 本来就是白发故人稀,威远侯夫人多年以后再遇庶妹禁不住多聊了几句,一聊竟聊出了些许趣味,便时常找她说说话儿,说得多了更是觉得这庶妹是个妙人。 另一面儿,邹氏也发现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嫡姐并不是那么难以亲近,反倒十分可亲,也愿意跟嫡姐说些儿孙事。 一来二去的,两个老太太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近几年,威远侯夫人因为幼子的亲事没少向邹老太太吐苦水,老太太听得多了,连带着文氏都知道威远侯府有一位急需娶媳妇的公子。 这位公子便是常青,今年二十岁,是威远候夫人老蚌生珠得来的,从小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养成了小霸王的性子。 他十四岁时看上了礼部尚书的庶女,要死要活地要娶她。威远侯夫人自然不应,她当眼珠一样疼宠长大的小幺儿怎么能娶个庶女? 由此拉开了母子抗战的序幕。 起先是常青硬犟着要娶那庶女,威远侯夫人不答应,常青设法反抗。 常青不是那种闹绝食的乖宝宝,他的反抗简单直白,他直接赖在了礼部尚书府,扬言不娶到那姑娘就不回家。 威远侯夫人派人去捉他,十四岁的常青是个有智谋的小霸王,抓住了那些家仆不敢伤他这点,不仅没被抓回去,还把家仆们耍得团团转。 礼部尚书不想得罪威远侯府,又不想自己府上再出闹剧,眼见着威远侯夫妇降不住自家儿子,便跟威远侯递话说愿意把那个庶女给常青做贵妾。 礼部尚书府的庶女多如牛毛,送个出去熄了闹剧,结个善缘,在尚书大人看来,这事十分划算。 威远侯夫人不太想让常青未娶亲便有贵妾,但为了解当前的困局,她只好接受了礼部尚书的提议,又遣人去给常青递话。 常青听闻母亲答应了,便乐呵呵地回了家,到家一听竟是要他喜欢的女子做妾。 常青不乐意,威远侯夫人直接甩话,“要么让她做妾进门,要么你就去把她做个外室养着吧,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要她做儿媳的。” 母子两人僵持了两天,常青的哥哥们都来劝他,说什么贵妾与妻也差不了太多,能娶回来总比养在外面好。 第三天,常青最终松了口,接受了纳妾的提议。 消息传到礼部尚书府,那个庶女当天晚上就找借口支开丫鬟上了吊,留下了洋洋洒洒的满满两页血书。 大致意思可以总结成三点: 常青你个垃圾,毁我人生。 我老爹是个渣,娶了好多妾,家里乌烟瘴气的,我连有妾的男人都不太想嫁,你还想让我自己做妾,老娘就是死也不会做妾! 要是没有你这个垃圾,我就算是嫁个平头百姓,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垃圾来闹事,最后毁的却是老娘。 最坑的是,这个庶女的尸体就是常青自己发现的。 常青是个任性的人,知道自己能纳那庶女做妾以后,愧疚过后欣喜于能把她娶回家,当天晚上夜探闺房。 满心欢喜地来却正正摸上心上人刚死未凉的尸体,看到了那封恨透了他的血书。 他抱着那具尸体,感受着她渐渐变凉,直到天亮时才被丫鬟发现。 之后,常青就像变了一个人,他除了硬要去礼部尚书府看着那庶女下葬再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 那是一个十分凄惨的葬礼,实际上若不是常青硬要来观礼,甚至连那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葬礼都不会有。 这女子未成婚而夭,又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礼部尚书会不会让她入祖坟都难说。 常青的坚持好歹让她有了一个葬礼,在祖坟里得了个小边角。他曾想过把她葬到常家祖坟,可是以什么身份? 以妻的身份,父母宗族定然不愿,他怕他的再次抗争会害得她死都不得安宁。 以妾的身份,她大概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会愿意。 让她能在自己家的祖坟里得以安息,是他唯一能给她做的了。 葬礼过后,以前的那个小霸王常青彻底销声匿迹,他努力进学,谦逊有礼,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少了点儿。 威远侯夫人看着大变的儿子,忧大于喜,他明明变成了她曾经期待的模样,她却心痛不已。 小儿子抱着那个庶女的尸体枯坐了一夜,心里肯定是有恨有怨的,可是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发过火。 威远侯夫人宁愿他大闹一场也好过这样憋着呀。可是直至如今,常青都没把旧账翻出来闹过。 还是说回过往。 常青十五岁时,威远侯夫人终于接受了儿子就是这样的事实,不再想着让儿子“变正常”,她开始给儿子张罗亲事。 此时,常青已经考过了官场初试,身份水涨船高。 一年前,他因为那个庶女在礼部尚书府搞出的闹剧也变成了时间长河里的小浪花,他如今是个香饽饽。 可是那个庶女骂他的话始终留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他拒绝成亲。 明明十五岁的常青一点霸王的影子都没有了,当他说了拒绝以后,威远侯夫人就真的消停了。 因为他的目光太过阴冷,阴冷中又包含着失望,威远侯夫人在那样的眼神下几乎落荒而逃。 后来只要侯夫人给常青张罗亲事,他都这般应对,侯夫人因为愧疚,总是败下阵来。 如此竟让他拖到了十八岁,威远侯夫人这回是真急了,任常青再怎么阴郁他都不退缩。 她也不说多话就对着常青哭,整整哭了一个月,才用眼泪换得了他的松口。 好不容易儿子答应定亲,威远侯夫人大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她刚要去看好的姑娘家提亲,老威远侯夫人突然逝世,常青作为孙辈需得守孝一年。 这么一来,常青就拖到了十九岁,他以前的狐朋狗友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孤家寡人。 不过好在他这几年也没白活,大锦守孝不需歇业在家,作为不受阴萌的幺儿,常青靠着自己的努力混到了从三品,称得上是官运亨通。 常青出孝后的这一年以来,威远侯夫人没少相看姑娘家,可是常青的条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在自家娘亲眼里好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唯有仙女儿能配,因此总是成不了事。 在威远侯夫人眼里,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就已是从三品,又一表人才,那是顶天的良配。 可是在京都众人眼里,常青是幺子,不能袭爵。 至于十九岁做到从三品,虽然有出彩之处,也不是绝无仅有。 最关键的是,常青的年纪真的大了。这么大年纪没成亲,又不是像端王那般上了战场未归家,好端端地呆在京都却拖到这么大没成亲,说不定就是有什么隐疾。 威远侯夫人若是放宽家世要求,往下面挑,自然有那贪图高门的任她挑。 可是她偏偏只盯着自己那个顶尖贵族圈子,这个圈子里的人又哪里会把自己的娇娇闺女嫁给常青这个可能有隐疾的“大龄男”? 他们的适龄闺女可是一家女百家求,要是常青十五岁的时候松了口愿意娶亲,说不定还能娶到这个圈子里的适龄女。 再不济十八岁的时候努力一把,这圈子里也还有人愿意结亲。 至于现在,谁愿意委屈自家闺女,嫁个从三品无爵位的大龄男人? 他过了十八岁就像跨过了一道界限,虽然只是一年却差别甚大,到而今拖到了二十岁,就更加难找了。 文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常青的条件,越想越觉得他跟李兮瑶相配。 李兮瑶可不也是这种情况?高不成低不就的。 若是能让李兮瑶嫁了常家,既能让文家跟威远侯府的关系更近一层,又能让李兮瑶没那么针对自己。 “夫君,您若是着急,妾身现在就有个人选。” “说来听听” 文氏对早年的事知道得不甚清楚,她只跟李倾淞说了常青现在的情况。 李倾淞听完皱起了眉头,“常公子拖到这么大还没成亲,可是有什么隐疾?而且兮瑶嫁了他岂不是乱了辈分?” “夫君,你这话可就说岔了。说句您不爱听的,兮瑶还不是糊里糊涂地就拖到了现在,可您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哪里有什么隐疾? 至于辈分,自然是跟着兮瑶来排。不怕您笑话,要不是我外祖母跟那位姨外祖母聊投机了,我们家哪能跟威远侯府论亲戚。” 这么一说也有理,李倾淞打算相看一番,若是那位常公子真不错,就做主把妹妹嫁了。 如今镇国公府明面上的当家人是镇国公,但任谁都知道真正说话管用的是世子爷,只要李倾淞铁了心要做这个主,那么李兮瑶便嫁定了。 一月以后,李兮瑶正在自己院子里喝茶看书,突然被李倾淞叫到正房。 虽然先头那些年家道中落,李兮瑶却是实实在在被宠着长大的,她的哥哥更是十分宠她。 她听到传唤心中毫无急意,慢慢悠悠地整理了仪容,过了许久才晃荡到正厅。 正厅里,镇国公夫人坐在右边上座,难得的是,时常空着的左边上座也迎来了它的主人——镇国公,李倾淞坐在左边第一个,文氏坐在第二个。 李兮瑶进到正厅,见这架势,吃惊了一把,“今儿是什么日子?咱们家竟然到齐了!” 无人作答,厅里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李倾淞开了口,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平常发号施令的状态,显得十分威严,“妹妹大喜,哥哥给你定了门好亲事。” 可惜,李倾淞样子装得再凶,被他从小宠到大的小公举李兮瑶还是不怕他。 他话音一落,李兮瑶就炸了起来,她两只眼睛一瞪,大声说道,“给我定了亲事?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给我定了亲事?” “对,就是给你,订的是威远候府的小公子。” 李兮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找出了威远侯府小公子这号人,忍不住大叫起来,“就那个无爵的小官?” “怎么说话呢!哥哥亲自相看过,他为人沉稳,又有才华,弱冠之年走到从三品,还是勋贵出身,却不骄不躁,来日必定大有作为。而且…” 李兮瑶却不管这些,李倾淞话还没说完,正厅就响起了她尖利的叫声,“我不嫁!绝对不嫁!” 第38章 亲人? “庚帖已经换了,威远侯府也不是哥哥能随意毁约的人家,你不想嫁也得嫁!” 李兮瑶才不管那些,一直哭闹不止。 镇国公夫人心疼女儿,忍不住开口,“淞哥儿,瑶瑶不想嫁,要不…要不就不嫁了?” 李兮瑶见有人帮忙,立马顺杆儿爬,抱着镇国公夫人的大腿哭,“娘,娘,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哥哥要把我卖了,您要是不帮我,女儿就真的没活路了。” 李倾淞听得脑仁疼,“什么叫没活路?怎么就没活路了?那常家公子我整整相看了一个月,除了年纪大点儿再没有其他缺点。 你嫌人家无爵,嫌人家官位低,那妹妹你有什么?你凭什么嫌弃人家? 就你这脾气,我还觉得你配不上他!” “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正好呀,我又不想嫁他!” “你休的胡搅蛮缠,这亲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你们二人年岁都大了,我与威远侯把婚期定在了三月以后。 这三个月你就给我安心备嫁,别想再闹什么幺蛾子。”说完李倾淞甩袖而去,留下一屋子的女人和不管事的镇国公。 李倾淞走了,娘站在自己这边,爹不管事也不能骂,李兮瑶满肚子的火没处发。 这时,站在墙角当壁花的文氏映入了眼帘,“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哥怎么会突然想要给我定亲,是不是你撺掇的?” 她怒气之下,脑子竟然转得飞快,“我想起来,那威远侯府还跟你们家带着亲戚呢!” 文氏在李兮瑶面前本就犯怵,如今被她说中更是心虚得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呀,就是我干的,我心虚,你别骂我…” 这下连镇国公夫人也坐不住了,加入了骂文氏的行列。整个正厅里都是两个女人大嗓门的谩骂。 镇国公府里一片鸡飞狗跳,端王府里的情形也不容乐观。 因为南边传来最新消息,暗影楼商副楼主成功篡位,原楼主尹承却不知所踪。 俗话说,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尹承少年成名,二十五岁成为暗影楼第一高手,二十八岁当上暗影楼楼主,至今已有十五年。 这样一个人物,不惹便罢,惹了就一定得斩草除根,否则说不定哪日就会身首异处。 成珏从接到消息后就满脸阴云,“跑了?那么多人手,还有暗影楼配合,那么大个活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下面的大头领带着小头领,二十来号人,沉默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哑巴了?给本王好好说说他到底是怎么跑的,还有什么线索。 你们以为跑了就完了吗?那就是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把他找出来,大家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启禀王爷,除了尹承身上有伤再没有其他线索了…” 此言一出,成珏气得想掀桌(╯‵□′)╯︵┻━┻ “都给我去查去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拿出你们在战场上的英勇睿智来!” “属下遵命。” 部下们领命后都依次退下,成珏眉头紧皱,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害怕尹承会去找李兮纯的麻烦,便吩咐冯管事给李兮纯分几个暗卫过去。 这边还没吩咐完,刚刚离开的大头领又回来了。 “还有何事?”这位大头领能被成珏派去办与李兮纯相关的事,也是心腹之一。如今他去而复返,成珏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不禁急声问道。 那头领跪在地上,头都不抬,一副请罪的姿态,“王爷恕罪,属下没办好差事,请王爷责罚。” “责罚?就罚你们将功补过去把尹承又抓回来!如果你回来只是因为这事,那就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赶紧带着下头的人去办事!” “王爷,属下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会把那人抓回来,不让他危害到王爷。 但属下前来为的是另一件事,尹承是在属下手里逃脱的,其间的原因又与未来王妃有关。” 与兮纯有关? 不等成珏催促,大头领径自说了起来,“暗影楼前楼主尹承与未来王妃长得有八分相似。 当日,商副楼主把尹承交到属下手里以后,尹承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属下担心他死在路上,便给他喂了颗续命丸。 后来他发起高热,温度奇高,面色却无一丝变化。 属下心中生疑,便仔细查看了他的脸,发现那人竟易了容。 这人藏的如此之深,那易容术连商楼主都未曾察觉,属下直觉其间存在着不寻常。 后来的夜里,属下便支开其他人,亲自守着尹承,只为试出解他易容的办法。 试了整整十日,属下终于试出了正确的方子,用许芙子加米汤水洗去了他的易容。 结果就看到了那张与王妃相似的脸,属下十分惊愕,一时不查,那尹承便趁此逃脱了。 此事属下思虑欠妥,入了尹承的局。那人后来并非他所表现出的那般虚弱,他一直都在伺机逃走。 恰好属下一时呆愣,未能保持警惕状态,那人便抓住时机逃走了。” “他当真与安宁郡主生得相似?不是又一次易容?” “是不是又一次易容,属下只有八分把握,毕竟当时被惊住了,未能仔细查看刚洗出的那张脸。 但是,属下问了易容师,易容师都说那样精妙的易容手法下面定然是真脸,如果是假脸做不出那么真的易容。” “那他知道你们是端王府的人吗?” “属下未曾告知。” 成珏皱眉沉思,沉思的结果真是不乐观,那尹承说不定真是兮纯的亲人! 他接了生意来杀兮纯,却发现要杀的是个与自己长得很像的人,一番查探确认了自己与兮纯的亲缘关系,于是最终没下得了杀手,放了兮纯一马… 事实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没什么时间写文,一发短小君T_T 第39章 尹承 破败的院子里,一身黑衣的男子趴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铲子,奋力地刨着土。 他整整刨了一个时辰,土越刨越多,坑越刨越深,终于听到了那天籁般的一声“叮”,他挖到了! 尹承丢掉铁铲,弯腰把坑里的箱子抱了出来。 他抖掉箱子上的泥土,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数到第二十三把,对上箱子上的大锁。 他如今处境堪忧,身上有伤又被人四处追捕。 这箱子里的东西若真如娘亲所说,便能解他的燃眉之急,若不是,就冲他这一身伤,能不能熬过去就难说了。 生死攸关,饶是他经历过许多大事,此时也不禁忐忑起来。 随着锁上传来“咯”的一声,尹承的心放下了一半。 打开箱子,看到成打的银票和各式各类的顶级伤药,解药,尹承另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他挑出了几样急需的药,又拿了几张银票,便又拖着伤痛埋箱子。 埋比挖省力,这回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填平了先前挖的土,只是又花了挺长的时间做掩护,留记号。 等他全部搞定,天光已微明。 他环顾四周,确定已无破绽,转身走入了院子里的破房子,钻入了破房子里唯一的一张破床底下。 他在床底捣弄了几下,破床下面就出现了一个地洞。 尹承跳入地洞,按下了墙边第一个按钮,地洞的门板合上了。 按下第二个按钮,地面上的破床抖了几下,摇摇晃晃地抖掉了厚厚一层灰盖住了他先前摸来摸去的痕迹。 尹承在这个地洞里养了三天,靠着吃灵丹妙药养好了外伤,只是被商衡那个老贼打出来的内伤还得继续养着。 若是洞内样样俱全,他在这儿养着蜷着就行。 可惜这地洞是他娘亲二十多年前挖的,虽然安全却除了土还是土,先前带来的水和食物已经用尽,他必须得出去弄点吃的回来了。 尹承想着,他而今外伤已好,内伤也恢复了些,只要不遇上硬茬子,用轻功出去弄点吃的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来还要感谢那伙人给他吃的续命丹,若不是那续命丹及时修复了他的部分经脉,就算现在手里抱着再多的灵丹妙药,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就是不知那伙人是谁,先帮着商衡那老贼坑他,后面又不让他死,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当时押他进京的人都是好手,要不是那个守卫莫名其妙地愣住了,他又擅长易容,只怕这次还脱不了身。 尹承打算伤好全以后就去联络旧部,查那伙人,查清以后,弄清缘由,解决隐患,再去收拾商衡那老贼。 不过现在伤没好全,他就安安静静地待着。论藏匿谁也玩不过他,只要他不现身,谁也别想找到他。 至于旧部,杀手组织强者为尊,这幅病猫样出现在旧部面前,他想想就没底,而且还是在暗影楼内讧的时候,哪能确定谁是真的忠于他。 当前最要紧的就是搞吃的回来,好好养自己,找场子那是养好了以后的事。 是夜,尹承保险起见先吃了一颗提气丸,才运起轻功出了破院子,去了这座府上的厨房。 半夜三更的,厨房里竟然还有人。尹承打算等里面的人走了再进去。 结果等了半天,厨房里的人还没走,眼见着提气丸的有效时间已经过半,尹承无法再等,往里面吹了一管迷烟。 心里有点小凄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尹承竟然混到要用药对付厨房大娘的地步了。 用了迷烟,厨房里的动静渐渐没了,尹承确认里面再没有醒着的人才轻手轻脚地踏入。 有趣的是,厨房里除了两个大娘,还躺着个丫鬟,这时候厨房怎么还会有丫鬟? 尹承觉得诧异,不过这些大宅门里的事与他无关,他诧异过后就丢开了,直奔灶台和碗橱。 结果他打开碗橱还没来得及细看,碗橱最底下那层大格子竟然滚出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绫罗,脚上套着绣鞋,绣鞋顶端镶着明珠,一看就不是丫鬟。 尹承躬下身来,把她的脸扳正一看,竟然是李兮瑶! 而且她嘴里还含着块没嚼烂的鸡肉,满嘴油光,这形象真是跟上次见面差得远了。 尹承知道这小姑娘跟兮纯不对付,而今看她这幅模样,也只是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没有替她拯救形象的打算。 他快手快脚地打包了一大包熟食,趁着提气丸的药效还在,快速地回了破破烂烂的海晨院。 放完熟食,他又去离海晨院最近的院子里弄回了一大缸水。 如此一来,省着点儿吃喝,他又能安生养上半个月了。 因为迷烟的作用,李兮瑶一直睡到了第二天,被厨房的大部队人看到了她满嘴油光偷吃鸡的囧样,她白天绝食抗议成亲晚上去厨房偷吃的计划彻底失败。 那两个被她威逼利诱着帮忙隐瞒的厨房大娘更倒霉,直接被李倾淞拖到院子里打了二十大板,打得整个屁股都血淋淋的,整个厨房都在世子爷的怒火之下瑟瑟发抖。 负责追查尹承的大头领李冀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京都镇国公府里。 当日尹承是在京郊逃跑的,他带着兄弟们从那儿开始向四周展开地毯式搜索。 凡是在近期买了伤药,或者收留了陌生人的人都会被盘查,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誓要将尹承挖出来。 可惜找来找去,把京都以及京都周边的所有药店都刷了个眼熟,他还是没有找出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停更一周T_T 三次元最近会比较忙,码字的状态也不好,这样老是一点一点更的,不顺畅。 不会坑的,这一周作者君要是有时间会尽量存点稿,然后恢复到正常的日更。 最后,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40章 叼回家安全~ 一直搜查不到尹承,虽然觉得他应该不会伤害李兮纯,成珏还是给李兮纯加了四个护卫,并且让她近期减少外出。 李兮纯不知道这个近期到底是多久,她在寿康宫里闷了半个月,每天看书习字,兴致来了绘幅丹青。 起初还好,可是过了半个月这样的生活,她实在是闷得慌,想着半个月也够长了,成珏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她不出宫,就在御花园里逛逛总没事儿吧。 她带着莹锦杏芽,四个护卫要跟上,可是他们跟着太过打眼,李兮纯犹豫片刻还是叫他们留在了寿康宫。 如今已是秋天,御花园里的花整体呈现出颓势,大概再过不久,连这些开败的花都要没有了。 前朝的皇帝好花,即使是冬天,也要保证御花园里百花争艳。 冬天就叫工匠用暖房养花,死一批便再从暖房里挑一批出来。 到了大锦朝,盛宁帝不喜这种风气,辞退了大部分工匠,只留下几位老工匠留在宫里种点儿当季的花。 如此一来,开支是省了不少,却也导致御花园的景致大不如前。 而今,御花园里又重建了暖房,听闻是因为御花园冬季太过破败,有次让某位皇帝丢了脸。 不过虽然有了暖房,也不像前朝那般奢靡。 暖房里养着的各种花卉只会在有重大事件时摆出来,平时御花园里还是只有当季自然生长的植物。 正因为只有当季的植物,自从入了秋,御花园里的人就越来越少。 今日又是少人的一天,李兮纯走在小径上,四周都静悄悄的,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点儿乐趣——看锦鲤。 御花园里的锦鲤有专人喂养,一条条都养得胖乎乎的,游起来都带着几分笨拙。 李兮纯看着这些笨鱼,看到它们明明已经吃饱,却一有枯叶落下就跑去抢食,她竟看出了几分趣味。 正当她看得起劲儿,对面突然跑来一个小孩儿。 他约摸四五岁,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太监服,脚上却是双红色靴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待他跑得近了,这种违和感更甚,这男童长得瓷娃娃一般,浑身上下还带着贵气。 李兮纯曾经见过小小年纪便被净身的小太监,无不面黄肌瘦,带着病色。 因为净身毕竟是种伤害,小孩子承受能力差些,便会显出不足。 再加上年幼易被欺,除了极少数早早找到靠山的,大部分幼年进宫的太监都被压榨得很厉害。 眼前的小孩儿绝不可能是太监。 男童已经跑到了李兮纯近前,他面颊通红,瓷白的小脸上全是汗珠,嘴唇大张着喘气,两只腿儿不停地迈着,却显出力竭之势。 这时,对面又跑出了一行人,有太监有宫女,加起来有上十人,他们身强体壮,视李兮纯一行人如无物,全然没有停下来请安的意思,都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童。 男童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加速跑了几步,又力竭地慢了下来。 眼见着那群人就要追上来,李兮纯纠结过后还是拉住了男童。 男童挣扎起来,李兮纯在他耳边哄道,“你跑不过他们的,姐姐帮你。” 姐姐? 男童打量起眼前这人,她梳着少女发髻,穿着郡主服饰。 他自幼早慧,脑子一转便猜出此人是安宁郡主。 “郡主快放开我,此乃祸事。” 李兮纯惊奇不已,“竟然如此聪慧?” 男童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郡主快放下我,你仅带了两个丫鬟,奈何不了他们。” 杏芽莹锦还安安稳稳地站在她身后,而不是拖着她跑,李兮纯底气十足地挑了挑眉,“那可不一定。”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那伙人就到了近前,抬手便向男童抓去。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善茬,李兮纯还是被他们的胆大妄为吓了一跳。 几岁的小娃娃都认出了她,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她?这些人如此肆意,是打算连她也一起害了。 万幸杏芽莹锦还是很给力的,两人应对着围成一圈的上十人却不见颓势。 那伙人中的领头人见这两丫头如此厉害,转眼看到了被护在二人身后的李兮纯和男童。 他嘴角勾出一抹狞笑,朗声说道,“直接往那两个没武艺的身上招架。都给我拿出看家本事来,今个儿这事要是没办成,咱们可是必死无疑!” 杏芽和莹锦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只有两人,连个保护圈都圈不起来,只能靠着护栏一面对敌,没法且战且退。 虽然看起来不见颓势,却也被困在此处。 这伙贼人招招针对李兮纯和男童以后,两人更是吃力起来。 这些人攻击她俩,她们会承受部分招式,抓住一切机会以攻为守。 但是这些人攻击女主人,女主人一招半式都受不住,她们不得不竭尽所能地拦下所有招式。如此一来,两人反击的机会少之又少。 时间渐渐过去,连李兮纯这个门外汉都看出了杏芽莹锦的吃力。 就在莹锦打算牺牲自己拖住他们让杏芽带女主人先走时,远处传来了“殿下,殿下”的呼喊声。 小男童眼睛一亮,转头对李兮纯说道,“姐姐,得救了,墨谢您大恩!” 他话音才落,刚刚还攻势颇猛的贼人就往来处撤了。 那群救人的也出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竟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福寿领头。 李兮纯低头看向小男孩儿,墨,十五皇子成墨? 这一辈的皇子都取的是王做偏旁的字,唯有十五皇子取了个带土的。 因为这个名字,宫里还曾有人懈怠过十五皇子,结果被皇帝拖到大道上活活打死,从此再也无人敢怠慢这位名字不带王旁的皇子。 因为这件事,成墨的名字比任何皇子的名字都让人印象深刻。 她看着眼前的小男童,实在想不通会有谁要害他。 皇家的血雨腥风归根到底就是两个字——夺嫡。 这么个奶娃娃,压根不可能争得过两个成年皇子。 皇帝年岁已大,妃嫔间早年的争风吃醋都转变成了对权势的渴求,对着成墨这种毫无威胁,只有可能成为助力的小皇子,怎么还会有人要害? 在紫宸宫领了赏,李兮纯想起先前被人攻击的险境,仍然心有余悸。 又回想起刚刚殿中皇帝的神情,她万分庆幸自己救了十五皇子。 若是没救,那伙贼人放不放过她另说,就算放过了她,帝王知道她见死不救,只怕也会活剐了她。 他的神情堪称癫狂,这还是在十五皇子安然无恙的情况下。 下午时分,许久未见的成珏来了寿康宫。 李兮纯这次亲眼目睹了激烈的战斗,那些近在咫尺的狠招虽然都被拦了下来,她却还是受到了惊吓。 再加上紫宸宫那一遭,说是领赏,帝王激烈的情绪变化却让她惊上加惊。 成珏到时,她正愣愣地坐在窗边看团子玩线团,视线落在那处,眼神却是空的。 “兮纯”成珏唤了好几声,她才回神,回神以后又愣愣地看着他。 成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怪自己没护好她。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她还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反应。 成珏想到以后只会越来越乱的皇宫还有至今没找到的尹承,眉头微皱。 片刻的沉默后,他做了决定,眉头舒展开来,磁性好听的声音吐出惊人之语,“兮纯,我们提前完婚吧。” 第41章 疯子 “兮纯,我们提前完婚吧” 李兮纯一脸震惊。 “珏哥哥,圣上赐下的婚期岂能随意更改?” 成珏想到如今愈加多疑易怒的皇伯父,也觉得自己先前思虑欠周。 不过宫里确实不能多待了,今日之事说来简单,实际上凶险万分。 他凝眉思索,最终给李兮纯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婚期确实不好更改,但是宫里会越来越不安全,你未来端王妃的身份也容易招祸患。这几天你先别出门,我让李倾淞过几日把你接回镇国公府。” 李兮纯听到镇国公府忍不住皱了眉头,虽然堂哥还不错,幼时的记忆也已经模糊,她还是对那些人那座府邸有抵触。 她有些任性地说道,“我不愿去那儿,去镇国公府我宁愿待在宫里,一直不出门便是。” “兮纯勿忧,有我和李倾淞护着你,他们不敢造次。” 李兮纯还是眉头紧锁,虽没说什么但抵触情绪极浓。 成珏只好往明里说,“宫里毕竟是皇上的地盘,即使有太后的默许,我给你换两个有武艺的侍女,添四个护卫已是极限。 而且因为女眷甚多,护卫还不能随时随地跟着你。这点你自己也明白,不然这回出门就不会要求护卫留在寿康宫。 镇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叫李倾淞给你单独劈个院子出来,我派人把它守得铁桶一般。 你出门也可以把护卫带着,只要不把人往夫人小姐的院子里带,李倾淞绝对不会管你。” 李兮纯闻言有所松动。 成珏再接再励,“知道你不爱那些人,到时候给你把请安也免了,除了李倾淞谁都不用见,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哄着她,生怕她生气不愿的模样让李兮纯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回。 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那又不是龙潭虎穴,他什么都想好了,她还不用见那些讨厌的人,最重要的是,镇国公府确实比宫里安全多了。 李兮纯压下心头的别扭,理智至上地答道,“好,就去那儿吧,让堂哥给我劈个偏远的院子。” 成珏闻言十分开心,本来还以为得费不少口舌,没想到他家兮纯如此通情达理。 事情解决了,李兮纯乖乖地坐在他身前,一张芙蓉面比花还要娇美。 说起来,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未见,他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这回出了事,他都还没办法甩脱那群糙汉子过来见他的美娇娘。 美娇娘小小一个,身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女儿香,成珏近距离地看着她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抬手把她抱在了怀里,转身坐在了她的椅子上,把头搁在了她的肩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李兮纯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完完全全地圈在了怀里。 此时天光大亮,窗户大开,他们还坐在窗边,李兮纯被他的动作弄得害羞,立马挣扎起来。 成珏早料到她会挣扎,两只手跟铁钳子似的箍着她,嘴里哄道,“兮纯让我抱会儿,这段日子忙得见不到你,我都快想死你了。” 他说话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侧,弄得她有些不自在。 但他这么可怜兮兮地跟她说话,说完过后也没再造次,李兮纯告诉自己这是她的未来夫君,挣扎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成珏感受到她的柔顺,心头欢喜,手上的劲儿松了下来,只是松松地圈在她的腰间,幼稚地去玩她的束腰带子。 李兮纯被成珏的幼稚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不明白以前英明神武的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样。 不过这样的他倒是十分有趣,李兮纯便放任了他。 可是成珏玩了一会儿就不满足了,他倒不敢把带子拉开,只是偏头看向她的脸,她白生生肉乎乎的小耳垂近在眼前,他想到以前看过的小册子,张口便含住了它。 耳垂突然被一片湿热包裹起来,这货还用牙轻轻地磨了磨。 李兮纯惊得瞪大了眼睛,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一回神就赶紧蹦到了地上。 成珏见她的动作,十分不解,小册子不是说女子被含了耳垂会身子发软吗?怎地兮纯还一蹦三丈高,敏捷得不行? 李兮纯转头看过来,就见罪魁祸首还是平常的面瘫脸,唯有眼眸里带了丝丝困惑。 困惑?他困惑什么? 这人干了坏事都不心虚的吗? 李兮纯狠狠瞪了他一眼,在成珏眼里却成了娇嗔。她转身往外跑去,跑到屋外后欲盖弥彰地抱起了团子,接着疾步去了正殿。 成珏还没来得及给小娇娘顺毛就见她蹭蹭蹭跑去了外面,抱起那只大白猫跑得不见影儿了。 他坐在椅子上挑了挑眉,知道小姑娘是被惹到了,在追与不追之间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把她逼得太紧。 又想着今天的事还有许多扫尾工作,耽误久了只怕会生出事端。他使人唤来江嬷嬷,与她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寿康宫,打道云香殿。 云香殿里,十五皇子成墨已经喝过安神药睡下了。 老端王妃,如今的昭仪娘娘静静地坐在成墨身旁,轻轻地拍着成墨的小身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即使儿子已经睡熟也不曾停下。 皇帝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满心满眼皆是床上的母子两人。 成珏到了云香殿先被福寿拦在厅堂。 福寿是个人精,知道如今的端王虽然仍被帝王倚重,但与幼时的疼宠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尤其是如今帝王对昭仪娘娘独占欲越来越重,成珏这个她曾经与弟弟生的孩子就有些扎眼了。 端王初初回京之时,皇上对他还有爱护和愧疚,到如今,昭仪娘娘对端王的挂怀让皇帝如鲠在喉,那点私人感情早已所剩无几。 皇上是一个为了昭仪娘娘和十五皇子能算计自己亲生儿子的人,端王又算得了什么呢! 福寿看着眼前沉静稳重的青年,想到他幼时深得帝宠的日子,现在却被帝王当做了一把为十五皇子披荆斩棘的利刃,唯有在心中叹一句世事难料。 成珏坐在云香殿的厅堂等候里面那人的通传,明明早在初初回京之时就已经心灰意冷,此刻还是止不住心头对母妃和皇伯父的失望。 福寿能看明白的事他又怎会看不明白? 虽然早知帝王家无情,早知母妃已经放弃他,当他被这么堵在厅堂,像个外人一样等待通传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心冷。 幼时,母妃和皇伯父真心爱护他时,因为礼数他也曾被人堵在外间等待通传,但一个外间一个厅堂,其间已是千差万别。 再美好一点儿,记忆的最深处,父王没死,母妃没去庵堂时,小小的他醒得特别早,一醒来就噔噔噔地跑去找母妃,被嬷嬷们堵在外间,他一哭闹,母妃就跑了出来,有时发髻都未梳好。 她会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他,他调皮地去抓她散着的头发。虽然过后总会被父王揍一顿,他也乐此不疲。 成珏苦笑一声,从回忆里抽离,在心间叹了一口气,那已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为何他要记得如此清楚呢? 记得越清楚,现在的疏离冷漠就越难承受。 记得清楚那些温情,明知道自己已被皇伯父当做利刃,他却就甘心情愿地做了这利刃,甘心情愿地为他扶起六皇子,让他跟三皇子两败俱伤,只因想要那个人一生安康。 他明明不是个善良的人,也曾想过待在一旁看好戏,让她自食其果,尝尝跟暮年皇帝生儿子的苦果,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护着她,为成墨铺路。 这种亲情的羁绊大概真的是他一辈子也摆不脱的枷锁了。 不过皇家无情,想到他们做过的事,成珏眼中泛起冷意。 他愿意为成墨铺路,但除了那个已经抛弃他的人,他现在还有了更需要守护的小娇娘,铺路以外他也必须给自己留路。 这回的事定然是皇上露了行迹,让人察觉到了成墨的威胁,就是不知道是三皇子派还是六皇子派了。 成珏正在脑子里分析着两位皇子做这事的可能性,耳旁终于传来了通传声,皇上传他去紫宸殿。 成珏想呵他一脸。 最初,皇帝心有愧疚,暗地里运作了一番,最终让六皇子傻乎乎地以拉拢十五皇子的名义,给他安了个十五皇子师傅的名头,让他能时常出现在云香殿,时常见到他的母妃。 云香殿里的人都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知道母妃的身份,并不拘他与母妃见面。 明知自己已被放弃,心中也对母妃有抵触,但能见到母妃,看到她过得好,他即使面上不显,心头还是有暖意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能随意见母妃了,来了云香殿也只能跟五岁的成墨一起,真真正正地成了小皇子的师傅。 偶尔一见也是在皇帝在场时,成珏心里冷笑一声,现在这是连他在场都不给见了? 成珏听令去了紫宸殿,皇帝已经坐在了御座上,表情沉凝。 这事不难查,更何况帝王下了狠心查,不过半日,害十五皇子的幕后之人已经水落石出。 让皇帝堵心的是,这人查是查出来了,却不能动,现在收拾了那人,他的大棋局就废了。 皇帝想压下心头的火气,让理智在线,然而成墨和老端王妃都是他的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沉思过后,帝王心里的杀意还是止不住,他退而求其次,想到了另一个既可以泄愤又能杀的人,“派人把六皇子的嫡长子做了”,帝王停顿片刻说道,“派冯胜去做。” 上首那人苍老却坚定的声音传入成珏耳中,他心头大震。 今日紫宸宫的地板似乎格外凉,一直凉到了他的骨子最深处。 第42章 怼怼怼 成珏先前思考的结果也是六皇子动手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三皇子是守的位置,即使是皇上属意成墨,三皇子只要不犯大错,没死没残没被贬为庶民,皇上死后他就是那个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人。 六皇子就不同了,他处于攻的位置,本就跟三皇子对峙多年,而今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他攻的结果却并不理想,而今知道还有成墨这个威胁,他想要出手铲除掉也说得过去。 然而,这一招还是太蠢了些,成珏在心里摇了摇头,虽然六皇子因为还有用逃过了今日这劫,以后也绝对讨不了好了。 不过杀孙,成珏眼中寒芒微闪,虽然知道皇上心里现在定然怒火滔天,但下令杀了自己的亲孙子,这人也太毒了些。 而且派冯胜去? 这是连成珏也算计进去了。 冯胜是成珏埋在三皇子身边的钉子。 跟皇帝投诚之时,成珏把自己在京都各府里一部分的钉子名册交了上去,冯胜是那些钉子里埋得最深最心腹的人。 如今皇帝指明要成珏派冯胜做这件事,既能激起六皇子对三皇子的恨意,让六皇子加快斗倒三皇子的脚步,又能捏住成珏的把柄,斩断他真的投靠六皇子的路。 皇帝真是打了一把好算盘。 三皇子母子二人早已容不下成珏,此事一成,六皇子又跟他有了杀子之仇。 他若是对成墨有了反心,皇帝只要把那册子扔给六皇子,六皇子就能活活剁死他。 从此以后,他成珏就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成墨,不是因为那点亲情的羁绊,而是毫无退路的效忠。 成珏出了紫宸殿,脑子里还是皇帝的如意算盘,又把自己以前留的后路仔细过了一遍,确定这些破事儿断不了他的所有生机,最后在心里默默地给皇帝送了三个字,“想得美!” 不过思想是放飞的,表面上的行动还是规矩的。 翌日,成珏就办好了帝王交代的事。 六皇子的嫡长子在自家的池塘里溺毙了。 永丰帝堪称影帝,得到消息后立马调低了周身气压,那铺天而来的伤心和愤怒让成珏暗地里撇了撇嘴。 永丰帝伤心过后,赶紧下令彻查,又接连十天宿在淑妃处,安慰痛失爱孙的她,还给六皇子府赐下恩典,好一个既伤心又不得不立起来缉拿凶手的好爷爷。 然而这个好爷爷却虎头蛇尾,查到最后仅仅处死了一个六皇子府的下人。 这个结果一出来,满朝哗然,任谁都知道其后有猫腻。 六皇子如何能忍,他气愤地在紫宸殿外跪了一天一夜,最后跪晕了过去也没能让永丰帝收回结案的成命。 六皇子被人抬回了皇子府,躺了大半天后悠悠转醒,眸子里恨意痛意交织翻滚,大有与人拼命的架势,这个拼命的对象自然是三皇子。 虽然他已经察觉出皇上对十五皇子不同寻常,为了避免给他人做嫁衣,下了命令要除掉十五皇子,但他并未动用很大的力量,他的主要力量还是用来对付三皇子的。 正因如此,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皇帝能因为幼子遭遇到的危险对“爱孙”痛下杀手。 而今的情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父皇心底里还是维护三哥的,出于对他母族的忌惮不喜他,却也不愿为了一个已经失去的孙子再失去一个儿子。 六皇子想通这点,戾气上涌,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爷爷靠不住,我儿的仇便由我这个父亲自己来报!” 六皇子从此进入疯狗状态,以前是个让人如沐吹风的贤王,现在就彻底露出了爪牙,把对三皇子的敌意彻彻底底地摆到了明面上。 户部左侍郎是铁三皇子党? 怼!不怼掉下来不罢休! 损失人手? 不怕,损失人手也把他怼下来! 六皇子府的幕僚虽然不赞同这种打法,但想到主子刚刚损失了嫡长子,还在皇上那儿受了委屈,有心相劝也不敢在这当口惹火上身。 最后惊喜地发现,皇帝大概是想补偿六皇子,六皇子一路怼了好几个三皇子派的核心官员,皇帝都睁只眼闭只眼地顺了他。 除了皇帝的放纵,那些支持立嫡的老顽固们竟然也没帮着三皇子怼回来。 六皇子维持了整整一个月的疯狗状态,整垮了六名三皇子的心腹官员。 看到这个结果,所有的幕僚都震惊了,万万没想到,主子脱了贤王的皮,最近的战绩比他们过去一年的战绩都好! 关键是,他们还没损失人手! 以前最好的也就是二换三,虽然知道这些位置是靠主子的嫡长子换来的,可是这种这波不亏的感觉仍然止不住,毕竟儿子可以再生,夺嫡时期的心腹可是丢掉一个是一个的。 六皇子可不知道那些政客们的想法,他是真的想为自己儿子报仇,不然也不会连贤王的皮子都弃了,毕竟那是他的立身之本。 他不占长,不占嫡,能占的就是一个贤字。 他被嫡长子的死刺激得连那块皮子都不要了,却没想到反而走顺了,他越怼越带劲,势要怼死三皇子。 此时的三皇子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宝宝心里苦,宝宝说了也没人信.jpg是他的日常状态。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杀了六皇子的嫡长子,他真的没有杀呀! 父皇误会了他,却又破天荒地维护了他,他还没来得及感激,他就放任老六咬他。 支持他的立嫡派觉得他的不仁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也不帮他怼回去。 舅舅来信训了他一顿。 母后在他指天发誓过后还是对他半信半疑。 他百口莫辩,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真的是差到底,没办的事却被自己人认了。 他一个月以内损失了六员大将,除了那些支持立嫡的老顽固,这六员大将就是他三分之一的心腹,他看着自己折翼的天使流下了宽带面,到底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事他要是干了,有这苦果他也就忍了,没干却被人怼成这样,三皇子也来了火。 被逼急了,智商上线,他给远在边关的大将军舅舅写了一封血书,字字泣血,把自己写得惨绝人寰。 大将军收到外甥的血书,虽然怀疑这不是他的血,但心中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还是散了些。 罢了罢了,就这么一个外甥,就算不成器,他们这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不系于他身又能系到谁身上? 好歹这孩子冲动做错事后还知道来哄他这个舅舅不是? 不过做了不认不是好事,大将军凝眉写了封回信。 一是安抚躁动的外甥,承诺整个将军府都是三皇子最坚实的靠山,咱们有兵咱不怕别人打。 二是给外甥指路子,要他按兵不动,外甥你是嫡皇子,只要稳住了,以后有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最后教育外甥要敢作敢当,杀了敌对势力的孩子并不可耻,虽然方式欠妥,给大家带来了麻烦,但最可怕的是敢作不敢当。 不用向所有人认错,但至少不能寒了心腹们的心。 认下做过的错事,不惧恶果也能给底下的人勇气,没人愿意跟着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主子。 三皇子收到舅父回信,看了前面两条都很高兴,舅舅还是护着他的,舅舅还给他指了明路。 他面上带笑,直到看到了最后一条,他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气得摔了信。 气煞本王!舅舅还是不信他!他真的没有做过他要怎么认? 最后六皇子的疯狗状态还是停止于帝王的表态。 事情的转折来源于边境急报,大将军受了重伤,小将军临危上阵也受了轻伤,不过好在打了胜仗。 永丰帝这段时间眼见着六儿子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怼了一个又一个,本就有了一些想法,现在边境的大将军又受了伤,如此一来三皇子的处境太过不妙,他还等着两人两败俱伤的呢,怎么能让三皇子提前出局? 他赶紧把六皇子叫进宫敲打了一番,给这匹野马套上了辔头。 六皇子也知道要是三哥真的那么好怼死,他也不用苦恼这么多年了。 他最初是因为仇恨才脱掉贤王的皮,后来则是尝到了甜头,如今被皇上敲打,知道不会再有甜头了,他就厚着脸皮又穿上了贤王的皮。 就这样,一场动荡过后,朝堂又突然平静下来。 当然,这个平静只是表面上的。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六皇子翻了端王府的墙。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43章 爱老婆爱老妈 六皇子翻身跳入院内,弹了弹身上的灰,面上带笑地调侃道,“表弟,你这王府里的守卫也太松泛了些。” 其实六皇子知道定然是成珏发了话,他才能畅通无阻地进到这儿。不过他有意加固和成珏的关系,就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 然而这玩笑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院子里的成珏还是往日的冰脸。 六皇子刚刚失去心爱的儿子,又殚精竭虑地怼了一个月的人,本就身心皆疲。 而今难得调笑了几句,成珏还不接招,六皇子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恰巧他的状态还没完全切回贤王版,尴尬的氛围里,他的脸上当即现出了几分戾气。 成珏看着眼前戾气横生的六皇子,想起从前那个良善温润的他,突然有些愧疚,若不是经历了丧子之痛,他哪会变成而今这样? 即使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是刽子手之一,是让六皇子变成这样的帮凶。 成珏暗叹了一口气,过往的十年他杀了无数的人,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愧疚,一个跟他有血缘关系,且对权势毫无概念的幼童死在了他的命令之下。 皇家,当真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 而他们,都是集万千污秽于一身的皇家人。 父不父,子不子,只有利益,只有权势。 成珏压下心头的愧疚,告诫自己,皇家人之间不能有愧疚这种东西,谁有谁死! 身在皇家,没有人能做的了主。而且眼前这人能对成墨下手,又哪里是什么好鸟? 虽然不齿皇帝不动正主动小孩儿的行径,可是皇家之人,向来都是一死死一系。 他日,他成珏若被斩断后路,不仅是他,就是李兮纯也逃不过身首异处的下场,端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亦是死路一条。 想到此,成珏心神一震,彻底摒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维持着平常既不疏远也不狗腿的态度,四平八稳地问道,“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表弟不知?” 成珏闻言垂下了眼眸,既不答知,也不开口问询,院内一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六皇子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地说道,“表弟至今还不愿给我一句准话吗?” 成珏听完结结实实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殿下早知珏的心意,想不到竟是我一厢情愿。” 他平静地直视着六皇子,话语里含着不被人信任的失望和伤心,“殿下竟不知从回京那日起珏就已是殿下这边的人?” 说完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添了一句,“或许还要更早一点?从我十岁那年救了李倾淞,跟三皇子结仇起吧。” 成珏所有表心迹的话都没有让六皇子安心,最后那句他跟三皇子有仇才真正入了六皇子的心,让他放下了心头大石。 成珏和三皇子的仇可不只是十岁那年,小到争东西,大到争夺兵权,一件件一桩桩,这么多年以来,这两人就没有和谐过。 在六皇子看来,唯有利益和共同的仇敌才是盟友间最牢实的纽带。 现在他得了准话,安了心,就开始给成珏吹牛皮。 “等以后成了事儿,哥一定让你母妃回府。” 成珏:……… 我母妃已经进宫了,你知道吗? “等以后成了事儿,全京都的名门闺秀任你挑,保证有才有貌家世好。” 成珏:……… 我很爱我现在的小未婚妻,你知道吗? “等以后成了事儿,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成珏:……… 我其实已经富得流油了,你知道吗? “等以后成了事儿,哥给你重建成家军。” 成珏:……… 我是走投无路才去打仗的,你知道吗? “等以后成了事儿……” 半个时辰以后,六皇子终于吹完了牛,那只大牛在成珏的头上飘呀飘,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六皇子走后,成珏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站着。 一盏茶 一炷香 一个时辰 德顺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拉回神游的主子,“王爷,明日郡主要出门,咱们的马车要带脚凳吗?” 成珏被德顺的声音惊醒,转头去看这个从小跟着他的属下,眼里含着笑意,心情极好的样子。 德顺瞬间惊悚了,要不是王爷平时冷脸的样子太深入他心,他都想抬手揉眼睛了。 更惊悚的是,这笑容并非转瞬即逝,王爷竟然一直在对着他笑。 虽然是花见花开般的美好笑容,德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震惊之下,开了个清奇的脑洞:王爷不会把我看成郡主了吧! 德顺面带惊恐,顶着自家主子天使般的笑容,战战兢兢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成珏看到德顺的诡异模样,竟然奇迹般地跟他处在了同一个频道,他抬手打了下德顺的头,笑骂道,“混小子,想啥呢!” 骂完就脚步轻快地回了屋子,独留德顺在院子里风中凌乱。 屋子里,成珏好心情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六皇子说的话,越想越通透。 以前是自己魔怔了,那人说了那么多,竟然没有任何一条打动他。 那些身外之物暂且不论,最让他欣喜的是,不知不觉间那些曾经刻在骨子里的执念都已有了归宿。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幼时读了那么多遍的句子,到得今日他才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放下了母妃,让她如牡丹一样开在帝王给她搭建的暖棚里,美丽娇艳。 他得到了兮纯,让她如幼雏一般待在自己的羽翼下,幸福安康。 这样就够了呀,六皇子的大牛皮终于让成珏意识到自己的执念都已经有处安放。 虽然知道前方还有诸多风浪,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镇国公府,西南角,涵杉院。 莹锦掐着时辰走入内室,掀起纱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活色生香图。 李兮纯面朝里地侧卧着,墨发铺满玉枕,还有几绺调皮地垂到了床沿上,莹锦的靠近带起了一点风,惹得那发丝轻摇。 顺着乌发看去是白生生的小耳垂,耳根子半遮半掩,唯有那小耳垂摆在外面,肉乎乎地让人想摸一摸。 耳垂旁边是形状优美的下颌线,朱唇只露了一小角,微微张着,皓齿似露未露,给床上的小娇娘带来了无边艳色。 那雪白的身子也十分抢眼,里衣的领口开得有些大,锁骨露出了一小点儿,从侧面看去只是微微的凸起,却引人想要窥探更多。 藕粉色的被面上,一只皓腕松松地搭着,里衣的袖口被蹭到了手肘处,白生生的手臂衬着藕粉色的被面亮眼得让人想藏起来。 皓腕下是小小的柔荑,一根根手指头葱管儿似的,又白又嫩,似能掐出水。 更难得的是,美人儿连指甲盖儿都美,五个指甲盖儿个个圆润饱满又粉粉的,教人直想拿在手中把玩。 莹锦一时看得痴了,反应过来后立马啐了自己一口,看了这么久还痴,简直没救了! 想到还有正事要办,她赶紧收起心绪,呼唤女主人起床,“郡主,郡主,时辰到了。” 李兮纯听到呼唤,喉间发出了一声嘤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眼儿一睁,她的美眸里一片纯真,刚刚的那股艳色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看着这样的女主人,莹锦鬼使神差般地就给她做了低龄化打扮。 李兮纯骨架子小,脸儿又娇,低龄化打扮后竟诡异地同时具备了少女的娇美和女童的稚嫩。 莹锦:似乎更诱人了…不是她不相信自家主子,实在是女主人太诱人。主子还要带女主人去京郊,她虽然是成钰派来的却已经忍不住像老妈子般为女主人操心。 李兮纯不知莹锦心中所想,她有些困顿地坐在梳妆台前任凭莹锦折腾。 自从十天前搬出了寿康宫,她就彻底松泛下来。 整个涵杉院都是她的地盘,她是老大听她的,要不是今日成珏说要带她去见个重要的人,她此时还在跟被子相亲相爱呢。 困是难免的,李兮纯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已经是第四个哈欠了。 每打完一个哈欠,美眸里就多了一层水光,第四个哈欠打完,眼睛里包着一泡泪。 即使莹锦知道这是打哈欠出来的眼泪,也禁不住又多了几分怜意,动作越发轻柔起来。 第44章 罪恶的食指 莹锦看着满脸困意的女主人,垂下眼帘,温声说道,“郡主,奴婢今儿给您簪的珠花,待会儿困得狠了略微躺躺也是不碍事的。” 李兮纯感受到她的体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虽然是成钰给的人,却一心为她打算,并不因为自己是去见成钰就不考虑她的感受一味讨好成钰,看来成钰给的人确实不错。 吃早膳的时候,又是铺天盖地的哈欠,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李兮纯彻底无奈了,使人端来了一盆凉水,作势就要将脸往那凉水里埋。 这可如何使得,江嬷嬷赶紧扶住了她的头,“小姐,切莫如此,呛了水就不好了。” 最后还是江嬷嬷用凉水给她细细地拍了脸颊额头和脖颈,如今已经入秋,拍凉水的效果还是挺明显的,小姑娘的瞌睡虫全赶跑了,只是脸上的妆容也洗花了,又得重画。 草草地吃完早膳,还没等李兮纯重新上妆,成珏就到了涵杉院。 恰好遇上她漱口,成珏一乐,“本王这时间掐得好,恰巧可以出发了!” 李兮纯闻言险些没被漱口水呛死,她脸上顶着乱七八糟的妆容,嘴里包着漱口水,还没等她吐出那口混着菜渣的漱口水,他已经几步走到了近前,叫她快点,好出发。 李兮纯包着那口漱口水,对着面前浅浅的茶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忍不住抬头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这本没有什么,可是今天成珏一心想给李兮纯惊喜,心间有着献宝人的小兴奋,兴奋之下,脑回路也变得清奇起来。 兮纯这样鼓着腮帮子抬头看我好可爱。 兮纯真是从小可爱到大。 兮纯,你看我一眼就行了,赶紧把水吐了,咱们好出发。 兮纯怎么还在看我,成珏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兮纯,突然福至心灵地一笑。 李兮纯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不等她顺应第六感撤远点儿,成珏伸出了他的罪恶食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小姑娘的腮帮子。 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他戳得不重,李兮纯只吐了一条小线就忍住了,可是心里的羞囧怎么也止不住,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幻觉,这一定是梦。 然而很遗憾,这并不是梦。 寂静持续了片刻,李兮纯的腮帮子发酸,实在坚持不住了,眼看着成钰丝毫没有回避的倾向,她没再管面前那个被水线临幸了的二傻子,端起茶杯去到内室吐出了嘴里的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食物残渣,忍不住想,“幸好刚刚喷的只有水。” 桌旁,成珏看着手上的小白点,仔细辨认后终于辨认出此乃粥渣渣,他想到刚刚小姑娘的囧脸,不敢声张,赶紧把手收进了衣袖里,没叫人服侍,自己去侧间换了衣物。 一炷香后,二人终于坐上了去郊外的马车,李兮纯靠在车壁闭目养神,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可惜微红的耳垂泄露了她内心的困窘。 马车走在官道上,行得平稳,成珏将李兮纯的困窘收入眼底,低头看向自己的罪恶之手,眉头微皱。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伸手去戳她的腮帮子。 这么多天没见,一见面连话都没说两句就陷入了现在的窘境。 幸好李兮纯不是钻牛角尖之人,而且就像他先前说的,她什么样子成钰没见过。 虽然是小时候的事情,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成功说服自己以后,她便从窘境中脱离了出来,开口问起正事。 “珏哥哥,今日我们是要去向何处?” 成珏卖了个关子,“再等一个时辰,到了那地界,你就知道了。” 虽然不明显,但李兮纯确定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得意。 李兮纯有些汗颜,就一个时辰还要卖关子,眼前这个幼稚鬼到底是怎么让南岳人闻风丧胆的? 她正打算继续追问,马车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声女子的尖叫彻底惊动了成珏和李兮纯,两人掀帘下车,只见后面那辆仆从坐的马车侧边儿坐着个女人。 她发髻已散,还沾了不少泥。 身上穿着件灰色的仆妇装,可能是经历了一番拉扯,襟口有些散乱。 下裳更是脏得不行,膝盖处还破了道口子。整个人都显得乱糟糟的,此刻正在那儿干嚎,边嚎边骂李倾淞。 成珏看得眉头紧皱,冷声说道,“这是何人?给本王叉到路边儿上去!” 侍卫头领闻言,只能苦哈哈地上前,“王爷息怒,这是…李家大小姐。” 李兮瑶? 这下连李兮纯都瞪大了眼睛,李兮瑶怎么搞成这样了? 李兮纯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毫无形象可言的疯女人和印象中那个孔雀一样咄咄逼人的大小姐联系在一起,她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李兮瑶,半天没回过神来。 既然是李兮瑶,冲着李倾淞的面子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坐着,成珏转头吩咐丫鬟给她梳洗一番,然后送她回镇国公府。 话音才落,更让人无语的事发生了。 地上那人抬起花猫一样的脸,满面的泥也没有挡住她的悲切,“王爷,妾身不要回去,您把妾身带回王府吧!” 妾身? 成珏目瞪口呆,赶紧转头去看身边的李兮纯,本来是担心她生气,可是看到她毫无醋意的脸,心情又莫名其妙地低落了。 没等他理清心里的情绪,道旁传来一声嗤笑,内里的讽刺意味太足,足得成珏一行人完全无法忽视。 成珏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公子坐在马上,眉目疏朗,头顶既没戴冠也未簪玉,仅用一根白色发带绑了个髻,身上也没带勋贵们常配的玉佩和香囊,却自带贵公子的风流韵味。 成珏看着他,眼神一凛。 这人他识得,正是李兮瑶的未婚夫常青。 第45章 谋福利 贵公子款款而来,到得成珏跟前,行了一礼,特地点明自己的身份,“常青见过端王。” 李兮瑶恰恰哭了半声,还有半声因着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她像见鬼一般瞪着成珏身前的人,虽然只是一个侧影,那无双风华也让人不能忽视。 跟想象中的歪瓜裂枣完全不一样,文氏竟然不是伺机报复?这人如此风华,站在成珏身旁也毫不逊色,哪里像个无爵的三品官? 李兮瑶跟个傻鹌鹑似的,一时愣在了那儿。 要说她对这皮相好的未婚夫一见倾心,那倒没有。 只是自己先前嫌弃的人竟是这般风华无双的公子,此刻她又如此狼狈地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两相对比,她压到旮旯里的羞耻心冒头,一言不发地靠在车边,一心想要降低存在感。 常青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坐在地上装木头的人,心底不屑。当年他的心上人那么好,府上众人的眼里却只有出身,他的心上人最终含恨自尽。 她的死让他的心里满腹愁苦和怨恨,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那些人都是他的至亲。 这么多年以来,母亲对着他垂泪,在他面前日日小心翼翼,哥哥们也对他多番照抚,他终于决定放下往事,放过大家,也放过自己,松口定了亲事。 可是,看看他们给他定的是什么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过去了,家世出身却还是他们选人的第一标准。 他看到撒泼的李兮瑶,想到少时那个被他害死的年轻姑娘,那个美好得像花儿一样,一笑入他心的姑娘,只觉得这出戏过于讽刺。 这就是他们口中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这就是他们给他定下的未婚妻,一个一心想去端王府的泼妇。 呵,既然如此,他就把她娶回家让他们好好看看,看清楚所谓的大家闺秀,看清楚他们自己的眼光。 因为常青不为人知的报复心理,在场众人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未来临。 常青与成珏和李兮纯见过礼便继续行路,往京都而去。若不是先前的那声嗤笑,众人大概真的会以为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无任何不满。 李兮纯望着常青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地揭过。常青若是大怒着要退婚,她不会觉得奇怪。他明明心有不满却这般风平浪静地离去,也不知是否有后招。 上次十五皇子的事让她意识到而今的朝堂并不平静,常青若是因此事记恨上李倾淞和成珏,娶了李兮瑶却背后使阴招,那可比明面上的敌人还要恐怖。 想到此处她心头有些不安,正打算跟成珏说一说,手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了起来,成珏牵着她略使了点劲儿把她往马车上带。 有些话确实在马车里说更好,李兮纯并未挣扎跟着他上了马车。 然而,进了马车,不等她开口,成珏却率先说起了其他。 “兮纯,你为何会答应嫁我?” 啊?怎么说到这事儿了? “我觉得你很好,愿与你共度一生便答应嫁你了。珏哥哥怎地突然这么问?” 前面那句疑似发好人卡的话和后面那句疑问他都没有入耳,唯有那句愿与你共度一生不仅入了耳,还一路跑到了他的心尖尖上,像一轮小暖阳完全驱散了先前的那点儿失落和忧郁。 等了片刻,不见成珏答话,虽然他的情绪有了变化,李兮纯还是想知道缘由,以免下次再引发他的负面情绪,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成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李兮瑶撒泼要跟我回端王府,你毫无醋意,我便想岔了。 我从十岁起长在边关,印象里那儿的女人都豪爽泼辣,男人若是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回家后都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有那正头娘子腰杆子硬的甚至会把别的女人打出去。 你面对李兮瑶抢我的举动无动于衷,我一时难受得紧,才忍不住问了你。 不过现在我已想通,你说愿与我共度一生定然是在意我的。 只是你并非长在边关的女子,京都的贵女们都被教育得不能吃醋,你也被教得太好了些。”说完他还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此话一出,李兮纯心头一动。 她刚刚确实毫无醋意,但并不是被京都的礼教教育得太好,而是完全没有往成钰会背着她跟李兮瑶有私情这方面去想。 上次意识到自己在他前面完全放松,她极度抵触,与他大吵大闹,最后捅破了他对自己的心思。这次发现自己对他如此信任,心中却没什么不好的情绪,甚至有一丝庆幸和喜意。 李兮纯心间冒出一丝疑问,我这是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想不明白,以后再想。但既然成钰提到妇人吃醋,她狡黠一笑,决定给以后的后院生活谋福利。 “珏哥哥,那你想要我那样吗?跟那些边关女子一样撒泼,就为了不让别的女子进门。” 成珏想了想那种场景,立马一惊,兮纯撒泼哭闹?他赶紧摇了摇头,他舍不得。要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妇人无计可施的无奈做法,他也曾见过人前撒泼的妇人,人后默默垂泪。他怎舍得让兮纯处于那样的境地。 “珏哥哥,你说我被教得好,其实并非如此。若是今日你应了李兮瑶,我会不会露出端倪,甚至对着你撒泼,连我自己都说不准。” 成珏呆愣.jpg 李兮纯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继续说道,“也许几年以后,待我真正将贵女的那套行事标准记入心底,再遇上这类事,我便能彻底绝了撒泼的念头,在人前若无其事,人后默默垂泪。” 说到最后,她想到自己曾见过的主母们,除了丞相夫人,其他那些管着小妾,养着庶子庶女的夫人们,哪一个不是心中愁苦却强撑着笑脸? 她的心情真的低落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对了。 成珏听到她这样说,比听到她要撒泼还难受,赶紧把小姑娘抱进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兮纯莫伤心,我定不会让你陷入那等境地。你就开开心心地做我一辈子的小姑娘,你开心我也开心,肯定不会让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来伤你心。” 李兮纯此刻心情低落,这么被他搂在怀里,听着他的哄,感受到他的真心,心中没有一丝抵触。 即使二人之间的羁绊起于恩情,但此刻的怀抱着实令她贪恋。 不同于以往挣扎以后的乖顺,这次她就这么温顺地窝在他怀里,他也没想其他更进一步的事,两人无声地紧密相依。 道旁的嘈杂声,马车的轱辘声都逐渐远去,唯有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怦怦怦地充斥着她的耳朵,让她莫名安心。 过了一阵儿,李兮纯才打破沉寂,说起常青的事。 “你说,他会不会心头不满,以后给你和堂哥下绊子?” 成珏抬手顺了顺她的发,正经说事时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此事你无需担忧,我和倾淞会注意的。” 说完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了一边,又使人唤莹锦进来给李兮纯整理仪容。 李兮纯突然被他从怀里挖出来放到一边,心里还有些失落,只是被她极快地压了下去。 不一会儿,莹锦上了马车,给李兮纯抿了鬓发,正了绢花,又给她抚平衣上的褶皱。 做完这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侍卫的禀告声,“王爷,郡主,桑落村到了。” 李兮纯下了马车,只见马车正停在一条蜿蜒的山道旁。 山道两边全是大树,耀眼的日光被阻挡后,落在小道上唯余星星点点的斑点。 李兮纯一时愣住了,这是村落吗?看起来不太像。 然而,更令人惊异的还在后面,队伍后面出现了一个中年文士样的人物,他在山道旁捣鼓了几下,又在道上来回走了几趟,他们所站的地方突然动了起来,周围也陷入了黑暗。 再次有亮光的时候,李兮纯看到了一条乡间土路,路上有孩童嬉戏。 这才是真正的桑落村。 第46章 狗血 成珏带着李兮纯伪装了一番,扮作村人模样又扔下了随从才踏上那条乡间小道。 正是农忙的时候,村民都在田地里忙活,道上只有嬉戏的孩童。不过孩童亦是守家的好手,他们看到这两个生面孔立马上前围住了二人,七嘴八舌地问他们是谁,来干嘛的。 成珏大概是第一次被孩童们审问,有些新奇,竟然好脾气地跟他们一问一答。 “我们是隔壁杏花村的” “我们隔壁是水莉村”为首的大孩子一脸我知道周边,你别想骗我的表情。 成珏本就是信口胡邹的村名,谁知这些孩子却不好糊弄,他来了点儿兴头,操着蹩脚的乡音继续瞎掰,“我们就是从这座山爬过来的,我们村子就在那边,原来你们村竟然还有更近的邻居,我还以为我们村子就是你们最近的邻居呢。”说到后面竟然带着点儿控诉,活像桑落村是个爬墙的负心汉。 李兮纯在一边看得好笑,这么涮一群孩子也不嫌臊得慌。 那为首的孩子是个机灵的,应该是个看家的老手,他压根不随成珏转,转而问起了他们来得目的。 走街串巷的?那赶紧路过,村子就这一条大路,我们目送你们离开。 找人的?找谁?指名道姓地说出来,说不清楚的话,管你是哪个村儿的,都给我哪儿来回哪儿去。 成珏看这小孩有条有理,真不好糊弄,也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免得徒增风波。 “我们是来找牛富贵的,我们是他家的远房表亲。” 话音一落,为首的孩子顿时瞪大了双眼,惊奇地叫道,“找我爹的,我怎么不知道咱家有你这么一位表亲?” 成珏闻言仔细打量了这孩童一眼,透过他乱糟糟的装扮,只看五官,倒真是与尹承有几分相似,原来竟是一家人,这机灵劲儿,要是入了武林估计又是个令人头疼的人物。 “你这小娃娃恁地好笑,你才这么大点儿,要能认全家里的远房亲戚才奇了怪呢。” 小孩子并没有被他唬住,还在那儿问东问西,一直到后面有大人的声音传来,他才放过成珏二人,蹬蹬蹬跑到自家爹爹身后,叽里呱啦地说起来。 牛富贵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抬头看到了肖似自家娘亲的女孩儿,他和成珏交换了个眼神,招呼二人往自家走去。 一行四人走到了村东头的农家小院,小院四周围了一圈篱笆,三间石屋是小院的主体,院门口不远处拴着一条大黄狗,左边儿圈养了十几只鸡,右边儿是间小偏屋,应该是厨房,门口还挂着一只山货。 李兮纯跟着走到此处十分疑惑,不知成珏带她来这儿所为何事,总不可能是秀一把机关然后体验农家生活吧。 牛富贵先招呼二人在正屋入座,然后就让小儿子去地里把媳妇儿和大儿子叫回家。 小孩儿一走,屋里就剩下他们三人。牛富贵往前带路,在厨房里捯饬了一番,灶侧便出现了一条密道。 牛富贵先行下去,成珏抬脚就要跟着,李兮纯忍不住拦了一手,目含担忧地望着他,成珏给了她安抚的一眼。 二人都未出声,动作也很小,牛富贵却似后背长了眼睛,转头轻笑着解释道,“兮纯别怕,我可不是坏人,只是有些话实在不便被人听到。” 李兮纯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坏人肯定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不过她信任成珏的本事,眼见他已经跟着牛富贵往下走,她也尾随了上去。 三人总共走过了三道岔路口,才走到一个放着夜明珠的大空间,姑且称其为屋子,这屋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吃的用的样样兼备。 牛富贵停下脚步,招呼二人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接着从怀里掏出抹额把额前的乱发束了起来,又掏出了一包药粉。 李兮纯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眸中疑惑更甚,这是要做什么? 那边牛富贵走到了另一边儿,从缸里舀了点水,把药粉倒了进去,开始洗脸。 围观一个中年大叔洗脸,李兮纯有点尴尬,等到大叔洗了半个时辰还在洗时,李兮纯的尴尬早已散去,此刻剩下的除了无聊还是无聊,屋子里的那颗夜明珠一直被她盯着,都快被看出花了。 终于那边磨磨唧唧的大叔完事转过了身,李兮纯被成珏唤了一声才回神,转头望去,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夜明珠的光线略微幽暗,大叔眼角的细纹几不可见,再加上他常年易容,胡须被剃得干干净净,面皮子也白净得很,二人五官上的相似被放大到极致,李兮纯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相比之下,成珏的反应就淡定多了,毕竟已经看过一回,第二次要是还被惊住那就太没出息了。 “兮纯勿惊,我是你舅舅尹承。”男人清润的嗓音响起,完全不同于之前牛富贵时的大粗嗓。 “舅舅?”李兮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么一张脸,她实在说不出质疑的话。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父族恨不能置她于死地,母族对她不闻不问,母亲临终托孤的姨母,对她看似关心实则都是疏离,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怨怼和失落,她明明不是孤女,却为何活成了孤女的模样。 直到今日,看到这张脸,听到这句舅舅,她感觉自己终于窥见了真相。 尹承见李兮纯似有所悟,他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当即就为李兮纯解了惑。 “你娘亲并非淮阴崔氏的血脉,当年崔家大爷连夭了三个女儿,崔大奶奶已经濒临崩溃。 后来她又生了个女儿,这孩子比前头的姐姐们还要狠,才落地两天就得了怪病,崔家四处聘请名医都毫无起色。 最后那孩子尚未满月便去了,崔家大爷担心爱妻的身体,谎称有高僧给女儿批命,需将其在佛祖跟前养上两年才能稳住命格,他已经连夜将女儿送去了尚凌寺,崔家四小姐之死就这么被瞒了下来。 两年后,崔家大爷从尚凌寺接回了一个两岁的女童,取名崔和,小名留留,这就是你娘亲。 上天眷顾,你娘亲到崔家不久,崔大奶奶又诞下了一个女婴,这个女婴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崔家大爷一心认为这是你娘亲带来的福运,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崔大奶奶则是压根不知道你娘亲的身世,你娘亲在崔家时一直过得平安喜乐。 你外婆是当年暗影楼排名第六的杀手檐上燕,怀你娘亲时被仇家追杀,拼尽全力杀了敌人后幸得尚凌寺僧人所救,早产生下了你娘亲。 因为担心仇家的同伴找来,生完孩子第二天她就独自下了山,后被当时的暗影楼楼主,也就是我爹捡了回去。 后来她伤好再回尚凌寺时,女儿摇身一变成了淮阴崔氏家的女儿,小小女童什么都不知道身边却围了一圈的丫鬟婆子。 她在房梁上蹲了整整一夜,回想自己过往二十多年暗无天日的杀手生活。天光微亮时,她独自离开了尚凌寺,从此再也没去过淮阴。 最终她做了选择,决定让你娘留在崔家,她希望你娘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不要像她一样永远脱不出泥沼。 在你娘嫁去京都以前,你外婆连派人打听消息都不曾有,唯恐自己露了形迹,暴露了你娘的身世。可每次无意中撞上有淮阴崔家的消息又总是支楞着耳朵听。” 尹承叹了口气,有些祈盼地看着李兮纯,“兮纯你不要怪外婆,她厌恶自己的杀手身份,讨厌江湖纷争,唯恐你娘跟她一样,才狠心将她留在了崔家。” 李兮纯听得目瞪口呆,她并未注意到尹承的祈盼,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和崔家众人。 她从未想过外祖父外祖母不是亲的,她出生时外祖母已经去世,外祖父也深居简出,不多见人,到她记事时,外祖父也已仙去。 脑海中的二老全来自于母亲的描述,虽然提的不多,但每每提起都满是孺慕和思念,那是骗不了人的,二老定然是对母亲极好的。 这么多年以来,舅舅和姨母对她不闻不问,她猜测过各种各样的原因,却从未想过他们不是她的亲人,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轻声问道,“舅舅和姨母知道这事吗?” 尹承想过李兮纯不会立马接受他,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未说什么,毕竟崔家确实对姐姐有大恩,娘亲和他这么多年以来又从未在兮纯面前现身。 听到她发问,知道她嘴里的舅舅和姨母是指现今的崔家家主崔铭和宁王妃崔顺,又见她面色凄惶,尹承眉头微皱,心中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把崔夫人之死的隐情告诉她? 第47章 傻舅舅 李兮纯将尹承纠结的神色收入眼底,“舅舅有何事但说无妨。” 舅舅?兮纯叫他舅舅了,尹承的心间涌上了一股欢喜,转念想到即将要说的事。这股欢喜又被压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才接着往下说道,“宁王妃的脾气有些急躁,在闺中时不若你娘亲得宠,时常会找你娘亲的茬,但也只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 崔家大郎是幼弟,你娘亲脾气温和又有耐心,崔家大郎幼时经常粘着她,年长以后虽然略微疏远了些,姐弟情谊还是在的。 按照往日情谊,就算是他们知道了你娘亲并非亲姐姐,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冷漠。” 李兮纯听到这儿心头一紧,预感到接下来舅舅要说的事才是真正的原因,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尹承的下一句话让她心头巨震,“真正造成而今这般情境的是崔夫人之死。” 崔夫人之死? 李兮纯惊愕地望向尹承,崔夫人之死怎么会与娘亲有关,娘亲那么温柔的人,而且心中对崔夫人满是依恋,她是绝对不会伤害崔夫人的。 似是看透了李兮纯心中所想,尹承叹了一口气,“虽不是直接原因,但你娘确实与崔夫人之死有些关联。 你娘并非崔家血脉的事在崔家只有崔大爷和当年崔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奴知道,那老奴是崔夫人的奶嬷嬷,当年崔夫人连夭了三个女儿,第四个女儿降生后,她体虚无法亲自照看,又有前头的阴影在,把四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便把自己的奶嬷嬷派去了四女儿身边。 后来四姑娘病逝,崔大爷使出顶替之计,为了保密,他把当时四姑娘身边伺候的人都远远地发卖了出去,唯有那位嬷嬷是崔夫人身边人且与崔夫人感情深厚,崔大爷将其敲打一番后又让她留在尚凌寺服侍着你娘,一直到你娘回到崔家。 正是因为这位嬷嬷的存在,崔夫人从未怀疑过你娘的身世。 这位嬷嬷眼见着崔家越来越好,小姐也养住了一双儿女,虽然不满小姐疼爱那被换来的四姑娘,甚至超过五姑娘,她也一直守着那个秘密。 一守守了二十多年,最后到了将死之时,她出于对小姐的忠诚,最终还是罔顾崔大爷的嘱咐,告诉了自家小姐真相。 那位老仆估计也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的所谓真相竟成了自家小姐的催命符。 崔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突然被告知真相时女儿已远嫁,儿子又恰巧不在家,家里亦没有其他小辈能给她带来点儿活气,她满脑子都被早夭的四个女儿所占据,丈夫的软语相劝不仅无用还让她更清晰地回想起了以前那段女儿接连死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日子。 最后崔家大郎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家,却也只是让崔夫人回光返照了一番,最终长辞于世。 自此,崔家大爷一蹶不振,心情抑郁之下,不过几年也去了。 崔家大郎从崔夫人死后就与你娘断了联系,五姑娘也就是宁王妃倒是与你娘照常联系。本以为是她顾念姐妹情谊,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尹承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李兮纯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估计又是另一番秘辛了,她暗地里握了下拳,呼出一口浊气,“舅舅说吧,兮纯无碍。” “当年你娘弥留之际将你托付给宁王妃,她知道崔家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但这个和她同嫁到京都的妹妹一直以来都不曾改变,她以为自己给女儿找了个好依靠,殊不知这宁王妃还不如崔家大郎对她留情。 你娘未出嫁时,崔夫人怜惜她体弱,性子又温软得狠,对她多有偏宠,宁王妃没少因为娘亲更喜欢姐姐而闹腾。 你娘出嫁时,除了公中给出的陪嫁,崔夫人又添了自己一半的嫁妆给你娘,这事更是让宁王妃耿耿于怀。 及至后来知道你娘不是她的亲姐姐还间接害得母亲身死,以前的那点子不舒服就化作了怨恨,暗地里小动作不断,面上却照常与你娘交好。 若是镇国公一直屹立不倒,她那点儿小动作也就是挠挠痒的效果,宁王妃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蛰伏。 结果人有祸福旦夕,镇国公府一朝倾颓,宁王妃便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李家二房虽然贪婪,但是最初也没想过要动你,毕竟你受宁王妃庇护,又只是个女儿,以后陪份嫁妆嫁出去便是。 是宁王妃派人装作私语的模样,特地让李二夫人赴宴时听到,说你娘当年嫁妆如何丰厚,如何让人艳羡,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让李二夫人起了心思。 虽然起了心思,李二夫人也还没蠢到家,尚且还有宁王妃那尊大佛呢,她先试探着减了你的用度,又派人去宁王府邀宁王妃来镇国公府探望外甥女。宁王妃直接称病,那下人连宁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 李二夫人派了两次人皆被拒之门外,宁王府也从未派人来探望过你,她彻底放了心,真正开始对你下手。” 尹承正准备接着说,李兮纯开口打断了他,“舅舅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是何时知道的?” 说完,李兮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低下了头。 他嗫嚅了两下,避重就轻地说道,“杀手组织擅收集消息,除了个别秘辛是你外婆告知于我,其他的都是我查到的。” 说完见李兮纯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苦笑一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才继续,“兮纯,舅舅知道我们对不起你,舅舅都告诉你。” 李兮纯的眼中划过一抹失望,果然,他早就知道,知道还放她一人这么多年孤女一般活着。 他明明牵挂着她,想来也暗中护过她不少次,却从未在她面前出现,他压根不知道她是多么渴望能有个血脉相连的长辈关心她,爱护她,允她撒娇,让她有委屈时能有个人倾诉,能抱着哭泣。 心绪翻涌之时,她的手被一片温热握住,转头看去,是成珏。 李兮纯看着他,眸中浮现出一抹感激,这回舅舅愿意出来相认肯定是成珏努力的结果,虽然仍然有些别扭,但这人确实懂她,知道关心她的亲人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另一边,尹承的坦白还在进行,“从你娘嫁到京都起,你外婆就在京都安插了人手,所以你娘十五岁嫁人后的所有消息你外婆都知道。 你二哥出生后,你娘大病了一场,你外婆还乔装一番来了京都,自称多年前曾被年幼的你娘所救,前来报恩。 那次她用以往的人情换得郝神医出手,救活了你娘。后来更是在你们府上住了一年,就住在海晨院,时常指导你大哥武艺。” 后来暗影楼内乱,你外婆去世,我平息内乱后便接手了看护你娘的活。从京都传来的消息一直没有大危机,直到你爹去世。 我接到消息后立马赶往京都,正赶上你娘病重。我去求郝神医,可惜他脾气古怪,从不救一人两次,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皆不管用,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你娘去了,丢下年幼的你。” 似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尹承的面色十分凝重,“我有负你外婆所托,你娘这一脉就剩你一人,我立誓定要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 那李二夫人蛇蝎心肠,贪图钱财便罢,竟还要置你于死地,那晚若不是江嬷嬷当机立断带你出府,我也打算扮作他人给你送药过去了。 后来你们晕倒在雪地里,我给李府跟踪的人下了点儿药,让他昏睡了过去。 本想把你们抱去回春堂,想到后续之事,又意识到这次是个生机,确定你尚能支撑后我决定赌一把。 我在旁边守着你们,待没人时用内力略微给你们暖一暖,有人时就躲起来,祈盼着贵人出手相救,拆穿李家二房夫妇伪善的嘴脸。” 听到这儿,李兮纯实在听不下去了,“舅舅就没想过自己救我?带我走吗?” 第48章 来一发农家乐 尹承闻言一脸惊愕,似是完全无法理解外甥女怎会这么想,“带你走?” “对呀,带我走。既然牵挂着我,与其耗费心力偷偷地护着我,还不如直接带我走,让我在你们身边长大。” 尹承闻言眉头紧锁,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兮纯,舅舅是个杀手。” 小小的空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尹承的嘴动了几下,似还有话要说,可是努力了半天也没再说出一句话。李兮纯则是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似在神游。 成珏察觉到气氛不对,开口打岔,“舅舅的伤势如何?是否痊愈了?” 李兮纯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警惕地望向尹承,眼眸里满是担忧。 尹承偷偷地瞪了成珏一眼,臭小子把他想要瞒着的事挑了出来。 成珏接收到了那一眼,心里却一点儿都不着急,他自己心里有杆称,长辈该认的要认,其间该掰扯清楚的事儿他也没打算让兮纯蒙在鼓里。 不等李兮纯发问,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当日舅舅被我手下的人所伤,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舅舅大人有大量原谅甥婿。” 尹承还没说话,李兮纯先被成珏的话惊住了,连他的自称都没注意到,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手下的人怎么会跟舅舅打起来?” 别的不敢说,李兮纯对成珏的手下还是很有信心的。成珏治下极严,他的手下向来听令行事,即使现在不在战场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出去伤人。而今竟然伤到了舅舅,其间定有隐情。 尹承知道瞒不住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道,“当日把你掳出城的人就是舅舅。”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舅舅之前中了圈套,被人追杀,受了点儿伤,阴差阳错被李兮瑶所救。 江湖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讲究道义,有仇报仇,有恩也得报恩,我伤愈后便跟她说今后可以帮她做一件事,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 她想了片刻,竟然开口叫我去杀你,我当时就以楼内有规矩不得无令乱动朝廷中人为由拒绝了她。 后来她另提了一个要求,叫我把你掳到周县的林家别庄,然后又通知端王前去。 我担心再次拒绝会惹来她的怀疑,让她察觉到我不愿伤你,联想到我跟你有关系,最终答应了她。” 李兮纯呆立当场,一为李兮瑶那毫无缘由的杀意,二为自家舅舅清奇的脑回路。 她自问跟李兮瑶没有深仇大恨,二叔二婶看她不顺眼,近几年也没来招惹她。 李兮瑶每次见她都跟刺猬似的,她也只以为是姑娘家之间的小打小闹,何时竟到了要她命的地步。 自家舅舅的脑回路也让她十分无语,他是有多害怕咱们之间的关系暴露于人前,他哪有这么见不得光。 反倒是把她掳去周县才是真正的糊涂事,要是她当时略微犹豫,跟林路亲近点儿,或者成珏小肚鸡肠容不得人,她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好好地待着? 本朝的民风再开放,已经定给皇家的女子晚上出现在另外一个男子的房中,那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李兮纯暗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舅舅,你无需战战兢兢,即使娘亲的身世暴露,我仍然是安宁郡主,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您何苦总想着隐瞒此事?” 尹承瞪圆了双眼,一点也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暗影楼楼主,“此事暴露无碍吗?” 李兮纯正想张口答无碍,成珏抢了先,“当然是不暴露在人前更好,但若真是不小心被人知道了,对兮纯而言也并未撼动根本。” 尹承不是蠢人,只是此前一直受自家娘亲的影响,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妹妹的身世不能暴露,从未想过时过境迁,她妹妹早已在勋贵圈中站稳脚跟,即使暴露了也背靠镇国公府,虽说有些麻烦,但也不是灭顶之灾。 他苦笑一声,“倒是我一直魔怔了,过于谨慎,反倒让兮纯遭了灾。” 一番叙话,得知尚有疼宠自己的长辈在世间,想到他这么多年的默默守护,李兮纯哪会生他的气,听闻此言直说没有大碍。 随后,尹承又恢复成了牛富贵的模样,带着二人七弯八拐地在地下穿行,最后出来时已经到了桑落村的后山。 尹承手脚麻利地打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这才带着二人往山下走去。 一进院门就见一位中年妇人坐在院子中择菜,她完全是普通农妇的模样,手里正拿着一株青菜,骨节粗大的手指十分灵活,几捋几掐,就把要吃的菜叶挑了出来。 李兮纯忍不住打量这位妇人,心里跟猫抓一般难受,刚刚忘记问舅舅牛富贵这身份的事儿了,也不知这位妇人是不是她舅妈。 不等李兮纯想更多,自家舅舅特意弄出来的大嗓门响彻整个院子,“春花!今儿家里来了贵客,我刚打了几只野物,等我处理了晚上炖肉吃。” 那妇人闻言抬头冲李兮纯和成珏笑了笑,笑容十分淳朴,还带着点见了生人的扭捏。之后便进了厨房,手脚麻利地生了火,又往锅里添水,只把锅里添满了才盖上锅盖,重新回到院子里择菜。 李兮纯有心帮忙,正蹲在院子里择菜,可惜她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干过这事儿,好好的菜叶硬是被她扭得乱七八糟,掐下来后也全是皱巴巴的。 春花看得好笑,开口阻了李兮纯的“帮忙”,让她去正屋里歇着。李兮纯不愿,春花便给她派了个看火的活儿,也不指望她添柴,火快灭了出来叫一声就行。 李兮纯不知道春花自己完全能估摸出一灶柴能烧多久,她欢欢喜喜地接了看火的活,乖乖儿地坐在灶前盯着灶底,火快灭时就出去叫春花进来添柴。 添过三回柴,锅里的水鼓起了花,春花嘀咕了一句,“怎地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成珏和牛富贵的说话声,两人手里拎着三只杀好的野物。 春花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就从角落里拿过一个木桶,用木瓢把滚水舀到桶里,舀得半满后提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牛富贵接过滚水,把野物放在水里过一遍后便开始拔毛,成珏在一旁帮忙,两人手脚奇快,没一会儿,三只野物就光溜溜地躺在了春花刚刚拿出来的木盆里。 期间李兮纯想帮忙,春花担心她烫到,又给她派了个收衣服的活,等她手忙脚乱地收完衣服,转眼看到的已是可以入锅的食材。 春花把野物端进了厨房,牛富贵拿着其他器物紧随其后。 李兮纯正要跟进去,成珏止住了她的步伐,把她牵到了正屋,面带揶揄,“你就别去添乱了,刚刚富贵叔和春花婶还叫我陪着你呢,猜的还真准,知道你想去添乱。” 李兮纯今天得了个好舅舅,心情正好,也不在乎他的揶揄,好脾气地在正屋坐了下来,望着门口的大狗发呆。 过了一会儿,成珏看她无聊,开口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李兮纯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脸上带着满足感,“珏哥哥,我喜欢这儿。” 成珏笑了笑没说话,他也喜欢这儿。 厨房飘出香味时,门口传来了小孩子的吵闹声,“娘,你做了什么,真香!” 先前在村口遇到的那个小孩儿跑进院子,小鼻子一耸一耸地,李兮纯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孩儿被她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脸上带了些忸怩,模样与先前在村口时大不相同。 李兮纯正准备再逗逗他,还没开始,厨房里传来了舅舅的大嗓门,“狗蛋,又去哪儿皮了,过来烧火!” 狗蛋… 李兮纯一阵无语,再结合前面的富贵春花,自家舅舅为了隐瞒身份也是蛮拼的。 听到爹爹的召唤,狗蛋立马蹿到了厨房,没一会儿牛富贵就来到了正屋。 不同于在狗蛋面前的粗犷,牛富贵到了李兮纯面前就有点不知所措,“兮纯有什么想吃的山间野果吗?饭还得有会儿才能熟,舅舅给你摘果子吃去。” 李兮纯的心间一片暖流淌过,虽然她早已过了对野果感兴趣的年纪,却仍然接受了舅舅的提议。 尹承带着李兮纯往后山走去,成珏跟个尾巴似的缀在后头,遇上难走的地段就赶紧上手护着。 尹承将他对自家外甥女的着紧劲儿收入眼底,早先被他算计的不满也散了些,心想这人虽然一肚子坏水,对外甥女倒是真的不错。 桑落村的后山是村人们捡柴火打野物的地方,村人们渴了累了就会摘路边儿的野果吃,使得人迹所到之处野果都是稀稀疏疏的。 既然是为了给外甥女找乐子,尹承哪里会满足于山道边儿的那点子野果,他艺高胆大,硬是在道旁开出了一条新路。 沿着新路向前走,时不时就会见到果树,因为无人采摘,枝头上都挂着密密麻麻的野果,虽然有些被鸟雀啄咬了,其诱惑力依然不减。 李兮纯跟在后头,按照尹承的指示去摘果子,原本只是为了不忍拂舅舅的心意,后来却真的得了几分乐趣,弄得最后下山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三人回到山下时恰好遇上前来寻人的狗蛋,小皮猴儿老远见了他们就开始喊,“爹,哥哥,姐姐,饭熟了,赶紧回来吃饭。” 李兮纯突然有点想哭,为她缺失了十年的家人。 第49章 转变 晚饭的主菜是野鸡炖小菇,没有精致的餐具,就是一个大陶碗盛着,陶碗底下是个放了残火的小火炉,悠悠地炖着野鸡。 李兮纯从未吃过这种菜肴,起初还有些犹豫,盯着桌上那个小火炉,心里有些打鼓,这炉子看起来像泥,就这样装着火放在桌上真的不会出事儿吗,如此想着,她一时间愣在了门边。 这时,桌旁传来了舅母的声音,“兮纯,过来,尝尝舅母的手艺。”春花从偏屋里搬出了两把椅子,放在桌旁,抬头看到门口的李兮纯,赶紧笑盈盈地招呼她过来。 李兮纯感觉自己今天特别奇怪,就这么短短一句家常招呼,她的心头就甜涩齐涌,幸好她能忍,心头情绪翻涌,其他人看起来也不过是面色变了一瞬。 晚餐吃得很是开心,野鸡炖小菇十分鲜美,虽然看起来不精致却保留了菜品最原始的韵味。 舅母自己腌制的咸菜十分入味,李兮纯吃着有点儿辣却又欲罢不能,伴着吃了许多白米饭。 其他的就是常见的家常菜,春花本来还担心李兮纯二人会吃不惯,最后面对着两人面前的空碗她才放下心来,她不知道即使是最简单的清炒小白菜,李兮纯都吃出了不同于宫中和公府的美味。 饭后,虽然万般不舍也到了分别之时,李兮纯忍着泪挥别了舅舅一家,又是一番折腾过后,两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马车里,李兮纯诚心道谢,“珏哥哥,谢谢你带我来见舅舅。”谢谢他帮她找到了家人,让她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太后对她恩重如山,成钰也愿意让她依靠,护她周全,但跟舅舅舅母带给她的温情还是不一样。 曾经想的是,他对她恩重如山,她如他所愿,对他以身相许,可是决定以身相许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也陷入了怪圈。 李兮纯感觉自己失了活气,她接受了他未来夫婿的身份,默许他的亲近,可是心里却总是带着疏离,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自己任由他靠近。 她从前给自己设限,一直认为成珏并不是她期盼的夫婿,所以从未想过两人的未来,对于成婚也没产生过期待。 然而今日得以见到舅舅,看到舅舅舅母,她的心态又有了改变。 舅舅和外婆守护了她们母女几十年,不愿露面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今日愿意露面与她团聚。虽然只是短短的相聚,但李兮纯不傻,成珏没说其间的艰辛,她也能料到他花费了不少心力。 他待她一片赤诚,即使他不是温文尔雅的公子,还对她耍了手段,他们真的就没可能拥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吗? 不是没可能的,看着眼前诚心待她的青年,李兮纯没有任何犹疑地告诉了自己答案。 此时,成珏还不知道小姑娘终于开了窍,他在追老婆的道路上有了质的飞跃,只是单纯地欣喜于李兮纯对他的诚心道谢。 回到国公府已是掌灯时分,杏芽赶紧吩咐人摆饭,李兮纯不怎么饿,随意用了点儿便叫人撤了。 回想起今天的事,她的心头还是止不住地欢喜。谁不愿意被亲人所喜?这么多年以来,崔家对她的不闻不问和宁王妃的冷脸也曾让她黯然伤神。 二叔一家不喜她是因为他们的贪欲,因为幼时之事,她并不十分伤心。但母亲口中疼爱她的外家也不喜她,而且是毫无缘由的,虽然年岁渐长后她已能从容面对,但她真的为这事伤过心。当时那种自我厌弃自我怀疑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很难受。 到得今日她才终于知道答案,她并不是一个天生惹人厌的姑娘,他们冷漠待她是有原因的,而且她也是有爱她的亲眷长辈的,想想就让人雀跃。 李兮纯呼出一口气,待心头的满足庆幸过去,她又开始思考成珏之事。 她该如何对他? 对于两人的未来,她虽然给了自己肯定的答复,但说到具体该如何做却是一片茫然。 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喜欢成珏现在对她的方式,成珏想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带着执念,打乱她的生活却又以保护者的姿态立在她身边,让她混乱痛苦的同时却又让她获得了现在的安逸生活。 既然决定要努力跟他一起组建温馨的家庭,她就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随波逐流,任他施为,她必须也得做些什么。 李兮纯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她就一改以往的消极态度,主动去了端王府。 端王府的门卫早已识得她,知道这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而且早先得过主子的吩咐,李兮纯靠着刷脸就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端王府。 入了府才却发现成珏并不在府中,李兮纯暗骂自己考虑不周,却不愿就此折返,干脆在苍梧院待了下来,等他回来。 此时的成珏正在云香殿教成墨武艺。他虽然名头上是成墨的武艺师傅,但说到底这不过是皇帝早先对他的补偿,让他能名正言顺地见到亲娘。 成墨日常的习武还另有一人带着,成珏只是每五日去一次。 如今,皇帝对老端王妃的独占欲变强,原本的五日一次已经成了半月一次,还给他找了个公务繁忙,分身乏术的由头。 今日正是那半月之期。练武场上,小豆丁成墨正在蹲马步,他如今年纪尚小,是练基本功的时候,每日扎马步便是他学武的重头戏。 日头渐渐升高,成墨的小脸上满是汗水,不知是晒的还是累的。 成珏估摸着时辰,发话让他休息片刻,旁边的仆从立马上前给成墨松泛肌肉,免得过后疼痛。 除此之外,还有擦汗打扇喂水的,把那小小的娃儿团团围住,外面的人连头发丝儿都看不见了。 成珏有些看不惯如此娇惯的小孩儿,但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今日他敢对成墨的事置喙,明日皇帝就会对他起猜忌之心。 他闭紧嘴,冷眼看着那些仆从,直到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都散开,本殿下可是习武之人!” 声音挺尖锐的,因为喊的人着急,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刺耳,落在成珏耳中却有些可爱,觉得他尚有可取之处。 以前成墨虽然被精心伺候着,但那都是在暗处,练武之时也绝对不会有仆从跟进来。 上次被掳以后,皇帝干脆把对他的宠爱放到了明面上,真真应了那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前朝后宫无人不知十五皇子乃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成珏无法判定皇帝做得对不对,但他知道过多的宠爱绝不利于小孩儿的成长。 他自己曾多次遭遇人生大变,遭遇时痛苦万分,撑过去后却又是另一种光景。 成墨将来无论是为帝还是为官,都将面临腥风血雨,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注定不会平静,过多的保护对他绝对是有害无利。 同是皇家人,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说到底不过是舍不得罢了,不愿他遭遇一点点风雨。 那边成墨遣散了众奴仆,奶凶奶凶的眼神竟也制止住了那些又想上前的人。 他迈着小短腿走到了成珏跟前,脆生生的童音带着期盼,“哥哥,要不要随墨入殿里休息片刻?” 成珏闻言一惊,他叫他哥哥而不是师傅,还邀他入殿,这是母妃教他的吗? 他愣了一瞬,立马压下了心头的波动,一本正经地婉拒了小豆丁的提议,转身去了练武场旁边的树荫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没有摸清皇帝的态度之前,他必须要把握好跟成墨之间相处的度,不可疏远也切忌过于亲近。 御座上的那人是想要他做成墨长久的左膀右臂,还是暂时的走狗爪牙,其间的差别大了去了。 又叫成墨扎了半柱香的马步后,成珏便告退了,照旧是没见到母妃的一次教学。 本来是为了见母妃领的武师傅的活,现在倒真成了武师傅,成珏边走边摇头,有点想辞去这个活了。 出了宫门,就见王府里的副总管候在旁边,成珏大步上前,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怎地来了这儿?” 第50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成珏一踏进苍梧院就看到了坐着等他的小姑娘。可能是等得久了,拖着腮,百无聊赖的模样。 许是听到了动静,小姑娘抬头望了过来,见到他的一瞬间,眼眸中骤然生出喜意,然后蔓延开来,直至整张脸,眉眼微弯,小嘴微翘。 成珏见此放下心来,看来不是出了什么坏事,天知道他刚刚回来的路上有多着急。放松以后,看到小姑娘的笑颜,心间也忍不住溢满欢喜。 “珏哥哥”,李兮纯见到成珏迎上前去。 “今天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虽然看小姑娘满脸笑意不像有事的模样,成珏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事,只是想着来看看你,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 “没有”,成珏边答边牵起了她的手。 二人步入厅堂,相对而坐,成珏不错眼地盯着李兮纯。 李兮纯被盯得脸热,忍不住嘟囔,“是我脸上有花不成,快别看了!”小姑娘娇娇柔柔的,语气也软乎乎的,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好在成珏见好就收,眼见着她耳朵尖尖都红透了,低头饮了一口茶,收住了自己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二人静默着坐了片刻,李兮纯略微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怎么找到舅舅的?” 说到尹承的事,成珏正色起来,“当时你被掳走,我顺着线索追查下去,查到了舅舅。他从暗影楼逃脱以后藏在海晨院中养伤。说来也巧,他有一次去大厨房觅食正碰上李兮瑶假装绝食去厨房偷吃的,舅舅正撞上她,漏了行迹。” 短短几句话说完就把所有的艰辛草草带过,李兮纯有点无奈,这人就不知道多说点自己怎么历经波折,花了多大力气办成这事儿的。 成珏可不知李兮纯心中所想,他也没有想过要以此表功,原本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让她开心的事情,昨日小姑娘一整天的欢欣就已经让他觉得再多的波折都是值得的。 “你略等我片刻,待我换身常服带你去逛逛。”说起李兮瑶,成珏想到上次带她出去听了满耳朵幕府女君与他之间的流言,打算再带她去逛逛。 李兮纯在厅堂等着,一盏茶的功夫,成珏换了一身玄色常服出来,头上戴着白玉冠,体格高大,不似书生那般风流雅致,似乎是怕她等急了,龙行虎步行来,自带压迫感。 即使已经决意与他好好相处,向恩爱夫妻的方向发展,李兮纯依然感受到了些许不适应,珏哥哥真的跟她喜欢的风度翩翩佳公子相去甚远。 她将视线转向他的脸,与他欢喜赤忱的双眼相对,那点不适应又转瞬散去。不论眼前这人具备多么强大的力量,拥有多么强大的气场,他只会用这些力量去保护她,用自己的权势去护着她,这是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 走出府门,成珏先行上了马车,转身向李兮纯伸手。 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似是有些纠结。成珏心下一叹正准备收回手叫车夫拿脚凳,突然感受到一片温热触到了自己的手掌。成珏立刻收拢手掌握住了手中的温热,软软小小的一团,明明不大,却像填满了自己的大掌。 不同于上次扶她下马车,小手只是搭在他的手上借力。这次是小姑娘自己把手放进来,他趁机把软软的小手完完整整地握在手心也没感受到挣扎。 成珏满足的同时深谙得寸进尺之道,他紧紧地团住小姑娘的手,上了马车也一直不松手。 被握得久了,手指头酸胀起来,李兮纯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头,这一动活像幼兽初生探索世界,幅度小且带着几分无措,十分可爱。成珏抬起食指轻触了一下李兮纯的手指头,既像安抚又像压制。 李兮纯忍不住加大了手指头的动作幅度,成珏这才清醒过来,松开了几分,忐忑地问道,“是不是把你弄疼了?”李兮纯轻轻点了点头,感受到成珏松开手掌,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衣袖里偷偷伸展几次才把刚刚的酸胀感彻底消除。 马车外渐渐能听到喧闹声,李兮纯这才想起来问成珏目的地是哪儿。可巧,正好到了前段日子听书的茶楼,车夫停下马车,转头禀告说到了。 李兮纯立马起身,赶在成珏面前跳下了马车,好似身后有猛兽在追。成珏见状失笑,又暗暗握了握手掌,下次可得掌握好力道,小姑娘可不是军营里的糙汉,得轻柔着点儿。 下了马车一见这熟悉的茶楼,李兮纯想到上次在这儿听到的幕府女君,心中猜到了几分成珏的用意。 果然,待他们坐下没多久,就有说书先生开始讲端王的故事。端王的神勇与之前的版本相比没什么变化,唯一改变的就是端王的心中多了一轮暖阳。 每次端王受伤,意识陷入昏迷甚至生命垂危时,暖阳就会在端王心中冉冉升起,让端王打起精神,撑过险境。 这轮暖阳是端王幼时遇见的小姑娘,是个娇软可爱的小姑娘,也是除了他的母妃以外,唯一等过他回家的人,她为他荒芜的心头点燃了一盏灯,照亮了他在边境的苦寒生涯。 众人在下面听得如痴如醉,纷纷猜测让端王魂牵梦萦的是哪位姑娘,有那第二次来的茶客,受不住同伴的歪缠,忍不住跟同伴小声嘀咕,“还能是谁,就是未来的端王妃安宁郡主。” 雅座里的李兮纯有所猜测,可是听说书先生对那暖阳的描述简直就像是端王的救赎,夸张到端王次次命悬一线都因她熬过,代入自己,实在是羞耻得紧。 可是今日珏哥哥特地带自己来此,若不是自己,还能说出其他人吗? 李兮纯此时既希望这人是她,毕竟不希望自己未来夫婿有除了她以外的白月光,又担心这人是她,实在是这故事过于神化此人了,让她去认领充满了羞耻感。李兮纯不知道她这种感受叫做脚趾头快抠出一座城堡了。 台上说书先生的故事还在继续,说到端王回京后见到小暖阳,二人如何相认,如何互相倾心,最后喜结连理。 故事说得很好,众人听得意犹未尽。 李兮纯却听得有些心酸,原来在珏哥哥的设想中,他们的故事是这样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有林路,也没有他巧夺。可是现实却比他的想象痛苦波折得多,甚至直到现在,他对自己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说来他们自幼相识,虽然中间有所缺失,也算青梅竹马。 而今兜兜转转因他的坚持要喜结连理,她感念他的恩义,看得到他的每一份付出,体会到他藏在种种行为背后的爱恋,亦会因他的触碰而害羞,希望能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对比起以往跟林路之间怦然心动的相恋,竟也不显逊色。 “珏哥哥,以后兮纯会真正成为你的小暖阳,温暖你,等你回家。”李兮纯不自觉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虽然声音很小,但成珏作为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瞪大双眼,本来还担心兮纯听完这个故事会抗议,万万没想到竟得到这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效果。 不等他回应几句表明心迹,小姑娘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抬头一看成珏的神色也没法欺骗自己他没听到,干脆趁机又小声补了一句,“不过,珏哥哥,这个故事可以让他们以后别说了吗,兮纯想与你默默地幸福下去,不想要那么多人知道。” 成珏哪有不应的,立马叫了店家来,让人以后不许再说端王的轶事。成珏想得很周到,既然不能说与王妃的事,那就干脆不让茶楼说端王的轶事了,免得又给他瞎编排。 从茶楼出来,成珏直觉得此行不虚,李兮纯看着身边人高兴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溢出笑意。 “明日我要去城郊军营一趟,待我回来再带你出来玩耍。” 李兮纯点头称是。忽然听闻,“你可还想去国学院上学?”忍不住惊异地望向成珏,只见他眼中是单纯的疑问之色,不带半分试探。 “我可以吗?”李兮纯迟疑地问道,实在是有林路的事情在先,她完全没想到成珏还会愿意让她回国学院上学。若是可以,她当然愿意回去,过去的年月里,她在国学院里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有恩师教导,有好友相伴,更能见识到闺阁以外的人文轶事,大好河山。 “可以的”,见她眼眸中已带上喜色,成珏含笑说道,“我们婚期尚远,若是想去上学,可以再去大半年,你是宫里出来的,不用再学宫廷规矩,让嬷嬷提前三个月教一些婚后的亲王妃事宜就好。”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去国学院复课!”李兮纯喜上眉梢。 成珏见她如此开心,虽然今天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但一想到国学院满院子的文雅佳公子,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过得跟混小子们保持距离,你现在可是有婚约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了,大锦醋王 第51章 帝王崩 重回国学院后,李兮纯又过回了按部就班的生活,除了身上多了未来端王妃的头衔,似乎与以往没什么变化,先前的种种好似一场梦。 但李兮纯知道不是梦,她低头看着书桌中刚刚厉晴晴塞给她的游记,暗叹了一口气。 这本游记隶属于一位失意举人描述自己游历大锦所著的系列丛书。虽是失意举人,但其心胸开阔,文笔优美,笔下的美景犹如画卷徐徐展开在读者眼前,因而其所著的游记畅销大锦。 而且游记畅销以后,失意举人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还在继续游历,继续写游记,不断将自己新看到的美景,新获得的感悟分享给读者。 李兮纯之前已经看完了前三本,第三本末尾笔者预告自己下一步要去北边的塞外,见识真正的草原,让她期待万分,一直等着第四本问世。 昨天在学院刚听见家中开书局的同窗透露第四本要问世了,家里已经拿到了样书,李兮纯欣喜万分,打算等书局大规模发行以后做第一批购买者。 谁想到,今天就被厉晴晴塞了一本,李兮纯欣喜过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书目前只有书局掌权人和极少部分有名望的清流拿到样书,厉晴晴一个武将之女,又没有书局的门路,哪能随随便便就给她淘来这本游记,还叫她不用着急,可以慢慢看。 李兮纯往教室左侧看去,自从她回来以后,林路就换到了她的对角位置,靠近教室内侧的窗边。 听说他已经在备婚了,只是男人到底与女人不同,备婚成亲都不会影响学业,甚至在成家立业思想的驱动下会更加专注学业,争取早日考去功名。 此刻,少年穿着书生服,正低头看书,墨发被白色发带紧紧束着,发带和墨发被清风微微拂动,一如往日,虽然已经定亲却不知又拂动了多少人的心。 李兮纯感到有些棘手,她猜测是林路让厉晴晴带来的游记,但万一不是呢。 自从回了国学院,他们再也没有交谈过,甚至不小心眼神相撞都会下意识躲开,万一不是他,这么贸然找上去岂不是徒增烦扰。 罢了,还是去找厉晴晴,虽然八成没用,若真是林路做的,这小妮子肯定还不回去。 果然第二天,厉晴晴又把游记拿了出来,“兮纯,你就拿着吧,这书你喜欢才有价值,我又不爱看,拿回去也是糟蹋。” 李兮纯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拒绝,“不会的,多多熏陶你怎么是糟蹋了。” 不论厉晴晴如何歪缠,李兮纯都表示拒绝。 突然,书桌上投下一片阴影,一只白皙的手拿走了这本烫手山芋,“罢了,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对不起,让你徒增烦恼了,本意只是想让你开心的,以后不会了。”少年说完,拿着书,转身走了。 第二日,靠窗的位置空了一个,听闻林路申请参加策论班的入学考试,从今天开始在家准备考试,由林丞相亲自指点。 李兮纯看着林路的空位,心中泛起一丝怅惘,她有预感,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了。 也好,于她和他都好,愿君鹏程万里,夫妻恩爱。 白天去国学院上课,晚上回镇国公府,休沐时跟成珏玩乐或者递牌子去给太后请安,偶尔收到舅舅舅母捎来的野货,时光就这样静悄悄地溜走。 这日休沐,成珏军营中有事,又不是跟太后请安的日子,李兮纯窝在家中看书,突然莹锦满脸凝重之色地进来,“郡主,快随奴婢去端王府。” “怎么了?”闻言,李兮纯放下书,急声问道。 “宫里出了变故,王爷传急讯过来立马送您去端王府。”莹锦低声禀道。 成珏骑着快马走在官道上,悲痛中又带着一丝解脱之感。 两个时辰的路硬生生被他压缩到一个时辰。疾步走入云香殿,只见老端王妃坐在床边泪盈于睫,床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瞧,正是大锦的帝王,他的皇伯父。 “珏儿”老端王妃,也就是现金的昭仪娘娘见到长子,忍不住站起身来,急声问道,“你终于来了,皇上突然抽搐昏迷,我害怕得不行,只能给你传信了。” 成珏微一点头,宫中的暗探早已给他递了消息。 幸好此事突发在云香殿,他为了母妃安排了最多最得力的暗探在此,得以制住了其他往外递消息的人。不然,只怕此时消息早已前朝皆知,三皇子和六皇子杀将过来,母妃和成墨早已凶多吉少。 成珏召来安排在此的太医,“皇上可还有可能醒过来?”沉吟片刻,他补充道,“不计后果。” 太医闻言心中一惊,跪伏在地上,微微颤抖,“若以金针刺命穴,可清醒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太短了。看来只能赌一把皇帝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深爱母妃,属意成墨。 成珏捏了捏眉心,转身吩咐道,“传信给李倾淞,让他盯紧三皇子府上,杜绝他与边疆大军取得联系,再让咱们的人里在紫宸宫伺候的去召林丞相进宫,小心着点,那可是只老狐狸。若被他察觉出端倪,就说是有关十五皇子的事,召他来此。再不济,动武也得把他绑来此处!” 属下领命而去,听到可以动武,心中有了章程。 没想到林丞相格外配合,发现内侍拐弯去后宫以后竟然也一言不发,似乎完全没察觉召朝臣去后宫是如何的不妥。 “林丞相到!” 不等内侍通传完,林丞相就已经步入云香殿,与成珏打了照面,“果然如此。” “林丞相神机妙算,是本王浅薄了。”成珏闻言就知道这老狐狸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而且见这态度应该是被皇帝叮嘱过一二,是站在母妃和成墨这边的,立马放软了态度,行了一个抱拳礼,话语中也带了几分谦和。 “王爷多礼了,您能召臣前来亦是赤胆忠心之人,不知王爷作何打算?” 成珏抛开听到赤胆忠心时的别扭感,说出自己的计划,“圣上抱恙,太医说能以金针法让其清醒一盏茶时间,本王打算让圣上借此安排好大锦的绵延,避免乱世纷争。” “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大将军犹在北疆,一旦生变,我大锦百年基业危矣。” “丞相所言甚是,但皇上已经病危,你是忠君之人,当知道圣心所在。至于大将军那边,我们握住三皇子,暂行怀柔政策,先拖过风雨飘摇之时再细细筹谋。” 林丞相暗叹一声,正是因为是忠君之人,他知道圣上还有多少部署没来得及生效,还有多少为十五皇子挑选的文臣武将未能放到该在的位置上,而且十五皇子也过于年幼。 万幸端王比陛下料想的更护着昭仪娘娘和十五皇子,不然仅凭现在的部署,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有了端王在京郊的兵马,不论北疆如何,在这京都是绝对的武力压制,又有他这文臣之首作保,再加上皇上的遗诏,十五皇子应当能顺利接过帝位。 “再召…” 不等林丞相说出其他的大臣,成珏抬手打断了他,“丞相恕罪,本王不会再召其他人前来。” “为何?” “丞相真的不知吗?”成珏漫声反问。 林丞相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唇角带上了一丝苦笑,“罢了罢了,陛下对王爷有猜忌之心,王爷不信任陛下也是人之常情,那就由臣与王爷一起见陛下最后一面。” 二人步入内室,到得此时,也不需再讲什么忌讳,昭仪娘娘仍守在床前,泪流不止。 太医领命上前施针,不过片刻,昏睡的皇帝悠悠转醒。 昭仪娘娘声泪俱下,“皇上!皇上,您吓死臣妾了!” 皇上自知命不久矣,看着心爱的女人,眼角也流下泪来,他紧握住手中还没握够的柔软小手,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舍,脑子一糊涂,蹦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着昭仪殉葬。” 成珏闻言,心中冷笑不止,又暗自庆幸没叫所有辅政大臣来此。 林丞相是老狐狸好说服,人多了总会有几个死脑筋,扰得母妃的太后生活不得安宁。若是能安安稳稳兵不血刃护住母妃幼弟,谁又愿意徒生波折? 皇上说完才注意到身边除了心爱的女人仅有成珏和丞相,他眼中灰败了一瞬,大概自己也想明白了心爱的女人殉葬无望。 他苍老又犹带利箭的眼神射向成珏,口中缓缓说出最后的圣言,“遗诏在龙榻第三块地砖下方,箱子的钥匙一半在龙椅第二块地砖下,一半在林丞相手中,你既为兄长,今日又愿容丞相来此,望你忠心辅佐墨儿,不要做乱臣贼子,遗臭万年!” 说完不等其他人有所回应,这位被药物掏空了身体的皇帝就像燃尽了最后一滴油的灯般渐渐熄灭,大睁的双眼却又显示出他还有诸多不甘。 大锦朝永丰二十四年,帝崩,留遗诏立十五皇子成墨为帝。 第52章 抉择 丧钟在皇城敲响的那天,李兮纯正在端王府焦急地等待着成珏。被莹锦和端王府的护卫接到王府以后,她就在苍梧院待着。 这一等就是几日,打听消息的人禀告说皇上身体抱恙,早朝暂歇。 第三日清晨,李兮纯愈加心绪烦乱,晨光未明时就醒了过来,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多时,就听到皇城方向传来了丧钟的声音,丧钟敲了24下,代表着统治大锦朝24年的帝王的逝去。 李兮纯翻身坐起,原来宫中的变故竟是帝王更替,她立刻意识到要变天了,只不知道是福是祸。 是福?是祸? 成珏看着林丞相递上来的摄政王金印,心中也响起了这道声音。 当日皇帝驾崩,他和林丞相按照皇帝所说找到了钥匙和装遗诏的宝箱,合二为一后打开宝箱拿到了遗诏。 拿到遗诏的时候他是震惊的,冷心冷情的帝王真是把最后的温情都留给了母妃和成墨。他知道皇帝在为成墨铺路,也知道皇帝有很多部署在慢慢给成墨换上效忠于他的新鲜血液。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还考虑过自己突然驾崩的情形,在成墨如此年幼的情况下,不顾祖宗基业也要把成墨扶上帝位。 主强臣弱,母妃也不是工于心计之人,他竟然任命自己为摄政王。 成珏冷笑一声,若是十年以后皇帝才驾崩,遗诏里赏给他的就不是金印是一杯毒酒了吧。也不知这人是何时留下的遗诏,还真是考虑周全。 不等成珏思考明白,云香殿里突然一片混乱,“不好了,昭仪娘娘自缢了!” 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传来,云香殿的大丫鬟闯入殿中,她尖利的嗓音刺痛了成珏的耳膜,自缢二字在他脑中环绕,像沉重的铁锤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他的脑仁。 成珏跑入云香殿侧殿,三天前把皇帝挪走停灵以后,母妃就被他挪到了侧殿。 此刻,他的母妃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颈间一片紫痕,胸膛完全没有起伏。 成珏痛不欲生,向来握刀都稳稳的双手颤抖着伸到了母妃鼻下。 似是片刻又似是恒久,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轻轻地抚过了他的指尖。 他身上的活气被这丝微弱的气流唤醒,全身脱力地跪倒在床前,厉声喝道,“传太医!!” 万幸丫鬟早已去传唤太医,此时恰好到此。 太医入内查看后,立马施救,片刻后禀道,“禀王爷,臣已施针暂保娘娘心气不散,但要心气顺畅需将娘娘的衣襟散开使其俯卧于塌,再按其背部要穴助其顺气。” “准,一切以昭仪娘娘性命为先。”又沉声吩咐屋内所有人,“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杖毙!” 既然端王发了话,太医咽下了叫医女前来的话,毕竟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且太医院的医女以辅助为主,也不比他医术精湛,昭仪娘娘这点儿气要是散了,看端王的架势,他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半个时辰后,成珏好似听到了一声天籁,床榻上响起了一声嘤咛,母妃终于转醒了。 成珏险些落下泪来,一颗心这才放到实处。 他转身走出内室,除了大宫女在内室,云香殿其他八位贴身婢女,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外间等候发落。 今日若昭仪娘娘有个不测,她们也是凶多吉少。 眼见着端王走出内室,面上神色不似起初那般骇人,为首的宫女才敢上前。 正打算陈情一二,上首传来了端王的吩咐,“去把十五皇子带来陪着昭仪娘娘。”说完停顿片刻,又带了几分狠意和后怕地说道,“往后再把娘娘一人留在殿内,你们就都去掖庭另谋出路。” “奴婢遵命。”宫女们闻言知道自己逃过了此劫,赶忙领命而去。 成珏待大宫女给母妃收拾好以后,踌躇片刻还是再次走进了内室。 在好言相劝和威胁恐吓之间他本打算威胁恐吓,进入内室看到母妃憔悴的脸,青紫的颈,又忍不住放柔了语气,“母妃,他既然无情到让你去殉葬,你又何苦真的如他的意?” “珏儿,你不懂,他...咳咳...他只是舍不得我...咳咳...。”刚刚受伤的嗓子被声带的震动带着忍不住咳嗽起来。 成珏见此,立马端起桌边的温水喂给母妃,又柔声说道,“罢了,母妃先养好身子吧。我已经吩咐了人把成墨带来陪着您。下次再要做傻事的时候想想成墨,他还那么小,登上帝位后群狼环绕,你忍心让他一人面对吗?” 昭仪咳得说不出话来,抬手指了下成珏。 成珏都快气笑了,冷声吓唬道,“那你可就想错了,你不在了,我才不会管这个烂摊子,给你养儿子。”说完拂袖而去。 走出内室恰逢成墨被人带过来,应该是听到了他的话,抬头忐忑地看着他。 成珏看着他,说了与在内室相去不远的话,只是吓唬的人换了个对象,“看好你母妃,她要是没了,本王就不管你了,让你做别人的傀儡去。” 说完也不管被吓唬的母子两有什么反应,大步走出云香殿,往紫宸宫而去。 成珏从林丞相手中拿过了摄政王金印,“丧钟也敲了,明日早朝宣旨吧。” 林丞相抬头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的摄政王,想到他这三天以来的种种手段,想到被半软禁的三皇子和皇后,想到云香殿即将登基的幼帝,也不知道这大锦江山最后是否能如先皇所愿交到幼帝手中。 成珏跟林丞相商议完明日上朝事宜便回了端王府。 今日一番折腾,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李兮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赶忙起身,出门一看,成珏终于回来了。 “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有受伤?” “无碍,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成珏握住李兮纯的手,二人相携走进厅堂。 桌上摆了鸡丝面,成珏看到忍不住皱眉,“怎么就吃这么点?你们就这么伺候王妃的?” “不干他们的事,是我心中有事,睡不好,吃不下什么。就这鸡丝面还是厨房摸索出来难得让我入得了口的。” 成珏闻言更是心疼,“这几天受苦了,现在事情已经定了,不要担心,今日我陪你好好用膳。” 莹锦赶紧撤下了鸡丝面,万幸王府的大厨房训练有素,都备着菜,不多时就上了满满一桌二人爱吃的佳肴。 李兮纯知道成珏这几日定然没好好休息用膳,压下了自己想要问询的想法,直至二人餐毕,才忍不住开口,“珏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形?” “先皇三日前在云香殿去了,留了遗诏传位给十五皇子,还命我为摄政王。” 李兮纯闻言暗自腹诽,一句话说完三天的惊心动魄,真有你的。 摄政王可不是个好活,李兮纯小声问道,“这个摄政王还有可能不做吗?” “不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是不做这个摄政王,就算瞒下成墨为帝的圣旨,他也活不长。若无手握兵权之人辅佐他,他登上帝位也坐不稳,必死无疑。” 可是历来摄政王就没有善终的,李兮纯有些发愁。 成珏本来自己也有些担忧,见她如此反倒豁达起来,抬手抹平了她微皱的小眉头,“别担心,我有分寸的。再说还有母妃在。恪守本分,及时还政不会有事的。” 怕就怕无路可退,摄政王有心还政也得帝位上的人真的相信他无不臣之心,不然就是自拔爪牙,成为待宰的羔羊。 “不说这些了,兮纯不要担心,我定会护你周全的。”成珏握住了李兮纯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眼,二人都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小小的对方,李兮纯更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决心,定要护她周全的决心。 最后还是李兮纯先不好意思,转开视线,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小声抗议道,“珏哥哥快松手,既然你已经归家,事情也了了,我也可以回家了吧。” 成珏小手还没握够,结果人都要跑了,这怎么行,“不知明天早朝宣旨是否还会有变故,等过几天登基大典结束再送你回镇国公府。” 李兮纯闻言瞪大了双眼,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等登基大典结束,那岂不是最少还有三天?她住哪儿?他住哪儿?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无需担忧,我换洗完宿在前院。”说完就叫人备水去了净房。” 李兮纯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多久,随着净房持续不断地传来水声,李兮纯渐渐羞窘起来。 这几天心中有事,一直未曾注意其他。而今,所有的感官都似乎被净房里的水声唤醒,她才意识到这三天她都住在他的领域,虽然丫鬟们换了床褥,但是苍梧院里处处皆是他的气息。她竟在此住了三天,还要继续住三天?! 李兮纯坐不住了,感觉自己脸都烫了起来。 待成珏从净房出来,就见小姑娘脸蛋红红地站在门边,小声问道,“王爷,府上还有别的院子吗?” 第53章 情愫 成珏闻言停顿一瞬,按下了原本还打算继续撩拨的小心思。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书房也有净房,他在这儿换洗就是想撩拨撩拨这个木头脑袋。 他们的相处温情有之,信任有之,但是面前这颗木头脑袋对他就是差几分男女间的情愫。 没想到一下子撩拨过猛,小姑娘转身就想逃,甚至连称呼都换成了生疏的王爷。 成珏边把前襟理好,边沉静地回话,“我近来在府里住得少又多在前院,家里没女眷没访客就没收拾其他院子,今晚先将就一晚,明日就让人把旁边院子收拾出来。”他系好腰带,似是随意一问,“怎么突然要去其他院子,可是底下人伺候不周?” 李兮纯方才一听到水声停止,有规律的脚步声接近了净房门口就开口问了话,没想到话音刚落抬头就看到他边走边收拾前襟,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活似要滴下血来。 这厮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小姑娘愈加羞恼,一听他的回答竟还厚脸皮地拒绝了她换院子的要求。不禁腹诽,那您这儿可真是个穷酸地,偌大的王府就这么一处能住人的好院子,你猜我信不信。 更气人的是,李兮纯怕他错怪底下人,顺嘴回了一句,“没有不周。” 接着,不等她出言争取今晚搬出苍梧院,这人丢下一句,“这几天受累了,早点休息,明晚再来陪你用膳。”转身就大步离开了苍梧院。徒留下李兮纯小嘴微张地留在原地。 且说成珏大步走出苍梧院,王府大总管安庆提着灯笼追着他走得气喘吁吁,眼见着苍梧院已经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了,他才敢小声喊道,“王爷,慢点,天黑慢行。” 虽说成珏不惧路上这点黑暗,多年行军打仗,夜行也是常有的事,但安公公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未免把老人家累坏,成珏减慢了自己的速度。 一行人慢慢走向前院,昏黄的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来,夜风轻拂面颊,想到李兮纯刚刚羞恼无措的模样,他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愉悦,这愉悦似是有自我意识,在他身体里攻城略地,渐渐扩散开来,成珏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安叔,你看到了吗?王妃眼睛都瞪圆了,哈哈...” 看着王爷的笑颜,年迈的安公公欣喜中带着几分无奈,“王爷,您也太促狭了些,而且安宁郡主与您还没成婚,还不能叫王妃呢。” “安叔真是年纪大了,在本王的府里,叫一叫王妃怎么了?真想明天就把她娶进府里,就给她安置在苍梧院,看她那时候还找不找爷搬院子。”想到婚后李兮纯乖乖待在苍梧院的情形,成珏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竟是要直接把王妃安置在苍梧院,众人心中对安宁郡主未来在府上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知。 接着,安庆问出了众人的疑惑,“既然如此着急,王爷当时请旨赐婚又为何把婚期定在一年后呢?要是定早点郡主此时都已经过门了。” 成珏闻言略微低落了一下,“这不是想给她缓缓,别逼急了。”不过转瞬他又高兴起来,“本王要让她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嫁过来,这不,眼见着越来越有盼头了!” 安庆听完也笑了起来,好久没看到王爷这么促狭的模样了,说来王爷也才弱冠之年,平常总是一副严肃沉静的模样,大概也只有未来王妃能让他这么跳脱几分了。这样好呀,有活气,有盼头。 “王爷,老奴明天还吩咐人收拾院子吗?”出苍梧院时,安庆都想好了明天要收拾的院子,可见这位主的模样,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主子在苍梧院说的,明日给郡主另外收拾院子,是真是假了。 成珏微微向安庆侧头,漫声说道,“当然不收拾。不仅不收拾,明日一早,叫府上所有亲兵去镇国公府上待着。府里只留你、暗卫和女婢。待会儿再让德顺领几个人去暗中查看一番,确认除了苍梧院所有的院子都不能住人。” 年迈的安庆公公目瞪口呆,突然就跟李兮纯情绪相通了,王爷确实厚颜无耻了些。 安庆公公不知道,这种行为叫“狗”。 成珏如何暗中布置,继续将厚颜无耻贯彻到底,李兮纯尚且不知。 眼见着他大步走出苍梧院,转瞬不见身影,她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坐下,忍不住嘟囔,“谁说习武之人心眼儿实诚,这人可真是给武人长脸。以后谁再说武人实诚我跟谁急。” 江嬷嬷在一边候着见证了全程,虽说王爷确实有些失礼,还带着点奸猾,但二人已经定亲,你来我往鲜活着过总比冷冰冰地客气着要好,再说郡主这样子也不是真正生气。 她轻言往和里劝,“郡主莫要气坏了自己,王爷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天色这么晚了,明日再搬也是一样的。” 李兮纯有苦难言,无法跟老人家言明是被成珏的换洗水声搅乱了一池春水。她现今就像是误入狼窝的小兔子,这窝里处处是狼味儿,她满鼻子闻到的也都是狼味儿,浑身不自在,直想拔腿就跑,一刻都不愿多待。 夜间,李兮纯特意穿了外衣睡觉。 被褥都是她来以后新换的,按理说没什么成珏的痕迹,但她今日心绪繁杂,一闭上眼就是他今日从净房出来衣冠不整的模样,耳边也有男人的换洗声似有似无,一会儿又是他厚颜无耻的模样,扰得她迟迟无法入睡。 等外面的更鼓敲到第二声,她气呼呼地翻身坐起,有心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又怕耽误他明日早朝。虽说见他的神色似是大局已定,但明日早朝宣旨也是大事,她做不出这么蛮不讲理之事。 李兮纯恨自己的善解人意,转头看到天青色的床帐似是找到了害她难眠的直接祸因。 当日只换了床褥未更换床帐,定是这床帐散发出了“狼味儿”,扰她安眠。 “莹锦!给本郡主把这破帐子取下来扔去洗衣房,新换一顶藕荷色带荷叶纹的。再把往日常在府里用的熏香点上。” 这几日形势紧张,大家都紧绷着一根弦,随时都有迎战甚至是带着女主人从暗道逃亡的风险。郡主也是显见的心烦意乱,莹锦等人小心谨慎,除了床褥一直没动过苍梧院的格局,也没在这儿点过常用的熏香。 今日王爷已经回府,局势大定,此刻听到女主人的吩咐,莹锦立马领命带人行动起来。 两人找床帐,两人拆床帐,还有一人去找熏香点起来,忙而不乱。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青色的床帐就换成了她指定的那顶,熟悉的熏香也点了起来。 李兮纯看着眼前迅速出现又令人满意的变化禁不住腹诽某人,“他还有脸问我是不是底下人伺候不周,自己给出去的人有多周到他能不知道?吃准了我会否认。” 大概是深夜折腾一通出了胸中的郁气,又被熟悉的熏香环绕,这次,李兮纯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美中不足的是,这次梦中出现了某人。 还是晚间的净房,高大的男人正在换洗,她坐在外面如坐针毡,她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想要出去,可是脚下似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步都动不了,只能听着那磨人的水声断断续续,一直响在她的耳边。 画面一转,是苍梧院的内室,男人倚在榻上看书,专注的眉眼在烛光的笼罩下都柔和了几分,不像平日那般摄人,本是一副很好的画卷。坏就坏在,她竟然坐在旁边,时不时被那男人握住双手。她想挣扎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人把双手翻来覆去地揉捏。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李兮纯就醒了过来。 昨日的梦境还在脑海里久久不散,她赶紧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白白净净的,不是在梦境中被揉捏得微微泛红的模样。她松了一口气,想到梦中的尴尬和羞窘又忍不住把脸埋在枕间,小声埋怨,“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梦呀...” 成珏起身看着身下的濡湿,发出了类似的感慨,“多事之秋竟然还能做这种梦?”语气惊讶中带着几分自豪,对自己和小兄弟旺盛的精神力表示佩服。 要是李兮纯知道此事,大概又要被他的无耻气到。至于这人到底梦见了什么,在梦中又是如何地过分行事更是不能被此时的小姑娘窥见分毫,不然就不是折腾床帐那么简单了。 成珏没有多耽误,虽说局势已经稳定,今日的流程也必不可少,只有当成墨真正地坐上了帝位,这事才算彻底地结束,母妃和小姑娘也才真正地安全无虞。晨间短暂的一声感慨过后他便扬声唤了德顺送水进来。 不过片刻,穿戴齐整,四爪金蟒盘踞在胸前,现于众人眼前的又是威武慑人的端王。 晨曦之中,成珏大步走出府门,利落地翻身上马,带领随从迅速向皇城而去。 第54章 安心 太极殿上,群臣肃立。林丞相上前从宝箱中取出遗诏,御前大总管俯身接过,走上高台,面朝众臣。接着,略带尖利的嗓音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受黄天之命,得为天子,御极大锦,今已二十有四载。近渐感体力流失,精气不足,特留此诏。朕之十五子墨,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虽年幼但有明主之相,着继帝位,承朕遗志。另,念墨尚且年幼,命端王珏为摄政王,朕之爱卿丞相林清、太尉□□、御史大夫祁籍为辅政大臣,汝等需齐心协力襄助幼帝。” 话落,群臣三呼万岁。 成珏上前接过遗诏,着人供奉在紫宸宫侧殿。 三皇子和六皇子派系的人马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在此时跳出来反对遗诏,议定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早朝顺利结束,众臣渐次离开。 成珏看了一眼离去的□□和祁籍,这两人是聪明人。料想应当不会出什么变故。 老皇帝这一招棋高呀。这两人一个三皇子党,一个六皇子党,辅助皇子求的就是一个从龙之功。现在直接可以做辅政大臣,从小培养皇帝,谁还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搏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 再加上二人以前阵营不同,相互攻歼,多有不和,积怨已久,二者均为辅政大臣又能避免辅政大臣勾连,威胁幼帝。 而今,就差最后的登基大典。 虽然老皇帝去得匆忙,但在他的布置下,成墨以幼童之身君临天下竟然也即将成为现实。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遗诏已经宣读完,群臣领了旨,成墨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帝王。现在,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阴私了。 这三天里,那两位宿敌定然会联手取成墨性命。 皇宫里人员复杂,即使是云香殿,他之前因为挂念母妃,费了大力气,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去经营,也无法达到铁桶一块的程度,无法保证宫人里一定没有那两人的人手。 尤其是三皇子背靠皇后,经营几十年,埋钉子比他顺当多了。 成珏暗忖,还是得给成墨暂时挪个窝,让他能全部梳理一遍人手,哪怕只是一条漏网之鱼,五岁的幼儿面对歹人就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当李兮纯在苍梧院听到一行人迅疾的脚步声,兴冲冲地出来准备兴师问罪时,成珏从斗篷里大变活人,掏出了一个重磅人物——成墨。这罪就完全无法问下去了。 李兮纯怀疑自己的眼睛,惊异于十五皇子的出现,“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未来皇帝掳了过来?” “今日早朝宣了传位诏书,皇宫里人员复杂,还没来得及完全梳理,我担心那两人铤而走险,只能让这小豆丁来府上待到登基了。” 李兮纯闻言一乐,“你怎么这么促狭,十五皇子还在这儿呢,你就瞎叫唤。” 成珏见她笑了,伸手把成墨塞到了她的怀里。“你先帮我照看两日,这两日先委屈你俩就待在苍梧院里。王府我经营多年,尤其是这院子,能进苍梧院的都是梳理过无数遍的心腹之人,是最让人放心的地方。” 李兮纯手里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小孩儿,虽然是未来的皇帝,但才五岁的幼童,脸上带着可爱的婴儿肥,身上还带着奶味儿,全身上下写满了需要保护四个大字。又被成珏拿话一堵,她今天不仅没换院子,还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了。 但是成珏说得有理,她又没法反驳,只是想到白日的无奈又没法完全消气,只能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既然如此,就不耽误王爷去忙正事了,可得抓紧点梳理人手,等过了登基大典,皇帝每日都要见臣子,可就不是你想偷出来就偷出来的了。” 成珏要是能被她几句话挤兑走就不是成珏了,他闻言带笑,“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德顺已经带人去查各个宫人的名册卷宗了,让底下人先过一遍,本王正好陪你们用膳。这可是昨日答应的,搬院子已经食言了,这可不能再食言。” “你!”李兮纯回头瞪他。 “我怎么了?”成珏看她炸毛的样子就觉得有趣,甚至还有闲情地略歪了下头。 “你可真是...” 成珏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如果忽略他眼角的笑意,认真的神情甚至跟学堂里听夫子讲课幼童相差无二。 罢了,不跟无赖争长短。李兮纯选择闭嘴。她挥了挥手,像要赶走什么东西似的。 见她真的不说话埋头往屋里走,成珏又心虚是不是自己惹过了头,温声哄道,“就今天一顿,明后两天就听你的,赶紧去忙正事,不来烦你了,今天就别嫌我烦了,好不好?”说到最后还带了几分谦卑和委屈。 李兮纯听他这么说又有些愧疚,这人每天在外面劳碌奔波,尤其是最近的形势可谓是刀尖舔血,赶回来吃顿饭还被她说,便也软化了态度,“不是嫌你烦,就是你有时候过于无赖,挺气人的。” 不等成珏继续,旁边突然传来奶声奶气的疑问,“你们大人都是这样的吗?”小豆丁抬头看着李兮纯,还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她回答,没听到她回答又接着说,“说话云里雾里的。无赖又气人的人还能不烦吗?又说气人又说不嫌他烦,不符合圣人的道理。”成墨说完还小大人样的摇了摇头。 成珏:“......” 李兮纯羞恼中带着点气急败坏,“莹锦,传膳!”赶紧用饭堵住这小孩儿的嘴吧。还圣人的道理。 饭后,成珏又打算在苍梧院换洗,李兮纯快步上前堵在了净房门口,“不行,十五皇子还在这儿呢,前院没有净房吗?” 小机灵成墨闻言,又一次出现了神来之笔,“我在为什么会影响哥哥用净房,我现在不急着洗的。”他抬起头看着成珏,认真地对成珏说,“哥哥你去吧,我不跟你抢。” 成珏忍不住乐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孩这么有趣,他回身走到成墨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眼带赞许,“那谢谢你不跟我抢净房,哥哥这就去洗了。” 李兮纯能怎么办,当然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得意地进了净房。不过片刻,昨日困扰了她许久的水声再次在耳边响起。 “安宁姐姐,你热吗?”可惜今天比昨日更糟糕,小机灵再次出妙语,“脸变得好红,像御兽园的猴子屁股。”说完还加了几声清脆的笑声。 幼童的嗓音清亮,这笑声甚至比净房的水声还让人羞窘,李兮纯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 “可能吧,你在这儿等王爷,我去院子里纳凉。” “可是今天不热呀,墨之前在马上还觉得风吹得冷呢。” “我热!”说完不等成墨回答,李兮纯快步走到了院子里,静待脸上的温度下去。 听到李兮纯出去的脚步声,成珏快速地清洗完,走出净房就见成墨带着几分洞悉之色和促狭之色看着他。 成珏几步走上前,小声说道,“不许欺负你嫂嫂,知道吗?” “墨知道,只有你能欺负。”说完继续促狭地看着他。 成珏摸了摸鼻子,心虚之色一闪而过,别说还真是。 “总之,那是你嫂嫂,这几天要乖乖听她的话,不许仗着幼童的身份暗暗欺负她,知道吗?我答应了母妃会保你安全就一定说到做到,等我过两天接你去紫宸宫。” “哥哥” 成珏闻言顿住了离开的步子,别看之前成墨在李兮纯面前叫他哥哥,其实是为了扮猪吃老虎逗李兮纯。除去玩笑,这还是成墨第一次正儿八经叫他哥哥。 “注意安全。墨等你来接。” 成珏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大步走出门去。 走出屋门,正看到李兮纯在院子里沿着院墙慢慢走路,脸上已经没有了羞恼和红晕。 他走到李兮纯跟前,小姑娘被堵住了路,只得停下,但是不好意思看他,只低头看着鞋尖。 看到她柔软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头顶上的小发旋透出几分可爱,成珏忍不住轻声问道,“兮纯,让我抱抱,可以吗?” 分不清是夜风更温柔还是眼前人说话的声音更温柔,李兮纯被温柔包裹着,第一次,她离他这么近却没有羞窘,不知是被夜风蛊惑还是被男人蛊惑,小姑娘轻轻点了下头。 成珏拥住了眼前的人,温软的小姑娘填满了他的怀抱,也填满了他的心。微带胡茬的下巴忍不住在她头顶微蹭,小姑娘被蹭得有点痒,忍不住用手护住了头顶。 成珏顺势松开了双手,平时锐利的眸子盛满了星光,“明天估计回来不成,叫莹锦看好门户,有事传信与我。还有,这两天慢慢适应苍梧院,待此事结束,国丧过完,咱们的婚事可就不远了。”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轻得近似呢喃,“兮纯,你根本不知道我等你来苍梧院等了多久,等得有多辛苦。” 第55章 幼帝 外面的梆子敲过三声,已经三更了。李兮纯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没睡着。成珏走前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脑子里环绕。 夜风中被他环抱的感觉也似乎一直在停留在手臂在腰后,身前从他身上传递来的热度也似乎一直传到了自己心间。 她的小脑袋瓜还会不断冒出好多好多的问题。 等她来苍梧院已经很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等她来苍梧院做什么呢? 婚期似乎真的不远了,成婚以后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好吗? 他们未来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李兮纯越想越睡不着,最后干脆放弃强行入睡,叫莹锦进来说话。 “莹锦,你是什么时候进端王府的?” “回郡主,我八年前就进王府了,那时候王爷还在边关,不在府上,是安总管把我们这批人招入府的。” 李兮纯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聊,听莹锦这么一说反而真的来了兴趣,竟然这么早就进王府了。“这么早就入府了,那你给我说说府里的情况。” 莹锦心下偷笑,她之前跟着主子在院子里也听到了王爷说的话。看来郡主被王爷提醒后,终于想起来要了解未来的住处了。之前看郡主明明住在旺夫,却对对王府诸事毫无探索欲的样子,她还觉得有些不得劲。 不过说到王府的情况,那整个京都所有的府邸,论简单程度,端王府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了。 “郡主,王府的情况是极为简单的。老王爷早些年早就去世了,老王妃在道观清修,王爷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您没来之前,府上就王爷一个主子。 前些年,王爷一直在边关,府上都是由安大总管打理的。 府上服侍的人主要有四类。一类是以前老王爷老王妃留下来的,像安总管、德顺他们就是从宫里出来的,除了他们还有一些老王爷开府以后进来的。 第二类就是我们这批人,听说是王爷特地写信回来让安总管采买的,说到这儿莹锦有些骄傲,当时安总管挑了30个差不多我这么大的女娃,最后就剩下10个留在府上,其他的都去了庄子,留下的10个更是只有我和杏芽还有另外两个最近在王府您见过的海棠和琼枝能进苍梧院。其实,我们都觉得王爷应该就是为了您才采买的我们这批丫头。” 得,这个话一听又是会让她更加胡思乱想的头子。李兮纯赶紧打断了,问道,“那其他两类呢?” 莹锦知道李兮纯容易羞恼,也顺势继续说其他人,“第三类就是在这些年陆陆续续进来的跟着王爷在边关打仗退下来的伤兵。这些伤兵您估计没见过,有些在庄子上,有些在马房之类的地方,尤其是面上有伤或者四肢有点缺陷的都怕吓到您,不往您跟前凑。虽然他们不能上战场了,但是对王爷是一片丹心,而且大多有武艺在身,危机时刻比一般的男仆还能挡事。 第四类就是王爷获胜回来带回来的亲兵先帝荣宠,准许王爷把战士的亲兵选了二百人作为王府亲兵,这些人是现在王府护卫的主力,有一部分跟着常驻王府,有一部分跟着王爷走,之前还给您拨了一些在镇国公府,这几天都跟着您回来了。” 如此看来,整个王府确实人员构成不复杂,主子就不用说了,就连奴仆都没有太多其他人能够安插人手的空间。难怪成珏会把她和成墨都护在王府。 跟莹锦又聊了一会儿,李兮纯有了一点困意,最后可算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此后的三日成珏确实如他所说很忙,一直都没有露面。 整个皇宫跟个筛子似的,虽然云香殿之前有老皇帝护着,但皇后作为后宫执掌人也不是吃素的,从御膳房到太医院再到尚衣局,每个部门都有皇后的钉子。 成珏这些天已经阻止了无数次针对成墨的阴招。 埋得最深的一颗钉子竟然是云香殿的一等宫女,她很谨慎,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直到三天之期将至,成墨即将登基,登基以后成墨就会住到紫宸宫,那是后宫无法伸手地方也是除了摄政王,其他人最难伸手的地方。她最终按耐不住,偷偷递消息出去告诉三皇子云香殿里的是十五皇子是假的,十五皇子极有可能在端王府。这才被抓住。 这个人从老端王妃入宫开始就跟着她了,亲眼看到成墨出生的,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毫无异动,不然也不能在皇帝的严密筛选下做到大宫女,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埋的钉子。 老端王妃深受打击,但冷静之后毫不手软,直接拉出去在院子里杖毙了,任何会伤害她孩子的人都是她的敌人,都该死。 三日之期已至,成珏回府接了成墨回宫,又匆匆离去,这次连饭都没留下来吃,只跟李兮纯说了一句等他回来。 幼帝的登基大典并不因为他年纪小而有丝毫地怠慢,这是新一任天下之主的诞生。 从晨曦微露开始,所有臣子便等在了太极殿前,成珏牵着成墨从太极殿的台阶往上往上走。 身上的冕服很重,头上的冕冠把他压得脖子疼,冕冠前后的十二琉都快垂到胸前了,更是让他走得艰难,但成墨始终挺直着脊背,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往前走,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承继父皇的遗志,让大锦更上一层楼。 成珏牵着成墨走到了龙椅前方台阶的一半,便左转走到了摄政王座椅那边。 成墨自己继续往前走,跨上龙椅的台阶并不因为他小而变矮,没有了成珏的支撑他走得有些艰难。即使如此,他也咬着牙爬上了龙椅。 当成墨坐在龙椅上的那一刻,群臣下跪,三呼万岁。 成墨登基,年号景顺,从明年新年开始正式进入景顺年间。这是大锦五百多年的历史中最辉煌的时期,景顺帝年幼登基,群狼环伺,最终却成千古一帝。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年幼的景顺帝还是个孩子,仅仅只是完成登基大典,就已经累瘫在寝宫。 他摊着五短身子,跟成珏商量,想去云香殿看母妃。 但是云香殿不能让人完全放心,“皇上,您再给臣两天时间,把宫里的人再过一遍,以后您带着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 “那让母妃过来呢?”成墨还是不死心,他现在真的好累,想让母妃抱抱他。 成珏看他哭丧着脸,包子脸皱成一团,即使已经知道他是黑芝麻馅儿的也不忍心,虽然天色已晚,还是派人去云香殿叫了母妃过来。 “下不为例,待到明日,母妃就会领旨晋为太后,搬去慈宁宫,慈宁宫离这儿不近,你便不可入夜找她前来了,知道吗?” 成墨知道他说得有理,他也不忍心母妃入夜了还受累,“保证仅此一次,朕也只会登基一次,这么累不会有第二次了。” 成珏笑他天真,以后等他亲政了,天子要劳累的事情还多着呢。登基大典只是体力活,治理国家才是真的需要绞尽脑汁,殚精竭虑。 罢了,那也是他长大以后的事情了。 成珏不等母妃前来就告退了,想来成墨今天是要在母妃怀里打滚撒娇的,他还是不看了。 今天是李兮纯住在苍梧院的最后一晚,明天她就要回去了,还是回家看看未来媳妇更开心。 成珏到苍梧院的时候,李兮纯都已经洗漱完了。 本以为这人还会留在宫中,没想到竟然赶了回来。 成珏虽然有小心思,但知道她现在衣冠不整也守礼地没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忍不住做些什么,毕竟在苍梧院,他的地盘,今天又完成了大事,刹不住车的可能性太大了。 成珏乖乖坐在外间等她收拾齐整,李兮纯还有些诧异。 “明天你就要回去镇国公府了,想着今晚来看看你。” 李兮纯轻轻应了一声,前几日他说快要成亲的话实在是搅得她最近心神不宁,眼下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成珏看出了她的局促,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李兮纯摇了摇头,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国丧三个月,你上次说的是真的吗?等国丧结束就成婚?” “你不愿意吗?” “也不是”李兮纯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感觉,成婚肯定是愿意的,但好像内心深处又有一点胆怯和不安。 李兮纯不知道,这叫婚前恐惧症。 “你不用害怕,府里没有长辈,等成了婚,你就是王府后院里最大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李兮纯知道他此时是真心的,但人心易变也是真的,她都知道有几个国学院的小姐妹成婚以后很不快乐,其中有一个婚前也是山盟海誓的。 她真的能是个例外吗? 而且现在成珏贵为摄政王,整个大锦他权利最大,即使她受了委屈也毫无办法。 还是不想那么多了,眼前的人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何必庸人自扰,为未来的事情忧虑呢。而且除了相信他的真心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万一以后眼前的人变了心,她就守着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孩子,王府难道还能短了她和孩子的吃喝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撒花花 第56章 大婚 成珏可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想到未来失宠以后守着孩子和王府过日子的生活了,他满心期待着苍梧院早日迎来它的女主人,他们早日过上幸福的生活。 第二天,成珏下朝回来李兮纯已经走了,因为是暗中过来的,回去也是悄悄地走。 成珏看着空荡荡的苍梧院,恨不得明天就是婚期。 但是时间不因成珏的意志而转移,即使他心急如焚,也还是安安稳稳地等到了来年春天。 当枝头有绿芽长出的时候,二人的婚期终于来临。成珏的心头就像这枝头刚冒出来的新芽一般充满了生机和期待。 李兮纯从年前就开始学习,直到前几天才结束。 虽说她是宫里出来的,规矩不差,但是她自幼丧母,太后并未教她如何执掌中馈,以后王府必定是由她打理的,所以李兮纯这段日子记了满脑子的各种宴会流程,人情往来还有查账理账。 用嬷嬷们的话说,“王妃不要觉得看账是商贾才需要会的活计,您不需要自己算账,但一定要会看。一旦遇到刁奴,您会看才不会被刁奴蒙蔽。您掌握着底下人的生杀大权,一旦发现纰漏,狠狠惩治一番,以后那些有小心思的也会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小心思,不敢偷奸耍滑,您打理起王府来才会省心。” 李兮纯觉得有理,幸好她在国学院也学过一些算学,现在需要恶补的就是各种物价,还有如何发现账本纰漏。 于是备婚的这段日子里,李兮纯过得十分充实,绣嫁衣、看账本,记人情往来和各种宴会流程。 好不容易前几天全部搞完送走了嬷嬷们,没想到婚前头一晚,打头的李嬷嬷又来了,还神神秘秘地给她带了一本册子,“王妃且收着好好看,不要害羞,看仔细了才会更顺当些,少受点罪。明晚还要温顺听话,可能会有点不适,但世人成婚都有这么一遭,王妃稍稍忍耐些,以后你和王爷就是真正的夫妻一体。”说完神神秘秘地走了。 李兮纯满头雾水地打开小册子,映入眼帘的画面十分具有冲击性,手上的册子突然变得烫手起来,她赶紧甩到了床上。 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两个人怎么能这样呢? 冷静片刻,李兮纯又忍不住有些好奇,她天性里还是有些大胆的,又慢慢地摸到册子,深吸一口气,打开看了起来。 李兮纯边看边害羞,又在心里默念,“嬷嬷叫我看的,都是为了少受罪,都是为了少受罪。” 可是确实好羞人呀。 第一张图冲击到李兮纯的还是两个人那过于袒露和清晰的身体,她翻了几页懂了,觉得自己稍稍适应了。 再往后翻又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姿势冲击到面红耳赤,翻了几页,她觉得自己又适应了。 继续往后翻又被那些五花八门的地点冲击到不行,窗台上是可以吗?书桌上也是可以的吗?天呐,还有马上的? 但是李兮纯是个听话的好宝宝,她按照嬷嬷的指点,兢兢业业地翻完了一整本册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也塞进了满脑子的“知识”。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兮纯就被莹锦和杏芽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被服侍着换上了大红的喜袍,被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直到此时她都还是迷迷糊糊的。 最后清醒过来是被喜娘用细绒线绞面,额前和脸上的绒毛都被那根细细的绒线连根绞去,疼得她两眼泪汪汪。 也是这么一疼,她的瞌睡虫才被彻底赶跑,昨晚看婚前教育书看得她满脑子知识点,脑袋昏昏沉沉的,现在是彻底清醒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成珏请的全福人竟然是丞相夫人,也就是林路的母亲。 当日成珏提出来请丞相夫人当全福人的时候,李兮纯拒绝不好,不拒绝也不好。拒绝是不是显得自己没放下还在计较似的,不拒绝又怕他是在试探,于是她只得回了一句,“全凭王爷做主。” 没想到他最后真的请了丞相夫人。 其实成珏请林丞相的夫人还真就是图个好彩头。他问了好些人,全京城最有福气过得最舒心的夫人是谁,不论回答的语气是羡慕还是酸溜溜的,都说的是丞相夫人。 他早已经不把林路放在心上,既然是心尖尖上的人嫁给自己,当然要请最有福气的妇人做全福人。 丞相夫人接到邀请的时候其实是想拒绝的,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喜欢让自己儿子伤心过的人。 但是林路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请求她去给李兮纯梳头,还叫她说全福词的时候一定要诚心。因为李兮纯过得开心,自己也就放心了,要是过得不幸,他反而会时时念着她,放不下,剪不断。 丞相夫人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是没完全放下,但是情之一字他说得也有理,李兮纯过得越好,他才越能维持着当前的冷静平和,不论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是放下的。 于是今天丞相夫人说全福词的时候特别诚心,她诚心地希望眼前的这个女孩跟她一样幸福,让她儿子早日完全放下。 来给李兮纯添妆的则是以厉晴晴为首的一帮国学院的未婚女弟子,厉晴晴还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的,看到装扮好的李兮纯一直在天花乱坠地夸,夸得李兮纯都不好意思了,脸颊羞红。 快到吉时的时候,远处的喧哗声渐渐大了起来,厉晴晴偷偷去前面看热闹,回来对着李兮纯把李倾淞一通夸,“兮纯,你的未来夫君和堂兄的文斗武斗可都精彩无比,以前只知道他们武艺高强,没想到肚子里还那么多墨水。” 成珏过了李倾淞拦门那一关,还要过小孩儿讨糖讨喜钱那关。 李兮纯又和厉晴晴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才听到热闹声传到了门外。 “安宁,我来接你啦!”伴随着成珏清朗的声音,还有其他人的起哄声。 “新娘子开门咯~~~~” 喜娘赶紧给李兮纯盖上盖头,李倾淞已经早于成珏到了屋内,他转身蹲下,让李兮纯趴上来。 喜娘打开门,李倾淞背着李兮纯往屋外走去。 成珏的眼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李兮纯盖着盖头都感受到了。万幸盖着盖头,不然得多尴尬。 李兮纯没有去拜别叔叔也就是镇国公他们,直接就从正门出去上了花轿。 为此镇国公服夫妇还气得摔了几个花瓶,明明是从他们的府邸上发嫁,他们夫妇却像是局外人,那可是摄政王妃,得到她的拜别,他们又可以起来了。 成珏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沿着东西大街绕了一圈才进摄政王府,沿途一直在撒喜钱,李兮纯坐在花轿里一直能听到外面百姓们的欢呼声还有小孩子们的笑闹声,嘴角也被染上了笑意。 摄政王府里,太后端坐在椅上,对外宣称老端王妃清修不便前来,由太后代为高堂。 本来成珏都做好了自己成婚时没有高堂的准备,因为现在京城一切安定,太后久居深宫,出宫不易,而且他也怕成墨不乐意。 没想到太后要来观礼,成墨还特地下了一道旨意,让太后名正言顺地坐在了高堂。 成珏牵着李兮纯,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与李兮纯对拜。看着堂上这两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心中对自己当年选择的路感到庆幸,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是而今是如此美好。 伴随着一声礼成,一对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随着靠新房越来越近,李兮纯的脑海里闪现出越来越多昨晚看到的画面,一会儿他们就要在新房里那么亲密无间,还要是那么多花样吗?她摆不出来怎么办? 越想走得越慢,最后简直成了小碎步。 成珏看得好笑,只以为她在害羞,干脆一把抱起她,往新房大步走去。 新房里,一对龙凤蜡烛正旺盛地燃烧着。 成珏先用如意称轻轻地掀开了李兮纯的盖头,不知是不是妆发的原因,今晚的小姑娘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女人味,抬眼看来时更是有几分欲语还休的味道。 李兮纯本来就是个美人,加上今日新嫁娘的妆发,再加上她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知识”,整个人娇艳欲滴,成珏看得都不想出去敬酒了。 喜娘看着呆住的摄政王心下好笑,不得不出声提醒,“王爷王妃,请饮合卺酒。” 二人手臂互相穿过,宽袖相叠,呼吸相闻。 李兮纯闻到了成珏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投过来的眼神,莫名觉得对面这人今天多了些许侵略性。他直勾勾地看着她,饮尽了手中的酒,甚至让她产生了自己是即将被拆吃入腹的下酒菜的错觉。 李兮纯忽略心头的紧张感,也饮尽了杯中的酒,脸上更添了几分红晕。 喜娘看王爷这个架势也不再耽误,快速走完了结发和吃饺子的流程。 虽然王爷还要出去敬酒,但是她们是明眼人,可不做耽误时间的讨嫌人。 喜娘不是讨嫌人,跟着成珏出生入死的那一群亲兵就是正儿八经的讨嫌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57章 新婚 打是不可能打的,大喜的日子,打架像什么样子,这群人也知道成珏今日不可能动手,所以有恃无恐。骂呢这群人压根不怕,毫无作用。 那能怎么办,当然是把这群兔崽子都灌趴下去。 好在还有个李兮纯的娘家人李倾淞,怕成珏喝太多失了分寸或者是彻底醉过去误了洞房花烛夜,眼看着成珏有些醉了就赶紧把那群兔崽子拦住了。 这是新娘子的哥哥,又是以前一起打过仗的上司,王爷也被灌了不少酒了,小兔崽子们见好就收,乖乖被李倾淞拖住了,成珏这才得以脱身。 成珏走出前厅,摇摇晃晃地往新房走去,走到半道就忍不住吐了。 吐完换了一盏茶的时间,有用德顺找来的蜂蜜水漱了口,整个人倒是从之前的昏沉中醒了过来。 走到新房,李兮纯早已梳洗完毕,穿着大红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让莹锦给她通发。 “可用过东西?”成珏看着自己美丽的新婚妻子,第一反应却是怕她饿着,一见桌上没有餐具生怕她是新嫁娘害羞没叫吃的。 “已经吃过了。” 成珏闻言放下心来,先前的感觉又迅速爬上心头。他走到李兮纯身后,代替了莹锦的位置,手捧乌发,慢慢地梳了起来。 李兮纯昨晚看的册子里恰好有一页就是这么开始的。男人给女人梳头,梳着梳着趴下身来,最后女人就被男人按在了梳妆台上,酱酱酿酿,钗环撒了一地。 李兮纯惊得立马站了起来,她还是想先从床上慢慢适应,不想一来就这么刺激。 “王爷,不早了,早点梳洗安置吧。”说完就快步走到了床边。 成珏可不知道李兮纯的小脑袋瓜里刚刚开了多快的一辆车,深觉自己承受不住那辆快车,所以主动选择了上慢车。 见她这么快喊他安置还觉得十分惊奇,大婚对人的改变这么大吗?新婚妻子竟然比他还要着急洞房。 这自然是好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他可是听说了,女人主动起来,可比男人单方面出力有趣多了。 他快速地梳洗完毕,也换了一身大红的寝衣,寝衣带子都没系好,就走出了净房。不系好到底是太匆忙还是他的小心机,那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李兮纯躺在床上已经放下了床帐,床帐的遮挡下,整个空间显得昏暗许多也让她自在许多。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甚至想熄掉所有的亮光,但是喜娘和嬷嬷都说过,龙凤蜡烛必须燃至天明,寓意婚姻美满。 躺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成珏出净房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快向床的方向而来。 一步,两步... 床帐上印出了他的影子,下一刻,床帐被掀开。 李兮纯被突然增强的光刺激得眯了一下眼睛,不等她适应,床帐又重新落下,她的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她强作镇定地看着上方的成珏,实则被子里的手已经紧张地搓起了衣袋。 成珏看着身下瞪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他的人,大红的被面,乌黑的发,衬得她脸庞雪白。樱唇微张,呼出的气息很轻似乎在害怕惊醒什么。乌黑的瞳仁里全是他,纤长的睫毛轻轻抖着,泄露了主人的极力想隐藏的紧张。 他觉得之前的喝的酒又重新冲上了脑仁,控制了他,让他想把身下这人拆吃入腹。 李兮纯被他看得受不了,明明他什么都没还做,她却觉得比看那些册子的时候还要紧张难耐。 她忍不住出声打破了床帐内粘滞的气氛,“你不进被子里来吗?” 成珏轻笑一声,如她所愿进了被子。 被翻红浪,桌子上的龙凤蜡烛都似乎害羞地跟着晃动起来。 到后半段,李兮纯累到了极致,完全任由成珏摆布。 直至三更天,云雨方止。 成珏拥着怀中的人,和她交颈而眠,比被面上的鸳鸯还要亲密几分,心中满是柔情蜜意,“他终于把心爱的人娶回了家,长大后的小姑娘以后会永远等他回家。” 桌子上的龙凤蜡烛燃至天明,烛光透过床帐照着相拥的两人,更添温馨。 翌日,李兮纯醒来时成珏早已醒来,正含笑看着她,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 李兮纯想到昨晚自己怎么求饶都不管用,眼前这人只会嘴上说快了快了,结果她听了无数次的快了才结束,气呼呼地抢回了自己的头发,转身背对他。 成珏抬手就把她捞进了怀里,“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都说不行了,受不住了,你还拖了那么久。” 成珏闻言心情更好了,我就当是夸奖了,以后你就懂了,久才好呢,快了才有你哭的!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问,昨晚你说的梳妆台、书桌和窗台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他问这茬,李兮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昨晚到后面实在受不住了,她迷迷糊糊间好像是问了成珏一句,是不是看穿了她不愿意在梳妆台所以故意折腾她,这么久还不结束。 结果还没结束,她后面似乎还说了,以后他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书桌、窗台她都认了,就求他现在立马结束。 这次说完他倒是很快结束了,但是现在问这话,不会是想现在来吧?李兮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还疼着呢。 “想到哪儿去了,这么害怕?就是问问你,哪里知道的这些。” 李兮纯听他说只是问问,立马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嬷嬷给的书。” “带了吗?” “带了。” “拿来看看。” 李兮纯直觉给他看了没好事,有点不想拿出来,“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写昨晚做的那些事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做。” 成珏才没那么好打发,“不给看,那我现在就抱你去书桌,你给我演示演示,书里怎么写的,好不好?” 嘴上说的好不好,动作上已经倾了过来,李兮纯相信只要她敢不给,这人真的会把她抱到书桌上演示一番。 她只能起身去给他拿,结果一起身扯到腿间,疼得她嘶出声来。 成珏见此,立马出声阻止了她,“你先躺着,我给你擦点药,你说在哪儿,我叫莹锦去拿。” 二人尺寸并不匹配,昨晚他又喝了酒有些兴奋,看来昨晚她是实实在在遭了罪。 “不要你擦药,也不要莹锦去拿!”李兮纯涨红着脸,小声但坚定地说道。 “那让莹锦给你擦药,你告诉我在哪,我去拿,好不好?” 同样是问好不好,李兮纯却明显感觉到,这个好不好跟前年那个不同,是可以拒绝的。 于是,李兮纯趁势摇了摇头,“你让莹锦给我擦药,然后你出去,不要看册子了,好不好?” 成珏看她眉间微皱地躺在床上,恰似一朵被□□了的娇花,而且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哪里舍得拒绝,赶紧叫了莹锦过来,又利落地走出了内间。 从屋子里有了动静开始,莹锦、杏芽二人就带着其他丫鬟候在了门外,成珏一唤,莹锦等人便推门而入。 李兮纯还躺在床上,只让莹锦一人入了帐内。 虽然让莹锦帮忙也有些羞窘,但她自己实在是抹不好,也只能如此。 莹锦抬眼一看,郡主那处都已经红肿了,也不知王爷是如何行事的。她用指尖挑了一点药膏,按照嬷嬷以前教导的手法轻轻地涂抹,一股凉意传来,李兮纯瞬间舒服了很多。 “王妃身上可需要上点药?”擦完那处,莹锦小声问道。 李兮纯身上有些酸软,昨晚成珏有几下没控制好力道,她又容易起印子,上点药也是好的,便点了点头。 莹锦又拿出另一种药膏,给李兮纯的腰间、腿间和其他有青紫痕迹的地方都抹了一层,力道适中地用手推开直至吸收。 抹完那几处青紫痕迹,看着主子身上的吻痕,跟白花花的底子对比鲜明,虽然王爷是她原本的主子,她都忍不住腹诽,“这是把王妃当骨头啃了一遍不成?” 李兮纯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吻痕,想到昨晚羞人的场景,即使是面对已经伺候自己一段时间的莹锦,她也忍不住害羞起来,一擦洗完毕,她便快速掩起了衣襟。 早山用膳时,李兮纯坐在椅子上总觉得腰酸,没用几口就搁下了。 见她这样,成珏是真的后悔了,昨晚不该失了分寸。 万幸王府里没有长辈,不需要请安,李兮纯安心地在苍梧院又补了一觉。她不知道在这期间,成珏进了一趟宫,自己去慈宁宫和寿康宫里请了安,还替她告了罪。 太后看他眉间一片雁足,又给自己王妃告假,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担心小夫妻失了分寸,便赐下了一位老嬷嬷。 巧的是,太皇太后心疼李兮纯,也赐下了一位老嬷嬷。 李兮纯醒来就听到成珏进了一趟宫还带回了太后宫中和太皇太后宫中的老嬷嬷,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生怕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赶紧吩咐人给她梳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婚夫妇求收藏求评论~~~ 第58章 闺房 不等李兮纯梳妆完毕,成珏就带着老嬷嬷们走了进来,不是成珏不懂规矩,实在是老嬷嬷们说了,要是再不快点进去,王妃会忐忑,拖着疲惫的身躯梳妆,回头又是一番折腾,加剧疲惫。 三人进房一看,果然李兮纯正准备上妆,太皇太后宫里的老嬷嬷立马出声阻止,“王妃体弱,还是多歇息。” 李兮纯回头一看,是寿康宫的魏嬷嬷,以前住在太皇太后宫里的时候没少得她看顾。 后来出了宫进宫手续繁琐,而且她出宫之前又惹了太皇太后不悦,她便不怎么去寿康宫了。 “魏嬷嬷,您怎么来了”李兮纯赶紧迎了上去。又看着成珏身边另一位有些眼生的嬷嬷,疑惑地看着成珏。 “这位是太后宫中的陈嬷嬷,两位嬷嬷都是长辈们担心咱们两赐下的。” 赐下的?李兮纯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是因为今日自己不知道要去宫中谢恩,触怒了两位长辈。 幸好魏嬷嬷熟悉李兮纯,一看她面带愁容便知道王妃想歪了,赶紧笑眯眯地说道,“太皇太后只是派老身过来看顾王妃几天,等后日你们出去回门,老身就回宫里去了。” 陈嬷嬷也是一样的说辞,只在府中待上几天。 李兮纯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自己开罪了两位长辈,被赐下嬷嬷敲打。随后又疑惑不已,看顾她几天?她有何需要看顾的,而且又只看顾几天。 但两位嬷嬷没说,李兮纯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按照嬷嬷们的要求,把人安置在了苍梧院厢房。 两位嬷嬷出去厢房安置后,李兮纯忍不住人成珏,“王爷可知两位嬷嬷所为何事?” 成珏也是一头雾水,摇头不知。 不过,很快,到了夜间,两人就知道了。 成珏和李兮纯用完膳,李兮纯没精神又歪在了榻上,成珏便坐在她旁边看书。 没看一会儿,两位嬷嬷来了苍梧院正房,站在了莹锦杏芽旁边,一副听差的模样。 两位老人家来听差,但成珏和李兮纯本来就没打算使唤她们,一下午看她们没动静还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呢,晚上突然这样,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慢慢的疑惑。 看了一会儿书,成珏打算去净房洗漱,陈嬷嬷开口了,“王妃体弱,王爷今晚不弱就去前院安歇一晚。” 两位嬷嬷一下午没闲着,早就找莹锦和杏芽问出了李兮纯的身体状况。尤其是莹锦知道得多,魏嬷嬷一忽悠,说两位主子年轻不懂,宫里老人派她们来就是为了帮助主子的,以免不知轻重,时间久了伤身子。 莹锦今晨给王妃上药时的“惨状”,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 两位嬷嬷一听就知道,确实如太后和太皇太后所料,王爷失了分寸,王妃先前受内务府那帮重规矩礼仪的嬷嬷们教导,不懂得闺房之中,男人过分了,该拒绝的还是得拒绝,不能硬生生地受着。 若是不心疼媳妇、孙媳妇的可能还会欣喜于自家子孙的勇猛,但宫里两位都是求长远的人。 尤其是太皇太后,李兮纯可是她从一点点大养起来的,后面说是生分了,她也是时时惦念着的。 了解情况过后,两位嬷嬷一番商量,陈嬷嬷是太后宫中出来的,跟王爷更近些,去规劝王爷,魏嬷嬷是太皇太后宫中出来的,又跟王妃有幼时情谊,正适合跟王妃说些私密话。 且说当下,成珏一听让他睡前院去,不禁一愣,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己亲妈派来的人,让他成婚第二日不抱香香软软的媳妇,去睡前院的冷衾硬裘? 陈嬷嬷一看摄政王这脸色就知道不说明白不行,“且容王爷和奴婢借一步说话。” 毕竟是自己亲娘宫里出来的人,而且今天去请安的时候,亲娘也是好好儿,成珏最后还是给了陈嬷嬷几分薄面,跟着她出去了。 且不说陈嬷嬷如何跟成珏掰碎了揉烂了地讲,王妃身子弱须得疼惜,不能莽着来。 女人说不要了也并不全是男人们普遍认知中的口是心非,有的时候是真的受不住了,男人们再莽着来,女人是真的会受伤的,长此以往还会伤身。 像王妃今日的情形就一定得养着,不可再胡来,不然身上受苦,久了以后会对此事十分排斥,最终虽然碍于规矩不能拒绝,但二人长此以往,定然无法和谐。 以上种种,让成珏刷新了认知。 魏嬷嬷这边跟李兮纯说的话也刷新了了她的认知。 原来身体不舒服是可以拒绝夫君的,并不是内务府嬷嬷们教的那样,要一味顺从,只要拒绝得当,还能增进感情。 魏嬷嬷甚至还教了她一些拒绝的话术,别说成珏听她说这些话,她一个同性听魏嬷嬷说这些话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什么都答应她。 还有身体不舒服夫君又实在想要的时候,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是可以代劳的。 李兮纯原本以为自己看了那本册子,已经很博学,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进步的空间,看来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魏嬷嬷又跟李兮纯说了她们二人的打算,李兮纯听完本以为今晚会见不到成珏了,虽然新婚第二日就独睡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己的情况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不一会儿,成珏又走了进来。 他上前几步,拥住了李兮纯,“王妃,昨日让你受苦了。” 两位主子要诉衷肠,而且刚刚陈嬷嬷把该说的都说了,王爷也承诺了今晚不会再动王妃,她赶紧拉着魏嬷嬷退出了内间,把空间留给两位主子。 成珏把李兮纯抱在腿上,对自己昨日的莽撞行为表示深刻地忏悔,“昨日我不知轻重,都是我不好,今日陈嬷嬷说了我,我才知道那样会伤害到你,以后再也不会那样莽撞了,现在还疼不疼?” 早上上了药,中午也上了一次,现在过了一天,李兮纯已经好多了,只有那处还有轻微的痛感。 但昨日成珏确实吓到了她,她便轻轻地点了下头,又活学活用魏嬷嬷刚刚教的,靠在成珏怀中,小声埋怨,“还疼着呢,昨晚我怎么哭求,你都不放过我。” 成珏看她娇娇柔柔的模样,心里又跟昨晚一样想把他拆吃入腹,但是想到她的身体,他立马克制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小兄弟依然在站岗,但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别让怀里的人感受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她拥入怀中。 他们未来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李兮纯其实在成珏调整姿势之前就感受到了,本以为成珏虽然这么说,今晚她还是得受一遭,没想到这人只是动了动腿,完全没有下一步动作。 如果说昨晚她的身体在成珏的口舌之间化成了一汪春水,今日这汪春水在他的隐忍克制之间潺潺地流入了她的心间。 她的夫君真的会为了她的感受克制自己的欲望。 李兮纯抬手圈住了成珏的腰,把自己埋进了他的怀里,已经熟悉的味道钻入鼻中,温馨在相拥的二人之间蔓延。 晚间,二人躺在床上,床帐之内,成珏把玩着李兮纯的小手,捏捏指尖,再到指腹,再到手掌,然后又回到指尖,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起初,李兮纯纵容着他的把玩,可是一直这样,她既睡不了觉,也干不了其他的,属实是有些无聊了。 于是她作妖了。 反正今晚他不会动她,小白兔也敢在虎口里蹦跶了,”王爷可要看看你之前好奇的册子?” 成珏有些无奈,这人是真不知道他现在忍得有多辛苦吗?还叫他去看册子。虽然没拿到那本册子,早上一看她的反应就大概知道写的是什么,现在拿给他看,是嫌他忍得还不够辛苦吧。 成珏看着她促狭的脸蛋,也起了坏心,“看什么册子,我给你看看我的丹青功夫,保证让你耳目一新。” 李兮纯还真不知道成珏的丹青功夫如何,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那王爷快让妾开开眼睛。” 成珏扬声让莹锦进来布了颜料,指明要画寒梅图。 莹锦听到命令一头雾水,这么晚王爷突然要画丹青。虽然奇怪,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准备了颜料。 倒是不放心还没睡觉的两位嬷嬷一听就知道王爷起了什么心思,罢了,闺房情趣,只要不伤王妃的身体,她们这两把老骨头就不掺和了。 看着颜料被一一摆在书桌上,李兮纯还完全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一脸期待地看着。 莹锦摆好颜料,按照惯例询问,“王爷今日要用什么画纸?” “不用画纸,你下去吧。” 莹锦是听话的好丫鬟,领命退了下去。 李兮纯隐隐约约有了点猜想,她下意识逃避,悄悄把寝衣带子又多打了一个结。 “再打节也没用,府上几件寝衣还是买得起的。” 这句话摆明了她的猜想成真,李兮纯赶紧扮可怜,“王爷说好今日不动我的,妾身还疼着呢。” “放心,我吩咐莹锦备的最软的画笔,保证不伤王妃分毫。”成珏含笑看着李兮纯,“王妃,今晚的寒梅图保证让你满意,比那册子还让你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成珏携寒梅图一幅求各位看官老爷收藏评论~~~ 第59章 特别的回门 如玉的“画布”上,画笔从下往上蔓延,渐渐出现枝干,枝干上长出枝桠,最后一朵朵红梅在枝头渐次绽放,随着主人轻轻颤动。 李兮纯脸红如血,在成珏专注又经验的眼神注视下,羞得想钻进地缝里,甚至觉得比昨晚还要难熬。她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被他歪缠着答应了。 成珏也好不到哪儿去,心爱的人躺在面前,身上遍布他的杰作,先前还能忍的欲念排山倒海般袭来,握拳忍了片刻,最后还是转身投入了冷水澡的怀抱。 等两人收拾完毕,再躺到床上,成珏连李兮纯的手指头都不敢碰了,想碰不能碰的感觉着实难受,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李兮纯看得好笑,有心想再逗弄逗弄他,才刚刚伸手,就传来了成珏暗含警告的声音,“王妃可得想好了,再来一次,嬷嬷们的话可就不一定管用了。” 想到昨晚的情状,还有刚刚成珏看着她一副想把她拆吃入腹的模样,李兮纯怂了,默默地缩回了罪恶的小手。 李兮纯不打算作妖以后,身体的疲惫感很快冒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成珏是习武之人,一听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就知道李兮纯睡着了,他转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纤长又微翘的睫毛,嘴角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丝笑意。 本来觉得她秒睡留自己难受是个小没良心的,可是看着她这么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又希望她无忧无虑,就这么一直小没良心下去,真是个矛盾的人呢。 第二日,李兮纯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成珏早就醒了,但也舍不得起床,一直在床上陪她躺着。 只有三天婚假,明日陪李兮纯回门结束,后日成珏就要早起上朝,上朝以后再想守着她睡醒就只有休沐日了,勤劳的摄政王想一直和王妃贴贴。 李兮纯惊奇于这么晚了成珏还在床上,昨晚他们睡得那么早,按照莹锦她们描述的成珏,应该早就起床了。 神奇的是,虽然才成婚第二日,早上睡醒看到跟自己同处一个被窝的他,她竟然就已经习惯了。 如果说昨天醒来她还有一瞬间产生过疑问,“王爷怎么在我被子里?”今日她却完全没闪过这样的念头。 或许真的像嬷嬷们说的,当男女二人合为一体后,彼此就是最亲密的存在。 两人一起相视一笑,一起起床、收拾、吃早膳。 吃完早膳,成珏询问李兮纯关于回门的想法,“明日就是回门了,你想回镇国公府吗?” 李兮纯摇了摇头,镇国公府现在跟她关系尚可的只有堂哥。可是她回去必然要面对现镇国公夫妇,不然老让堂哥夫妇顶着,等他们走了,堂哥夫妇肯定要吃挂落。 堂哥还好一些,堂嫂本就不讨婆婆欢喜,没必要再因为他们更受气。 成珏也猜她不愿意去,转而提起了自己原本的建议,“那我带你去桑落村看望舅父舅母,然后去给爹娘和哥哥们上柱香,怎么样?” “可以吗?”李兮纯眼睛都亮了起来,想到舅舅的身份,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影响舅舅们的隐居生活?对他们的安全没有威胁吧。” 成珏看她小心翼翼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今日没有出门的打算,她的头上还没有繁复的钗环首饰,拍上去就是她原本细细软软的发丝,跟她的人一样可爱。“放心吧,不会对舅舅的安全有影响的。” 舅舅的隐匿功夫到家,江湖上本就没有多少人能追踪到他,少数几个追踪到他的佼佼者都是人精,一看他背后站着当今摄政王,江湖中人都不愿意惹朝廷中人,人精就更不会去触他的霉头,所以尹承现在安全得很。 不过这些话他既没有跟尹承说也没有跟李兮纯说,让舅舅按照自己的方式去隐匿,多一分保障又有何不好呢。 确认下明日去桑落村以后,成珏立马叫德顺按照尹承先前留下的秘密方式提前送信。 李兮纯也立马对回门来了兴致,拿起回门礼单,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一看发现,这个礼单完全就是为舅舅家量身定做的。 送给小表弟的是外表朴素,内有乾坤的文房四宝,舅舅受够了刀口舔血的苦,虽然还是会教表弟武艺傍身,但他希望表弟能从文,以后居于庙堂,不入险境。 送给舅妈的是“鬼匠”郑爷做的菜刀,传闻是郑爷生前为爱妻所铸,这也是这位武器宗师一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厨具。 送给舅舅的是有钱也难买到的易容材料配方。舅舅易容手艺高超,却不会制作易容材料,以前的易容材料大多来自杀手组织,脱离了杀手组织以后,材料是用一点少一点。成珏知道了他的困境,找到了暗影楼的接头人,花大力气买到了易容材料的配方。 “你怎么会想到送这些的?”李兮纯一看这单子就知道不是底下人能拟出来的,定然是成珏的功劳。 “怎么样,王妃满意否?” 太满意了,让李兮纯自己去准备都准备不了这么合适的,“王爷费心了。” “那王妃打算怎么犒劳费心的我?” 李兮纯看他一脸看你诚意的表情,知道他想的什么,可是想到明天要回门又有些犹豫。 成珏一看就知道她想的什么,“本金王妃先欠着,本王先讨点利息。”说着在樱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李兮纯记挂着要去桑落村,早早地就醒了。 成珏看着难得早起又兴奋的她,有一点小小的吃醋,“见舅舅就这么开心?” 李兮纯正高兴着呢,又念着他的好,当然是立即给他顺毛,“这不是想早点把王爷准备的礼物给舅舅他们看,让他们知道王爷对我有多好,好放下心来。” 被李兮纯一顺毛,想到舅舅他们看到礼物以后真心祝福他们的场景,成珏的那点醋意立马烟消云散。 回门礼昨晚就已经收好了,因为要出城,礼物低调又不大,就放在他两坐的马车里。 成珏和李兮纯今日的装扮也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的装扮,幸福都体现在红润的脸色、明朗的笑颜和用心的回门礼里面,钗环华服反而会成为累赘,让她在桑落村感到不自在。 马车渐渐往城外而去,随着逐渐靠近桑落村,李兮纯的心情越来越雀跃。 桑落村里,尹承也是同样地兴奋不已。 李兮纯成亲那天,其实尹承偷偷去观礼了,他轻功了得,只有府上的暗卫头领和成珏发现了。成珏本想请他下去见见李兮纯,却被他发现苗头,立马溜了。 虽然上次兮纯和成珏都说不要紧,他还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以后影响兮纯的地位。 昨日接到信,听到李兮纯要来桑落村回门,尹承高兴得不得了。 今日一早,更是早早地起床,跟媳妇一起准备食材,势必要做一顿香得吞掉舌头的回门宴给这难得一见的外甥女。 于是,当李兮纯和成珏还没进入舅舅家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舅舅家煮的什么呀,这也太香了。” 一走进舅舅家的院子,就见小表弟蹲在厨房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跟上次一开始看到的沉稳小孩判若两人。 尹承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赶紧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拍了拍刚刚烧火擦到的灰,热情地招呼道,“来了呀,饭菜马上就好了,快进来,先坐着。”尹承把两人引进了堂屋,给他们端了点小零嘴,又往厨房去了。 在这里,没有虚头巴脑的规矩礼仪,只有亲人间的浓烈而直白的感情。 李兮纯不觉得舅舅衣着邋遢,也不会觉得舅舅去厨房不陪着他们是要暗搓搓地赶他们走,她能深切地感受舅舅对她的爱。 不一会儿,舅舅和舅妈依次端了五道菜上来,一看就是农家就地取材的菜,因为舅妈的高超的厨艺显得格外诱人。 上次就见识过舅妈的厨艺,这五道菜把李兮纯看得食指大动,待得舅舅舅妈洗完手坐下来,立马把彩虹屁不要钱一般地吹了起来。 舅妈听得不好意思,笑着说道,”都是简单的家常菜,贵在一个取材新鲜,比不上御厨做的珍馐,你们不嫌弃就好。” 舅舅看着李兮纯在成珏面前毫不收敛地模样,对李兮纯婚后的日子有了数,也乐呵呵的,“喜欢吃就多吃点,不是我吹牛,你舅妈这手艺那真是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 一顿饭其乐融融地吃完,李兮纯和成珏又给舅舅他们介绍自己带来的回门礼。 这里没有唱礼的童子,李兮纯自己把两人的心意分享给舅舅舅妈还有小表弟,看着他们喜笑颜开的模样,李兮纯感受到了以前送礼所没感受到的快乐和满足。 不是为了向旁人炫耀自己送了什么礼物,撑了多大的脸面,所有的礼物都是单纯为了眼前人的笑颜,如此简单纯粹。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感觉是单机,还是求收藏求评论~~ 还求个新文《逐光》预收~~ 第60章 终章 饭后,舅舅、舅母和小表弟又带着李兮纯四处转了转,真的就如寻常农家走亲戚一般,去田地里看看新长出的幼苗,去后山掰竹笋玩,去河边看小表弟摸鱼。 成珏跟着他们四处闲逛也不嫌烦,李兮纯看景,他看李兮纯。看着她的笑颜,心中全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愉悦感。 村子里有户人家有一窝满月的小奶狗,正好李兮纯一行人回家路过的时候,奶狗汪汪汪地叫起来,小奶音萌得很,李兮纯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尹承看李兮纯感兴趣,干脆敲了人家的门,用刚刚摸的两尾鱼换了一直黑白相间的小花狗。 李兮纯看得欢喜不已,伸手就要抱在怀里,被成珏赶紧抢了过去,“一会儿还要去祭拜爹娘,先派一个人把它送回府去,免得跟着咱们去山上受了冻。” 见他说得有理,李兮纯也不再坚持,反正到了府里多得是机会抱。 二人还要去祭拜爹爹娘亲,大概玩闹了一个时辰便向舅舅舅母请辞。 虽然万般不舍,但是祭拜先人耽误不得,此去还有一段路程,舅舅舅母不好多留,只叮嘱他们二人路上小心。 李兮纯坐在马车上回望,院子门前的舅舅舅母逐渐变小,直至变成看不见的小黑点,她才不舍地放下了车窗帘,怏怏不乐地坐正了。 “不然叫舅舅他们住进王府陪你?府上那么大,正愁没有人气呢。”看着她不舍的模样,成珏提议道。 李兮纯心动了一瞬,但想到舅舅舅母们在桑落村开心的样子,最终还是拒绝了成珏的提议,“舅舅他们习惯了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去了王府肯定不适应,我岂能因为一己私欲让他们不快乐。现在这样就很好,你能陪我来看看他们,知道他们过得很好,我就很开心了。” “那我以后多陪你来看他们。”说着抬手握住了李兮纯的小手,“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你,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开心。” 马车缓缓前行,载着浓情蜜意的两人,向先镇国公夫妇的陵园而去。 这些年来,李兮纯来祭拜父母的次数并不多。 最初是因为大人们“善意的谎言”,都没告诉小豆丁至亲全部离去的事实。 后来,小豆丁渐渐懂事,知道至亲已经彻底地离开了自己,并非大人们所说地远游,但是寄居在深宫之中,即使太后慈和,她也不敢过多地提要求。 直到近几年,李兮纯年岁渐长,又在国学院上学,可以自由出入宫帷以后,才多次前来拜祭至亲。 前镇国公父子当年救驾而亡,先帝爷大恸,他们的长眠之地是先帝特地请人多次勘察以后选的风水宝地。前镇国公夫人亡故后与夫合葬,也葬在此地。 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绝佳,陵寝的位置也选得很“优秀”,需要从山脚下爬三百三十三个台阶之后,方才能到达。 以往,李兮纯都是一个人前来,每次都爬得气喘吁吁。因为是祭拜至亲,即使很累,她也一直坚持要自己爬上去,拒绝坐轿子或,也拒绝让人背上去。 这次跟以往一样,爬到一半的时候,李兮纯就不太行了。 成珏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知道她以往的坚持,赶紧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上去吧。” 李兮纯自然是拒绝的,她是父亲和母亲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即使她未能继承父亲的衣钵,她也不愿意别人帮助她走上他们的陵寝。 “不用了,我想自己爬上去。”李兮纯边穿着粗气边拒绝了成珏的帮助。 成珏看她脸色尚可,而且他现在也渐渐摸到了一点夫妻相处的小窍门,便没有勉强,只提议在路边稍作歇息。 其实李兮纯不想歇息,她怕自己一歇息就不想起来了。但是已经拒绝了成珏的背她的提议,第二个提议她权衡以后还是答应了。 结果当然是越歇越累,歇到完全不想起来。 李兮纯又咬牙爬了三十多个台阶,前两天圆房带来的腰酸腿软似乎也被激发了出来,她的腿都开始发抖了,额间也布满了汗水。 成珏见她这样还在咬牙支撑,百思不得其解,“兮纯,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我背你上去好不好?” 成珏多次追问,跟和尚念经似的环绕在李兮纯耳边,最后她被烦得没办法,只好告诉他自己咬牙坚持的缘由。 “这是给爹爹娘亲和哥哥祭拜,我是父亲和母亲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父亲和哥哥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身为他们的女儿和妹妹,我又怎能连亲自爬上陵寝都做不到呢?”李兮纯累到惨白的小脸满是倔强和执拗。 成珏一听就知道她想左了,赶忙劝她,“可是你都累成这样了,你觉得爹娘哥哥他们看到你这样会开心吗?你就让我背你吧,我又不是别人。” 李兮纯不应声,还是倔着往上走。 成珏看她逞能的模样,火气也上来,伸手拉住了她,正面对她惨白的小脸又软下了语气,“兮纯,听话,我背你上去。 你想要是你以后的女儿带着女婿回门,女婿看着女儿累得不行也无动于衷,你会开心吗? 你年纪还小,可能还没人跟你说过这个道理,那你现在稍稍换位想一想,你觉得爹爹娘亲哥哥们今天是会想你被我背上去,还是想我冷眼看着你面色苍白地自己爬上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爹爹娘亲和哥哥那么爱她,肯定是不愿意让她受累成这样的。 眼见着李兮纯面色有所松动,成珏赶紧再接再厉,“你想亲自爬上去给爹爹娘亲和哥哥看,想证明自己不愧是他们的血脉,这没有错,但是你想左了,走错了路子。 你应该平时就跟他们一样多多锻炼,真正地提高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着折磨自己去逞能,不仅证明不了你自己,还让爹爹娘亲和哥哥在天之灵,看了心疼。 这次我背你上去,就当是给爹娘和哥哥看看你的新婚夫婿对你有多好,让他们知道女儿和妹妹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回去我就带着你多锻炼,保证让你下次轻轻松松地自己爬上去,再证明给他们看,好不好?” 李兮纯被他的一番话说得醍醐灌顶,虽然话不中听,但确实如此。她爬得气喘吁吁,就算亲自爬上去了又哪里能证明自己,她现在的模样只能说明她真的很弱,不配当爹爹的女儿。 以往每次她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当她沾沾自喜的时候,爹爹娘亲哥哥们是不是都在天上心疼,是她不孝了。 今日受圆房的影响,她比以往每一次都还要狼狈,再咬牙爬上去更是没有意义。 “你带我锻炼以后,我当真下次能自己轻轻松松地爬上去?” 一听这话,成珏就知道李兮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今日的劝解即将见效,立马做出了保证,”当然,你相信我,我带过那么多兵,当然也能把你带出来。” 此时的成珏还不知道带老婆和带兵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新兵们哭唧唧只会让他肌肉变得邦邦硬,把鞭子挥舞得更狠,拳脚伸得更狠。 老婆的哭唧唧则会让他全身的骨头变酥变软,导致他的锻炼计划一再搁浅。 他背着李兮纯上去祭拜爹娘和哥哥,背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三年之后,才以极慢的速度完成了对李兮纯的训练计划,让她轻轻松松地爬了上去。要知道这个训练计划在新兵那儿,就是一个月的量。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李兮纯也不知道往后的事情,她听到成珏的保证,想到成珏以往的战绩,当然是选择相信他。 于是,她慢悠悠地伸出了自己的双臂,“那你还不快来,让爹娘和哥哥看看我的新婚夫婿有多好!” 成珏立马蹲到她身前,一把把她捞到背上,然后轻轻松松地往上爬去。 李兮纯趴在成珏背上,看成珏背着她爬台阶还完全不见喘,想到自己之前的惨状,佩服得五体投地。 又想到以往自己每次来祭拜并没有今日这么惨,她今日的惨状也有身下这人的功劳,又有些后悔没早点让他背,前半段白白受了那么多苦,让爹娘和哥哥在天之灵心疼。 成珏可不知道李兮纯已经在后悔没早点让他背了,还生怕她半路反悔,边背着她往上走边给她说自己的训练计划,给她持续画饼做安抚。 “首先咱们先从绕着苍梧院晨跑开始,晨跑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锻炼方式,而且不论你之前底子多差,坚持晨跑一个月,保证你脱胎换骨。” “这么有用?” “对,等你晨跑半个月开始就能慢慢提速,然后再加点重量,以后不带重量,别说这种台阶,再来几倍,你都轻轻松松地上去。” “这么神奇?” “那当然...” 清风徐来,鸟雀欢鸣,成珏背着他放在心间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边爬边絮絮叨叨地哄着她,向天上的人儿昭显着他们的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了六年的结局,终于给了男女主一个完结,我的专栏里也种下了第一棵树,希望以后能种好每一棵树。 六年前写这个文的时候有个小天使鼓励我还给我投了个雷,可惜我后面因为三次元的事情中断了写文,虽然现在小天使八成也看不到这段话了,但还是想跟六年前的那位小天使说一声谢谢。 最后求一个预收:《逐光》 于江细而言,路池是暗夜里偶然窥得的的一丝天光 于路池而言,江细只是他日行一善时被救助的一条小鱼 江细做了近十年的逐光之人,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终于放下了对光的执念 被放下的光:?? 走出大山.努力奋斗.逐光女vs山区支教.日行一善.富贵草 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