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作者:YY的劣迹 秦善这人,在三种人眼里,有着不尽相同的形象。 江湖人看他:狠戾,凶暴,不近人情,不过是一只朝廷鹰犬! 寻常百姓看他:位高,权重,体恤下民,不知为何却选择走马江湖! 庙堂之上的至尊看他:得力,能干,忠心耿耿,作一卒子足以! 而在颜漠北眼中的秦善: 长相还不及自己一半的英俊潇洒;又见江湖人人喊打; 偏偏还一份愚忠甘为犬马,真是个死心眼! 不过,却是一举一动,皆能牵动心神,岂非情之所钟? 武林公敌,朝廷鹰犬,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我但为所为,管他人猖狂,横道野,按剑歌!不见魑魅魍魉,唱尽人间浮屠。 请看一只二脸皮腹黑忠犬,不抛弃,不放弃,如何死皮赖脸地攻下统领大人。 所谓统领,自然鹰犬中最有权威,最有话语权的。俗称,狗老大!咳咳…… 本文又名:一只叫花鸡引发的血案。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善 ┃ 配角:颜漠北 ┃ 其它:1V1,强强,HE~ 第1章 引波澜 高高的围墙,把墙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隐隐透着股阴森。 和周围的一片红墙绿瓦不同,这一圈皆是黑色的屋檐墙壁,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是落入朱砂中的一片枯叶,被周围鲜艳的颜色衬得更加萧条。 整个大齐宫,没有人敢擅自闯入这片禁地。哪怕是偶尔走过的宫人,也是面带紧张,匆匆而过。 秦卫堂。宫里的人这么称呼它,这深不可见的黑色屋檐内圈养着只属于大齐的侍卫。这些忠心耿耿的鹰犬,只认一个主人,当今圣上。 而在江湖上,它有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字。 鹰窟。 秦卫堂的侍卫们得罪了太多的江湖人,几乎每一次他们出动,都是带满江湖的血而回。各门各派,对这些朝廷走狗是恨极、恶极,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称呼。然而一旦提及鹰窟这两个字,又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惧意。 因为他们实在是可怕,自从秦卫堂的人开始干涉江湖中事,每年便有数不清的江湖中人命丧于他们手中,罪名皆是以武乱禁。 有人说秦卫堂的屋檐墙壁之所以都是黑色,是因为深黑是最容易掩盖血迹的颜色。 它那里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凝固着无数江湖人的哭嚎和鲜血。 无论是武林正派还是邪魔外道,已有许多人丧命在这些鹰犬手中。 而延续数百近千年的江湖,竟然真的拿这些朝廷侍卫没有办法?那些武林名门,武功竟还比不上这些宫里出来的家伙? 未必。 秦卫堂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横行,不外乎两点。 狠,江湖人武艺再高,斗勇斗狠,也比不过这些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家伙们。他们是只听从于皇帝一人的忠犬,性命早已是身外之物。 哪怕是武功再高的高手,秦卫堂用上十倍百倍人数的牺牲,也会将他拿下。 他们不愁没有新鲜血液,朝廷每年都会从各地派送孤儿进宫补充后进。 其二,则是因为一个人。 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受过鹰窟磨难之人没有谁不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生啖其肉、活饮其血。 这人姓秦,单名善。 秦善,可称得上是当今武林公敌。 哪怕是当年的魔教教主,都没有像他这样被所有江湖人视为血海深仇的大敌。只怕他落在任何一个门派手中,都不会有个好下场。连少林寺都曾言,秦善此人杀虐过重,佛祖也无法度化。 秦善手中攒下的人命,足以让他轮回一百次的十八重地狱。 但是所有的仇和恨,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没有什么大不了,他甚至总爱把这些当成功勋。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够一次又一次的狠下杀手,沾尽满手鲜血。 难道他半夜梦回不会为自己的杀虐而惊惧?他杀了这么多人,可曾有后悔过? 外人只能猜测,怕是对于这个大魔头来说,人命也只不过如草芥罢了。 秦卫堂和江湖,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黑色的宫墙内,蕴育的不仅仅是鹰犬,还有足以震动整个武林的杀意。 秦卫堂八百八十八名记名侍卫,千余名训练中的后进。数千人的生杀大权,调动派遣,全都掌握在头领一人手中。 而领头人,必须以秦为姓。这样一个搅的江湖腥风血雨之人,却以善为名。 岂不好笑? 每每独自坐在屋内沉思,秦善自己也都觉得这名字不适合他。太平凡软弱,而不够狠戾。 今天他又想起这点,心里揣测着,莫不要改个名? 罢了,要是被师父知道一定会气到吐血,大骂不孝之徒。想起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跳着叫着,骂骂咧咧的样子,秦善不由弯起眼角,身上的重重戾气,也稍微淡下去些。 “统领。” 屋外传来旁人的脚步声。 这些侍卫们平时可以毫不漏痕迹地在宫内掩藏自己,来来去去。但是在秦大统领面前,却是没一个人敢这么做。 故意在秦善面前隐藏气息的后果,就是被他当做敌人刺死。这把出鞘的利剑不对任何人掩饰锋芒,还是不要轻易触犯为好。 “进。” 收起眼中的思绪,秦善端坐,让门外的属下进来。 一个面容普通,身材中等,丝毫不引人瞩目的侍卫走了进来,对着秦善半跪而下。 “统领,雀儿传来消息。最近东边何王府所属,家畜们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次又是哪几家。” “楚家,流河帮,还有青城山所属门人。”侍卫恭声道。“三派相斗月余,已经触犯了禁令其一——扰民。” 秦善久坐不动,似乎无声地冷哼了下。 “派右卫十一和十三带头去处理这件事,另外……”顿了顿,秦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让他们先行一步,后面就交由我。” “是!” 对于头领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打算亲自出马。侍卫不去问,也不敢多问,领命退下。 再度变成独自一人的秦善,静看着窗外凋零的枝头。想起已经又是一年末,年节将至。 这应该热闹团聚的佳节,他是不想再待在这宫里了。 每多在这阴冷、人心难测的宫内多待一天,他就越发回想少年学武时,和师父师娘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曾有过色彩的时日。 而现在,这抹色彩也早就凋落,深深地埋入地下,再也不见。 每一次回忆起那曾经的时日,也只是在现时的黯然中更添几分痛苦罢了。 似乎只有让自己不断沉浸在麻痹神智的杀意中,才能稍微减缓那一分痛苦,才能让他记得自己已经是个麻木的傀儡。 秦善望着窗外黑色的高墙,盘算着接下去的何王属地之行。心里默默想着,又将有多少人会命丧于他们手中。 那幽深的眸中不由露出一丝偏执,似乎只有这一丝执念,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的。 竟然还好好地,活在这布满杀意和仇恨的世上! 腊月初一,秦卫堂首领秦善,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出宫。 江湖上,将再掀起一阵动荡。 同一天,江湖圣地无名谷,谷主一弟子叛谷而出。无名谷上下追杀,惊动武林。这个近百年来闭关自守的世外仙地,时隔百年再次牵扯进乱世纠纷中。 只是,因缘起,不可知。 第2章 虎口夺食 颜漠北叼了根草杆子,在石头上晒着。 他就任由自己像快破布似的躺在这人来人往的过道边,对于一路来客过客异样的目光毫不在意。直到日头已经升的老高,再继续躺在大石上已经有些烫人了,颜漠北才慢悠悠地坐起来。 唉。他叹气。 怎么该等的人还没来,这样下去,他可要没多少耐性了。 身后十里远便有一小镇,镇上有一间来福客栈。这家客栈最出名的不是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客房,也不是老板娘风韵犹存的美貌,而是名扬百里的醉酒叫花鸡! 色香味俱全,娇嫩多汁,脆黄的皮,鲜滑的肉,还有淡淡的陈酿酒香,叫人只尝了一口便再也放不下! 颜漠北馋那叫花鸡好久,这次好不容易得空出来,却偏偏还吃不到。这简直就像有一只小手一直在他心尖儿上搔!叫他怎么不惦记? 拿起一旁随身的剑,颜漠北撑在地上当拐杖拄着。 又站了片刻。他突然转身,向着小镇的方向走去。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这口腹之欲。在美食的诱惑前,颜漠北决定暂时忽略临出门前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的殷切叮嘱。 这时候,管他什么使命责任,叫花鸡才是最重要! 没志气的他便撒开腿要向叫花鸡奔去,而那人,恰恰是在这时候出现。 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颜漠北不知为何,在此刻福至心灵地转身望去。入眼便看见一个骑马负剑之人,只来得及打个照面,便策马从他身后疾驰而过。 颜漠北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甚至只吃了一嘴的尘土。 但是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劲瘦身影,他心中笃定,这便是他要等的人了。 因为那一双眼,清澈如可见底,却又混沌得让人无法探清。仿佛有无数故事蕴藏在其中,似一泓深潭。这一双沉暗的黑眸,让颜漠北一望之下便出了神,失了窍。 难怪师父说,即使未曾谋面也可以一眼就认出那人来。敢问这世间,还有谁能拥有这样一双深沉的眼? 颜漠北掀起嘴角,笑了笑,更加迈大步的向镇内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可不再是为了劳什子的叫花鸡。 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从官道上走。秦善牵着马进镇,皱着眉想,这次又是晚了几天。 他绕着民间小道而走,路自曲折,恐怕是耽搁久了。不要误事才好! 安住心下的几分焦急,他牵引着马儿,走向最近的一间住家。 来福客栈? 这是住宿的第几家名为来福的客栈。秦善不去记得,倒是难得地笑了下。 他的属下们很少见到他笑,总以为秦善是个不爱笑的。其实不然,秦善这人平时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偏偏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总能察觉到常人不以为然的乐趣。 记得小时候他跟师父学武,老头子给他示范剑招,而秦善每每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师父只以为他有心向武而心情甚佳,其实不,秦善只是觉得师父那故意放慢身姿使剑的姿势滑稽而有趣,心里默默偷笑而已。 年少的时候,他笑的温和雅致,师父总称他心有所善,貌自显矣。 现在他笑,阴阴沉沉,带着几分别人看不透的狠劲。旁人全部深深惊惧这个大魔头,又在思量什么毒辣的伎俩。即使是身边亲近些的下属,看见他的笑,也是要抖上两抖的。 然而魔头秦善,大多数时候是不爱笑的。 来福客栈的小二很伶俐,见有客人来便满面笑容地迎上,主动接过秦善手里的马缰。 秦善松了手,任小二将马牵走。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一会便走。”秦善对待寻常人,总是稍有耐心。“小二,上些你们家的招牌菜。” “好勒,客官,您这边请!” 二楼临街的座位,秦善坐下,右手将剑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望着街角的景致,冷冷清清,连几个商贩都没有。就连寻常路过的百姓,也是脚步匆匆,脸色忐忑。 小二端了些酒菜上来,秦善借机问他。 “镇内最近有事?” “客官何出此问?”小二收手而立,恭恭敬敬地站着。 秦善转眸,装作不经意道。“我见这街上人烟稀少,不像是年关将至的景象。” “您说这个啊!近几天镇内,的确是有些事端。但客官您既然是路过的,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小二面露难色。“看客官您打扮,想必也是位行走江湖的侠士,但是这些事情的确是不方便外人来插手。” 见小二怕自己多管闲事而惹来麻烦,秦善便不再多问。 然而他此行就是为了处理事端而来,还就怕麻烦不来找他。不动声色地倚窗而坐,秦善静静地等待着,眼中隐藏着几分跃跃欲试,他手边的剑,已经月余没有饮血了。 过了晌午,街上的行人更少,几乎是见不到一个人影。就连秦善坐的这家客栈,也只余下几位带着江湖气的男子。 街上客栈内,皆是静悄悄的。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在镇内,此时,哪怕是走过一只猫狗,都要引起十分的关注。 客栈内另外几桌的客人,神情都是万分戒备,紧张而又不安。 “小二!”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打破这份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震了震,随即有些紧促地抬眸望去。 只见一风尘仆仆的青年站在门口,神情狼狈,身上还都是灰土。唯有那俊朗的眉目,叫人看的眼前一亮。 “来咧,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醉酒叫花鸡。”来人怒目圆瞪,似乎要将店小二生生望穿一个洞来。“小爷就是为这而来!快饿坏我了,赶紧上菜!” 众人失笑,原来只是个吃客,便不再有人去关注他。 坐在二楼的秦善听得一清二楚,他默默看了眼眼前一筷未动的叫花鸡,伸手夹了一块。 恩,味道还不错。 楼下那客人安分了下来,想来是心满意足了。哪想还没过多久,大嗓门便又响起。 先是店小二的致歉声。“客官,真是抱歉,后厨准备不足,刚才最后一只鸡,已经做给其他客人了。” “唬谁呢?你们这家客栈,连多弄几只鸡都办不到?” “客官,这实在是别有内因。这几日内,东市西市都没什么生意,买不到新鲜家畜。还请您能多多体谅。”小二连连致歉。 “体谅?行,你告诉我,刚才点那份叫花鸡的客人在哪?” “在二楼……唉,唉!客官您去哪,这使不得呀,使不得!” 小二焦急的呼唤一响起来,秦善皱眉。看着自己桌上的叫花鸡,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一会,一位长身玉立的劲衣青年走上了二楼。只见他目如朗星,剑眉入鬓,看着便叫人心神舒爽,但那隐约带着的几分张扬,却破坏了这如玉的君子气质,显出一份匪气来。 那人绕着二楼望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秦善身上,不,桌上。 秦善只见这青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桌上的叫花鸡,眨都不眨地走了过来。 直到走到秦善桌前,他好像才发现这叫花鸡已经有了主人。因为那上面很是醒目的一个缺口,显然是刚刚才拿筷子夹过。 秦善打量着他的表情。注意到他乍一看见那叫花鸡残缺的一处,眼神闪了闪,似乎是极为心痛的模样。 劲装青年随即抬头,用着几乎是血海深仇的表情,看向不动不慌的秦善。 “你抢了我的鸡!” 被江湖人视作武林公敌多年,曾有无数人拿着武器,到他面前来说要报仇雪恨。却是第一次,秦善见有人因为一只叫花鸡,来找自己麻烦。 虽然不是他要等的那些麻烦,但是,也很有趣。 不太爱笑的秦大魔头,今天又笑了第二次。 他伸出筷子,又夹走一块鸡肉。 “抢便抢了。” 筷子夹着那块叫花鸡,注意到劲装青年的视线也随着它打转。秦善慢慢移动,缓缓道。“难道,你还想抢回去?”说着,将筷上的叫花鸡放进碗内,也不吃,就那样摆着,像是在宣布所有权。 终于注意到自己在被人耍着玩,劲装青年堪堪将眼神收回。他也不是傻的,此时倒也不着气了,只道。 “我知道是抢不回来,我也不抢。”一边说,一边搬了张椅坐下,眯眼笑起来。 那眼神让秦善大感警戒。“你想作甚?” “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这里,等你吃完。”随即,青年用一副满足的口吻道。“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到时候剩下的便都是我的了。” “……” 活了二十五载,秦善首次被其他人的话给恶心到。 术业有专攻。他心中默默地想,若是比让人恶心烦恼,我是比不过这人的。 然而他这次却漏算了,若是比缠人执着,他一样比不过眼前之人。 不过,这要十年后才能醒悟了。 第3章 狼群 劲衣青年坐的端正,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但是被他盯着的人却依然无动于衷,继续喝酒看风景,无视了身边多出来的这一人。 “你贵姓?” “家住何方?” “师承何门?我看你佩着剑,剑法一定不错。”唠唠叨叨了半天,见对方依旧是毫无反应。劲衣青年只能叹了口气,认输般道。“好吧,你不说那我说。敝姓莫,莫北。生肖虎,年方二十一。徽安方城人士。” 介绍完身家来历后,莫北一脸期待地望着眼前人。“你呢?”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秦善看也不看他一眼,没有开口的意思。 “你这人怎么这样!”久等不到回应,莫北不满。“礼尚往来,我都将家底清清楚楚地相告了,你就不能对我透露一下姓名?” 看着这自称莫北的青年,秦善眼底划过一抹讽意。像是怕他纠缠不清,秦善放下杯盏,开口。 “犬。” “啊?” 望着他不解的样子,秦善轻扯嘴角。“他们都这么称呼我。” 鹰犬,走狗,朝廷爪牙,是他行走江湖时,听到最多的别人对他的称呼。 “不,不该啊?”愣了有一会,莫北上下打量着秦善,回道。“要是称犬的话,一点都不名副其实。犬多忠诚而亲人,狼凶猛机警。与其说你似犬,说是像狼才差不多。” 说完,还啧啧评价道。“看你一点都不友善,对外人如此警惕,倒真有几分像是狼。” 这回反倒是秦善反应不过来了。他说出那个称呼,本来就是一种讽刺加自嘲。哪想到眼前这看起来没甚心思的青年,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替他分析起来。 秦善抬起眸,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起这人。像是要从莫北那无害爽朗的笑容中,看透些什么。 莫北迎着他的视线,大大方方的展露笑颜,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个涉世未深的纯善青年。 秦善却不这么认为。 他自十四岁那年入宫起,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最可怕。往往是那种表面和善亲人,内地里城府深沉,这样的人才是大敌。 而莫北,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青年,他看不透,也不想费力去看透。 秦善拿起杯盏,握在手中,手指轻抚过杯沿。 “你说我像狼。那你可知道狼从来都不单独行动,而是成群结队。”那双黝黑的眸轻抬,漫不经心地望了莫北一眼。“那些被狼群围住的猎物,会有什么下场?” 莫北依旧露着那毫无防备的笑容。“我不是猎物,自然不会关心它们会有什么下场。我也不是狼,也管不着狼群会如何处置猎物。” “那你是什么?” “恩。”莫北皱着眉思考了下,认真道。“大概是狈吧。” “……” 秦善有预感他下面想要说什么,可惜根本来不及阻住,笑容俊朗的青年已经开口道。 “狼狈为奸嘛。若不想成为狼的敌人或者猎物,当然最好是混成它的同伴。” 秦大统领一点也都不想和眼前这人为奸。不,若是早知道这个人是如此口无遮拦的家伙。他最早就不该一时兴起,拿那盘叫花鸡逗弄他。 然而为时晚矣,现在莫北对秦善的兴趣,似乎比对叫花鸡的兴趣还要大。他依旧缠着秦大统领,浑然不知眼前这人若是动起手来,一根手指便可以把他碾死。 不知为何,秦善倒也没有赶走他,而是有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听那步伐,来者气息混乱,似乎有什么惊慌之事。 “堂主!” 几个绿衣打扮的大汉走了上来,快步走到秦善左边那一桌客人旁。那桌坐着几名中年男子,自秦善进店以来,他们就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一下。绿衣大汉们走向当中坐的一长衫客身边,低语几句。 “什么!”长衫客一听立即站起来,那胡须也跟着抖了两下。“这消息来源可真?” “十分确信!分舵的弟子们亲自打听,那人近几日没有在京城露面,似乎已经离京了!” 长衫装扮的堂主将信将疑道。“即使他不在京城,也未必是到我们这边来了。” 绿衣属下道。“这……帮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近几日,咱们和楚家、青城派的人斗得太狠,难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还是防着为好。帮主命堂主们收回各地人马,先回帮内静待几日。” 这话最后说的很没有底气。在门派相斗中,没有比出个高下便先怯场,这说出去也实在是没有面子的事情,也会堕了江湖威望。然而此刻,这绿衣大汉口中的帮主似乎也顾不得这些了,像是要躲避着什么虎狼般,打算先避一避风头。 “帮主他未免也太谨慎了。罢了,命令各处弟子,速速回帮!”长衫客轻叹一声,从桌边站起来,一边下令,一边也打算离开。 “哈哈哈哈!要我说,这不是谨慎,而是胆小怕事吧!” 一阵突兀的嚣张笑声从楼下传来。 绿衣汉子们神色皆是一变,紧紧盯着楼梯口。 只见一身着白衫的锦衣公子走了二楼,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轻摇着。这年轻公子肤色白皙,却有一丝诡异的病态。他身后,站着十数位手拿刀剑的手下。这帮人似乎正是收到风声,专为一网打尽长衫客他们而来。 “你们绿水帮,也不过是些软弱无能,听风便是雨的窝囊废而已。还想和我们楚家斗,真是不自量力!”年轻公子继续嘲讽道。 “楚二!”绿水帮堂主怒喝。“你以为要是被他们逮到了,你们楚家就会有好果子吃么!到时候不仅是我们,整个何王属地的江湖帮派都不会有好下场。” 楚家楚二公子不屑道。“那些朝廷狗腿,我们楚家可不曾怕过!不用废话,我楚淮今天便和你们绿水帮说清楚,若你们肯放出手中的三条水运路线,我便放你一马。若不然,刘堂主今日可是别想安然回帮了。”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已经打算收兵止戈的绿水帮,竟然在打道回府的途中遇到了找上门来的仇家,这时候即使是想躲也躲不及。况且被人欺辱到这份上,再忍气吞声那简直就不是血性的汉子! “弟兄们!他们楚家既然如此仗势欺人不肯给我们好过!今天我们也就和他们拼了!”气急的刘堂主登高一呼。“给我上!今天便和他们不死不休!” “哦哦!砍了他们!”小弟们叫嚣着挥着武器,便要冲杀上去。 眼看这两帮人就要在客栈内打起来,闻声而来的老板娘颤颤悠悠,讨好地笑着迎上来。 “两位大侠,两位大侠!有什么不和的,可否店外借一步说话,万事以和为贵,就当、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也亏这老板娘胆量够大,当着这刀锋剑尖的也敢冲上去。可这又能如何呢?不然等着这两泼人打起来,砸了这家客栈,她平民老百姓可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可惜,在江湖斗殴前,平民百姓才是真的螳臂当车。 被拽着衣袖的楚二公子一脸嫌恶地甩开老板娘的手。“这是你管得着的?!不想白白送命,就给我滚一边去!” 江湖人一向自视甚高,不懂武功的平民在他们眼中只是随手可以碾死蚂蚁。对于蝼蚁,又有谁真正在乎过? 楚二公子没用多大力气,可也把老板娘甩开老远。而正好都是站在楼梯口,这楚二看也不看便挥开她,眼看老板娘就要摔下楼去——这一摔,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啊!”难以自救的老板娘惊恐地闭上眼,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没事吧。” 温和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闭紧眼的老板娘这才敢睁开。 一个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正扶着她。轻托她一把,将她从坠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谢、谢谢公子!” 捡回一条命,老板娘忙不迭地道谢。 秦善松开手。“小心。” 这话语,虽然轻微,但是也有着一分的温柔。让一旁的莫北差点把眼睛都瞪出眶来! 他在这里磨蹭了这人这么久,还没见到过他一个好脸色,更别说是如此温和的语气。莫北心里一瞬间有点为自己忿忿不平。 秦善哪管他那么多。 那边两帮人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停下动作,此时都紧紧瞪着这个出来碍事的家伙。 数十道刀割般的视线,秦善并不放在心中。 他握紧手中的剑,慢慢踱步逼近。仿佛不是在接近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斗,而是漫步在自家花园,闲庭信步。 脚步轻缓,却自有一股难掩的威逼和强势。刘堂主和那楚二都警戒起来,戒备地望着他。 “这位兄弟,这是我绿水帮和楚家的事情,兄弟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看不出秦善的深浅,绿水帮堂主还是先出来打个招呼。他打的先礼后兵的主意,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一个不知来处的过客不成? 秦善看向他,却是轻轻摇头。 “扰乱百姓起居,已犯其一。” 他走近一步,不算大的声音响遍整个客栈二楼。带着一股凉意,传进所有人心里。 “私分水运商道,又犯其二。” 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只能愣愣地望向那步步逼近的黑衣男子,无法言语。 “危及人命,再犯其三。”秦善走到他们面前,一字一句道。 “以武犯禁,触其三者,按律当斩。” “你!!你、你是——”几乎是从喉咙间嘶哑着发出声音,刘堂主瞪大双眼看着秦善,不敢置信道。“秦,秦——” 秦卫堂大统领微微勾起嘴角。“我只是一只来取你们性命的野狼。” “鹰窟!鹰窟的爪牙!”有一人发出悲鸣,转身就想逃走。 锵—— 宝剑出鞘,银光闪过。没有人看见他是何时出手,如何出手。 一眨眼功夫,只见刚才奔逃的那人,已经倒在地上成为一具死尸。喉咙被锋利的剑刃划开,流出股股鲜血。那血蔓延开来逐渐浸透了木板,变成一片暗色的红。 秦善轻甩了下剑,仿佛厌恶那生人的血渍。“擅逃者,杀无赦。” 又遗憾道。“可惜,原本我并不想大开杀戒。” 不用说绿水帮堂主,就连原先说着不惧怕鹰窟的楚二,此时都是两股颤颤,满面仓皇。 不想去看那没用的绣花枕头,秦善收起剑,对着无人的空气道。 “全部关押,不容错放。” “是!” 原本没有其他人的酒馆二楼,十几位黑衣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将在场众人围的滴水不漏。 而秦善,却是越过呆愣住的老板娘,走回桌边,对着自始至终一步未动的莫北道。 “被狼群盯上的猎物会有何下场。马上,你就能知道。” 第4章 水牢 鹰窟在江湖凶名在外,他们行事间的血腥残忍是首要因由。 被这些来自深宫的鹰犬们盯上,注定再无后路可退。即使是武林名宿,如今也不敢轻易地招惹上他们。 直到亲眼目睹了鹰窟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莫北才算真正知道什么叫行如军、令如铁。 黑衣部属们对于秦善的命令,可谓是说一不二。 凡是打算趁机逃走,或者是有潜逃意图的人,全部都命丧在他们手中。最终仅剩下的十余人,被黑衣部下们捆绑住。有一人行至秦善身前,抱拳,请他下令。 “带回县衙,隔日再审。” 对于眼前的修罗场不以为意,秦善轻酌了口酒。 “至于不幸身亡的那些侠士,就将他们的尸首送回各自门派,也算是尽了他们的忠孝,死得其所。” 那话语中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秦善明明是想要借此立威,震一震那些门派。 黑衣人领命后,迅速带着俘虏散去。 一时间,刚才还刀光剑影的客栈,变得只剩下秦善和莫北几人,冷冷清清的就像之前的那场厮杀只是一场幻影。 秦善走到一旁的老板娘身边,递过一块碎银。 “多、多给了!客官。”老板娘颤着声回答。 “不多。”秦善道。“剩下的就当做是打烂的桌椅钱,收下吧。” 这人如今耐心的模样和刚才冷酷残忍的一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莫北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在同一个场合,同一个瞬间,生生地将自己拆分成两种脾性。就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见老板娘收下银两,秦善迈步走下楼梯,临了前又似想起什么。转身对莫北道。 “当做是陪我看了一场好戏的报酬,桌上那剩下的叫花鸡就归你了。” 他还记得这茬呢! 直到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莫北才觉得哭笑不得。 这人,冷漠时让人惧怕,平易近人时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竟然也会有如此顽劣,想要戏弄人的一面。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那嗜杀成瘾的鹰窟统领。 莫北看了眼桌上冷透的叫花鸡,就着秦善用过的筷子夹着吃了起来。眼中带着些微笑意,像是见到了什么让他极有兴致的事物。 周围是一片未干的血渍,劲衣青年吃着别人剩下的叫花鸡津津有味,很是餍足。 唯一见到这副诡异场景的老板娘,摸着秦善留下的银子,悄悄退下楼去了。疯子,都是一群疯子!江湖人果然都不正常! 各地地方县衙,虽然和秦卫堂分属不同部门,但在特殊时刻,也会为秦卫堂提供助益。 临水镇的县官,正为这几日四起的江湖斗殴而伤尽脑筋。一得知秦卫堂派人来助,那真是喜笑颜开。 他派捕快们将秦卫堂送来的人关押到大牢内,然后便笑脸相迎,想要和这些京城来的贵客们打个招呼。 谁知道磨了半天,这些侍卫们全都像石头一样,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好不容易有人回应他了,也只是公事公办地说了句。 统领不在。 短短四个字,似乎就切断了县官套近乎的途径。 京城来的人也太不把人放在眼中了!县官忿忿地想,不就是一些杀人夺命的屠夫么,还比我清高不成? 正想着,只见原本还不动如山的侍卫们齐齐转了身,向县衙门口望去。 “恭迎统领!” 数十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几乎快要掀翻屋顶。 一袭黑衣的秦善从外走进。原本就不是很亮堂的内堂,在他进来后显得更加暗沉了,温度陡然下降许多。 目瞪口呆的县官不知道,这是因为秦善身上遮掩不住的煞气,令人生生地产生寒意。 似乎自己也清楚,只要一见血,就怎样也掩饰不了杀气,因此秦善很少会在人多的场合拔剑。但是今天实在是例外,竟因那不知来路的青年而克制不住脾气,在不该亲自动手的时候开了杀戒。 算,且不去想它。 在众属下的恭敬视线中,秦善走向县官。 “丰泽县刘大人。” “是,是,正是下官。不知道秦统领有何吩咐?” 秦善身为当朝三品武官,还担任秦卫堂首领,平时少不了有人阿谀奉承。他冷眼看着县官谄媚的笑容。 这些装模作样的朝廷官员,平时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而在权利官位面前,却总装成一副恭敬的样子。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好好利用一下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这次成功逮获匪徒,刘大人居功不小。” 刘永舟听得暗喜,面上却道。“哪里,哪里!都是各位大人们的功劳,下官只是负责看押罢了。” “刘大人谦虚,这份功劳我会记得替你进言。只是不知那些被关押的匪徒,可有确保万无一失?” “有!绝对有,弊县的大牢,哪怕是江洋大盗来了,也是有去无回!秦统领要是不放心,我这就再多派些人看守,保证安全!” 看着殷勤地忙前忙后吩咐衙役的县官,秦善负手而望。 有些时候,真小人更可信。因为你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只要放些甜头,这些人便可以驱使。而最难办的,往往是那些不肯透露出目的的人。 当你不知道一个人所图为何,你也就抓不住他的弱点,更无法制服他。 又想起了那名为莫北的青年,秦善皱起眉。 “秦统领。”县官这时过来道。 “人手已经加派好了,您是否要过去看一看?” 秦善点头。“便有劳刘大人带路了。” 一行数人,带着几个秦卫堂的侍卫,向县衙的地牢走去。 丰泽县因为地处水乡,地下几尺处便可挖掘到暗水。这大牢的布置,也和别处不同。不知是哪任县官的主意,将这丰泽县大牢给改造成了水牢。 犯人们被浸在及膝的水下,久而久之,阴冷潮湿的环境侵损他们的身体,想要逃跑也没那个力气了。 秦善跟着县官刘永舟转了几圈,表示满意。用这个水牢看住几个一般的江湖人,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牢外还有秦卫堂的高手,更加不怕有人越狱。 见秦善颔首表示许可,县官更加殷切,不由献宝道。 “秦统领,我们这处水牢,绝对是一等一的严密。前阵子,就是那大盗席辰水,也还不是落在我们牢里。以他那绝世的轻功手脚,依旧是插翅难逃。” 秦善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县官之前说的不过是夸大之词。但看现在这模样,难道这江湖里轻功卓绝,号称百里行侠一朝至的席辰水,还真落在这小小县衙? 这个轻功高手,可是曾一度将秦卫堂的暗卫给甩下。如今却落魄在一县衙水牢,这其中,莫非别有因由? 想到这里,他眼中已有一丝探究。“刘大人,可否带我前去一看?” 刘永舟自以为他是深信水牢的牢不可破,心中得意,忙道。“秦统领想要探查这恶盗自然是可以的,这边请。” 几人在衙役的带领下走向水牢深处。那里水更深,也更昏暗。 而就在这几乎无法视物的幽暗牢狱深处,却隐隐传来一阵悠闲自在的歌声。 “板浪桥边哎,锣鼓儿响,深闺的女儿要出嫁,若问那良婿在何方……” 民间粗鄙小调,倒被这声音哼得颇有趣味。比起深宫雅音,更显得活泼喜庆。 而自视读书人的县官,当然是听不进这种粗鄙调子,又怕在秦善面前丢了面子,立时对着那间传出歌声的牢房喝道。 “大胆刁民,没想到在水牢里囚着也关不住你的浪性,竟然还有心思唱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俗曲!” 歌声蓦地止住了,随即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笑声。 “我倒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刘大肚。怎么,家里老婆又和你小妾吵架,到我这里来出气了?” 刘永舟气得脸色青白,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回敬。读书人就是这样,自视甚高,满口诗书礼仪,被人欺到头上还在之乎者也,屁点用都没有。 里面被囚禁的人显然也知道这点,笑得更加猖狂了,丝毫都不像是一个被囚禁在牢狱失去自由的人。 仿佛这大牢,是他闲适小憩的场所,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咦?还有其他人。” 那声音突然止住,似乎在探听些什么。须臾,奇道。“不该啊不该,你小小县衙,怎会还有如此多的高手。” 秦善知道,他是听出了自己这边几人的吐纳呼吸。看来这个席辰水,不仅是个能跑的,武功也有两下子。 一听他提到秦卫堂的人,县官就像有了靠山,气焰又高涨起来。 “席辰水,今天有这几位秦卫堂的大人在,你便是再也嚣张不起来。” 秦卫堂是江湖人的克星。这件事不仅江湖人自己清楚,便是整个大齐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席辰水果然安静下来,而半晌,又传来淡淡的不屑声音。 “鹰窟的人也不过是些武功高些的捕快罢了,来了又如何?难道那秦善还亲自到了不成,哈,我倒想见识一下他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这话说的荒诞轻佻,颇有几分讽意。而秦善却是微微勾起嘴角,走前一步道。 “没有三头六臂,是否让你失望了?” “秦善?!”里面的人不可思议,话都有些破音。 秦大统领笑纹更深,试手敲了下牢门。 “我倒没想到,区区一水牢,竟然还真的困得住你。” 第5章 击鼓鸣冤 号称江湖上轻功第一的席辰水,又怎么陷在一个小小地方县衙。 这件事情,一般人想不通,不过,未必能难倒秦善。 秦大统领走近水牢边,这才看清里面人的样貌。 那被困水牢之人,长发披散,胡子邋遢,一看就知道是许久没有打理。唯一有神的,便是那双眼。 一双暗藏着无数心思和秘密的眼,像六七岁的孩童一样充满着对世界的求知和探索,但仔细看,便会察觉出其中的狡黠。 即使双手被拷在身后的墙上,身子大半都浸在水中动也不能动。这人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丝毫不把自己困窘的处境放在心上。 处变不惊,临危不惧。这份镇静,倒让秦善小小欣赏。 他在打量席辰水,而席辰水也着瞪大一双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秦善。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席辰水喃喃,望着秦善的眼中满是讶异。 “我原以为这鹰窟首领应该是一个满脸横肉,乖戾凶狠的粗壮汉子。”他视线从秦善的脸辗转到胸膛,在腰部停留了一会,最后不得不在秦大统领高涨的杀气中停止了继续往下打量。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随即,摇头叹道。“果然江湖传闻不可尽信。” 秦善不喜欢他的语气,也不喜欢他的视线,此时,更有一种被戏谑的感觉。 让他心情不好的人,秦大统领也不会让对方快活到哪里去。 所以,他轻轻俯下身,以一般人无法听清的声音道。 “但是我却想到了很多。连秦卫堂也逮不到踪迹的惊影席辰水,竟然会出现在一小小县衙。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被某些人知道,不知,你下场会如何?” 席辰水眼睛一下子睁大,看着面无表情威胁他的秦善。 “我看错眼!”他陈恳道,仿佛有十万倍的后悔莫迭。 “江湖传言还是可信的,秦善一如传闻般阴狠狡诈,睚眦必报。” 秦善很满意这褒扬,转身对早就呆住的刘永舟道。 “此人是我们一直在追踪的重犯,没想到竟被贵县捕获。刘大人是否可以将他交与秦卫堂看押?” “这,这……”刘县官犹豫着。他们好不容易才将这一江洋大盗给逮住,却要白白交送给别人手里? 秦善看出他的不决,道。“席辰水狡猾多谋,心机莫测,万一在看押中出了意外,贵县岂不是白受损失。” “别,千万别!”席辰水在牢内抗议。“我在这里安分着呢,也没想过要出去。刘大肚你可别犯傻,将我这块大肥肉交到别人手里!” 开玩笑,真到了秦善手中,他还能脱身吗! 刘永舟回身狠狠瞪向席辰水,想着这几天被这人气得脑袋生烟的情景,下定决心对秦善道。 “那么,就有劳秦统领了。我便将此犯交与您。” “乐意效劳。”微微眯起眼,秦善看着牢里大受打击的席辰水,心情更好。 一趟丰泽县除虫之行,除了有点小意外,竟然还有颇不错的收获。 当晚,秦善将席辰水带入刘永舟为他准备的客房内,准备亲自审问。 原本席辰水以为会有一场大刑伺候,然而,秦善将他带到房里后,便不管他。而是自己坐在桌前,翻阅着属下送上来的情报消息。 席辰水一开始还很安静,渐渐地,便坐不住了。他探头探脑地向秦善那边望去,对于秦善手里的纸条很是好奇。那些纸条卷在不足小指大的小筒中,有黑色和白色两种,而秦善每次都只是一眼看过,便去翻下一张。 席辰水的好奇心被勾引的更甚,心里搔痒着,想要看一看这“名扬天下”的鹰窟在平时究竟是派送些什么情报。会不会有名门正派和武林世家不为人知的辛秘呢? 正在他坐不住的时候,秦善却突然出声。 “进。” 一名黑衣属下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放下吧。”秦善头也不抬,挥手让属下退出。 席辰水看着这一盆热水,脑里冒出各种猜测。这水是要拿来干吗?难不成他想要溺死我?胡思乱想间,那边秦善放下手中纸条,轻轻一拍,用内劲将所有纸条化为粉尘。 “自己去,还是我来?” 这人如此歹毒!竟然想要逼我自溺!席辰水忿忿不平,怒视眼前心肠狠毒的秦大魔头。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方法从他手中逃脱。 秦善等的不耐烦了,扔去一样东西。 “自己洗干净。” 席辰水愣愣地望着面前那块布巾,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秦善让属下打水进来,竟然,是为了让他洗脸! 洗漱干净,被魔头逼着用小刀刮去胡须后,席辰水总算是人模人样了。但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仿佛受到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让江湖上恶名显赫的鹰窟首领送洗脸水,这件事情似乎让他久久难以回神。 秦善看着梳洗完毕的席辰水,满意许多。稍微有点爱洁的他,实在很不习惯席辰水之前那副邋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直说。” 被秦善打量地汗毛直竖,一向喜欢和人虚与委蛇的席辰水竟忍受不下去了。他宁愿被五花大绑地押解起来,也不愿承受这种压抑气氛。 “我的确有很多事想要和你商议。”秦善难得心情好,“就不知道,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愿意会怎样,不愿意又会怎样?”席辰水试探着问。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秦善眯起眼。“对你来说,自愿的话可以少受些苦。” 赤裸裸的威胁,这不是威胁还能是什么! 席辰水暗暗咬牙,但是无奈被人家抓住把柄,只能道。“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不过,最起码该让我知道,你要和我商议的是什么事情。” 秦善从桌边起身,慢慢踱到他面前。 “为了躲避江湖追杀,轻功名扬天下的席辰水竟然会躲到一个小小县衙的水牢中。”看见席辰水脸色变白,他又道。“放心,这个消息除了秦卫堂,暂时没有其他人知晓。” 迎着席辰水怀疑的视线,秦善悠悠道。 “之所以知道你正被人追杀,也只是因为,你和我们所调查的某件事扯上了关联——万刃山庄。”压低声音说出最后四个字,秦善道。 “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万刃山庄庄主非要追杀你不可。”秦善紧紧盯着席辰水。“我一直在想,万刃山庄不惜余力也要追杀你,是否是因为你知道了某些不该外人获知的消息。比如——万成轩和其他江湖门派针对秦卫堂的密谋。” “我什么都不知道!”席辰水苦笑。“万成轩追杀我是另有原因,至于那什么阴谋密谋的,和我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秦善将信将疑,也不逼问。 “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不指望能从你这里探听到什么消息。” 听着秦大统领这丝毫不带期待的语气,席辰水心底又有些暗暗不爽了。被人利用的确很不乐意,但是被看做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那才更加伤自尊心! 很快,秦善的下一句话,让他明白了自己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我要你做的,只是一个诱饵。”秦善道。“老老实实地完成这个使命,秦卫堂不会为难一般人。” 席辰水睁大眼。说笑!秦卫堂若真是那么好相与的,那么这些年来命送在他们手中的江湖人又是怎么回事! 席辰水此刻想,也许落到万刃山庄手中,都比被鹰窟逮着要好。 秦善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放心,派你去做诱饵,并不会真让你被万成轩逮到。相反,你若是不情愿与我们合作,一不小心露出马脚被万刃山庄捉住。那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 明明这人说话的语调很平缓,但席辰水却生生地听出了杀气。 他想象着自己被秦善挑在剑尖上去送给万成轩当礼物的情景,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敢肯定要是自己敢露出一丝拒绝之意,秦善一定有无数的法子让他吃瘪。而且目前有把柄在这人手中,更是由不得他不答应。 “我答应。” 目的达成,秦善弯起眼角。 “一言为定。” 两人刚谈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人持着火把在院内奔走。 “统领。” 不待秦善询问,已有属下在门外。 “发生什么事?” “有人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县官正派人查看。” 击鼓鸣冤?在这大晚上? 究竟是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县衙过了卯时即不再审案,这是铁打了的规矩。而现在,却有人深更半夜地敲响鸣冤鼓。 就连席辰水也不由对这人好奇起来。 “那人自称莫北,为一件失窃案而来。” 秦善的眉不觉抽了抽,想起白天在茶馆遇见的那人,只觉得真是份孽缘。 这莫北,怎就这样阴魂不散? 第6章 失窃 大半夜的,谁不在家抱着老婆孩子睡觉,却到这县衙门口凑热闹。 被吵醒的衙差满心不快,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去查看究竟是谁在这半夜发疯? 月光朦胧,只看见鸣冤鼓旁站着一个人影,模糊地看不清。 “何人半夜喧哗?”衙役走上前。 那人转过身,黑夜中闪过一道厉芒,像是野兽捕猎时发光的瞳孔,令人心惊。 衙役愣了愣,再一看去,只见是一普通年轻人站在那,并没有什么异样。 “衙差大哥。”那人走上前道。“我是为了报案而来。” “大半夜的,大人不审案子。”衙差道。“你就不会明天再来?” “那可不成。”年轻人笑嘻嘻道。“这被偷走的东西十分重要,寻不见了我就睡不着,怎么熬得过一晚上呢?” 见他说得十分正经的样子,衙差也不免有点好奇。反正都被吵醒了,不如索性问问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他如此牵挂。 “好吧,那先说说你姓甚名甚,所失何物,你今晚和我说了,明天我再给你报到大人那里去。” “小弟莫北,外地人。”年轻人拱手道。“麻烦衙差大哥现在行个方便知会县官大人一声,我可真是等不到天明啦。” 衙差奇道。“你丢的是什么祖传宝贝?” 莫北摇摇头。 “大量钱财?” 莫北叹气。“钱财乃身外之物,丢就丢了,我倒宁愿丢的是它。” 见莫北一副愁苦的模样,刚刚结亲的衙差恍然大悟道。 “那一定是娘子给你的定情之物了?是了,要是我把这东西丢了,回到家里定也讨不了好。” 不是宝物金银,那只有与情字牵扯到关系的物件才能让人如此念念不忘了。 莫北盯着衙差好一会,半晌大笑出来。 “大哥,经你这一点拨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东西还真能算得上是件信物。这一下,我更得把它找回不可了!” 衙差纳闷,这哪里来的傻小子,连是不是定情之物也要别人提醒的。不过聊了这半会,他原本被吵醒的火气也没了,倒觉得和这年轻人很谈得来。 “不是我不想帮你,小兄弟。实在是县衙卯时后便不再接案,这是老规矩了。”衙差提点道。“不如你明天早点来,我替你通传一声。” “衙差大哥。”莫北突然道。“你说这老规矩,可有会更改的时候?” “规矩就是规矩,怎么能随便……”说到一半,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衙差诧异地回头。 这一望,只看见一大群人走出来。平时早就钻进小妾被子里去的县官,竟然也在此中。 “看吧,大哥。”莫北轻笑。“即使是天大的规矩,也总有更改的时候。” 秦善目力很好,早就看见那嬉皮笑脸的人。 而莫北见着他更是一点都不避讳,还挥着手招呼着。 “哎,好巧啊,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秦善还没什么反应,那边刘永舟却是暗暗惊讶。这人竟然是秦统领的朋友?那可千万怠慢不得! 当先问道。“这位公子半夜急敲鸣冤鼓,可是有重要的事而来?” “重要,十分重要!我在这镇上,丢失一样十分贵重的东西。” 刘永舟扮作一副体恤百姓的模样,摸着胡须道。“本来卯时后便不再审案,不过若是遇上特殊情况,也不是不可破例。” 废话,这人要真是秦统领的朋友,还真能把他挡在门外不成?刘永舟自认绝不会做这样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大人真是父母官!”莫北感激涕零状。“镇上百姓有您这样的县官,真是八辈子的福气。” 秦善冷眼旁观,看着这两人各自做戏。他倒要瞧瞧,这莫北究竟为何而来。 “那你丢失的究竟是何物?”刘永舟问道。 “这……不方便明说。”莫北犹豫道。“只能说,这还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 “哦?何人所送?” 莫北大手一指,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然后,下巴掉了一地。 他指的竟然是秦善! “这、这物品竟然是秦统领所赠?那定是十分重要。”刘永舟脑门子上一把汗。在他地盘上,秦善赠送给朋友的贵重之物失窃,这秦统领不要迁怒才好! 感觉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秦善看向莫北,只见对方也正一脸笑意回望过来。 我送过这人什么? 秦善想着,瞬间便记起来。 他只给过这小子一只吃剩下的叫花鸡,而莫北竟然为这叫花鸡告上衙门! 这小子果然不是正常人。秦善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点,望着莫北也更显警惕。 这世上,他什么都不怕,但是唯一忌惮的,就是如莫北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那你东西丢了,又找上官府,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就在所有有人或呆住,或惊愕的时候,一清脆男音传来。 循声望去,换了身衣服的席辰水走出来,洗漱干净后更像是翩翩公子。 席辰水走过刘永舟身边时,得意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站在秦善身旁。 “你要是有线索,就不要告什么官了,找我帮忙。我可是个中行家。” 莫北好奇地望着他。“你是捕快?” “捕快算什么,就是一群……”感觉到身旁凌厉的视线,席辰水咽下半句话,讪讪道。“我虽不是捕快,但是在这事上,捕快也不如我有用。” “我明白了。”莫北望着他。“你是贼。这世上只有同行才最了解彼此。” 席辰水笑。“你也不算笨。不过,我可不是贼,而是大盗——惊影席辰水!”他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向莫北,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些惊讶或敬畏。毕竟,惊影的名头在江湖上也是不小的。 然而莫北只是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恩,大盗,就是更能偷的贼,我懂。” 旁边有人嗤笑出声,就连秦善,也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看席辰水卖弄不成反被打击的模样,让他心情甚好。 席辰水气急败坏。“看你也是个江湖人,竟然连惊影的名号都没听过?” 莫北一脸无辜。“我前几个月刚刚被师父允许出门,江湖上有哪些大人物,我怎会知道。” 席辰水吃了个哑巴亏,很不甘心。脑筋一转,指着秦善问道。“那你认得他吗?” “当然认得了!”莫北连连点头。“他是好人!” 好、好人!秦善?! 别说是席辰水,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呆滞。把秦卫堂统领看做好人,小子,你死期不远了吧! 席辰水惊异过后,变成一脸怜悯。这人看着挺正常,仪表堂堂,英俊不凡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傻的。他也不计较莫北的不识之过了,拍了拍莫北的肩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兄弟。我今日帮你帮定了,说吧,究竟是谁偷了你的东西。”其实他更想知道,秦善究竟送了这小子什么东西。不过当事人在场,不方便,还是之后再找机会问好了。 “那帮人……我也不认得。”莫北挠了挠头道。“只是从客栈出来以后,就有一群人把我围起来,将我浑身上下的东西都给搜刮走了。” 席辰水皱眉。“你打不过?”他看莫北的气息、步伐,也不像是个身手弱的啊。 “没有动手。”莫北道。 “有人围你你不还手!?”席辰水惊讶,这小子还真是个傻的么! 哪想莫北摇摇头,一脸正经道。“师父说了,习武者不能伤及无辜。当时身后有客栈的老板娘和伙计们在,动起手来他们难免被殃及,或者被当做人质。我为什么要害人?” 说完又道。“即便我不还手,他们也制不住我,只是手里拿的东西被抢了。” 这一番话,大体可以知道两点。 其一,这莫北是个奇葩,大概是除了鹰窟以外,全江湖少有的几个把普通人性命放在眼里的。其二,他武功不弱,面对一群人围攻,不出手还击的情况下也没受伤,只是被抢了点东西。 “那些人有何特征?” 莫北一愣,看着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的秦善,不由开心道。“我记得清楚,都穿着水青色的衣衫,使一样的制式长剑。” 秦善不假思索。“十一!” 一名黑衣属下应声而出。 “调集人马,围剿此处所有青城属地。” “卫十一领命!”黑衣人站起,一声呼啸。 一群同色的身影从黑影中窜出,随即在卫十一的带领下,一个个使轻功离开,须臾便不见踪影。 这帮秦卫堂手下,行事迅速,旁人都还没看个清楚,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席辰水只能呆呆道。“你和,你和这秦善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为了你如此大动干戈?!” 莫北笑,腼腆道。“因为他是个好人啊。” 好人秦善回过头来,望向窃窃私语的席辰水和莫北。 “你们俩个,跟我进来。” 说着已经一掀衣摆,率先离开。 他不想再在此地多待。依莫北那样的口无遮拦,要真说出他收了秦善一只叫花鸡做礼物,那场面一定不堪想象。 更是因为,秦善在这茬叫花鸡失窃案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那帮青城的人,不是冲着莫北,而是冲着他而来! 第7章 圈套 三个男人占据一间房,原本宽敞的屋子顿时显得有些狭小。 秦善坐在桌边,一言不发。莫北挑了他附近的一个座位,也安分地坐着,只是时不时会偷看一下秦大统领。而席辰水则是在最远的位置坐下,也是盯着秦善,身子坐的笔直。 三人的选位、坐姿,将几人之间的远近亲疏全都体现出来。 “你说,那些人寻你而去,就仅仅带走了我送你的东西。”秦善终于开口。 莫北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我也奇怪,为什么一出客栈就被人找上门,还偏偏就被偷走了那只叫……”说到这里顿住,望了一眼秦善。“反正就只抢走了你送我的那东西。” 叫什么? 席辰水好奇。秦善送了这莫北何物?难道是叫花鸡?哈哈,肯定不会嘛。他笑自己多想了。 秦善回。“那群人不是冲你而去。” 席辰水道。“你怎么知道?” 秦善回望他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戏谑。“在那间客栈,当时我送他那……东西的时候,只有我和他,还有老板娘。但偏偏一出客栈就被青城的人盯上了,难道这是巧合?” 席辰水恍然大悟。“是那老板娘,她对青城的人通风报信!” “我倒不觉得是老板娘,她是个好人。”莫北道。“她还帮我打包叫花鸡。” 席辰水白他。在这小子眼里,究竟有谁不是好人?就眼前情况看,还是这老板娘嫌疑最大。 “不是她。”秦善否决。 没想到连秦善都支持莫北那傻小子的想法,席辰水瞪大眼睛。 莫北却是笑得开心,一脸得到认同的喜悦。“恩恩,我也觉得不会是。” 秦善不理会他的得意劲,继续道。“正因为只有她亲眼看到了我送莫北的东西,才更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通知青城的,只会是客栈内其他人。” 只要亲眼看他秦善送出叫花鸡,任谁都不会怀疑一只被吃了一半的鸡里面有什么悬疑。除非那人和莫北是一样的脑子,把吃剩的叫花鸡当做宝贝。 “那会是谁?”席辰水问。 秦善细细思索,当时自己离开后,只有莫北安然无恙,还拿着一个包裹下来。有心思的人都会怀疑莫北,会疑心这包裹。 而这些人,一定不知道包裹里究竟是什么。 “是店小二!当时我进客栈招呼我的那一个。”莫北信誓旦旦。“一定是他!” 正在思考的秦善望了他一眼,目光深沉。 那边席辰水已先问道。“这么多人,你怎么只怀疑小二?” 莫北想了想,真诚道。“因为他没让我吃到叫花鸡,他不是个好人。” “天啊……你小子。”席辰水扶额,他觉得莫北区分好坏的标准也太廉价了。一瞬间,他突然醒悟。“等等!你之前说秦善是好人,不会是因为——” “因为他送了一只叫花鸡给我。”莫北点头,转身望向秦善。“我看他都没吃几口就送给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是知道我对这叫花鸡势在必得,所以才相让给我。” 席辰水看着一脸感激的莫北,再看看无动于衷的秦大统领。心里感叹,莫北啊莫北,仅仅一只叫花鸡就把你给收买了。你这样,还不被秦善给吃定了? 席辰水此番所思倒是一语中的,说中日后情景,不过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先说这边莫北表示对店小二的极大怀疑和不满,秦善也站起身来,准备动身。 “去来福客栈。”他对两人道。“找那小二。” 席辰水不可思议。“你不会是信了这小子的话吧!” 秦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解释,自己推门而出。他会疑心店小二,自然是有重要证据,绝对不是莫北那蹩脚理由。 莫北一脸笑意紧跟其后,路过席辰水时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想不通不是你的错,大概是天生的吧。” 徒留大盗惊影一人在原地,半晌,传来一声怒吼。“莫北!你这混小子!” 见两人已经运起轻功远去,他也顾不得发怒,连忙追上去。 宵禁。入夜后,小镇除了打更的便不再见人影。 听着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小心火烛”的声音,三人悄悄接近了客栈。 秦善在屋檐处稍一打量,便翻身落入客栈后院。那速度,那利落的身手,便是连自诩大盗的席辰水也望尘莫及。 “都已经睡下了吧。”望着一片黑暗的后院屋子,席辰水压低声音道。 秦善冷笑一声。“普通人自然睡下了。” 至于那些心怀诡计,图谋不轨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三人寻了个暗处静静等着,没过多久,后院便传来声响。西厢一间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警惕地张望了一会,便向后院院墙走去。看样子是准备翻墙而出。 可惜他还没走到墙边,便已经被人制住。 “唔!”惊恐地张大眼睛,瘦小身影望着这捂住自己的人。 席辰水阴阴一笑。“知道大爷我是来干嘛的吗?” 被捂住嘴的小二惶恐的摇着头。 “劫财,你也没什么财物。”席辰水慢慢说道,上下打量着小二干瘦的身躯。“劫色嘛……” 旁边两人都察觉的那小二猛地抖了一下,还伸手捂住胸前。 席辰水不屑道。“瞧你美的,劫色爷也看不上你这种。爷今晚不是来劫财劫色,而是专门来找你——青城派的暗哨。” 店小二僵了一下,随即又大力地摇着头。 秦善没耐性看席辰水继续戏耍他,走黑暗中走了出来。小二一望见他,更是瞪大双眸,一脸不可思议。 秦大统领冷冷地望着他。“背后主谋在哪?” 小二继续摇头。 莫北奇道。“他背后还有人?” 秦善不去理他,皱了下眉,似乎是不耐烦。 “捂紧他的嘴,别让他发出一丝声响。”这句话是对席辰水所说。 席辰水愣愣的,虽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但是也照做了。而他刚捂紧小二的嘴,那边秦善已经动手。 “……!!” 悲鸣声全被堵在嘴内,突然遭受极大痛苦的小二青筋暴露,却被压制着不能动弹,更不能出声。 莫北望向眼前人,而秦善则缓缓收回手,他刚刚折断了小二的两根小指。 指节完全脱离手掌,只靠着一层皮肉,以扭曲的角度挂在手掌上。十指连心,小二痛的直翻白眼,像是喊都喊不出来了。 “背后谋划者藏在哪里?” 小二呻吟着,没有回话。 喀拉一声脆响,秦善又生生掰断他两根手指。 “在哪?” 不流血,也没有皮开肉绽,甚至逼供的语气也不见阴狠。但就是这淡淡的询问,却让人心生惧意——对面不改色施展酷刑的秦善畏惧起来。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莫北望着这样的秦善,双眼闪了闪。 肉体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的,秦善并没有打算一下子就将小二弄昏过去。只是时不时以剧痛刺激他,激醒他的痛觉,然后继续逼问。 也许是终于难以忍受疼痛,也许是惧怕秦善,小二终于愿意招供。秦善示意席辰水松开手,席辰水这才回过神,忙地松开小二的嘴。他刚才是看愣神了,竟然自己都不知不觉地出了一身的汗。 “蝉、蝉鸣寺。”小二刚一说完,便被秦善一掌打晕。 “十三。” “统领!”一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像是跟着他们许久。而莫北和席辰水,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十一那边可有结果?” “报告统领!十一去搜寻青城属地,但本镇上所有青城下属的铺子、住所,全都空无一人,似是早已撤走。” 秦善早有所料般,沉着下令。 “让十一回县衙,所有人禁止外出。” “是!” 黑衣人领命而下。 直到这时,席辰水才回过神来。“你,你不去蝉鸣寺?” “去落入他们的圈套?”秦善冷笑。 这一系列事件,他终于慢慢看清,原本一场普通的江湖人闹事,竟然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深的阴谋。 从一开始他来到这镇上,恐怕就被人认出了身份。所以才有店小二半遮半掩地说起镇上的事情,绿水帮和楚家的人如此巧合地在客栈内撞上他。而从头至尾,青城却无一损失,只叫另两家白白做了诱饵。 青城,绿水帮,楚家,都只不过是幌子。一个为了抓住他秦善的巨大陷阱。年关将近,那些江湖门派,似乎是不想让他秦善过个太平年了。 不过也正好,有些事情做,这年也不会过的太无趣。 席辰水看着秦善暗沉沉的眼,知他心情不好,却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你下面打算怎么办?”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秦善立即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有这样一个筹码。席辰水,目前知道他在镇上,并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可没有几人。 秦大统领望着眼前的大盗,想起那些算计自己的人,缓缓道。“那,还得看你了。” 席辰水被看得一身汗毛直竖,偏偏还无法反驳,他答应秦善的事可是不能反悔的。 一直未出声的莫北此时凑热闹道。“我呢?可能帮上什么忙?” 说着,又突然轻喊一声。“糟了,忘记一件事!” 另两人望向他,只见莫北懊恼地盯着地上昏过去的小二。“我竟然忘了问这人,他们把我的叫花鸡带到哪去了?” 叫花鸡……他还念念不忘呢。 秦善望着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莫北,心生一计。 “你可要寻你那叫花鸡?” 莫北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给你十只。” 莫北抗议。“我只要原先那一只。” 秦善笑了。“可以。不过,你得先替我完成这件事。” 莫北呆呆地望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分外好看,此时别说是一件事,哪怕是千万件事他也是愿意的。 看着他这副听话的模样,秦善不知怎的生出一股烦躁。找不出缘由,只觉得眼前的人傻乎乎的样子格外碍眼。 装傻充愣?继续演戏?我倒要看你这来历不明的小子,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想及此,他也狠下心来。 “就在今晚,由你一人去探查蝉鸣寺,是去还是不去?” “去!”莫北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完,竟然已经动身。 “回来后,要记得帮我找回那只叫花鸡。” 这回倒是秦善来不及反应。他看着已经远去的莫北,想着对方毫不犹疑地答应涉险。 心里,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人。 这半路出现的莫北,究竟所图为何? 第8章 血夜 蝉鸣寺在镇外的一座小山上,平日里是镇上百姓烧香拜佛的唯一去所。 然而就是这样一家看似普普通通的寺庙,竟然也会和江湖人牵连到一起。 莫北脚踏过一根细枝,身子腾空而起,又向前飞进一段。 他的轻功在师门里算不上好,但用来赶路却是够了。当时急匆匆地离开,莫北忘记询问这蝉鸣寺的方位,只得又原路返回去问了一遍。 最后在秦善面无表情的注视以及席辰水的揶揄下,灰溜溜地打听到寺庙方位后再次离开。 他十分懊恼,原本想耍个威风给秦善留个好印象,没想到最后却败在自己手里——竟然忘记问路! 莫北啊莫北,你怎么就这样没脑子呢! 心里气恼自己,莫北更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完成秦善交托的任务,决不能再出岔子了! 丰泽县附近地势平坦,山丘稀少,这附近唯一的一座小山,便是蝉鸣寺所在这座。这小山委实不高,莫北站在山脚便可以清楚地看见山顶上寺庙的屋檐。 他先停下脚步望了望附近的林子,周围寂静得吓人。 即便是冬日的夜晚,深林中也不该这样安静,连一丝鸟鸣兽吼都没有。 心下警惕,莫北更是放轻步伐,小心翼翼地向山顶探去。这一路走来,不见巡夜的小和尚,也不见暗哨埋伏,实在是安静的有些异常。 按秦善所想,这蝉鸣寺绝对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寺庙,这里恐怕埋伏着一大批针对秦卫堂的人马。而现在,却为何这么平静? 莫北想不通理由,只能加快脚步向山顶疾驰。刚一踏上山顶,呼啸的山风迎面吹来,随着这夜风而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血味夹在风中,若有无无,却逃不脱莫北的鼻子。 蝉鸣寺有变! 莫北神色一凛,立刻就要踏步进入。 “嗖——!”一把暗镖精准地投到脚下,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几乎是在那镖发出的一瞬,莫北左手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任由那暗镖射在自己身前。而他也回过身来,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一个人影慢慢从树影中走出,直至月光下,莫北才看清清这人的打扮——竟然是秦善的那一帮黑衣属下之一! 只是这个黑衣人看起来像是年轻许多,甚至有些稚嫩,不过十四五的岁数。 收回暗镖,秦卫堂属下看了一眼莫北。 “里面情况不明,你这样擅闯进去岂不是送命?” 莫北已经回过神来,由一开始的惊异变作欣喜。“你跟着我?是秦善让你保护我安全吗?” 黑衣人不语,只是抬头望了望寺庙,神情凝重。 莫北仍不肯放过他。“刚才警示我,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们秦卫堂还有年纪这么小的侍卫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不会也是十一十二什么的吧。” 莫北一旦啰嗦起来,即使是秦善也有点受不住,更何况这个看起来还年轻的秦卫堂属下。 “十四,卫十四。这次奉命不是保护你,而是监视你。”毕竟还是个少年,磨不过莫北的缠人性子。黑衣人不耐地回复。 莫北一听倒笑了。“监视我,那为何倒跑出来了?” “总不能让你白白送死。” 十四盯着莫北,半晌道。“对于统领来说,你的命还是有用处的。” 他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但是刚才却一时冲动出镖挡住莫北的步伐,这并不是他的任务,也未有人下令,完全出自本心而已。 这个十四比起前面几个十一,十三,倒是多了几分人味,更符合他的年纪。 或许是年龄还小,或许是历练还差些,总之是不像其他秦卫堂的人那样冷冰冰的。 莫北听他这么说,指了指蝉鸣寺的门口。“放心,现在没事啦。” 十四狐疑地望着他。 莫北狡黠地笑了笑。“你瞧,我们在门口聊了这么久,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恐怕这里面的人不是早已经死光,就是全部走了。” 眼眸转了转,又道。“恐怕是该死的已经死尽,该走的也早就人走茶凉。” 十四暗暗心惊,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总是让人心生戏谑的青年。这人一会呆傻,一会深沉,叫人摸不透真假,果然是统领吩咐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莫北看他望着自己发愣的模样,只觉得真像是个孩子,不由揉了揉十四的脑袋。 “走吧,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莫北暗暗地将十四护着,伸手轻轻一推,寺庙的大门便向内打开。 月色下,庙堂前一片流光,似是小桥流水、波光粼粼。而仔细看,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流水,竟然是浸满一地的血迹! 青砖上有液体汩汩流动,细看却都是血液,汇聚在一起便不由让人错认成流水。而那银光,不过是月色映照在还未干涸的血液上的反光而已。血流成河,这般情景活生生地展现在二人眼前。 中间的地面上,山一般滴堆积着数十具尸体,血皆是从这些尸体中流出。每一具死尸都被开膛挖肚,断去头颅和四肢,是以才流出这么多鲜血。这杀人者手法之残忍血腥,令人咋舌。 而行凶之人,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莫北咽了口唾沫。 “难道是你们秦卫堂其他什么十八、十九的同伴,抢先我们一步了?” 十四白他一眼。“统领只派了我一人过来,而且,我们秦卫堂杀人后也不会留下尸体。” “啊?” “尸体容易引发疫病,统领每次都让我们烧光。” 十四一脸平淡地说着平日里毁尸灭迹的手段,又仔细看着现场的痕迹分析道。“这杀人的手段狠辣,行凶者故意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威慑后来者。这样的手法,不像自诩正道的名门正派所为。” 莫北呆呆地看着十四。这个他刚刚还觉得像弟弟般的少年,如今说起杀人毁尸的手段却是头头是道。果然,鹰窟的人里怎会有天真的孩子。 他不由又想起了秦善,想着那个人在做这些杀人的事情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喂!你究竟听明白没有。”十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莫北这才回过神来。 “蝉鸣寺的人被屠尽,这件事我要尽快向统领报告。”十四瞥了他一眼。“你要想和这些死尸作伴,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身后的死尸仿佛散发着透心凉的寒意,莫北连忙追上去。“等等!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两人回到镇上时,只有秦善独自在屋内,席辰水不知去向。 “蝉鸣寺被人灭门?”听到汇报,秦善皱眉。 “可有探清死者的身份?” “属下观察那些尸体的穿着。”十四道。“有青城派打扮的剑客,也有做铁血堂和璧山剑派的打扮的人,但是唯独不见寺庙内的和尚。” 秦善沉默一会,冷笑。“竟然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动手了。就是不知道那些和尚是被掳走了,还是杀手的同党。” 十四刚想开口,站在一旁的莫北已经抢先道。“恐怕那些和尚,还真的是凶手的同谋。” 秦善抬头看他。 “我和十四进庙的时候,大门关的好好的,并没有被破坏。而看寺庙内的摆设,也都正常。可见这群杀手并不是闯进去的。”莫北想一想道。“看情形像是有人里应外合,将这帮武林人士一网打尽。但是,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帮江湖人明明是冲着秦卫堂设的圈套,为何却有另一批人将他们给杀干净了呢?这实在可疑。 秦善望了他几眼,缓缓道。“不管目的为何,只要他们还有所行动,就必定露出马脚。” “十四!” “属下在!” “带人去将寺内的尸体烧干净。” 十四领命而下,不做异议。而一旁的莫北却焦急起来。“你去焚烧尸体,不是白白让旁人误会吗?其他不明真相的人,定会以为这件事是秦卫堂所做,到时候不还要来找你麻烦。” “误会?”秦善似笑非笑。“这才不是误会,秦卫堂只是迟了一步而已,我本也打算将这帮人全部围杀。” 莫北看他莫不在乎的表情,心底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劝解。 “况且。”秦善望向莫北,“江湖门派与秦卫堂之间的恩怨,何缺这一点?” 他话语里带着嘲讽和冷漠,是丝毫不把这些仇恨放在眼里,倒应了传闻中的那句话。鹰窟的首领秦善,即使枕着再多再深的恨意,也可以安然入眠。 外人都说他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不在乎恩怨是非。但是在莫北看来,他哪里是不把人命放在心上,他根本是不记挂自己的性命。 但凡奢求平安,心牵轮回报应者,多少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顾忌。 而像秦善这样毫无忌惮的行事,简直就像是只图活这短短数十年,也不求他什么长生与来世! 望着秦善坐得挺直的背影,莫北悄悄按了下心口。只觉得一股莫名的苦涩直沁心底,愁苦,难言。 席辰水不知去向,莫北借着没有寻到叫花鸡的理由也一直留下来。出乎意料,秦善竟也没有撵他走。 秦大统领第二天一早便坐在房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消息。 而莫北被他赶出屋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内,冬日里连个可以逗弄的虫子都没有,惹得他兴致缺缺,只能躺着晒太阳。 就这样费了半个白天的光阴,总算听见屋子内有动静,莫北松松筋骨,一个翻身跳起来。 秦善走出屋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莫北连忙跟上去。“去哪?可是有了什么消息?是昨晚凶案还是别的?” 他一股脑儿地问了许多,本只是为了宣泄半天没说话的郁闷,也没指望着秦善回答。 但秦统领却好好地回复他了。 “去见客。” 秦善望着前门客厅的方向,轻扬嘴角。“贵客。” 第9章 摔杯 这本属于丰泽县县官管辖的县衙,现在倒像是秦善的地盘。 莫北跟着秦善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几个衙役仆从,却总见到一些守卫的秦卫堂黑衣属下。秦善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然将这小小县衙掌控在手中。 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地方县衙,但也足见他手段。 “秦统领!” 走了一半路程,总算见到这县衙原本的主人。 县官看见秦善,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秦统领,里面这位……” “刘大人。”秦善打断了他。“里面那位客人是寻我而来,我和他有要事相商,免不得要借客厅一用,可是打扰了?” “不,不打扰,不打扰。”县官连忙道。“我想也是秦统领的客人,一般人哪会有这样的气场。” 也不知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县官急出一头汗水,说了几句客套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了。 莫北好笑地看着县官仓促的背影,也不由更加好奇秦善口中的这位贵客了。 那边厢,秦善已经迈步走进客厅,莫北连忙跟上。 一进厅内,便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修长身影。 身姿挺俊,宛若冬日傲雪,令人察觉冷意之余更有一股清朗气息。 白衣人右手握着一把乌鞘长剑,剑虽未出鞘,但是剑意已是遮掩不住。再看此人站姿手势,定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让人不禁赞叹,宝剑寻得明主。 这是莫北看到的除了秦善以外,第一个如此适合使剑的人。 不知是不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情,秦善见到此人,也是不由露出一份笑意。 “万庄主远道而来,怕不是为了在窗前赏景吧。” 白衣人闻言转身,一张清俊苍白的脸落入二人眼中。 这人简直是黑白分明的极致,白衣白肤,乌发乌眸,洁白的像雪,乌黑的像墨。这两种简单的颜色,竟勾勒出一个画中人。 莫北一向认为自己算是好看的,不过见到此人,也要道一声自愧不如了。 “万某此行自然不是为了赏景,而是为了鹰窟而来。” 一如容貌般冷峻的声音,说出其他人都不敢言的话。竟然当着秦善的面直称鹰窟,江湖上有几人有这个胆量? 秦善表情未变。“我却不知,秦卫堂和万刃山庄有何交情,惹得万成轩万庄主千里迢迢来跑一趟。” 他说完,竟已不顾有客在场,自顾自地找了个座位坐下。 原来白衣人是万刃山庄庄主。莫北也大大咧咧地跟着坐下,不由又打量了万成轩几眼。他行走江湖虽然只有数月,但是对于万刃山庄的大名也是有所了解。 这万刃山庄传至今日也不过两代主人,在江湖上的威名却是丝毫不落于那些百年名门。从第一代庄主建立山庄之日起,万刃山庄的人便以出色的剑法闻名于江湖。到这万成轩手里,山庄实力更是翻了一番,如今谈起剑法,谁不道一声万刃山庄的厉害? 万成轩丝毫没有被主人冷落的反应,也随意地坐在对面。 “这次受人所托,万某前来只为两件事。而这两件事中,却也有一件山庄的私事。” 秦善看他。“公堂之所,万庄主还是先说他人所托之事吧。” 万成轩道。“那我便问第一件事,替何王属地的江湖门派所问。” “昨晚蝉鸣寺五十三口人,可是秦卫堂所杀?”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莫北心里一紧,看向秦善。 秦统领却是老神在在,反问。“是又如何?” “鹰窟虽向来和江湖门派不和,但也不该做出此等妄断人命的勾当。若真是你等所为,万某只道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秦善不为所动,继续望着他。 万成轩语气平静。“此事与我山庄无关,万某不会插手。但是那些妄送了弟子性命的门派可不会轻易放过。” 秦善冷笑。“是与不是,也与你无关吧。那些江湖门派想要如何,我秦卫堂自能应付。万庄主,你可以谈谈你此行正事了。” 万刃山庄离此地千余里,万成轩早早动身赶来,必然不是为了昨日才发生的血案,只不过是正好赶上,当了一回江湖门派的传声筒罢了。 可笑那些门派,自己都不敢亲自上门质问秦善,只敢请求万成轩帮忙。不过正如秦善根本不是为了昨日那事才坐在这里,这万成轩扯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打个幌子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可还未曾说出。 听见秦善的提醒,万成轩的情绪总算有了一丝起伏,他定定地看向秦善。 老是这么看着,还能看出一朵花来不成?莫北心里不快,只能郁闷地玩着手里的杯盏。 “第二件事,万某来向鹰窟寻一个人。”万成轩缓缓道,听不出语气。“惊影席辰水,此人可在鹰窟手中?” “啪啦——!” 莫北打碎了手中的杯子,将两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注意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正蹲身捡碎片的莫北连道。“抱歉,抱歉,一时手滑。你们继续啊。” 说完他已经收拾着碎片,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原本室内显得有些凝重窒息的气氛,都被他这一摔给打破。万成轩若有所思地望着莫北离去的方向,而秦善却是若无所觉,看上去对于莫北制造的小意外毫不在意。 “万庄主想要寻这席辰水?” 闻言,万成轩回头看他。 秦善勾起嘴角。“很不巧,一日前,这人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 走出客厅,莫北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秦善看他的眼神几乎像是要把他给凌迟了,让他不得不赶快溜了出来。 “杯子啊杯子。”望着手中的碎片,莫北叹气道。“你这一摔,也不知道起了些效用没有。要是没有用,岂不是白白让你粉身碎骨了?唉——” “没有用的话,再加上你来粉身碎骨,不就可以了。”阴阴的声音响在耳边,莫北一惊。 只见秦善正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莫北心里悲哀,他竟然连这人是什么时候接近的都未察觉。足见他对秦善的气息已经十分熟悉信任,一点都未去警惕。莫北真为自己那毫不明朗的前途所悲哀。 “你,你怎么出来了?那客人已经走了?” 秦善不答,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莫北,像是要把他开膛破腹般。 “好一个摔杯,我若是不想泄露席辰水的踪迹,你这一摔让万成轩起疑,岂不是容不得我不说。” “哪、哪能啊。”莫北讪讪笑道。“只是手滑了而已……” 迎着秦善锐利的视线,他不由地又气馁改口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秦善冷哼。“你是见席辰水不见踪影,怕我把他怎样了。所以才在寻他的人面前故意显出异样,好让人起疑,不是吗?” 莫北沉默不语。秦善望着他这样,心里更来气。 “只不过短短一日相处,你就这样为人着想。我倒才知道,原来你还是这样一幅热心肠。”转言又道。“只可惜,这次恐怕打破了你的如意算盘。真正要对席辰水不利的人,不是我,倒是那万成轩。” 莫北本来被数落地心情低落,这一听,眼睛又亮起来。 “没有,没有!我摔杯真不是故意的!” 秦善望他,眼带嘲讽。莫北毫不在意地继续道。“我看那人来势汹汹,又很笃定地来向你寻人,他肯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了。要是你不说,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这万刃山庄势力不小,你现在要是再惹上这一个对头,那不是很糟糕。” “……” 莫北力证清白道。“摔杯真的是意外,只是后来我想不妨利用一下,所以就借机出来了。” 秦善听他这么说,仔细回想。自己坦白了部分席辰水的行踪,加上莫北之前可疑的表现,现在那万成轩定是狐疑万分,又不敢轻易怀疑自己,因而暗中对秦卫堂使绊。 万成轩怕是想要再观察一阵子才决定是否出手。而这一段时间,对秦善的计划来说却是足够了。 想及此,秦善转眸看向莫北。这人只是短短一瞬,就已经想通了这么多,并替自己铺好一条路来了吗? 若真是如此,这心机…… “所以你千万别生气!”莫北见他脸色好转,忙讨好道。“我这是为了帮你,不是帮席辰水。” 秦善脸色一僵。“我管你帮谁,又为何会气你?” “哎?我听你之前那语气,还以为……”见秦善脸色更黑,莫北连忙改口。“不,不,不!不是你生气!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吗?我的叫花鸡还挂在你手中呢。说起这叫花鸡,你昨晚答应我的那十只……” 秦善甩袖,要真仔细考虑这小子的话,还不得把人气死。 “昨晚你任务算是失败,叫花鸡没了。” 身后传来莫北凄厉的呼号声,秦统领脚步轻快,心情好了些许。 平日里总是尔虞我诈,刀锋剑影,有了这么一个人来调剂调剂心情,似乎,也不错。 秦大统领勾起嘴角,继续去做那算计人的阴谋。 而在他远去后,莫北停下惨叫,蹲坐在地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半晌,自言自语道。 “莫北啊莫北,你真是傻啊。这逗人开心的事,尤其是这人,可是个苦差事。”捏了捏手中的碎片,转而又笑道。 “不过我乐意。” 说着又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愁苦。嘴里念叨着师父师父的,在原地拿着碎片画圈圈。 许久,像是理不清思路,一甩手中碎片,躺倒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像是这样没人的时候自己耍耍赖,就能将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师命和自己的心意,也全都不去管了。 秦善,秦善。 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莫北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第10章 进展 秦善曾说,即便不去探查,想要继续行事的人,还是会露出马脚。 万成轩来访第二日,他这句话便得到了应证。 “统领!近日得到消息,南边各大门派和帮会所辖商铺和分舵,都遭到神秘人士的袭击,损失惨重。” 前来汇报情况的十四,已经可以完全忽视另一旁坐着打盹的莫北,不再像第一次时那么诧异了。 一间房内,秦善坐在桌前处理公务,而莫北就在一旁懒洋洋地打着瞌睡,享受着这难得的冬日暖阳。 十四第一次看到这情景的时候,可是受惊不小,统领什么时候可以这样自在随意地与人共处一室了?按秦善平日里的戒心,十分不喜欢有人在他周身五尺范围内呆的太久。 这莫北,竟然破了先例? 秦善却是对自己的改变毫无所觉,只关注眼前事。 “可有线索?” “尚未明晰,但是堂内谋先生判断,这或许是边疆邪教所为。” “阿谋?”秦善轻笑一声。“他又来管这件事了?” 十四不语,他知道统领这不是在问自己,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阿谋?谋先生?这个人是谁?” 那边打盹的莫北不知何时醒了,望着难得展露笑颜的秦善好奇问道。 秦善瞥他一眼,不予理睬。 “十四,传书回去,既然谋先生已经关注此事,留守在京的人且听他调动。” “是!” “至于其他人,按原令部署,听我指派,不得懈怠!” “属下领命!”十四躬身一礼,就要退去。 “等等。”秦善喊住他。 十四等待统领其他指示,哪知道秦善仅仅指了指一边的莫北,道。“把这只懒虫给带出去,找点活给他干。” “……是。” 这一声却是应得有些犹疑了,但是十四终究不敢违命,只能抬头瞪了莫北一眼。 莫北出奇地没有提出异议,乖乖地跟着十四出去了。秦善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功夫理他。时日不多,他这次计划的成败就在此一举。 秦善握了握身侧利剑,微微眯起眼。 就看这一次,是谁死谁活! 跟着十四出了门,莫北就像开了闸一样,被憋闷了许久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哎,秦善每天就这样闷在屋内,他就不累吗?” “亏我还特意陪着他,给他解闷,竟然理都不理我。”莫北抱怨道。 十四心道,解闷?恐怕你待在那里才更加给统领增加压力吧。 心里这样想着,他嘴上一句话没说,生怕再引起身后这唠叨之人连绵不绝的问题。 事实证明即使没有人理他,莫北也是可以一个人自得其乐的。 “这几天总是你来报到,怎么不见其他人呢?对了,就是上次那个冷冰冰的十一,他去哪了?” “哎,你们秦卫堂怎么都用这些名字呢,十一十二的,多没意境啊。” 十四闻言倒望了他一眼。不是惊异莫北关心自己的名字,而是为他口中的称呼。 “怎么了?”莫北敏感地察觉到他的视线,问道。 十四想了想,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问了。“你……前几日有时候还会直呼我们为鹰窟,怎么现在却这样正经地称呼起来了?” 江湖人对于秦卫堂积怨颇深,几乎都是用鹰窟来嘲讽称之,就连莫北,也是耳濡目染习惯了这么称呼。 只是他今日,竟然改过来了。 听见十四这么问,莫北像是有些羞恼地摸了摸后脑勺。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故意那么称呼你们,就是以前习惯了。” “既然习惯了,那为何又要改?”十四斜眼。 “那不是,那不是昨天那什么庄主过来了一趟吗。”莫北道。“我看他和秦善交谈时的模样,看着是彬彬有礼,但是心底却是瞧不起你们。我自然不喜欢他那个态度,当然不能和他一样唤你们为鹰窟了。” “……那你就不厌恶我们?” 莫北摇头晃脑,没正经道。“我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其他人?哎,尤其是和你们相处的久了,倒觉得秦卫堂也未必如外人所传那般不堪,也不过都是些寻常人,倒是还很有趣。” 尤其是秦卫堂统领,更是比传闻中有趣许多。这句话莫北藏在心底,可没敢说出来。 有趣?十四心里纳闷,整个秦卫堂除了他自己因为年纪尚小,有时候会被莫北戏弄外,其他人都是冷着脸对莫北。他究竟是哪里看出有趣来了? 他可不知,在莫北心里,就是看这些木着脸的黑衣侍卫,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对了!”莫北突然道。“你刚才和秦善所提的那个谋先生、阿谋的,究竟是何人?” “谋先生就是谋先生。”十四不耐道。“你要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统领。” 说完便不再理他。 莫北自讨了个没趣。他要是敢去问秦善,还会在这里绕着圈子逗十四说出来吗?秦善一定会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将他狠狠扔出来。 不过他心里真的是很介怀这个谋先生,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秦善,偏偏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会露出一些笑意。不是冷笑,不是有所图谋的笑容,而是发自心底的笑意。 一想到这里,莫北的心底就像是有无数爪子在挠痒,不舒服起来。 十四将莫北带到一间偏院,那里似乎是秦卫堂侍卫们休息的地方。 莫北和十四进去的时候,正有几位没有当差的侍卫们坐在院落内,或闲聊,或相互比试,甚至还有人彼此开着玩笑取乐。 这还是平日里那些个不苟言笑的秦卫堂黑衣侍卫吗?莫北看呆了。 十四看着他的样子,嘲讽道。 “即使是再冷血的杀手,平日里也只是一般人。你说是不厌恶我们,又何曾真正了解过秦卫堂?” 言罢也不待莫北反应,径直向那边的侍卫们走去。 再冷酷的杀手,也不过是常人。莫北脑里回想着这话,不由想着,当没有任务没有阴谋纠缠的时候,秦善他又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也会像眼前这些侍卫一样,露出真心的笑容来吗? 真想,看一看他的那副模样。 “这人是统领派过来的?”一名近三十的侍卫收起手中的物件,问走过来的十四道。 十四先不理会他的问题,盯着他右手道。“没收。” “……” “被统领发现私下赌博,会有什么后果你清楚吧,卫七。” 无奈地上缴作案工具,卫七感叹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想到我卫七今天竟然也要被你小子管着。” 十四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物件,在对方惋惜的目光下捏成粉末,这才道。 “身后那人,随便派他点活干干吧。” “恩?”卫七探究地打量着还在发呆的莫北。“这不是这几天一直跟在统领身边的那人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统领嫌他吵,就将他赶出来了。”十四无所谓道。“只要给他一些小事分散他精神,别再让他去骚扰统领就可以。” 卫七阴阴笑了两声,摩挲着下巴,看向莫北的眼神是不怀好意。 竟然敢缠着他们家统领不放?小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不行啊。 莫北终于发呆结束,回神望来,正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黑衣人目放精光地望着自己。 不由地,他就抖了那么一下。 有不祥的预兆…… 秦善这几日觉得出奇的安静,没有人唠叨的声音,没有人打盹的呼声,他一门心思地处理着自己这边的弯弯道道。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整整两天,莫北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 想起这小子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能放走也不能抓得太紧。这几日的异常,让秦善有些疑惑。 他想招来十四亲自问问,但想想还是放弃了,只是起身推开门,打算出去散散步。 没错,只是为了散步而已,绝对没有其他目的。 绕着这县衙逛了半圈,路上还应付了县官半天,等到终于发现这次散步的主要目标的时候,秦善才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莫北发现他留下他的目的,跑了?没有。 莫北不耐烦,出去遛弯了?没有。 莫北和属下们打起来,两败俱伤了?好像……也没有。 秦善看见莫北的时候,这人正挂在某间屋子的屋檐上,忙得不亦乐乎。 附近,站着十四和其他几名黑衣侍卫。 这几人看见秦善过来,想要出声行礼,被秦善制住了。他看着莫北,想要看看这家伙究竟在忙活什么。 “下面的,再给我递一个凿子来……”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应,莫北不耐烦地探身望去。这一望,差点从屋檐上掉下来。 还好他是个会武的,掉落到一半自己悬身摆正姿势,稳稳落地。 “你怎么在这?” “散步。”秦善面不改色道。“你在干什么?” “修、修一修呗,这间屋年久失修,有些地方不经用了。” “所以你是当木匠来了?”秦善问。 莫北正经道。“难得你的属下们拜托我做事,总不能拒绝吧。” 秦善回身望去,十四和其他几人统统一副冰山脸,内心里却不知是在怎样哀嚎和抱怨莫北。 他们明明只是不想再让莫北去打扰统领,怎么从这人口里说出来,却是他们在无理取闹呢?太卑鄙,太阴险了。 秦统领会惩罚擅自行动的属下吗? 先前就提过,秦善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他的笑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而这一次,不知道是莫北的木匠身份,还是属下们面不改色内心惶惶的表现取悦了秦善。总之,统领大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只是望了望县衙这间偏僻小屋的破旧屋檐,皱眉道。 “该换个地方住宿了。” 第11章 请帖 莫北终于见识到了秦卫堂的办事效率。 在秦善说换住处的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县衙,离开了丰泽县,甚至还远离了何王属地。 骑着马一路奔波,莫北不由感叹,这搬得还真够远啊。 至于他为何至今还赖在秦卫堂的人马里,这种事,既然秦善都没有提出异议,莫北也很有自觉地继续厚着脸皮留下了。 不管是为了叫花鸡,还是别的原因也好,总之莫北是成功达成了他继续赖在秦善身边的目的。 “我们这是去哪?” 眼见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北,莫北终于忍不住问道。 和他并排而骑的十四道。“一切听从统领的安排。” 得,问了等于没问。 莫北再去询问其他黑衣侍卫,得到的皆是同样的答案。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错觉,好像自从那天修理屋檐被秦善撞见以后,秦卫堂的人是更加不待见他了。 莫北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无辜。 算,不是让他问秦善吗,去问就是了,别以为他不敢! 牵着马赶上前面一辆马车,莫北将马缰随手塞到车边一名侍卫的手里,便翻身飞上马车,一个矮身钻了进去。 其行动之快,动作之矫捷,胆量之大,让目瞪口呆的秦卫堂侍卫们回不过神来。 这人还真钻进统领的车厢里去了!一会别被踢飞出来吧! 秦大统领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车厢里,翻着不知哪里的野史外传。见莫北进来,眼皮掀都没掀一下。 莫北笑了笑,凑上去。“待在车厢里不闷吗?” 秦善头也不抬。“我不能骑马。” 言下之意,不论闷还是不闷,他都必须待在马车内。 秦善不会骑马!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北简直是不可思议。就他所知,哪一个江湖人不会骑马来着? 哪怕是他那只学习医术,武艺一塌糊涂的大师兄,骑术也是可以的。 但是,秦善,堂堂秦卫堂统领,叫整个江湖风云色变的人物,竟然不会骑马! 当然,准确的说,也不是不能骑马。而是只能骑一匹马,那是唯一一匹不会害怕秦善,愿意被他骑的马儿。 基本上不只是马,所有动物都不愿意接近秦善三尺之内。秦统领简直就是飞禽走兽的克星。 不过很可惜,唯一一匹例外的马前几天不小心吃坏肚子,不能长途跋涉,秦卫堂只能把它留在丰泽县,改日再运回秦善身边。难得找到不怕秦统领的马,那可真是珍惜品种,必须得小心照顾才是! 得知真相的莫北,憋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来。 他想着平日里一派威风的秦善,竟然一点都不讨动物的喜欢,甚至因此不得不憋屈坐马车,就觉得很是好笑。 这算不算是一物克一物? “要不我带你去兜风吧?”莫北灵机一动道。 秦善不会骑马,但是不代表他不能与别人共乘,这岂不是一个好机会? 秦善总算抬头,望了他一眼。 “你进来究竟有什么事?” 莫北一顿,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他是来问秦善接下来要去哪的。谁知道见到了这人之后,却把这疑问抛到九霄云外了。 年纪轻轻,就犯了这样健忘的毛病? 莫北懊恼,道。“其实我只是想问你一问,这几日接连赶路,究竟要去哪?” 秦善放下了手中的书。“你不知道?” “啊?我怎么知道?”莫北愣道。 “我们正向北方走。” 莫北连连点头。 “这一路行来,你是否看到很多骑马负剑的江湖人,也在向北面赶路?” 莫北又是点头。他还很奇怪,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和他们同路,原来不是巧合吗,那又是因为什么? 秦善见他真不明白,把书放到一边案头,继续解释道。 “每五年一次,各大门派的都会举办一场劳民伤财、妨碍治安,聚集一大批斗狠争勇之人的集会。这群人聚在一块,进行连续数日的群殴活动,并且时不时还会引发命案。而这一次,他们就将举办地定在北都——洛安。” “而我们秦卫堂的任务,就是去看着这些江湖人,不要让他们闹得太大。”秦善说的好像是去惩戒一批混混喽啰似的,把莫北唬的一愣一愣的。 许久,莫北才回过神来。 “你说的是武林大会!” 秦善瞥他一眼,现在才明白? 莫北郁闷,武林大会就武林大会好了,直接简单地说这四个字,难道不比那么冗长的一段的解释好懂? 不过,显然秦善并不以为然,他只是挥手赶了赶人。 “既然知道了,就下去,别挤在这。” 莫北不依不挠道。“真的不要一起兜风?” “……” “别!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这就下!” 被那狠戾的眼神一盯,莫北僵了僵,立马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他探出车厢的时候,正好看到十四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似乎有一丝惋惜。再一看,一旁有几位黑衣侍卫也是同样的目光。 是他看错了吧?一定是! 洛安,前朝旧都,现在被称为北都,是齐朝北方人口最多,最兴旺的一个城市。 由于北方常年有马贼流寇,这里的城镇大多有驻军,以方便随时出兵剿匪。 洛安当然也有着朝廷驻军,一整个虎啸营驻扎在此地。 武林大会会在朝廷军队眼皮底下举行?当然不会,他们胆子再大,再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也只敢在洛安百里外的一座山峰上进行。 此峰无名,当然若是有江湖人士在此战中一战成名,也许若干年后,便会有诸如某某大侠初出道之处这类名称。 秦善等人赶到洛安的时候,离武林大会开始,也只有一天时间。 进入城门后,明显看到街上行走的佩戴刀剑的人比以往多了许多。 秦善在马车内看着,不由皱眉。思索着是不是该向当今圣上建议,以后在城内统一实施禁武令,严禁携带刀剑等武器。 作为朝廷外派人马,堂堂三品武官,领校尉衔,秦善在洛安自然会有人安排住处。 驻守此地的虎啸营将军,很是好客地安排好了秦善一行人的住宿,便要将秦统领拉过去参加酒宴。 秦善没有拒绝,他知道和这些武官混熟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们混做一道,一同吃喝、一同嬉笑打骂,这帮人才会将你看做是兄弟。秦卫堂虽然同属兵部,但是更像是一个江湖门派,平日里与军营里的人走的也不近。他正想借此机会,和这帮混沙场的人好好打打交道。 直到午夜,秦善才被喝醉了的一群人给放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很浓的酒味,但是人看上去面色如常,一点都不像醉了。 “再晚归一会,就可以看到日出了。” 正走向自己的房间,秦善突然听到一人的声音。他侧目望去,只见树影下,莫北遮着半个身子站在那,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也许真是有点醉了吧。秦善自嘲,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这人。 “军营里的人,都喜欢这么招呼人的?”看着满身酒气,一点也不像平时生人勿近般冷漠的秦善,莫北皱眉道。 “他们也许不是喜欢,而是只有这样才最能放松自己。”秦善道。“一天到晚生活在生死边缘的人,不学会麻痹自己,早晚都会疯掉吧。” 莫北看着他,这人真醉了吗?怎么说话都比平时多起来。 不过看他衣衫整齐,发冠也未见凌乱,应该也没有去太过花红酒绿的地方。莫北从树影下走出来。 “好好休息,明日不还是要去武林大会吗?” “哈!武林大会!” 秦善突然大笑一声,将莫北吓了一跳。 他转身望去,看着表情恣意张狂的秦善,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了解他,这人竟然还有如此狂傲肆意的表情。 秦善,不应该总是沉着冷静的吗 “武林大会……”秦善喃喃自语,半晌,笑道。“你可知道,我今晚还有一样意外的收获。” 说着,便随手扔了一样红色的物件过来。 莫北连忙接住,细看,竟然是一张请帖。再打开一看,他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可置信道。 秦善冷笑。“真,当然是真。没有人敢这样拿秦卫堂开玩笑。请秦卫堂做客前往武林大会,这可真是有史以来最出乎我意料的邀约。” 没错,这正是一张很多江湖人都会收到的武林大会的请帖。 而现在,它却出现在全天下最不该拥有的人手中——鹰窟的首领,江湖人的公敌,秦善。 “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别有图谋。不亲自去看一看,我真是很不放心。” 秦善缓缓道。 月色映照,身后落下一片阴影。 第12章 武林大会 全江湖人最期盼的盛事,莫过于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对于初出茅庐的菜鸟们来说,或许这还不是他们能够发光发热的舞台,但却是能见识到江湖上各式高手的最好的场所。 对于已经成名有一定威望的武林名宿来说,武林大会上与年轻人交手,有失身份。但是却是一个让门派后生们显露身手,一较高下的好地方。 最期盼这一盛会的,莫过于那些武功初成,来自各大世家和名门的新秀弟子。武林大会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名动江湖的最好时机。 但是,对于秦卫堂来说,武林大会却是最让他们头疼的一件事。 五年前,秦卫堂还未曾交到秦善手中,那时候他以下任统领的身份跟随在前统领身边处理事件。对于武林大会,秦善唯一的印象就是——忙乱。 秦卫堂忙于和江湖门派斗智斗勇,几乎人人分身乏术。 一边要应对江湖人的明枪暗箭,以防他们惹是生非。另一边还要封锁武林大会附近区域,以免好奇心生平民百姓误闯妄丢性命。连续七天的武林大会,秦卫堂上上下下也就整整七天没有合眼。 也就是那一次,秦卫堂的侍卫们暗暗给这武林大会起了个别称——群殴大会。 就像是江湖人给秦卫堂取名为鹰窟一样,秦卫堂自然也以牙还牙,给对方起了个别致的称呼。 莫北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十四他们在谈话时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这名称让江湖出身的他很是无奈。 “没想到你们也记恨取别号这件事。” 十四理所当然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莫北连连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这个群殴大会吗?” 他望了望周围,一,二,三……七个人。秦善就带这些人去?说起来,秦善自己去哪了? 昨晚秦统领夜归以后,莫北就再也没见到他。 “我们先去,统领和其他人稍到。”十四看着他。“到了那边,你可别给统领丢面子。” 莫北举双手保证,一定会严守纪律,誓死捍卫秦统领的威严。 只是一路上他还在想,为何秦善要分两批人马行动,明明都正式收到邀请函了,难道还要搞一套暗地里的人马吗? 这个问题,恐怕要等秦善本人来解答了。 洛安城外百里处的一座山峰,便是此届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 按理来说,应该是越往山里走越偏僻才是,但是莫北跟着十四几人一路骑行而来,却是发现同路的人越来越多。可见,全部都是赶赴武林大会的江湖人。 一行人皆是黑衣黑马的秦卫堂很是引入注目,自从上山以来,就有很多人对着他们明里暗里指指点点,似乎是奇怪他们这群人的着装打扮。 说是江湖门派,有哪家门派世家会对弟子管教这么严?连一举一动都是统一的规格。 说是朝廷人马,又怎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到江湖人聚集人之地来,而且这一批人身上的气息,也不像是朝廷的兵马,更像是暗行的刺客之徒。 唯一没有穿黑衣的莫北,在一色黑的秦卫堂人马里,更显得异类。 被一路盯着,饶是如莫北,也是有点受不了那些打量的视线。他心中不由想,莫非秦善兵分两路,就是想拿他们这一路人来当挡箭牌,这样就可以避免遭到围观了? 不管秦善是不是这样想的,莫北心中就这样认定了。他心底悄悄计算着,要为这次牺牲多向秦善索要几只叫花鸡才行。说起叫花鸡,上次秦善允诺的那几只一直都没拿到手啊…… “到了。” 十四突然出声,迅速翻身下马。周围其他几名黑衣侍卫也已经下马来,莫北最后一个下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行进到山顶。 不远处已经布置好了擂台和观战的座位,而在入口处,有身着蓝色衣衫的门派弟子站立两侧,请入场的侠士们出示邀请函。一名黑衣侍卫走了过去,对一位蓝衫弟子说了些什么,那年轻弟子脸色骤变,连忙喊了附近另一个同伴过来。 那名同伴急匆匆地向场内走去,不一会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跟着他走了出来。 莫北见那与举办方交谈的黑衣侍卫,正是那天在小院内见到的卫七,可是他现在一点也没有当初被十四抓包的尴尬神色,而是一脸冷漠,公事公办地与人议事,宛若两人。 “卫七这是在说什么?”莫北紧张地观察着两方的神色。“我们不会被赶出去吧?” 十四瞥他一眼。“统领是受邀而来,这些人就算在背地里有什么动作,明面上也不会对我们为难。” 莫北听他这语气,分明是断定这些江湖门派一定会在暗中对他们下手,该说是早有预见还是偏见呢? 总是,秦卫堂与江湖门派的分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卫七与对方交谈过后,向十四他们这边走来。 “他们给我们留了座。在统领来之前,我们便先在那边等着吧。” 十四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缰绳,拍了下马儿。黑马像是得到暗示一样,嘶鸣一声,大步奔向林子里,一会就不见了踪影。再看其他侍卫,皆是这么做。 十四不解释什么,直接就跟着卫七身后进场。 只有莫北把马交给了举办方代管,他望着秦卫堂侍卫的背影暗叹,戒心这么大,连马匹都不愿意交给他人啊。 进场之后,才发现什么是人才济济,真的是挤挤! 没有专座的江湖侠士们人挨人地站着,擂台前方不大的空地上,连小小的细缝都没有留。而再看有坐席的几家,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或一脸慈祥的扶着胡须,或慈眉善目地和座下弟子交谈着,都好整以暇地端坐着。 差距啊,差距。莫北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的人挤人,不由感叹。不过好歹,他自己也占了秦善的光,也是有专座的。想到这里,莫北不由得意起来。 而等他抵达专门为秦卫堂留的坐席区域,才发现这专座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几人一走至这边,齐刷刷地一排目光就扫过来。有敌意,有打量,有探查,唯独没有善意。 无论是端坐高台的门派大佬们,还是在台下排排站的江湖小虾米,都向这边望来。好像莫北他们身上写明了异类两个字一样。十四几人面不改色,笔直地站着。 “这就是秦卫堂的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果然是传闻中的一身黑衣的刽子手。”有人冷哼。 “为什么要邀请他们来,举办武林大会的那些大门派究竟在想些什么,让这些朝廷狗腿在旁边看着,我们岂不是不能自在?” “谁知道呢。” 秦卫堂一行人依旧无动于衷,对于那些流言蜚语毫不在意。若是莫北之前没有听见他们暗讽武林大会为群殴大会,估计就会这么认为了。但是他现在已经有些摸透这些黑衣侍卫门的脾性,他们完全可以一脸面瘫,而在心底默默地诅咒对手,在暗中算计设计对方。 莫北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现场的人越聚越多,等到整个会场都快塞满了,终于不再有人进来。司仪也在这时上台。 “感谢各位侠士介临本届武林大会。”一名白衣道人站在擂台上。“五年一度,大家相聚在此以武会友,互相切磋讨教,实乃我江湖中人一大幸事……” 后面那道士又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莫北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贵宾台一侧的一位老光头,和那光头身边的一名白衣剑客吸引过去了。 那穿着袈裟的白眉光头,如果没有想错的话,应该就是少林的主持了心和尚。而他身边的那白衣人,不正是那天来访的万刃山庄庄主万成轩吗?他们两人怎么会聚在一块? 也许是莫北打量的目光太过火热,了心和尚若有所感,抬眸向这边看来。望见一脸诧异的莫北后,还甚是和蔼地微笑示意。至于万成轩,则是依旧面无表情。 莫北赶忙收回目光,偷窥被正主逮个正着,实在是太尴尬了。 而在这时,他只听见擂台那边传来一片惊呼,就连万成轩和了心和尚也向躁动声来源看去。 莫北循声望去,只见会场入口处不知何时聚集了一批黑衣人。虽是简朴的一身黑衣没有过多装饰,但是这一行人却全都体现出不凡的气度,像是兵临战场的战士,又像是执行任务的杀手。而在这一群黑衣人中间,却有一人格外耀眼。 那是莫北第一次看见秦善这么穿。一袭黑色长衫,绣着暗红色纹样,别有气魄。黑发被高高束起,却仍有几丝落在额前,严谨肃穆之余显出一份潇洒恣意。 双眸若冰封的湖泊,让人不可避免地一望便陡生寒意。 如果说万成轩让人联想到冬日傲雪,那么此刻的秦善,便是那黄泉曼珠沙华——彼岸花,永不可企及。 冷峻的眉眼毫不斜视,向着贵宾席这边望来,一一打量过后,又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秦善望着拥堵的擂台前方,皱起眉,通路已经全部被堵塞住了。 周围的人像是全部看愣了,没有人想到要让路。 看清形势的秦统领低声对属下吩咐了什么,片刻,握紧手中利剑,飞身而起。 宛如大鹏展翅,犹如龙吟天际。那黑色高挑的身影一跃而起,高高飞至众人头顶。双脚在空中凌空一沓,如黑鹰腾飞,瞬时便越过人群,在空中又是几个潇洒的转身,直到那翩若惊鸿的身体轻盈地着地,才有人回过神来。 如此惊艳出世的轻功,竟然没有一人喝彩道好,却全都静默下来。 秦善站直,对着高台一拱手。 “在下秦卫堂秦善,受邀前来观此武林大会。” 全场哑然,无人做声。 这是莫北第一次知道,秦善和秦卫堂在江湖上,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13章 随从莫北 秦善,一个武功高深心机莫测的人,一个觉得很让自己想去亲近的人,一个喜欢戏耍自己的人。 但是莫北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认识到,在他本身的价值以外,秦善还有另一个身份——秦卫堂的首领。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门派,而是切切实实和整个江湖作对的朝廷人马。 秦善的出现可以说是让热闹的武林大会瞬间就冷场,没有人给予这位统领高深的轻功和武艺一声喝彩,甚至没有人去接他的话头。 直到秦善足足站了片刻,才有人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上前接口。 “原来是秦统领,贵客啊。我等可是久等了,秦统领这边请。” 走出来的似乎是举办门派之一的长老类人物,指着莫北、十四等人所在的位置对秦善示意。至于那话中深意,却是外人不可猜测的了。 秦善仿若未觉。 “我部属二十一人,还被阻挡在外。” “自然不能如此待客。还请各位侠士稍让,为秦卫堂的来客们辟出一条路来。” 碍于举办方的面子或者是秦善的震慑,堵在擂台前的人群还真的逐渐让出一条路,非常狭小仅可供一个人通过的道路。在众人,还是深怀敌意的人都包围下走过这条狭小的通道,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但是得到秦善命令的秦卫堂侍卫们,却仿佛将四周那些刀割般的敌意视线全忽视,一个接一个的,迅速地通过了过道。 “统领。”领头人对着秦善一躬身,随即站到一边。 莫北认出那人来了,不正是前几日的那冷冰冰的卫十一吗?说起来,他还奇怪这几日怎么见不到这十一呢。 秦善和秦卫堂的人的登场,为武林大会带来一丝骚乱和震惊,但是很快也平复下去。 秦善端坐这头,世家名门的大佬们端坐在那头,两方好像井水不犯河水一样,谁都没有提起陈年旧事。 武林大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正式开始。 担任司仪的白衣道人上台道。 “正如以往,初次比试以各门派新秀弟子为主,请各位掌门派出各自得意弟子。当然,场下若是哪位英雄好汉有信心,也完全可以挑战台上侠士。”司仪继续道。 “比武以守擂为主,最后初试结束前,依旧留在台上的侠士为本次胜者。” 全部到场的二十多家名门正派,除了不参与比武的少林寺,共派出了三十二位弟子参赛,再加上自告奋勇的无门无派人士,足足有近四十人。 这些是各大门派参加首试的弟子,武功自然不会差。 秦善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武林大会的进程,也感到新奇。但是当他看到那一个个一表人才的门派弟子排排站好,准备登场的时候,不由轻轻勾起唇角。 他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自然躲不过一直悄悄打量他的莫北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有趣?” 秦善望他一眼。 莫北笑道。“明明只是比武,却被他们弄出这么多繁复的礼仪,连弟子们都像是一个个排队待宰的牲口一样,岂不是好笑。” “哪像我和师兄师姐们比试的时候,都是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就上的。”莫北提起此,不免咬牙切齿。“卑鄙的是,那些家伙们有时候喜欢几个人联合起来阴我一个。” 秦善问。“你师父不阻止?” 莫北摇摇头,道。“师父说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不论使什么计谋,能够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秦善不由侧目,没想到莫北师父的理念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他还以为莫北的师父会像自己的师父老头子那样,是个古板死守礼仪的人。 莫北没注意到秦善打量的视线,而是兴奋地盯着台上。“看!第一场比试开始了!” 初试第一场,守鹤派对阵镇元宗。 一个擅长轻身功夫,一个注重内功。这两家招式迥异的门派对阵,倒是也颇有看点。 守鹤派登场的是一名年轻男弟子,身材高瘦。镇元宗派出的同样是一名男弟子,只是行走间颇显气魄。两人仅从外貌上,便将各自武艺的神形和特点显现出来。 莫北满怀期待地望着互相拱手的两人。“要战了要战了!秦善,你说谁会赢?” 旁边秦卫堂的侍卫们在莫北直呼秦善名字的时候都齐刷刷地望过去,但是厚脸皮的莫北丝毫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凌厉的视线。 秦善却是兴致缺缺。“只得其形未得其神,胜负已分。” 在他看来,这些新秀弟子的比试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新鲜劲一过也没什么了。如果看那些门派掌门们在他面前大打出手互相比试的话,无论是于公于私,秦大统领都会很有兴致的。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莫北突然有了想法。“就猜接下来对战的两人,谁会获胜。一直到决出最后赢家,猜对次数多的那一人可以命令另一人做一件事情。怎样?” 秦善拒绝。“没兴趣。” “哎?”莫北惊讶。 “若是由我先猜,必然猜中。这样毫无悬念的胜负,不是很无聊吗?” 莫北暗暗抹汗,这秦统领也太过有自信了吧。 “那好,我们便轮流先猜,后猜的人必须做出与之相反的选择,这样就可以了吧。” 也许是觉得观战太过无聊,秦善总算接受了莫北的提议。 “先是第一场,你来。”莫北道,兴冲冲地期待着这场豪赌的结果。 秦善想都不想道。“镇元宗胜。” 两人说话间,台上的比试早已经正式开始了。只见守鹤派弟子凭借轻盈的身法,轻松地躲过镇元宗弟子的攻击,看起来还颇有余地。但是随着比试的继续,形势却开始逆转。 一直左突右闪的守鹤派弟子渐渐失去了后劲,而镇元宗弟子却是越战越猛,稳扎稳打,逐渐将对手拿下。 胜负果然不出秦善预料,镇元宗取胜。 秦善点评道。“轻功未成,后劲不足,只凭巧力,必败无疑。” 这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有心人听见。只见守鹤派掌门面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因为弟子比输还是被秦善气的。 莫北不是很服气。“巧合,巧合,下面轮到我先猜。” 下一场,是由其他门派弟子挑战镇元宗守擂弟子。 擂台上的比试进行的风风火火,台下,秦善和莫北的赌约也比至正酣。十一场比试后,秦善猜对六场,莫北五场。基本上轮到谁先猜,先猜的那个人都会获胜。不过秦善先拔头筹,所以目前占上风。 两人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比试,也吸引了不少江湖人的注意。一开始,还有人介怀秦善的身份,而对他俩的赌约不屑一顾。但是随着两人每猜必中,关注他们的人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偶尔听秦善点评,不少人还受益良多。 现在轮到第十二场比试,莫北正急着将分数扳平,这次他可是志在赌赢秦善,不然也不会特意提出那个赌注。 光是想着一旦赢得赌约后,就有一次任意差遣秦善做这做那的机会,莫北的斗志就熊熊燃烧起来。 “我猜这一场是……” “等等!”有人突然岔开他的话。 莫北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普通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你们两人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点评各大门派的武艺,为何不自己上去较量一番。秦卫堂闻名江湖许久,怕也不是享的虚名吧。不如就借此机会,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经他这一提醒,旁边有人纷纷插嘴道。“都道秦卫堂的厉害,不如也让我们瞧一瞧。” “不要光说不练假把式!在那评论,自己却没甚真本事!” 眼看叫嚣的人越来越多,莫北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不是替秦善,而是替那些无知的江湖人。 难道是秦善今天没有发威的缘故吗,这些江湖人竟然将秦大统领当病猫,欺到他头上来了! 要知道,秦善可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对于别人的恶意通常会以百倍偿还,尤其是这几天相处下来,莫北知道秦善还是个特别护短的主。 现在这帮人如此讥讽秦卫堂,万一惹怒了秦善,今天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武林大会现场。 而奇怪的是,这边骚动这么大,举办者竟然没有一人出来制止。 “好啊。” 就在莫北悄悄擦冷汗时,秦善却语出惊人。 他望着一杆挑衅的江湖人,语气波澜不惊。“难得来一次武林大会,秦卫堂若是不参与一把岂不是很可惜。” “不过,比试之类,秦卫堂是不能参与。” “怎么,你们怕了!”有人嘲笑道。 秦善回以笑容。“像这般做戏的比试,秦卫堂并不擅长。他们最擅长的,只有杀人。各位要是不怕蒙受损失,我倒也不介意派属下们上场。” 挑衅的人哑然无声,秦善的话他们是信的,谈起秦卫堂的杀人手段,在场哪个门派没有体会过? “不过——”秦善话锋一转。“我却可以派一个人,替秦卫堂出战。” 莫北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抬眸望去,见秦善正用从所未见的温柔眼神望着自己。 “秦卫堂随从莫北,倒是可以替我们出战。” 第14章 出战 莫北一愣,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秦善颔首。“这里还有第二个名叫莫北的人吗?” “不,不,不,我是说,这样的重任怎么能让我来担当?”莫北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要是一不小心丢了秦卫堂的面子岂不是很不妙,而且,我算不得秦卫堂的人吧。” “不算?”秦善看向他,提高音调。“这半个月来你跟在我们身边,衣食住行全部是由秦卫堂负责。即便你不是秦卫堂的部下,秦卫堂也是你的衣食父母。现在,到你孝敬的时候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莫北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每天跟在秦善身边蹭吃蹭喝,现在落人把柄了吧。不过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还想要再誓死抗争一下。 于是向秦善示意身后站着的那些黑衣侍卫道。“即使我愿意上场,十四他们也不愿意被我代表吧,万一丢人怎么办?” 秦善不答话,只是看向属下们。 卫十一抱拳道。“属下信任莫公子的武艺,愿意由他代我等出战。” 十四也道。“莫公子武艺超群,岂会丢秦卫堂脸面,属下不反对。” 莫、莫公子?!平时总是斜眼看他的小鬼,竟然会这么称呼他!莫北瞪大眼睛看向十四,又看看秦卫堂的其他几人。只见所有黑衣侍卫全都是一副听从统领命令的忠心耿耿的样子,完全不介意自己被莫北代表。 莫北最后一丝希望也宣告破裂,只能道。“好吧,看在你许诺下来的那十几只叫花鸡的份上。” 秦善提醒道。“如果你输了,叫花鸡的允诺全部取消。” “怎么可以这样?!”莫北忿忿不平。 “秦卫堂不会任用无能之人,若是你失败了,当然也就不会有报酬。” 莫北悲愤地看着秦善,事关他的叫花鸡大计,这一次他想要放水故意战败也是不可能了,只能认命。 秦善看他终于听从,点头道。“你先准备,一会再让你上场。” “一会是什么时候?” 秦大统领勾起嘴角。“最后一个人守擂之时。” 想让秦卫堂出手?想探秦卫堂深浅? 好,我便让你们如意。 台上卖命比试的名门弟子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秦善眼中的垫脚石,完全沉浸在师门的嘱咐和个人得失中,拼尽全力地将一个个守擂人攻下。 二十多个门派的新秀弟子,还是有几位出色抢眼的。即使是以秦善毒辣的眼光来看,再过几年他们也都可在武功上有所成就,但是却依旧成不了秦卫堂的阻碍。 或许秦卫堂大多数属下的武功比不上这些出身名门的弟子,但是它从来就不是凭借武艺威慑江湖。 秦卫堂擅长什么?正如秦善自己所说——杀人。还有一点,便是智谋。 无论是秦卫堂谋先生的足智多谋,还是秦善本人的利用至上本性,都将秦卫堂诡诈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 台上各派弟子你来我往,一个接一个被打败走下擂台,又不断有新人上场。两个小时过去后,终于,在一名万刃山庄弟子剑挑三人后,再无人敢上场挑战。 “万刃山庄明字辈弟子,明瑜连战三人,是否还有侠士想要挑战?”司仪连问几声,台下无一人回答。 明瑜出色的剑术,众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新人们估计自己都不是对手,老一辈又碍面子不能去挑战年轻人。看来,这初试的胜者便会是这位万刃山庄弟子了。 显然,司仪也是如此认为。“若无人宣战,我便在此宣布,这次初试的胜者是万刃山庄——” “稍等。” 突然有人高声一喝,打断司仪的对话。白衣道人循声望去,发现打断自己的竟然是秦卫堂统领。 “秦统领有何指教?” 秦善迎着众人炙热的视线,缓缓道。“敢问秦卫堂可有资格出场比试?”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众人窃窃私语,担任司仪的白衣道人也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按理说,凡是参加武林大会之人,无论身份皆可出战。但试问秦统领,为何之前不曾出声,现在却想要挑战?” 这不是故意添乱子吗?白衣道人剩下的话咽下没说,可是意思却已经表达地很清楚了。 “我等本也无意参战。不过秦卫堂作客而来,若是不给主人几分面子,岂不是很失礼?”秦善道。“既然有人想要一探秦卫堂究竟,秦某又怎会让他们失望。” 台下喧哗更大,秦善这句话里的意思可是很明显,这分明是暗指有人借机想要探查秦卫堂,故意使手段。 先前那出言不逊的江湖人,且不说他究竟是不是有人故意指示的,就仅凭骚动出现时并未有举办方来阻止这一事,就可以看出,想要看秦卫堂出手或出丑的,并不只是一家。 既然对方的意思都表示的这般明显了,秦善又怎会怯战? 白衣道人一时显得有些尴尬,也不知是不是被秦善说中了。 “那么,就如秦统领所说,请问秦统领派哪一位秦卫堂侍卫出场?” 秦善摇摇头。“他们并不会登场,这一次出战的,是秦卫堂的一位客卿。” 他这么一指,在场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他身旁的莫北。 由随从晋升为客卿的莫北还没有时间来感到荣幸,就已经被如山一样的重任给压倒。秦善都这么说了,这要是万一战败,回去还不得被他扒了一层皮? 输不得,输不得啊! “这位公子——”司仪疑惑地望向莫北。“师从何们?为何之前在江湖上从未有耳闻?” “小子初出江湖,没啥名气,只是有幸结交了秦善为好友。”莫北抱拳,谦虚道。 秦善一挑眉,但是对于他的称呼也不予否认。 可莫北的这一番话,却是一出就惊倒了一片人。能和秦卫堂统领成为朋友,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尤其他们看莫北,只觉得还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一时间,都觉得这小子简直是以身饲虎的最佳楷模。 司仪也暗暗佩服。“莫公子要代秦卫堂出战,可是想要挑战擂台上的这位万刃山庄弟子?” 莫北挠挠脑袋。“啊?还是算了。” 有人惊讶,有人鄙夷。 谁知,莫北却继续道。“如果我和他比试,岂不是欺负人?这对他不公平,万刃山庄还是换个更厉害点的人上来吧。” 什么叫嚣张,这种不以为然的轻视别人的态度才叫嚣张。竟然不将如日中天的万刃山庄弟子放在眼里,真是好大的口气! 围观的江湖人心道,不愧是能够和秦卫堂统领交友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 “这、这……”司仪左右难为,回头去征询另一方当事人的意见。 坐在少林方丈身旁的万成轩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另一名身穿白衫的万刃山庄弟子出列,对着莫北抱拳道。 “万刃山庄清霖,请指教。”这名新出场的万刃山庄弟子,似乎地位不低,连穿着打扮都比前一位要高上一筹。 莫北似乎还不太满意,不过还是一翻身上了擂台。 “无门无派小子莫北,请指教。” 秦善在台下微微蹙眉,盯紧莫北。 司仪宣布开始,而清霖和莫北两人均未有动作,似乎是在互相审视对方的身手。 高手对峙,先露破绽的必败。这时候讲的就是一个稳字——台下有人这么对同伴解释道。 许久,莫北先动了,只见他轻轻张嘴,开口道。“你们……” 清霖屏住呼吸,戒备地握紧剑。 “你们一直穿白衣服,难道就不怕脏吗?”莫北瞅着对方洁净的白衫,半晌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是什么?难道是想要我分心?清霖皱着眉,不去回应莫北的问题。 “你们庄主也是,上次他来的时候我就奇怪,为什么大冬天的还穿一身那么薄的白衣。好看是好看,但是他就不冻着自己吗?”莫北叹气。“而且白色的衣物多难洗啊,沾了叫花鸡的油渍也不容易洗干净,费时费力,不划算。” “说起叫花鸡!我想起上次丰泽县的那家客栈,他们家的叫花鸡可是名扬四海,有空你也可以去试试。”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是受不了莫北没有意义的废话。清霖挑起长剑,率先攻去! “年轻人,这么急干吗?”莫北一个侧身,躲开他的剑锋。“太过冲动可不好,以前就老有人教训我,冲动的人是没有前途的,你懂吗?” 清霖完全忽视他的聒噪,只是下手更加犀利。莫北只能左躲右躲,手里没有还击,可嘴上却是唠叨个不停。 “你们庄主上次啊……” “还有……” “对了,我看你使剑的……” 魔音穿耳,而制造噪音的人还再继续,清霖似乎无法再忍耐,握剑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颤。 “咣啷——” 一声响,长剑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正是清霖的佩剑。 所有人目瞪口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连当事人,也是完全神出天外。 “你?”清霖看看莫北,又看看自己被打落在地上的那柄剑。 刚才不过是一瞬间,为何自己就被这人抓住破绽给打落武器?对方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得手了?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用的哪一个招式!自己竟然全部都没有看清,不,是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人出手! 究竟是对方扮猪吃老虎,还是自己太过大意了。清霖百思不得其解,变异发生的实在太快。 莫北笑笑,上前拾起那柄剑。“我就说过,太冲动是没有好下场的。”说着,上去拍拍对方,将剑交还清霖。 “下次吸取教训啊,对了,再劝你一句。打架的时候还是不要穿白衣了,难洗。” 第15章 尝血 莫北一战击败万刃山庄弟子,胜的实在有些糊涂。 当然是外人糊涂,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夺下清霖的剑,但是在某些有眼力的人来看,莫北这一手无非是靠的出其不意。 分心对方注意力,再快手夺过对方手中兵器。 很简单的招式,却并不容易。若是没有足够快的速度,足够灵敏的观察力,寻常人使不来这一招。 清霖很快也想明白了这点,虽然在外人看来莫北分散他心神,胜之不武。但是他自己却清楚,眼前这个看起来嬉笑不正经的年轻男子,并不那么简单。 “清霖认输。” 他也不再纠缠而是愿赌服输,行一礼后,便退回己方阵营。 “庄主,弟子有违命令,甘愿受罚。”清霖对着万成轩躬身道,身体绷得挺直。 “喂,喂!不过是输了一场,为什么要受罚啊。”站在擂台上的莫北有些于心难安了。这样一来,不等于是他害了别人吗?罪过,罪过。 “这是他们庄内内务,怎么轮得到外人多管?” 秦善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有这功夫你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挑战的人。” 莫北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奇怪道。“怎么好像我赢了,你没有很高兴吗?” 秦善望他一言,不语。 输赢?他又怎会在意这些,那些江湖人要看戏,便让他们看去好了。 他怂恿莫北出场,只是想要借机看一看这人武功深浅而已。平日里的相处,莫北也没有怎么显露武艺,偏偏又来历不明,这让秦善不得不防。 可谁知道莫北这小子,竟然使出那样的招数打败万刃山庄弟子。 秦善心底冷哼。明明有更简单直接的招式,却用这种容易招人口舌的方法。无非,就是想要掩藏自己的武艺。 莫北这人,心里在想什么,还真叫人看不透。 那边,万成轩只是让庄内弟子自己回去领罚,便将视线投向莫北。这个莫名出现在秦卫堂身边的男子,也让他很是在意。 “万庄主,可再派弟子一战?”司仪询问道。 万成轩沉默地打量了莫北一会,突然站起身来。 他走到座前,伸手,一旁弟子会意地递过一把长剑。 “万庄主这是?”担任司仪的白衣道人隐隐冒出冷汗,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由我代山庄出战,不可?”万成轩眼睛看向司仪。“本庄主代表不了万刃山庄么?” 被这么一个冰雪一样的人物盯着,自然也没有谁会轻松,司仪一边悄悄抹汗,一边道。“万庄主自然可以代表万刃山庄。只是,这比试是给予新秀弟子机会的初试,像万庄主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似乎并不太适合自降身份,与小辈们比武。” 被称作小辈的莫北很不满意,插嘴道。“我看他年龄也不比我大,怎么我就成小辈了?” 司仪看着他这无知的模样,心里暗恼。小子,不让万庄主上场是在救你一命,你自己这么嚷嚷,一会可是不想安然离开了? 谁知道,万成轩竟然也一副很赞同的样子,点点头道。 “我与他岁数相差无几,算不得长辈,可以比试。” 司仪目瞪口呆,忍不住回头去求助贵宾席的其他几位门派掌门。 可是天山,峨眉,青城几派的掌门皆是坐山观虎斗的打算,看样子是不打算出手制止。司仪无奈,只能向武林公正的代表少林寺求助。 少林方丈,了心和尚呵呵一笑。“万庄主既然自认平辈,年轻人之间一场友好的比试,有何不可呢?” 这个老和尚,竟然见死不救?! 一会这两人打起来,要是那名叫莫北的小子被万成轩伤了或出了什么意外,那秦善还不得找上门来算账!?作为举办方人士,白衣道士自然焦急。 他哪知道,秦善此时是巴不得有人上场,能够试探出莫北的身手。 司仪心里着急,而旁人却是管不得他了。 在他求助各派掌门的时候,万成轩已经轻轻一跃,上了擂台。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无特别之处,但是握在万成轩手里,却隐隐散发着寒意。 但是莫北却知道,这不是剑本身的寒意,应该是这万成轩所练的寒性内功,透过剑气散了出来。 仅仅是这一站,便有内力化作剑意而现,这得有多高深的武功。 莫北瞧着眼前战意勃发的万刃山庄庄主,不由有些后悔,他要是和这人一战,不出全力一定会受伤败下。他退后一步,悄悄问身后的秦善道。 “这么一个大人物,我要是输给他了,你不会还怪我吧?” 秦善却一点也不领情。“输了,什么都没有。” 莫北不敢置信,再问一遍。“什么都没有?!” 秦善不答,冷笑一声。 莫北看他这笑容,不由地抖了一下,谁知,此刻一道更冷的声音传来。 “战吗?” 莫北回头,看见万大庄主竟然已经长剑出鞘,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光。那充满战意的一双黑眸,正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想起身后有秦善逼迫,前面有大敌在即,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莫北咬一咬牙,恨声道。“战!” 既然秦善要他上,他哪里有选择不上? 万成轩满意地笑了,一侧剑身。“好。” 不知他这是在道莫北应战之好,还是其他什么。在台下众人还没思索过来的时候,万成轩身影一动,如急风暴雨,瞬间就至莫北身前。 呯—— 一声悦耳的碰撞之声,莫北眼疾手快,挡住了袭来的长剑。 万刃山庄以快剑为名,这速度之快,便是他也差点来不及防住!而直到此刻莫北才知道,这万成轩竟然是一点也没有留余力的,他是实打实的想要和自己痛快战上一场。 挡住长剑的是一根小小的银笛,不知莫北何时抽出,竟可以当下万成轩这带有十分剑意的一剑。 万成轩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好奇更甚。这不知来历的男子,还有后手?他收剑回转,一个错步转移到莫北身侧,再次攻击而上。 招招凌厉,直攻要害。利剑带着呼呼风声,在莫北周身上下穿梭。而再看被银光包围的莫北,竟然防御的滴水不漏,没有受损半分。 两人交手不过片刻,一招一式间皆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而台下的众人,却都已经看愣了。 这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野小子,竟能够挡得住万刃山庄庄主的招式!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而且莫北所使用的银笛短小,站远了便看不清,是以很多人以为他竟然是赤手和万成轩交手,惊异更甚。 离的稍微近些的人,为了怕自己被万成轩外露的剑气给伤到,都站远了些。只有秦善仍站在原地,近距离地观看这两人交手。 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莫北的身手,没想到竟然还附带了一个意外。 万刃山庄庄主的剑法,比他之前所预料的还要高深。只是一柄普通的剑,便已经可以散发出如此生生不息的剑意。恐怕这万成轩对剑道的领悟,已经抵至化境。 所谓出神入化,比起掌握住招式精髓,领悟化境之人更可以化无招为有招,招招精练。 秦善是第一次在剑道上,看到有人可以和自己一攀高下。这万成轩果然不可小视,更何况,他此刻还未出全力! 是的,万大庄主还没有尽全力攻击。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他看莫北似乎有所顾忌而不能尽兴出招。 万成轩本不想趁人之虚,但是事情出乎他意料,他被这人逼出了真正的战意,也就不想轻易收手!而莫北总是有所隐藏,一招一招不尽全力,也隐隐惹怒了他。 万成轩暗哼一声,调动内息在剑身。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剑意隐有波动,变得更甚。秦善和莫北脸色一变,都看出万成轩要认真了! 秦善默不作声,他也想看看,莫北会如何应对万成轩这一招。 当事人莫北的脸色却隐隐有些发白,而这个情况之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不正常。 两人衣衫都被剑气吹动,万成轩长发已然无风自起,黑发飘逸,可以看出他正在暗暗调动内息。 莫北神色肃穆,第一次露出一副严正以待的表情。 长剑缓缓抬起,抬的缓慢,但是却好似令人在那一剑之中,看到了无数剑。万成轩右手挑剑,由慢变快,毫无前奏,长剑若游龙直直攻向莫北! 莫北踏前一步,抢先用银笛抵住剑身一侧,然后旋身避过剑锋,以另一只手抵住,将长剑牢牢控制在掌中。他竟然制住了万成轩的这一剑! 万成轩神色一凛,正待抽剑再攻。却见莫北脸色陡然苍白,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 “呯——” 愣神时,长剑被另一柄剑挑开。秦善挡在莫北身前,用剑击退万成轩。 万大庄主微微讶异,随即也默然站在一边,看他查看莫北的伤势。 这好端端的,又没有被剑气击中,怎么会吐出血来? 秦善低头探了探莫北的脉,又沾了他唇边的一丝血迹,放到嘴边一试。 “心脉之血。”秦大统领皱眉,看向脸色苍白的莫北。“你受了内伤?” 莫北点点头。 “不是他伤的你。”秦善抬头看了眼万成轩,又继续道。“在比试之前,你本就受了内伤不能动用内力。一旦妄动,便加重旧疾。若不是这次用内力挡下他的剑气,你这伤……再过几日便可痊愈。” 而现在,却反而更是加重了。 秦善总算明白,为何之前对战清霖时,莫北会慎用招式尽量不动用武功。原来是他早就受了内伤。 莫北实在掩藏的太好,这半个月来,秦善竟然也没有发现! 他竟然敢用受了内伤的身体和万成轩比试!秦善隐约有一丝不快。 “为什么不对我直言?你以为我一定会逼你吗?” 秦善不喜欢这种好像莫北是因为他才受伤的感觉,他不喜欢亏欠人。 莫北擦了口嘴边血迹,站起身来。 他看着同样站起身的秦善,扬眉一笑道。“因为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 第16章 怀疑 对于莫北的话,秦善没有回应。 他无法做出反驳,莫北的确足够了解他。 作为一个生性多疑的人,秦善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所说,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是上场之前莫北对他坦言相告,他未必会信,甚至有可能怀疑这是莫北的推托之词。秦善了解自己,所以他才无以反驳。 但是更让他不快的,是莫北的态度。 没有抱怨,没有不满,只是笑着说出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在讽刺么? 秦善面色阴翳,直盯着莫北。而莫北却还是一脸单纯的笑容,叫人看不透。 “我输了。” 在两人僵持之时,一旁的万成轩却是语出惊人。 “万庄主?”司仪不解。这阵势,明明是莫北败下阵来,为何万成轩却要认输? “他身有旧疾,我胜之不武。”万成轩看了眼莫北,道。 “这,就算如此,庄主为何又要认输呢?”司仪问。 万成轩转身盯着看着他,司仪心里忐忑。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怒这位大人物了? “一场比试,总有输赢。”万成轩缓缓道。“既然我不能胜他,那便是我输了。” 司仪张大嘴,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就是万大庄主认输的缘由? 仅仅因为自己不能战胜对手,就认定自己输了? “何况如果他可以自如使用内力,我这剑未必还能完好。”万成轩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不再多言,退下擂台。 莫北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人倒也有点意思。” 秦善看着白捡了一场胜利的莫北。“你还要战?那可以再等下一个人来继续。” “我都受伤了,你怎么还忍心我继续比试下去。”莫北一脸哀怨。 秦善仿若未闻。“是吗?连万成轩都对你认输了,还有谁能胜你?” “我受伤了,内伤!”莫北指着自己,一脸悲愤。“现在谁都可以把我打趴下。” 秦善起身,走下擂台。“我看你挺精神的。” 莫北连忙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地为自己辩白。“我这只是回光返照,你要再不让我休息一下,那可真得一命呜呼。” 见秦善不为所动,莫北索性就紧跟着他。“秦善,你应该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现在把我耗尽了,以后你想用都用不到了。” 秦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莫北赶忙做出一脸真挚的表情。 “下次?”秦善冷笑,突然转移方向,径直走向司仪。 糟、糟了! 莫北看他走的方向,神色大变,暗恨自己不会说话,怎么就这样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按秦善的性格,他是绝对不喜欢被别人看穿。他一脸懊恼,想着难道今天真得命丧擂台? 秦善走到白衣道人面前。 “秦卫堂已经与万刃山庄决出胜负,擂台应该没有必要再守下去。” 已经被一连串突发事件给弄得晕头转向的司仪楞楞道。“的、的确……” “秦卫堂客卿受伤,我等便先行离去,告辞。” 秦善从那边走回来的时候,莫北还没回神。直到秦大统领从他身边走过,望了他一眼。 “还不走?” 莫北欢呼一声。“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带伤应战!嘶……” 因为太过激动牵到了伤口,莫北痛呼一声。 “十四,扶他一把。” “是!”十四应声,过来搀着莫北。 秦善一个人走在前头,各路江湖人见到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秦大统领只身越过,心情略好。 见到莫北那愁眉苦脸的表情,总比见他那看似爽朗的笑容,让秦善舒坦多了。 莫北,以后还是少笑点为好。 武林大会第一天的比试,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落下帷幕。 如日中天的万刃山庄庄主万成轩,竟然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子手里。虽然对于这次比试大家众说纷纭,但是万成轩自甘认输的那一幕,却是无数人看在眼里的。 秦卫堂的出场,万成轩的落败,来历不明的陌生高手。 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在某些人眼里,还真是一场好戏。 对于秦善来说,也是一出绝妙的戏。不管江湖人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来邀请秦卫堂,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到武林大会中来,秦善可是省事很多。 “统领!”门外有属下轻呼。 秦善招招手,让他进来。 “可有进展?” “报告统领!我们跟踪那席辰水一路,他的确是如统领所说,四处留下踪迹,现在,万刃山庄的人也注意到了他。” 秦善颔首。“万成轩多疑,在他彻底上钩之前,切勿轻举妄动。” “是!”黑衣侍卫低头领命。 “统领,属下还有一事相告。” “说。” “卫二他们传来消息,谋先生已经从京城动身,正往这边赶来。” 出乎意料的消息,即使是镇定若秦善也不由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不是说要调查蝉鸣寺的事情吗?” “谋先生说,他正是为调查蝉鸣寺一事而来。”黑衣属下顿了顿,忠实地复述原话。“先生还说,他要顺路来看一看热闹,不然总闷在深宫里,一点都不有趣。” 这听着像是稚龄孩童耍脾气的话语,却是出自秦卫堂的谋士之口,秦善无奈地笑了笑。 对方所说的那热闹,他不猜也知道。无非就是最近那只一直缠在自己身边的哈巴狗而已。想起莫北,秦善放在桌面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上次吩咐你们去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属下辜负统领期待。”黑衣侍卫羞愧地低下头。“统领要的消息,我们至今还未查出,那小子的来历实在难以查清,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凭空出现。”秦善眼眸沉的更深,勾起嘴角。“这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这件事情,你们无需再查。” “统领?” 秦善挥了挥手。“我自有定夺。” “是。”黑衣侍卫退下。 独留一人的房间里,秦善手轻抚过自己眉间,想起白天莫北说的那句话。 即使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 莫北啊莫北,你猜对了,我的确没有信你。 可是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又何必直说出来呢?想起对方那灿烂到有些碍眼的笑容,秦善握紧右掌。 他生平最厌恶的,不是背叛,不是欺骗,而是别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态度对待他。这种目光,他十四岁那年痛彻心扉地感受过一次。之后就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人轻视自己。 而莫北,他那明知故作的笑容,比十一年前那些人轻视的眼神,还更令秦善憎恶。 那笑容让秦善更加察觉到自己的黑暗,自己所背负的枷锁。那带着笑意接近他的莫北,目的不明的莫北,在引起秦善的戒备的同时,心底更有一种止也止不住的感情——嫉妒。 从十多年前开始,他秦善,就再也不会那么笑了。 在阳光下,笑得那么绚烂夺目。 克制住心内奔涌的暗流,秦善轻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想要跟着我们吗?那就看看,接下来你还有没有这个命跟下去! “哎呦,我快死了!” 躺在床上,莫北哀声怨气地叫着。他时不时地打个滚哀鸣几声,然后再看向门口的方向,见没有动静,便叫的更大声了。 “哎呦喂,这内伤好重,不行,我快不行了……” 替他端来药汤十四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叫再大声也没用,统领是不会来的。” 莫北惘若未闻,继续悲鸣。 十四看着这个活宝,好笑又好气。 “统领这个时候应该在处理事务,不会有闲心来管你。而再过几天,我看你是忙都忙不过来,更没有时间去骚扰统领了。” 莫北忽的停下来。“忙?谁,我吗?” 十四看着他,把熬好的药粗鲁地塞到莫北手中。 “哎,烫,烫,烫!” 十四一点都不管他,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今天这事之后,你以为你还能得到清闲?” “今天这事……你是指我比擂的事情?”莫北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最后可是吐血倒下来,是很丢人,可也不至于因此名扬江湖吧!” “比起你吐血,江湖人更在意的,是万成轩对你认输的这件事。堂堂万刃山庄庄主却败在一个野小子手里,今夜过后,想必你的名号会传遍大江南北。”十四望着他。“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慕名而来,你躲也躲不掉。” 莫北目瞪口呆。“可、可这是万成轩那家伙自己随便就认输了,我也没有打败他啊。” “江湖人不管这些,而且事情总有以讹传讹。无论真相怎样,外界清楚的只有一点——万成轩输在你手中。”十四幸灾乐祸。“从明日起,我想你是连去骚扰统领的时间都没有了。好自为之吧。” 十四心情颇好,一蹦一跳的走远。 莫北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会吧——!!” 哀嚎声响彻天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 镇定下来后,莫北开始迅速地收拾包袱。走,必须走!现在不走的话,等师门的人找上门来可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莫北万万没想到,这次武林大会,竟然还帮他打响了招牌。 这下,可糟了。 第17章 桃花 当晚,收拾好了包袱的莫北,顾不上身上的伤势,准备连夜潜逃。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从房内起身,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出房间。自从听到十四的那番话后,莫北就决定尽快动身,越快越好,甚至都来不及对秦善招呼一声,就准备今晚离开。 其实,要真对秦善说了,那才真是想走也走不开。 想起那秦卫堂首领深浅莫测的心思,莫北悄悄叹了一口气。这次走了,秦卫堂会不会派人跟上来秦善会放下对自己的戒心吗? 莫北烦恼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这些,专注于眼前的潜逃计划。 他猫着身子,在屋宇间小心翼翼地走着。特地选了一个远离秦善住处的路线,以防一不小心被统领大人察觉到。 秦卫堂今晚所选的住处,是离武林大会举办山峰不远处,山脚下的一座小别院。似乎是城内虎啸营将官特地空出,给秦卫堂使用的。 秦善住在主院,离莫北这边稍远。一开始莫北还抱怨这安排,但现在却是庆幸起来了。要真的在秦善眼皮底下的话,那是插翅也难逃啊。 好不容易一路没有惊动半个人,莫北行至院落门口。他刚刚松了一口气,一转眼又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院门前一道黑影稳稳伫立在那,似乎料到了莫北会逃出来,已经潜藏了许久。 难道是秦善?莫北提着心打量着。 天空一片乌云散去,月光倾泻照在空地上,他总算可以看清那黑影的容貌。 不是秦善,但也不是什么能轻易招惹的人物。 这半夜站在秦卫堂驻地门前的,竟然是堂堂万刃山庄万庄主! 莫北却是定下心来,也不再遮掩,径直向那万成轩走去。 “你怎么在这?” 语气熟络,竟好似认识许久的熟人。 万成轩一如既往握着手中的剑,看向他。“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在今晚走。” “还不都是因为你!” 一提起这件事情,莫北就好不着恼。“要不是你对我认什么输,我会落到这种地步?” 看着莫北郁闷的样子,万成轩微微勾起唇角。“我是在助你。” “助我?把我的消息扩散出去,被师兄他们逮到,那我还有活路吗?”莫北吹胡子瞪眼。“我现在是躲他们也来不及!” “他们真会对你下杀手?”万成轩挑眉,似乎很是不解。 莫北摇头叹气道。“你不懂,那些家伙平时就看我很不顺眼,恨不得时时找个机会揍我一顿。现在这个大好机会在眼前,他们怎会错过?没有时间和你扯这些。直说吧,你今晚来这里等我做什么?” “可惜,你们做成这般,可那看戏的人却似乎很不领情?”万成轩顾左右而言他。“秦善到现在还未曾信你。” 未曾信你。这几个字如晴天霹雳,直直打入莫北心中。带来的不仅是酸涩,还有更多的不甘和懊恼。 莫北沉寂下来,周围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住。 “与你无关。” 半晌,寥寥几个字隔空传来。 冷冷说出这句话的人,与平时那个傻里傻气的莫北大为不同。不再有时时挂在嘴边的笑容,黑色瞳孔里只有不耐和冰冷的杀气。 万成轩微微愣住,许久,才道。 “我忘了,你毕竟不是莫北。戏演得再好,依旧是那个颜漠北。” 颜漠北冷眼望着他。“找我什么事?” 表情和态度大变,与刚才那个给人亲和感觉的莫北绝然不同。一瞬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性格和心性完全两样。 如果之前的莫北给人的感觉像是温暖的阳光,那么,现在的颜漠北,则让人觉得直坠冰窟。实在难以想象,这样迥异的脾性,竟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万成轩明白,此时站在自己眼前的,不再是白天那个可供人笑闹的傻小子。而是无名谷弟子,颜漠北。 他沉静地打量着眼前人的改变,究竟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又变回了颜漠北? 万大庄主想起来,似乎是在提及秦善的时候,这个人才态度大变。一下子从傻小子莫北,又变回了无名谷人见人怕的颜漠北。 秦善,竟然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看万成轩久久不回话,颜漠北没有耐心再等,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万成轩喊住他。 “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有席辰水的消息?” “……没有。” “果然,你根本就没有得到秦卫堂的信任。” “早晚会的。” 言罢,颜漠北也不再等他多问,使出轻身功法离开。看那速度和功力,竟没有一点受过内伤的迹象。 万成轩在原地站了一会,便也离开。 只是颜漠北离去时,那泛着冷芒的一眼,牢牢扎根在他心底。 颜漠北和秦善,这两个人究竟,究竟谁才会是最终的赢家? 一大早,前去莫北房里的侍卫见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立即去向秦善汇报。 秦统领端着一杯热茶细细品着。 “统领,可要派人追踪他?”卫十一探寻地问道。 “追?”秦善似笑非笑,顿了一会。 “那便派人跟着他好了。” “统领……可是还在怀疑他的身份?” 秦善颔首,道。“莫北这人,出现的太过巧合,难保他有什么目的。” 想起当日受内伤吐血的莫北,秦善紧了紧手中的杯盏。“不管他究竟有何目的,来历为何,既然凑到我面前,又哪有不利用之理?” 看着秦善唇边的那抹冷笑,卫十一低下头,询问。“统领有何打算?” “既然送上门来,就让他好好发挥作用。”秦善兀的放下杯盏,茶水泼洒出去一些。他伸出手指,细捻着那些泼出去的水渍,缓缓道。“对外宣称,莫北为秦卫堂处理内务,先行离开。” “是!统领。” 用莫北来吸引一些秦卫堂敌人的视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方法。至于被利用之人是否会有性命之忧,那可就不在秦善考虑范围之内。 武林大会第二日,慕名而来的人们却失望地发现,昨日那个一鸣惊人的野小子已经不见踪影。对于外人的询问,秦卫堂统统一以客卿有事先行离去作答。 秦卫堂有事? 众江湖人不由齐齐打了个冷颤,秦卫堂有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大大的坏事啊。谁不知道,秦卫堂的事物都是处理江湖纠纷,解决以武乱禁的争端。 这个秦卫堂客卿悄然离开,莫不是又将有哪一个江湖门派要倒霉了?前一阵子的蝉鸣寺血案,众人嘴上不说,可都还记在心里!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秦卫堂所为,但试问整个江湖,又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而真正知晓真相的少数人,都一律沉默下来。各有各的因由,却是成全了秦善的这一出戏。 “哎,谁知道这第二天,人就不见了。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好汉,还打算和他再好好切磋一回!” 山脚下的一家客栈,是最近几日江湖人来往颇为频繁的场所。 客栈老板本也是半个江湖人,便趁着武林大会这几日,请了几个说书先生说道些消息秘闻,将生意做得红火起来。 今日大会刚刚告一段落,闲散无事的各路江湖人,也到这家客栈来喝些小酒,听些趣闻。 堂内说书人今日所说的,正是那一战惊人,打败万成轩的莫北的事迹。 但凡英雄事迹,少不了有怀春少女心心向往。此刻,坐在二楼边上一桌的几位客人中,便有一位粉衣少女兴致盎然。 “爷爷,他们说的这莫北,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吗?为何之前江湖上却连他的一点风声都没有?” 对面一白须老人呵呵笑了一声,道。“莲儿,你要知道,有些武林高人不行走于江湖间,江湖上自然就没有他们的故事。但是这些人,同样也是极厉害的。” 少女兴奋地拍手。“我知道,就像爷爷你之前所说的那无名谷!无名谷人一向不问江湖事,但是江上却没有人敢小觑他们。” 白须老人笑而不语,慈祥地摸了摸孙女的黑发。 “哼,无名谷,也不过是一些无胆之徒。”一句带着嘲讽之意的话语从旁传来。 老人皱着眉望去。 只见左边几桌,一些同穿黑色服饰的人,正面露讥嘲地大肆道。“便是这什么武林圣地无名谷,遇到我们秦卫堂,不一样要退避三舍?蜗居谷内十年不敢迈出一步,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哈哈哈哈!” 秦卫堂!?周围人惊异,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黑衣人,竟然是秦卫堂的属下吗? 白须老人皱眉,不作声色地打量着那几桌黑衣人。 “小姑娘,比起那缩头乌龟无名谷,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江湖势力最大的,正是秦卫堂吗?”一名长相猥琐的黑衣男子,调笑着对粉衫少女道。“与其崇拜他们,不如投到我们秦卫堂门下……唔!” 他这番调笑的话还没说完,便生生止住。一束红色长袖破空袭来,牢牢捆住他的脖子,让这人无法再言语。 “我道是谁,原来只是一些冒充秦卫堂的宵小。” 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循声望去,只见楼梯处,一身着红衣的美艳女子正缓缓踱步而上。她妩媚可人的笑容,配上那狠辣的手段,叫人直直望着转不开眼来。 被捆住脖子的黑衣人面红耳赤地望着她,已经快喘不过气,红衣女子却不去管他,而是对一旁惊奇的粉衣女孩道。 “小妹妹,这世上还就是有那么些人喜欢狐假虎威,你可不要被骗了哦。” 少女缓过神来,又是一脸好奇道。 “漂亮姐姐,你又是什么人?武功好厉害啊。” “我?” 红衣女子娇俏一笑,羞涩道。“我只是一个对秦统领心存爱慕的女子而已。” 第18章 故人来访 红衣女子话一出口,便语惊四座。 对秦善心存爱慕,这究竟是多大胆的姑娘才敢做出的事情啊! 而眼前这位红衣女子,不仅做了,还敢当众广而告之,这姑娘的胆量可真不小。 “秦善?”粉衣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猛地一击掌。“是了,就是那位秦卫堂的统领么!爷爷说他可厉害了,漂亮姐姐你竟然喜欢这么厉害的人,果然你也很厉害呢。” 不知道这女孩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红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若有若无望了女孩身后的白须老人一眼。 “小妹妹,姐姐名叫绝红莲,你称我为红莲姐姐即可。” “红莲姐!可巧了,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我叫白莲。我和姐姐一朵红莲,一朵白莲,可不正是相得益彰。”白莲拍着掌笑道。“姐姐刚才又帮我解围,果然是大好人。” 好人?!周围的听众们心里齐齐冷笑。 魔教左护法,妖女绝红莲是好人?那世上便没有坏人了! 早在绝红莲自报其名的时候,在座的江湖人们就清楚了这妖女的身份。红衣雪肤,艳唇粉腮,不正是外传以吸阳补阴大法练得高超武功的魔教妖女么?! 不过,在场可没有人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咕哝几声。 绝红莲的武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她刚才一出手便击败了一位疑似秦卫堂侍卫的小子,普通人哪是她对手?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爷爷,爷爷。”白莲扶着白须老人的肩膀,巧笑倩兮。“红莲姐姐帮莲儿抓住欺负莲儿的坏人,莲儿很喜欢她呢。” 白须老人抬头,淡淡打量了绝红莲一眼。 “左护法,再不松开,那人可就要性命不保了。” 他提醒着只顾聊天的两位,被绝红莲用红袖困住的黑衣男子可还没脱身呢。 轻笑一声,绝红莲轻抬手,红袖便刷的收回她手中。“哎,瞧我这记性,要不是多亏白眉老人的提点,就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白眉客!”一旁有人惊呼,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大人物可还真不少。 先不说魔教左护法绝红莲,就是那白眉客,也是当今武林值得称道的人物。他的武艺并不是十分出众,但是他所结交的朋友,却全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人物。 二十年前,武林第一剑客,便是白眉客的挚交。其他还有林林总总,各派大人物不谈,这些人如今或者成了各自门派的长老,或者成了掌门。白眉客手中的人脉关系,可谓是江湖第一。 更因此,他掌握的消息秘闻,也是江湖中最顶尖的。 武林闲仕白眉客,若有什么辛秘不解,皆可以去求他指教。 “咳,咳咳……你,妖女!”被绝红莲放开的黑衣男子,捂着变得青紫的喉咙,不甘地望着她。 “你说对了,可不正是妖女么。”绝红莲微微弯下腰,勾起男子的下巴,调笑道。“没有我这妖女,哪能喂饱你们这些臭男人呢。”她语带媚意,惹得一旁的白莲红起脸来。 可在下一秒,声音陡然转寒。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在这当头冒充秦卫堂。今天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更厉害的主来惩戒你们。”用手捏紧男子的下巴,绝红莲以一般女子不该有的怪力捏得那人痛呼出声。 “看在今日不能见血的份上,放你一马。毕竟要是杀了人,惹得我心上人儿生气可不好呢。” 语毕,她挥袖站起身来。 “滚吧。” “你……你给我等着!”黑衣男子在同伴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向着门口退去。一干黑衣人畏惧绝红莲的武艺,屁滚尿流地逃走。 白莲见状,鼓掌笑道。“姐姐真厉害,竟然一眼就能认出那些人是假冒的!” “那当然了,莲儿妹妹。”收回狠戾的表情,绝红莲又是一副温柔相貌。“真正秦卫堂的侍卫,哪是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姐姐见过他们?”白莲好奇道。 “妹妹呀。”绝红莲笑。“要是见过,我可就未必有命站在这里了。寻常江湖人,还是不要轻易见到秦卫堂为好。” “不过,也有些人,不但见了秦卫堂侍卫可以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能得到极其尊贵的待遇呢。”绝红莲笑脸盈盈地望向白眉客。“我说的可对,白眉前辈。” 她武艺绝对在白眉客至上,绝对一个江湖过了气的老人如此客气,实在古怪。 白眉客站起身,拉着孙女的手。“莲儿,我们还有要事,先走吧。”说着,竟是理也不理绝红莲,径自下楼离开。 “哎,爷爷,爷爷?”白莲被拽着离开,只能对站在原地的绝红莲挥手。“红莲姐姐,我先走了,下次有缘再见啦!” 绝红莲望着爷孙俩离开的背影,低笑一声。 “放心,莲儿妹妹,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话说那狼狈逃出客栈的黑衣人一行,一路疾跑,连扶带搀的逃进山脚下的一座别院,这才敢松口气。 若是有知内情的人在,定要吓一跳。这别院,不正是秦卫堂在武林大会期间的驻地么!难道这一群黑衣人,还真的是秦卫堂的侍卫不成? “秦大人!大人!”被绝红莲打伤的那名男子大声疾呼道。“大人救命啊!” “噤声!”只见原本无人的院内空地上,一着黑色劲衫的侍卫突然现身,皱眉望着这群不成样的黑衣人。 “统领正在处理事务,何事大呼小叫?” “侍卫大人!您可要帮我们哥几个出口气啊。”指着脖子上的伤口,男子道。“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去街头打探消息。可没想到,竟然有一个女魔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手,将我打成这样。这不仅是伤了我,也是驳了您们秦卫堂的面子呀,您可要做主啊!” 秦卫堂侍卫望着这群打听消息的混混,冷笑一声。“好,我这就去汇报统领,看他如何定夺!” “谢侍卫大人,谢侍卫大人!”黑衣混混头领连忙拜谢,自以为有人会替自己出头了。 片刻后,这位受伤的混混头领,被请去秦善的房间。 秦统领依旧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可这一次,床边再也没有打着瞌睡陪他一起的人了。 “你说,打伤你的人是绝红莲?” “是!是,统领大人,就是那妖女,她……” 秦善打断他,“她为何要伤你?” “这……”混混头子支吾起来。“对了,一定是她想要挑衅秦卫堂,所以才故意对我们下手!” “哦?这样?”秦善端坐在位,语气不变道。“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其他缘由那绝红莲才对你出手。而且,我何时准许你以秦卫堂自称,又何时命令你去骚扰女子?” “统、统领大人!”混混头子想要辩驳。 “十四。”秦善不再理会他,而是呼唤属下。 “属下在!”十四从屋外推门而入。 “处理干净。”淡淡吩咐一句,秦善又继续埋头查看消息。 十四低头领命,随即封了那还要大呼小叫的混混的哑穴,拖着人便出门了。 半盏茶时间后,十四再次敲门而入。“统领,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原本洁净的黑衣上,沾了些抹也抹不去的血味。而年少的侍卫却浑然不觉,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秦善把玩着手中小竹筒,抽出其中一张细看,冷笑道。“没想到派出这些混混,竟然还真的引出不得了的人来。” “统领。”十四低头道。“谋先生明日即到,到时候可再与先生细商。” “来不及了。”秦善放下手中纸张,望向门口。“贵客已到。” 别院门外,一白须老人牵着他可爱的小孙女,站在门前。 而原本大门紧闭的别院外门,竟然无声地缓缓打开,像是特意迎接这两人一样。 白须老人顿了顿,牵着孙女迈步进去。 “爷爷,我们这是去见谁?”白莲四处探望,问道。 白眉客紧了紧握着孙女的手。“故交之徒。” 他刚一进入院落,便闻到一丝隐约的血腥气息,不由皱起眉来。 “白叔,多年见面,今日待客不周,是秦善失礼了。” 秦统领从院内恭迎而出,并未带一个属下。他走至白须老人身前,徐徐行了一个晚辈礼。 白眉客细细打量着他,看着秦善俊挺的眉,看着他拔高的身量,还有那一身无法掩饰的煞气,须臾,缓缓一叹。 “善儿,我真后悔,当年为何让你一人入宫。” 秦善微微一顿,为这十多年未有人再唤的称呼。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掩去眼中所有的思绪。 “白叔,这是秦善自己所选的路。” 看着故人之徒,看着这昔日文雅少年脸上的虚伪笑容,即使是面对自己也不曾卸下防备来。白眉客心中一痛,往事纷纷浮现上眼前,不由道。“若是你师父还在……” 话还没说完,便察觉秦善突现的凌然气势,仿佛是被人戳中伤口而奋起防卫的野兽。 “白叔说笑。”秦善轻起嘴角。“故去之人已去,如今再提也没有意义。”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秦善捏紧双拳。 若师父还在,他怎会入宫,怎会咬牙忍过那十一年地狱般的苦练? 又怎会,决心以一人之力向这偌大的江湖报仇! 第19章 无名谷 秦善也是人,他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当然会有亲人,有师父,有故交。 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已经离开人世,就是退隐江湖早已不问世事。眼前的这位白眉客,可以说是仅存的一位认识少年时代的秦善的故人,也是秦善师父的友人。 话题在谈论及秦善师父的时候似乎有片刻僵硬,须臾,像是为了打破这沉默的气氛,秦善笑道。 “白叔千里迢迢来与我叙旧,不会就是为了怀念逝去的师父吧。” 白眉客看了他一眼,叹气。 “善儿,你可知这几年,你实在是招惹了太多的仇人。” 秦善不甚在意。“在其位谋其职,我所做的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本分?秦卫堂?你又何必把自己牵扯进江湖和朝廷的恩怨中,当年我若是把你带走……” “白叔。”秦善打断他。“进秦卫堂是我自己的选择,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选择进宫。您大老远地跑来找我,还是说点正事吧。还是说,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外面相商?” 白莲紧紧握着爷爷的手,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个黑衣男人。 虽然爷爷说这个人是故人,但是她却十分害怕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没有生气,没有活力,要不是还有生命,她几乎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个死人。 “唉……”白眉客轻叹口气。“的确,我此次是有要事找你,还是进屋细谈吧。” “莲儿。”他转身对自己的孙女道。“你就乖乖找个地方先自己呆着,听话。” “我可以安排属下腾出一间房让她休息。”秦善道。 他看着这个女孩,按照辈分算的话,她应该算是他子侄辈的。 白莲很懂事地跟在一名秦卫堂侍卫身后离开了,而秦善和白眉客则是进大堂议事。 “不瞒你说,我这次其实是专为你而来。”在只剩下两人独处后,白眉客终于开口。“最近江湖上有些异动,你可知晓?” 秦善微微抿唇。“大略知晓一二。” 白眉客看着这个已非当日少年的秦卫堂统领,又道。“不仅是武林正道,连魔教那边也开始有所行动。而我得到消息,无论是哪边,他们的目的都是在你。” 白眉客说完,紧紧盯着秦善,看他会有何反应。 秦善只是轻扬眉角。“白叔这些消息,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这……自然是有故人相告。” “我差点忘了,白叔交友甚广。”秦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可不知又是您的哪一位友人这么好心,愿意将这消息透露给武林公敌秦卫堂统领?” “善儿!” 白眉客被他那嘲讽的语气所激,也不由高声起来。然而看到秦善毫不示弱的眼神,最终还是放软语气。 “当年你师父的那件事,知情者中,也有几位是心怀愧疚……” “所以现在想来弥补我?”秦善冷笑。“我倒还要感谢他们这份好意。” 看着犹如披着一层盔甲,不让任何人触碰到他内心的秦善,白眉客终究还是妥协。“不论如何,这消息是真,江湖上有人要对你不利,最近一段时日你还是小心点。” 他放弃了与秦善争执是非对错,而是以长辈的语气真心关怀。 秦善自然听出了这份真挚,语气也不由放缓。“白叔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提醒我小心,秦善自然感激。”像是想起什么,他又道。“善儿这里有一疑问,还想请教白叔。” 他这自称的改变,似乎也影响力白眉客的态度,这位白须老人脸色宽缓许多,和蔼问道。“何事?” “在白叔的故交好友中,可有人认识一个名叫莫北或者相近似的名字的人?” 秦善的话刚一出口,白眉客的脸色陡然大变。 “莫北?你认识那人?他相貌如何,年龄呢?” 秦善道。“我只是偶然结识这人,他自称为莫北,年约二十一二,外貌俊朗,似乎身有内伤。” “是了,是了!一定就是他。”白眉客神色激动,连忙问秦善。“那他现在人在何处,和你可还有联系?” 秦善沉着一会。“他日前已独自离去,未有联络。” “善儿。”白眉客神色严肃。“这人,你还是少和他打交道为好。” 收在袖中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秦善面不改色地询问。“白叔既有此说,可是认识他?” “不,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白眉客捻须缓缓道来。“他真名不叫莫北,而是颜漠北,你可知他是何人?说起来,这还和无名谷有关。” “无名谷?”秦善神色一动。 “无名谷数月前出了一件大事。谷内一辈分极高的弟子打伤谷主出逃,无名谷正派其他几位弟子追杀。这件事,江湖上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而这名出逃弟子就叫颜漠北,听说原本在谷内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物。善儿,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你还是不要和这人有何瓜葛为好。否则,惹上了无名谷,便是如你也吃不消啊。” 武林圣地无名谷,三百年来,出了十一位位武艺冠绝江湖的宗师,也就是俗称的天下第一。从初代谷主开始,无名谷便奉行隐居独行的态度,甚少在江湖行走。因此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这无名谷是一个神秘之极,也是令人敬仰之极的地方。 没想到,莫北竟然是无名谷出身。不,该称他为颜漠北了。 对于白眉客的警告,秦善只道。“白叔,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不劳您费心了。” 他想,难怪莫北前几日会连夜出逃,估计是在武林大会上声名显扬之后怕被谷内弟子找上门来,这才着急离开。只不过,这追杀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秦善嘴角掀起。无论真假,既然这莫北身份如此特殊,对于他来说,不失为多了一副好牌。 白眉客看他一副深有考量的模样,明显不会把自己的劝告听进去,只能无声一叹。 而此时,话题人物颜漠北,又在何处呢? “还敢给我偷懒!” 后腰被人一踹,在米店打工的年轻人被踢了个踉跄。 “快给我去干活!” 五大三粗,长得像猪肉店杀猪的米店老板横眉竖目道。 被踹的短工扶着腰站起来,抱怨道。“老板,我只是休息一会嘛。” “休息!个个都像你这样偷懒,谁有饭吃啊?干活!” “是,是。” 从墙角站起身来,被奴役的短工伸着懒腰,去后仓库搬运米粮。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百里晴天。按时间算,今天应该是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了,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是一脸冰霜地看那些江湖人比斗,还是在暗暗和谁较劲呢?想起心中的那个人,他嘴角就不由浮现一抹微笑。 “喂,颜北!”附近的一个麻子搬运工凑了上来。“我说你一个外乡人,没事大老远地跑到北方来干什么?看你这年龄,应该也娶妻了吧。” 颜北眯眼笑道。“恩,是啊,娶了娶了。” “那你老婆一个人在家,你就不担心他红杏出墙?” “这个嘛。”颜北郑重其事地想了想。“我想我家那位,应该不会随便对别的男人感兴趣。” “呦,这么有自信啊?” 颜北无声一笑。 当然有自信,这样欲擒故纵,又来历不明,最后还离奇出走。秦善现在对他一定是充满了探知欲,应该是在想着怎样最好地利用自己吧。 自己这一招实在是高明,最好让那秦善一天到晚就这能想着自己。哈哈,哈哈哈哈。 麻子脸看着莫名其妙一个人傻笑起来的颜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想媳妇都想疯了。 晚上,颜漠北收拾收拾,回到一个破旧小院休息。他化名颜北在这里打短工,已经快有五天时间。 在这座离洛安不远的小镇,颜漠北奉行着大隐隐于市的做法,就此扎根躲藏起来。他想自己那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总不会想到,在谷内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的颜漠北,竟然会帮别人打短工吧!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闹市店铺查找了。 能躲一天是一天,在内伤没完全恢复以前,还是不要和谷内的那些家伙碰面为好。要是被他们逮到了,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群殴上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颜漠北现在有点开始反省,往日里自己在谷内是不是有点太嚣张,如今才会引起众怒? 他借着窗外月色,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小草蚱蜢。 “秦善啊秦善,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追上来?” 不然这一出戏,他一个人演的可不尽兴。 第20章 下弦月 武林大会告一段落,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在一般人看不见之处,暗潮缓缓涌动着,牵动无数人的命运和未来。 在秦卫堂看来,这次武林大会处理得还算成功,没有造成周围平民误伤,也没有引起大规模的群殴事件,这就算是成功地制止了这次不法聚会。 不过在那些江湖人看来,除了第一天冒出的神秘小子外,之后几天的武林大会实在是太过于平淡。既没有夺人耳目的奇人异事,也没有出色的后辈新秀。唯一出彩的打败过万成轩的神秘人,第二天却还不见踪影了。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白眉客来访的第二天,秦善接到了一个消息。 “他在帮人家打短工?”统领大人似笑非笑。“哪里来的消息?” “禀告统领,颜漠北并未特意掩藏踪迹,他打工所在的米店位于闹市,布置的暗哨很轻易地便发现他。”黑衣侍卫似乎有些疑惑。“属下怀疑,这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必有阴谋。” “阴谋?”秦善掀起嘴角。“这倒未必。不过,他想要有人去找他倒是真的。” “十三,吩咐下去,将颜漠北可能藏身在洛安附近某个小城的消息散发出去,不要太兴师动众,只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可以。” “是!”卫十三领命退去。 秦善坐在屋内,想着刚才得到的消息,颜漠北故意藏身于容易被官府搜查到的地方,无非就是想要等秦卫堂找上门去。 可惜,若到时候他发现,去的不是秦卫堂统领而是其他人,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你现在在想的这个人,一定让你很感兴趣。” 就在秦善默默想象着颜漠北到时候的悲惨境况时,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抬头望去,只见门边站着一位青衣文士。文士面目俊朗,高额深目,尤其那一双眼竟然是蔚蓝色的,倒不像是中原人。他手中拿着一把铁扇,时不时把玩翻转着,倒像是握着普通的纸扇那样轻巧。可见,这文士也是个懂武的。 “阿谋。”难得,并没有因为有人意外闯入而生气,秦善轻声道。“原本说好前几日就来,你却今日才到。” 没错,眼前这位青衣文士,正是秦卫堂不为外人所知的堂内第一谋士,也是秦善少数几个能够交心的友人。除了秦善,没有人知道他全名是什么,平日里仅以谋先生代称。 谋先生笑道。“我也以为我前几日就可到,哪知路上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或者说,还是因你而起的意外。” 秦善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我从宫内出来,就是为了查清楚前些时日蝉鸣寺的灭门惨案。这不知来路的杀手,杀了人也不留下身份,徒叫我们秦卫堂背了黑锅,岂不是令人不快。而我下定决心调查后,也确实查出了一些线索。”谋先生顿了顿,看向秦善。 “你可知道那隐匿多年的魔教,他们最近又有了些动作。” “魔教,如果说是魔教左护法的话,前几日倒也见识过。”秦善冷笑。“这件事,果然是他们所为?” “大致就是如此了。”谋先生轻摇铁扇。“不过,我奇怪的是另一件事。听说魔教左护法绝红莲曾当众向你示爱,是真是假?” “……这和你的调查有何关系。”秦善不悦道。 “当然有很大关系。”谋先生大笑。“从来没有走过桃花运的统领大人,却遇到这么一朵艳丽娇花,对于我来说岂不是解闷时的好消遣?要是我解闷了心情好了,调查自然会更有进展,对于秦卫堂来说也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秦善冷冷白了他一眼。“不如把你送给那绝红莲做床上客,更是件美事?” “受之不起,受之不起啊。”一点也不为秦善的气势所迫,谋先生谈笑风生。“对了,我差点忘记,你不仅有这一位送上门来的红颜知己,更是有一位蓝颜客卿。怎么,刚才难道不是在想他?” “是啊。”秦善阴阴一笑。“我在想,他明晚会是怎样一副处境。” 无名谷出逃弟子,被谷内追杀?这是真是假,就待他试一试才知晓。 “好。”谋先生拍掌而笑。“那么这一出戏,没人看岂不是不热闹。不如我们明日动身,去看个究竟?” 秦善冷眼望他,不做声。 谋先生做恍然大悟状,道。“我差点忘了,说不定你一见到那小子被追杀,就忍不住上去帮忙了,哪能验证真假呢?不去不去了。省的某人心疼。” 秦大统领面笑心不笑。“去!怎么不去?” 统领说到做到,当晚即刻启程,向洛安附近某座小城赶去。 腊月天,天气干燥,打更的更夫瞧着锣鼓刚刚走过,颜漠北却是睡不着,一个跟头翻起身来。 “我到底图的什么呢?”枕在胳膊上,颜漠北翘着腿看着窗外的月色。 下弦月半隐在云中,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更显的微弱。 就像是一个原本就不显露心性的人,还总是特地掩藏自己的心思,不愿意被人知晓。颜漠北发现自己又想到了秦善,这是第几次了?恩,今天算的话,才不过第八次,再加上做梦时候想个一两次,一天想起那个人也不过十次。 也不是很多,哈哈,哈哈,哈…… 嘴角的笑容变成苦笑,颜漠北一个翻身把自己埋到被子里。 这样想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王,还是背地里计划着怎么利用自己的家伙,颜漠北,你魔障了吧?平日里见二师兄和三师姐眉来眼去,你不总还嫌他们碍眼吗?如今自己却在这犯相思病,难道这就是报应? 颜漠北摸着下巴深思,那下回再见到二师兄和三师姐胡诉衷情的时候就不去捣乱了,这样秦善会不会也对自己好点?恩,值得一试。 “臭小子!总算找到你了!” 半夜一声大喝,穿透纸窗直接传入耳中,伴随着呼喝声还有一道迅疾的银光。 颜漠北迅速回神,翻身一躲。 他不待转身,立马推门飞身而出,借着微弱的月色离开小院,向屋外飞去。 身后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被追击的紧迫感还在,颜漠北不敢停留,直到用轻功飞至偏僻些的地带,才敢停下步伐。 “怎么,不继续跑了?” 颜漠北停下,转过身望去,笑道。 “我哪里是跑?只是寻个安静点的地方而已,二师兄。” “哼。”追击之人从树阴下走出来,只见正是一个束冠的年轻男子,手里佩着剑。“你这次内伤在身还未痊愈,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内伤?大师兄是从哪里得知这消息,那人唬你吧。这不,师弟我刚刚还在想你……和三师姐。”颜漠北缓缓道。 无名谷二师兄,外人眼中绝顶神秘的高手神色一紧。你又在谋划什么缺心眼的事!上回因为你,你师姐到现在还没理睬我!臭小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哪能呢?我只是在想怎么撮合你和三师姐而已。” “你小子有这么好心?”二师兄冷笑。 “有,绝对有!” 即便不是为了你俩,为了我将来的幸福也要多多努力啊。颜漠北心里默念。 “信你有鬼!”二师兄冷哼,缓缓抽出剑来。“废话少说,今天便把你逮回去。” “恩?想逮我回去?”颜漠北轻笑。“那可不行,我想等的人还没等到呢。” 二师兄不等他废话,已是一剑劈出去。 “我看你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颜漠北收起脸上笑容,脚轻踏地面,腾身而起,点着攻来的剑尖飞过二师兄身后。不等落地,又旋身扔去一把暗器。无名谷二师兄冷哼一声,挥剑挡下暗器。随即发现触感不对,不是与金属相撞击的感觉,他提剑一看—— 这哪里是暗器,分明是不知牛羊还是猪狗干燥的粪便!二师兄怒了,颜漠北这小子,也太缺德了! “哈,师兄,我看你还是别用剑为好。”颜漠北阴谋得逞,笑开道。“你这使剑的架势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还不如弃而不用。” “用不着你说。”二师兄横剑。“等你挡得下我这一剑再说!” 说完,他微抿起唇,默默调用内力。 周围一片尘土飞扬,以二师兄为原点,阵阵无形之风吹起。在这无风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颜漠北暗暗叫糟,他这是把他师兄逼急了要出绝招了!这一剑,即使师兄的火候还不足师父的五成,以他现在的身体承受,也是不死即重伤。 “师兄,你还真舍得下手?” 二师兄不语,只是挥剑的动作已经带他作答。不仅下得了手,还一定会下狠手! 颜漠北神色收敛,准备调用内息防御,可刚刚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内伤又隐隐作痛起来,不能再动弹分毫。看来他今晚不是死在同门剑下,就是因走火入魔而死。 眼看银光即将劈至眼前,颜漠北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早知道等不到,我就赖着他不走了,死也不走了! 第21章 英雄救‘美’ 剑光瞬间及至眼前,颜漠北躲无可躲! 他睁大眼看着那寒芒直劈而来,一直到他鼻尖,却骤然停止! 颜漠北诧异间望去,只见二师兄面露异色,似乎是用力被阻,而原本攻来的长剑却被一条红色长缎给缠住,不能往前动弹分毫。 “我说大晚上是谁在扰人清静。”一个带着笑意与媚意的女声传来。“过来一瞧,竟然是两位英俊潇洒的小哥。” “怎么,有什么事说不通,竟然要大打出手吗?这可不好,要是你们哪一个俊俏的脸蛋儿伤了,我可是要心疼呢。” 伴随着挑衅般的语言,一个红衣娇俏女子出现在两人身前。 她唇红如血,双鬓乌黑秀丽,雪色的肌肤在红缎的衬托下更加显得艳丽。竟然是这样一个绝色女子阻止了二师兄,救了颜漠北一命? 她一出手,手中红缎牢牢制住二师兄的长剑,让他无法动弹。 “自古只闻英雄救美女,没想到我莫北也有被美女相救的一天。”颜漠北哈哈一笑,抱拳道。“真是多谢姑娘了。” “要谢?”红衣女子掩唇一笑。“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如何?” “那可不行。”颜漠北歉意地笑笑。“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怎么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对他人相投?” “哦?”红衣女好奇道。“真是太巧了,我也是有了心上人呢。可惜,他是万万不会喜欢上我的。不如说,像他那样冷酷的男人,是不会爱上任何人。” 看着红衣女子无声叹息的模样,颜漠北心里一动,不由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幸运,得姑娘青睐?” “公子?”红衣女大笑。“他才不是什么公子呢,他是——” “够了!” 一声大喝,从头至尾被两人忽视的二师兄再也忍受不住。 “绝红莲,你休管我们内务!” “哎呦。”红衣女子,也就是魔教左护法绝红莲娇笑一声。“藏风二师兄,小女子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知这英俊小哥是哪里惹了你,你要对他下如此杀手呢?” 藏风,无名谷二弟子冷笑一声。 “你一路上跟着我,会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谁,你会出来救他?” “我哪里知道他是谁,又哪有一路上跟着你?”绝红莲一脸无辜,“我只是恰好与你一路,又恰好遇见这小哥,才想要英雄救美一番。” 英、英雄救美?!颜漠北脸色一僵。这顺序是不是有点颠倒了? 藏风冷着脸,横剑在胸。“多说无益,既然你执意相阻,也休怪我!” 绝红莲收回长袖,轻笑。“竟然想要欺负一个弱女子,无名谷弟子也堕落了。” 藏风不理睬她的冷嘲热讽,魔教要是有弱女子,那全天下的河东狮吼都变成娇小美娇娘了! 他一甩长剑,挽了个剑花,摆出起剑式。 绝红莲见他真打算动手,也不由严肃起来。而藏风却是刚刚做出攻击的姿势,长剑还没出击,却猛然觉得胸前一痛!他迈出的脚步也不稳,错乱地走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你!竟然下药!”眼前一片昏花,明显是中了迷药的症状,藏风只能用剑支撑着身子,才能防止自己摔倒。 绝红莲看着他,笑道。“只是刚才在你剑尖抹了些迷药而已。本来若是你不对我动手,药性也不会这么快发挥出来。这该说是自作自受吗?这可是魔教独门秘药,保证你睡得香,就好好睡一觉吧。” “绝红莲!”在失去意识之前,藏风只能无力地怒吼最后一声,随即,便陷入一片昏暗。 看着陷入昏迷,躺倒在地的无名谷二弟子,绝红莲轻笑一声。 她又转过身来,看向颜漠北。“我救了你一命,小哥打算如何回报呢?” 颜漠北干笑。“女侠的救命之恩,莫北无以回报,仅能表以谢意。” “谢意?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来有何用?” 绝红莲红袖一甩,长长的袖子卷住颜漠北,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他卷了几圈,绕在红缎里。 颜漠北被卷至她身前,不能反抗。 绝红莲调笑般地轻抬起他的下巴。“不如,你就跟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担当不起,多谢厚爱。”颜漠北面不改色。“况且我都已经有家室了,哪能再嫁?” “可惜,这可不是你能说的算的!我还要以你这美人为要挟,等来我的心上人呐!”绝红莲觉得有趣,卷着他便腾身而起,带着一个大男人,她的轻功竟然一点也不慢。 “就看看我和你的心上人,究竟会不会为了你找上门来吧!呵呵,啊呵呵呵呵!” 女子悦耳的长笑声渐渐消散在空中,月色下,只留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无名谷弟子。 这一桩好戏,只有天地明月看见,并没有旁观者。而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姗姗来迟的看客才发现了躺倒在地上的藏风。 两名男子骑马而来,并不掩饰踪迹,直到走到近前看见地上的人影,才御马止步。 “吁——” 黑马听从主人的吩咐,高抬起前腿,止住步伐。 “还是来晚了。” 一个人如此说道,翻身下马,去查探藏风鼻息。“迷药,半柱香时间方可醒转。” “他是谁?”另一人也下马,皱眉问道。 “若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无名谷弟子。”先前下马之人在腊月的晚上,也装腔作势地摇着扇子,细看,竟然还是一把铁扇。 这两人,正是后赶到的秦善和谋先生。 他们昨日就已经出发,到城内根据暗哨的消息向这边追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看样子,你那位客卿是被别的人带走了。”谋先生笑道。“好一出英雄救美。” 秦善斜了他一眼,不去纠正他话语里的错误。“路上若不是被一些突然窜出来的刺客耽搁,也不会迟来。” 谋先生正色,认同道。“可惜啊,就这样被其他人抢走了这出手相救的机会。” 秦大统领一点也不想理睬他,而是弯下身,仔细探查了躺在地上的人,尤其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那柄掉落在地的长剑。谋先生在一旁看他查看,缓缓道。 “看这情形,这几人武功都不低,就是倒在地上的这家伙,武功心法也是有两下子。你猜他是谁?” “无名谷人。” 谋先生摇头。“我问,你可知道他是无名谷的谁?” 秦善抬头,直直地望向他。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眼神里的催促之意已经很明显。 谋先生轻笑几声。“这小子,十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他是谷主的二弟子,藏风。” 秦卫堂的谋先生竟然认识无名谷弟子!这两个毫无关系的组织,怎会还有如此纠葛?还是说,这只是谋先生和无名谷的私人关系? 秦善却不去追问他,而是道。“他来追杀颜漠北,却被其他人阻挠。而那阻止他的人故意留下这么多痕迹,是想要我们追上去。” “错也。”谋先生这回却是摇头。“无论是颜漠北,还是救他的那个人,都只是想要你一个人追上去而已。” 秦善不去理会他加重读的那几个音,只是挥手,让身后的几名侍卫出来待命。 “十三,十四,将这人带走。” 黑衣侍卫门闪身而出,抬起地上的藏风。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谋先生在身后问他。 秦善不语,只是抬头静静地望着天上那轮下弦月。 他眸中深深地映入这片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是计谋还是手段?总之,秦善一年到头,不是在谋算他人,就是被他人谋算。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除了这次名为颜漠北的小小意外。 许久,秦善才出声。“做该做的。” 谋先生笑了。 腊月廿一,离春节不足十天。秦卫堂对外公布了一个消息。无名谷叛逃弟子,投入到秦卫堂门下为客卿。 江湖瞬时哗然,还没等人们消化掉这一个惊人的消息。秦卫堂又称道,新晋的客卿在外执行任务之时被魔教掳走,秦卫堂统领决定亲自上门要人! 魔教,无名谷,秦卫堂。一时之间,这三个决然不同的地方,成为江湖人热议的焦点。 不明真相的人在惊讶这三者何时纠缠在一起,又会引起怎样的纠纷?而知内情者,则是讶异为何秦卫堂会选择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而不是秘密进行夺回客卿的任务。 在担忧的白眉客上门如此询问时,秦善只是淡淡道。 “有些事情,明做或暗为并无区别。” 这样公之于众,还会对那些暗暗使手段的人产生一些小小的警告。 白眉客急道。“那你又何必亲自去魔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秦善还没出声,在他身旁的谋先生已经替他作答。“更何况,这一次如果不是统领亲自去,怕是要不回人来。” 他看向秦善。“魔教如此大动干戈,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是吗?”秦善语气平淡。“我也对他们的项上人头很有兴趣。” 竟然把主意打到秦卫堂门上来,统领哪能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尝尝? 第22章 墓地 “来,不来,来,不来。” 一座荒芜的小山头上,一个大男人正手拿着一朵小白花,重复着这两个词。 等到他手里的花瓣只剩下最后一瓣时,男人欢呼地跳起来。 “来!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呵,我一直觉得小哥你很有趣,没想到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有趣。”一个轻笑着的女声传来。 颜漠北回头望去,只见绝红莲仍旧是一身标志性地红衣,正莲步轻移向这边走来。 “秦善已经为你对外放出通告,没想到你这个美人,比我想象中的还有用呢?”绝红莲伸出手,又想去挑颜漠北的下巴。 却被他轻轻躲过。 “说笑,他不来的话,欠我的那十几只叫花鸡怎么办?喂,你们还没说,要把我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 绝红莲看着他这副急躁的模样,掩嘴轻笑,同时心底也去掉一丝疑惑。刚才想要触碰这人时,他眼中那抹阴霾,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秦善既然已经说要亲自来寻你,那么离你重获自由之日也不远了。”绝红莲收敛表情。“跟我来吧,今日,教主想要见一见你。” “见我?!”颜漠北指着自己的鼻子。 魔教教主?他想要见自己? “等等!我不去,死也不去!”抱着一边的突树干,颜漠北誓死不从。 “怎么?请你去做客又不是上刑场,何必这样拒绝?”绝红莲有点不满道。 “你们那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容。为何偏偏要选择见我?见了他我还有命回去吗?不见!” “小聪明。”绝红莲见他这模样,低笑一声。“放心吧,教主感兴趣的,可不是你。” “哎?”颜漠北回头。 “他只是想要见一见,能够让秦善破例的究竟是怎样的人而已,教主和我一样,只对那位统领大人有兴趣哦。”绝红莲道。 “他……他对秦善有兴趣?” 绝红莲点头承认,又问。“那你是去还是不去?若是不去的话,也不用勉……” “去!当然去!”颜漠北立马翻身而起。 怎么可能不去?一切对秦善有未知企图的人,都是他的大敌,为了试探敌情,就算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亲自去闯不可! 就在颜漠北踏上一去不回之路时,秦善和秦卫堂的人也正准备出发。同时,他们还带上了被谋先生成为无名谷二弟子的藏风。 这位无名谷弟子,在被秦卫堂带回去的当晚就醒了过来,可是自那以来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他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对于周围的秦卫堂侍卫采取忽视态度,完全处于封闭状态。见这模样,秦善知道即使行刑,也不会从这人嘴里套到些什么,所以这几天也就一直放着他不管。 直到临出发,他才亲自进去看押藏风的那间房。 推开门,在昏暗的房间内,秦善可以看到被绑在墙边的一个人影——那就是颜漠北的师兄? 他走进几步,正准备细看。 那人却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瞪向秦善。 “就是你拐走了我师弟?!” “……” 秦善走前两步,弯下身看着他。 “你师弟?” 藏风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面具下的心思。“他被你们秦卫堂拐去做客卿,难道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是说颜漠北。”秦善颔首。“不过,他与秦卫堂的关系,与你有何干?若是我没记错,无名谷已经对他下了追缉令,你们现在应该是反目成仇。” “即使那小子是师门不幸,也应该由无名谷自己处理,轮不到外人去管。”藏风冷哼一声。 “是吗?”秦善绕着藏风转了一圈,脚步轻踱。“我倒也不想管那小子的事,只是现在却有一件事非做不可。颜漠北被魔教的人带走,这件事,你可知道?” 藏风闷声不语,就是在他面前被带走的,他能不知道?说起来,一想起那个魔教女人笑得猖狂的模样,他就一肚子的气。而堂堂无名谷二弟子竟然败在迷药手里,要是被师父知道的话,还不知会被怎么训斥呢。 秦善默默打量他的表情,轻笑一声。 “魔教故意找秦卫堂的麻烦,而正巧我也有事找他们。所以这一次即使不是为了颜漠北,也比去不可。你呢?” 藏风不解,抬头看他。 秦善低下头,凑在藏风耳边,轻声道。“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被当做牲畜一样圈养着,还是选择和我们一起去寻你师弟。找到他之后,可以任由你处置。” 藏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秦卫堂有这么好说话? “去,还是不去。”秦善站起身,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望向藏风待他回答。 过了片刻,屋内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去!” 屋外的侍卫们都看到,半盏茶时间前,统领独自一人进屋,半盏茶之后,他是带了一个人出来。看着那个心有不甘,却还只能默默跟在统领身后的无名谷弟子。黑衣侍卫们都暗暗叫好,叫你装,再怎样也逃不过统领的手掌心吧。 “你跟着我。”秦善走过门口等着的大部队,走到一边属下,牵起马缰。 藏风看了看身后,还在整装的秦卫堂侍卫们。怎么,难道不是一起出发吗? 秦善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指了指另一匹马。 “我们两人先行一步,他们稍后再去。” 为什么要选择和一个外人单独行动?藏风翻身上马,狐疑地看着身前的秦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想的,竟然会选择和自己独处,他就不怕我对他不利? 不,在这之前,他声称会在事后将颜漠北交还给无名谷,这就很可疑。 秦善会这么好心,帮别人做白工? “驾——!” 一甩马缰,秦善已经骑着坐骑先行一步,藏风见状也只能抛出脑中诸多思绪,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向东而行,向传说中的魔教总舵所在雁荡山而去。一路上,两人很少休息,有时候索性就是在野外随便寻个避风处就躺下了,天一亮,又快马加鞭而行。 这一路上,藏风见秦善衣食住行都是捡最方便的而用,唯独对待他那一匹坐骑倒是很细心,都是选的上好的饲料喂养。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全天下只有这一匹马愿意驮秦善,秦统领当然要悉心照料不可。 “等等!”又是一夜风餐露宿,藏风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路,我们两个,即使先到一步也无法得知魔教总部的具体位置吧。” 骑在前方的秦善放慢速度,回过头来看他。 “谁说是为了去魔教?” “啊?”藏风不敢置信,敢情他们赶了这一路,难道不是去魔教?不对啊,看着方向的确是去雁荡山。 秦善又来了一句。“即使去雁荡山,也未必失去找颜漠北。” 说完,就不再理会藏风,自行赶路。 可怜的无名谷二弟子跟在秦统领身后,一路狼狈地急赶慢赶,终于在五日后,两人抵达了雁荡山下的小镇。 秦善一进镇,首先是找了家客栈安顿好自己的坐骑,随后对藏风道。 “我要离开一日,这几天你自己待在这里。” “等一下。”看着人也不解释,说完就想走。藏风连忙喊住他。“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抢先去魔教把颜漠北带走?” 秦善转过身来,眯起眸打量着他。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言罢,挥开衣袖即走,丝毫也不理会身后被气得无语的藏风。 可怜的二师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魔教总部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老实地待在镇内等秦善回来。 而话说秦善,他一路疾驰,只是为了在腊月廿八这天感到雁荡山脚下而已。 腊月廿八,是他师父的忌日。而他师父,就埋在这雁荡山的某处。 去镇上买了些酒,趁着月色,秦善一人独自上山。 在这大山深处寻找一块墓碑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于年年都会来祭祀,并早已把墓地牢牢记在心中的秦善来说,这条路,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像回家的路一样。 曾经,有师父在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是家。而现在,师父化作黄土被埋在这深山野林,秦善也早已无家可归。 雁荡山地势复杂,高低不齐,即使是以秦善的功力,也是在两个时辰后才抵达目的地。 而当他到的时候,目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袭暗红衣裳,肩宽体高,从背影看也十分不可令人小觑。 此时正是黎明时分,初生的日光划破山间浓雾,那人的身影也若隐若现,好似一缕幽魂。 秦善见怪不怪,拎着酒葫芦走到墓前。 打开,洒酒,一饮而尽。 而身旁的那人只是默默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直到秦善半依靠在墓碑,席地而坐的时候,他才出声。 “你来晚了。” “俗事缠身。”秦善半阖着眼。“是你来早了。” 那人轻笑。“没办法,谁让我住的近,平日里也都是我来照看师父,而你却是一年才来一次。” 秦善睁开眼,看着身前人的笑颜。 “谁叫你把他埋在雁荡山?我可不能总往魔教的地盘跑。” 那人无辜道。“自己的师父,当然是要埋在自己地盘才安心。我可不想师父死后还遭人践踏,你说是吗,师兄?” 第23章 见面 秦善望着墓碑,不说话。 站在他身后,穿着暗红衣裳的男子看着秦善的背影,轻轻走近几步。 “今年,你本来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秦善道。“即使今年不来,我往后也会来。” “是吗?那为何偏偏今年不愿来?” 秦统领抬头看他。“因为有很多事。” “很多事?” “杀人的事。”秦善道了一句。 身后的男人却低声笑起来。“杀人的事,你哪一天不在做?我又哪一天没有做?” “这一次不一样。”秦善道。 “为何?” “不是我杀了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 秦善站起身来,扔开手中的酒葫芦。“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那你如果死了,以后便不会再来。刚才那句话岂不是骗我?”称秦善为师兄的男人如此道。 “我不会死。” 黎明已过,阳光肆虐地从林叶间洒落。秦善沐浴在一片朝阳中,一字一句道。 “我不会输,也不会死。” 他转身不再看身后的墓碑一眼,走下山。 而另一人只是看着秦善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 藏风在山脚下等了很久,在天亮以后选了间茶馆走了进去。他想,在这里总能听到最新的消息,不至于无所事事地等秦善回来。然而这一趟茶馆之行却让他有点失望,或许是在雁荡山脚下,这里没有人敢大声议论魔教。 藏风听了半天,也无非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或者是江湖上其他的小道消息。不过在这之中倒也有值得一提的事情,万刃山庄庄主前几日闭关了,似乎是在输给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后打算好好锻造自己一番。 江湖上颇为热闹地议论着这件事,而清楚事情真相的藏风只是冷笑一声。 万成轩输给颜漠北?这两人有没有真的打一场还是另一回事。 藏风记得第一次在无名谷见到万成轩的时候,只有这个小子对颜漠北的恶作剧无动于衷。也只有他,对于之前还嬉皮笑脸,片刻后就翻脸不认人的颜漠北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自那以后,这两人就成了关系深厚的至交——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么回事。 颜漠北的古怪脾气在谷内是出了名的。 他高兴的时候,可以对人非常好,把那人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他不高兴的时候,却是谁都不理,堪比万成轩冷漠的性格。 最重要的一点是,谁都不知道颜漠北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会不开心。也许这个小子上一秒还在和你嬉笑,一眨眼又对你冷面相向。这种差别对待,对于正常人来说都会难以接受。 尤其是对于那些之前还被颜漠北捧在掌心,下一刻却被他不屑一顾的那些人来说,是很残酷的一件事。 藏风一直弄不清楚,颜漠北的喜怒究竟是以什么为转变,他一度认为世上没有谁能够真正了解这个家伙。 直到这次事件颜漠北出谷以后,才发现世上竟然还有那样一人,让颜漠北始终笑脸相迎,这难道不是最奇怪的事情吗? 担任了十多年的二师兄,藏风都没有享受过哪怕是一天都见到颜漠北好脸色的这种待遇。而某些人,却一直被颜漠北倒贴却还不自知。说藏风心里不吃味,怎么可能? 所以才会在和秦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出那句话来。 藏风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时候自己太过激动了。 “看,那帮人是不是……” 茶馆内突然寂静了一下,随即响起阵阵窃窃私语。藏风被这种异常给惊动,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去,这才发现了引起骚动的来源。 十几名服饰整齐的黑衣侍卫正聚在茶馆门口,翻身下马后,这些人向茶馆走来。 在这个特殊时刻,在这个特殊的地点,骤然看见许多名统一黑色服饰的侍卫,只会让人们联想到一种可能——秦卫堂。 “那些是秦卫堂的人吗?他们果然来这里了。” 藏风听见周边的人窃窃私语。 “敢这样和魔教较量的,也只有秦卫堂了吧,毕竟他们有朝廷在后支撑。” “哪一个是秦善?” “我觉得是右边带头的那个,一看就很有气势。” “不会太年轻了吗?我觉得那个三十多岁的应该就是秦善。” 听着这些人没头绪地议论着,藏风心里好笑。这里面哪一个都不是秦善,正主早在天黑之前就上山去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名黑衣侍卫走过来询问。 藏风认得他,好像是被秦善称为卫七的一名侍卫,也是附近群众们热议的“秦善备选人之一”。 虽然不太喜欢被秦卫堂的人这样直呼姓名,但是总不能让这些朝廷出身的家伙们称呼他为少侠或侠士吧? 被秦卫堂的侍卫成为某某少侠,被这些少侠侠女杀手们这样称呼,光是想想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相较起来,还是直呼姓名为好。 “他天亮前就上山去了,不知道去哪?”藏风耸肩道。 侍卫们疑惑地对望着,似乎也对统领突然的不见踪迹而感到毫无头绪。藏风默默看在眼里,看来,即使是秦卫堂的人也不知道秦善去干吗了。秦善瞒着这么多人出去,究竟所为何事? 有时间,还是好好调查一番为好。 藏风正如此计算着,突然听见旁边某个缺心眼的一声惊呼。 “我懂了,那个坐在那里喝茶的人就是秦善!看,他也是使剑的!” “噗——!”藏风一口茶喷出嘴。 “对啊,你看那群侍卫都站着只有他一个人坐着,这人地位看来不一般,的确很可能就是秦善。”有人附和道。 越来越多的人都认同这个观点,都认为和秦卫堂侍卫们谈话的藏风就是秦善。 藏二师兄内心郁闷的快要吐血,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总不能大吼一声站起来说我不是秦善吧! 他抬头看那些侍卫们,见他们都是一脸木然,似乎对于周围的议论不为所动。 等等!那是怎么回事?他刚才在那个卫七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调笑,是眼花吗? 谣言止于智者,可惜在场的侠士们似乎没有几个脑袋聪明的,就在周围都认定了藏风就是秦善的时候,正主姗姗来迟。 秦卫堂侍卫们比藏风更早一步发现秦善的到来。 “统领!”一声整齐的呼喊,才让二师兄注意到正主已经回来了。 似乎是刚刚才从山林间走出,秦善的额发和衣服上都沾着一些露珠。不过他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掸都没有去掸一下。 “统领。” 卫七走出队列禀告道。 “之前调派的人马已经全部到齐,除了十四,他在半路上被谋先生带走,还不知去向。” 秦善点了点头,对于这点不以为怪。 “出发吧。” 秦统领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侍卫步伐一致地走出茶馆,跨上马。他们对于秦善的命令没有一丝质疑,秦善也不准备去解释自己不见的这段时间的去向。 侍卫们只是最简单地服从命令。 齐整,严肃,和江湖人完全不同。 那是和潇洒恣意的江湖氛围格格不入的另外一种气息,没有自由,只有服从,却多了一丝义无反顾和忠诚。这是个没有自我的地方,所有人只以秦善一个人的意志为命令。 但不知为何,这样的气氛却有一种格外蛊惑人的魅力。 忠诚的属下,冷酷下令的统领。像是一把坚硬不催的铁剑,让人感觉到它的锋芒。 即使是藏风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感染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和黑衣侍卫们一样跟在秦善身后。 “去魔教。”秦善骑马在前。 衣衫上的晨露早被风吹去,而随风带起的碎发,却是遮不住那双一往无前的眼。仿佛即使知道身前有再多的陷阱和阻碍,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前进。 这样一个人你真能拿得下吗,漠北?藏风望着秦善的背影,无声询问。 颜漠北?颜漠北此刻还被关在魔教教主门外。他已经在门外等了整整两天了,却还是没有见到这位教主的影子。 “不是让我来见他吗?人不在啊?”他无奈地向绝红莲摊手。“你们唬弄我呢?” “只是让你来等教主,又没有说立刻能见面。”绝红莲哼了一声。“教主说要见你,自然不会违约,你稍等片刻便是。” 于是莫北只能继续等第三日,直到这天的太阳升到老高,他才看见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 “教主!”绝红莲老远就认出人来,半跪在地行礼。 那人似乎是穿着暗红的衣服,正缓慢踱步而来。那一步一停的速度简直让颜漠北心里发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这人却是如此慢悠悠。他几乎就想上前一把拎起那魔教教主的衣领,把他给拽到身前来。 努力耐着性子,颜漠北终于等到那人走到面前。 出乎意料的,这人的相貌很普通,既不英俊逼人,也没有什么特色,而是走在路上寻常人都会忽视的角色。 这样一个人物,就是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教教主?颜漠北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讶异。 “颜漠北。”相反,教主大人对于他却是很满意。“果然是一表人才。” 他轻笑道。“难怪秦卫堂统领会专门为你而来。” 颜漠北忽视了那句话,却死死盯着魔教教主的笑颜。 他怎么觉得,这笑容就那么熟悉呢? 第24章 捆绑 几乎是在一瞬颜漠北就想起来了,他觉得这魔教教主的笑容眼熟,是因为他笑得很像一个人——秦善! 虽然秦统领大部分时候是不苟言笑,就算笑也大多是冷笑或阴森森的笑容,但是偶尔那么几次,颜漠北还是看到过秦善真正的笑容。 嘴角微微掀起,眼睛有点眯起来,专注地看着某个人。他那眼神,会让人不知不觉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至少不多的几次看到秦善微笑的时候,颜漠北就处于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而现在,他竟然在这个魔教教主的笑容上看到了秦善的影子?一定是相思病太过于严重了,颜漠北想。 但是不论是秦善,还是眼前这位教主,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倒是相同的。他们都变得温和了,不再那么棱角分明。 “在想什么?”一身暗红长衣的教主问。“在想那位救你出去的秦卫堂统领么?” “是啊。”颜漠北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日想夜想,梦里也都想。” 他坦荡地承认,一点都不扭捏,倒让问的人没有那么舒坦了。 教主收起嘴角笑容。“也许他不来了。” “为什么?”颜漠北一愣。 “为了一个目的不明的无名谷叛逃弟子,你以为秦卫堂真会舍得下血本,来救你?”教主放出一抹冷笑。“还是说你对秦卫堂真有那么大的用处吗?” 颜漠北待在山上的这几日,并不知道秦善已经对外放话,准备亲自来雁荡山寻人。所以教主这一番话说出来,这小子还真的相信了。 他想自己每天日等夜等,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秦善,可那正主说不定根本不拿他当一回事,转身就去考虑别的事情去了。说不定还因为摆脱了一个大包袱,而轻松了许多。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仿佛沉着一块大石那样闷闷的难受着。 是啊,颜漠北,你本来就是心怀不轨的接近他,怎么能奢望人家不防备你?秦善要是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的话,不反目成仇才怪,又怎么会来救你? 不,可他不是还不知道吗!况且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对他怎么着,只是想借着师命溜出谷玩一圈而已。 没见面之前是这样想的,见面之后更不会对他下手了!秦善为什么要恨你! 心里两种念头像水与火一样激烈交锋,颜漠北天人交加,也不顾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场愁眉苦脸地遁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教主冷眼旁观,看见颜漠北的脸色一会青白一会发黑,神情忽冷忽热,倒也觉得有趣。 他本来只是准备逗逗这小子,没想到只说出这一句话,对颜漠北的打击竟然这么大。 看来这人,是真的将秦善放在心头。 “教主。”绝红莲在一旁看得偷笑,见颜漠北一副可怜的样子,也不由出声相帮。 红衣教主经他提醒,才准备放颜漠北一马。 “放心好了,刚才只不过是诈你,秦善已经在路上了。” 蹲在地上的颜漠北立马跳起来。“你唬我?你刚才唬我,还是现在又唬我?他究竟来不来!”他语言激动几乎顾不得立场,就要向魔教教主的双肩抓去。 教主一步错开,避过他的猴爪。 “他今日就会上山,不信你就待在这好了。红莲,随我去前厅,迎接贵客。”说完,转身就走。 “是!”绝红莲捂住嘴笑开,跟上教主。 “哎!等等!我信,我信!带我一起去!”颜漠北跳起两步,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你要去也行,拿根绳子把自己捆起来。” “啊?!” “不然就别去!” “……我捆。” 世人都以为凡是邪魔外道,定会有某些特殊的癖好,例如喜欢定居在阴森恐怖的地方,将居处装饰成血腥残酷的风格。 但是魔教的总部,却更像是一个普通门派。除了防卫严密了点,和一般的江湖门派也没有什么不同。 在秦善看来,这里甚至还不及深宫内的秦卫堂,那里可是一天到晚都充斥着拷问和哀嚎。 即使是藏风也不由嘀咕道。“风景不错嘛。” 雁荡山的秀丽景色,比起空谷幽兰的无名谷也是不遑多让。 一行人在魔教属下的带领下,走到一个类似正厅的地方。 “秦统领。”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男子,看模样不过二十七八左右,面上带着一个白色面具。 这正是魔教与绝红莲齐名的傅白面,魔教右护法。 “教主正在厅内恭候,请。” 秦卫堂侍卫们紧跟在秦善身后,却被人拦下来。 “很抱歉,教主只想招待秦统领一位客人,其他人一律不见。” 侍卫们脸色有变,秦善却是挥一挥手。 “我一个人就可以。” 即使再有异议,黑衣侍卫们也无法改变秦善做出的决定,只能看着统领一个人迈入大厅。而他们尚不知道,即使是秦善,也会有犯错误的时候。如果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日后让他再选择,他是否还会选择今日一个人去? 秦善跟在魔教右护法身后迈入大厅,一眼便看见那数日不见的熟面孔。 对方显然也是立即就看见了他,不过此时的状态十分不适合重逢打招呼,只能尴尬地笑了几声。 颜漠北被束缚着双手,押在一边。而魔教教主则是好整以暇地地坐在中间的主座上。 眉毛抽了抽,秦善佯装没有看见颜漠北求救的眼神。 “秦统领,久仰。”红衣男人走下主位,客气地对秦善道。“今日来我教作客,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教主多礼,秦善这次只是为带走误闯贵地的属下。” “柳某自然知道。”魔教教主一笑,“还请统领坐下再商议。” 秦善照着客位而坐,不领情道。“还是速战速决,柳教主将事情挑明了商量吧。” “是吗?”柳寒轻笑,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 他们两人就好像不曾相识,为着各自的利益而谋划打算着,谁又知道这二人在一个多时辰前还在一起祭扫墓地呢?又有谁知道,魔教教主和秦卫堂统领竟然是师兄弟。 没人知道,他们自己显然也不打算暴露出来。 “秦统领说前来带走贵属下,可是好像柳某手里,并没有这一号人物。”柳寒笑道。“秦统领是不是记错了呢?” 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心里想着,秦善却是面不改色。 “你手中的颜漠北,正是秦卫堂新晋客卿。” 统领大人如此道,在一旁的颜漠北也是连连点头。 而柳教主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望着秦善故作疑惑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这一位是无名谷弟子,和你秦卫堂并无关系呢?” 颜漠北是无名谷弟子的身份,江湖上虽然没几人知道,不过魔教显然早已经掌握,不知为何这时候却拿来堵秦善的口。 秦统领瞬间有点郁闷,随即抬头看见自己师弟嘴角一抹未隐藏好的坏笑,立马醒悟过来。 这人是在报复,报复他早晨扫墓时说的那些话,估计当时秦善毫不留恋地离开让这位师弟心中很不爽,趁这个时候回报来了。 秦善瞪着眼看着柳寒。 你这样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柳寒回以一笑。 当然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有他们自己才懂,旁人只以为这两个大人物是在暗暗较劲。 尤其是颜漠北,更是急得不得了。他担心秦善带不走自己,更担心独自进来的秦善寡不敌众受伤。此时看着柳寒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见眼神威逼无用,秦善只能开口。 “他之前的确是无名谷弟子,但现在已经投入到秦卫堂门下,这件事整个江湖都已知晓。” 柳寒可不认可。“江湖人知道的是秦卫堂将他纳入门下,可却没人知道他本人的意向,况且一个连无名谷谷主都能打伤的高手,又怎么会安分地待在秦卫堂?” 我安分,绝对安分!秦善让我往东走我绝对不向西迈!颜漠北心里几乎都喊了出来,可是被堵住嘴的他却没法发表自己的意见。现场也没有谁去询问他的意见。 秦善明白柳寒是故意找茬了,即使说再多也没用,他了解自己师弟的脾气。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想让秦统领显示一下能够镇得住这位无名谷叛逃弟子的本事。”柳寒站起身来。“这样如何,统领就和我比试一场。如果你赢了,我就认同秦卫堂能够管教住这颜漠北,并把人完好交还。” “输了呢?”秦善问。他不是担心自己输,而是想弄清柳寒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名堂。 “统领若是输了。”教主微微提起唇角。“那就只能和颜漠北一起留在魔教了。” 第25章 坠崖 战势一触即发。 魔教教主柳寒出言挑衅,秦善当然不会不接招。 而私底下他更想知道,自己这师弟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这里不方便,秦统领,这边请。”魔教右护法傅白面站出来引路。 这座大厅建在雁荡山某个山峰之上,厅后便是一块不小的空地。秦善等人从侧门走出来,就可以直接抵达这片地区。 只有数十米远的距离,再向外一步就是悬崖峭壁,秦善更清楚的是,在这悬崖之下有着什么。 一座墓碑。 柳寒是特意选择这样的场地,这样的方式来和他比试,秦善心里清楚他肯定有别的打算,但也只能接招。 “请。”教主伸出右手,示意秦善。 秦统领无动于衷。 “所谓比试,若是简单地谁先出招谁后出招,未免太过无趣。” “哦?统领有何高见?” “一招定胜负。”秦善道。“若是谁落在下风,谁就输了。” “那又如何出这一招呢?”柳寒笑问。 “你我二人背对而站,由另一人宣布开始,接下来就凭各自本事。” “很好。”柳寒道。“那就这么办。” 听见秦善这么提议,那边颜漠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怎么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秦善只有他一个人,而这里的其他人都是魔教属下,若是那宣布开始的第三个人从中做什么手脚的话,那秦善岂不是必败无疑? 这个阴险狡诈的魔教教主竟然提议要让秦善留下来,一定是对秦善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颜漠北怎么能让那人得逞?绝对不能! 也许是他眼里的怒气太过灼人,连柳寒都注意到了他的不满。 “你有什么别的看法吗?颜漠北,还是说,你不赞同秦统领的主意?” 颜漠北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柳寒一愣,随即好笑道。“差点忘了这个,红莲,帮他取下布。” 绝红莲上前拿下绑住颜漠北嘴的麻布,颜漠北这才能开口说话。 “我来做这个第三人!” 他迫不及待地出口,又接着道。“这里只有我不是魔教的人,现在也还算不得秦卫堂的属下,由我来做这个中间人岂不是最公平?” 柳寒用眼神询问,秦善并不表示反对。于是颜漠北终于通过不屈的抗争,为他和秦善的未来争取到了一点点的权利。 气氛显得很凝重。 秦善和柳寒先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彼此。而颜漠北则是一边,心里算计着说开始的时机。怎样才能最大化的提高秦善的胜机,他心里一直在打着这个主意。想要给秦善暗示,可是统领大人理都不理他。 最终颜漠北也只能放弃,做到起码地不会不利于秦善就好。 半盏茶时间后,颜漠北宣布比试开始。 每人只能出一招,一招定胜负。 先出手的是柳寒,他使用的武器是一把银笛,这长度似乎占不到秦善的便宜。但是他的速度却很快,在颜漠北看来,这人的速度竟然比秦善还快上了不少! 那身法如扶风柳絮,轻盈无影,几乎就在颜漠北开始的话音刚刚落下,柳寒就已经逼近秦善身后。 小心!颜漠北心里捏了一把汗。 “铿——” 撞击的尖锐声音由交战处传来,秦善并未转过身,只是抽剑而出,挡住了对方的笛子。 “好身手!” 柳寒轻道一声。可是他这一招还没结束,才刚刚开始而已。 银笛旋转,避开剑锋,直朝秦善的咽喉夺去。 秦善皱眉,握剑的手收紧。他试图用剑鞘挡住笛子的攻势,但是银笛却圆滑地躲过,从咽喉转向他的胸口。 这么近的距离,长剑反而受到束缚。 秦善错身,退后一步,哪想到这正中了柳寒的意,教主嘴边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接着翻身而上,继续向秦善攻去。 这已经超过一招了! 秦善还没开口,那边颜漠北已经出声抗议。 “违约!违约!堂堂魔教教主怎能不守信用!” 可柳寒哪去理他,一旁的魔教属下们也是继续袖手旁观。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至今为止一招未出,秦善审度着事态,也在心里揣摩柳寒的想法。 他提出这个无聊的比试,不会就是为了耍无赖吧? 秦善向对方看去,看到的只有柳寒嘴角无辜的笑意,接着,对方的银笛再度攻上! 泥菩萨也是有脾气的,何况本来性子就不温和的秦统领。他也顾不得思索柳寒打得什么主意,现在只想把这无理取闹的家伙痛揍一顿! 师弟又怎样?在场除了他们两人,还有谁知道这一层关系? 秦善眼神一厉,显然是准备动手除师门祸害了! 柳寒见状,心道不好,还真把秦大师兄给惹怒了。但是他现在也无法抽手,因为他想要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在外人眼中看来,明显是秦善处于下风,他只是一味地防守躲避,而柳寒却是步步逼近。眼看已经将秦善逼近悬崖,而当事者两人却还没注意到。 而在颜漠北眼中,秦善的处境就更为危险,几乎是错一步就会坠入悬崖! 看着柳寒又一击占得先机,颜漠北再也忍耐不住,他悄悄动用体内内息,震断束缚自己的绳索。 “你!” 身旁原本负责看守他的绝红莲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内力。 颜漠北哪管得到其他人的惊讶,获得自由后就直接向柳寒扑去。此刻的他眼中,只有一个柳寒。 他几乎是红着眼冲去。 这样惊天的杀气,教主大人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 总算激出来了!柳寒心里一笑,却是没有去管身后的颜漠北,而是继续对秦善出招。 而这边秦统领刚刚准备反击,却被突然出现的颜漠北惊到,这家伙过来干吗? 他被颜漠北一愣神,却是没注意到柳寒的小动作。 柳寒转攻为推,轻轻一用力将秦善推开,而落下的方向——正是悬崖外! “秦善!”颜漠北见状,收回手中的攻势,要去将秦善拉回来。 可是一旁的柳寒却是轻轻一笑,又在他背上推了一把。颜漠北救人不成,反倒和秦善一起跌出了悬崖外。 即使是秦善,也不由被这阵势给惊住了。他想要调用内息飞回崖上,却发现内力受制无法动用。原来柳寒那一击,不仅将他推了出去,还暂时地封住了他的内息。 这混蛋!秦统领气急,却只能看到柳寒最后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直到两人都从崖上跌落,早就呆在一旁的魔教属下们才回过神来! 绝红莲一脸惊悚。“教、教主!?” 秦善若是就这样命丧在雁荡山,外面那些秦卫堂可是不好惹的! 柳寒却是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两人落下的方向。 师兄,就让我来帮你试一试,这颜漠北究竟可以为你做到哪一步? 另一边,颜漠北显然也注意到了秦善的特殊状况。在快速下坠的过程中,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了秦善。 “你……” 风速太快,彼此都无法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秦善只能看到抱着自己的颜漠北那红得异样的脸庞。 是了,这人还有内伤在身,他竟然还想在这种情况下负担两人的重量吗? 而颜漠北却是一身不吭,除了紧紧搂住怀中人,他只有拼命调动所剩不多的内息,尽力让两人减缓落速。窜动的内息显然让他很不好受,但是除了紧咬着牙关外,颜漠北搂着秦善的手却是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他紧紧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已经没有力气注意到其他。 直到坠地的重击让秦善昏迷过去,他还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的双手,是多么的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秦善才有些恢复神智,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后一定要肃清柳寒那个师门败类!竟然敢如此算计他。 但是他随即感受到的,却不是湿冷的地面。身下的这块地似乎有些奇怪的质感,还是暖和的。秦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是拿颜漠北当了垫底的。 不,或者说是,在即将坠地的时候颜漠北将他护在胸前,自己承受了最大的撞击。 秦善发现四周有不少折断的枝叶,想来是坠落之时颜漠北凭借这些减缓了冲击的力道,两人才没有摔得粉身碎骨。在那临危的一刻,颜漠北还是拼尽全力想让两人都安然无事。 这不仅是镇静或其他言辞所能描绘的,颜漠北显然是善于处理这种危险。 “唔……” 压在身下的人发出一声呻吟,秦善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翻身而下,小心地检查颜漠北的伤势。 肋骨断了几根,还好没有伤及肺腑。不过内息却是耗得一丝不剩了,可见在最后一刻,颜漠北是用尽全力。 想起那时所感受到的力气,这人是真心想要护住自己。秦善眼中的情绪浮动片刻,毅然而然地弯下身,小心地把颜漠北抱起来。 即使不情愿,他这次也欠颜漠北一命。 第26章 崖下相处 刚刚恢复知觉的时候,感觉到的是周边的阴冷。 身下的土地泛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直直钻进鼻子中。视线中是一片黑暗,他几乎有一瞬怀疑自己是否失明了。 但还好在随着眼睛适应之后,他逐渐看见了外面透进来的细微的光线。 光线从洞外钻射进来,一束束地照射在身上,凭借着微弱的光他可以渐渐地看见洞内的环境。 在这个山洞内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心里不由地感觉到一点失落,而这份失落在下一瞬间就被害怕给替代。那个人不在这里,是出事了?还是他自己离开?他没有受伤吧。 “你醒了。” 正这么想时,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躺在地上的男人勉力地回过头去,看到一双脚。那是一双站在洞口的脚,脚上占了些泥土和落叶,可见它的主人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秦善走进洞内,走到颜漠北身边放下手中的断竹。 “这里有水,自己可以喝吗?” 颜漠北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 秦善不耐烦地抬头,不经意间落入他那专注的眼神中,顿时愣了一下。 “……你能自己喝吗?” 这次颜漠北反应了过来,无力地摇了摇头。“我现在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秦善站起身,似乎是走开了。颜漠北头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下一秒,那勾着他心神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秦善只是走到一边放下剑,空出手扶起颜漠北,他用左手轻抬起颜漠北的后颈,另一只手举起竹筒。 当那冰冷的触感碰到唇畔的时候,颜漠北还是愣愣地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秦善又耐着性子提醒了一声。 “不喝?” 颜漠北这才反应过来,秦善这是扶着他亲自给他喂水。 他立即张开嘴,让这救命的甘泉流入嘴中,不仅是肉体的干渴,仿佛连心都被滋润。 “你原本内伤就不轻,这次坠崖又受了不小的外伤。”在喂完水后,秦善放下竹筒。“没有两三个月,不可能完全恢复。” 颜漠北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是吗?那岂不是得苦闷在床上好几个月,我可要无聊死的开花了。要不你来陪我?” “好。” “说的也是,你一介秦卫堂领袖,怎么会有时间……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秦善把这瞪着眼的傻瓜放下,走到一边拿起佩剑。 “只要你加入秦卫堂,我可以把你留在身边。” “现在还不算吗?”颜漠北追问。 秦善顿了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 “填饱肚子。” 秦善对于雁荡山很熟悉,这片悬崖更是他来过许多次的地方,很快就凭借着经验和身手捕获到了猎物。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山洞,而是去溪边清洗解剖猎物。 在冲洗猎物内脏的时候,他想起了颜漠北的那个问题。现在颜漠北究竟算不算是秦卫堂成员? 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秦善心里清楚,即使他已经对外宣称颜漠北为秦卫堂的人。可那不过是出于多种利益的考量,在事实上,他并没有把颜漠北当做自己人。 在弄清楚颜漠北的目的和打算前,秦善并不真的信任这个人。最起码在这次坠崖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而现在,秦善不由不开始犹疑起自己的打算。 这个无名谷弟子,如果是为了利用才接近自己,为什么又会如此拼命地救自己?颜漠北他,究竟有何目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该不该信任他? 一个人待在山洞的颜漠北却是想要拼命保持自己的清醒。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此时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却不想在秦善回来前昏睡过去。 对于这种莫名的执着,颜漠北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想起柳寒推秦善下悬崖的那一幕,即使心里知道有不对劲,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就冲出去。那一刻,充斥在脑海中的不是师门的命令,也不是其他利益计算。只是在看见秦善坠落的那一刻,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身体自己就冲出去了。 “呵……哈哈哈!”没有其他人的山洞里,响起颜漠北有些凄凉的笑容。 他笑着,眼中却是蕴藏着悲哀。即使明白自己的感情,却无法做任何事来拉近两人的距离。颜漠北明白,自己所将做的一切,只会在他和秦善之间挖出一条深沟——堆积仇恨的沟壑。 他被秦善逐渐吸引,却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和秦善之间的距离。从第一次见面时开始,从离开无名谷开始,就注定他是站在秦善的对面。 或许正是明白了两人之间的不可能,颜漠北才会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 “饿疯了?”秦善捕猎完走进来,就听见颜漠北发疯似的笑声。 虽然动也不能动,但是自秦善进来开始,颜漠北就紧紧注视着他。听见他这么问,颜漠北笑了笑。“是啊,快‘饿’疯了,你要喂饱我吗?” 秦善瞥了他一眼,扔了块血淋淋的鹿肉过去。 “自己去吃吧。” “喂,喂!可怜可怜我还是个伤患,茹毛饮血也不能这样啊。” 只能动脖子的颜漠北哀怨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块血肉。 秦善在那边打柴取火,似乎不打算理他。不过颜漠北知道,他不会这样弃自己不顾。 果不其然,生完火的秦善还是走过来拿起鹿肉,架在火堆上慢慢烤了起来。 看着火焰前那个背影,颜漠北无声地笑了。虽然看起来很狠心,但是秦善并不是那么冷酷的人。就是这种时不时显露出来的心软和善意,一步步敲进颜漠北心里。 明明是人见人怕的秦卫堂统领,却有不被外人所知的柔软之处。作为少数几个掌握这个秘密的人,颜漠北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样的秦善,这样只有他知道的秦善,更加让他不想放手。 休息了一晚后,颜漠北的伤势恢复了很多,已经可以坐起身来。不过起身走动的时候,还是有点困难。 清晨地时候,秦善出去看了看天气,皱眉。“昨晚下了场大雨,雨水引发山洪,营救的人暂时赶不到这里。” “是吗?那就在多待几天好了。”颜漠北不以为意。 “再待久你的伤势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会留下后患。”秦善冷着脸道。 “你担心我?”颜漠北张大眼睛,直直看向秦统领。“要是我的伤好不了,你会难过?”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期待,像是等待夸奖的孩童。 “秦卫堂不会要无用的人。”秦善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若是身手变弱了,也没必要留下来。” 嘴硬心软。颜漠北在那边哼唧哼唧着。 天大亮后,雨势弱了不小。但是山间道路复杂,寻找的秦卫堂属下们一时半会也难以赶来。颜漠北对于多了时间能够独处很是庆幸,秦善却是不理会他,一个人走到山洞外去。 他要去一个地方,昨晚一夜暴雨,让他很担心那里会不会出意外。 在山洞不远处的某片林地,秦善找到了那座熟悉的墓碑。一夜大雨下来,这里的墓地竟然安然无恙。 秦善感到奇怪,弯下身摸了摸墓地旁的土地。 原来如此,在表面的浮土下砌了一层石砖,所以才能保证墓碑不被大雨冲垮。想来柳寒在自己师父的墓碑上,还是颇下了一番心思。 秦善心情稍稍转好,决定回去后看在这件事上,就留那混账师弟一命好了。 秦善擦拭着雨水留下来的污渍。当他正准备伸手去拿掉墓碑上的一片落叶,却被另一只手抢先。 那只手的主人拿起树叶在手里把玩着,注意到秦善抬头往来的视线后,问。 “你认识这座墓碑的主人?” 秦善看了他一眼,继续整理着风雨后的墓地。 “受伤还勉强自己走出来,身体是你自己的。” 颜漠北笑了。“不用担心,我现在感觉还不错,只是出来看看你。” 谁担心你了?虽然心里那么想,但是秦善知道如果真这样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让这小子更加得意。所以他保持沉默。 “我还想你会去哪,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墓地。”颜漠北打量着四周。“能埋在雁荡山,这人想必和魔教关系匪浅。你认识他?” 正在清理的秦善突然一顿,他心里冒上一个想法,一个能够彻底看清颜漠北的想法。 于是秦统领抬头,答道。 “不仅认识,而且这墓里的人,还是我的师父。” “……” 猝不及防的反而是颜漠北,他没想到秦善竟然会如此爽快地回答。 他慕然抬头,落入秦善那一双深黑的眸中,一双看不见底的眸。 这是一次试探。 颜漠北明白过来。 第27章 算计 “你师父?”颜漠北故作镇定地笑道。“既然是你师父,为何会埋在雁荡山?难不成你和魔教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说有,你信不信?”秦善望向他。 颜漠北愣了一会,才道。 “我不信!” “为什么?” “如果你和魔教有关系,柳寒会这么狠心把你推下山崖,还处处和你作对?”颜漠北摇头道。“我看这位教主不像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推你下悬崖,这有什么好处吗?” 秦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又问道:“或许柳寒那么做是故意的,他知道我跌下山崖不一定会死,也知道你一定会救我。也或许这只是我和他设计的对你的一场试探。如果是这样,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颜漠北明知故问。 “后悔……救了我。” 秦善刚说完,颜漠北就捧腹而笑。“若你和柳寒真是有勾结,那这躺他背着你算计你,岂不是吃不了兜子走?那家伙最后狠狠推了我一把,他要是落在你手里可是大快人心。” 秦善盯着他看,这人是不是搞不清楚事情的重点。秦卫堂要真和魔教联手的话,哪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颜漠北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作不知? “况且——”颜漠北顿了顿,继续道:“即使真的是被你们算计,我当时也会跳下来。” 秦善瞥他一眼。“你没脑子么?” “这可是一片真心。”颜漠北委屈道:“要不是我及时抱住你,怎么能发现你经脉被他封住了。要是再晚一步,你掉下崖后谁来的及救?我现在只庆幸当时第一时间拉住了你。至于是不是被算计,倒不是很介意。” 颜漠北道:“要是哪天真被你送入虎口,那也只能怪我自己。” 秦善听他这一句话,倒是有些好奇。“你不会怨我?” 颜漠北嘿嘿而笑,“被人算计,是中计的人没本事。能够成功陷害到别人,那是使计谋的人有本事,这能怪谁?” 看着颜漠北如此大义凛然地说出这一番怪论,秦善终于能够理解平日里无名谷众弟子们的痛苦。想必往日在无名谷内,颜漠北就是使用这一套理论,问心无愧地去欺负同门师兄妹们。 想起无名谷,倒让秦善记起一个人来。 “藏风,可是你的二师兄?” “是。等等,为何在此时提起他来?” 秦善接口道:“因为正在此刻,你的那位师兄就在崖顶等你。我与他商议好,一旦找到你就把你交还给无名谷。” 颜漠北瞪大了眼睛,一副遭抛弃的可怜眼神看向秦善。 秦统领嘴角微抽搐,反问道:“刚才是谁说算计和被算计,都是个凭本事来着?” “话是这么说,可这情况不一样。”颜漠北大力摇头。“这时候送我回谷不等于让我去送死?” “我看倒未必。”秦善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留在我这里,对于你来说才有可能会送命。” 他说完这句话,从墓碑边站起身来。这时候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秦善转身走回山洞。 颜漠北拐着一只脚,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 “什么意思?为什么跟在你身边就会送命了?” 秦善不理睬他。 “就算送命,也是我乐意的。” 秦统领拿这个锲而不舍的尾随者十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无视。而颜漠北继续在他身后唠唠叨叨。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墓里究竟是不是你师父?” “我猜你是骗我,江湖上从没有人知道你有师父。他们都说秦善是从小在宫里训练,十四岁才出来历练。” 十四岁,秦善停住脚步。那一年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却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 颜漠北见他停下来,以为秦善会对自己说些什么,眼巴巴地等待着。可是秦统领只是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又继续前进。 “哎,你等我!”拖着一身的伤势,颜漠北辛苦地追赶。 “苦命矣,我奋不顾身地去救人一命,最后还落得一个被冷落的下场。”眼看秦善越走越远,颜漠北索性就在原地自暴自弃地悲叹起来。“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早知如此我还是做一个祸害算了,哪用像现在这样吃力不讨好。” 愁眉苦脸的叹着气,颜漠北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靴子。 “闭嘴!”秦善冷着脸,伸出手扶着一瘸一拐的颜漠北。 “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颜漠北兴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又被统领大人冷冷打断。 “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扔在这。” 于是乎,无名谷叛逃弟子紧紧地闭上嘴,同时还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悄悄地把重心向秦善那边压去。 秦善忍着头上直冒的青筋,把使诈的颜漠北扶稳。 两人这样半托半扶回到山洞,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统领!”那人一看见秦善便飞奔过来,屈膝跪在秦善身前。 “属下保护不周!请统领责罚!” “十三,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秦善看着突然出现在山洞前的卫十三,皱眉道。 “禀告统领!在得知你意外坠崖后,属下就和其他侍卫在山下搜寻。” 将“意外”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音,卫十三道:“但是昨晚突降暴雨,山洪阻断了道路。只有属下一人仗着轻功稍好寻到这里来,属下发现这山洞内有灰烬,想是统领夜宿过。所以在此等候。” “其他人呢?” “其余侍卫在魔教协助下疏通山路,最早明日才能赶来。” 还要再等一天。秦善心有不耐,但是他也清楚雁荡山的险峻山势,在山洪过后尤其不是那么好过人的。 虽然不满各项事务又被耽搁了一天,但是总算有十三赶过来,一些杂事也就可以交给他处理了。秦善首先把第一项杂事——还挂在他肩膀上的颜漠北交给了卫十三。 十三眼疾手快,接过了缠在秦善身上的颜漠北。看这迅速的动作,估计他早就想帮自家统领接过这个包袱了。 颜漠北不甚情愿地交换了“勾搭”的对象,他觉得这亲密接触实在太过短暂,还不够他回味。 三人进入山洞后,雨势又大了起来。为了防止外面的积水流进山洞,十三在洞门口铺了些碎石树枝阻挡。 “统领,请在这里休息。”不知从哪里带来一块干净的布,十三铺平在地上。 秦善坐了过去。 “外面情况如何?” “知道您出事后,卫七控制住弟兄们的情绪,没有和魔教发生太大冲突。”十三道。“之后就一直在寻找您。” 没有发生太大的冲突,就是说还是发生过冲突了。秦善听出句中意思,也不多问。他知道以秦卫堂向来的行事手段,能忍耐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 “魔教教主说,我们可以带走颜漠北。” 柳寒总算还识相,秦善心里哼了一声。不过他上去以后,找个机会还是得和这个师弟好好促膝长谈一番。这些年,魔教行事手段越来越偏激,不知道柳寒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藏风还在上面吗?”秦善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一直以来努力想减少自己存在感的颜漠北,听见这问题连忙竖起耳朵。 “是的,他听说魔教愿意放人后,就一直在等统领你回去,说您已经答应好他条件。” 颜漠北有些紧张起来,专注地盯着秦善看,像是生怕错过他一丝表情。 秦善心底微悦,表面却不动声色。“这事回去再议。” “是!” “等等!不能回去再议,现在就做决定不行吗?”颜漠北忍不住求情道。“只要你答应不把我交到二师兄手里,把我卖给秦卫堂做牛做马都行!” “做牛做马?秦卫堂的牛马足够多了。”秦善冷笑。“而且我可不能指望一个曾经半夜遁逃的人,能够做出什么守约的承诺。” “那随你开一个条件。”豁出去一般,颜漠北道。“只要力所能及,我都可以答应。” “有何凭证?”秦善望他。 “不需要凭证,日后我若有违背,你就直接将我交到无名谷。”颜漠北还想拍着胸脯保证,但一不小心碰到伤口,狼狈地咳嗽了几声。 “反正主动权也是在你手中,你说如何就如何。” 秦善几乎就等他这句话。 “好!那你要答应我完成三件事。我可以保证,这些事全在你能力范围内。” “哪三件?”颜漠北有些紧张地问道。 “第一件……”秦善正欲开口。 一阵咕咕声响了起来,肇事者颜漠北尴尬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呵呵笑道:“真奇怪,这人一放松下来,肚子就饿了。” 秦善看了他半晌。“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就是第一件事?”颜漠北兴致勃勃地询问。 “做梦!” 第28章 第一约 又过了一晚,这山间的洪水总算是平息下去。 秦善和十三出门查探了一番,确认已经可以离开。 “统领,估计卫七他们不久就能循着记号赶来。我们是在此等候,还是先动身?” 秦善想了想,道:“先等会。” 一旁有些紧张的颜漠北立时松了口气,他身上的伤可还没见好转,可经不起山间泥泞小路的折腾。 卫十三不由瞪了他一眼,若在平时,统领肯定不会干坐在这里等待救援,都是这小子拖了后腿! 颜漠北却把十三那刀刮般的眼神抛之脑后,自得其乐地坐在山洞一角。 “对了,秦善,成为你的人以后,要和他们一样称呼你为首领吗?”他像是想到什么,问道。 “随你。” “那成为你的人后,我平日里需要做些什么?” “自等吩咐。” “那成……” “闭嘴。”秦善忍不住呵斥他。这小子张口闭口你的人,我的人。居心叵测,让他很不耐烦。 颜漠北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特意没话找话说,乖乖地待在一旁等待来援。 果然如十三所说,未等多久,就看到了秦卫堂的大批人马。 “统领!” 领头的是颜漠北曾经见过的卫七,这个秦卫堂侍卫中唯一一个会偶尔对颜漠北笑一笑的侍卫,此时正一脸紧张地向这边奔来。 “统领可有受伤。” “一些小擦伤而已。” “统领这几日受苦了,是属下等保护不周。请统领责罚!” 又来了。颜漠北站在一旁不耐烦地想着,似乎每个赶来的秦卫堂侍卫见到秦善第一句都是说的这句话。责罚,责罚,好像他们一天不被秦善痛殴一顿就浑身不舒坦似的。 卫七突然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颜漠北一眼。 颜漠北心中一惊,面上讪讪笑着,心里不敢再多想。 “这并非你们的过错。”秦善打量了一下前来迎接的秦卫堂众人。“所有人可都到齐。” “禀统领,除了在山下等待的人马,秦卫堂侍卫全都在此。”卫七想了想,又道:“那位无名谷二弟子,现在正在山上。” 秦善点了点头,深黑的眸子掠过一道暗芒,叫外人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空阔的山洞外寂静了许久,才听见他对一众属下下令:“所有人立即动身,离开此地。传讯山下的人,也立马出发。” “是!” 秦卫堂的侍卫对于秦善的命令向来没有异议,立刻执行。 秦善安排了两个侍卫带着颜漠北下山,自己则是拒绝了其他侍卫的相助,独自出发。 直到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开雁荡山,离开山下小镇,远离魔教总部所辖区域。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秦善才允许停下休息片刻。 这天休息的时候,颜漠北才有空将闷了两天的疑惑问出来。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秦善瞥他一眼。“目的已达成,为何还要停留?” 目的?颜漠北转眼一想,秦善这次上魔教不就是为了他。现在他都已经答应替秦卫堂做牛做马了,秦善自然没有再留在魔教的必要。而且这样不辞而别,也不用担心二师兄在后面紧追不舍,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莫名高兴起来。 不过这开心还没多久,就被秦善冷冷地打断了。 “可还记得我要你做的三件事?” “……当然记得。” “好!那我现在就要你做这第一件。”秦善拍了拍手,门外卫七走了进来,手上还托着一个小盒。 颜漠北紧紧地盯着那个小盒,想着里面会是什么。是一件索某人项上头的密令?还是…… 未等他多想,秦善已经接过盒子,打开。他从盒中拿出一个深色的小瓶,放在手里晃了晃,似乎是在掂量什么。 颜漠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哦?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秦善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颜漠北道:“自古以来通俗异传里都有这样的故事,胸有抱负的主人公受人所迫,被逼服下毒药。即使我侥幸担了个主人公的名分,你也不会做这样庸俗的事情吧?” “庸俗?” “用毒药控制一个人的忠心,难道不是件最愚蠢的事情吗?”颜漠北眨巴着大眼睛看向秦善,像是在宣布不会相信他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秦善勾了勾嘴角,“不过,这却是让人听从自己命令最有效的方法。” 他这句话似乎就已经在暗示着什么了,颜漠北睁大眼,看着他把小瓶打开,倒出一枚深黑色的小药丸。 “毒药?” “不,补药。”秦善微笑。“宫廷秘方,使用可延年益寿,保养容颜,一般是宫中妃子所用。” 颜漠北的脸色有些古怪,“你给我用妃子用的药?” “自然有所不同。”秦善道:“这药丸里额外加了些药材,对习武之人来说,长久服用可有强身健体之效。但是——”秦统领笑了笑,在颜漠北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道出下文。 “一旦停药,七日内必七窍流血而亡。” 颜漠北此时已经知道是躲不掉了,他接过秦善手中的黑色小药丸。“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一件事?” 迎着那明亮的眸子,秦善毫不躲闪,颔首。“是。” 颜漠北对着他笑了笑,把药丸扔进嘴中,一吞而尽。 “我吃下去了。”他看着秦善道。 秦善点头。 “那我走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或者想要我做第二件事的时候,再来找我。”说罢,也不待秦善有所回应,推门而出。 直到确定颜漠北已经走远,一直在旁边待命的卫七才有些忧虑地道:“统领又何必如此。依那颜漠北的心思,即使您不对他用药,他也未必会反抗您的命令。而这样一来,岂不是激起他的反心?” 看颜漠北刚才那异于往常头也不回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对秦善或多或少是有了芥蒂。 秦善微微侧头,看着他的属下。 “他的心思,你又能猜得准?” “统领?” “我也不能看透他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凝眸望着窗外,秦善缓缓道:“比起去揣测他的心思,这样才轻松了许多。” 只有用三约的第一约命令颜漠北用下药,才不会怕他作假。 是夜,月明高照。颜漠北独立住在一个小偏院,似乎是不怕他逃走,这次偏院几乎没有安排侍卫守卫。 颜漠北毫无睡意,一个人坐在窗前对酒赏月,一个个空坛子倒在他脚下,不过饮酒之人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呵,是谁家的姑娘,惹得我们颜少侠对月相思?” 月夜中,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只片刻,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在小院中。 一个坛子破空而去,不速之客轻松地接过,也饮了一口。 “怎么,心情不好?” “废话。”颜漠北斜了他一眼,“你们敢出现在这,不怕秦卫堂的人发现你?” 来人笑笑,“以前是不敢,不过今晚倒是不一样。”他说着,四处望了望。“这边似乎没什么守卫,他们已经这么信任你了?” 颜漠北嗤笑一声,“算是‘信任’吧。” 听出他话音里的萧条和自嘲,来人脸色一变,“发生什么事了?” 颜漠北却是不顾他的脸色,自顾自地饮酒,像是低语般喃喃:“秦善啊,秦善这个人,他从来不信任别人!从来都不!”呵呵一笑,他又拿起酒坛畅饮。 “发什么酒疯?”来人皱眉道。 “酒疯?呵呵,师兄,你若是吃了像我这样,未必会好多少。” 来人身份大白,正是颜漠北躲之不及的藏风。只是此刻这两人相处的模样,一点都没有一个在跑一个在追的紧迫感。 “秦善让我吃了一个药丸。”颜漠北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藏风不以为意地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让你吃你就吃了,你小子,狡猾着呢,药丸藏起来了吧。” “没,真吃了。” “恩恩,我就知道……你说什么!?”藏风脸色大变,几乎顾不得压低声音。 他上前拽起颜漠北的衣领,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你有病吧你,还真用他的毒药?” “情况容不得我。”颜漠北苦笑,“而且若是不用这药,他怕是半分的信任都不会给予我。“世人皆惧的秦统领,可真是好手段。” 藏风急道,“我速速传信回顾通知大师兄,问他可有办法。你且在这待着,既然命都在他们手中了,这阵子就安分点。”他说完,一个起身已经跃起远离,从头至尾没有惊动其他人半分。 颜漠北一人在院子里,望着那倾泻而下月光想。 就算这个毒解能解,有些更深的毒,怕是一辈子也解不了。 第29章 毒深不治 作为一个安安分分的老实寡妇,邱娘子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本分。 丈夫去世后她殷勤照顾两位老人,拉扯女儿长大。如今,两老双双过世,女儿也已经出嫁。孤零零地待在家里的邱娘子想,也该是她过过不同以往的日子的时候了。 她是个守节、尽孝的寡妇没错,可这不意味着她必须在公公婆婆死后,还得再为死鬼丈夫守十年。大齐皇朝对于寡妇改嫁还是很宽容的。 她暗暗地在为自己物色对象,在一大堆粗鄙的汉子中找一个稍微体贴温柔的中意的。例如,那位刚刚搬来镇上一个月的年轻货郎。 这位姓刘的货郎月前才搬到镇上,每天都在镇上走街串巷,卖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喜欢的小玩意儿。当然,邱娘子也在他那买过一些小物什,并且会在偷偷打量货郎俊俏的容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如果新丈夫是这样一位俊秀男子,哪怕他是个做低贱买卖的货郎也没什么啊。邱娘子每每这样想时,都会像新嫁娘那样羞怯不已。 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关注着隔壁货郎家的动静。以往这个时候刘货郎应该在就出门做买卖去了,怎么今儿个却还不见动静? 邱娘子有些疑惑,便悄悄将院门打开一条细缝,观察隔壁的情况。她这一望可吓坏了,哎呦喂,在那狭窄的门缝里她竟然看到一双眼睛。一双直勾勾地向她看过来的男人的眼睛,而且是一个陌生人。 在邱娘子偷偷向外望的那一瞬,那双眼像雷霆那样射过来,几乎要吓破她的胆子。 迅速地把门阖上,这时候邱娘子听见了隔壁开门闭门和走动的声音。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刚才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来拜访刘货郎的,而货郎今天没有一大早出门也是在家等客。她不由地想,拥有那样一双眼的客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这位春心萌动的寡妇可没有猜准,不,她是猜准了前半部分的。可是她心里的那位刘货郎可是一点没有料到这位不速之客的上门。 刘货郎没有锁门的习惯,客人径自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刚刚睡晚了准备起身。只是在屋子里打水洗脸的功夫,便有陌生人闯进家门。埋头洗脸的货郎,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把你派到这里来,可是让你勾引小姑娘老寡妇的春心?” 听见这句话,刘货朗手中的毛巾兀地掉进盆中,他抬头盯着不请自来的两人,目光在当先一个青衫文士的身上停留了瞬息,便注意到了他身后那个年轻的小护卫。这两人武艺都十分高深,竟然没让他察觉到他们进来的动静。 少年护卫刘货郎认得,经常跟在那个人的身边,是那人的近身属下之一。看见这个文士和护卫,刘货郎就知道麻烦找上门来了。 “小姑娘老寡妇知道很多常人不了解的事情。”刘货郎扔下洗漱盆,走到桌边倒了三杯茶,缓缓道:“可能不起眼但十分重要。” “哦?那你探听到什么了?”青衫文士笑问。 刘货郎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就算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站在文士身后的护卫出声了。“这位先生是我家主人信任的人。” “是吗?可是和我定下约定的是你家主人,而不是和什么先生。” 护卫抖了都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文士拦住了。 “我的确未和你定约,你也无须要把情报告诉我。”文士文雅地笑道:“不过若是我有办法让你早日离开这里,恢复自己的身份和自由,你是否愿意告诉我呢?” 刘货郎盯着他望了半晌,复又走到洗漱盆继续擦脸,只是这一次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容貌已经大变。 文气的眉毛变成斜飞的剑眉,两颊的棱角更锐利了一些,那双本来平平淡淡的眼睛也变得神采奕奕。这幅容貌,不正是数月前不见踪影的席辰水么! “你说话可算数?”乔装成货郎的席辰水问文士。 “一言九鼎。”文士笑道。 “那他……那个人,他认可你的话吗?” “他吗?”文士眼眸转了转,“大部分时候对我的决定没有异议。” 席辰水不由有些好奇,能让那个江湖闻之色变的统领认可,这文士究竟是什么身份? “先生。”站在文士身后的少年护卫道:“若是他不答应,我们再去寻别人也可以。” 席辰水眼睛睁大,瞪了那护卫一眼。 “这可不行,十四。”文士似笑非笑:“我不仅需要他这数月来探听到的情报,还有一件事非绝世神偷不能办到,怎能交与他人之手呢?” 似乎是被那隐隐的恭维满足了面子,自己本身也确实想要快点摆脱眼前的状态,席辰水道:“行,我帮你做事,你让我离开这里。” “自然。”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立誓。 在这远离雁荡山数千里的镇上,席辰水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入了秦卫堂的算计中。 秦善一行人再次动身出发,只偶尔在路上小憩片刻。这半月行程来,队伍里似乎多了个名为颜漠北的隐身人,自从那夜服药以后,他就再也未在秦善面前现身过。 “统领!”十三在门外道:“有谋先生的消息了!” “进。” 秦善放下手中纸笔,看着属下带来的最新消息。小小的纸张在他手中被反复把玩着,许久,统领大人才露出数日内第一个笑容。看来阿谋这次出宫是抱着相当大的决心。那些残存多年的毒瘤,也是时候该一刀铲除了。 这样想着,秦善对属下吩咐道: “明日起,往东行。” “是。” 秦善想了想,又出声问:“那个家伙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卫十三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家统领问的是谁,答道:“除了每天喝酒吃饭,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每天都是如此?” “每天如此。” 还真是白捡回一个吃白饭的。秦善皱了皱眉,起身。要去哪儿?自然不问便知。 颜漠北依然是一人一间小院,秦善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大白天的坐在院子里喝酒。看着一地的空酒坛和那神色迷离的醉汉,秦善脸色不悦。 “我可不会要一个醉死的手下。” 坐在石桌边的人听见声音,蓦然顿了顿,回首看向他。 “你终于来找我了。”颜漠北语带醉意,“是想好第二个约定了吗?” 秦善皱眉看着这一身酒气的人。“在我想好第二个约定之前,你就已经醉死了。” “呵,哪会呢?我酒量好着呢。”果然正如颜漠北自己所说,他虽然一身酒气,但是眼神却是一片清明。醉酒之意只是浮于表面罢了。 “酒量再好,也经不起日夜反复的灌。”秦善夺过他又欲啜饮的酒坛。 颜漠北任由他夺走,看着统领大人明显不悦的神色,只要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这么恼怒,颜漠北心里就涌上一股愉悦。无论是喜悦也好,愤怒也好,只要这个人的心为他而动,他就会感到无比的快乐。 颜漠北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不由喃喃:“即使不是醉酒而死,也是毒深不治。” 秦善脸色一变,“你后悔用药了?不要忘记,当日在山洞可是你说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后悔,我当然……”颜漠北一转头,望见秦善阴翳的眼神,立马反应过来他误会了。 自己说的毒,可是此毒非彼毒。不过想必就算此时对秦善说了,统领大人也只会不屑一顾吧。想及此,他便道:“我不是后悔,只是担心日后若是因意外没有及时拿到药,我横死街头,岂不是会很冤枉?” “自然不可能,只要你遵守约定,药丸会按时送到。” “但总有意外吧,你有那么多仇敌,也不可能时时顾到我。”颜漠北道:“除非……” “除非?” 石桌旁的醉汉露出一个笑容,像是苦笑,又像是见到心爱人时的笑容,像是哀苦,又像是喜悦。 “除非你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无论去哪都不忘记我,这样才不会忘记给我药丸,才会……保得住我的命。如何?你若是答应,之后再许任何约定我都会照做无误。” 秦善望着他的笑容、他的眼,觉得这个人此时真的是醉了。为了一个醉汉,他似乎没有必要许下如此郑重的诺言,把一个外人时时带在身边。 然而似乎是被那深沉的笑容恍惚了眼,一向英明理智的统领大人,此刻竟然鬼使神差道:“我答应你。” 第30章 东属之地 答应颜漠北那个条件的当晚,统领大人就后悔了,而且是后悔不已。 窗外夜色已深,秦卫堂的侍卫们轮值守卫,没有秦善的命令谁都不敢过来打扰。这是秦卫堂一直以来定下的规矩,而现在秦善却在考虑,规矩是否也该更改更改了。 此刻,哪怕是随便来一个侍卫,他都能想都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这个人赶走,这个赖在他屋内的人。 “你想要待到什么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秦善先开口道。 “你待到什么时候我就待到什么时候,你走我便也走。”坐在他床上的男人像个无赖一样,道:“统领大人刚刚才许下的承诺,不会片刻就忘记了吧?” “……”几欲脱口的呵斥最终消失在喉中,秦善没想到一时许下的诺言,竟然会为自己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要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这可是你亲自应下的。”颜漠北笑眯眯道。 一定是当时脑袋被糊了浆水,才会答应下那个条件。秦统领心里暗暗气恼自己,颜漠北却是一扫近日的忧愁,心情大好。 “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早些睡吧。”颜漠北坐在床上,拍了拍被子道。 秦善眼睛一眯,快步走上前。就在颜漠北惊喜地以为统领大人是妥协了的时候,只见秦善拉住被子一角,手一用力,将坐在被子上的颜漠北给抖了下来。 “我没说过你可以睡床。”掀开被子自己往床边一站,秦善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颜漠北。 “那我睡哪?”颜漠北问。 “自己去想。”没把他赶出屋子已经算是忍耐的极限。 “大冬天的,你忍心让我没铺没盖的冻着么?”颜漠北委屈道。 “内力有暖身之效,顺便练习内功好了。”秦善丝毫不为之所动。 最终,颜漠北抗议无效,被从床上赶下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有其他人在屋内,秦善也不解衣,直接躺在床上和衣而睡。当颜漠北还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统领大人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地睡去了。 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 趴在桌子上,颜漠北侧着头看着床上的人,想要从那人的呼吸的规律中查看一二。可是看着看着,心思便不由地偏了。目光从那人的胸膛转向咽喉,再望向那抿得紧紧的唇。 即使是睡觉的时候,秦善也是紧闭着唇,就如同他同样紧闭的心扉一样。 视线在那淡色的唇上流连了许久,颜漠北才将目光继续往上移。直挺的鼻,像这个人的性格一样透露出一股严苛的意味。出乎意料的是,秦善的睫毛竟然格外地长,不仅纤长,还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轻颤动着。那微微煽动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骚弄在颜漠北心上,弄的他心间痒痒的。 这一望,便望了好久。好像是要把那人的容颜,每一分每一毫都刻进心里,融进血肉里。直到眼睛已经开始酸涩,窗外的月亮已经攀得老高,颜漠北才支撑不住地渐渐睡去。他撑着自己下巴的手一个打晃,整个头便埋入手臂中呼呼大睡起来。 明媚的月色照映进屋内,将屋子照得亮堂,仿佛什么污垢和阴影都无法在月光下遁形。 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又或许他一直都没有睡着。 秦善望向趴在桌上睡的男人,眼神幽暗,许久,才再次闭上双眸,真正进入梦乡中。 秦卫堂一行向东边出发,那里不久之后将有一件大事要发生。而这件大事,一定要在秦善的眼皮子底下做成才行,所以他决定赶去东边与另外几人回合。 齐朝东属之地乃盐运重地,水道交错,适合船舶运输。官方在这里设有盐政司,管辖官盐运输,因交通便利之故,东属之地一向也是齐朝商贸最发达的地区。 和魔教所在的多山的地区不同,东地是一整块平原,十分适合谷物种植。连续几年天公作美,东地的百姓们小日子过得也美满。 一望见大片大片黑色的田地,便知是东地到了。 偶尔路过一两家分散的农户,看着门上贴的大红色对联和屋外挂的灯笼,才提醒人年节已经过去很久。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仅是秦善连颜漠北都忘记了有过年这回事。 想起以往在谷内过年似众人欢聚一堂,再想想今年的年节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从手心间溜走,颜漠北不由地叹了口气。 秦善闻声回头瞧了他一眼,“累了就别跟着,后面有马车。” 这几天除了如厕的时候,颜漠北几乎是片刻不离他身边,早让统领大人觉得厌烦了。 “不是累。”颜漠北指着远处一家农户门上的对联道:“你没看见人家都已经过年了么?” “那又如何?” “如何?!今年年节,我们还不知道是在哪儿过的!算算时间,倒像是被困在雁荡山下的那几天。”颜漠北惋惜,“好好一个年,就在山洞里过了。” “不过是个节罢了。” “不过是个节罢了?”颜漠北惊讶地重复他的话。“一年一次的团聚日子,怎么能那么疏忽?” 齐朝人向来重视人伦之情,亲人团聚的节日在齐人看来无比重要。毫无疑问,即使是在无名谷内长大,颜漠北也是确确实实的齐朝人。 “我没有可以团聚之人。”秦善冷冷道:“这个节也就没有过的必要。” 颜漠北一下子哑然无声,看着前方骑马而行的秦善。这人虽然位高权重,江湖上人人畏惧,可是在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相陪之人么?那么以往在那冰冷的深宫内,在和江湖人的算计中,秦善都是独自一人过年? 手指用力握紧马缰,颜漠北御马追上前。 “从今以后就有了。”他骑马和秦善并肩而行。“以后就由我陪你过年。” 秦善不理他,对这个建议恍若未闻。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 “不信。”秦善毫不留情,“也不需要。” “好,即使你现在不信不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想信也想要。没有谁生来便是该一个人过年的,总得有个人陪着。对了,或许你之前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我!等我陪你过年节!”颜漠北兴致勃勃道:“咱们俩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驾!” 秦善不去听他那满嘴的胡言乱语,径自御马直行。颜漠北嘴角擒着一抹笑容,也随即紧跟而上,就像之前早已经下定决心的,无论这个人如何冷言冷语,他都会永远跟着。 临近东地的一个市镇时,为了不引人瞩目,秦善让侍卫们分散进镇,只留下一个甩不掉的包袱跟在他身边。 颜漠北跟在秦善身后,在这东地的是镇上东张西望。他从没来过这里,有些好奇。 在张望间,差点把秦善给跟丢掉。好不容易在街上找到了秦统领的身影,便连忙追上去。还没来得及追问秦善为什么走这么快,便看见他转个身,走进一间客栈。 颜漠北的神色刹那间变得有些古怪,他想起第一次和秦善见面的时候,也是在类似这样的一间客栈。还没来得及多想,客栈内传来的饭菜香和酒香就已经勾着他的鼻子,将他引了进去。 刚入客栈,一望之下并不见秦善。颜漠北接着走上二楼,果然在靠窗的座位寻到那人。 他笑一笑,也跟着在秦善对面坐下。 “你还真喜欢这临窗的位置。” 秦善已经叫小二点了菜,此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 “风景好,视野好,也清静。” “还少一点。”秦善突然起兴,嘴角勾起一抹笑。“方便取人性命后脱身。” 看着他那笑容,颜漠北颈后的汗毛一下竖起。他想起了在初遇的那间客栈,秦善举手间灭尽数十江湖人性命的一幕。难道此刻秦善坐在这里,又要酝酿什么血案了不成? 颜漠北连忙侧头四下张望,看看二楼在座的人中,是否有谁面目可憎或者是不守规矩的江湖人。 秦善瞧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轻笑。“今日只是来探听些情报。” 这几日来连日赶路,虽然有秦卫堂各处暗探不时送来情报,但是要知道江湖上的势态,还得从江湖人口中亲自听来才行。 正说着,附近一桌人的议论之声就传进他们耳中。 “近半个月前,秦卫堂秦善直上魔教之事,在座诸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是,是,那可是个大消息,所有人都等着秦卫堂和魔教的消息呢。怎么,严兄有详细消息不成?” 被称为严兄的中年汉子捻须一笑,“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是我正巧在雁荡山附近的世兄传来的。你们可知道,那秦善去了魔教之后又如何?” “听说是已经离开了。” 严姓男子神秘一笑。“是走了没错,可你们谁知道秦卫堂是怎么离开的?”见到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自己吊起,中年汉子才得意地挑眉,缓缓道:“我世兄可是亲眼瞧见,那秦卫堂的一行人天还没亮就从雁荡山上下来了。行色匆匆,不是落荒而逃又是如何?诸位是没瞧见他们的神色,那真是被痛打的落水狗!痛快,痛快!” 第31章 登门赔罪 秦卫堂去雁荡山,那已经是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按时间算,这时候秦卫堂一行人早已离开魔教才对。 严姓男子神秘一笑。“是走了没错,可你们谁知道秦卫堂是怎么离开的?”见到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自己吊起,中年汉子才得意地挑眉,缓缓道:“我世兄可是亲眼瞧见,那秦卫堂的一行人天还没亮就从雁荡山上下来了。行色匆匆,不是落荒而逃又是如何?诸位是没瞧见他们的神色,那真是被痛打的落水狗!痛快,痛快!” 那桌的人大肆嘲笑秦卫堂,这边秦善还未有什么反应,颜漠北已经是脸色一黑,显出不虞来。 “要我说那什么秦善,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这次在魔教那里吃了个亏,一定躲回宫里去了!哈哈,对了,那内宫不是只有女人和太监才能进的地方吗?你们说这秦善会不会也是……恩?” 有人下流地比划了几下,所有人顿时发出心照不宣的大笑声。 颜漠北气得牙痒,当时就想掀起桌子去找他们麻烦。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秦善已经一把按住他。 “别多事!” 颜漠北见秦善脸色变都没变,丝毫不把那些人的侮辱和嘲讽当一回事,不由气愤道:“他们那么说你,你就忍得?” 统领大人淡淡看他一眼,那边的污言秽语依旧字字传入耳中。 “有何忍不得?” “你!”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颜漠北更是气上心头。他看不得其他人那样辱骂秦善,更不喜欢秦善这忍气吞声的模样,当他还想说些什么时,秦善的下一句话传来。 “反正他们能张嘴说话的时日,也就这么几天。” 这句带着冷意的暗语,让颜漠北一下子静下来。 “中间的严回宝和他哥哥严回礼,曾犯下三条人命。而他们那一桌的其他几人,手上也都不是没沾过鲜血的。再等几日不由我亲自动手,秦卫堂的侍卫们就会拿他们归案处置。” 秦善端起一杯酒,像是在说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把几位江湖人的性命拿捏于掌间。 “这时候让他们过过嘴瘾,算是送他们上路前的送行酒。” 颜漠北看着他眼中的那份寒意,决定收回自己的前言,秦善从来不是会忍耐的人,他只是选择在什么时候出手而已。 “我可以问一下,那些人手中犯的都是哪些人命?” “严氏兄弟,月前在苏安奸淫农户妻女,并杀死其一家三口。坐在严回宝旁边的那个男人,骑马于城内奔驰碾死一三岁小儿。在他右首那女子,曾挑拨同门师兄与一书生斗气,误杀那书生……”秦善犹如细数家珍一样将在座几人的罪行累累道来。“而他们的处置,就是以命抵命。” 最后那个名字说的尤重,让颜漠北不由地寒颤了一下。惊动他的不是秦善的狠戾,而是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气。 “那一桌江湖人都有人命在身?”颜漠北问。 “并非。那个白衣剑客手上并不曾沾染平头百姓的性命,秦卫堂便不用处置他。” 经秦善这么一说,颜漠北回头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中年白衫剑客,只是那人神色阴狠,比起其他人更像是一个杀人不偿命的主。 “他手中人命近百。”看破了颜漠北的想法,秦善道:“但江湖人之间的杀戮,轮不到秦卫堂去管。” 颜漠北算是明白秦善了,只要没有杀过百姓,哪怕是恶名在外的大盗他都不乐意理睬。这种近乎偏执的观念是秦善一直以来就持有的,对待江湖人尤其不留情面。 “那我呢?”颜漠北不由追问,“要是以后我杀了普通人,你怎么处置我?” 秦善看都未看他一眼,道:“亲手取走你性命。” 颜漠北散去一身的惊疑,畅快笑道:“那可不行!我还想要同你一道长命百岁。这样看来我日后非得小心不可,千万别误伤人命。” 两人谈话间隙,小二已经送上菜肴。秦善听见颜漠北那句话后,将其中一个盘子推到他面前。 “归你。” 颜漠北看着这盘叫花鸡,哑然。 “还欠你九只,自己记着。” 看着秦善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来,颜漠北几乎是要忍不住大笑。为了不惹怒秦统领,他只能选择把笑意藏在眼中。 “这可不算数,你欠我的可不是这家客栈的叫花鸡。”他故意挑剔道:“和原先那家的叫花鸡比起来,这家客栈做的还不如其十之一二。” “那你就别吃。”秦善抬手,欲把盘子在拨回自己面前。 “不行!送出去的礼哪还有收回去之说?”像护食的野狗一样护住面前的叫花鸡,颜漠北笑嘻嘻地看向秦善。“看在你一片诚意的份上,这只鸡我就先收下了。剩下的九只,改日慢慢还吧。” 这人得意忘形的模样实在是叫人看不过去,秦善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颜漠北却是丝毫不在意,他此刻将所有心思都抛置脑后,一门心思享用着那盘秦善上供的叫花鸡。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见他这副模样,秦善的喉结也微微动了动,随即挑起筷子也开始用餐。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隔壁桌的人还在说笑,秦善和颜漠北面前已经是杯盘狼藉。两人正埋头苦干时,又有一坛女儿红被放到他们桌上。 “有一位客人请二位的酒。”小二道。 秦善放下筷子。“告诉送酒的人,我不收无名氏之物。” 小二尴尬地站了半晌,见秦善意志坚决,只得把女儿红又拿了下去。 颜漠北惋惜道:“可惜了一坛好酒。” “你馋,就自己去买。”秦善放下筷子。“只要不在把自己醉得半死,没有人会管你。” 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前几天整日喝酒买醉,颜漠北讪讪地笑了两下,不再出声。 这时,从楼下传来阵阵飘香,清雅淡薄,却格外勾人心弦。那香气从楼梯口传来,并渐渐浓郁。直到一位红衣艳妆女子走上二楼,众人才明白这阵奇香的来源。 颜漠北眼睛瞪大,一把抓住秦善,就要拉他离开。 “做什么?”秦统领斜了他一眼。 “当然是快走啊!”颜漠北焦急道:“没看到那魔女都来了吗,说不定魔教大部队就在外面候着。” “那又如何?”秦善甩开他的手,望着正轻移莲步向他们走来的红衣女子——魔教左护法绝红莲。 “秦统领。”绝红莲对秦善盈盈一拜,“多日不见,统领可还安好。”她巧笑嫣然,完全忽视站在一旁虎视眈眈戒备地看着她的颜漠北。 “还好。”秦善不去扶她,也并未看她一眼。“比起被人推下山崖,这几日可过的好多了。” 绝红莲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但她很快又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从身后跟着的小二手中接过女儿红,打开塞口,向秦善杯中斟满。 “鄙教之前失礼之处,还请统领多多海涵,小女子在这里先陪个不是。”绝红莲端起酒杯,向秦善敬酒。 颜漠北见这两人一番言语,女人温柔娇媚,男人冷酷英俊,又见绝红莲亲自向秦善敬酒,心里颇不是滋味。他恨不得一把倒光那杯女儿红,让秦善沾都别沾一下才好。陷入嫉妒和小心眼中的颜漠北,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还是他在惋惜这坛好酒。 秦善自然不知道颜漠北这一番心里纠结,只是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绝红莲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可提起来的心还没放下多久,又见变故。 “酒我虽然喝了,但致歉若不是由本人亲自来,恕不接受。”秦善放下酒杯道。“一人做事一人担,你们教主不会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吧?” “这……教主自然也想登门致歉,就怕统领心情不佳,不愿意见他。”绝红莲道,“若是教主亲自赔罪,统领可愿意不再计前嫌?” 秦善不以为然道:“尚可考虑考虑。” 颜漠北在一旁轻笑出来,很是乐意见到秦善端架子拿魔教的人开刷。虽然说有点不怜香惜玉,可是秦善对绝红莲越是没好脸色,他心里才会越开心。颜漠北自己都明白,他这是病入膏肓了。 绝红莲微微一笑,一个欠身。“那么,还是由教主亲自来向统领赔礼道歉吧。” 话音刚落,只听窗边传来一阵破空之声,随即,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朗朗笑意。 “我就等你这句话!” 一袭暗红长衣如云卷云舒,袭上在座诸人心头。墨色的长发束成一束在脑后,与暗红的衣袍相映衬。 这天外来客,不正是魔教教主柳寒? 第32章 东风乍起 “我给你顺带了一些小小的礼物。”柳寒笑着说,拍了拍手。 很快,几个魔教下属打扮的人,将捆绑在一起的几个人松了过来。不多不少,八人,正是刚刚坐在另一桌嘲讽秦善的那一行人。估计是见势不妙,想要趁秦善和绝红莲谈话的时候溜走,却被柳寒给抓了回来。 “不牢教主费心。”秦善脸色淡淡的。 “哪里,在下只是听这几人议论统领是非,一时心有不忿将他们捉来。”柳寒笑笑道:“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几人也正是秦卫堂准备捉拿的对象。” 本来正板着脸装出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的几人,听见柳寒这句话全部都慌了神,当先便有一人叫了起来。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秦卫堂凭什么随便处置我们!” “草菅人命!” “呸,果然是朝廷的狗腿!” 领头说话之人,正是淫奸农妇并杀其一家三口的严回宝,秦善见他这时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不由心下厌恶,他紧了紧手边佩剑,正要有动作—— 一个身影抢在他身前,用剑鞘击打严回宝胸口,力道之大,将他震的口喷鲜血。 颜漠北看着那伏在地上咳血不止的人道:“做没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难道还要我们将你们犯下的罪公之于众?” 杀鸡儆猴,这下没有人再敢随便出声。 颜漠北得意地走回了秦善身边,冲他挤了挤眼睛。 秦统领瞥了他一眼。自作聪明,即使他颜漠北现在抢先手,留了那些人一命。不久之后秦卫堂也会一个不留将这几人全部清剿干净,多活片刻又如何? 被看穿动机,颜漠北也只是憨憨笑了一笑,不做反驳。 见到这两人无声交流的场景,柳寒笑着插进来。“秦统领,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不日前的事道歉。” “是吗?我可不记得贵教做了什么需要致歉的事情。”秦善冷淡道。 柳寒顿了一下,心里苦笑,这次师兄恐怕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了。 不过面上,他依旧是装出一副如常的神色,道:“统领或许不记得了,但是在下对鄙教的失礼之处却是记忆犹新。统领若是不介意,可否找个无人的地方由你我二人仔细相谈,化解矛盾,如何?” 秦善抬头看他。 柳寒一脸真挚道:“鄙教真心诚意。” 师兄,我是真知错了,你就给我个机会吧。 像是看破柳寒掩藏在微笑面具下的哀求,秦善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哪谈?” 这边柳寒还没回话,颜漠北已经出声抗议。 “哪都不去!秦善你忘了?前几日你还被这人陷害,今天怎么能再信他!” 柳寒面笑心不笑道:“这件事就不劳颜少侠担心,还请由统领自己做主。” 颜漠北转头,狠狠瞪着他。 “你去找十三他们,等我回来。”秦善对他道。 “可是……” “等我回来。”秦善以不容置疑地口气说,直直看向颜漠北。 “好吧,若是晚上你还没回来,我就找上门去。”颜漠北妥协了,威胁地看着柳寒。 教主大人冲他微笑,作揖:“随时欢迎做客。” 就这样,被丢下的颜漠北孤零零地看着秦善和柳寒相携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两人的身影。他低头,看着桌上还剩下的叫花鸡,发泄似地用手掰着吃了起来。 “反正你还欠我九只叫花鸡,不怕你抵赖!” 魔教安排的某个偏僻的小院落,院外明处暗处都有人守卫,却是没有人敢接近屋子。这是柳寒的命令,所有人只能在外守候。 屋内,秦善坐在小圆桌边,柳寒却是苦着脸站在他身旁。 “师兄,我那么做,也是为你着想啊。” “是吗?把我推下山崖,还封了我的穴道。我看你不是为我着想,而是为师父着想吧。”秦善头也不回道:“希望我早点下去陪他,让师父可以不用一个人在下面寂寞。” “你就别寒碜我了。”柳寒抱怨:“如果不是我使这么一计,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拉拢到那个无名谷弟子。” “你说拉拢谁?”秦善挑眉。 “当然是颜漠北!你别跟我装糊涂,看他今天这副模样,难道不是以你马首是瞻吗?” “我可没能拉拢到他。”秦善低下头,看着桌上细微的纹路,道:“只是暂时让他听话而已,我给他吃了七日梦。” 柳寒神色一变,“那他今天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或许是真的,但是颜漠北这个人,谁都看不透他。”秦善道:“他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为我做事,但绝对不会是出自于真心。比起他,其他人反而更好控制。” “越是看起来好糊弄的人越是难缠吗?”柳寒喃喃道:“那你打算拿他怎么办?用他,还是防他?” “用他,也防他。”秦善挑起嘴角,“到我嘴里的东西,可是没这么好拿回去。” 柳寒看着自家师兄大人算无遗漏的模样,不由心下打了个寒颤。秦善要做的事,要算计的人,还从没有没成功过的。他心里不由为颜漠北默哀起来。 “还有一件事我没问你。数月前,蝉鸣寺血案,可是你让你属下做下的?” 柳寒僵了僵,不由打哈哈道:“这么久远的事情,也许记不清楚了吧。” “杀了那么多正道的人,还推到秦卫堂头上。”秦善挑眉看向他,“你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今日,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道歉吧。你们魔教究竟想要利用秦卫堂做什么事?”秦善眼神冷厉看向他:“即使你我师出同门,我也不会任由你利用秦卫堂。” 秦善认真了!看着统领大人那冒着寒气的一双黑眸,被威压笼罩的柳寒稍稍出了一些冷汗,许久,才苦笑道:“终究是被你看出穿了,不愧是师兄。” “如果你现在不解释清楚,以后我可就不是你师兄。”秦善语带寒意道。 “我解释!”柳寒连忙道:“其实也无非是为了你我二人而已。” “怎说?”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魔教和秦卫堂是站在一起的。”柳寒望向秦善:“这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站在最前面顶着风雨。师兄,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即使所有人都与你作对,但还是有我站在你身边。” 秦善眸色闪了闪,“所以你使这么多计谋,就只是想让外界渐渐猜测,秦卫堂与魔教早有勾结?” “何必说是勾结这么难听呢,师兄。”柳寒微笑:“你在前面遮风挡雨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许我也出些力吗?” 顿了顿,教主大人又道:“师父的仇,该由我们二人同报才是!” 正月半,江湖风波又起。 上至武林世家白道魁首,下至小门小派街头牛马,全都知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不得了的消息——秦卫堂和魔教勾结上了! 这消息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以至于让所有人一时都难以置信。 直到有人说,他们曾亲眼看见魔教家主登门拜访秦善并密谈一夜。有了这些证词,江湖才渐渐地愿意相信这个他们不敢相信的消息。 秦卫堂本来就很棘手,现在他们更是和魔教狼狈为奸,岂不是叫天下其他江湖人全都没有了活路? 少室山,密室。 昏暗的室内,只有烛火微微晃动。 “计划得加快了。” “那边布置的如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既然如此,只要东风一起,就可以——” “拿下秦善!” 风吹过,烛灭。 密谈的几人的表情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第33章 夜月闯围 东地中枢的江旭城,是东地水道的一个大的交汇口,也是所有大商户的重要驻地。朝廷在这里设置盐政司和地方驻军,但是即便这样,朝廷在这里的势力也只能排到第二。 那些聚成一团的大商户,背地里勾结地方官员、操纵盐价。在这个遍地是金的地方,他们才是最能说的上话的人。或许让他们不畏朝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背后默默支撑他们的江湖势力——万刃山庄。 江旭城外百里处,便是名震江湖的万刃山庄。要维持一个偌大的山庄的运作,金钱必不可少,所以从第一代庄主开始,万刃山庄便和江旭城的商人私下达成协议。 万刃山庄提供保护,使商人们可以不畏武力;商人们提供金钱,让万刃山庄变得富可敌国。这两全其美之事,让万刃山庄在江湖上逐渐坐大的另一个因由。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正在被万刃山庄抓捕的席辰水,在江旭城躲了可是数月有余了。他一方面听从秦善的安排,在江旭城打听消息,另一方面心里也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被制于人的情况下,席辰水不得不答应秦善的安排,可他从来不是个安分的,在帮秦卫堂义务收集情报的这数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思量着脱身的法子。 被秦善抓住把柄,再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秦大统领会只让他做些收集情报的小活就放过他?席辰水可是打心眼里不这么信。是以,为了不让自己的自由之身继续困在秦善手里,席辰水抓住一切可利用之机脱身。 眼前,可正有一个。 秦卫堂的另一位实权人物,谋先生。 在席辰水看来,一个组织有两个权利相当的头领,背后必然是腥风血雨、暗暗较劲。所以当这个谋先生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席辰水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线机会。 在他看来,这秦善和谋先生一文一武,共同掌握着秦卫堂。这两人关系必然不会很好。那么,只要他向谋先生稍稍示好,再让这人放自己离开,便是秦善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所以,在谋先生请他办一件事的时候,席辰水没有多想便答应了。这可是拉拢人心的大好机会,也是让他逃出秦卫堂掌控的大好机会! 正月十五,元宵灯节刚过。这江旭城又迎来了另一件热闹事。 新上任的盐政司宴请贵客,江旭城大大小小的商户都收到了邀请,甚至连万刃山庄也收到了一份邀请函。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任盐政司这么大动干戈,背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没有人猜得透。 而席辰水的任务,就是在宴会当天偷偷潜入江旭城大商人尹有财的府上,去偷取一份书信。而当天尹有财会去盐政司府作客,府内防备必然会懈怠,正是席辰水出手的好时机。 这时机来的那么突然,甚至让席辰水不由的怀疑这新任盐政司不会是和秦卫堂商量好了,才来摆这一出鸿门宴的吧?算了,管他什么事,他只要做好这一票就大功告成,可以自由了! 盐政司宴请的当天,江旭城街上好不热闹。到处是前往赴宴的马匹和大轿,很多百姓出门来就为看个热闹,对着来来往往的大人物们指指点点,就连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们也抓住这个做生意的大好机会,纷纷涌上街头。 刘货郎自然也不例外,他挑着货担准备上街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隔壁的邱寡妇。 “上街呐?今儿街上可热闹了。”邱娘子看见货郎出门,招呼道:“我刚才回来时还看见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去盐政司府上了呢。” “是啊,今天热闹,多做些生意。”刘货郎对着她笑了笑,没有注意到寡妇脸上兀然升起的红晕。 他挑着担子上街,还没走到大街上,便察觉到今天果然是热闹,看着人山人海的模样,一点都不逊色于元宵灯会那天。刘货郎在挤过人群,穿过几条小街,在来来往往的人中这么左拐右拐,不一会,竟然就瞧不见人影了。 片刻,一个穿着身材高瘦的男子从后巷走出来,不引人注意地往偏僻的道路上走着。这人正是席辰水。 他卸下伪装,放下货担,轻身向城东的住区行去。一路上为了避开人群,少不了飞檐走壁。席辰水轻踏一片黑瓦,身姿便如柳絮般轻轻落在另一个屋檐。 他满意地笑了笑,看来这几个月的伪装,轻功倒是没有落下。 不出几息,人便已经接近城东。这里是富户们的住区,高门大院的,一户便坐拥不小的地盘。席辰水没找多久,便看见很显眼的尹府——城东最大最豪华的私人宅邸。 看门的家仆有些没精打采的,席辰水很容易便躲过他们的眼,落入内院。 在院中的一座假山后面待了片刻,他便摸清楚了这府上巡逻的护院的行迹。一刻钟一换,一班五个人。之前巡逻的那组人刚刚走过,现在正是他出手的机会。 他手里拿着一份小图,是谋先生交给他的尹府的布局图。看清了书房的方位,席辰水便动身。 很轻松地避过巡逻的人马,在摸进书房的时候席辰水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守卫在暗处的人马后,便从天窗翻了进去。 书房内一片昏暗,只有一些月色从门缝内透了进来。席辰水适应了黑暗后,便轻手轻脚地在书房里翻找起来。 他要找一封书信,一封证明尹有财和万刃山庄私下通信的佐证。最好还能证明他们早就暗中勾结,私贩官盐触犯律法,好让秦卫堂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席辰水很满意这差事,毕竟他和万刃山庄也有过节,那万成轩老是盯着他不放,趁此机会让万刃山庄吃个大亏也是好的! 打开桌上的抽屉翻找,没有! 书架上的夹层,没有! 藏在卷轴的背后?也没有! 找了半天,竟然没有发现一封书信,席辰水暗暗觉得不妥。这怎么可能?就算没有和万刃山庄来往的书信,平日里这尹有财总也要和各处的分铺有书信来往吧,怎么今儿这书房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倒像是……倒像是他们早有防备! 倏的,屋外一阵轻响。 席辰水心中一惊,连忙翻身上梁。一瞬间,屋外火光大亮,一大群护院手持火把站在书房外,有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对着他们吩咐道。 “进去搜!一定要把这小贼给我找出来!” “是!” 你爷爷的才是小贼呢!心里暗骂一句,席辰水悄悄从天窗翻到书房后檐。 虽然不知行踪是怎么暴露的,但是现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脱身再说!席辰水绕到后院,准备寻个空隙抽身离开。 可刚刚踏入后院,背后一阵寒气袭来!席辰水连忙一个翻身,一道暗芒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划过,有人!还是高手! 正这么想时,暗处冲出三人将他包围起来,这三人手握长剑,服饰一致。席辰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正是万刃山庄的人吗? 中计了!对方这明明就是请君入瓮! 是秦善勾结万刃山庄算计他? 不,不可能!秦善勾结谁也不会去勾结江湖门派!秦卫堂和他们可是势不两立。 专注于江旭城情报的席辰水这时候还不知道,秦卫堂已经勾结上黑道最大的江湖门派——魔教。不过他想的没错,这次意外的确不是秦善使的计,甚至秦善都不知道万刃山庄会在尹有财府上埋伏人马。 那么,情报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 三人包夹越来越近,席辰水轻功出尘,武功却只是一流末尾。此时被万刃山庄三个使剑高手包围住,似乎是插翅难逃! 该死!没想到爷爷我也会在阴沟里翻船! 席辰水握紧怀中药粉,这是他最后的脱身手段。只要用药粉迷倒一人,他就可以从包围的间隙中冲出去。 “上!”三个万刃山庄弟子突然蒙上面巾,握剑向席辰水冲去。 你爷爷的!席辰水泪流满面,对方蒙了面巾他的药粉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万刃山庄弟子早就对他的手段有了防备。还有谁会这么了解席辰水?那自然是追了他有整整三个月的万刃庄主万成轩!看来万刃山庄这次是势在必得,一定要将席辰水给捉拿回去。 天要亡我啊!席辰水咬咬牙,抽出剑也迎了上去。 三对一,四柄剑的寒芒刚一交错,席辰水就以绝对劣势败下阵来。万刃山庄弟子们正欲一举拿下他,却突生异变。 嗡—— 金属交击的鸣声传入耳中,一柄长剑压在万刃山庄弟子剑上,借力一挑,破开他们的围击。 来人抽剑转身,内劲铺开,一下子将三名弟子退出数米之远。 救星啊!席辰水感激涕零地向那人望去,借着月色,一张冷峻的熟悉面孔映入眼帘。 剑眉英目,薄唇挺鼻,这一翩翩好男儿——不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摆脱的秦善? 席辰水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一半。 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第34章 第二约 秦善! 席辰水想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 他认出秦善,可对面的万刃山庄的弟子们却不识得,他们只以为是碰到了一个来搅局的硬骨头,提剑攻来。 统领大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抽剑相迎。 对着三人长剑相交之处,秦善挽剑而刺,长剑挑中一名万刃山庄弟子剑尖。一错,击打开对方长剑,内劲不停,继续对着另两人攻去。 只一个照面,剑光如流水笼罩住三人,轻吟声不断,如龙鸣悦耳。 高手相较,几息间便可分出胜负。 万刃山庄三弟子明显不是秦善对手,十招内便被他击得连连后退。 “走!” 出招间隙,秦善命令道。 席辰水见状,抽空飞身上墙,几个起落间已经不见人影。秦善也不再做停留,击退对方后,也着轻功离开。 迟迟赶来增援的尹府众人,只能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干瞪眼。而万刃山庄三人面面相觑,脸色不佳。 “几位,这可如何是好?”管家走上前问。 其中一名万刃山庄弟子对他摇首,“此事我等回去禀报庄主,再行定夺。只怕……” 只怕这一次被席辰水逃脱,再想逮到他就难了。 且说另一边,席辰水借着秦善断后,好不容易脱身。他换回货郎的装束后回到居处,果不其然,秦统领早就在这里候着呢。 在秦善身旁,谋先生和十四也分处而座。 “这一次,是何人泄露情报?”谋先生凝眉思索。 秦善抬了抬头,看见进屋的席辰水。 “过来,坐。” 看见他好像使唤小弟一样使唤自己,席辰水心里不大爽快。但是刚刚被这人救了一回,在场又都是秦善的人,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秦善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被算计了。”秦善道。 废话,白痴都知道是中计了。席辰水腹诽,一定是你们秦卫堂算有遗漏,才被人将计就计地谋算。堂堂秦卫堂也不过如此,他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秦善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缓缓道:“你以为他们算计的只是秦卫堂?现在你和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是我想要放你,你也离不了。” 席辰水脸色一变,“怎说?” “这次计划是秦卫堂所谋,而对方布下陷阱却是为了捉你。这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你为我秦卫堂所用,你还想脱身?” “可我们只是协议我为你做几件事,并不是卖身于秦卫堂!” “的确如此。可惜,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其他人未必会这么看。”秦善抬眸望他,“尤其是在我救了你之后。” 即便万刃山庄弟子一时不知道救席辰水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们回去向万成轩回禀一二,那还不水落石出? 能让秦卫堂统领亲自出手相救,在外人眼里,席辰水和秦卫堂的关系自然不会是那么简单了。 这件事,秦善怎会想不到?更是因为想到了,他才会得知行动泄露的第一时间,决定亲自去营救席辰水。 只为,把这位神偷牢牢地绑在他们秦卫堂船上。 “你,你——!”席辰水指着秦善说不出话来。“你明知故为!” “故为?你指我不该救你?”秦善凉凉道。 “你,你,你!我……”席辰水涨的脸色通红,他知道事后即使他离开,在别人眼中也会被打上秦卫堂的记号。他不蠢笨,当然清楚秦善是故意这么做。 然而他能怎么说,说秦善为何不让他被万刃山庄的人捉去?指责秦善为何不随便派个属下来救他?这些话都站不住脚。 谋先生在一旁笑眯眯道:“好了,既然事已至此,还是来商量如何解决。没有了尹有财和万刃山庄联系的书信,我们怎么掰倒他们?” “不用另行他法。”秦善道:“既然席辰水不行,就让另一个人去。” “谁?” 席辰水也好奇,连他这绝世神偷都办不到的事情,还有谁能够做成? 统领大人敛眸,轻吐。 “颜漠北。” 颜漠北此时一脸愁苦,本来他几日不见秦善,自是高兴能有机会和他聊一聊。可谁知秦善一见面,便派给他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事我恐怕做不成。”颜漠北道,“我本来就不是万成轩的对手,上次擂台上还被他打伤,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这是你我第二个约定,如果办不成,就算是你违誓。”秦善丝毫不为所动。 “不能通融?” “不能。” “一点点都不能?” “……” “一丝丝都不能?” 秦统领忍着直跳的青筋,将颜漠北赶了出去。 “事成之前,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在颜漠北被踢出去以后,一直藏在内室的谋先生走了出来,若有所思道:“你放心让他去办这事?” “为何不放心?” “去尹有财府上盗取书信,是极少人知道的,但消息偏偏就泄露了出去。” “你怀疑他。”秦善看向谋先生。 “他嫌疑最大。” “这次行动之前,他并不知道消息。” “但他很可能从其他渠道打听到情报,然后泄露给万刃山庄。我一直就怀疑,这小子是有目的地接近你。” “他当然是有目的的接近,但他不会傻到自暴行迹。所以这件事,不可能是他所为。”秦善摇头道:“你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这计划,一清二楚。” “……江旭城盐政司。” 谋先生说完看着秦善不惊不讶的表情,叹了口气。 “若真如此,万刃山庄手段深矣。” 颜漠北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一直亮着灯火,屋内时不时传来叹息声,似乎在哀愁如何解决秦善交予的使命。 灯火一直亮到深夜,巡逻的秦卫堂侍卫们都已经见怪不怪,坐在窗前苦思的那个身影已经一动不动了好久,似乎陷入深思。 然而若是有人走进他的房间查看,必会大惊失色。 站在窗前的并不是颜漠北,只是他摆放的一件外衣而已!而颜漠北本人,竟然不知不觉间失了踪影。 他去了哪? 江旭城外密林,暗影憧憧,一人躲在草丛中,身上衣衫皆沾上了露水,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 兀地,天空一只灰鸽飞过。 人影闻声而动,跃身接过信鸽。取下纸条,匆匆一阅。 【大师兄正研制解药,暂无进展,望小心行事。】 寥寥几个字却道出了目前的艰难处境,颜漠北轻叹了口气。 他望着远处的山脉,喃喃自语。 “成轩啊成轩,你可不要怪我不义,我也是逼不得已。” 第二天没有在屋里见到颜漠北,听见属下如此汇报,秦善也不以为意。他只是招了招手让卫十三前来,秘密嘱托他行事。一张大网,在不知不觉间布下。 新任盐政司布宴几日后,旋即被人发现暴死在书房,剑刺过喉,一剑毙命。 此案轰动江旭城,朝廷亲自下令命当地知府严查。 知府下令宵禁,彻查江旭城,巡逻的人马布满了城内,一时人人自危。却没有人注意到,平日里那些颇有话语权的大商户们,此时纷纷都像哑巴了一样,没有人出声抗议。 秦卫堂按兵不动,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谋算着什么。 而此时,颜漠北正在一座山峰上,万刃山庄所在峰。 既然尹有财那里的书信不见了踪影,那么只能从另一处下手,要取证据,直奔万刃山庄。 颜漠北并没有和万成轩事先谋划好,他是真的打算去偷! 虽然他和万成轩有旧交,不过这次显然只能靠自己。难道是要去告诉万成轩,我是来帮秦善阴你的吗? 别说万成轩不会干。真这么做了也逃不过秦善的法眼,只会让秦善更加怀疑他。所以颜漠北这次是孤身上阵,他甚至已经想象得到万成轩那柄泛着冷光的剑顶在自己脖子边的情景了。 然而他在登上万刃山庄之前,却先遇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从山上采药下来的老妪,背负重物,步履婆娑。颜漠北望见她,似乎是好心地上去抚了一把。然而却趁人不注意之时,俯身在老妪耳边。 “你怎么在这?” 在对方出声前,他又道:“我自幼嗅觉便又天赋,闻得出见过一面的任何人的味道,席辰水。” 老妪眼神几经变换,最后变成不符合他年龄的明亮。一个声音脱口而出,不正是席辰水?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自从知道秦善派颜漠北去执行这个任务之后,他就一直守在这等了好几天。他知道,颜漠北必会选择这唯一一个办法来获取书信。 他咬牙道:“我要让那秦善知道,天下没有我席辰水偷不到的东西!” 不就是一封小小书信么?他一次偷不到,可以再来第二次。席辰水不甘服输,甚至因此不惜赴险亲上万刃山庄。 颜漠北看他这副争强好胜的样子,眼珠转了一转,微笑。 “好啊。” 第35章 万刃山庄 “你,你就打算这样上山去?” 再跟着颜漠北走了一路后,席辰水实在是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怎么,不然还要哪样?”走在前面的颜漠北回身看他。 “我们这是去偷!不是去做客!这样光明正大的上山怎么成?”席辰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看你武功也不错,怎么就不知道动一动脑子呢?” 颜漠北抱拳,好笑地看着他。 “那你说该如何?” “当然是等天色暗下来后,寻个隐秘的小道上山。摸清楚了万刃山庄的防备后再出手,最好来个声东击西,把他们人马调开才能便宜行事。”席辰水不无得意地说着,“上回我就是这么干的。最后拍拍屁股走人,凭小爷我的绝世轻功,谁能追的上我?” “你去万刃山庄偷过东西?”颜漠北兴致乍起。 “你不知道?秦善没告诉你?”席辰水讶异,在他眼中颜漠北和秦善是一路人。自己和万刃山庄的纠葛,秦善应该早就告诉过他了才对。 “他……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颜漠北苦笑,“先不说这个,说说你从万刃山庄偷了什么?” 提起这个,席辰水一脸苦涩。“要真拿到什么宝倒好了,这样被万刃山庄追缉我心里也好受些。可关键是,我根本什么都没拿到手啊!不就是撞破了他在书房内和别人密谈,其实我也没看清另一个家伙长得什么模样。” 颜漠北心里一惊,不动声色问:“密谈?” “是啊,不知道那万成轩是在和谁商量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被我撞见了以后就一直派人追杀我。其实我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也没看见另一个人的模样?” “没看见,倒是记得他的声音。要是让我再听一次那人说话,一定能认得出来。”席辰水得意道:“这可是小爷的天赋异禀。” “你抓住了他这么大的把柄。”颜漠北望了他一眼,“难怪他要抓你,要换做是我——” 迎着席辰水好奇的眼神,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不仅要杀人灭口,还要毁尸灭迹。再清理掉所有和你有过接触的人,才能以防万一。” 看着颜漠北那清亮的眼睛,席辰水不由地抖了一下。 “果然是和秦善一路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哈!”大笑几声,颜漠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个了,我们来商量正事吧。” “商量什么?” “声东击西。”颜漠北挑了挑眉,“就按你之前说的那么做。不过是我做东来你做西,关键的一笔就交给你了。” “那当然!”席辰水立刻被鼓动,“小爷我从不失手!” “附耳过来。” 颜漠北对他招一招手,两人便躲在树荫里窃窃私语。好半会,席辰水抬起头,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颜漠北的肩膀。 “兄弟,都靠你了!等我得手后,你一定要及时脱身啊!” 看着一步三回头远去的席辰水,颜漠北斜靠在树上,眯眼笑了下。 二人兵分两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半个时辰后,作为诱饵的颜漠北出现在了万刃山庄门前。 名震江湖的万刃山庄,便是一个大门就是不同凡响,与众不同。 怎个不同?看那齐刷刷地站了两排的白衣剑客,剑眉星目,各个都是俊朗男儿。再瞧他们呼吸吐纳,站姿身形,也见得出不是二流水准。 试问除了万刃山庄,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有这么大的手笔? 颜漠北还未走近,便被这群白衣剑客们凌厉的眼神给洗刷了个干净。他站在二十步外,对着当先的一位抱拳道:“劳烦小哥向贵庄主通报一声,就说——故友来访。” 白衣剑客们纹丝不动,要不是那警惕地盯着颜漠北的眼神,外人只当他们还没有瞧见这么一个人了。 颜漠北不介意地笑了笑,又道:“那劳烦通报庄主,数月前武林大会之击败他的无名小子来访。贵庄主可是不敢相见面?” 白衣剑客们这次有了反应,右排为首那人微微侧首,便有一人脱队而出,回庄内报信去了。 而剩下的人,全部都用更加炙热的眼神盯紧颜漠北,看模样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颜漠北吊儿郎当地找了块石头坐下,等着正主出来。 不出片刻,只听见庄内阵阵恭迎之声,该是正主到了。 “见过庄主!” 白衣剑客齐齐对万成轩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声音直穿云霄。如此场面,颜漠北还只在秦善身上见过。 一乌发白衣剑客缓缓而出,冷峻的眉眼随意一划,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颜漠北。 “万庄主!”颜漠北当先迎了上去,“数月不见,可还记得小子?当日武林大会上一比,我可是对庄主念念不忘。” 万成轩看着这人嬉笑的模样,淡淡道:“记得,有何事?” 万成轩一见到这小子就知道没有好事,尤其是颜漠北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不过,他也乐意陪演一出戏。 “小子是有要事来找庄主相商。不过,此处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方。”颜漠北装模作样道:“可否借庄主书房一用?” 未待万成轩有所反应,他又道:“这私会密谈,书房可是个好去处。庄主,不会不肯吧?” 万成轩闻言,抬眸望了他半晌。许久,一个转身,甩开衣袖。 只留下半句余音飘在空中。 “进来。” 在一干万刃山庄弟子气愤不甘的眼神中,颜漠北得意洋洋地跟在万成轩身后。 直到书房,挥退旁人,万成轩转过身来打量着他。 “何事?”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颜漠北肃容道:“此事对我,对庄主来说,都非同小可。” “哦?” “庄主不信?” “不信。” 颜漠北一愣。 “自小以来被你欺骗糊弄的人不在少数,谁敢轻易信你?”万成轩看向他。“现在你来找我,只怕又要算计我。” 颜漠北笑了。“哎呀,庄主如此说,好像我和庄主之间早有旧交似的。” “有。”冰冷的眸子直看向他,“血海深仇一样的旧交。” “哪能这样说?从小我可没欺负你。”颜漠北不服道。 “但也没少连累我。” 两人对望,须臾,颜漠北大笑出声。 “你可真放心,就不怕此时有人在外面偷听?万一被他听到我们这番对话,麻烦可不小。” “如果有人,怎会逃得出你的耳目?”万成轩不以为意,“究竟找我何事,快说。” 颜漠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的确,现在是没有人。” 万成轩皱眉,“什么意思?” 颜漠北挑了挑眉,笑道:“那位惊影席辰水可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派人盯你哨。但我现在身在秦卫堂,有些事情即使不想知道也会自己闯到我耳朵里来。” 万成轩冷眼看他,“你想做什么?” “帮你。”颜漠北道:“帮你抓住这位绝世神偷要不要?” “不要报酬?” “当然……要!”颜漠北话锋一转。“不过不是现在,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 “好!” 颜漠北微微一笑,指着窗外。 “一个时辰后,在后院捞他 第36章 计中计 席辰水藏在树上,是的,一棵树上。 原本的天下第一神偷,现在却要憋屈地装成一只大鸟藏在树枝中间,并且还要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收敛气息,以防被下面的人发现。 在他躲藏的这一片区域,有十几名万刃山庄的弟子正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似乎是想要将这个后院翻个底朝天。 出漏子了,颜漠北被人抓住了? 藏在树枝间的席辰水心想,按照和颜漠北商量好的计划,此时应该是那小子把人给引走,好让自己安然地去书房捞货啊。 怎么现在万刃山庄的人却全部把人手派往这边?难道是颜漠北出事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出卖的席辰水,心里还在为那个卖了他的家伙担心。 而站在后院入口处的万成轩,更是让他胆颤心惊。要是被这人逮住了,自己还有命活? 席辰水一边想,一边更加注意隐藏身形。 别小看他惊影的名号,他要是想躲,那万成轩就是把这个后院翻个底朝天也抓不到他的。 “禀报庄主,属下无能,并未有所获。” 一名白衣剑客行至万成轩身前,羞愧难忍。 万成轩轻皱眉头,看着后院的一片山林。 万刃山庄的后院是依山而建,本就林子茂密,这些百年老林枝繁叶茂,想要在里面找出一个善于隐藏的绝世神偷一时半会并不容易。而天色已经渐晚,要是等天昏暗下来岂不是更容易让那人偷跑掉? 到时候,看笑话的颜漠北还不知道要摆出怎样一副得意的面孔。万成轩想及此,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他堂堂万刃山庄,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出来? “放火。” 万刃山庄主人轻声道:“烧林。” 既然人藏着不出来,那么他就放火烧尽这片树林,看看那人究竟会不会还继续躲着! “庄主?可按今日风势,火势很可能会蔓延及庄内……”万刃山庄弟子有些犹豫道。 万成轩冷目。 “照做。” 短短一句话,让下面的弟子再也不敢反驳。 躲在暗处的席辰水心惊胆跳地看着万刃山庄弟子们一个个点燃地上的枯枝落叶,火势渐大,逐渐可以蔓延到树顶。 他要是再躲在这里的话,就不是惊影席辰水,而是烤翅席辰水了! 这万成轩还真是心黑手辣,什么都敢做。他也不怕这风势一大,把他的万刃山庄也给烧了? 席辰水抓耳挠腮,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想真的成为一只烤鸟,难道真要被火逼出来不成? 正这么想间,只见不远处一名万刃山庄白衣弟子匆匆跑来。 “庄主!” 那弟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万成轩身前,面色青白,似有大事。 “庄主!书房被人闯入,丢失了许多要物!弟子守护不力,请庄主责罚!” 万成轩闻言,并不先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名弟子。 然而这无形的压力,似乎更让人恐惧,白衣弟子双手紧扣地面,额间露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何人?”似乎过了许久,万成轩才这么淡淡问道。 “是那颜漠北,在庄主离开后,他本来在厅内休息,一直未有异动。后来庄主吩咐弟子烧林,便分派了许多人手出去。估计他就是趁那时浑水摸鱼,去书房窃走信件。” 弟子将事情娓娓道来,万成轩听后,似乎并不惊讶。 他想起颜漠北对他说的那句话。 就当欠个人情如何? 这么说时的颜漠北,脸上的笑容似乎格外真诚。 万成轩神色更冷,他早该知道,这小子一旦笑的开怀,就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而这一次,竟然算计到他万刃山庄的头上。 弟子问:“庄主,可要速速派人去追缉?” 万成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看着眼前燃烧的山林,轻轻道:“继续,烧光这林子。” 既然都中计了,他怎么能不把颜漠北丢的这个饵给彻彻底底地吞下?席辰水,定是别想跑了。 藏在树上的席辰水听清他们这番对话,才笑了没半晌,嘴角的的笑意顿时变成苦意。 颜漠北啊颜漠北,你是顺利地逃走了,可你把小爷我给害惨了啊。 而此时的颜漠北已经站在秦善屋中,一脸无害的微笑望向秦大统领。 翻着手中的书信,秦善确信这其中确有尹有财的笔迹,而另一个矫若惊龙的笔墨,想来应该就是万成轩的亲笔。 秦善抬眼,看着站都没站直的颜漠北。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真把万刃山庄与尹有财的通信给带回来。 他可知道,有了这份证据在手的秦卫堂,不仅能够颠覆整个江旭城的势力,甚至连万刃山庄这次恐怕都难逃一难! 秦善仔细打量着颜漠北的眉眼,想要从其中看出细微的破绽。 然而他看了许久,看到的始终只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人——看不透真心。 颜漠北见他望着自己,嬉笑道:“这次虽然有亏损,但还算是不负众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信带回来了。” 他眨巴着眼望着秦善,像是在期盼什么奖励。 亏损?秦统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就差没里里外外地打量他了。可还是未曾从颜漠北身上看出丝毫损伤,连发丝都未见凌乱。 “何来亏损?”秦善阴着脸问,他有预感,得到的答案不会是他喜欢的。 颜漠北作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在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席辰水。” 秦善心一沉。 颜漠北继续道:“他死磨硬缠,我绕不过他,便答应带他一起山上去窃信。” 秦善冷哼。论死缠烂打,你颜漠北若认天下第一,何人敢认第二? “后来成功窃得书信,却在脱身的时候,他不慎被万成轩发现,所以……”颜漠北叹了一口气,面露悲切。“早知如此,我便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与我一起去的。” “席辰水落入万成轩手中?”秦善问。 “想是如此。”颜漠北见他神色不好,安慰道:“不过万成轩定会猜到他如今为你所用,想必暂时他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皮肉之苦,却是避不了。” 颜漠北一脸的痛心疾首。 “万仞山庄手段残忍是出了名的,阿水这次怕是要受苦了。” “阿水?”秦善挑眉望他。 “他为救我出逃而落入敌手,我自然把他当做兄弟挚友。”颜漠北义正言辞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他救出来的。” 秦善盯着他半晌,那目光毫无温度,若是一般人怕是在这种眼神的炙烤下早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唯有颜漠北还一脸坦然,谎话说得毫无破绽。 许久,秦善轻轻道: “你先下去,这件事你暂且不用管。” 颜漠北哦了一声,退出门前又探进头来问了一句。 “我已经完成了两个约定,是否该给我些奖励?” 话音未落,屋子里一个盒子狠狠地砸了过来。他眼明手快的接过,打开,见是一枚药丸。 “这个月的解药。”一句话说完,秦善用力阖上大门。 而颜漠北抱着药丸看了半晌,却傻傻地笑了出来。 他这副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不知不觉间算计了两个人的狠角色。似乎在秦善面前,他总是变得有些愚笨和容易满足。 颜漠北傻傻笑着,又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他想自己一世英名,算无遗漏,从来只有别人吃他亏的份。怎么就偏偏,栽在这冷面心狠的秦善手中了呢? 第37章 过刚必折 万刃山庄,武林人人畏之敬之。 近年新近崛起,足以同武当少林比肩之地,也是多少学剑少年心中仰望的圣地。 万刃山庄剑法,独步江湖,是为魁首。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江湖上的庞然大物,竟然也有被欺上灭门的那天?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所有人惊诧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卫堂突闯万刃山庄,以勾结朝廷命官,扰乱盐政,滋扰国体为由,缉拿万刃山庄庄主,并封庄于山! 听闻,当夜从各地调来的五百秦卫堂属下,夜袭万刃山庄,并和朝廷兵马,将这个剑道魁首之地给剿灭了个干净。 那晚流出的鲜血浸透了整座山,黏稠的红色顺石阶而下,从万刃山庄门口直到山下,触目惊心。 万刃山庄庄主万成轩连夜杀逃出去,带着手下仅剩下的人马,闯过秦卫堂的封锁线。而现在,朝廷悬赏二十万两通缉万成轩,死活不论。 经此一役,秦卫堂名声更显,连万刃山庄都落得个如此下场,世上除了武当少林还有谁能与之抗衡一二? 当晚,得知消息的众人反应不一。 传闻当晚,武当映河真人,对月长叹一夜无眠。 少林了心住持,燃灯读经一宿。 而江湖,也再次因为秦卫堂的这次行动而开始掀起一阵阵风雨。 风雨凄,枯叶落,究竟谁是饵,谁是猎物,可待分晓? 不过,现在席辰水敢肯定,自己落在万成轩手里,他必定是连猎物都不如。得知秦善带人攻上万刃山庄的那一刻,席辰水心里几乎都要骂娘了! 大爷我还在这没人性的万成轩手里,秦善你怎么这么没义气地功过来了,你就不怕这万成轩拿我来威胁你做这种那种事? 好吧,其实席辰水也就是在心底骂骂。他知道就算万成轩用他来做威胁,秦善肯定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该砍的还是一样照砍不误。 不过,真是亏啊,太亏了!他答应帮秦善打这么久的小工,探听情报消息,不就是为了借秦卫堂的势躲得万成轩远远的吗?哪知道这次还是落在这人手里了。 席辰水默默看着前面那白衣背影,心中泪流不止。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仿佛是听到他的心声,万成轩转过身来。 “跟着。”万大庄主一扬马鞭,加快速度,像是不担心身后的席辰水不跟上来。 前后被数个万刃山庄弟子包围着,席辰水想逃也不敢逃啊。 只是,这狼狈骑行了几天,他终于是忍不住问:“这是要去哪?” 他原本没期盼着有答案,可没想到万成轩竟然回答了。 “雁荡山。” “去魔、魔教?”席辰水惊悚了,世人皆知魔教与秦卫堂的合作,万成轩竟然自己送上门去? 然而,前面马背上那白色身影却没有在回答他,一路疾行。 江旭城,秦卫堂分部。 秦善坐在桌前,数位属下恭立在他身后,谋先生也站在他左侧,唯独不见颜漠北的人影。 “可有万成轩行迹?” “回禀统领,属下已在去往武当、少林的必经之路上做了埋伏,若万成轩出现,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十三汇报道。 秦善微微点头。 “不过,他们也未必会去武当少林。”谋先生开口。 “为何?” “如今江湖,敢收留万成轩的只有这两处,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而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想,万成轩才更可能不会去。” 秦善皱眉,“就算他们不去,我们也必须盯紧这两处。” 武当、少林不仅是普通的武林门派,其地位在齐朝百姓心中更有分量,不是轻易可以动手的对象。也正因此,就算万成轩不向他们那边逃去,对于这两地,秦善也不得不防。 谋先生看着他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 “你如今,是将整个江湖都看成你的敌人了?” 被他这么一说,秦善倒是微微一愣。他想起前些日子离开的先师故人白眉客,那位老人在离开时也留下啦一句相似的话给他。 “你若视整个江湖为敌,终有一天,江湖上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处。” 当时秦善只是不以为然,现在又听谋先生这么提起,倒是不得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不过,就算与偌大江湖为敌那又如何,他秦善,本来就不算是江湖人!而且,早在十余年前,他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而这一切,也是这个整个江湖所逼出来的! 看着秦善决然的神色,谋先生轻叹一口气。 “现如今,我们已经将所有江湖人招惹了。日后找你来寻仇的人肯定不少,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那些都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事。”秦善道:“在抓回万成轩以前,其他事都不重要。” “抓到他后,你又待如何?” “那自有其他人去管。” 秦卫堂只是朝廷的一把杀人利剑,只管杀,不管埋。 “你有没有想过,江湖本就混乱不堪,诸多实力掺杂不齐。即使除掉了这个万成轩,还会有许多李成轩、张成轩。”谋先生看向秦善,“即使没了万刃山庄,还有有另一个山庄接替他们的势力,继续为乱江湖,为乱百姓。” “你想说什么?”秦善抬眸看他,眼中有着一份光,告诫的光。 “我只是想说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就算你将整个江湖都清剿干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不然该如何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以武乱禁?”秦善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阿谋。” “以前我也不知道你会做到这个地步,竟是一点都不想放过他们。你——”谋先生幽幽一叹。“未免太过偏执。” “你反对我?”秦善抬眉。 “如果是指这次万刃山庄的事,我反对。你不应该不通知我一声,就带人清剿。”谋先生迎着那双寒眸,“你已过于偏激,矫枉过正。” “过刚必折,你好好想一想吧。” 秦善捏紧了手中的竹筒,未发一言。 秦卫堂两个当权人物对峙,站在一旁的卫七、十三、十四几人根本不敢开口,只是看着那两人,眼露焦急。 许久,在空气都快要冷凝住的时候,谋先生先转开目光。 “希望下一次若要再做什么,你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 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秦善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情绪错杂。 “统领?” 之后见秦善一直没有动静,卫七不由开口询问。 秦善转过身来,看着几名贴心的属下。 “你们也认为,这次是我做错了吗?” “这一次袭剿万刃山庄,难道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卫七不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很多谋先生说的事情我们也想不明白。”卫七低头道:“但是属下知道,统领这么做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无论对错,属下都愿一直跟随统领身后,无怨无悔。” “……下去吧。”秦善有些疲惫地遮了遮眼,挥手退散他们。 直到整个屋子再无旁人,他才放下手来。 望着手中常年练剑而磨出的细茧,想着这双手曾经沾了多少鲜血,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秦善的眸光一如既往的坚毅,未曾见困惑。 即使这次阿谋也质疑他,他也不悔。 过刚必折?自从担起秦卫堂的那天,他就没有想过能够完好地离开这。 秦善清楚,自己早晚也会死在某人剑下,或者是凄惨地倒在无人知晓的野地,或者是被人粉身碎骨。这世上,想要他的命的人,实在太多了。 既然如此,他过刚又如何? 便在折毁之前,做尽他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一想起卫七刚刚说的话,和他信服忠诚的目光。秦善冰冷的心里,也不由泛起一丝愧疚。 他担任秦卫堂统领以来,手段残酷,雷厉风行。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本性如此,或认为他是真心在为国为民尽责。 却没有几人知道,这其中也有秦善的一份私心在。 他想要报仇,对这个当年杀害了他师父的偌大江湖报血海深仇! 明月下,秦善轻轻抚着剑,这是他唯一可以倾诉一切的伙伴。这些年来,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恩怨,只有这把剑一直陪在他身边。 兀地,抚摸着剑柄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 秦善想起一个人,一个最近几个月,经常缠着他不放的人。除了这柄剑,那个人恐怕是最近待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了。 说起来,那个黏人的家伙这几天倒是跑到哪去了? 若是颜漠北这时候知道秦善正想着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笑出花来?若是平常的他,一定会。 而现在,颜漠北却没有那种心情。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自从那晚秦卫堂夜袭万刃山庄后,他就一直是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而现在,经过几天的纠结,颜漠北终于想出一个头绪出来。 若是你有一个十分珍爱的事物,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但是它却十分锋利伤人,甚至会伤害到你的亲友,你该如何做? 颜漠北想出答案。 既然舍不得毁掉,又不想那事物继续伤人。 那只能,紧紧把他锁在身边,让他只属于自己! 第38章 去年陈殇 雁荡山,魔教总部所在之地。 万成轩一行人连日奔波行到雁荡山脚下的时候,席辰水真的是用一副看白痴的目光看向庄主大人。 万成轩却是不理他,在雁荡山外五里远处,便叫庄内弟子们下马驻守,自己一个人提着剑,不知往深山中哪处走去了。 席辰水左看看右看看,见所有人都忙着收拾驻扎过夜,没有人有功夫理自己,便不免起了偷跑的心思。他悄悄地,悄悄地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到一个静谧的角落,正想提气用轻功远遁。 咦?提不起气劲? 再来! 丹田中还是空空如也。 席辰水哐当一声坐倒在地,心里大骂,你爷爷的万成轩,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封了小爷我内力! 怪不得这么放心地丢着他不管,没有内力不能使用轻功的席辰水,和被拔了毛的鸟没有两样。席辰水气呼呼地拔了几根草,万刃山庄的弟子们依旧是各做各的事,忙碌着不管他。 哼,你们现在也就是被人追杀逃亡的亡命之徒罢了,比小爷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席辰水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向着万成轩之前离开的方向走去。既然不能逃,他跟着过去看看万成轩在鼓捣什么名堂总可以吧! 万成轩虽然走了已经有一会,不过席辰水向来擅长追踪之道,倒也轻易地跟上了他的行迹。在这雁荡山脚下弯弯绕绕地转了不少圈,才看到前方的那道白色身影。 席辰水心下一松,大步追过去喊道: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万成轩回过神来,望了他一眼。和平日里不同的是,那双透彻的黑眸中此时尽是冷冷清光,让人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席辰水一顿,再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万成轩手里拿着一壶酒,正在祭亡人。 深山里的一座孤坟,坟石有些许歪斜,像是一柄斜插的剑。坟前的一缕黄土,被冬日寒风吹起落沙阵阵,要迷了人眼。 这么一座无名无姓无碑的坟,出现在这么一个无光无日无天的深山中,由万成轩默不作声地把酒浇过,让席辰水心里生出无限的痒痒来。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坟,这坟里的人一定是位有故事的人。 不知道这位前辈还活着的时候,是否在江湖上留下过什么少年轻狂的故事。 直等到万成轩将那一壶酒都祭完,席辰水才出声问:“这里埋的是哪一位前辈?” 万成轩将空酒壶远远一声,击在石头上化作偏偏碎片。 “一位剑客。” “他很厉害吗?” “活着的时候,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 席辰水眼神一凛,能让以剑法闻名的万刃山庄庄主万成轩有如此评价,那么坟中的这个人果然是很了不得。 “既然他这么厉害,又是怎么死的呢?” 万成轩握剑的手微微一滞,许久才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上最凶的利器是什么?不是剑,也不是握剑的人,而是人心。再厉害的武功,也抵不过再贪婪的人心。” “那么……这位前辈,是被人害死的了?” 这一次,万成轩久久没有回答。直到席辰水都快在寒风中冻得麻木了,才再次听见他那清冷的声音。 “十五年前,他已经隐退江湖,与妻子隐居在深山,教养着两个弟子。” “本事件好事,剑法得以传承。”席辰水道。 万成轩回头看他,“坏就坏在,世间想要传得他剑法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可他偏偏只收了这两个弟子。十一年前,他二弟子练功走火入魔,为了救徒弟性命他尽毕生功力相救。而麻烦就来了。” 席辰水脑筋不笨,立马想通。“有人图谋这位前辈的剑法,趁他功力全失之际攻上门来。这位前辈向来是未能逃脱一劫,所有才有了世间这座孤坟。” 这本是江湖上年年都会发生的事情,弱肉强食,是世间的一条铁律。而贪婪,也是人心的一条铁则。 “他死了,但依旧造成了江湖十年的腥风血雨。”万成轩道。 席辰水一惊,又是一默。“死了还能掀起如此风雨,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墓中的前辈是谁了。” “二十年前,唯一能打败无名谷谷主的疯剑客萧亦冉,是吗?” “你只知他是萧亦冉,却不知逼他至死的那些人是谁,不知他一双弟子是谁。” 万成轩抽出剑,银光闪动,剑气冲天。 “十一年前,逼迫萧亦冉让出剑谱,是武林十大名门正派!” 他挥剑,击出长长一晕,古树落叶索索而下。 “十一年前,萧亦冉妻子被武当道人一剑误伤而死,萧亦冉狂笑三声从雁荡山上跳崖自尽!” 满谷皆是冲荡的剑气,仿佛就如万成轩此刻的心情,悲愤,不甘,枉然! “一代剑狂竟被名门正派逼迫至死,这江湖早是一池浊水,有哪个是干净!” 席辰水静静地看着万成轩仿佛发泄般地挥洒剑气,白衣剑客在山崖下划出一道又一道长痕。那痕迹尖锐,深刻,仿佛直刻心头。同为绝世剑客,万成轩对昔年的萧亦冉,是又敬又惜又憾。如此狂才奇人,本该肆意洒脱,却落得如此晚景,叫何人不叹? 一剑舞后,满地的落叶皆被扫尽,只留下孤坟周围一片清净。 万成轩收剑而立,“我只恨没有早生十年。” 席辰水看着那座墓碑歪斜的孤坟,仿佛可以看到那一代剑狂生前最后的孤苦、凄凉,许久一叹道:“从今以后,我一定多去十大门派偷些剑谱出来,在萧前辈坟前烧给他。只是不知道前辈的两个徒儿现在在何处,又过得如何?若是他们处境凄凉,倾尽我力也要帮一帮的。” 万成轩转身一看他,眼神有些古怪。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提起另一个话题。 “秦善这一次清剿我万刃山庄,我本该是恨他入骨。” 席辰水听他提起这个话题,不由一哆嗦,深怕万成轩恨屋及乌。 “不过,我却不恨他,只可怜他。”万成轩目光注视着墓碑,“一个满心只有仇恨,甚至想向整个江湖报仇的疯子。他这十一年来,心里怕是没有一刻是快活的。” “你你你你……你的意思不会是说,秦善就是萧亦冉的徒弟!”席辰水惊道:“糟了,糟了!那如今他当上秦卫堂的统领,江湖上的人哪还会有好日子过。怪不得近几年来,秦卫堂的手段是越发狠辣。” “秦卫堂再强势,也只不过是朝廷犬牙。江湖怕的是他们背后的朝廷军队,而不是他们。”万成轩顿了顿道:“秦善已经走入歧途。若是哪一天连皇帝都不站在他身后,他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善得罪了太多的江湖人,最后的结果,最好也不过是有个全尸。席辰水本是被秦善算计的人,然而此时听到万成轩这么说,也不由有些凄凉。一个人心里到底是得有多少恨,才能这样日日夜夜折磨自己,把自己往不归路上逼迫。 “你刚才说萧亦冉还有一个徒弟,是谁?”席辰水问。 “是谁?”万成轩正准备回答,突然拔剑,直刺向林中某处。 剑光带着凛凛寒意,几不可躲,可却还是被来人闪过。那道火红的身影从深林中翩然而出,缓缓落在两人身前。黑发张扬,红衣如火,他看着万成轩淡淡道:“你竟然敢来这里。” 万成轩不答,收剑待发。 “既然在这里看见了,那我可不能就此放过你。”来人看了眼地上打破的酒壶,“只是没想到,你还知道当年那么多事。我们都以为,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躲在深山野林里不敢出来。” “总有意外。”万成轩道。 “是吗?”来人也缓缓抽出剑。 那是一柄朱红色的剑,和他的红衣相衬熠熠生辉。他看着万成轩,道:“既然有了意外,总得处理掉才行。” 两人不再说话,战势一触即发。 树上的候鸟都不敢再鸣叫,周围一片寂静。 偏偏这时,有人冒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 “万成轩,这人不会就是萧亦冉的另一个徒弟吧?我怎么觉得他很眼熟?” 席辰水,便是这个煞风景的人。 那两人齐齐瞪向他,须臾,红衣人翩然一笑。 “是啊,你记住,我就是故事里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徒弟,害死师父的元凶。而如今——”剑上晃过徐徐冷光,“是魔教教主,柳寒!” 两柄剑,蓄势待发。 而此刻,相隔万里的江旭城,颜漠北又偷偷地流出来,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东风已至。】 第39章 以人换人 【东风已至】 看着飞鸽传书上那四个小字,颜漠北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他放鸽子飞走,看着它在天上自在地飞,不由羡慕道: “信鸽啊信鸽,我竟还不如你。你想飞就飞,而我却还要受诸多事情所迫,得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话刚刚说完,他又是自嘲一笑。 “算了,这信鸽也不过是被人蓄养的禽类,哪里自由了?这天下,根本就没有自由自在的人!” 他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回来处去了。 这世上,本没有自在之人。 有些人是被外物所迫,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颜漠北。 有些人是自己逼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解脱,比如秦善。 颜漠北收到密信,就意味着有一些人要对秦善出手了。秦善最近越发暴戾,这迫得他们加快行动。而颜漠北自然要顺着他们的命令行事,无论,他愿不愿意。 可就在他还没有所行动之前,秦善却先有动作了。 这日,统领大人把颜漠北叫去书房。 去之前,颜漠北心里就有些忐忑。这几日秦卫堂一直在忙着追缉万刃山庄残余人马,秦善更是忙得无暇分身。平日里就总嫌他缠着烦人的秦善,怎么会在这紧要的当口找他去书房呢? 他想,不会是坏事了吧。 “啪——” 一进书房,一张纸直接甩在颜漠北脸上。 “……”他默默地伸手,揭下脸上那纸,看向秦善。 瞬间,颜漠北的小心肝就颤抖了,颤悠颤悠的,有点心慌,有点紧张,还有点痒痒。 秦善笑了,近来连冷笑都很少的统领大人,破天荒地,对着颜漠北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这一向不爱笑的人,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点笑意都能让颜漠北受宠若惊。 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明晃晃的笑容呢? 颜漠北心痒了没多久,那看见秦善笑颜后飘起的某种小心思就默默地沉到肚子里去了。他想明白了,秦善这么笑的时候,一定没有好事。 果然是出事了。 “我收到一封信。”秦统领慢悠悠地说道。 “哦,信嘛,笔友,能理解。”颜漠北连连点头,“再自闭的人,都需要一个朋友来交流交流。放心,与人飞鸽传书聊聊天这种事,我不介意的。” “万成轩所寄。” “咦,怎么是他!”颜漠北一惊一乍。“难道说万庄主悔过自新,准备投诚?” 秦善继续道:“信上提及了两个人,一个是柳寒。万成轩前往雁荡山擒下柳寒,以他胁迫我。” “这万成轩一定是脑筋不好使!”颜漠北忿忿道:“不就是个魔教教主么?虽然我们和魔教联盟了,但也没必要为救他们教主牺牲自己嘛。一个教主倒下去,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教主站起来!少个柳寒不算什么。” 秦善看了看他,“信上还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万成轩要我用这个人去换柳寒的性命。” 颜漠北已经在悄悄擦冷汗了。 “这个名字,是颜漠北。”秦善紧紧盯着他,“万成轩似乎对你颇有义愤。” “哈哈……”颜漠北道:“谁叫我偷了他的密信,害万刃山庄至此呢?他不很我才不应该啊。” 出乎意料的,秦善竟然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你如此对他,他不该不恨你。” 他望着颜漠北,“哪怕是再至交的好友,也会因此结下仇恨。看来我没猜错,是吗?颜漠北。” 这句话里究竟藏着多少深意,在场的两个人都明白。 颜漠北此时倒平静了,不打哈哈了。在秦善说出这句话后,他如狂风暴雨肆虐的心,像暴雨过后的海面那般平静了下来。 他在想,秦善知道了多少。而他,又应该退多少步。不过只有一点他永远都不会让,他沉默着抬头看向秦善,眼中是一片坦然。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秦善问他。 “我不想说谎来骗你。”颜漠北道。 秦善不屑冷笑:“那难道你想说,你就从来没有骗过我?” “或许曾经有,但是从我喜欢上你开始,就没有。”颜漠北竟然在此时坦白心意,便是如秦善,也万万没有料到。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避过这个话题,只是道:“信上万成轩提及你,似乎很是咬牙切齿。” 不咬牙切齿才怪!颜漠北心里暗想,自己忽悠了他那么惨,还害得万刃山庄差点被剿灭,那个小心眼的家伙一定是记恨在心了! “而他提出的以人换人的要求,我在想,要不要答应。” “当然不能!”颜漠北连忙道:“以万成轩的心机,指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若是你傻乎乎地信了他,说不定就是羊入虎口!” “哦?”秦善淡淡瞥了他一眼,“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呃,那啥……”颜漠北还没想好刚怎么回答,只听秦善抛出一句话来,把他惊住了。 “听闻万成轩幼时曾在无名谷内待过一段时间,和谷内某位弟子交好。”统领大人道:“还听闻他们成年后,似乎并没有切断联系,有暗中来往。” “前一段时间,那位无名谷弟子能成功逃出谷,似乎也有万成轩暗中相助。这么看来,他们交情倒还真不错。”秦善抬眸望着颜漠北。“包括在武林大会结束后,你从我身边出逃的那一晚,万成轩也曾暗中与你相见,是吗?” 颜漠北一句句听着,心里不禁捏出一把冷汗来。原来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其实这些事情都入了秦善眼中。就是不知他是最近才知道,还是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挑破。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秦善派他去万刃山庄窃信,其用心就有些险恶了。包括后来那么雷厉风行地扫荡万刃山庄,其根本目的,只怕都是为了逼万成轩与颜漠北反目! 若真是如此,秦善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 颜漠北迎望着那双冷情的黑眸,苦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今天把我喊来是也想将我一起清楚干净吗?你想动手便动手吧,反正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 “是,你的命是我的,但是你的心,却不是我的。” 听着秦善这句颇有歧义的话,一向喜欢自作多情的颜漠北这次却没有误解。 “我曾想过用毒药控制你的行为,但是用毒只是下下策,只能制人一时,却不能制人一世。”秦善道:“所以我想了另一个办法,让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听我命令,再也不能背叛。” “就是让我众叛亲离。”颜漠北道:“所以你是知道我和万成轩的关系后,故意派我去,借我之手毁了万刃山庄,让他恨我。”他苦笑,“现在你成功了。” “成功不成功,还得看最后一步。”秦善道:“所以这一次我准备按照信上的约定,去见他一面。” “你真的准备拿我去换柳寒?”颜漠北一惊,有些着急。“万成轩此番目的肯定不止于此,你去了怕是要被他算计!” 看着他这副担心的模样,秦善心里稍稍有些异样。 明明现在在案板上待宰的是颜漠北自己,他对这件事情关注的焦点却在秦善的身上,这样“舍己为人”的心思实在是让秦善有些捉摸不透。他不由想起颜漠北之前的那句喜欢,只想了一瞬,便立即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是必见他不可的。”他道。 “为什么?” 秦善奇异地注视着颜漠北,“你可知道万成轩为何会拿柳寒威胁我?” 这么一说颜漠北还真想不明白,没等他想明白,秦善又道:“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师弟。” 这句话,是彻彻底底地震惊了颜漠北,他是真不知道原来魔教教主竟然还是秦善的师弟。那为何之前在雁荡山,这两人却做出一副势同水火的模样?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那么秦善现在为什么又要把真相告诉他?颜漠北可不认为,这是因秦善信任自己的缘故。 知道的太多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果然,只听秦善道:“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颜漠北愣愣地看着他。 “无论万成轩这一次是真恨你,还是假恨你,我都会带你去见他。”秦善道:“你当然在崖下说过的话,我可不许你反悔。记住,还有一约。” 说完这句话,秦善便将颜漠北给赶了出去。 直到最后,颜漠北还傻傻地站在门口发呆。秦善突然把他喊来,说了这么一大堆令人吃惊的真相,他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要去赴万成轩的约,是不是早有准备? 他这边心里一团乱麻,殊不知屋内的统领大人,也是愁绪万千。 秦善的目的原本一直很明确,就是整治这江湖,顺便报师父当年之仇。当然,这两者究竟哪个才是顺便的,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是自从遇到颜漠北以后,他原本定下的道路却突然被打偏了不少。像这一次,他明明知道颜漠北身上有很多秘密,万成轩此次来者不善,却仍然忍不住去探究真相。 他想要知道,颜漠北接近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人。 然后,有时候好奇心太重,不是件好事。 秦统领不久之后,就会明白这一点了。 第40章 真心假意 这是秦卫堂第二次来雁荡山。 不过这一次来的只有两个人,秦善,颜漠北。当然,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秦善有没有还安排其他人马,颜漠北是不知道的,问秦善,他当然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而这一次雁荡山之行,比之前一次还要更加前途渺茫,深浅未知。万成轩不会像柳寒一样乖乖地在雁荡山上等着他们,也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这一次,是真的危险重重。 秦善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在山下小镇多做停留,而是直接上山,前往魔教总部。 在山顶早早等候他们的,是柳寒的左右手之一,绝红莲,这是个喜欢与教主一样穿一袭红衣的女人。而且她还是个有足够胆量,为数不多的该对秦善动心思的人之一。至少到现在为止,颜漠北看她的眼神依旧是带着防备的。 “秦统领!” 远远见到秦善与颜漠北,她便快快走了过来,脸上是不经掩饰的焦虑和担心。 “教主这次的事情,要多劳烦您了。” 秦善挥了下手,止住她接下去的话,只是言简意赅地问。 “究竟怎么回事?” 绝红莲心领会神,对魔教下属弟子示意,众弟子便去外间守候,她将秦善和颜漠北带到里面的一间房。 “教主被俘的事情,我们也是前阵子才得知的。”绝红莲道:“右护法已经下山,去追查万成轩一行人的踪迹了。而我们现在实在是没有更多的消息。” 秦善皱眉,“他是怎么遇见万成轩的?” “那一日,教主和往常一样说要外出走一走,不允许我们跟着。平常教主总是会在傍晚前回来,但是那天迟迟不归,我便派了人去教主常去的地方寻找,但是一无所获。然后没过一日,便受到了万成轩的信函。”绝红莲恨恨道:“他一定是趁教主不备下手突袭。” 秦善沉默着没说话,一旁的颜漠北却是开口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正面交锋,你家教主输给了万成轩呢?” 绝红莲狠狠瞪他一眼,颜漠北无赖地笑着,不为所动。 “以柳寒的武功,断不会轻易被人所制。” 颜漠北本来想反驳,一见说话的是统领大人,顿时只能讪讪笑几声。 “哼,狗腿。”绝红莲见他这副模样,冷哼。 “错也,错也。”颜漠北摇头晃脑,“我这可非狗腿,只是不愿意与心上人争执,不愿让他不开心。与那些谄媚之辈的小人可是有着根本的区别。” 绝红莲瞪着他,不敢置信。世间敢对秦善心怀爱慕的人,绝对是万中无一,而其中像颜漠北这样大咧咧地表达出来的,那是万万分之一。更别提他对秦善的还是不容于世的背伦之情。 然而,颜漠北却是早不把这当一回事了,不如说,自从上次与秦善的书房谈话结束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抓紧一切机会对秦善表达他的情感。 骑马赶路时,对秦善挤眉弄眼,试图眉目传情。 停下歇息时,殷勤地忙前忙后,伺候统领大人。 这一路上,遮风挡雨,鞍前马后,颜漠北以他可以进行的一切方式,来表达他对秦善的关心和爱意。即使统领大人想要下意识地忽略他的这份感情,也很难做到。 颜漠北像是突然看破一切,不再遮遮掩掩,开始对秦善进行过于热烈的袭击。如烈火,似狂风,好比巨浪,像是他在用尽最后每一息,对秦善诉说真情。 似乎错过了这段时光,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经过了这些时日的锻炼,秦善对于颜漠北这种怪异的表现,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至少对于他动不动就来一次的告白,不像绝红莲那么惊异。 统领大人直接无视了颜漠北顾盼飞扬的眼神,继续询问正事。 “他常去之处,都派人搜寻过了?” 绝红莲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山顶,后山,溪边,深潭,这都是教主一个人清静时常去的地方,我们派人去搜过了,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她脸色苍白,教主都被人抓走了,他们魔教竟然连人是在哪里弄丢了的都不知道。真是奇耻大辱! 秦善沉默思索了一阵。 “我再去看一看。” “可是……”绝红莲想让他别做无用功。 “我再去一次。” “……好吧,那秦统领请多小心。”绝红莲无奈道,“万成轩等人可能还埋伏在附近,不如就由魔教多派些人跟在你身边。”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不用,由我陪着就行。” 秦善和颜漠北几乎是同时出口拒绝,不过后半句话的涵义却是截然不同。迎着统领大人投过来的冰冷视线,颜漠北笑道:“如果你不让人跟着,左护法肯定不放心,她不放心,一定会派更多的人跟在你身边。一个人和一群人,善善,你来做个选择,如何?” “……”秦善甩袖便走。 颜漠北见他默认,大喜过望,连忙也要跟上去。 “等一等!”还没等他追上,绝红莲突然出声喊住他。 “有事?”颜漠北狐疑转身,“有话便说,再拖延善善就走的不见影了。” 绝红莲为他不暇思索便脱口而出的善善两个字愣了一下,随即才想到开口。 “你……对秦统领,是真心的?” 颜漠北眨眼,“难不成心还有假的?那你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绝红莲羞恼道:“我是要你回答,若是你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接近秦善。他很危险,和你在一起,他会更危险。你是将你们二人全部置身险境。” 颜漠北笑了一下,“我回答过你了,别再问这个问题。” 说完,便赶忙上前追秦善去了。 徒留下绝红莲一人还呆在原地不明所以,回答?颜漠北什么时候回答过她了?莫不成是那一句——难不成心还有假?就如此轻率的一句话来对他的心意做诠释。如此便够了吗? 绝红莲不解,但是颜漠北呢? 他认为,这样足以。 一人只有一颗心,便只有一份心意。这份心意,赤忱无暇,绝然无半分作假。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不知是怎样开始,他眼中便抹不去秦善的身影,心里便消不去对秦善的执着,也抵不去对秦善的思念,灭不了对秦善的情。远远地,看见前方秦善的背影,颜漠北心里像飞起来一样,脚下生风地奔了过。 “善善啊,等等我!” 秦善头也不回,继续下山下走去。颜漠北有些急了,连忙运气轻功追了上去,也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来,想要牢牢抓住前方那飘渺的身影。 等我,永远也不要抛下我,不要离开。 无论如何。 掩藏在真心之下的或许没有假意,但却有永远也无法遮住的阴霾。 第41章 用情 这是颜漠北第二次来到这崖底,他和秦善曾经单独相处的那片崖下。 秦善走在前头,早在他们向崖下这个方向走来的时候,颜漠北就猜到他是要来这。 这里有秦善师父的墓地,而柳寒又是秦善师弟。颜漠北终于明白为何秦善会把师父葬在此处,有柳寒所统领的魔教在山上镇着,谁还敢来破坏这墓? 不,或正好相反,正因为这墓地在这儿,所以魔教才会选址在雁荡山上。 秦善长剑破开拦路的枯藤,看清不远处的那座孤坟是,刹那间眼眸紧紧收缩了一下。 冬季的枯草地中,坟墓周围数米半径被清得干干净净,立在其中的坟墓,好似插在荒原的一柄巨石。孤寂,寥燃,带着刺骨的冷意。 秦善的声音,也比这冬风还要冷。 “有人来过这。” 不用他说,颜漠北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坟边的一圈野草,明显是被人用剑气给清理掉了。这剑意冷彻、尖锐,是颜漠北再熟悉不过的——万成轩的剑。 除了墓边的那圈明显的痕迹外,在墓旁靠近林子的一小块空地那,也是处处倒伏的荒草。附近的树木,枝干都掉落了不少。 “他就是在这里,被万成轩擒获。” 看着那处,秦善淡淡开口。“这场打斗势必不小,而我师父的墓地,竟然没有受到一点破坏。” 颜漠北说:“或许是巧合,或许是那家伙不想扰了故人清静。” “不论是哪一种,就冲他没有破坏我师父的墓,我倒可以在逮到万成轩之后,稍稍对他客气一点。” 看着秦善那泛着冷意的眸,颜漠北实在不敢去想象,他口中的客气究竟是哪一种客气,莫不成是勉强留给全尸? 傻笑几声,颜漠北问秦善。 “接下去你打算如何,柳寒落入万成轩手中,也不知有没有受伤?”他顿了顿,道:“他约你相见,你打算独身一个人去?” 秦善瞥了他一眼,“哪会,不是还有你?” “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不做一些防备?”颜漠北焦急地挠了挠头。“比如派秦卫堂的人马在暗处守着,或者事先伏击之类?” “然后,将万成轩的尸体拖到你面前。”秦善突然眯眼,对颜漠北笑了一下。“你觉得如何?” “……” “回去。”秦善说了一句,两人便沿着山路返回魔教。 颜漠北看着前方人的背影,暗暗紧了紧拳,又松开。 秦善身上的气息更不似常人了。第一次见面时,颜漠北瞧见秦善坐在客栈二楼,吃着叫花鸡。那时候的秦善虽然冷淡不近人情,但是却还有一丝人味的。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副模样?冷漠,寡言,不再向任何人表露自己的情绪。 是围剿万刃山庄之后?不,还更在那之前。 是在上一次拜祭过他师父的墓后?从那之后,本来就行事雷厉风行的秦善,似乎手段更见硬朗了。 或许,是早在十四年前。当他亲眼目睹师父师娘相继死去,变得一无所有,那之后的秦善,就缺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再也弥补不回来了,仅剩下来的也在这些年渐渐消逝,逐渐将秦善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看着前方秦善越走越远的背影,颜漠北伸手一勾,然而只触及到一缕发丝。那青丝划过他指尖,冰冷,细腻,转眼就脱手不见了。 “秦善!” 颜漠北忍不住叫出声来。 秦善回头,望了他一眼。“什么?” “我只是……”颜漠北犹豫了一会,道:“想问一问你,逮到万成轩,全歼万刃山庄之后,你打算如何做?” 秦善没有回答他,只是那眼神好似在说着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颜漠北看着那双黑眸中毫无一丝暖意,苦笑。“你是不是还想将其他门派也全都清剿干净?是不是,是不是要将江湖上大大小小所有门派全都杀光灭光,才能消尽你心中的恨?” 秦善听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秦卫堂,可没有这等本事。” 颜漠北心里一凉,秦善说的是没有这等本事,可却没说,他没有这么想。他静静看着秦善,眼底的情绪全部沉寂下来。 “如果有,你就打算血洗这个江湖了?” 秦善皱眉,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颜漠北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没有平时的欢快,没有一丝轻佻,有的只是凝重沉默的气氛,像是要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与不是,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他不喜欢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颜漠北,更不喜欢他现在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眸中带着冷意和审视,秦善往日里不知被多少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只是现在看他的这个人变成了颜漠北,他竟然觉得一丝不适来。或许在他心底,颜漠北就是该对他嬉笑打闹不停,而不是现在这幅严肃沉稳的模样。 秦善不喜欢自己心底的这种情绪,转身便想要走。 “有必要。”颜漠北压低了声音。“对我来说,这很重要。”他缓缓抽出怀中的剑来,长剑出鞘的声音传进秦善耳中,成功地阻住了他的步伐。 秦善冷眼望着颜漠北。 “你要对我出手?” “要。”颜漠北眼中是一片坚定,“非出手不可。” 秦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看着颜漠北,渀佛默然想明白了很多。 他原本以为这一次是万成轩在下套,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第一个对自己出剑的人,竟然是颜漠北!他的确怀疑过颜漠北,也的确不是十分信任他,但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人竟然会对自己出剑。 是什么麻痹了他? 是颜漠北总是不正经的那张脸,还是他对自己的态度? 秦善冷着脸,抬手,剑已出鞘。 “那便来战。” 颜漠北望着秦善那冷酷的神色,脸突然绷不住了,他苦笑。“我要战,但是你不明白我为何要战。” 秦善不屑,“我对你背后是谁指使,没有兴趣。”他看了看周围,偏僻无人影。 因为以为重头戏是在万成轩那里,秦善并没有在身边留有人手,如颜漠北所说,他的确在与万成轩相约之地埋伏好了人马。但是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在这里会提前对自己出手的是颜漠北! 秦善握剑的手又紧了一下,心里泛上一股怒意,不是对颜漠北,是对他自己!他竟没有预料到颜漠北会在此反咬一口,他什么时候竟然开始信任这个人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有这一丝丝的信任,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而亲手打破这个脆弱又难以生长的信任的人,正是颜漠北。 至于颜漠北,他丝毫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亲手打破了什么。他此时望着秦善,心中有恼,有叹,有惋惜,也有一丝兴奋。经过这一战之后,无论情愿不情愿,秦善都会落到他手中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握剑的手甚至都有些轻轻地发抖。 然而在出剑前,有些话他还是必说不可。 “没有人指使我。”颜漠北紧盯着秦善道:“就算有,他们也不能够指使我到这一个地步。能让我变成这样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秦善冷笑,“包括让你对我出剑?” “是。” 如果不在这里阻止秦善,颜漠北无法想象这个坚硬不肯折腰的男子,之后会遇到怎样的挫折。越是坚强的人,摔倒以后才会伤得更痛。他不想也不忍让颜漠北走到那一个地步,所以,他出剑。 秦善看着颜漠北,觉得他简直是碍眼无比,明明都到这一步了还在口舌如簧。 嗖—— 统领大人忍无可忍,率先出剑。 那一匹如白练的剑芒,快而疾。颜漠北沉眸,提剑而挡下。 呯—— 两柄剑击在一起,发出龙吟凤鸣般悦耳之声。秦善回身闪过,长臂如猿,挥出极富劲道又快速的一剑。颜漠北再欲相挡,然而秦善却倏地收剑,原来前一招只是幌子,真正的剑招还隐在下一波。而颜漠北也不是吃蒜的,侧腰避过攻击,趁着秦善凌厉的剑势,逆流而上。 剑光如电,击鸣声声,瞬时间,两人已过近百招,未分胜负。 颜漠北还是一贯的镇定,但是秦善心下却有了几分焦急。他料到这人武功必定不浅,但却不知他竟然能和自己比到这般地步。和一心想要赢下的颜漠北不同,秦善更多的是想要脱身,他还有许多其他事情未做,哪有功夫在这里耽搁! 颜漠北看出他的焦急,刀光剑影间,竟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其实你并未猜错,我与万成轩是多年的交情不假,但是上一次窃信是我瞒着他所为,并未骗你。” 秦善不为所动,剑光烁烁。 “我和他的确有些共识,但对彼此的行动并不十分知情。好比这一次,我就不知他是为何擒走柳寒。不过你若想要知道,我倒可以帮你问一问?” 听见柳寒二字,秦善眸光微微闪动。 没有错过他这一丝表情,颜漠北再接再厉。 “你只猜测我是为你而来,那你可有猜到我为何为你而来?”颜漠北笑了,轻松躲过秦善一剑,轻轻道:“你可有猜到,我心里想如何对你?” 最后几个字说的极轻,两人又正在比斗中彼此相贴很近。那句话几乎是刚从颜漠北嘴中吐出来,就直接钻进了秦善耳中,还带着一份热意。 一份滚烫的,火热的心意。 秦善不知为何,手一抖,羞恼万分,更施展出一个剑招对颜漠北胸膛刺去。 而颜漠北,他竟然躲也不躲,直直拿胸膛迎着秦善的剑。 噗呲—— 剑刺入血肉中的声音,有些刺耳。 更让秦善觉得刺耳的,却是颜漠北此时的笑声。这个身中一剑的男人,竟然还笑得开心,他道:“因为我对你用情,要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第42章 风雨骤来 情之一字,自有千万种解释。 有人道是一生的无悔,有人言是终身的守候,当然也有人把他视作敝履,不屑一顾。 那么对颜漠北来说,何为用情? 大概就是把自己看对眼的人牢牢握在手心里吧。 对秦善而言,根本就没有情字能入得了他的眼。 山腰间的比斗扔在继续,颜漠北受了一剑后却越战越勇了,他伸手不顾疼痛,握住刺穿自己身体的剑柄,任秦善如何用力,可都还是抽不回剑。 颜漠北这是使了暗劲了,不知是什么技巧。秦善一气之下,索性弃剑不顾,直接拍掌运起内劲对着颜漠北胸膛攻去。 看到这一幕,颜漠北却是诡异地勾起唇角,笑了。 秦善一时心惊,却来不及收手。掌心触到颜漠北的一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是一种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像是水流又像是磐石,无论像是什么,总之不像是一个活人的血肉。这是什么诡异的功法! 秦善暗道大意了,刚才见长剑轻易地便穿透颜漠北的胸膛,竟没想到他也练这种类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颜漠北这小子,是故意中剑惹他上当的! 他心道后悔,却已经来不及。 手掌传来一股气劲,由手臂至上身,不出一息便冲荡到全身,这气劲直冲任督二脉各大大穴!秦善连忙收回手,却已经来不及,哇的吐出一口红血! “你——!”之后的词却已经说不完了,闭起眼便向无力地倒下。 颜漠北稳稳地接住他,看见秦善嘴角那丝血迹,眼露心疼。伸手便要蘀他抹去,手指触及秦善的唇畔,颜漠北眸色暗了暗。 他看着那被血色染红的唇,平日里就是这双薄唇,总是对他露出无情的讽笑,总是说出让他恼怒的话来。然而此刻,这唇紧闭着,而它的主人也正乖乖地躺在自己怀里。 颜漠北这么想着,心底忽然就颤悠了一下,他握了握自己有些颤抖的右手,突然俯下身,在秦善的双唇上轻轻烙下一吻。 一触即离,却像是许下了某种誓言。 颜漠北紧握着秦善的手,眼中有挣扎有痛苦,最后是看破一切地决绝。他紧紧抱着怀中的秦善,像孩童般依恋地将脸依偎在秦善颈侧。 “相信我。” 他低低的呢喃,秦善却没有听见。 屋外是淅沥沥的雨声。 屋檐,一滴滴的细雨成串地落下,雨滴一会连成一条线,一会断开,纷纷杂杂,好似这凌乱的心境。 书生站在窗前,看着这漫山林的雨。 “这雨下了有许久了。” 书生身后的黑衣侍卫躬身回答:“已经有一炷香时间了,谋先生。” “是啊。”谋先生轻轻一叹,“这山林里的雨来得突然,又急,没有防备的过路人怕是要被淋到了吧。” “先生何必去操心过路人的事情。”十四不解道。 谋先生呵呵一笑,“因为这世上,谁不曾作过过路人呢?也许下一个便是你我,当然得要操心一下了。” 十四听得半懂不懂的,他总觉得谋先生这几天更加高深莫测了,特别是在上一次与统领不欢而散之后。这两位都是秦卫堂的主心骨,说起来,秦卫堂侍卫们没有谁希望他们不和的。 “雨停了。”谋先生看了眼屋外的林子,不知是在望着林中何处,又像是哪里都没看。 “回屋小憩一下吧,之后可就没有时间休息了。” “是。” 山中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镇上的行人们匆匆披上蓑衣斗笠,雨停后,又纷纷脱下来。 镇外一处小院,看门小厮脱下蓑衣,抬头望了眼这阴阴的天,低低咒骂了一声。他转身便要推门而入,怀里还揣这家里主人差事他出去买的吃食。 “看门家的,你家主人在不在屋?” 小厮正准备进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 这大雨天的,是谁这么不识趣,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小厮转身看去。 只见身后墙角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他发丝凌乱,身上的衣衫上尽沾着泥土,像是刚刚才从山里出来。而这个狼狈的男人怀中,更是还抱着一个人,那人脸埋在他胸前,似乎是被男人有意地挡住,叫外人看不见。 “你……”小厮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看见着男人胸前的一滩血迹,好大一片地湿润胸前的一大片衣服,可见这个男人受伤不轻。然而,即便如此,这个怀抱一人的男子,眼中的却是神采焕发的。 那黝黑的眸子,深而澈,与起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跟着主人混迹多年的小厮眼中带着警惕,看向那男人。 “我们家主人不在家中,你改日再来吧。”这样的一个麻烦,他可不想让主人招惹上。 “不在家?”男人看着他手中还装吃食的盒子,笑。“不在家,你这刚刚从百味居买回来的甜点是为谁买的?一两银子一盒的点心,总不会是你这小仆私舀了主人的钱财去买了偷吃的吧!” “胡说!我才不是——!”小厮气急,“总之我家主人不在,你快快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不客气?”来人笑了笑,“该说不愧是万刃山庄的剑仆么,这脾气可还真够大的呢!” “你!”小厮脸色一变,身后的剑便即将抽出来。现在万刃山庄残余弟子的踪迹,可不能让人泄露出去! “等等,别动手,动了你怕是要后悔的。”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一颗乌黑的脑袋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面。 “我说是谁这么嚣张呢?原来是你,好啊好啊,你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不怕被那个冷面剑痴给大卸八块!颜漠北。” 颜漠北不介意地咧了咧嘴。 “你都能这样安分地待在他身边了,我当然不会怕。你说呢,阿水?” 探出头来的人,席辰水这时候看清他怀中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怎么把这个家伙给拐出来了!哎呦,别不是绑架出来的吧?这该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席辰水急的团团转,“要是被秦卫堂的那帮人知道你绑了他们的人,这一屋的人都别想活下去!” “什么他们的人?”颜漠北搂紧了紧怀中的人,“这是我的人。”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一笑。“再说,他们之中未必没人知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席辰水皱眉。 “就这个意思。”颜漠北抱着秦善,直接迈门而进,临了前对那小厮说了一句。 “麻烦再给我带一份叫花鸡回来,我想你家主人不会介意的。” “我、我!他他他!”剑仆指着颜漠北嚣张地背影,“他就是颜漠北?他怎么还赶来找主人!” 颜漠北当日窃信害了万刃山庄一事,无论是当晚见过他的人,还是后来才知道的人,都牢牢记住了这个大仇人的名字。是以剑仆才这么惊讶,这罪魁祸首还敢找上门来? “嘿,你要知道他怀里的那人是谁,你再去结巴吧。”席辰水接过他手里的点心盒,“还愣着干什么,去买啊!” “买什么?” “叫花鸡啊!” “……” “你别这么看我,你信不信以颜漠北那小子的厚脸皮,一会要是看不见叫花鸡,会把你家主人的屋顶都给掀咯。” “我去……” 可怜的剑仆,兼职小厮的同时,又得出门去当跑腿的。 话说另一边,颜漠北大咧咧地抱着秦善进了屋,本想给万成轩一个“惊喜”。没想到进屋后看到那两人,却是他吃了一惊。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完好无损地在这!”他指着其中一人大叫起来,差点把怀中的秦善给摔下去。 倒是那人,一看见他们,不顾颜漠北的惊讶,立刻就跑了过来。他面色紧张地探了探秦善的鼻息,发现没有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眼神不善地盯着颜漠北。 “你对他做什么了?” “这话是我要问的吧!”颜漠北合拢下巴,看了看这人,又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万成轩。“你们俩不是决斗么,你不是被他抓了回去么?怎么现在不仅好好地坐在这里,还和他下起棋来了?” 他面前的人,一双黑眸立刻瞪了过来。大概意思是你管那么多作甚! 颜漠北没好气道:“你以为是我想问?” 他望着怀中的秦善,“你知不知道,这家伙这几天为了找你花费了多少精力。虽然嘴上不说担心,但不还是立刻就跑到这里来了?然而你现在却好端端地坐在这和万成轩下着棋,柳寒。” “你是真的会让他心寒。” 被他斥责的人,本应失踪的魔教教主柳寒沉默许久,才开口。 “我自有我的原因。那你呢?你就没有背叛他?” 颜漠北理直气壮道:“背着他行事,才是背叛。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将人掳回来,怎么能算?倒是你,要是知道周围的人都这样欺瞒自己,尤其还是你这个唯一的师弟也联手外人背叛他。他知道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 “他不会伤心。”柳寒眸色黯然,看着昏迷的秦善,“从十四年前开始,他便没有自己的心了。” 幽幽一叹,柳寒道:“若是因为我的背叛,能让他的那颗心再跳动起来。我便是做什么都甘愿。” 第43章 跟我回去 秦善醒了,秦善又没醒。 他睁着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万成轩,颜漠北,柳寒,三人一字排开,坐在他面前。 他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流连而过,最后停留在柳寒身上,那双黑眸看不出情绪。 “原来是这样。”秦善用冰冷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师兄!我……”柳寒刚急着想要解释,却被颜漠北拦下了。 颜漠北看着秦善,“背叛就背叛了,何必多问他?” 秦善一愣,许久轻笑一声。 “也是,那我便不问。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要知道,你们将我掳到这里来究竟是想要如何?”那深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颜漠北,“是想辱我,杀我,还是以我作要挟?” 颜漠北回他,“你猜呢?” “是想先当中辱我,以我为质威胁秦卫堂,最后杀了我。”秦善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一般,镇定自若道:“什么时候?” “你不需要知道。”颜漠北出乎意料地对他异常的冷漠,他起身,将另两个人也带离屋子,最后留下一句话。 “堂堂的秦卫堂统领,要是因此而想要自尽的话,可会让我瞧不起。” 屋内的秦善没有说话,直到门被颜漠北缓缓关上,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再动一下。那道无力地躺着的背影,似乎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负担,下一秒,就会崩溃消散。 “你怎么能这样说!” 直到走到秦善绝不会听见的地方,柳寒一把拉过颜漠北。“你为什么不让我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颜漠北冷冷看着他,问:“难道要告诉他,你为何要背叛他,你背叛他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你以为他会听得进去。再说——” 他用力地甩下柳寒的手,“背叛就是背叛,还需要解释吗?” “你……” 柳寒脸色一白,嗫嚅道:“我只是不想让师兄越陷越深。如今江湖各大门派都视他如敌,对师兄下了必杀令,这样下去师兄早晚会出意外,还不如趁……” “还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将他带离这道漩涡?”颜漠北瞥了一眼万成轩,“这家伙就是这么说服你的?” 万成轩道:“在我看来,这的确是秦善最好的结局,被无名谷收押谷内,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死了。” 颜漠北不去理睬他,只是看着柳寒。 “你也这么认为?” 柳寒面露纠葛,缓缓道: “我只是不想师兄死无葬身之地,最起码这样,他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有人知道,摆在秦善面前的是一条歧途,继续走下去,只有车毁人亡一个结果。 “最好的结局?”颜漠北冷笑,“被人禁锢,没有自由,像个奴役一样被拘束在无名谷。你们以为以秦善的烈性子,能受得了这样的对待?恐怕对他来说,还不如杀了他的好。” 柳寒又何尝想不到这点,此时被颜漠北明白地指出来,他又气急又焦虑道:“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而既然知道,为何你又要与我们一同这么做?” “……”颜漠北沉默了许久,才道:“因为我啊,也不想他去死。不过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如果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他活着,才能让他留在我身边。那我便折断他的翅膀,戳瞎他的双眼,也要将这只不服输的鹰牢牢地抓在手心。”颜漠北低声道:“哪怕被他的尖爪给抓伤,哪怕被他记恨,哪怕明知这样他不会开心。” 柳寒怔了一怔,看着颜漠北眼中流露出的骇然神色。那像是痴迷不悟,又像是一种癫狂,此时的颜漠北,竟莫名地让人觉得害怕。 世界上有一种人是最不好惹的,疯子。 万成轩看着这样疯癫一般的颜漠北,突然道:“若他恨你呢?” 颜漠北的身子猛地颤了颤,许久,像是故作不在意地道:“恨便恨吧。”他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紧握着剑的右手,都在微微发抖。 颜漠北走远,那身影竟显得有些萧条。 这一幕落入柳寒眼中,换来轻轻一叹。“我师兄有这么个人惦念着,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 nbsp; “是好是坏,还得活着再说。”万成轩跟完一句,也离开。 是啊,是恨是爱,是好是好,总得人先活着,才能谈及。 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去年年末至今,无数惊动江湖的事件大大小小,已经磨腻了江湖人的耳朵,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让他们惊讶的事情了。 然而这一件,却让整个江湖彻底轰动——秦善被抓。 那个一向高高在上,视江湖人如敝履的秦卫堂统领,竟然被抓了。此事一出,便是整个江湖胡,上至武林名宿,下至无名小卒,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对于秦善这么个人在,只要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便没有人不知,没有人不晓,没有人——不恨。 他们纷纷期盼着秦善被大卸八块,被狠狠折磨,好出了这么多年来的一口气。然而,最后得到的消息竟然是,无名谷和少林决定在少林寺公开处理秦善。得知这一消息后,无数人开始向少林涌动。 整个江湖在此因为一个人,而沸腾起来。而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从始至终秦卫堂都没有表态。一向态度强硬的秦卫堂这次像哑了火一样,没有放出任何消息,甚至也没有表现出想要去营救秦善的举动。 秦卫堂的这番表现,引起了江湖人的诸多猜想。 这一次秦善被抓,据说是万刃山庄与无名谷共同协力的结果。无名谷弟子假作叛谷,秘密潜伏在秦善身边取得他信任,万刃山庄不惜牺牲绝大部分势力,露出软肋引诱秦善,才有了这么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然而有人却说,事情之所以这么顺利,恐怕也有秦卫堂内部的人暗中出手。定是秦善的作为引得秦卫堂其他势力反目,而索性将他出卖。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狗咬狗的事情众人也喜闻乐见,总之,秦善这一次是插翅也难逃了。 三月三,少室山上。 各派人马齐聚一堂,少林主持,无名谷坐镇。这一出江湖有史以来的最大的审判,拉开帷幕。 在空旷的场地中,各门派的人围在外围,而在场地中间,一个穿着黑衫被蒙着眼睛的人就那样笔直地站着。周围的咒骂和喧哗,像是一个字都没有传入他耳中。 他双手被缚在身后,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像是顶天立地,无所畏惧。 黑色的身影,像是直指苍天的松柏,像搏击长空的雄鹰,无论他人怎的嘲笑侮辱,他挺直的背从未弯过一下。 一人,面对硕大江湖。 这便是秦善。 与生而来的傲骨,便是要死,也不去它一分。 周围的人慢慢安静下来,没有回应的讽刺侮辱也渐渐变得没甚意思。倒是看着在场地中间一动不动的秦善,有些人心底生出了些感慨——这便是那只鹰犬么,这便是撕咬得全江湖簌簌发抖的秦善么。 果然,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将整个江湖搅的翻天覆地,也只有这样的秦善,能够做到。 人群分开一条岔道,一个眉毛花白的老和尚走向秦善。此人便是少林寺方丈,了心和尚。 他走到秦善面前,轻叹一声。 “秦施主,你杀孽太甚,今日只能由老衲做主,为你一清那积垢血污。此举是为了江湖,也是为了你好。” 秦善没有做声,人群渐渐有些骚动,不满他的傲慢。 方丈再叹一声,“秦施主心里怨艾颇多,如此以往,只怕伤人伤己。今日老衲我即便不是为了其他,为了你那……早已过逝的师父,也是要在这里问你一问的。” 秦善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冷笑。“为我师父?那更应该杀遍这些江湖人才是。” “混蛋,这家伙太嚣张了,方丈直接让我们杀了他便是,问那么多作甚!” “是啊是啊!若是出家人不方便造杀孽,还不如由我们来动手。” 秦善眉毛动了动,不屑地冷哼一声。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杀孽报应循循往复,要何时才能了?”方丈道一声佛,“无名谷与我少林今日此举,并非为了要舀秦施主一雪江湖人的仇恨,以报痛快。只是有几句话,要真心问一问施主。” “……”秦善静了静,“你问,答不答是我的事。” “当日十大门派杀师之仇,施主可愿放下?”方丈这第一问,便惊住了在场众人。更有几个门派掌门面露难堪,不敢置信地看着方丈。 没有人能想到,了心方丈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当年那件旧闻舀出来直说。 秦善似乎也有些愣住了,须臾,答道:“不愿。” 方丈叹,再问:“这些年施主坐下的杀孽,可悔?” “不悔。” “你手下也曾有无辜性命丧生,你可悔?” “不悔。” “肆意妄为,只为报一己之私,可悔?” “不悔。” 方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秦善全部回答一个字——不。他那双被遮住的双眼,明明看不见,却渀佛什么都了然若心。对于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 旁观的江湖人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之后的麻木,最后竟生生地被秦善这一个一个的不字,给撼动。 试问还有谁,能在这样的形势下,一再地道不。还有谁,便是如此紧迫不利的局面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坚持己心。 秦善,只有秦善。 他这是疯狂,还是入魔?围观的人有些惧意,纷纷议论起来。 了心方丈长长一叹,“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诸般所为,最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你可悔?” 秦善静默,嘴角扬起一个肆意的笑容。 “不。” 一个字,重重落在所有人心头。 “恨不悔,杀不悔,妄不悔,今日,也不悔。”秦善对着在场所有人,长笑道:“要杀便杀,至死不悔。” 在场的哪个不是血性汉子,被秦善这一激,当下便有人要提刀去砍下他头颅,所有人蠢蠢欲动,弥漫的杀气几乎聚成实体,将秦善给活活剥了。 “善哉恶哉,又何必造无妄杀孽。”方丈长叹一声,“秦施主既然至此都不悔,那老衲也无法……”旁观的人都竖起耳朵,只等着老和尚一句话放下,他们便可以去将秦善围剿。 “——那只能送秦施主去无名谷修心二十年,等一切尘缘了尽,方可出谷。阿弥陀佛。”方丈转动了一下佛祖,道了声佛号。 全场寂静一片,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丈!怎么能就此便宜了这个畜生!” “是啊!应该将他千刀万剐才对。” 有人不服方丈的决断,这就要趁秦善不备冲上前来。 “我倒要看,谁敢动他!” 一声轻啸,一道人影破空而过,划过众人头顶落在秦善身前。 此人以一敌众,对着在场所有人道:“他既已是我无名谷的人,便不许你们动他分毫。” “你小子算什么——!” 剑光闪过,那口出妄言的人惊愕地看着自己被齐齐切断的双手,惊呼都来不及。 护在秦善身前的人看向他,眼带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沁心凉。 “再动一下,掉的就不止是你的手了。” 了心方丈见状缓缓摇头,“罪过,罪过。“ 如墨长发迎风而舞,看着被自己震慑住的人群,颜漠北微微侧头,对着秦善温柔念道:“跟我回去可好,阿善。” 暖阳衬着他温柔的笑意,暖进人心里,只可惜,秦善却看不见。 颜漠北不介意,他握着自己带血的长剑,对着那些一冲而上的江湖人。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剑落,血起。 人癫狂。 那一日,少林寺中命丧黄泉者众,无名谷搏回一恶名。 江湖上人见人怕,人见人恶的秦卫堂统领秦善,也自此消失在江湖人的视线中。 而在无名谷深处,则多了一只被人束缚的鹰。 被剪去长翼,只能栖落在地的鹰隼。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已完结三个字,大家请冷静。 这是第一部完结,猎鹰到此结束,还会有两部。 一部,讲述无名谷内二人的纠葛。 一部,讲述出谷后秦善重回朝堂。 为了早日从这坑爹的入v恶性循环中摆脱出来,我先把第一部在此打上完结。至于之后的几部,等我完结手中几篇文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