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他富可敌国》作者:隔壁的加菲猫 文案: 顾砚书成为末世首富后,还没来得及庆祝,就穿了。 穿成了天齐国中即将嫁入厉王府的顾家小公子。 厉王是天齐赫赫有名的战神,其凶名在外,浑身煞气逼人可止小儿夜啼。 顾·母胎solo·砚书回忆着脑海中厉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好不好看的不重要,我主要是喜欢脾气臭的。 * 天齐国人人皆知,厉王阴狠暴戾,喜怒无常。 在顾家小公子被赐给厉王为正妃后,天齐国百姓无一不在心中扼腕: 可惜顾家那艳冠京华的小公子了。 有好事者甚至开设了赌盘:赌顾小公子在厉王府中活不过三朝回门。 谁料三天过去了,三年过去了,顾小公子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活成了厉王心尖尖上的人物。 * 其它皇子在听闻顾家小公子被赐给老三做厉王妃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那顾小公子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出了名的草包美人,空有美貌却愚不可及。 谁料到在那顾小公子进门之后,厉王却愈发得意了起来。 不仅在父皇面前屡立奇功,甚至还总是捣鼓出一些例如水泥、玻璃、草纸等前所未闻的稀奇玩意儿,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让人眼红的紧。 厉·春风得意·王:常言道娶妻娶贤,古人诚不我欺。 食用指南: 0不合口味不需要告诉作者,作者水平有限,婉拒指导,祝大家看文愉快。 1主受,非生子文,无异能,前末世背景为基建(经商)技能点服务。 2作者是亲妈,所以甜宠,甜宠,甜宠!(重要的事说三遍) 3全文架空,作者并且喜欢瞎瘠薄乱写,架空架空架空!(重要的事说三遍)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不合口味不需要告诉作者 ┃ 配角:作者水平有限,婉拒指导 ┃ 其它:祝大家看文愉快 一句话简介:看到这金子了吗?丢掉也不给你! 立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作品简评:末世首富顾砚书穿越到古代,成为了素有克妻之名的天齐国三皇子秦戮的未婚夫。本着尊重自己内心深处颜控的真实想法,顾砚书没有任何挣扎便接受了这个现实,最终顺利与三皇子完婚。婚后,顾砚书才发现,三皇子看似风光,实则暗里处境却十分危险。前有大皇子等人虎视眈眈不说,就连府上的财务状况也极为堪忧。最终顾砚书决定利用自己的自身优势,与秦戮一同面对解决这些影藏的危机。本文阴谋与阳谋共存, 剧情与爽点齐飞。情节跌宕起伏,主角二人携手共进,全书甜爽无虐,引人入胜。 第1章 天齐国,承恩侯爵府之中,原本已经悄然停止呼吸的顾小公子,睫毛突然颤了颤,而他那原本已经平静的胸膛,也开始重新有了微弱的起伏。 “嗯——” 躺在床上的顾砚书轻轻哼了一声,感受着身上传来的不适感,眉头只微微向内拢了拢,但又很快便舒展开来。 也不怪顾砚书如此反应,顾砚书原本就因为早产有先天体弱的毛病。 原本这点缺陷在家大业大的顾家本来不算什么,精细的养着便是。 谁知道后来风云突变,末世降临,生存环境在瞬间就变得恶劣起来,就连空气中也遍布着的看不清的病毒与摸不着的辐射。 也是因为这样,那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顾砚书,末世十年,顾砚书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身上的各种不适。 虽然以前从未有过现在这样浑身酸软无力的情况,但想到昏迷之前听到的来自管家的惊呼,顾砚书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心中已经做出了猜测—— 想来是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吧。 即便是以为自己的病情加重了,适应着身上的不适的顾砚书并没有停止思考,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着: 那几个难啃的硬骨头前段时间终于松了口,愿意遵从由他所定下的贸易规则,官方那边也首次承认了他的地位。 根据管家的说法,庆祝他成为末世首富的宴会就安排在三天后,场地各方面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管那几个硬骨头是真心臣服还是假意顺从,想来三天后的宴会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现在这个身体是愈发的不行了,只要那些人不触及到底线,也可以适当放出一部分权利和利益,给他们一点甜头,只是…… “吱哑——” 就在顾砚书的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推门声虽不刺耳,但也让顾砚书下意识皱了皱眉,也是这一道开门声,让顾砚书察觉到了不对: 顾砚书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可以说是达到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地步,即使是到了末世,也依旧保持着自己能力范围内最为精致舒适的生活。 而这种稍稍一动便会产生噪音的房门,是绝无可能出现在他顾砚书的府邸之中。 所以这是哪里?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顾砚书的大脑便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感。 “嘶——” 饶是饱受病痛折磨的顾砚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顾砚书的这一番动静,自然引起了推门而入的人的注意。 “少爷?” 注意到顾砚书微微皱起的眉头,白术连忙快步走到了床边,低声呼唤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焦急。 但满心忧虑的白术却没有得到顾砚书的任何回应。 因为此时的顾砚书,全副注意力都被脑海中纷沓而来的画面以及陌生的记忆所吸引了。 即使脑海中的陌生的记忆并不少,但顾砚书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出了最有效的信息: 原来他并不是他以为的昏迷,而是直接去世了。 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这是因为他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之上。 现在身上的酸痛感也不是病情恶化,而是他穿越的这具身体才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这是大病未愈的正常现象。 而这具身体的身份…… 天齐国,承恩侯爵府嫡小公子,顾砚书。 天齐国……顾砚书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他自认为对华夏的历史还算熟悉,哪怕是世界通史,他也能够说得上了解一二。 但是这个天齐国,顾砚书却是闻所未闻,思索了片刻,顾砚书便知道,用他们的话来说,天齐国对于华夏来说,应该叫做……平行时空。 不过顾砚书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 无论是否真是的平行时空,单单是天齐国的平静与和平以及安全,对于末世而来的顾砚书来说,就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顾砚书正准备再深挖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便听到了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少爷?您醒了么?” 听到这个声音,顾砚书缓缓睁开双眼,一眼便看到了弯腰站在床边,面容白净,一身小厮打扮的人。 “白术?”脑海稍稍运转一番,顾砚书便得到了这个小厮的名字。 这是顾小公子的书童,同时也是与他的贴身小厮。 虽然顾砚书此时的语气与往常有些不同,但白术只以为顾砚书这是还在病中,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甚至还很是开心地点头应答: “是奴才,少爷您终于醒了!” 看来脑海中的这些记忆,应当是真实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砚书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顾得上干涸刺痛的喉咙: “水。” 这个时候,白术才发现自家少爷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就连嘴唇也干涸地不成样子了。 忙不迭地上前,将顾砚书从床上扶了起来,让他斜靠在床壁上,在顾砚书背后垫上一个枕头之后,才转身去桌边倒水。 白术将手中的茶杯递给顾砚书,等到顾砚书喝完半杯茶后才低声询问: “少爷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喝水的间隙,顾砚书已经从脑海中的记忆中,大致了解了顾小公子的性格。 总的来说,便是一个被宠坏了的骄纵少爷。 现在听到白术的问题,顾砚书便直接模仿着顾小公子的反应,没好气地看了白术一眼: “小爷我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果然,被怼了一下,白术脸上并无异色,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顾小公子如此的态度,只低声交代着: “大夫说少爷这次病的厉害,好的会慢一些,现在身上有些不适也是正常,但只要仔细些调养,就不会留下病根。” 顾砚书在听到白术的那一句“不会留下病根”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自末世之后,每时每刻都在饱受病魔折磨的顾砚书有多想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既是顾砚书家财万贯,到了这两年间甚至可以说是富可敌国,但依旧没有找到让自己痊愈的办法。 本来以为这个愿望早已此生无望,没想到现在居然得到了满足。 就在顾砚书心中欣喜的时候,就听到了耳边白术的念叨: “还好大夫说了,这次不会留下病根,少爷以后可别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奴才也知道少爷心里难受,但那毕竟是皇上赐婚,这天命不可违……” 赐婚! 听到这两个字眼,顾砚书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段属于顾小公子的记忆。 在顾小公子生病之前,他就已经接到了当今的赐婚圣旨,也是因为这一道圣旨,才让顾小公子大病一场。 顾小公子虽然是伯爵府嫡子,但其本人却既无功名也无官职,一介白衣能够被皇上亲自赐婚,按理来说是天大的殊荣,怎么也不会直接到大病一场的地步。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那道赐婚圣旨并不寻常。 第2章 皇上给顾小公子的那一道赐婚圣旨,不是给顾小公子指了哪家的千金,而是将顾小公子指给了三皇子,让他嫁给三皇子做正妃。 天齐国内并不是没有男妻的存在,但这部分人里面,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世家子弟。 别说嫡子了,但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就连庶子也不会愿意给人做男妻。 顾小公子是侯爵府的嫡子,对于这样的事,自然是不愿意接受的。 宣旨太监前脚刚走,顾小公子后脚便在家里大闹了一场,直言说不愿意嫁。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赐婚,哪里由得顾小公子说愿意不愿意? 见顾小公子闹得实在是厉害,承恩侯无奈之下干脆将顾小公子关进了祠堂,并且放下狠话,让顾小公子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而承恩侯口中的“想通了”,自然是让顾小公子点头,表示愿意嫁给三皇子。 谁知道往常一点苦都吃不了的顾小公子,这次却咬死了不愿意松口。 也不知道是祠堂的环境过于恶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被关进祠堂后的第七天,顾小公子最终没能挺住,直接昏了过去。 属于顾小公子的记忆到这里就直接结束了,想来在那个时候,顾小公子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等到顾砚书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的时候,白术还没有停止他的劝说: “虽然三皇子的确是凶了一些,但是奴才听闻三皇子对陛下的旨意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少爷您想开些,想来三皇子并不会为难您。” “凶了一些……” 顾砚书眉头微挑,轻声重复着,稍稍回忆了一下,便知道白术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三皇子,名唤秦戮。 单从这个名字来说,便能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而三皇子本人,也的确对得起这个名字,很是不好惹。 在顾小公子的记忆当中,三皇子秦戮不仅不好惹,甚至还是一个长着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存在。 从顾小公子的记忆中,顾砚书发现,不仅仅是顾小公子一个人对三皇子秦戮是这样的印象,就连天齐国中其他的百姓,也皆是如此。 而这其中的缘由,则是要从三皇子本人说起。 与这片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比起来,天齐国国力相对较弱,兵力也排在倒数。但偏偏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天齐国又是几个国家中相对较为富饶的国家。 弱小却有钱,这就如同稚子抱金,行于闹市,自然会引起旁人的歹念。 所以往前十几年,与天齐国相邻的几个国家都有些不安分,天齐国也因此,经常面临一些或大或小的战争。 战事一起,天齐国便不得不分出精力财力去抵御外敌,但又因为自身的弱小,经常吃败仗。 战败之后,为了确保国境之内的安稳,天齐国只能选择向敌国割肉赔款,以求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每次赔偿,都会让天齐国元气大伤,甚至于国力衰减,国力衰减之下,到了两兵交接之时,难免又会再吃败仗…… 几次三番下来,这样的情况便直接形成了恶性循环,一循环,便是十几年。 要不是天齐国百姓韧性够强,而天齐国的君王也很给力,说不定天齐国早就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战事和一年又一年的消耗之中,被邻国蚕食殆尽了。 一直到五年前,才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打破了这个看似无解的恶性循环,而这个人,正是三皇子秦戮。 五年前,年仅十五岁的秦戮第一次奔赴边关。 那个时候,无论是天齐国的百姓,还是邻国的将士,都觉得秦戮去往边关的形式意义大于实质内容。 毕竟天齐国不可能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身上,而秦戮去往边疆,却能够以皇子的身份鼓舞士,表达皇室与边关将士共进退的态度。 但谁也没有想到,抵达边疆之后,秦戮并没有选择当一个安静的吉祥物,而是直接披挂上阵,亲自上阵杀敌。 那一仗,天齐国赢的很漂亮,以少敌多,直接将敌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那个时候,无论是谁都说不清楚,那一仗的胜利到底是因为秦戮过于勇猛,还是因为秦戮的举动鼓舞了士气振奋了人心,让天齐国的将士们有了超常的发挥。 但是后来,秦戮直接用自己的行动和战绩,向世人证明了他的强大。 十五岁到二十岁,短短的五年间,秦戮在无数次的战争中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从未有过败绩。 从人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吉祥物,成为了边关赫赫有名有名的煞神。 到了近两年,敌国对秦戮的惧怕,甚至已经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一旦听到天齐挂帅之人是秦戮之后,甚至会直接不战而降。 曾经那些对天齐国虎视眈眈的国家,早就已经收起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向天齐国低下了他们骄傲的头颅。 边境安宁了,天齐国内的百姓的生活自然也就越来越滋润了,而对于带来这一切边变化的大功臣三皇子秦戮,天齐国的百信自然是赞不绝口。 但到了近几年,不知为何,天齐国内与秦戮有关的传言,逐渐有了变化—— 说到秦戮打了胜仗的同时,不会忘记提一句秦戮在战场上表现,例如杀人如麻,铁甲浸血之类的言语。 说到秦戮退敌十里的时候,也不会忘记说一说秦戮在战场之上万军之中取敌方将领首级之时的果断与杀伐。 说道秦戮以少敌多大获全胜之时,同样不会忘记带一带秦戮在战场上赶尽杀绝的狠辣无情。 渐渐的,人们不仅记住了秦戮在战场上的累累战功,同样也记住了秦戮的凶狠。 再加上去年秦戮得胜回京,进城的时候,身上那股子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煞气,都被去城门迎接的百姓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 自那之后,天齐国的百姓对于那些关于秦戮的种种传闻,那叫一个深信不疑。 不夸张的说,秦戮现在在天齐国京都的凶名,甚至已经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而顾小公子,也是在秦戮得胜归朝那天,去城门口凑热闹的一员。 从小被宠到大的公子哥儿,身边的玩伴也大多是同样的人,哪里见过像秦戮那样煞气十足的人?当即便在心中留下了阴影。 这次顾小公子被关进祠堂七天,到最后丢了性命都死扛着不愿意松口,除了顾小公子本身是没有断袖之癖的直男和世家男子不做男妻这两个原因之外,秦戮的凶狠也是其中一大因素。 但要是让顾砚书去掉顾小公子的个人滤镜来评价秦戮这个人,顾砚书脑海中所能想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形容词,便是好看。 不得不说,秦戮的确长了一张让人惊艳绝伦的脸。 俊美无俦到让即使是被秦戮浑身的血煞之气吓得不轻的顾小公子,也没忘记那一抹在城门口处惊鸿一瞥的颜色。 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以及恰到好处的薄唇,好看到仿佛让天地间万般美景都成为了陪衬…… 即使是见惯了娱乐圈内各种各样的明星的顾砚书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最为完美的那一个。 更重要的是,这张脸的所有地方,都恰到好处的长在了顾砚书的审美点上,恰到好处到让顾砚书差点以为这是为他一个人量身定做的脸。 顾砚书不得不承认,在脑海中浮现出这张脸的时候,他可耻的心动了。 不仅如此,顾砚书甚至还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秦戮本人,看看他是否真的想顾小公子记忆中那样,让人一见难忘…… “少爷!” 就在顾砚书沉浸于记忆中秦戮的美色的时候,白术略带紧张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顾砚书抬眼瞥了白术一眼,示意他有事直说。 “三小姐来了。”白术低声应答着,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听到白术这话,顾砚书愣了愣,不多时,便从顾小公子的记忆中得到了关于承恩侯爵府三小姐的信息,同时也就知道了为什么白术会如此紧张。 这位三小姐,名唤顾明蓉,比顾小公子小上两岁,是承恩侯爵府中最小的一个孩子,行七。 从顾小公子的记忆,顾砚书发现,这顾明蓉虽是侯府庶女,但实际上在侯府的地位却与嫡女无异。 在吃穿用度方面,甚至只比顾小公子差上一点。 至于原因—— 在顾小公子出生的时候,顾夫人便因为因为难产没能挺过来直接撒手人寰了。 从那之后,承恩侯爵府就没了正儿八经的主母。 而顾明蓉的生母常姨娘,就成了这侯爵府后院最为受宠的存在。 在这侯府的后院中,虽只有贵妾之名,却有主母之实,手中掌握着侯府后院中包括中馈的全部权利。 甚至就连顾小公子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从小也是在常姨娘的抚养下长大的。 或许就是因为觉得是顾小公子抢走了常姨娘的注意力,顾明蓉从小便和顾小公子不对付,有事没事便会来找一找他的茬。 顾明蓉现在这个关头过来,恐怕是来者不善。 “要不奴才去将三小姐劝回去?”见顾砚书一直没有说话,白术以为他这是不想见到顾明蓉,连忙低声询问。 对于白术的这个提议,顾砚书不置可否: “你能将人劝的回去?” 不是顾砚书瞧不起白术,就从顾小公子的记忆来看,这位顾三小姐,可不是一个会听下人的劝说的主儿。 果然,被顾砚书一问,白术便直接蔫儿了下来,很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应该……是不行的。” “行了,既然人这都已经到门口了,便让她进来吧。”对此顾砚书并不觉得意外,直接摆了摆手,示意白术将人请进来。 就在顾砚书刚伸手将放在一旁的外套扯过来套在身上的时候,一名长相清秀,身着红衣的少女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便是侯府的三小姐,顾明蓉。 顾明蓉人未到,声音就已经先传到了顾砚书的耳朵当中: “前些日子便听说四哥哥这次病的厉害,妹妹对此可是担心的厉害,这几天可谓是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就是不知道哥哥现在可感觉好一些了?” 第3章 顾明蓉嘴上说着关切的话语,但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与红润的面色,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食不安寝,夜不能寐”的模样。 这要是原来的顾小公子,单单就顾明蓉这个语气,少不得就会被气得暴跳如雷,但现在顾小公子的身体里住着的灵魂,却是来自末世的顾砚书。 顾砚书并没有像顾明蓉所想的那样生气,反而还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想到三妹妹如此关心哥哥,不过妹妹大可放心,哥哥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大夫说再调养一段时间便能大好,所以今天开始,妹妹可要好好吃饭睡觉,否则要是妹妹因为这个病倒了,可就成了哥哥的罪过了。” 顾明蓉能和顾小公子那样脾气的人斗个十几年还难分胜负,自然也是一个脾气不好的。 现在一听顾砚书这话,立刻便忍不住了,直接破了功,脸上伪装出来的担忧当即便维持不住了: “你说谁会生病呢?我看你这是自己病的不轻,现在还想来诅咒我?” “刚刚不是妹妹自己说的因为过于担心哥哥,才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吗?我这也是担心妹妹的身体。” 与火冒三丈的顾明蓉相比,顾砚书就显得平静了许多,看着顾明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顾砚书这样的态度,不仅让顾明蓉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心间甚至还有一股无名的火焰,腾然而起。 但顾砚书也没有说错,食不安寝夜不能寐这话确实是她自己说的。 顾明蓉从小被当做嫡女养大,最是爱面子,现在要让她改口自打嘴巴,那比杀了她都难受。 但是要让顾明蓉就这样认输,她也不愿意。 就在顾明蓉气的牙痒痒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便听到了一旁传来了顾砚书的低咳声。 “咳咳……” 抬眼,便看到了顾砚书为了压低音量,用手帕捂着嘴唇的模样。 从顾砚书微皱的眉头不难看出,此刻的他并不好受。 或许是因为大病未愈的缘故,顾砚书此时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厉害,让原本就皮肤白皙的他此时的肤色几近透明。 喉见突如其来的痒意引起的剧烈咳嗽,给顾砚书苍白的面色上带来了一抹红潮,这一抹红潮,也成了顾砚书苍白的脸上,唯一的颜色。 也不知是咳嗽过于激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砚书微微泛红的眼角甚至还多了一抹水色。 这放在寻常人身上本应该是狼狈无比的模样,但若是配上顾砚书这一张精巧细致的脸,非但不会狼狈,甚至还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饶是向来看不上顾砚书的顾明蓉,这个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顾砚书一介男儿,却能够以美貌冠盖京华了。 而顾砚书的这番动静,除了让顾明蓉注意到他的美貌之外,还提醒了顾明蓉另外一件事:顾砚书这次之所以会生这场大病,全是因为他想要违抗皇上让他嫁给三皇子的圣旨。 顾明蓉今天来顾砚书的院子,也是为了在这件事上落井下石的,只不过在进门的时候没能忍住,想要先刺激顾砚书两句。 谁知道刺激不成反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现在看到顾砚书咳嗽不止的模样,顾明蓉终于想起了今天“正事”,当即心情好了不少,满眼笑意地看着顾砚书。 等到顾砚书咳得差不多了,顾明蓉才缓缓开口: “哥哥刚刚不是说已经好了不少吗?怎么还会咳的这么厉害?” 或许是吸取了刚刚的教训,这一次,顾明蓉并没有给顾砚书开口的机会,直接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哥哥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毕竟三皇子那边可还等着你‘过、门’呢。” 不得不说,顾明蓉与顾砚书斗了十几年,的确非常了解怎么样才能戳中顾砚书的痛点,加重了音量强调的“过门”两字,即便是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顾明蓉话音刚落,顾砚书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白术便忍不住了,生怕顾明蓉接下来的话更加过分,连忙出声阻止: “三小姐!” 顾明蓉自觉扳回了一局,正说到兴头处,便被打断了,想也不想便直接反手给了白术一巴掌—— “啪!”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下人插嘴了?” 清脆的巴掌声在有些空旷的室内显得尤为清晰,响声之后,白术白净的脸上当即便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手印,可见刚刚顾明蓉所用的力道不轻。 原本靠坐在床上,丝毫没有将顾明蓉那些小儿科的挑衅放在眼里的顾砚书,在看到顾明蓉的这个举动后,脊背微微直了直,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道危险的光芒—— 末世之中,谁不知道他顾砚书最为护短? 谁要是动了顾砚书的人,便要做好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准备。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白术并不能算是顾砚书的人,但白术是顾小公子的贴身小厮,对顾小公子也算是忠心耿耿。 顾砚书既然已经占据了顾小公子的身体,自然也要将顾小公子的人纳入羽翼。 而顾明蓉刚刚的举动,无疑是已经踩在了顾砚书的底线上。 或许是顾砚书的目光过于危险,顾明蓉下意识向后退了退,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直接冲着顾砚书扬了扬下巴: “怎……怎么?一个下人而已,我还打不得了?” 只不过与刚刚相比,顾明蓉现在的这番模样,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子底气不足的色厉内荏。 “但那是‘我、的’下人。”顾砚书直接用刚刚顾明蓉说“过门”的音调与语气,强调着“我的”两个字。 在侯府这样的深宅大院,任何事都有一套规矩,这训诫下人也同样如此。 下人若是犯了规矩,要打要骂,都要问过他伺候的主子的意见,特别是像白术这样代表着主子脸面的贴身小厮,更是如此。 像顾明蓉刚刚那样越过顾砚书直接责打白术的情况,往重了说,便是顾明蓉是对顾砚书有所不满,名义上是打白术,实际上却是想打顾砚书的脸。 虽说就顾砚书和顾明蓉这势如水火的关系来说,顾明蓉心中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也万万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 而顾砚书现在强调白术是他的小厮,便是在提醒顾明蓉这一点。 顾明蓉也听出了顾砚书的话外之意,不由有些心虚,但除此之之外,更多的则是恼怒: “我打都打了,四哥哥还能因为一个下人打回来不成?” 顾明蓉能说出这话,也是出于对顾砚书的了解。 顾砚书身边的伺候的人也不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被顾明蓉责打了,否则顾明蓉刚刚的动作也不会那样熟练。 以前顾砚书可从来没将这些下人当回事,现在自然也就不可能为了一个下人打她的脸。 不得不说,顾明蓉的确猜对了,顾砚书的确是不会为了白术去打顾明蓉的脸,但是这内里的原因,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于顾明蓉打回去的那个“建议”,顾砚书其实很是意动,但在仔细思考之后,还是放弃了。 这侯府的后院,到底还是常姨娘当家,今天他若是为了白术将顾明蓉打了,明天常姨娘便能随便找个由头要了白术的命,所以这件,事顾砚书决定容后再议。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堪堪逃过一劫的顾明蓉尚只从顾砚书遗憾的表情得到了顾砚书不会动手的结论,丝毫不知自己堪堪逃过一劫,继续着对顾砚书的挑衅: “要我说,四哥哥与其担心一个下人,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想想自己接下来的半个月该怎么办吧。” “半个月?”顾砚书眼中闪过了一丝狐疑。 这个时候,顾明蓉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很是夸张地拍了拍手: “瞧我这记性,忘了哥哥还不知道,你和三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 刚刚接收顾小公的记忆的时候,顾砚书就发现,天齐这个国家这个朝代虽然从未在华夏的历史上出现过,但却与华夏历史中的某些朝代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就比如说这婚嫁,同样讲究三书六礼。 寻常人家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快也需要半年时间,更别提秦戮还是皇子,所需要的的时间与寻常人家相比只长不短,现在却将婚约定在了半个月后,既仓促又不合常理。 难道是三皇子本人出了什么问题? 要真是三皇子本人出了事,也不知道那张几近完美的脸有没有出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顾砚书心中的疑惑,顾明蓉立刻便送上了答案: “其实妹妹是有些羡慕四哥哥的,听说皇上圣旨都已经拟好了,要封三皇子为厉王,就等着大婚那天宣旨呢,哥哥这一进门,可就是厉王妃了。” 说到这里,顾明蓉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就是不知道哥哥那与三皇子殿下‘天作之合’的八字,能不能让哥哥活到大婚的那一天了。” 这个时候,在顾小公子记忆的深处,一则关于三皇子秦戮的传闻,猛然浮现在了顾砚书的脑海中—— 三皇子克妻! 而且这个传闻,还不仅仅是空穴来风。 因为在顾小公子之前,皇上还曾经给三皇子指过两次婚,但两次都没能成。 皇帝给三皇子定下的第一个三皇子妃,在临近婚期前不久,不幸染上了重疾,最终不治身亡。而第二位,则是在定下婚约后不久,在去庙里祈福的路上,失足从山顶摔了下去,当场命殒。 在那个时候,便隐隐有三皇子克妻的传闻流出,只不过那个时候恰好是三皇子最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所以传闻并不明显。 直到最近两年,这样的传闻才愈演愈烈。 中间还夹杂着些许风言风语,说是皇帝在三皇子的第二位未婚妻之后,又看上了几家千金,结果才刚表露出想要指给三皇子的意愿,这些千金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意外身亡了。 唯独有一个幸存下来的,则是在皇上表露刚刚表露意愿的时候,便以家中早已替其订下婚约婉拒了皇上的提议的千金。 也是因为如此,众人对于三皇子克妻这件事,更是深信不疑,私底下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 说是三皇子杀孽过重,身上血煞之气过于浓郁印象了姻缘线,所以注定孤寡终身。 而这一次,皇上之所以会将顾小公子指给三皇子,好像就是因为顾小公子的八字,恰好与三皇子形成了“天作之合”的夫妻之相。 想到这里,顾砚书眉头微微一挑,故作不解地看着顾明蓉: “刚刚我已经说了,大夫说我再调养一段时间便能大好,妹妹为什么却说我活不过半个月?” 顾明蓉果然没察觉到顾砚书所挖出来的坑,直愣愣地便要向下跳: “你不知道?当然是因为三皇子他克……” 然而还不等顾明蓉将后面那个字说出口,从进门开始便站在顾明蓉身后当吉祥物的小丫鬟却突然出声,打断了顾明蓉的话语: “小姐,慎言!” 也是这一声叫喊,让顾明蓉下意识将嘴边的那个“妻”字给咽了回去。 这几年天齐国的百姓虽然对三皇子秦戮克妻这一点深信不疑,但因为皇上的态度,没有一个人敢直接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来说。 要是顾明蓉刚刚将“三皇子克妻”这句话说出了口,要是哪天这话不慎流传了出去,定然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显然,被丫鬟提醒了一下的顾明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便狠狠瞪了顾砚书一眼,结果却只得到了顾砚书一个略带遗憾的眼神。 顾砚书那个眼神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顾明蓉: 没错,我刚刚就是在给你挖坑,就是可惜了,你没有栽在里面。 读懂顾砚书眼神的顾明蓉,这个时候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 今天的顾砚书和以前相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很是不好对付。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明蓉便觉得有些在顾砚书的房间中待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刚刚提醒顾明蓉“慎言”的丫鬟,像是察觉到了顾明蓉心中的想法,微微福了福身: “小姐,您是不是忘了?在您来之前姨娘差人来过一次,说有事找您,现在已经有一会儿了,恐怕不好让姨娘久等。” 顾明蓉赞赏地看了那丫鬟一眼,直接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的确是不该让姨娘久等,好在四哥哥也没什么事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就是这样,临走之前,顾明蓉也没有忘记刺上顾砚书一句: “无论四哥哥信不信,妹妹都是希望哥哥平安的,毕竟妹妹还是很期待看到哥哥出嫁的样子呢。” 第4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从三小姐的离去中看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但白术还是在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白术又转身看向了顾砚书,仔细观察着顾砚书的脸色: “少爷。” “嗯?”顾砚书原本还在思索关于秦戮克妻这件事,就听到了耳边白术小心翼翼的叫声,抬眼就看到了白术满脸紧张的模样。 也不怪白术如此。 顾小公子和顾明蓉相争多年,却总是输多赢少。 偏偏顾小公子也不是一个受得了委屈的性子,每次在顾明蓉那里吃了瘪,扭头便会将气撒在自己身边的下人身上。 这其中遭罪最多的,自然就是离顾小公子最近的白术。 而白术显然早就对此感到习以为常,每当顾小公子与顾明蓉起过争执之后,便会如同现在一样,伺候地格外小心。 先不说顾砚书不是顾小公子,在刚刚的交锋当中,顾明蓉非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甚至还差点栽了大跟头,顾砚书心里非但一旦也不生气,还有些愉悦。 就说白术才刚刚为了顾砚书挨了顾明蓉一巴掌,现在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顾砚书也不会为难他: “我没记错的话,书房里是不是还有几瓶伤药?” “少爷的确没记错,书房里是还有两瓶。” 虽然不知道顾砚书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但这个时间点,白术是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问,直接给出了答案。 “一会儿你自己去拿一瓶,把脸上的伤擦一擦。”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的吩咐着。 还在提心吊胆地等着顾砚书发火的白术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顾砚书说了什么之后,连忙拒绝: “多谢少爷赏,不过奴才皮糙肉厚的,过两天自己就能好了,费不着去浪费那么好的药……” 那两瓶伤药,白术是清楚的,那还是去年自家少爷受伤的时候,大少爷差人送来的,说是极为难得,但药效却很显著。 事实证明大少爷并没有夸大其词,三瓶伤药,自家少爷也就用了一瓶,身上的伤就好了,比寻常的伤药快了不少。 用过之后,顾小公子也知道那药恐怕真的难得,寻常一点小打小闹的伤口,自己都不怎么舍得用,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过去一年了,还能剩下两瓶。 现在白术听到顾砚书要把那药给他,自然不愿意接受。 顾砚书在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个伤药有些不同寻常,现在白术又拒绝地坚定,顾砚书也就没有坚持。 但顾砚书也不是会委屈自己人的性子: “既然这样,那这个月你的月例翻倍,一会儿记得自己去找大夫开一些药把脸上的伤擦擦。” 这一次,顾砚书甚至没有给白术拒绝的机会: “都知道你是我的人,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是想告诉所有人你让三小姐给打了?涨的月银拿去买一份好一点的伤药,没得让外人说本少爷苛待下人。” 果然,一听顾砚书这话,白术连忙将到嘴边的拒绝给咽了回去,直接向顾砚书谢了恩: “多谢少爷体恤,奴才一会儿得空便去找大夫。” “还有事?”见白术道完谢之后还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顾砚书直接开口询问。 白术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但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就是刚刚三小姐说的事……少爷您不要放在心上,那些都是传闻,当不得真的。” 对于外界传闻的真假,顾砚书无从判断。 可不管是三皇子身上的血煞之气过重给克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至少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承恩侯爵府的顾小公子,是真的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顾砚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似是而非的笑容: “当不得真吗?那可还真说不准……” 这话落在不知道顾砚书已经换了芯子的白术耳中,却以为顾砚书是将刚刚顾明蓉的话听在了心中,连忙宽慰: “可传闻不还说了吗?少爷您八字好,不会受到影响……” “八字……咳咳咳……” 顾砚书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喉间那股熟悉的痒意又袭了上来,当即便没忍住直接咳出了声。 这一次房间里没了外人,顾砚书的咳嗽声比刚刚来的更加夸张,白术在一旁听着简直可以用心惊胆战来形容。 当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帮顾砚书顺气: “少爷现在身体还没大好,就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管如何,先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大夫那边还给少爷开了药,少爷您等等,奴才这就去给你端过来。” 不得不说,白术这句话是直接说在了顾砚书的心坎上: 不管如何,先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 对于曾经缠绵病榻的顾砚书来说,一副健康的身体可比任何事都要来的重要,当即也就不再说话,接过白术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大夫开的药当中有安眠的成分,还是顾砚书刚刚拖着病体应付了一阵顾明蓉的原因,在喝过药之后,顾砚书便感到了一阵疲惫。 好在顾砚书现在已经不是末世首富,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不再面临堆积如山的工作。 所以在感到疲惫之后,现在以养好身体为第一要务的顾砚书想也没想便选择了休息。 或许的确是身体过于疲惫,这一觉,顾砚书的睡眠质量格外的好,也睡得格外的沉—— “侯爷,少爷他还在休息。” “休息?这都什么时辰了?日上三竿了!还在休息?” “那是因为少爷还在病中……” “病什么病?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他早就醒了!大夫都告诉本侯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那个孽障说了什么?你现在才拦着不让本侯进去?” …… 激烈的争执声,直接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顾砚书。 单单只是门缝中传进来的只言片语,顾砚书就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在承恩侯爵府中,能够自称本侯还能够肆无忌惮地叫顾小公子孽障的,除了承恩侯本人外,便不会有其他人了。 猜到来人的身份后,顾砚书就知道,白术应该拦不了多久…… 顾砚书刚想到这里,门口原本有些飘忽的争执声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给本侯让开!” 随后,便是一阵开门声,抬眼,就能看到一个长相斯文,莫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从门外疾步走来。 这就是顾小公子的父亲,承恩侯顾弘济。 跟在顾弘济身后的,还有一个长相清丽秀雅的妇人,妇人在进门的时候,嘴上还不停地念叨着: “侯爷您消消气,想来书儿的确是身体上有些不适,不是故意不想见您的……” 从妇人身上价值不菲的衣饰便能看出,这位妇人在这侯府的后院,应该十分受宠。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位妇人就是现在掌管着侯府中馈的常姨娘,常欣雅。 从此时顾弘济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此时是带着怒气来的。 有意思的是,在常姨娘劝说之后,顾弘济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 “什么不是故意的?你还在帮着他说话,我看这个孽障就是被你给宠坏了!” “这……妾身……”被斥责之后,常姨娘似乎也有些害怕了,嗫嗫嚅嚅地说了几个字便消了音。 常姨娘不说话了,顾弘济似乎就没了任何顾忌,继续向顾砚书的床边走去。 站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白术此时可谓是急在心里: 侯爷现在的这个表情,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恐怕少不了给少爷排头吃。 就在白术左右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时候,便听到了床边传来了自家少爷的动静: “咳咳咳……” 这即使主人极力忍受也没能压抑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为了这声音的主人感到揪心,担心这声音的主人能不能坚持到下一刻。 顾弘济自然也不例外,更别说现在咳嗽的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即,顾弘济脸上表情软化了不少,只是眼中依旧燃烧着一丝微弱的怒火。 待到咳声渐止,顾弘济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转眼就看到了顾砚书强撑着从床上下来的模样。 苍白的面色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大夫口中“好了不少”的模样。 看到这番模样的顾砚书,顾弘济心中的怒火顿时便消减了不少,看着顾砚书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担忧。 只不过还不等顾弘济说话,顾砚书便先一步开了口: “是父亲来看我了么?” 声音中带着一丝剧烈咳嗽后的沙哑和脆弱,看向顾弘济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孺慕。 顾弘济心中原本就只剩下的那点如同小火苗般的怒火,顿时便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噗嗤”一下被熄灭了。 “咳……嗯,是……为父来看看你。”想着自己刚刚进门时的态度,顾弘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没想到父亲现在还愿意关心我……”顾砚书则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顾弘济脸上的尴尬,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喜,眼中装满了欣喜。 顾砚书这样的反应和眼神,直接勾起了顾弘济心中的拳拳爱子之心: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父亲,你病了,为父自然是关心的,你还在病着,就别一直站着了……” “谢谢父亲体恤。”顾砚书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即便从善如流地重新回到了床上。 看着如此乖巧的儿子,顾弘济心中的父爱那叫一个汹涌澎湃,连忙关切地询问着: “白日里便听闻你醒了,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谢谢父亲关心,我感觉已经好多……咳咳咳……”顾砚书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这咳的这么严重,哪里像是好了的样子?大夫呢?还不去把大夫找来,给少爷看看?”说到最后,顾弘济直接将枪口对准了站在一旁的白术。 这个时候,原本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常姨娘便开口了: “侯爷且放宽心,那给书儿瞧病的大夫就在偏院,妾身这便让人去将他请来,再给书儿好好瞧瞧便是。” 不得不说,常姨娘能够让顾弘济宠爱她十几年,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这轻言细语的宽慰,不徐不缓中还带着一丝安抚的语气,立刻便让顾弘济冷静了下来: “你说的是,刚刚是我太着急了,还是你做事比较有章程。” “侯爷说这话莫不是在笑话妾身?妾身哪里比得上侯爷才智过人?侯爷刚刚也只是过于担心书儿的身体了。” 常欣雅微微笑了笑,轻言细语地反驳着顾弘济刚刚的话。 虽是在说着反驳的话,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将顾弘济夸奖了一遍。 不得不说,常姨娘的确非常了解顾弘济,从顾弘济此时的表情就不难看出,这一番话,明显是说在了顾弘济的心坎上。 一直关注着顾弘济的神情的常姨娘见状,连忙见缝插针: “书儿现在咳成这样,那大夫竟然还敢说什么书儿快好了的话,着实是不应当!就是不知道书儿现在这样子,这半个月后……” 说到这里,常姨娘便不消了音,脸上满是为难。 一听到“半个月后”,顾弘济立刻便想到了今天到顾砚书院子里来的目的。 再思及常姨娘所说的话,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父爱顿时消减不少不说,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审视。 似乎在思考顾砚书到底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在想办法逃避皇上的赐婚。 顾弘济可还没忘记,顾砚书在昏迷之前,对赐婚是个什么态度。 “父亲?”顾砚书则像是完全不知道顾弘济心中在怀疑什么似的,向顾弘济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目光。 这样的眼神,让顾弘济心中的怀疑渐消,心中又重新泛上了一丝愧疚。 但是很显然,现在的这一丝愧疚,已经不能够让顾弘济维持他爱子的慈父形象了。 所以沉默了片刻之后,顾弘济还是选择了开口: “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大好,有些话为父本不应该现在说,但为父又不得不说……你和三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半个月后,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半个月后,你都必须嫁给三皇子。” “你要清楚的事,就算半个月后你的身体还是今天这个样子,这场婚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将你关进祠堂之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接下来的这半个月,你好好养养身体,不要想着再做什么多余的事,否则别怪为父打断你的双腿,把你绑到三皇子府上去,知道了么?” 有些话只要开了口,想要接着说下去,便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此时的顾弘济便是这样。 说到后面,顾弘济的话不仅说的绝对,甚至还有些绝情。 但无论是顾砚书还是常姨娘,心里都明白,顾弘济此时说出来的话,其实已经算是极为温和的了。 要不是因为顾砚书刚刚突然来了那么一出打了顾弘济一个措手不及,就顾弘济进门时的样子,少不得会指着顾砚书的鼻子大骂一通,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警告的时候至少还能说得上平心静气? 顾弘济说出这样的话,顾砚书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在顾弘济说完之后,垂下了眼眸。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顾弘济以为顾砚书会一直保持沉默的时候,却听到了顾砚书的轻声应答: “我知道了。” 声音轻柔且缥缈,仿佛早已破碎却不得不维持原本模样的瓷器,只要稍稍一碰,便会四分五裂。 看着这样的顾砚书,顾弘济微微叹了口气,态度再次软和了下来: “不是父亲不心疼你,但父亲也是……” “我知道!”这个时候,顾砚书却一反刚刚乖巧顺从的态度,急急打断了顾弘济的话头,“我都知道,父亲其实是心疼我的,只是这是圣上赐婚,父亲也没有办法,我都知道的……” 嘴上虽然说这都知道的话,但无论是那三个“我知道”,还是顾砚书此时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他此时莫大的委屈。 顾砚书表现地如此明显,顾弘济自然也能看出来。 顾弘济本身却没有太大的本事,除了承恩侯的名头外,只蒙荫得了四品的闲职,人到不惑,依旧升迁无望,自然是没有让皇上收回成命的本事。 所以即使看出了顾砚书的委屈,顾弘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警告的也都警告了,顾砚书非但没有丝毫闹事的意思,还表现地这么乖巧。 现在再看看顾砚书苍白的面色,又想到是自己的到来打扰了顾砚书休息,顾弘济便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既然你都想明白了,其他话为父也就不再多说,你身体还虚着,为父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顾弘济要走,顾砚书也没挽留的意思,当即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顾砚书点下头的瞬间,顾弘济便忙不迭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又似乎觉得这样直接离开显得过于急躁,于是便扭头对站在一旁的白术叮嘱了几句好好照顾顾砚书之类的话,才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顾弘济带着常姨娘走出房门的前一刻,屋内又传来了顾砚书似喃喃似疑惑的低语—— “听闻孩儿被指给三皇子是因为八字相合,但是皇上又是怎么知道孩儿的八字的呢?” 第5章 顾弘济原本已经快要跨出房门的脚步因为顾砚书的这个问题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也是变换莫测,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常姨娘以为顾弘济会这样一直在顾砚书的房门站下去的时候,便听到了顾弘济略微有些僵硬声音: “为父知道了!” 随后,顾弘济便直接拂袖而去。 无论是顾弘济最后甩袖的动作,还是现在步履如飞的背影,都能看出来顾弘济是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见状,常姨娘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顾砚书一眼,却只看到了顾砚书躺下的模样,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顾砚书的房间。 而顾弘济和常姨娘这一前一后离开的模样,落在白术的眼中,却成了顾砚书的一句话,便又将侯爷给惹恼了。 而以往一向宠爱着少爷的常姨娘,现在似乎也对少爷失望了。 发现这一点后,白术忍不住开始着急起来: “侯爷怎么又生气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话才刚说出口,白术便察觉到了因为过于着急,自己的这话说出来反而有些像责问。 又想到自家少爷在侯爷那里一直算不上得宠,好不容易今天侯爷对少爷的态度温和了一些,结果到了最后要走了的时候又变了样子。 现在最难过的人应该是少爷才是。 想到这里白术连忙压下心中的着急,直接改口安慰起顾砚书来: “其实侯爷就是这个性子,少爷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少爷您也别放在心上,说不准侯爷刚刚只是想到了其他生气的事,才会突然这样……” 为了帮顾弘济寻找借口,白术可谓是绞尽脑汁,谁知道才刚说两句,白术便发现自家少爷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因为顾砚书非但不想白术所想那样失落难过,反而还像是……十分开心的模样? 看着顾砚书脸上的笑容,白术心中有些发慌,自家少爷这别是伤心地神志不清了吧? 顾砚书自然不是白术所想的那样,伤心的失去了理智。 相反,顾砚书现在还极为高兴,因为无论是顾弘济还是常姨娘的反应,都在顾砚书的掌握之中。 刚刚顾砚书问出口的那一句话,可以说是直接问在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要知道天齐国中的人对生辰八字尤为看重,除了亲近之人外,旁人根本无从知晓。 更别提承恩侯爵府又不是什么平头百姓的家庭,在这些方面更是格外注意讲究。 顾砚书作为承恩侯爵府的嫡子,这生成八字除了父母兄长外,恐怕也就只有当初给在顾夫人生产的时候,便在伺候的那一批老人知道了。 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饶是现在在顾小公子身边伺候着的白术,恐怕都不知道顾小公子的具体八字。 既然顾小公子被指给三皇子是因为八字相合,那么在赐婚之前,皇上一定是让人去合过两个人的八字的。 而合八字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要知道两个人具体的八字。 三皇子便不说了,他本就是皇上的儿子,但是顾小公子呢?皇上又是怎么知道顾小公子的八字的呢? 若说是皇上突然兴起,主动问起了顾砚书的八字,这话恐怕是街头王大娘家刚出生的孩子都不会相信。 要知道顾小公子虽是承恩侯爵府的嫡子,但侯爵本就不是什么多大的爵位,听着好像是有个贵族的头衔,但其实放在这燕京的世家大族当中,甚至只能算得上是末等。 而顾小公子本人既无功名也无官职,就是顾小公子的父亲,承恩侯顾弘济本人,也只有一个四品的闲职,在这满是高官的燕京之中,更是算不得什么。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皇上或许连顾弘济都不认识,更别提顾弘济的儿子了。 既然皇上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顾小公子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又怎么会主动去询问顾小公子的生辰八字? 再退一万步说,便说这关于三皇子克妻的传闻的确属实,而皇上又见三皇子日渐年长,着急之下决定广撒网,想要从天齐国内中找出一个能够破除三皇子克妻命格的人。 这首当其冲的,也应当是天齐国中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闺秀们,又与顾小公子这样的男儿有什么干系? 为什么最后被赐婚的人又偏偏是顾小公子? 要说这其中没有任何蹊跷之处,恐怕就真的是在骗三岁小孩了。 皇上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论,但是顾砚书的八字,肯定是承恩侯爵府上的人透露出去的。 虽然顾小公子的记忆之中,关于承恩侯顾弘济的信息并不多,但顾砚书又是什么样的人? 在末世一切规则和秩序都乱套的情况之下,能够大刀阔斧地重新制定规则,末世十年间面对无数对家依旧在第一商人的位置屹立不倒。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普通? 就顾小公子那些旁枝末节的记忆,便足以让顾砚书分析出顾弘济的大致性格和为人。 顾弘济其人,或许碌碌无为,但也绝对不是蠢笨之人,像赐婚这样存在显而易见的蹊跷之处的事情,只需要旁人稍稍一提点,顾弘济便能察觉出异样。 所以顾砚书刚刚最后的问题,便是在提点顾弘济。 而从顾弘济进门开始,顾砚书所表现出来的孺慕之情以及委屈,甚至是两次咳嗽的时机以及表现出来的乖巧与顺从,都是为了最后的这一句提点而做准备。 毕竟顾弘济虽然心软且毫无主见,偏偏大男子主义极重,同时又极其自负。 所以顾砚书只需要以退为进,以软弱做刀,以顾弘济亲子的身份做刃,勾起顾弘济心中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父爱。 然后顾砚书再表现出自己的委屈,让顾弘济意识自己的无能,这个时候,顾弘济心中便觉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要是这个时候,再让顾弘济知道,他威严受到挑衅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人人都无法反抗的帝王一时兴起,而是理应由自己说一不二的承恩侯爵府内宅出了问题…… 这种情况下,顾弘济不生气才是坏事。 所以在看到顾弘济怒气冲冲的反应,顾砚书非但没有丝毫伤心,反而还很是高兴。 至于常姨娘? 那可就真的不用再多说了。 虽然在顾小公子的记忆甚至是认知之中,常姨娘都是一个好人。 不仅在吃穿用度上从不苛待顾小公子,甚至对顾小公子还达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 无论是顾小公子在家里闯了祸,还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常姨娘都不会责怪,不仅不责怪,甚至还会帮顾小公子摆平那些麻烦,顺便帮忙瞒着顾弘济。 在顾小公子交好的纨绔子弟之中,甚至还有不少人将常姨娘称为“收拾烂摊子第一人”,从这也能看出常姨娘对顾小公子的宠溺。 也是因为如此种种,顾明蓉才会处处与顾小公子作对。 从顾小公子的记忆也能看出,顾小公子虽不是常姨娘亲生的,但心中却对常姨娘极为近亲,在顾小公子的心中,常姨娘可以说与母亲并无二异。 这种从小溺爱,然后直接将人宠废的手段,在现代的豪门当中,甚至连末流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经历过末世的顾砚书的眼睛? 别说顾砚书拥有顾小公子的记忆了,就是没有,仅仅是从刚刚的一个照面,顾砚书也能看出常姨娘是个面甜心苦佛口蛇心的。 旁的不说,就说刚刚顾弘济走进房间之中,怒火最盛的时候,常姨娘不仅没有保持沉默,反而还说什么“不是故意”的话来火上浇油。 到了后来,顾弘济因为顾砚书表现出来的虚弱心软的时候,又是常姨娘,强调什么“大夫说已经好了”来暗示顾砚书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装。 后面甚至还说什么“半个月后”之类的话,提醒顾弘济他此行的目的。 顾砚书甚至丝毫不怀疑,顾弘济今日会怒气冲冲而来,也是因为听常姨娘说了什么。 毕竟顾弘济这个人,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好歹还算一个比较心软的人。 在明知道顾小公子大病未愈的情况下,没有点别的什么原因,顾弘济是绝不可能专门赶来顾小公子的院子训话的。 这个时候,顾砚书又想到了常姨娘离开之前,那个复杂的眼神,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了勾: 希望这个稳坐承恩侯爵府后院长达十几年的女人,接下来的表现,可千万别让他失望才好。 *** “去将三小姐给我叫来。” 另外一边,常欣雅刚回到自己的住处,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便直接示意站在一旁的丫鬟去叫人。 小丫鬟刚走出两步,常姨娘又将人重新叫了回来,又加上了一句: “等等,去请三小姐的时候别忘记让她带上听琴。” 听琴是常欣雅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平时与常欣雅形影不离,今日常欣雅去顾砚书院子找茬的时候,带着的便是她。 怕小丫鬟办事拖沓,常姨娘最后还不忘吩咐上一句“快去快回”。 小丫鬟从来没有见过常姨娘如此急切的模样,也不敢耽误,当即便步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第6章 不多时,刚刚从常姨娘房间中出去的小丫鬟便带着顾明蓉回来了,而被常欣雅点名让带过来的听琴,同样也跟在后面。 此时常姨娘已经在桌前坐定,手中正端着一杯正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热茶。 知女莫若母,单单是从顾明蓉此时的表情,常姨娘便知道她此时心里恐怕不太痛快。 注意到这一点,常姨娘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顾明蓉微微扬了扬下巴: “来了?先坐吧。” “姨娘叫我过来做什么?” 因为心中不高兴的缘故,顾明蓉此时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常欣雅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常欣雅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顾明蓉的问题,反而询问着顾明蓉: “听闻你今晨去了一趟你四哥哥的院子?” 虽然是在询问,但从常姨娘的语气便能够知道,对于顾明蓉去顾砚书院子这件事,她是知情的。 常姨娘掌控承恩侯爵府数十年,除了顾弘济一个身体不太好的老太太外,就没有可以在身份上压过她的人了。 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能将侯府上下发生的事掌握清楚,那也过于无能了一些。 而常姨娘作为一个妾室,不仅能够维持数十年荣宠不断,甚至还能将独属于主母的掌家之权拿捏在手中,又怎么会是无能之辈? 顾明蓉作为常姨娘的亲生女儿,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当即便恹恹地回答: “姨娘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或许是因为心中不痛快的缘故,顾明蓉的语气有些微微的犯冲。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在你四哥哥哪里吃了瘪了?” 顾明蓉这样的态度,常姨娘也不见生气,只轻言细语地继续询问。 从顾砚书院子里出来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得劲的顾明蓉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向常姨娘抱怨着: “……也不算是吃瘪吧,就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是么?”常姨娘看了顾明蓉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刚刚同顾弘济说话时的安抚,“你先同姨娘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时候,自觉常姨娘会为自己撑腰的顾明蓉终于提起来了一点兴趣,三下五除二,便将当时的情况说给了常欣雅。 当然,说的时候也没忘记添油加醋地说着顾砚书的坏话。 “这也就算了,姨娘你知道吗?他居然还想套我的话!” 特别是在说到顾砚书给她挖坑,想让她说出“三皇子克妻”这样的话的时候,顾明蓉更是忍不住,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愤慨。 或许是因为在描述的过程中,顾明蓉又想到了在顾砚书房中的时候心中的那股子憋闷的心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说道最后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 说到最后,越想越生气之下顾明蓉忍不住抱怨着: “我看他在祠堂的时候还不如就这么直接病死了才……” 顾砚书好歹是侯府的嫡子,同时也是顾明蓉的兄长,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年龄上来说,顾明蓉都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仅对顾明蓉的名声有碍,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顾明蓉的婚事。 常姨娘比谁都明白这一点,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微微沉了沉脸,语气稍显严肃地截断了顾明蓉的话头: “够了!越说越不像样子,这种话哪里是大家闺秀应该说的?” 被斥责了一句,顾明蓉的理智稍稍有些回笼,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连忙低声找补着: “我……我知道错了,我刚刚只是太生气了。” “姨娘都知道,但是心里再生气,有些话也不能说。” 常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语气不轻不重地提点着: “这是在姨娘的院子里,有些话说了也就说了,但是在外面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知道了么?” “这个女儿当然知道,女儿也就是在姨娘这里才会这样,在外面才不会呢!而且还有听琴在呢,姨娘你就放心吧。” 一听到常姨娘这个语气,顾明蓉就知道,常姨娘并不是要真的责备她,连忙拉着常姨娘的衣袖,轻声撒着娇。 顾明蓉身边的听琴,是当初常姨娘亲自从众多小丫头中挑选出来的。 当时看中的便是听琴谨慎沉稳的性子,刚好可以同顾明蓉的冲动互补。 不仅如此,常姨娘还将听琴带在身边亲自调·教了大半年,才将人给顾明蓉送去。 所以对于听琴,常姨娘可以说是非常放心。 原本就没有想要过多责备顾明蓉的常姨娘,现在听到顾明蓉这话,又看着女儿轻言细语撒娇的模样,更是没了说教的意思,最后只无奈地点了点顾明蓉: “你心里有数就好。” “知道啦!”一听常姨娘这个语气,顾明蓉就知道,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然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姨娘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你说呢?”常姨娘瞥了顾明蓉一眼,语气中似乎有些宠溺,“是谁今天一直在自己院子里不愿意出门的?我当然是要问问是谁惹我的宝贝女儿不开心了。” “我就知道姨娘对我最好了!”原本心里还有些不高兴的顾明蓉现在最后一点不快也消失了,抱着常姨娘的手臂,脸上满是笑容。 “好了,一天天就知道撒娇!”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从常姨娘脸上的笑容不难看出,她很吃顾明蓉的这一套。 “哪有!”顾明蓉嘴上说着没有,抱着常姨娘手臂的手却很诚实地紧了紧。 常欣雅也很喜欢女儿的依靠,接着和顾明蓉说了好一会儿贴心的悄悄话。 直到天色渐晚,到了常欣雅每天处理府内事务的时间,顾明蓉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准备离开。 “那姨娘先让飞鸾送你回去。”顾明蓉起身告辞,常欣雅也不挽留,叫过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然后才对顾明蓉说,“听琴就先留下,姨娘有些事要问问她。” 以前常欣雅便会时不时将顾明蓉身边伺候的丫鬟叫过来问话,顾明蓉对此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女儿知道了。” 随后,便跟着常姨娘身边的飞鸾离开了。 对于自己会被留下来问话这一点,在听到小丫头说常姨娘点名让她过去的时候,听琴心中便有了底,所以现在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听琴甚至还能够猜到,自己被留下来,恐怕还是在四少爷院子里的那件事。 果然,听琴才刚向常欣雅行完礼,就听到了常欣雅的询问: “蓉儿的性子向来就有些马虎,三句话能说对一句便是好的了,你现在同我说说,刚刚三小姐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事情的经过大致便是三小姐所说的那样,当时……” 与顾明蓉相比,听琴的描述少了那些添油加醋的部分,显得更加客观。 在加上听琴比顾明蓉更加心细,所以还补充了一些顾明蓉没有说到的细节之处。 随着听琴的描述,常欣雅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也多了一丝认真。 等到听琴说完,常欣雅也没有立刻说话,面容沉静的模样,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常姨娘不说话,听琴自然也是不敢说话的,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常姨娘的吩咐。 一时间,屋内变得安静了起来,就连听琴的呼吸声,也放缓了不少。 就在听琴思索着这样的情况会维持多久的时候,去送顾明蓉回院子的飞鸾从门外走了进来,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姨娘。” “回来了?” 常欣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才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听琴: “事情我都知道了,蓉儿就是这样,说话口无遮拦的,你今天做的很好,以后也别忘记像今日这样,时时提醒着三小姐。” “是。”听琴闻言,连忙低头应是。 “还有,四少爷最近的身子还没好全,你注意些,这段时间就别再让三小姐去四少爷的院子了了。” 常姨娘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向听琴吩咐着。 虽然常姨娘的语气很是轻柔,但听琴是由常姨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又怎么会听不出常姨娘此时语气中的认真与严肃? 连忙点头: “奴婢知道了。” “行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蓉儿现在也离不得你,回去罢。” 见听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常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着,常姨娘便给站在一旁的飞鸾递了个眼色。 飞鸾见状,从放在一旁的一个妆匣中,拿出了一支做工精细的银簪,上前递到了听琴的面前: “姨娘赏你的。” “多谢常姨娘赏,奴婢告退。”听琴伸手将簪子接了过来,也不在常姨娘屋子里多留,转身便离开了。 听琴离开之后,飞鸾想着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屋内异常的气氛,缓步走到了常姨娘的身边,轻声询问: “姨娘,可是有什么不对地方?” “那个顾砚书,似乎变得有些难对付了。”常姨娘眯了眯眼睛,脸色有些难看。 刚刚在顾砚书院子里,看着他的种种表现的时候,常姨娘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只是不敢肯定。 但现在听过了顾明蓉和听琴的形容之后,常姨娘便确定了。 这顾砚书的确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聪明了不少。 “姨娘便是为了这个感到忧心?” 飞鸾有些意外,毕竟以前常姨娘可从来没有将顾砚书放在眼里过。 倒不是飞鸾看不起顾砚书,只是这顾砚书从小在常欣雅膝下长大,早就已经被刻意养废了。 即使从顾明蓉的描述中的确可以听出来,顾砚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飞鸾觉得,那也不到能够让常欣雅担忧的地步。 “这倒不是,主要是今天他问了侯爷一个问题……” 常欣雅说着,便将今天顾砚书在顾弘济面前的那番表现说了一遍,说到后面,常欣雅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看侯爷的样子,恐怕是想彻查。” 事情就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样,皇上并不会无缘无故去问一个无名小卒的八字,同样不会一时兴起去合一个男人和三皇子的八字,这一切,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在承恩侯爵府的后院中,那个推波助澜的人,便是常欣雅,顾砚书的八字,也是常欣雅说出去的。 常姨娘除了顾明蓉这个亲生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儿子,那便是侯府的二少爷,顾砚舟。 与侯府其他的少爷相比,常欣雅自然更希望能够由自己的儿子来继承承恩侯爵府的。 但偏偏天齐又异常注重嫡庶之别,只要承恩侯爵府还有嫡子,那就不可能让庶子承爵。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常姨娘自然是要搬走这侯府内的一切障碍,而顾砚书,便是这障碍之一。 当时常欣雅依仗着自己把持着侯府的后院,做事并没有多加遮掩,所以这件事根本经不起细查。 现在一想到顾弘济最后那怒火滔天的模样,让常欣雅如何能不忧心? 第7章 飞鸾是常欣雅最为信任的大丫鬟,知道常欣雅的许多秘密,甚至有些常欣雅不方便出面或者是腾不出手的时候,都是飞鸾去替她办的事。 对于这次赐婚的内情,飞鸾自然也清楚,甚至还参与其中,自然也就明白了常欣雅这是在忧心什么。 飞鸾思索了片刻,最后低声询问常欣雅: “不若奴婢现在就去扫尾?” “恐怕不行。”常欣雅想也没想,便直接摇了摇头。 常欣雅在离开顾砚书的院子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了扫尾这件事。 但是仔细思索一番之后,常欣雅便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妥当的办法。 常欣雅虽然曾经也是大家小姐,但实际上其娘家常家早就已经落魄,现在比起寻常的百姓家庭也好不了多少。 若不是这样,当初常欣雅也不至于嫁进已经在走下坡路的承恩侯爵为妾。 当初常欣雅进承恩侯爵府门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个老妈子外,也就只有一个陪嫁丫鬟了,这个陪嫁丫鬟,就是飞鸾,而那个老妈子,早就已经没了。 也就是说,现在常欣雅手底下的心腹,除了飞鸾之外,大多是在嫁进承恩侯爵府后,甚至是在掌握住承恩侯爵府后院的中馈后,才培养起来的。 这些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承恩侯爵府的家生子。 常欣雅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培养一些与侯府无关,独属于自己的心腹。 可这又哪是什么容易的事? 无论是挑人还是培养,都极需精力财力,偏偏这侯府看似花团锦簇,内里其实早就没了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连银钱也很是紧缺。 就是如同现在这般,在吃穿用度上维持着承恩侯爵应有的体面,已经很是勉强,哪里还能拿出多余的闲钱让常姨娘去培养自己的人? 所以在掌管侯府后院十几年来,常欣雅也只得了寥寥几个这样的人,等闲情况根本舍不得用。 再加上顾弘济对常姨娘十年如一日的宠爱,侯府里面的下人也用的顺手,常姨娘对于下人这件事,也就没有过于在意。 若是寻常情况,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弊端也就显露出来了。 比如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顾弘济想要查什么,那些人做的事根本就藏不住。 毕竟与常姨娘这个妾相比,顾弘济才是这承恩侯爵府真正的主人。 当初去办这件事的,便是侯府里的一个家生子,现在飞鸾说去扫尾,就算是时间上来得及,也不一定能遮盖地天衣无缝。 要是不能将留下的尾巴扫干净,那还不如不扫。 飞鸾思索片刻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便就这样让侯爷去查?” “当然不行!”常欣雅直接瞪了飞鸾一眼,似乎是被飞鸾的蠢笨给气着了。 在这侯府内,没有人比常姨娘更加了解顾弘济了,要是她就这样任由顾弘济去查却什么也不做的话,那她在侯府后院的恩宠,几乎也就到头了。 扫尾也不行,不作为也不行,这下飞鸾是彻底没了法子。 就在飞鸾在心中猜测常欣雅要做什么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微微的叹气声,而后,便是常姨娘轻言细语的吩咐声: “去柜子里找一件素雅一些的衣服出来,替我换上,我们去一趟老太太那里。” “是。”飞鸾连忙点头应是,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在听到“老太太”的时候,变得安稳了许多。 常姨娘之所以能够稳稳把持着侯府的后院,除了顾弘济的宠爱之外,也离不开侯府老太太的支持。 因为现在承恩侯爵府的老太君,除了是顾弘济的生母外,同时也是常欣雅嫡亲的姨母。 起初顾夫人还在的时候,常欣雅便能在侯府的后院中与顾夫人斗个旗鼓相当,便是因为借了老太太的势。 现在常欣雅说要去老太太那里,飞鸾就知道,这是要去搬救兵了。 当即也不敢耽误,依照常欣雅所说的,从柜子中翻出了一身素净的衣服伺候常欣雅换上之后,便同常欣雅一起出了门。 *** 常欣雅在自己院子里的这一系列动作,顾砚书自然无从知晓,当然,顾砚书对常欣雅的这些动作,也没有丝毫兴趣。 对于现在的顾砚书来说,最要紧的事还是养身体。 顾弘济离开之后,或许是因为愧疚,还是差人去替顾砚书重新请了一个大夫过来。 大夫来了之后,顾砚书便仔细询问过了,得到的答案与白术所说的并无二异,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留下病根。 为了一个健康的身体,顾砚书自然是双耳不闻窗外事,全心全意地修生养息。 按时喝药不说,还早睡早起,彻底进入了老年人的养生模式。 也不知道是顾小公子本身的底子就好,还是顾砚书想要康复的信念过于强烈,在调养了几日后,顾砚书的身体便好转了不少。 虽说还没有完全康复,但也不像是顾砚书刚来的时候那般,想要下床走一走都费劲。 身体好转之后,顾砚书终于体会到了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呼吸间胸腔不再隐隐作疼,就连时刻都感觉虚弱无力的四肢也不再感觉到乏力,晚上不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就连胃口也好了不少。 先不说顾小公子身上其他的糟心事,就单单这具身体来说,顾砚书便觉得他这一场穿越也值了。 就在顾砚书感受着自己身上的变化的时候,白术匆匆忙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不好了!” “什么事?”顾砚书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连动也没动一下,只给了白术一个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奴才刚刚去前院的时候听说,前些天不知道怎么的,常姨娘惹恼了侯爷,身边的下人被发卖了不少,就连常姨娘也被侯爷给禁了足,说是让她好好反省!” 这些天因为照顾顾砚书,白术也没有离开过顾砚书的院子,所以对侯府内,顾砚书院外的事毫不知情。 直到今天,顾砚书的身体好一些了,而院子中也有些琐事需要去处理,白术才去院外走了一趟。 谁知道刚出去不久,就听说了常姨娘的事,急的白术事情也没办完,转身便跑回到了院中,向顾砚书汇报这件事。 “禁足?” 顾砚书眉头微微挑了挑,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意外,而后便是了然: 看来这个常欣雅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本事一些。 那天看顾弘济离开的时候的模样,顾砚书还以为这常欣雅定然会有一番苦头吃,结果最后居然只得了个轻飘飘的禁足。 虽然顾砚书从一开始就知道,常姨娘在侯府十几年,不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被扳倒,但对于这个结果,顾砚书却很是不满意。 要知道顾小公子可是因为常欣雅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而丢了性命,结果常欣雅现在就连掌家之权都没有被收回,怎么能够让顾砚书满意? “少爷?姨娘被禁足了,您就一点也不着急?”看着顾砚书老神在在的模样,白术心中满是疑惑。 “只是禁足而已,为什么要着急?” 顾砚书不仅不着急,甚至已经在心中开始思索起了接下来的动作。 但在抬眼对上白术不解中又带着迷茫的目光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白术以及侯府的下人眼中,顾小公子与常欣雅情同母子,极为亲近。 这要是换做顾小公子知道了常欣雅被罚的事,说不定早就在第一时间冲出了院子去找顾弘济理论了,哪里还会像他这样老神在在? 想到这里,顾砚书看向白术的目光中便不由带上了一丝审视: 白术作为从小便跟在顾小公子身边伺候的小厮,怎么会不知道顾小公子是个什么性子? 既然知道,现在白术却在明知道他身体没有痊愈的情况下还急匆匆地过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是为了让他失去理智,然后去找顾弘济理论? 那白术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他去顾弘济那里吃一顿挂落? 对于白术对顾小公子是忠心的这个结论,顾砚书也是基于顾小公子记忆中的信息分析出来的。 但顾小公子的记忆,到底还是带了顾小公子主观的感情。 例如常欣雅,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便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同时也是可以交心的母亲。 若是剔除掉顾小公子的主观感情再来观察白术…… “少爷说的对,禁足而已,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 白术则是丝毫没有发现顾砚书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反而还很是赞同地点着头: “还好少爷这次比较冷静,没有去找侯爷理论。” “你觉得我不应该去找父亲?”顾砚书看着白术的眼神中的审视却没有丝毫消减。 “当然不该了!”白术却不疑有他,想也不想地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觉得不应该?”顾砚书这次是真的有些想知道原因了。 “这个……”白术挠了挠头,然后有些迟疑地回答着,“虽然奴才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以前像是这样的情况,您在找过侯爷之后,姨娘都没事,反倒是您,都会被侯爷责罚。” 说这话的时候,白术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丝不解,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 白术不知道答案,顾砚书却是知道的。 这当然是顾小公子的好姨娘,常欣雅做的好事了。 当着顾弘济的面是一套说辞,背着顾弘济在顾小公子面前又是另外一套说辞,在引起了顾小公子与顾弘济父子之间的矛盾之后,再来充当好人和稀泥。 最后的结果便是,在顾弘济眼中,常欣雅是宠爱孩子的好长辈,而顾小公子却成了屡教不改的顽劣逆子。 这一来一回,顾小公子不仅会受到责罚,甚至在顾弘济眼中的形象也会愈发不堪。 只不过现在,最要紧的并不是顾弘济和顾小公子父子间的那些龃龉,而是白术。 顾砚书经历十年末世,一双眼睛不说看透人心,但也从来没有人说谎的时候还能瞒过他的双眼。 所以从白术的语气和神情,顾砚书也能判断,他没有说谎,但是: “既然你不想让我去父亲那里,那刚刚为什么还要和我说关于常姨娘的事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白术满是不解: “这不是少爷您以前吩咐奴才的吗?有关于姨娘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您……” 说完之后,白术还不忘低声嘟囔一句“奴才本来也不想说……”语气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委屈。 随着白术这一声委屈的嘟囔,顾砚书也意识到是自己冤枉白术了: 顾小公子的确这样吩咐过白术,但因为时间间隔比较久远,顾砚书一时间也没有想到。 也是在白术说起之后,顾砚书才察觉到记忆中有还有这么一截内容。 至于白术既然不想说,为什么不瞒着这种话,顾砚书甚至都不需要问出口。 因为白术虽然忠心,但是这脑子,的确是有些蠢笨,否则也不会跟在顾小公子身边十几年,还没看出常欣雅是个什么货色。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这白术和顾小公子,倒不愧是一对主仆,但从这智商来看,就是绝配。 就依照白术的这个智商来看,想来还做不来卧底这种事。 思及此,顾砚书便放下了心中的怀疑,但也没忘记吩咐一句: “既然你也发现姨娘不会有事,以后像这种事,就不需要在向我汇报了。” 虽然不知道顾砚书为什么这样说,但白术还是连忙应答了下来: “是,奴才知道了。” 应完之后,白术又想到了刚刚出去的时候,侯府的下人们说到的另外一件事: “对了少爷,还有一件事!奴才刚刚还听说,大少爷好像快要回府了!” 第8章 “大少爷……大哥?”顾砚书稍稍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白术所说的大少爷是谁。 见自己在提到大少爷后,自家少爷不再同以前一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脚,白术才敢将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说出来: “是的,听闻前些日子大少爷就传了信回来,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算算日子,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应该到了。” “我知道了。”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回忆着关于侯府大少爷的信息。 白术口中的大少爷,名为顾砚礼,是承恩侯爵府的嫡长子,同时也是顾小公子同父同母的胞兄,比顾小公子年长三岁。 只不过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与顾小公子的关系并不亲厚。 在顾小公子幼年的记忆中,鲜少有顾砚礼的存在。 等到顾小公子逐渐大了,与顾砚礼见面的情况才逐渐变得频繁起来。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顾小公子是害死顾夫人的元凶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每次顾砚礼在面对顾小公子的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从小便在常姨娘那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顾小公子哪里受得住这个? 所以在于顾砚礼接触几次之后,顾小公子也就不再怎么愿意去和这个兄长一起玩了。 再加上常姨娘也不愿意看到顾小公子与顾砚礼兄友弟恭的情况,没少给顾小公子说一些关于顾砚礼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渐渐地,顾小公子也就逐渐与顾砚礼变得疏远了起来。 说顾小公子与顾砚礼之间并不亲厚,都已经是极为客气的说法了。 因为到了近两年,顾小公子和顾砚礼不见面还好,一旦见面便是针尖对麦芒。 顾砚礼瞧不惯顾小公成天溜猫逗狗无所事事,见到顾小公子的时候,难免便会训斥两句。 而顾小公子本就不喜欢这个兄长,再一见兄长这个态度,心中便更是不悦了。 就这样,兄弟俩常常没说上两句话,便会直接吵起来。 在顾小公子的心中,这承恩侯爵府中谁最让人讨厌,顾砚礼要是排第二,恐怕就没人能排第一。 因为不喜这个兄长的缘故,顾小公子平日里对顾砚礼可以说是漠不关心,自然也就不回去关注顾砚礼是否离府这样的消息。 顾砚书在养病的这些天,也没见到这个记忆中的胞兄前来探望,原本是以为这兄弟俩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谁曾想是因为前些日子顾砚礼根本就不在府中? “大少爷。” “见过大少爷。” ……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回忆着关于顾砚礼的种种信息的时候,门外便隐隐传来了下人们问安的声音。 随后,便有一身着玄衣面色铁青的男子便从门外疾步走了进来,这不是白术刚刚提到的侯府大少爷顾砚礼,又是谁? 意识到来人是谁后,顾砚书便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个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极为不讨喜的侯府大少爷。 不得不说,顾砚礼与顾小公子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单单从长相上来看,两人便有六分相似。 只不过顾小公子的长相更为精致柔和,如同顶尖的工匠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而顾砚礼则稍显粗犷,眉宇间也比顾小公子更多一份英气。 总结来说,便是放在外人的眼中,顾小公子这样的柔弱贵公子,顾砚礼这样的硬汉能够一拳打十个。 “走!” 就在顾砚书还在观察着顾砚礼的时候,就见顾砚礼一个跨步上前,拉着顾砚书的手腕,便将顾砚书向外拉着。 顾砚书随着顾砚礼的力道,向外走了好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微微用力,稳住身形,停下了脚步后,才来得及开口: “去哪儿?” 感受到顾砚书的抗拒,顾砚礼怕生拉硬扯地伤着顾砚礼,只能跟着停下脚步: “随便去哪儿都行!我回来之前已经在城门处安排好了人手,一会儿我带你出府,然后你就直接离开,路上的花销你不用担心,我都已经打点好了,车上也放了一些金银细软,一会儿我再给你一些银票,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直接离开天齐国也行,最重要的是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顾砚书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 顾砚礼这是想让他逃婚! 逃婚,还是逃皇上亲自赐下圣旨的婚,这对于一个古人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饶是顾砚书,也没想到这个从来没有给过顾小公子好脸色的兄长,居然能够为其做到这个份上。 这哪里是不喜顾小公子? 恐怕偌大一个承恩侯爵府,就没有人比顾砚礼更加在乎顾小公子了! 自从末世之后,见惯了父子兄弟之间为了一点微小的利益而反目成仇的顾砚书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胸膛中涌上了一股不知怎么形容的情绪,直堵得他眼睛有些微微的发酸。 但顾砚书很快压下了眼中的酸意,直接打断了顾砚礼接下来的话,轻声询问: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们怎么办?” “什么我们怎么办?”满脑子都想着让弟弟怎么逃婚的顾砚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顾砚书话语中的意思。 “抗旨不遵,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们怎么办?”顾砚书重复着自己刚刚的话。 而在听到顾砚书这话之后,顾砚礼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丝迟疑,但又很快变得坚定起来: “圣上仁厚,或许会因此责怪,但绝不对因为这件事诛杀承恩侯爵府九族,你就别多想了,顾好自己才是要紧的,先走了再说!” “万一呢?”顾砚书没有动,看着顾砚礼的神情中带上了一丝严肃。 “就算真有万一,那也是侯爵府自找的……” 一说起这事,顾砚礼的语气中便是抑制不住的滔天怒火,显然是对承恩侯爵府早就已经有所不满。 即便如此,顾砚书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承恩侯爵府不无辜,穆府难道也不无辜吗?大哥就忍心?” 穆府,便是顾砚书与顾砚礼的生母顾夫人的母家。 果然,在听到“穆府”之后,顾砚礼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捏着顾砚书手腕的力道,也逐渐卸去。 感受着手腕上力道的变化,顾砚书便知道,顾砚礼这是冷静下来了。 果然,下一刻,顾砚礼就放开了顾砚书的手腕,显然是已经放弃了让顾砚书逃婚的想法。 即使放弃了这个想法,从顾砚礼的表情也不难看出,他依旧有些心有不甘。 不甘的同时,顾砚礼又觉得心中的怒火无处消减,忍了又忍,最终依旧没忍住,看着顾砚书,恨声道: “以前便让你离常欣雅那毒妇远一些,你偏不听!还当她是个什么好东西,一口一个姨娘叫的亲热!现在知道厉害了吗?” “知道了……”顾小公子做下的事,虽然与顾砚书没有关系,但他也只能忍下。 而这个时候,顾砚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小公子会如此不喜这个兄长了。 这知道弟弟被赐了婚马上就要嫁给一个男人了,不仅不安慰,还要说教,说教也就算了,说话还这么不客气,这谁能顶得住? 再一联想顾砚礼以前对顾砚书的那些说教,虽然也大多都是为了顾砚书好,但话也说得着实是有些难听,顾小公子这样被宠坏的小孩,又哪里能分辨出顾砚礼责骂之下的关怀? 就在顾砚书以为顾砚礼会如同顾小公子的记忆中那般,说教个不停的时候,便发现顾砚礼说完一句话之后,便止住了话头。 抬眼,便看到了顾砚礼愣愣地看着他出神的模样。 就在顾砚书在犹豫要不要出声的时候,便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被揽进了一个带着热意的怀抱。 只听一声短暂的叹息之后,耳边就传来了顾砚礼低沉的安抚: “委屈你了。” 刚刚被顾砚书强压下的那股酸意,在这个时候,又重新袭上了顾砚书的双眼。 “都怪大哥没用……”与顾弘济那假模假样的父爱相比,顾砚礼就显得真情实感了许多,语气中满是不甘与自责。 不难看出,但凡顾砚礼有一点办法,就算是豁出性命不要,也会去让皇上收回成命。 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嫁给三皇子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顾砚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其实嫁给三皇子也没什么不好。”顾砚书从顾砚礼的怀中退了出来,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顾砚礼仔细观察着顾砚书的表情,发现顾砚书既不是赌气,也没有丝毫勉强,便知道顾砚书说这话是认真的了。 连忙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即使顾砚礼不问,顾砚书也是要好好同顾砚礼说一说, 免得这个一心爱护弟弟的兄长在自责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要是没有这个赐婚圣旨,就我这个身无长物的样子,以后估计也只能在家里混吃等死,然后碌碌终生。” 一听到顾砚书这么说,顾砚礼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现在知道你身无长处了?” 也不怪顾砚礼如此,以前顾砚礼没少因为顾小公子不好好进学事训斥过多回,然而顾小公子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未听进过心里。 “咳咳咳,对,都是我自己作的。”顾砚书低咳几声,最后背下了顾小公子留下来的黑锅。 为了避免顾砚礼继续说教,顾砚书连忙接着刚刚的话向下说: “但是被赐婚之后,就不一样了……嫁给皇子做正妃,我就直接成了皇亲国戚,多少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我成个亲就能有了!” “这……” 顾砚礼眉头紧皱,似乎是觉得顾砚书说的什么地方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而且啊!三皇子马上就要封王了,届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一嫁过去就是王妃,那就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赐婚,哪里还能找到这种好事?” 顾砚书根本没打算给顾砚礼思考的机会,继续着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说完之后,还不忘问上一句, “大哥,你说对吗?” “对……对,”顾砚礼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看着顾砚书,双眼一瞪,“对什么对?你是个男子,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啧,没想到这还有点不好骗啊。 顾砚书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而后申请一肃,看着顾砚礼: “大哥我问你,我们学文习武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入朝为官?” 虽然不知道刚刚还在说赐婚的弟弟为什么突然说到学文习武的初衷了,顾砚礼还是顺着顾砚书的话点了点头: “是。” “那我们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为皇上分忧,出人头地?”顾砚书又问。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顾砚礼想也没想便又点了点头: “是。” “那我问哥哥,现在有一个既能为皇上分忧,又能出人头地的办法,你做还是不做?”顾砚书继续询问。 “当然。”顾砚礼依旧点头,天下所有的人,都应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那皇上现在忧心的是什么?是不是三皇子的婚事?”顾砚书紧接着问。 这一次,顾砚礼虽然感到有些迟疑,但思索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 毕竟燕京城中谁不知道?随着三皇子年岁渐大,皇上忧心其婚事已久。 顾砚礼一点头,顾砚书便双手一拍,然后看向兄长: “所以啊!大哥你看看,这嫁给三皇子,是不是既能够为皇上分忧,又能出人头地?” “没错。”被顾砚书绕了半天,变得有些晕乎乎的顾砚礼此时想也没想,便直接点了点头。 等点下头后,顾砚礼虽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但抬眼看着顾砚书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就有些领略到了他内心的想法: 弟弟似乎,的确是愿意嫁给三皇子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砚礼只当是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不再说话。 而在久久没有听到顾砚礼的反驳的时候,顾砚书也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 不管顾砚礼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当时被忽悠住了。 不然像是“不是为了给皇上解忧,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他仅仅犯了每一个男人该犯的错误,他馋三皇子的身子”这种实话,顾砚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第9章 顾砚书和顾砚礼兄弟俩,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在顾砚书房外不远的地方,有一道如同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来了,而后又悄然无声地离开。 “噗咳咳咳……” 古朴大气的书房中的,原本正在悠闲喝茶的天齐国五皇子秦灏,在听到属下的回禀后,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直接呛在了咽喉处。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秦灏直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止戈: “那顾小公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语气中满是讶然与趣味。 若是刚刚顾砚书或是顾砚礼有一人的警觉性稍微高一些的话,便能发现,现在站在秦灏面前的止戈,恰巧是刚刚在顾砚书房外那一道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身影。 面对秦灏如此夸张的反应,止戈眉头也没动一下,语气很是平淡地应答: “是。” 秦灏显然也早就已经习惯了止戈的这个性子,眼中的兴趣丝毫不减。 想着刚刚止戈回禀的内容,秦灏低声重复着: “一嫁过来就是王妃,那便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赐婚,哪里还能找到这种好事?” “嫁给三皇兄,既能够为皇上分忧,又能出人头地……” 重复着重复着,秦灏便不由地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还不忘对顾砚书的这一番发言进行一番点评: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承恩侯府的顾小公子,还是个这样的妙人?” 低声喃喃过后,秦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向书房正中主位的位置望去—— “三皇兄,你觉得呢?” 顺着秦灏的目光看去,便能看到,在书房正中间,那张摆满了公文以及一张沙盘的宽大书桌前,还坐着一个人。 那剑眉星目,身体四周环绕着浓化不开的血煞之气的模样,不是天齐国那凶名在外的战神秦戮,又是谁? 正在处理着手中的公文的秦戮,像是没有听到自己弟弟的问题似的,不仅没有给出回应,甚至就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这个时候,秦灏终于有些不满足自己继续唱独角戏了,连声追问着: “不是,我说三皇兄,臣弟在这说了这么久,你好歹也给一点反应啊?” 不知道是因为恰好处理好了公务,还是被秦灏这样死缠烂打的态度纠缠的有些烦了。 只见秦戮伸手拿过放置在一旁笔搁上的毛笔,在手中的公文上批注了几笔,将公文放在一旁之后,才给了秦灏一个眼神: “你想说什么?” 即使秦戮的语气颇为冷淡,但秦灏也丝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开口询问着: “你就不觉得这顾小公子很有趣么?” 问这话的时候的,秦灏的脸上除了戏谑外,甚至还带着一丝亲昵。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天齐国谁不清楚,现在的几个皇子之中,就数五皇子与三皇子的关系最为亲近? 旁人都因为三皇子那浑身上下浓郁不散的血煞之气对三皇子敬而远之,生怕自己一个离得近了,便会被三皇子给拧掉脑袋。 偏生这五皇子秦灏却像是毫无感觉似的,硬是喜欢朝三皇子身边凑,就算是常常得不到三皇子的回应,也浑然不在意。 前些年三皇子外出打仗也就罢了,自从去岁三皇子回京后,秦灏十天里能有四五天住在三皇子府上。 而与其他皇子感情都十分淡然的三皇子,在面对五皇子的时候也会多几分纵容。 单单就说在这书房重地,五皇子却能够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喝茶,便能看出一两分钟端倪。 若非如此,秦灏此刻又怎么敢不停地骚扰着秦戮,就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饶是秦戮,在思及止戈刚刚回禀的内容时,眼中也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的确有些意思。” “那便是了!”得到肯定的回答,秦灏双手一拍,脸上的笑意渐浓。 但不过是短短几瞬之后,秦灏脸上的笑意便逐渐消散: “这顾小公子现在不愿意逃婚,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错,不仅仅是顾砚礼希望弟弟逃婚,就连秦灏也同样是如此。 认真说起来,秦灏希望顾砚书逃婚的欲望,或许比顾砚礼更为强烈。 对于顾小公子来说,嫁给三皇子为妻,是违背了自己十几年来的认知,丢了自己的名声和脸面。 毕竟堂堂男儿,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为妻,自然会有些风言风语,即使是皇上赐婚,这一点也无法避免。 但对于秦戮来说,却极有可能因为这一道圣旨,而无缘于大位。 现在天齐国储君的位置悬而不决,近日朝堂之上呼吁立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去掉已经夭折的皇子不算,现在天齐国已经成年的皇子一共只有五人。 而在这五人之中,去掉碌碌无为不堪大任的,再去掉身份不够的,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便只有大皇子秦晟、三皇子秦戮以及四皇子秦寒了。 然而四皇子秦寒与大皇子秦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秦寒从小便一直是以辅佐者的身份跟随在秦晟身边,显然是不准备与之相争的。 这样算下来,这储君之位,其实就是大皇子秦晟与三皇子秦戮两个人之前的战争。 虽然秦灏也知道,对于皇位,秦戮本人其实是没有太大的欲望,但身处皇家,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们想不争就能够不争的。 旁的不说,秦戮这些年立下的战功,以及现下手中掌握的兵权,早就已经刺激地几个兄弟红了眼,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便是因为秦戮兵权在握。 但若是他日储君之位旁落,这兵权便要交还,届时焉能还有秦戮的活路在? 秦戮若是保不住了,一向与他亲近的秦灏又岂能讨得了好? 所以要让秦灏在几个兄弟之中选出一个人继承大统,那秦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三皇子秦戮。 偏偏就是在这个即将立储的关键时刻,皇上给三皇子赐了一个男人为正妻。 这便让人不得不让怀疑,皇上的此番举动是否另有深意了。 毕竟在这之前,秦戮从未娶妻,自然也就没有自己的孩子。 现在被赐了一个男人做正妻,这便意味着在休弃顾砚书之前,秦戮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嫡子。 但又因为皇上的那一道赐婚圣旨,秦戮有没有办法轻易休妻。 没有嫡子,这对于一个有希望竞争储君之位的皇子有多么致命,恐怕就连三岁小儿也能看出。 所以比起顾砚礼,秦灏自然更加不希望这桩婚事能够顺利进行。 也是因为如此,在赐婚圣旨刚下的那天,秦灏便立刻去御书房与皇帝大闹了一通,想让皇上收回成命。 最终的结果便是赐婚的圣旨没有收回来,秦灏反而吃了皇上好大一顿挂落。 皇帝的这番表现,也让众人明白,对于这道赐婚圣旨,皇帝的态度之坚决,甚至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地步。 即便秦戮与秦灏是皇子,在皇帝态度坚决的情况之下,两人也是不敢去硬碰硬的。 让皇上收回成命这条路行不通,自然也就只能从被赐婚的另外一位主角身上下手了。 一开始秦灏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顾小公子一了百了。 反正秦戮已经背负了克妻之名,克死一个是克,克死两个也是克,现在再多克死一个顾小公子,也不嫌多。 但秦灏甚至还没有开始行动,便被察觉出他心中所想的秦戮给拦了下来—— “我的剑刃可以指向敌人、可以指向对手、可以指向任何一个敌国将领或是士兵,但绝不能指向任何无辜之人!” “即使会因为他无缘大位?” “即使会因为他无缘大位!” 到现在,秦灏都还记得说这段话时,秦戮脸上的严肃与坚定。 当时秦灏便明白了,他的三皇兄,在这五年间,以身、以血、以战友、以生命所守护着的江山与百姓,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最后,秦灏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直接除掉顾小公子的想法,另寻出路。 而在将承恩侯爵府上下调查了个底朝天后,秦灏便将目光放在了承恩侯爵府的大少爷,顾小公子的胞兄,顾砚礼身上。 虽然从暗卫们传来的消息来看,顾砚礼对于顾小公子这个胞弟极为不喜,但秦灏之所以能被外人称为“笑面狐狸”,除了他那一双熠熠生辉极具代表性的狐狸眼之外,还有他那如同狐狸一般狡黠且能看透人心的本事。 所以在看完资料之后的第一时间,秦灏便知道顾砚礼是个极为重要的突破口。 事实也果真如此,秦灏不过是稍试手段,便让顾砚礼动了让顾砚书逃婚的想法,甚至还真付诸出了行动。 除此之外,秦灏甚至还在顾砚礼安排的逃离路线上做了不少布置,就是为了让顾砚书能够迅速且顺利地逃婚。 谁知道在接到赐婚的圣旨之后便寻死觅活地不愿意嫁的顾小公子最后居然不愿意逃了。 顾砚书这临时改变主意的一出,直接让秦灏的所有布置都成了空。 “他既然不愿意逃,我便娶他进门便是,”与满心忧虑的秦灏相比,作为当事人的秦戮则冷静了许多,“难道我秦戮还需要靠妻儿才能成事不成?” “有三皇兄这句话,臣弟便安心了!” 秦戮仅仅一句话,便让秦灏原本杂乱的心安定了下来。 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落了地,秦灏又操心起了别的事: “那来日那顾小公子进门,三皇兄当如何安置?” 这个时候,已经重新拿起一份新的公文的秦戮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还需要怎么安置?多一个人,府上还养得起。” 仅仅一句话,便让秦灏明白了,这顾小公子嫁给三皇兄,只会有名无实,届时只要顾小公子安分守己,与三皇兄相敬如宾,等到最后大局定下之日,三皇兄自然也就会放顾小公子自由。 就希望到时候这个顾小公子,真能有今日止戈所回禀的这般,聪明且识趣了。 第10章 顾砚书没了逃婚的打算,秦戮这边也不准备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而其他皇子对于秦戮即将迎娶一个男妻的事更是乐见其成。 这桩婚事,可以说是没了任何障碍。 两人的婚期原本就订的近,这来来去去地一通折腾,很快便到了大婚的前一日。 为了第二日的大婚,承恩侯爵府上上下下早已打扫干净,挂上了只有遇到大喜的事情的时候才会用到的红绸。 而这段时间,一直陪着顾砚书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身体的白术,在看到这满院子的红绸的时候,心中才终于有了一点点真实感: 他家的小少爷,好像是真的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白术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顾砚书,就这一眼,却硬是让白术看出了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日天气正好,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照在半靠在躺椅的顾砚书身上。 而此时的顾砚书,身上穿着一些略显宽松的白色绣花锦袍,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 低垂的眼睑之下,浓密而纤长的睫毛甚至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阴影。 在躺椅的前面,还有一张正放着一杯冒着袅袅青烟的茶盏的矮几。 整个画面,呈现出了一股岁月静好的模样。 在这之前,白术从来没有想过,岁月静好这个词语,有一天居然可以用来形容自家少爷。 毕竟这燕京城中,谁人不知,顾家小公子顾砚书是个混不吝的? 平日里游手好闲溜猫逗狗,最常做的事便是约上三五好友一起醉生梦死。 光“吃喝嫖赌”四个字,顾小公子便能占去“吃喝赌”三项。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有岁月静好的一天,可不是让人觉得恍若隔世吗? 但是在短暂的恍惚之后,白术又觉得这好像又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作为顾砚书的贴身小厮,说句不夸张的话,一天十二个时辰,白术能有八个时辰都与顾砚书形影不离。 所以这段时间里,白术是最清楚顾砚书身上的变化的。 就以白术这不算聪明的智商也能看出来,与被赐婚前相比,顾砚书不仅不像是以前那样冲动了,行事也变得有章程了许多。 所以现在再看到顾砚书这番岁月静好的模样时,白术甚至还觉得有些理所应当,仿佛这才是顾砚书现在应该有的模样。 就在白术看着顾砚书有些出神的时候,门口处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问候声: “在看什么书呢?” “见过大少爷。”听到这个声音,白术甚至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只是寻常的杂书罢了。”顾砚书微微笑了笑,关上了手中的书,将书封的那一面朝顾砚礼晃了晃。 那是一本写天齐国中各地风土人情的书,放在正经的读书人眼中,的确是上不得台面的杂书。 这要换做是以前,顾砚礼看到自己的弟弟看这些与正经书无关的杂书,少不得会说教上几句。 但是自从上次顾砚礼试图让顾砚书逃婚之后,兄弟俩的关系便缓和了不少,再加上顾砚书马上就要嫁入三皇子府,以后仕途无望,就算是读再多的正经书也是徒劳。 所以现在顾砚礼在看到顾砚书这样“不学无术”的时候,不仅不会再说什么,甚至还会由着顾砚书去: “你若是喜欢这样的书,大哥那里还有几本,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如此这般,那我先谢过大哥了。” 在没有电子产品的古代,这些杂书,几乎就是顾砚书在养身体的这段时间里的全部消遣了。 就现在这本,顾砚书已经是在看第二遍了,所以对于顾砚礼的好意,顾砚书自然不会拒绝。 顾砚礼看着弟弟道谢时的笑容,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勾了勾: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自己弟弟这么乖巧?现在知道了,弟弟却马上就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顾砚礼原本上扬的唇角便忍不住向下压了压,这满院子的红色,似乎也变得刺目了起来。 恰巧这个时候,顾砚书开口询问: “大哥现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不怪顾砚书会这样问,承恩侯爵府没有正经的女主人,一直掌管着中馈的常姨娘现在还在被顾弘济禁足。 至于承恩侯爵府的老太太,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早就已经不管事很多年了。 所以关于顾砚书婚礼的一切事宜,几乎都是顾砚礼一手安排的。 明日便是顾砚书同三皇子大婚的日子,按理来说,现在应当是顾砚礼最为忙碌的时候,但他却偏偏来了顾砚书的院子。 “的确是有些事。”顾砚礼微微点头,然后伸手,将手中拿着的一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锦盒放在了顾砚书的面前。 “这是什么?”接过锦盒,顾砚书发现,那盒子上还挂着一把精巧细致的小锁,而钥匙也一同插在了锁头的位置。 见状,顾砚书想也没想,便直接打开了锦盒,打开后,一眼就能看到锦盒中放着厚厚的一沓纸张。 不需要顾砚礼说,顾砚书便伸手拿出了那沓纸张。 而后,顾砚书便发现,这哪里是一沓纸? 分明就是一沓子钱!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叠银票,顾砚书粗略地看了一下,这些银票都是一千两的面额,从厚度来看,就这一叠银票应当就有三五万两了。 而在银票的下面,还有一些房契地契,还有一些身契,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罗列着不少物品的清单。 从两张清单的纸张便不难看出,这应该是出自不同时期的两张清单。 其中一张纸张较新,仔细闻甚至还能闻到上面散发出的松墨味,应当是最近两天新写的。 而另外一张纸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就连上面的字迹也有些微微的褪色,不难看出这张清单已经有些年头了。 不等顾砚书提问,顾砚礼便已经先一步给出了说明: “这是大哥给你的嫁妆。” “嫁妆?”就算是嫁妆,这似乎也有些多了吧? “你这次是嫁给三皇子做正妻,寻常千金嫁给皇子做正妃,嫁妆也不会少……” 顾砚礼说到这里顿了顿,接下来的话虽然没说,但意思却十分明显。 寻常闺阁千金嫁给皇子,为了脸面也会备上丰厚的嫁妆,更别提顾砚书还是男子了。 “就算这样,也多了一些吧?”这道不是顾砚书推辞,事实便是如此。 先不说那银票,就说那两张清单,上面就已经有不少东西,什么店铺田庄,还有什么古玩字画…… “不算多,圣上已经拟好了圣旨,等到明日你们成婚的时候,便会封三皇子为厉王,这嫁妆完全可以按照亲王妃的礼制来。” 说到这里,顾砚礼的语气中甚至还有一丝遗憾。 倒不是顾砚礼不想按照亲王妃的礼制给顾砚书准备嫁妆,而是他确实已经拿不出来了。 现在放在顾砚书面前的,几乎已经是顾砚礼能够拿出来的所有东西了。 而这一点,也瞒不过顾砚书。 因为在仔细看过顾砚礼送来的这沓东西之后,顾砚书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那些银票和房契地契以及身契便不说了,就单单说那两张清单。 新的那一张清单,应当是三皇子府那边送来的彩礼。 从清单的内容便能看出,三皇子那边送来的彩礼,顾砚礼是一件也没留下,全都给了顾砚书。 对于这一点,顾砚书也没有什么异议。 因为在天齐国,不仅仅是顾砚礼会这样做,但凡是有一点头脸的家族,也不会留下男方送来的彩礼。 问题的关键,是在另外那张有些年头的清单上—— “这是母亲当初的嫁妆单子吧?” 顾砚书捏的那张有些微微泛黄的清单,虽然是在询问,语气却很是笃定。 “没错,”顾砚礼没有否认,“我原本是想着等过两年你娶妻的时候,再将这嫁妆给你,也是一样的。” “大哥把这些都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顾砚书只不过粗略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嫁妆单子,就几乎可以肯定,当年顾夫人的嫁妆,顾砚礼没有给自己留下分毫。 要知道顾夫人出自皇商穆家,是穆家的嫡小姐,当初嫁进顾府的时候,可以说是十里红妆。 顾弘济与顾夫人大婚那日,一台又一台的嫁妆,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可见这嫁妆之丰厚。 虽然现在顾砚礼拿出来的嫁妆单子,远不及当初顾夫人嫁入顾府的时候的十里红妆。 但当初顾弘济作为承恩侯爵府即将承爵的嫡长子,会迎娶一个商贾之女,便是当时的承恩侯爵府遇上了一件难事,急需大量银钱打点。 所以在顾夫人进府后不久,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便去掉了不少,再加上顾夫人离世这十几年来的正常消耗…… 算一算,现在还能够剩下现在清单上这些东西,已经是非常不易的了。 现在顾砚礼将这些全都给了顾砚书,顾砚书有这样的疑问也是正常。 毕竟兄弟俩生母早逝,仅仅是靠侯府的那点子月例,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一个成年的世家子弟的开销,更别提顾砚礼以后娶妻生子,样样都要花钱。 顾砚书可不认为,常欣雅那样的人,会为了顾砚礼打算。 “什么大哥怎么办?”顾砚礼想也不想便回道,“大哥是承恩侯爵府的嫡长子,以后整个侯府都是大哥的,还要母亲的嫁妆做什么?” 从顾砚礼坦荡且理所当然的语气中不难看出,即使没有这道赐婚圣旨,他也是准备将这些嫁妆都给顾砚书的。 意识到这一点,顾砚书的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 要知道在这十几年里,常欣雅没少给顾小公子形容当初顾夫人当年十里红妆的盛况。 还说什么顾夫人是顾小公子的生母,现在顾夫人去了,这嫁妆合该是顾小公子与顾砚礼一同继承。 但顾砚礼却一直把持着嫁妆单子,就连顾弘济去问也不肯拿出来,那模样,像是一点给顾小公子的意思也没有。 也就是因为这样,顾小公子一直觉得,顾砚礼这是想要私吞应该属于他继承的那部分嫁妆。 谁曾想打从顾夫人离去之后,顾砚礼容不得他人打一丝一毫主意的嫁妆,都是为了顾小公子打算?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顾砚礼的这番动作,也的确能当得起一声“长兄如父”。 “大哥……” 饶是顾砚书,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甚至在对上顾砚礼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时,顾砚书第一次产生了愧疚的情绪。 这种情况,就像是他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顾小公子的亲情……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觉得手中这一沓嫁妆变得异常烫手。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说什么,顾砚礼便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没有给顾砚书说话的机会: “前院还有一些事需要大哥去处理,大哥就不在你这多留了,这些东西你都拿好,到了三皇子府上,也会有底气一些,只要你在三皇子府过得好,大哥就会好。” 说完之后,顾砚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砚书的院子。 第11章 见顾砚礼的态度如此坚决,顾砚书最终也只能顺着这个大哥的意思,收下了那些嫁妆。 顾砚书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既然决定将这些东西收下,自然是要弄清楚这些嫁妆里面到底包含了些什么东西。 那些铺子庄子需要账本才能知道实际情况的先不提,就说这身契—— “院子里面那些人的身契,一直是在大哥的手上?”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顾砚书的确感到有些意外。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顾砚书早就已经发现了,这满院子的下人中,除了白术是忠心的之外,其他的人,大多数对顾小公子都只是表面尊敬,极为擅长阳奉阴违。 旁的不说,就说顾砚书第一天的醒过来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当时他才刚醒没多久,那顾明蓉就像是闻着了肉香的恶犬一般寻了过来。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一定是有人过去给顾明蓉通了风报了信。 后来顾弘济怒气冲冲而来,在明知道顾小公子身体大病未愈的情况下,满院子的下人,除了白术之外,竟无一人阻拦。 若是换做以前的顾小公子,就这两个人的这番做派,恐怕就算是被救了回来,也能当场被气死。 而诸如此类的事,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并不罕见。 顾砚书原本以为,是因为这些人的身契是在常欣雅的手中,所以他们才会这样看碟下菜。 谁知道现在顾砚礼却将顾小公子院子里的所有人的身契都送了过来,就连负责洒扫的下人也没有遗漏。 如果说这些人的身契是在顾砚礼的身上,就顾砚礼对顾小公子的爱护来说,这些人是怎么敢的?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白术适时开口: “这个奴才倒是知道,这些身契原本是在常姨娘手中的,只不过前两日大少爷说少爷您马上就要嫁给三皇子了,这些身契还留在侯爵府不合适,专门去找侯爷要了过来。” 自从顾砚礼回府之后,便会时不时来看看顾砚书,兄弟俩人说话的时候,也没避着白术。 这些天下来,白术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来了: 这常姨娘并不像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喜爱少爷,以前常姨娘的种种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甚至就连这次的赐婚圣旨,也有常姨娘的手笔。 知道这些之后,白术先是不敢置信,但是在惊讶之后,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与顾砚书同仇敌忾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现在白术说起常欣雅的时候,语气不仅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尊敬,反而还多了一些气愤。 比如像是现在,白术的声音中就多了一丝幸灾乐祸: “奴才还听说,常姨娘原本是不想给的,后来不知道大少爷又和侯爷说了什么,侯爷便强让常姨娘交了出来,可把常姨娘给气坏了!” 知道这身契是这两天才要过来的,顾砚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这便难怪了。” 就在顾砚书和白术讨论着院子里其他人的身契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恭敬的问安声: “小少爷。” 抬眼,顾砚书便看到了顾砚礼的贴身小厮茯苓正抱着一叠子书站在门口的模样,想来应该是过来送顾砚礼刚刚说过会送过来的那几本杂书。 果然,下一秒,茯苓便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大少爷吩咐奴才将这些书送过来。” “放在这儿就可以了,”顾砚书冲书桌上的空位扬了扬下巴,在茯苓放书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多?” 刚刚顾砚礼说他那边也有几本杂书的时候,顾砚书以为最多也就三四本,但现在茯苓手中的折叠子书,少说也有十几本的模样。 “回小少爷的话,这里面除了几本杂书外,还有夫人当年嫁妆铺子的那些总账册,大少爷说也一并给你,另外就是……” 说到后面,茯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话头,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看着顾砚书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茯苓的这番态度,勾起了顾砚书心中的一丝好奇,直接追问,甚至准备将书拿过来看一看。 “还有几本画本子……少爷说小少爷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要是不感兴趣,那就别看了……” 茯苓连忙语焉不详地回答着,不仅如此,说到后面的时候,茯苓的声音还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乱飘,就是不敢看向顾砚书。 原本顾砚书还在想那个所谓的“画本子”到底是什么,但是在看到茯苓的这番表现之后,心中便有了大致猜测: 明日便是他和三皇子的大婚之日了,能够让茯苓这番表现的,除了那让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避火图,不做他想。 “除了这个之外,大哥还有吩咐你什么吗?”当即,顾砚书便不再询问关于书的事,原本已经伸出去准备随手拿一本书翻看的手,也直接收了回来。 一直注意着顾砚书动静的茯苓见到他将手收回去的动作后,瞧瞧松了口气: “还有就是,大少爷说了,院子里的那些人,小少爷若是用的顺手便留下,若是用的不顺手,直接发卖了便是,不用顾忌什么……其它的倒是没什么了。” 就算茯苓不说,在听到白术说那些人的身契是顾砚礼专门去要回来的时候,顾砚书就知道了顾砚礼的用意。 顾砚书甚至丝毫不怀疑,按照顾砚礼的性子,若不是婚礼的时间离得太近,顾砚礼这些日子忙着婚礼的事实在是腾不出手来,这些人的身契甚至不会被送到他的手中,而是会被直接发卖掉。 谁会不喜欢这样无微不至的爱护呢? 顾砚书自然也不例外,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了勾,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愉悦: “我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给大哥带一句谢谢。” 作为顾砚礼的贴身小厮,茯苓最是清楚大少爷对小少爷的感情。 别看以往大少爷经常斥责小少爷,甚至每次看到小少爷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茯苓却知道,大少爷那只是不善于表达,每次两人吵完架之后,大少爷总会感到后悔和自责,不应该对小少爷那样恶劣。 茯苓本来以为小少爷和大少爷的关系会一直这样恶劣下去,没想到最近事情却有了转机,对于这样的情况,茯苓自然乐见其成。 现在一听到小少爷说要感谢大少爷,自然是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是,奴才一定将小少爷的话带到。” 顾砚礼这些天忙,茯苓自然也不会清闲,顾砚书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确定顾砚礼没有交代其他的事之后,顾砚书便直接让茯苓离开了。 茯苓离开后,顾砚书继续翻看着自己的那些嫁妆,等到心中有了一个底之后,顾砚书便顺手从茯苓送来的那叠书里面抽了一本出来,准备打发一下时间。 顾砚书原本是打算随手翻翻的,但也不知道顾砚书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这一随手,好巧不巧,便抽中了一本让茯苓语焉不详的那种小画本。 上辈子顾砚书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从小便有些体虚。 顾家请了不少名医国手来替顾砚书调理,所有医生的建议都是让顾砚书以固本培元为主。 而传统医学的固本培元,最重要的便是要清心寡欲。 所以上辈子的顾砚书,是没有看过任何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包含但不限于视频、图片甚至是文字内容的。 但顾砚书又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自然有这一方面的需求与好奇。 现在乍然看到顾砚礼差人送来的画本子,这心中新奇感自然可想而知。 不得不说,古人的画技还真的是个迷。 画人物肖像的时候,虽然不能说画得与本人一模一样,但也至少可以说得上一句毫不相干。 但是在画这种小画本的时候,却一个个都变成了丹青圣手,不仅画的是出神入化,甚至还很是纤毫毕现。 无论是人物的体型还是两人的姿势亦或是衣服或者是布料上的褶皱,甚至是人物脸上的表情,都意外地真实细腻,让人觉得代入感十足。 这让顾砚书在看了第一眼之后,直接就没忍住,看了第二眼和第三眼。 边看,顾砚书还边在心中的感慨着: 这种事果然是人类的本能,这还不到二十一世纪呢,花样就这么多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白术,早就对茯苓送过来的这书充满了好奇。 毕竟刚刚茯苓那语焉不详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现在见到顾砚书抽出了一本书看的专心的模样,白术便没忍住,向顾砚书的身后靠了靠,顺便,想顾砚书的手中瞄了一眼。 结果就是这一眼,白术便瞄到了书上那正在以一种白术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姿势,缠绵在一起的两个人: “啊!” 下意识叫出声后,白术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 “少,少爷,对,对不起!” “啧,你这接受能力不太行啊。” 顾砚书随意瞄了一眼满脸通红的白术,目光又重新放回到了手中的画本子上: “看个书就这样了,明天晚上你还怎么帮少爷我守夜?” “这……”白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从自家少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原本就因为看到那画本子的内容而变红的脸此时更是红得像要滴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既然这样,那这本……”顾砚书伸手,在那叠书里面找了找,果然找出了第二本小画本,直接伸手递给白术,“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争取今天好好适应适应,明天别给少爷我丢人。” 顾砚书连不要给他丢人这种话都说了,那本书白术是不想接也得接,最后只能顶着一张大红脸接了过来: “是……” 就在白术觉得自己手中这本书烫的让人拿不住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少爷又将手中的画本子向后翻了一页。 翻也就算了,嘴上甚至还低声嘀咕着什么: “这个姿势好像不错,有机会可以试一下。” 眼角的余光刚好能够看到顾砚书手中的那页图纸的白术: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他居然有那么一点同情三皇子…… 第12章 顾砚书可管不着白术心里在想些什么。 对于他来说,顾砚礼这些画本子可以说是恰好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不仅能够填补他在这方面的知识空缺,而且……还很是有趣。 如同青春期中第一次开始有了男女性别差异意识的小男生一般,看着这些小画册,顾砚书的心情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直接看入了迷。 而这样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顾砚书熬了来到天齐国之后的第一次夜。 这要是放在寻常时候,本来也没什么。 毕竟这承恩侯爵府上没有主母,唯一一个有些身份的老太君身体还不好,为了让老太太静养,除了初一十五,小辈都不怎么去老太太的房中请安。 再加上前些日子一直在养身体,顾弘济也想让他安心备嫁,干脆就直接免了顾砚书的请安。 所以顾砚书就算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是顾砚书大婚的日子。 结婚的流程繁琐,新人一般会早早地起床准备,顾砚书自然也不能例外。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白术便已经敲响了顾砚书的房门。 彼时的顾砚书才刚躺下一个时辰不到,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要不是有强大的意志力作为支撑,顾砚书恐怕是连眼睛也睁不开。 可就算是这样,顾砚书依旧觉得困顿地不行,连带着脸色也有些不好。 顾砚书黑脸的模样,落在不知内情的梳妆嬷嬷们眼中,只当是顾小公子这是因为即将被迫嫁入三皇子府而心情不好。 无独有偶,晚上通宵熬夜看小画本的人,除了顾砚书之外,还有一个白术。 只不过与顾砚书因为看地入了迷而忘了时辰不同,白术则是被迫营业。 要不是有顾砚书那一句“别给少爷我丢脸”在,白术说什么也是不会去碰这种画本子的。 强行营业的后果便是,白术一整个晚上都没能睡觉。 前半夜是为了听从顾砚书的吩咐,看小画本“适应适应”,至于后半夜…… 则完全是因为睡不着。 这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画本子上的内容,还让人怎么睡? 所以与顾砚书相比,白术现在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主一仆萎靡不振的模样,落在嬷嬷们的眼中,更是印证了她们心中的猜想: 看来这顾小公子对马上要嫁给三皇子这件事,真的很不高兴! 与嬷嬷们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顾明蓉。 前些日子因为听琴的阻止,再加上常欣雅被禁足的事,顾明蓉很是消停了一阵。 现在到了顾砚书大婚的日子,顾明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怎么可能坐得住? 当即便以帮忙的借口,直接溜到了顾砚书的院子里来。 这顾明蓉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脸色难看,闭着眼睛任由嬷嬷们摆布的顾砚书,以及精神很是萎靡不振的白术。 一看到这样的场景,顾明蓉心中因为这些天没能找顾砚书麻烦的郁闷便一扫而空: “四哥哥,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要开心一些才好。” 说完之后,顾明蓉又连忙抬手,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呀……瞧瞧妹妹这记性!前些日子四哥哥才因为这桩婚事寻死觅活地,想来这桩婚事并非四哥哥所愿,高兴不起来也是正常,倒是妹妹说错了话,还望四哥哥勿怪才是。” 这要是换成精神好的时候,顾砚书倒是不介意和顾明蓉玩儿玩儿。 但对于没有休息好的顾砚书的来说,顾明蓉的这番挑衅,就像是不停地在他耳边“嗡嗡嗡”的苍蝇似的,烦人的紧。 终于,在顾明蓉说到“就算这婚事不是四哥哥所愿,但现在也已经无法改变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四哥哥还是认命为好。”的时候,顾砚书睁开了双眼。 但在睁开眼睛后,顾砚书却没有理会满脸幸灾乐祸的顾明蓉,而是叫了一声白术: “白术。” “嗯?少爷!”听到顾砚书的声音,白术一个激灵,直接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父亲已经将常姨娘的禁足令取消了吗?”顾砚书语气平静地询问。 刚刚不小心打了盹,根本没有听到顾明蓉那番虚情假意的发言的白术虽然不明白顾砚书为什么会突然问到常姨娘,但在短暂的反应之后,还是给出了答案: “没……没有吧?” “哦,我还以为被取消了呢。”顾砚书脸色不变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个反应,直接将对顾明蓉的嘲讽和侮辱拉到了极致。 顾明蓉就算再没有脑子也知道,她作为一个庶女,能够拥有今天的地位,甚至是与顾砚书公开叫板的资格,全都是因为常欣雅在父亲那里受宠。 即便顾明蓉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在常欣雅被禁足之后,顾明蓉也明白了。 大家族的下人们,是最会看碟下菜的。 就常欣雅被禁足这些天,侯府里关于常欣雅已经失宠的风言风语就从来断过,相应的,有些人对顾明蓉的态度也变得有些怠慢了一些。 但也是因为常欣雅被禁足的缘故,顾明蓉对于这些人是恨在心中却没有任何办法。 “姨娘只不过是被禁了足,过些天父亲自然会放姨娘出来,”顾明蓉咬牙,她听不得的,便是常欣雅被禁足这件事,偏偏顾砚书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四哥哥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危!” “嗯?”顾砚书眉头微挑,他怎么觉得顾明蓉这句话有些耳熟呢? 很快,顾砚书就想到了,在他醒来当天,顾明蓉似乎也说过这样话。 当时说这话的原因,还像还是因为三皇子克妻,顾明蓉觉得他活不到大婚的日子。 那今天顾明蓉说这话是因为? 不需要顾砚书猜测,顾明蓉就给出了答案: “哥哥还不知道吧?现在你可算得上是满京城身价最高的人了,这不知道多少人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压在了哥哥身上,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顾明蓉这话说地没头没尾的,顾砚书自然也听的是一知半解。 可就算是这样,顾砚书也能从顾明蓉话语中的“身价最高的人”以及“全部身家都压在了他身上”推测出,应该是有人开设了什么关于他的赌局。 就是不知道这赌局的内容是什么了。 一猜到是赌局,顾砚书一下就来了精神—— 或许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不能像寻常人那样自由跑跳的缘故,顾砚书骨子里比常人更加追求刺激。 试问除了极限运动之外,还有什么比赌,更加让人心跳加速呢? 末世中的人都知道顾砚书出自商贾世家顾家,是从小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少爷,但是外人却鲜少知道顾家的一项规定: 那便是想要拥有争夺顾家继承人的资格,就必须要先不借助顾家的任何力量完成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可以是创办一个小公司,也可以是创办一个小的事业,同样也可以是一项相对比较成功的投资。 虽说因为身体缘故,顾家给顾砚书开了特例,免除了这一项考核。 但顾砚书从小便是个不服输的,从来不认为自己比旁人差,所以当场便拒绝了家族长辈给出的这一项特权。 事实证明,顾砚书也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顾家同顾砚书一辈的,连同嫡系旁支一起,参与考核的人数不低于二十,最后顾砚书是这二十几人中最为优秀的一个,不仅如此,顾砚书还直接将第二名甩出了八百条街。 也是因为那一次考核,顾砚书直接一战成名,为他之后掌管顾家,奠定下了不可动摇的基础。 当时所有人都在议论顾砚书当时奇迹般的表现,但是却只有与顾砚书最为亲近的那几个心腹才知道,顾砚书当初创办参加考核的那一间公司的第一桶金,便是靠赌赢来的。 所以现在知道了燕京之中有一个关于自己的赌盘,顾砚书立刻就觉得不困了。 恰好,顾明蓉是个藏不住话的,当即便想将赌局的内容说出来: “现在京中可开了不少关于四哥哥的赌局呢,你知道他们赌的是什么吗?他们赌你在三皇子府上活……” 然而顾明蓉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屋内来给顾砚书梳妆的嬷嬷给制裁了—— “三小姐,大少爷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嬷嬷们之所以现在才来阻止,是因为刚刚顾明蓉的话虽然难听,但听在嬷嬷们的耳中,却是有些道理的。 毕竟小少爷这婚事是皇上指的,小少爷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尘埃落定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早早认命才好。 顾砚书要是能够因为顾明蓉几句话想通,顾明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但是赌局这个却不一样,顾明蓉口中的赌局嬷嬷们也有所耳闻,这大婚的日子,说出那种赌局,怎么听怎么晦气,嬷嬷们自然是要阻止的。 要问在这承恩侯爵府中顾明蓉最怕的人是谁,顾砚礼要是排第二,那就没有人能排第一。 所以现在一听到嬷嬷提到顾砚礼,再一想到顾砚礼这些天在侯府做出来的一系列事,顾明蓉连忙截住了话头。 可就算是这样,顾明蓉心里也觉得顺气了不少:她刚刚话都已经说了一半了,她就不信顾砚书真能忍得住。 想着,顾明蓉便决定鸣金收兵。 但也不知道是顾明蓉个人的习惯,还是依旧不甘心没有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在走之前,顾明蓉依旧没忘记放下一句狠话: “刚刚忘记说了,四哥哥的这身扮相,还挺好看。” 说完之后,顾明蓉才转身离开。 顾明蓉自然不是想要夸奖顾砚书。 天齐国本身就有男妻的存在,所以现在顾砚书的一身打扮也是按照男妻的规矩来的。 男子出嫁,虽然不需要穿女装戴盖头,但与新郎官依旧有一些区别,衣服更加精致秀气,也更加柔和偏向中性一些。 顾明蓉最后那一句话,便是在提醒顾砚书,他今日是出嫁,而不是娶妻。 只不过很可惜,顾砚书不是顾小公子,顾明蓉最后那句话根本没有给顾砚书造成任何伤害。 现在的顾砚书,只对顾明蓉刚刚说的那个赌局感兴趣。 回忆着刚刚顾明蓉说到赌局的时候,屋内人的反应,顾砚书立刻便选择好了幸运观众—— “白术。” 又想着刚刚嬷嬷们的表现,顾砚书又顺手把嬷嬷们打发了下去。 嬷嬷们在刚刚就已经给顾砚书梳好了妆,留在屋内也没有事做,现在听到顾砚书的吩咐,都纷纷退出了房间。 “少……少爷?”白术虽然不聪明,但却拥有小动物一般的直觉,比如说现在,他直觉少爷叫他不会有什么好事。 在看到顾砚书把嬷嬷们都打发走后,更是紧张了起来。 果然—— “刚刚三小姐说到的那个赌局,内容是什么?”顾砚书双眼微微一眯,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少爷……奴才不……” 白术话还没说完,顾砚书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先一步打断: “我知道你知道,别想骗本少爷说你不清楚。” 白术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刚刚顾明蓉在说到赌局的时候,白术的脸色明显变了,就连原本昏昏欲睡的双眼都清醒了不少。 这样的情况,白术说不知道,顾砚书要是信了,那他上辈子就真的是白活了。 “这……”就算是被顾砚书拆穿了,白术也支支吾吾地有些不敢说。 “这种事我早晚都能知道,你现在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顾砚书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毕竟你可是要跟着我一起去三皇子府上的,现在就开始不听我的话了?” 这一番软硬皆施下来,白术果然顶不住了: “是……是……在赌少爷您在三皇子府上能……能活多久。” “是么?那最长的赌我能活多久?”顾砚书脸色未变,唇角的弧度甚至还向上勾了勾,好像被赌命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三……三天。” 虽然白术此时的声音已经低得快要让人听不见了,但现在屋子里就只有白术和顾砚书两个人,这个回答,依旧没有逃过顾砚书的双耳。 “是么?赔率多少?”顾砚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愈发地愉悦了。 “赌少爷能活一天十赔一,两天三赔一,三天二赔一……超过三天的,一赔十。” 白术越说,声音越小,说到“一赔十”的时候,甚至只剩下了气音。 原本白术以为听到这个赔率,少爷一定会生气,谁知道的还没抬头,就听到了自家少爷略有些兴奋的声音: “还能有这种好事?” “什……什么?”白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就在白术怀疑自家少爷已经被气疯了的时候,便看到顾砚书朝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 白术连忙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询问顾砚书想做什么,耳边就听到了顾砚书的吩咐,听清楚顾砚书说了什么之后,白术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怀疑了,他是确定,自家少爷确实是被气疯了,不然怎么会让他去押注? 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 事实证明,顾砚书还真能干出来。 不等白术反应,顾砚书就直接给了白术一大叠银票。 白术瞅着手中的银票,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天大少爷给小少爷的嫁妆,一时间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这……” 顾砚书一眼就看透了白术心中的为难,当即便准备给白术讲讲道理: “少爷我要真活不过三天,这钱留着也没用,但要是活了下来,那少爷我可就发财了。”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话直接便说到了点子上,白术果真犹豫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砚书又加了一把火: “你要是不去,我就另外找一个人去,到时候要是被大哥发现了,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个赌局的内容的……” “奴才这就去!”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个威胁非常管用,白术当即也管不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了,立刻就点头应了下来。 “快去快回,”闻言,顾砚书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对了,去的时候找个生面孔,可别被人认出来了,要是让人察觉到了拉低了赔率,多影响少爷我赚钱?” “是。”白术因为顾砚书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稳住身形后,连忙应答了下来。 或许是怕顾砚书又说出什么让自己为难的话,白术在应答之后,连忙带着影票蹿出了院子,那模样,就像是身后有个恶鬼在追似的。 至于恶鬼顾砚书? 恰好抬眼看到了放在眼前的镜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通过镜子观察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顾小公子和顾砚书上辈子的长相有九分相似,唯一的那一分不同,还是因为顾砚书身体不好,面向中也带了一丝孱弱才有的区别。 顾砚书本应该对这幅相貌异常熟悉,但现在看到镜中人的形象时,顾砚书依旧愣了一下。 原因无他,这顾小公子的长相本就是精致中带着一丝明艳,现在穿着一袭红衣,再有嬷嬷们的精心梳妆,这张脸的有点似乎被无限放大,让人一眼便能为之惊艳。 不得不说,顾明蓉还是说了一句人话的—— “果然很好看。” 看着镜中人的模样,就连顾砚书也忍不住低声感慨。 第13章 得亏顾明蓉已经离开,没有听到顾砚书这番自恋的喃喃,不然说不定能被气得当场升天。 顾砚书在这边揽镜自照,另外一边,秦戮也终于开始沐浴更衣,准备迎亲的事了。 此时的三皇子府,也挂上了只有办喜事的时候才会用到的红绸。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三皇子府的陈设过于冷硬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与承恩侯爵府相比,三皇子府上就少了那么一丝喜庆的感觉。 若不是这满府的红绸与墙上的醒目的红色“囍”字,恐怕没人会相信今天是这座府邸的主人的大喜之日。 秦灏看着正在换喜服的秦戮,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悠悠地开了口: “臣弟还以为三皇兄今日是不准备亲自去迎亲了呢。” 也不怪秦灏会这样说,要知道为了防止秦戮忙不过来,秦灏是天不亮就带着人来了秦戮的府上。 谁知道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秦戮是一点也不着急。 别的新郎官那是早早地便已经做好了准备,而秦戮呢? 这眼见着马上就要到迎亲的时辰了,秦戮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换衣服。 秦戮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喜服: “到底是父皇赐婚。” 秦灏刚刚那句调侃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他对秦戮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 秦戮做事向来都极有条例,不喜欢浪费无谓的时间,像今日这样算好时间之后再行动,也不是不第一次了。 所以在听到秦戮的回答后,秦灏脸上出现了一丝意外: “三皇兄的意思是,若不是父皇赐婚,你还真不打算亲自去迎亲了么?” 秦戮整理袖口的手顿了顿,给了秦灏一个莫名的眼神: “若不是父皇赐婚,与我成亲的人便不会是他。” 说完,秦戮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 如同秦灏所说的那般,秦戮本就是算着时间换的衣服,若是再与秦灏闲谈下去,恐怕就真的要误了吉时了。 与此同时,在三皇子府邸外莫约一条街的位置,街道两旁的茶楼上,已经坐满了人,最后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不少人都选择了拼桌。 而拼桌的那些人里面,甚至还有不少寻常非包间不坐的大家少爷们。 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来凑三皇子大婚的热闹的。 至于这些人既然是来看热闹的,为什么不去三皇子府邸门口,而是要选在距离三皇子府邸外一条街的位置…… 坐在茶楼中准备看热闹的人表示: 这满燕京城有谁不要命了敢去三皇子府邸门口看热闹?真当那些守三皇子府门口,高头大马还拿着刀枪的护卫是吃干饭的吗? 别到时候热闹没看成,倒把自己的小命先丢了! 而现在这些人所占据的位置,则是他们经过了千挑万选才得出的最佳观景位—— 既与三皇子的府邸有一段距离,但又不太远,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三皇子府上去往承恩侯爵府的必经之路,届时三皇子前去迎亲,必定会从这条路走过。 来看热闹的人生怕错过什么有趣的画面,基本都是早早地便已经到了茶楼。 谁知道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这三皇子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若不是今日三皇子和承恩侯爵府都挂上了红绸贴上了囍字,他们甚至都快要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日子。 终于,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这吉时都快过了吧?”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早就等的有些难受的人们,终于忍不住开始接腔了: “还没有,但是也快了,也就剩一个时辰不到了。” “那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我要是知道我还能在这儿坐着?” “你们说……这……三……新郎会不会就没打算去迎亲?” “不能吧,毕竟我们天齐可没有这个规矩。” “就是,除了真的是病到下不了床的,哪有新郎不亲自去迎亲的道理?” “这……可难说,毕竟那位可不像是会循规蹈矩的主儿!” …… 一时间,茶楼里充满了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可无论是谁,都不敢直接说出秦戮的名字,甚至连一句“三皇子”也不敢提,只敢用“新郎”、“那位”等称呼代称。 可见秦戮在燕京百姓心中积威之深。 可即便是这样,大家也不敢多聊关于三皇子的事,于是这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这场婚礼的另外一个当事人身上—— “哎,你们说,要是那位真不打算亲自去迎亲,那咱们今天不就白守了么?” “白守什么呀?就算这边没动静,时辰到了,顾家那边也该有动静了!” “说的也是,不过要真是这样,那顾四少爷这脸可就丢大了!” “呵,要我说啊,他就是活该!你想想他以前多嚣张?把咱们放到过眼里吗?现在不还是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这圣旨下了之后,我就没见他出过门!” “啧,我要是他啊,我也没脸出门!” …… 与提到秦戮时的谨慎与小心不同,说到顾砚书的时候,众人显然就肆无忌惮了许多。 说到最后,甚至还有不少人的脸上还出现了类似于嘲讽、幸灾乐祸等情绪。 由此可见,这顾小公子在京城的人缘,属实是不怎么样。 因着没有顾忌的缘故,大家似乎像是找到了话头,三言两语地开始说起顾小公子以前做过的那些“好事”。 直到人群中不知道谁叫了一声—— “那边好像有动静了!” 这一道声音,让原本喧闹的茶楼在瞬间便陷入了寂静,原本正在说话的那些人,不仅消了音,甚至连动也不敢多动。 直到街道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了马蹄和脚步声后,众人才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行穿着喜庆的人从三皇子府邸的方向而来,随行的还有吹奏着喜乐的人。 而这一行人之中,为首的那个骑着马,即使是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也压不住那浑身煞气的人,不是他们以为不会亲自去迎亲的三皇子秦戮,又是谁? 察觉到这一点后,原本就已经安静了下来的人更是不敢说话了。 甚至连看着迎亲仪仗的眼神都不敢过于明显。 同样骑着马,就在秦戮身后莫约半个身位的秦灏,见到这样的场景,对着秦戮轻声笑了笑: “看来坊间传闻,说三皇兄凶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所言非虚啊。” 虽然说着玩笑的话,但秦灏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 看着道路两旁茶楼中的人噤若寒蝉的表现,秦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一道寒芒一闪而过。 而秦戮则像是没有听到秦灏的那一句调侃似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毕竟诸如“凶残暴戾”、“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等等评价,秦戮不知道听到过多少次了。 甚至还有人在秦戮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的情况下,就直接被吓尿在了他的面前,现在这些人的表现,在秦戮的眼中属实是再平常不过了。 看热闹的人保持缄默也不是全无好处—— 这些人在面对秦戮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更别提去挡秦戮的道了,这也就让秦戮的迎亲队伍,比寻常迎亲的队伍快速了许多。 这也就导致了秦戮到承恩侯爵府大门的时候,甚至比秦戮预计的时间还早上了一刻钟。 虽然在寻常人家接亲的时候,会有一套闹新郎的流程。 但这套流程在天齐国,并不适用于与皇家结亲的时候。 就算是适用,借顾弘济几百个胆子,顾弘济也是不敢去将秦戮拦下为难的。 所以到了承恩侯爵府后,秦戮很顺利地便走到了顾砚书的院外。 然而还不等秦戮走进院门,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见过三皇子、五皇子,殿下万安。” “顾大公子免礼。”早就因为顾砚书将承恩侯爵府调查了个底朝天的秦戮自然认识顾砚礼,“顾大公子这是?” 顾砚礼选择在顾砚书的院门外将秦戮拦住,显然是有话要对秦戮说的。 “殿下,草民这个弟弟,从小便被宠坏了,若是……若是日后有什么冒犯了殿下的地方,望殿下能够多包涵……” 说到后面,饶是顾砚礼再心疼顾砚书,也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整个天齐国,谁敢让三皇子多包涵? 要是换做其他时候,秦戮被人这样拦下来,定是不会去理会的。 但是在看到顾砚礼满脸忧心的表情时,秦戮不知怎么的,突然便想到了那天止戈的回禀之中,顾砚书说过的一句话——“ 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承恩侯爵府不无辜,穆府难道也不无辜吗?大哥就忍心?” 其实顾砚书和顾砚礼,也是被逼无奈的无辜之人而已。 想到这,秦戮在短暂的沉默后,给了顾砚礼一个答案: “只要他能安守本分,本殿自不会为难。” 顾砚礼并不愚蠢,一听秦戮这话,便立刻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这是准备让顾砚书当三皇子府后院的吉祥物。 在顾砚礼心中,这应该就是顾砚书当下最好的归宿了,当即便向秦戮拜了拜: “草民多谢殿下大恩。” 该说的都说了,再加上吉时相近,顾砚礼谢恩之后,便侧过了身子,将秦戮放进了院子。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的秦戮,很顺利地走进了顾砚书的屋子。 刚一进门,秦戮便看到了穿着一身红衣,坐在桌前,侧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小厮说话的顾砚书。 或许是因为小厮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顾砚书的脸上此时还挂着一丝微微的淡笑。 顾小公子在被赐婚之前,其美貌就已经在京城中掀起过几番波澜,现在经过精心的打扮之后,更是漂亮地不似凡人。 就是不解风情如秦戮,在看到顾砚书的那一瞬间,眼中也划过了一丝惊艳。 此时顾砚书恰好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眼,顾砚书便看到了那一张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还很是让他念念不忘的脸。 看到真人的顾砚书表示,秦戮的长相甚至比顾小公子的记忆中的更加帅气,也更加符合顾砚书的审美。 不仅如此,在看到秦戮本人之后,顾砚书发现,秦戮何止是这张脸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就连身材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堪称人间绝色! 发现这一点后,顾砚书一个没忍住,又多向秦戮的脸上和身上看了几眼。 跟在秦戮身后,稍稍晚到了一步的秦灏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顾小公子瞅着自己三皇兄打量个不停的模样。 就在秦灏猜测顾砚书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便看到顾砚书的喉头动了动,然后秦灏便听到了从顾小公子的方向发出的,异常明显的一声—— “咕咚!” 第14章 这道异常明显的口水吞咽声,即便让人想要装聋作哑,也有些难度。 “少爷。” “少爷!” 快被顾砚书吞口水的声音吓傻了的白术,又见顾砚书一副陷于美色不可自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白术的声音,成功让沉浸在秦戮的美色中无法自拔的顾砚书回过了神: “什么?” “擦……擦擦。”白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低声提醒着。 “嗯?”顾砚书下意识抬手,意外发现,唇角似乎稍稍有些湿润。 虽然并不明显,但却的确存在。 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察觉到,自己似乎……的确有些失态了。 只不过顾砚书曾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自然也具有所有商人都具备的良好品格—— 不要脸! 只见顾砚书淡然地擦了擦唇角,而后便若无其事地俯了俯身: “见过三皇子殿下,殿下万安。” 就算秦灏早就从止戈的回禀中,知道了这顾小公子似乎是个十分有趣的人,但耳朵听到的,总和自己亲眼所看见的有所区别。 所以在亲眼看见顾砚书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秦灏直接被惊呆了: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而站在秦戮与秦灏身后不远处的顾砚礼,在看到自家弟弟这样一番表现之后,则是直接黑了脸: 亏他刚刚还在外面让三皇子多担待,早知道顾砚书会做出这种事,他刚刚就不该开这个口! 脸黑的同时,顾砚礼却不忘观察着秦戮的脸色,生怕三皇子会因为自家弟弟如此轻浮的举动而生气: 顾砚礼以前隐约听说过一则似是而非的传闻,三皇子秦戮似乎并不喜欢换旁人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然而与顾砚礼所预想的不同,此时秦戮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悦。 察觉到这一点,顾砚礼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忘站在后面给了顾砚书一个警告的眼神。 就连秦戮自己,也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秦戮最为厌恶的,便是旁人对他的长相表现出任何觊觎之情。 外人只知道三皇子秦戮十五岁便与边关将士一起上阵杀敌,从此便一路长胜直至名声大噪。 但却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不少人,都拿秦戮的这张脸做过文章。 秦戮的生母,是一个极为风华绝代的女人,艳丽中带着一丝冷清,美若谪仙。 用宫中曾经见过秦戮的生母的人的话来说,便是美的不似凡人,即使如今圣上的后宫中美人三千,百花齐放,却也无一人能比得上三皇子生母的一分美貌。 秦戮长相肖母,幼儿时期,便已经能够看出其不俗的相貌。 到了后来,秦戮的长相更是在几个皇子中一骑绝尘,将几个皇子放在一起,若是单单论长相的话,秦戮可谓是鹤立鸡群。 在去边关之前,秦戮也能算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彼时未经杀戮的秦戮自然没有此事的一身血煞之气,整个人的气质自然也就柔和许多。 都说相由心生,彼时的秦戮还未完全张开,略微有些稚嫩的脸配上那一身略显柔和的气质,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男生女相。 也是因为这样,大皇子和四皇子,没少因为这件事对秦戮明嘲暗讽。 后来到了边关,这样因为相貌而被嘲讽的情况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愈发严重。 只不过这一次,嘲讽他的人从自己的兄弟,变成了敌国的将士—— “天齐现在是没人了吗?派了这么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白脸来?” “你们不说他是你们天齐国的三皇子,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偷偷跑了出来呢!” “这白白净净的模样,别是男扮女装吧?小娘子你别急,待我收下这座城池,就把你带回帐中好好查验一番!” …… 诸如此类的言论,秦戮在征战的第一年,几乎每一天都能听到。 直到后来,秦戮威名渐显,身上那股子优雅柔和的气息也逐渐因为频繁的战争而被血煞之气所替代,这样的话才出现的少了。 到了这两年,秦戮更是凶名在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要命的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就顾砚书刚刚那番又是打量又是咽口水,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那张脸看的模样,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顾砚书刚刚心里在想些什么,更别说秦戮早就从无数次的战争之中练就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不仅如此,就是现在,顾砚书那双眼睛,也在时不时向秦戮的脸上飘。 只不过与刚刚相比,现在顾砚书的动作并不那么明目张胆罢了。 要是换做旁人敢做出这样的举动,秦戮就算是不将他的那双眼睛挖出来,也能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将眼神飘到他的这张脸上。 但是面对顾砚书这一连番如此明显的举动时,秦戮却一点也不想对顾砚书做什么。 要真要说出一个具体的原因的话…… 大概是顾砚书与其他人相比,眼神更加地简单吧。 与其他兄弟的嘲讽戏弄,以及敌人的讥笑中还夹杂着一丝猥亵不同,顾砚书看向他的眼神中,只有单纯的喜欢。 能够看出来,顾砚书的对他这张脸的喜爱,是惊叹中带着欣赏的,纯粹而美好。 也是在看到顾砚书的这个眼神后,秦戮才突然惊觉,他似乎并不是厌恶旁人喜欢他这张脸。 而是厌恶那些打着喜欢他这张脸的旗号,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始终带着一股让人恶心的邪念与恶意的人。 顾砚书可不知道秦戮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从刚刚开始,秦戮就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虽然秦戮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但是这一直不说话,也让人心中有些没底。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寻思秦戮这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不必多礼。” 听到秦戮的声音,顾砚书觉得自己刚刚才擦干净的唇角似乎又有了一丝湿意。 怎么会有人在脸长得这么好看的同时,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低沉又富有磁性,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出音线中带着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 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有些明白,前世那些喜欢追星的小姑娘们,每天都会挂在嘴边的“我耳朵都要怀孕了!”是个什么意思了。 顾砚书表示,他现在不仅觉得自己的耳朵快怀孕了,他现在是整个人都快怀孕了! 好在顾砚书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使在心中早已化身为尖叫鸡,疯狂地叫嚣着“我可以”,脸上却依旧可以做到不显山不露水,语气平静地回答: “多谢殿下。”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秦灏终于确定了: 三皇兄的确没有因为顾砚书刚刚的冒犯而生气。 熟知秦戮的喜好与禁忌的秦灏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现在明显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一直在做吉祥物的秦灏终于忍不住了: “皇兄,吉时快到了。” 他们本来就是算着时间出的门,虽然用在路上的时间比预计短了一些,但是刚刚顾砚礼在院外拦了一下,顾砚书又在屋内搞了这么一出,两相耽误下来,时间就变得有些紧凑了起来。 秦戮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了顾砚书一眼后,便将手中一直捏着的喜绸一端,递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吉时快到了,走吧。” 顾砚书低头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的喜绸,以及捏着喜绸的那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注意力瞬间又有了小小的跑偏: 他开始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个男人就是为了他的喜好而量身定制的! 这双手,他也可以! 好在顾砚书还记得现在是个什么场合,当即便安耐住了心中的惊喜与激动之情,伸手接过了那一截喜绸。 只不过在接喜绸的时候,顾砚书依旧没有忍住,将指尖在秦戮的掌心之中轻轻划了划。 与顾小公子的养尊处优不同,秦戮是从小便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这双手不知道窝了多少利器,取了多少人的项上人头,所以在秦戮的掌心之中,存在着不少茧疤。 顾砚书的指尖在划过秦戮的掌心的同时,自然也摸到了那些茧子,当即,顾砚书便觉得一股痒意从指尖一路向上,直击心底。 将手收回来后,顾砚书情不自禁地捻了捻划过了秦戮掌心的那几只指尖,想要擦去心中的那股意犹未尽以及怅然若失。 而秦戮也因为顾砚书的这个举动顿了顿,不由向顾砚书的方向看了看。 因为茧疤的缘故,秦戮的掌心并不十分敏感,顾砚书刚刚的那番动作,只给秦戮带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痒意,若不是秦戮本身洞察入微的性子,恐怕还注意不到这一丝微弱的感觉。 “皇兄,怎么了?” 一旁,秦灏注意到秦戮的异常,连忙低声询问。 “……没什么。” 秦戮微微摇了摇头,将自己刚刚递喜绸的那只手收了回来。 虽然将手收回来了,但秦戮的思绪却丝毫没有停止转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止戈回禀的内容,以及秦灏的评价—— “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这承恩侯爵府的顾小公子,还是个这样的妙人?” 现在再想想从他进门以来,这顾小公子的种种表现,似乎还真应了五皇弟的那句话—— 这承恩侯爵府的顾小公子,的确是个妙人。 第15章 顾砚书比谁都知道适可而止和见好就收的道理。 在接过喜绸之后,顾砚书就没有再做其他过分的举动了。 或许是因为秦戮凶名在外的缘故,接下来例如拜别父母之类的流程,也进行地十分顺利。 面对秦戮的时候,顾弘济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提给两个人为难了,匆匆交代了几句客套话,便将两人给送出了门。 临出门的时候,秦戮低声询问了顾砚书一个问题: “会骑马吗?” “嗯?会……”顾砚书先是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的似的,立刻改了口,“等等,不会!” 其实无论是顾砚书还是顾小公子,都是会骑马的。 顾小公子就不用说了,试问这燕京城中,有哪个有点家底的少爷不会骑马? 而顾砚书本人虽然在末世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但在末世之前,经过精心调养的顾砚书身体虽然比不上常人,但是也远远不到三步一喘的地步。 所以像是骑术这种世家子弟必学的课程,顾砚书自然也是学习过的。 至于为什么顾砚书现在会改口说自己不会骑马? 自然是因为顾砚书突然想到,按照天齐国的规矩,男妻出门的时候既不用盖盖头,也不需要坐花轿,而是与另外一位新郎一样,骑马而行。 一般来说,男妻可以自己单独骑一匹马,当然也可以与自家官人一起共骑一匹。 虽然这单独骑还是两个人一起骑一般是看两位新人的感情状况,感情好就骑一匹,感情若是还不怎么到位或者是比较重规矩的人家,就分开骑。 但顾砚书表示,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管他什么感情不感情,规矩不规矩的,只要他现在说自己不会骑马,秦戮不就得和他骑同一匹? 到时候骑到一匹马上,可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顾砚书心里的算盘那是敲得一个“啪啪啪”地响,动静大地就算是让旁人想要忽略也不行。 秦戮就对顾砚书此时心中的算盘若有所感,沉默片刻后: “若是本殿没有记错,前几个月顾小公子才与友人一起,在郊外策马狂奔?” “前几个月是会,但那不代表现在也会,我忘了怎么骑马了!” 被戳穿之后,顾砚书的脸上非带没有任何心虚,甚至还是理直气壮地说着瞎话: “三皇子殿下恐怕不知,顾某前些日子才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便忘记了不少事,这忘了怎么骑马,也实属正常!” 虽然知道顾砚书这是在胡搅蛮缠,但秦戮还真不知道不能说出顾砚书的不对来。 毕竟顾砚书在病好之后,连承恩侯爵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更别提骑马了,所以秦戮也无从查证顾砚书这话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秦戮盯着顾砚书看了一会儿,又听到身边的下人小心地提醒着“吉时快到了”的声音,最后还是决定不与顾砚书在这种小事上纠缠。 当即手臂一捞,便将顾砚书带上了自己的马。 顾砚书与秦戮刚刚交谈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因为办喜事,周围还有在不停地说着吉祥话的嬷嬷和吹奏着喜乐的乐人,所以除了顾砚书和秦戮外,旁人都没怎么听清这两人说了什么。 从秦灏的视角来看,便是自己的三皇兄同顾小公子说了两句话后,便将顾小公子带上了自己的马。 看到这一幕的秦灏,当即便没能忍住叫了一声: “皇兄?” “顾小公子大病初愈,独自一人骑马多有不便,就这样吧。” 秦戮到底还是没有将顾砚书刚刚那一番“忘了怎么骑马”的不要脸言论给说出来,只淡淡地丢下了这一句话,便带着顾砚书,一马当先地向三皇子的方向行去。 虽然秦戮给出的理由也略微有些牵强,但从三皇子口中说出来的话,谁敢反驳? 所以即使有人察觉到了什么,也依旧装作不知道,连忙跟在了三皇子的身后。 而此时与秦戮同乘一匹马的顾砚书,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美得冒泡来形容。 马背上的空间并不大,要想坐下两个人,可想而知,此时这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 即使是隔着几层衣料,顾砚书也能够清晰地从自己后背的触感,感受到秦戮被掩藏在衣物之下结实的肌肉。 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这个身材,就是不错! 顾砚书心中这样想着的同时,一双手也开始变得不老实了起来。 借着宽大的衣袖的遮掩,直接在秦戮的身上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地揩起了油。 一会儿在秦戮的手臂上捏一捏,一会儿又状似不经意地擦过秦戮的手背,一会儿又不着痕迹地摸一摸秦戮的手指…… 终于,在顾砚书不知道第几次装作不舒服调整坐姿的同时,向后蹭了蹭秦戮的胸肌之后,秦戮终于忍不住了: “顾小公子。” 饶是顾砚书坐在秦戮的身前,并不能看到秦戮此时的表情,也依旧能从他此时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危险。 当即,顾砚书立刻停止了自己肆无忌惮揩油的无耻行径,正襟危坐,才一本正经地开口: “殿下叫我所为何事?” 将顾砚书这一系列小动作看尽眼中的秦戮简直快被气笑了:他是不是还该夸夸这个人就算是偷吃还不忘擦擦嘴? “你最好给本殿老实一些。” 秦戮低声警告着。 顾砚书刚刚的小动作做的是自然又隐蔽,如果秦戮不是当事人,还真不知道这个顾小公子私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多花招。 受到警告的顾砚书能承认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当即便满是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殿下说什么呢?我可是个老实人,自然一直都很老实。” 久经商场的顾砚书不仅拥有所有商人都拥有的不要脸的良好品质,同样拥有所有成功的商人都拥有的超乎于常人的耐心。 顾砚书比谁都明白,心机不吃了热豆腐,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 这要是现在做的太过分,将秦戮给彻底惹急了,那后面可就真的占不到丝毫便宜了。 所以顾砚书虽然嘴上装着无辜,行动上却立刻做出了让秦戮满意额回应,老老实实地停止了自己的那些小动作。 秦戮虽然对顾砚书死不承认的做法并不十分满意,但见顾砚书好歹也听从了他的警告,便不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秦戮便带着顾砚书又重新走回了刚刚那坐满了看热闹的人的街道,此时那条街上的茶楼中,依旧是宾客满堂。 与刚刚相同,在秦戮路过这条街道的时候,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人们便立刻噤了声,就连时不时向窗外飘的眼神,也都被收了回去。 平生第一次,秦戮觉得自己这凶恶之名还有些用处,就希望坐在自己前面这个人,见到这些人的反应之后心中能够对他有所忌惮,不要再对他做出像是刚刚那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调戏的轻浮动作。 而此时的顾砚书,才第一次从旁人的表现中,对秦戮在天齐百姓心中的形象有了一个具体的认知。 这所到之处万籁俱静,让众人噤若寒蝉还瑟瑟发抖的模样,都快能赶得上上辈子那一只已经生出了人类意志的丧尸皇在主城区行走的场景了。 顾砚书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轻声开口: “失望吗?” “什么?”秦戮似乎听懂了顾砚书在问什么,似乎又没有听懂,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失望吗?”顾砚书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殿下吃尽苦头,用命守住的人,如今对你却是这样的态度,殿下感到过失望吗?可曾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从末世开始,顾砚书就知道,芸芸众生之中,从来不缺的,便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即使顾砚书为末世的百姓做了不少事,在最开始的那些年,也依旧有不少人不停地将他在吃穿用度上的讲究,作为攻击他的理由。 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类的话,顾砚书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而现在这些看着秦戮,满眼惧怕的人,与当初那些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现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秦戮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彼时大军压境之时,他们心中的惶恐与绝望? 是不是忘记了,秦戮最开始去边疆那两年,每当边境传来捷报之时,他们对秦戮的推崇与赞叹? 就是顾砚书在末世十年,见惯了不少人性中最为黑暗的恶,依旧没有想明白一件事: 人心怎么就能够变得这么快呢? 失望吗?后悔吗? 秦戮第一次听到别人询问他这个问题。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会是顾砚书。 不知怎么的,秦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几幅画面—— 在他两年前回京的路上,曾经路过了一座村庄。 那座村庄曾经遭受过敌国的侵袭,虽然因为大战的胜利,原本已经逃难出去的村民们都逐渐搬回了自己家,但却依旧可以看出这座村庄曾经的落败。 秦戮路过那里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几家正在搬家的百姓,其中一家人还带着一个莫约四五岁大的姑娘。 那姑娘就坐在那家人放在牛车上的家具上面,但也不知道是因为道路颠簸还是孩子太小坐不稳的缘故,在牛车碾压过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时,那小姑娘便直接从家具上掉了下来。 秦戮没多想,便将那话孩子救了下来。 但接下来,那家人的反应却直接超出了秦戮的意料。 那孩子的父母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慌忙便将孩子扯了回去,连忙跪下向他不住地请罪。 到现在秦戮都还记得,他不过是短暂一愣神的功夫,那孩子的母亲便将自己的额头磕出了血。 那满脸仓皇与惊恐的模样,仿佛秦戮在下一秒,便会要了他们的命。 那也是秦戮第一次知道,他在天齐百姓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按理来说,这是不过秦戮常年南征北战之中,一件极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早就应该忘记,无足轻重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顾砚书的问题的时候,这件事却不由自主地从秦戮的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而顾砚书在询问之后,虽然没有听到身后的人的回答,但却依旧能够明显感觉到,秦戮身上的肌肉,在那一瞬间,转瞬即逝的紧绷。 察觉到这一点,顾砚书微微在心中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捏着缰绳的秦戮的手背之上。 就在顾砚书正准备说一点什么的时候,便听到了从自己身后传来的,低沉的嗓音—— “不,我不后悔。” 第16章 即使顾砚书看不到此时秦戮的表情,但从其坚定的语气也能够听出,对于自己当初的选择,秦戮没有过后悔。 但相同的,秦戮并没有回答他的另外一个问题。 失望吗? 毫无疑问,一定是失望的吧,即使是现在或许早已看淡,但至少也曾经有过失望吧。 顾砚书没有说话,只是放在秦戮手背上的手紧了紧。 这一次,秦戮似乎默认了顾砚书的动作,没有再给予顾砚书“最好老实一些”的警告。 待到一行人离开这条街口的时候,坐在酒楼之中的人才像是被解除了封印似的,开始低声交谈着: “他们居然是同骑一匹马?” “是啊,那……不是最重规矩的吗?今日怎么感觉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为了给承恩侯爵府一点面子?” “这承恩侯爵府哪里来的面子?要说往前五十年,承恩侯爵府最鼎盛的时候你说这话我还相信一些,现在嘛……嘁!” “那可能是看在顾小公子的嫁妆的面子上?” “你说这个倒是有点可能,看看刚刚嫁妆,称得上是十里红妆了吧?” “可不是?我刚仔细看了看,被褥那些不值钱的也就一台,家具也只有两台,就那两台也全都是些花梨、紫檀之类名贵的木材,更别提剩下的那些古董文玩了……” “嘶……这承恩侯爵府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私底下也是家底颇丰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承恩侯爵的当家主母,可是皇商穆家的嫡小姐,当初嫁进承恩侯爵府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风光,嫁妆多到从街头排到了街尾,这都还是只是明面上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听说那穆家小姐长得也是倾国倾城,当初同南城杨家小姐一起被称为南城双姝,可惜了,红颜薄命……” “皇商穆家啊,那顾小公子现在这个嫁妆,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么说起来,那岂不是只要娶了顾家小公子,就是娶了个金娃娃?” “难怪刚刚顾小公子那么嚣张,都去捏那人的手了,也没见他生气!” …… 在这些人私底下对顾砚书和秦戮议论纷纷的时候,被议论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到了三皇子府上,开始准备拜堂成亲了。 一直跟在顾砚书和秦戮的身后的秦灏,看着两人相携走入喜堂的模样,不由低声喃喃了一句: “奇怪……” 这一声充满疑惑的喃喃恰好被站在一旁的顾砚礼听了个正着: “什么?” “你不觉得,三皇兄和你弟弟之间好像和刚刚不太一样了?”秦灏瞥了顾砚礼一眼,低声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秦灏总觉得与刚刚在承恩侯爵府的时候相比,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亲密了一些? “没有吧?”顾砚礼瞅了瞅秦戮,又瞅了瞅自家弟弟,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区别。 想想也是,刚刚这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就算是骑了同一匹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出来什么感情。 想到这里,秦灏也微微点了点头: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另外一边,顾砚书和秦戮已经在司仪的带领下开始拜堂了。 虽然顾砚书同秦戮两人是皇上赐婚,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大婚,皇上本人并没有亲临三皇子府。 皇上没有来,至于顾弘济,就算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当三皇子的高堂的。 所以两人拜堂的时候,这高堂上自然没有人。 对于这一点,秦戮倒是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就是站在一旁观礼的秦灏一下就黑了脸。 若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人非要在一旁议论这件事。 “今日三皇兄大婚,父皇居然没有亲自来主持吗?” “主持什么?娶个男妻而已。” “你懂什么?就算是男妻,这也是父皇钦赐的男妻!” “皇兄自己都说了,这是父皇钦赐的,结果父皇今日没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明白吗?”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肯定是有人做人太嚣张,父皇这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啊!” “可不是?什么救世主,什么战神……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 几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议论着,若是私下讨论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音量还不小,就像是生怕坐在不远处的秦灏听不见似的。 能够在秦戮的婚礼上如此肆无忌惮地编排他的,除了其他几个皇子,便不做他想。 而那几个对秦戮大肆嘲讽的人,正是大皇子秦晟、二皇子秦锐以及四皇子秦寒。 只不过出言嘲讽的,只有二皇子秦锐以及四皇子秦寒。 至于大皇子秦晟,则是在一旁作壁上观,既不阻止,也不参与。 原本秦灏想着,今日好歹是三皇兄大婚的日子,闹起来最后丢的也是秦戮的脸。 谁知道那几个人却越说越过分,到了最后,秦灏终于忍不住了,看向了那几个人的方向,低呵出声: “闭嘴!” “唔……”二皇子秦锐闻言先是抖了抖,而后才责怪似的看向秦灏,“五皇弟这是做什么?突然出声吓了本殿好大一跳。” “就是,”四皇子紧随其后地连连点头,“我们兄弟几人私底下说说话,五皇弟这么生气做什么?” 天齐国皇上的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美人,而且还是各式各样的美人,也是因为如此,现在几个皇子的相貌都不差,并且各有千秋。 大皇子秦晟温文尔雅,二皇子秦锐风度翩翩,四皇子秦寒乖巧灵动。 或许是因为外貌的原因,无论四皇子做什么,都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现在也同样不例外。 只可惜,秦灏可不吃的他这一套。 “既然这样,那本殿也同几位皇兄说说话好了……” 看着秦寒满脸无辜的模样,秦灏一双狐狸眼中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 “说起来,本殿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本殿府上有个喜欢乱嚼舌根的,让本殿听着心烦,最后索性让人拔了他的舌头,一了百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几个皇子当中,属二皇子秦锐最沉不住气,当即便忍不住了,“你这是准备也让人拔掉我的舌头?” “哎,本殿可没说这话,”秦灏微微笑了笑,“如果二皇兄非要这么想,那本殿也没办法。” 刚刚秦灏说那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结果现在倒装模作样了起来! 秦锐直接被秦灏这话气了个仰倒,指着秦灏的鼻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既然是兄弟几人的随便说说话,五皇弟无缘无故的提你府上的下人做什么?”这个时候,坐在一旁一直做壁上观的秦晟终于开口了。 “本殿也只不过是恰巧想到了这件事,同几位皇兄们随便说说而已,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秦灏看着秦晟眯了眯眼睛,脸上依旧是一派言笑晏晏的模样,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极为明显。 既然都是随便说说话,那他府上的下人又怎么就说不得了? 要说几个皇子当中,秦灏最讨厌的是谁,那就真的非秦晟莫属。 因为几个皇子之中,就属秦晟最为虚伪。 就拿刚刚的这件事来说,秦锐与秦寒对三皇兄大肆诋毁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不说话,现在倒是知道出来装模作样地做好人了? “既然……”被的秦灏那话堵了一下,秦晟脸上的微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却很快缓了过来,随后又换上了一副说教的模样,显然是想要好好教育一番秦灏的。 然而还不等秦晟开口说什么,堂外便传来了一整尖细的高呼声—— “圣旨到——”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一头发花白,身着绯色宦服的内侍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三皇子秦戮接旨!” 今日能够来参加秦戮婚礼的,都是能够在朝堂上排的上号的人物,在那内侍刚一走进来,便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是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王公公。 再一想到刚刚王公公进门的时候,口中叫喊着的“圣旨”,当即众人便顾不上看几位皇子争执的热闹了,纷纷从位置上起身然后面朝王公公的方向跪了下来。 王公公来的时间也很凑巧,这个时候,顾砚书同秦戮刚刚拜完堂。 想着刚刚王公公所说的那句“三皇子秦戮接旨”,两人看了看王公公,又看了看王公公手上那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也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前方跪下。 王公公在看到秦戮走上前后,才缓缓打开了手中的圣旨,高声唱喏着——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今三皇子秦戮护国有功,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顺应天意,封三皇子秦戮为厉亲王,钦哉!” 虽然早就已经有传言流出,皇上会在秦戮大婚当日便给秦戮封王。 但在圣旨未下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敢说这件事就一定能成。 特别是在今日大婚的时候,众人没有见到皇上到场,都以为封王这件事恐怕要落空了。 谁知道到了最后,居然峰回路转,皇上真的让王公公来宣了旨,不仅给三皇子封了王,而且还是一品的亲王。 这边,秦戮接下了圣旨,另外一边,大皇子几人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了起来: 今日这道圣旨一下,秦戮便是现在的皇子当中第一个被封为亲王的人,意义非同反响,这下就连大皇子秦晟在面对秦戮的时候,也要矮一头了。 意识到这一点,秦晟原本因为秦戮被赐了一个男妻而愉悦的心情,顿时便阴郁了起来。 特别是在看到堂上那些朝臣,你来我往地交换着眼神,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时,秦晟心中的郁气更是加重了一番。 第17章 与秦晟满脸阴郁不同,在听清楚圣旨的内容后,秦灏原本不算好看的脸色,则是立刻由阴转晴,就连眼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皇上的这一道圣旨来的正是时候。 原本还在肆无忌惮地讨论着秦戮的秦锐和秦寒闭上了嘴不说,那些兴致缺缺的官员们,也瞬间变得热情了许多。 看着那些大臣们笑容满面地说着奉承话的模样,秦灏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想着三皇兄被赐了一个男妻,以后注定与大位无缘,若不是顾忌到此时皇兄手中的兵权还没被收回去,他们或许连来都懒得来。 所以这些人就算是来了,态度也敷衍至极。 但是现在父皇又亲自给三皇兄封了亲王,这些人又觉得父皇好像并没有完全放弃三皇兄,所以也就重新变得热情了起来。 至于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行人? 早就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三皇子府。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这几个人今天来,就是为了来看秦戮的笑话的。 现在封王的圣旨已经到了,他们若是再不走,那就是笑话没有看成,自己反倒成了笑话。 而原本心中更加偏向大皇子的那些官员,在发现秦晟已经离开之后,也抛去了心中的那点子顾虑,上前向秦戮道着喜,那奉承的话更是一句接这一句,层出不穷。 虽然秦灏对于这些人墙头草般的态度很是看不上,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端倪,直接上前一步,帮秦戮应付起了这些脸上笑地如沐春风,心里却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算盘的官员们。 一时间宾主尽欢,好不和谐。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转眼便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宴席上的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就有人开口开始道别了: “这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是厉王殿下大喜的日子,下官自然也不好多加叨扰,就先行告辞了。” 而原本还在你一眼我一语地同秦戮说着客套话的其他人,这个时候才惊觉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纷纷起身向秦戮请辞。 至于为什么洞房花烛夜不去闹洞房? 开玩笑,这可是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厉王的婚礼,谁敢不要命了去闹他的洞房? 或许一向与厉王交好的五皇子敢吧,至少他们是不敢的。 心中这样想着,这些官员们行动上也没有含糊,请辞之后,一个个就像是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飞快。 帮秦戮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后,秦灏也没有准备在秦戮的府上久留,同样向秦戮告了辞: “皇兄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明日还要进宫向父皇谢恩请安,还是早些歇息吧。” 要说秦灏与秦戮的关系如此亲密,为什么也不去闹洞房? 那是因为秦灏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家三皇兄准备与顾小公子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想来今晚的洞房也就不会存在。 闹洞房什么的,还是留着等到自家三皇兄什么时候真正成婚了,再闹也不迟。 “你回去后也早些歇息。”看着秦灏满脸疲惫的模样,秦戮也难得说了一句关心的话语。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知道了!”秦灏笑嘻嘻地向秦戮道了谢,转身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三皇子府。 然而无论是秦戮还是秦灏,在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早睡,到底要不要洞房,有些时候,了不仅仅是他们说了便能够作数的。 这边,秦戮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没进门,便看到了站在院门口满脸为难的止戈。 那边止戈在看到秦戮之后,脸上满是“得救了”的表情,连忙上前向秦戮请安: “三……厉王殿下。” “怎么了?”秦戮一见止戈这表情,就知道这是出现了什么让止戈觉得为难的事。 “那个……王妃……不是,是顾小公子他,说是不愿意住在承影院。” 止戈想也不想,连忙开口回禀。 秦戮既然说了要与顾砚书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自然是提前便做好了万足的准备。 承影院便是秦戮让下人单独给顾砚书收拾出来的院子,与现在秦戮所居住的主院有不短的距离。 刚刚在顾砚书和秦戮拜过堂之后,止戈便按照秦戮的吩咐,将顾砚书带到了城影院去。 谁知道刚走到半路,顾砚书就察觉到了那不是去主院的路,任由止戈好说歹说,也不愿意再去了。 止戈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会说场面话的,自然哄不住顾砚书,这三言两语,便让顾砚书拐到了秦戮的主院来。 虽然止戈等人从秦戮的态度大概能够猜测出这顾小公子不会是他们真正的王妃。 但在这之前,秦戮也曾经有过命令,对顾小公子提出来的要求要尽量满足。 所以在顾砚书自己拐进主院之后,止戈等人也不敢采用强硬的手段将人带出来。 一时间,王府中的下人竟然都拿这个顾小公子没了办法。 止戈无奈之下只能在院门处等着,让秦戮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不愿意去?”秦戮的脚步顿了顿。 “是的,王爷吩咐属下的话,属下都给顾小公子说过了,但是顾小公子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止戈说到这里,又想到了顾砚书刚刚的种种表现,不由停下了话头,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愿回忆的痛苦表情。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秦戮自然也知道止戈心中的顾虑,挥了挥手,示意止戈退下,便直接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刚一进门,秦戮便看到了坐在他房内的圆桌旁,正在吃着东西的顾砚书。 而在顾砚书的身后,还站着那个叫白术的小厮。 而在白术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满脸焦急的小厮,那是原本就在三皇子府上伺候的下人。 在看到秦戮后,那小厮的脸上出现刚刚止戈脸上才出现过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给王爷请安。” “回来了?”这个时候,顾砚书也放下手中的桂圆,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秦戮。 从秦戮此时的表情顾砚书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应该并没有喝醉。 想想也是,三皇子之名在天齐凶名远播,寻常人见了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谁还敢灌他喝酒? 可就算是这样,顾砚书依旧端起了放在一旁的醒酒汤,走到了秦戮的面前: “先喝点醒酒汤。” 秦戮看了看被端到了自己面前还在冒着热气儿的醒酒汤,想来这应该是顾砚书看着时间吩咐下面的人送过来的。 虽然秦戮刚刚并没有喝几口,却也还是将碗接了过来。 然后,秦戮便听到了顾砚书的叨叨声: “要我说,你这府上的下人还挺有意思的,我说我饿了,让他们送些东西过来,谁知道他们尽送些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好像我多吃一些就能生了似的。” 听着好像是抱怨的话,可顾砚书的语气中却不见丝毫生气,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而此时圆桌上那一小堆花生与桂圆的果皮,也在证实着顾砚书所言非虚。 顾砚书的这番熟稔又自然的态度,让端着醒酒汤的秦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他与顾砚书并不是今日才成婚,而是成婚已久的老夫老妻的。 “听止戈说你不愿意去承影院住?”秦戮很快从刚刚的恍惚中回过了神,放下了手中的醒酒汤,直接开门见山的地询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顾砚书这个时候已经重新坐回了桌旁,此时正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的秦戮,“你见过有谁家的新婚夫妻是分房睡的?” “况且你这都已经不是分房睡了,我刚刚看了一下,两个院子之间的距离恐怕隔着大半个王府吧?我为什么要同意?” 顾砚书表示,他愿意嫁给秦戮,就是看上了秦戮这一张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的脸。 这对上辈子一直保持着母胎诞生的顾砚书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要是真的按照秦戮的意思,住进了承影院,恐怕以后两个人见上一面也难,这种把老天爷砸在脑袋上的馅饼往回丢的事,顾砚书是不会做的。 “你说的那是寻常夫妻。”秦戮眉头微微向内拢了拢,沉声反驳。 “咱们拜过了堂成过了亲,和寻常夫妻有什么不同?”顾砚书眉头微挑,满脸微笑地看着秦戮。 “我已经答应了顾大公子,与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待到日后时机成熟,便放你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秦戮总觉得他并不能够轻易说动顾砚书。 而接下来,顾砚书的反应,也直接印证了秦戮心中的想法—— “答应了大哥啊……”顾砚书摸了摸下巴,低声重复着,就在秦戮以为他这是要被说动了的时候,就见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答应了要与王爷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呢……” 秦戮看着顾砚书满脸写着“顾砚礼答应的事,与我顾砚书又有什么关系?”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 沉默片刻,秦戮最终无奈开口: “那你待如何?” “我啊?”顾砚书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站起来身子,走到了秦戮的身边,轻声回答着,“自然是想要与王爷做真正的夫妻啊。” 秦戮虽然因为顾砚书刚刚的态度,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在真正听到顾砚书说这番话的时候,秦戮依旧觉得耳朵像是被烫了一下。 若不是刚刚秦戮早就已经将手中的醒酒汤放在了桌上,说不定那碗能直接从秦戮的手中直接摔到地上。 而站在一旁将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小厮,现在那叫一个心惊胆战,连忙将头向下埋了埋,不敢去看秦戮此时的表情。 就在小厮在心中抱怨着早知道这趟差事这么要命,他说什么也不该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你们先下去吧。” 顾砚书可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和秦戮把事儿给办了,毕竟今天若是做不了,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他也没有让人听墙角的喜好,自然是要先将屋子里的下人给打发走的。 “是,奴才告退!” 那小厮一听这话,连忙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这个命令是谁下的了,直接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而白术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自家少爷玩儿起来居然这么野。 刚刚顾砚书的那番表现,和在老虎脸上拔胡须又有什么区别? 原本白术是有些怕自家少爷把自己给玩儿死不太愿意离开的,但是在对上顾砚书的眼神后,也只能无奈退出了房间。 走的时候,也没有忘记顺便把们带上。 听到白术关门的声音,顾砚书的唇角向上扬了扬: 不愧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厮,办事儿就是贴心。 “王爷觉得我的提议如何?”待到屋内重新归于平静后,顾砚书才满脸微笑地看着秦戮。 这一次,顾砚书就没有再回到桌旁坐下了,反而是上前一步,走到了秦戮的身旁,开始对秦戮动手动脚了起来。 这一次两人不在马上,也没了围观群众,顾砚书的动作也比刚刚大胆了许多。 只不过才吃了两口,就被另外一个当事人给当场抓获并且制止了。 “为什么非要与本王做真正的夫妻?”捏着顾砚书作怪的双手,秦戮低声询问。 按照秦戮的理解,顾砚书并没有非要这样做的理由。 虽然从止戈调查的资料显示,顾小公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红颜知己,但他本人还是更喜欢姑娘的,平日里见着漂亮姑娘都会多看两眼,反而对男子并不会多加关注。 要说顾砚书这样做有什么别的目的,秦戮也想不出来。 从承恩侯爵府目前的表现来看,他们并没有参与夺嫡的意思。 说一句难听的话,承恩侯爵府或许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没有站队的资格。 退一万步说,承恩侯府就算是想要表忠心,也不一定要用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方式。 将整个承恩侯爵府调查了个底朝天的秦戮也知道,顾砚书不可能是旁人安插进他府中的间谍。 不是为了从龙之功,也不是为了窃取机密,那顾砚书的这番举动…… 想到这里,秦戮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去迎亲的时候,顾砚书那番色胆包天的模样,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不会是…… 就在秦戮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时,顾砚书便给出了答案: “当然是因为厉王殿下甚合在下心意。” 秦戮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黑脸,就听到了顾砚书后面一句话: “而且咱们拜了堂,成了亲,然后再做一点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的确是天经地义,秦戮意味不明地看着顾砚书: “你真这么想的?” 这个问题,让顾砚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脸上笑容更甚: “自然。” “那你可知道,咱们要是真做了夫妻,以后你可就没了回头路了,”秦戮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警告,“本王与顾大公子的约定便会作废,就算是以后时机成熟,本王也不会再放你离开。” “我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头。”顾砚书却丝毫不受秦戮的威胁。 从末世而来,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顾砚书比谁都明白及时行乐的道理。 上辈子顾砚书活了近四十个年头,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从未遇见过任何一个像秦戮这样合他心意的人,现在既然遇上了,他又为什么要放手? 秦戮在听到顾砚书笃定的回答后,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原本他是想着让顾砚书知难而退,谁知道顾砚书不退反进,若是这个时候他再反口,未免就显得难看了些。 顾砚书像是看出了秦戮心中的为难,决定开口替这秦戮解围: “当然,若是王爷实在觉得为难,那我也不是不能辛苦一些,替王爷代劳。” “你说什么?”秦戮几乎立刻就听懂了顾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就是因为听懂了,才更加不敢相信。 这种话顾砚书居然也敢说的出口? 事实证明,顾砚书不仅说得出口,而且还很敢说: “恰好昨日我在家也做了不少研究,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没与任何实战经验,但请王爷放心,王爷都愿意做这么大的牺牲了,我自然也会对王爷温柔一些的。” 说话间,顾砚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了一本书出来。 若是白术在屋内,一定就能一眼认出来,这本书恰好便是昨天让他面红耳赤还睡不着觉的小画本。 只见顾砚书熟练地翻开手中的小画本,然后飞快地选中了其中一页,放在了秦戮的面前: “王爷,你看这个如何?虽然对王爷的要求好像比较高,但是对我来说的话,还是比较轻松省力的。” “王爷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咱们还可以试试这个,你看这个,就比刚刚的要轻松一些,虽然我会辛苦一点,但我也不会介意。” “要不这个也行?虽然中规中矩,但是却很适合我与王爷这样初学者。” …… 顾砚书一连翻了好几页,看得秦戮的脸是越来越黑。 现在秦戮已经不想去追究顾砚书手中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堪入目的书籍了,他只想知道,是什么给了顾砚书自己会雌伏在他身下的错觉? 然而顾砚书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秦戮的黑脸似的,手中的动作不停: “虽然王爷在这方面不太行,但是王爷你放心!只要你今晚让我满意了,我就一定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会向外面吐露半分的!” 不!太!行!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旁人这样的诋毁。 更别说顾砚书不仅仅是诋毁,甚至还说出了这么多比诋毁更加过分的言语。 就是冷静如秦戮,现在也不能够完全保持理智。 更别提在说话的期间,顾砚书还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们成过了亲,拜过了堂,天经地义”、“寻常夫妻之间的寻常的需求,有义务满足”、“之类的话。 再一看顾砚书的举动,秦戮知道,若是自己再没有回应,这人还不知道能说出和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再想到顾砚书刚刚说到“我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头。”时认真的表情。 秦戮当即便长臂一挥,直接将那本正在被顾砚书翻动着的小画本拿到了手上: “还请王妃放心,本王今晚一定会让王妃满意!” 第18章 秦戮向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说了会让顾砚书满意的话,那么就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而顾砚书也在秦戮的表现中,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开始,顾砚书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从秦戮最开始的表现,顾砚书就知道他最开始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人和他一样,是一个初学者。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顾砚书就彻底放下了心,觉得今天晚上应该会比较轻松。 毕竟没有吃过猪肉,顾砚书还是见过猪跑的。 虽然顾砚书上辈子的确没有接触过任何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东西,但是身处末世,总不可能不与人交流吧? 末世里的大老爷们儿们,开起玩笑来那叫一个荤素不忌。 而顾砚书也从旁人的玩笑话中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初学者在这一方面一般来说都不太行。 只是顾砚书却忘记了,这个“不太行”的前提,还有一个“一般来说”。 除此之外,初学者们“不太行”的原因,也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便是大多数初学者几乎没有任何参考教材,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自行摸索。 而秦戮此人,非但不在“一般来说”这个范围之内,就连参考教材,顾砚书也是自己给人送货上门了。 这样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秦戮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从初学者到老司机的身份转变,而遭殃的,自然是又送小画本又在言语上极尽挑衅的顾砚书了。 根据目击……不对,耳听证人白术的回忆,案发当时,厉王殿下屋内的动静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逐渐停息。 而他家少爷的声音,则是从中气十足还带点挑衅,到底气不足色厉内荏,再到声嘶力竭开始求饶,最后甚至直接消了音。 如果不是从房内偶尔传出的自家少爷的哼唧声,白术甚至以为自家少爷会直接交代在今天晚上。 等到屋内重新归于平静之后,白术便彻底听不到自家少爷的声音了,反倒是厉王殿下,还能中气十足地叫水。 想着自己进去送水的时,厉王殿下精气十足如沐春风的模样,再一想想自家少爷如同死尸一动不动的模样。 不知为何,白术突然想到了在出嫁前夕,自家少爷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小画册的模样。 那个时候少爷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好像是“这个姿势好像不错,有机会可以试一下。”诸如此类的话。 想到这里,白术只想去扇那个在心里默默同情厉王殿下的自己一巴掌: 厉王殿下这样的人物,哪里用得着他同情? 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多操心操心现在都还没有醒来的自家少爷。 就在白术想到这里的时候,便听到了屋内传来了顾砚书的声音: “嘶——” 转头,便看到了顾砚书睫毛轻颤的模样。 一看到这番场景,白术便知道自家少爷这是终于要醒了,连忙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在顾砚书自己起身之前快步上前扶了一把: “少爷慢点,先喝口水缓一缓。” 而此时被白术扶着的顾砚书,现在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难受。 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难受。 就是上辈子顾砚书饱受病痛折磨,那感觉也比现在要舒服很多。 身上的不适感甚至让顾砚书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随着一杯热茶缓缓入口,顾砚书的思绪才逐渐活泛起来。 恢复思考能力之后,顾砚书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 上辈子是哪个杀千刀的告诉他这种事很舒服的?有本事把他也送到天齐来,顾砚书以自己的万贯家财保证,一定会给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人留一个全尸! “少爷,您还好吧?”顾砚书此时的表情过于狰狞,让站在一旁的白术看着有些胆战心惊。 “咳咳,”顾砚书借着喝水的掩饰低咳了两声,然后才将手中已经见底的茶杯递了出去,“还好。” 不开口不知道,这一开口,顾砚书险些被惊了一跳。 原因无他。 顾砚书此时的声音可以说是沙哑地可以,有那么一瞬间,顾砚书甚至不敢相信,这个声音居然是从自己的喉咙中发出来的。 白术也同样被顾砚书这样的嗓音吓了一大跳,连声询问: “少爷,您这嗓子……需要奴才去给您叫个大夫吗?” “叫什么叫?”顾砚书直接瞪了白术一眼。 原本顾砚书还觉得顾小公子这个小厮虽然蠢笨了一些,但却胜在忠心,对比之下,这蠢笨也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了。 现在看来,他开始倒是想岔了。 叫大夫,亏这话白术还说得出口。 若是大夫来了,问起原因来,让他怎么回答? 难道说是因为洞房之夜过于兴奋才把自己的嗓子给搞哑了吗? 就是顾砚书自认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也丢不起这个人! “是……是奴才想岔了,要不少爷再喝点水?” 被瞪了一眼,白术也意识到了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当即也不敢再乱出主义,只能依据经验重新给顾砚书续上了一杯茶。 嗓音沙哑地如此厉害,嗓子自然也不会好受,顾砚书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之后,才来得及询问: “王爷呢?” 在白术刚刚去倒第二杯茶的空隙,顾砚书便发现了,此时的房间里,除了他和白术之外,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王爷一大早便离开了,”白术想也不想便回答,说完之后,才意识到顾砚书可能会多想,连忙补充,“但王爷走的时候特地交代过,说是一定要让少爷好好休息,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一大早就离开了?” 顾砚书听到这话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同样是洞房花烛,同样书胡闹,两个人甚至还是一起胡闹,结果秦戮胡闹完之后却像是个没事儿似的,一大早便能出去办事了,自己现在却只能瘫痪在床。 难道是因为角色不同? 顾砚书是一个擅长回忆总结的人,思索半晌之后,感觉像是找到了造成两人状态差异的原因。 那下次要不要换一个角色试一试? 与昨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激怒秦戮不同,这一次,顾砚书则是非常正经严肃地开始思索着这个可能性。 但是在思考了零点零三秒后,顾砚书便果断放弃了自己心中这个危险的想法: 就按照目前来说他与秦戮之间武力值的差异来看,角色互换的可能性不仅为零,甚至还为负。 而且就算顾砚书现在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对,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刚开始的时候,的确还是舒服的。 综合几大因素,放弃了心中这个不成熟的小想法之后,顾砚书这才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的话,现在已经是申时末了。” 饶是对秦戮惧怕到了骨子里的白术,也不得不承认,在有些方面,厉王殿下对自家少爷也算是做到尽心周到了。 在自家少爷没醒之前不许旁人打扰也就罢了,王府里的下人也时不时便来询问少爷是否已经起身了,是否需要摆膳。 想到这里,白术连忙转身走到门边,通知站在外面伺候的人自家少爷已经醒了,可以送膳食过来了。 “申时?”听到这个回答,顾砚书心下一惊。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新婚夫妇在成婚的第一天,是要去给长辈请安的。 即使秦戮是皇子,这一点也不能免俗,甚至还比寻常人家更为复杂一些。 毕竟寻常人家要去给长辈请安,最多便是几个院子的距离,好歹还在一个府上。 而皇子成婚之后,新婚夫妇则是要专门去宫里请安的。 顾砚礼甚至还专门给顾砚书交代过,在天齐国,去宫里请安的时辰是在辰时,也就是早朝散朝之后。 现在是申时末,已经过去五个时辰了! “少爷不必担心,今日卯时左右,厉王殿下便已经差人给宫里传过话了,说是今日多有不便,明日再带少爷去宫中请安。” 帮自家少爷传膳回来的白术一见顾砚书此时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了,连忙给了自家少爷一颗定心丸。 只可惜这颗定心丸的效果着实是非常一般! 这新婚第二天就让人去告假,说是不便去请安…… 旁人就算是用脚指头,恐怕也能猜到这个“不便”到底是因为什么! 想到这里,顾砚书不知道第几次在心中感到了后悔:早知道今日种种,昨天就不对秦戮挑衅地那么厉害了!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顾砚书心中就算是再懊恼,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而与此同时,京中最近新流行起来的与他有关的那个赌盘,变得愈发地火热了起来。 原本因为有大量资金注入,隐隐有些下降的赌顾小公子能够在厉王府活过三天的赔率,重新回到了惊人的一赔十不说,甚至还一路扶摇直上,隐隐有向一赔十五的赔率飙升的迹象。 可就算是赔率如此惊人,也无人在这一选项上下注。 你问原因? 在赌坊下注的赌徒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没见那顾小公子今日都没有去皇宫请安吗?你说是因为什么?” “这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小两口因此耽误了时辰,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你说的那是寻常夫妻,这顾小公子与那位能是寻常夫妻?” “兄台这话,言之有理啊……” “那可不?所以现在要下注抓紧的!到时候别怪老弟我没提醒你,这顾小公子能活过一日的局,庄家恐怕马上就要提前收盘了!” “一日?你们的意思是,顾小公子他现在已经……” “嘘!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你要不信,就等着看吧,那边估计红事办完马上就要办白事了!” “如此这般,那我也下一点好了!” …… 几句话的功夫,赌盘上的赔率便发生了变化。 赌顾砚书只能活一日的赔率直接跌到了一百赔一,而赌顾砚书只能活两日的赔率甚至有微微的上涨,由原来的三赔一,涨到了现在的一赔一。 至于赌顾砚书能够活过三朝回门的,赔率最终定格在了一赔十五。 正如那个赌徒所说的那般,在顾砚书能活一日的赔率降到一百配一的时候,庄家直接提前收了盘。 在这之前押过了注的,都将手中的凭证收了来,等着过两日便来拿钱。 而那些还没来得及下注的,在看到庄家提前收盘的时候,心中那叫一个懊恼不已,站在赌桌旁观望了好一阵,确定庄家都没有重新开盘的苗头后,才抱憾离开。 第19章 在顾砚书和秦戮成婚的第三天,距离厉王府莫约一条街远的道路两旁的茶楼中,再一次坐满了人。 与两人大婚的那一日一样,这一次,茶楼之中也有不少人因为座位的缘故,选择了拼桌。 但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次,坐在茶楼中的,除了看热闹的人之外,还有不少赌徒。 对于绝大部分赌徒来说,昨天晚上,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 有人甚至将半数家产都投注进了赌局之中,就期望着能够借此机会翻身,实现一夜暴富的梦想。 所以即使一夜未眠,即使现在天还未亮,坐在茶楼中的人依旧精神十足。 即使站在茶楼外,也能够隐隐听到茶楼内的交谈声—— “这不是老王吗?你不是一向不赌的吗?” “那以前不赌,是因为怕赔钱,这次就不一样了,送上门的钱,傻子才往外推呢!你看看那边,没见那个姓钱的铁公鸡也下注了吗?” “你不说我居然都还没有发现!对了老王,你下了多少?” “不多不少,二十两!” “霍!老周!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大啊!可惜了,我就只下了三两!后来想去加注结果庄家收盘了!可把我悔死了!” “你这叫什么?没福气!送上门的买卖你这也能往外推!” “那可不?不过想想也是,庄家要是不提前收盘,恐怕多少家底都不够赔的!” …… 赌徒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换着各自的信息。 他们现在之所以会聚集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想要观察厉王府什么时候会红绸换白缎,然后再去找庄家拿钱啊! 更有甚者,甚至已经想好了那些钱拿到手之后,要如何去安排。 然而就在赌徒们幻想着买宅子田地奴仆的时候,酒楼外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的一道声音,直接打破了他们心中的幻想—— “顾小公子他出门了!” 这样一句话,简直便像是一滴水落进了热油锅,直接让茶楼里的人沸腾了起来: “什么?” “你确定你看清楚了?确定是顾小公子?” “别是你眼花了吧?” …… 在此时坐在茶楼中的赌徒的心中,这顾砚书早在昨日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与其说他们今天坐在这里是来等结果的,还不如说是他们是为了能够尽快从庄家那里拿到自己的钱财。 结果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顾砚书并没有死。 不仅没死,甚至还好好地走出了厉王府。 对于此时满怀希望的赌徒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比让他们相信人死还能复生更加困难。 然而无论赌徒们心中如何抗拒,最后在看到活蹦乱跳的顾砚书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而此时的顾砚书,正在去皇宫请安的路上。 即使经过了一整天的休息,顾砚书此时身上的不适感依旧非常强烈。 但是新婚夫妇去请安是规矩,昨天便已经告过假了,今日再不去,就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其实早上起床的时候,秦戮在发现顾砚书行动间的凝滞感与脸上不自在的神情时,便已经叫来了下人,想要帮顾砚书再次告假。 但是顾砚书在听到秦戮的吩咐后,想也不想便拦下了秦戮的动作。 “你确定不需要向父皇告假?”被拦下之后,秦戮依旧有些迟疑。 “我!确!定!”顾砚书咬牙,一字一顿地回答着。 许是因为顾砚书脸上的神情过于坚定,最后秦戮还是放弃了帮顾砚书告假的想法。 而在秦戮将下人打发走之后,顾砚书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昨天那的确是没有办法,今天他人都醒了,就算是爬,他也得爬去皇宫请安。 否则以后旁人要是一提到他顾砚书,便会想到他新婚之后连续两日不去宫中请安这件事,他的这张脸到底还要不要了? 可就算是心中提着一口气,顾砚书也完全没有办法忽略此时身上的不适感。 这样的情况下,骑马是不可能骑马了,最后还是秦戮做主,让王府的下人套了马车。 白术又在马车之中垫了厚厚的一层软垫,才让顾砚书出了门。 只是让顾砚书没有想到的是,在马车套好之后,秦戮也放弃了骑马,选择了与他一同乘坐马车。 即使厉王府马车车厢里的空间比寻常人家的马车更加宽敞,但是在坐进两个成年男人之后,这个空间似乎就显得有些略微狭窄了起来。 顾砚书看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秦戮,才突然惊觉,这还是他自洞房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与秦戮相处。 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为昨日顾砚书醒来的时候,秦戮便已经不在房间中了,而等到顾砚书休息的时候,秦戮甚至还没有回来。 若不是从王府下人们恭敬的态度中能够看出,秦戮应该是在离开的时候特地交代过,顾砚书甚至快要以为这个人是吃干抹净之后便不打算认账了。 而在今天早上顾砚书起床的时候,秦戮不仅已经起了,甚至还已经去练武场上晨练过了。 此时再面对秦戮,即使两人已经发生过了极为亲密的举动,即使顾砚书现在身上的不适感依旧强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依旧对秦戮的这一张脸,没有任何抵抗力。 想着,顾砚书随手从放在马车中间的矮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然而就在顾砚书将茶杯递到自己唇边,才嘬下两口的时候,便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本王倒是一直忘记问了,不知王妃对本王的表现,可否满意啊?” “噗咳咳咳……” 顾砚书一个不查,便被刚到喉间,还没来得及往下咽的茶水呛了个正着。 在昨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顾砚书曾经无数次在心中后悔自己对秦戮的挑衅过于嚣张。 其中那一句“虽然王爷在这方面不太行,但是王爷你放心!只要你今晚让我满意了,我就一定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会向外面吐露半分的!”更是在顾砚书脑海中反复回拨重放。 现在秦戮无缘无故问到对他的表现是否满意,除了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 抬眼看着秦戮甚至没有多少变化的面容,顾砚书甚至开始在心中疑惑: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询问如此不正经的问题的? “看王妃的样子,是不太满意了?”在顾砚书察觉不到的地方,秦戮的眼中有一丝戏谑与笑意一闪而过,“看样子本王的努力还不够……” “满意满意!”顾砚书连忙放下茶杯打断了秦戮接下来的话头,忙不迭地给出了答案,“我可太满意了!” 顾砚书昨日可是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若是让秦戮误以为自己不满意,决定以后的日子在前日的基础上再加把力,顾砚书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直接当场宣布,以后的他就是一个四肢瘫痪的废人了。 在猛点完头后,顾砚书便察觉到了不对,抬眼,果然看到了秦戮眼中还未消散的笑意。 按理来说,被人这样戏耍了一番,顾砚书应当是生气,但是此时,顾砚书心中气愤的小火苗甚至还没来得及升起,便已经“噗嗤”一下熄灭了。 这秦戮在面无表情的时候,便已经完美地戳在了顾砚书的所有审美点上,更别提此时秦戮眼带笑意的模样了。 原本顾砚书上辈子在听到那些小姑娘说什么“要是我男朋友能长成这样,我要是和他吵架都能反手扇自己一巴掌”是夸张的说法。 但是现在,看着笑起来仿佛眼带星辰的秦戮,顾砚书才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拥有这样一张完美的脸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和自己开开玩笑罢了—— “倒是没有想到,王爷居然也会开玩笑。” “怎么?”即使是被发现了,秦戮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的意思是,王爷其实也可以多笑一笑,”顾砚书抬手,重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秦戮的面前,“王爷笑起来的时候不仅好看,也与自己的年龄符合些,毕竟王爷还年轻。” 秦戮伸出去接茶杯的手顿了顿。 毕竟王爷还年轻。 秦戮甚至已经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人向他说过类似的话了。 在皇家,向来便是容不下孩子的。 在秦戮六岁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告诉他,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应该懂事了。 在秦戮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告诉他,他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了。 在秦戮十五岁的时候,更是容不得他还像一个孩子,因为他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想法,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成千上万的将士的性命。 年龄小,这种形容早在秦戮六岁的时候,便已经不会再出现在他身上了。 现在秦戮二十岁,刚及弱冠,便已经是成名已久的战神,没有人再将秦戮当成孩子,也不会再有人觉得他年轻。 但是现在,秦戮却从顾砚书的口中,听到了一句“毕竟王爷还年轻”。 秦戮突然惊觉,自己这个王妃,似乎总是能戳中他心中最为隐秘柔软的位置。 迎亲那日那一句“失望吗?”是,今日这一句“毕竟王爷还年轻”也是。 就在秦戮心底刚刚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了止戈通传的声音—— “王爷,王妃,到了。” 这个时候,秦戮才发现,马车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停了下来,而车外,便是巍峨壮观的皇宫大门。 当即,秦戮直接压下了心底那一丝他还没来得及察觉的心思,起身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下车吧。” 第20章 让顾砚书下车的同时,秦戮也没有忘记伸出手托扶顾砚书一把。 对于秦戮这样贴心的举动,顾砚书自然不会拒绝,手一伸,便借着秦戮手中的力道从马车上跳下去。 “嘶——” 现在顾砚书的身体状况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更别说像这跳下马车如此剧烈的动作了。 刚落地,身上牵扯出来的痛觉便让顾砚书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顾砚书脸上瞬间扭曲的表情,秦戮低声询问: “身上很不舒服?” 若不是顾砚书提供的那一本小画册,秦戮对于这方面的事可谓是一窍不通。 毕竟秦戮在应该知事的年龄便上了战场,在战场上,任何一个分心的举动便能够要了人命,自然也就不会再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虽然军中的汉子在闲暇时刻也会说一些带有颜色的笑话,但秦戮到底与他们身份不同,谁也不敢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拿到秦戮的面前说。 所以对于此时顾砚书的身体状况,秦戮只能从顾砚书的表现进行一些猜测。 由于顾砚书坚持要来请安的缘故,秦戮只以为顾砚书身上的确有些不适,但也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只不过现在看到顾砚书的表现,秦戮才发现,顾砚书此时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糟糕一些。 顾砚书生怕秦戮下面一句话便是要帮他告假,当即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 “还好,刚刚是我没注意,动作大了一些。” 而秦戮原本已经快要到嘴边的那句“我让止戈去帮你告假”,最终还是因为顾砚书的回答给咽了回去。 即便如此,秦戮还是将站在一旁的止戈叫了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止戈听后便直接转身走到了皇宫旁边的一道小门后面,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抬着轿辇的小太监,从那道小门走了出来。 随后,止戈直接走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王妃,请上轿。”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恍惚想起,在天齐国,皇子与皇妃进宫,的确有可以乘坐轿辇的特权。 意识到这番行为不算逾矩后,顾砚书当即便不再忸怩,抬脚便向那轿辇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戮专门吩咐过,就连这轿辇上面,也铺着一层软垫。 不得不说,对于秦戮的这些安排,顾砚书也是极为受用的,当即便给了秦戮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多谢王爷。” 对此,秦戮只是看了顾砚书一眼,没有说话。 坐在轿辇上,顾砚书的确轻松了不少,甚至还能分出心神来观察一番天齐的皇宫。 虽然这天齐国不存在于华夏的历史上,顾砚书却发现,这天齐国的皇宫,与华夏京都的紫禁城,至少有九分相似。 同样的红墙黄瓦,甚至就连大体结构与墙上装饰的雕塑,都如出一辙。 一路走过去,顾砚书甚至还能够看到巡逻的御林军,以及在宫道上行走的小太监。 过了莫约一炷香的功夫,轿辇终于在一座宫殿的面前停了下来,而在那座宫殿大门前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太监。 顾砚书从轿辇上下来后,便看清了那太监的脸: 是他与秦戮成婚的那一日,去三皇子府上宣旨的王公公。 王公公一见到两人,手中的拂尘便动了动,低下了身子: “老奴见过厉王殿下、王妃殿下,给二位殿下请安。” “王公公不必多礼,”对于这个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老公公,秦戮是有一两分尊敬的,“王公公怎么不在殿内侍奉父皇?” “是皇上听说王爷与王妃快到了,才让老奴来迎一迎的,说是等二位殿下到了,直接带二位殿下进去便是,不必通传了。” 王公公笑眯眯地回答着,而后便侧过了身子,对顾砚书和秦戮弯了弯腰: “还二位殿下请随老奴来。” 按照天齐国原本的规矩,皇子成婚后的第二天,新婚夫妇其实应当先去中宫向皇后请安,再来皇上这里谢恩。 而现在顾砚书和秦戮之所以在进宫之后便直接到了皇上这里,则是因为秦戮的父皇,也就是天齐国现在的皇上,算得上是一个痴心人。 在当今登基的时候,就直接封了当初在潜邸时,就陪伴左右的发妻为后。 然而用天齐国百姓的话来说,这位皇后是一位没福气的,入主中宫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因病薨了。 之所以说皇上算得上一个痴心人,便是因为在先皇后病逝至今十余年来,皇上都没有再立过新后。 期间也不是没有大臣谏言,说中宫不可一日无主,让皇上再立继后。 然而这奏书,无一例外都被皇上给驳了回去。 最后许是被念叨烦了,皇上干脆贬黜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官员,才渐渐没人敢提这件事了。 近两年来,甚至还有胆子大的人在私底下议论过: 也就是先皇后没有留下亲子,否则就按照皇上对先皇后的喜爱来看,这储君之位哪里还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什么事? 至于现在的后宫事宜,则是由皇贵妃、贵妃以及德妃三人共同打理。 可就算是掌握着后宫权柄,这三位妃子都始终是妃子,不是皇后,自然也就不能享受皇后才能享受的待遇。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戮和顾砚书进宫后,才跳过了后宫,先到了皇上这来。 这个时辰,也才刚下早朝不久。 顾砚书和秦戮进殿的时候,皇上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奏折。 “皇上,厉王殿下和厉王妃来了。”王公公走到书桌旁不远的位置,低声通禀着。 许是因为手中的奏折没有看完的缘故,在王公公话音落下后,皇上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皇帝没有动,秦戮便也站着没动,顾砚书见状,自然也没有说话。 趁着这个时间,顾砚书倒是没有忘记悄悄打量了一番那个坐在书桌前,穿着龙袍,掌控着天齐国最大的权柄的人。 与此同时,顾砚书的脑海中也闪过了一些关于皇帝的资料: 当今名讳秦渊,是先皇的第八子。 与先皇的其他皇子比起来,秦渊的才能其实并不算显眼—— 文不及二皇子,武不及三皇子,策论不及六皇子,就连处事才能也不及大皇子。 而当今的太后,也就是秦渊的生母,当时在后宫中也是地位平平,所以还是皇子的秦渊,其实并不受先皇宠爱。 在秦渊成年的时候,皇上甚至只给他指了一个三品官员的嫡女为正妻,可谓是一点也没将其放在心上。 按理来说,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秦渊这样,既没有惊世才华,母妃和自身又不受宠,又没有强大的妻族作为支撑的皇子身上。 但皇位这种东西,有些时候不仅要看能力讲道理,还要论运气。 秦渊,显然是那个运气极佳的幸运儿。 先皇虽然早早便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储君,但除了大皇子之外,当时的二皇子以及三皇子还有六皇子,各个都是惊艳绝伦、胸有沟壑的人物。 对于皇上立了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人为储君,几位极具才华的皇子心中都是不服气的。 心中不服,行动上当然也就会有所表示。 皇子之间的行动上的表示,逃不离便是夺嫡的那点事。 饶是现在,天齐京中也有不少百姓在提到当初几位皇子的夺嫡时的斗争,也会谈之色变。 当时的燕京城,气氛可以说是压抑到了极致,寻常人走在街上甚至不敢高声语,唯恐会因此丢了性命。 三不五时,便会有新贵崛起,同时也有百年世家没落。 偏偏那个时候,先皇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对于几个皇子这些动作,是想要阻止却心有余而立不足。 到了后面,整个朝堂上可谓是风声鹤唳,就连几朝元老,也不敢去轻易说一句有关储君的废立之事。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鹬蚌相争,最后会是渔翁得利。 几位皇子经过几年的斗争,那是几败俱伤。 不仅手底下原有的势力被削弱了不少,就是那几个皇子本人,最后也是死的死,残的残。 唯一四肢还算健全的,也被下了断子绝孙的药,绝了后。 在这样的情况下,先皇拖着病体果断出手,将那几个如同拔了牙的老虎的儿子连同党羽一并处死,才算是为这场荒唐的夺嫡画上了句号。 而在剩下的皇子当中,也就只有秦渊,才能各方面虽然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但也还能算是拿得出手,能担大任。 也是因为这样,先皇提着最后一口气,将这皇位传给了秦渊。 事实证明,先皇与当时的大臣并没有看错。 秦渊在位这二十余年来,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功绩,但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世人都说三皇子秦戮长相肖母,但现在,顾砚书觉得,世人的话也不完全正确。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秦渊又低着头,顾砚书看的并不真切,却也能看出,秦戮与秦渊在眉宇间,也有三分相似。 就在顾砚书想要再仔细看看的时候,秦渊就已经合上了奏折放到了一边,抬起了眼看向了站在屋内的两个人: “来了?” 第21章 秦渊有了动作,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秦戮也才有了动作: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还不等顾砚书和秦戮将礼行全,秦渊就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起身: “免礼,说了多少次,这不必要的时候,不需要死守着那一套规矩。” 秦渊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随意,同时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切。 而秦戮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秦渊这样的态度,神色如常地直起了身: “多谢父皇。” 将这父子俩一来一往的互动看在眼里,顾砚书的心中泛起了一丝疑惑: 他怎么觉得秦戮和秦渊的感情好像还算不错? 顾小公子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对于朝堂之事可以说是毫不关心,自然对秦渊这个皇帝不甚了解。 也是因为这样,顾砚书也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以及这段时间所了解的一些信息,对秦渊做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在顾砚书的推测之中,秦戮与秦渊之间的父子关系并不太好,甚至或许还有些恶劣。 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原因也很简单: 秦戮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天齐国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别看秦戮现在的名声似乎已经差到了极致,但如若未来有一天,战事再起,天齐国百姓最信任的,恐怕还是秦戮,甚至也只会是秦戮。 而如今天齐国至少有六成的兵权都在秦戮的手中,最为夸张的时候,秦戮手中的兵符甚至能够调动天齐国八成的将士。 除此之外,坊间也一直有传闻,秦戮之所以可以百战百胜用兵如神,是因为它手下有一支令行禁止的队伍。 在这一支队伍中,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每一个人都如同一直跟在秦戮左右的止戈一般,是可以以一当百的存在。 最为关键的是,这一支队伍,只认秦戮不认虎符,寻常人根本无法指挥。 虽然对于这些传言,顾砚书是出于将信将疑的状态。 但顾砚书也知道,就单单依照秦戮现在的战功以及在边关这么多年的精英,这些传闻,或许也有一两分可信。 就算是只有一两分可信,便足以让秦戮与秦渊之间的关系变得恶劣起来。 天家的父子,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君臣。 为君者,最为忌讳的,便是臣子功高盖主。 却不见这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将,最终的归宿并不是黄沙埋骨,反而是死在了朝堂之上帝王的忌惮之下? 现在的秦戮,便如同在秦渊侧卧之榻的鼾睡之人。 这次的赐婚,也极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不然要怎么去解释,在朝臣们呼吁立储的声音日渐高涨的关键时刻,秦渊给秦戮指了一个男妻,而且还是一个素有纨绔之名的男妻的举动? 但是现在看看秦渊的态度,顾砚书突然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出了一点问题,这父子俩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势如水火? 就在顾砚书心中千回百转的时候,秦渊的目光已经悄然放到了顾砚书的身上: “听戮儿说你昨日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顾砚书连忙收起心中的思绪: “多谢父皇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秦渊从书桌前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房间另一侧用来休息的小桌旁坐下,然后指了指面前两个空闲的凳子: “好多了,那就是好没好全了?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别站着了,都先坐吧。” “多谢父皇。” 放在秦渊面前的两个凳子都不高,依照顾砚书现在身上的状况来说,想要坐下去其实有些困难。 但有一句话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顾砚书也不能直接说自己不坐之类的话。 就在顾砚书有些左右为难的时候,就感觉到身后多了一股力,顺着这股力道,顾砚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坐到了凳子上。 坐下后,顾砚书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秦戮将手臂从他身后收回去的场景。 两个人这番举动,自然也没有瞒过秦渊的双眼: “看来戮儿和厉王妃感情不错?” “还好。”秦戮表情未变,就连语气也有些平淡。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回答,难免会觉得秦戮这反应是在反驳秦渊刚刚的话。 但了解秦戮的人就会知道,能够从秦戮的嘴中听到一句“还好”,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了。 而秦渊作为秦戮的父亲,对于秦戮自然也有一番了解,顿时轻笑了一声: “能够从你嘴中听到一句还好,朕也就放心了,朕就怕朕这次是乱点鸳鸯谱……” 或许是考虑到顾砚书还在,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最后一句话秦渊也就只说了一半,就止住了话头。 但就算是从秦渊已经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在场的人也能够听出他的意思。 顾砚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怕乱点鸳鸯谱最后不也已经点了么? 现在是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觉得秦戮已经没了威胁,所以决定来打打感情牌? “父皇言重了。”与顾砚书脑子里丰富的猜测不同,秦戮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 而对于秦戮这样的态度,秦渊显然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丝毫也不介意: “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朕也是希望你身边能够一个知冷热的。” 对于秦戮克妻这件事,燕京城内虽然只是隐隐有些许风声露出,但是这种事,向来是无风不起浪的。 皇室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秦戮在姻缘上的缘分,的确是有些邪门。 在秦渊给秦戮定下的第一个未婚妻突感恶疾病逝的时候,秦渊甚至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那姑娘自个儿不小心。 但在后来秦渊陆陆续续向几个朝臣透露出了想给秦戮选妃,并且拟定好名单之后,那名单上的闺秀总会或多或少出一些意外。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还是钦天监的人提了一句秦戮命数特殊,刑克妻宫,秦渊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克妻。 最开始的时候,秦渊也并不完全相信钦天监的话,甚至还觉得是其他儿子想要争取储君之位想出来的招数。 直到后来,秦渊经过多方调查,都没有查出端倪,而给秦戮接触的闺秀也接连出事的时候,秦渊才渐渐相信了秦戮克妻这事。 但是无论如何,秦渊都不想让秦戮就这样一直单身下去。 其一是皇家丢不起这个脸,其二便是刚刚秦渊说的那话,还是希望秦戮身边能有一个知冷热的。 所以即使在对顾砚书不甚满意,但是在知道顾砚书与秦戮是天赐良缘,命定夫妻之后,秦渊还是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秦戮也知道,对于自己的婚事,秦渊这两年来其实没有少操心,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缓和: “是儿臣让父皇操心了。” 秦戮难得的软话,让秦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现在看到你与王妃相处融洽,朕的操心也就没有白费。” 顾砚书坐在一旁,听着这父子俩一来一回地说着话,同时也在观察着两个人的神态与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顾砚书才最终确定: 这父子俩的关系的确不像他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恶劣,甚至还有点寻常父子相处时的模样。 这一点,在皇家可以说是极为难得。 也就是说,顾小公子与秦戮之间的婚约,恐怕真的只是因为秦戮刑克妻宫,而顾小公子的八字又恰好吻合。 至少在秦渊这里,应当是因为如此。 秦渊与秦戮虽为父子,但在性格上却没有丝毫的相似,与秦戮相比,秦渊的性子更加温和。 即使是与秦戮说话,也会时不时询问顾砚书一两个问题,避免顾砚书尴尬的同时,也会缓解顾砚书的无聊。 这个时候,顾砚书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顾砚礼敢在有圣旨的情况下撺掇他逃婚了,毕竟秦渊的性子,的确能够说得上是“仁厚”。 “皇上,皇贵妃娘娘那边似乎还在等着。” 又莫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见秦渊和秦戮说的差不多了,一直站在一旁负责添茶倒水的王公公才上前了一步,低声提醒着。 这个时候,秦渊才恍然想到了今日顾砚书与秦戮进宫的原因,当即开口: “朕倒是差点忘了,也不好让皇贵妃久等,那朕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先去吧。” “是,儿臣告退。” 秦戮起身的同时,也不忘伸手扶一把顾砚书。 去皇贵妃殿中的路上,顾砚书脑海中也飞快地闪过了在大婚之前,顾砚礼给他送来的,关于秦戮的一些基本资料。 三皇子秦戮的生母虽然长相出尘绝艳,但生前地位并不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才人,名绾。 后宫的女人,生了皇子,就代表有了盼头,也有了母凭子贵的资本。 只可惜,绾才人并没有等到转机,就在三皇子三岁那年,因为住所意外走水逝世了。 在绾才人逝世后第三年,因在生产二公主时损伤了母体而无法生育的皇贵妃,将秦戮收至了膝下抚养,成为了秦戮的母妃。 顾砚书思索的模样落在秦戮的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母妃的性子温和,不会为难,不必忧心。” “我知道了,多谢王爷提醒。” 顾砚书将到嘴边的那一句“我没忧心”压了回去,对秦戮笑了笑。 回忆着这一路走来的轿辇以及在皇上宫中秦戮的搀扶还有刚的提醒,顾砚书的唇角向上弯了弯: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人还是闷骚啊。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皇贵妃的宫中。 皇贵妃孟溪颜,算得上是现在天齐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之一,这一点,从孟溪颜的寝宫中精巧的陈设也能够窥探一二。 原本顾砚书以为秦戮自小在孟溪颜的膝下长大,而孟溪颜也因为自身已经无法生育的缘故,待秦戮视如己出,两人的关系应该较为亲厚。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秦戮与孟溪颜相处的时候,似乎略微有些客气,客气到甚至能够称得上是冷淡。 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孟溪颜对顾砚书的确没有任何为难。 顾砚书在离开皇贵妃的寝宫时,甚至还有一丝恍惚。 要知道在大婚之前,顾砚礼可是就进宫请安的问题,对着顾砚书耳提面命了不知道多少次,甚至还给顾砚书做了很多假设。 若是皇上为难他了要如何。 要是皇贵妃为难了要如何。 若是在皇贵妃的宫中遇上了大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了,又要如何。 结果顾砚礼的假设甚至一个都没有用上不说,这请安的事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了。 等到顾砚书坐在轿辇上被宫人们抬出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不对,扭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止戈: “王爷人呢?” 没错,请安的时候一直跟在顾砚书身边的秦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对于这一点,止戈显然是知情的: “王爷说有些事要去处理,让属下先带王妃回府。” 顾砚书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不再多问: “这样……那我们走吧。” 第22章 在顾砚书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的时候,一直让下人注意着顾砚书的动态的后宫嫔妃,不多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雕梁画栋的宫殿之中,贵妃正坐在屋内的软塌上,将手放在面前的矮几上让宫人给自己染指甲。 听到低着头站在不远处的宫人的回禀,贵妃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走了?” 那宫人的原本就低垂的头又向下低了低: “是,在奴才来向娘娘回禀前,厉王妃便已经离宫了。”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贵妃给了站在一旁的大宫女一个眼神,让她给这个来汇报的宫人打赏后,便将人给打发了出去。 在那宫人离开后,坐在贵妃下首不远的位置的丽嫔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声开口: “看来这皇贵妃娘娘,倒是比咱们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些。” “你是第一天认识她?”贵妃轻笑了一声,身子向后靠了靠,语气慵懒,“咱们的皇贵妃娘娘,不是一贯都很能沉得住气么?” 说这话的时候,贵妃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对皇贵妃的不屑,说到“皇贵妃娘娘”的时候,甚至还有些轻嘲。 从贵妃此时的语气与神态便不难知道,贵妃对皇贵妃孟溪颜很是不喜。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两人家世背景相当,从位份上来说,皇贵妃与贵妃也只差了半级,贵妃心中自然是不服的。 最重要的是,贵妃娘娘还是大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 谁不知道,一直养在皇贵妃娘娘膝下的三皇子秦戮是大皇子夺储路上最大的障碍? 就单单因为这一点,贵妃娘娘与皇贵妃娘娘之间的关系便不会融洽。 “娘娘说的是,倒是嫔妾想岔了,”丽嫔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嫔妾还以为,皇贵妃娘娘多少会对厉王妃有所迁怒。” 倒没想到,这皇贵妃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对顾砚书一丝为难也没有。 “咱们皇上给了一个巴掌,不也给三皇子补了一颗甜枣吗?有什么好迁怒的?” 贵妃口中的“甜枣”,说的自然是秦渊将秦戮封为了厉亲王这件事。 虽说皇上给秦戮赐了一个男妻,看似是断了立秦戮为储君的可能性,但世事无绝对。 纵观天齐历朝历代,有不少储君在被立为太子之前,都被封过亲王。 这封王的圣旨一下,秦戮立储的可能性又重新变得大了起来。 这一点,自然不是贵妃所愿意见到的。 意识到这里,丽嫔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只能重新将放在一旁的茶杯端了起来。 而贵妃也没打算听到丽嫔的回答,将手重新放回矮几之上,低声喃喃着: “倒显得本宫这步棋走的有些错了。” 就如同顾砚书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给秦戮指一个男妻。 在赐婚这件事上,贵妃可是下了大力气去谋划,精心布局了大半年,最后才如愿以偿。 结果秦渊一道封王的旨意,直接让贵妃大半年的布局都成了空,这让她怎么能高兴地起来? 此时的丽嫔只当是没有听到贵妃的这句话,只低头专心喝着手中的那盏茶。 而贵妃能够在这深宫中杀出一条血路,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自然是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感到受挫。 更何况,这次布局,还不算完全废了: “不过倒也没关系,毕竟那个顾小公子,可不太聪明呢。” 欣赏着自己右手指甲上已经染好的鲜红的颜色,贵妃的唇角向上勾了勾,声音略微有些轻快。 要知道这顾小公子,可是贵妃煞费苦心给秦戮“精挑细选”出来的妻子。 秦戮将自己的三皇子府打理地密不透风到一只苍蝇也难飞进去,可是让贵妃头疼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 贵妃当初会在的名单之中一眼便选中顾小公子,可不仅仅是因为顾小公子是个男儿。 这更重要的,便是这顾小公子足够漂亮却又足够蠢笨。 这自古英雄爱美人,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放在府中,这美人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贵妃就不信秦戮不心动。 这美人乡,英雄冢……从昨日秦戮帮顾砚书告假,今日顾砚书进宫后便一直坐着轿辇的情况来看。 她们用兵如神的天齐战神,也没能免俗呢。 偏偏这顾砚书又是个蠢货,只要人足够蠢笨,那旁人想要利用起来,便是易如反掌。 到时候只要从顾砚书入手,何愁没办法打破秦戮如同铁桶一般的府邸? 想到这里,贵妃脸上的愉悦便愈发地明显了起来。 *** 厉王府—— 被贵妃当做打破厉王府布局的突破口的顾·蠢货·砚书,此时已经如同咸鱼一般躺回了床上。 虽然在去请安的时候,皇上和皇贵妃娘娘都没有为难,但是也架不住顾砚书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即使身体选择了咸鱼躺,但顾砚书的思绪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顾砚书开始思索着有没有自己遗漏的信息—— 秦戮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恶劣,这对于厉王府来说,算是一件好事。 皇上今日说了让秦戮过几日婚假结束后,同其他几位皇子一同去参政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将立储的事放在明面上。 皇贵妃娘娘对秦戮倒是真心爱护。 只是这爱护之中似乎也有不少自己的考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秦戮和皇贵妃之间才会感情平平。 还有便是在来去的路上,那些藏在暗处若有似乎的打量,想来这宫中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太平。 最后便是秦戮了…… 因为大婚的缘故,皇上已经给秦戮放了足足一周的假。 今日进宫之前也没听秦戮说过有什么其他的事,结果在出宫的时候这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就在顾砚书想到这里的时候,门外便传来了下人们问安的声音: “给王爷请安。” 听到下人们的声音,顾砚书也没想着从床上爬起来,只侧头向门外看了看。 下一刻,果然看到刚刚不知道去哪儿了的秦戮,此时手中拿着一个锦盒从门外走进来的模样。 秦戮进门后,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顾砚书: “身上很不舒服?” 现在不怕秦戮帮忙告假的顾砚书自然也就没有打算逞强: “或许下次可以让王爷来试试?” 秦戮走到床边,准备放锦盒的手顿了顿,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王妃说这话,是对本王的表现不满意?” 顾砚书看着秦戮,胸口一梗,这个人这就开始威胁他了? 但是想想秦戮的武力值,顾砚书最后还是选择服了软: “……没,我刚刚也就是和王爷开个玩笑而已。” “王妃与本王开这样的玩笑,也不怕本王当真。” 秦戮放下了手中的锦盒,顺势坐到了床边,向顾砚书伸了伸手。 “王……王爷?” 注意到秦戮的动作,顾砚书下意识向后面躲了躲,心中有些发慌。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人不会就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秦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我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伤口?”顾砚书有些愣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秦戮是指的什么伤口。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让秦戮将刚刚的动作给继续了下去。 等到秦戮将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的时候,顾砚书才意识到了秦戮口中的“伤口”是指什么。 当即便不由自主地挣了挣,就连语气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什……什么伤口?没,没有的事!” 别看顾砚书那天晚上对秦戮挑衅地那么厉害,好似很热情大胆的模样,但是现在秦戮的动作,也难免让顾砚书有些难为情。 先不说现在秦戮整个人衣冠楚楚,就说这大白天的……再大胆热情的人也不能坦然接受吧! 然而秦戮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顾砚书心中的羞涩,在顾砚书挣扎的时候,直接顺手轻轻拍了顾砚书一下,低声轻呵了一声: “别动!” !!! 原本只是有一些羞涩顾砚书因为秦戮这顺手一拍,整个人瞬间便蒙上了一层绯红色。 这个人!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再次挣扎,便听到了秦戮略微有些严肃的声音: “太医说你这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或许会留下隐患。” “要是运气不好,或许还会因为这伤口起热,到了那时想要再处理就不容易了。” “一会儿擦完药我给你揉一下穴道,明日你身上便能松快一些。” …… 随着秦戮低沉轻缓的声音,顾砚书心中的难堪渐渐消散,理智也逐渐回笼: “你刚刚……是去太医院了?” “嗯。” 秦戮手中动作不停,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仿佛为了这种事去太医院,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 “洞房那日是我有些过分了,失了些分寸,以后我会注意一些。” 去了太医院之后,秦戮也才知道,这初经人事在这方面本就会有些难受,更别提顾砚书还是男子,更是艰难。 若是太医不提,秦戮甚至不知道顾砚书会因此受伤。 现在看到顾砚书伤口处红肿的模样,秦戮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顾砚书还是如此难受的模样。 想到这里,秦戮手中的动作愈发地轻柔了。 顾砚书则是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枕头之中,只露出了一对红的像是在滴血的双耳。 此时顾砚书的心中满是说不上来的情绪,似乎有些泛酸,似乎又带着一丝丝的甜,最后脑海中也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人,怎么好把这种事拿去问太医的? 第23章 顾砚书不知道的是, 秦戮不仅好意思将这种事拿去问太医,甚至还问得极为仔细详尽。 天齐皇宫,太医院—— “周大人……周大人?”杨太医叫了同僚两声, 都没能等来回答,最后终于忍不住, 上手轻轻推了周太医一把。 “嗯?”周太医连忙看向杨太医,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时的周太医,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周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这下, 杨太医也顾不上自己的事儿了,担忧地询问着。 “他啊?”周太医还没说话, 坐在一旁曹太医便先一步开了口,“自从被厉王殿下叫出去之后, 回来就这样了。” “就是, 也不知道厉王殿下与他说了什么,这都小半天了, 还没缓过来呢。” 原本站在一旁正在磨药的黄太医在这个时候,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早上厉王殿下去给皇贵妃娘娘请过安后, 便亲自来了太医院一趟。 原本太医们还以为是皇贵妃娘娘的贵体出了什么问题, 谁知道厉王殿下却说没事,只是来问几个问题。 在简单地询问过他们的擅长之处后, 便将专门替贵人们调养贵体的周太医给叫出去问了好一会儿的话。 厉王殿下具体问了什么, 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们都无从得知, 他们只知道, 周太医回来之后,便是现在这样六神无主的模样了。 就算是厉王殿下的确令人害怕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把人给吓成这样吧? 原本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想问问厉王殿下到底与周太医说了什么, 他们好对症下药安慰一番,谁知道无论他们怎么询问,这周太医就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最后这些太医们只能作罢,任由周太医在这里神游天外。 听着同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答,杨太医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一听到与厉王有关系,杨太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看着双眼明显又开始发飘的周太医,只能摇了摇头,转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此时的太医院过于清闲,亦或是话题已经开了头。 几个太医说着说着,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拐到了秦戮与顾砚书的身上。 但事关秦戮,几个太医也不敢说地太过分,只能挑挑拣拣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于是说到最后,这话题的中心,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顾砚书的身上: “咱们王爷是极重规矩的人,听闻这王妃以前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子,这恐怕以后是有的苦头吃了。” “也难说吧,听闻今日王妃进宫一直都是坐着轿辇的,王爷不也没说什么?” “今日当然是不好说什么的,毕竟这可是圣上赐婚,又在宫中,王爷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对王妃大发雷霆,最后驳的也是圣上的颜面,而且啊……” “而且什么?” “而且啊,刚刚周大人被叫出去问话之后,中途不是回来了一趟吗?” “对,看着好像是拿了什么药走?” “你说对了,是拿了药走,周大人拿药的时候,下官正好就在旁边,恰好便看到那其中还有一瓶舒凝膏!” 舒凝膏,应当是现下宫中最好的金疮药。 不仅起效快,适用于任何皮肤娇嫩的部分,而且无论伤口有多严重,用过之后都不易留疤。 也是因为这样,这舒凝膏可以说是备受宫中贵人们的青睐。 然而无论药效有多好,都无法掩盖这舒凝膏是金疮药的事实。 想到这里,太医院中的太医们神色各异,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后,才有人颇为不确定地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这舒凝膏是王爷专门为了王妃拿的?” “除了这个还能因为什么?王爷是什么人?这府上还能缺了金疮药不成?” “说的也是,恐怕是为了不留疤痕,看来这王妃今日恐怕要难过了……” 说着,太医们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对于这顾砚书,太医们心中本来就有些同情,现在一听到秦戮专门来太医院拿了金疮药,心中的恻隐之心便更重了。 但是对于太医们来说,秦戮是君,他们是臣,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说秦戮的不是。 最后只能对视一番后,摇摇头,叹息一番,将想要说的话压在了心底。 然而这些太医们并没有发现,周太医此时的表情,比他们更加复杂。 原来在这些太医们说到秦戮的时候,周太医便已经 逐渐消化了刚刚发生的事,回过了神,恰好便将同僚们的议论听了个正着。 听着同僚们天马行空的猜测,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士,周太医的心情可以说是极其复杂—— 他现在还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厉王殿下拿走那瓶舒凝膏,不是为了在教训王妃之后用,而是怕自己府上那些极品的金疮药用在特殊的部位会伤了王妃? 还是说厉王殿下将他叫出去问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都是在询问周公之礼的注意事项? 亦或是说厉王殿下还问他有没有什么保养之法,不仅问了,甚至还因为怕有所遗漏,命他将注意事项与调理保养之法都用笔给写了下来? 无论是哪一个,周太医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 先不说厉王殿下将他单独叫到偏殿无人之处询问这些事情,应该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就说这些话说出来,自己这些坚信厉王殿下不喜王妃的同僚,估计也不会相信。 毕竟若这些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周太医也不会相信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厉王殿下,在私底下居然也是这么细致周到的一个人。 最后,周太医只能怀抱着复杂的心情,听着同僚们说着与真相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猜测。 除此之外,秦戮那高大凶狠且不近人情的形象,在现在的周太医心中,那是碎地连个渣也不剩了。 甚至周太医心中还隐隐有个预感: 恐怕厉王殿下这个嗜血阎王的名头,以后会因为厉王妃不复存在。 * 与此同时,厉王府—— 好不容易熬到秦戮将药上完,顾砚书连忙在心中瞧瞧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事情还远远没完。 只见秦戮将药膏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后,又伸手打开了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个锦盒。 因为距离不远,顾砚书一眼就看清楚了那盒子当中的东西,当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戮: “这……这是什么?” 他洞房那日是打开了秦戮身上什么奇怪的封印吗?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在暖男和禽兽之间切换地如此迅速的? 前脚才给他上了药,还说什么是他做的过分了,后脚居然就想对他做更 过分的事,居然连道具都拿出来了? 秦戮一看顾砚书那眼神,就知道这个人是想歪了。 虽然对顾砚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无言,秦戮还是给了解释: “这是药玉,可以缓解你身上的伤势,有一定的滋补作用,你若是以后想要留下隐患,可以不用。” 秦戮今日本来只是随便点了一个擅长调养滋补的太医,想给顾砚书开一点补身的方子。 谁知道那周太医祖上恰巧有一长辈也是娶了一名男妻。 同秦戮与顾砚书是被圣旨强行凑成一对不同,周太医祖上那位长辈是因为与自己的爱人心意相通,自愿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换了与自己的男妻共度一生的机会。 那位长辈曾经被周家当做继承人培养,医术从小便是拔尖,自然就比寻常人更加了解男妻的不易之。 既然能够为了自己的男妻放弃家族的继承权,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妻子为了这些问题所困扰? 为了让自己的妻子能够在晚年的时候不被病痛折磨,周太医那长辈花费了几年的时间与精力,才研制出了一套用以养身滋补,延年益寿的药方。 那周太医听闻秦戮是为顾砚书问诊的时候,便提到了自己祖上的这一套法子。 说来也凑巧,今日在周太医的药箱中,刚好有这么一套药玉。 这原本是周太医一喜好男风的友人,知道周太医祖上有这么一个法子,找周太医求了一套。 友人与厉王孰轻孰重,自然不需要多加考虑。 所以周太医想也没想,便将这套药玉拿出来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原本秦戮也没将这个药玉放在心上,但在听到周太医提及的那些隐患与后遗症之后,就变得重视了起来。 等到周太医说完之后,秦戮便想也不想,将这药玉带回了府上,准备立刻就给顾砚书给用上。 所以别听秦戮此时说着什么“可以不用”之类的话。 从其坚定且强势的语气便不难听出,他根本不会给顾砚书拒绝的机会。 听到秦戮的解释,顾砚书就知道自己是想歪了,刚刚上药时便已经红的滴血的双耳,此时仿佛变得更加地灼热。 最后顾砚书干脆选择重新将脑袋埋进枕头,不敢用正眼去 敲秦戮: “……那你轻点儿。” 若不是秦戮内力雄厚耳力过人,说不定会直接将顾砚书这道声如蚊呐的低语给忽略过去。 对于顾砚书这个要求,秦戮没有回答,只是手中的动作却变得轻缓了许多。 等到秦戮收回手的时候,顾砚书甚至没有太大的感觉。 原本顾砚书对于药玉这事儿还有些难为情。 本以为会有些难以接受,结果当秦戮将东西放进去后,顾砚书才发现,他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又听秦戮说着药玉并不是由玉石所制,而是一种类似于玉质地的药膏,会在体内自然融化不需要取出的后。 顾砚书心中的别扭顿时消减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药玉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秦戮帮忙按压了穴道舒缓的缘故。 到了第二日,顾砚书身上的不适感便已经消减了大半。 今日是顾砚书嫁进王府的第三日。 与华夏历史上大多数朝代一样,天齐也有三朝回门的规矩,所以顾砚书今日需要带着秦戮回一趟承恩侯爵府。 于是在秦戮与顾砚书大婚后的第三日,京中的百姓们发现,这厉王府非但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红绸换白缎,喜事丧事一起办。 这顾小公子还带着厉王回门去了! 厉王府大门外莫约一条街的位置。 依旧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茶楼,熟悉的看热闹的人。 只不过与前两次相比,今日茶楼中的气氛却略显压抑,不少人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绝望的表情。 最后,还是坐在茶馆二楼中一个穿着蓝色麻衣的人最先绷不住,直接哭出了声: “完了,彻底完了!” 哭诉的同时,那人手中还捏着一张纸条,反反复复地打开又合上。 若此时有人上前去仔细查看,便能看到被那人捏在手中的纸条上,隐约写着“赌坊”、“三日”、“三两”等字样。 只不过现在却没人有那个闲心。 因为此时坐在茶馆中的人,大多身上都有一张与那蓝色麻衣男子捏在手中的纸条的一样的凭证。 唯一的不同,恐怕便是上面的金额了。 没错,这些人都是参加了那场“关于顾小公子能在三皇子府中活过几日”的赌局的赌徒。 知 道了这些人的身份,那他们现在这样如考妣丧的模样便让人不难理解了。 无非是因为那顾小公子到都还活着,这些人压进赌局的本金亏了个血本无归罢了。 就在茶楼中的赌徒们愁云惨淡唉声叹气的时候,顾砚书与秦戮已经到了承恩侯爵府。 从顾砚书出嫁那日顾弘济的表现便不难看出,顾弘济是个胆小怕事的。 今日在发现顾砚书是带着秦戮一同回门的时候,顾弘济更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老实地像个鹌鹑。 当然,在场的人之中,并没人去在意顾弘济的反应。 顾砚礼在发现自己父亲在厉王面前是个扛不住事的之后,直接上前一步,越过了顾弘济,做起了原本应该顾弘济做的事。 对于顾砚礼这样的行为,顾弘济非但没有觉得他越庖代俎,反而还在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 同时不忘向远处挪了挪,给顾砚礼腾出足够的空间,以便他发挥。 “厉王殿下。”走到秦戮身边,顾砚礼照例先问了安。 “顾大公子。”听到顾砚礼的问候,秦戮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对于顾砚礼这个人,秦戮的印象并不差。 在秦戮所拿到的资料之中,顾砚礼虽然学问并不出挑,但能力却能够拿得出手。 从上次他来迎亲之时,顾砚礼即使眼中有所顾忌,但也坚持想要为顾砚书争取,便可见一斑。 自从顾砚书出嫁之后,京中便流言四起。 特别是在大婚后第二日,原本应该去请安的顾砚书一整日都没有动静,京中的那些传言更是甚嚣尘上。 顾砚礼心中自然也倍感担忧,若不是在大婚那日得了秦戮的承诺。 顾砚礼也相信秦戮是一个能够说到做到的人,说不定在前日顾砚礼便已经直接敲响了厉王府的大门了。 即便如此,顾砚礼也是在今日看到自己弟弟完完整整地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就算是这样,顾砚礼依旧有些不放心,决定再次试探一番: “王妃从小便被宠坏了,也不知王妃这几日可有给王爷与王府添麻烦?” 秦戮又怎么听不出来顾砚礼问这话的缘由? 也正是因为听出来了,秦戮心中才会觉 得有些微微为难。 毕竟在迎亲那日,是他自己给了顾砚礼承诺,不会对顾砚书做什么。 结果现在三日不到,他便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个遍。 虽然要真追究起来,这事责任并不在秦戮身上,但他到底也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当然,秦戮也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在为难之后,秦戮也给了顾砚礼答案: “麻烦倒是没有,就是当初给顾大公子的承诺,恐怕做不得数了。” “什么?” 原本听到秦戮前面半句话,顾砚礼脸上的神情已经放松了不少。 谁知道他心里那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秦戮的话便已经拐了一个弯? 当即,顾砚礼脸上还未完全展露直接彻底凝滞了下来。 这也是秦戮第一次违背自己的诺言,自觉理亏之下,直接给了顾砚礼另外一个承诺: “不过也请顾大公子放心,令弟既然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本王自然也不会为难。” 原本顾砚礼以为秦戮口中那个做不得数的承诺,是那一句“不会为难”。 现在才知道,秦戮指的居然是“有名无实”! 不知怎么的,顾砚礼立刻便想到了在大婚的第二日,自己弟弟没有去宫中请安这件事。 当时虽然有人说过这新婚夫妇洞房花烛,第二日耽误了时辰实属正常,但是鲜少有人将这个说法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恐怕在大婚当日,这两人便已经…… 在一旁一直听着顾砚礼与秦戮说话的顾砚书,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王爷这是又在答应大哥什么事了么?” 顾砚书怕自己再不开口,顾砚礼能把自己绕死在牛角尖里。 饶是顾砚礼现在脑子已经有些乱了,却也立刻抓住了顾砚书这话里的重点: “又?” “难道不是么?大婚那日王爷便说答应了大哥一些事,”顾砚书笑眯眯地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但是那是王爷答应大哥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砚礼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一向注重承诺额的厉王殿下会违背自己的诺言,甚至还是在许下承诺的当天。 一切的缘由居然都在自己这个弟弟身上! 再一想到大婚那日,厉王来迎亲的时候,自家弟弟的那一番表现,便知道顾砚书恐怕并没有说谎。 顾砚礼还能说什么? 承诺是自己弟弟主动打破的,弟弟又是自己一母同胞亲生的弟弟。 他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把这个弟弟打死不成? 顾砚礼只能庆幸自己刚刚好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直接冲秦戮发难,此时顾砚礼也只能冲秦戮露出了一个笑容: “多谢王爷海涵。” 可不是海涵吗? 就自己弟弟对厉王殿下那副色中饿鬼的模样,厉王没有生气也就罢了,居然还真顺了顾砚书的意。 “什么海涵不海涵的?”秦戮没有给顾砚礼回答,顾砚书就直接开口了,“占便宜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要顾砚书说,虽然他最开始的确占了一点点便宜,但是最后舒服的人都是秦戮好吗? 没见这两天秦戮是红光满面又神清气爽,反而是他,今日身体才舒服一些。 对于顾砚书贸然开口,说话还这么不客气的举动,顾砚礼下意识想要张口斥责一番。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自家弟弟伸手戳了厉王殿下一下: “怎么?我说错了?你没占便宜?” 语气自然又亲昵,似乎还带着一丝责问。 就在顾砚礼以为厉王殿下会因为自家弟弟这番动作而生气的时候,却发现厉王殿下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极为明显的笑意。 而后顾砚礼便听到了一道似乎略微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的低沉回答: “的确是有占便宜。” “你知道就好。” 顾砚书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给了秦戮一个赞赏的眼神,似乎对于秦戮的识趣很是满意。 而对顾砚书如此嚣张的表现,秦戮则是直接照盘全收,没有丝毫不快。 将两人的这番互动看在眼中,顾砚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弟弟与厉王殿下之间,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和睦一些。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顾砚书与秦戮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顾砚书与秦戮相处时的自然。 顾砚礼对秦戮的态度,也有了一定的转变。 若说 在这之前,顾砚礼是守着君臣之间的界限,只是单纯的将秦戮当做王爷一般对待,尊敬而疏远。 那么在这之后,顾砚礼便已经踩在了君臣之间的界限之上,将秦戮划拉进了厉王与弟婿的交集。 虽然这番转变并不明显,但五官敏锐如秦戮,却也察觉到了顾砚礼掩藏在生疏之中的那一丝亲近。 察觉到这一点,秦戮望着顾砚礼脸上的微笑,难得有些出神。 今日在来到王府看到顾弘济之后,秦戮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顾弘济那样身无长处又胆小怯懦的人,是怎么养出了顾砚书那般热情大胆却心思细腻的儿子的。 但现在,秦戮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 顾弘济那样的人,自然是养不出顾砚书这样的儿子。 但若是顾砚礼这般坚毅且待人赤诚的人养出了顾砚书这样的弟弟,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秦戮不知道的是,在他看着顾砚礼出神的时候,顾砚书恰好也将他眼中的神情变幻看在了眼里。 而在顾砚书的眼中,也同样出现了一丝深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这边秦戮与顾砚礼相谈甚欢,另外一边,顾弘济却很是坐立难安。 原本顾弘济以为依照厉王殿下的身份,在侯府停留片刻稍微给顾砚书一点脸面之后便会离开。 谁知道眼见着这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马上就要到晌午了,厉王殿下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三朝回门的规矩里,女婿本是要留在妻子的娘家吃上一顿饭的。 若是到了饭点厉王殿下还没离开,侯府便只能将人留下来一同用饭。 顾弘济本就惧怕秦戮,刚刚不过是离得近了些,便被那浑身煞气给惊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弘济生怕自己会被吓死在饭桌上。 偏偏顾弘济又是这侯府的一家之主,现在让顾砚礼去接待厉王殿下已经很是不合规矩了。 午膳若是再不到场,那就真的一点也说不过去了。 所以此时的顾弘济只能祈盼着,厉王殿下能够在午膳前离开。 只是很可惜,并没有神明听到顾弘济的祈盼。 午时刚到,侯府中便已经有下人来请顾弘济去正殿用膳了: “侯爷,大公子让奴婢来请侯爷用膳。” 平生第一次,顾弘济被自家下人的声音吓了一哆嗦。 即使心中再抗拒,顾弘济也知道,这午膳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终于,在磨磨蹭蹭了将近一刻钟,顾弘济终于在下人们“不好让厉王殿下久等”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向正殿走去。 在顾弘济磨蹭的时候,顾砚书则是在与顾砚礼低声说着话: “常姨娘的禁足被取消了?” 虽然顾砚书今日还没有见到常姨娘人,但也能够从侯府中下人们的状态,以及顾明蓉等人的表情中,猜测出一点信息。 果然,顾砚礼微微点点头,给了顾砚书肯定的回答: “就在你大婚的那日晚上,老太太让人传话,说是身体不适,让常姨娘去院里侍疾。” 顾砚礼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发冷,显然对于老太太这样的做法很是不喜,但他却也不能说什么。 事关老太太,甚至不需要顾砚礼多说,顾砚书便能够猜到前因后果: 因为秦戮身份的原因,顾砚书回门的时候,承恩侯爵府中的人需在大门处接驾。 所以顾砚书今日刚到承恩侯爵府的时候,便看到了顾弘济领着府中的人在大门处候着的模样。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顾砚书今天在侯府大门的地方,第一次见到了顾小公子的祖母,也就是这承恩侯爵府的老太君。 看到老太太的第一眼,顾砚书便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在顾小公子记忆中并不算慈祥的老太太,近几年会免掉小辈们的日常请安了。 这老太太现在的身体状况,着实说不上一句健朗。 仅仅是在大门处等候了片刻,老太太的脸上的血色便肉眼可见地消褪了不少。 等到顾砚书与秦戮进府的时候,这老太太更是一步三喘,低咳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晕过去,看得人胆战心惊不已。 最后还是秦戮做主,允了老太太回去休息。 天齐如同华夏历史上大多朝代一样,推崇仁孝之道。 这府内的老太太身体不适,指明了让常姨娘去侍疾,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与她对着干的话,那便是不孝。 所以即使心中再不悦,顾砚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常 姨娘被放出院子。 当然,顾砚礼的不满也不仅仅是因为如此,更是因为常姨娘与老太太的迫不及待。 顾砚书前脚刚出门,老太太后脚便像个无事人一般将常姨娘放了出来,让顾砚礼如何接受? “没事,放出来便放出来吧,”看着眉眼间的戾气,顾砚书低声安慰,“索性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也是。” 顾砚礼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神情之中也出现了一丝释然,微微笑了笑。 显然对于常姨娘,这兄弟俩已经有了想法并且达成了共识。 就在顾砚书与顾砚礼兄弟低声交谈的时候,顾弘济终于姗姗来迟,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弘济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厉王殿下,又看着殿中自己的其他儿女,便知道现在是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人。 心中懊恼自己刚刚的磨蹭的同时,顾弘济也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向秦戮请罪。 只是让顾弘济没有想到的是,秦戮丝毫没有责难他的意思。 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免礼”以及一句“入座吧”,便没有再给他哪怕半个眼神。 虽然对于秦戮这一番甚至能够称得上是轻视的对待感到有些难堪,但顾弘济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心中也因此又些许窃喜。 甚至希望秦戮对他这样的态度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待到顾弘济入座之后,午膳便可以直接开席了。 因为秦戮在的缘故,承恩侯爵府的人显得异常的乖觉。 就连一向与顾砚书不对付的顾明蓉,此时也保持了缄默,只默默地吃着自己碗中的食物。 唯独顾砚书与顾砚礼,像是察觉不到这餐桌上压抑的气氛似的,会时不时地开口说几句话。 当然,其中最为自然的,还是顾砚书。 在其他人连饭都不敢多吃几口的情况下,顾砚书不仅筷子动的飞快,甚至还时不时给旁边的人夹上一块儿,嘴上也在念叨个不停: “王爷你尝尝这个,是不是与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 “王爷你再尝尝这个蘑菇,是这个厨子的一手绝活,鲜滑爽口,很是不错。” “王爷你再试试这个鱼肉,又鲜又嫩,入口即化。” …… 即便顾砚书与秦戮才成婚三日,但这样的事顾砚书在王府并没有少做。 吃饭的时候吃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吃点心的时候吃到了自己觉得不错的点心,甚至就连吃水果的时候觉得手中的这一个比旁的甜,都会直接与秦戮分享一番。 而秦戮也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顾砚书这样的做法,对于顾砚书夹在自己碗中的食物,全都来者不拒。 甚至在顾砚书说到自己特别喜欢某一样食物的时候,秦戮还会顺手帮顾砚书也夹一筷子。 殊不知这一番对于秦戮和顾砚书来说都算不得什么的举动,却让承恩侯爵府的其它人心中震惊不已: 现在这个对顾砚书轻言细语还百般纵容的人,真的是传闻中那个冷酷无情,嗜血成性的厉王殿下? 这其中,最不敢相信的,便是顾明蓉。 在顾砚书出嫁之后,顾明蓉不知道在脑海中幻想了多少次顾砚书被秦戮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模样。 在顾明蓉的想想中,顾砚书的下场一次比一次凄惨,顾明蓉也一次比一次得意。 每每只要想到顾砚书嫁给了秦戮这件事,顾明蓉就算是睡着了,也能从梦中笑醒。 结果现在顾砚书不仅好好的,被秦戮养得红光满面的不说,得到了秦戮千依百顺的宠爱。 这让顾明蓉怎么能够接受? 看着顾砚书这些堪称放肆的举动,顾明蓉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这样随意的态度对待厉王殿下?” 偏偏这个时候,顾砚书像是觉得给顾明蓉的刺激不够似的,添了一把猛火。 只见顾砚书从盘中夹了一块肉后,想也没想便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顾砚书才察觉到了不对,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怎么是羊肉?” 在这所有的肉类中,顾砚书最讨厌的,便是羊肉了。 即使是上辈子身处末世,顾砚书也没有吃过几块儿羊肉。 与顾砚书一样,这顾小公子也极其不喜羊肉,所以羊肉这个东西,也从来没有出现在顾砚书的餐桌上过。 现在突然吃到,自然是有些不开心了。 “我倒是忘记了,府内新来了一个厨子,是简州人,极为擅长做羊肉,所以偶尔府中会让他准备一道。” 顾砚礼自然也是明白顾砚书的喜好的,只是今日用膳之前顾着与秦戮交谈,忘记给厨房交代了。 见顾砚书好巧不巧夹到了,顾砚礼也有些懊恼,说完之后,又不忘补充: “夹到了也没关系,你放在一边不吃就……” 结果顾砚礼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砚书下一个举动给惊呆了。 只见顾砚书筷子一伸,随手便将自己刚刚咬过剩下的那半块儿羊肉放到了秦戮的碗中。 放了还不说,放完之后甚至还很是理所应当地接了一句: “帮我解决一下。” 饶是顾砚礼心中对自己的弟弟有再厚的滤镜,此时也觉得,顾砚书能够在厉王府活过三日,还当真是个奇迹。 然而让顾砚礼没有想到的是,秦戮对于顾砚书这样的举动,不仅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很是顺手地将那半块羊肉帮顾砚书给解决了。 这自然又熟练的动作,说这种事以前没有发生过,就连三岁小孩都不相信。 看着已经重新夹了一块儿自己喜欢的菜放在碗里的弟弟,顾砚礼现在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自己这个弟弟,实属我辈楷模! 顾砚礼这样弟控到了极致的兄长都因为顾砚书刚刚的举动震惊了一番,更别说是在餐桌上的其他人了。 其中最无法接受的,还是顾明蓉。 此时顾明蓉心中对于顾砚书嫁给秦戮的幸灾乐祸,早就在秦戮帮顾砚书解决掉那块羊肉的时候,化为了熊熊的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是顾砚书? 凭什么顾砚书能够得到厉王殿下这样的宠爱? 别看如今厉王殿下众人皆是噤若寒蝉,连多看一眼也不敢。 但问问京中满门闺秀,谁曾经没有将厉王殿下当做过春闺梦里人? 高大俊朗、气势非凡、骁勇善战、身份高贵…… 厉王殿下几乎满足了春闺女儿对郎君的所有幻想! 若不是碍于厉王殿下克妻的名声,若不是碍于厉王殿下这浑身的煞气……不知道有多少闺秀愿意前仆后继地拜倒在厉王殿下的长袍之下! 若是早知道厉王在婚后对妻子是这般宠溺这般依从,若是早知道厉王殿下化为绕指柔后是这般模样。 这厉王妃的位置又怎么能轮得到顾砚书来坐? 现在亲眼看到猛虎细嗅玫瑰的场景,顾明蓉心中又怎么能够服气? 再又一次看到顾砚书对厉王说了什么,然后厉王便伸手替顾砚书夹了一块儿鱼肉之后还不够,甚至还帮顾砚书将鱼骨给剔出来的场景后。 顾明蓉捏着竹筷的手紧了紧,直接直接泛起了白。 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顾明蓉的话,便能很轻易地察觉,她居然直接被刺激地红了眼。 只可惜桌上其他人因为秦戮的缘故,一个个都各扫门前雪,恨不得将脸埋进自己的碗中,根本不会去注意其他人的状态。 而秦戮自然也不会去花心思注意一个庶女。 顾砚礼本就不喜顾明蓉,自然也是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顾砚书倒是因为顾明蓉眼中的怨恨过于明显有所察觉。 但顾小公子一贯便与顾明蓉不对付,顾砚书自然也就不会喜欢她。 察觉到顾明蓉此时的情绪,顾砚书甚至还抽空给了顾明蓉一个得意的眼神,可谓是挑衅至极。 若不是最后坐在顾明蓉身边的顾明彤察觉到了一样,一把按下了顾明蓉,让她恢复了些许理智,否则顾明蓉恐怕能当场跳起来,如同往常一般指着顾砚书的鼻子骂一通。 强压下心中情绪的后果便是,一顿饭之后,顾明蓉直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掌心之中也多了几道因为握拳过于用力,而留下的指甲的掐痕迹。 放下筷子后,顾明蓉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以为不需要再受到顾砚书的刺激。 谁知道顾砚书仿佛像是不愿意放过她似的,在午膳之后的几句话,直接让顾明蓉瞬间失去了理智。 第24章 饭后, 下人们动作利索地撤去了桌上剩下的饭菜,换上了茶水和点心。 顾砚书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口后, 才轻声开口: “父亲。” “什么?” 正在心里中盘算着怎么故技重施,将接待秦戮的差事丢给大儿子, 然后自己开溜的顾弘济冷不丁听到顾砚书的声音, 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应答了一声。 “不知父亲近来可好?”顾砚书像是完全没有发现顾弘济的出神,关切地询问着。 “都好。” 或许是因为刚刚顾砚书与秦戮在餐桌上的互动, 现在顾弘济在面对顾砚书这个儿子的时候,心中也多了一股畏惧之情。 在回答顾砚书的问题时, 也不由自主地停了停脊背,那正襟危坐的模样, 不像是在与自己的儿子交流, 反而像是在面对自己的上级。 “那祖母呢?刚刚我见祖母的样子,似乎是不大好?” 顾砚书则像是完全没有看出顾弘济的紧张似的, 继续询问,脸上关切凿凿, 俨然一副忧心长辈身体的小辈模样。 “你祖母她……近来的确是不太好。” 听到顾砚书提到顾老太太, 顾弘济自然便想到了被自己放出来的常姨娘,脸上的表情愈发紧张了。 显然, 即使顾弘济不是非常聪明, 但他也知道, 在常姨娘这件事上, 他是理亏的。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果然,顾砚书下一句话便提到了常姨娘: “祖母她老人家年龄大了,身体确实不如我们小辈, 父亲也不必过于忧心,听闻现在是常姨娘在给祖母侍疾?” “是,你祖母说常姨娘细心,做事周到,所以……”顾弘济点了点头,越说,心里越发虚。 细心周到,这算是什么理由? 但凡是能够在主家长久做下去的下人,哪个不是细心周到的?还用得着主子来费心? 正是因为心中发虚,顾弘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生怕顾砚书因为这个与他发火。 坐在一旁还没有离开的顾明蓉,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顾砚书,捏 着手帕的手紧了紧。 然而让顾弘济和顾明蓉都没有想到的是,顾砚书非但没有发火,反而还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常姨娘确实是一个妥当的人,将祖母交给她倒也能让人放心。” 听到这话,顾明蓉眼睛微微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要是在顾砚书出嫁前,顾明蓉丝毫不会怀疑顾砚书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顾砚书早就已经知道当初赐婚的事有姨娘的手笔,在大婚之前便已经露出了对姨娘的不满,现在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帮姨娘说话? 就在顾明蓉心中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听到顾砚书话锋一转: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哪一点?” 顾弘济心中刚刚因为顾砚书没有追究他将常姨娘放出来的这件事意思而松下去的那口气,此时又重新提了上来。 “常姨娘要给祖母侍疾,想来是多余的精力再放在侯府的后院上了吧?” 无论是顾弘济还是顾明蓉,亦或是承恩侯爵府中的其他人。 都知道给顾老太太侍疾,只不过是给常姨娘解除禁足令的借口。 现在的侯府后院,依旧是常姨娘在管理。 但是刚刚顾砚书的那句话,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警告。 所以顾弘济也不可能给出其他的答案,只能顺着顾砚书的话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这个时候,顾明蓉也终于知道顾砚书想要做什么了,他这是想要让父亲收了姨娘的掌家之权! 意识到这一点,顾明蓉捏着手帕的手再度紧了紧,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因为顾明蓉知道,即使现在父亲因为顾砚书几句话收了姨娘的掌家之权。 但等到顾砚书走了之后,这权利总归还是会还给姨娘的。 毕竟在这侯府的后院中,除了姨娘之外,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可以执掌中馈的人。 然而让顾明蓉没有想到的是,顾砚书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让常姨娘失了掌家之权这么简单。 只见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既然如此,那么有一件事,我就不得不 与父亲提一提了,父亲是否考虑过,再娶一位妻子,来为父亲打理后院?” 此话一出,屋内立刻响起了一惊讶一愤怒的两道声音: “什么?” “你说什么?” 惊讶的声音来自顾弘济,而那一道愤怒的声音,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出自顾明蓉之口。 顾砚书既然说出了这种话,自然是不会顾忌顾明蓉的感受的。 见顾弘济满脸错愕,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顾砚书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按理来说,这种事不应该由我这样的晚辈开口,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便一直孑然一人,房中也再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与大哥也是看在眼中,忧在心中。现在母亲已经去了十余年了,父亲也应当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 顾砚书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一字一句都戳在了顾明蓉的心窝子上。 什么叫做孑然一人? 什么叫做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还看在眼中忧在心中,顾砚书这话是将姨娘放在了什么位置? 偏偏顾明蓉还找不到任何一句话去反驳顾砚书,因为严格说起来,顾砚书这话并没有说错。 因为无论常姨娘在这侯府的后院地位如何,但她也始终只是妾,而不是顾弘济的正妻。 至于顾弘济? 则是已经有很久没有考虑过续弦的问题了。 在顾砚书还小,顾夫人逝世后第二年,顾弘济倒是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当时顾老太太却说家中的几个孩子都还年幼,若是贸贸然娶了一个继室进来对孩子不好,反而不美,不若等孩子们大一些了,再来考虑。 顾弘济本就是一个孝子,再加上老太太说的的确有道理,所以也就暂时放下了续弦再娶的念头。 而承恩侯府人丁本就不旺,顾弘济只有顾老太太这一个长辈,续弦的事,顾老太太不提,其他人自然也就不会提。 于是这件事一搁置,便搁置了十余年,现在冷不丁听到顾砚书提起,顾弘济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从 顾弘济的反应不难看出,对于续弦这件事,他心中并不抗拒。 这个时候,顾砚书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把火: “父亲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多为家中的几位兄长与姐妹考虑考虑才是。” “这与你兄弟姐妹又有什么关系?”顾弘济皱了皱眉,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续弦与否,与府中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如何就没有关系了?” 顾砚书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奈。 “三位哥哥都是男子,倒也没什么打紧的。但家中的两位妹妹可都到了年岁,旁的不说,若是我没记错,二妹妹今年马上就要及笄了吧?这府中一直没有主母……” 顾砚书虽然没有将话说全,但意思却也表达地极为明显了。 天齐国大多早婚早育,女子到了及笄,男子到了十七八岁,家中便会开始帮忙张罗了。 男子还好一些,到了弱冠也不算晚,但女子就不一样了,若是到了破瓜之年还定下人家,那之后想要再定,可就难如登天了。 顾弘济除了顾砚书之外,还有三子三女,现下除了大小姐已经出阁之外,还在家中的便还剩下了二小姐顾明彤以及三小姐顾明蓉。 如同顾砚书所说的,无论是顾明彤亦或是顾明蓉,现在都到了说人家的年龄。 顾弘济一直没有娶继室,这侯府便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主母,对于顾明彤与顾明蓉的婚事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凡是稍稍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不会愿意与一个妾室去商议府中孩子的婚事。 也是因为这样,府中几位少爷的婚事也一被耽误了下来。 只不过因为承恩侯府中的几位少爷年岁都不算很大,就连年龄最大的顾砚礼今年也才十九,所以问题才不甚明显。 问题不甚明显,并不是没有问题。 顾弘济本身就出身侯府,自然知道勋贵人家在相看姻亲时的讲究。 现在听到顾砚书这样说,原本一分心动,此时也变成了八分,就是: “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不说承恩侯爵府现在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就说现在顾弘济的年龄, 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想到这里,顾弘济心中的八分意动又变成了六分。 然而顾砚书是谁? 能够坐上末世首富的位置,顾砚书又怎么可能做没有准备的事? 此时顾砚书只轻轻笑了笑,而后给了站在不远处的白术一个眼神: “这一点倒是不用父亲担心,白术!” 白术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纸,展开之后放在了顾弘济的面前。 在白术退下之后,顾砚书便扬了扬下巴,示意顾弘济: “父亲先看一看?” 虽然顾明蓉离顾弘济有些距离,对顾弘济面前的那几张纸上面的内容看的并不真切,但却也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上面画着的女子画像。 顾!砚!书!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此时的顾砚书恐怕早就已经被顾明蓉抽皮扒筋,千刀万剐了! 顾明彤在刚刚用饭的时候发现顾明蓉的异样,按下了她一次之后,便一直不敢松懈,分了一丝心神在顾明蓉身上,就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现在见到顾明蓉一番想要吃人的样子,当即便忍不住了,再次按下顾明蓉,低声警告: “你想做什么?厉王殿下还在,你不要命了,我们可还要呢!” “闭嘴!”顾明蓉扭头看着顾明彤,要是真让父亲再娶了一个正妻,那她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前些日子姨娘被禁足的时候,府里便已经有下人敢给顾明蓉脸色看了,等到新夫人进门,哪里还有她的活路在? 更别说这个新夫人还是顾砚书选出来的! 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顾明蓉倒是极为了解顾砚书。 现在放在顾弘济面前的这几张画像,的确是由顾砚书“精挑细选”出来的。 “你昨日让止戈去办事便是为了这个?”这个时候,秦戮也凑到了顾砚书的耳旁,低声询问。 “止戈的办事效率很不错。”顾砚书同样低声回答着,顺便给了秦戮一个“我很满意”的眼神。 在昨日他给顾砚书上完药之后,便提到了今日回门的事,当时顾砚书便提出想找秦戮借用 止戈几个时辰。 秦戮既然与顾砚书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是将顾砚书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 妻子想要找自己借人,焉能有不借的道理? 原本秦戮以为顾砚书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才会想用止戈。 谁知道止戈之后回来却说,顾砚书找他只是想让他去找媒婆拿资料。 这种事交给止戈去办,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 虽然止戈嘴上没说,但在回禀的时候,那语气,话里话外都在表达着“下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麻烦不要找我”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事情是止戈去办的,所以对于顾弘济现在拿到的画像,秦戮也极为了解。 那上面的女子,大多都有几个共同点: 年岁相对较大,但却也都相对年轻,大多是在十八到二十四岁这个区间。 都是因为各种各样诸如给长辈守孝等原因耽误下来,还没有嫁过人的女子。 同时大多长相都还过得去,能够看出,若是没有因为外因被耽误,都能够嫁一个好人家。 最重要的是,都极为擅长经营,要么是极为擅长管家,要么就是在经商方面极为有才能,总的来说,都很有手腕。 依照止戈的回禀,几个条件之中,顾砚书最为看重的便是最后一点。 “王妃也不怕承恩侯压不住?” 不是秦戮瞧不起顾弘济,就顾砚书选出来的那些女子,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就算是其中最好对付的那个,也是顾弘济拍马也赶不上的。 “若是能让他压住,我还费尽心思让府里的人重新誊抄做什么?” 昨日在资料拿到手之后,顾砚书便让王府中的人誊抄了一遍,就是为了隐藏这些女子的经营才能这一点。 顾砚书这番对自己的心思不加掩饰的回答,倒是让秦戮的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本王的王妃当真孝顺。” “毕竟这家里前有狼后有虎,不孝顺点不行。” 顾砚书则像是完全没有听出秦戮在说反话似的,直接当做夸奖收下了。 说这话的同时,还给了秦戮一个眼神。 顺着顾砚书的眼神望去,秦戮恰巧看到了顾明蓉恨不得将顾砚书剥皮抽筋的凶狠目光。 眼中笑意顿时消散了一个干净,看着顾明蓉的目光也逐渐冷了下来。 秦戮是谁? 是浑身煞气可止小儿夜啼,名声在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神,一身杀伐之气是在战场上由敌人的生命与血一点一点磨砺出来的。 平日里就算是淡淡一个眼神,也能让人丢盔弃甲魂飞魄散。 更别说此时如此冷然的目光,又岂是顾明蓉这样的闺阁女子可以抵挡得住的? 几乎是秦戮冷脸的一瞬间,顾明蓉便感受到了从脊背爬上来的凉意。 抬眼在对上秦戮眼神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滞,五感似乎也被封闭了起来,只能感受到从血液与骨髓中偷出来的蚀骨凉意。 在那一瞬间,顾明蓉甚至已经想不起去怨恨顾砚书,脑海中满是秦戮那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双眸。 然而在顾明蓉为了秦戮一个眼神胆战心惊的时候,秦戮却早就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顾砚书的身上。 第25章 都说知父莫若子。 即使顾砚书与顾弘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认真算起来甚至也没有见过几面,但顾砚书依旧将顾弘济的性格摸了个通透。 旁的不说,就说顾砚书给出的这几个女子, 顾弘济就都挑不出毛病来。 很快,顾弘济便挑出了其中他最喜欢的一个。 这些资料在给顾弘济之前, 秦戮便已经看过了一次。 现在只微微扫上一眼, 秦戮便确定了,顾弘济选出来的是一名姓唐的女子。 这位唐小姐是礼部侍郎的侄女,正值桃李年华, 长相清丽脱俗,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 唐小姐这样的条件, 在京中虽不出挑,但也绝对不到愁嫁的地步, 之所以被耽误到了现在还没出阁, 还得从她前面一段婚约说起。 官宦人家,总是喜欢提前做打算, 唐家也不例外。 所以在唐小姐豆蔻之时,唐家便已经给定下了人家, 只等唐小姐及笄之后, 便可以直接出嫁。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唐小姐及笄前半年, 男方家中祖母却骤然离世。 因彼时唐小姐及其未婚夫年龄都还小, 双方不一定非要赶在热孝期间匆匆完婚。 于是唐家与唐小姐便选择了等男方三年除服。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男方即将除服之际, 男方家中祖父又忽感恶疾,最终没能挺过去,也跟着撒手人寰了。 这一下, 可就让原本不着急的唐家慌了神。 毕竟彼时唐小姐已经快要十八了,若是再等三年,便是二十一了。 这女子最好的年华只不过匆匆几载,转瞬便逝。 即使唐家愿意再等,唐小姐的年龄也等不起了。 于是这一次,唐家便与男方商议着,让唐小姐与她未婚夫在热孝期间完婚。 唐小姐已经等了男方三年,错过了最好的花期,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男方在开始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就在唐家开始准备婚礼的一应事宜的时候,以为事情不会再出现意外的时候。 男方却突然出尔反尔,直接上门退了与唐小姐的婚事不说,还扭头便娶了礼部尚书家的庶女。 这样的事唐家怎么可能愿意答应?自然是要上门前去理论 的。 结果那家人倒好,不赔礼道歉不说,甚至还直接倒打一耙。 说是唐小姐命格不好,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否则怎么会每次都在唐小姐要进他们家门的时候,家中的长辈便出事了? 往唐小姐身上泼了脏水不说,那家人反过头来又想要做好人。 说什么唐小姐年岁也大了,命格又不好,正妻是做不成了,看在曾经有过一场婚约的份儿上,他们倒是不嫌弃,愿意让唐小姐进门做妾。 但凡是有些血性的人家,都不可能答应这种荒唐的事,唐小姐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于是两家亲家没有做成,反而结了仇,唐小姐也就这样耽误了下来。 退婚之后,虽然错处不在唐小姐,但世人多待女子刻薄。 特别是那家人还说出了唐小姐命格不好,刑克亲长之类的话,唐小姐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若是放在家底雄厚的勋贵人家,要求放低一些,再向下找一找,也未尝不能找到如意郎君。 偏偏礼部侍郎官职不大,手中又无实权,这唐小姐还只是侍郎的侄女并非亲女,这婚事便顿时变得艰难了起来。 这期间,甚至还有不少人拿着当初男方那套“正妻是做不成了,倒是可以进门当个妾”的说辞来找唐家说亲,妄图纳唐小姐为妾。 唐小姐是个烈性的,直接放出狠话,宁可绞了头做姑子,也不与人为妾。 直接将那些人给打出了门去。 虽然这番做法倒是得到了不少人的称赞,然而这些称赞却没有给唐小姐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好处。 从被退亲到现在,两年过去了,唐小姐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家。 或许是因为前未婚夫家中的卑鄙,也或许是因为这两年来上门求婚的那些人的无耻。 短短两年的时间,这位唐小姐便从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千金,变成了浑身钢筋铁骨,说一不二的铁娘子。 不仅将府内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甚至还让家中女眷们的陪嫁产业也更上一层楼。 就在前不久,唐小姐那个毁了她的婚事还坏了她名声的前未婚夫,才因为办事不利被顶头上司给革了职。 甚至就连他的岳丈礼部尚书,也跟着一起,吃了一顿父皇的挂落。 旁 人不知内情,只当是唐小姐前未婚夫能力平庸,将差事给办砸了。 但从止戈调查出来的资料就不难看出,这其中背后却少不了唐小姐的推波助澜。 一个被关在后院的闺阁女子,却能够通过计谋搅动前朝风云。 虽然这其中有唐小姐前未婚夫官职不高的缘故在,但也足以体现出唐小姐的心性以及手腕了。 在顾砚书为顾弘济准备的这些人之中,唐小姐可以说是其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偏偏顾弘济好巧不巧,直接选中了这个唐小姐…… 要知道这侯府的后院可不是什么清净的地方。 先不说这后院里嫡不嫡,庶不庶的事,就说这顾弘济能让一个妾室当家十余年,便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了。 更别提还有一个关键时刻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拉偏架的老太太在,更是显得热闹极了。 偏偏这唐小姐因为自身的经历,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待到他日唐小姐进门,顾砚书甚至不需要多想,便能猜出这承恩侯府的后院以后会是个什么境况。 顾弘济哪里能够想到,选择一个继室而已,顾砚书便直接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现在他是看着唐小姐的资料,是越看越满意,这唐小姐出身清贵不说,看起来也是极为知书达理,长相秀丽的同时还是完璧。 看着看着,顾弘济甚至已经想到了他与唐小姐花前月下,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场景了。 这个时候,顾砚书适时开口: “看来父亲是比较满意这位唐小姐了?” “咳,咳,还行吧。” 顾弘济地咳了两声,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然而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顾砚书也懒得去拆穿他: “既然父亲觉得可以,那一会儿便让大哥去请冰人好了。” “这么急?”顾弘济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他的确需要一个继室,但这么着急便定下来似乎也有些仓促了。 “父亲也看到了,唐小姐现在年岁不算小。唐家近来也着急了起来,条件比起以往宽松了不少,就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人想要上门去提亲了,若是咱么不抓紧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顾砚书早就知道顾 弘济是个什么性子,自然早就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直接拿出了一开始便准备好的说辞: “父亲这次是娶正妻,不比纳妾,三书六礼一套流程走下来,少说也要小半年,若是父亲不抓紧一些,家中两位妹妹也要跟着空耗花期,父亲还是上心一些的好。” 一听到这话,顾弘济也顾不上仓促不仓促的问题了,忙不迭点头: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便交给砚礼去办好了。” “是,父亲。” 坐在一旁的顾砚礼可就等着顾弘济这句话呢,直接将事情应答了下来。 甚至也没有给顾弘济反口的机会,直接将唐小姐的那份画像从桌上拿了起来,向秦戮请辞之后,扭头便离开了大厅,一看便知道这是去找冰人去了。 就这样,甚至没有给老太太与其他人反驳的机会,顾弘济娶妻的事便这样被定了下来。 给顾弘济定下了婚事之后,顾砚书这次回门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再加上顾砚礼也因为替顾弘济找媒人离开了侯府,顾砚书更是没了应付其他人的心思。 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顾砚书便准备离开了。 顾弘济本就惧怕秦戮,一听顾砚书说要离开,自然不会挽留,忙不迭地便将两人给送出了侯府。 “王爷在看什么?” 心情颇好地坐上回王府的马车,顾砚书刚提自己倒了杯茶,抬眼便看到了秦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模样,眉头微微挑了挑。 说话的同时,顾砚书也不忘顺手替秦戮也倒了一杯茶。 四目相接,秦戮顺手接过顾砚书手中的茶杯,轻轻笑了笑: “当然是在看王妃了,没想到王妃如此了解承恩侯。” 顾弘济还在挑选资料的时候,顾砚书就与秦戮说过,顾弘济多半会挑中唐小姐。 当时秦戮只当顾砚书是随口猜测,现在一看,没想到倒真让顾砚书给猜准了。 而顾砚书则是给秦戮飞了一个略带得意的眼神: “那是自然,这唐小姐的资料,可是我为了父亲的喜好,量身润色修改过的。” 顾砚书可太了解顾弘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了,要长得好看,要温柔似水,最好还能满腹经书,而恰巧,这些条件唐小姐都满足。 看着 自家王妃满眼笑意的模样,秦戮突然想到他在三年前,行军途中遇到的一只小狐狸。 那只小狐狸聪明极了,每次总能用各种方法从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手中骗到食物。 每次骗到食物之后,那只小狐狸便坐在离队伍不远的位置,抱着自己骗来的食物,晃悠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满眼的狡黠。 那得意洋洋又憨态可掬的小模样,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想要上去揉搓一把。 只是那小狐狸狡猾极了,常常还不等人伸手,便会转身跑个没影。 只留给众人一个毛茸茸的尾巴尖,勾得人心中直痒痒。 有不少士兵因为小狐狸这番举动对其是又爱又恨。 直言下次再见到那只狐狸一定要把它抓起来,再把它的皮毛剥下来,看它还怎么得意。 然而等到下次再看到小狐狸的时候,士兵们又像是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狠话似的。 不仅舍不得对其下手,还会再次被小狐狸可怜兮兮的模样骗地心甘情愿掏出食物与其分享。 彼时秦戮虽然对士兵们这些闲暇时的娱乐并不在意,但也同样不能理解那些下属对那只狐狸的喜爱。 但是现在,看着顾砚书此时的模样,秦戮似乎就有些明白那些士兵们当时的心态了。 小狐狸狡黠又憨态可掬的模样,的确让人手痒的紧。 “看来这侯府以后要热闹起来了,”顾砚书丝毫不知道此时秦戮在想什么,想到唐小姐,眼中笑意更甚,“可惜了,我见不着。” 嘴上说着可惜的话,然而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可惜的意思,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出那么一丝幸灾乐祸来。 或许是因为顾砚书身后的狐狸尾巴过于明显,秦戮最终没能忍住想要逗弄一番: “王妃怎么就肯定唐小姐也会愿意呢?” 顾砚书既然将资料放在了顾弘济的面前,甚至还煞费苦心让顾弘济选中了唐小姐,自然是不会让唐小姐那边出什么岔子。 唐小姐手腕虽高,但也敌不过世人对女子的偏见与苛刻。 对于唐小姐留在唐家这件事,唐家女眷早就心有芥蒂,在加上唐家现下也有两位适龄的闺秀。 若是唐小姐迟迟不出阁,对于这两位闺秀的婚事也会有 所阻碍。 所以顾砚书刚刚说唐小姐着急,放低了要求和标准,也都是实话。 现下唐小姐已经被家中逼得开始接触贫农人家的男子以及如同顾弘济这样早年丧妻未娶的鳏夫了。 而与旁人相比,顾弘济后院虽然糟心,但也有几个极为明显的优点。 这其一是顾弘济的身份。 承恩侯爵府虽然早已没落,但烂船还有三斤钉,与旁的寻常百姓家相比,承恩侯府也能算得上是勋贵。 其二便是老太太虽然喜欢作妖,但身体却不好,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唐小姐一进门便能直接掌家。 其三则是承恩侯爵府后院人口简单。 如今在京的也就只有顾弘济这一房,唐小姐不用面临妯娌叔伯之间的那些糟心事。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顾砚礼会给唐小姐最大的自由与尊敬。 说一句旁人无法反驳的话,就唐小姐与顾弘济之间的年龄差,以后顾弘济一定会走在唐小姐前面。 届时唐小姐在这侯府里到底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可都要看新侯爷的脸色。 顾砚礼作为承恩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无意外以后定然能承爵。 若是顾砚礼能够亲自给出承诺,自然能消除唐小姐心中的顾虑。 让顾砚礼亲自去请冰人,也是因为这一缘故。 只要唐小姐足够聪明,便一定能体会出这番举动的深层含义。 而顾砚书会将唐小姐作为顾弘济继室的第一人选,也恰好是因为她足够聪明。 几番因素相加,顾砚书丝毫不会怀疑唐小姐最后的选择。 况且就算唐小姐给出与顾砚书想象中截然相反的回答,顾砚书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忽悠……不对,是劝说唐小姐改变主意。 所以现下听到秦戮的问题时,顾砚书不仅没有丝毫担忧,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反而晃悠地更加厉害了: “这一点王爷就不必担忧了,我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秦戮本就看着顾砚书如同小狐狸一般的模样手痒的紧,现在再一看顾砚书高兴地眉飞色舞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出了手。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顾砚书的头顶“动土”。 上辈 子顾砚书的父母都是较为内敛的人。 虽然对顾砚书的爱意没有一分掺水,但也很少与其有拥抱、摸头等亲密的举动。 到了后来,顾砚书的地位越来越高,自然也人打他脑袋的主意。 至于现在,顾砚礼同样是一个不擅长表达的,唯一一次情绪外泄还是在让顾砚书逃婚的时候。 现在猛地被秦戮揉了脑袋,顾砚书直接因为陌生的触感愣了愣,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错愕的表情。 顾砚书这样的反应,落在秦戮的眼中,则变成了对他这番举动的抗拒。 顿时,秦戮放在顾砚书脑袋上的手也僵了僵。 正在秦戮嘴唇微微抿起,准备将手收回来的时候,便察觉到自己手掌之下,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向上微微用力,然后…… 顾砚书的头顶,在秦戮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第26章 虽然近几日因为新婚的缘故, 秦戮并不需要上朝,但这平日里需要处理的公务却没有丝毫减少。 原本昨日就因为进宫请安耽误了不少时间,今日又陪着顾砚书回了一次门, 那些没来得及处理的公事便更多了。 为了避免事情越积越多,回到王府之后, 秦戮自然不能多耽误, 直接便转身去了书房。 然而在书房坐下后,秦戮却发现,他一向强大自制力, 现在似乎出现了问题。 手中明明拿着需要立即处理重要公文,然而看了半晌, 都没能看完上面写了什么。 好不容易将公文上的内容看完,抬手准备拿笔批注的时候, 秦戮在看到自己的右手时, 又不由有些出神。 掌心上似乎还留存着刚刚摸顾砚书脑袋的时候,那股温热又带些细绒的触感。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顾砚书看着他的时候, 那双仿佛能够装下整个星空的双眼,以及眼中隐含的笑意与欢喜…… 另外一边, 顾砚书则是看着指挥着下人搬着东西在房间中进进出出的兴仁, 有些摸不着头脑。 与止戈一样,兴仁也是跟在秦戮身边的近卫, 只是两人的分工略有不同。 止戈性子稍冷, 与秦戮有些相似, 主要是帮秦戮处理府外的工作。 而兴仁则更加温和, 做事较为细心,主要是负责帮秦戮打理府内的各种事务。 在兴仁又一次让人将一个木箱抬进房间的时候,顾砚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兴仁, 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王妃殿下的话,这些东西都是王爷让我送过来的。” 兴仁停下指挥下人的动作,扭头对顾砚书拱了拱手,直接给了顾砚书答案。 “王爷让你送过来的?”顾砚书眼中疑惑更甚,看了一眼已经放进了屋内的两个大箱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问话的同时,顾砚书随手便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 打开之后,便看到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的书本模样的东西。 顾砚书想也没想,便随手拿起放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翻开之后,顾砚书便发现, 这好像是账本? 兴仁此时也适时开口,给了顾砚书肯定的回答: “回王妃殿下,这些都是近两年王爷单独立府之后,府中的账本。” “王爷让你们送账本过来作什么?”顾砚书眉头微微向上扬了扬,随手翻看着手中的那本账册。 “王爷说既然他已经有了王妃,那这王府后院中的大小适宜都应该问过王妃的意思,府内的财务也应该交由王妃来管理。” 兴仁低头垂眸,重复着秦戮说过的话。 说完之后,又怕顾砚书多想,不忘补充了两句: “这些东西原本是应该在前两日便交给王妃,只不过有些账册因为存放不当略微有些破损,不好拿到王妃面前污了王妃的眼,修复耽误了两天,还请王妃见谅。” 兴仁话说的很好听,但其实无论是兴仁还是顾砚书都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 而真实的原因,则是秦戮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将顾砚书当做王妃对待,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不会交给他。 只是后来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这才临时改变了主意罢了。 若是寻常人,再想到这些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些芥蒂,但顾砚书却不一样。 他非但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因为这个心情很是不错。 无论秦戮最开始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他现在愿意主动让人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便已经证明了他的态度。 看着屋内的几个箱子,顾砚书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了,除了账本之外,王爷还交代了其他事么?” “还有,”发现顾砚书没有因为账本交迟了而生气,兴仁心中也微微一松,随后便将手中的一个锦盒交到了顾砚书的手中,“王爷让属下将这个也一同给王妃。” “这又是什么?”顾砚书放下手中的那本账册,将锦盒接了过来,看着上面的小锁。 “是王府库房的钥匙以及对牌,还有王妃的私印。”锦盒上面的小锁是由机关构成,不需要钥匙便可以打开。 兴仁回话的同时,又将锦盒重新拿了回来,向顾砚书演示了一边开锁的手法后,才将锦盒重新 交还到顾砚书手中。 “库房的钥匙也给我?”顾砚书微微挑了挑眉。 “是,”兴仁点头应答,“王爷说库房里东西,王妃有权处理。” 若说顾砚书刚刚心中有三分高兴的话,现下听到兴仁这话后,这份高兴便已经变成了七分: “我知道了。” 不是顾砚书贪慕秦戮的这些东西,而是因为一个男子,若是愿意将财政大权交由妻子保管,其中所代表的含义。 “以后若是王妃有什么需要或者不了解的地方,都可以吩咐属下,”兴仁将所有东西都交给顾砚书后,不忘询问,“王妃现在有什么需要属下做的么?” “这些账册直接放在卧房看着也不像样子,你看着帮我在院内收拾一间书房出来吧。” 既然兴仁都这样说了,顾砚书自然也不会客气: “恰巧我从侯府中也带了些书过来,可以一起放进去。” 谁知道就是这个很是寻常的要求,却让兴仁的表情变得左右为难了起来。 顾砚书才嫁进王府短短几天,前几日又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没有出过房门,自然也就对着院内的构造不清楚。 秦戮是一个性子比较独,也较为喜静的人。 平日里除了特别吩咐过,就连府中的下人都不怎么皮允许进入秦戮的卧房。 也是因为如此,在这主院之中,除了现在顾砚书与秦戮睡的这间主卧外,也就只剩下了一间书房和一间会客室。 顾砚书现在说要一间单独的书房,到还真让兴仁有为难。 因为无论是秦戮本人的书房,亦或是会客室,都不可能轻易挪作他用。 但又想到秦戮“尽量满足王妃的所有要求”的命令,兴仁也不敢直接一口回绝: “这件事属下需要先询问过王爷之后,才能给王妃答复。” 虽然顾砚书不知道一个书房而已,兴仁为什么不敢自己做主,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去为难他,只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行,你去吧。” 顾砚书这样的态度也让兴仁松了口气,向顾砚书微微拱了拱手,便从房间中退了 出去。 从其离开的方向便不难看出,应该是去书房找秦戮了。 兴仁离开之后,顾砚书又在一旁的箱子之中随手抽了一本账册出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翻了没两页,顾砚书忽然便想到了今日再回门之时,他与顾砚礼的一次谈话。 当时秦戮说想去顾砚书的院子看看,但顾砚书与顾砚礼都能看出来,那是给他们兄弟俩说私房话的时间。 顾砚礼也恰好有些话想要与顾砚书单独说,自然也就不会推辞秦戮的好意。 “你与厉王殿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是你主动的?”虽然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但在兄弟独处的时候,顾砚礼依旧忍不住再次向弟弟确认答案。 “嗯,没错,是我主动的。”顾砚书不是扭捏的性子,做了就是做了,很是大方地承认了。 “你考虑过以后么?”顾砚礼当时的脸色有些难看。 似乎是想要发火,但是又有些舍不得,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气。 “以后?大哥是指哪一方面?”顾砚书像是没有察觉到顾砚礼心中的怒火,只轻笑着询问。 “其他的咱们都可以先不考虑,但你考虑过以殿下的身份,以后府内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么?你身为男子不能生育,以后若是新人进门,你该如何自处?” 顾砚礼声音有些发冷,或许他更想说的是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 但想着顾砚书是他的亲弟弟,到底还是将这辱人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可就算是话说的再委婉,这话语中的含义依旧是同一个意思。 “如何自处?大哥大可不必有这样的忧虑。” 然而顾砚书却不想顾砚礼所想的那样有所担忧,反而是轻轻笑了笑: “先不说会不会发生大哥所担忧的事,就算是发生了,我也不会如同大哥所想的那样,在王府的后院蹉跎岁月。” “什么意思?”顾砚礼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脑子甚至没能跟上。 “意思是君若无情我便休。若真有大哥说的那么一天,天高地远,总会有适合我的地方。大哥刚刚也说了,我是男子。这一点并 不会因为我嫁给王爷有任何改变。” 虽然顾砚书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笑意淡然,就连语气也十分平淡,但顾砚礼却能够从中听出他其中的坚定与认真。 看着顾砚书此时的神情以及眼神,顾砚礼才发现,现在的顾砚书早就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做事不考虑后果,只知道一味逃避的模样了。 现在的顾砚书,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也考虑过最坏的后果,根本不需要他有任何多余的担忧。 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砚礼的心中很是挫败,但这也同样让他放下了心中一直以来的忧虑: “既然这样,那我便放心了。” 顾砚书给顾砚礼说的话看似无情,却也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从来都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这一点早在洞房之前,顾砚书便已经考虑过了所有的问题。 他喜欢秦戮,既然有机会与其在一起,顾砚书便不会放过。 顾砚书自认为有把握在与秦戮在一起后,便抓住这个人的心。 但如若是真到了顾砚礼所说的那么一天,他依旧没有得到秦戮的心,那么顾砚书便会选择放手离开。 在现代生长出来的灵魂以及顾砚书本人的骄傲,都注定了他不会愿意与其他人共享。 他也不会因为选择了雌伏在秦戮身下,便从此依附秦戮而活。 男子汉顶天立地,离了情爱,他同样也能够活的很好。 上辈子他一辈子都没有拥有过爱情,不也同样从刀光剑影以及异能者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创造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只是在这皇权当道的社会,真到了那么一天,想要脱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也需要早做打算…… 就在顾砚书陷入沉思之时,去而复返的兴仁打断了他思绪: “王妃。” “嗯?”顾砚书扬了扬下巴,示意兴仁直接说结果。 “王爷允了,这些东西属下现在便让人过来搬?” 不知为何,兴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稍稍有些古怪。 虽然不知道兴仁为何会用这样的语气,但这都不在顾砚书的考虑范围之 内: “搬吧。” 随着顾砚书点头,门外便立刻走进来了几名小厮,将刚刚才抬进屋内的几个木箱又重新抬了出去。 顾砚书恰好也想看看秦戮给他安排的书房在什么位置,便一起跟了出去。 待到到达目的地之后,顾砚书突然便明白为何刚刚兴仁的语气会那么古怪了—— 秦戮竟然将自己的书房,分了一半给他! 第27章 秦戮是什么样的身份? 在他的书房之中, 有多少机密,又有多少重要文件? 等闲人连秦戮的院子也无法踏足,书房更是重中之重, 非心腹不可进入。 但是现在,秦戮却这样毫无芥蒂地将自己书房分了一半给他! 就算是顾砚书, 也对秦戮的这一决定也十分意外。 只是看着此时在书房中进进出出的下人, 顾砚书到底还是将心中的疑惑暂且压了下去。 王府中的下人是由兴仁一手调教出来的,动作迅速,令行禁止。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这些人就已经帮顾砚书把他的那一块儿地方给收拾了出来。 不仅将那些账本放在了顾砚书容易拿取的位置,就连顾砚书从承恩侯府带过来的那些书, 也被一一放在了不远处的书架之上。 收拾完后,或许是看出了顾砚书有话想和秦戮单独交谈, 兴仁也没有在书房中久留, 直接带着下人离开了。 “想说什么?”秦戮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顾砚书欲言又止的表情。 “将书房分一半给我,不会有问题吗?”顾砚书开门见山, 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能有什么问题?”秦戮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多出来的那一张书桌, 感觉还挺顺眼的。 “在这书房里面, 应该有不少机密吧?”顾砚书缓步走到了秦戮的书桌旁,轻轻笑了笑, “王爷就不怕我哪天偷看了之后泄露出去?” “你不会。”秦戮收回目光, 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的顾砚书, 语气笃定。 虽然与顾砚书相处的时间不长, 但秦戮自认为是个会看人的,顾砚书这样的人做事向来坦荡。 就像当初,在他去承恩侯府接亲的时候, 顾砚书就没有掩饰过对长相的喜爱。 而后来洞房的时候,顾砚书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掩饰心中所想。 这样的人,不会想要去窃取机密。 与其说是不会去想,还不如说是不屑。 不得不说,秦戮这样笃定的言语以及语气中的信任,的确是取悦到了顾 砚书。 顾砚书脸上笑容更甚,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便听到了秦戮下面的一句话: “当然,王妃若是想,也尽管可以来试一试。” 语气中满是尽在掌握的自信与强大。 若说前面半句话是对顾砚书为人的信任,那么这后面的半句话,便是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即使秦戮是看走了眼,顾砚书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坦荡,秦戮也自信能够承担得起自己失误的后果。 顾砚书看着此时秦戮表情,轻笑了一声: “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王爷了?” 人的本质便是慕强,特别是像顾砚书这样本身就极为强大的人,更是喜欢强者。 现在秦戮所展现出来的模样,甚至比他那张完全踩中了顾砚书审美点的那张脸更加迷人。 与顾砚书相比,秦戮则更加含蓄内敛,根本做不到像顾砚书这样将“喜欢”挂在嘴边。 所以秦戮并没有给出回应,只是身体周围的气场,与刚刚相比,柔和了不少。 顾砚书了解秦戮的性格,也没有打算听到秦戮的回应,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王爷。” “嗯?”秦戮抬眼,示意顾砚书有话可以直接说。 “兴仁将这些账册交给我的时候,说是以后王府后院的事都有我全权处理,没错吧?” 与刚刚的相比,现在顾砚书的语气认真了许多,若是上辈子跟在顾砚书身边的那些人听到了,便会知道,这是他要说正事了。 “没错。”秦戮点点头,给了顾砚书肯定的回答。 “那若是我有什么想要更改的地方……”顾砚书看着秦戮,像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都由王妃做主。”秦戮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那若是有人不服……”顾砚书挑眉,再次询问。 “都由王妃处置。”秦戮再次给出与刚刚相同的答案。 “既然王爷这样说了,那我便放心了。” 看到秦戮这样的态度,顾砚书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顾砚书自然也有。 若是秦戮表面上将权柄给了他,私底下却设 置了诸多阻碍,那么这个掌家之权,他不要也罢。 但既然现在秦戮愿意全权放手,顾砚书也不介意帮秦戮管一管他的后院。 想着,顾砚书转身便走到了自己的书桌之前,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账册,开始认真翻看起来。 顾砚书已经坐在了桌前开始做事,可秦戮却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公文之上,而是在观察着顾砚书的举动。 虽然在顾砚书询问的时候,秦戮给出的答案很是笃定。 但无论是京中人对顾砚书的评价,亦或是止戈的调查,都表明顾砚书应该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务。 秦戮之所以愿意放权,其一是想想顾砚书表达自己的态度,其二也是想让府中的下人明白顾砚书在府中的地位。 所以在将这些事务交给顾砚书的同时,秦戮也吩咐过兴仁,若是王妃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让他务必耐心。 若是王妃想要学习,便悉心教导,不可藏私。 若是王妃不想自己麻烦,那府内事宜便如同以前一般运作,兴仁每半月向王妃汇报一次便可。 但现在顾砚书的举动,却完全超出了秦戮对于他的认知。 只见顾砚书坐下之后,便直接拿起账本翻看了起来。 顾砚书翻看账本的速度很快,至少比秦戮印象中,手底下的账房翻看账册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 若是旁人做出这番举动,秦戮或许会怀疑他那是在装模作样。 但顾砚书的表情又非常严肃正经,很明显能够看出来,他的认真。 不仅如此,在翻看的同时,顾砚书还不忘拿出一张纸,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虽然因为距离原因,秦戮并不能看清楚顾砚书在纸张上记录了什么,但却也能够大致猜出,应该是刚刚顾砚书所说的改动。 或许是因为顾砚书认真的模样感染了秦戮,在默默注视了一会儿之后,秦戮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中的公文之上。 而这一次,秦戮就没有再出现过刚刚看着公文半天却不知其所云的情况了,效率与刚刚相比,迅速了许多。 在书房的另外一边,顾砚书也如同秦戮所想的那样,边翻看着账册,便记录着上面需要更改的地方。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王府的这些账册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或许是因为管理较严的缘故,并没有出现账目不清晰的情况,每一笔钱款的去处,都有清晰的记载。 但是这些放在顾砚书的眼中,却依旧不够。 因为此时的天齐,还在使用最为简单的单式记账法,这样的记账法虽然简单易懂,但若是遇到账目较为繁复的情况,便容易出岔子。 而且旁人若是想要动起手脚来,也相对比较容易。 这样的记账方法,在华夏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顾砚书也习惯了较为复杂,但是对账目也较为清晰,能够记录多笔繁复账目的复式记账法。 所以顾砚书要做的第一点改变,就是要教会王府中的账房学会复式记账法,并且能够在以后运用到王府的账册之中。 而第二点,便是在这数字之上。 在前日前去请安的时候,顾砚书就已经发现了。 虽然这天齐国并属于华夏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同时与华夏的历史没有任何重复,但天齐国与华夏,却依旧有不少相同的地方。 除了皇宫之外,还有便是天齐国的文字。 天齐国现在所用的文字,与华夏历史上的繁体字并无二异。 在这账册之上,所使用的则是如同“一二三四”这样的华夏口中的小写数字。 这样的小写数字,在方便快捷性上,比不上阿拉伯数字,而在安全与防更改上,也比不上大写的“壹贰叁肆”。 所以顾砚书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教会账房熟练使用阿拉伯数字以及大写数字。 诸如此类的问题,顾砚书还在账册之中发现了很多,也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准备等到将账册看完之后,再一起去解决。 从兴仁刚刚搬动账册的时候就动用了三个大木箱子便能够看出,秦戮立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这账册着实算不上少。 所以顾砚书这一看,看到 了晚上华灯初上,也没能将所有账册都翻过。 按照顾砚书上辈子的性格,手中的事情没有做完之前,是绝对不会选择放下然后去休息。 到了现在,顾砚书也差点延续自己的这一个习惯。 但是天齐不是华夏,无论这软件还是硬件,都不支持顾砚书挑灯夜战。 硬件方面自然就是指这天齐的烛火。 即使秦戮府中已经用上了天齐国最上等的蜡烛,房间之中还镶嵌了几颗夜明珠。 但对于已经习惯了高瓦数电灯的顾砚书来说,这样的亮度依旧有些不够。 虽然这账册上的毛笔字并不小,不至于让顾砚书看起来困难,但却也依旧有些吃力。 至于这软件。 自然便是指秦戮了。 效率提升之后,秦戮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就已经处理好了自己手中的公务。 原本看着顾砚书认真的模样,秦戮并不打算打扰,只想等顾砚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自己放下。 谁知道这一等,便直接等到了深夜。 自结婚之后,秦戮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待? 更别说这冷待还是一直表现地十分喜欢他的顾砚书带给他的。 所以在看到顾砚书明明不满烛火的亮度,依旧想要先将手中剩下的小半本账册看完的时候,秦戮终于忍不住了。 直接上前将账册从顾砚书手中抽了出来放在一旁: “今天时间差不多可以休息了。” 然后将顾砚书从椅子上半拥半抱地带了起来,向卧房走去。 “那也至少让我先把剩下那小半本看完吧?”顾砚书冷不丁被从椅子上带了起来,还有些发懵。 “你一炷香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秦戮想也不想便反驳。 一炷香之前,顾砚书还在看另外一本账册,说是看完那本便休息。 结果谁知道中途止戈来找秦戮汇报件事的功夫,顾砚书便已经将那本账册看完,拿出了一本新的翻看。 “我这不是见你在忙吗?”谎言被戳穿,顾砚书有些心虚。 “那我现在已经忙完了。”秦戮想也不想便回了顾砚书一句。 “但我那也只剩下… …”想着剩下的那半本相册,顾砚书心中依旧有些心欠欠的。 “看来你今天精力不错?”秦戮没有等顾砚书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便直接堵住了他后面的半句话。 的确不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砚书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回答不能说出口。 事实证明,顾砚书的直觉的确非常准确。 尽管他没有给出答案,最后秦戮依旧帮他找到了能够迅速消耗自身精力的方法。 当天晚上,消停了几天晚上王府正院,再一次出现了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第28章 有了洞房那日的经验, 无论是顾砚书还是秦戮,都已经不是初学者了。 再加上秦戮还专门问过了周大人注意事项与保养方法,这一次顾砚书终于真的体会到了上辈子旁人口中那种“极致的快乐”。 最为难得的, 便是到了第二天,顾砚书甚至还能够行动自如, 并没有出现像上次那样浑身上下不舒服到连动也不能动的地步。 既然身体上没有大碍, 在用过早膳后,顾砚书再一次和秦戮一起,到书房开始处理起了昨天剩下的那一些账册。 因为剩下的账册并不多的缘故, 不到两个时辰,顾砚书便将剩下的账册都翻看了一遍。 “呼……” 放下最后一本账册后, 顾砚书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而后, 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秦戮: “王爷。” “嗯?”秦戮放下手中的公文, 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顾砚书。 谁知道一抬眼,便看到了自家王妃满眼戏谑的模样。 就在秦戮思索顾砚书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时, 便听到了来自顾砚书的调侃: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王爷对我这么大方?” 顾砚书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然不是没有原因。 在看过王府的账册之后, 此时的顾砚书可以说是对王府的财务状况了若指掌。 当初三皇子府送去承恩侯爵府的聘礼,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其中金银首饰, 奇玩珍宝, 一应俱全。 在看到那张聘礼单子的时候, 顾砚书还在心中嘀咕过。 没想到这三皇子虽然常年征战在外,但却也经营有道,看起来倒还算富有。 但是现在看完厉王府的账本之后, 顾砚书才发现,真实的状况与他的猜想可以说是相去甚远。 此时的厉王府,实际上也就是一个虚假繁荣的空壳,当初送去承恩侯爵府的聘礼,几乎已经占去了厉王府中大半家财。 虽然那些聘礼已经被顾砚礼和其它东西一起,充作了嫁妆,让顾砚书一同给抬到了厉王府。 但在这天齐的规矩中,嫁妆属于妻子的私人财产,除了妻子本人主动拿出, 夫家的人无权私自动用。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厉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财产加在一起,恐怕还不足顾砚书嫁妆的三分之一。 就这样的情况,当初秦戮还愿意给出那么一份聘礼,可不就是大方么? “聘礼是兴仁准备的,本王没有过问,”秦戮一看被放在一旁,明显已经被顾砚书翻看完了的账册,顿时便明白了他这话的含义,“而且,礼不可废。” 给顾砚书的聘礼的确丰厚,但那张单子兴仁也是拿给秦戮过目过的,全都是按照皇子正妃的最低标准准备,不仅不算出格,甚至还算得上有些少。 “那我一会儿可得同兴仁好好说说,”顾砚书对于秦戮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只轻轻笑了笑,“对我也就算了,对其他人可得小气一些。” “这倒是不必,”顾砚书一副管家公的模样,让秦戮看着觉得颇为有趣,“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秦戮本就对男文之事不热衷,再一想到那些富家千金们一见到他就瑟瑟发抖,不敢拿正眼看他的模样,更是让秦戮提不起兴趣。 这一次若不是父皇赐婚,秦戮或许根本不会考虑去娶妻这件事。 所以像顾砚书口中“对其他人大方”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可把王爷这话当真了,”听出秦戮话中含义,顾砚书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直接对上了秦戮的双眼,“王爷以后可别出尔反尔的好。” “自然。”对上顾砚书的眼神,秦戮的眼中也带上了一抹认真,给出了承诺。 秦戮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顾砚书深知这一点,顾砚书的眼中当即便蔓延上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唇角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 秦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顾砚书会因为这样一句寻常的言语如此高兴,但在看到顾砚书满脸笑意的模样,心中也多了一丝愉悦。 同秦戮说完聘礼的事,顾砚书便直接将昨日列举的事情给提上了议程。 直接让兴仁将王府里的账房都叫了过来。 “不知王妃叫小的们过来所为何事?”或许是因为早就得到过兴仁的提点,在面 对顾砚书的时候,几位账房的态度都很恭敬,“可是账目有什么问题?” “几位先生不必紧张,”顾砚书对这几人的态度很是满意,轻轻笑了笑,先给了几人一颗定心丸,“账目我都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看出,几位先生都是实诚的人。” 听到顾砚书这样的话,几位账房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这账房可不好做,特别是厉王府账房,更是不好做。 谁都知道厉王殿下眼中揉不得沙子,若是让厉王觉得他们不忠心,他们就是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虽然他们平日里没有过小动作,但是现在能够得到王妃的一句赞赏,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喜欢吊胃口的人,夸过几句后,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今日将几位先生叫来,只是我觉得几位先生的记账方法并不算完善,所以想让先生改进一二。” 几个账房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最为年长的那个向顾砚书拱了拱手,开口询问: “不知王妃觉得是什么地方不够完善,需要小的们如何改善?” 问话的时候,账房的脸上依旧是恭敬与虚心求教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顾砚书在传闻中是个什么也不会的草包而露出任何不屑或不满的情绪。 “如何改善你们不需要忧心,我已经给你们列举出来了,你们照着这上面的方法做便是。” 顾砚书伸手便将早就已经整理好的记录着复式记账方法的纸张递给了离自己最近那个账房手中。 那账房从顾砚书手中接过了那张纸之后,向顾砚书拱了拱手,才转身与同僚们一同看着纸张上的内容。 “好字!”第一眼看到纸张上的内容时,账房便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声。 顾砚书的这一手字,可以说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飘逸中带着一丝洒脱,笔势含蓄中又带着一丝秀美。 更难得的是,这手字体与各大书法大家的风格都有所不同,自成一体,也不知道是不是加入了其本人的个人理解。 这样的一手字体,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金玉其 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能够写的出来的。 在看到这字体后,账房们原本的十分认真,此时也变成了十二分。 而顾砚书在听到账房的赞叹后,只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要知道顾砚书的这一手字在前世便练了十余年,行书更是临摹了无数遍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就连顾砚书曾经书法老师,华夏书法界的泰山北斗,都曾经说过顾砚书的这一手字颇有几分王羲之的风骨,现在自然也当得起账房的这一句夸赞。 能够在厉王府做账房的人,手上都有几分真本事。 现在一看这复式记账法,再仔细一琢磨,立刻便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 再一看被顾砚书书写在最下面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大写数字,细细琢磨了一番后,更是体会到了其中好处。 当即便忍不住赞叹出声: “妙极!这样的方法实在是妙极!” “老朽做账二十余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方法!” 而在赞叹之后,也有人提出了自己觉得不太明白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这上面‘借贷平衡’当作何解释?” “还有这上面这资产,具体是指何物?这负债,又是指何物?” “对对对,还有这初期余额与末期余额……” …… 复式借贷记账法比现在账房们所用的单式记账法要繁复许多。 即使是王府这些做了几十年的老账房先生,在阅读之后,也依旧有不少不解的地方。 几人在讨论无果之后,只能转身寻求顾砚书的解答。 顾砚书既然能够拿出这一套记账方法,自然对其有深刻的理解。 现在听到张房们的问题,直接浅入深出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听得几位账房连连点头,脸上时不时出现了恍然大悟地表情。 “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解答过几位账房的疑惑后,顾砚书又将复式记账法笼统地说了一遍才重新询问。 “暂时没有了,剩下的问题恐怕要等小的们先运用一番,才能发现。” 到底是一种新的记账方法,账房们也不敢将话说死 。 顾砚书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 “既然这样,那恐怕要麻烦几位先生,将王府的账册,用复式记账的方法,重新誊抄一遍。” 这要求看似是在刁难,实则顾砚书也有自己的考量。 其一是为了方便统一管理,以后若是想要查账也方便。 其二则是为了让几位账房熟悉复式记账法,以及阿拉伯数字和大写数字,方便以后灵活运用。 毕竟这做过一遍的账目,重新做一遍,总归是要容易一些。 “是,小的们明白。”账房也并不觉得顾砚书这是在刻意刁难,想也不想便应答了下来。 “没事便将这些账册带下去做事吧。”顾砚书点点头,示意账房先生可以退下了。 然而在听到顾砚书的这个要求,从进门开始便对顾砚书恭恭敬敬的账房却没有第一时间遵守。 就在顾砚书思索几位账房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便见到几人在微微动了动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向顾砚书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王妃为小的们传道解惑。” 复式记账法好处诸多,顾砚书却这样一点也不藏私地教给众人,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值得几位账房的这番大礼。 顾砚书深知古人们有些好东西便不愿意外传的性子,稳稳地接了这个大礼: “只要你们以后好好为王府做事,也不算辜负我今日将这记账法教给诸位。” “是!”账房们想也不想便做下了保证。 他们本就是王府的账房,即使顾砚书不将这复式记账法教与他们,他们也是要好好为王府做事的。 学会了新的记账方法,账房们满怀激动地带着以前的账册离开书房,就等着回去好好将刚刚学到的知识用到实践之中。 “王爷看什么?”账房离开后,顾砚书转头看向从刚刚他向账房们讲解复式记账法时便一直注视着他的秦戮。 “我在想王妃这个复式记账法。” 秦戮能够百战百神,让敌国将士闻风丧胆,自然不会是有勇无谋之徒。 甚至与绝大多数人相比,秦戮的头脑反而更加灵活。 就像现在,秦戮只不过在旁边听了一番顾砚书的讲解,便能够听 出这记账法的妙处来: “是不是也可以运用到其他的地方。” “比如?”顾砚书眉头微挑。 “比如说这军队的粮草与兵器库存。”秦戮想也不想便回答。 复式记账法最大的好处,便是清晰明了。 能够将每一笔钱从什么地方来,用到了什么地方去,具体是怎么用,损耗坏账又有多少,都记录地一清二楚。 若是能够将这个方法运用到军队的粮草与兵器管理之中,谁若是起了小心思,做了小动作,便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异常。 “自然也是可以的,”顾砚书没想到,秦戮这么快便能以一反三,当即便给出了答案,“这库存商品也有自己的明细账目记录方法,若是王爷需要,我一会儿便写出来给你。” “那便辛苦王妃了。”秦戮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 顾砚书是他的王妃,夫妻一体,找自己的夫人帮自己解决问题,哪里用得着不好意思? 秦戮这样的态度,顾砚书也很是受用,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便被白术给打断了—— “少爷!” 没有经过允许,白术不敢擅自进入书房,只能在门口说话。 可就算是这样,顾砚书也能听出白术声音中的委屈和气愤。 “怎么了?”白术这样的表现,一看就是有时,顾砚书询问的同时,不忘示意白术进门回话。 今日是顾砚书嫁入厉王府的第四天,当初顾砚书让白术押注在赌局中钱财今日便可以去直接兑换了。 所以在一大早,白术在伺候顾砚书用完早膳之后,便直接领了牌子出府去拿钱去了。 谁知道到了赌坊之后,那庄家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给钱。 甚至还妄想直接把白术扣下来,抢走当初凭证毁尸灭迹。 若不是白术想着金额太大,早早地便留了个心眼,现在他还能不能回到王府都还两说。 一想到在赌坊里受到的委屈,白术立刻便向顾砚书告起了状: “他们耍赖!不想把钱给奴才!” 第29章 白术走近了, 顾砚书才看到此时白术的身上还有一些细碎的伤口。 漏在衣服外面的手腕和颈项处,都有些淤青不说,还有些细小的划痕。 白术现在这个样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可不仅仅是赌坊想耍赖那么简单! 仔细将白术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后,顾砚书眼中的笑意顿时消散, 就连声音也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 “奴才去找他们要钱, 他们开始说金额太大,一时间拿不出来,让奴才明日再去, 后来又反口,说是可以尽快凑一凑, 但是要让奴才去后院等他们凑钱。” “奴才看着他们人多,一个个还虎背熊腰的, 心中害怕, 不敢进去,就说奴才就在门口等着, 让他们把银票凑齐之后直接拿给奴才就好。” “谁知道他们见奴才不愿意跟着他们走,便想将奴才强拉进去, 若不是奴才反应快, 少爷恐怕现在都见不到奴才了!” 一听到顾砚书的问话,白术心中委屈更甚。 三下五除二便将刚刚发生的事向顾砚书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 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略微有些泛皱的凭证, 伸手递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少爷, 都是奴才没用, 现下这个要怎么办?” 当初顾砚书让白术去押注的时候,是将手中的全部现银都拿了出来。 其中有顾小公子以前剩下的一些积蓄,还有便是顾砚礼送来的那些嫁妆。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合计九万两整。 按照赌坊一赔十五的赔率, 现在顾砚书还活着,赌坊就应该给他一百三十五万两整。 就算是去掉一成的手续费,赌坊月应该赔付顾砚书一百二十一万零五千两整。 在天齐,一两银子便足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 一百二十万,庄家这次即使是集齐了整个京城的赌徒下注,恐怕也没得到这么多的资金注入。 粗略估计一下,若是真要让庄家赔起来,恐怕整个赌坊都要被填进来。 如此大的数额,庄家想要出尔反尔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顾砚书不是一个喜欢赶 尽杀绝的人,若是庄家愿意好好同顾砚书相商,顾砚书也不是不愿意饶上一些。 但是现在庄家什么都不说,还想直接硬来…… 看着被白术递到面前的凭证,顾砚书冷笑了一声: “什么怎么办?自然是让他们把钱拿出来!” “但是……” 白术去赌坊钱没拿到反而受了一肚子气,自然也想要将钱拿回来。 可一想到赌坊的态度,白术便能够将钱拿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慌什么?”顾砚书给了白术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顾砚书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顾砚书的这个眼神过于坚定,白术心中的焦躁顿时便被安抚了不少。 就在白术在心中猜测自家少爷到底留了什么后手的时候。 便看到自家少爷将那张凭证那到手中看了看,而后,直接便转手递给了坐在不远处的厉王殿下。 “王爷,看看?” 顾砚书将凭证放在秦戮的手中后,给了他一个“这可是个好东西”的眼神。 白术刚刚就因为顾忌着秦戮也在,说话有些语焉不详,只字未提“赌”字。 所以秦戮在一旁也只能听了个大概,并不知道白术指的具体是什么事。 白术这遮遮掩掩的态度,秦戮以为是顾砚书不想让他知道,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让这主仆二人自己相商。 但是现在见到顾砚书如此大方的模样,秦戮便知道刚刚是自己想岔了。 既然顾砚书没有瞒着他的意思,秦戮自然也不会想要避嫌,伸手就将那凭证接了过来。 低头看清楚凭证上的内容后,秦戮当即便明白,为何白术刚刚会是这番遮掩的态度了。 关于这个赌局,秦戮其实早就有所耳闻。 在大婚的前一日,秦灏还因为这个向他抱怨过。 说是京中的那些人有眼无珠,一点也不了解他。 还说迟早要把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赌坊给一锅端了,让那些人不敢胡言乱语诋毁他的名声。 但是无论如何,秦戮也没有想到,顾砚书居然也参与其中,甚至还押了这么大一笔钱进去。 看凭证上的押注时间,是在他去接亲之前,也就 是说,那个时候的顾砚书,应该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秦戮的喉咙忍不住颤了颤: “你押了这么大一笔钱进去,就不怕亏本?” “怕什么?”顾砚书给了秦戮一个莫名的眼神,“若是赌输了,我肯定已经死了,人都已经死了,钱财亏不亏,又有什么关系?况且……” “况且什么?”秦戮下意识接着问了一句。 “况且这本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顾砚书轻轻笑了笑,想也不想地回答。 “你怎么就肯定一定会稳赚不赔?”秦戮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态问出这句话的,他只知道,他想从顾砚书口中听到答案。 “因为王爷本就不是滥杀之人,世人都说王爷残暴不仁,但王爷可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 顾砚书抚了抚下巴,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自然,提出问题后,顾砚书没有等秦戮开口,便自顾自地回答了: “并没有,我相信不仅我知道没有,世人也知,否则他们不会连一件具体的事也说不出来,只知道说王爷暴戾。” “旁的不说,若是王爷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这赌局又怎么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京城中闹了个满城风雨?” 就连顾明蓉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都知道了京城中存在这样的赌局,甚至还知道赌局的具体内容。 可见这赌局在京城中传播甚广。 顾砚书可不相信,秦戮的耳目还没有顾明蓉机敏。 秦戮既然知道这样的赌局存在,却什么事都没有做,这不是最好的证明是什么? 而站在一旁,因为顾砚书将凭证递给厉王殿下的举动而吓了个半死的白术,此时也因为顾砚书这番话愣了愣: 没错,他也想不出来厉王殿下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知道人云亦云地说厉王殿下残酷无情。 再仔细想想这些天自家少爷在王府中的表现。 饶是白术是从小跟在少爷身边的人,也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自家少爷有些时候的做法有些过分。 但王爷却一直对少爷很是纵容…… 就在白术在心中细想顾砚书的这番话的 时候,秦戮的声音再次在书房中响起: “那王妃现在将这凭证交予本王,是想?” 从秦戮的语气中的笑意不难听出,此时的厉王殿下,心情很是不错。 饶是早就知道顾砚书并不相信坊间那些关于自己的传闻,但是心中知道,与亲耳听到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难怪世人都说知己难求,秦戮觉得,若是人生能得如同顾砚书这样的一位如此了解自己的知己,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自成婚以来,秦戮第一次有些想感谢当初将顾砚书的生辰递到父皇面前,让父皇将顾砚书指给他做正妃的那些人了。 “自然是想让王爷帮我去把这钱要回来啊,”顾砚书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相信这对王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顾砚书上辈子的第一桶金便是在赌局中赚来的。 后来执掌顾家,末世之前,顾砚书曾也在世界著名的赌城之中开设过两间赌场。 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暗藏在那些赌局之下的阴暗。 要知道在赌场中赌赢了钱可不算本事,能够安全地将钱带出赌场,那才算本事。 既然顾砚书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还敢在赔率如此高的情况下押进去这么大一笔钱,自然也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将这笔钱拿回来。 这不,现在一听到白术说钱拿不回来,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搬出了自己的底牌。 这笔钱顾家小公子想去拿回来,恐怕会有些困难,但若是厉王想要拿回来,可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虽然秦戮已经决定帮自己的王妃讨回这笔债。 但在看到自家王妃王妃又露出了如同小狐狸一般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时,依旧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王妃怎么就确定本王一定会帮你去要回这笔债?” “本来是不确定的,但是现在却确定了。” 在昨天之前,顾砚书还真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在今天之后嘛……顾砚书想着唇角微微勾了勾: “我能得到这笔钱,王爷同样功不可没,所以在这笔钱拿回来之后,我愿与王爷五五分账。” 顾 砚书在看过账册之后便知道了,此时的秦戮可算不上有钱。 说不上有钱也就算了,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极为贫穷。 毕竟秦戮在养活自己的同时,还得养活自己的手下以及一小部分军队。 军队可向来是个耗钱的巨兽。 以前有仗打还好些,毕竟在打了胜仗之后,总归能从敌人的地盘上搜刮一些钱财出来。 但是现在因为秦戮名声在外,天齐的大部分将士都闲了下来。 没了打了胜仗之后的额外收入,那就只能吃老本了。 偏偏天齐国国库又因为常年征战,一直处于空虚的状态。 若是秦戮再不想些办法,或许不到过年,部队就要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要是这个时候有一笔天降横财……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确是一个通透的人,看个账本而已,就直接将秦戮的心思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只是想要再听到顾砚书说两句好话的秦戮,现在在听到五五分账之后,的确非常可耻的心动了。 低头看了看手中凭证上的“九万两整”这四个大字,回忆了一番一赔十五的赔率。 在心中飞快地计算一番后,秦戮当即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爷?”看着秦戮的举动,顾砚书下意识叫了一声。 然后,顾砚书便听到了秦戮低沉且坚定的嗓音: “走,去拿钱!” 第30章 京城, 长乐赌坊—— “老大,小的办事不力,让那小子跑了!” 周莫很是忐忑地向上司回禀着刚刚发生的事, 这还是他当上赌坊的主事之后,第一次失手。 正半躺在躺椅上, 手中拨动着一串佛珠, 闭着眼睛听着小曲儿的人听到周莫的话后,拨动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这个人便是现在长乐赌坊的当家人,没有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 只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叫他赵二爷。 “那小子机警的很,死活不愿意跟着我们进来, 当时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不少,小的们也不敢做的太明显, 一个不留神的功夫, 就让他给溜了。” 说到刚刚发生的事,周莫脸上满是懊恼。 这次的赌盘不小, 这京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来凑了凑热闹,关注着这件事的人自然不少。 当初那个人来下注的时候, 就有不少人看到了。 九万两的赌注, 无论放到什么样的赌局里面,都足够引起众人的瞩目了。 这件事甚至被赌徒们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料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昨天大家发现顾砚书还活着的时候, 就有人提到了那个一口气押注了九万两的人。 在今天白术来之前, 长乐赌坊门口就已经站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赌坊私底下的那些动作, 到底不好拿到明面上来。 当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的面, 长乐赌坊肯定不能说赌金不给兑这种话,否则以后赌坊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所以周莫也就只能想办法把人请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再做打算。 结果白术不上钩,周莫也不敢过于强硬, 束手束脚之下,还真让白术给跑掉了。 “那凭证呢?拿回来了吗?”赵二爷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没……没有。”周莫的头低了低,完全不不敢去看赵二爷现在的表情。 “废物!”这个时候,赵二爷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向了站在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周莫。 察觉到赵二爷锐利的目光 ,周莫的头再次向下埋了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赵二爷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后,才开口: “这人什么来历,查清楚了么?” “来押注的那个人查清楚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说是有人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帮忙来押注。” 这个问题周莫倒是能够答得上来,连忙开口: “至于今天来拿钱这个,小的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有结果。” “好,”得到确切的回答,赵二爷缓缓舒了一口气,又重新躺回了椅子上,“查清楚背景之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虽然赵二爷话没有说明,但只要在长乐赌坊中做过一段时间,便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其一,找到人之后将凭证拿回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好我好大家好。 其二,若是那人不识相,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直接解决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这种事,无论是长乐赌坊还是周莫,都没有少做。 现在一听到找赵二爷这话,周莫就知道,这是自己将功折罪的机会,想也不想,便直接应答了下来: “小的知道,还请赵二爷放心。” 周莫是赵二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做事,向来是能够让赵二爷放心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赵二爷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 “行了,你下去吧。” “是!”周莫低头应答后,便准备从地上站起来离开。 谁知道还不等周莫起身,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二爷!周管事!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听到这声音,周莫心中便是一下“咯噔”,下意识抬头,果然看到了赵二爷满脸不悦的神情。 偏偏门外的人对此毫无察觉,音量丝毫不见减少,甚至还直接上手开始敲起了门—— “哐哐哐……” “二爷!周管事!出大事了!” “什么事?” 最后,周莫终于赶在赵 二爷发火之前转身打开了房门,这个人最好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 “刚……刚刚那人又回来了!” 来人可不管周莫心里在想什么,连忙将前厅发生的事给汇报了出来。 “回来了就回来了,直接把人抓起来不就行了!” 周莫完全不知道一个赌徒而已,手底下的人到底在慌什么。 “不……不是,”周莫这个“抓起来”,直接把那人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摇头,“那人是,是厉、厉王妃的小厮!”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顿时,屋内响起了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 顺着其中一道声音望去,便能发现从刚刚开始一直都表现地较为悠哉的赵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你说那人是谁?” 赵二爷走到来汇报的人面前,厉声询问。 “是……厉……厉王妃的小厮。” 或许是因为赵二爷此时的目光过于凶狠,那人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呐呐地重复了一遍。 这人回答的声音虽小,却如同平底一声雷,直接将赵二爷和周莫一起,炸了个头昏眼花。 然而还不等两人彻底消化这个事实,那人就又说了一个让赵二爷与周莫更加承受不起的事: “厉、厉王殿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话一出,赵二爷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也开始阵阵发软。 一直注意着赵二爷神态的周莫连忙上前一步,赶在赵二爷倒下的前一刻将人稳住: “二爷!” 过了好一会儿,赵二爷才像是消化了来人的话,颤着声音询问: “厉王殿下现在在哪儿?” “就、就在前厅。”那人缩了缩脖子,低声回答。 “走!”赵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周莫强稳住身形,“去前厅!” 厉王现在人都已经到赌坊来了,跑肯定是跑不掉了,除了去前厅见人,也别无他法。 “是。”周莫也知道这个道理,手中微微用力,扶着赵二爷便向前厅走去。 两人还没到前厅, 便已经察觉到了赌坊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要知道这长乐赌坊,可是现在京城中最大的赌坊,平日里可以说是人声鼎沸,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然而现在,这个京城中最大的销金窟,最热闹的前厅中,此时却鸦雀无声,听不到一点动静。 不用想也能知道,此时的前厅,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论是赵二爷还是周莫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就知道了,刚刚那人说的恐怕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赵二爷的脚步不由微微有些加快。 若是此时在前厅中的人真是厉王殿下,赵二爷说什么也是不敢让其久等的。 待到两人走进前厅后,一眼便看了坐在前厅正中间的赌桌旁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稍稍矮一些的那个人正一手撑在下巴上,一手指着赌桌上的筛子和牌九低声说着什么。 似是说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眉飞色舞的味道。 而那个稍高一些的,则是侧耳倾听着稍矮一些的那人的言语,脸上的表情略显柔和。 若不是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地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的自家打手、庄家以及其他赌徒。 赵二爷与周莫或许还能从这样的场景中品出一丝温馨与暖人来,但是现在,两人的心中只余下了心慌。 此时的顾砚书正在和秦戮说着这赌桌上各种赌博用品的花样玩儿法。 恰巧顾砚书说到筛子的时候,便被一道颤抖的声音给打断了: “草民见过厉王、厉王妃殿下!”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跪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同时顾砚书也注意到了,在这两人出现的时候,大厅不远处,赌坊的打手以及荷官都纷纷松了口气。 顿时,顾砚书便对来人的身份心中有了底: “赵二爷?” 微微上扬的语调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明明是柔和的声线,却能够让人生生听出一丝嘲讽来。 而被顾砚书叫到名字的赵二爷下意识抖 了抖: “当不起厉王妃的一句二爷,草民赵二狗,王妃殿下叫草民二狗便是。” “噗嗤!” 饶是顾砚书,此时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小公子本就是一个纨绔子,以前便没有少跟着狐朋狗友来着长乐赌坊中玩儿过。 对这长乐赌坊的当家人赵二爷,顾小公子自然是比较熟悉的。 曾经顾小公子还和那些狐朋狗友们私底下猜测过,赵二爷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叫二爷,是不是在家中排行第二。 谁知道,居然是因为他的真名叫做赵二狗? 但在笑过之后,顾砚书就收起了心中的这些思绪。 毕竟这赵二爷到底是叫二爷还是二狗,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相信赵二爷应该已经知道今日我与王爷过来的目的了?” “知、知道。” 赵二爷心中有些发苦,他倒是想说不知道,但一想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厉王殿下,就什么小心思也不敢有了。 “知道便好,”顾砚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将那张凭证拿出来放在了赌桌上,“长乐赌坊是咱们天齐的第一赌坊,想来应该不会做出愿赌不服输的事吧?” “是、不、不会。”赵二爷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顾砚书对赵二爷的识相可以说是满意极了,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眼中满是笑意: “本来我是不想来亲自过来的,都怪我那小厮胆子太小,上午明明已经来过了一趟,谁知道却说不敢进来将钱拿回去,这不,我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便只能自己来一趟了。” “赵二爷也知道,王爷与我这新婚燕尔的,新鲜劲还没过,难免就粘人了一些,于是我便只能将王爷一起带来了。” “这来的时候动静大了一些,想来赵二爷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顾砚书这番连消带打,话中有话的言语,直让赵二爷听得敢怒不敢言——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做厉王殿下粘人?只能将人一起带来? 还有什么叫做动静大了一些? 你这动静 是只大了一些吗? 赵二爷听着顾砚书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恨不得直接起身撕了顾砚书的嘴! 当然,这些事情,赵二爷只能在心里想想,脸上依旧不得不陪着笑脸: “不、不介意。” “听到赵二爷这话,我便放心了,”顾砚书可不管赵二爷说这话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全当是不知道,“我那小厮说长乐赌坊上午便已经去凑钱了,不知道现在凑得怎么样了啊?” “已经快凑齐了,还请王爷王妃稍等片刻。” 在知道厉王来的时候,赵二爷便知道,这一百二十多万两是保不住了。 心中有了准备,现下虽然心中依旧在滴血,但是也不算完全说不出口。 倒是顾砚书在听到赵二爷这话时,心中很是有些意外: 在来之前,顾砚书便已经在心中大致计算过了。 按照这次京中的赌盘的大小,长乐赌坊若真是要将这一百二十万两赔给他,自己至少要向里面填八十余万两。 要知道这资产和流动资金,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就算长乐赌坊是天齐最大的销金窟,想要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顾砚书甚至已经做好了长乐赌坊会以物抵债的准备。 结果现在听赵二爷这话的意思,是能够直接拿出现银来? 就在顾砚书怀疑赵二爷这话里的水分到底有多少的时候,门外便有人走了进来,递给了赵二爷一个锦盒。 赵二爷将锦盒接过后,连看也没看一眼,就直接递到了顾砚书面前。 顾砚书将锦盒接过稍稍打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叠银票。 随手将锦盒递给站在身后的兴仁,不多时,便听到了兴仁的回禀: “王爷王妃,数目没错,银票都是真的。” 听到这话,顾砚书眼底划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 看起来这长乐赌坊,似乎也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过既然现在钱已经拿到了手,其他的事,倒也不算是最要紧的: “赵老板果 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那今日我与王爷就不多叨扰了。” 一听这话,赵二爷便知道顾砚书这是准备离开了,心中当即便松了一口气。 结果谁知道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就又听到了顾砚书下面的一句话: “赵二爷以后若是再开这样有意思的赌局,可别忘记来厉王府通知我一声啊!” “噗!!!”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憋了大半天气的赵二爷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一口淤血直接从口中喷涌而出。 随后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31章 回到王府之后, 顾砚书就将锦盒从止戈的手中拿了回来。 将银票拿出来,顾砚书来来回回地数了两三遍,每数一遍, 脸上的笑容便比刚刚更加灿烂一分。 虽然在上辈子顾砚书拥有过比现在更多的财富,但是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的钱, 来的像这一次这般容易。 即使是被世人们津津乐道地称为“顾家主被天道宠信的第一桶金”, 也同样没有。 世人只知道顾家掌权人的第一桶金,是受到财神眷顾,从赌桌上赢回来的。 却不知道在走进赌场, 坐在赌桌之前,顾砚书私底下做了多少准备。 从赌坊中各大赌博玩法的规则, 以及牌桌上每个荷官的习惯,再到每个赌坊可以承受每个赌徒带出赌坊的钱财的上限…… 顾砚书将这些资料收集整理在一起, 不厌其烦地分析了将近一个月, 才走进赌场开始下手。 所以与其说顾砚书上辈子赢来的第一桶金是在赌桌上的幸运。 倒不如说是那是顾砚书与赌场以及荷官的一次博弈。 但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这一次顾砚书从头到尾就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去押注, 第二件便是去拿钱,这钱容易地就像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 这怎么能够让顾砚书不兴奋? 在最后一次将银票数了一遍之后, 顾砚书便从中直接抽出了一半, 放到了秦戮的面前: “王爷,这一份是你的。” “王妃真要把这钱给我?”看着顾砚书毫不拖泥带水的举动, 秦戮眉头微微上扬。 “自然, 这是我们一开始便说好的。” 顾砚书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顾砚书做事想来言而有信, 既然说了会与秦戮五五分账这种话,就绝不会反悔。 秦戮不是愚笨的人,想到顾砚书在赌坊之中的那一番表现, 秦戮便知道,即使今日没有他,顾砚书也能将钱给要回来。 若是没有他,顾砚书甚至还能够省下这给他的六十万。 所以现在看着被放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叠银票,秦戮暂时没有动: “本王今日可么么也没做。” “怎 么能叫么么事也没做呢?”顾砚书轻轻笑了笑,并不赞同,“王爷亲自去了赌坊,这就比旁人做么么都管用了。” 顾砚书心中同样清明,知道秦戮今日去看似么么也没做,其实也发挥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赵二爷能够这么爽快地将钱拿出来,不就是因为心中对秦戮有所惧怕吗? 若是没有秦戮,他这钱就算是能够拿回来,也少不得会费上一番周折,怎么也不会像是今天这样容易。 所以将这六十万分给秦戮,顾砚书并不觉得自己吃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个人是秦戮。 夫妻一体,自从洞房之后,秦戮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态度始终如一: 顾砚书是他的妻子,同样也是厉王府的另外一个主人。 秦戮的爱护,厉王府上上下下的人的态度,顾砚书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自古以来便是真心换真心,秦戮愿意以这样的态度对他,他自然也不会让秦戮失望。 既然他现在有这样一笔钱,既然秦戮需要,顾砚书便愿意与其分享。 “既然王妃这样说,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秦戮也不是一个忸怩的人,确定顾砚书的确是真心想要将这笔钱分给他之后,也不再说么么,伸手将银票给收了起来。 秦戮与顾砚书在这里一来一回地说着这些话,殊不知可急坏了站在一旁的止戈: 天知道刚刚在赌坊里面的时候,他看似镇定,实际上数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可是整整一百二十万两啊! 止戈从小长到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银票。 就算止戈知道,自家王爷只能拿到这其中一半,但那也有六十万两了! 六十万两,不知道可以让多少将士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需要再为了吃穿发愁了! 现在见到自家王爷如此淡定,还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 止戈甚至想要以下犯上,直接替王爷将这钱给收下。 等到秦戮将银票收入怀中之后,止戈才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同时,止戈看着顾砚书的眼神中也比以往多了一丝敬佩与感激: 六十余万 两,即使是他家王爷也会为之心动的数字。 然而王妃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没有一丝心疼与不悦。 单单是这份气度,便足以让人为之钦佩。 这边顾砚书同秦戮刚分完赃……不对,是分完钱,门外就传来了兴仁通传的声音: “王爷,五皇子求见。” 兴仁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道温润中又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 “兴仁你么么变得这么客气,本殿下过来还需要通传?皇兄,我可直接进来了?” 前面半句话是对兴仁说的,后面半句话,显然是对着屋内的秦戮说的。 而秦灏说后面那半句话的目的,显然也不是为了询问秦戮的意见。 因为在说完之后,秦灏并没有等秦戮的回答,便直接从门外走了进来。 “皇兄,我在来的时候可是听说了,你刚刚……顾砚书?” 秦灏本来还想同秦戮说一说他刚刚在路上听到的那些传闻,谁知道转头便看到了坐在屋内的顾砚书。 惊讶之下不仅忘记自己原本想要说么么,甚至就连语调也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 “五皇子。” 与秦灏满脸惊讶相比,顾砚书脸上的神情就显得淡定了许多,轻轻向秦灏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五皇子秦灏与三皇子秦戮关系好在这天齐之中并非么么秘密。 这一点从顾砚书从他与秦戮大婚那日,秦灏的举动也能看出来。 唯一让顾砚书没有想到的是。 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好了秦灏可以不经过通传直接进入秦戮的书房,而止戈与兴仁对此也见怪不怪的地步。 而顾砚书的这一声“五皇子”,倒是让秦灏从惊讶之中回过了神。 只见秦灏看了看顾砚书,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止戈,又看了看顾砚书,再扭头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 最后才将目光定格在站在自己身后的兴仁身上,不确定地询问: “这是三皇兄的书房,本殿下这没走错吧?” “回五皇子的话,这里的确是王爷的书房,您没走错。”兴仁语气恭敬地给了秦灏肯定的回答。 “那这……这?” 秦灏指着顾砚书现在坐的位置,看着兴仁,满脸困惑。 这厉王府的书房,秦灏也不知道来过了多少次,每次来的时候就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样自然。 现在看到书房里面多了一张书桌,书桌前面还多了一个人,秦灏能不感到困惑吗? “这是本王让人放的。”这个时候,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戮开口了。 “皇兄让人放的?”秦戮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说话,秦灏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地古怪了。 “砚书平时要处理的事也不少,需要一个书房,我这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就把书房分了一半给他,有么么问题?” 秦戮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秦灏脸上的古怪,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着么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么么叫有么么问题吗? 三皇兄是怎么问的出口这种话的? 这可是书房! 整个厉王府上上下下守备最为森严的地方! 以前他也说过想要在这里办公,当时三皇兄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是“五皇子府上的书房还不够你用?”,一句简单的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现在皇兄给顾砚书在自己的书房里安排了一个位置,居然还问他有么么问题? 即使心中早已掀起了惊天巨浪,但在看到秦戮的态度后,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没有见过市面的样子,秦灏只能故作平淡地摇了摇头: “没,没么么问题。” “嗯。” 秦戮微微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就算是秦灏有么么问题,也与他没有关系。 得亏秦灏没有读心术,否则他少不得能被自家皇兄给气哭。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想说么么?”秦戮还没有忘记刚刚秦灏进门的时候嘴里说着的话。 “哦,哦,是我刚刚在外面听到的一些传闻。” 一听到秦戮这话,秦灏也就顾不上纠结顾砚书为么么要占用秦灏的书房这件事了,重新说起了刚刚的话: “说是晌午那会儿,皇兄带着顾砚……顾小公子,去了一趟长乐赌坊?是真的吗?” 要按照秦灏以前的习惯,少不得会对顾砚书直呼其名。 然而 在见过了秦戮刚刚的态度后,直觉让秦灏下意识换了一个称呼。 “是去了一趟。” 秦戮与顾砚书去的时候并没有多加掩饰,只要是有心人稍稍留意一些便能知道,自然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而秦灏一听到这话,便立刻来了精神,连忙追问: “那他们说皇兄从长乐赌坊拿走了一百万两也是真的了? 秦灏这话,便立刻让秦戮想到了刚刚被自己收入囊中的那六十万两。 心情大好之下,不忘纠正秦灏话语中不严谨的地方: “是一百二十一万零五千两整。” “真有这么多?”秦灏瞪了瞪眼睛,满脸不敢置信,“长乐赌坊还真把钱给你了?” 这一次,秦戮并没有说话,只给了秦灏一个肯定的眼神。 秦灏与秦戮关系向来交好,现下当然能够读懂秦戮这个眼神中的含义。 在微微愣神,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秦灏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还是三皇兄有本事!这下秦晟肯定气都要被气死了!” 第32章 “秦晟?大皇子?”听到这里, 顾砚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长乐赌坊是他的产业?” 而刚刚还说的起劲的秦灏,在听到顾砚书这个问题之后却瞬间住了嘴。 看了一眼顾砚书, 秦灏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丝懊恼: 秦灏原本想着, 这里是秦戮的书房, 有什么话自然可以直说,却忘记了顾砚书还在这里。 这个时候,秦灏只能庆幸, 还好自己刚刚说的事并不算什么绝密,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然而就在秦灏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的时候, 坐在一旁的秦戮却开了口: “长乐赌坊虽不在大皇子名下,但每年赌坊都会将九成的收成交给大皇子, 所以也能算是大皇子的产业。” “原来如此。”顾砚书点了点头, 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刚刚拿钱的时候,顾砚书心中就有过疑惑, 赵二狗是怎么拥有如此多的流动资金的。 但若是长乐赌坊背后的主人是皇子的话,这似乎也就不算什么困难的事了。 在解决了心中的困惑后, 顾砚书又抬眼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秦戮: “这么看来, 到这大皇子可比王爷经营有道多了。” 语气中满是调侃与戏谑。 自己府上的账本都被翻了个透,秦戮自然知道顾砚书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低头喝了口茶, 没有反驳。 毕竟论起赚钱来, 秦晟的确比他更加擅长一些。 然而秦戮没有说话, 坐在一旁的秦灏却忍不住了,当即冷哼了一声: “他算是什么经营有道?不过是仗着父皇的宠爱罢了!” 说到这里,秦灏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 语气中满是愤慨。 “嗯?”顾砚书眉头微挑,有些不明白秦灏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感受到顾砚书疑惑的目光,秦灏先是看了看秦戮此时的神色,然后才给了顾砚书答案: “整个户部都在他手上,就是个傻子也能经营有道!” 没错,现在的户部尚书是大皇子秦晟的人,并且还对大皇子忠心耿耿。 钱袋子被掌握在对手手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每一次秦戮和兵部找户部要钱,都格 外困难。 前些年边关战况四起时还好一些,秦晟就算是心中恨毒了秦戮,也不敢轻易克扣兵部的钱财。 然而到了这两年,特别是秦戮回京之后。 户部尚书和大皇子就开始小动作频频。 要不就说近两年收成不好,要不就说国库空虚……反正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没钱! 若不是这样,秦戮何苦还要用自己的钱财去养活手底下的将士? 一想到户部做的那些事情,秦灏就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丝毫办法。 原本秦灏以为顾砚书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与他一样愤慨,谁知道顾砚书却只是摸了摸下巴,表情很是平淡: “原来如此,这样看的话,倒也算是合理。” “哪里合理了?”一听顾砚书这话,秦灏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兵部与兵符在王爷手中,大皇子掌控户部,怎么就不合理了?” 顾砚书看了满脸愤怒的秦灏一眼,反声询问。 都说天齐现在的皇帝秦渊才能平平,当初若不是捡了大漏,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江山。 然而这些人似乎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秦渊在位二十余年,虽然无功,却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不可挽回的纰漏。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秦渊并不像是众人所以为的那样无能。 现在再一听到秦灏说户部尚书是秦晟的人,顾砚书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纵观华夏历史上的各位帝王,便能知道这帝王之术,最关键的地方,便是制衡。 将兵部交给秦戮,再将户部交给秦晟,让两人互相牵制,便是最好的制衡之法。 毕竟秦戮与秦晟两人早就因为储君之位的争夺,结下了死仇,并且绝无和解的可能。 用秦晟来牵制秦戮,无疑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这……”秦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对于顾砚书这话,当然无法反驳。 但心中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后秦灏只能愤愤然低哼了一声: “反正就是不合理!” 倒是坐在一旁,一直听着两人谈话的秦戮,此时看着顾砚书的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父皇将兵 部与户部分别交给他与大皇兄管理,是为了让他与大皇兄互相牵制掣肘。 这个道理秦戮也是到了近两年才想明白。 然而现在顾砚书只微微听了一耳朵,便能够立刻想到了这其中的含义。 这样的才能,这样的头脑,这样对政事的敏锐程度,若是放在朝堂之上…… “王爷在看什么?”察觉到秦戮复杂的目光,顾砚书向其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在看王妃可曾后悔。” 嫁给他,入了这王府后院,看似风光,却再也无缘于仕途。 这对于像顾砚书这样胸有沟壑的人来说,一定会有所遗憾吧? 这个时候,秦戮又想到了当初止戈回禀的时候,那一句“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穆府难道也不无辜吗?”中的无奈与妥协。 就在秦戮在心中反省,洞房那日没有忍住,与顾砚书发生了实质的关系到底是对是错的时候。 便听到了自家王妃的轻笑声: “噗嗤……” 抬眼,果然看到了自家王妃满脸笑意的模样。 “王爷是不是忘记了?”顾砚书看着秦戮的双眼,轻声询问,“当初我给王爷说过的话?” “嗯?”顾砚书同他说过许多话,秦戮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确定顾砚书现在指的具体是哪一句。 “我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头。” 顾砚书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又重新了一遍: “今日我想再告诉王爷一件事,那便是我顾砚书做事,从不后悔!” 顾砚书自然知道秦戮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妻不可入仕,这一点是被写进了天齐律法的。 只可惜,顾砚书从来就对官场没有丝毫兴趣。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同样没有。 既然他从未想过入仕之事,现在又何谈后悔一说? 而秦戮则是定定地看着顾砚书认真且坚定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笑了笑: 没错,依照顾砚书所展现出来的头脑,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嫁入厉王府的后果? 秦戮甚至丝毫也不怀疑,当初只要顾砚书不想,他就一定能够想出既不用嫁入王府,又不会损害顾家以及穆家的方法。 现在看看,他刚刚的想法倒是有些多余 了。 就在秦戮心中这样想的时候,便听到了来自顾砚书的询问—— “那王爷呢?会后悔吗?” “不会,本王做事,也从不后悔。” 秦戮想也不想,便给出了与顾砚书相同的回答。 两人四目相接,似乎都从对方眼底,看懂了对方的想法。 顾砚书和秦戮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可苦了坐在一旁的秦灏。 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谈满头雾水也就罢了。 原本就因为才刚刚吃过晌午而半饱的肚子,似乎又在无形之中,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饱胀感。 当然,与此时的大皇子秦晟相比,秦灏的处境,似乎又好了不少。 如同秦灏所想的那样,在听闻秦戮居然从长乐赌坊拿走了一百二十万两的时候,秦晟差点没被气个半死。 “哐当——” 在不知道砸碎第几个瓷器之后,秦晟心中的怒火才稍稍有了一丝平息。 但转头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赵二狗之后,刚刚平息下去的那一丝怒火,又重新冒了出来: “你怎么就直接把钱给他们了?” 一百二十万两,那可是整整一百二十万两啊! 整个长乐赌坊一年也挣不了一百二十万两,赵二狗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交了出去! “这……那厉王妃手里有凭证,厉王还亲自过来了,小的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赵二狗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甚至直接消了音。 秦晟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了赵二狗,只是这心中的怒火实在是有些难消。 “秦、戮!顾、砚、书!” 秦晟咬牙切齿地念叨着这两个人的名字,语气中所含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将这两个人给生吞活剥了。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四皇子秦寒终于开口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大皇兄就算是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想到刚刚丢出去那一百二十万,秦晟心中就满是郁气,语气也微微有些犯冲。 “这第一点,自然是需要先想办法把这一百万的窟窿给补上,只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秦寒却像 是没有听出秦晟语气中的情绪似的,缓缓开口: “至于第二点嘛,便是这件事虽然损失很大,却也并非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好处?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好处?” 或许是因为秦寒的态度让秦晟不好继续发火,这一次秦晟的语气虽然依旧恶劣,却也比刚刚好了不少。 “刚刚赵二狗不是说了么?押注的是厉王妃,拿钱却是厉王,”秦寒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才轻轻笑了笑,“大皇兄是不是忘了,这个赌局,赌了什么?” “还能赌什么?不就是赌厉王妃能在厉王府里活几天……” 秦晟先是语气有些不耐地回答,但话还没说完,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有了微微的变化,猛地抬头看向了秦寒。 “没错,赌局的内容是赌厉王妃能在厉王府里活几天,现下这场赌局中最大的赢家却是厉王与厉王妃本人。” 秦寒给了秦晟一个肯定的眼神,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脸上笑意更甚: “大皇兄你说,那些在这场赌局之中输了钱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会在心中如何做想?” 第33章 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要是让那些输了钱的赌徒, 知道他们的钱最后都被秦戮和顾砚书拿走了,他们怎么可能接受? 他们甚至只需要在其中稍稍运作一下,就可以将这个赌局扣在秦戮和顾砚书的身上。 直接说这个赌局是顾砚书和秦戮联手做局, 其目的就是为了揽财。 父皇让他的人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不就是为了在经济上给予秦戮一定的制裁吗? 若是这件事让父皇知道了, 那秦戮…… 秦晟越向下想, 心情就越好,到了最后,甚至已经顾不上自己损失的那一百二十万了, 给了秦寒一个赞赏的眼神: “还是四皇弟看的明白。” “大皇兄能想明白便好。”秦晟这个反应,秦寒就知道他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微微笑了笑。 “四皇弟放心,这件事成, 皇兄我一定给你记一大功!” 秦晟觉得自己甚至已经看到秦戮被父皇狠狠斥责的场景, 高兴之下,不忘给了秦寒一个承诺。 秦寒听到秦晟这话, 只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边秦晟与秦寒商议着给秦戮与顾砚书扣黑锅。 另外一边, 厉王府之中, 秦灏却被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给惊了个七荤八素—— “你说什么?” 秦灏瞪着眼睛,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了什么。 “本王说这次从长乐赌坊中拿到的钱财, 王妃分给了一半给本王。” 秦戮缓缓喝了一口茶, 心情颇好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秦灏看着自家三皇兄眼带笑意的模样, 有些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因为好奇, 主动提起这笔钱款的用处。 又觉得自家三皇兄这幅得意的嘴脸属实是有些难看,干脆扭头看向顾砚书,朗声询问: “顾小公子居然也舍得?” 顾砚书也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之后,才抬头看向秦灏: “夫妻一体,我的便是王爷的,为什么舍不得?” ??? 什么叫做他的就是皇兄的? 秦灏只觉得刚刚那股莫名其妙的饱腹感似乎又出现了。 偏偏这个时候,秦戮先是觉得秦 灏受到的刺激不够大似的,也开口补充了一句: “本王的同样也是王妃的。” “我知道。”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给了秦戮一个了然的眼神。 听着这两人你侬我侬的话语,秦灏忍不住想要破坏眼前的和谐画面: “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皇兄府上现下应该没有多少东西了吧?” “的确是没有多少东西了,”秦戮点头,承认地十分大方,“但是王妃有,就足够了。” “三皇兄,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或许是因为这个刺激过于严重,秦灏顿时怒从心间起,恶向胆边生,幽深的语气中满是怨念: “你这叫吃软饭!” “哦,”秦戮连眉头也没动一下,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刚好大夫说我最近牙口不太好。” 那语气,那神态,简直有一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味。 而这个时候,秦灏已经在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厉王府。 是外面的花花世界给不了他温暖了,还是晌午用膳的时候没有吃饱? 非要来这里给自己找刺激? 等到最后秦灏离开的时候,甚至依旧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只是在即将跨出厉王府大门的前一刻,秦灏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秦戮: “三皇兄。” “嗯?”一听这个语气,秦戮就知道秦灏应该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同他说。 “三皇兄似乎很喜欢顾小公子?” 秦灏与秦戮交好多年,本就对秦戮十分了解,想到刚刚在书房中的种种,秦灏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不出秦灏所料,秦戮果然给除了肯定的回答: “嗯。” 点头的同时,秦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原本秦灏还想问秦戮现在是否依旧同大婚前那般,只想与顾砚书相敬如宾两不相干。 但在看到秦戮此时的反应,秦灏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些话,自然也就不需要再问了。 看着自家三皇兄脸上虽然不明显,但的确存在笑容,秦灏也轻轻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皇弟便祝愿三皇兄与三皇嫂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这是自顾砚 书同秦戮大婚之后,秦灏第一次改口。 秦戮对于秦灏在称呼上的这一点变化也很满意,脸上笑意比刚刚更明显了一些: “承你吉言。” 当那股熟悉的饱腹感再次出现的时候,秦灏再一次在心中反思: 他眼看着都要跨出王府的大门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就在秦灏寻思着怎么也给秦戮添点堵的时候,秦戮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先一步堵住了他下面的话头: “若是没事皇弟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正事要做,不可松懈。” 这话像是提醒了秦灏,让他顿时收起了心中的那些花花肠子,神情一肃: “臣弟都知道,还请皇兄放心!” 从秦灏此时的态度便不难看出,他对于明日这件正事,十分重视。 翌日—— 早朝还没开始,便已经有触觉比较敏锐的朝臣察觉到了不对。 扭头看到向来喜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五皇子秦灏,今日也规规矩矩地按时来了的时候,心中的这个感觉便愈发明显了。 而在与秦灏有些距离的位置,则站着衣着笔挺的大皇子秦晟。 与秦灏的形单影只不同,此时在秦晟的周围还站着几个穿着不同品阶官服的官员。 只要对天齐的官员稍稍有些了解的人,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出,那些官员都是坚定的大皇子一党。 而那些官员们此时站在一起,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若是此时有人靠近的话,便不难听出,他们交谈的内容,与秦灏也有些关系—— “五皇子今日怎么也来了?” “会不会是知道咱们今日想要做什么了?” “应该不会,昨日咱们商议的时候,可都只有咱们自己人在。” “也是,那他今日来上朝,是为了什么?” “这哪里知道?说不定只是突然一时兴起,过来看看?” “那咱们今日那奏章,还要呈上去么?” “当然要,过了今日,时间上就要落了下乘了。” “但是五皇子……” “怕什么?他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说的也是,那咱们一会儿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就好。” …… 这几个官员在讨论的同时,还有人时不时地 往秦灏的方向看上一眼。 秦灏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似的,连一个眼神也没给秦晟以及这几个官员一个。 倒是屋内的其他官员,在察觉到这种诡异的气氛时,交流的声音都比往常轻了不少。 “上朝——” 就在官员们在心里嘀咕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多久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唱喏。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官员们连忙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或许是因为早朝之前秦晟与秦灏之间的风气云涌,大部分官员在今日上朝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地便忍不住分神去注意秦晟或者是秦灏的神情。 终于,处理完日常以及往日遗留的事务后,王公公唱喏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同时。 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有动静的几个人动了—— “启禀皇上,臣有事——”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一前一后的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在殿中响起。 其他官员们顺着这两道声音望去,便发现此时开口的两人,一人是五皇子秦灏,而另外一人,则是户部侍郎郑耀光。 虽然两个人是同时开口,但肯定不可能同时奏报,总要分个先来后到。 这个时候,秦灏就先一步开口了: “郑大人,相信你不会介意让本殿下先向父皇奏报的吧?” 秦灏虽然在皇子之中地位不显,但到底是皇子。 郑耀光作为臣子,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此时也只能说不介意,然后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龙椅上的秦渊终于开口了: “你能有什么事奏报?” 从秦渊的语气不难听出,他对于秦灏这个胸无大志的儿子极为了解,根本不相信秦灏会说什么正事。 “嘿嘿,儿臣的确是没什么事,只是因为三皇兄他近日不便上朝,这才让儿臣来替他向父皇奏报。” 秦灏先是笑了两声,也不反驳秦渊的话,然后才说出了自己今日上朝的目的。 “哦?厉王有何事奏报?”一听是秦戮的事,秦渊脸上的神情顿时便认真了两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秦灏先是微微笑了笑,然后神情一肃,“不知父皇可曾 听闻,近日京中出现的那个关于三皇兄的赌局?” “赌局?”秦渊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很显然,对于这个赌局,他并不知情。 可秦渊稳坐江山二十余年,早就已经对自己的臣子们有所了解了。 在看到秦灏说到赌局的时候,朝中各位大臣的脸色变化,便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 当即便示意秦灏继续向下说。 得到秦渊的指示,秦灏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便将那赌局给说了出来: “在三皇兄大婚前,京中便已经有好事者组织了一个赌局,说是三皇兄奉旨迎娶三皇嫂,一定会心有不甘,按照三皇兄的脾性,这三皇嫂恐怕命不久矣,这赌局,便是赌三皇嫂能在三皇兄府上活过几日……” “荒唐!”秦灏话还没说完,秦渊便眉头一皱,斥责了一声。 秦灏则像是没有察觉到秦渊的怒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荒唐,所以三皇兄与儿臣,也是昨日才知道了这个赌局的存在。” “你今日来向朕说这件事,是想做什么?想让朕替你们主持公道?” 秦渊知道,秦灏不会无缘无故向他说起这件事,干脆直接询问。 在秦渊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堂下有不少大臣的表情都有了微微的变化。 特别是刚刚被秦灏抢了先的郑耀光,张嘴便准备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秦灏就先一步跪伏了下去: “儿臣今日来,并非是想让父皇为三皇兄主持公道,而是受了三皇兄的嘱托,来向父皇请罪的。” 第34章 秦灏此话一出, 殿内说是满堂哗然也不为过。 谁不知道五皇子秦灏与三皇子秦戮关系亲密?平日里五皇子也最维护三皇子? 但是现在五皇子却一反常态地说来替三皇子向皇上请罪? 请罪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荒唐的赌局? 这兄弟二人现下是闹翻了,还是其中当真有什么内情? 一时间,群臣开始你来我往地开始交换着眼色, 开始猜测着秦灏此举的真实用意。 就是大皇子一党的几个大臣,也因为秦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懵。 最后, 还是秦渊出声, 稳住了殿内的情况: “请罪?为何请罪?” 在听到秦渊的声音后,大臣们连忙收起了自己在殿内乱飞的眼神。 一个个低头垂眸,开始眼观鼻, 鼻观心。 “启禀父皇,是这样的, 昨日三皇兄才得知,三皇嫂因为贪玩, 在大婚之前也参与了这场赌局的押注。” 秦灏语气平缓, 声调清晰地回答。 “押了就押了,这有什么好请罪的。” 秦渊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显然是觉得秦灏和秦戮有些小题大做。 “若是单纯的押注,儿臣的确是没有来请罪的必要。” 秦灏先是对秦渊的话表示了赞同, 而后才话锋一转: “但是三皇嫂不仅押了注, 甚至还赢了不少,三皇兄在意外之下又深感惶恐, 这才让儿臣来请罪。” “嗯?赢了不少?不少是多少?” 此时秦渊的语气同刚刚一样随意, 显然并没有将秦灏口中“不少”放在心上。 谁料秦灏的下面一句话, 直接打破了他心中的猜想: “回父皇的话, 这个不少,是指一百二十一万五千两。” “咳……咳!你说多少?”就是秦渊,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 “回父皇, 一百二十一万五千两。”秦灏的头向下低了低,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秦渊脸上那股漫不经心有些消散,眼中多了一股认真。 而那些正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臣们,再次小心翼翼地交换起了眼神来。 这倒不是秦渊和这些大臣们沉不住气,而 是因为现在的天齐是真的穷啊! 天齐从前朝开始便战事不断,到了十年前,战火纷飞的情况更是到达了顶峰。 虽然这几年因为秦戮的出现,情况好转了许多,但也不能掩盖天齐同邻国打了几十年仗的事实。 若不是天齐国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地大物博,资源丰富。 恐怕就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事就能将天齐给耗干殆尽! 也是因为这样,天齐国的国库从十年前开始便一直呈赤字状态。 每年的税收看似不少,但内里却依旧是入不敷出,每年都需要消耗国库原本的库存。 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就是秦渊,现在想要一口气拿出一百二十万两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听到顾砚书靠一个简简单单的赌局,就赢来了一笔就连自己也拿不出来的钱,这怎么能够不让秦渊惊讶? “原本三皇兄并不打算去赌坊将这笔钱财取回,但又想到现下三军粮草紧缺,国库空虚的情况,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赌坊将这笔钱给取了回来。” 这个时候,一直跪伏在地的秦灏再次开口了,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秦灏的话是说得好听了,然而在殿内的秦晟以及户部的官员,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是面色铁青。 什么叫做想到三军粮草紧缺,国库空虚,才不得不拿这笔钱的? 你们昨天去拿钱的时候不是挺开心挺得意的吗? 就在秦晟给手底下的官员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出面去反驳秦灏的这番话的时候,秦灏却丝毫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停顿了几息后,便再次开口: “三皇兄虽然将这笔钱拿回来了,心中却甚是惶恐,于是现下托儿臣前来向父皇请罪,并表示愿意将这笔钱财尽数捐出,以填补国库所需。” 此话一出,大臣们再也顾不上还坐在殿中的秦渊了,纷纷惊呼出声: “什么?” “尽数捐出?” “一百二十一万两银子,厉王殿下一点也不打算留下?” …… 但能够站在金銮殿上的,到底都是做了好几年官的老油条了。 在短暂的惊讶后,都纷纷回过了神,压住了心中的 万千思绪。 不多时,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个时候,秦渊才缓缓出声: “厉王他真这么说?” “回父皇,儿臣不敢有所欺瞒,三皇兄的确是这样说的。”秦灏的身体向下俯了俯,语气恭谨。 “一百二十一万两,他就舍得?”秦渊沉声询问,语气喜怒不明。 “回父皇的话,三皇兄说这本来就是意外之财,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况且这马上就要入冬了,三皇兄也想为三军的将士冬天的添衣加餐,尽上一分绵薄之力,还请父皇成全。” 秦灏从善如流地回答。 秦渊听后,也没说成全不成全,只在微微的沉默后,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朕记得你刚刚说,是厉王妃在大婚前因为贪玩,才去赌坊押了注?” “是。”秦灏点头。 “那厉王妃呢?他对于厉王的做法,没有意见?”秦渊继续询问。 “回父皇的话,三皇嫂说,他当初会去押注,一是因为贪玩,二是因为见那赌坊开这种赌局败坏三皇兄名声,实在可恶。气愤之下,才做出了这桩糊涂事。” 秦灏稳了稳心神,稍稍吸了一口气,微微停顿后,继续说道: “当初三皇嫂押注本就不是为了钱财而去,所以对三皇兄的安排并无意见。” 秦灏说完这番话后,秦渊就没有再询问其他的问题了,却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静。 就在大臣们心中犯嘀咕的时候,秦渊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将秦戮与顾砚书夸赞了一番: “厉王和厉王妃能有这番心意,这很好。” 这是准备接下这一百二十余万两了? 正当大臣们心中这样思索的时候,秦渊下面的话,却让他们知道,他们这样的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 只听秦渊话锋一转,便直接驳了秦灏的请求: “国库虽然紧缺,但天齐与朕,还养得起三军的将士与百姓,远不到需要动用王妃的钱财的地步。” “这……”秦灏的语气犹豫,似乎有些拿不准到底应不应该答应。 “既然你刚刚说了,那赌坊开设这样的赌局,已 然败坏了厉王的名声,那便让厉王将这笔钱财当做赌坊给他的赔礼,收下便是,不必感到惶恐。” 许是知道秦灏心中到底是为何犹豫,秦渊再次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沉静。 “是,”这一次,秦灏才终于应下了秦渊的话,同时不忘俯身谢恩,“那儿臣便替三皇兄谢过父皇了。” “嗯,你平身吧。”秦渊微微挥了挥手,示意秦灏可以退下了。 秦灏见状也不墨迹,麻利地低头谢恩之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直接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的位置上。 待到秦灏站定之后,秦渊才将目光放到人群中的另外一个人身上: “郑爱卿刚刚有何事启奏?” 而被点到名字郑爱卿郑耀光此时却浑身一抖,脸上露出了一丝纠结的神情来: 他还能有什么事启奏? 他刚刚站出来就是想要弹劾厉王秦戮借用赌局大肆敛财的行为的! 结果五皇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啊! 现在五皇子都已经把他想说的事给说了。 皇上甚至都已经给这件事做了定论,那笔钱是赌坊赔给厉王的名誉损失,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但秦渊都已经点了名字,郑耀光又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最后只能端着满脸苦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无事启奏。” “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 好在秦渊对于臣子这样来回反口的情况已经见过了不少,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追究的打算。 随意挥了挥手,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殿内。 待到秦渊离开之后,大臣们才转过身,三三两两地向门外走去。 或许是因为秦灏刚刚在殿中的那番举动,有不少大臣的都分了一丝注意力在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那些注意着秦灏的大臣便发现。 秦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下了朝之后直接离开,而是转身,向与他有一些距离的秦晟走了过去。 “大皇兄,你这是身体不舒服吗?臣弟怎么觉得你这脸色,有些难看啊?” 秦灏看似说着关心的言语,但无论是其语气还是表情,都透着一股子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与得 意。 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大皇子秦晟的脸色,此时低沉地像是要吓死个人。 只见秦灏话音落下之后,秦晟的脸色比起刚刚来,又难看了一分: “不劳五皇弟费心,本殿好的很!” 语气微冲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秦晟便直接拂袖立离开了大殿,可谓是一点面子也没给秦灏。 而秦灏呢? 显然是对秦晟这样的态度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脸上的笑容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说,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差没有哼上一段小曲儿了。 离开皇宫之后,秦灏也没有回自己的五皇子府,而是让人直接转头去了厉王府。 熟悉秦灏的人一看他此时的模样,便知道他这是准备向秦灏去汇报自己的战果去了。 第35章 一到厉王府, 秦灏就直奔后院而去。 刚进门,就看到了正在用早膳的顾砚书和秦戮。 天齐上朝的时间本就比较早,为了不在早朝的中途出现什么状况, 在上朝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不会用膳,最多也就吃点小吃垫吧一下, 秦灏自然也不意外。 早上没有用膳, 又在早朝上折腾了这么大一通,现在看到满桌子的食物,腹中的饥饿感就愈发明显了。 索性秦灏也不是会不好意思的人, 直接让兴仁给他添了一双碗筷,便在桌子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同秦戮还有顾砚书一起用起了早膳。 顾砚书和秦戮对于秦灏这丝毫不见外的举动也丝毫不介意, 等到秦灏吃的差不多了,顾砚书才开口询问: “今日早朝顺利吗?” “顺利, 这可太顺利了!” 一听到这话, 秦灏一下就来了精神,当即也顾不上碗中还剩下的那两口食物了。 筷子一放, 便开始绘声绘色地向顾砚书和秦戮描述起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 或许是为了达到故事效果的最佳性,秦灏甚至还不忘向其中加入一些自己的见解。 说到后面散朝之后秦晟的表现, 秦灏甚至还不忘感慨一番: “可惜三皇兄是没有看到, 当时大皇兄那个脸色啊,简直精彩极了!五颜六色地跟幅画儿似的!哈哈哈哈……” 秦灏说着说着, 又想到了秦晟离开的时候脸上一副想要发火又不知道该怎么发火的憋屈样。 一时没忍住, 直接笑出了声。 “你不去说书, 还真是可惜了。” 秦戮对秦灏这幅笑得毫无形象的模样有些微微的嫌弃, 稍稍向后动了动。 “说书哪有上朝有意思?” 秦灏完全没有将秦戮的嘲讽放在心上,微微摆了摆手之后,又扭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顾砚书: “三皇嫂你是会未卜先知吗?不然你是怎么知道今天大皇兄准备在这件事上面做文章的?” 没错, 今天秦灏之所以会在早朝上去替秦戮请罪,完全都是因为听从了顾砚书的吩咐。 昨日顾砚书便说秦晟多半会在赌局这件事上 做文章。 然后还告诉秦戮,若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被大皇子秦晟给压上一头,就需要今天主动去向皇上提起这件事。 当时秦灏还当顾砚书是小题大做,根本没有必要。 最后还是秦戮说小心无大错,让秦灏今日听从顾砚书的安排。 结果今天一上朝,秦灏一看秦晟那个模样就知道他在心里憋着坏水呢。 后来再一看郑耀光前后反口的表现,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现在一想到早朝上发生的种种,秦灏可以说是对顾砚书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连此时看着顾砚书的眼神,也比往常明亮了许多,眼睛里面的崇拜都快化为实质溢出来了。 谁知道顾砚书在对上秦灏求知若渴的眼神后,先是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给了秦灏一个莫名的眼神: “这种事还需要未卜先知?不是随便想想就能知道的吗?” 旁的不说,顾砚书只需要代入一下自己,就能将秦晟的心思给猜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谁若是在他的赌场里面不费吹灰之力地赢走了一大笔钱走,他也会想方设法地找补回来。 秦灏:??? 我怀疑你在对我的头脑进行侮辱,我甚至还掌握了证据! 最后还是秦戮对自己弟弟这幅满头雾水的蠢样子看不下去,微微提点了一句: “那长乐赌坊的钱,最后可都是要给秦晟的。” “对啊,我差点给忘了!难怪他今天会气成那个样子!活该!” 秦灏也不是真的蠢笨,只不过是平时懒得仔细去动脑子。 现在一听到秦戮的提醒,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但弄懂了这件事,秦灏却还有另外一件事没有弄懂: “那皇嫂是怎么知道父皇会问我哪些问题的呢?” 从朝臣们的反应便不难看出,秦灏平日里很少上朝,所以对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自然也不了解。 但今日秦灏却能够对秦渊的问题对答如流。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顾砚书早在昨日便已经交给他了。 天知道早上在秦渊的口中听到那些熟悉的问题的时候,秦灏心中都在想什么。 “只要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想 的全面一些,总能猜中一点,不是还有一些皇上没有问到的吗?” 这个问题,顾砚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总不能说这都是从上辈子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记者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最后干脆随便找了一个勉强能够说的过去的理由。 而秦灏也不疑有他。 因为昨日顾砚书的确让他准备了不少问题的答案,而其中的确有不少父皇没有询问的内容。 解决了心中的两个疑问后,秦灏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没有想通的事: “那三皇嫂是怎么知道父皇不会要这笔钱的呢?” 是的,将这笔钱捐出去这个决定,也是顾砚书提出来的。 昨日秦灏听到顾砚书的这个决定的时候,就有些不乐意。 毕竟秦戮和兵部紧巴巴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现在得了一笔钱看着马上就要有点好日过了。 顾砚书却说要将这笔钱交出去,这让秦灏怎么能够接受? 只是后来听到顾砚书信誓旦旦地保证,皇上不会收下这笔钱,而三皇兄也让他照做之后,秦灏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答应了是答应了,秦灏心中还是对顾砚书的保证持怀疑态度。 毕竟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从小便在皇宫中长大的皇子们更加了解国库的现状了。 直到今天听到父皇亲口说出不会接受这笔钱财的时候,秦灏才彻底相信,顾砚书昨日的保证并不是无的放矢。 “这个嘛……” 谁知道一直表现地十分胸有成竹的顾砚书此时脸上却出现了一丝松动,就连语气也变得不如往常那样坚定了: “其实这个我也不是非常确定。” “什么?” 秦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顿时大感意外。 就连坐在一旁的秦戮,也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我只知道,只要你说出这笔钱其实是我赢来的,王爷此前并不知情,皇上便有七成的可能性,不会接受。” 事情现在已经结束了,顾砚书自然也就可以说实话了。 他又不是什么神机妙算的神算子,怎么可能事事都算的准确? 昨日之所以 会信誓旦旦给秦灏保证,无非是怕秦灏今天舍不得说捐钱的话罢了: “至于剩下的那三成,便是在赌了,赌皇上不会接受。” “那万一赌输了呢?” 秦灏简直快被顾砚书的大胆给惊呆了,三成,这个可能性已经不低了。 谁知道顾砚书却只是轻轻瞄了秦灏一眼,颇有些无谓地回答: “若是赌输了,将这笔钱交出去便是了。” “什么?”秦灏脸上的惊讶不减反增,甚至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这可是一百二十万两啊!” 一百二十万两,不是什么一百二十两、一万两千两的小数目。 顾砚书是怎么做到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说出“交出去便是了”的话的? “我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顾砚书端起白术递过来的茶水,微微漱了漱口后接着说: “但这笔钱本就是意外所得,交出去也不算太让人心疼。” 说到这里,顾砚书顿了顿,又再次开口: “况且这笔钱就算是交由国库,最后皇上也一定会分相当一部分给兵部,否则没有办法向三军的将士交代。只要这笔钱最后用在了将士身上,王爷与我,便不算太亏。” 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秦灏在听到顾砚书这话之后,重新闭上了嘴,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复杂: 秦灏可没有忘记,昨日顾砚书在说到让他今日上朝说捐钱的时候,让他一定不要忘记强调“三皇兄想为三军的将士过冬的添衣加餐,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样的话。 现在听到顾砚书说什么父皇就算拿到钱,也会分一部分给兵部,否则没办法向三军将士交代这样的话,秦灏才明白顾砚书让他说那句话的真实用意。 世人都说五皇子秦灏一双狐狸眼能看透人心,然而到了现在,秦灏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至少他是做不到像顾砚书这样,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地面面俱到。 此时秦灏的心中除了对顾砚书的敬佩之外,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顾砚书不是他们的敌人,庆幸顾砚书现在是三皇兄的妻子,也庆幸顾砚书与三皇兄感情甚笃…… 顾砚书可不知道秦灏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见秦灏一直没有说话,只当他是还有些没有想通: “世人都说要舍得,这舍得舍得,有些时候,有舍才能有得。”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秦灏的表情比之刚刚更加复杂了一分。 没错,世人的确常说有舍才有得,但是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能有几个? 能够如同顾砚书这样,一舍便是一百余万两,还能够如此平静的,又有几个? 或许是顾砚书的情绪感染到了秦灏,他也不再纠结那三成需要将钱交出去的可能了,向顾砚书微微拱了拱手: “三皇嫂说的有理,倒是我想的狭隘了。” “不是你狭隘,”谁知道顾砚书听到这话后却摇了摇头,“而是你不了解这商贾之道。” “嗯?”秦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这与商贾之道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顾砚书微微笑了笑,露出了一个让秦灏不太能看明白的表情,“若是对商贾之道颇为了解的话,便能知道,区区一百二十万而已,算不上什么天大的数字。” “区区”一百二十万两“而已”?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秦灏只会觉得这个人狂妄且不知天高地厚。 毕竟这可是连皇上都会动心的一个数字。 但不知为何,在听到顾砚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灏的心中却只剩下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信服。 仿佛这一百二十余万两,的确不是什么大数字。 “听王妃这话的意思,”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秦戮开口了,“王妃似乎是对商贾之道颇有研究了?” “这是自然。”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了秦戮一个肯定的回答,脸上是秦戮从未见过的自信与张扬。 虽然昨日在书房,安排今日秦灏需要在早朝上如何行事的时候,顾砚书同样自信,但秦戮却能够感觉出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昨日顾砚书的自信,是源于对自己能力的了解。 而现在顾砚书的自信,则更像是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对于这个领域中的一切事务,都能够掌握其中的强大。 看着这样的顾砚书,秦戮仿佛看到了在 边疆,在战场上的自己: “看来挣回一百二十万,对于王妃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若是旁人说这一句话,少不得会让人听出一丝嘲讽的感觉。 然而这话从秦戮的口中说出来,顾砚书只听出了其中的信任与笃定。 或许是因为秦戮的这番态度,顾砚书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 “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那王妃应当知道,本王现下一穷二白,缺米下锅的现状吧?” 秦戮看着顾砚书,脸上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 秦戮才从顾砚书的手中得了六十万,一穷二白缺米下锅什么的,着实是有些夸张了。 但想一想秦戮需要用钱的地方,似乎也就对他这样的说法不难理解了。 “嗯哼?”顾砚书只微微挑了挑眉,示意秦戮有话直说。 “王妃这么厉害,本王以后少不得需要多多依仗王妃,就不知王妃是否愿意?” 秦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要多坦然有多坦然,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在讨软饭吃。 顾砚书则是对秦戮这番态度很是受用,下巴向上扬了扬: “这个嘛……看你表现!” 顾砚书那表情,那神态,简直就差将“神气”两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秦戮则是丝毫不介意地笑了笑: “看来本王以后还需要多加努力,让王妃满意才是。” 一语双关的话语,让刚刚还得意洋洋的顾砚书脸上飘上了一丝红霞,最后只能底气不足地嘴硬了一句: “王爷知道就好!” 秦戮与顾砚书倒是玩儿的开心,可苦了还坐在一旁秦灏。 此时秦灏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不是就不该坐在桌上? 这好好的在说正事呢,这两个人怎么就在开始不当人了? 第36章 最后, 秦灏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顾砚书同秦戮之间那股亲密地仿佛不容外人介入的气氛: “那臣弟现在便将这钱还给三皇兄和三皇嫂了?” 说话的同时,秦灏便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这一叠银票恰好便是顾砚书和秦戮昨日从长乐赌坊拿回来的那一百二十万两。 因为顾砚书并不能完全确定皇帝不会收下这笔钱财,所以昨日还是将银票交给了秦灏, 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皇上既然已经发了话,秦灏自然也就不会再继续留着这这一笔钱了。 “嗯, 今日早朝辛苦你了。”秦戮收回自己放在顾砚书身上的目光, 转头看向了秦灏。 “倒也不辛苦。” 一听到秦戮这话,秦灏倒是有些微不好意思了,摇了摇手之后,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只是我见大皇兄今日走的时候的那表情,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皇兄恐怕还要多加小心。”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 秦晟今日早朝的时候被气得不轻。 秦晟在这件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还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按照秦灏对他的了解,就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 秦晟恐怕会搞出一点事情来。 只是秦灏不知道秦晟具体想要怎么做,所以只能知会秦戮一句, 让他多加防备。 然而秦灏却忘记了, 他不能猜到秦晟下一步的动作,却有人能够猜到。 “大皇子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砚书先是肯定了秦灏的话语, 而后才话锋一转, “只是多加小心倒也没有必要。” “嗯?三皇嫂此话何解?” 现在的秦灏可以说是对顾砚书心服口服, 一听顾砚书这话,连忙虚心请教起来。 “王爷武功高强,又重兵在握, 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反而后患无穷。若我是大皇子,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王爷鱼死网破。” 秦灏虚心求问,顾砚书自然也不介意帮他仔细分析一番。 “言之有理。”秦灏点头,对顾砚书的话表示了赞同。 他们与大皇子 一党斗了这么多年,到了近两年来,更是激烈。 但在这近两年中,无论他们明面暗里斗地有多严重,都没有到兵戈相见的地步。 只是秦晟不打算来硬的,就不知道接下来准备如何行事了。 就在秦灏心中猜测着大皇子接下来的行动时,顾砚书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所以这一次,大皇子应该还是会有用以前的老办法。” “以前的老办法?”秦灏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有些不解,“什么办法?” “舆论。”顾砚书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舆论?” “舆论?” 这次,不仅是秦灏有所疑问,秦戮同样对这个以前没有听说过的词有所不解,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便是人言。” 看到眼前两张充满疑惑的面容,顾砚书才想到,舆论一词出现的有些晚,秦戮与秦灏应当是没有听说过。 于是直接换了一个能够让秦戮与秦灏听懂的说法: “否则王爷现在的名声,又是从何而来?” “还不都是因为秦晟的人在京中胡言乱语!” 若说秦灏对顾砚书口中的“人言”依旧有所不解的话,在听到顾砚书提及秦戮现在的名声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对于秦灏这番义愤填膺的表现,顾砚书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毕竟只要稍稍敏锐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秦戮现在的民声糟糕成这样,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在这其中,甚至可能还有秦戮放任的缘故在。 所以顾砚书只是微微点头之后,便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 “所以这一次,大皇子应该还是会利用这一点,在赌局之上做文章。” “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 秦灏眉头再次向内拢了拢,脸上满是不高兴。 三皇兄现在的名声已经够糟糕了,都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若是再让秦晟这么败坏下去,三皇兄岂不是会被人人喊打? “自然不能这么干看着,”顾砚书这次不等秦灏提问,就给出了解决方法,“这人言,大皇子能用,咱们王爷也同样能用。” “皇嫂的意思 是……”秦灏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似乎有些明白顾砚书的意思了,但又不确定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 “我的意思是,咱们这一次,可以抢在大皇子行动之前,先行动手。”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肯定了秦灏心中的猜测: “散播一个流言而已,相信这对王爷与五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等秦戮开口,秦灏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没有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秦灏与秦戮同秦晟斗了这么多年,这散播传言煽动人心的方法秦晟不知道用过了多少次,秦灏就算是看,也看会了! 才刚刚在早朝上吃了先下手为强的红利秦灏,想到可以再来一次,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蠢蠢欲动起来。 激动之下,秦灏便直接将这件事给揽了下来: “三皇嫂你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按照五皇弟今日的描述,大皇子应当是想说这次的赌局是我同王爷联手做局,目的便是为了敛财。” 顾砚书回忆着刚刚秦灏的描述,开始大胆猜测起来: “现下大皇子在早朝上吃了亏,父皇又说这笔钱是给王爷名誉损失的赔偿,这个理由应当是用不了了,我若是大皇子,便会说王爷这是得理不饶人,没有容人之量。” “若是再心狠一点,便会将那些在赌局之中输了钱的人找出来,让他们哭诉因为这次赌局失利,给他们带去的严重后果,例如会因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类的言语。” “所以我们只需要主动出击,将这次参与赌局的事全都推在我的身上,至于王爷,并不是得理不饶人,而是因为拗不过我,才不得不同我一起,去将这笔赌金要回来。” 顾砚书一说完这话,秦戮同秦灏的脸上都同时出现了一抹不赞同的神情。 无论是秦灏还是秦戮,都是敢作敢当的人,从来没有做过推卸责任的事。 顾砚书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就能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顿时轻声笑了笑: “你们要知道,世人对于正经事远远不 如听到风花雪月之事时那么感兴趣,将赌局推到我身上,世人只会说王爷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不会去关心王爷在这场赌局之中到底赢得了什么好处。” “好像的确是这样……” 秦灏仔细想了想,便发现顾砚书说的的确有道理。 毕竟街头王大爷家的二姑子的三闺女同人私奔了这种事都能传的满城风雨,可见百姓对于这种乱七八糟的八卦的关心程度。 就在秦灏决定就按照顾砚书说的这样做的时候,顾砚书又开口了: “只是这样做,会有一个坏处……” “什么坏处?”秦灏连忙追问。 “若是传话不得当的话,少不得会让旁人觉得王爷是个贪图美色还惧内的人。” 顾砚书端起桌上的茶杯,垂眸轻轻吹动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一副事不关己,让两人自己做决定的模样。 “这……”一听这话,秦灏果然有些犹豫了,因为无论是贪图美色,还是惧内,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特别是惧内! 简直是有损男子气概与尊严! 想到这里,秦灏便觉得这件事不能自己做主,直接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秦戮。 谁料秦戮对此却丝毫不介意,甚至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以后本王都要靠王妃养着了,自然是对王妃有所畏惧。” 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顾砚书的方案了。 秦戮答应了,秦灏自然也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在微微犹豫之后,便点了点头: “那便按照三皇嫂说的做!” 正在专心吹动着茶叶的顾砚书唇角不由向上弯了弯,伸手放下手中的茶杯: “除此之外,还需要找几个因为赌博而家破人亡的赌徒出来。” “找这种人出来做什么?”秦灏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对这样的人很是不喜。 “自然是找他们出来给大家说说这赌博的坏处,大皇子靠着长乐赌坊敛了这么多钱财,你们就不想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若说顾砚书第一个方案是为了自保,那么第二个方案,便是为了给秦晟找点霉头了。 给百姓们说说这赌博的坏处,再找人讲一讲赌场之中,在 赌桌上控制输赢方法,再找些人在人群之中去煽煽风,点点火…… 顾砚书甚至不需要多想,便能想到百姓们的反应。 届时众人只会将矛头对准赌坊,哪里还有什么闲功夫来攻击他与秦戮在这场赌局之中得了什么好处? “妙啊!” 秦灏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当即便惊叹出声,同时再一次在心中感慨,还好顾砚书不是他们的敌人。 不然就这个头脑,就这个掌控人心的能力,就问问谁能顶得住啊? 一想到马上就能让秦晟吃个大亏,秦灏当即便忍不住了,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三皇嫂你放心,这件事臣弟一定给办的妥妥当当!” 说完,秦灏便兴冲冲地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忘记将站在门外的止戈给一同叫走。 一看那模样,便是准备去散播流言,找秦晟的麻烦去了。 那边秦灏兴冲冲地离开了,这边顾砚书却依旧保持着刚刚沉思的动作。 秦戮坐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顾砚书有所反应,最终没有忍住开口询问: “王妃在想什么?” “在想舆论。” 顾砚书摸着下巴,语气还带着一丝沉思后的不确定。 古往今来,无论在什么时候,舆论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武器。 人言可畏,有些时候,流言甚至能够达到杀人不见血的地步。 现在京中的舆论方向无疑是掌握在秦晟的手中的。 这一次他们或许能够在秦晟毫无防备之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下一次秦晟有了防备,他们想要再用这一招,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但秦戮想要争夺储君之位,现在的名声无疑是最大的妨碍。 所以无论如何,顾砚书和厉王府都必须要想办法将京中乃至整个天齐国的舆论掌控在手中。 而想要掌控舆论…… 顾砚书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计划的大致雏形。 第37章 “王妃想要掌控舆论?” 秦戮一看顾砚书这表情, 几乎就能够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 被猜出了心中的想法,顾砚书也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很大方地便承认了: “没错。”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是现在能够轻易掌控人言的秦晟, 当初也布局谋划了良久,才做到了如今的地步。 现在顾砚书想要做到这一点, 甚至会比当初的秦晟更加困难。 因为现在京中的话语权还在秦晟手中, 这也是他手中最大的武器。 所以想想也能知道,秦晟若是知道顾砚书此时的想法,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顾砚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当即便对秦戮的话表示了赞同: “的确不容易,但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 “听王妃这话的意思, 是已经有想法了?” 秦戮虽然早就已经知道顾砚书聪慧,但现在也难免有些意外。 从刚刚五皇弟离开到现在, 这才过去多久?顾砚书居然就已经有了想法? “这是自然, ”察觉到秦戮此时的惊讶,顾砚书颇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王爷可曾听说过日报?” 没错,顾砚书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日报。 要问掌控舆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自然是拥有权威的声音、掌握住可以发声的各种途径。 在末世之前, 便是掌控各大网络社交软件以及媒体。 君不见曾经一个微博, 就能控制着大部分群众的口径。 但凡是那些不想让百姓知道的消息,只要拼命下压, 不让其爬上热搜, 最后便只会在小范围内传播。 但凡是那些想要让百姓知道的信息, 只需要让它在热搜上停留上两日, 便能够闹得全国民众人尽皆知。 可是在微博出现之前呢? 或者说时间再向前推移一些,在网络出现之前呢? 这些人是依靠什么来掌控舆论的? 答案无疑是各大报纸。 彼时人们只能从各大报纸上获取外界的各种信息。 若是报纸上的内容有所偏颇,就会自然而然地占领人们心中的思想高地。 这也是新闻要求攥稿人在撰写新闻稿件的时候, 要客观 公正,不可带有主观思想在其中的原因了。 现在的天齐,并没有日报的存在,若是顾砚书能够开创一刊日报,将笔杆子掌握在自己手中。 假以时日,以后京中的舆论的主导权,便会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们手中,哪里还由得秦晟愿不愿意? 天齐国没有日报的存在,秦戮自然也就不知道这日报为何物。 现在听到顾砚书提到日报,也只能略带一些疑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日报?这是何物?” “大约可以算作是邸报的一种。” 顾砚书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想到了一个让秦戮可以理解的说法。 天齐国现在也是有邸报的存在的。 如同华夏历史上的大部分朝代一样,天齐国的邸报,也基本都是刊登的一些皇上的谕旨、大臣的奏议以及一些政事情报。 在以前战事吃紧的时候,还会刊登一些边疆的信息。 再往前两年,则是会写上秦戮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以安抚群众们因为常年征战而不稳的情绪。 所以对于邸报,秦戮并不算陌生。 现在听到顾砚书的说法,秦戮只需要稍稍一思索,便能明白个顾砚书的想法: “王妃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发行邸报?” “然也。” 顾砚书给了秦戮一个赞赏的眼神。 “那为何要叫日报?”秦戮微微皱眉,依旧有些不解。 对于秦戮的这个疑惑,顾砚书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为我打算将这种邸报的发行周期定为一日,即每日都会发行新的邸报,所以称其为日报。” “每日发行?”谁料秦戮在听到这话之后,原本就微微聚拢的眉头愈发地靠近了,“这恐怕并不现实。” “嗯?为什么?”这次不解的人,则变成了顾砚书。 “按照王妃刚刚所言,这邸报王妃应当是准备大量发行?” 秦戮这话虽说是在询问,但语气中却满是肯定。 从顾砚书刚刚的话语中便能够听出,顾砚书想要发行日报,目的是为了掌控舆论。 既然是想要掌控舆论,那么这种日报就不可能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没错。”顾砚书点头,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 这要是量不 大,看得人就少,看得人少了,他还怎么掌控舆论? “若是这样,先不说王妃能不能每日都找到新的内容刊登在这邸报之上,就说这邸报的印刷,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朝廷中有专门发行邸报的机构,秦戮对于邸报的发行,自然也是了解一二的,当即便指出了其中较为困难的地方: “本王不知道王妃一期日报准备刊登多少内容,但按照现在工人们的速度,想要雕刻出一张承载百余字的雕版便需要耗费一人一日的时间。” “若是王妃想要刊登的内容较多,这工人雕刻的速度恐怕无法不上。若是改做人力手抄,在有限的时间里,数量上恐怕也不能满足王妃的需求。” 也是因为这样,即使是朝廷,每年也只会发布寥寥几刊邸报而已。 顾砚书刚刚在心中计划日报的时候,想过很多问题,比如说这日报上要刊登些什么,比如说要如何让天齐的众人接受日报的存在等等。 但顾砚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和拦在他面前的第一座大山,居然会在这印刷之事上。 现在听到秦戮的这番分析,顾砚书下意识皱了皱眉: “雕版印刷?没有活字印刷术吗?” “活字印刷术?这又是何物?” 秦戮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随便说了说这邸报的发行不易,便又从自己的王妃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虽然不太明白顾砚书口中的“活字印刷术”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却告诉秦戮,这个印刷术似乎并不简单。 “就是同雕版印刷术一样,也是印刷方法的一种,只不过比起雕版印刷来说,更加方便快捷,也更加省时省力。” 虽然天齐国没有活字印刷这一点有些出乎顾砚书意料。 但好在对于活字印刷,顾砚书也有所了解,当即便向秦戮简单地讲解一番: “简单的说,这活字印刷术便是将单个文字雕刻成模板,需要用到的时候,按照稿件将这些文字挑选出来,组合排列在一起,涂墨印刷。” “等到印刷完成之后,还可以将这些模板重新拆分开来,下次继续使用。” “因为每个字体的模板都是独立的课题,可以灵活应用更 改组合,所以叫做活字。” 顾砚书的话虽然说得简单,但却也将活字印刷的特点与方便之处给说了出来。 秦戮也不是蠢笨的人,仅仅是通过顾砚书这三两句的描述,便立刻想到了活字印刷的方便之处: “若这活字印刷术真如王妃所说的这样方便,那以后想要印刷什么文字,岂不是都不需要再重新制作雕版了?” “当然。” 顾砚书扬了扬下巴,理所当然地点头。 要知道华夏泱泱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化以及发明不知几何。 这活字印刷术能够在四大发明之中占据一席之地,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秦戮自然也能够看出这种印刷术的前景,当即也顾不上什么掌控舆论,什么邸报日报的了,连忙出声询问: “王妃对这活字印刷术了解多少?可能同本王仔细说说?” “这……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算多。” 顾砚书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犹豫。 都说术业有专攻,活字印刷虽好,但到了顾砚书的那个年代,人们已经拥有了更加方便快捷的数字化印刷。 这传统的印刷术,也早就已经被弃之不用了。 顾砚书对于活字印刷的所有了解,都是在学习历史的时候,听到的那些皮毛。 只不过现在秦戮既然询问了,顾砚书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给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见秦戮的表情明显是有些意动。 再想到自己若是要发行这日报,活字印刷术也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当即便给出了建议: “虽然我对活字印刷了解甚少,并不知其中具体该如何制作安排,但我相信,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将这活字制作出来的人,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怎么说?”秦戮本就因为顾砚书的语焉不详有些伤脑经,一听说能够解决办法,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世人都说这术业有专攻,这活字印刷术虽然是一种全新的印刷术,但左右也逃不开是印刷方式的一种。而且据我所知,这活字印刷术也是从雕版印刷术中演变而来,所以王爷何不去找几个熟悉雕版印刷的人来,一起相商探讨?” 旁的不说,就说华夏历史上那位活字印 刷术的发明者,毕昇,一开始不也是在书肆之中做刻工,从事手工印刷的吗? 只不过比起旁人来,毕昇更加擅长总结与改革,所以才会在大量的实践之中想出这活字印刷来。 现在顾砚书能够提供思路与方法,若是能够找到几个经验丰富之人,那么想要将这个想法付诸于实践,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王妃说的有理。” 经过顾砚书一提醒,秦戮也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但现在,他们又面临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就是这人选上,恐怕需要好好斟酌一二。” 秦戮仅仅是通过顾砚书的描述,便能想到这活字印刷的好处来。 若是他日真能将这活字印刷术做出来,这发明者或许能够直接名垂青史。 这样的情况下,在这制作的人选之上,就必须要慎之又慎了。 “在人选方面,恐怕就只能交给王爷去操心了。” 顾砚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当即便将这件让人头秃的事丢给了秦戮处理。 毕竟一则是顾砚书手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唯一的一个白术,虽然忠心,却难堪大任。 二来嘛,将这件事的人选交由秦戮来决定,其中能够得到的好处以及运作的空间,也要大上许多。 秦戮自然也能够明白这其中的用意。 但是这一次,秦戮却没有再同顾砚书说谢谢这样的话了。 在这种时候,言语上的道谢,反而显得有些见外,还不如好好将顾砚书的这番用心记在心中,以后在行动上回报来的实际一些。 第38章 若是这活字印刷术能够成功研究出来, 那么这日报在印刷上的难题,自然也就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事情却远不如顾砚书所想的那样简单。 因为不多时,秦戮便又提出了这日报发行的第二个难题: “王妃想要发行日报的想法是好的, 但王妃是不是忽略一个问题。” “什么?”顾砚书看向秦戮,示意他有话可以直说。 “百姓之中, 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其实并不多。即使是在京城, 不识字的人也占据大半。即使这日报能够大量发行,能够看懂的人恐怕也不多。” 秦戮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并不好受。 天齐百姓文化程度低, 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少,追其原因, 还是因为天齐常年战火纷飞。 往前几年,在战事最为吃紧的时候, 百姓们甚至连温饱都没有办法解决, 又如何去识字读书? 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皇室无用, 无法给百姓带去安稳的生活,让他们在吃饱喝足之余, 去学习文字, 读书习武。 原本秦戮以为顾砚书会因为这个问题头疼一会儿,谁知道顾砚书却只是摆了摆手, 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王爷放心, 这一点我自然也有考虑到, 所以这日报除了文字信息之外, 我还准备在上面刊登一些连环画。” 顾砚书虽然并不是很清楚这天齐百姓的受教育程度。 但在听到秦戮说天齐现在还在使用雕版印刷术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毕竟雕版印刷术较为落后,想要印刷书籍也比较困难, 这样的情况之下,书本一类的物品自然也就不会便宜。 书籍价格昂贵,自然也会在无形之中提高学习的门槛。 所以在刚刚向秦戮讲解活字印刷术的时候,顾砚书就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解决方案。 经过了舆论与活字印刷术,秦戮已经能够习惯从自己的王妃口中听到这些陌生的词语了: “连环画?这又是何物?” “简单的来说,便是用连续的图画来叙述故事、刻画人物的一种方法,即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够通过看图的方式,来读懂这连环画中想要表达的故事。” 对于连环画 这个东西,顾砚书还是比较了解的。 旁的不说,在顾家的书房中,就收藏着一整套四大名著的连环画。 这些连环画,可以说是顾砚书研读四大名著的启蒙读物,给顾砚书略微能够说得上是枯燥的童年生活中,增添了不少乐趣。 连环画阅读的门槛并不高,即使不识字的百姓也能看懂。 届时百姓为了连环画将报纸买了回去,为了不浪费,总会想办法去了解一下报纸上的其他内容。 这样一来,日报的传播率也就自然而然地扩大了。 听到顾砚书的描述,秦戮微微点了点头,但很快,他便想到了新的问题: “但这连环画应当是不能使用活字印刷术的?” 从顾砚书刚刚的描述便不难听出,活字印刷术,只能用来印刷文字符号。 但是这连环画是以画为主,应当是不能用到活字印刷的。 但若是不用活字印刷,又会出现他们一开始便遇到的那个问题: 雕版的时间来不及。 顾砚书自然也能够明白秦戮问这话的意思: “没错,所以连环画,我并不打算每日都在日报上刊登,而是准备在每月之中选取其中的一天,放上新的内容。” 至于到底要选择哪一天,自然是需要看哪一天更加需要了。 “这样的话,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秦戮微微思索了一番,便知道顾砚书这个方法可行。 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要雕版的内容并不多,多少几个工人赶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那在每月不能刊登连环画的其他的时间里呢?王妃打算如何?” 就连刊登连环画这种方法都能够想出来,秦戮可不认为顾砚书会放过这因为雕版速度,而不能刊登连环画的空闲时间。 果然,顾砚书在听到这话后,立刻便给秦戮投去了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这个嘛,自然就要找一些说书先生了。” “说书先生?”秦戮眉头微挑,不太明白顾砚书的话题怎么就从日报和连环画,跳到了说书先生身上。 “百姓们不识字,总能听到声音吧?这闲暇时间,总是会去茶楼酒馆,听上一两段评书小曲儿吧?”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向秦戮抛出 了一连串的问题。 “没错。”秦戮点头,别说是寻常百姓了,就连宫中也会时不时地请上一两个戏班子进去,给嫔妃们解解闷。 “所以啊,我们只要掌握住了说书先生的嘴,自然也就可以掌控住舆论了。” 就算不让说书先生公然站队,只是在说书先生要说的内容之中夹带一些私货,就足以改变百姓们的想法了。 就说一个末世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一个人物,潘金莲。 因为四大名著中的《水浒传》,只要一提到潘金莲,人们的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个因为同奸夫偷·情,而下手害死自己的丈夫武大郎的毒妇。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之中,潘金莲并非像是《水浒传》中所书写的那样不堪。 甚至还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名门闺秀。 其丈夫武大郎,也并非《水浒传》中所写的那样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反而是个身高七尺,并且崇文尚武的大好儿郎,甚至还担任了一县县令之职。 而这两人之所以在《水浒传》之中的形象会如此不堪,不过是因为同乡的好友在遭受巨变之后去投奔武大郎,误以为武大郎不肯出手相助,愤懑之下编排出了这一出谣言,并且大肆传播。 待到后来此人发现武大郎其实早就已经解决了他的困难,是他有所误会,想要再去辟谣的时候。 这谣言却早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并且被《水浒传》的作者写进了这本巨著之中。 即使后来《水浒传》作者的后人专门就潘金莲与武大郎的情节,为两人建造像并且写了道歉诗,但知道真相的依旧是少部分人。 单单从这件事便能知道,文人若是想要在自己的作品之中夹带一两分私货,能够造成的后果以及影响。 所以顾砚书想到的第二个办法,便是寻一些说书先生,收为己用。 “这个办法以前五皇弟也曾经想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秦戮并不想给顾砚书泼这盆冷水,但现实就是这样: “现在京中出名的几位说书先生都是大皇子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收为己用。” 若是能够将那些先生招入麾下,秦灏与秦戮早就已经行动了。 秦晟能够掌控着 这京中的舆论方向,不就是因为手底下养着京城大半说书先生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出名的先生了?”顾砚书给了秦戮一个莫名的眼神。 “不出名的先生,恐怕达不到王妃想要的效果。” 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先生,也就只能在一些没有什么客人的小茶馆供职,平日里去听书的都没有几个,如何做到控制众人的言语? “现在不出名,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出名。” 这一点,顾砚书可以说是丝毫也不担心: “只要他们能说出能够吸引人的内容,这出名还不是早晚的事?” 在末世之前,顾家的产业之中也有那么一两个娱乐公司,对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顾砚书也比旁人更加了解一些。 在这娱乐圈之中,因为作品动人而后来者居上的明星可不在少数。 这说书先生,同这明星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够拿出大家喜爱的作品,谁会在意他曾经是不是有名气? “可是想要创造出一个百姓们爱听的故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齐百姓文化程度低,识文断字的人都铆足了劲儿研读四书五经,以求考取功名。 只有那些于仕途无望的老秀才们,才会想要创作话本谋求生路。 但这些老秀才们也早就已经受到四书五经的束缚,写出来的话本大多也都是文绉绉地,拗口高深的很,百姓们根本就不爱听。 据秦戮所知,现在最受听客们青睐的话本,都还是三年前创造出来的老故事。 谁知道顾砚书听到这话之后,反而更加不在意了: “故事这一点王爷就更加不需要担心了,只管找几个说书先生交给我便是。” 也不怪顾砚书自负,在娱乐这方面,可没人能够比得上末世之前的人们。 先不说那些四大名著,就说后事小说中的那几大流派。 什么无脑升级流流爽文啊,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啊,什么家长里短的婆媳剧场啊,还有什么惊险刺激的侦探破案恐怖悬疑故事…… 顾砚书虽然自己不会写,但依旧还是那一句话,术业有专攻。 顾砚书相信,自己只需要在这些众多经久不衰的题 材之中,随便拎出那么一两个关键的内容来,让说书人们自由攥稿编写一番。 就足够抓住这些没有经过百花齐放的娱乐时代洗礼的天齐人的眼球了。 “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恰巧五皇弟手底下还有几个说书先生,一会儿本王便让五皇弟将人送来。” 秦戮虽然不知道顾砚书心中所想,但也知道顾砚书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当即便给了答复。 说起来,这几个说书先生还是当初秦灏为了同秦晟打擂台找回来的人。 结果收效甚微不说,这些先生也都闲了下来。 索性现在人闲着也闲着,还不如交给顾砚书,让他处置。 第39章 这边顾砚书和秦戮在商议着分割秦晟手中掌握的舆论势力, 另外一边的秦晟却对此却毫无察觉。 现在的秦晟,还在为了刚刚收到的消息而生气—— “你说什么?” 秦晟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属下,目光凶狠地像是要吃人。 “那……那些人都是这么传的……” 被秦晟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盯着的人, 头直接向下埋了埋,嗫嗫地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居然有一天会在自己最为得意的地方马失前蹄。 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般, 在今日早朝上失利之后,秦晟一回到府中就召集了自己手底下的幕僚,想要给秦戮找上一点麻烦。 最后在幕僚的建议下, 秦晟依旧决定使用散播流言这一招。 毕竟有些时候,招数不在于多少, 也不在于老套与否,只要管用就行。 秦晟用了好几年的时间, 将秦戮的名声败坏成今日这样, 不就证明了这一步棋的正确性吗? 结果让秦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让手底下的人去的散播新的流言的时候, 手下的人却告诉他,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关于那场赌局的真相, 现在早就已经被传了个满城风雨。 现在京中的百姓个个都说是长乐赌坊和那些参加赌局的赌徒活该。 说什么厉王殿下年及弱冠,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知冷热的贴心人,结果长乐赌坊居然还开这种别有用心的赌局, 分明就是见不得厉王殿下好。 除此之外, 那些百姓居然还说什么厉王妃做得对, 就该给那些随意败坏厉王殿下名声的人一点教训。 甚至还有些人说什么厉王殿下对厉王妃这么宠爱, 见着厉王妃如此胡闹非但不制止,甚至还跟着一起胡闹,分明就是对厉王妃爱到了骨子里。 对自己的妻子都如此宠爱的人, 怎么会是如同传闻中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呢? 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在这么短短的一个上午的时间里,秦戮在京中的名声甚至隐隐有了回暖的现象。 要不是秦晟的人反应够快,恐怕现在的街头巷尾,人人都在歌颂着厉王殿下与厉王妃只见的绝美爱情。 除此之外,甚至还 隐隐有风声在说长乐赌坊敢开这样的赌局,内里指不定怎么藏污纳垢。 几年辛苦谋划布局差点在今天早上毁于一旦,这火眼看着就要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这让秦晟听到之后怎么能够不生气? 现在秦晟看着来回禀的下人,是越看越生气,最后直接伸手抄起放在手中的茶杯,向下面的人砸了过去: “滚!” 那人一听这话,自然是忙不迭地便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这边秦晟的人刚刚退出去,书房外又突然匆匆走进来了一个穿着劲装,侍卫打扮的人。 向屋里坐着的几个人简单地行过礼之后,那侍卫便径直走到了坐在一旁的四皇子秦寒身边。 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从兜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秦寒的手中 “本殿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秦寒将那封信接了过来,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原本因为秦晟的怒火而压抑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给打散了不少,而屋内的其他人也因此向秦寒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秦寒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低沉着一张脸拆开了手中的信封,将里面的信抽出来,一目十行飞速地浏览着。 越向下看,秦寒的脸色就越难看上一分,等到将整封信三页纸都看完之后,秦寒的脸色已经低沉地没有办法见人了。 察觉到秦寒脸色的变化,坐在屋内大皇子秦晟的幕僚们心中都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开始不动神色地交换起了眼色来。 今日能够坐在这里的,都能够算得上是秦晟的心腹,这里面的人,最短的也跟了大皇子三年的时间了。 所以对于大皇子与四皇子,这些幕僚都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大皇子冲动有余,谋略不足,暴躁易怒,常常因为一些小事而大动肝火,如同刚刚一般。 相对来说,四皇子虽然在大局观上不如大皇子,但确实是要比大皇子脾气好上不少,平时轻易不会动怒,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温润模样。 然而现在仅仅是一封书信而已,居然就能让想来脾气好的四皇子脸色难看成了这样? 就在幕僚们猜测着书信上面的内容时,就见秦寒伸手将那几页信纸重新塞回 了信封,然后递到了站在一旁的下人手上: “你们都先看看吧。” 原本心中就大感好奇的幕僚们现在自然不会客气,从下人手中结果信封之后,便直接将信纸拿了出来开始快速地浏览着。 在看完信纸上面所写的内容之后,幕僚们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寒的脸色会如此难看了。 刚刚那人回禀的什么百姓们说长乐赌坊藏污纳垢,还真是极为客气的说法了。 从这封信上的内容便不难看出,现在的实际情况远比他们所知道的要严重许多。 那五皇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对赌坊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都了解了一个一清二楚。 庄家出老千这些都还是小事,还有那些赌徒运气好赢了钱不让走,给富家子弟下套,故意让他们上钩沉迷赌博这些事,居然都被五皇子给看穿了。 被看穿了也就罢了,这五皇子还把这些事给闹了个满城风雨。 现在京中的百姓们一说到长乐赌坊,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就差没有聚集在一起,去将那赌坊给砸了。 一看这书信上面的描述,幕僚们就知道这赌坊应当是保不住了。 但是谁也不敢率先提出这个观点,毕竟这长乐赌坊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座的幕僚心里那叫一个门儿清。 这些年大皇子以及这些幕僚能够过的这么滋润,都少不了长乐赌坊在背后给予的金钱支持。 说这长乐赌坊是大皇子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这大皇子本就是暴躁易怒的性子,幕僚们怎么敢说出动他的命根子这类的话? 几人在看过书信上的内容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四皇子秦寒打破了屋内现在的僵局: “大皇兄,依臣弟的意思,这长乐赌坊,还是先关门一段时间吧。” “不可能!” 果然,一听到这话,秦晟的脸色又比刚刚难看了几分,只见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秦寒的提议,话语中的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大皇兄,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秦寒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户部尚书虽然是他们的人,单天齐国库常年空虚,即使他们掌握着户部,能够得到的好处也非常有限。 平日里就靠着这些私底下的营生填补银钱上的空缺了。 而在秦晟的众多产业之中,这长乐赌坊是其中赚钱最多又来钱最多的一处。 若是可以,秦寒也不希望关掉赌坊,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根本由不得他们想不想: “这赌坊暗地里本就有不少见不得人的阴私,要是平常被传出去也就传出去了,把消息向下压一压便是,那些百姓嘴上愤慨,但他们也最多只是嘴上说说,不会付诸于实际行动……但是如今却是不行了。” 要是换一个人对秦晟说这番话,秦晟少不得会发一番火,但现在说话的人是秦寒,兄弟俩关系本就不错,秦晟也就多了一点耐心: “怎么就不行了?” “一百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大皇兄也说了,今日早朝之上,父皇明显有所心动,只是最后可能顾忌着这笔钱应当是属于厉王妃,才没有收下。” 秦晟问了,秦寒便将这其中的各种关系向其细细地分析着: “这一笔钱父皇虽然没要,但心中肯定会有所惦念,这君无戏言,父皇既然说了不会收下厉王手中的这笔钱,自然也就不可能反口。” “但是大皇兄可别忘了,这一百二十万两,最初可都是从长乐赌坊中拿出来的……” 秦寒最后的话没有说出来,但秦晟也不是什么头脑愚笨的蠢货,自然能够明白秦寒话中未尽的含义。 不收厉王手中的这笔钱,父皇心中又想要这笔钱,自然是要在其他地方想办法的。 而这个其它地方,就只可能是能够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的长乐赌坊了! 秦寒一件秦晟这个表情,便知道他这是有些想明白了,喝了口茶之后,继续刚刚的言语: “若是这长乐赌坊规规矩矩的也就罢了,父皇心中就算有所意动,也不会做什么,但偏偏现在长乐赌坊内里的这些事闹了个满城风雨,若是父皇想要趁机彻查……” 若说刚刚秦晟还对关掉长乐赌坊这件事有些抗拒,现在就只剩下了后怕以及迫不及待: “关!让人立刻去传话,让赵二狗把赌坊给本殿关了!” 虽然道理大家都懂,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晟依旧是止不住的心疼。 若说昨天秦戮和 顾砚书从长乐赌坊中拿走的那一百二十一万两让秦晟心疼地滴血的话。 那么今天关掉赌坊这个决定,简直就是在秦晟的心尖剜肉了。 “大皇兄也不必过于心疼。” 秦寒自然也能听出秦晟语气中的不舍,微微叹了口气后轻声安慰着: “这没了长乐赌坊,以后咱们还能有长欢赌坊、永乐赌坊……等到这阵风波过去之后,换个名头再开一间便是了。” 秦寒这话倒是直接说进了秦晟的心坎之中,心中那股剜肉锥心之感也因为这话平息了不少。 可就算是这样,秦晟只要一想到这两天因为秦戮而受到的这些事,心中就憋屈的不行。 秦寒同秦晟相处多年,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现在父皇恐怕已经对这些事有所关注,皇兄近日还是稍稍忍耐一些较好。” “那就让他们这么嚣张下去?”秦晟只觉得自己心口那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若是皇兄实在是气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法子,”秦寒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都说这夫妻一体,咱们现在动不了厉王,还动不了厉王妃吗?” 一句简单的提醒,直接便让秦晟豁然开朗。 现在京中的百姓不都说厉王和厉王妃鹣鲽情深吗? 他要是这个时候对厉王妃做了什么,无疑是对厉王最好的打脸! 想到这里,秦晟的心情就立刻好了起来,直接冲秦寒露出了一个笑容: “还是四皇弟想的周到!” 说完,便向坐在下首的几个幕僚招了招手。 秦寒一看这模样,就知道秦晟这是准备想办法给顾砚书找点不痛快了,伸手将放在一旁的茶杯重新端了起来,轻轻撇动着水面上的浮茶,不再说什么。 第40章 大皇子秦晟其人, 除了在某些时候极为大胆之外,大多数时候做事都比较小心。 小心这种事,说好听一点是谨慎, 说的不好听一点,其实就是胆小怕事。 也是因为如此, 虽然心中疼的像是要去掉半条命, 但既然已经决定将赌坊关闭断尾求生,秦晟也就没有多耽误。 于是京中那些上一秒还在愤慨激昂地讨伐着长乐赌坊的百姓们的。 下一刻便发现往常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长乐赌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大门紧闭了。 有胆子比较大的人在敲了门发现无人应答之后, 便带着人瞧瞧从墙外翻进去看了看,结果却发现这长乐赌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或许是主人家离开的时候过于仓促, 赌坊中还有不少东西都被留了下来。 赌桌上的骰子牌九之类的小玩意儿尚且不说,甚至还有人从角落处发现了铜板和碎银。 这个发现可以说是如同一滴油掉进了沸水锅中, 直接在人群之中炸开了锅。 当即便有不少人顾不上害怕, 直接在长乐赌坊中寻起了宝来。 而这些人的举动被旁人发现之后,非但没有丝毫羞愧。 甚至还会振振有词地反驳, 说他们以前被这长乐赌坊做局骗走了不少钱,现在做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拿回自己的钱罢了。 不少人一听这话, 觉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于是也加入他们的队伍之中,在这长乐赌坊之中翻寻起来。 渐渐地, 这长乐赌坊旧址竟然成为了京中那些整天游手好闲, 没有正经收入的群众的寻宝之地。 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 除了那些对长乐赌坊本就有所关注的人,众人都还不知道赌坊已经关门了的消息。 而这些本就对长乐赌坊有所关注的人当中,自然包含了和秦晟极为不对付的五皇子秦灏。 几乎是在赵二狗收拾东西跑路的同时, 秦灏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秦灏想也没想,便也跟着出了门。 只不过与赵二狗跑路不同,秦灏这是想要去厉王府上,给自家三皇兄和 三皇嫂报喜呢。 谁知道在他兴冲冲走进厉王府的书房,给秦戮和顾砚书说了和这个好消息之后,却发现顾砚书和秦戮的反应都很是平平。 “你们早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看着眼前就连头也没有抬的两个人,秦灏就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没有。”顾砚书拿起一旁的笔,在收上的账册上勾画了几笔之后,才给了秦灏一个淡淡的答复。 “那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秦灏有些不相信。 “意料之中的事,还需要什么反应?”顾砚书说话的同时,又在手中的账册上勾画了两笔。 这下秦灏是彻底没有话说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扭曲。 别问,问就是感受到了人与人在头脑上的差距,备受打击之下有些自卑。 好在秦灏早就已经从前几天的几件事之中,接受了自己不如顾砚书聪慧这个事实。 在微微的沮丧之后,秦灏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不需要做什么吗?” “做什么?”顾砚书在手中的账册上勾画下最后两笔后,将其放在了一边。 “比如说拦住赵二狗,给他找点麻烦什么的。”秦灏越说,便越觉得这件事可行。 以前这赵二狗可没少给大皇子府上送钱,把秦灏气得不轻,现在既然有机会找赵二狗的麻烦,秦灏自然不想放过。 然而还不等秦灏行动,便被顾砚书个拦了下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 “为什么?”看着又重新从一旁拿了一本账册的顾砚书,秦灏有些不解。 “先不说赵二狗只是个奴才,五皇弟同他计较没得降了身份,就说现在大皇子在我们手中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心中正是憋着火的时候,为了个奴才,给他送筏子,不值当。” 顾砚书低头快速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语气不急不缓: “这狗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人?做人做事留一线,以后才不至于把自己的路走绝。” 在顾砚书看来,赵二狗虽然可恨,但也只是个听人行事的奴才,还不值得他费心思去做什么。 现在长乐赌坊关门,赵二狗也被逼得离了京,这种 情况相当于秦晟已经被他们砍掉了一直臂膀。 都说穷寇莫追,他们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去赶尽杀绝。 秦灏刚刚会说出去找赵二狗麻烦这样的话,也只不过是想到了以前赵二狗做出来的那些事,气急之下才想出来的昏招。 现在听到顾砚书的这番话,也很快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 “三皇嫂说的有理。” 便也不在赵二狗身上做纠缠了。 说完了长乐赌坊的事,或许是见顾砚书和秦戮都在忙,秦灏倒是安静了好一阵。 在这期间,顾砚书又看完了两本账册,才放下手中的笔,然后将兴仁从门外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又从一旁拿起了一本书,翻开之后快速地浏览着。 秦灏看着顾砚书的这番举动,以为他这是忙完了,直接开始见缝插针地找起了话头: “三皇嫂,皇兄前两日让我将那几个说书先生送了过来,说是你要的?” “嗯,的确是我要的。”顾砚书快速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微微点头。 “三皇嫂要那几个说书先生做什么?” 前两日秦灏忙着在京中散播流言给秦晟添堵,听到秦戮说要说书先生,也没多问,就将人送了过来。 现在他闲下来了,自然就对顾砚书要这几个说书先生的原因感到好奇了。 只不过这次,秦灏并没有得到顾砚书的回答,因为坐在一旁低头看公文的秦戮先一步开了口: “砚书的嫁妆中有两间茶楼,砚书看那茶楼平时客人不多,就想找几个说书先生过去,看能不能改善一下。” “是这样吗?” 秦戮有些不相信,经过前几天的几件事,顾砚书现在在秦灏心中的地位,甚至达到了差一点就能同秦戮平起平坐的地步。 在秦灏的心中,顾砚书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他的深层含义。 要几个说书先生过去仅仅是为了改善一下嫁妆中茶馆的生意,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顾砚书做事的水准。 顾砚书当然知道秦戮为什么会这么说。 无非是怕以后这说书先生的效果达不到预期,损害了他在秦灏心中运筹帷幄的形象。 虽然顾砚书对自己在秦灏心中这个高大 上的形象并不在意,但也不会在现在驳了秦戮的好意。 所以顾砚书正在翻看着书籍的手只顿了顿,便给了秦灏肯定的回答: “的确是这样。” “还真是这样啊……” 发现事实与自己的猜测甚远后,秦灏不由有些失望,但失望之后,秦灏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几个说书先生的能力属实是有些一般,三皇嫂找他们的话,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不若臣弟再去找几个能力强一点的,给三皇嫂送过来?” “这就不用了,”顾砚书又将手中的书向后翻了一页,拒绝了秦灏的好意,“我只是想先试试看而已。” “也行吧,若是日后三皇嫂觉得那几个人不行,再同臣弟说,臣弟再去帮三皇嫂另外找人。” 顾砚书拒绝了,秦灏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只是给顾砚书承诺了可以换人。 “嗯。”这一次,顾砚书就没有再驳了秦灏的好意,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刚刚离开的兴仁这个时候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除此之外,兴仁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朴素淡雅的人。 秦灏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几个跟在兴仁身后的人,恰巧有他刚刚同顾砚书说到的那几个说书先生。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一直都在王府供职的账房。 就在秦灏疑惑兴仁将这几个人带来书房做什么的时候,便见到那几个人走到了的顾砚书的书桌前: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五皇子殿下。” “来了?”顾砚书将手中最后两页书翻完之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免礼吧。” “谢王妃。” 顾砚书摆了摆手,直接将刚刚看过的账册从一旁拿了过来: “先说一下账房吧,都做的还不错,但是依旧有一点小问题,我都已经在账册之中批注了,你们先看看,若是还有不懂的地方,便直接问我。” 王府账房的效率很高,顾砚书同他们说了复式记账法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这几人便已经加班加点地将王府以前的账册全都用复式记账法重新誊抄了一遍。 刚刚顾 砚书看的,便是这些人重新交上来的账册。 几位账房闻言,连忙上前将账册接了过去,仔细地翻看着。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几位账房便已经将手中的账册看了一遍: “回王妃的话,王妃的批注都很详细,小的们没有不明白的地方了。” “这便好,以后王府的账册就都按照这个记账法来。” 顾砚书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微微点了点头: “新换了记账法难免会有一些生疏,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一点,做账的时候仔细一点,不要出现什么纰漏。” “是。”几位账房连忙点头应答。 “这次誊抄账册,几位都辛苦了,在账房做事的,这个月月例翻倍,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吧。” 顾砚书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上辈子管理公司的经验也证明了适当的奖励能够更加提高员工的积极性,所以在这一方面,顾砚书从来不会吝啬。 果然,在听到月例翻倍的时候,几个账房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明显的喜色: “多谢王妃赏,小的们告退!” 顾砚书挥了挥手,打发走账房之后,又拿过了刚刚看过的几本书,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说书先生: “现在我便来说说你们的问题。” 第41章 几位说书先生一听顾砚书这话, 便连忙打起了精神。 其实这已经不是顾砚书第一次找他们来谈话了。 自从他们来到厉王府之后,厉王妃便找他们谈过了几次话,每一次都会让他们交上新的话本开头。 然而每一次, 厉王妃都会挑出一些毛病来。 要不是用词不够简练,要不就是说他们的描述不够直白, 然后便让他们拿回去重新写。 简简单单一个开头, 几位说书先生便不知道已经改过了多少次了。 今日听到顾砚书又让他们来书房里谈话,几位说书先生心中自然很是紧张。 然而刚刚在看到顾砚书给账房增加月例的大方举动之后,说书先生们心中紧张的同时, 又多了几分期待: 若是他们也好好帮厉王妃做事,是不是也能得到赏钱? 就在几位说书先生们心中这样思索的时候, 那边顾砚书便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评价: “几位先生这次给我的话本我都已经看过了,这一次先生们都做的不错, 至少在这造词遣句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一听这话, 几位说书先生脸上的表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要知道这还是这几天来,第一次从顾砚书口中听到了这样类似于夸奖的评价。 然而还不等说书先生们将脸上的表情完全放松下来, 顾砚书便已经话锋一转: “虽然几位先生在用词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这个话本的情节, 却过于枯燥老套了一些。” 好在经过这几日的锤炼, 几个说书先生都已经能够坦然接受来自顾砚书的批评了,现下也很是熟练地开口询问: “那王妃的意思是?” “自然是需要先生们将这个故事情节, 再设置地跌宕起伏一些。” 顾砚书说着, 随手从桌上抽出了其中一本, 翻看大致看了看之后, 便开始举例子了: “比如说柳叶先生这一本,写的是商家小姐负心郎的故事,先生开头写到了这穷困书生得到了商家小姐的资助, 得以从名师学习,最后成功金榜题名。” “但是 在高中之后,这书生却隐瞒已婚事实,并且抛弃了糟糠,重新迎娶了上官之女,这之后的情节,柳叶先生准备如何安排?” 顾砚书虽然提出了问题,却没有给柳叶先生说话的机会,便自顾自地向下猜了下去: “恐怕先生是想写这糟糠之妻在丈夫久久未归之后察觉到不对,无奈之下上京寻找,却发现这书生早已娇妻在怀,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接受,最后这书生左拥右抱,共享齐人之福?” “亦或是这糟糠之妻是个烈性的,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与这书生大闹了一番,最后愤然离去。于是这书生便选择休弃糟糠,然后便与这新妻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不怪顾砚书会猜想出这番剧情出来。 是在是在承恩侯爵府养病的那十几天时间中,顾砚书看的那些话本几乎都是这样的剧情。 类似于这样的故事,顾砚书只稍稍看个开头,闭着眼睛就能猜到结尾。 果然,在顾砚书说完之后,柳叶先生先是惊讶,而后才点了点头: “王妃猜的没错。” 顾砚书将那话本往桌上一放,双手一摊: “柳叶先生你看,我看的话本还不算多,都能猜出先生接下来想要写什么,那些经常听话本子的看客们,会猜不出来?” “应……应该能吧?” 柳叶先生虽然不想点头,但也不得不承认顾砚书说的的确是事实。 因为被看客猜出接下来情节这种事,早就已经在柳叶先生说书的时候发生过了。 顾砚书可不管柳叶先生现在是什么心情,又向其抛去了一个无比扎心的问题: “先生觉得,看客们会对这种一听就能猜到结尾的故事感兴趣吗?” “不会。”已经被打击地有些麻木的柳叶先生直接摇了摇头。 顾砚书前面说了那么多,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打击说书先生: “所以啊,先生在情节上,就需要设置地跌宕起伏一些,让看客们听起来觉得出乎意料,自然也就能够吸引更多的人了。” 柳叶先生自然知道顾砚书说的有道理,但思索了半晌,却发现不知道 该如何破局。 无奈之下,柳叶先生只能选择向顾砚书求助: “就是不知这情节应当如何设置才能出乎人意料,还望王妃解惑?” “这个嘛,也很简单,只需要反其道而行便可了。” 既然柳叶先生诚心诚意地发文了,顾砚书自然没有解答的道理: “比如你现在所写的这个商家小姐负心郎的故事,可以换一种视角,从这商家小姐的角度来写。” “这样一来,前面这部分可以保留,但是后面的部分,就需要修改修改了。” “比如可以写这商家小姐久久没有等到丈夫归家,察觉异常后上京寻找,发现负心郎这无耻至极的行为之后,心中虽然大感伤心之下果断选择与这书生和离。” “而后这小姐便要求这书生归还高中之前,读书所用的所有钱财,并且向他的上官揭露这书生的无耻嘴脸。” “拿到钱财之后,这小姐便可以直接将这负心郎给抛到脑后,接手自己家的商铺,好好经营打理家中产业,并将家中产业发扬壮大。” “至于这负心郎的新妻子,在发现这负心郎做过的所有事后,也选择与其和离,两人和离之后,这上官因为这负心郎人品问题,断了他的升迁路。” “最后这负心郎发现升迁无望后,又想要去寻求商家小姐的原谅,结果却被商家小姐给打了出去,最后穷困潦倒,孤独终生。” 顾砚书说到后面,是越说越顺畅,甚至就连茶水也顾不上喝了,直接将几个主角的结局给安排了个妥妥当当: “至于那商家小姐以及那位上官之女,自然是能够找到自己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与其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柳叶先生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随口一问,居然真的能够得到顾砚书的回答。 不得不说,顾砚书说的这个故事,无论是从切入点还是后续情节发展,都足够出乎说书先生的意料,也的确达到了顾砚书口中“跌宕起伏”的感觉。 甚至听完之后,说书先生心中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其妙的舒爽感。 但一想 到接下来的故事要按照顾砚书所说的这样写,柳叶先生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丝为难: “这……” “怎么?”顾砚书眉头微挑起,示意柳叶先生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说。 “王妃这情节安排好是好,就是有些,有些……” 柳叶先生说着说着,就消了音,似乎是不知道改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 倒是一直坐在一旁的秦灏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接着柳叶先生的话说了下去: “皇嫂说的故事确实有趣,就是惊世骇俗了一些。” “没错!这女子怎么能够轻易与丈夫和离呢?” 既然五皇子都已经把这话说了出来,柳叶先生脸上的表情也就不那么为难了,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顾砚书从末世而来,早就已经习惯了男女平等的思维,想也不想便反问了回去: “按照先生原本的安排,这书生在得到妻子的资助之后考取了功名都能抛妻另娶,甚至左拥右抱共享齐人之福。这妻子怎么就不能选择与之和离呢?” “这……” 这个问题,也直接将柳叶先生给堵了个哑口无言。 原本柳叶先生想说,这女子怎么能够与男子相提并论,然而在看到顾砚书此时的眼神时,柳叶先生这句话却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错,负心的书生在抛弃了对自己有恩的糟糠之后都能平步青云,共享齐人之福。 这糟糠之妻凭什么就不能够选择与之和离了呢? 柳叶先生没话说了,顾砚书便满意了,挥了挥手,便直接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既然先生也说不出来原因,那接下来的情节便按照我刚刚说的写就是了。” “可若是真这样写了,恐怕不会有人喜欢听。” 柳叶先生依旧选择垂死挣扎一番,试图让顾砚书改变主意。 然而顾砚书却没有如同柳叶先生所想的那样收回成命: “喜不喜欢的,不是先生说了算,先生只管先写出来便是,其余的事,就不需要先生操心了。” 顾砚书都这样说了,柳叶先生还能说什么? 自然只能点头应是,哭 丧着一张脸将这件事给答应了下来。 解决完了柳叶先生,顾砚书又拿起了桌上另外的话本子,给其他几个说书先生进行了一番写作指导。 什么黄金三章,什么先抑后扬,还有什么开篇小高潮,以及一些出乎人意料的反转,直接把几个说书先生给说的一愣一愣的。 几个说书先生在听完顾砚书这一番话之后,也终于知道顾砚书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所写出来的话本子枯燥乏味,情节老套了。 毕竟与顾砚书举例的几个故事相比,他们的话本子的确是,不值一提。 给最后一位说书先生做完写作指导,帮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情节之后,顾砚书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直接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开口询问: “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了。”几个说书先生连忙摇了摇头。 刚刚顾砚书都已经将接下来要写什么都给他们说了个明明白白,若是再有问题,倒显得他们无能了。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都下去吧,在下个月中旬之前将话本子写完交给我。” 顾砚书微微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这几个先生第一个故事都不要写太长,二十几万字便足够了。 他已经做好了情节上的安排,几位先生只需要把故事叙述出来便可,现在是中旬,到下个月中旬,一个月的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顾砚书还要寻思着怎么把自己嫁妆中的那两件茶馆好好捯饬捯饬。 否则到时候这说书先生有了,话本子有了,没有场地给几个说书先生发挥,岂不尴尬? “是。” 果然,几个先生的脸上都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一口便应答了下来。 虽然顾砚书给的时间并不紧迫,但也算不上宽裕,几位先生应答下来后,便连忙转身离开了书房,看那模样,便知道应该是赶工去了。 “三皇嫂……” 几位说书先生离开后,秦灏终于忍不住,叫了顾砚书一声。 “嗯。”已经处理完所有正事的顾 砚书抬头,看向了秦灏。 “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秦灏略有些犹豫地开口。 “哪个故事?” 刚刚在书房的一共有四个说书先生,顾砚书在进行写作指导的时候一口气便说了五个故事,顾砚书还真不知道秦灏现在指的到底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商家小姐负心郎的故事。” 秦灏刚刚一直在想这个故事的情节,还真没仔细听顾砚书后来说了什么: “你真的觉得那商家小姐应该同那书生和离?” “自然,这种白眼狼,不和离难道还要留着过年?也不怕以后被利用的连个渣也不剩。” 顾砚书想也没想便给了答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不屑,显然是对那书生的做法很是看不上的。 谁知道秦灏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则变得更加奇怪了。 一般来说,文人的文字或多或少都会表达着书写之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现在顾砚书如此坦然且坚决地认为那商家小姐应当同那书生和离,还给那书生安排了一个穷困潦倒孤苦终生的结局,让秦灏很难不在心中多想: “万一以后三皇兄做了什么对不起三皇嫂的事,那……” 然而秦灏这边才想到这个问题,下一刻便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五皇弟多虑了,你三皇嫂不是商家千金,本王也不是那穷困潦倒的负心书生。” 这个时候,秦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下意识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而在秦戮给他回答的同时,顾砚书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看着此时顾砚书似笑非笑的双眼,秦灏只觉得心底一凉。 就在秦灏在脑海中开始搜寻说辞,想要替自己辩解一番的时候,白术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直在书房外伺候的白术此时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在顾砚书面前站定,表情略微有些严肃: “少爷,出事了。” 第42章 “出什么事了?”顾砚书看向白术, 脸上笑容微敛。 “陶然居那边的唐掌柜刚刚派了人过来,说是以韵瓷斋为首的几家瓷器店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突然开始降价, 把陶然居的生意都给抢了过去。” 白术没有卖关子,直接将刚刚收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陶然居, 是顾砚书嫁妆中的一家瓷器铺子, 因为位置不错又是有些历史的老店,在顾砚书的嫁妆铺子当中,几乎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顾砚书见白术刚刚进门的时候神色紧张,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现在听到白术的禀报,觉得白术小题大做的同时, 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降价就降价吧,这种小事还需要专门来说一声吗?” 在顾砚书眼中, 竞争对手偶尔降价, 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可以说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做法了。 从顾砚礼当初送来的账册中也能看出,白术口中的那位陶然居的唐掌柜, 打理陶然居也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了。 顾砚书就不相信,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 唐掌柜就没有一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难不成以前每次像是竞争对手降价这种小事, 掌柜都要来找主家禀报一番吗? 或许是因为想着这些产业以后都会送给弟弟的缘故,顾砚礼对这些店铺都比较上心, 每家店铺在账册上都是盈利的状态。 若是连这一点危机处理的能力都没有, 那这陶然居的掌柜恐怕早就被换了人了。 果然, 白术接下来的话便印证了顾砚书的猜想: “唐掌柜说, 他本来也不欲拿这点小事来让少爷烦心,实在是因为这次韵瓷斋那边有些欺人太甚,唐掌柜现在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来打扰少爷。” 说着,白术便将刚刚听到的那些消息都同顾砚书说了一遍。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天齐国特有的一些习俗了。 在天齐,几乎每家每户在过年的时候都要换上一批新瓷器。 家中困难的,便会换点小玩意儿,比如说时换一只瓷勺,或者是换一只瓷碗。 而家 境好一些的,则是会直接将家中的瓷碗以及瓷盘都换上一遍。 至于家庭再好一些的大户人家,便会将家中除了古玩一类的瓷器,都换上一遍。 例如厨房的碗碟,书房中的茶杯茶壶,还有这桌上的花瓶摆件…… 也就是说,无论家中有钱没钱,过年换新瓷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 所以每年一到年头年尾,便是这瓷器店生意最好的时候。 这瓷器店一年到头所有的营收,几乎都要指着这年头年尾的生意。 现在离过年虽然还有一两个月,但讲究一些的大户人家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找瓷器店开始下订单了。 毕竟这大户人家,什么东西都需要做到统一,这瓷器也不例外,几乎每家都要选择样式定做。 瓷器店收到订单之后,开窑烧瓷也需要一些时日。 也是因为这样,往年的这个时候,京中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瓷器店,价格都会比以往上浮一到三成左右。 然而今年,韵瓷斋等几家瓷器店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价格不升反降,直接给唐掌柜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知道同行降价的时候,唐掌柜的第一反应也是跟着降价,毕竟不能放着年尾的这些生意不做。 结果谁知道唐掌柜这边降价,韵瓷斋那边也就跟着一起再次降了价。 来来回回两次之后,唐掌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现在这瓷器的价格已经降到了寻常时候的七成左右,就是唐掌柜,也不敢再擅自做主向下降了。 用唐掌柜的话来说,若是这个价格再向下调,别说窑里工人的工钱了,就连这成本都收不回来! 唐掌柜原本是想按照以往的习惯,去找顾砚礼想办法。 但是又想到顾砚书出嫁之前,顾砚礼专门将他们这几个店铺的掌柜叫了过去,开了一次小会。 这大致的内容便是说这几家店铺都被充作嫁妆,让顾砚书带去了厉王府。 以后这些店铺便不再归承恩侯爵府以及顾砚礼管理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自然也就不必再去禀报。 这做下人的,最忌讳的便是一仆事二主,唐掌柜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派人 来了厉王府,同顾砚书说这件事。 听完白术这一番话,顾砚书也终于知道唐掌柜为何会这样火急火燎地找上门了。 毕竟年尾的这一波生意要是做不成的话,今年的陶然居便相当于没有颗粒无收。 这样的情况若是持续到明年,甚至可能导致陶然居内的资金链断裂,最后关门大吉。 往年生意红火的店铺若是关了门,这店铺的掌柜便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唐掌柜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想着,顾砚书便不由想到了那家率先打响价格战的店铺: “韵瓷斋……” “白术,你先去查一下这韵瓷斋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陶然居要开门做生意,这韵瓷斋也同样需要开门做生意。 在该赚钱的时候放着送上门的钱不要,反而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来挤兑陶然居一番。 要说这背后没有其他的意思,顾砚书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是。”白术连忙俯身行礼,应答一声后便准备出门去找人调查一番。 然而白术还没开始动,坐在一旁的秦灏就已经给了顾砚书答案: “这韵瓷斋好像和大皇兄有些关系。” “嗯?”顾砚书一听这话,直接看向了坐在一旁正在回忆着什么的秦灏,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对,没错,的确和大皇兄有关系!” 秦灏略微回忆了片刻,便从脑海中找到了想要的信息,直接双手一拍: “大皇兄府上有个侍妾,姓周,据说是周家的嫡女,这韵瓷斋,便是周家的产业!” “原来是这样。” 顾砚书一听这话,心中便是一片了然。 想来是大皇子是前几日因为厉王府吃了瘪,又没办法对秦戮和秦灏做什么,才将这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毕竟这柿子,自然是要挑软的来捏。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不由冷笑了一声。 随着顾砚书的这声冷笑,秦灏也察觉到了不对: “好啊这个秦晟?我们都放了那赵二狗一马了,他居然还敢做出了这下三滥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秦灏连大皇兄也不肯叫了,明显是气了个够呛。 说完之后, 秦灏也管不来了其它了,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三皇嫂你放心,这事儿你不用操心,臣弟这就去帮你办的妥妥当当!” “好了,”顾砚书没有说话,一旁的秦戮倒是开了口,语气似乎比起寻常来更加冷厉一些,“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原本还一副准备撸起袖子,冲到大皇子府上和秦晟打一架的秦灏,在听到秦戮的声音后,便如同一只被放了气的皮球,一下便蔫儿了下来: “嗷,好吧。” 秦戮既然都说了这件事不需要他操心,秦灏自然也就不会擅自插手。 而后看到秦戮一副有话想要同顾砚书单独说的表情,秦灏又连忙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便直接开溜了。 等到离开书房,跨出厉王府的大门时,秦灏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 “原来如此!” “殿下?”跟在秦灏身边的小厮见到自家殿下这幅模样,不由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刚刚秦灏在书房的时候,还在想三皇兄为什么要阻止他帮三皇嫂找回场子,现在一走出来,这冷风一吹,秦灏才想明白了为什么。 他以来就将三皇兄的事儿给抢来做了,三皇兄没了在三皇嫂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就不高兴了! 想通之后,秦灏低声笑了笑,语气中满是戏谑地低吟了一声: “倒是没看出来,我这三皇兄居然还是个闷骚。” 五皇子的小厮虽然不太明白自家殿下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但在看到五皇子没有继续向下说的意思后,便没有开口询问,只安静地跟在五皇子身后不再做声。 此时厉王府的书房中,顾砚书也恰巧问到了秦戮这个问题: “刚刚五皇弟说要帮我找回场子,王爷为什么不让?” 然而秦戮所说出口的答案,却与秦灏心中的猜想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这点小事,本王相信王妃能自己解决。” “哦?”顾砚书眉头微挑,看向秦戮的眼神中满是笑意。 “况且我见王妃刚刚的神情,想来心中早就有了主意,让五皇弟贸然插 手,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秦戮自认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对顾砚书有了大致的了解。 就刚刚顾砚书在得知韵瓷斋同大皇子的关系后那个表情。 秦戮便知道自家这个看起来温润有礼,看起来很是好欺负的王妃,肚子里指不定在冒着什么坏水呢。 顾砚书对于秦戮的这一番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王爷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秦戮微微微微沉默片刻后,才重新开口: “王妃聪颖过人,本王自然是很有信心的。” 若是此时秦灏还在书房,少不得会被秦戮的这番话给惊掉下巴: 他家沉默寡言,平时连多说一个字也懒得的三皇兄,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拍人马屁了? 然而被拍马屁的顾砚书本人,脸上除了笑意比刚刚更加明显之外,丝毫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 “那王爷若是猜错了呢?” “五皇弟能够解决的事,本王也能解决。”秦戮想也没想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噗嗤……” 顾砚书终于确定,刚刚自己觉得秦戮看着秦灏的眼神似乎多了一股不耐并不是他的错觉。 在笑过之后,顾砚书不忘顺着秦戮的毛安抚了一番: “到时候我若是解决不了,一定来向王爷求助。”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秦戮的表情立刻便柔和了两分,就连唇角也出现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弧度。 第43章 原本顾砚书在听到韵瓷斋想要和陶然居打价格战的时候。 第一个想法是先找韵瓷斋背后的东家, 看看是不是陶然居与其有什么误会。 若是双方能够心平气和地将话说开,和平协商,将问题解决, 自然是皆大欢喜。 然而在听到韵瓷斋和大皇子的关系后,顾砚书便立刻改变了心中的想法—— 韵瓷斋这番举动, 明显是想要将陶然居挤兑到关门,还协商什么协商? 顾砚书从来不是一个被别人打了左脸, 还要将右脸送出去给别人打的人。 他会做的, 只会是反手把这个巴掌抽回去, 顺便再抽掉对方半条命。 所以在听到白术回报的当天下午, 顾砚书便去了陶然居一趟。 “见过王妃, 王妃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见到顾砚书的那一刻,唐掌柜的脸上略微有些惶恐。 特别是在看到跟在顾砚书身后的止戈时,脸上的表情便愈发小心了起来。 面对唐掌柜谨小慎微的模样, 顾砚书倒是非常随意: “韵瓷斋那边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 索性今天没什么事, 便想过来看看, 唐掌柜不必多礼。” 说话的同时,顾砚书便直接一脚跨进了陶然居的大门。 顾砚书以前虽然没有来过陶然居,但今日来之前, 顾砚书已经将陶然居的账册翻出来重新看了一遍。 现在进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砚书便能够结合着账册上的内容, 将陶然居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陶然居的定为是做中高端的瓷器,面临的客户都是小康以上的中产家庭以及大户人家。 这一点, 从陶然居的这间店铺的情况中也能看一二。 陶然居的地理位置非常不错,虽然不是在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但平时这外面人来人往的也极为热闹。 门面总共上下两层。 第一层大多是些碗勺碟盘之类寻常的小玩意儿, 做工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有多精良。 到了第二层,便就多了一些花瓶摆件之类精细的东西了,从釉面和花色上,也能看出来比一楼的东西高出了一个档次。 可无论是一楼那 些做工不算顶级的小玩意儿,还是二楼这些精细的物件,都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 将整个店铺上下两层都看过一遍之后,顾砚书心中也大概有了底: “看来这次韵瓷斋降价,的确对陶然居影响不小。”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已经逐渐开始进入了瓷器店的旺季,客人无论如何都会比寻常时间多上一些。 顾砚书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挑选了一天之中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 可就算是这样,此时的陶然居内依旧冷冷清清,连一个进门闲逛的人也没有,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唐掌柜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苦涩与无奈的神情: “王妃明鉴,自从那韵瓷斋前几日开始降价后,咱们这陶然居中的客人便一日比一日少了,今日情况最为严重,到现在都还没开张呢。” 若不是这样,唐掌柜也不至于如此心急火燎。 然而顾砚书却像是没有听出唐掌柜的着急上火似的,又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现在店里的库存应当不少吧?” 嘴上虽然是在询问,但从顾砚书语气中的笃定,便能知道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唐掌柜现在自然是不敢对顾砚书有丝毫隐瞒: “是,而且不仅是店里,就连窑上,现在也压了不少存货。” 这一点,倒是真的不能怪唐掌柜。 毕竟在这之前,唐掌柜也不知道韵瓷斋会闹出这么多幺蛾子。 为了能够有充足的准备来迎接旺季,早在半个月前,唐掌柜便已经依照往年的经验,让窑中开始加班加点增大生产量。 结果那边库存还没出货,这边唐掌柜就收到了韵瓷斋降价的噩耗。 最让唐掌柜觉得为难的,便是这天齐辞旧迎新换新瓷的习俗,瓷器更换地频繁,这瓷器上的花色自然也就变幻地迅速。 在这天齐之中,几乎年年时兴的瓷器样式都不一样。 往前十几年,大家都还喜欢花样繁复,颜色喜庆的彩瓷,到了前几年,人们的喜好又变成了颜色单一素雅的纯色瓷器,到了近两年,大家又更加青睐色彩相对不那么复杂,但图纹繁多的青花瓷。 旁的不说,现在陶然居中所积压的,有八成瓷器都是青花瓷。 若是到了明年,众人的喜好与口味都变了样,那这些青花瓷便会直接砸在陶然居手中,到最后,一文不值。 顾砚书同样也清楚这一点,抬眼看了看陶然居内被摆的满满当当的货架: “现在店里和窑上的库存加起来,一共有多少?” “一共有三万两上下的货物。” 唐掌柜很快便给出了答案,说着说着,唐掌柜便觉得口中发苦,若是这批货卖不出去…… 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窑厂在什么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陶然居能够将瓷器生意做这么大,成为京中仅次于韵瓷斋的第二间瓷器店,自然是有自己的窑厂的。 唐掌柜虽然不明白顾砚书为什么会想要去窑厂查看,但做了二十多年的下人,唐掌柜早就明白主家的话少反驳,照做便是的道理: “就在京外离城门不远的一处庄子上,王妃若是想,现在小的便能带您过去。” “行,拿走吧。”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挥了挥手,示意唐掌柜带路。 唐掌柜见状自然也不敢耽误,随手招过店内的一位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带着顾砚书出了门。 如同唐掌柜所说的那样,陶然居拥有窑厂的确离京城城门不远。 几人坐着马车,出了城门之后也才行驶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达目的地之后,顾砚书并没有先急着去看窑厂,反而是先看了看窑厂周围的环境。 同陶然居一样,窑厂的地理位置同样不错,位于一片田庄之后,又与田庄有一段距离,能够做到平时与田庄之内的人互不打扰。 而窑厂的另外一边,则是一片山林。 看了一会儿后,顾砚书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窑厂附近的田庄和背后的那片山林: “这片田庄和那片山林也是我的?” 顾砚书记得,在自己的嫁妆清单之中,他的确在京郊的位置拥有一片田庄和山林。 只不过因为顾小公子对京郊的状况着实不很了解,顾砚书也不能确定 他嫁妆中的产业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回王妃的话,是的。” 唐掌柜对此倒是知道一些内情: “原本这一片不在王妃的嫁妆中,是大少爷为了方便王妃日后管理,所以专门卖了以前的田庄和山头,购置下来的。” 说到这里,唐掌柜的语气中便不由多了一次感慨。 大少爷对小少爷如何,他们这些跟在大少爷身边的老人心中可都是门儿清。 以前见小少爷对大少爷的态度就像是对仇人一般,他们也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私底下甚至还隐隐为大少爷感到过不值。 只是前些日子见大少爷心情较以往好了不少,有胆子大的询问过后才知道,这小少爷与大少爷之间的关系居然破冰了。 见到大少爷终于苦尽甘来,唐掌柜心中自然同样为其感到高兴。 现在听到顾砚书问这个问题,自然忙不地帮顾砚礼说着好话。 顾砚书又怎们会听不出唐掌柜这番话的意思? 微微点了点头,对此表示了赞同: “大哥向来便考虑地极为周到。” “那现在小的现在便带王妃去窑厂看看?” 若说唐掌柜刚刚对顾砚书尊敬,是畏惧于他的身份,现在则是多上了几分真情实意。 这一次顾砚书没有再拒绝,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唐掌柜在前面带路。 在去往窑厂的路上,顾砚书也没忘记观察这片田庄的情况。 只是顾砚书上辈子虽然经历过末世,但也从来没有打理过田地里面的事务。 若说现在是秋季,顾砚书或许还能从农作生长情况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但是现在因为季节的缘故,这田地里光秃秃的一片,并没有种下任何东西,顾砚书便是两眼一抓瞎,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只不过田地旁边沟渠的情况,顾砚书也能大致猜测出来,这田庄恐怕也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店铺一样,被顾砚礼管理的不错。 就在顾砚书观察着四周的环境时,唐掌柜便已经带着他来到了窑厂附近: “王妃,前面便是窑厂了。” 顾砚书顺着唐掌柜示意的方向看了看,一眼便看到了眼前那个 挂着“陶然”匾额的大门。 从大门进去,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唐掌柜口中那些挤压的瓷器。 除此之外,顾砚书还发现,此时的窑洞里面并没有开火,就连窑厂里面正在工作的工人也不多。 “现在窑里和店里都压了不少瓷器,陶然居那边的情况不好,小的也不敢贸然行事,就让这边先把工作停了。” 或许是注意到了顾砚书的目光,唐掌柜低声同顾砚书解释着。 就在唐掌柜说话的同时,窑洞中便走出了一个穿着粗布短褐,体格健壮的男子。 那人一见到唐掌柜,脸上微微有些烦躁的表情消散了不少,连忙上前两步走路到了唐掌柜面前: “唐掌柜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咱们这边可以复工了?” 第44章 这个穿着粗布短褐, 体格健壮的男人叫周和,因为在家中排行第三,窑上的工人们都叫他周老三。 现在陶然居的窑厂, 便是由周老三负责管理。 因为这瓷器行业在天齐国的特殊性,所以这瓷窑上的工人们, 也都不是领取的固定工钱。 在寻常的时候,这些工人拿到手的工钱会少一些, 虽然不是非常少, 但也只够一家人的生活所需。 但是等到这年头年尾瓷器店进入旺季之后, 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每年这个时候, 窑上的工人因为工作量比平时大, 有些时候甚至还需要加班加点地连夜倒班轮换,这工钱便会一下比平常时间多上两三倍不止。 就拿陶然居的这个陶然窑厂来举例吧。 去年陶然居的生意不错,最后的收成也好, 比起往年来利润多了整整两成。 于是顾砚礼便做主, 又给窑上的工人们把工钱向上提了提。 所以去年在陶然窑厂中做事的工人, 在年头年尾最忙的这三个月的时间里, 便挣到了平时一年才能挣到的钱。 顾砚礼去年的那一番举动,也直接让陶然窑厂的工人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做出来的瓷器越多,店里的瓷器卖的越好, 他们的工钱才会越多。 要知道在这窑厂中做工的工人,可都是家家户户的顶梁柱, 这一大家子人都张着口等着窑上的汉子们挣钱回去买米下锅呢。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想在饭桌上添上那么一两道肉菜, 为自家的媳妇儿孩子添上一两件新衣服。窑上的工人们自然也都不例外。 这些人前几天还在说今年要多轮几个班次,多挣一点钱拿回家过年之类的话。 谁知道这才几天功夫?唐掌柜居然就让他们停工了,计划中的肉菜新衣服似乎在一瞬间化为了泡影。 这让周老三怎么能够不着急? “咳, 王妃,这位是周老三,现在这个窑厂便是由他负责。” 周掌柜地咳了一声,没有回答周老三的问题,而是先看向顾砚书,向他介绍了一番周老三之后,才转头看向周老三: “ 周老三,这位是厉王妃殿下,今天我来,便是带殿下来窑厂看看的。” “厉王妃?小公子?” 周老三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厉王妃,不就是以前主家的小公子吗? 周老三平时不是整日里都在窑洞里烧瓷,便是同工人们商量这瓷器的烧制,对外界的事物向来是不怎么关心的。 对于陶然居和陶然窑厂被原来的主家,也就是顾大公子送给了小公子当嫁妆这件事,周老三也只是隐约有所耳闻。 现在看到唐掌柜的态度,周老三便知道,这件事恐怕是真的了。 但对于现在的周老三来说,陶然居和陶然窑厂现在到底是谁的并不重要,他只关心这窑上什么时候才能开火。 心中关心,周老三也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见过王妃殿下,不知殿下可否告诉小的们,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复工?” 或许是因为心中着急,周老三嘴上虽然在向顾砚书问好,但语气并不是那么好听。 唐掌柜见周老三如此不懂规矩,心下便是一惊。 要知道顾砚书在承恩侯府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现在听到周老三如此不客气,岂不是要发火? 于是连忙赶在顾砚书之前,呵斥出声: “周老三!这可是厉王妃殿下,你说话……” 然而唐掌柜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砚书给打断了: “复工的事,等我先去窑洞里面看过了再说。” 从顾砚书此时的语气便能听出,他并没不打算追究周老三刚刚的无礼。 意识到这一点,唐掌柜微微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倒是周老三,在听到顾砚书的回答时并不十分满意。 什么叫做先去窑洞里面看过了再说? 万一看过之后这厉王妃直接说今年不复工了呢? 到时候窑上的这些工人们怎么办? 顾砚书几乎一眼便能够看出周老三心中的顾虑,当即便轻轻笑了笑: “周老三是吧?你放心,我进窑洞看过之后,年前一定会让你们复工。就算是不复工,这窑厂里面的所有工人,今年过年的工钱也都照发!” “当真?”周老三一听这话, 脸上的表情顿时好了不少,但依旧有些不相信。 “当真,你不信我,总要相信厉王府吧?”顾砚书扬了扬下巴。 那周老三一听到厉王府的名头,脸上的犹豫便顿时一扫而空,直接点下了头: “好!那我周老三这就带你去窑洞!” 说完,便直接转身向身后的窑洞走去,并不忘示意顾砚书跟上。 “王妃……” 等到周老三向前走了几步后,唐掌柜才开口叫了顾砚书一声。 对上顾砚书询问的目光后,犹豫了片刻,唐掌柜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问出了心中所想: “刚刚王妃说,即使今年不复工,这窑上的工人们的工钱,也会同往常一样发放?” “自然。”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头。 “可是……” 听到肯定的回答,唐掌柜顿时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陶然窑厂中的工人,几乎都是在窑厂中干了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老工匠了。 唐掌柜平日里虽然与他们没有什么交集,但依旧有那么一两分钟感情在,自然不想看到他们过年的时候无米下锅的情况。 但若是这窑厂今年不复工,就代表陶然居那边的困境没有办法解决。 到时候陶然居和顾砚书的损失可不仅仅是现在积压在库里的这三万两银钱的货物这么简单,这种情况下若是再给工人们工钱…… “我刚看了看,这厂里的工人,应该都在这里干了不少时间了吧?” 顾砚书一眼便能看出唐掌柜心中在想什么,微微笑了笑: “都是窑厂里的老人了,对陶然居没有功劳也都有苦劳,要真是复不了工,这笔钱就当是给他们的补偿了。” 旁的不说,就说在末世之前。 这公司就算是倒闭了,也会给公司的员工发上最后一笔工资和遣散费,更别提现在眼见着马上就要过年了。 顾砚书说完后,见唐掌柜的表情依旧有些微奇怪,于是在停顿片刻之后,便又加上了一句: “唐掌柜便放心吧,本少爷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 说完,便不再理会周掌柜,直接急行了两步,跟在了周老三的身后。 唐掌柜在这个时候 才突然想到,没错,厉王妃前几日才从长乐赌坊赢回了一百二十一万两。 就算是陶然居现在便直接宣布关门,厉王妃也赔得起! 想到这里,唐掌柜脸上的表情便顿时释然了,也加快了步伐,跟在了顾砚书的身后。 顾砚书同唐掌柜刚刚的那一番话并没有特地压低音量,所以在窑厂中那几个工人也都听了个清楚。 原本还对顾砚书的话有所怀疑的工人们,这个时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甚至还有几个人在低声交流了几句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窑厂,一看便知道是给那些今天不在窑厂的工人传递这个好消息去了。 这个时候,顾砚书已经跟在周老三的身后走进了窑洞。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深秋,眼见着就要立冬了,而这窑洞里面也停了两三天火了。 但在走到窑洞入口的位置,顾砚书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热气铺面而来。 低头,便能在窑洞四周看到不少瓷器的半成品。 有刚刚晒好的泥胚,还有一些已经上色的胎,甚至还有一些已经上好了釉,就剩下进窑烧制的半成品…… 能够看出来,唐掌柜让窑厂停工的命令下的有些匆忙,而窑里的工人执行命令也有些仓促。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匆忙仓促,让顾砚书发现。 无论是周老三还是窑厂的其他工人,对于上司命令的无条件服从。 对于这一点,顾砚书还是非常满意的。 “平时工人们揉泥拉胚还有晒胚都在窑洞外面,王妃若是想,一会儿小的也可以带你去看看……”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顾砚书工期照发的承诺,周老三的态度好了不少,怕顾砚书进了这窑洞看不懂,还时不时向顾砚书讲解着这窑洞里各处用途。 说到最后,周老三又不由地加上了几句: “这瓷器在烧制之前,都会晒胚,这晒出来的泥胚,烧出来的瓷器总是比阴乾出来的泥胚要好上一些的,这几日老天爷赏脸,阳光正好,用来晒胚最是不错……” 说到后面,周老三似乎是想到了窑厂现在停工的现状,又重新闭上了嘴。 至于顾砚书? 则像是 没有听到周老三这番别有暗示的说辞似的,只在窑洞内外逛了逛。 然后又转身在烧制失败的瓷器堆里翻看了一番,然后还蹲下身子划拉了几片在烧制过程中不小心打碎的碎瓷片,不知道是在寻找着什么。 就在周老三和唐掌柜因为顾砚书的这番举动满头雾水的时候,便看到顾砚书站起了身子,将手中刚刚划拉出来的几片碎瓷丢了出去。 随手接过白术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中的灰尘后,顾砚书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周老三: “揉泥拉胚的地方我就先不去看了,厂里现在工龄最久和技术最好的师傅现在在哪儿?” “若说工龄最久的,小的还真不清楚,只不过要问这技术最好的,那便是这周老三了。” 这一次,是唐老三给顾砚书回的话。 当初唐掌柜会选择将这窑厂交给周老三来打理,便是看中了他这一手烧瓷的本事。 别看这周老三外表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但是这厂里的所有人加在一块儿,烧出来的瓷器都没周老三漂亮。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周老三在烧瓷的本事上,可是有家学传承的。 这老周家往上两代都在窑厂里工作,说的上是窑厂里的老匠人了。 “是么?” 顾砚书听到唐掌柜说周老三家往上两辈家中都是烧瓷的匠人后,眉头微微动了动。 转头上下打量了周老三一番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周师傅好像对厉王府极为信任?” 顾砚书问这话,自然是因为刚刚在他说到会将工人过年的工钱照发的时候,这周老三上一秒还是满脸不信任的表情。 但是在下一秒在听到厉王府的名头后,这周老三不仅相信了,甚至还毫无怀疑。 这样明显的态度转变,即便是三岁小孩,也能看出不同来。 “对。”被问到这个问题,周老三也不忸怩,很是爽快地点头承认了下来。 “为什么?”顾砚书轻轻笑了笑,“着厉王府和厉王殿下的名声,可都不算好。” “小的不知道那名声不名声的。” 周老三非常直接地摆了摆手: “小的只知道,当初是因 为厉王殿下去了边关,咱们天齐才能打胜仗,咱们天齐的老百姓才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周老三声若洪钟,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犹豫。 顾砚书定定地看了周老三一会儿后,思索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行,就你了!” “什么”周老三虽然不知道顾砚书这番举动是为了什么,但直觉却告诉他,接下来发生的事很重要。 而下一刻,顾砚书的表现,也证实了周老三的心中所想。 只见从一开始脸上不是没有什么表情,便是挂着一丝淡笑的顾砚书,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东西,无论做成与否,这件东西的制作方法都必须对外保密,即使是你的家人和妻儿,也不能向其透露半分,你能够做到吗?” 第45章 不怪顾砚书如此严肃, 实在是因为他接下来要拿出来的这个东西,是现在能够解决陶然居困境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虽然在末世之前,价格战这种战略方式其实已经略微有些落后。 顾砚书所面临的竞争对手中, 也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一手段。 但在接管顾家之前,顾砚书也同样见过不少打价格战的案例。 所以顾砚书明白, 现在陶然居所面临的状况,解决的方法无非也就那么几种。 要么, 便是同韵瓷斋一般, 压低物品的售价。 但是这样的方法, 比拼可就不仅仅是存在于陶然居韵瓷斋之间了。 而是会直接将战火波及到韵瓷斋身后的周家以及陶然居的拥有者顾砚书身上。 到那个时候, 便只能看周家顾砚书谁的财力更加雄厚, 谁先支撑不下去了。 先不说周家家底到底如何,就说顾砚书才刚刚从长乐赌坊中赢回的这一百二十万两。 即使是去掉秦戮分账的那一部分最开始押注的本金,也净赚了五十一万两。 五十一万两虽然不能同一百二十万两相比, 但也同样不是一个小数目。 对于陶然居韵瓷斋来说, 更加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只要顾砚书想, 就用这从长乐赌坊中赢来的这五十一万两, 也足够可以拖垮韵瓷斋。 若是运作得当,也未尝不能动摇韵瓷斋身后的周家的根基。 但顾砚书并不想这样做。 先不说顾砚书不想将这五十万两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就说在价格战之中,跟着对手一起降价无疑是一种比较愚蠢的办法。 特别是在陶然居是面临中高端客户的精品品牌的情况下。 顾砚书本身便是出自豪门,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心中的想法了。 这些人自诩高人一等,方方面面都想彰显出与普通人的不同来。 这种心理, 在天齐国这样的封建制度国家之中尤为明显。 若是陶然居这次跟着韵瓷斋一起降价,等到价格足够低的时候, 自然便会迎来哄抢。 到那个时候,以前那些买不起陶然居的瓷器的群体,自然也就能够消费得 起了。 这样的情况下, 陶然居原本的客户群体心中定然有所不满,这种不满,最终便会转移到陶然居这个品牌身上。 届时这些人便会觉得,普通收入的百姓也能用上陶然居的瓷器,可见这陶然居的瓷器也并不是什么精致名贵的物品。 这样的思维一旦形成,想要重新扭转过来可就太难了。 君不见末世之前多少女孩子愿意省吃俭用买上一个过季打折的大牌包包。 但若是平日里以“性价比”或者是“平价”著称的品牌,偶然出了一件略微精致但价格却比较高昂的物品时。 这个品牌的客户群体多半会说上一句: “疯了吧?我买你家东西就是冲着你家便宜,这个价格我还不如去买某某大牌!” 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一个品牌的定位有多么重要。 顾砚书无意拉低陶然居的档次,所以跟随着韵瓷斋一起降价的行为自然不可取。 既然不能降价,现在想要破局,便只能选择另外一个方法了: 引进新品。 但是在选择被引进的新品时,也同样有所讲究。 这个新品必须要足够稀奇,同时也要足够罕见,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压倒已经在价格上占据绝对优势的韵瓷斋。 天齐国因为每年换新瓷的习俗,瓷器制作工艺其实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对于旁人来说,要想想出这么一个新品来破局,还真算得上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但这对于从末世而来,见过了不少科技时代下的高科技产物的顾砚书来说,却像是做幼儿园的题一样简单。 比如说,在末世之前极其常见甚至是可以称得上是廉价的一件物品—— 玻璃。 玻璃与瓷器相通,就连烧制方法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玻璃烧制的温度要求更高,在天齐这样科技比较落后的朝代,想要达到玻璃烧制所需要的温度较较为困难,所以玻璃出现的时间才会比陶瓷晚上许多年。 可不管是提高火焰的温度,还是降低烧制玻璃所需要的温度,对于顾砚书来说,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所以在想到引进新物品的时候,顾砚书想也没想,便 选择了制造玻璃。 而周老三虽然并不知道顾砚书想让他做的东西是玻璃,但他从顾砚书此时的神情以及语气,都能够明白这个物品的重要性。 在对上顾砚书严肃的表情时,周老三想也没想便点下了头: “这一点王妃尽管放心,小的可以做到。” 顾砚书得到周老三的承诺后,没有说话,而是对站在自己身后的白术挥了挥手。 白术见状,直接上前一步,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纸,递到了周老三的面前。 等到周老三伸手将那两张纸接了过去后,才开口解释: “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比较谨慎,为了防止以后我们因为这件事起冲突,你将这契约看一看,若是没问题,就签个字。” 顾砚书自末世而来,在末世之前,手中也掌握着一个极大的商业帝国。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顾砚书比谁都明白合同的重要性。 任由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在签下合同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见过了不少人因为缺少合同而吃亏的顾砚书,自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渺茫的承诺以及良知之上。 既然在去陶然居之前,顾砚书便想好了要用着玻璃来破局,自然也就想到了在玻璃烧制过程中的保密问题。 所以在出门之前,顾砚书便已经拟定好了这一份契书。 随着顾砚书的解答,周老三也打开了手中的契书,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周老三家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不算是过于贫穷,小的时候,周老三也是上过几天学堂,学过几天知识的。 所以周老三虽然学问不行,但还是识字的。 顾砚书的契约又是用大白话写的,条款清晰明了,只要是识字的人,都能够看懂,周老三也不例外。 将契约看过一遍之后,周老三便发现,这上面的内容并不多,无非约定了以下几点: 第一,顾砚书将玻璃的制造方法教给陶然居内的匠人,但所有参与此事的匠人都需要对玻璃的制造方法保密。 第二,在未经顾砚书允许的情况下,不得泄露玻璃的制造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制造玻璃所需要的原材料,以及其制造过程。 第三,未经顾 砚书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得私自交易任何与玻璃有关的成品与半成品。 第四,若是对以上的条款有所违背,则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至于陶然窑厂中的人若是违背了契约,需要承担的责任,顾砚书也在契约中有所注明。 这个责任,包括但不限于天齐律法中提到的违背契约的后果,还有对违约金的要求。 一旦顾砚书发现玻璃的制造方法有所外泄,则需要陶然窑厂中的所有工人,都需要承担至少上千两的违约金,是每一个。 最为关键的,便是这个违约制度采取连坐制。 也就是说一旦有人泄密,顾砚书不会去深究泄密的人是谁,也不会去追究他泄密了多少内容。 他要做的,便是向陶然窑厂中的所有工人进行索赔。 饶是周老三这样原本就没有打算违约的人,在看到这些违约赔偿的时候,也被惊了一下。 顾砚书见周老三将契约看完之后,便久久没有说话,便先一步开了口: “当然,你若是觉得不能接受,我也可以另外去找人。” “小的也不是不能接受,”周老三看着手中的契约,“就是您这个连坐制……” “不合理是么?” 顾砚书轻轻笑了笑,直接将周老三没有说出口的话接了下去。 没有给周老三开口的机会,顾砚书便给了答案: “只有犯错误的成本越大,你们犯错误的可能性才越小,连坐制度,无非是想让你在选人的时候更加谨慎,以后也让你们大家互相监督。” “若是最后这个玻璃能够成功做出来,想要留在陶然窑厂,就必须要签订这份契约。” “换一个角度想想,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不犯错不泄密,那么这个后果惩罚再严重,又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不得不说,顾砚书最后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直接说到了周老三的心坎上。 因为顾砚书在这份契约之中,不仅仅是写了违背契约之后的惩罚,也写了遵守契约的奖励。 在契约之中,不仅仅每个月的工钱比以前高了一倍,而且每个人每个月还多了四天的假期。 因为在顾砚书 的这份契约中,采用了上五休二制,比起以前陶然窑厂的上十休一多了整整四倍! 在窑上做工本来就累,多出来的这些假期不仅能够让工人们好好休息,还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他们的家人。 除此之外,这契约上还说了。 要是想要多赚一些,可以放弃休息的时间,在休息的时间上工,便可以得到平日里的两倍工资。 除此之外,逢年过节也有额外的假期福利发放。 以前他们在陶然窑厂上做工,也是需要对新出的瓷器的款式花样保密的。 同样是保密,现在这份契约明显更好一些。 至于违约之后的严重后果? 厉王妃那句话也没说错,只要没有人犯错违约,惩罚后果再严重,又与他们又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周老三便直接点下了头: “好!” 顾砚书对于周老三的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等到周老三在契约之上签好字按好指印之后,顾砚书才从怀中将另外一张,写好了玻璃的制造方法的纸张拿了出来。 大家都是做下人的,察言观色便是最为重要的本事之一。 顾砚书对着玻璃的制造方法如此看重,就连周老三这个制作人想要知道都必须签下那么苛刻的契约。 这具体方法自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在一旁听取的。 所以在顾砚书拿出契约的同时,一直跟在一旁的唐掌柜白术等人,便也转过了身,悄然退出了窑洞。 就在顾砚书在窑洞之中同周老三交流这玻璃的制造方法时,大皇子府的书房之中,也有几个人在讨论着这关于陶然居的种种。 第46章 既然率先打响了价格战, 大皇子以及韵瓷斋的人自然不会放松对陶然居的观察。 唐掌柜前脚去厉王府递了消息,大皇子府上后脚便已经收到了信息。 后来顾砚书出门到了陶然居,之后又出城直奔城外的陶然窑厂而去的这一番举动, 自然也没有逃过这些人的双眼。 听着顾砚书这一系列的行程汇报时,此时坐在大皇子府中书房的一位身穿蓝色锦衣的男子略有些担忧地开口: “大皇子殿下, 这厉王妃又是去陶然居,又是去陶然窑厂的, 不会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应对的法子了吧?” 这个说话的人叫周茂然, 是周家的二少爷, 同时也是大皇子府上那位侍妾的胞兄, 现在管理着周家的瓷器生意。 这韵瓷斋, 现在便是由这位周二少爷管理。 “厉王妃,顾砚书?”秦晟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对顾砚书的不屑, “那个草包, 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草包?”周茂然有些不解。 秦晟没有解答周茂然心中疑惑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幕僚适时开了口: “周公子来京城的时间不长, 恐怕不知道,这厉王妃在出嫁之前,可是咱们燕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周茂然又不傻, 当然知道这纨绔子弟并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又一联想到秦晟所说的“草包”一次,便在心中对顾砚书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虽然周茂然不知道厉王堂堂一介皇子, 还是这么多个皇子之中唯一受封亲王的皇子,会被指了一个草包为正妻。 但周茂然知道, 有些时候,不是什么话都能直接问出来的。 左右这厉王妃头脑蠢笨,对他也有不小的好处: “既然大殿下这样说了, 那草民也就放心了。” 而后,下人们的回禀似乎也向周茂然证实了顾砚书是个草包的事实。 从下人们的回禀中,周茂然知道这顾砚书到了陶然窑厂,又在窑厂里面待了小半天,向窑厂的管事交代了一番什么。 只不过因为那片田庄都是顾砚书的产业,周家和大皇子的人也不好靠近。 所以对于顾砚书具体同那管事 说了什么话,他们也无从得知。 然后顾砚书便带着自己的人和唐掌柜一起离开了陶然窑厂。 等到顾砚书离开的时候,这陶然窑厂依旧和往常一样,冷冷清清的,一点也没有要开火复工的迹象。 离开窑厂之后,顾砚书又回到了陶然居看了看。 似乎是被陶然居此时门可罗雀的模样给刺激到了,顾砚书也没在陶然居内停留多久,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又似乎是气不过,找了个由头训斥了唐掌柜一番。 可怜那唐掌柜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后这顾砚书便回到了厉王府,没了动静。 “果然是个草包,”秦晟冷哼了一声,言语中满是不以为然,“这下你放心了吧?” 后面半句话,显然是对坐在一旁的周茂然说的。 被点到名字,周茂然从善如流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秦晟拱了拱手: “大殿下说的是,适才的确是草民多虑了。” 秦晟挥了挥手,很是大度地表示不会与周茂然在这种小事上面计较。 而在这番短暂的交谈之后,无论是秦晟还是周茂然,都只是吩咐了手下的人继续盯着陶然居那边的情况,便直接将顾砚书今日的这些举动给抛在了脑后。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陶然居关门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实在是不值得他们再多加费心。 另外一边,厉王府—— 顾砚书刚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屋内喝茶的秦戮,不由挑了挑眉: “回来了?你那边事情顺利吗?” 原本在听到陶然居那边出了问题,秦戮是打算和顾砚书一起去看看的。 谁知道他们还没出门,底下就有人前来禀报说活字印刷有了进展。 说到这里,顾砚书又不得不感慨厉王府的人的做事效率了。 他同秦戮说到活字印刷到现在才过去几天? 秦戮不仅将人选找好了,甚至已经开始了研究,甚至现在还有了重大的进展。 与陶然居一个瓷器铺子相比,自然是活字印刷更加重要。 顾砚书和秦戮便不得不兵分两 路,顾砚书自己单独去陶然居,秦戮则是去看活字印刷的进展。 这活字印刷还是顾砚书提供的点子,现在看到秦戮,自然是要问一问进展的。 “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秦戮也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伸手从一旁拿过了几张纸以及一个小木盘,“王妃来看看?” 顾砚书直接上前几步,走到秦戮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才转向被秦戮拿出来的东西上。 在那几张纸张上,分别印着几句用字相同,但用字的顺序却完全不同的句子。 而那个小木盘上面,则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刻着阳刻字体的小木方块,每个方块都是独立的个体。 虽然顾砚书以前没有见过实物,但也一眼便看出来,这就是木活字。 伸手拨弄了一下小木盘中的那几个木活字,顾砚书颇有些意外: “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做出来了?王爷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咳,”秦戮轻轻地咳了一声,“主要是王妃给的资料够详尽。” 虽然顾砚书对活字印刷的了解有限,给秦戮的信息也有些模糊。 但就如同顾砚书所说的那句话,术业有专攻。 那些在秦戮耳中听起来有些模糊的话语,落在那些雕刻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是三十几年的工匠耳中,却是让他们豁然开朗的点拨之语。 这不,只是几天的功夫,工匠们便已经研究出了这么一个小型的模具。 “也需要王爷收下的人能干才行。” 顾砚书挥了挥手,没有完全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看着眼前的小模具,顾砚书便立刻关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什么时候可以投入使用?” 一说到这个,秦戮唇角那一丝微微的弧度便略微有些收敛: “恐怕还至少需要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左右?也不错了,”顾砚书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甚是满意,“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一些。” 毕竟方法虽然找到了,天齐国的文字数量并不少,想要雕刻出一套活字模板,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更别说一个字还不能只雕刻一个模板,有些常用的字 ,甚至还需要准备上几十个才能够用。 期间还要算上损耗等问题,都不是一个小工程。 一个月的时间,的确已经有些出乎顾砚书意料的快了。 将目光放在活字模板上的顾砚书并没有发现,在他点头的瞬间,秦戮眼中有一丝紧张悄然消散。 说完了活字印刷,秦戮便不由想到了顾砚书出门的原因: “你那边呢?陶然居的情况如何?” “问题不大,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一些。” 说到陶然居,顾砚书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熟悉顾砚书的人看到顾砚书现在的表情,便知道他这是要开始挖坑了。 秦戮虽然不明白顾砚书此时的笑容意味着什么,心中却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需要本王帮忙么?” “我这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找王爷帮忙,”顾砚书唇角勾了勾,一点也没有同秦戮客气的意思,“只不过这件事恐怕需要五皇弟去办。” “哦?什么事?” 秦戮唇角原本因为顾砚书的求助而出现的弧度,在听到“五皇弟”的一瞬间,便被扶平了不少,就连语气也不如刚刚那般柔和了。 顾砚书对秦戮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笑容,才缓缓开口: “马上便要过年了,皇宫里的瓷器应当也需要换一换了吧?我想让五皇弟将这件事揽下来。” 秦戮一听这话,便知道顾砚书为什么会说这件事需要秦灏去办了。 秦戮手中兵权在握,本身就极为敏感,一举一动,全在他人目光之下。 过年换新瓷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秦戮去说想要接下这件事,少不得会被有心之人做另外一番解读。 但是这件事交给秦灏去做,就完全不一样了。 秦灏同秦戮的关系虽然好,但在不少人眼中,他们依旧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再加上秦灏平时甚少管事,到现在甚至连一个闲差也没担任。 若是让秦灏去说想要将换新瓷的事接下来,旁人也只会以为秦灏这是一时间心血来潮。 再加上只是换个瓷器而已,也影响不了什么,往小了说,也只是他们皇家自己的事。 旁人或许看过了也就看过了。 就算是知道内情的,也只会以为秦灏是见自家三皇嫂生意日渐衰落心中着急,才想要接下这个活缓解一下皇嫂的燃眉之急。 或许是有些私心,也或许是受了他的指示,但只要秦戮不自己亲自出面,倒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秦戮只当顾砚书是想将陶然居的那批瓷器卖进皇宫。 虽然这有些于理不合,毕竟父皇和各宫的娘娘们,所用的物品都要经过严格的挑选和对比之后,才能敲定。 但这宫中需要用到瓷器的,又不仅仅是宫里的主子们。 宫女太监们,也同样需要。 这些下人所用的物品,自然也就不如各个宫中的主子们那样将就了,陶然居,还担得起。 想到这里秦戮便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王稍后便让止戈去向五皇弟传信。” 顾砚书一看秦戮的表情,便大致能够猜到秦戮心里在想什么,只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左右等五皇弟将这件事给接下来之后,秦戮便能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第47章 秦戮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 顾砚书提出要求的当天,便让人向秦灏传了消息。 秦灏在听闻这件事是顾砚书的要求时,当天便准备进宫将这件事给接下来。 然而还没等秦灏开始行动, 便被顾砚书给拦了下来,说是让他再等上几天。 “为什么?”秦灏有些不解, 这又不是多困难的事,还需要精心布局不成? 对此, 顾砚书的回答是: “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这韵瓷斋和大皇子下了那么大功夫给我挖坑, 不得让他们多高兴几天?” 虽然对顾砚书是个善良的人这件事, 秦灏持保留态度。 但从顾砚书以往做事的风格, 秦灏也知道,顾砚书所做的每一件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现在既然顾砚书不想明说, 秦灏也没有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那三皇嫂觉得哪天合适, 便直接告诉臣弟, 臣弟再进宫去找父皇。” 说完之后, 秦灏便一脸乖巧地看着顾砚书,祈盼顾砚书能够看在他如此听话懂事的份儿上,将后面的计划向他透露两分。 然而顾砚书只是笑眯眯地看了秦灏一眼, 便直接转身出门了。 出门之后,顾砚书又如同昨日一般, 直奔陶然居而去。 韵瓷斋现在依旧在底价售卖自己的商品,陶然居现在的价格比起韵瓷斋来说, 依旧高上那么一成。 结果显而易见,此时的陶然居中依旧是门可罗雀,没有任何客人光顾。 看到这样的情况, 顾砚书如同昨日一般,又将唐掌柜斥责了一番。 任由唐掌柜如何辩解,依旧将陶然居现如今生意不景气的责任一股脑推到唐掌柜身上。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斥责着唐掌柜的无能。 莫约一炷香的功夫后,顾砚书才像是终于发泄完了心头的不满,转身便离开了陶然居。 至于唐掌柜则是因为顾砚书的这一番举动而面色铁青,过了好半晌都没能缓过神来。 离开陶然居之后,顾砚书又直奔陶然窑厂而去。 进了窑厂之后,顾砚书又照例将周老三叫出来,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在陶然窑厂中逛了逛。 秦晟 同周家的人虽然对陶然窑厂中发生了什么事打听的并不真切,但却能够隐约打听到,顾砚书在陶然窑厂之中也发了好大一通火。 将窑厂的工人上上下下都斥责了一番不说,甚至还在窑厂内砸坏了不少瓷器。 等到顾砚书从窑厂中出来的时候,脸上依旧还带着一丝怒容。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日。 而这几日,则是大皇子秦晟心情最好的几天。 每次听到底下的人回禀顾砚书又在陶然居中做了什么事的时候,秦晟的脸上便是止不住的笑意。 “无能狂怒罢了。” 秦晟端起自己面前正冒着青烟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缓缓喝下一口后,才心情颇好地将顾砚书的行为点评了一番。 倒是坐在一旁的周茂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困惑: “这厉王殿下也不管管?” 谁知道此话一出,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亦或是四皇子,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轻嘲。 最后,还是平日里存在感最低的二皇子秦锐开了口: “管管?我们这个三皇弟啊,可是个眼下无尘的高贵人物,他现在恐怕连这厉王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秦锐此话一出,书房内便是一阵低笑声,同时还伴随着幕僚们的赞同: “哈哈哈,二殿下说的吗没错。” “还是二殿下看的通透。” …… 谁料周茂然听闻这话,脸上的困惑反而更加明显了: “可这传闻……” “你说那个传闻?”不等周茂然将话说完,秦晟便冷哼了一声,将其打断,“不过是秦灏那个多事的故意传出来给本殿下添堵的罢了。” 对于街上那些说秦戮和顾砚书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传闻,秦晟可以说是一个字都不信。 外人不知道秦戮是什么性子,他们这些做兄弟还能不知道? 从小便冷着一张脸,一副对谁都看不上的样子。 也就秦灏那种没脸没皮,喜欢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的人才能受得了。 相信秦戮和顾砚书鹣鲽情深? 还不如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可信度高一些! 周茂然见秦晟言之凿凿的模样,心中最后的一 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在面对秦晟的时候,周茂然有一件事一直都没敢说,便是他怕极了厉王殿下。 现在听到秦晟如此笃定厉王不会对顾砚书伸出援手,周茂然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然而就在秦晟等人对顾砚书现在的这番举动大肆嘲讽的时候,又有一个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说。” 发现这是自己派出去专门盯着陶然居的人,秦晟心情颇好地扬了扬下巴。 “启禀大皇子殿下,陶然居那边有新的举动了。” “哦?他们做了什么?”秦晟颇有些漫不经心,显然,秦晟并没有将陶然居的新举动放在眼中。 “他们降价了,这次直接一次性降了一成半!” 一成半。 在陶然居降价之前,韵瓷斋的价格也只比陶然居低了一成,也就是说,现在陶然居的价格已经要比韵瓷斋的价格要低了。 秦晟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错愕,而后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降价了?怎么可能?谁的主意?” “回大皇子殿下的话,的确是降价了,好像是陶然居唐掌柜的主意。”那人连忙低下了头,将自己知道的内容说了出来。 “唐掌柜?他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韵瓷斋同陶然居不止交手了一次,所以对于唐掌柜其人,周茂然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个人,虽然才能不错,但却极为谨慎保守,鲜少会做出什么冒风险的举动。 这一点从这次韵瓷斋与其发生的价格战便能看出来。 即使陶然居已经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唐掌柜依旧没有与韵瓷斋一拼到底的勇气。 所以唐掌柜突然做出降价的举动,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愿意。 那下人接下来说出的话,恰好也印证了周茂然的猜想: “唐掌柜也不是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据说厉王妃最近几日斥责唐掌柜的时间越来越长,话也越说越难听,唐掌柜本就有些受不住了,今日那厉王妃还说……” “说什么?”周茂然挑眉,示意那人继续向下说。 “还说一个月前加大生产的命令是唐掌柜下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唐掌柜也 必须负责,要是到了年尾那些瓷器还积压在店里没有卖出去,便让唐掌柜自己出钱将那些瓷器买下。” 那人三下五除二,便将今日顾砚书在陶然居所说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周茂然低声嗤笑了一声: “自己出钱?唐掌柜恐怕出不起这笔钱吧?” “周公子说的没错,唐掌柜说他工钱本就不多,只堪堪达到了能够糊口的地步,哪里能够拿得出来这么一大笔钱?让厉王妃看在他为其做了这么久的事的份儿上,放过他一马。” 回禀的下人连忙点头,将后面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但厉王妃不肯,说以前唐掌柜是给顾大公子做事,与他又有何关系?让唐掌柜要么将这批瓷器卖出去,要么就自己掏钱将这批瓷器买下。” 后面的事几乎不用这个人说,便十分明了了,周茂然想也不想便接了下去: “这唐掌柜掏不起钱,就只能想办法将那批瓷器卖出去,于是便提议降价?” “是。”那人点点头,表示周茂然的猜想没有错误。 别说是周茂然了,便是周茂然的父亲,如今周家的家主,也不会轻易斥责周家铺子上的老掌柜们。 要知道这些掌柜们不仅仅是帮他们管理商铺这么简单,很多时候,商铺中的货物来源、货物走向,经营方式,都需要这些掌柜们来操心。 一个像唐掌柜这样能力上乘经验丰富的掌柜,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顾砚书居然真的就这样直接将人得罪的死死的了? 所以就是周茂然,在这个时候,也没能忍住点评了一句: “果然草包!”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秦晟看着满脸笑意的周茂然,直接出声询问,“就这么看着他们降价?然后把客人全都抢过去?” “这一点大皇子殿下倒不必担心,”谁料周茂然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韵瓷斋也可以再次降价。” “还能再降?”秦晟眯了迷双眼,有些意外。 虽然他对商贾之道并不熟悉,但从唐掌柜先是降价,而后不敢再降的举动也能猜测出来,若是再向下降价,恐怕会直接亏本。 这次若 不是顾砚书过于过分,唐掌柜或许会出于成本的考量,一直坚持那条价格底线。 然而现在在陶然居一口气降了一成半的情况下,韵瓷斋居然还能降价? 周茂然自然能够看出秦晟心中在想什么,只微微笑了笑: “大皇子请宽心,周某心中有数。” 周茂然自然也不会去做亏本的买卖,再次降价这个决定,自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先不说他们周家拥有一则烧瓷秘方,烧瓷的成本本就比其他瓷窑更加低廉,就算是再降两次价格,也不会亏本。 就说若是能够用亏本一点的价格一口气挤死陶然居,那也是值得的。 毕竟这陶然居在京中瓷器店的地位可是仅次于韵瓷斋。 若是韵瓷斋这次能够将其一口吞并,以后京中便无人可以动摇韵瓷斋在瓷器这方的地位了。 确定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后,再去吞并其他的瓷器店。 到最后,直接占领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天齐的瓷器生意,也是指日可待。 况且这番举动在占领了市场的同时,还能更加获取大皇子的信任,提高周家在大皇子心中的地位。 这么算下来,一时的亏本又能算得了什么? 秦晟见周茂然心中有数,便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让周茂然自己做决定。 于是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京中的百姓们便看了韵瓷斋和陶然居只见好大的一通热闹。 毕竟这年头年尾了,家中的新瓷器也需要准备起来,自然也就对着瓷器的价格变动有所关注。 所以前几天韵瓷斋和陶然居双双降价的事,京中的百姓们也都清楚。 后来见陶然居停了火,便以为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谁知道这几天过去,这场戏居然又有了续集。 陶然居和韵瓷斋居然又开始双双降价了! 这一次,还是率先停火的陶然居先有的动作。 京中的百姓们这几天几乎每一天早上醒来,便会发现陶然居或者是韵瓷斋的价格都有了新的降低。 每当他们以为这瓷器的价格已经降到最低点的时候,陶然居和韵瓷斋便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 你们想错了,我们还能降! 前些天在陶然居没有动静的时候,那些以为价格已经达到了最低,买了瓷器的人自然是追悔莫及。 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买瓷器的。 自然也开始进入了观望状态,想要看看今年这瓷器的价格到底能够低到什么地步! 就在陶然居和韵瓷斋打的火热,京中的百姓们看戏看的兴致盎然的时候。 没有人注意到,向来不喜欢往宫里跑的五皇子秦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皇宫的大门。 等到秦晟和周茂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这秦灏不仅仅已经从宫中出来了,甚至还给自己揽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差事。 第48章 “宫内瓷器的采买?”秦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心中满是疑惑,“五皇弟把这事儿揽下来做什么?” “莫非五皇子是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 大皇子府上的幕僚也忍不住对秦灏的这番举动进行了推测。 然而这个说法才刚刚提出来,就被另外一个幕僚反驳了回去: “应该不是, 五皇子若是真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不会只接下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差事。” 这个说法, 立刻便得到了其他幕僚的赞同。 这瓷器采买,听起来是一件差事, 但这种差事, 几乎都是宫里的娘娘们负责, 有些时候, 甚至是宫里的管事们负责。 一个皇子, 去主动接下这么一个应当是下人负责的差事,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想为自己挣表现的模样。 这个时候,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那五皇子突然揽下这个差事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 终于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会不会是受了厉王妃的嘱托, 想要帮厉王妃解除陶然居现在的困境?” 不怪这个幕僚会如此猜测, 而是因为最近几日陶然居的日子的确很是不好过。 不降价吧, 那些瓷器全都挤压在了店铺里。 降价吧,价格又总是低不过韵瓷斋。 而这个说法,也很快得到了其他幕僚的赞同: “倒是有这个可能, 毕竟五皇子向来便与厉王交好,现在会想办法解厉王妃的燃眉之急,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一来,似乎也就能够解释前日陶然窑厂突然复工的事了。” 是的。 早在一天之前, 陶然窑厂便已经重新开火复工。 这件事同样没有逃过这些天来一直盯着他们的大皇子府的眼睛。 在陶然窑厂复工的当天,大皇子府上的这些幕僚便已经聚在一起讨论过了一次。 以为陶然居或是唐掌柜已经想到了什么新的应对方法,倒是让周茂然等人好是紧张了一会儿。 结果一天过去了, 周茂然等人发现陶然居除了跟着韵瓷斋降价外,就没有其他的举动。 又听陶然窑厂复工这件事是顾砚书下的命令,便没有再将这件事给 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一天过去了,周茂然心中的那口气刚刚松下去,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难怪陶然窑厂会突然复工,原来是真的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茂然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起来,甚至可以用“铁青”二字来形容。 天知道在听到五皇子将宫内瓷器采买的事给揽下之后,周茂然的心中便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现在听到这些幕僚都在说五皇子此举是为了厉王妃的时候。 周茂然不期然便想到了当初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亦或是这里的幕僚。 都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厉王殿下绝对不会插手的厉王妃的任何事情。 现在事实却与他们所说的话完全相反。 谁都知道五皇子与厉王殿下交好,若是没有厉王殿下的示意,五皇子又怎么会突然对厉王妃施以援手? 然而无论是大皇子亦或是二皇子或是四皇子,身份都在周茂然之上,周茂然此时也不敢向其质问什么。 倒是有一个幕僚,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直接提出了疑问: “但厉王殿下与厉王妃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五皇子此举,似乎并不合常理?” “也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 旁边立刻便又有一个幕僚反驳这这话: “厉王殿下与厉王妃感情再差,这明面上依旧是夫妻,厉王恐怕也是碍于情面才出手的吧,毕竟这对于厉王来说,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当即便有人对这样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没错,毕竟这厉王殿下的心思,向来变幻莫测,做出这样的事倒也正常。”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提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若五皇子接下了宫内瓷器采买的事儿,是为了解陶然居眼下的燃眉之急,那韵瓷斋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此话一出,书房内便出现了片刻寂静。 刚刚还在各抒己见的幕僚们都纷纷闭上了嘴。 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 陶然居之所以会面临现在的困境,完全是因为大皇子和韵瓷斋联手做局。 若是事情真如同他们刚刚所猜测的那般,那大皇子殿下的所有打算不都成了空? 想着 ,便有幕僚瞧瞧朝书房的主位上忘了一眼,果然发现此时大皇子的脸色并不比周二少好上多少。 熟悉大皇子的幕僚一看大皇子此时的面色,便知道这是他即将发火的前兆。 察觉到这一点后,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哪一个字没说对,便直接撞到了大皇子的枪口之上。 就在幕僚们相顾无言的时候,门外突然走进来了一个人,打破了屋内的压抑的气氛。 在这个人进来的时候,不少幕僚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再面对大皇子仿佛像是要吃人的目光。 然而幕僚们的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便发现,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被派去专门盯着陶然居动静的阿仆。 大皇子本就因为刚刚得到的消息气到了极致,阿仆这个时间点来,不是火上浇油吗? “你回来做什么?” 如同幕僚们所想的那般,秦晟看着阿仆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就好像阿仆要是说出了什么他不想听到的消息,便会立刻让阿仆好看。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阿仆竟然还能给他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回大皇子殿下的话,五皇子刚刚和厉王妃在陶然居起了一番争执,动静还不小。” “什么?”秦晟脸上的怒火甚至还没有完全散去,便挂上了一丝错愕。 “厉王妃同五皇子起了争执?因为什么?”其他人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连忙询问。 “为了这次皇宫瓷器采买的事。” 阿仆连忙给出了答案: “五皇子殿下从皇宫出来之后,便直接去了陶然居,当时厉王妃恰好也在,见到五殿下之后,厉王妃便直接问宫中需要多少瓷器,五殿下没有回答厉王妃的问题,反而问厉王妃陶然居的价格还能不能再降低一成。” 听到这里,立刻便有人止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五皇子让厉王妃降价?还降低一成?为什么?” 要知道无论是陶然居还是韵瓷斋,现在的价格几乎都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别看这两天陶然居和韵瓷斋你来我往的打得火热,但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无论是陶然居还是韵瓷斋,这两天降价 的力度都越来越小了。 最初的几日,两家店铺还能一成一成向下降,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半成半成向下降,从昨日开始,两家店铺便只敢在原本的基础上再降低个零点几成了。 而这其中的原因,幕僚们自然也从周茂然那里得到了答案。 因为自昨天开始,价格便已经踩在了成本价格之上,再向下降价,便是降的越多,亏得越多。 五皇子既然是为了陶然居才揽下宫内的瓷器采买之事,便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若是知道,五皇子还提出让陶然居降价,还一张口便是一成,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接下来阿仆所说话,便直接解答了幕僚们心中的困惑: “厉王妃在听到五殿下的要求时自然是不肯的,说价格不能再降了,但五殿下却说,若是厉王妃不肯降价,那宫中这次的瓷器的就不能用陶然居的了。” “厉王妃对此很生气,觉得五殿下是在威胁他,说要去找厉王殿下评理,五殿下便直接向厉王妃说了实情。” “说圣上已经知道今年京中的瓷器比往年都要便宜的事了,五殿下去找圣上要这件差事的时候,圣上便说了一番国库空虚,让五殿下办事的时候不要感情用事的话。” “五殿下觉得圣上这番话的意思便是让他在京中选择一家价格最为便宜的瓷器店,然而现在陶然居的价格依旧比韵瓷斋高上半成,所以五殿下才让厉王妃降价,否则他没有办法向圣上交代。” 阿仆此话一出,在座的幕僚们顿时恍然大悟。 五皇子将宫中采买瓷器的差事接下来了又如何? 五皇子上面还有一个圣上呢! 现在圣上都已经发话,让五皇子在京中选择价格最为便宜的瓷器店,五皇子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那边阿仆话音刚落,这边周茂然便忍不住立刻出声询问: “那厉王妃呢?答应降价了吗?” 也不怪周茂然如此急切,毕竟这个问题,也同样关乎着韵瓷斋的生死。 要知道这个件事最终的结果,往小了说是韵瓷斋与陶然居之间价格战的输赢问题。 往大了说,便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五皇子接下的是什么活? 宫 中瓷器的采买! 要知道无论什么物品,一旦沾上了“皇宫”二字,便会立刻向上拔高一个档次。 若是谁家的东西卖进了皇宫,便会自然而然地高其它同行一等。 周茂然原本以为陶然居的瓷器卖进皇宫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本来已经打算接受了。 然而现在听阿仆的意思,周茂然便发现,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顿时便起了心思。 一时间,周茂然心如擂鼓,不断地祈祷着顾砚书千万要保持住他前些日子的草包头脑,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千万不要答应秦灏的要求。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周茂然的心声,只见阿仆微微摇了摇头,便说出了那个让周茂然极为激动的答案: “没有,厉王妃说五殿下就是想要占陶然居的便宜,还说不想听五殿下狡辩,最后直接将五殿下给赶出了陶然居。” 第49章 得到阿仆的回答, 周茂然原本就已经跳动地极快的心脏又是一阵小加速。 平生第一次,周茂然如此感激对手的愚蠢。 不过是短短几个瞬间,周茂然的脑海中便已经冒出了许多种想法。 这些想法杂乱又无序, 但中心思想却始终只有一个: 那便是一定要想办法让五皇子选择他们韵瓷斋! 很显然,此时有这样想法的, 并不仅仅只有周茂然一个: “既然厉王妃不愿意降价,那这笔生意最后岂不是要落到韵瓷斋的头上?” “五皇子不是说了吗?价低者得!陶然居不愿意再降价, 五皇子自然会选择韵瓷斋!” 听着幕僚们笃定的分析, 周茂然的心思早就已经飘了起来, 脸上的喜气怎么也抑制不住, 然而嘴上却依旧没有将话说死: “这恐怕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毕竟此番五皇子殿下是为了陶然居才会将这件差事揽下,想来最后应该还是会选择陶然居。” “周二公子此言差矣,五殿下的确是为了陶然居才会揽下这件差事, 但圣上都已经发了话了, 选择哪家的瓷器, 也不是五殿下能够擅自做主的。” “是啊, 况且五殿下好歹是个皇子,厉王妃如此出言不逊,恐怕五皇子也会因此有所不满, 周二公子不必如此担心。” 没错,五皇子平日再怎么随意, 也好歹是皇子,天潢贵胄, 什么时候想是这样被指着鼻子指责过? 恐怕现在五皇子已经因为厉王妃今日的这番举动,心有怨言了吧? 原本心中还有些不确定的周茂然,在这一刻, 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只是周茂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他心中对厉王妃多有怨言的五皇子殿下,现在正在厉王府的书房中兴奋地上蹿下跳: “三皇嫂,臣弟刚刚那场戏演的不错吧?” 秦灏说这话时,语气中满是兴奋,就连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中也满是渴望得到夸奖的期盼。 这如同哈巴狗俯身的模样,哪里有一丝对顾砚书有所不满的模样? 面对这样的秦灏,顾砚书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 : “演的不错,比唐掌柜演的还要逼真!” 谁知道刚刚一直追着顾砚书要夸奖的秦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三皇嫂这话就有些夸张了,比起唐掌柜来说,臣弟还是差了一些的。” “五皇子谦虚了,比起五皇子,小的的确是要逊色许多。” 站在一旁的唐掌柜闻言,连忙反驳着,那脸上笑眯眯的模样,哪里有一丝在外人面前唉声叹气,怨气十足的影子? 秦灏同样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 “唐掌柜这话才是夸张了,本殿下应该向唐掌柜多多学习才是。”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恭维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了各自的表演欲。 消停下来之后,秦灏便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了坐在书桌前的顾砚书: “三皇嫂,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顾砚书想也没想,便直接吐出了两个字: “降价。” “降价?还降?”秦灏瞪了瞪眼睛。 “自然要降。” 顾砚书唇角向上勾了勾,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毕竟这陶然窑厂前日便已经复工了,不降价,怎们能将这新做出来的一批瓷器买进皇宫呢?” 要不是早就知道顾砚书的想法,秦灏说不定还真能相信顾砚书现在的这一番鬼话。 若说前些天,秦灏还在疑惑顾砚书为什么不让他立即进宫向父皇要今年宫中瓷器的采买权利。 但是经过了顾砚书这么多天的表演,秦灏也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这个浑身长满了心眼的三皇嫂,这是在给周家和韵瓷斋做局呢! 可怜那周家和他的大皇兄,全然一副蒙在鼓里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全局。 可就算是知道顾砚书的打算,秦灏依旧有些担心: “韵瓷斋那边会上钩吗?” “这一点五殿下可以尽管放心,这韵瓷斋啊,一定会顺着王妃挖的坑往下跳的。” 顾砚书没有说话,倒是唐掌柜笑眯眯地给了秦灏答案。 秦灏眉头微挑,依旧有些不解: “哦?唐掌柜为何会如此笃定?” “毕竟五殿下现在手里捏着的,可是宫中 瓷器的采买权。” 唐掌柜当了半辈子掌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够将物品卖入宫中是什么样的概念。 在顾砚书让秦灏去宫中将瓷器的采买权拿下的那一刻,韵瓷斋和周家,便注定了只能被顾砚书牵着鼻子走。 秦灏虽然对商人心中的这些想法并不了解,但见到此时唐掌柜如此笃定的模样,秦灏也能隐约察觉出一二。 顿时便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安心地跟在顾砚书身后看起了戏。 于是到了第二日,就在周茂然斗志昂扬地盘算着如何将皇宫的这笔生意拿下的时候,便听到了手底下的人传来的噩耗: “你说什么?陶然居那边同意降价了?” 这次来向周茂然汇报这个坏消息的,是韵瓷斋的掌柜,姓张: “是的二少爷,陶然居那边这次直接降了一成。” “厉王妃不是说不会再降价了吗?”周茂然依旧有些不肯相信。 “我让底下的人去陶然居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因为陶然窑厂那边复工之后便连夜烧制出来了不少瓷器,所以厉王妃才会选择妥协。” 说到这个,张掌柜的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二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周茂然几乎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他们降价,咱么也能降价!不就是一成吗?把韵瓷斋的价格也向下压一成!” “但是现在的价格已经没有任何利润了,若是再降,就要亏本了。”张掌柜面带难色地提醒着自家主子。 “比起皇宫的那笔生意,这点利润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将瓷器卖进了宫里,还怕赚不回这笔钱?” 周茂然咬了咬牙,最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个字: “降!” 张掌柜思索了片刻,也觉得周茂然说的有道理,连忙点了点头: “是!” 而后张掌柜便向周茂然告退,转身匆匆离去了,一看便知道这是去通知降价这件事了。 然而无论是周茂然还是张掌柜,都没有想到,这一次降价并不是结束,反而是另外一轮降价的开始。 于是京中看热闹的百姓们便发现,历史好像再一次进 行了重演。 原本价格已经趋于平缓的陶然居与韵瓷斋,突然又开始了第二轮猛烈的降价。 有心人甚至发现,两家店铺第二轮降价似乎比第一轮更加激烈,似乎是在争夺着什么。 只是还没等这些人发现这其中的规律,便发现第二轮的降价,结束的也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迅速。 只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这第二轮的降价便停了下来。 而这一次,率先停止战火的,依旧是陶然居。 发现这一点后,茶馆中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这陶然居还是不行啊!上一次也是他们先认输的吧?” “这么看起来,倒还是韵瓷斋能打一些?” “毕竟韵瓷斋可是背靠着周家,实力雄厚一些也是正常。” “说的也是!不过你们说这陶然居和韵瓷斋到底是为什么对上了啊?” “这我哪儿知道?我只知道今年我家买瓷器剩下了不少钱!” “嘿嘿嘿!没错,我家也省下了不少!” …… 就在百姓们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的时候,作为当事店铺之一的韵瓷斋的二楼,此时的气氛格外的严肃。 在经过了这三天激烈的价格竞争之后,韵瓷斋终于迎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五皇子。 周茂然在听说五皇子找上门来的时候,甚至连饭都没顾上吃上两口,便连忙赶到了韵瓷斋。 等到将秦灏引进韵瓷斋的包厢后,周茂然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看到被秦灏放在自己面前的订单清单之后,周茂然才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虽然现在韵瓷斋的价格已经降到了成本价的一半,但是只要签下这份契约,那么在周茂然的心中,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在看到被放在眼前的这一份契约之时,周茂然甚至没有仔细去阅读,便提笔想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才刚将笔拿起来,便被坐在一旁的秦灏给制止了: “且慢。” “五殿下可还有什么问题?”周茂然以为是出现了什么变数,顿时心中一惊。 “周二公子不必紧张,只是有些事情, 需要提前向周二公子说清楚。” 这次说话的并不是秦灏,而是站在秦灏身边的长随,引风。 周茂然连忙对引风拱了拱手: “这位大人请说。” “周二公子要知道,这批瓷器最后是要送入宫中的。”引风语气冷然,神情严肃。 周茂然连忙点头,他当然知道这批瓷器是要送进宫的,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将价格降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草民知道。” “所以中间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情,韵瓷斋都必须将这批瓷器按时交给五殿下,不得有任何拖延。” 引风眯了眯双眼,语气中满是警告: “若是韵瓷斋不能按时交付,周二公子可清楚后果?” 周茂然想也没想便点下了头,这一点对于韵瓷斋来说并不难: “这一点还请大人与五殿下放心,草民都清楚,韵瓷斋必定会按时交付。” “那便无事了。” 引风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抬手对周茂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可以在契约上签字了。 周茂然见状,生怕中间再有什么变故,想也不想便抬手在契约上签下了名字,顺便盖上了周家的私章和手印。 契约一式三份,韵瓷斋一份,秦灏手中一份,官府备案一份。 签完契约之后,秦灏非常爽快地便将约定好的一半定金交给了周茂然。 从秦灏手中将定金接过的那一刻,周茂然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眼中有一丝狂喜一闪而过。 然而周茂然心中的喜悦才刚刚升起,便听到了一旁秦灏略带一丝笑意的嗓音: “周二公子是吧?” 周茂然抬眼,对上秦灏此时的双眼,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诡异的心惊肉跳之感。 还不等周茂去细究自己心中这股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之时,他便已经听到了秦灏似笑非笑的嗓音: “三皇嫂托我向周二公子带句话,多谢周二公子这些天来的慷慨解囊。” 不得不说,秦灏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直接让周茂然心下一跳。 周茂然不是蠢货,虽然不知道秦灏为什么会向他说出这样的话,但从秦灏在提 及厉王妃时语气中的亲昵,便能够察觉出这些天的事情或许与他们想象中有着极大的偏差。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茂然下意识想要张口质问秦灏。 然而秦灏又怎么会给周茂然答疑解惑呢? 在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秦灏早就已经施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韵瓷斋的包厢。 倒是一直跟在秦灏身边的引风,脚下的步伐稍稍停顿了片刻: “周二公子可别忘记自己的承诺,按、时、交、货!” 丢下这样一句别有深意的警告,引风就直接跟上了秦灏的步伐,只留给了周茂然两个冷酷又无情的背影。 到了这个时候,周茂然要还没察觉到其中的异常,那就是真的蠢了: “他们这话意思,是说韵瓷斋不能按时交货?” “这……小的不知。”这种情况下,张掌柜哪里敢说话? “不知道不会去查?他们难道还会无缘无故地说这话不成?” 周茂然不敢对秦灏发火,难道还不敢对张掌柜发脾气? 张掌柜自然不敢耽误,当即便转身去寻找原因。 原本张掌柜以为这种毫无头绪的事要调查起来,难免会遇到一些难题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 就在张掌柜翻开韵瓷斋这些天的账本的0那一刻,便已经找到了答案: “二、二公子……这订、订单数量好像不太对。” 自从韵瓷斋开始降价之后,店里的生意便愈发兴隆起来。 不说那些冲着降价进店来买一两件瓷器的零散客户,就是那些一次性定上成百件的大户人家也不少。 张掌柜一直以为这些天订单多,是降价之后的自然现象,然而现在冷静下来之后,重新翻开这些订单,张掌柜才察觉到了不对。 “数量不对?哪里不对?” 周茂然一听这话,心中也是一紧,直接上前,将唐掌柜面前的订单册子拿了起来,开始飞快地翻看着。 每一张订单上面,都有瓷器的数量以及约定好的价格。 所以在看到这些订单的第一眼,周茂然便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订单上面的价格,低得有 些离谱了!要是按照这上面的价格出货,出的越多,韵瓷斋就会赔的越多! 然而周茂然也清楚,这些价格也的确是他亲自拍板定下的。 想到这里,周茂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订单册子放在张掌柜的面前: “算!给我算算,这些订单全都出货,韵瓷斋要赔多少!” “是!” 张掌柜点点头,连忙从一旁将算盘拿了出来,开始对着订单上的数目,飞快地拨动着算珠。 越算,张掌柜的手便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站在一旁的周茂然双眼也紧紧地顶着张掌柜手中的动作。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算盘拨弄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止,周茂然也终于确定了这一批订单会让韵瓷斋亏损的具体数额: 六十五万八千四百二十一两…… 这还没有算刚刚秦灏所定下的那一批要卖进皇宫的瓷器…… 想到这里,周茂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后,便顿时失去了意识。 第50章 韵瓷斋和淘安居这两天价格战打得火热, 关注着这两家店铺动静的人自然也不少。 这边五皇子秦灏前脚从韵瓷斋走出来。 后脚韵瓷斋和皇宫做成了生意的事便已经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毫无疑问,周茂然晕倒的消息自然也没有逃过燕京城八卦群众的眼睛。 而这个消息,同样也瞒不过厉王府的耳目。 “晕倒了?”顾砚书眉头微挑, 随后轻笑了一声,“看来这周二公子承受能力不行啊。” “以为天上掉了个馅饼, 吃到嘴里才发现这个馅饼里面被下了毒,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一旁刚给顾砚书汇报完自己今日的战果的秦灏难得帮周茂然说了一句好话, 只是那语气嘛, 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这是在幸灾乐祸。 或许是觉得在陶然居这里找到了场子, 秦晟这几天看到秦灏的时候的那个表情, 那叫一个小人得志。 直把秦灏气得牙痒痒, 要不是顾忌着顾砚书的计划,怕打草惊蛇,秦灏少不得会对着他那个大皇兄冷嘲热讽一番。 天知道秦灏刚刚在韵瓷斋对周茂然说出那句“多谢周二公子这些天来的慷慨解囊”的时候, 心里面有多痛快。 秦灏又想到了刚刚下人来回禀的时候, 说那韵瓷斋在周茂然昏迷之后, 便直接闭门谢客了, 一时好奇心大盛: “韵瓷斋这次到底亏了多少?能把周茂然气成这个样子?” 原本秦灏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在秦灏心中,顾砚书就算是再神通广大, 也不可能知道这韵瓷斋内部的事。 谁知道顾砚书端茶的手顿了顿,随后便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不算上你今日那批瓷器, 五六十万两上下吧。” 秦灏刚往最终送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向下咽,一听到这个数字, 直接被呛了个正着: “噗咳咳……多少?” “要是算上今日你定下的这批瓷器,保守估计……至少有七十万两。” 顾砚书摸了摸下巴,很是平静地重新估算出了一个数字。 秦灏今日在韵瓷斋中所订下的那一批瓷器, 不过用了一万五千两。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 韵瓷斋这笔订单是在做亏本生意,损耗也不可能高达十万两上下。 但坏就坏在这批瓷器最后是要送进皇宫的。 宫中所用物品,无一不精,稍微有一丁点瑕疵都不行。 要求高了,验收标准自然也会提高,那么物品的合格率自然而然便会下降。 卖给其他人的瓷器,烧出十个来,或许能留下九个,可卖给皇宫的,烧出十个,能够留下的或许只有五个,甚至更低。 这样一来,十万两的损耗,也就一点也不夸张了。 “居然这么多?”饶是秦灏,也被这个数字惊了一下,然后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陶然居这些日子,应该也收到了不少订单吧?” “是不少。”顾砚书微微点头。 “那陶然居呢?亏了多少?” 问这话的时候,秦灏的心都在颤抖,甚至有些不敢听顾砚书接下里的回答。 毕竟就秦灏的观察而言,韵瓷斋这些天的确是门庭若市,但陶然居的生意同样也不差。 不算皇宫的那笔生意韵瓷斋都亏了五六十万两,陶然居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 然而让秦灏没有想到的是,顾砚书接下来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陶然居啊?”顾砚书笑着重复了一遍,语气甚至带了一丝轻佻,“没亏,甚至还有些小赚。” “什么?”秦灏眨了眨双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哦?”就是秦戮,此时也没忍住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王妃做了什么?” “我可不喜欢做亏本的生意,”顾砚书唇角向上勾了勾,语气中满是笑意,“既然周二少那么喜欢,那我自然是要成全他了。” 陶然居这些天的确是接下了不少订单不错,但这些订单,陶然居可从来没有说过会自己做。 每次在接到订单之后,顾砚书便会让唐掌柜派一个生面孔去一趟韵瓷斋,直接在韵瓷斋也下一笔相同的订单。 谁让韵瓷斋这些日子始终保持着比陶然居低半成的价格? 这种不需要自己开窑烧瓷,转手便能赚钱的好事,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顾砚书怎么可能放过? “啪啪啪!” 秦灏情不 自禁地鼓起了掌。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三皇嫂手段是一个比一个多,但却怎么没有想到顾砚书居然能够不要脸……不对,是狡诈要如此地步: “那周二公子要是知道这一点,恐怕能气得再晕过去一回!” 顾砚书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周茂然生不生气,会不会气晕,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惊叹过后,秦灏便有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三皇嫂又怎么确定周茂然不会毁约?” 既然这批瓷器卖出去也是亏,正常人应该都会想到毁约这一步吧? “毁约?” 顾砚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了一声: “是周家得罪得起这京中的满城世家贵族,还是周家背后的大皇子得罪得起皇宫?” 要知道会下订单定做瓷器的,必然是人口众多有些家底的大家族。 燕京城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天子脚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便是贵族遍地走,官员多如狗。 若是哪家店铺的匾额掉下来砸中五个人,恐怕其中三个都是朝廷命官。 剩下两个,也多少会与几个在朝为官的远房亲戚。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周家不过是一个商贾家族,又怎么敢轻易去毁这些大家族的约? 或许周家背后的大皇子敢。 但那也是在韵瓷斋没有接下皇宫这笔订单的前提之下! 大皇子再如何,也只是一个皇子,难道还能同皇上作对不成? 况且大皇子可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皇子,他的手中同时还捏着整个户部的权柄。 在掌控着户部的同时,与一个富商关系如此亲近,他是想要做什么? 这是想把国库的钱往自己的口袋里扒拉吗? 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这不是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大皇子别说是帮周家给那些在韵瓷斋中定了瓷器人施压了。 他甚至还会迅速撇清与韵瓷斋之间的关系。 “大皇兄和周茂然现在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在这一刻,秦灏才明白,为什么在他从父皇手中要过几年瓷器采买的事儿的时候,顾砚书要把这笔订单送给韵瓷斋了。 原来是在 这儿等着大皇子呢? 想到这里,秦灏不由在心中同情了秦晟一番: 自从和三皇嫂对上之后,他的这个大皇兄,就从来没有赢过! 顾砚书替秦灏解答完心中的困惑,抬眼便看到了自家王爷满目沉思的模样: “王爷在想什么?” “在想那韵瓷斋的掌柜并非什么愣头青,王妃是怎么做到瞒过他的双眼,在韵瓷斋中积累下这么多订单的?” 在刚刚听到顾砚书那一句“五六十万两”的时候,秦灏心中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困惑。 秦戮心有疑惑,顾砚书自然不会吝于回答: “这个嘛……自然是温水煮青蛙了。” “温水煮青蛙?”屋内顿时响起了异口同声地两道声音。 “意思是抓住一只青蛙后,若是将它丢进温水锅里,青蛙便会立即从中蹦出来,但若是显将它放在冷水锅之中,再慢慢烧火提水,这青蛙便不会轻易察觉,等到它发现的时候,锅内的水温早就已经达到了可以烧死他的地步了。” 要知道顾砚书当初可是专门让秦灏缓了几天再进宫的,而这几天,便是顾砚书在个锅中的水温加码的时间。 张掌柜的确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但在第三轮降价之前那段时间,韵瓷斋还没做亏本生意的时候,张掌柜早就已经习惯了韵瓷斋中大笔的新增订单。 到了第三轮降价之后,张掌柜和周家的全副精力又都集中在了如何抢夺皇宫这笔订单之上,短短三天的时间,又如何能够反应过来呢? 秦戮和秦灏都是一点就通的人,这个时候,自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顾砚书一见两人的神情变化,便知道他们这是明白了,喝了口茶润了润喉之后,又补上了一句: “况且这韵瓷斋还做了一件蠢事……当初他居然联合了好几家瓷器店一起,来打压陶然居。” 单单是韵瓷斋一家降价,并不能给陶然居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所以当初韵瓷斋联合了京中好几家瓷器铺子一起,调整价格对陶然居进行施压。 韵瓷斋降价,是因为大皇子想要给顾砚书和厉王府找麻烦,而周家依靠大皇子,不得已而为之。 但京 中的其他瓷器店可与大皇子没有丝毫关系,想让他们一起降价,韵瓷斋自然必须让利。 顾砚书早就让人去暗中打听过了。 那些被韵瓷斋联合起来的瓷器店,当初所接下来的那些低于成本价的订单,几乎都是以韵瓷斋的名义签订的。 所以顾砚书不仅仅是在韵瓷斋一家店铺下了订单。 顾砚书是一个记仇的人。 当初第一批主动降价的瓷器店,有一家算一家,都收到了来自陶然居的订单。 最后这些瓷器店再将订单交给韵瓷斋,再一汇总,想要数量少都困难。 听完这一番话,秦灏是彻底对顾砚书服气了,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了一丝丝变化: 就这心机这头脑,真的是正常人能够长出来的? “大皇兄会不会后悔本王不知道,”秦戮在这个时候,也轻轻感叹了一声,“倒是贵妃娘娘,恐怕会后悔了。” 在书房中的几个人都知道秦戮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顾砚书和秦戮的婚事,可以说是贵妃娘娘一手促成的。 若是贵妃早知道当初的这番举动会为秦晟惹来这么一个劲敌,恐怕就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就在秦灏在心中把贵妃的名字也写在秦晟的旁边,准备一起同情的时候,便听到了顾砚书满含笑意的嗓音: “我能将王爷这话理解为夸奖么?” “王妃谦虚了,王妃聪颖过人,又怎么会理解错呢?”秦戮的嗓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微微笑意。 “王爷过奖。”顾砚书嘴上说着谦虚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 看着秦戮的眼神中甚至很是直白地写着“我爱听,你多说两句”。 对于顾砚书如此简单的要求,秦戮自然是有求必应,当即便又说了两句赞美顾砚书的话。 坐在一旁的秦灏只觉得自己三皇兄现在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但好在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锤炼,秦灏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对顾砚书和秦戮在说完正事之后插播的恩爱节目。 在观看了片刻后,直接提出了新的疑问,打断了这对夫夫不当人的做法: “现在韵瓷斋已经没有威 胁了,陶然居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明日便恢复原价吗?” 只是这韵瓷斋前脚关门,陶然居后脚便恢复原价,恐怕在名声上不会那么好听。 就在秦灏心中有所担忧的时候,顾砚书又给了一个让他意外的回答: “恢复原价?不,陶然居明日也关门歇业。” 这下秦灏是真的看不明白了,韵瓷斋没了,陶然居便是一家独大,无论是什么原因,陶然居都没有再这个时候关门的理由: “也关门?为什么?” “经过了这次降价,陶然居想要再回到以前的定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然需要关门整顿,顺便对店铺进行升级才行。” 顾砚书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平静地回答着。 这个时候,秦灏突然想到了从唐掌柜口中听说,据说是由顾砚书传授的那番“品牌定位”论。 在顾砚书第二轮降价的时候,秦灏还在心中疑惑过。 既然三皇嫂想要坚持陶然居的“品牌定位”,结果后来又降价,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现在秦灏是明白了,三皇嫂这是还有后手。 但陶然居也只是一家瓷器铺子,再怎么升级,又能升级到什么地方去? 心中有这样的困惑,秦灏自然也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三皇嫂准备如何升级?” “引入新品,”顾砚书也没有瞒着秦灏,“以后陶然居,便不再主营瓷器了。” “什么?不卖瓷器了?”秦灏的脑袋上顿时出现了满头问号,“那卖什么?” 秦灏话音刚落,兴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正正方方额锦盒。 简单地向屋内几个人行过礼后,兴仁便将锦盒碰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王妃,这是陶然窑厂刚刚送过来的。” “放在桌上吧。”顾砚书朝自己面前的书桌扬了扬下巴。 “是。” 兴仁上前一步,想着陶然窑厂的人将这锦盒送过来的时候,再三叮嘱他要小心的言语,手中的动作不由放缓了两分。 兴仁过于小心翼翼的动作,引起了秦灏对这个锦盒的好奇,连忙出声询问: “这是什么?” 顾砚书起身,一边伸手打开面前的锦盒,一边给了秦灏回答: “陶然居以后要卖的东西。” 第51章 “陶然居以后要卖的东西?” 一听这话, 秦灏顿时就来了兴趣,直接起身走到了顾砚书的书桌前。 秦灏刚走到书桌前,便看到了顾砚书打开锦盒的模样。 只是当锦盒的盖子被打开之后, 秦灏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里面那个东西的庐山真面目,只看到了被垫在上面的那层厚厚的绒布。 看到这层绒布, 秦灏难免又想到了兴仁刚刚放下锦盒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模样。 顿时心中的好奇更甚, 双眼紧盯着顾砚书手中的动作。 只见顾砚书直接揭开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层绒布, 便将锦盒中的物品取了出来。 等到看清楚被顾砚书拿在手中的物品后, 秦灏顿时瞪大了双眼, 就连话都有些说不明白了: “琉、琉璃盏?” 在天齐国的国库之中, 也有一只琉璃盏的存在。 但也仅仅只有一只。 那只琉璃盏,还是秦戮在外征战的时候,从敌国的一个贪官府邸中搜罗出来的。 在秦戮将其带回京城之后, 秦灏仗着与秦戮的关系, 曾经观摩过片刻。 后来那只琉璃盏便被当做礼物送给了皇上, 然后就被皇上放进了国库。 所以现在在看到顾砚书手中这只茶盏时, 秦灏才会如此意外。 听到秦灏的惊呼声,秦戮下意识抬眸向顾砚书手中望去。 与只短暂地见过国库中那只琉璃盏片刻的秦灏不同。 那只琉璃盏曾经在秦戮的手中停留了长达半年之久。 期间秦戮甚至还着人将其仔细研究过,最后的结论是那只琉璃盏应当是用一种类似于较为透明的玉石的物品雕琢而成。 也是因为这样, 秦戮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手中这只茶盏与那琉璃盏的不同。 这茶盏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通体晶莹透亮, 好看极了。 透过茶盏,秦戮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顾砚书捏在茶盏上的手指指腹上的指纹。 而国库中的那只琉璃盏虽然也能透光, 但与顾砚书手中这只相比,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 恰逢此时,顾砚书缓缓开口, 纠正着秦灏话语中的错误: “不是,这个东西 ,叫玻璃。” “玻璃?”秦灏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顾砚书看着手中的玻璃茶盏,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 “也可以理解为是琉璃的一种,只是与琉璃相比,玻璃的透光性更好,也更加通透。” 虽然玻璃与琉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物品,但顾砚书也没有办法向完全不懂物理和化学的人解释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所以最后才选择了这种能够让秦戮和秦灏听懂的解释。 虽然秦灏对于顾砚书这番解释依旧有些一知半解,但在看到顾砚书手中的玻璃茶盏的时候,似乎又有些理解了。 就在秦灏满眼赞叹地看着玻璃茶盏的时候,秦戮则想是想到了什么: “你前些日子一直往窑厂那边跑,就是为了做这个东西?” 虽然每次顾砚书出府的时候,秦戮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都会让止戈在顾砚书左右。 但秦戮却从来没有向止戈打探过关于顾砚书出府之后的任何事情。 所以秦戮这些天也只是从顾砚书所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他这些天是在陶然窑厂中研究什么新的物品。 现在看到这个玻璃茶盏,再一联想到兴仁刚刚说着东西是陶然窑厂送过来的,秦戮心中便有了答案。 “没错,”顾砚书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茶盏,低声感慨,“原本以为会费些功夫,结果没想到那边的动作会这么快。” 顾砚书给了周老三两个月的时间,让其慢慢研究玻璃的制法。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家学渊源,还是周老三的确有这个天赋。 顾砚书玻璃烧制的方法告诉周老三之后,周老三不过两三天的功夫,便已经烧制出了第一件玻璃制品。 饶是顾砚书,也被周老三的速度给惊了一下。 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原料的配比不对,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第一件玻璃制品并不好看。 不够透亮、里面夹杂着不少杂质,同时还有不少气泡。 虽然有着种种问题,但这个开头却总归是好的。 后面的这几天,周老三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如何提升玻璃的品质,让其变得更加 透明和减少其中的杂质和气泡之上。 直到前几天,周老三才说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但不确定方法是否管用。 需要开大窑,烧制出一整批玻璃,看看效果之后才能确定。 恰逢那个时候,陶然窑厂也需要重新开火烧窑,给韵瓷斋传递陶然那窑厂已经复工的消息。 顾砚书自然是直接点头应允了。 这几天陶然窑厂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原本顾砚书是打算等到今日事情解决了,再去陶然窑厂一趟,看看进度。 却没想到周老三在他出门之前便送了一件样品过来。 仔细将手中的茶盏查看一遍之后,顾砚书便知道,周老三的方法应该是成了。 这只茶盏虽然在样式上没有后世的那些茶具那样精致花样繁多,但在透明度这方面,却丝毫不输。 又将茶盏仔细地观察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任何气泡之后,顾砚书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三皇嫂做出来的?”这个时候,秦灏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准确的来说,是陶然窑厂做出来的,我只是提供了思路。”顾砚书轻声纠正着秦灏的话,他又不会烧窑,怎么可能做出玻璃? “陶然窑厂做出来的,不就是三皇嫂做出来的吗?” 对于秦灏来说,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并不大,他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三皇嫂准备让陶然居以后就卖这个……玻璃?” “对。” 顾砚书点头,随手将放在一旁的茶壶拎了起来,缓缓向玻璃茶盏中倒着茶水。 毕竟除了美观之外,实用也非常重要。 能够送进厉王府,出现在秦戮书房中的茶叶,自然都是上品。 嫩黄绿色的茶汤缓缓聚集在玻璃茶盏中,本就清澈的茶汤透过玻璃茶盏似乎变得更加透亮了起来。 恰逢此时一律阳光照射在茶盏之上,一时间茶盏之上像是泛起了磷光,漂亮极了。 这还仅仅是茶汤倒入这玻璃茶盏后的模样,秦灏甚至能够想象。 若是用玻璃所制作出来的茶碗泡茶,透过茶碗观察茶叶在其中沉浮飞舞的模样,又是怎样一副赏心悦目的 画面。 脑海中浮现着这样的画面,秦灏顿时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三皇嫂准备什么时候让陶然居开始卖这玻璃茶盏?能否提前给臣弟留上一套?” 原本顾砚书还想问问秦戮和秦灏,对这个玻璃茶盏的看法,是否能够在天齐国中受到欢迎。 但现在听到秦灏如此急切的话语,顾砚书就知道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问了: “五皇弟若是喜欢,又何必等到的陶然居重新开业?过两日等窑厂那边烧制出来了,我便让人送一套到五皇弟府上便是。” “如此这般,臣弟就先谢过三皇嫂了。” 秦灏也没有和顾砚书客气,直接笑眯眯地应答了下来。 秦戮在观察了片刻之后,思考的问题就比秦灏多了一些: “这玻璃看起来虽好,但看起来用处似乎有些有限,并不能完全替代瓷器。” “的确不能完全替代,”顾砚书给了秦戮一个赞赏的眼神,“毕竟这玻璃的特点便是晶莹透亮,不如瓷器花样繁多,看多了难免会觉得有些单调。” 天齐的瓷器种类甚至比华夏更多一些,可以说是百花齐放。 可就算是这样,这瓷器的流行趋势都还几年一变。 风格和模样都比较单一的玻璃就更不需要说了,恐怕只能占据一时的新鲜感。 “既然如此,王妃又为何还要改卖玻璃?”既然顾砚书知道玻璃的缺点,按照顾砚书的性子,应当是不会为了玻璃而放弃瓷器的生意。 “以后陶然居主要卖玻璃,并不代表陶然居以后就不再卖瓷器了。” 顾砚书的确没有想过放弃瓷器的市场,只是准备将玻璃当做主打产品,用来提升陶然居的品牌定位: “况且这玻璃,可不仅仅是可以用来制作茶杯花瓶之类的东西。” 顾砚书拿出玻璃的制造方法的确是为了打压韵瓷斋没错,但这并不代表顾砚书会将这玻璃当做瓷器来用。 “哦?”秦戮语调上扬,垂眸看着盛满了茶汤的茶盏,似乎是在思索着玻璃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比如这窗户,”顾砚书点了点玻璃茶盏,随口举了一个例子,“若是将玻璃用在窗户上, 到了冬天,即使不将窗户打开,屋内依旧可以像屋外一样明亮。”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个例子可以说是极为应景。 顾砚书对于天齐国烛火的亮度可以说是十分嫌弃了,再加上这段时间事情不少,顾砚书也没能腾出手来改善这一点。 而现在天齐国窗户上多用娟纱来挡风,娟纱虽然不错,但这透光性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 所以即使现在已经日渐寒冷,但在白日里,为了屋内的光线,顾砚书还是更加倾向于开窗而不是点蜡烛。 秦戮倒还好,内力雄厚,即使是三九寒冬也依旧能够穿着单衣而寒风不侵。 可顾砚书和秦灏就有些难受了,身上的厚衣服穿着,桌下的碳火烤着,在冷风袭来的时候依旧会感到不适。 恰好就在顾砚书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便有一阵冷风从窗外袭来,直接传堂而过,将坐在书房正中的秦灏吹了正着。 “把玻璃用窗户上,一定会比娟纱更好,臣弟也想要!” 这一次,秦灏甚至顾不上和顾砚书客套,直接眨巴着双眼看着顾砚书,眼中满是期待。 顾砚书对于自己人向来大方,想也没想便点下了头: “自然没有问题,只不过这玻璃窗户并不像玻璃茶盏这样简单,现在还需要解决一点小困难,五皇弟恐怕要稍稍等一等了。” 这点小问题,秦灏自然不会介意,想也不想便点头应答了下来: “没问题,臣弟可以等!” 随后,秦灏的目光又聚集在了桌上的玻璃茶盏之上,不由便想到了那只被秦戮送给父皇的琉璃盏。 当初若不是那只琉璃盏只有一只,不送给父皇恐怕会让旁人抓住小辫子,秦灏是真的想将那琉璃盏给留下。 后来琉璃盏被皇上收进国库之后,秦灏还曾经向皇上暗示过,说自己也想要。 结果可想而知,直接被皇上给一口拒绝了。 秦灏无法,便想自己也去雕刻一个,但那种透明度的玉石可遇不可求。 秦灏当初搜罗了一个月也没能找到一块儿合适的,最后只能放弃。 现在看着这只比那琉璃盏更加透亮的玻璃杯,秦灏是越看 越喜欢。 伸手想要碰一碰,又怕给碰坏了,最终又将手给收了回来。 顾砚书看着这幅如同小狗狗看着骨头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难免有些失笑: “五皇弟若是实在喜欢,一会儿便将这茶盏带回去吧。” 秦灏的眼神当即便亮了亮,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意动。 然而最后,秦灏却摇了摇头: “不了,三皇嫂不是说了吗?等下一批玻璃盏出窑,便送臣弟一套,左右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臣弟可以等。” 说完之后,见顾砚书张嘴似乎是想要再劝,又连忙接上了一句: “而且这茶盏,还是先送给父皇要更加合适一些。” 第52章 不怪秦灏会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像是天齐国这样的封建制度下的国家, 在看到一件稀奇的新鲜玩意儿的时候,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将它献给皇上。 更别说厉王府还是这样一个敏感的存在。 若是有心人用这一点来做文章,说厉王府上有什么东西居然是连皇宫里都没有的, 如此僭越行事,恐怕是有不轨之心。 皇上或许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玩意儿去怀疑厉王府什么, 但人的不满都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积累而来的。 难免以后厉王府犯错的时候,会让皇上想到这件事, 从而心中有所不满。 顾砚书虽然不是古人, 但也并不是不懂这些规矩的人: “玻璃烧制虽然比瓷器复杂, 但也不是什么极为困难的事, 既然要送给父皇, 自然就不能只送一个茶盏,陶然窑厂那边已经在专门准备了。” 一听这话,秦灏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既然这样, 那臣弟就……” 然而秦灏话还没说完, 便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茶杯杯盖碰撞的响动。 寻声望去, 恰好便看到了秦戮抬手端茶喝水的模样。 就在秦灏以为是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错误, 准备接着刚刚的话向下说的时候,抬眼便对上了自家三皇兄意味不明的眼神。 当即秦灏便是一个哆嗦,拒绝的话甚至来不及经过大脑, 便直接脱口而出: “不必了,臣弟想了一下, 这一只茶盏拿回去也没有什么可用之处,还是等陶然窑厂产量大一些了, 臣弟再来问三皇嫂讨要。” “这样也行,一直茶盏用处的确不大。” 顾砚书点头,不再坚持。 而秦灏则是看着垂眸喝茶的秦戮, 瞧瞧松了一口气。 想到三皇兄刚刚的眼神,又觉得这书房不是久留之地,连忙起身,朝顾砚书拱了拱手: “如此臣弟便与三皇嫂说好了,届时臣弟再来问三皇嫂讨要,就是现在这时间不早,臣弟突然想到府上还有些杂事未处理,就不多叨扰皇兄皇嫂了,臣弟先行告辞。” 说完,秦灏甚至来不及等到顾砚书的回答,便火急火燎地转身离开了书房,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落荒 而逃的模样。 顾砚书也没出声挽留,只在秦灏离开之后,嗔怪似的看了坐在一旁的秦戮一眼: “看你这把五皇弟给吓得。” 刚刚秦戮的动作虽然隐蔽,但也没有多加掩藏,自然没有逃过顾砚书的双眼。 谁知道秦戮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语气平淡地反问: “本王什么时候吓他了?” 那理直气壮地模样,若不是顾砚书确定自己刚刚没有看错,还真以为自己这是冤枉这个人了。 当然,顾砚书倒不是一定要在这种小事上与秦戮争个输赢,他倒是更加关心另外一件事: “不过是个茶盏而已,五皇弟想要送给他便是,王爷怎么还舍不得吗?” 这一次,秦戮倒是没有反驳顾砚书的话了,只抬眸轻轻看了顾砚书一眼: “王妃自入府以来,可曾送过本王什么礼物?” 顾砚书怎么也没想到,秦戮居然会因为这种事去吓唬秦灏一番。 目瞪口呆的同时的,又觉得有些想笑。 但在看到秦戮的眼神之后,好歹将已经涌到嘴边的笑意强行压了回去。 只不过唇角上扬的弧度,依旧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见秦戮一直盯着他不放,仿佛一定要让他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顾砚书微微张口: “王爷这话可就有些冤枉了,前些日子我不才送了六十万两银票给王爷么?” “那不算,”秦戮想也不想便驳了顾砚书的这个回答,“那是王妃给本王的工钱。” 先不说那六十万两是顾砚书让他出面去长乐赌坊拿钱的工钱,就说银票这个东西怎么能够与物品相比? 这银票看似是给秦戮的,倒不如说是给秦戮身后那些等着张嘴吃饭的将士们的。 这笔钱,秦戮就算是想要留下,也留不住。 但若是像玻璃茶盏这样的小玩意儿,秦戮却能够一直收藏起来。 他的王妃,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送给过他,还想先给别的男人送礼物? 秦戮又不是个死人,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顾砚书也知道,若是细究起来,那六十万两还真不是他送给秦戮的礼物。 但是除此之外,顾砚书也的确没有再送过秦戮任何东西了。 再一想到自己刚刚一心想要将这玻璃茶盏送给秦灏,丝毫没有想到秦戮的举动。 顾砚书的心底还真出现了那么一点点心虚。 “咳,这个嘛……” 正当顾砚书准备承认错误的时候,却发现秦戮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瞧瞧有了变化。 那让顾砚书极为熟悉的别有深意还带着一丝危险的眼神,顿时让顾砚书脑海中警铃大作,已经到嘴边的认错立刻便拐了个弯: “这种事情,王爷怎么能够怪我呢?” “哦?”秦戮双眼眯了眯,看着顾砚书的眸色愈发地幽深了。 “王爷应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管那六十万两是给王爷的礼物还是工钱,我好歹也给了!王爷呢?可曾送过我什么东西?” 说到后面,顾砚书是越来越理直气壮,最后干脆也用同样质问的眼神看向秦戮,一副不得到一个说法誓不罢休的模样。 秦戮果真因为顾砚书这话愣了愣,直接陷入了沉思。 注意到秦戮眼神的变化,顾砚书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也不忘在心中默默给上辈子那个喜欢在自己耳边念叨八卦的属下点了个赞: 要不是这个助理时不时在自己耳边念叨什么恋爱求生小技巧,顾砚书还真想不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种方法。 秦戮不是怪他没有送礼物吗? 这下他倒要看看秦戮还有什么话讲! 就在顾砚书以为秦戮也会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秦戮却已经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这件事是本王疏忽了。” 说话的同时秦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走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前。 随后顾砚书便看到秦戮不知道从书架上面的什么位置,拿下了一个锦盒,放到了他的面前。 “送我的?”顾砚书垂眸看了看,从锦盒的大小大致猜测了一下,里面放着的应该是玉佩一类的物品。 “嗯。”秦戮轻轻点了点头,不等顾砚书有所动作,便直接伸手将锦盒打开,露出了里面存放的物品。 如同顾砚书所猜想的那样,锦盒之中放着的是一块儿玉佩。 顾砚书伸手,将玉佩从锦盒中取出,放在手中观察了一番。 玉佩的材质 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好,至少这样材质的玉佩,并不符合秦戮的身份。 但从这块玉佩现在状态,以及收纳着它的锦盒,便能看出秦戮对其很重视。 在玉佩的下面,还坠着一条手打的流苏穗子,穗子很漂亮,能够看出来,打这条穗子的人手很巧。 只是这穗子的线材已经有些微微泛旧,想来这玉佩已经在秦戮的手中保存了不短的时间了。 “这块儿玉佩是母妃……” 像是看出了顾砚书心中所想,秦戮低声解释着,说到一般又顿了顿,好像是怕顾砚书意会错误,加上了一句: “本王是说本王的生母,在本王年幼时给本王的,战场上刀枪无眼,本王怕不小心弄坏了,便收了起来。” 秦戮的生母在生前位份虽然不高,但在秦戮这些年屡建奇功之后,也被皇上追封为了静娴皇贵妃。 秦戮的这一句“母妃”并没有叫错。 听到这块玉佩的来历后,顾砚书翻动着玉佩的手指顿了顿: “既然是母妃留给王爷的,王爷如今再转赠给我,合适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母妃当初将这玉佩交给本王的时候,便说以后若是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便将这玉佩赠与他。” 秦戮伸手抚了抚坠在玉佩下的穗子,像是在回忆什么: “在大婚那日,本王便应该给你了,只是……” 只是什么,秦戮没有明说,但顾砚书却知道秦戮没有说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垂眸重新将目光投注在这块儿并不算名贵的玉佩上,低声笑了笑: “王爷今日将这玉佩给我了,以后若是想要再要回去,可别怪我不给。” “不会,既然给你了,便是你的了。” 秦戮想也不想地回答着,又看了看那穗子: “就是这穗子有些旧了,王妃若是想要戴在身上,恐怕得重新打一根穗子才行。” “这穗子当初是母妃当初打的?” 秦戮三番两次伸手来摸这穗子,顾砚书心中难免会有这样的猜测。 “不是,是宫中的一个老人编的。” 秦戮否定顾砚书猜测的同时,也没忘记给他一个答案: “当初母妃寝宫走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是这穗子的编法,是 母妃最先想出来的。” 听到这话,顾砚书心里便明白了。 静娴皇贵妃走的时候,秦戮才三岁。 小孩子不能分辨内心的感情,恐怕是以为在玉佩下坠上和相同的手法的穗子,便能当做是母亲亲手做的。 等到后来长大了,虽然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差别,但也还是将这穗子留下来做了个念想。 顾砚书看着这穗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能够去抚平儿时秦戮心中的那一道伤。 而顾砚书直勾勾地看着这穗子的模样,落在秦戮的眼中,直接被理解为了另外一种意思: “若是王妃喜欢这个样式的,改日本王进宫,再让宫人给王妃打上一条。” 秦戮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一听便知道他早就已经走出了儿时的迷雾。 这样的反应,倒是显得顾砚书刚刚想的有些多了。 顾砚书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将目光从那穗子上挪开: “看着的确精致,王爷若是得空,便让宫人帮我打上一条吧。” “好。”秦戮不疑有他,直接点头应允了下来。 这个时候,顾砚书摸着玉佩上的花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母妃送给王爷的玉佩,怎么雕了一只麋鹿?” 不怪顾砚书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毕竟一般来说,母亲送给孩子的玉佩,要么是为了保佑孩子平安,上面会雕刻一些类似于祥云的图案。 要么便是代表了母亲对于孩子的期盼,会雕刻上一些鱼跃龙门的图案。 就算是动物,也大多是像蝙蝠这类谐音为“福”,亦或是麒麟之类的神兽。 怎么看,怎么也不应该雕一只麋鹿在上面。 然而一直对顾砚书有问必答的秦戮,这一次却直接保持了沉默。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的顾砚书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抬眼向秦戮望去。 谁知道却发现一向面若冰霜的秦戮,此时的双耳似乎有些微微透粉。 这是…… 脸红了? 意识到这一点,顾砚书心中好奇更甚: “王爷?” “咳……是本王的小名。” 或许是因为顾砚书那双仿佛藏有星光的双眼过于醉人,秦戮在沉默片刻后,还是给了顾砚书答案。 就 是在说完之后,秦戮双耳上的粉色,似乎又比刚刚透亮了一些。 “小名?”顾砚书先是愣了愣。 天齐国除储君之外的皇子都会被赐予表字。 但因为现在天齐国东宫之位悬空,所以几个皇子都没有表字,秦戮也同样没有。 既然没有表字,又哪里来的小名? 但是在低头看到玉佩上那只似乎透着一丝可爱的麋鹿后,顾砚书又好像理解了什么: “戮……鹿?” “咳!”顾砚书这边话音刚落,秦戮便直接低咳了一声。 抬眼看着自家王爷颜色由浅及深的耳垂,原本还觉得是自己猜错了的顾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暗喜的同时,又忍不住出声调侃: “小鹿?” “闭嘴!”秦戮冷目一扫,低声呵斥着。 若是旁人看到秦戮此时的眼神,少不得会被吓得腿软。 然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顾砚书非但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脑海中甚至还浮现出了一只无辜的麋鹿眨巴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的画面。 一时没忍住,又是一声低唤: “小鹿?” “玉佩若是不想要,便还给本王!” 秦戮没想到顾砚书居然还敢叫第二声,伸手便准备将玉佩拿回来。 同时又些后悔,可以送的东西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拿出了这一块儿玉佩? “不!王爷都说过送给我了,居然还想出尔反尔!” 秦戮动作快,顾砚书动作也不慢,伸手便将玉佩塞进了怀中,将玉佩放好之后,顾砚书又不忘挑衅一句: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鹿!” “本王不是好鹿,”秦戮也不去抢那玉佩了,恼羞成怒之下,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顾砚书,“王妃不也很喜欢?” 一看到秦戮这个眼神,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被麋鹿萌瞎了双眼的顾砚书终于想到了洞房花烛时挑衅秦戮后的惨烈后果。 当即便心下一怵,准备直接认怂,开始生硬地转移起了话题: “咳咳,既然王爷送了玉佩给我,我也应当送王爷一件礼物,就……” 虽然顾砚书的反应够快,然而早就已经为时已晚。 秦戮长臂一伸,甚至没有给顾砚书逃离的机会,便直接将人捞了自己的怀中: “不必了,本王自己会取!” 门外,刚准备进门同秦戮汇报事情进展的止戈脚下的步伐直接一顿,随后便飞快地向后掠去。 不过瞬息的功夫,止戈便已经远离了书房。 看着不过片刻便门窗紧闭的书房,止戈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 自从王爷成亲之后,可真是愈来愈考验他们这些属下的反应能力了! 第53章 或许是因为双方都有了经验, 也或许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锻炼,顾砚书的承受能力已经提高了许多。 现在的顾砚书,已经不会在事情结束之前, 便失去意识了。 甚至在结束之后,还有精力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此时的秦戮, 仿佛一只刚刚大餐一顿,正餍足地趴在阳光下晒着太阳, 缓缓地晃悠着自己尾巴的大老虎。 越看, 顾砚书越是满意自己当初的决定。 即使成婚已经有段时间了, 顾砚书对秦戮的这一张脸依旧是百看不厌。 更别说除了这张脸之外, 平日里秦戮与他的诸多想法也极为契合。 想着想着, 顾砚书的脸上便抑制不住泛起了一丝笑意。 稍稍动了动,顾砚书准备换一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结果却感觉到后腰似乎压到了什么硬物, 硌地他有些生疼。 伸手朝后腰处摸了摸, 指尖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凹凸感, 还伴随着一丝冰凉—— 是秦戮刚刚送给顾砚书的那块儿玉佩。 将玉佩拿起, 放在眼前翻看了一番后,顾砚书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王爷。” “嗯?”秦戮垂眸看着顾砚书把玩着玉佩的举动,并没有要将玉佩取回来的意思。 “为什么叫鹿?”即使刚刚已经受到了一次教训, 但顾砚书依旧没能忍住。 毕竟鹿这种生物,跟秦戮确实是一点也搭不上关系。 比起玉佩上雕刻着的这只悠闲的麋鹿, 秦戮反而更像是捕食麋鹿的老虎。 或许是因为才得到了满足,也或许是因为顾砚书这次的语气中少了刚刚的调侃, 这一次,秦戮并没有如同刚刚那样让顾砚书的闭嘴。 虽然耳垂依旧有些悄悄泛粉,沉默片刻后, 秦戮依旧缓缓开口: “其实鹿……原本是本王的名,本王并非足月出生,母妃说,本王刚出生的时候有些瘦弱,只有一双眼睛极为明亮,让她想到了她在闺阁之时,在野外中看到的麋,于是便用这个字,作为本王的名字。” 秦戮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平静地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 但无论秦戮的语气多么轻描淡写,顾砚书也能够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听出幼时秦戮与静娴皇贵妃的不易。 天齐的医疗水平并不算高,女人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九死一生的事。 旁的不说,顾小公子的生母当时便是因为难产离世。 到了时日的生产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时日没到的早产? 再加上这深宫高墙内,后宫妃嫔的阴谋诡计,想要去算计一个位份低微,又毫无靠山的妃子,简直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顾砚书甚至不需要深想,便能猜测到当初静娴皇贵妃生产时的不易。 况且从秦戮的言语中也不难听出。 秦戮原本的名字,是由静娴皇贵妃亲取的。 一个皇子,天潢贵胄,名字就算不是由皇上决定,也至少需要经过礼部或者钦天监的拟定。 若是都没有,便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皇子,并不受宠。 宫中的人,最是会跟红顶白的。 可想而知,一个位份低微且毫无背景的妃嫔,带着一个早产却不受宠的皇子,在那深宫高墙之内,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顾砚书觉得自己的眼睛莫名有些泛酸,但却知道,既然秦戮现在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想来应该也是不想让他察觉到这些。 眨了眨双眼,压下那一股酸涩后,顾砚书略带一丝调笑地开口: “王爷若是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王爷当初并非足月出生。” 别说顾砚书看不出来,恐怕整个天齐的百姓以及那些对上秦戮之后,狼狈战败的敌国将领也看不出来。 秦戮如今这一拳能够打碎一块儿石头的健壮模样,哪里有一丝早产儿的影子? 顾砚书难免便想到了自己上辈子那副孱弱的身躯,不由有些感慨这简直就是同人不同命。 同样都是早产,差距怎么就能够这么大呢? 伸手抓住顾砚书似是泄愤似的在自己胸膛上戳个不停的手指,秦戮轻轻笑了笑: “本王外祖曾是一方名医,母妃从小耳濡目染,也通一些岐黄之道,自怀孕之后,母妃便一直安 心养胎,在饮食方面也多有注意,在本王出生后,母妃也费尽心思替本王调养,以补不足,所以即使早产了月余,也并未对本王造成太大的影响。” 对于这一点,秦戮也觉得极为幸运。 若非不是母妃略通岐黄,若非母妃生前的悉心照料,或许根本就不会有如今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齐战神。 谁料秦戮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顾砚书心中更是愤慨了: 同样是母亲孕期注重养胎饮食,同样是出生后收到了精心的调养和照料。 秦戮现在就一拳一个小朋友,既能飞檐走壁还能上马杀敌,他上辈子到最后连个异能都没有,一步三喘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病死了? 当然,顾砚书心中的这些想法也只是稍纵即逝。 毕竟虽然上辈子顾砚书的身体并不算好,但好歹这辈子也拥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 天齐国虽然科技上落后了一些,但也不像是末世那样充满病毒,遍地丧尸,满城荒凉。 更别说,来到天齐之后,他还遇到了如此合心意的这么一个伴侣。 心态平衡之后,顾砚书又想到了最初的问题: “那后来呢?这鹿字既然是母妃给王爷亲取的名字,后来为什么改了?” “母妃去世后,本王被皇贵妃收养,父皇问及本王姓名之时,说‘鹿’字过于小气,没有男儿气概,便决定替本王换一个名字,最后选定了同音的‘戮’字。” 前面的那些话都已经说了,最后这一点自然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父皇钦赐之后的,这‘鹿’便成了本王的小名。” “原来如此,”顾砚书摸着玉佩上的那只麋鹿微微点头,“但现在好像没人叫王爷的小名了?” 虽然是在询问,但顾砚书语气中却充满了肯定。 上次去请安之时,皇上叫秦戮的时候,虽然是用“戮儿”作为称呼,但顾砚书却能够肯定,此戮非彼鹿。 毕竟从秦戮刚刚的言语也能听出,他当初会更改名字,是因为皇上觉得“鹿”字过于小气。 既然皇上已经觉得小气了,自然是不会再用了。 而除了皇上之外 ,宫中与秦戮关系亲近的也就只剩下了秦灏与皇贵妃娘娘。 秦灏平日里一只以“皇兄”称呼秦戮,顾砚书从未从他口中听到过其他称呼。 就算是有,就依照今日秦戮一个眼神便秦灏其吓得落荒而逃的情况,给秦灏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叫秦戮小鹿。 至于皇贵妃…… 想到当初请安时的场景,顾砚书眼中笑意略微淡然了一些。 皇贵妃每每叫到秦戮之时,都口称“厉王”,其亲近程度甚至比不上皇上。 可想而知,皇贵妃在私底下应该也不会叫秦戮的小名。 “自母妃逝世后,的确没有人在叫过了。” 秦戮没有否认,说到这里,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一丝怀念。 这一丝难得的情绪流露,自然是让顾砚书心中心疼不已,当即便拍拍胸口,打下了包票: “王爷别伤心,以后我来叫王爷的名!” 当然,顾砚书绝对不会承认,这里面还包含着他的私心。 不仅旁人喜欢猛虎臣服,顾砚书也同样喜欢。 试想一下,在外威风凛凛,一个眼神便能吓得旁人心惊肉跳的大老虎,在自己面前就变成了一只可可爱爱,蹦蹦跳跳的小麋鹿。 这其中的反差,顾砚书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心尖都在颤抖。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继续畅想,便听到来自秦戮的恶狠狠的反驳: “不行!” “为什么不行?”为了自己心底那一丝隐秘的爱好,顾砚书决定据理力争。 “就是不行!”秦戮想也不想地重复着,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 “这小名本就是让亲近之人叫的,王爷不让我叫,是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不够亲近?” 顾砚书眨了眨眼睛,向秦戮怀中蹭了蹭,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顾砚书要答案,秦戮其实也说不出来答案。 小名的确是让亲近之人叫的,但不知为何,若是“小鹿”二字是由顾砚书来唤,秦戮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低头看着顾砚书略带询问的双眼,秦戮回想着刚刚将玉佩交给顾砚书时发生的事,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 “王妃说的没错,乳名本就是由亲近之人来唤,本王与王妃的关系也足够亲近,现在王妃已经知道了本王的小名,是否也应该将自己的小名告诉本王?”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秦戮现学现卖的本事居然这么厉害。 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的人瞬间就变成了顾砚书。 原本秦戮说这话是为了脱身,现在一看顾砚书这反应,便知道其中肯定有事。 顿时心中难得好奇心大盛,又见顾砚书一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难免忍不住低声催促: “王妃?” “这……我……我没有小名!”突然被将了一军的顾砚书有些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连忙回道,“王爷便和大哥一样,叫我砚书就可以了。” 如同秦戮所想的那样,顾砚书的小名的确有些故事。 认真说起来,甚至还比秦戮的“小鹿”更加让人羞耻一些。 想着自己刚刚对秦戮的调侃,顾砚书难免有些后悔。 然而这样生硬的表现,这样明显的心虚,又怎么能够让秦戮相信? “是么?”秦戮嗓音似乎向下沉了沉,颇有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 “当然!”顾砚书连忙点点头,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底气不足意味。 “看来本王只能明日去问问顾大公子了。”秦戮伸手捏了捏怀中的人,状似不经意地低声嘀咕着。 不得不说,秦戮这声嘀咕可以说是直接捏准了顾砚书的七寸。 按理来说,顾砚书自己的小名虽然略有些不能见人,但也不需要怕秦戮从顾砚礼的口中得知。 然而坏就坏在,阴差阳错之下,顾小公子拥有和顾砚书同样的小名,并且这个小名顾砚礼也很是清楚。 所以只要秦戮去问,就绝对瞒不住。 想着那个在顾小公子七岁之后,便勒令禁止所有人再叫的小名。 顾砚礼也顾忌着弟弟的感受,早就已经不再叫了。 若是现在让秦戮去顾砚礼面前提起,让顾砚礼想了起来,以后重新再叫起来…… 脑海中有了画面之后,顾砚书心下一抖,捏了捏秦戮的衣侧的 布料: “软软。” “什么?”秦戮顿时对自己向来过人的耳力有了怀疑。 “乳名……软软!” 这一次,顾砚书像是放弃挣扎似的,声音大了不少。 软软这个乳名,在顾砚书这里甚至还有一些典故在。 上辈子顾砚书身体不好,原本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在情急之下听取了一个算命老先生的建议。 说什么取一个娇软的名字填补,或许好养活。 于是顾砚书原本那个威武霸气的乳名,便直接变成了这个一听就想是女孩子名字的软软。 至于顾小公子这一边? 则是因为在顾小公子出生之前,大夫给顾夫人把脉,说顾夫人这一胎位女婴。 恰好顾夫人彼时已经有了顾砚礼这个嫡长子,对肚中胎儿的性别并不在意,甚至还觉得女儿更加合心意。 不会担心以后与顾砚礼兄弟阋墙不说,同时也更加贴心暖心。 或许是想到了女儿的娇软可爱,于是大喜之下,便以“软软”称呼腹中胎儿。 后来顾夫人难产去世,顾弘济也就只给顾小公子取了个学名,根本没有想着在给顾小公子取一个乳名。 当时伺候顾小公子的嬷嬷是以前伺候顾夫人的,便干脆依照顾夫人生前的习惯,以“软软”称呼还在襁褓中的顾小公子。 于是顾小公子的乳名,便这样阴差阳错的变成了“软软”。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顾砚书本人身上,顾砚书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就在顾砚书自暴自弃地将自己整张脸埋进秦戮的怀中,只留下了一双早就已经被烧地通红的双耳时。 便感觉到秦戮伸手在他的耳朵上捏了捏,声音中的笑意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明显: “软软……这与王妃倒也贴合。” 别有深意的话语,让原本就放弃挣扎的顾砚书如火烧的双耳更加透红。 最后干脆直接将整个人都埋进了秦戮的怀中,将装死进行到底。 第54章 在得知顾砚书的乳名之后, 秦戮也终于体会到了顾砚书最初知道他的小名时的心情。 以前秦戮看着顾砚书的时候,还喜欢一口一个“王妃”地叫。 但是现在,只要一看到顾砚书的脸, 秦戮便会不由自主地唤上一身“软软”。 虽然顾砚书非常喜欢秦戮的声音,特别是在秦戮唤他“软软”时, 音线更是温柔低沉地醉人。 但这并不代表顾砚书能够接受让旁人也听到秦戮这样叫他。 先不说顾砚书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拥有这么一个与其性别形象不符的乳名。 就说秦戮唤他时柔和且带着一丝宠溺的音线, 顾砚书也不愿意让旁人多听。 于是最后, 顾砚书同秦戮达成了友好互相协议, 双方各退一步, 在人前依旧保持着以前的称呼。 到了私底下或者特殊的时候, 则是可以互相叫对方的乳名。 至于这个“特殊的时候”。 顾砚书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且准备将秦戮赶去主院外面睡觉。 至于为什么是主院之外而不是书房? 顾砚书表示,在发现秦戮的性格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闷骚之后, 整个主院就已经变得非常地不安全了。 好在秦戮是个遵守约定的人, 在与顾砚书达成了君子协议之后, 便没有在人前叫过那个让顾砚书颇为羞耻的乳名。 而那块儿引起这番争端的玉佩, 此时也被挂在了顾砚书的腰间。 那一条微微有些泛旧的流苏穗子也被换了下来,换上了由王府绣房中的绣娘打出来的现在最为时兴的穗子。 收了秦戮的玉佩,顾砚书自然也想送一件回礼给秦戮。 毕竟这定情信物, 只有一方给,还能叫什么定情信物? 然而这个时候, 顾砚书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可以送给秦戮的东西。 依照天齐的习俗, 男子赠送定情信物,大多是折扇、玉佩一类的物品。 秦戮虽然外表属于温润斯文的类型,但或许是常年习武握剑的缘故, 从不用折扇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至于玉佩…… 在顾砚书的嫁妆之中倒是不少。 但顾小公子拥有大部分纨绔子弟都拥有的特性,那便是喜新厌旧。 那些玉佩之中,就没有一块儿是顾小公子从小戴到大的。 就算是有,顾砚书私心里也不是很想用。 况且互送礼物这种事,就算是不看价值,也至少要在心意上做到对等。 秦戮拿出了生母留下的唯一的一块儿玉佩,顾砚书做不到随便送个东西将其打发的事情来。 就在顾砚书为了回礼的事而发愁的时候,秦戮似乎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 直言让顾砚书不要过于忧虑,当初讨要礼物不过是他随口一说,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见顾砚书脸上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完全放下,秦戮又加上了一句: “本王每日练武,身上佩戴这些物品反而碍事,王妃送了,本王戴与不戴都不美,就不要再多想了。” 秦戮这话虽然是在安慰顾砚书,但却同样是大实话。 与秦戮朝夕相对,顾砚书自然虽然没有见过秦戮练武的模样,但却也见过他那一把杀敌无数的佩剑。 不似京中其他学了一些花拳绣腿,喜欢在自己的佩剑上坠上一些装饰的纨绔子弟。 秦戮的那一把剑,甚至能够说得上朴素。 剑身修长浑身漆黑,没有一点装饰,或许是跟随秦戮常年征战的缘故,那把剑也同样沾染上了一些主人的特点。 即使剑身安静地停留在剑鞘之中,也依旧能够让人感受到凌然的杀气,更别说剑身出鞘之后了。 顾砚书也曾经问过秦戮,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把看起来如此普通的佩剑。 当时秦戮的回答是“剑能杀敌便可,花里胡哨反而碍事。” 从这些地方也能看出来,秦戮并不喜欢这些装饰之物。 可就算是这样,顾砚书也没有立刻点头: “王爷今日说了不要,日后再用这事找我麻烦怎么办?” 顾砚书可没有忘记,礼物这件事,还是秦戮率先起的头。 谁知道这个时候,秦戮却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不会,本王已经收到了想要的礼物。” “什么礼……” 没有送出过任何 礼物的顾砚书下意识询问出声,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戮。 果不其然,在秦戮的脸上看到了那一股让他熟悉的眼神。 意识到秦戮话语中的含义后,顾砚书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起来: “真该让那些一听到王爷的名字便腿软的人,见一见王爷现在的模样。” “你确定他们敢看?”秦戮眉头微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秦戮,顾砚书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恼羞成怒之下,干脆直接开始赶人: “……王爷今日不是还要进宫吗?时间不早了,还不快去?” 昨日顾砚书专门去了陶然窑厂一趟,确定窑厂可以稳定产出品质较高的玻璃之后,便直接带了几套玻璃制品回王府。 其中一套是前些日子承诺了要送给秦灏的。 至于剩下的几套,则是专门给皇宫里准备的。 只不过东西还没有送进皇宫,秦灏那一套顾砚书也就还没有差人送过去。 不然被有心人发现,拿这一点做文章,说在厉王府心中皇上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皇子,就不好了。 这种向皇上献礼的事,运作得当,也是一个不错的露脸立功的机会。 秦戮原本的意思是让顾砚书自己去做。 但是顾砚书自从上次请安去过一次皇宫之后,便对皇宫里面的那套规矩很是敬谢不敏。 旁的不说,就说顾砚书作为一个现代人,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见人就下跪这一点。 平日里在厉王府还好,除了秦戮之外他便是老大。 虽然按照天齐国的规矩,顾砚书应该在见到秦戮的时候向他行礼请安。 但从大婚那日开始,顾砚书便没有做过这种事。 秦戮不知道本身便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还是察觉到了顾砚书心中的不喜,也从未让顾砚书遵守过那些规矩。 可一旦进了皇宫便不一样了。 无论是皇帝还是那些妃嫔,都能够仗着“长辈”二字压顾砚书一头。 就算是这些人不会等到顾砚书将礼行全便会让其起身,但顾砚书对于这 一套同样不是很高兴。 顾砚书原本还在庆幸,因为他的性别的缘故,初一十五也不需要进宫请安。 现在又怎么可能没事往宫里跑? 就算是去送礼物,或许还能够得到一些赏赐,顾砚书也同样不乐意。 秦戮向来尊重顾砚书的感受,从不会强迫顾砚书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在进宫这种事之上,秦戮同样不会与顾砚书起争执。 见顾砚书的确不乐意,便将这事儿给接了下来。 恰逢今日,秦戮的婚假也用完了,需要进宫同皇帝禀告一番,也是顺手的事。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皇上每日在御书房中处理公务的时间,这个时间点进宫,既不会扑空,也不会打扰皇上的休息,再合适不过。 秦戮虽然能够听出顾砚书这是在羞恼之下赶他离开,还是依旧站起了身,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身上的衣物。 边整理,还不忘边向顾砚书交代着: “最近外面不怎么太平,韵瓷斋和大皇兄在你身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说不定会对你下手,我将止戈留在府中,一会儿你要是想要出门,记得带上他一起。” 如同顾砚书所料想的那样,韵瓷斋虽然发现自己这次损失惨重,但却碍于京中的贵人,依旧不敢轻易毁约。 这些天虽然不再接受新的订单,但每日依旧会按时开门,向那些在韵瓷斋中下了订单的用户汇报进度。 至于大皇子秦晟? 在发现事情与他所想的具有偏差之后,也如同顾砚书所猜想的那样,迅速同韵瓷斋撇清了关系。 但是这个主意一开始是秦晟所提出来的,韵瓷斋也只是执行者, 现在韵瓷斋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秦晟若是什么都不做便于其撇清关系,难免显得过于冷酷无情,也容易让手底下的其他人寒心。 所以最后,秦晟还是在私底下贴补了韵瓷斋十五万两。 虽然这与韵瓷斋的损失相比不值一提,但好歹也替他挽回了一些人心。 秦灏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差点儿没在厉王府的书房中笑抽过去。 直言秦晟今年命犯太岁, 一直都在破财。 这次的十五万两虽然不多,但是加上上次长乐赌坊给出去的那一百二十万两,已经足够让秦晟心疼一段时间了。 如若不是这样,秦戮此时也不会向顾砚书交代这番话。 “我都知道,王爷放心吧。” 顾砚书也知道,止戈虽然每次都会跟在他身边,但却从未向秦戮透露过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所以对于出门之后需要带上止戈这一点,顾砚书非但不觉得抗拒,心中甚至还有些熨帖。 说话的同时,顾砚书也起身走到了秦戮的身后,伸手帮秦戮整理了一下衣服背后的位置。 “嗯,”秦戮对顾砚书的回答同样很满意,微微点头后,又补上了一句,“止戈能力不错,嘴也严,王妃若是放心,其他的琐事也能吩咐他去做。” 说完秦戮随手摸了摸顾砚书的脑袋,便直接转身出门了。 秦戮这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谦虚了。 止戈的能力又何止是不错? 与秦戮成婚这么久,顾砚书对止戈的职位可以说是有全方位的了解。 止戈虽说是侍卫,但却类似于后世的贴身助理。 止戈与兴仁在厉王府中地位特殊,几乎了解秦戮手下九成的势力,同时也能调动厉王府中包括一支暗卫在内的好几支队伍。 秦戮告诉顾砚书,若是放心,有事可以吩咐止戈去做,相当于是告诉顾砚书,愿意将厉王府的中的一切势力与顾砚书共享。 顾砚书从承恩侯府中带出来的人,几乎没有能顶用的。 当初顾砚礼顾忌着大婚在即,聚集在承恩侯府的目光不少,不好有太大的动作,便只要回了那些人的身契交给顾砚书,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举动。 顾砚书大婚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去处理那些人。 直到前几日,才得空去找了人牙子,将那些人全部都给发卖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白术。 将人卖出去之后,平日起居有白术照顾,厉王府中原本的下人也对他毕恭毕敬。 顾砚书也就没有再重新买人回来。 这番动作都是在厉王府中进行的,自然 瞒不过秦戮的双眼。 或许是知道顾砚书在厉王府中除了白术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亲信,秦戮才会在临出门之前向顾砚书交代这番话。 别看刚刚顾砚书嘴上是说了不会再送秦戮礼物这样的话,但其实早就已经将这件事放进了心底,并且有了打算。 只不过顾砚书所想的那件礼物略微有些特殊,原本顾砚书还在思考要如何去获取,结果便听到了秦戮这番话。 这不是正中顾砚书的下怀吗? 在秦戮出门之后,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直接向站在不远处的白术吩咐了一句: “你去让止戈过来一趟。” 第55章 止戈的动作很快, 白术才刚出门没多久,止戈便已经跟在白术身后走进了房间: “王妃。” “来了?” 原本还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顾砚书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笑眯眯地看着的止戈。 虽然顾砚书现在脸上的笑容称得上是亲切, 但止戈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王妃有何事吩咐属下?”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先是夸赞了止戈一句: “王爷刚刚同我说,你的嘴很严, 若是我放心, 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吩咐你去做。” “是王爷过奖了。”顾砚书越是如此, 止戈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是明显。 “王爷这可不算过奖, 嘴严这一点, 我也是深有体会的。” 顾砚书摆了摆手,示意止戈不需要谦虚。 止戈也明白,顾砚书会这样说, 无非是因为他没有将顾砚书的行踪禀告给王爷: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回话的同时, 止戈心中的警惕性依旧没有降低。 果然, 顾砚书的下一句话, 便直接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虽然我知道,那是因为王爷没问,王爷若是问了, 你也是会同王爷说的。” 对于顾砚书这句话,止戈没有回答, 只保持了沉默。 也正是这样的沉默,便足以代表了顾砚书这话没有说错。 顾砚书也不在意止戈此时的沉默, 只自顾自地接着刚刚的话向下说: “但是今天我想吩咐你去做一件事,需要你保密,也就是说, 即使王爷问起,你也不能说。” “这……”想来没有什么表情的止戈,这一次破天荒地犹豫了起来。 对于止戈的反应,顾砚书并不意外。 止戈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常常跟着他,帮他做事,但说到底止戈依旧是秦戮的人。 在优先级这方面,他比不上秦戮自然也正常。 所以在看到止戈脸上的犹豫后,顾砚书慢悠悠地加上了一段说明: “你放心,并不是什么会让你为难的事。就是王爷他送了一块儿玉佩给我,我便想着也送王爷一件礼物,但送礼这种事,还是将就一点惊喜感的, 所以才要求你保密。” 说话的同时,顾砚书状似漫不经心地伸手将那块被他挂在腰间的麋鹿玉佩拿了起来,开始来回地把玩着。 如此明显的动作,就是让人让要忽略,都做不到。 止戈又不是眼瞎,自然也看到了。 待到看清楚顾砚书指间的那块儿玉佩之后,止戈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他自王爷十六岁第一次出征时起,便一直跟在了王爷身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块儿玉佩对王爷的含义? 又想到王爷出府之前吩咐的那句“像对待本王一般对待王妃”。 在犹豫片刻后,止戈还是做出了选择: “只是为了给王爷准备礼物?” “自然。”顾砚书知道止戈这是做出了选择,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是给王爷准备的礼物,那么最后也一定会让王爷知道,并不算欺瞒。 想到这里,止戈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属下知道了,属下会向王爷保密的。” “那你附耳过来。”顾砚书脸上顿时出现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同时向止戈招了招手。 止戈只不过微微一犹豫,便上前一步,走到了顾砚书的身前。 到底还是止戈不太了解顾砚书。 若是秦灏在这里,恐怕在看到顾砚书最初脸上所挂着的笑容的时候,就能立刻警觉出来这事儿不简单。 但是既然现在他已经点了头,就算是发现事情与他想象中的有一定的偏差,也已经来不及了。 听完顾砚书的一番话,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之后,止戈直接被惊了一下: “王妃……这?” “怎么?想反悔?” 顾砚书几乎立刻便捕捉到了止戈心中的想法,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别忘记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 止戈眉头微皱,要是早知道王妃会这么大胆,他刚刚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但是这件事……” “我知道,事关重大。” 顾砚书不等止戈说完,便截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做,它也只能由厉王府的人去做。” 止戈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话没有说错,这件事若是一定要 做,那么便只能交给府内的人去做,才会让人放心。 见止戈脸上的神情有所松动,顾砚书吧不紧不慢地再加上了一把火: “况且只是先做一个送给王爷的小玩意儿而已,若是真的成了,之后的事自有王爷操心,不会出问题的。” 顾砚书这话可以说是正中止戈的下怀。 略微思索片刻后,止戈便知道顾砚书这话的确有道理,最终点下了头: “是,属下知道了。” “行,去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顾砚书终于朝止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朝止戈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做事了。 在看到止戈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顾砚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王爷说的没错,将事情交给你去做就是让人放心。” 止戈闻言,脚下的步伐一顿。 平生第一次,止戈觉得过于受到王爷的重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他现在已经上了王妃的贼船,除了跟着王妃一起走,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了。 只希望日后王爷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能够看在他能力不错的份儿上,法外开恩。 而这个时候,秦戮刚刚同秦渊说完正事,正准备将那一箱子玻璃制品送给秦渊。 “送给朕的礼物?” 秦渊虽然不能说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了若指掌,但却依旧能够称得上是一句了解。 旁的不说,就说秦戮,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会无缘无故给他送礼的性子。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送过。 但那也是打完仗回来之后,将自己在征战期间搜罗出来的钱财送回朝中。 与其说是单独送给他的,不如说是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送入国库的。 除此之外,秦戮就再也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他了。 然而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年不节的,秦戮居然能想着给他送礼? 就在秦渊因此大感意外的时候,便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是王妃他前些日子捣鼓出来了一些小玩意儿,听闻儿臣今日要进宫,便托儿臣一起带进来送给父皇。” 虽然顾砚书不耐烦进宫,但秦戮也没有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习惯。 直接说出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哦?厉王妃?” 秦渊以前或许并不了解顾砚书的纨绔之名,但在给顾砚书和秦戮赐婚之后,秦渊还是有所耳闻的。 现在知道这箱子里面的东西是顾砚书送来的之后,心中好奇感更甚了: “他这是要送给朕什么东西?” 秦渊没有回答,只挥了挥手,示意搬箱子的太监将那木箱打开。 不多时,秦渊便已经看清楚了被放在木箱中的东西。 “这是……琉璃盏?” 饶是秦渊,在看清楚被放在木箱最上面的那套晶莹剔透的茶具时,眼中也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直接上前两步,伸手拿起其中一只茶杯。 但在将茶杯拿在手中之后,秦渊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 “不,不是琉璃,这是何物?” 秦戮将那只琉璃盏送给秦渊之后,秦渊也很是把玩了一段时间。 现在自然也能分辨出两者之间的差别。 那只琉璃盏是用玉石雕刻而出,入手有一股温润之感,而现在自己手中这个茶杯,却只能感到一片冰凉。 况且不仅仅是手感,这重量也不太对。 以前那只琉璃盏入手如同玉石一般,有坠手感,但这茶杯,却略微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除此之外,制作的工艺似乎也不同。 那只琉璃盏是由玉石雕刻而成,所以依稀能够见到刻刀雕刻打磨的痕迹。 但现在这只茶杯,杯沿光滑平整,反而更像是同瓷器那般烧制出来的。 就在秦渊观察着手中的茶杯与那琉璃盏的不同时,秦戮也适时开口: “的确不是琉璃,王妃说,此物名为玻璃。” “玻璃?”秦渊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王妃说可以看做是琉璃的一种,但与琉璃不同,这种物品更加晶莹透亮,也可以如同瓷器一般,由人们自己制造加工而成。” 秦戮低声重复着顾砚书曾经说过的关于玻璃的解释。 这番解释,也恰好证实了的秦渊心中对于这茶杯的猜想。 在知道这玻璃是如同瓷器一样由人工制造加工出来的之后,秦渊便知道这东西恐怕并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名 贵。 可就算是不名贵,也胜在稀奇新颖。 无论价值几何,这种晶莹透亮的玻璃,都是秦渊以前没有见过的。 再加上这是秦戮和顾砚书的一片心意,秦渊依旧觉得心中欢喜。 当即便叫过了站在一旁的王公公: “小得子,你来,用这套茶具给朕泡杯茶试试!” “是!”王公公连忙上前,将那套茶具小心翼翼地将那茶杯从秦渊的手中接了过来。 等到王公公将那套茶具从箱子中拿出来之后,秦渊才发现,在茶具之下,还放着几个由玻璃做成的物品。 那几件东西放在箱子下面,秦渊看的并不真切,只知道看着比上面这套茶具大了不少: “这又是什么?” “回父皇的话,是灯罩。”秦戮甚至不需要看,便能知道秦渊问的是什么。 “灯罩?”秦渊有些意外,若说送茶具,还算是说得过去,这送灯罩,又是个什么意思? “王妃说父王忧心国事,常常在入夜之后还需要批阅公文,现在的灯罩却大多由绢布制作而成,透光性并不好,让原本就不够明亮的烛火显得更加昏暗了,用玻璃灯罩,可以让父皇晚上批阅奏折的时候,光线明亮一些。” 或许是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类似于溜须拍马的言语,说这话的时候,秦戮的语气略微有些僵硬。 但秦渊此时却完全不在意秦戮的语气如何,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秦渊那句“可以让光线明亮一些”之上。 也不知道是年龄大了还是怎么回事,秦渊只觉得自己现在的看东西已经越来越不如年轻的时候清晰了。 白日里还好,但每到晚上,点燃烛火之后,秦渊却总觉得这光不够亮,批阅奏折也就成了一个难题。 就在秦渊为了这件事颇感头疼的时候,秦戮居然就送来了解决办法。 当即秦渊便顾不得其他,直接叫过了一旁正在泡茶的王公公: “小得子!” 王公公一直在秦渊身边伺候,同样也知道秦渊的毛病。 向一旁招了招手,示意手底下的小太监将自己手中泡茶的活儿接过去。 王公公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秦渊的面前 ,甚至不需要秦渊开口吩咐: “奴才在!奴才现在将这灯罩换上让皇上看看?” 接着便看到秦渊挥了挥手,示意王公公赶紧行动。 刚刚接过了玻璃茶杯,王公公也知道这玻璃可能是个易碎品,所以将灯罩从箱子中拿出来的时候,动作格外小心。 不多时,王公公便将放在秦渊书桌上的那盏烛火的灯罩换成了秦戮带来的玻璃灯罩。 换好之后,王公公朝秦渊弯了弯腰: “皇上,可能需要关上门窗,才能看到效果。” “关吧。”秦渊想也不想,便挥手应允了。 王公公直接朝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将门窗关上。 自己则是转身,拿过一旁的火折子,点燃了那盏烛火。 小太监们的动作很迅速,不一会儿,便已经关好了门窗,屋内顿时便只剩下了那盏烛火所发出的光线。 只稍稍感受了片刻,秦渊便不由感慨出声: “果然明亮了不少!这玻璃灯罩不错!” 从秦渊的反应便能看出,玻璃茶具虽然新颖漂亮,但他依旧只是感觉平平。 但现在这个灯罩,秦渊却是实实在在很是喜欢。 果然,等到王公公手脚麻利地将御书房内其他的烛火也换上了玻璃灯罩,一并点燃。 发现屋内瞬间如同白昼一般亮堂起来后,秦渊顿时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 “这玻璃灯罩甚合朕心意,赏!” 秦渊微微朝秦渊拱了拱手: “父皇喜欢便好,只是王妃在儿臣进宫前特地交代过,不可要父皇的赏赐。” “哦?是么?”这还是秦渊第一次,想要给赏赐却被人拒绝。 “王妃说,父皇没有收下那笔捐款已是体恤。这次的玻璃是他送给父皇的心意,若是拿了赏赐,便不叫心意了。” 秦戮虽然对顾砚书的这番话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既然是顾砚书吩咐过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而这一番话,听在秦渊耳中却甚是妥帖: “既然如此,那这次便依了厉王妃的意思。” 天知道上次为了皇家的颜面,秦渊没有收下那一百二十万心中有多心痛。 要不 是看在那笔钱在秦戮手中,最后也会用来养他们天齐的将士的份儿上,秦渊还真想不顾颜面直接将那笔钱据为己有。 谁知道这厉王妃却比想象中的更加懂事,居然还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意外之喜。 现在看着这让御书房内亮堂堂的玻璃灯罩,秦渊心里的惋惜顿时被抚平了不少。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刚刚小得子说,你进宫的时候带了好几个木箱子?” 不知道为什么,秦戮总觉得父皇问这话好像是有点什么别的意思: “也都是玻璃做的小玩意儿,是王妃给母妃准备的心意。” “这样啊。” 秦渊的语气中似乎是略微有些失望,但却转瞬即逝: “皇贵妃知道你今日进宫,想来也等了有一会儿了,恰好你将东西送过去,也别让她久等。” 礼物也送了,正事也说完了,秦戮当即便对秦渊拱了拱手: “是,儿臣告退。” 第56章 秦戮从御书房出来之后, 便带着那几个箱子去了皇贵妃那里一趟。 别看秦戮一次性往皇贵妃的宫中送了好几个箱子。 其实认真说起来,里面放着的东西种类甚至还没有送给皇帝的多。 之所以在数量上差距如此大,不过是因为顾砚书在准备的时候, 同时也给在后宫中除了皇贵妃之外,其它妃位以上的妃嫔们也备上了一份。 与秦渊不同, 皇贵妃对秦戮送来的玻璃茶具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当即便让宫女将自己宫中的茶具换了下来。 后来又听顾砚书还给其他宫中的娘娘也备上了一份,心中更是高兴了, 当即便让人将剩下的那些茶具给其它宫中送上了一份。 贵妃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 恰逢大皇子和四皇子也在她的宫中。 听闻皇贵妃送了礼物过来, 贵妃脸上不见丝毫高兴, 只有被打扰的不约: “孟溪颜让人送来的?什么东西?” “奴婢也不十分清楚, 听皇贵妃宫中的人说,好像是什么玻璃茶具。” 那宫女听出贵妃语气中的不喜,脸上的表情更加敬小慎微了起来。 “茶具?” 贵妃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屑, 摆了摆手, 便直接让那宫女退下。 然而就在宫女端着手中的锦盒向向后退的时候, 贵妃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算了, 把东西拿过来本宫看看。” “是。”宫女连忙向下低了低头,快步上前,将锦盒放在了贵妃面前的桌上。 就在宫女打开锦盒, 伸手拿放在盒子里面的茶具时,贵妃还没忍住低声讽刺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什么稀奇的茶具, 值得咱们的皇贵妃娘娘如此兴师动众地送过来。” 那语气,仿佛是在说皇贵妃没有见过世面, 还能将一套茶具当做宝贝。 对于贵妃的话,大皇子向来是不会反驳的,直接点了点头, 出言附和: “母妃说的是,不过是一套茶具而已,恐怕只有皇贵妃娘娘才会觉得……” 秦晟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在触及到宫女从锦盒中拿出的玻璃茶具之后,便直接消了音。 脸上的惊讶与意外一闪而过,眼中似乎还带了一抹惊艳。 贵妃自然也看清楚了这套茶具的庐山真面目,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收了收: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贵妃娘娘那边的人说,是玻璃茶具。” 宫女将锦盒中的几个茶杯全都拿出来摆放好,同时将那一番关于玻璃的解释同贵妃说了一遍。 贵妃只不过听了一遍,遍捕捉到了那宫女那番解释中的重点: “你说这个东西,是可以像瓷器那样,由人工烧制出来?” “皇贵妃娘娘那边的人是这样说的。”宫女低了低头,用词谨慎地回答着。 贵妃的目光聚集在桌上的玻璃茶具上,眼神微微有了变化: “怪不得……” “母妃?”秦晟听着贵妃低声喃喃的话语,心中满是疑惑。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只见贵妃先是挥了挥手,示意那送东西的小宫女退下之后,才开口询问: “你刚刚同本宫说,前几日那陶然居便已经关门了?” 今日秦晟带着秦寒进宫,便是来向贵妃告状来的。 接连在秦戮那里栽了两个跟头,关键是两个跟头都栽地不轻。 秦晟即使心中生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又因为实在咽不下心中这口气,最后还是决定进宫,向贵妃告状。 在那宫女来之前,秦晟才刚刚说完韵瓷斋与陶然居之间的争端。 现在听到贵妃又重新提起正话题,秦晟自然是来了精神: “没错,不像韵瓷斋这边还会零零散散卖些现成的瓷器,陶然居那边是直接大门紧闭,听闻昨日连招牌都拆了下来。” 韵瓷斋亏了这么大一笔钱,就连周茂然都被主家紧急召了回去,听说现在已经被收回了手中的所有权利,关进了祠堂。 自然是要好好找找原因,看看韵瓷斋到底是输在了什么地方。 这一找,韵瓷斋便发现了不对。 因为亏损的那六十余万两的订单,有七成都来自陶然居,皆是陶然居这些日子收到的京中其他人的订单。 发现这一点之后,周家派来查账的人差点没像当初的周茂然一样,直接被气晕过去。 别说是周家的人了,就是秦晟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都恨不得直接 冲进陶然居把那唐掌柜给掐死。 但就算是查到了原因,周家的人也同样不敢做什么。 毕竟别说是厉王府了,就是现在已经落魄的承恩侯府,也不是周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家族能够得罪的。 唯一让周家和秦晟想不通的便是。 陶然居将这次价格战的亏损都转移到了韵瓷斋,为什么还要关门歇业? 而这个时候,贵妃便给了秦晟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便是原因。” “什么?” 秦晟顺着贵妃的动作忘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贵妃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上那套玻璃茶具的模样。 贵妃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厉王前脚进宫,皇贵妃后脚便送来了这套茶具,你说皇贵妃这茶具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厉王带来的……”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说完之后,秦晟想到贵妃刚刚单独询问宫女的那个问题,便像是明白了什么: “母妃的意思是,陶然居这次关门,是因为想要换东西卖?” 贵妃没有回答秦晟的问题,但却给了秦晟一个赞赏的目光。 低头看着桌上的茶具,秦晟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种茶具,就连他们这些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各种名玩珍宝的人尚且觉得惊艳,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想到这里,秦晟的眼神变得愈发地复杂起来。 就在秦晟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的时候,便见到贵妃招了招手: “玲珑。” “娘娘?” 站在不远处的大宫女玲珑连忙上前一步,见到贵妃的动作后,低下头。 只见贵妃在玲珑的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玲珑弯了弯腰,点头应是后,便从屋内退了出去。 待玲珑出门之后,贵妃便看着桌上的这套茶具,而后朝屋内的两个儿子招了招手: “不如先看看这套玻璃茶具,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吧。” 秦晟虽然对贵妃刚刚对玲珑耳语的内容有些好奇,但他更了解贵妃的性子。 见贵妃此番模样,便知道这是不打算现在便告诉他们了。 只低头应是,上前同贵妃一起研究着这套新到手的茶具。 当茶叶在茶具中被缓缓泡开,透过茶杯看着 沸腾的热水带着茶叶在杯中翻滚的画面。 饶是秦晟,也说不出这套茶具的不好来。 即使套茶具是秦戮送来的,即使他向来与秦戮不对付。 “用着杯子泡茶看着倒也漂亮,待到夏日晒了花茶泡进去,可能还会更加好好看一些。” 恰逢这个时候,贵妃开口点评了一番。 不得不说,不愧是在后宫中常年养尊处优的妃子,一眼便看出了这玻璃茶具最佳的用处。 秦晟向来不会反驳贵妃的话: “若是母妃喜欢,明年便让宫人们晒上一些便是。” “待到夏日再说吧。”对于这一点,贵妃不置可否。 在宫中,谁有能够在冬日便说准来年夏日的事呢? 贵妃伸手,缓缓在几只玻璃茶碗中倒上了几杯茶水,放到了秦晟和秦寒的面前。 品茶时,贵妃又同两人说了一番关于这玻璃茶具的事。 不多时,一盏茶的功夫便过去了。 那专心的模样,仿佛全然忘记了秦晟今日进宫的目的是为了向她求助。 就在秦晟心中思索是否应该出言提醒的时候,便见到刚刚离开的玲珑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娘。” 贵妃抬了抬手,示意正准备欲开口说话的秦晟稍等,接着给了玲珑一个眼神。 玲珑见状,直接一步上前,低头在贵妃的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 秦晟与秦寒虽然不知道玲珑给贵妃说了些什么,却能够从贵妃的眼神看出,恐怕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而在贵妃示意玲珑退下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直接印证了两人的猜想: “你今日进宫让本宫做的事,恐怕是不成了。” “什么?”秦晟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本宫刚刚让玲珑去打听了一番,厉王在去皇贵妃那里之前,先去了一趟御书房。” 贵妃直接给了秦晟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才缓缓开口解释: “据说厉王给皇上也送了一套茶具,除此之外,还送了一套玻璃灯罩。皇上很是喜欢,当时便说要给厉王赏赐,只是厉王拒绝了。” 说完这番话后,贵妃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 “原本你说的那事,本宫是准备去 你父皇那说一说的,现在是不成了。” 后宫中的女人,任凭再有手段,也翻不出这四方红墙。 若想要插手正事,虽说各有各的方法,但也大多逃不过要经过皇帝的手。 所以今日听到秦晟的告状之后,贵妃便准备晚些时候去皇上那里给厉王府上点眼药,吹吹枕边风。 结果她这边还没行动,便收到了这么个消息。 皇上刚刚才因为厉王府,准确地来说是陶然居送的礼物龙心大悦。 厉王那边还没有要任何赏赐,可想而知此刻皇上对厉王府的事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去向皇上告状,还是高关于厉王府和陶然居的状,结果如何,简直不言而喻。 “可……” 秦晟虽然也知道贵妃说的有道理,但依旧有些不甘心。 “好了,不论是长乐赌坊还是韵瓷斋,说到底都是你先挑起来的,既然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便直接到此为止,不要在这上面做过多的纠缠。” 然而还不等他将心中的不甘说出来,贵妃便直接抬了抬手: “日后你父皇那里多办两件漂亮的差事,便什么场子都找回来了。” 听到这个语气,秦晟便知道,贵妃这次是不会帮他了。 虽然心中有些不甘愿,秦晟还是只能点头: “……是,儿臣知道了。” 贵妃又怎么看不出秦晟心中的不服气? 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虽然在这后宫之中,大多女人是母凭子贵。 当初她与孟溪颜同在妃位,可以说是平起平坐,结果到了现在,孟溪颜却生生压了她半级。 皆是因为厉王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皇上才会在大封六宫之时让孟溪颜做这皇贵妃。 但很多时候,也是子凭母贵。 旁的不说,便还是说厉王。 当初若不是被孟溪颜收养,能有厉王的今天? 所以啊,她好了,秦晟与秦寒才能好。 为了这么点小事让皇上不快,不值当。 等到日后秦晟荣登大宝的时候就能知道,今日在厉王那里受到的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 给了秦晟委屈的厉王殿下,完全不知道自己今日不过是进宫送个礼物而已,居然还阴差阳错地让自己避免了一场麻烦。 现在秦戮刚从皇贵妃殿中出来,准备回府。 然而还没等到离开皇宫,秦戮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向太医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57章 太医院—— 周太医在听闻今日厉王进宫的时候, 心中便已经有了预感。 预感厉王出宫之前,应当还会同上次一样,来一趟太医院。 只不过眼见着时间快到晌午了, 周太医都没有见到厉王殿下的影子。 原本周太医还在思索是不是自己猜想错了,便见到从门外匆匆走进来了一个下人: “周大人, 厉王殿下召见。” “好,本官知道了。” 周太医闻言, 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打开药箱, 从中拿出了一个锦盒, 便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匆匆离开了太医院正殿。 周太医这边前脚刚离开太医院, 后脚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们便聚集在了一起,开始窃窃私语着: “这厉王殿下怎么又将周大人叫出去了?” “看来厉王殿下对周大人很是赏识啊,周大人这是要飞黄腾达了?” “算了吧, 厉王殿下的赏识, 可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承受得起的!” “言之有理, 你们说, 这次厉王殿下叫周大人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可能和上次一样?刚刚周大人临走之前,不是还拿了个锦盒吗?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今日厉王殿下会召见他!” “难道说是厉王殿下又对厉王妃动手了?” “十之八九!” “但这传闻不是说, 厉王殿下对厉王妃宠爱有加吗?上次赌坊那事儿,厉王殿下不就陪着厉王妃一起胡闹了?” “这传闻之事, 又怎可尽信?厉王殿下那是为了陪厉王妃胡闹吗?那可是为了钱啊!一百二十万两,连圣上都心动的数字……” “言之有理, 倒是显得在下狭隘了,就是可怜了这厉王妃……” “也可怜这周大人,夹在这厉王殿下同厉王妃之间, 还要遭受这无妄之灾……” “谁说不是呢?” …… 周太医对于现在太医院正殿中的议论可以说是全然不知。 他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替厉王辩白一句,他非但没有遭受无妄之灾,甚至还一点也不可怜。 还有这传言也不似作假,厉王殿下的确是对厉王妃宠爱有加。 这 不?这才过去半个月,厉王殿下便又来问他要这药玉了,想来是平日里就没少用! 周太医想的没错,秦戮的确是来问周太医要这药玉来了。 这药玉虽说是叫药玉,但其实更像是药膏的一种,每次用过之后,便会被直接吸收。 所以说这药玉数量有限,用一支,便会少上一支。 上次秦戮来的时候也没提前同周太医说,拿走的还是周太医原本为友人准备的药玉,数量原本就不多。 这段时间他与顾砚书都是正新鲜的时候,平时就没少胡闹,这药玉自然也就没有少用。 前两日秦戮便注意到剩下的不多了,恰逢今日都已经进了宫,便想着顺便让周太医再备上一些。 只是秦戮没有想到,周太医居然这么有眼色,甚至还不等他开口吩咐,便已经先一步将东西带上给他了。 对于周太医奉上的锦盒,秦戮自然没有客气,伸手便接了下来。 但今日秦戮来找周太医,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药玉: “周大人。” “下官在。”周大人连忙俯了俯身。 “王妃他身子没什么问题,但似乎要比常人孱弱一些,近日天气渐凉,王妃似乎也较之常人更加畏寒,不知周大人可有什么调理之法?” 虽然早就对厉王和厉王妃之间的感情有了一些隐约的猜想,周太医此时依旧有些意外。 毕竟如若不是自己亲耳所闻,周太医怎么也想不到,厉王居然能对厉王妃细心到如此地步。 但对于秦戮所说的问题,周太医也不敢妄下定论: “这……下官恐怕要先替王妃诊过脉或者看过了王妃的脉案后,才能对症下药。” “两日前府中府医才给王妃请过平安脉,说王妃有些许气虚,不过介于王妃前不久才大病了一场,倒也是正常现象,固本培元便可。” 周太医所说的问题,倒是难不倒秦戮。 “既然王爷府上的府医都如此说了,想来王妃的身体并无大碍,平日里用些温补的膳食便可。” 厉王府上的府医周太医也是知道的, 虽说是府医,但医术也不见得比他们这些在太医院供职的太医逊色。 只是那府医或许比起滋补调理,更加擅长外伤与接骨,所以才让厉王有些不放心吧。 抬眼又见到厉王沉思的模样,周太医略微思索了片刻后,又加上了一句: “若是厉王依旧忧心,倒是可以让王妃跟着王爷一起习武。” “习武?”秦戮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建议。 “是的。” 周太医见厉王的表情,便知道这是将自己的建议听进去了,连忙补充说明: “这习武本就有强身健体之效,王爷刚刚也说,王妃只是有些气虚之状并不严重,若是每日加以锻炼,就可改善,毕竟这是药三分毒,药汤喝多了对身体也并无益处。” 秦戮听完之后,认真思索了一番,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在他年幼的时候,虽然有母妃的悉心调理照料,也只是堪堪达到了常人的水平。 认真说起来,似乎也与常人有所差别。 毕竟他小的时候,与同龄人相比,还是略显瘦弱单薄一些。 直到后来被皇贵妃收入膝下,父皇请来了武将来教导他武艺之后,他的身体才逐渐强壮起来。 想到这里,秦戮便直接将教导顾砚书武艺这件事,给提上了议程。 就算是不能让顾砚书练成什么以一当十的绝世高手,但能够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 而对于提出这个建议的周大人,秦戮的语气也难得软化了不少: “本王知道了,劳周大人费心。” 伸手递给了周大人一个荷包,秦戮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偏殿。 只有周大人,捏着秦戮刚刚递过来的荷包,打开之后看着放在里面的那几个精致的小银锞子,略微有些恍神。 要知道在以前,厉王殿下可从来没有打赏他们底下的人的习惯,今天他居然还能从厉王殿下的手中拿到赏赐? 神情恍惚的周太医哪里知道,秦戮的这个习惯,完全是从顾砚书那里学过来的。 将书房分给顾砚书一半之后,顾砚书平日的所有公务都是在书房中 处理的。 将下人叫过来训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避开过秦戮。 所以对于顾砚书的做事习惯,秦戮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顾砚书做事风格中,最为强烈的几点便是重规矩,且赏罚分明。 进府不过几日的时间,顾砚书便在王妃原来的基础之上,定下了一套更为详尽的规章制度。 并且要求府内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按照那套规章制度行事。 对于这一点,王府中的下人原本是有些怨言的。 兴仁甚至还在秦戮面前隐晦地提起过那些下人私底下的想法,说是任由这样下去或许会出问题。 只不过秦戮既然已经说了将府中的一切事宜交给顾砚书打理,自然就不会去做下顾砚书面子的事。 所以在兴仁提及的时候,秦戮只回了一句“全由王妃做主”。 只是后来与顾砚书独处的时候,还是将这件事拿出来与顾砚书讨论过。 当时顾砚书便说自己心中有数,让秦戮不必忧心,秦戮也就没有再关注这件事了。 谁知道后来不过几日的功夫,府中下人们的怨言便逐渐消失,甚至还多了不少人说顾砚书这套规章制度的好来。 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顾砚书将所有人的工作都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并且赏罚分明。 做错了事便罚,并且绝不手软。 但若是事情办得漂亮好看,也会直接赏赐,绝不吝啬。 厉王府中的下人原本就是经过了兴仁的精挑细选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偷奸耍滑之辈。 同样是好好做事,有了顾砚书的这套规章制度,休息的时间变多了不说,就连拿到手的钱也多了不少。 除此之外,甚至还能时不时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赏赐。 对比一下以前的日子,再看看现在手上的钱财? 谁还会说顾砚书的一个不是? 都对其赞不绝口不说,甚至就连做事也比往常多了不少干劲。 将王府中下人们的转变看在眼里的秦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然也是向 顾砚书讨教了一番,将这套规章制度和奖惩分明的习惯学了过来。 这随手打赏的习惯,便也自然而然养成了。 秦戮哪里知道,只不过是一个随手的小习惯,便让周太医心中多了诸多猜测? 回到府中之后,秦戮便准备将止戈叫过来,同他商议一下教导顾砚书习武之事。 毕竟秦戮虽说从小学习武艺,到现在也是一方高手,但因为性格原因,并不知道该如何教导旁人。 反而是止戈,时不时会去一趟军营,给新入伍的新兵们一些指导,更加有经验一些。 谁知道秦戮刚刚远远地看到了止戈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将人叫过来。 便发现止戈一个转身,便直接朝他相反的方向离去。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行云流水,极为流畅。 若不是止戈离开的步伐稍显慌乱,甚至破天荒地没有朝秦戮行礼,秦戮或许还察觉不到其中的不对来。 “止戈这是怎么了?”秦戮直接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兴仁。 “属下不知,”兴仁微微摇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早上王爷出门后,王妃让止戈过去了一趟,从书房里出来之后,止戈便这样了。” “本王知道了。”一听这话,秦戮便知道这事儿应该同自己的王妃脱不了干系了。 既然如此,与其将止戈叫回来询问,倒还不如去问顾砚书来的快一些。 想着,秦戮脚下的步伐便微微快上了一分,直接向书房而去。 第58章 秦戮刚走进书房, 便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前,低头写画着什么东西的顾砚书。 也不知道顾砚书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还是刚好已经做完了手中的事。 秦戮刚进门不久, 顾砚书便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了秦戮: “王爷回来了?” “嗯, 父皇很喜欢你送的玻璃灯罩,皇贵妃也很喜欢那套玻璃茶具, 拿到之后便给六宫都送了一套。” 秦戮微微点头, 没有忘记告诉顾砚书这次送礼的结果。 “父皇和娘娘们喜欢便好。”顾砚书对此并不意外。 垂眸便看到了秦戮手中拿着的锦盒, 觉得有些眼熟, 但一时间又想不到在什么地方见过, 最后干脆直接出声询问: “这是?” “本王刚刚去了一趟太医院。” 一听“太医院”三字,顾砚书甚至不需要秦戮明说,便能知道这锦盒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 虽然这药玉挺好用, 这些天他的身体也因此受益良多。 但是秦戮为了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太医院, 这让那些太医们怎么想? 以后他要是有点什么毛病, 府中的府医无力解决, 让他哪里来的脸去太医院找那些太医? 就在顾砚书心中五味杂陈之时,便又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制作这药玉的周太医最擅滋补调理之道,你的情况本王今日也询问了一番, 依照周太医的建议,便是让你以后同我一同练武, 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虽然周太医的建议很好,秦戮也十分认可, 但事关顾砚书,秦戮认为依旧需要先征求顾砚书的意见。 “一同习武?” 顾砚书当即便顾不上去思考太医们心中是如何做想的了,直接被的秦戮的这句话给吸引住了心神: “那我以后也能同王爷一样厉害, 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么?” 每一个男孩心中都有一个超人梦,而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 更别提顾砚书还曾经经历过末世。 在末世之中,大多东西皆为虚幻,唯有“实力”二字,最受尊崇。 顾砚书不知道曾经有多羡慕那些 元素以及空间异能者。 最初的时候,顾砚书觉得,他也不需要能够呼风唤雨,只要能觉醒一个被众人所看不起的力量或者速度型异能也不错。 至少能够让自己的身体强壮一些。 但是到了后来,知道异能的觉醒与本身的身体素质息息相关的时候,顾砚书便知道,就他的那个身体,估计终身都与觉醒异能无缘。 最后倒也歇了心思,将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经营商道之上。 后来凭借着万贯家财以及诸多物资,倒也聘请了不少异能者为自己所用。 别看末世十年,人人提起顾砚书皆是满脸敬佩与羡慕。 只是没人知道,顾砚书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能觉醒异能一事心有遗憾。 虽然这一丝遗憾在来到天齐,拥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之后削弱了不少。 但在看到体格健壮武艺不俗的大哥顾砚礼,以及轻功绝佳可以轻松飞檐走壁的秦戮以及止戈时,心底还是有些羡慕。 可无论是顾砚礼还是秦戮,都是自小习武。 顾砚书甚至还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看到了顾砚礼当初学武时的片段。 孩提时期的顾小公子,同样对习武一时颇有兴趣。 然而在听到常姨娘以及顾砚舟说习武辛苦,不仅需要早起,甚至还会经常受伤的时候,心中便悄悄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恰逢这个时候,顾小公子又看到了顾砚礼与其师父对练之后,满脸淤青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的画面。 顿时便打消了心中这番念头不说,甚至还在顾砚礼想要教导他武艺的时候将人给打了出去。 所以顾小公子身上没有从小便加以练习的童子功,身体素质也只是平平。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砚书便彻底放弃了习武这个念头。 至少现在拥有这样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比上辈子那样一步三喘好了不少。 现在乍一听秦戮提及习武之事,顾砚书顿时便觉得自己心中那原本已经熄灭,只剩下零星一些火点的星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这……练到本王这个程度应该不太可能了。” 看着顾砚书渴望的眼神,秦戮第一次觉得说实话如此艰难。 但事实便是如此,先不说顾砚书现在这个年龄习武已经算是起步较晚。 天赋使然,就算是从孩提时期便苦练童子功,也鲜少有人达到秦戮现在的高度。 话语刚落,秦戮便看到刚刚还满目星辰的顾砚书,眼中的星火瞬间就变得暗淡了。 秦戮又怎么愿意见到这样的画面?顿时便接上了一句: “但若是想要身轻如燕,努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身轻如燕飞檐走壁这点功夫,对内力要求并不高,若是再加上一定的技巧,甚至不需要动用内力。 但对于将轻功看做非常高大上的功夫的顾砚书却有些不相信: “真的?” “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秦戮眉头微挑,轻声反问。 “这倒也是,”顾砚书微微点头,心中有了希望,顿时就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那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教我练武?” 秦戮知道,顾砚书这是愿意同他一起习武了,沉吟片刻,便定下了时间: “便从明日开始吧,明日辰时,本王下朝之后,王妃起床后记得不要先用膳。” 顾砚书起步已经较晚,现在习武的主要目的又是为了强身健体,自然是越早越好。 原本按照秦戮自己习惯,是在每日早朝之前,寅时便需要起床晨练了。 但考虑到顾砚书平日的起床时间,秦戮便知道寅时着实是有些过早了。 更别说现在天气日渐转冷,寅时几乎可以说是每日里最为寒冷的时刻,别到时候身体没有锻炼好,倒先感染了风寒。 “好,便依王爷所言。” 顾砚书又怎么没有察觉到秦戮这不着痕迹的体贴?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浓郁了不少。 这幅乖巧听话的模样落在秦戮的眼中,觉得很是喜欢的同时,又让他想到了刚刚进府时遇到的事: “本王回府的时候恰好见到了止戈,谁料他见到本王之后,居然头也不回地便跑了,王妃知道是为何吗?” 顾砚书从秦戮带笑的嗓音便能听出,他这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知道真相后的 调侃,也没瞒着: “我今日交代止戈去办了一件需要对王爷保密的差事,许是他怕见着王爷之后忍不住说漏嘴,才会如此吧。” “嗯?什么事是王妃不想让本王知道?”秦戮语气中笑意更明显了一些。 虽然秦戮微带笑意的嗓音很是迷人,迷得顾砚书差点儿照不清楚东南西北。 但成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顾砚书对此也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当即便拒绝了秦戮的诱惑: “过些日子,王爷自然便知道了。 没有得到答案,秦戮也不失望,只微微点点头: “好。” “我现在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征得王爷的同意。” 或许是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被秦戮的嗓音给迷得个荤七八素,顾砚书连忙说起了正事。 一听顾砚书这语气,秦戮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了不少: “嗯?” “我想对王府的主院进行一些改动,王爷你看如何?” 顾砚书说话的同时,便将放在书桌之上,他刚刚才画好的图纸拿了起来,递给了秦戮。 要说来到天齐之后,顾砚书有什么不太满意的地方,那可就真的是太多了。 其中最不满意的地方,便是在这衣食住行的住上。 虽然无论是承恩侯府还是厉王府,与其他普通百姓的房屋相比,豪华宽敞不少。 但对于已经习惯了后世方便的房屋的顾砚书来说,依旧有许许多多不方便的地方。 只是在承恩侯府的时候,顾砚书养病花去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后来知道住不了多久就要挪地儿,就没有去费功夫折腾。 到了厉王府之后,初来乍到的顾砚书在拿捏不准秦戮的性子的情况下也不好太过分。 现在将王府的地儿混熟了,发现只要不是原则的问题,秦戮对他都是无条件的服从,顾砚书的心中便起了心思。 起了心思之后,顾砚书又苦于对天齐工匠的水平不够了解,不敢贸然下手。 恰逢前些日子,为了以全新的形象推出那几个说书先生。 顾砚书直接将自己嫁妆中的那两座茶楼休息了一段时间,关门歇业装修整顿。 在装修整顿的过 程中,顾砚书便发现自己的诸多想法都可以实现。 再加上前两日陶然窑厂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说是在玻璃的烧制上已经有了进步,至少可以做出顾砚书想要的那种大片的完整的玻璃了。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玻璃窗,顾砚书这还怎么能够坐得住? 当即便开始提笔构思,花了整整两天的功夫,终于画出了现在这幅装修草图。 见秦戮低头认真看图的模样,顾砚书伸手,开始低声讲解起来: “王爷你看,这个地方是卧房,咱们睡觉的地方,这边是我画的盥洗的区域,可以在这里沐浴还有洗漱……” 秦戮的主院很大,主院中又只有书房、会客厅以及卧房三个区域,这占了最大面积的主卧自然不会小。 顾砚书想要对主院进行改动,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住的舒心,自然也不会大兴土木。 所以顾砚书并没有动院内原本的结构,只对卧房中的功能区域进行了重新的划分和规整。 同时在原本的基础上,对盥洗室进行了重点升级。 在将整张设计图都同秦戮细细讲解了一番后,顾砚书也不忘询问秦戮的意见: “王爷觉得如何?可否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 与顾砚书不同,秦戮在衣食住行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讲究。 或许以前有过,但后来常年征战,有些时候能睡上一个好觉,吃上一口热饭都是奢望,又哪里还能去讲究这些? 就连现在的厉王府,秦戮在拿到手上之后也没进行什么太大的改动。 因为秦戮一直觉得,上有片瓦遮身,下有立锥之地,这便已经足够了。 但是现在,看着手中明显是认真思索之后,花了不少精力所绘制出来的图纸。 再听着顾砚书低声描述的话语,以及对未来生活所描绘的蓝图与憧憬。 秦戮的心底,也逐渐泛起了一丝期待来: “本王对这些并不懂,王妃绘制的图纸已经是极好了,便都由王妃做主吧。” 顾砚书轻笑了一声: “都由我做主?那王爷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别同我抱怨,我可不会听 。” “不会,”秦戮也跟着轻轻笑了笑,“只要是王妃做的,本王都满意。” 这种话若是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或许会让人觉得油腔滑调很不真诚。 但从秦戮的嘴里说出来,却多了一丝认真,让人不难听出,这便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得到了秦戮的首肯,顾砚书当天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首先要做的,便是同秦戮一起,搬离主院。 这个时候,空闲了半个月的承影院,在此刻终于派上了用途。 搬进承影院后,顾砚书的第一个感受便是: “这院子离主院的距离倒是不短。” “的确不近,这院子应当是王府中离主院最远的一个院子了。” 指挥着下人往院里搬动东西的兴仁没多想,便顺着顾砚书的话向下接了一句。 因为要对主院进行重修整理,顾砚书怕动静太大影响平日里休息,专门吩咐兴仁找一间离主院较远的院子。 兴仁一听,首先便想到了这承影院。 距离主院足够远不说,在王爷大婚之前才刚刚修葺整理过。 当时还是专门为了王妃整理出来的,院子也修葺地极为尽心。 想到这里,兴仁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是说错了话? 下一刻,果然便听到了顾砚书意味不明的反问: “是么?” 顾砚书自成婚之后,便一日空闲也没得到,今日也是他第一次到这传闻中专门为他准备的承影院来。 正是因为今日来了,顾砚书才发现,当初秦戮想要与他互不干扰的决心有多强烈。 先不说这承影院到主院之间的距离,就是想要过去,还得七拐八弯地绕一段路。 甚至这承影院背后便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厉王府的侧门,若是秦戮想,两人恐怕这辈子都难得见上一面。 兴仁作为秦戮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秦戮当初的打算的。 所以现在听到顾砚书的询问,可以说是心虚极了,完全不敢回话: “是……是的吧?” 这还是兴仁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面对除了秦戮之外的人,如此紧张。 就在兴仁心中寻思着要找个什么办法开溜的时 候,便听到身后传来了自家王爷的声音: “兴仁当初不过是按照我的吩咐办事,王妃还是别为难他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兴仁连忙瞧瞧松了口气。 转身向秦戮俯了俯身后,便连忙逃离了现场。 但在离开之前,兴仁依旧捕捉到了身后,来自自家王爷与王妃的对话: “王爷不让我为难兴仁,是想让我为难你么?” “若是王妃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爷在想什么,我要真上当了,最后被为难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王妃这话可就真的是冤枉本王了,本王什么时候……” …… 后面两人交谈的内容兴仁虽然已经听不真切了,但仅仅是从前面的几句对话,兴仁似乎也听懂了一点什么别的东西。 这个时候,兴仁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五皇子从书房出来之后,表情会那么怪异了。 就自家王爷与王妃这旁若无人的模样,谁能顶得住? 被兴仁评价旁若无人的顾砚书此正在观察着这承影院。 不得不说,与秦戮自己的主院相比,承影院内的装饰反而更加精制细巧一些,可以看出来,当初兴仁也是在这里废了一些功夫的。 但就算是承影院再好,在顾砚书这里,也比不上主院。 秦戮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顾砚书心中在想什么? 微微沉默之后,第一次因为当初的想法同顾砚书道了歉: “是本王的错,当初不该擅作主张。” “不怪王爷。” 顾砚书却摇了摇头,对秦戮这话并不赞同。 当初若不是他为色所迷,坚持想要和秦戮在一起,这个安排,反而是最为稳妥合适: “况且王爷现在不是陪我一起搬了过来么?” 王府的主院之所以叫主院,便是因为秦戮这个王府的主人在。 现在秦戮虽顾砚书一起搬到了承影院来,这承影院,便也是王府的主院。 秦戮知道,顾砚书能够说出这样话,就证明他的确对承影院这件事没了芥蒂,便也同样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以后本王都同你住一个院子。” 顾砚书微微顿了顿 ,而后朝秦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 王府中下人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将主院的东西都搬到了承影院来。 看着在承影院中忙碌的下人,顾砚书又想到了明日便要在主院动土,连忙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秦戮: “王爷。” “嗯?”秦戮听到声音后抬头,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主院里应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顾砚书略带调侃地询问。 “什么?”秦戮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暗室地牢之类的东西,”顾砚书眼中挂上了一丝笑意,低声解释,“别明日被旁人挖出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秦戮也没想到顾砚书会突然问他这个,顿时有些失笑: “这一点王妃倒是可以放心,不会出问题。” 厉王府中有类似于暗室地牢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自然是有的。 主院的地底下同样也有。 但就王府地牢的隐秘程度以及深度,远没有到随便修葺一番,便能够被挖出来的地步。 顾砚书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却从秦戮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端倪,当即便来了兴趣: “王府里面还真有?” “有的,”秦戮微微点头,“王妃若是感兴趣,本王可以带你去看看。” “看看算了,”虽然对秦戮的信任很是满意,顾砚书依旧拒绝了他的提议,“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在末世人性完全丧失的情况下,顾砚书便见过不少堪称人间地狱的密室。 或许就是因为在末世见多了,现在顾砚书对于地牢这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儿的地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发现顾砚书的拒绝并不是客套,秦戮也不再坚持,只微微点头: “那日后王妃若是感兴趣,可以让止戈或者兴仁带你去看看。” “好。”这一次,顾砚书倒是没有完全拒绝,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既然从秦戮那里得到了保证,可以随便在主院动工,顾砚书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第二日,便直接差人将 主院中用不上的地方给拆了个干净。 门窗这种本来就是要重点换的便不用说了,一个字,就是拆。 就连屋内的陈设与家具,也被搬走了不少。 顾砚书这番动静不小,甚至还能够说得上有些大。 没两天的功夫,就连京中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了厉王府中的这番动静。 顿时,京中便又有了新的谈资。 距离厉王府外莫约一条街的距离的道路两旁的茶楼中,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厉王府这几天的动静,你们都听说了么?” “自然是听说了,这京中还有谁不知道啊?” “就是,我从前些日子开始,便看到那厉王府中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从里面丢了不少东西出来!” “你们说,这厉王搞这么多动静,是想做什么?” “害!这你不久问对人了?要说这原因啊,我还真知道!” “什么原因?” “听说是这厉王妃嫌住的不舒服,非要把自己住的地方重新修葺一遍,这才闹出了这么多动静来!” “那厉王便由着厉王妃这么胡闹?” “不由着还能怎么办?厉王妃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在承恩侯府的时候都能把家里的房顶给掀掉的主儿!” “可就算是这样,这厉王妃也太败家了吧!” “对对对!昨日厉王府的人向外丢东西的时候我去看了看,我滴个乖乖哦,那些门窗,那些家具,可全都是上好的木材做的做的,看着也没几年,居然就这么丢了!” “这么败家?那不没两天的功夫就能把厉王府给败没了?” “应该也不至于吧?当初厉王妃大婚的时候可以说是十里红妆了,后来还在长乐赌坊赢了不少钱……”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该这么败啊!况且现在这厉王妃都这么败家了,要是以后厉王……那还得了?” “言之有理,要我说,这厉王就该好好管管他!不该让他如此胡闹!” “厉王殿下若是肯管,还能让他连着几天这么往府外丢东西?” “哎,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厉王殿下也是如此肤浅之人。” “没 错!” …… 对于这些街头巷尾的传闻,顾砚书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就算是知道,顾砚书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传闻无伤大雅,更是因为现在的他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根本没有这个精力去关心这些小事儿。 顾砚书现在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似的。 若不是有极其规整的时间规划,恐怕就是将顾砚书一个劈成两半花,这些事情也做不完。 先不说王府后院的那几个说书先生,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拿出了初稿让顾砚书审核。 也不说现在被顾砚书关门歇业,装修整顿的两座茶楼和陶然居的所有改动都需要顾砚书过目下主意。 同样不说正在修葺的王府主院,顾砚书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工匠以方便工匠施工做出自己最为满意的效果。 就说秦戮那边的人传来了消息,活字印刷的活字模板已经准备好了大半,再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投入使用,便足够让顾砚书忙碌的了。 顾砚书当初会将这活字印刷的方法拿出来,是想要为自己印刷日报而服务。 但是现在,别说是印刷日报了,就连创办日报的班子,顾砚书都还没来得及组建起来。 第59章 饭都是一口一口吃的, 事情自然也就只能一件一件来做。 虽然事情已经堆积如山,但顾砚书依旧没有丝毫慌乱,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几件事情中, 最简单的便是那几个说书先生所写出来的话本初稿。 经过了顾砚书前期的指导与点拨,这次几位说书先生交给顾砚书的初稿基本都没有什么问题。 无论是用词还是故事的情节, 都有了极大的进步。 顾砚书不是喜欢在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 在看完这次说书先生递上来的话本之后,顾砚书也没有找说书先生的茬, 让几位先生可以按照现在的这个节奏继续向下写。 然后便是那两座茶楼。 这两座茶楼之间虽然互相都有一段距离, 但同陶然居一样, 地理位置都不错。 两座茶楼都是上下三层的小楼, 修葺起来也颇废了一番时间与功夫。 只是因为这两座茶楼是最先停业动工的, 在此之前,顾砚书便在上面投入了不少精力。 所以现在茶楼的修葺基本都已经步入了正轨,所以反而成了最让顾砚书省心的地儿。 而陶然居那边, 顾砚书在发现自己有些分身乏术之后, 干脆直接选了一个比较偷懒的办法。 从那两座茶楼里分别抽调了一些人手过来。 这些人已经在茶楼里做了一段时间, 了解顾砚书的习惯和喜好。 再加上唐掌柜也是一个得用的, 加上这些熟手之后,陶然居那边的事便不需要顾砚书过于操心了。 现在便就只剩下了王府的主院以及日报的事。 主院这边的问题同样不大。 顾砚书对于一切改动都有相信的方案,平日里只需要每日过去一趟,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工匠,顺便看看事情的进展就行了。 但是在日报的创办上, 却着实是让顾砚书为难了起来。 对于日报,顾砚书的规划可以说是非常完整。 在这段时间里, 顾砚书集合末世前后的各大日报,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最适合《天齐日报》的模板。 有普通小老百姓们感兴趣的娱乐八卦板块。 本 着牺牲自我,娱乐大家的牺牲精神, 像是前些日子陶然居和韵瓷斋之间的恩恩怨怨,便可以写在上面。 同时还有专门为了那些话本子们开辟出来的奇谈怪志板块。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每天去茶馆里面坐一坐,听一听说书先生们讲故事的。 但这些忙碌的人也有想要休息娱乐的需求,奇谈怪志板块就可以很好地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将新鲜的话本子刊登在上面,足不出户,便能知道现下京中最流行的故事讲得是什么内容。 当然,肯定会有一些比较正经的人,对娱乐八卦和话本子都不感兴趣人。 为了这一群心无旁骛,心怀国家大事的人,顾砚书也准备了相应的政治要闻板块。 用以刊登朝廷最新的公告以及政策变化。 除此之外,还有绝大多数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醉心四书五经,全力以赴准备科举的读书人们。 这一部分读书人,是顾砚书的日报想要抓住的最主要的人群,当时是不可能放过。 剩下的版面,大概还占据整份日报一半的位置,都被顾砚书整合成了一个版块。 用顾砚书的话来说,这一个版块的标题,便叫做“十年科举,八年模拟”。 这个名字自然是从后世红遍大江南北,历经数十年经久不衰的教辅资料《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转变而来。 只是无论是五年还是三年,对于科举制度的考试来说,都过于短暂了一些。 所以顾砚书根据实际的情况,做了一点点小小的改动。 既然是为了这些在考场上挣扎的学生们而准备在,自然是要在上面刊登一些与科举考试有关的内容。 比如什么科举变化早知道,带领举子们了解科举制度变化的细微之处,做到知己知彼。 再比如说什么历年状元考卷解析,带领举子们进一步解读历年状元的答卷,做到取其精华,获取灵感,开拓思维。 亦或是什么名家小课堂,刊登当代大儒新作,让求学无门的寒门举子也能瞻仰当代大儒的文学风采,扩展眼界。 还有什么科举模拟小课 堂,带领大家根据历年科举出题规则,对下一届科举考题进行猜测模拟。 争取让所有看过日报的“十年科举,八年模拟”板块的举子,在进入考场之后,都能够做到准备充足,下笔如有神。 日报中的其他版块,对于顾砚书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唯独最后这个“十年科举,八年模拟”的板块,让顾砚书颇有些头疼。 想要做“十年科举,八年模拟”这样的板块,首先便必须要找一个对科举制度十分了解的人来负责。 除此之外,在这个板块之中的名家小课堂中刊登的文章,也必须要找让大部分文人都觉得心服口服之人来执笔才行。 要知道自古文人相轻,能够让大部分读书人信服的,非世家大儒不能胜任。 问题的关键恰恰好就在这个地方。 承恩侯府早已落魄,与之相交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家族。 这些不入流的小家族,哪里会出现什么厉害的大儒? 除此之外,顾小公子以前也是个纨绔子弟,溜猫逗狗他在行,读书写字他不行。 总结一句话便是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这样的纨绔子弟,又怎么可能认识什么世家大儒? 恐怕就算是在启蒙时期认识一些,也都被顾小公子揪头发扯胡子的动作给得罪了个精光。 至于这厉王府……这就更不用说了。 世人皆知三皇子厉王是在马上打天下,与厉王府交好的也大多都是些武将。 那些人,让他们提刀上阵杀敌还行,但执笔写文章?还是别去为难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了。 偏偏自古以来文臣武将便互相看不顺眼,厉王府在武将之中的威望是高了。 但在文臣们的那边,人缘估计不怎么样。 通过询问兴仁,顾砚书也证实了自己的这一番猜测。 承恩侯府和厉王府的人脉都指望不上,这日报的负责人,可不就是陷入了僵局吗? 要是最后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最后恐怕只能放弃“十年科举,八年模拟”这个板块。 但顾砚书将这些学子当成了日报以后想要抓住的主要服务对 象,自然不愿意这样轻易地放弃。 看着放在桌面上,被自己修改了无数次的日报模板,顾砚书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白术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 “什么事?”顾砚书微微回神,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白术。 “大少爷差人送了一张拜帖过来。”白术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拜帖放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大哥?”顾砚书接过拜帖,打开看了看,“来送拜帖的人呢?” “还在偏厅等着少爷回话。”白术微微俯身。 “那你便让他告诉大哥,我今日就有空,大哥若是方便,随时可上门。” 或许是怕贸然上门打扰顾砚书,顾砚礼只在拜帖中询问了顾砚书方便的时间。 “是。”白术微微俯身,而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原本顾砚书以为,来传拜帖的人去回话,然后等到顾砚礼上门拜访,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 于是在白术离开后,顾砚书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桌面上那一张《“天齐日报”规划与创刊方案》之上,重新陷入了沉思。 谁知道白术刚刚离开不久,兴仁便过来通报,说是顾砚礼到了。 这下顾砚书也顾不上思考关于《天齐日报》的种种,连忙起身,出门想要去迎一迎顾砚礼。 刚出门,便看到顾砚礼带着茯苓跟在厉王府的下人身后从院门处走进来的画面。 连忙上前几步走到顾砚礼的身前,忍不住低声询问: “大哥怎么来的这么快?” “差人送拜帖时便恰好在王府附近,听到你的回话,就顺便过来了。” 顾砚礼语气自然地回答,好像事情就真的只是那么恰恰好。 但顾砚书却知道,顾砚礼恐怕是在差人来送拜帖之前,便已经到王府附近了。 来的如此急切,难免让顾砚书心中想的多了一些: “大哥今日来,是由什么要紧的事?” “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恰好得了空闲,想来看看你。” 顾砚礼说话的同时,双眼还不忘仔细地将顾砚书以及面前的承影院观察了一番。 见顾砚书面色红润有光泽,比起大婚之前甚至还 长高了一些,便知道顾砚书这段时间恐怕过得极为滋润。 又见眼前的院子装饰的精制细巧,而王府的下人对顾砚书毕恭毕敬的模样,终于是放下了心。 转眼看到承影院中间有一片与整个院子的风格不太相宜的空地,顿时有些好奇: “那是?” “那里啊?” 顾砚书顺着兄长的目光望了望,顿时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轻轻笑了笑: “原本是一片小花园,后来王爷说我身体不好,大夫建议我每日同他一起晨练。承影院与练武场的距离稍稍有些远,便将那片地给腾出来了。” 王府中的练武场就在主院后面不远的位置,承影院与主院尚且有一段距离,更别说是主院后面的练武场了。 顾砚书虽然每日都要去主院看看工匠们的进度,但早上刚起来那会儿,是真的不愿意跑这一趟。 秦戮看出顾砚书心中的不情愿,再加上顾砚书现在才刚刚起步,还在练习基本功,的确不需要练武场那么大的地方。 最后干脆就让下面的人将园中的一片小花园给空了出来,做了一个小小的练武场。 知道了空地的用途,顾砚礼顿时赞不绝口起来: “练武好!为兄以前便想让你同为兄一起练武,你却死活不愿意,到底还是王爷有办法!” 顾砚书对于顾砚礼这话当然是没办法接,于是干脆便不说话了。 顾砚礼也不在意顾砚书的回答,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听说王府内近日在动土?” “没错,是在主院那边,只不过也算不上动土,只是稍作修葺而已。” 顾砚书便说,便将顾砚礼带进了一旁的书房。 顾砚礼稍稍观察着眼前的书房,同时询问: “好好的,王爷怎么会突然想着翻新主院?” “也不算突然,原本在搬进来之前就应该翻修了,只是王爷对这方面并不太在意就没弄。” 顾砚书抬手替顾砚礼倒了一杯茶: “可就我住着有些不习惯,便与王爷商量了一番,想要修葺一番,王爷便允了。” 到目前为止,天齐国几个成年的皇子都被赐了单独的府邸,搬出了宫外来居住。 经过了好几个皇帝,天齐京中早就没了空地修建新的房屋,所有几位皇子的府邸都是由原本就存在的房屋改建而来的。 其他几个皇子要求高,在住进去之前便已经差人按照自己的习惯修葺翻整了一番。 唯独秦戮的三皇子府,拿到手是什么样子,住进来便是什么样子。 要认真说起来,几个皇子之中,只有秦戮的院子最应该修葺。 毕竟这外面的匾额从“三皇子府”换成了“厉王府”,府中的当家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只有府内的措施一点没变。 这哪里说得过去? 于情于理,顾砚书在这个时候翻修主院,任谁都说不出一个错来。 这同样也是厉王府这些天府内的动静如此大,京中的流言也传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个人用这件事来弹劾秦戮的原因。 毕竟人家娶了正妻翻一下院子都不行,那以后是不是所有人大婚的时候都不能住新院子了? 顾砚礼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因为街头巷尾的传言过于厉害,这才不放心地向厉王府递了拜帖。 现在见顾砚书丝毫没有受到这些流言的影响,也就放下了心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这个时候,顾砚书也猜到了今日顾砚礼前来拜访的原因。 心中熨帖的同时,也不忘关心关心顾砚礼: “兄长呢?最近如何?” 第60章 听到自己弟弟难得关心, 顾砚礼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为兄最近也都好。” 顾砚书稍稍放下了心,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询问: “唐小姐那边呢?也都办妥了?” “这个你就放心吧, 也都办妥了。”说到这个,顾砚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轻轻笑了笑。 顾砚书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不相信: “常姨娘就没闹?” 三朝回门的那天, 顾砚书几句话的功夫便说的顾弘济动了续弦再娶的心思。 虽然顾砚书当时便让顾砚礼去找了媒婆, 但他也知道, 这件事恐怕不会像想象中那顺利。 旁的不说, 这常姨娘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顾明蓉当初顾忌着秦戮在场, 心中有再大的火气与不满也不敢说出来,但等到顾砚书走后,顾明蓉还能不去向常姨娘告状? 在顾砚书原本的计划中, 后续的事情他会同顾砚礼一起完成。 一来可以防止意外, 二来要是出了什么事, 也可以将厉王府的名头搬出来用一用。 奈何计划没有变化快, 谁曾想后面顾砚书直接被陶然居的事给绊住了手脚,实在是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关注承恩侯爵府的事。 又想到府中还有顾砚礼在,左右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便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到了一边。 其实若是今日顾砚礼不来,顾砚书也是准备在解决了日报的事后, 回承恩侯府一趟,问问这件事的进展的。 “怎么会没闹?自然是闹了, ”谁料顾砚礼冷笑了一声,脸上满是嘲讽,“闹的动静还不小。” 随后, 便将今日府里的事同顾砚书说了一番。 这几天承恩侯府中发生的事,其精彩程度可一点也不逊色于的陶然居与韵瓷斋只见的争端。 三朝回门那天,顾砚书前脚刚走,后脚顾明蓉便将他建议顾弘济续弦再娶,顾弘济不仅同意了还选好了人选这件事,告诉了常姨娘。 常姨娘一听,又怎么能够坐得住? 当即便找上了顾弘济,想让顾弘济收回成命。 一开始顾弘济还想着顾砚书那番“要为侯府中适龄的儿女想想”的言语,没有搭理常姨娘。 后来也不知道常姨娘是 用了什么法子,直接将顾弘济迷了个五迷三道的。 顾弘济还真将顾砚礼找了过去,说是想了一下,觉得他现在续弦也不合时宜,让顾砚礼去同媒人说说,这件事就此作罢。 让顾弘济续弦再娶这个法子,虽然是顾砚书想出来的,但顾砚礼也是十分赞同以及支持,又怎么会让顾弘济如愿? 当然,经过了顾砚书的提醒,顾砚礼也知道生硬的拒接并不可取,于是开始曲线救国。 当即便从府中没有主母的种种弊端开始说起,最终才让顾弘济放弃不续弦的念头。 但常姨娘也不是吃素的。 在发现顾弘济想要续弦的念头比第一次更加强烈之后,也同样改变了策略。 “她居然还煽动着主母一起,想让父亲提她为正妻。” 说到这里,就是顾砚礼,语气中也多了一股浓浓的不屑: “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不了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顾砚书听到这话也沉默了片刻。 承恩侯顾弘济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顾砚书这样与其相处时间并不长的也能摸清楚。 或许是老承恩侯,也就是顾弘济的父亲,过于希望顾弘济能够立起来崇耀门楣,从小便压着顾弘济专心学问之事。 也是因为这样,顾弘济也染上了不少文人做派。 除了平庸却掌控欲极强之外,还喜好风花雪月。 平日里满口之乎者也,时不时说上一句“有辱斯文”也就算了,还自认为高人一等极重规矩。 当初顾砚礼同顾砚书的生母,被成为南城双姝之一的皇商穆家的嫡小姐在嫁给顾弘济之后,却一直不受顾弘济的喜爱。 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顾弘济满脑子士农工商,商为末流的想法。 认为穆家的满身铜臭污了他承恩侯府清贵的门楣。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扶妾为妻? 从天齐国嫡子尚在,庶子不可继承家业这一点规定便能看出,天齐极重嫡庶。 扶妾为妻这种事,更是大忌。 若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批评教育一番,也就过去了。 但对于像顾弘济这种拥有爵位身在官场的人来说,可是一件完完全全自毁前程的事。 一旦因为这种 事被人弹劾,丢官弃爵是小,甚至还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顾弘济一向最为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怎么可能愿意为了常姨娘去冒险? 顾砚书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也轻轻笑了笑: “常姨娘这是急昏了头了吧?” “恐怕不是急昏了头,而是被父亲的宠爱给迷昏了眼。”这一方面,顾砚礼倒是看得比顾砚书明白一些。 顾弘济给了常姨娘十年如一日的恩宠,让常姨娘以为自己在顾弘济心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但常姨娘却忘记了,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像顾弘济这样,学问九流,能力三流,唯独将读书人清贵学了个一流的人,多情的同时,也最为薄幸。 今日给了恩宠,明日便能收回来,因为顾弘济的心中,最爱的人,还是他自己。 可怜常姨娘,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看透这一点。 也或许是看透了,却不愿意承认。 顾砚书可不管到底是谁昏了头,也并不想知道常姨娘心里的想法,他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常姨娘这个做法恐怕将父亲彻底给惹恼了。” 顾砚礼给了顾砚书一个赞赏的目光: “可不就是将父亲给彻底惹恼了么?在常姨娘提出这个想法的当天,父亲便直言让我将同唐家的亲事尽快定下来,昨日便已经请过期了。” 三书六礼,其中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过了请期,便代表这件婚事已经完成了大半,除非是结亲的两家想要结仇,非特殊原因不能取消。 顾砚书一听昨日已经过了请期,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二月初二。”顾砚礼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便没多少时间了。”顾砚书微微算了算,二月初二,距离现在也就不到三个月了。 “你也知道,无论是我们这还是唐府,都比较着急,所以便紧着最近的吉日挑了。” 顾砚礼没有说的是,若不是唐家想把唐小姐留在家中操持过年的事宜,天齐国正月又不适合办婚事,这日子恐怕还会更早一些。 对于这一点,顾砚书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微 微点了点头: “早点也好,常姨娘在府中已经嚣张地够久了。” 说这话时,顾砚书眼中不由自主划过了一丝暗芒。 当初选唐小姐的时候,顾砚书便没有想过给常姨娘留活路。 不是他心狠,而是常姨娘做事,就没有想过给顾砚礼和顾小公子留活路。 顾小公子从小便在常姨娘膝下长大,他是个什么性子,常姨娘比谁都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常姨娘还是算计了当初那场指婚,不就是想要逼着顾小公子去死? 顾小公子不知道顾砚礼这个兄长对他的感情,常姨娘能不知道? 顾砚礼在知道自己的弟弟被指了这么一场婚事,能不急昏头? 无论顾砚礼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什么事,教唆顾小公子逃婚也好,在府中大闹一场也罢。 常姨娘恐怕都会借题发挥,有次机会一举破坏顾砚礼的继承权也不是不可。 她唯一算漏的一点,便是顾砚书这一个异数,致使她所有的算计都成了空。 就在顾砚书心中思索着要不要再推上常姨娘一把的时候,顾砚礼适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们兄弟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就不要一直说这些事了。” 这是顾砚礼自三朝回门之后第一次同顾砚书见面。 若不是顾砚书先挑起了话头,顾砚礼是一点也不想说承恩侯府里的这些糟心事来占用他与弟弟见面的宝贵时间。 现在事情也说完了,顾砚礼可不想顾砚书一直想着常姨娘的事。 “兄长说的是,那便不说他们的事了。” 顾砚书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微微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又说起了新的话题: “前两日我差人送去承恩侯府的茶具和灯罩大哥可都收到了?可还喜欢?” 玻璃茶具这种东西,皇宫里送了,秦灏那里也送了,顾砚书又怎么可能忘记给顾砚礼送呢? “自然是收到了,昨日便已经用上了,都很喜欢。” 一听顾砚书说起这个,顾砚礼顿时便来了精神,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两分: “父亲见我比他多得了几个灯罩,直言说想要,被我给打发走了。” 顾砚书送给顾砚礼的东西,可比侯府中其他的人都多。 对 于顾砚书这样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顾砚礼不知道有多高兴,怎么可能将到手的东西送给其他人? 就是顾弘济也不行! 顾砚礼这样明晃晃的护食模样,让顾砚书也有些哭笑不得: “父亲若是想要,大哥给他便是,玻璃又不难做,大不了我再差人给大哥送一些便是。” “那我也不给。”顾砚礼想也不想便挥了挥手,那表情,可以说是扣扣搜搜到了极致。 顾砚书见状也不再劝说,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 兄弟俩的关系原本就好,现在说起家常来自然便是一开口就有些止不住。 一时间,书房中便只剩下了兄弟二人和谐又带着一些温馨的交谈。 两个人说着说着,顾砚书便说到了自己准备创办日报的事。 原本顾砚书不欲将自己心中烦心的事告诉顾砚礼,让顾砚礼知道。 但是既然已经说到了日报,自然就避不开这个话题。 见因为自己几句话便陷入沉思,开始冥思苦想的顾砚礼,顾砚书顿时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大哥不必为了感到忧心,船到墙头自然直,现在时间还早,人选之事,其实并不着急。” 原本顾砚书说这话是为了全顾砚礼不要为了他操心。 谁知道顾砚礼在沉思了片刻之后,却说出了一句让顾砚书都颇感意外的话: “其实为兄这里,倒是有一个友人符合你刚刚所说的那些条件。” 第61章 听到顾砚礼这话, 顾砚书稍稍有些意外。 从顾小公子的记忆中不难发现,顾砚礼虽然是承恩侯府近三代以来资质最好的后辈, 但与做学问相比, 顾砚礼却更喜欢习武。 同顾砚礼交好的,也大多是一些喜武的儿郎。 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 顾砚礼应该是他的那些朋友中学问最为厉害的一个了。 也是因为这样,顾砚书在思考人选的时候, 下意识便排除了向顾砚礼求助的这个可能性。 谁知道现在顾砚礼却说他有一个朋友符合顾砚书的要求。 这怎么能够不让顾砚书惊讶? 或许是顾砚书讶然的表情让顾砚礼会错了意, 以为顾砚书这是不愿意用他的朋友: “当然, 为兄也只是随口一提, 若是你觉得不合适, 那便罢了。” “大哥都还没有告诉我你口中的这位朋友是谁呢,我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顾砚书略微有些失笑,或许是因为以前顾小公子的态度, 让顾砚礼在他面前总有些小心翼翼: “若是真的符合刚刚我所说的那些条件, 我感谢大哥都还来不及呢。” 顾砚礼当即便知道自己刚刚是想多了, 连忙敛去心中那股刚刚泛起的那股失落: “大哥刚刚说的那个友人, 是温清霄。” “温清霄……” 顾砚书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顾砚书只觉得颇为耳熟。 但思索了片刻, 顾砚书依旧没有在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的任何信息。 就在顾砚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便又听到了顾砚礼的补充: “是翰林学士家的六公子。” 一听这话, 顾砚书顿时便知道顾砚礼说的是谁了,当即便脱口而出: “三年前那位探花郎?” 话音刚落, 便看到顾砚点头的模样: “是他,砚书觉得这个人如何?符合你的要求么?” 听到顾砚礼这话,顾砚书微微陷入了沉默, 脑海中浮现出了关于这位温六公子的种种信息。 温清霄,温六公子,可以说是这燕京城内的风云人物。 就是顾小公子这种整日溜猫逗狗,对读书人的事一点也不关心的人,也曾听闻过这位温公子的大名。 往前三年, 温清霄在这燕京城内,可以说是和三皇子秦戮同样出名的存在。 三皇子秦戮上阵杀敌,在疆场所向披靡。 温六公子温清霄则是学富五车,在学堂中大放异彩。 与曾经的秦戮一样,温清霄也曾被京城众人赞不绝口。 相传温清霄三岁写诗五岁著文,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甚至有不少文坛大家都与温清霄交流过学问之事。 在不少文人口中,温清霄便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再世,只要站在其身边,便会让人自愧不如。 然而温清霄的传奇,却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三年前,十六岁的温清霄下场参考,以十六岁的年龄连中二元,直接入选殿试。 在殿试之中,其策论文章更是让诸多考官以及皇上对其赞不绝口,最后将其点为了探花。 为什么是探花而不是状元,这里面甚至也有些说道。 据说当年是几位考官认为温清霄十六岁的年龄过小,连中三元的名头却太大,怕温清霄会止步于此,才特地将其点为探花。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那便是天齐历代科举的探花皆是殿试前三甲中长相最为好看的那一个。 当初殿选中选举出的前三甲,除了温清霄外,一人已经年近不惑,另外一个人相貌平平。 只有温清霄,出身清贵,年纪轻轻,皎皎如月,能当得起“探花”二字,于是在斟酌之后,才将其点为了探花。 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并且让京中百姓深信不疑,足以说明当温清霄的才学远远高于一同参考的其他考生。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意外,前途自然不言而喻。 甚至还有人说过,温清霄其才能超越其父,将来说不定能成为天齐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时候意外就是来的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 在温清霄被点为探花,即将入职翰林之前,温清霄却在一次意外中不慎从马背跌落。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外界众说纷纭,顾小公子也不知全貌。 只知道后来再听到温清霄的消息时,便是其脚踝骨被马蹄一脚踏碎,双腿残废,不良于行的消息了 。 天齐国虽然不像华夏历史上的某些朝代,对为官者苛刻到要求其长相俊美身高八尺。 但依旧要求为官者身体健全,没有残疾。 温清霄当时的情况,显然已经不符合天齐官场的规定。 即使温清霄文采过人,即使后来其父其祖父为其奔波良久,却依旧没能让温清霄保住官职。 后面的事,几乎都不用细说。 读书人不能出入朝堂,便可以说是毫无前途可言。 温清霄的成就与传奇,可以说是随着那次的惊马意外而停止。 即使众人在提到温清霄时,依旧会夸张一句学问不错,依旧会说上一句胸有沟壑,读书人依旧会对其笔下的锦绣文章赞不绝口。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意外发生最开始的那段时间,还有不少人为其惋惜,言语间也颇为心疼。 甚至也有人说过规矩是死的,人士活的,温清霄既已考取功名,朝廷便不应该因为这次的意外将其拒之门外之类的话。 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人们好像便逐渐忘记了这个曾经在京都惊艳绝伦的才子。 偶尔有人提及,也最多只得到了一句“可惜了”的感慨。 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上一次听到温清霄的名字,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同温六公子订下了婚约,温清霄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上门退亲。 当时女方的话可以说是说的极为难听。 什么“都残废了还想拖累着我家姑娘?” 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温六公子也要早日认清现实才好!” 还有什么“依照翰林学士的门楣,想来也会有不少小门小户的女儿不介意温六公子现在的情况,何必抓着我家女儿不放?” …… 诸如此类的言语可以说是层出不穷。 温清霄在出事之前,家世容貌才学样样不缺,与其定亲之人自然也是门当户对在京中颇有才名的大家闺秀。 这件事一出,虽然有不少人觉得女方不厚道,急于撇清的嘴脸有些难看。 但也有不少人说温家的不是,说温清霄自己前途尽毁,就不应该再拖累别人姑娘家。 众说纷纭之下,倒是在京中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 最后这亲事自然是退了,退亲之事平息之后,原本还偶有消息传出的温六公子也彻底沉寂了下来。 近两年之中,再也没有传出哪怕是丝毫风声。 如若不是顾砚礼今日提起温清霄的名字,顾砚书还真想不起来京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惊艳了大部分人时光的人物。 “若说是温六公子的话,倒的确是符合……” 顾砚书沉思片刻,最后给出了答案。 先不说温六公子身上发生的那些纷纷扰扰,单单从学问这一点上来说,温清霄的确能够让大部分读书人信服。 就是时至今日,温清霄当初所写出的诗集以及文章,依旧广受文人学子的追捧。 只是顾砚礼立刻便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但温六公子会愿意吗?” 温清霄的确符合顾砚书的要求,但在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残疾、丢官、被退亲…… 心理能力稍稍差一些的,恐怕都承受不住。 更别说是像温六公子这样,曾经被给予厚望的天之骄子。 从温六公子这两年的沉寂,似乎也能够证明这一点。 别到时候顾砚书和顾砚礼在这里商量的好好地,结果扭头温六公子那边不愿意出山,这不就是很让人尴尬了? “这……” 顾砚礼听到这个问题,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确定,略微沉思了片刻: “不若为兄先去同清霄说说,若是可行,为兄再安排你与他会面?” 顾砚书也觉得顾砚礼的这个提议可行: “如此也好,那这件事便麻烦大哥了。” “不过是同清霄提一提,这怎么说得上是麻烦呢?” 顾砚礼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对于温清霄是否愿意出山这一点,他也同样不能确定。 如同顾砚书所猜想的那样,当初发生的那一系列事,对温清霄的打击可以说是很大。 原本在残疾丢官之后,温清霄并没有完全崩溃。 甚至还说过学问不在庙堂,不能为官,反而可以让他全心做学问,说不定也能做出另外一番成句,并不完全是坏事这样的话。 但后来未婚妻的退婚,却成了压垮温清霄的最后一根稻草。 外人不知当初那场意外的内情,他们这些同温清霄交好的友人 却是一清二楚。 温清霄被点为探花后,便有传闻说是长公主看上了温清霄,想招其为驸马,所以才求了皇上将其点为探花。 这样的传闻虽说是荒唐,但却并非完全不可信。 毕竟天齐历史上,有不少驸马,都是在殿选之中被皇上看中,点为探花后被招为驸马。 只是当时无论是温清霄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将这个传闻放在心上。 毕竟彼时温清霄身上已有婚约,皇家都是要脸面的,公主就算是再喜欢,也不能去抢别人的夫婿。 但温清霄的未婚妻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个传闻,甚至还当了真,哭着闹着要温清霄给一个说法。 后来好不容易被哄了下来,那女人又说要约温清霄去郊外踏青。 当时温清霄忙着入职之事,本不欲前往,但那女人又将这事儿给翻了出来,温清霄无奈之下,只能赴约。 意外便是在踏青的途中发生的。 最初惊马的人,也不是温清霄,而是他的未婚妻。 惊马之时,温清霄就在不远处。 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想也不想便直接舍身而出。 温清霄虽然只有学问出名,但其实其武艺也不差,从马背上救一个人而已,本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结果其未婚妻在惊慌之中挣扎不已,最后刺激地那马直接发了狂。 慌乱之中,温清霄被踩在了马蹄之下。 若不是当时同行的顾砚礼等人反应快,温清霄甚至可能直接命殒当场,而不是只丢了一条腿。 发生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 在温家的人找来之时,顾砚礼本欲说出实情,结果却被温清霄制止。 说他只是做了一个男人,一个未婚夫应该做的事,事情已成定局,便不要再声张了,以免以后未婚妻嫁入温家之后难做。 温清霄替自己的未婚妻考虑地极为周到。 谁曾想其未婚妻等了几月,见没人知道当初惊马的真相之后,直接选择上门退亲。 甚至还说出什么“既然已经出手相帮,为何不一帮到底?”之类的话,可把顾砚礼给恶心了个够呛。 顾砚礼作为旁观者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这件事对温清霄的打击又有多大。 退亲之后,温清霄 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虽然依旧看书做学问,依旧写诗著文,但却不复以前的开朗以及侃侃而谈。 很多时候,若不是顾砚礼时不时上门探望,说不定他一年半载都不会同旁人说上一句话。 顾砚书想让其负责日报事宜,就难免要与人相交。 顾砚礼会想到温清霄,便是想要借此机会让他从以前的打击之中走出来。 但等到顾砚书真的点头答应的时候,顾砚礼对自己是否能够劝说温清霄出山这件事,反而不确定了起来。 看着弟弟为了日报的人选忧心的模样,又想到温清霄愈来愈颓废的表现,顾砚礼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就算是把温清霄打晕了扛过来,也要让他接下日报的这个差事! 第62章 日报的负责人有了头绪, 顾砚礼还直接将劝说温清霄的事揽了下来,顾砚书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就连秦戮也察觉到了顾砚书的心情变化,早上一起晨练的时候, 秦戮终于没忍住问了问: “王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顾砚书心情颇好地轻哼了一声: “前两日大哥过来了一趟,王爷知道吧?” 秦戮前些日子休婚假, 兵部和军中积累了不少事,这些天秦戮可以说是早出晚归。 若不是念着顾砚书的身体, 答应了教他武艺。 恐怕秦戮每日在下朝之后便会直奔军部而去, 而非回到府中。 前两日顾砚礼来的时候, 秦戮刚好在军中办事, 回府的时候, 顾砚礼已经离开了: “兴仁同本王禀报过。” “那王爷也知道我前些天在烦什么吧?”正在蹲马步的顾砚书微微抬了抬下巴。 “知道。”说到这个,秦戮微微有些沉默。 毕竟当时顾砚书还向他求助过,然而他的确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因为这个, 秦戮心中甚至还隐隐有些挫败感。 知道顾砚书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秦戮思绪只微微一转, 便猜到了缘由: “大哥向你推荐了合适的人选?” “嗯哼~”顾砚书给了秦戮一个赞赏的眼神, 也没有卖关子,“是温清霄。” 虽然在秦戮回京的时候,温清霄已经沉寂了下来。 但温清霄成名很早, 在秦戮没有从军之前,温清霄在京中便已经颇有才名了。 曾经空中的夫子也对其赞不绝口, 秦戮自然是有所耳闻。 现在听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秦戮在略微沉思后, 有了与顾砚书相同的反应: “温家那位六公子?倒也符合王妃的要求,但他不是已经避世不出了么?” “以前的确是避世了,”说到这一点, 顾砚书的心情又好上了不少,“但经过大哥的劝说,他已经同意与我见上一面了。” 虽然顾砚书不知道顾砚礼与温清霄说了什么,但只要温清霄愿意见他,那这件事便已经成了一大半。 秦戮也知道顾砚书的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见面约在什么时候 ?” “就在今日,巳时左右大哥会来接我。” 顾砚书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顾小公子的底子太差,这些天秦戮只让他做一些类似于扎马步等基本功的训练。 但就是这些基本训练,对于顾砚书来说也有些困难。 每次时间一长,顾砚书往往都是依靠着自己异于常人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 而现在,顾砚书明显已经有些累了。 “需要本王陪你一起去么?”秦戮抬眼看了看放在一旁,还剩下一节手指长度的香柱。 “可别,”顾砚书微微笑了笑,“那温六公子是个读书人,王爷这凶神恶煞的,把人吓着了就不好了。” “本王凶神恶煞?”秦戮眉头微挑,似是有些不高兴地沉下了脸来询问。 顾砚书丝毫没有被秦戮板着脸的模样吓到,脸上的笑意甚至明显了两分: “看看王爷现在这番表情,可不就是凶神恶煞么?” “王妃都这样说了,本王不做些凶神恶煞的事,是不是有些对不起王妃的评价?” 秦戮一步上前,直接将顾砚书给捞了起来。 不等顾砚书有所反应,便直接伸手替他按压起了腿上的穴道。 顾砚书下意识抬眼望了望,果然看到放在角落的香柱此时已经燃烧殆尽。 “本王凶神恶煞?嗯?” 指尖轻柔地在穴道上按压着,秦戮又将这个问题询问了顾砚书一遍。 顾砚书将身上的重量压在秦戮身上,理不直气也壮: “嗯!很是凶神恶煞,让人害怕极了!” “小没良心的。” 秦戮低斥了一声,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中的动作却依旧轻柔。 一旁准备上前通知两人用早膳的兴仁则是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站在角落不吱声: 王爷和王妃怎么又开始不做人了?他现在申请去五皇子府上做事还来得及么? 答案当然是来不及的。 不过好在顾砚书和秦戮都是要做正事的人,没腻歪一会儿,两人便分开了。 用过早膳之后,秦戮同往常一样出门去军中处理公事,而顾砚书则是同顾砚礼一起,去见温清霄。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顾砚书忘了怎么骑马这件事给当了真,今 日顾砚礼来接顾砚书的时候,同样让人套了马车。 马车离开厉王府,才往前行驶没多久,顾砚书便察觉到了不对: “这好像不是去翰林学士府上的路?” 顾砚书虽然从未去过翰林学士府上,但却能够才从天齐京中大致的布局猜出一二。 在天齐的京城,北面是皇宫,西面是世家贵族的府邸,东边则是京中一些底蕴较差的官员以及新贵的住所。 现在的翰林学士温大人,其家族底蕴甚至超过了承恩侯府,祖上三辈皆有人在朝为官。 如今的内阁大学士,便是温大人的父亲。 顾砚书只需要略微猜测一下,便能知道温大人的府邸应该是在城西。 但是现在马车行驶的方向,却有些偏东。 “的确不是去翰林学士府的路。” 顾砚礼点头,肯定了顾砚书的猜测,同时给出了解释: “清霄他喜静,觉得学士府上略微嘈杂了一些,便从学士府上搬了出来。” 顾砚书心中划过一丝了然,恐怕这温清霄不是嫌学士府上嘈杂,而是不想见人吧。 虽然心中有这样的猜测,顾砚书也没有说出口。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随后顾砚书便跟着顾砚礼到了一座位置比较偏僻的院子前。 小院的位置虽然较为偏僻,但周围的环境却极为不错。 四周种满了梅树,恰逢此时正是梅花开花之际,一眼望去,树上寒梅点点,鼻尖更是传来阵阵幽香,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许是因为早就得了交代,顾砚礼才刚伸手在小院的大门上敲了两下。 便有人从院内走出,打开大门,领着顾砚书和顾砚礼走了进去。 那开门的下人带着两人往小院中走了一段路后,便在一座凉亭中停了下来: “少爷现在就在书房,两位公子从这条路直走过去便是了。” “本少爷知道了,下去吧。” 顾砚礼对此没有丝毫意外,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从顾砚礼熟稔的动作便能看出,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待到那人退下后,顾砚礼的低声解释也说明了这一点: “清霄喜静,平日里这些下人若没得到吩咐,便不会贸然去打扰。” 顾 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同时双眼不忘在这庭院中打探了一番。 小院内部的环境同院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依旧是满园梅树。 或许是为了让温清霄住的舒适,小院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入目所及的所有物品都极为精巧。 顾砚书甚至还在一旁的小花圃中看到了不少名贵的花种。 若是外人误入此处,说不定还会将误认为世外桃源。 唯一不太和谐的便是整间院内,都极为安静。 若不是能够看到远处正在活动的奴仆,顾砚书甚至要怀疑这个小院中有没有活人的存在。 感受着小院中不同寻常的寂静,顾砚书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虚拟的形象—— 孤僻中带着一丝阴郁,或许还有带着一丝对生活的绝望与颓废。 正当顾砚书在脑海中刻画着关于温清霄的模样时,顾砚礼已经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随着顾砚礼的动作,屋内同时传来了一道略微有些清冷的声音: “来了?” 当这道声音传入大脑之时,顾砚书只觉得整个人精神一震。 要怎么去形容这道声音呢? 清冷中似乎带着一丝缥缈,淡然中又似乎带着一丝空灵。 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照亮人间之时,佛堂间的那第一声吟诵,让人闻之忘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顾砚书也终于见到了温清霄的庐山真面目。 与他脑海中刻画出的孤僻、阴郁、颓废的形象截然不同。 此时坐在书房中的人,穿着一身蓝色锦袍,及腰的长发只在脑后懒懒地插了一只玉簪,手中拿了一卷书,修长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搭在书页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即使温清霄并不是顾砚书喜欢的类型,但在见到这样的画面时,顾砚书似乎就有些明白,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难怪在温清霄人还好的时候,京中之同龄那么多的世家公子少爷们,却无人能出其右了。 先不说这人学问才情如何,单单是身上这份气度,便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而在顾砚书观察温清霄的同时,温清霄也注意到了站在顾砚礼身边的 顾砚书: “这应该便是顾四少爷了?” “嗯,这是我四弟,顾砚书。” 顾砚礼微微点头,而后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顾砚书: “这便是我同你说过的温六,温清霄。” “温六公子,久仰。”顾砚书微微向温清霄拱了拱手。 “顾四少爷,幸会。” 温清霄也同顾砚书客套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书放下: “先进来坐吧,只是在下不良于行,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顾四少爷海涵。” 温清霄说到自己不良于行之时,语气淡然平常,没有丝毫遮掩。 这番态度,倒像是已经将这事完全放下了。 还不等顾砚书再次开口,站在一旁的顾砚礼便先忍不住了: “我说你们俩这久仰幸会地客套什么?平日我来也没见你招待我,喝个茶还要我自己泡,也没见你让我海涵,今日倒是客气起来了?” 说这话的同时,顾砚礼直接带着顾砚书走进了书房,熟门熟路地在一张圆桌前坐了下来。 甚至还自己从一旁的小抽屉中翻出了一罐茶叶,毫不客气地拎起一旁的茶壶,开始冲泡起来。 顾砚礼的这番动作过于自然流畅。 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被顾砚礼拎起来的,恰好是他前几日送去承恩侯府的那套玻璃茶具。 “重山见我平日里窝在这院子里不愿动弹,怕我觉得无趣,得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便会想着给我也送上一份,这茶具便是他前两日送来的。” 注意到顾砚书的目光,温清霄连忙轻声解释着,重山,便是顾砚礼的表字: “听闻这玻璃茶具是出自顾小公子之手?” 温清霄话说的隐晦,顾砚礼却立刻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含义: “我名下有一窑厂,这玻璃便是从窑厂中烧制出来的,并非什么名贵之物,温六公子不必担心。” 温清霄听闻这话,脸上的表情果然轻松了一些: “如此我便放心了。” 温清霄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前两日顾砚礼将这茶具送来的时候,温清霄便被这茶具给惊艳了一番,又怕这茶具难得,不肯收下。 但顾砚礼却坚持,还说这茶具顾砚书送给了他不少, 这一套只是其中之一,让他不要有心里负担。 温清霄无奈,这才收下,但心中到底有些惦念。 恰逢今日与顾砚书见面,听到顾砚书与顾砚礼口径一致,温清霄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温清霄是放心了,坐在一旁泡茶的顾砚礼却不乐意了: “怎么?我说的话就这么让你不相信?还专门把这事儿拿出来问砚书?” “是我的不是,在下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 温清霄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举动的不妥,从然如流地向顾砚礼拱了拱手。 顾砚礼却直接挥了挥手,根本不吃这套: “你给我少来文绉绉这套!不爱听!” 虽然顾砚礼话说的不客气,但顾砚书却能听出,顾砚礼同温清霄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亲近一些。 温清霄果然也并不在意顾砚礼这称得上是恶劣的态度,脸上的表情反而还柔和的不少,淡笑着回了顾砚礼一句。 因为有顾砚礼在的缘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砚书同温清霄之间便没了见面时那股生疏之感,彼此之间也少了不少客套。 不过与温清霄交谈片刻,顾砚书便发现,温清霄的学识,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渊博。 若真要让顾砚书来评价,那便是不负盛名。 即使顾砚书与温清霄相比,是站在了历史之前,还多了不少年的阅历。 但在学识之上,顾砚书依旧感觉自愧不如。 互相交谈了些许后,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来之前,顾砚书便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 说起日报之事时,顾砚书直接将准备好的计划书与模板拿了出来,同温清霄细细地说明着。 温清霄看着手中详尽的计划书,将其细细阅读一番后,却久久没有开口。 这样的反应,很难让顾砚书不多想: “可是有何不妥?” 温清霄将计划书放下,沉吟片刻后,给予了顾砚书肯定的回答: “的确有些不妥。” 第63章 放下手中的计划书, 温清霄没有说是什么地方不妥,反而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听闻顾四少爷前些日子刚与厉王殿下完婚?” 虽然温清霄平日里闭门不出,但对于外界发生的事, 也并非全然不知。 更别提他与顾砚礼本就是好友,前些日子顾砚礼还曾经因为皇上赐婚的事在温清霄面前抱怨过。 “嗯。”顾砚书微微点头。 温清霄垂眸, 缓缓做出了一个猜测: “看来顾四少爷同厉王殿下的感情应当是不错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从温清霄的语气却不难听出他的笃定。 说到了秦戮, 顾砚书的唇角不由向上弯了弯, 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了不少: “的确不错。” “这便是了。” 温清霄的手指动了动, 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计划书: “厉王殿下的名声不佳, 然京中口舌大多掌控在大皇子之手, 厉王妃此举,应当是想要控制京中口舌,扭转百姓对厉王殿下的看法吧?” 这个时候, 温清霄对于顾砚书的称呼, 也悄悄有了变化。 “温六公子果然敏锐。”被温清霄给看穿了原本的目的, 顾砚书也没有隐瞒, 不由夸赞了一句。 难怪温清霄年幼之时便能以过人的才学闻名京都。 就这份敏锐,若是当初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恐怕现在的温清霄, 早已位极人臣了吧? 温清霄神情未变,没有接顾砚书的夸奖, 反而将顾砚书的这份计划书给夸赞了一遍: “厉王妃此举极为精妙,按照厉王妃这份计划, 温某断定,不出半年的时间,厉王府不仅能够掌控京中口舌, 甚至能在文人学子间拥有极高的名望。” 对于日报这个概念,前两日顾砚礼只不过与他粗略说了一番,温清霄便能窥探到其中蕴含的大学问。 若非如此,温清霄也不会答应同顾砚书见上一面。 今日见到这份详细的计划书,温清霄则是再次被震撼了一番。 饶是他久负盛名,饶是世人皆说他聪明绝顶,但在看到这份日报的时候,温清霄也有些自愧不如。 这样绝妙的想法,这样崇高的立意,是他现在远远不能达到的高度。 所以在说出这番夸赞时,温清霄语气中没有丝毫客套,满满皆是真诚。 “温六公子谬赞。” 顾砚书对于温清霄的这句夸奖,却有些不敢接。 毕竟日报这个概念,他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拥有着比温清霄多上千年的历史经验,才能够想出来的法子。 况且顾砚书有预感,恐怕下一句,温清霄便会说这日报的不妥之处了。 果然,顾砚书话音刚落,温清霄便开口了: “虽然这日报的设想极为精妙,但厉王妃有没有想过,等到掌控住京中口舌、获得文人学子门的推崇之后,圣上会如何作想?厉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温清霄此话一出,原本便幽静的书房似乎变得更加沉静了。 一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顾砚书也被温清霄这一问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错,到了那个时候,皇上又会如何作想? 顾砚书只想着秦戮想要争取储君之位,便必须要一个好的名声。 却忘记了现在的皇上身体依旧健壮,若是不出意外,至少还能在这皇位上坐个十几年。 自古以来,武将文臣之间水火不容,不仅仅是因为观念不和,更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人并不希望看到双方臣子亲如一家。 温清霄现在仅仅是看到一个计划书,便能预测其拉拢文人学子的能力。 如今的厉王府本就已经是烈火烹油,等到他日日报真正创建起来,这些设想都成为了现实之后,厉王府恐怕便离灭亡不远了。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顾砚书恰恰便是算漏了这致命的一点。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顾砚书略有些迟疑地开口: “温六公子的意思是,这日报是不能办了?” 放弃日报虽然让顾砚书有些遗憾,但与创办日报的后果相比,似乎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再不济日后茶馆重新开业,从说书先生下手,虽然速度慢一些,但也同样能掌控京中舆论。 “不是不能办,”就在顾砚书心中决定放弃日报的时候,温清霄却开口反驳了顾砚书的话,“而是不能由厉王府来办。” “不由厉王府办?” 顾砚书眉头微皱,不由厉王府办,还能交给谁来办?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顾砚书可一点也不爱做。 或许是看出了顾砚书心中的疑惑,温清霄适时开口: “这样功在千秋的事,自然是要交给皇上来办了。” 顾砚书虽然聪明,虽然拥有着超脱凡人的经验与阅历,但到底是接受着人人平等的教育长大的**接班人。 对于封建社会的思考,自然也就比温清霄少上了一分。 现在听到温清霄提及此言,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一条路子可以走。 恰逢此时温清霄抬手,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又问了顾砚书一个问题: “厉王妃了解当今么?” “不是非常了解。” 顾砚书沉思片刻,最后不确定地给了一个回答。 对于秦渊其人,顾砚书并没有太大的研究,唯独知道这个帝王,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无能。 在请安时虽然见过一次,但依旧觉得有些看不透。 “厉王妃不喜朝堂,不了解倒也正常。” 温清霄对于顾砚书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过了一本书,放在了顾砚书的面前: “不若厉王妃先看看这个?” 顾砚书垂眸看了看被放在自己面前的书,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应该是温清霄自己写的手记。 翻开第一页,入目果然便看到了温清霄一手人人夸赞的飘逸字体。 随后,顾砚书才注意到上面的内容。 仔细看了看,顾砚书发现,这上面记录的好像是一些政令的变化。 这个时候,顾砚书的耳边便响起了温清霄的低声说明: “自当今继位以来,至今已有二十三载,期间发布政令共三百八十二条,年均十六条有余……” 而现在顾砚书所看的这本手记,便包含了秦渊继位以来,所颁布的所有政令。 越向后看,顾砚书便越能发现一个特点: 那便是秦渊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有野心。 这个野心,并不像是其他帝王那般想要一统天下,而是想要名垂青史的野心。 将近四百条政令,几乎每一条都是从百姓出发,想要给百姓富足的生活。 只可惜,秦渊被世人评价为“平庸”,也并非没有原因。 这些政令,若是 放在天下太平的朝代,未必不会有成效。 偏偏天齐非但不太平,甚至在两年前才堪堪平息战火。 所以这三百八十余条政令,有九成都是无用功,剩下一成,同样收效甚微。 再看近两年秦渊所颁布的一些决定,明显能够看出,与前面二十一年相比,要激进了不少。 换一句话来说,那便是秦渊开始有些心急了。 温清霄见顾砚书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淡淡补充了一句: “纵观这些政令,厉王妃觉得,若是此时有人向皇上进献了一条可以名垂青史的建议,当如何?” 当如何?这个问题哪里还需要多想? 自然是能够最大程度地获得秦渊的好感! 知道顾砚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温清霄淡淡做了总结: “将这日报送给皇上,厉王府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岂不两全其美?” 随着温清霄的这句总结,顾砚书的心中也有了决断。 他的确不喜欢替别人做嫁衣,但若是这件嫁衣带来的好处已经超过了嫁衣本身,倒也不是不能送。 想到这里,顾砚书不忘向温清霄拱了拱手: “多谢温六公子提醒。” 若不是温清霄今日的提醒,恐怕顾砚书要等到日报创建起来之后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到时候想要再亡羊补牢,或许就有些晚了。 “厉王妃客气了。”不过一句提醒而已,并非什么大事。 决定了日报以后的归属,顾砚书可没有忘记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今日温六公子同我说了这么多,想来心中也有所意动,不知等到日后日报创建之后,温六公子可愿出手相帮?” 就冲温清霄今日这番分析,顾砚书可不相信温清霄对这日报一点想法都没有。 “哦?”温清霄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厉王妃如何肯定,皇上会将这日报的差事交予厉王府?” 既然这日报会交予皇上,那最后这日报的负责人,自然是要经过皇上来指派。 对于这一点,顾砚书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担心: “交给谁做不是做?与其交给旁人做的乱七八糟,倒还不如交给厉王府做的漂漂亮亮的。” 顾砚书又不是傻,向皇 上进言之时自然不会交出详细的计划书。 只需要一个大概,让皇上明白日报的重要性便可。 皇上既然想要依靠日报青史留名,自然容不得一点差错。 届时除了拥有着完善计划的厉王府,还能有谁更加适合创办日报呢? 看着顾砚书脸上自信的表情,温清霄放下手中的茶杯: “那便待到厉王妃将这日报创办起来之时,再来找温某也不迟。” 虽然温清霄没有明说,但顾砚书也能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是答应了。 顿时心情大好,当即便做下承诺: “届时我定亲自上门,请温公子出山。” 第64章 来见温清霄之前, 顾砚书的心情就不错。 现在与温清霄见过面之后,顾砚书的心情更是向上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不仅仅是因为一直让顾砚书头疼的日报总编的人选确定了下来。 更是因为在与温清霄交谈的过程中,顾砚书发现他与这位传闻中的温六公子有不少契合之处。 温清霄学富五车, 胸有沟壑,即使三年前经过了诸多变故, 虽然有过迷茫,却不见丝毫愤世妒俗。 不仅如此, 对于顾砚书提出的—些, 在封建社会的大背景下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温清霄也能迅速从中提炼出可用之处, 同时向顾砚书给出具有建设性的回答。 现在只不过是浅浅交谈尚且如此, 顾砚书甚至能够遇见等到日报创刊,将温清霄拉入他的阵营之后,两人共事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 两人便从—开始的生疏, 到了之后的熟稔, 甚至互相将其引为知己。 —开始在两人之间充作润滑作用的顾砚礼, 到了最后甚至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在看着两个人交谈甚欢的场景之时,顾砚礼的心中甚至还升起了—丝怀疑: 他将温清霄介绍给顾砚书认识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毕竟照两个人这番势头下去, 万—温清霄这—时兴起撬了厉王殿下的墙角,自己的弟弟—个没有把持住红杏出墙…… 想到这里, 顾砚礼的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出了厉王殿下握着利剑,杀气腾腾的模样。 就在顾砚礼的脑海中已经想到了万—东窗事发, 他要怎么替自己的弟弟和好友遮掩的时候,两人终于结束了交谈。 或许是已经许久没有同外人有过这样长时间的交流,此时的温清霄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疲态。 在见到顾砚书起身告辞之时, 温清霄也没有挽留: “今日厉王妃—席话,让温某受益良多,日后厉王妃若是得空前来,温某定当扫榻相迎。” 原本见两人终于结束交谈的顾砚礼一口气还没松下去,便听到了温清霄这样一句话,差点儿一口气没能提上来。 三年了。 自从上次惊马事件后到今日 已经三年了。 顾砚礼就没有见温清霄主动邀请过谁,还扫榻相迎。 想到这里,顾砚礼愈发觉得自己心中的担忧不是多余。 偏偏顾砚书对于温清霄的邀请,非但没有拒绝,甚至还认真给出了答复: “近日府中杂事诸多,日后若是得空,定当上门叨扰。” 随后两人甚至还当着顾砚礼的面交换了—个彼此皆知的眼神。 等到离开温清霄的小院,坐上送顾砚书回府的马车之后,顾砚礼纠结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咳,砚书啊。” “什么?” 顾砚书此时还在想刚刚与温清霄那一场让人觉得酣畅淋漓的交谈,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而这个笑容,让原本就有些心慌的顾砚礼心中更慌了起来: “你觉得温六这个人怎么样啊?” “很好啊,”顾砚书完全不知道此事的顾砚礼心中在想什么,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皎皎如月,虚怀若谷,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顾砚书这几句夸奖,直接让顾砚礼心中“咯噔”了—下,心中来回翻滚的那个问题甚至来不及阻止,便已经脱口而出: “那与王爷相比,如何?” “为什么要和王爷比……” 顾砚书话说到一半,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猛地抬头看向顾砚礼,恰好将此时顾砚礼脸上复杂的神情尽收眼底。 对上顾砚礼此时的眼神,再—回想顾砚礼今日奇怪的表现,顾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间,顾砚书的心情也可以说是颇为复杂。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大哥,真打死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强压住想要动手的念头,咬牙道: “温六公子虽然不错,但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顾砚书甚至没有说与温清霄相比,他更喜欢秦戮这样话。 因为这样的比较,不仅没有任何必要,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比较双方的侮辱。 顾砚书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想到大婚那日,自家弟弟看到厉王殿下时的反应,顾砚礼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时候,顾砚礼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担心有多可笑? 抬眼又见自家弟弟—副想要动手的模样,自知理亏的 顾砚礼连忙缩到礼顾砚书最远的小角落上: “咳,大哥刚刚是头脑发热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说完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也千万不要和清霄提起。” 顾砚礼可不想让温清霄知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嘲笑他。 顾砚书只看了顾砚礼一眼,没有回答。 还告诉温清霄? 顾砚礼不嫌丢人,他还嫌丢人呢! 不过看到顾砚礼发现是自己误会之后,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模样,顾砚书倒也觉得气不起来了。 恰好这个时候马车也听在了厉王府门前,顾砚书简单地同顾砚礼告了个别,便跳下了马车。 要换做以前,顾砚礼少不得会拉着顾砚书说—会儿话,但是现在顾砚礼也正尴尬着呢,自然是忙不迭地将顾砚书给送下了马车。 回答王府之后,顾砚书并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转身去了书房。 顾砚书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既然现在已经决定将日报交给皇上,自然是需要尽快写出一版专门呈交给皇上的计划书。 原本顾砚书回府的时间便有些晚了,待到他停笔之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原本去军中办事的秦戮,此时也已经回府寻来了书房。 见顾砚书坐在书桌前,刚刚放下笔的模样,秦戮不免有些疑惑: “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相处了—段时间,秦戮对顾砚书的习惯早就有些了解。 即使现在府中已经换上了玻璃灯罩,却依旧嫌弃烛火的亮度不够。 入夜后除非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便不会再处理公务。 顾砚书恰好准备去找秦戮,现在见到人来,直接将自己刚刚写好的计划书拿了起来: “的确算是比较重要的事,王爷先看看这个。” “这版日报规划似乎比王妃前两日给本王看的要简略不少?” 秦戮低头仔细浏览了—遍,语气有些疑惑。 不仅仅是简略不少,甚至还有不少语焉不详的地方,反而更加突出了创办日报的好处。 与其说是规划,倒不如说是关于日报的介绍。 “王爷目光如炬,—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顾砚书先是小小地奉承了秦戮一下,接 着开口,“今日我不是去见了温清霄—面吗?” 然后顾砚书便将今日同温清霄交谈的内容同秦戮说了—遍。 秦戮只不过粗略一听,便知道了顾砚书的决定: “所以王妃便决定将日报交予父皇管理?” “也不算,毕竟父皇最后还是会将日报这个差事交给厉王府来做。” 顾砚书摆了摆手,与其说将日报交给皇上管理,倒不如说是将日报的法人代表从秦戮换成了皇上。 与厉王府来说,虽然有—些损失,但换来的好处却远远超过了这些损失。 谁料秦戮在听到顾砚书的回答只有,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还不等顾砚书出声询问,秦戮便已经缓缓开口: “日报交予父皇,王妃心中是如何想的?” 其实秦戮更想问的是,这样做值得吗? 经过了这么多事,秦戮又怎么会没有发现顾砚书的独特之处? 旁的不说,就说顾砚书现在所拿出来的这些东西,无论是玻璃还是活字印刷,亦或是日报,都是旁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想出来的绝妙点子。 寻常人只需要想出其中—样,便可拥有—生的荣华富贵。 但是现在,顾砚书想出了这些东西,却要胆战心惊地思考其对厉王府带来的影响,要思考拿出来之后,会给厉王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为了厉王府日后的前程,甚至还要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顾砚书的如此对待? “如何想?”顾砚书原本还在想秦戮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但在抬眼对上秦戮此时复杂的复杂中又带着—丝愧疚与亏欠的眼神,顿时便明白了秦戮心中的想法。 顿时“噗嗤”—下便笑出了声: “王爷,你不会以为,没有同你成婚,我也会创办这个日报吧?” “嗯?”秦戮的眼神中多了—丝疑惑,难道不是吗? “这日报可不是什么省力还赚钱的差事,费心费力不说,收效还慢,关键是风险还大。” 顾砚书撇了撇嘴,想也不想便数出了日报的诸多缺点: “若不是因为厉王府,我还真不乐意做这苦差事。” 日 报若是想要大量发行,这价格自然就不能太高,否则寒门学子又哪里来钱买? 价格高了,就算是有些家底的学子,恐怕也做不到每日都买。 从后世大多数报纸的定价为—到两块钱,最多不超过三五块的定价,也能证实这—点。 在顾砚书的计划中,对于报纸的定价同样不高,初步计划为五文钱一份。 按照天齐的物价标准,这五文钱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块钱。 但与后世相比,天齐的印刷成本却高了不少。 虽然顾砚书可以用活字印刷,相较于雕版印刷能够节省下来不少成本,但是在天齐,宣纸同样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 印刷一份日报若需要的宣纸成本至少需要二十文。 也就是说,每卖出一份日报,顾砚书的亏损便至少在十五文左右。 这还没算上油墨以及人工还有铺面的成本。 当然,顾砚书能够做到末世首富的位置,同样不是大慈善家,自然有办法让这日报盈利。 这边要牵扯到后世报纸盈利的方法,刊登广告了。 但是刊登广告的前提,便是将这日报打出名气。 在日报受众较少,也没有名气的前期,哪个商家会在脑子没有被门夹了的情况下出钱在日报上打广告? 所以这前期的投入必不可少,甚至还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投资。 可是投资之后,后期能够盈利的时间却不确定,可不就是高风险吗? 除此之外,顾砚书创办的日报,所划分出来的那个名为“政治要闻”的板块,简直的是在刀尖上疯狂起舞。 封建社会,平头老百姓谁敢妄议朝政? 就是学子门想要交流策论,也是斟酌再斟酌之后才敢开口。 若非有秦戮作保,有厉王府作为靠山,就承恩侯府那连四品官员都哄不住的门第? 顾砚书就是向天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想这种事。 毕竟挣钱的方法千千万,何必偏偏选最为吃力不讨好的—个? 说完这样一番话,顾砚书甚至不忘做了—个总结: “所以将这日报交给父皇,我反而会更加省心—些。” 秦戮还是第—次从顾砚书口中听到这—番话。 此前顾砚书 只同他说过日报创办起来后,能够控制舆论,了解京中实时,同文人交好等等好处,却从来没有告诉他其中的风险。 想到这里,秦戮非但没有觉得安慰,心中的愧疚反而更深了—分。 顾砚书也察觉到了这—点,直接提起了另外几点: “王爷以为,我为什么敢肆无忌惮地从长乐赌坊坑钱,敢毫无顾忌地将活字印刷和玻璃拿出来?” “嗯?”秦戮抬眸,这些东西拿出来,还需要忌讳什么? “王爷可知,匹夫无罪,怀璧有罪的道理?” 虽然外人解说秦戮暴戾无情,但实际上秦戮常年征战,就连交往的人也大多都是性格直爽,直来直往的武将。 对于人性黑暗的了解,或许还不如末世之中的三岁稚儿更多。 顾砚书与其相处时间不短,又怎会不知道这—点? 微微叹了口气,干脆将话说的更加直白了—些: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便能让大多数人为其放弃底线,天齐常年出于战乱之中,不正是因为如此吗?” “嗯。”秦戮微微点头,天齐国力薄弱却地大物博,才会成为旁人口中的肥肉,人人皆想上来咬上—口。 “仅仅是长乐赌坊那一百二十万,便已经让大皇子急红了眼。王爷又凭什么觉得,像是玻璃与活字印刷这些东西,是承恩侯府有能力护得住的呢?” 见秦戮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顾砚书直接反问出声。 没有给秦戮回答的机会,顾砚书便自顾自给出了答案: “所以要是没有厉王府,这些东西不仅不会是我的生财之道,反而会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催命符。” 顾砚书这话说的虽然是有些夸张了,但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族掌握着对普通人生杀予夺的权利。 依照顾砚书的聪明才智,拿出这些东西就算可以保全自己,但也绝不会像如今这样轻松。 这个时候,从知道顾砚书要将日报交给皇上之后,—直紧绷着—张脸的秦戮,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察觉到这—点的顾砚书立刻打蛇随棍上,伸手抚了抚秦戮的眉眼: “我的脑子里还有许许多多不亚于玻璃和活字印刷的设想,若是王爷真觉得在日报这件事上对不起我,那以后便多护着我—些吧。” “好,”秦戮的眉头这个时候终于舒展开来,看着顾砚书,语气坚定,“以后本王护着你!” 第65章 有了决断, 第二日秦戮下朝的时候便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身去了御书房。 “嗯?今日来御书房见朕,又有什么事?” 最近朝堂上无大事发生, 现在又临近过年,秦渊心情不错, 连带着脸上也带了一些,声音比起往常柔和不少。 只见秦戮微微朝秦渊拱了拱手, 朗声道: “启禀父皇, 是这样的, 王妃虽已与儿臣成婚, 嫁入了王府, 但到底是男儿,平日里在这王府的后院时常会感到无聊,所以平日里, 王妃便喜欢自己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嗯, 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渊先是微微皱了皱眉, 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微微点点头,对秦戮的话表示了赞同。 秦渊作为皇帝, 自然是觉得女子应当在后宅安安分分地喝茶赏花。 即使顾砚书是男人,但既然已经嫁给了秦戮, 也应当遵守一个妻子应该做到的三从四德。 但是将顾砚书指给秦戮这件事,秦渊原本就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再加上抬眼又看到了一旁书桌上的玻璃灯罩。 要知道这玻璃灯罩现在可以说是秦渊的心头好。 自从御书房内换上这玻璃灯罩之后,秦渊入夜之后看奏章都比以前省力了不少, 又想到这玻璃灯罩也是顾砚书闲暇时间捣鼓出来的新玩意儿, 便又觉得顾砚书的“不安分”不是什么大事了。 刚点完头,秦渊便意识到了不对。 顾砚书在王府后院喜欢捣鼓什么东西,到底是秦戮自己后宅的事,何必要专门同他禀告? 顿时,秦渊便想到了前几日秦戮专门进宫给他送玻璃灯罩的场景。 难道是顾砚书又做出了什么新鲜的东西,让秦戮送过来? 心中有了猜测,秦渊的心中也隐隐有了期待。 秦戮自然也没有让秦渊失望,伸手便将顾砚书昨日特意赶制出来的计划书拿了出来: “前两日,王妃他说觉得有些无聊,想找一些事来做,还说要创办一个什么报社,但报社一事至关重大,儿臣与王妃在商议后决定,应该将这件事交由父皇决断。 ” “报社?这是何物?”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语,秦渊果然是来了兴趣,恰好看到秦戮手中的奏报,便抬了抬手。 站在一旁的王公公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将秦戮手中的奏报接了过来,转身呈给了秦渊。 拿过奏报稍稍翻开看了一眼。 原本秦渊的脸上还有些漫不经心,但随着视线下移,明白这报社到底是做什么的,日报又到底为何物之后,秦渊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严肃认真。 一个合格的老板,最基本的能力便是给属下画大饼。 顾砚书上辈子就没少给属下画饼,现在写一份关于日报的大饼,还不是轻车熟驾? 更别提这张饼本来就是一个饱含肉馅的大饼。 秦渊虽然平庸却绝不愚蠢,从顾砚书的这张大饼里面,当然也发现了这日报是大有搞头。 合上奏报,秦渊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秦戮: “厉王妃说,此事交由朕来决断?” 谁料秦戮在沉默了微许之后,却改了口: “父皇明鉴,王妃他说的其实是想将这报社交给父皇来创办。” “交给朕来创办?为什么?” 秦渊微微眯了眯双眼,原本便有些复杂的神情此时更多了一分让人看不透的深意。 这日报的好处如此多,秦戮却将其送给他,寓意为何? 就在秦渊脑海中各种猜测翻腾之时,便见到秦戮拱了拱手: “启禀父皇,这报社创办之后,定然会引起不少文人学子的热议与追捧,创办人同时也会在文人学子中拥有极高的地位,所以儿臣同王妃以为,厉王府并不需要文人学子的追捧。” 顾砚书昨日在同秦戮说完这报社的归属之后,还提秦戮为今日的问答打了不少腹稿。 从诸多方案之中选择了一番后,顾砚书最终认为还是实话实说最为可靠。 秦渊虽然平庸,却不是什么无能之人。 他讲日报夸得天花乱坠,秦渊又怎么看不透其中的好处? 与其找其他的借口,倒不如让秦戮明明白白地告诉秦渊,这报社带来的好处太多,厉王府觉得摊子拉太大了自己有点支撑不住。 先不说旁的什么,就说儿子 在外面闯了祸,转头回家找自己的老子来收拾烂摊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果然,原本眼中翻滚着各种情绪的秦渊在听到这样一番话后,先是微微愣了愣神。 随后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笑骂了一声: “你们倒是乖觉!” 从这语气中满满的笑意,便能听出秦渊此时的心情不错。 秦戮一听这个语气,便知道顾砚书这步棋是走对了。 同时秦戮也知道,接下来的事,应当也不会超出顾砚书的猜想,顿时便放松了不少。 御书房内,秦渊和秦戮是交谈甚欢。 与书房外,却有人正在因此而坐立不安。 现在正是夺储最为关键的时刻,平日里几位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更别提原本就是大热人选的秦戮。 秦戮下朝后到御书房面圣之事又没做任何遮掩,自然有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顿时,便有不少人开始猜测起来了秦戮去御书房的目的。 其中对这件事最关心的,莫过于大皇子秦晟了。 要知道上次秦戮去御书房,还是去送那个什么玻璃灯罩。 让他吃了个闷亏不说,还在父皇那里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度。 那之后的好几天时间,父皇说起那个玻璃灯罩都是满面笑意早不绝口的模样。 谁知道今天秦戮这是要去做什么妖? 就在秦晟为此猜测个不停的时候,御书房那边便传来了秦戮已经来的消息。 秦戮同秦渊在御书房内说话时,屋内只留了王公公伺候。 王公公又是秦晟在潜邸时便伺候在身边的老人了,秦晟就算是问天借胆也不敢去买通王公公。 所以对于秦戮在御书房中具体说了什么,秦晟当然是无从知晓。 他只能从其他旁枝末节的消息当中,捕捉出几点重要的信息: 这次秦戮去御书房,似乎又给父皇送了什么东西,父皇很是喜欢,拿到之后可以说是龙心大悦。 最后秦戮离开的时候,父皇似乎又给了他一件什么差事,还说什么让秦戮不要多想,好好做之类话。 其他的内容,秦晟便再也打探不出来了。 这语焉不详的两个信息,秦晟同几个幕僚分析了 大半天也没能分析出来到底代表着什么。 最后也只能将这件事搁置在一旁,顺便把观察着厉王府举动的人又增加了一倍。 企图从厉王府接下来的行动中看出一两丝端倪。 与抓心挠肺地睡不着觉的秦晟不同,秦戮的心情可不要太好。 如同顾砚书所说的那样,在将报社的事交给皇上之后,皇上最后还是将创办报社一事交还给了厉王府负责。 不仅如此,在知道报社前期收效较慢后,秦渊甚至还自掏腰包拿了十万两出来,作为报社前期的启动资金。 虽然十万两与顾砚书估算出来的前期投入成本相比,还是有一点距离,但是白得的钱,不要白不要。 拿到了秦渊的旨意以及启动资金,顾砚书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当即便派人对报社的位置开始选址,准备创办的报社的一应事宜。 虽然只是前期准备阶段,顾砚书也没有忘记抽空去了温清霄那里一趟。 其一是兑现自己会亲自去请温清霄出山的承诺。 其二则是与温清霄商议了日报第一刊发行的时间以及内容。 最终两人都决定,这日报的第一刊,便从明年的一月初一开始发行。 现在距过年还有月余,温清霄能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报纸刊登的内容的同时,也能借一借“新年新气象”的美好寓意。 这日,秦戮刚回到王府,还没解下身上的披风,便随口问了一站在一旁的兴仁一句: “今日王妃在府中又在做什么?” 秦戮会这样问,自然不是没有原因。 前些日子报社的事有了着落后,顾砚书似乎一下便“闲”了下来似的。 平日里除了同秦戮一同练练武,处理一下日常事务,去王府的主院看看施工的进展外,似乎就没了别的事。 但顾砚书又偏偏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于是这段看起来事情没那么多的时间里,顾砚书倒是给自己找了不少事来做。 倒真的应了秦戮同秦渊禀报时,说的那句“王妃在平日里,喜欢自己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话。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顾砚书就捣鼓出来了不少类似于牙 刷草纸,还有什么肥皂香皂之类的新鲜玩意儿。 别说,就前两日顾砚书弄出来的那个香皂,秦戮还觉得挺好用的。 不似皂角那般滑不留手,洗完之后皮肤还紧绷的有些难受,使用频繁一些皮肤还会干燥开裂。 那香皂用完之后皮肤不仅湿润顺滑,甚至还好摸了不少。 特别是顾砚书在沐浴时也换上了新做出来的香皂之后,秦戮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就在秦戮想到香皂之时,手指指尖忍不住揉搓了一下时,站在一旁的兴仁则是微微俯身: “回王爷的话,今日王妃依旧在做银镜。” “银镜?”秦戮微微挑眉,言语间有些意外。 这些天他从外面回来,每日里便会听到下面的人禀报王妃又做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唯独这个银镜,从前日开始,便听到顾砚书说要做了,居然到今日还没做出来么? 想到这里,秦戮原本往承影院的步伐顿了顿,随后转身向与承影院相反方向的一间小院子走了过去。 那座院子,是顾砚书专门让人腾出来,方便他搞创造发明用的地方。 第66章 “王妃, 您看这个如何?” “嗯,不错,是我想要的效果。” 秦戮刚走到小院门口, 便听到了从小院内的传出的对话。 即使还没有看到顾砚书,但从顾砚书略带赞赏的语气, 秦戮便能猜测出事情应该是已经有了进展。 抬眼望去,秦戮一眼便看到了拿着一块儿玻璃站在顾砚书面前的工匠, 以及正背对着他同工匠说话的顾砚书。 因为顾砚书此时的位置关系, 再加上秦戮本身步伐较轻, 此时顾砚书对于秦戮的到来全然不知, 还在同工匠交代着什么: “一会儿你就将……” “奴才参见厉王殿下……” 顾砚书话还没说完, 那工匠抬眼便看到了秦戮的声影。 不等秦戮抬手阻止,便已经俯下身同秦戮问了安。 “回来了?” 顾砚书下意识转头,果然看到了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秦戮, 抬眼看了看时间, 有些意外: “王爷今日似乎比较空闲?” 这些天秦戮大多都是等到入夜之后, 才能回府。 然而看看现在的日头, 这才刚到申时不久。 秦戮微微点头,肯定了顾砚书的猜测: “前两日军中的事便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今日只是不过是去收一下尾, 接下来的时间若是没什么意外,本王应该都能早些回府。” “王爷早些回府也好, 这天越来越冷了,总在外面跑也不是事。” 相较于顾砚书的上辈子, 天齐的冬天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冷,就连下雪的日子也来的格外的晚。 直到前两日,顾砚书才见到天齐冬天的初雪。 但相对来说, 天齐所拥有的保暖措施也比顾砚书上辈子少了许多。 两相比较之下,天齐的冬天,反而相对更加难熬一些。 刚想到这里,便有一阵冷风袭来,吹得顾砚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秦戮伸手,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了顾砚书身上,同时不忘低声责备了一句: “王妃今日怎么到屋外来了?连件外套也不知道加?” 秦戮虽然不是什么浑身肌肉的壮汉,但顾砚书与其相比,也能够勉强说得上一 声“娇小”。 秦戮的大氅一裹,直接将顾砚书从头到尾包了个严实。 感受着大氅上秦戮的体温,顾砚书先是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而后才开口: “我这两天不是在做银镜吗?屋内亮度不够,来屋外看看效果,看完就回去。” 随着顾砚书的言语,秦戮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工匠手中的玻璃之上。 此时秦戮才发现,那工匠手中拿着的,并不是玻璃,而是一面镜子: “这个就是王妃这几日在做的银镜?” “没错,王爷先看看?” 顾砚书微微点头,弯下腰想要将那镜子从工匠的手中接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的指尖接触到镜面,察觉到顾砚书想法的秦戮已经先一步伸手,将镜子拿了起来。 看着镜中倒影出来的人像,这还是秦戮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长相。 即使秦戮前两日已经从顾砚书的口中得知,银镜所照射出来的画面会比铜镜要清晰很多。 但他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清晰到纤毫毕现的地步。 透过这面镜子,秦戮甚至能够看清楚自己头上的发丝以及衣服布料上的纹路。 甚至就连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也被捕捉了个一清二楚。 顾砚书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秦戮的身边,也出现在了镜中: “王爷觉得如何?” “的确如同王妃所言的那样清晰。” 看着顾砚书与自己一同出现在镜中,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秦戮突然间便有些不想放下这面镜子了: “难怪会让王妃如此费神。” “费神的人可不是我,”顾砚书笑着摇了摇头,“院里的工匠们可比我费神多了。” 这些天顾砚书的确是捣鼓了不少小玩意儿,但要说哪样东西是顾砚书亲手做出来的,那还真是没有。 毕竟许多东西,顾砚书也只知道粗略的制作方法,却从来没有上手制作过。 但是这显然难不倒顾砚书。 就像拿出活字印刷的时候,顾砚书同秦戮说过的话,术业有专攻。 香皂肥皂这东西天齐的确没有,但皂角胰子却是有的,将做胰子的工匠请来,稍加指点一番,这香皂肥皂什么的,不就是小事一桩吗? 恰巧近日厉王府主院修葺,府中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工匠。 也是因为这样,顾砚书才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便折腾出如此多的东西。 “工匠的确辛苦,但若是没有王妃的聪明才智,他们做不出这些东西来。” 秦戮没有否认顾砚书的话,但随后便是话锋一转,又将顾砚书给夸奖了一番。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 顾砚书自然也爱听,当即便看了秦戮一眼,脸上出现了一抹极为好看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工匠对于秦戮的感觉,则是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如今的无言以对: 说好的厉王殿下残酷无情,平日没事就将厉王妃吊起来打呢? 这个怕厉王妃冷着给厉王妃加衣的人是谁? 怕厉王妃割到手,连镜子都不放心厉王妃亲手接的人又是谁? 就在工匠在心中疯狂吐槽的时候,那面被秦戮拿走的镜子,又被顾砚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同时还有顾砚书的低声吩咐: “你先将这镜子拿下去做一下耐磨测试,若是没有问题,就去告诉老辛,依照这个法子再多做几块银镜出来。” “是。”工匠连忙伸手,从顾砚书的手中将镜子接了过来,俯身告退。 “老辛?”秦戮则是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辛全友?”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辛全友,应当是厉王府的人吧? “这银镜可不必前些天那些卖不上价的小东西,自然是要找信得过的人来做了。” 顾砚书一听便知道秦戮此言是什么意思,直接睨了他一眼: “怎么?这厉王府里,还有谁是我不能用的人吗?” “自然是没有的,”秦戮微微笑了笑,抬手,拦着顾砚书朝屋内走去,“若是王妃愿意,本王也乐意向王妃效劳。” “王爷知道便好。”顾砚书扬了扬下巴,很是嚣张地回了一句。 屋内的碳火一直没熄,跨进屋门的一瞬间,顾砚书便觉得自己身上暖和了不少。 唯独刚刚被冷风吹了一阵的双手,还有些僵硬。 见到顾砚书揉搓着双手的模样,秦戮直接上前,将顾砚书的双手包裹在了掌内,微微 调动内力: “以后若再嫌屋内光线不够,在窗边看看便可,何苦非要去院内?” 说话的同时不忘示意站在不远处的兴仁打一盆热水过来,替顾砚书洗洗手。 自知理亏,顾砚书立刻没了刚刚的嚣张,呐呐地开口: “这不是见银镜做出来了,有些高兴吗?” 前几日的小玩意儿进展都很顺利,顾砚书完全没有想到这银镜会给予他这么大的难题。 最开始顾砚书原本是想用银镜反应来制作这银镜,然而银镜反应所需要的硝酸银却不好找。 无奈,顾砚书只能启用第二方案,那便是水银。 但水银这个东西不好控制还具有毒性,顾砚书也是再三同工匠们交代注意防护,避免皮肤直接接触之后,才让他们动手试验。 前两日实验出来的效果并不好,不是成像效果不理想,便是水银涂层一碰便掉。 直到今日,才堪堪做出了一个符合顾砚书要求的成品。 顾砚书高兴之下,才会忘记穿披风直接冲到了院子里去观察成品。 谁知道就这么一次,就被提前回来的秦戮给逮了个正着。 看着顾砚书心虚的小样子,秦戮也不忍心多加斥责,只不轻不重地给了一句算不上警告的警告: “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本王让兴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知道秦戮这是不会再同他计较了,顾砚书忙不迭地点头: “知道了,不会有下次的!” 转眼又看到秦戮递过来的姜汤,低声嘀咕着秦戮小题大做的同时,顾砚书依旧乖乖将姜汤接了过来,苦着脸一口喝了下去。 等到顾砚书将碗放下来时,果然看到秦戮的表情好了不少。 怕秦戮再车轱辘他刚刚去院子不加外套的事,连忙开始转移话题: “先不说这个了,王爷先来看看这个!” 说着,顾砚书转身,从屋内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 看出了顾砚书这是在转移话题,秦戮也没戳穿,只顺着顾砚书的动作,将目光放在了那木盒之上。 而后,秦戮便看到顾砚书将那木盒打开,从中拿出了三样东西。 其中有一样竹筒模样的物品秦戮看不 真切,但另外两件,秦戮却能够辨别出来,用到了陶然窑厂做出来的玻璃。 “这些是何物?” 伸手将其中一样带着把柄如同一把小扇子模样的物品拿在了手中。 顾砚书轻轻瞄了一眼,便给出了答案: “王爷手中的这个,叫放大镜。” “放大镜?”秦戮转了转手中的放大镜。 “是这样的。” 顾砚书伸手,将放大镜从秦戮的手中拿了回来,然后将手掌摊开,放在了放大镜之下: “王爷你这样看,我的掌纹是不是就被放大了不少?” 看到顾砚书的示范,秦戮才知道放大镜的正确用法。 将放大镜从顾砚书的手中接过,放在自己的掌纹上看了看,发现的确如此。 因为顾砚书的缘故,厉王府中现在已经多了不少玻璃制品,但却没有一个能够做到将物品放大的效果。 虽然不知其原理,但也不妨碍秦戮为此感到惊叹。 但秦戮武力高强,耳聪目明,视力过人到甚至能够做到百步穿杨的地步。 这放大镜对他的用处并不大,所以在惊叹之后,秦戮不免将目光移动到了顾砚书所拿出来的另外两件东西之上。 注意到秦戮的目光,顾砚书先一步拿起了其中一样,向秦戮讲解着: “这个是眼镜,王爷前些日子不是才同我说,父皇现在看东西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吗?而且不仅仅是父皇,有不少上了年龄的朝臣们也都有这样的困扰。” “没错。” 秦戮点头回答的同时,似乎有些明白这个眼镜的作用了。 顾砚书后面的话,便立刻证实了秦戮心中的猜想: “这个眼镜的作用,便是让视力衰退的人,在戴上之后,能够像以前那般看清楚东西。” 听到顾砚书这样说,秦戮下意识便想试试这眼镜。 然而还不等戴上,便被顾砚书伸手阻止了: “哎哎,王爷且慢!王爷的视力没有问题,戴上这个反而会看不清楚,甚至还会感觉头晕眼花,王爷若是真的好奇,可以让府中视力有问题的账房试试,听听账房的感受便可。” 王府中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账房也有老花眼这个问题,顾砚 书做这幅眼镜的时候,便让他们来协助体验过。 听到顾砚书这番话,秦戮便知道这眼镜应当并不是为他而准备的,便伸手将其放下了。 放眼镜的时候,秦戮的手指难免触碰到了剩下的那件类似于竹筒的物品。 既然已经碰到了,秦戮便顺手将其拿了起来,低声询问道: “这又是何物?” “这个啊,是我给王爷准备的礼物。” 顾砚书也知道,无论是放大镜还是眼镜,秦戮都不会太感兴趣,所以最后这个东西,才是重头戏。 因此顾砚书先是卖了一个小小的关子,勾起了秦戮的兴趣之后,才给出了答案: “这个叫望远镜。” 第67章 “望远镜?” 秦戮原本就因为顾砚书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来了兴趣, 现在听到这个名字,秦戮心中好奇感更甚。 有了前面的放大镜,这个望远镜, 从字面意义上看似乎就很好理解了。 但秦戮有些不明白,—个小小的竹筒而已, 又怎么能够做到望远呢? 想着,秦戮将望远镜放在自己手中掂了掂, 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个简单的竹筒, 在竹筒的中间, 也被镶嵌着几个类似于放大镜那样的玻璃片。 顾砚书笑了笑, 拉着秦戮走到了窗边, 伸手推开了那扇窗户,然后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王爷,你从这里看看院外的那颗松树。” 秦戮依眼抬眸, 恰好可以看到在这间小院外, 稍稍有些远的位置, 有—颗松树。 松树耐寒, 即使现在已经进入隆冬,依旧郁郁葱葱,特别是前两日下雪之后, 银装素裹的,甚是好看。 但松树这种植物, 在厉王府算不上稀奇,应当也不值得顾砚书让他专门来看—眼。 就在秦戮想问顾砚书此举的含义时, 顾砚书已经先—步开口了: “王爷现在这样,能看清那松树上的松叶么?” 听闻此言,秦戮又重新看了那松树—眼, 然后才开口回答: “看的并不真切。” 松树的书页本就细长,又因为前两日下雪,此时的松叶上也堆积了不少积雪。 即使秦戮眼里过人能够达到百步穿杨的地步,此时依旧不太能看的清那松叶的真面目。 顾砚书听到秦戮的回答之后笑了笑,将望远镜从秦戮的手中拿了过来,放在自己眼前稍稍调试—番后,又重新递给秦戮: “王爷现在再通过望远镜看—看那松叶?” 秦戮虽然不知道这望远镜如何用,但也能看到顾砚书刚刚调试时所做的动作。 伸手将望远镜接过,按照顾砚书刚刚的动作,将其放在眼前,向那松树望去。 此时秦戮便惊讶地发现,他不仅能够看清楚那松树上的松叶,甚至还能看清楚松叶上堆积的积 雪的模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与那松树只见不过咫尺。 若说刚刚的放大镜和眼镜对于秦戮来说是鸡肋,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用的话。 那这个望远镜,对于秦戮的作用,甚至可以用“无法估量”来回答。 秦戮是—个武将,在见识到望远镜能够让人轻而易举地看清楚远处的物品后。第—反应便是可以将这望远镜运用到战场之上。 要知道在战场之上,掌握敌方的信息,可以说是决胜的关键所在。 所以每次开战之前,侦察敌情便是极为重要的—环,天齐曾经也因此折损过不知道多少优秀的士兵。 若是这望远镜能够望远的地方不仅仅是从这窗户到院外的松树的距离,而是更远呢? 哪怕只是从这个院子到厉王府大门的距离,就已经可以大大地提升打头阵的侦查人员的存活几率了! 想到这里,秦戮难免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连忙出声询问: “不知王妃这望远镜,最远能够看清多远的距离?” “唔……望远镜能够看清楚的距离,是因人而异的,像王爷手中这个,就是百倍望远镜,可以做到将物品放大百倍,距离的话……” 顾砚书思索片刻,决定干脆直接举例子: “听闻王爷箭法如神,可以做到百步穿杨的地步,想来王爷的眼力也—定极为过人了?” “算不上过人,但也比寻常人好上—些。”面对顾砚书的夸赞,秦戮难得有些谦虚起来。 “那百步穿杨便是真的了。” 顾砚书了解秦戮,知道他从来不会夸大其词。 微微点头,开始在心中飞快地计算着: 成年人两步为—点五米,百步便是—百五十米。 望远镜是百倍望远镜,—百五十米的百倍那便是—万五千米,五百米为—里,—万五千米便是三十里。 换算出结果之后,顾砚书便直接开口: “以王爷来举例,这个望远镜,便能够让王爷在看三十里外的箭靶时,如同只与其相隔百步—般。但王爷刚刚也说了,自己眼力过人,所以寻常人的 话,最远应该只能看清楚十到十五里外的箭靶吧。” 顾砚书此言—出,秦戮便直接愣在了当场。 别说是顾砚书口中的三十里,就是后面的十里到十五里,都已经大大出乎了秦戮的意料。 要知道秦戮最开始心中所想的,不过是这小院到厉王府大门的距离,这段距离,甚至还不到—里! 若不是知道顾砚书的性子,秦戮甚至会以为顾砚书这是在口出妄言。 可就算是这样,秦戮也有些不相信: “王妃此话当真?” “自然为真。” 顾砚书笑了笑,并不在意秦戮的质疑,甚至还觉得秦戮此时满脸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模样难得可爱: “只是这望远镜使用条件也较为苛刻,只能在没有遮挡的地方使用,王爷若是不信,不若现在去城外试试?” 天齐京郊有不少高山,爬到山腰便可将整座京城纳入眼底,用来试用这望远镜,自然再合适不过。 现在秦戮满脑子都是顾砚书说的“十里”、“十五里”、“三十里”,—听到这话那里还坐得住? 当即便转身,开始吩咐止戈套马,便要直接出城去。 看着秦戮转身便向门外走的模样,顾砚书哭笑不得地将其拦下: “王爷这是不打算带上我?” 对此,秦戮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 “现在天冷,出城—趟又是折腾……” 然秦戮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砚书给打断: “王爷不带上我,是自己会用这望远镜了?” 这下秦戮还未说出口的话顿时便被堵在了嗓子眼。 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来,将望远镜交给他之前,顾砚书的确在这望远镜上捣鼓了—阵。 看出秦戮脸上的松动,顾砚书连忙接了—句: “我—会儿穿厚些便是了,这几日我—直在府里,也有些闷,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可现在天色已晚,若是乘坐马车,恐怕赶不上关城门之前回府。” 现在时间已经快到酉时,冬日里马车行驶较慢,从厉王府到城门处便需要小半个时辰,更别提出城之后还需要 再行驶—段时间。 天齐冬日里城门关闭的时间也稍稍有些早,戌时便会关门,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了—个时辰的时间,—来—回,怎么算也不太能赶得上。 虽然依照秦戮的身份,即使是城门已经关闭,也能让守城的侍卫重新开门。 但习惯了军中的严谨,秦戮并不喜欢开这样的特例。 “那骑马便是了。”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答。 “可……” 秦戮还想说什么,顾砚书却早就已经拿起—旁的大氅套在了身上,顺便将秦戮的大氅也拿了起来,替秦戮披上: “没什么可是的,我又不是没有同王爷共乘过。” 大婚那日,两人还不熟悉,顾砚书便是坐在秦戮的马上来的王府。 现在两人已经互相熟悉,甚至关系较之以往也亲密了不少,自然也能共乘。 这下秦戮是彻底没有话讲了,只能由着顾砚书的动作,最后带上了顾砚书—同出门。 止戈虽然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自家王爷突然让他套马所为何事,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不多时便将秦戮的马给牵了出来。 然后,止戈便看到自家王爷带着的王妃—同上了马,随后两人便向城门的方向而去。 饶是已经习惯了自家王爷同王妃之间的亲密无间,止戈依旧被两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了个满头雾水: 难道王爷和王妃这又是研究出了什么新的不当人的做法? 心中这样想的同时,止戈也没有忘记翻身上马,直接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时间较紧,出城之后,秦戮便直接朝最近的山林而去,不多时,便带着顾砚书来到了半山腰。 停下后,秦戮低声询问顾砚书: “王妃看这里如何?” “不错。” 顾砚书微微点头。 虽然这个地方不算制高点,但也依旧能够将整个京城城内的模样尽收眼底。 知道秦戮心急,顾砚书甚至不需要秦戮开口,便直接将望远镜拿了出来。 放在眼前调试—番,转手递给秦戮: “王爷现在可以试试了。” 即使在出城的这— 路的时间里已经冷静了不少,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在将望远镜接过,真正感受到从中映射出来的画面时,秦戮依旧被震撼了—番。 不同于在厉王府内,从窗户处看院外的松树。 此时秦戮从半山腰望向京城,更加能够体会到这望远镜能够在战场上的作用。 此处距离京城至少已经有五里,这样的距离,不用望远镜秦戮甚至只能看清楚京中僵住的布局。 然而现在,秦戮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在城门上,正在互相交谈的两位守城的侍卫。 也能够看清楚在城门内,低声吆喝的小贩。 再往里,甚至能够看到—些院墙较矮的人家里,正在洒扫的下人。 …… 就算是不再向下看,秦戮也能知道,这个望远镜,的确如同顾砚书所言,能够让人看清十里外的情形。 若是这样,以后天齐的将士岂不是在十里之外,便能清楚地知道地方的人马与排兵的走向? 想到这里,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秦戮,心跳也忍不住有了些许的加速。 第68章 顾砚书此时与秦戮的距离不过咫尺, 又怎么会感受不到秦戮的激动? 当即下巴一扬,满脸得意地看着秦戮: “王爷觉得这望远镜如何?” “自是极好。” 秦戮想也不想便给了顾砚书答案,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望远镜做起来困难吗?” 顾砚书当然知道秦戮为什么会这样问, 无非是怕东西难得,不好在军中推广: “王爷应该也发现了, 今日我拿出来的三件东西,镜片与玻璃有许多相似之处, 其实这便是玻璃的一种, 虽然制作工艺上复杂了一些, 但也并不难。” 听到这话, 秦戮终于放下了心。 但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连忙看向顾砚书: “那这制作镜片的人……” “王爷放心吧,都是让止戈挑了信得过的。” 顾砚书甚至不等秦戮将话说完,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了, 直接给了答案。 玻璃放大镜以及眼镜等物也就算了, 望远镜顾砚书既然说了是送给秦戮的礼物, 自然是知道其作用的。 又怎么会在人员的筛选上出现纰漏? 其实在话刚刚说出口时, 秦戮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顾砚书谨慎到利益牵扯稍大一些的银镜都不放心交给府外的工匠去做,何况是这望远镜? 后又听是专门让止戈挑的人,更是确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好在顾砚书知道秦戮也是因为谨慎惯了, 才会问出这个问题,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抬眼看着被秦戮拿在手中的望远镜: “不若我现在先教王爷如何使用?” “好。” 对于顾砚书的这个提议, 秦戮当然不会拒绝,直接将望远镜重新交给了顾砚书。 秦戮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 学东西的速度也不慢。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戮便已经学会了望远镜的使用。 学会调试之后,秦戮拿着那一个可以说得上是简陋的望远镜, 颇有些爱不释手。 最后还是站在不远处的止戈上前提醒两人,若是再不返程就要赶不上关城门的时间了,秦戮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左右现在王爷也学会如何用这望远镜 了,改明儿个得了空,王爷再找个更合适的地方看看,顺便再试试这望远镜到底能让王爷看多远,岂不更好?” 察觉到秦戮的不舍,顾砚书有些失笑。 但又觉得这样的秦戮比起平时那个冷静淡然,仿佛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勾起他太大的情绪波动的模样更让人喜欢一些。 如同大婚后,顾砚书同秦戮说的那样,秦戮还年轻,完全可以像五皇子那样,高兴了便笑,不高兴了便直接扭头就走。 二十岁,放在末世之前,甚至还是没有走出大学校园的学生。 然而秦戮却生生将自己的二十岁活成了平常人七老八十的模样。 而今日再收到望远镜之后的秦戮,反而更加符合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模样。 这个时候,秦戮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知道顾砚书说的有道理,率先下了命令: “回府吧。” 回府的路上,秦戮也没有忘记像出城时那般,将顾砚书揽在怀中,稍稍调动内力,替他暖身子。 掐着关城门的时间进城的,换成其他人,少不得会被守城的侍卫拦下。 然秦戮的地位以及威名,的这些侍卫非但不敢拦,甚至在看到秦戮从城门外远远骑马而来之时,还刻意多等了片刻。 所以一行三人,到底是在城门关闭之前赶了回去。 得到了望远镜,肉眼可见秦戮的心情很是愉悦。 回到王府后,即使知道在府内这望远镜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秦戮依旧会忍不住把玩一二。 第二日又恰巧轮到了秦戮休沐,不必上朝,同样不必去兵部和军中点卯。 于是一大早,在同顾砚书晨练之后,秦戮便带上止戈一起出了城。 这一次,秦戮直接去了城外至高的一座山峰,在峰顶上好好感受了一番望远镜的用处。 一番感受之下,秦戮便知道,顾砚书那一句“三十里”所言非虚。 就是眼力比他稍差一些的止戈,在用上望远镜之后,也能看清楚二十里开外的情况。 然大多数情况之下,军中探查敌情之时远不需要看的过于清楚,只需要知道敌方大致有多少人便可。 依照这样来看,在一马平川的地势之上,望远镜的作用甚至还能再增加十里。 意识到这 一点时,若不是顾砚书不在身旁,秦戮指不定能将顾砚书抱起来掂上几掂。 对于望远镜,秦戮是更加爱不释手了。 秦戮这两天的转变,当然也被厉王府中的下人看在了眼中。 对于这件事,下人们自然没有少讨论,就连兴仁也不能免俗,直接同止戈议论起了这事: “止戈你发现了吗,自从王妃进府之后,王爷身上的变化是越来越大了。” “嗯。”止戈微微点头,没有否认。 甚至比起兴仁来,止戈对于这一点的感受反而更加明显。 毕竟自从秦戮与顾砚书大婚之后,兴仁的重心更多被转移到了王府内,配合顾砚书一同管理。 反而是止戈,这些天一直跟着秦戮,当然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家王爷身上的变化。 “也不怪王爷如此,毕竟王妃这样的人,换谁都不会讨厌。” 兴仁一直配合顾砚书打理王府,与顾砚书接触的时间不少,自然更加能够体会到顾砚书的人格魅力。 一直跟在厉王身边,兴仁骨子里其实也是有些不驯的,一开始听从顾砚书的吩咐,不过是碍于秦戮的命令。 但随着与顾砚书相处的时间越长,兴仁的心态便开始慢慢有了转变。 顾砚书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压迫感的秦戮不同,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信服。 再加上发现顾砚书的手腕非常人所能比拟,不动神色便能让大皇子损失惨重,被打掉了牙还只能活血吞之后,兴仁对顾砚书简直是心服口服。 现在顾砚书在兴仁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和秦戮平起平坐,甚至还要比秦戮略高一些的地步。 “的确如此。”对于兴仁这番言论,止戈同样没有反驳,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下点头,则像是揭开了兴仁的封印,只听兴仁一顿输出,便开始狂吹着顾砚书的彩虹屁: “你也这样觉得对吧?你看王妃家世不错长得还好看,聪明不说还对王爷一心一意,更别说王妃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难怪王爷会心动。” 说到这里,兴仁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止戈: “这又是复式记账法又是玻璃,还 有那肥皂香皂和银镜,你说王妃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知道。”止戈默然,他怎么会知道这个? 好在兴仁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继续吹着自己的彩虹屁: “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王妃前两日做的那个望远镜,你看王爷多喜欢?这些天就没见离手,我估计这应该会是王爷今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礼物了!” 然而从刚刚开始便一直顺着兴仁话说的止戈,这个时候却喂喂摇了摇头: “不一定。” “你也……”兴仁开始还没察觉到不对,正准备继续吹,刚开口,便察觉到了不对,“为什么不一定?” 止戈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但又想到了顾砚书耳提面命让他保密的话,最后只摇了摇头: “没什么。” 兴仁虽然知道止戈没有说实话,想要刨根问到底。 但与其共事多年,兴仁比任何人都了解止戈的嘴到底有多严,最后只能无奈放弃,转而继续吹着关于顾砚书的彩虹屁。 从兴仁层出不穷的用词以及不带重复的夸赞,便能够看出他对顾砚书到底有多推崇。 与此同时,顾砚书也在同秦戮夜谈: “明日王爷下朝之后,别忘记将这两日的东西给御书房和后宫送上一份。” “嗯,本王知道了。” 秦戮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顾砚书这个时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加上了一句: “还有便是望远镜,王爷先将你手中那个送给父皇吧。” “嗯?”这下秦戮是真的有些意外了,毕竟送到他手中的东西,顾砚书鲜少有让他再送出去的。 “做镜片的那两个工匠昨日有些事,没能做出新的,待到明日做了新的出来,便给王爷送来。” 对于这一点,其实是顾砚书的计算出了一点点纰漏。 厉王府中得用的人的确不少,但也架不住顾砚书让他们做的事多,这一来二去,工匠就有些不够用了。 昨日顾砚书一个没注意,便将做镜片的工匠给抽调了出来,造成了今日望远镜“断供”的情况。 左右秦戮手中的是第一个,工艺上稍稍显得有些粗糙。 等到他回府的时候,新的也能送过来了,有 了前面的经验,新的望远镜少不得能做的更加精致细巧一些。 于是顾砚书便干脆提出了让秦戮将手中这个送给皇上的建议。 “可王妃不是说,那是王妃送予本王的礼物么?” 顾砚书送给秦戮的东西不少,秦戮也并不在意将手中的这个望远镜先送给皇帝。 左右他回府的时候,便能拿到新的了。 但在见到顾砚书脸上略微有些心虚的神情时,秦戮却忍不住想要出声逗弄一番。 结果让秦戮没有想到的是,这随口一逗弄,倒是得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这望远镜又不算稀奇,哪里算得上我送给王爷正儿八经的礼物?” “听王妃的意思,王妃是还有更稀奇的东西送给本王了?” 这下秦戮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望远镜都不算稀奇,那什么东西才算? “自然是有了,王爷莫不是忘了?我还欠王爷一件定情信物呢!” “不是说不用送了么?”秦戮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被提起了兴趣,“那王妃准备送本王什么?” 从上次顾砚书的为难秦戮便能想到,既然能够被顾砚书当做定情信物,自然便不会是俗物。 谁知道面对秦戮一向知无不言的顾砚书这次却卖了一个关子: “待到王爷明日下朝之后,便能知道了。” “一定要等到下朝之后?”秦戮眉头微挑,没忍住追问。 “自然是要等到下朝之后!” 顾砚书想也不想直接点了点头,开玩笑,东西现在还没准备好呢,他还得趁着秦戮明日上朝的时间去准备,可不得等到下朝之后吗? 但又因为秦戮难得的追问,还没从他嘴里得到答案,顾砚书又觉得有些不忍,最终没忍住加了一句: “王爷放心,肯定是你没有见过并且特别喜欢的东西!” “是么?” 要说刚刚秦戮只是随口询问,那么现在则是已经被完全勾起了好奇心,是真的想要知道顾砚书想送给他的礼物是什么了。 毕竟前日将望远镜交给他的时候,顾砚书都没有如此表现过。 只可惜,这一次,顾砚书是决定将关子一卖到底,死守着没有告诉秦戮答案,只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是的!” 见到顾砚书这番表现,秦戮知道,今日应当是问不出答案了,最终只能作罢。 好在最迟明日,便能知道答案,倒也不算难熬。 第69章 有望远镜在前, 秦戮自然对顾砚书口中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一定会非常喜欢”的礼物有了极大的好奇。 更别说顾砚书还直言,那件礼物会是顾砚书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想着顾砚书说着这番话时脸上得意的小表情,秦戮甚至想要在下朝之后直接回府。 这样便可以早一些看到顾砚书为他准备的定情信物了。 但又碍于顾砚书昨日的交代, 秦戮也只能暂时将心中的这个想法按下,先去了御书房一趟。 “厉王求见?宣!” 皇帝刚下朝回到御书房, 便听到了底下的人来禀报厉王要见他的消息。 当即想也不想便挥了挥手,示意底下的人将人放进来。 若是仔细看的话, 甚至还能从秦渊的脸上看出一丝迫不及待来。 倒也不怪秦渊如此, 实在是这些天秦戮每次来, 都会给秦渊带来一些或大或小的惊喜。 报社还没创建起来, 第一刊日报也还没有发行, 效果如何也不知道,就先不说了。 但就说那玻璃灯罩,还有后面的牙刷草纸, 肥皂香皂等小玩意儿, 就已经足够让秦渊惊喜了。 这些东西乍一看极为不起眼, 最开始秦戮送过来的时候秦渊甚至还在心里犯嘀咕。 想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自从回京之后, 是越来越英雄气短了,一点小东西还值得他兴师动众送到御书房来。 但在用过了几日之后,秦渊便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这哪里是一点小东西? 这分明就是提升日常幸福感必备的日用物品! 当然,提升日常幸福感的日常用品这个新鲜的词汇, 秦渊也是从秦戮的口中听说的。 自从用上了厉王府送来的这些小玩意儿之后,秦渊是觉得自己每日里洗漱的时候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想到自己现在每天都会用到的那些小玩意儿, 秦渊听到秦戮求见能不高兴?能不期待吗? 甚至秦戮这还没进门,秦渊便已经开始在心中猜测起了,秦戮今日又要给他送什么东西了。 这边秦渊想着秦戮的到来 是喜气洋洋, 另外一边,正在贵妃宫中的大皇子听闻这个消息之后。 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顿时便垮了下来。 忍了又忍,最后依旧没有忍住,低声轻嘲了一句: “这些天老三倒是往父皇那里跑的勤快。” 看似嘲讽,但明眼人都能听出其语气中的不快与不甘。 就连原本坐在一旁品茶,言笑晏晏的贵妃,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冷意: “就不知道这一次,厉王会给皇上送什么得心意的小玩意儿了。” 这些天秦戮的确是往御书房里跑的勤快。 但顾砚书也极会做人,像是草纸肥皂之类的日常小玩意儿,往御书房送了一份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后宫的诸位娘娘。 贵妃宫中自然也是得了几份的。 但也正是因为得了几份,才更让贵妃心中郁结。 毕竟一看那些小玩意儿,贵妃就能想到送这些小玩意儿来的时候,宫人所说的话—— “这是厉王府送给贵妃娘娘的草纸。” “这是厉王府送给贵妃娘娘的香皂。” …… 这也就算了,最让贵妃觉得不能忍受的,便是平日里皇上来他宫里的时候。 看到玻璃茶具便会感慨一句厉王妃如何如何聪慧,用上一次香皂便会说上一句厉王现在如何如何贴心。 贵妃哪里听得这个? 眼见着秦戮的名字在皇帝的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贵妃是急的抓心挠肺又没有任何办法。 谁让她和大皇子的手底下没有能够捣鼓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人才?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一些这样的人才来收为己用,但这又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 原本贵妃还想着将厉王府送来的东西给收起来。 既然暂时不能从这些小东西上同厉王府争,那至少也能让皇上来她宫里的时候少想到厉王府几次。 可有道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捡难。 习惯了用完之后皮肤嫩滑不紧绷,甚至还会留下淡淡的香味的香皂,贵妃又怎么还能忍受用味道难闻对皮肤还不好的胰子? 为 了大皇子,贵妃不是不能咬牙忍一忍。 结果谁知道皇上来了一次,发现贵妃宫中没有厉王府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之后,嘴上虽然不说,但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过了。 这可把贵妃气了个够呛,不知道砸碎了宫里多少个瓷瓶之后,最终还是妥协,让宫人们将那些小东西给拿了出来。 东西是继续用了,但是用一次,贵妃心中便又忍不住开始郁结。 现在又听闻秦戮又向御书房跑的消息,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头疼。 这厉王府是不是没完没了了? 虽然头疼,但贵妃却没有立刻派人去御书房打探消息。 伺候皇上这么些年,贵妃也是知道皇上的一些禁忌的。 比如后宫的嫔妃可以互相打探消息,但绝不能在皇上探花的时候,试图知道其谈话的内容。 现在去打探消息,不仅探听不出任何内容,反而容易惹恼皇上。 更何况,依照这些天的情况来看,无论厉王送给了皇上什么东西,最后总是会送来后宫一份的。 这打探不打探的,便更是没有意义了。 就在贵妃这样想的时候,便看到的玲珑捧着一个锦盒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娘,皇贵妃那边送过来的,说是厉王府那边送的银镜。” “打开看看吧。” 这种事贵妃这些天没少经历,语气淡淡地吩咐着。 坐在一旁,脸色稍显难看的大皇子也微微直了直脊背,垂眸看向那锦盒。 显然,他对这次厉王府送进来的银镜也极为感兴趣。 “是。”玲珑微微俯身,将锦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银镜。 与前两日秦戮在府中看到的那面只有一张玻璃,光秃秃的镜子不同。 送给贵妃的这一面,四周用上号的黄花梨雕刻了一个镜框,而那银镜的镜面则是被镶嵌在了镜框之中。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原本看着单薄的有些简陋的镜子,被黄花梨的镜框一装饰,便瞬间变得高大上了起来。 “这镜子倒是比前几日送来东西看起来要稀奇一些。” 贵妃在后宫中生存了这么久,还能爬到 如今的位置,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即使心中再不满厉王府,此时也依旧能够给出一个较为客观的评论。 倒是大皇子,听到贵妃这句话,眼中的惊艳还未完全消失,也低声冷哼了一句: “再稀奇也不过是一面镜子罢了,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这东西,的确也只有女子更加感兴趣了。” 贵妃也不生气,伸手摸了摸那镜面,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容颜。 在未出阁时,贵妃的容貌也曾让不少人惊艳过。 即使现在时光匆匆,贵妃如今的容颜早就不如年轻时那般昳丽,但也多了一股历经风霜后的韵味。 常年养尊处优之下,贵妃也算是保养得宜,现在不仅丝毫不显老,甚至依旧风姿绰约。 看着镜中的自己,贵妃欣赏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大皇子爆发的边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既然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想来皇上应当是不感兴趣的。” 大皇子原本难看的脸色,此时终于有了略微的松动。 没错,对镜贴花黄这种事,只有闺阁女儿才会做。 就算这银镜再稀奇又如何?父皇不会喜欢,这才是最要紧的。 然而大皇子的好心情还没持续片刻,便听到了一旁玲珑的声音: “可是娘娘,听御书房那边传来的消息,皇上这次在见过厉王之后,龙心大悦,极为高兴,甚至……” “甚至什么?”贵妃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甚至比前几次都要高兴。”玲珑低了低头,连忙将后面半句话说了出来。 “消息无误?” 贵妃眉头微皱,转眼看着桌面上的银镜,有些许想不通。 这件事不合常理,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勤政还务实,从厉王府送玻璃制品那次便能看出。 与后宫中的妃子们更加喜欢的玻璃茶具、花瓶等物不同,皇上更喜欢玻璃灯罩。 这次的镜子,又怎么可能让皇上龙心大悦? 只得了银镜的贵妃自然都是想不通的,毕竟让秦渊龙心大悦的,可不是这银镜。 甚至与贵妃所想的 那样,秦渊对银镜丝毫不感兴趣。 看到银镜之后,秦渊在略感到有些稀奇之后,甚至还让秦戮少花些心思在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之上。 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直男了。 真正让秦渊喜欢的,则是放大镜、眼镜、望远镜这三样。 放大镜与老花镜便不用说了。 秦渊本就备受视力衰退的困扰,结果拿到这两样物品,老花镜一戴,放大镜一拿,再配合着玻璃灯罩,秦渊就是想看不清楚都难。 后面的望远镜,更是给秦渊带来了极大的惊喜。 与秦戮一样,在知道望远镜可以看清楚十里外的场景时,秦渊第一反应便是可以运用到战场上。 别看自从秦戮横空出世之后,天齐这两年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实际上与其他国家相比,天齐的国力依旧非常落后。 秦渊自然要考虑到相邻几国修生养息之后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现在多了这个望远镜,简直是让天齐多了一样神兵利器,怎么能让秦渊不高兴? 在学会了望远镜的使用后,秦渊甚至顾不上外面天寒。 直接带着人去了皇宫中最高的阁楼上,体会了一把将整个紫荆城尽收眼底的畅快。 “小得子你看,那边有个小太监还在偷懒呢!” “还有那边,朕居然能够看清楚那树上被筑了个鸟巢!” “那边是皇贵妃的宫中吧?梅花开了啊!” …… 王公公手中有没有望远镜,自然看不到秦渊口中所说的这些场景。 但这也不妨碍王公公低声附和。 因为王公公知道,此时的秦渊正在兴头上,这是在和他们分享快乐呢。 至于给秦渊带来快乐的秦戮? 此时早就已经告辞离宫。 虽然秦渊本意是让秦戮同他一起试试这望远镜,但秦戮已经稀罕了望远镜两天了。 与望远镜比起来,秦戮还是更想知道顾砚书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秦渊见秦戮不愿留下,也不勉强,反正他已经学会了这望远镜怎么用,秦戮不跟着也好,他还不用同秦戮分着用。 就在秦渊对望远镜爱不释手,同王公公说着他又看 到了什么画面的时候,秦戮则是已经跨进了厉王府的大门。 刚进门,便听到了出来迎他的兴仁说顾砚书在卧房等着他。 秦戮闻言,想也不想,便直奔卧房而去。 “王爷回来了?” 刚进门,便听到了顾砚书含笑的嗓音,顾砚书也知道秦戮是在心急什么,当即也不再卖关子,扬了扬下巴: “定情信物,王爷看看?” 秦戮顺着顾砚书的眼神,一眼便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盒。 锦盒的盖子大开着,秦戮自然也是一眼便看清楚了里面放着的物品。 是一把匕首。 第70章 黑色的匕首被放在垫着红色绒布的锦盒中, 显得格外的醒目。 纯黑色的匕首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显得格外的朴素,就连刀鞘上也没有做任何的点缀。 这样的匕首, 要是落在旁人眼中,难免会觉得有些寒酸。 然而对于就连常用的佩剑上也没有做过多的装饰的秦戮来说, 却是刚刚好。 先不说这匕首罕见与否,单单就这模样, 便已经让秦戮觉得很是合心意了。 “王爷先看看?” 见秦戮看着匕首迟迟没有动作, 顾砚书忍不住开口提醒。 秦戮依言, 伸手将匕首从锦盒之中拿了起来。 匕首刚一入手, 秦戮便察觉到了这匕首并不像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平无奇。 看似没有任何装饰的匕首刀鞘与刀柄之上, 似乎隐隐有暗纹流动。 秦戮手腕微微晃动,借着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刀鞘与刀柄上, 分别雕刻着一只麋鹿。 “怎么样?小鹿, 喜欢吗?” 见秦戮发现了, 坐在一旁的顾砚书笑眯眯地询问。 只可惜, 现在的秦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听见顾砚书叫他小名便会耳红的秦戮了。 此时的秦戮,是钮钴禄·秦戮。 不仅能够面不改色地听着顾砚书的调侃,甚至还能调戏回去: “既然是王妃赠予本王的定情信物, 难道不是应该刻上王妃的乳名?” 说这话时,秦戮还不忘看了被挂在顾砚书腰间的麋鹿玉佩一眼。 “咳!” 被反将一军, 顾砚书是不敢在浪了,毕竟在小名这个问题上, 他还真没赢过。 现在若是将秦戮给惹急了,他今晚恐怕得听着“软软”二字入睡。 两人私底下有许多这样绵软的交锋,秦戮扫了顾砚书微微发红的耳根一眼, 便收回了目光,不再追究。 转而垂眸继续观察自己手中的匕首。 若是刚刚秦戮在看到这匕首的时候,还在想顾砚书为何会因为一个普通的匕首同他卖这么大一个关子。 现在将匕首拿在手中,秦戮似乎就有些知道原因了。 秦戮的常用武器虽然是剑,但他到底是武将,自然也用过许多 其他的武器,经手的匕首自然也不在少数。 这匕首才刚一入手,秦戮便已经察觉出了其与普通匕首,在重量与手感上的不同之处。 虽然这二者之间的差别极为细微,但依旧没有逃过秦戮的双眼。 “咔——” 秦戮手指微微用力,便直接将匕首从刀鞘中送了出来。 不似一般匕首那般,出鞘便闪着寒光,这把匕首,刀身也同其刀鞘一样,是黑色。 出窍之后,悄无声息。 然而秦戮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匕首的颜色之上。 此时秦戮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匕首的刀刃吸引了过去。 匕首的好坏,这刀刃便要占上七八分。 这把匕首的刀刃,现在已经做到了顶尖。 薄如蝉翼不说,秦戮甚至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上面的剑气。 好的武器,会形成剑气,秦戮的那把剑上也有。 但秦戮手中的那把剑,才刚刚到他手中的时候,远没有这把匕首这样,出鞘即能给人压迫感。 看着这刀刃,秦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伸手从脑后拔下了一根发丝,在离刀刃不远处的地方轻轻放下。 只见那发丝缓缓飘下,落在刀刃上的瞬间,便直接被分成了两半。 吹毛断发! 看到这样的场景,秦戮非但没有觉得惊讶,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了然: “果然……” 低声喃喃之后,秦戮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在房间中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内好像没有他要找的东西后,直接扬声: “止戈。” “王爷!” 不多时,止戈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止戈刚进门,便看到自家王爷伸手便来拔他身旁的佩剑,又见王爷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 连忙向后稍稍退了一步: “王爷且慢!” 这还是止戈第一次违抗秦戮的意思,不等秦戮出声,便见止戈默默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向秦戮呈去。 开玩笑,王爷手中的那把匕首止戈可是见识过的。 可谓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真让王爷将自己的佩剑抽过去了,他的剑恐怕是活不过下一刻。 可怜府中已经有一侍卫的佩剑,惨死在这匕首之下了。 好在秦戮也不在乎到底是用剑还是用 匕首,伸手将止戈手中的匕首接过。 “蹬……” 两把匕首相接的一瞬间,止戈的那一把便直接断成了两半,断口极为整齐利落。 饶是秦戮心中早有准备,此时也微微有些惊讶。 毕竟他刚刚因为顾忌着怕伤了顾砚书所送的这把匕首,甚至没有用力。 此时再看顾砚书送他的那把匕首,刀刃干净,甚至连一点小小的缺口也没有出现。 这个时候,秦戮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是百炼钢?” 没错,在发现这把匕首的不同寻常之处时,秦戮只以为匕首是用百炼钢锻造而成。 百炼钢顾名思义,需要由铁匠反复锻造锤打,反复百次,才能炼成。 因锻造复杂且对工匠要求极高,即使倾尽天齐国力,也锻造不出多少。 这百炼钢虽然难得,但秦戮身份也不同,自然是见过不少也用过不少。 秦戮现在所用之佩剑,便是由百炼钢锻造而成。 也正是因为这样,秦戮才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出这匕首所用材质与百炼钢的不同来。 毕竟秦戮那把佩剑,虽然也能做到吹毛断发,但若想要削铁如泥,却远不如这把匕首这样轻省。 少不得需要秦戮用内力加以辅佐。 “王爷好眼力,这的确不是百炼钢。” 此时顾砚书终于开口,肯定了秦戮的猜测。 这当然不是百炼钢了。 百炼钢这种铸钢法,早在十七世纪便被摒弃了,后来多用灌钢法。 但秦戮手中的这把匕首,不是百炼钢,同样也不是由灌钢法所铸造而出。 而是使用了末世之后,人们发明的一种全新的炼钢方法。 这个方法叫什么名字,顾砚书已经不记得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末世的人们根本就没有为其取名字,只称奇为新炼钢法。 末世之中,丧尸遍地,最为紧俏的东西是什么? 自然是武器了! 别说是那些普通人,就是在异能者成长起来的前期,也是需要武器加持的。 然而枪支弹药又极为有限,更别说顾砚书所在的华夏在末世之前对这些东西管制极为严格,普通人根本无法 接触。 有一句话说得好,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在发现武器紧缺的情况后,人们便连直接走上了自己制造武器的道路。 最开始没有条件的时候,便用棒球棒、菜刀等物品改造一番,直接使用。 等到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就有人起了心思,自己开炉打铁,制造武器。 新的炼钢法便是这样的情况下一步一步完善出来的。 到了末世九年的时候,使用新的炼钢方法所锻造出来的武器。 不仅能够做到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甚至还附带着各种各样神奇的效果。 例如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一旦被其划伤,就连丧尸也不能阻止身上的组织腐烂。 再比如具有吞噬性,能够通过击杀丧尸获得能量,从而像仙侠小说中的武器一样升级。 只不过这样具有附加效果的武器,必须在锻造过程中加入丧尸的晶核。 天齐国没有丧尸,又哪里来的丧尸晶核? 可就算是没有晶核,没有这些附加的属性。 这种锻造方法,也远远地走在了天齐国现在的百炼锻造法之前。 用这样的方法锻造出来的武器,就算是面对百炼钢,也依旧能够轻松将其削断。 秦戮对这其中的细节当然完全不知: “既不是百炼钢,那这是?” “王爷称其为……曙光吧。” 顾砚书沉默片刻,最终给出了这个名字。 曙光。 这种炼钢法的出现,让末世之中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也拥有了同丧尸一战的能力。 同时也大大提升了末世中同丧尸奋战的人们的生存率。 称其为末世阴霾之中的一律曙光,并不夸张。 “曙光……” 秦戮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也觉得这名字极为贴合。 有了这样的材质,若是能够运用到其它武器之上,无疑是天齐将士的曙光。 想到这里,秦戮心中难免便有了好奇: “不知这曙光,出自何人之手?” “不若王爷先猜一猜?” 顾砚书眉头一挑,看向秦戮的双眼含笑,就连说话时的尾音也有一丝丝的上扬。 一见顾砚书这番反应,秦戮心中便已经 有了答案,但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莫非,是出王妃之手?” 这一次顾砚书没有说话,直接给秦戮飞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肯定了他的猜测。 倒是站在一旁的止戈,此时没忍住补充了一句: “不仅如此,王爷手中的那把匕首,甚至是由王妃亲手锻造而成。” “什么?”秦戮听到这话,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无论是玻璃还是银镜,亦或是草纸望远镜等物,都能看出顾砚书更偏向于找更加专业的人士来研究,而非自己亲自动手。 结果现在止戈却说,这匕首是由顾砚书亲手锻造而出。 抬眼看向顾砚书,顾砚书也没有反驳,只笑盈盈地说了一句: “既然是送给王爷的定情信物,自然是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更有诚意。”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直接承认了。 “炼钢是个体力活,你交由下面的人去做便是,何苦自己动手?” 对于顾砚书的这番心意,秦戮高兴之余又难免有些心疼。 又想到顾砚书蹲个马步都不能坚持太久的身体,又多了一股担忧。 这别为了给他做个匕首,把自己给累坏了! 还不等秦戮询问,便听到顾砚书的声音: “炼钢虽是体力活,但也不会给我造成负担,况且曙光的炼造方法相对简单,也不费什么功夫。”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锻炼,现在的顾砚书已经不是吴下阿书,锻造一把匕首虽然费力,但也能够坚持。 “方法简单?”秦戮低声喃喃着。 从玻璃和望远镜等物,秦戮已经知道了顾砚书所拿出手的东西的特点。 那便是制作方法相对简单,同时也可大量生产。 但真真听到从顾砚书口中说出“方法简单”四个字的时候,秦戮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切。 “的确简单,”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然后点了点那个装着匕首的锦盒,“这匕首既然是给王爷的定情信物,这炼造方法,自然是要一同送给王爷的。” 顺着顾砚书的动作,秦戮这才发现,在那锦盒之中,还放着一张信纸。 只是刚刚秦戮的注意力一直在这匕首之上,反而忽略了这张信纸的存在。 现在将信纸拿起,秦戮展开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上面写着的“新炼钢法”。 与秦戮所知道的百炼钢炼造方法不同,“曙光”的锻造方法可以说得上是简单,完全不需要千锤百炼而成,只是在原料和手法上,需要有所注意。 “这炼造法……”秦戮喉头微微动了动,“王妃一同赠予本王了?” “自然,”顾砚书一手撑着下巴,语气有些懒懒的,“王爷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问问杨铁头,他对于这炼钢法,已经颇为熟悉了。” 杨铁头,便是顾砚书让止戈去找的,与厉王府签了死契的打铁匠。 因为一开始便给止戈说过了这新炼钢法的厉害,止戈自然是不会去找一些对厉王府有异心之人。 秦戮在听到“杨铁头”三字,便什么都明白了。 恐怕上次顾砚书让止戈去办的那件,不想让他提前知道的事,便是这个了吧。 同时秦戮也知道了,从一开始,顾砚书便已经打算将这炼钢法,送给他了。 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秦戮又垂眸看向了手中的匕首,试图平复一下心情。 这个时候,秦戮才发现,在这匕首刀背贴近刀柄的位置,似乎有一些凹凸感。 定睛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是两个篆刻字体。 上书“软软”。 看清这两字时,秦戮才刚刚压下的情绪再次翻腾而上,如同洪水决堤,再也抑制不住。 而一旁的止戈,早在将匕首是出自顾砚书之手告知秦戮之后,便已经悄然离去。 第71章 “……咳!” 注意到秦戮的动作, 顾砚书低咳了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在: “王爷刚刚不是也说,既然是我送给王爷的定情信物, 理应刻上我的小名。” 在刻上这两个字的时候, 顾砚书心中其实也很是犹豫。 毕竟“软软”这两个字, 的确与他的形象过于不符。 然而在看到被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之后, 顾砚书又想到了偶尔情到浓时, 秦戮凑到他耳边的低声呼唤。 温柔缱眷, 扣人心弦。 几经犹豫,顾砚书最终还是顶着一张大红脸,将这两个字刻在了刀面之上。 选择将这两个字刻在靠近刀柄的位置, 将匕首交给秦戮之时也没有任何提及,也是因为不好意思, 想让秦戮自己发现。 然而秦戮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这一点, 是顾砚书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 眼见着秦戮摩挲着那两个字的手指越来越慢, 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炽热,顾砚书当即警觉起身: “王爷礼物也收到了, 咱们还是快快去晨练吧,也能早些结束好去用膳, 我已经有些饿了。” 说着甚至不给秦戮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 而被丢在房间里的秦戮,看着顾砚书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摇头笑了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顾砚书在逃避什么? 秦戮也的确是有所悸动, 但他也不是什么意志力不坚定的人,见顾砚书此时没有这个意思,最后缓缓压下心间的想法,转身出门同顾砚书一同晨练。 现在顾砚书晨练时依旧是以练习基本功为主。 往日里为了陪着顾砚书,秦戮也会和他一起练基本功。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没有得到宣泄, 秦戮转身将自己的佩剑抽了出来,直接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厉王殿下的武功闻名天下,其剑法更是精妙绝伦无人能出其右。 秦戮难得练剑,止戈和兴仁自然不远错过,连忙在院外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一个位置来观看。 然而没看多久,兴仁便忍不住发出了灵魂一问: “王爷今日这剑法,看起来怎么这么……风骚?” 风骚一词,可不是出自兴仁 之口。 而是秦戮自己曾经做过的评价。 厉王府现在其中一支暗卫的首领,也是一名用剑如神的高手,曾经还得过秦戮的亲口指点。 那名暗卫首领以前的剑法便是稍显花哨,厉王见后甚是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 “剑法学的那么花里胡哨做什么?你握剑是为了杀人,现在却风骚的像是在画舫丢手绢的花娘。” 当时这个评价,可谓是让兴仁记忆深刻,一直记到了今日。 以至于现在见到自家王爷开始练自己曾经最为看不上的花里胡哨的剑法时,才会脱口而出。 当然,兴仁的胆子还是小了些,至少不敢直接说自家王爷像花娘这种话。 “不知。” 止戈表情未变,身体却稍稍动了动,微微远离了兴仁些许。 从顾砚书和秦戮出房间的时间,止戈也能大致猜到原因。 但就算是知道,止戈也不会告诉兴仁。 毕竟现在的兴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王妃分担压力,平日里事情少了,是越来越蠢了。 居然忘记了他们这个距离,王爷完全可以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居然连“王爷风骚”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然而止戈却不知道,他的这番担心,完全是多余。 毕竟此时的厉王殿下正忙着对着自己的王妃孔雀开屏,又哪里会去注意他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呢? 厉王殿下的孔雀开屏显然颇有成效。 毕竟顾砚书这样的菜鸟,可分辨不出来此时秦戮的剑法到底是否风骚。 他只知道,现在秦戮这势如破竹,出神入化的身姿好看极了,以至于到了最后,顾砚书直接看入了迷。 要不是最后秦戮顾忌着大白天,还有正事要做见好就收。 说不定顾砚书还真能在一时冲动之下,将秦戮重新拉回房间,做刚刚秦戮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 结束晨练,两人一起用过早膳后,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顾砚书决定去陶然居和那两座正在装修的茶楼看一看。 昨日下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两间茶楼的修葺已经接近尾声,不日便可竣工。 问顾砚书什么时候得空可以去看一看,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好及时整改。 恰巧顾砚 书今日便有空闲,择日不如撞日。 原本秦戮是想同顾砚书一起去,但顾砚书知道秦戮这才新的了炼钢法,正是热乎的时候,便直接拒绝了。 秦戮心中也惦念着新的炼钢法,想要同杨铁头交流探讨一番,也没有坚持。 但也没有忘记让顾砚书带上止戈,穿厚一些不要着凉。 于是顾砚书最后出门的时候,身上穿着三件衣服,披上了最厚的貂皮大氅,手中还被兴仁强行塞进了一个汤婆子。 当然,经历过末世以及保暖设备相对落后的天齐的寒风的毒打,顾砚书是没有任何“只要温度,不要风度”的思想。 最后直接带着这套极为保暖的装备,出了门。 顾砚书先是去了离王府较近的陶然居一趟。 也不知道是因为从茶楼那边抽调了人手,还是唐掌柜的能力较强。 陶然居这边的进度,倒是比顾砚书所设想的要快上不少。 上下两层高的小楼,除了门窗以及外墙还没有来得及更换刷漆,里面的布局,已经基本快要完工了。 在楼上楼下逛了一番之后,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 “不错。” 陪在顾砚书身旁的唐掌柜,和负责陶然居修葺事宜的总负责人见状,都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负责人也是从其中一间茶楼抽调过来的,对顾砚书的性格是再了解不过。 别看这厉王妃看起来温温和和,鲜少发脾气,出手还大方。 实际上却是个要求严格且说一不二的。 旁的不说,就他以前负责的那个茶楼,最初因为不符合顾砚书的要求,拆拆改改了好几次。 有些地方明明只是小毛病,换做其他的主顾说不定说两句好话便过去了。 但在厉王妃这里,这个方法却行不通。 厉王妃说了,在他这里,没有“将就”,若是工匠不愿意拆,那就直接结账走人。 要知道厉王妃给的工钱可是一等一的高,工匠们自然不敢有任何懈怠,连忙将不符合要求的地方拆除重做。 后又听说另外一间茶楼的工匠也受到了这番待遇,工匠们哪里还能不明白厉王妃是个什么性子? 自然是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顾砚书可不管这工头是怎么想的,只看着还没有 更换的门窗: “剩下的部分还需要多久能完工?” “回厉王妃,大致还需要七日时间,便可完工。” 工头连忙上前回话。 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唐掌柜: “窑厂那边呢?展示柜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顾砚书口中的展示柜,是用玻璃做的置物架 “周老三那边说展示柜已经做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同样是七日内便可完工送达。” 唐掌柜微微俯身,直接给了顾砚书回答。 七日…… 顾砚书在心间琢磨计算了一番,而后抬头: “依唐掌柜所见,陶然居能赶在十日内重新开张么?” 前些日子与韵瓷斋的价格战,陶然居虽然将所有订单都丢给了韵瓷斋,但原本囤积的库存依旧还有些许留存。 若是可以,顾砚书还是希望能够在年前赶上最后一波换新瓷的时间,将那批瓷器处理出去。 要问顾砚书当初那么干脆的让陶然居关门,一点也没有将那些库存放在心上,今日又怎么想要处理出去了。 顾砚书只能说…… 缺钱啊! 顾砚书迄今为止,看似做了不少事,然而唯二的两笔入账还是来自长乐赌坊和皇上给的那十万两。 皇上给的那笔钱不能动,顾砚书转手便直接给了温清霄,让其用以报社的创办事宜。 不仅如此,顾砚书怕不够,还自讨腰包拿了十万两出来。 长乐赌坊那笔钱,去掉和秦戮均分的部分,又去掉给温清霄用以创办报社的十万两,也就剩下了五十万两。 这些天顾砚书又是装修茶楼陶然居,又是装修王府住院,还在王府搞创造发明…… 最后还以“堂堂承恩侯府继承人,身上没点银钱怎么能行?”为由头,强行补贴了顾砚礼十万两。 这不知不觉之间,便又去了近二十万两。 剩下三十余万两,看似不少,但对比一下顾砚书花钱如河水的速度,便知道其实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旁人知道这种状况,肯定会让顾砚书节源,少花一些比什么都强。 然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顾小公子表示,节流是不可能节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节流。 既然不能节流,那便只能开源 了。 这不,顾砚书顿时便将主意打到了一开始准备亏损的那一批瓷器之上。 虽然不是非常值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开始逐渐变穷的顾小公子表示,他一点也不嫌弃! 唐掌柜虽然不知这些内情,但还是同顾砚书实话实说: “若是稍稍抓紧一些,还是能赶上的。” “那看着抓紧一些吧,”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中途变了主意,顾砚书也没有给唐掌柜压力:“若是实在赶不上,那也不用过于着急。” “是,小的知道。”唐掌柜微微俯身,点头应是。 随后顾砚书又同唐掌柜交代了几句后续的安排,便离开了陶然居。 毕竟今日顾砚书出门,主要还是去看茶楼那边的效果。 谁知道从陶然居出来之后,马车才向前行驶没多久,顾砚书便听到了马车外传来了一阵喧嚣。 微微将马车上的窗户掀开向外看了看,顾砚书这才发现,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韵瓷斋的门口。 那阵嘈杂的喧嚣声,便是从韵瓷斋的方向传来的。 看着这番景象,顾砚书略微有些惊讶: “这韵瓷斋居然还没关门?” 价格战的时候,顾砚书给韵瓷斋挖的坑可不算小。 甚至是算好了韵瓷斋的规模,一定会因为这次的亏损关门歇业。 谁知道现在这韵瓷斋非但没有关门,甚至还隐隐有了复起的迹象? 止戈连忙打马上前,缓缓与马车车厢并肩后,才俯下身回话: “回王妃的话,周家好似下定决心了想保这韵瓷斋,前些日子便从本家抽调了不少资金出来,甚至准备为此卖掉手中的绸缎生意。” “准备卖掉绸缎生意?”顾砚书低声重复着。 “是,听闻近几日已经在四处找买家了,只是因为盘子有些大,周家又想直接卖给一个主顾,才一直没成。” 止戈微微点头,韵瓷斋与陶然居起了纠葛,背后还有大皇子的影子,厉王府自然会对其有所关注。 “我知道了。” 顾砚书略微摆了摆手,示意止戈退下,而后陷入了沉思。 这周家,手中最挣钱的两桩买卖,一为瓷器,二便是绸缎。 现在周家为了韵瓷斋卖掉了手中的绸缎生意,应当是决定破釜 沉舟来救回这瓷器的盘。 至于为什么要为了已经濒临破产的瓷器卖掉完好无损的绸缎生意,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这韵瓷斋的瓷器,是同皇宫做过生意的。 虽然那笔订单亏了不生 若是运作得当,再加上大皇子从中协调出力,将这瓷器生意做成贡品,也并非绝无可能。 到那时,周家便可一跃成为皇商。 这样做风险虽大,但其风险下的收益也同样不可估量。 就连顾砚书,也有些佩服周家这破釜沉舟的勇气。 只可惜,韵瓷斋惹上的人是他顾砚书,这背后的大皇子还同厉王府是死敌。 想做皇商? 也不看看他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只希望这周家当家的承受能力够好,到时候发现算盘落了空,像长乐赌坊的赵二爷那样被气吐了血,可就不好了。 当然,现在对顾砚书来说,韵瓷斋也好,周家也罢,都没有自己个儿的茶楼重要。 恰逢此时,原本正在行驶途中的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同时车厢外也传来了止戈的声音: “王妃,到了。” 第72章 提醒顾砚书的同时, 止戈没忍住向眼前的茶楼看了一眼。 然而却什么也没看到。 眼前的三层小楼,上上下下都被用人用麻布给遮了个严严实实,外人根本无法窥探到里面的情况。 不用问便能知道, 这是顾砚书的交代。 用顾砚书的话来说, 那便是保持神秘感。 毕竟这次装修茶楼, 顾砚书可是加入了不少现代的休息娱乐方式进去。 不仅仅有喝茶听书的地方, 甚至还有棋室, 以及供学子们读书交流的读书区域。 在开业之前, 这些东西,自然是需要藏一藏的了。 顾砚书走下马车后,看到这样的场景, 眼中多了一丝满意。 抬脚,便带着止戈向茶楼内走去。 因为一开始便知道顾砚书今日会来, 负责这家茶楼的赵掌柜和工头自然是早早地便在门口等待了。 现在见到顾砚书来, 忙不迭地上前迎接, 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过厉王妃殿下。” “免礼,昨日听你们派来的人说, 已经可以竣工了?” 顾砚书脚步未停,边说边向茶楼中走去。 赵掌柜连忙俯了俯身, 跟在顾砚书的身后回话: “都已经按照王妃的要求做好了,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有疏漏的地方。” 说话的同时,顾砚书已经跨进了茶楼的大门。 与空荡荡的陶然居不同, 此时的茶楼中的桌椅等物,几乎已经进了场。 进门,入目的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房间,用来做隔断的同时,也有迎客收银结账之用。 从这间房往里, 走近茶楼之中,一眼就能看到占据了这个大堂半壁江山的天井。 在天井的正中央,则被搭上了一个戏台子。 戏台子周围,其他的地方则被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十几张茶桌。 若是旁人误入,恐怕会以为这是哪家戏院,而不是茶楼。 从天井的位置向上看,则可以将楼上两层的情况尽收眼底。 二楼与三楼,被分成了一间间小房间,靠近天井的位置都开有窗户。 这些小包间,顾砚书都让工匠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 到时候若是喜欢看台上的节目 的,便可以开窗观看,若是不想看,将窗户一关,便可享一室静谧。 绕过天井再向里走,便能又是一小处用园林所做的隔断,穿过园林与其间的九曲回廊,便能看到后面用以休憩的区域。 这边休憩的区域,中间也同样做了一片天井。 一楼是棋室,可供客人们喝茶的同时,也能同亲朋好友们一同下棋消遣交流。 若是不想下棋,开门在天井的位置,玩儿一些投壶之类的小游戏。 二楼则是顾砚书专门给那几个说书先生预留出来的场地。 往上三楼,便是整片阅读区。 阅读区中整整齐齐放了五六排书架,靠着天井的位置,则是一圈茶座。 来阅读的人可以在看书的同时,也喝喝茶。 若是起了兴致,同样可以打开靠近天井位置的天窗,同楼下的人来一场即兴的书会。 也得亏这间茶楼原本的占地面积便足够大,再加上后面自己带着有一个小院子。 否则这又是戏台子又是隔断,又是休憩区……还要做的大气恢弘,看着不逼仄,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赵掌柜的意思,是可以去掉戏台子。 毕竟他们是茶楼,又不是戏班子。 谁知道顾砚书却直接否决了赵掌柜的提议,甚至还说休憩区域可以不要,但戏台子必须保留。 顾砚书态度坚决,赵掌柜也不敢多劝,只能照做。 让赵掌柜没有想到的是,这最后做出来的效果居然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这效果不仅仅是比赵掌柜想的要好许多,甚至比顾砚书设想中的也要好上些许。 或许是一开始让工匠们返了几次工,可以看出,现在这茶楼工人做的极为用心。 这件茶楼的验收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茶楼这边都已经装修好了,等到明日陶然窑厂那边将茶具送过来,便能开门营业。 顾砚书现在虽然急着开源,倒也还没有着急到这个地步。 稍加思索一番之后,还是依照天齐人的习俗,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将重新开业的时间定在了四日之后。 有多余的时间宣传的同时,也能给原本在茶楼中做事的伙计一点准备时间,做最后一次上岗前培 训。 从赵掌柜这里离开之后,顾砚书便直奔另外一座茶楼而去。 两家茶楼都是由顾砚书画的设计图,在风格上,自然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 沿袭了赵掌柜所管理的那间茶楼的风格。 这一座茶楼,依旧有大天井、戏台子,园林隔断以及休憩区域。 不同的是后面的休憩区域,三楼没有放上书架,而是被分隔成了一间间小房间,里面放着躺椅、软塌等物。 除此之外,这座茶楼的整体风格,也比赵掌柜所管理的那一家要柔和一些。 就连挂在窗户旁的窗帘,也大多是比较艳丽花俏的颜色。 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便是这间茶楼的掌柜,是一名姓姚的娘子。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饶是止戈,也觉得有些意外。 止戈并没有女子就应该乖乖留在后宅的大男子思想,边关征战的几年里,止戈也见过不少不输男儿的剽悍关外女子。 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天齐对女子的约束较严,大多只会在闺阁绣花,相夫教子。 像姚娘子这样在外抛头露面,还管理着这么大一间茶楼的,实属非常罕见。 可很快,从顾砚书同姚娘子的对话中,止戈便知道为什么顾砚书会将这座茶楼交给姚娘子来管理了。 相对于陶然居和另外那座茶楼,这座茶楼的地理位置算不上好。 准确的说,是因为这座茶楼的地理位置,并不适合开茶楼。 因为整条街除了这座茶楼外,其他的全都是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以及绸缎铺子。 虽然女子也会偶尔来茶楼闲坐片刻,但那依旧只是少数,大多会来茶楼中闲坐的,还是以男子居多。 然而会来这条街上的男子,基本都是大家族里伺候的下人,又怎么会来闲坐? 而这间铺子,原本也是卖胭脂水粉等物的。 只是顾夫人逝世后,这些产业交由顾夫人从穆府带来陪嫁的人员管理,最后又交到了顾砚礼的手中。 顾砚礼一个五大三粗还喜欢练武的大老爷们,哪里弄得懂这胭脂水粉的事? 一来二去,铺子便有了亏损。 顾砚礼见状觉得不妙,干 脆便将胭脂铺子关掉开了茶楼,至少比起胭脂店铺,顾砚礼还能弄得懂。 虽然这茶楼依旧有所亏损,但也比开胭脂铺子的时候好了许多。 至于为什么不将这铺子卖出去? 试问这世界上最好赚的是哪两种钱? 自然是女人和孩子的钱了! 这件茶楼位于的这条街的位置,是平日里天齐京中女子最爱来的地方,可见其吸金能力。 也是因为这样,早在十年前,这条街上的铺子便已经出于有价无市,一铺难求的境况了。 顾砚礼虽然弄不懂胭脂水粉,但不代表他弄不懂这铺子。 再加上当初顾砚礼盘算着将这些东西留给顾砚书娶妻用。 想着待到日后弟妹进门,这胭脂水粉也能重新支棱起来,便将铺子给留下了。 谁知道最后弟妹没等到,自己的弟弟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前些日子管理这家茶楼的掌柜听闻顾砚书想要关门整顿,还将这些历史同顾砚书说过。 想着既然要整顿了,不如直接关了茶楼重新做胭脂水粉。 谁知道顾砚书在听到那掌柜的话之后,的确将这间茶楼的计划修改了些许。 然而却并没有像那掌柜所想的那样,将这茶楼关掉改卖胭脂水粉。 而是大笔一挥,直接改了茶楼的设计图,直接将这间茶楼改造成了女性休闲会所。 并且还提拔了姚娘子上来,做这茶楼的掌柜。 至于这茶楼原来的那个掌柜? 顾砚书在调查了一番,发现那掌柜便是以前管理胭脂水粉生意的掌柜之后,便直接将人给开了。 顾砚礼不懂他还能不懂么? 一个地理位置绝佳,货源稳定的店铺,若是没有太大的意外,绝对不可能突然出现亏损。 那掌柜一看便是仗着顾砚礼是个男子,不耐烦去了解胭脂水粉,起了歪心思。 这种人,顾砚书怎么可能继续留用? 更别说这茶楼现在都已经被打造成女性休闲会所,掌柜再用男性似乎就有些不合适了,最后顾砚书便选定了姚娘子。 事实证明,顾砚书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错。 这姚娘子原本只是在陶然窑厂附近那 庄园里的一个管家娘子,但被顾砚书点拨一番之后,现在做起事来简直是雷厉风行。 现在姚娘子做事让顾砚书放心的程度,可以说是仅次于厉王府与唐掌柜。 有这样的铁娘子监工,这间茶楼自然也没有任何需要整改返工的地方。 同另外一座茶楼一样,这一座茶楼最终也定在了四日后重新开业。 与姚娘子确定好四日后开业的细节后,顾砚书便带着止戈离开了茶楼。 从茶楼中出来,顾砚书便发现止戈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 或许是因为跟秦戮身边的时间久了,平时止戈平日里也时常板着一张脸。 甚至有些时候,止戈的表情比秦戮都还要少一些,是座名副其实的冰山。 但相处久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察觉出其脸上的变化。 最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顾砚书还在心中嘀咕过。 止戈不愧是秦戮身边最得用的人,一大一小,全是闷骚。 又向止戈脸上看了看,确定不是遇到危险时的警戒的神情后,顾砚书也就没有去开口询问。 顾砚书哪里知道,止戈这完全是被茶楼中的装潢给震住了。 陶然窑厂做出了玻璃,王府主院现在在修葺,王妃准备将窗户都换成玻璃窗这事儿,止戈是知道的。 但止戈却没有想到,这茶楼居然会比王府主院先一步用上这玻璃窗。 玻璃窗的效果比止戈想象中要更好,即使此时茶楼外被麻布给遮了个严实,但依旧能够从玻璃窗中透出较为明亮的光来。 除此之外,那茶楼的地上甚至还铺上了上好的青石砖,一眼望去,极为平整。 饶是常年跟在秦戮身边见多识广,止戈此时也不由感慨着顾砚书的大手笔。 好在顾砚书刚刚没有询问止戈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问了,顾砚书指不定会告诉止戈。 不过是玻璃窗和青石砖地罢了,才哪儿到哪儿? 现在正在修葺的王府主院,那才叫真正的大手笔呢! 第73章 王府的主院的修葺虽然也已经临近尾声, 但到底是还没结束,所以止戈暂时是看不到王府主院中,顾砚书的“大手笔”了。 在这之前, 顾砚书倒是还有一件更大手笔的事要做。 从茶楼回到王府之后, 顾砚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便让止戈去将周家名下的绸缎生意调查了一遍。 同时还打听清楚了这次周家挂牌出售的产业。 厉王府的动作向来很快, 再加上周家着急出手, 也没有隐瞒, 不过一天的功夫,止戈便将顾砚书想要的信息给送了过来。 不得不说,周家能够将生意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旁的不说,就说这绸缎生意, 便从桑田到纺织厂, 再到店铺, 一应俱全。 周家想要救回韵瓷斋的决心也是不俗,与绸缎生意相关的整条线, 周家是一点没留,全都打包在一起挂了牌。 这是一条非常成熟的生产销售线。 成熟到只要钱足够, 将其接手下来,转年便能开始赚钱。 但“钱足够”三个字看起来简单,实则却极为困难。 周家的绸缎生意挂牌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 却一直没有卖出去,甚至乏人问津,便是因为短时间里,鲜少有人能够凑足这么大一笔钱。 “周家的生意,王妃想接手?” 注意到顾砚书的动作, 秦戮几乎不用细想,便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带点头承认: “赚钱的买卖,谁不想?” 止戈做事很细,不仅帮他调查了周家挂牌出售的绸缎生意,同时还将对周家的绸缎生意感兴趣,想要接手的人也调查了一番。 就止戈所调查出来的,便已经有四五家对其心动,只是碍于资金流不够,只能暂时观望。 顾砚书相信,一旦周家支撑不住,决定将这部分产业拆卖,这些人便能瞬间上前,将其瓜分干净。 秦戮想也不想,便给了顾砚书反馈: “既然王妃想要,那买下来便是。” “这么说,王爷是支持我买下来了?”顾砚书眉头挑了挑。 “为什么不支持? ” 秦戮反问,他对生意场上的事情的确不懂,但他知道,顾砚书的决定,不会出错。 “那若是我手中的钱不够呢?”顾砚书继续询问。 “还差多少?”秦戮微微思索片刻,又接上了一句,“本王手中还有三十余万两,加上可够?” 这三十余万两,其中有二十余万是上次顾砚书分给秦戮的那笔钱,剩下的则是秦戮以前的家底。 别看秦戮平日里好像过无欲无求,实际上养着三军,花钱的速度可比顾砚书快多了。 跟别提今年天齐的冬天似乎比前几年更冷一些。 前些日子秦戮才给三军的将士添了冬衣。 现在天气寒冷的,每日里得吃上一些荤腥,才能抵抗得住寒冷。 这些可都是钱。 偏偏天齐国库空虚,户部又把持在与秦戮不对付的大皇子手中,秦戮想要让将士们过得好一些,只能自掏腰包。 顾砚书也知道秦戮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戮还愿意将身上的钱财拿出来支持他,心中不感动是假的。 但感动归感动,顾砚书最终还是拒绝了秦戮的好意: “我身上的钱是够得,只不过是同王爷说笑罢了,王爷怎么如此好骗?” “除了王妃,谁还敢骗本王?” 秦戮斜看了顾砚书一眼,不置可否。 虽然这话说得狂妄,但又的确是事实。 旁人光看着秦戮便觉得害怕,又哪里敢开口行骗? 就算是敢开口,这样好骗的秦戮,恐怕也只有在顾砚书面前才会出现了。 秦戮想要给钱的提议虽然被顾砚书给拒绝了,但在知道周家绸缎生意的价格后,还是拿了十万两出来。 周家整条绸缎生意叫价五十八万两,这个价格其实是有些偏高的。 顾砚书大致估算了一下,最终的成交价应该能被压到五十万两上下。 五十万两,对于现在的顾砚书来说的确是有些困难,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 所以在看到秦戮送过来的银票时,顾砚书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却被秦戮一句“今日王妃不肯收这笔钱,以后本王又如何好再接受王妃的赠予?”给堵了无言。 最终还是将这笔钱给收了下来。 钱到位了,接下来的一步自然是要将周家人约出来面谈了。 周二少被周家紧急叫回去之后,这次派来京城管理韵瓷斋的,是家老四周茂远以及周家的老大周茂杰。 周家老四同周茂然一样,是周家嫡子,至于周茂杰,则是周家的庶长子。 所以这两人虽然名义上是在共同管理韵瓷斋,实际上所有的事都需要周四少拍板决定,而周家老大,只能从旁协助。 顾砚书倒是不关心周老四和周老大只见到底谁能做决定,谁不能做决定,只要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能够拍板,将绸缎生意卖给他便是。 约见这两位周公子的时候,顾砚书就没有做任何遮掩。 周家在知道是厉王妃想要买下他们家的绸缎生意,本不欲前往。 毕竟若不是厉王府,他们现在何苦到了需要舍弃绸缎生意来保全韵瓷斋的地步? 但在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与顾砚书见上一面。 毕竟在商言商,韵瓷斋和陶然居之间的纷争,是由韵瓷斋首先挑起,最后落败,也是他们韵瓷斋计输一筹,怨不得旁人。 何况现在除了顾砚书,恐怕也没有旁人能够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了。 若是不卖给顾砚书,最终可能只能将其拆卖,到时候价格可就要再降上一成了。 顾砚书可不管周家人心中是如何作想,与周家两位公子见面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客套: “来了?那我便直接开门见山了?毕竟我与两位周公子,也无旧可叙。” “见过厉王妃殿下,殿下有话尽可直言。” 周老四对顾砚书感情虽然复杂,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朝顾砚书拱了拱手。 “你们周家的绸缎生意我去查了一下,的确做得不错,但似乎也不值五十八万两?” 既然说了开门见山,顾砚书张口便直接指出了其定价的不合理。 一听顾砚书这话,周老四张口欲言,但顾砚书却没有给他机会,略作停顿后,便继续开口: “按照你们周家现在所挂牌出来的所有产业,包括其中的桑田、纺织厂、店铺等在内,其总价值不过四十万两,就算整条线打 包出售,其中的溢价,也不值十八万两,或者是……这单子上还有什么不完整的地方?” 顾砚书说着,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清单。 清单上,清清楚楚列举了周家这次出售的所有产业,不仅如此,每一条之后,都清楚地写着对应的市场价。 周家的生意之所以能够多出一部分溢价,便是因为整个产业一起打包出售,接手之人不用费心便能躺着赚钱。 但就如同顾砚书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这溢价也不值十八万两。 在看清楚清单上的内容后,周老四就知道了,这个厉王妃,并不好糊弄。 定定的看了清单好一会儿之后,周老四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殿下愿意出价多少?” 顾砚书敲了敲桌面上的清单,略微思索片刻后,给出了一个数字: “一口价,四十八万两。” “四十八万两,是不是,略少了一些?” 饶是周老四心中早有准备,也被顾砚书的回答惊了一下。 这一开口,便直接砍下了十万两,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四十八万两,不少了。”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其中的问题: “现在除了厉王府,还有谁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我若是再耐心一些,等过些时日,周家将这些产业拆分之后再出手,或许还用不着四十八万两。” 这话落在周老四耳中虽然有些刺耳,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顾砚书所言非虚。 可四十八万两,到底是低了一些。 但垂眸又看到了桌上的清单,周老四知道,四十八万两,或许真的是现在他们所能够拿到的最理想的售价了。 就在周老四咬了咬牙,准备直接答应下来时,坐在一旁一直当着背景板,没有说话的周家老大却开口了: “厉王妃殿下,四十八万两确实少了一些,不知殿下可否宽裕两日,待到在下等与家中长辈商议之后,再给答复?” 而刚刚准备答应下来的周老四在听到这话之后,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也紧随其后: “这个价格,在下的确需要先问过家中长辈的意思。” 顾砚书眉头微 调,看了坐在一旁表情平静的周老大一眼,手指微微在桌面上点了点。 略微沉思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两位公子不能做主,那便先回去同家中长辈商议一番吧。” 今日显然已经没有了谈下去的必要,顾砚书说完之后,便直接带着止戈和白术离开了。 待到离开茶楼,顾砚书转头看了一眼他与周家两位公子议事的房间: “止戈。” “王妃。” “帮我去听一下,他们现在说了些什么。” 顾砚书朝刚刚议事的房间扬了扬下巴。 “是。” 听墙角这种事,止戈并不是第一次做,领命后,便直接一个纵身,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顾砚书也没有直接离开,直接回到马车上等待止戈回来。 按照刚刚的情形来看,止戈应该很快便能带回他想要的消息。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止戈便轻轻敲响了马车的车门。 “说吧。”顾砚书唇角微微勾了勾,示意止戈直接禀报。 “是。” 止戈微微点头,便将刚刚顾砚书离开之后,房间里所发生的事同他复述了一遍。 周老四对顾砚书的价格的确愿意接受,并且对周老大贸然开口行为也有所不满。 顾砚书前脚刚走没多久,周老四便直接开口质问了周老大。 周老大却说四十八万两价格的确不是周老四可以点头的范围。 而且他觉得依照厉王府前面的做事风格,或许不会给韵瓷斋留有余地。 厉王府现在出面想要买下周家的绸缎生意,周家应该重新考虑舍弃绸缎保瓷器的想法是否正确。 若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对大家都不好。 周老四却说周老大这是在杞人忧天,舍弃绸缎保瓷器是家中族老的一致决定,况且大皇子已经承诺了,明年会让韵瓷斋成为宫中贡品,一步走错万劫不复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周老大却说就算是这样,四十八万两依旧需要先问过族中的意思。 最后两人是直接不欢而散。 “周茂杰……” 听完止戈的汇报,顾砚书低声念叨着周家老大的名字,倒是没想到,周家还有一个清醒人。 “王妃,可需要 属下去做什么?” 旁人不知道顾砚书是什么性子,厉王府的人还能不知道? 现在见周茂杰将顾砚书的想法猜了个八九分,说不定还会破坏顾砚书接下来的打算,止戈自然也跟着一起着急。 “不必,”顾砚书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了一丝淡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周家会同意的。” 止戈虽然不知道顾砚书何出此言,但他知道依从顾砚书的吩咐,当即也不再多言。 待到止戈离开后,顾砚书则是低头看着周家的那笔清单,微微笑了笑: 周老大的确是个聪明人。 只可惜,这样的聪明人却是个庶子,在周家地位不高。 现在周家早就已经被大皇子许下的繁华迷花了眼,又怎么会愿意去接一个庶子泼的冷水? 事实如同顾砚书所料,即使周茂杰极力争取,最终也没能改变周家已经做下的决定。 第二日,周家便直接派人敲响了厉王府的大门,以四十八万两的价格,将家中的绸缎生意一同打包转手卖给了顾砚书。 一口气花出去四十八万两,顾砚书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自己打下的江山,便被府中接二连三的拜帖给绊住了脚步。 第74章 顾砚书收到的第一张拜帖, 是来自翰林学士府。 若不是在翻开拜帖之后,发现最后的署名落款是翰林学士温学斐,顾砚书甚至还在疑惑温清霄为什么会以翰林学士府的名义给他送拜帖。 温学斐是温清霄的父亲, 现在送上了拜帖, 于情于理, 顾砚书都应该去见上一面。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派人去翰林学士府回话, 就又收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张拜帖。 有礼部尚书送来的, 还有吏部尚书送来的, 有光禄大夫送来的,还有在翰林院任职的其他官员送来的。 还不等顾砚书将手中的一叠拜帖看完,兴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又有谁送了拜帖来?” 这一次, 兴仁甚至还没开口,顾砚书便已经有了预感, 非常平静地将茶杯端了起来。 “回王妃, 这次是首辅大人的帖子。” 兴仁微微俯身, 将手中的拜帖呈到了顾砚书面前。 “噗……咳咳咳……你说谁?” 饶是顾砚书再淡定,现在也难免被惊了一下, 导致一口茶水直接呛在了嗓子眼。 “回王妃的话,是首辅大人。” 兴仁语气淡然地重复了一边。 倒不是兴仁比顾砚书心理承受能力更强, 而是在收到拜帖的时候,兴仁已经惊讶过一次了。 再一次从兴仁口中听到“首辅”二字后,顾砚书直接伸手, 将那张拜帖接了过来。 翻开后也没有看里面的内容,直接找到了左下角署名的位置,果然看到了首辅的私印。 看了看手中的拜帖,又看了看放在书桌上的其他拜帖,顾砚书破天荒的感到了一丝迷茫。 这些人是想做什么? 不怪顾砚书会这样, 毕竟与秦戮交好的官员并不多。 在这为数不多的官员中,还有九成都是武将。 偏偏今日来递拜帖的,无一例外全是文官,还无一例外是位高权重的文官。 这些人平日里与秦戮并无交集,顾砚书同秦戮成婚这么久了,也从未见过这些人上门来拜访,平时也嫌少从秦戮嘴中听到关于他们的名字。 现在这些人突然递了拜帖说要求见,还一股脑地一起来,让顾砚书想不困惑都难。 难道是朝 堂上变天了? 顾砚书在心中猜测。 但很快,顾砚书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若是朝堂上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府中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除此之外,顾砚书还真找不出来让这些文臣们如此反常的原因。 即使是顾砚书,这个时候也不好擅作决定: “拜帖先放着,等王爷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再做决断。” 就连翰林学士温学斐的那张请帖,也被顾砚书重新放了回去。 “是。” 兴仁也能猜到顾砚书心中的顾虑,微微俯身将请帖放在书桌上便从书房中退了出去。 随后,顾砚书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几张拜帖。 顾砚书微微翻看了一下,同前面几张一样,都是文臣送来的。 趁着秦戮还未回府的时间,顾砚书将这些拜帖翻出来,进行着观察对比。 很快顾砚书便发现了这些人的共同之处: 除了都是文臣之外,几乎都在朝中任职有些年头了,其中还有两个两朝元老。 所以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发现这一点后,顾砚书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然而心中的线索一闪而过,还不等顾砚书抓住,秦戮便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顾砚书的思绪。 “拜帖的事本王已经听兴仁说了,”刚进门,甚至还不等顾砚书询问,秦戮便已经先一步开了口,“不是什么大事,王妃不必忧心。” 秦戮的语气,让顾砚书若有所感: “王爷这话,似是知道这些大人递拜帖的原因?” “的确知道,”秦戮微微点头,也不卖关子,“说起来,倒和父皇有些关系。” “父皇?”刚刚在顾砚书脑海中出现的那丝感觉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秦戮微微点头,语气颇有些无奈: “前些天王府不是让我给父皇送了一副老花镜和放大镜吗?” 随后,秦戮便将这些天皇帝所做的事同顾砚书说了一遍。 顾砚书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原来那天在收到秦戮送去的望远镜等物后,皇帝先是稀罕了一番望远镜。 但苦于在皇宫,望远镜的作用有限,皇帝稀罕了一阵后, 便无奈搁置在了一旁。 这个时候,皇帝又想到了厉王府送来的眼镜以及放大镜。 随后便将东西拿出来用了用。 这一用,皇帝发现东西果然好用,眼睛不花了,看东西也不困难了,处理奏章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不少。 于是这两样东西便成了皇帝的心头好,走哪儿都带着。 昨日皇帝召集诸位大臣到御书房议事,说着说着,皇帝在看公文的时候便将眼镜和放大镜拿了出来。 当时在御书房中的无一不是朝堂上的肱股之臣,大多都是为天齐效力了十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的老臣。 胆子自然也就比那些初入朝堂的臣子们大不少。 在看到皇帝拿出的两样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的时候,自然是有人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了。 直接站了出来,询问皇帝这两样是什么东西。 皇帝当时还处在兴头上,一听到大臣的询问。 当即正事也不说了,公文也不看了,直接向几位臣子介绍起了这两件新得的宝贝。 言语间炫耀之极,直接将放大镜和老花镜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而当时在御书房的臣子们,大多都是兢兢业业为天齐服务的老臣,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眼睛看不清的老毛病。 一听还有眼镜和放大镜这种好东西,哪里还坐得住? 当即便有胆子大的表示,也想试一试这两样东西的神奇之处。 这个时候,皇上已经体会到了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宝贝的爽处,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当即大手一挥,便将这两样东西让臣子们自己感受了一番。 朝臣们年龄不同,眼睛的度数也不尽相同,当初顾砚书为了让皇帝可以使用老花镜,度数做的稍微有些偏小。 所以对于某些年龄较大的朝臣来说,老花镜的效果其实并不尽如人意。 但那放大镜,却是个没有度数,人人都可以使用的。 不过感受了片刻,朝臣们便已经体会到了这两样东西的好处,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愿意还给皇帝了。 皇帝见状,直接将东西抢了回来。 但到底都是忠心耿耿的老臣,看到诸君欲言又止,看着老花镜以及放大镜渴望的眼神,皇帝也心中有所不忍。 直接告 诉这些大臣,东西是厉王府送来的,想要就去问厉王要。 炫耀了个过瘾的皇帝,就这样直接把烂摊子丢给了厉王府。 于是才有了今日诸多位高权重的大臣争相给厉王府递拜帖的情况。 “父皇还真是……” 饶是顾砚书,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皇帝的这一番行为了。 “若是王妃不想见,便都拒……” 秦戮看到顾砚书揉着额头的举动,误以为顾砚书是为了这些拜帖感到头疼。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砚书打断了: “哪能都拒了?王爷在这些老臣心中是什么形象,王爷自己不清楚?现在机会难得,自然是要见的!” 可不是机会难得么? 若是无事,厉王府同这些朝臣们相交,少不得会被大皇子一派抓住小辫子。 说厉王府这是结党营私,心怀不轨。 然而现在这些朝臣们递拜帖的行为,可都是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的,任谁也不能说出个错来。 秦戮被顾砚书一斥责,也不敢再乱发表意见,便交由了顾砚书全权处理。 但这林林总总近二十张拜帖,饶是顾砚书,也不能做到一一接见。 最后顾砚书干脆抓着秦戮一起,给这些朝臣一一写上了回帖。 表示诸位递拜帖的意思,厉王府已经明白了。 按理来说诸位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现在又有了需求,厉王府也不应推脱。 但眼镜这样东西较为特殊,需要按照每个人现在眼镜的状况量身定做,所以还是得请诸位大人们亲自上门一趟。 恰逢厉王府主院即将修葺完工,若是大人们不嫌弃,可在五日后来参与王府所举办的温居宴。 这些大臣在御书房中见识过老花镜以及放大镜之后,心里可谓是渴望至极。 从这些最后不惜舍下老脸也要向厉王府地上拜帖的举动也能看出,其对老花镜以及放大镜的渴望。 现在收到了厉王府的请帖,焉能有拒绝的道理? 连忙便差人送了回帖给厉王府,表示五日后一定会按时来厉王府赴宴。 厉王府与这些大臣们的这番交流,并没有做任何遮掩。 可想而知,自然也传入了大皇子的耳中。 这些日子秦戮时不时地给皇帝送东西 ,刷好感度的同时,自然也压了大皇子一头。 大皇子为此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现在又听到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同厉王府相交,哪里还坐得住? 一时间,大皇子府上的茶具又不知道被摔碎了多少个。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面对大皇子这灵魂一问,几位幕僚们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们若是能知道厉王府中的事,就不会在这里坐着了。 倒是有人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在看到大皇子暴怒的神情之时,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还是算了,无影的猜测,说出来之后自己也讨不找好。 大皇子在自己的府中急的焦头烂额,顾砚书则是在府中继续写着自己的请帖。 那些答应了五日后来府上参加温居宴的大臣们无一不位高权重,平日里除了上朝便不见人影。 现在厉王府能够一次性将人全都请来,可谓是机会难得。 可不得好好抓住这次的时机,让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也露露脸? 最重要的是要给温清霄那边也送上一份。 这些位极人臣的文臣们,无一不在文学上拥有着极高的造诣,同时也在文人的心中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年后日报便要开始发行了,恰好可以让温清霄趁着这个机会,多约几份稿子,留作备用。 第75章 既然邀请了朝中重臣来府上参加宴会, 顾砚书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都留在了府中操持宴会的事宜。 这些大臣最年轻的,也几乎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 若是因为什么地方照顾不周出了什么意外, 反而违背了顾砚书一开始举办这场宴会的初衷。 府中的下人们也看出了顾砚书对这次宴会的重视。 没见王妃为了准备宴会, 不仅把交接周家绸缎生意的事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了。 就连那两座废了不少心思的茶楼开业, 王妃也没去看一眼, 只听了一下赵掌柜和姚娘子的汇报吗? 在顾砚书的带动下, 厉王府中的下人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懈怠, 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在厉王府全府上下的严阵以待下,约定好的时间悄然而至。 这天巳时刚过,京中的部分嗅觉敏锐的百信, 便察觉到了不对。 往日里大门紧闭的厉王府,不知什么时候, 居然将门大打开了。 就在这些人在心中暗暗猜测厉王府此举寓意为何的时候, 便发现有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行驶而来, 最终停在了厉王府大门处。 不一会儿,便有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有眼力过人的很快便认出,这个人是翰林学士温大人。 在看清楚来人后, 当即便有人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翰林学士是谁? 现在的翰林院院首,待到他日首辅致仕, 这就是接任首辅的不二人选! 首辅又是谁? 首辅可是皇上的心腹,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厉王府是什么时候和翰林学士有了交情? 然而很快,这些人便发现,翰林学士的到来还远远不是结束。 紧接着,一辆又一辆看似低调的马车接二连三地行驶而来,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无一不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人物—— 礼部尚书孙大人、吏部尚书沈大人、太师程大人…… 最后甚至就连首辅裴大人,也同样慢悠悠的坐着自己的马车,缓缓地来到了厉王府门前。 有细心的人大致数了数,一直到午时三刻,一共有林林总总二十三位官员进了厉王府。 得到这个结论 之后,那人在心中感慨了一番: 我滴个乖乖,这已经包含了现在朝臣的半壁江山了吧? 厉王府门前的这番动静不小,就是触觉不那么敏锐的,到了最后也对此事有所耳闻。 对于这些大臣们的举动,百姓们不知内情只能胡乱猜测。 然而猜到最后,也没人猜出了个结果。 但几乎所有人心中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这京城,恐怕是要变天了。 以往厉王府同大皇子府上明争暗斗一直没有分出个结果,认真说起来还都可以被称为是小打小闹。 追根究底,便是因为皇上毫无立储之意,同时也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一个皇子的偏颇。 这些一个个如同老狐狸成了精的大臣们自然也是态度不明,保持中立。 现在这些人一个个都到了厉王府上,是不是说明,对于立储事宜,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毕竟今日到厉王府上的官员看起来很多,但没来人也不少。 譬如工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 这些大臣是否更偏向于大皇子? 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大皇子的局势不妙啊! 顾砚书可不知道此事这些人心中的猜测。 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他们,这番猜测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工部尚书以及刑部尚书没来,是因为这两位相对年纪,较大的刑部尚书今年也才刚过不惑,眼睛都还好,不需要用到眼镜罢了。 而现在的顾砚书,正忙着招待这些老臣们,根本顾不上京中其他人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有求于厉王府,这些老臣们来的时候可谓是客客气气礼数周全。 不仅都带了伴手礼来,说话的语气也极为亲和客气。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厉王府中严阵以待了好几天的下人们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这些人依旧完全不敢懈怠。 既然是以温居的名义请来了这些大臣,顾砚书便直接将宴会的地点设立在了刚刚修葺好的王府主院。 当初在修葺王府主院的时候,顾砚书就没有对整体构造进行大改动。 所以现在的王府主院,依旧是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卧房,书房以及会客厅。 可想而知,会客厅的面积并不小 ,即使今日邀请了诸多大臣,依旧绰绰有余。 而这些见多识广的朝臣们,在被带进王府主院的那一刻,心情便一直在惊讶与惊奇间不断转换。 这些朝臣不是没有见过厉王府中其他地方的模样: 粗犷、冷硬。 一如厉王这个人一般,一眼望去,便让人感觉不近人情。 但走进王府主院后,却像是完全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经过顾砚书亲自布置的主院,大气又不失优雅,矜贵又不失讲究。 除此之外,顾砚书还在主院中放了一些以前的厉王府绝对不会出现的物品。 例如秋千、玻璃花房以及此时栽种在园中的那几株开的正艳的梅树。 这些东西看似与厉王府格格不入,但若仔细观察,又会觉得与眼前的主院是相得益彰。 若说王府中其他的地方是塞外沙漠,一望不见边际,那么这座主院,便像是沙漠中的绿洲。 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时,心中也划过了一丝暖流。 原本大臣们因为主院外厉王府中的布置略微有些沉重的心,在走进主院的时候,也松快了不少。 恰逢这个时候,秦戮也带着顾砚书从会客厅中走了出来。 “下官参见厉王殿下、参见厉王妃殿下,殿下万安。” 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刚刚还在院中打量的大臣们连忙整理了一番仪态,向两人行礼。 “诸位大人免礼。” 秦戮微微向众人点了点头,便算作是回礼了。 顾砚书是知道秦戮的性子的,除了在他面前话稍稍多一些,在外人面前那是多说一个字也难。 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接下了外交的担子,微微笑了笑: “今日辛苦各位大人拔冗前来,本殿与王爷有失远迎,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对于顾砚书突然开口的行为,倒是有人觉得意外。 毕竟传闻中,这位厉王殿下可是颇为不近人情,对这位男王妃也是淡淡。 但今日顾砚书当着秦戮的面便如此作为。 再转眼一看厉王殿下,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不快,反而还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理所当然。 这些人便知道,厉王同厉王妃的关系,与传闻中有所不符。 但到底都是老狐狸成了 精,心中的想法再多,脸上依旧可以做到不露神色,微微向顾砚书俯身: “厉王妃殿下言重。” 他们虽然在朝中位高权重,但与厉王之前到底君臣有别。 现在厉王以及厉王妃能够在院中来迎,便已经是礼数周到了,又怎么敢让两人去大门处迎接? “现在时辰已然不早,府内已经备上了一些粗茶淡饭,不若大人们先同本殿一起入席?” 现在时间已经临近晌午,这些大臣也都是上了年龄饿不得的,现在听到顾砚书这话,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微微向顾砚书同秦戮行礼谢恩后,便跟随着两人走进了会客厅。 刚走进会客厅,便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比如此时的会客厅明明窗户紧闭,屋内却同样如同白昼般敞亮。 仔细一看,便发现这里的根源似乎是在会客厅的窗户上。 厉王府会客厅的窗户,并没有用传统的绢布,而是用上了晶莹剔透的玻璃。 今日赴宴的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皇上连眼镜以及放大镜都同这些人炫耀过,又怎么会没有说过那玻璃茶具以及灯罩? 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玻璃除了做灯罩以及茶具之外,居然还能够用来做这窗户,而且用在窗户上之后,这效果居然能这么好! 当即,便有人心中开始暗暗盘算了起来: 这个玻璃窗户似乎也不错,一会有机会探探厉王的口风,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家里也弄上一套。 除此之外,还有细心的大臣也发现,这个会客厅中,似乎比屋外暖和上不少。 稍稍停留的时间长一些,甚至还觉得隐隐有一丝热意。 但向四周望了望,却没有看到取暖的炭盆,当真是神奇! 这些大臣们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成了精,虽然心中千回百转地藏了不少心思,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 一个个表面上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互相低声叙着旧,在厉王妃的安排中,依次入了座。 不一会儿,会客厅中的位置便被大臣们给填满了,唯独其中位于下首的位置上,出现了空缺。 空缺的位置虽然不显然,但依旧没有逃过这些久经官场的朝臣们的眼睛。 当即便有人 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单单从刚刚入府以来厉王府下人们的种种表现,以及顾砚书刚刚有条不紊的安排中便能看出,这位厉王妃是一位极为妥当的人。 这种宴会上多出一个空位的疏忽,怎么看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妥当的人的身上。 若不是疏忽,便代表这位置上应当还有一个客人。 从位置的安排来看,这位客人的官职应该不高。 现在连首辅裴大人都已经入座,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架子?迟到如此之久? 就在众人心中疑惑之时,便听到了会客厅门外传来了一阵类似于马车的车轮碾压在路面上的响动声。 随后,便看到一人推了一坐在轮椅上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屋内光线敞亮,不少人都看清楚了那个坐在轮椅之上的人的面貌。 面如冠玉皎皎如月,关键是还让人觉得特别眼熟。 还不等人仔细思索,从脑海中将此人的信息翻查出来,便见那人微微拱了拱手。 一道如同玉珠入盘温润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雪天路滑,清霄行动不便,出了些许意外,来的有些迟了,现向诸位大人赔罪,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第76章 说来也是不赶巧。 虽然近日温清霄答应顾砚书, 接下了创办报社的事。 但因为报社现在还处于前期准备阶段,温清霄只需要每日将需要做的事吩咐给底下的人。 所以今日还是温清霄自两年前被退婚之后,第一次走出自己的小院。 久不出门, 谁料这第一次出门, 便遇上了意外。 才走到半道上, 马车的车辕却突然断裂。 若不是今日驾车之人是顾砚书从厉王府挑选出来, 辅助的温清霄创办报社, 本身便有功夫在身的人, 在车辕断裂的瞬间,稳住了车厢,温清霄少不得会因为这个变故被甩出车厢。 车厢是稳住了, 但车辕断裂,马车也不能再用。 温清霄本身就不良于行, 马车又出了纰漏, 一时间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最后还是一路过之人好心, 搭了温清霄一程,这才让温清霄顺利到达了王府。 中途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若非温清霄本就提前了一个时辰出门,说不定还赶不上开席。 别看现在温清霄一派淡然, 甚至还能不徐不缓地请罪的模样。 到底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再加上此时会客厅中的人身份无一不贵重,温清霄此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与此同时, 也已经有不少人从记忆中翻找出了温清霄的信息。 温清霄年少成名,三年前更是一举高中被点为探花,可谓是让人印象深刻。 现在坐在席中的,甚至还有两位是当初的监考官。 当初温清霄出事之后,甚至还有不少老臣感到扼腕。 为温大人, 为天齐。 没有人比这些老臣们更清楚,培养出这样一个惊艳绝伦的人物,是多么难得,又要耗费多少精力。 这样的人物不能入仕,不仅仅是温家的损失,同样也是天齐的损失。 现在在这样的场合再见到温清霄,感慨物是人非的同时,心中也难免多了一丝怜惜。 现在温清霄不过是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他们又如何忍心去责备? 同时也有人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温大人,却不料发现温大人的情绪比他们想象中 的更加激动。 这幅张口欲言又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显然是不知道今日温清霄会前来赴宴。 “清霄?可是清霄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激动的声音打破了会客厅中的沉静。 说话的人不是温学斐,反而是从一开始进门,便一直没怎么开口,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鲜少有变化的裴大人。 听到这道声音,温清霄睫毛颤了颤,喉头微动: “……是学生。” 这个时候,众人终于想到,温清霄不仅仅是翰林学士家的六公子,同时也是首辅裴大人的关门弟子。 在温清霄五岁之时,裴大人初见温清霄,便被其天赋吸引,与当时年仅五岁的温清霄交谈仅一盏茶的时间,便执意要收其为弟子。 后来裴大人也丝毫没有掩饰过自己对这个弟子的喜爱。 曾经几次三番毫不避讳地直言,此生有温清霄一个弟子便足矣。 从将温清霄收入门下至今十四载,即使有过三年前那样的变故,裴大人也一如他所说的那般,没有再收过任何一个学生。 明眼人都能看出,裴大人是将温清霄当成接班人在培养。 甚至还有人曾经听到裴大人说过待到温清霄可以出师,他便奏请陛下,辞官归隐,颐养天年的话。 也是因为如此,当初温清霄被点为探花后,才会有的那么多人断言温清霄会成为天齐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 惊马事件后,为其奔波最多的,除了其父温大人,便是首辅裴大人了。 在知道温清霄无缘仕途之后,裴大人也同样大受打击,身体肉眼可见衰败了不少。 想到这些,似乎也就不难理解裴大人现在的情绪了。 “大人您慢一些……” 这个时候,会客厅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带着担忧与焦急的声音。 抬眼望去,便看到如今已经年近古稀的首辅大人忙不迭地从自己的席位上站起来,向温清霄走去的画面。 若不是身后的随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裴大人或许会因为此时仓促的步伐跌上一跤。 见此状况,温清霄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连忙示意随从推动轮椅上前去迎: “老师您慢一些。” 轮椅滚动的速度到底要快上一些,不一会儿,温清霄便已经扶住了裴大人的双手。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首辅大人微微稳住身形,端看了温清霄片刻。 而后,便直接扬起了手: “啪——” 清脆的掌声在厅中响起,温清霄因为久不见阳光而异常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潮红色。 足见这一巴掌首辅是下了些力气的。 感受着脸上的疼痛,温清霄稍稍沉默了片刻,重新开口: “老师……” 然而还不等温清霄说出下面的话,便听到了首辅颤着声音的质问: “你还知道你是为师的学生?为师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有你这样连老师都不肯见的学生?” 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也或者是因为第一次动手打了自己这个钟爱的弟子。 首辅堪堪稳住身形又微微晃了晃,看的旁人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下一秒便会倒下去。 好在这个时候,温清霄抬手,扶住了首辅,态度谦和驯良: “是学生的错,学生知错了。” 做错了便是做错了,温清霄不是不肯认错的人。 温清霄也知道,老师这是被他当初被退婚之后的表现给气急了,心中一直憋着这股气呢。 被退婚之后,温清霄备受打击之下一度一蹶不振。 几次三番将首辅的请帖拒之门外不说,就连首辅亲自上门,也选择闭门不见。 虽然后来自己慢慢走了出来,但想到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难免有些逃避心理。 所谓近乡情怯,越在乎越重视,莫过于此。 温清霄也知道自己应该为曾经的那番所作所为向老师道歉,但每每写下拜帖,却又不敢差人去递。 怕老师对他失望至极不愿再见,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每次都想着,等做好了万足的准备,再向老师请求原谅。 这一准备,便准备到了现在。 温清霄在得知今日宴会老师也会来时,也曾一度犹豫过。 但他也知道,若是他今日不来,日报发刊前也不见老师。 待到日后日报发行,老师在别处见到他,依照老师的脾气 ,是绝无再原谅他的可能。 权衡之后,温清霄还是答应了顾砚书的邀请,前来赴约。 而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在被打了一巴掌之后,反而落了地。 作为首辅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没有人比温清霄更了解首辅的性子。 若是老师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现在和他说一句话都欠奉,又何苦对他又是动手又是斥责的? “知道错了便好。” 对于钟爱的弟子,首辅到底是狠不下心肠,听到温清霄认错了,顿时便软了态度。 所谓硬气不过三秒,莫过如此。 心中的气消了,现在看到温清霄微微泛红的侧脸,难免又有些后悔心疼: “刚刚可打疼了?” 知道老师这是不生气了,又听到老师饱含关心的语气,睫毛微微抖了抖: “疼的。” ??? 这个时候,坐在主位上看戏的顾砚书差点没有一口口水呛在喉咙,把自己给呛死! 疼的? 这种话温清霄是怎么说出口的? 这个略微带着一丝委屈,还隐隐含着一丝撒娇的语气,简直颠覆了顾砚书对温清霄的认知! 这个在人前冷清如天上谪仙一般的人物,现在居然还会撒娇? 但想到两人好歹曾经交谈甚欢,以后也要一起共事的份儿上。 顾砚书到底还是将想要戳穿温清霄真面目的想法给死死的压了回去。 一直以来目光如炬,不近人情的首辅大人却异常吃温清霄的这一招。 一听温清霄说疼,顿时便后悔了,眼中的心疼掩都掩不住: “为师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温清霄纤长浓密的睫毛又微微颤了颤: “不怪老师,是清霄该打。” 此话一出,原本就在后悔的首辅心中悔意更甚了。 原本他还在想着温清霄怎么能那么不懂事? 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弟子那么懂事,不过是突遭变故后受到了打击犯了一点小小的错误,他怎么就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看着温清霄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愧疚。 正准备再同温清霄说些什么,抬眼又看到了坐在会客厅中的其他同僚。 终于想到了他现在还处于厉 王府的宴会上,连忙收拾好情绪,转身向主位上的两人告罪: “让两位殿下见笑了,老臣乍然见到自己的学生,情绪有所失控,失仪之处还请两位殿下降罪。” 顾砚书连忙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瓜,低声轻咳两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咳咳,裴大人言重了,与故人久别重逢,情绪略有失控乃人之常情,更何况温六公子还是裴大人的学生,又何罪之有。” “多谢王妃体恤,只是老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能够成全。” “裴大人但说无妨。” “老臣与清霄许久未见,心中还有诸多言语想与之交流,不知王妃可否恩准,让清霄陪老臣一同入座?” 裴大人说着俯了俯身,此时顾砚书将温清霄安排在下首的位置并没有错。 毕竟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温清霄一人身无官职。 但这那个位置,几乎与首辅现在所在的上首最远。 这学生愿意出门,还尽在眼前了,结果却要隔着这么远的参加完整场宴席,首辅这哪还能坐得住? 顾砚书听到首辅的要求,虽然觉得在意料之外,但又同时觉得在情理之中。 左右是私人宴会,对礼制要求也不那么严格。 微微观察了一下温清霄的表情,见其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不乐意的表现,顾砚书便直接准了。 得到了准话,裴大人脸上果然出现了一丝喜色,直接带着自己钟爱的弟子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另外一边,终于消化了小儿子愿意出门的这个消息,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的温大人,抬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首辅大人的旁边。 顿时便有些愣神: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儿子呢? 他那么大一个儿子呢?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首辅给拐跑了? 但是现在温清霄已然入座,主位上又传来了顾砚书说开席的声音,温大人只能暂时压下将儿子抢回来的念头,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排。 只是整个用膳的过程中,温学斐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便会向温清霄投去一些关注。 温清霄就坐在温学斐的正对面,又哪里感受 不到自己父亲的目光? 在回答老师密密的关切询问之时,同样不忘抽空给父亲眼神上的回应。 这边首辅问了不少温清霄这两年过的好不好,读了什么书,又做了多少文章之类的问题之后,难免便问到了温清霄今日来厉王府赴宴的原因。 毕竟就是以前温清霄人还好的时候,都不怎么耐烦参加诸如厉王府这样的权贵所举办的宴会。 现在怎么会愿意来厉王府赴宴了? 坐在主位上的顾砚书一听到首辅这个问题,立刻便来了精神。 这个问题问的好,这个问题问的妙啊! 他原本还在想一会儿要怎么自然地引出关于日报的事呢!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给送枕头吗? 当即便将手旁的茶杯端了起来,轻轻碰了碰杯盖,微微发出了一些声响。 见温清霄果然抬眸后,立刻给温清霄递了一个眼神。 温清霄与顾砚书是一见如故,后来又因为报社之事有过两次会谈,现在又怎么会不知道顾砚书心中所想? 将目光收回,温清霄冲着自己老师微微笑了笑: “厉王府现在正在筹备报社,前些日子因为重山的推荐,学生现在正在负责报社事宜。” 首辅大人果然立刻便抓住了温清霄这句话的重点: “报社?” 第77章 报社一事, 是皇上亲自点头应允的。 裴大人作为当朝首辅,自然也有所耳闻。 温清霄久不出山,第一次露面便出现了厉王府的宴席上。 再加上首辅刚刚的那一番表现, 厅中的大臣们或多或少都对其有所关注。 再加上温清霄刚刚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语气, 关于报社的事, 自然也被这些大臣们捕捉到了。 在座的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 对于报社一事, 自然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或许是因为报社一事已经交由厉王府负责, 所以皇上也没有和这些朝臣们细说。 现在众人从温清霄嘴里重新听到了这个词语,自然是来了兴趣。 顿时,放在温清霄身上的注意更多了。 温清霄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其他大臣们若有似无的打量似的, 只微微朝首辅点了点头: “皇上想在天齐京都发行日报惠及天下学子,将此时交由了厉王府负责, 学生承蒙王妃看重, 负责以后的日报编纂事宜。” 或许是看出了首辅对日报是何物有所疑惑。 接下来, 温清霄便将日报的详细解释,以及顾砚书准备在上面刊登的内容大致同首辅复述了一番。 虽然首辅在将温清霄收入门下之后, 再也没有收过弟子,但却也愿为人师, 平日里得空,也会去官学给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 温清霄知道裴大人的性格,所以便将娱乐八卦与奇谈怪志两个板块微微一提后便粗粗略过。 着重向裴大人介绍了政治要闻以及十年科举, 八年模拟两个板块,其中十年科举,八年模拟,更是温清霄向裴大人介绍的重中之重。 裴大人原本只是想找些话题同自己的弟子闲聊,以慰藉两年没有见到弟子的思念之心。 只是随着温清霄的细细讲解, 裴大人脸上的表情则是越来越认真,最后,完全沉浸在了温清霄的描述之中。 待到温清霄说完之后,裴大人没有立即开口,反而陷入了沉思。 宴席上的其他大人也同样如此,思索的同时,还不忘和身边的同僚们交换着意见。 都是为了天齐贡献了半辈子的老臣 ,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便没有一个蠢货。 这些老臣们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日报若是顺利创办之后,能带来怎样的盛景? 略微商议之后,众人便知道,这日报以后恐怕是大有作为。 “好,这日报好!” 此时,裴大人也从思考中抽出了思绪,连连点头,毫不掩饰自己对日报的赞赏。 说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看向温清霄: “你刚刚说,这日报现在是你在负责?” “是的。”温清霄又微微点了点头。 一得到肯定的回答,裴大人脸上出现了一丝喜悦,同时也出现了一丝欣慰,连连点头: “好啊!好!” 当初温清霄出事,作为老师他自然是痛心疾首。 原本依照温清霄的才能,再加上裴大人与温学斐的运作,想让温清霄进入朝堂并非难事。 可坏就坏在温清霄的运气着实不好,彼时朝堂才刚刚有过变动。 一两朝元老家中子孙不肖,其孙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甚至还依仗着家中之事给衙门施压,让苦主求告无门。 或许是因为作孽太多,最后这人惹上了一个烈性的,拼着性命不要,直接将这些事捅到了陛下面前。 皇上爱民如子,听闻那人的所作所为后自然的震怒,直接将那罪魁祸首判了个斩立决。 就连那老臣也被一贬到底,甚至直言其家中男丁三代内不可再入仕。 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断了那臣子家中的所有后路。 共事一场,又是子孙惹祸,不少大臣心有不忍,替其求情,希望皇上能够高抬贵手,从轻处罚。 皇上当时正在盛怒,又怎么会听这些求情? 直言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因为旁人求情便可从轻处罚,那要天齐律法还有何用? 皇上说出了这样的话,大臣们便知道求情并无作用,最后只能作罢。 温清霄之事就是这么不赶巧,直接与这桩事撞到了一起。 皇上前脚刚说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规矩不可坏”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立刻为了温清霄之事改口? 虽然现在这件事风波已过,若是裴大人与温大人 愿意,再运作一番,也不是不能让温清霄入仕。 但这样的做法,难免授人以柄。 最后温清霄入职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别看裴大人表面豁达,但对于温清霄不能入仕一事,其实一直都有些耿耿于怀。 毕竟世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若不能入仕,学子进学的意义似乎就已经失去了一半。 原本以为温清霄这辈子都无缘官场,没想到此时却峰回路转。 温清霄只看到了日报带给天下学子之福,在顾砚书找上他时,觉得这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便接了下来。 但裴大人却从这日报中看到了希望。 不仅仅是天齐学子的希望,同时也是温清霄的希望。 毕竟皇上对报社的看重,裴大人也有所察觉,若是温清霄能够将这件事办好,借由报社入仕,也并非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裴大人立刻便来了精神: “这报社之事如今进展如何?可有遇到什么困难?” 坐在主位上吃瓜看戏的顾砚书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首辅大人了! 看看这瞌睡了就递枕头的本事! 都不需要他再费心思引话题了! 温清霄也没有忘记顾砚书让他来今日宴会的主要目的,顿时顺着老师递的梯子直接向上爬: “进展还算顺利,若无意外,除夕之日过后,便可发行这日报第一刊,只是……” “只是什么?” 裴大人原本放松的表情略微有些紧绷了起来,连忙追问。 “只是这十年科举,八年模拟这个板块,对名师讲堂的攥稿人要求极高,学生无能,着实不敢卖弄。” 温清霄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以及失落。 “什么叫不敢卖弄?” 裴大人一听便不依了,直接出言反驳: “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皇上钦点的探花,文学斐然,这名师讲堂的要求能有多高,你如何就达不到要求了?” 天齐中人同华夏有一点极为相似,那便是自谦。 若是换做以前,裴大人也绝对不会这样直白的去夸赞温清霄。 但今时不同往日,裴大人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又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打击紧闭心门,回到两年 前的状态。 温清霄却没有被老师的夸赞说服,睫毛微微抖了抖,眼睑微微下垂: “可这名师讲堂既被称为名师,便要让天下学子信服,学生资历尚浅,恐不能服众。” “学问只问高低,什么时候改成论资排辈了?你学问好,文章更好,如何不能服众?” 裴大人看着温清霄,双眼一瞪。 温清霄这次似是有些被说服了,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出现了一丝为难: “可这日报一日一发行,若上面都是学生的文章……” “那便多找几个人写便是!” 这个问题简单,裴大人还不等温清霄将话说完便直接抢答。 谁料温清霄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想要找出符合要求的人可不容易。” “哪有什么不容易的?老师虽然老了,但还是能提的动笔的!过两日老师便……” 话还没说完,首辅便察觉到了不对,缓缓消了音。 抬眼,果然看到弟子用曾经让他无比熟悉的眼神看着他的模样。 温清霄了解首辅,首辅又怎么会不了解温清霄? 一看到这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就说他这个弟子以前虽然从不自傲,但也绝不自卑,今天怎么奇奇怪怪,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一时间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你现在连老师也算计?” “那也要看老师愿不愿意让学生算计。” 温清霄没有否认,同首辅眨了眨眼。 钟爱弟子的撒娇,这谁能顶得住? 首辅几乎没有多想,便直接点下了头: “让!怎么不让?明日你来为师府上,为师给你写!” “谢谢老师。”温清霄没有丝毫客气,从善如流地向首辅道谢。 而后给了顾砚书一个眼神,表示任务完成。 坐在主位上吃瓜看戏的顾·吃瓜群众·砚书,此时惊得手中的瓜都快掉了。 他简直快被温清霄这一套又是装可怜又是撒娇卖萌,行云流水的操作给惊呆了! 回过神后,顾砚书便直接将心中对温清霄的评价改了改。 什么皎皎如月,虚怀若谷,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分明就是善于伪装,表里不一,腹黑狡猾 ,不外如是! 可不管温清霄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报社面临的最大难题也已经得到了解决。 别看温清霄只是说服了首辅一人,但要知道,首辅裴大人可是文人之中的风向标。 用末世之前的话来说,那便是权威! 经由权威认证,并且亲自提笔著文的日报,以后恐怕不是日报求着那些文学大家们替日报写稿,而是那些文学大家们会以自己的文章被日报刊登为荣! 解决了现下最大的问题,顾砚书顿时便觉得自己手中的瓜甜了不少。 第78章 答应了会给日报写稿, 首辅接下来又问了不少关于日报的问题。 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日报也并非什么绝密,温清霄自然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而后, 首辅难免便问到了日报的发行与印刷之上: “你刚刚同为师说, 这日报是一日一发行, 且发行量大, 刊登内容也不少, 那如何能够确保印刷数量能够跟上?” “厉王府现在已经研究出来了一种全新的印刷术,名为活字印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关于这一点, 温清霄自然也曾经想到过。 当时厉王妃便给了他答案,甚至还给他看了活字印刷的那个小模型。 温清霄见过活字印刷的模型后, 大感惊讶的同时, 也完全放下了心。 “活字印刷?” 听到这陌生的名词, 裴大人眼中立刻划过了一丝不解,同时心中也提起了一丝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印刷术, 才能够解决每日如此大量的印刷难题? 看到首辅这番反应,温清霄才发现关于活字印刷一事, 厉王府恐怕还没告知皇上。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下说。 左右为难之下,温清霄下意识朝顾砚书看了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 才微微放下心来。 活字印刷自然不是什么不可向外人言的事。 在此之前厉王府没说,不过是因为活字还未雕刻完成,即便是说了,也没有办法立刻投入使用。 现在活字已经雕刻完成,进入了最后的查漏补缺阶段。 就算温清霄今日不说, 过两日顾砚书也是要让秦戮拿着活字印刷在皇上面前再去刷一波好感度的。 那边温清霄得到了顾砚书的回应,知道不用顾忌,当即便将活字印刷同裴大人描述了一遍。 裴大人一听温清霄的描述,便知道他刚刚说的这活字印刷可以解决日报的印刷问题并非无的放矢。 又从温清霄口中得知厉王府上便有活字印刷的小模型,可以看到活字印刷的效果,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要立刻亲自去看一看。 温清霄见状,连忙低声劝阻: “那模型就在厉王府中不会消失,老师还是先将午膳用 完,一会儿也才有精力观察。” “清霄说的极是。” 首辅也察觉到自己是有些心急了,又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稳坐了下来。 重新端坐后,首辅的进食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就连问温清霄话的时间也少了。 显然这是想尽快用完膳食,而后去看那活字印刷的效果。 察觉到首辅的心情后,温清霄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略微复杂起来: 说好的最钟爱的弟子呢?现在不过是一个活字印刷而已,都比他得宠了? 抬眼看了看,便发现刚刚还在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大人,此时也是一副专注于眼前膳食的模样。 显然,这是同首辅大人一样,想要尽快用完膳好看一看那活字印刷。 瞬间失宠的温六公子现在是彻底没话讲了,也低头开始专心用膳。 宴席上的其他大人同样也对温清霄口中的活字印刷极为感兴趣,又听用过午膳后便能看到那模型,也都默默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会客厅中的画面一时间竟然十分的和谐整齐。 顾砚书本就是极为妥当之人,在宴请这些大臣之后,便让止戈去调查了关于这些大臣们的喜好以及忌口。 现在所有人面前摆放的,都是他们平时惯用的食物。 现在众人不再言语,开始专注着眼前的膳食,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察觉到之后,便有人心中有了疑惑: 他们都是参加过不少宴会的人,鲜少有人能够做到这样无微不至的体贴。 而这也显然不是厉王殿下的风格,所以…… 思及此,当即便有人下意识向主位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好巧不巧便看到了秦戮给顾砚书夹菜,而后两人又开始低声交流的画面。 秦戮的这番表现,直接将人给震的不轻。 毕竟在天齐的餐桌之上,向来都只有妻子伺候丈夫用膳的,什么时候轮到妻子让丈夫伺候了? 然而看厉王府中下人习以为常的表情,又能知道,厉王给厉王妃夹菜这种事,在厉王府恐怕是稀疏平常。 又见厉王与厉王妃只见氛围和谐,站在一旁的下人又总是先紧着厉王妃伺候,而后才会去顾及厉王的需求。 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 想来今日这如此妥当的席面,是出自厉王妃之手。 心里有了答案,大臣们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不多时,大臣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顾砚书作为活跃在一线的吃瓜群众,当然也知道这些大臣们此刻的心中所想。 待到最后一人放下筷子,也没多耽误,吩咐下人将席面收拾干净,便让兴仁去将那活字印刷的模型拿了出来。 与上次那个简单的模型不同,这一次的模型更加精细,里面放着的活字模块也更多。 除了模型之外,顾砚书还特别吩咐兴仁拿了一些宣纸以及油墨来。 也就是说,这些大臣们不仅可以看到活字印刷的模型,甚至还能直接上手使用体验一番。 这些大臣们各个都见多识广,再加上有温清霄从旁讲解,不一会儿,众人便弄明白了这活字印刷的使用方法。 学会使用活字印刷后,这些年龄加起来比天齐历史都还悠久的老臣们,一个个像是得到了新鲜玩具的小孩,围着活字印刷模型讨论个不停。 甚至还有人为了能够先体验一番活字印刷的机会,和身边的同僚拌了两句嘴。 就连站在一旁的秦戮和顾砚书,都被忽略了个彻底。 当然,无论是顾砚书或者是秦戮,对于大臣们的这一点忽略,都没有丝毫在意。 这边,大臣们依旧在研究着活字印刷。 第一个上手试验的,自然非首辅裴大人莫属。 因为这一次的模型相对完善,活字模块也相对较多,裴大人不一会儿,便用这套模型印出了一首七律。 随后示意温清霄上前,就着自己使用的这二十八个字,重新做了一首诗出来。 这虽然有些难度,却也难不倒温清霄。 温清霄不过略微沉思片刻,便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模型中的活字小块儿调整了一番之后,固定活字,刷墨印刷,不过片刻,一首全新的七律便跃然纸上。 “不错,”首辅看着温清霄手中的那首七律,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想来这两年间,你也没有落下功课。” 虽然从刚刚席上的交谈,首辅便知道这两年温清霄依旧没有忘记学习 。 但现在看到温清霄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完成了他布置的任务,依旧止不住骄傲: 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果真聪慧过人,即使突遭变故,也依旧耀眼。 首辅与温清霄这番互动,似是给了其他大臣们启发。 顿时,这些大臣便开始两两组队,甚至是三三结伴,玩起了这个小游戏。 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会念诗不会写的顾砚书简直快被这些大臣现在所玩的花样给惊呆了。 顿时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只不过是体验一下活字印刷而已,你们倒也不必如此,显得他像是没有见过世面似的。 在大臣们体验活字印刷的同时,温清霄也在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向顾砚书身上引。 温清霄是首辅的弟子,又与顾砚书关系亲近。 有他在中间润滑调度,顾砚书又是个长袖善舞的,不多时,便有人大臣与顾砚书交谈甚欢起来。 或许是因为天齐常年处于战乱动荡,也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当今皇上的影响。 如今天齐的朝臣们,无论立场如何,都具有一个十分鲜明的特点: 一心为国,同时也一心为民。 在谈及活字印刷,知道顾砚书并不打算用活字印刷盈利。 准备在活字印刷能够正式投入使用后,边免费将方法公布给百姓,推及到整个天齐之后。 这些大臣们顿时便对顾砚书颇有好感。 又因为年龄大了,难免有一颗爱才之心。 在与顾砚书交流之后,发现顾砚书并非传闻中那样一无是处,反而胸有沟壑,想法独特之后,心中的好感便更甚。 言语间也柔和了不少。 与刚刚碍于身份与温清霄的面子不得不交流不同,此时这些大臣更像是将顾砚书当成了家中的晚辈,眼神中略带一丝慈爱。 与顾砚书的关系稍稍亲近之后,便有大臣发现了一点端倪。 那便是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厉王殿下,似乎……是个妻管严? 没见厉王府中的下人都是听从厉王妃的吩咐,都不怎么管坐在一旁的厉王殿下? 而在谈话之中,厉王妃也会时不时地提到厉王殿下。 就像是适才,厉王妃还在说厉王殿下平日做事古 板,不懂变通。 就是这些大臣们见过不少恩爱的夫妻,也嫌少听到哪位妻子去如此直白的点评自己的丈夫。 偏偏厉王殿下却像是没听到似的,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丝毫介意。 甚至在厉王妃反问“难道不是?”的时候,还表情自然地回答“王妃说的是。” 那副“王妃说的都是正确的,若是王妃有错,那一定是我自己的错”的模样,简直让人觉得没眼看。 两人之间的交流以及气场都告诉众人,厉王与厉王妃夫夫恩爱和谐之事并非做戏。 立刻便有人想到了适才宴席之上,厉王照顾厉王妃用膳的场景,顿时便觉得自己触及到了真相。 对于厉王,大臣们都知道京中传闻大多不实。 即便厉王不是凶残暴戾,草菅人命之人。 但其从军队养成的冷漠以及铁血作风,依旧让文官们有些不适,感觉难以亲近。 然而现在看着厉王妃与厉王之间的这些互动,虽然觉得他们似乎被人强行往嘴里塞进了一些什么东西。 但不可否认,也是因为这样的互动,不少大臣都对秦戮有所改观: 顾砚书与秦戮到底是为何结为夫妻,外人不知,他们这些老臣却是知道内情的。 这样的情况下,秦戮非但没有对顾砚书有所迁怒,反而还尊重爱护有加,足以见其心性胸襟。 况且在目光触及王妃之时,厉王周围的气场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不少。 就连那让众人感觉无比胆战心惊的血腥之气,似乎也有隐隐淡去的迹象。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会客厅中的氛围逐渐柔和轻松了下来。 这样的变化虽然并不算明显,但也没有逃过顾砚书敏锐的触觉,顿时心情便好了不少。 虽然与这些大臣们交谈甚欢,顾砚书也同样没有忘记今日宴请这些大臣们的原因。 不等大臣们开口,便主动提了出来: “听闻诸位大人近日都被眼睛上的问题所困扰,恰逢厉王府前些日子研究出了一物,名为眼镜,可以为大人们解决这番困扰,眼镜这物特殊,需要根据诸位大人的各自情况定做,不若趁着现在光线充足良好,先替诸位大人测试一番?” 这可 是今日这些大臣们前来赴宴的主要原因,一听顾砚书这话,哪有推辞的道理? 连忙便赞同了顾砚书的提议。 不多时,便有厉王府中的下人上前,拿出了这几日顾砚书做出的视力表替大臣们开始测试视力。 因为刚刚的交流,诸位大臣与顾砚书之间稍稍亲近些许。 有些一开始不好意思问的问题,现在也有人好问出口了: “不知殿下这眼镜,是只有上了年龄的人能用,还是年轻之人也能用?” “嗯?”顾砚书眉头微挑,有些不明白这老臣询问这话的原因。 但很快,便有人给了顾砚书答案。 这位老臣其实并无眼疾,之所以向厉王府递拜帖,是因为这位大臣家中有一子孙,年纪轻轻便出现了眼疾,现在看东西也极为困难。 这位子孙资质不错,学问也够,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毛病,那老臣心中自然是着急的。 自从在皇上那里用过了老花镜以及放大镜,体会到了其中的神奇之处后,他便起了心思,替自己的子孙来厉王府求上一套。 得知了原因,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给了那老臣答案: “现在给诸位大臣所制作的,其实名为老花镜,这老花镜是专门为了上了年龄的人所设计,对年轻人并无作用。” 那老臣闻言,心中顿时一片失落。 然而还不等那老臣在心中自我安慰,便又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 “年轻之人患有眼疾导致看不清,叫近视眼,可以使用近视眼镜矫正。” “王妃这意思,是有法?”这老臣顿时便来了精神。 “自然是有的,但与这老花镜一样,也需要患有眼疾之人亲自来测试视力状况,为其量身定制。” 顾砚书微微点头,这近视眼镜可不像是老花镜,对度数的准确性要求更高。 知道那老臣心中所想,顾砚书甚至不等那老臣开口,便主动提了出来: “齐大人可让令孙改日来厉王府进行测试,若是令孙不方便,也能等陶然居重新开门营业之后,去陶然居定制,只是时间上或许会晚上一些。” 听到顾砚书这番话,齐大人是彻底放下了心。 眼疾有了解决办法,他那 孙子便可继续进学了。 与齐大人不同,其他人则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点: “陶然居?” 对于陶然居,这些大臣们也是有所耳闻的。 不仅仅是因为有不少大臣每年家中换新瓷是在陶然居中定制。 更是因为陶然居前些日子同韵瓷斋那一场漂亮的价格战,让这些大臣们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这陶然居不是瓷器铺子吗?什么时候改卖眼镜了? 顾砚书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当即便直接打起了广告: “诸位大人也知道,本殿名下的陶然窑厂研究出了玻璃一物,现在陶然居关门修葺,便是为了方便日后售卖此物,这眼镜的制作与玻璃有异曲同工之妙,陶然居也会一同售卖。” 当即便有一脑子转得快的: “那现在这会客厅用的玻璃窗,也能在陶然居中买到?” 顾砚书可太喜欢这种会抢答的人了,立即便笑眯眯的点点头: “当然也可以,只是像玻璃窗这样的物品,因制作与茶具餐具不同,也同样需要定制。” 此言一出,会客厅中大臣们便心思四起。 在会客厅中待了半日,大臣们早就已经体会到了这边玻璃窗的好处。 不仅看着好看,甚至还不用在冬日里在保暖与看得清之间进退两难。 这样的物品,众人自然也想给自己家里也换上。 可听到顾砚书说需要定制,心中又隐隐有了担忧: “若是在陶然居中定制这玻璃窗,不知需要等待多久?” 别到时候冬天都过了,还没轮到他们换上这玻璃窗吧?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诸位大人若是有需要,不若写下数量,本殿过两日便差人给诸位大人送去。” 对于顾砚书这番提议,大臣们自然是义正言辞拒绝了。 毕竟今日来厉王府上,已经接受了厉王妃所赠的放大镜以及老花镜,又怎么好再要这玻璃窗? 更何况厉王府拮据,前些日子厉王才给三军将士添衣加食,他们又怎么好这样接受厉王府的馈赠? 他们坚持,顾砚书也同样坚持,直言这玻璃由陶然窑厂产出,并不算什么稀奇之物。 若是诸位大人心中真 觉得受之有愧,不若在日报发行之后多为日报编写几篇文章。 最后几番推辞之下,顾砚书便与这些大臣定下了方案。 顾砚书送每一位大臣一间房间所需要的玻璃窗的数量,而这些大臣们,则每人替日报撰写一篇书稿。 这下轮到温清霄被顾砚书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给惊呆了: 没看出来顾砚书这不声不响的,一口气约上了二十几篇稿子不说,甚至还为陶然居预定了诸多客户。 或许旁人只会看到顾砚书送出去了这么多玻璃窗,却只约回了以后一定能够约到的书稿,是亏了。 但温清霄却知道,顾砚书这是在给这些大臣挖坑呢。 一个房间的玻璃窗的数量,大臣们肯定会率先换自己的书房。 但换了一件书房,院子里其他的房间窗户到底换不换? 要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不换,风格不和谐的同时,从书房回到用普通窗的房间,还能适应吗?恐怕是不能吧? 不仅如此,这些大臣们都是有家有室,有妻有子之人。 自己用上了这玻璃窗,家中的妻子儿女不用,这合适吗?当然也不合适了! 要给家中其他的房间换玻璃窗还能怎么办? 是不是需要去陶然居定制? 顾砚书这在收割了诸位大人们的好感的同时,还要收割他们的荷包。 高,简直是太高了! 温清霄甚至突然还有些庆幸。 还好当初他在听到顾砚礼说到日报事宜之后本身便提起了兴趣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碌碌无为下去,直接答应了顾砚书的要求。 不然按照顾砚书这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模样,指不定如何给他挖坑呢! 温清霄看的明白,然而当局者迷的大臣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顾砚书的用心险恶。 甚至还有人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可惜: 像是厉王妃这样七窍玲珑,胸有沟壑之人,怎么就被赐给了厉王殿下为妻? 只是这念头刚刚有了一点苗头,抬眼便又看到了厉王那一张冷峻淡然的脸,下意识便将这株还未成长壮大的苗头给掐了个一干二净。 前有活字印刷模型,后有顾砚书赠送的玻璃窗 ,诸位大人也知道了,顾砚书不是一个藏私的人。 顿时便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掩藏已久的疑惑。 那便是顾砚书是如何做到,在没有一个炭盆的同时,让会客厅中保持温暖如春的? 在会客厅中停留这么久,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会客厅中不同寻常的温度。 除了极个别如同首辅那样年岁较大身体较为虚弱的大臣,其他人早就因为这会客厅中的温暖,脱去了身上的大氅。 “这个啊?” 顾砚书听闻这个问题,果然没有丝毫掩藏的意思,直接给出了答案: “在这次修葺王府主院的同时,本殿让工匠在这主院之中,铺设了地暖,现在这会客厅中能有如此温度,便是这地暖的功劳。” “地暖?” 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又是一个以前从未听闻过的东西。 大臣们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又觉得在意料之中,直接从善如流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知这地暖,又为何物?” 第79章 天齐没有天然气, 顾砚书在主院地底铺设的地暖自然不会是后世中大家所用惯了的水地暖。 反而有些类似于华夏北方某些地区的火炕,同时也可以说是华夏古代宫殿中常用的取暖方式,地龙。 其原理便是在地底铺设火道, 然后利用热气流流动的方式取暖。 这种地暖对科技要求不高, 也不需要太大的技术含量便可铺设。 末世来临后顾砚书位处北方, 冬日本就寒冷难熬, 再加上受到末世的影响, 昼夜与冬夏温度差异日益明显。 但彼时华夏有相当一段时间都处于断气断电状态, 原本的地暖设备已经完全不能启用。 于是便有人想出了这种古老的取暖方式。 不得不说,效果奇佳,省时省力的同时, 也足够保暖。 到了后来,即使华夏恢复了供电供气, 末世中的人依旧沿用了这样的取暖方法。 顾砚书的住处自然也改造了这样的地暖, 装修施工之时, 顾砚书不仅见过设计图,同时还亲自去过现场。 在修葺王府主院时, 天气已经日渐寒冷,顾砚书自然是想也没想, 便将这种地暖给搬到了王府的主院来。 现在听到诸位大臣询问,顾砚书也没有藏私,直接便将现在厉王府现在所用的地暖以及其原理告诉了众人。 然而这些大臣们虽然一个个都能出口成章, 随手写诗,但对于顾砚书的此时所说的什么火道,什么热气流,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其所云。 顾砚书观其表情, 也察觉到了大臣们可能没有听懂。 略微沉思片刻后,便不再讲述这地暖的原理: “其实这地暖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替王府修葺施工的工匠们也都学会了如何铺设,若是诸位大人有需要,将这些琐事交给工匠去做便可。” 顾砚书这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些大臣原本还在纠结着顾砚书口中的热气流到底是何物,火道又要如何铺设。 现在却突然反应过来: 没错啊,他们又不亲自去铺设这个地暖,为什么一定要弄懂其中的原理? 只要能有办法让自己家中用上不就好了? 当即便有一人笑眯眯地接过了 话头: “老臣年龄大了,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一到冬日便觉得难熬,往日里屋里放上五六个炭盆也不够用,今日到厉王府来,倒是松快了不少,若是老臣家中也能铺上这地暖,想必冬日里也能轻松很多,不知这工匠……” 此话一出,顾砚书还没来得及点头答应,坐在一旁的其他人就有人忍不住了: “我说海大人,你年龄大了,可本官的年龄也不小,真要说起来,本官还比你虚长了半年呢!厉王妃殿下明鉴,老臣这身子骨也差,冬日里也难过啊,前些日才因为吹了风,着了风寒,所以这工匠……” 这人前面半句话对着同僚,可谓是极为不客气,然而转头同顾砚书说话时,又是客气有加,甚至还颇有一股可怜兮兮的模样。 变脸速度之快让顾砚书叹为观止。 然而这位大臣的这番举动与言语,却像是给了其他人启发。 甚至没有给顾砚书开口的机会,一个个便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为了让自己能够早一些用上这地暖,这些臣子们可谓是竭尽自己所能为自己争取福利。 于是顾砚书便在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观看了由不同的大臣上演的戏剧经典曲目—— 川剧变脸。 只见这些大臣们先是怼上自己的同僚一番: 什么你年龄大了?我比你还大上一岁还没说话呢,更有甚者,还有说比同僚大上几日的。 然后便是卖惨,年龄大了,身体差了,冬天也难熬了。 什么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昨日夜里才被冻醒之类的话,简直就是张口就来。 最后总结,核心思想就是,想问顾砚书借工匠。 或者说是,想让顾砚书优先将工匠借给他们。 顾砚书一边在心中鼓掌感慨,都说在官场沉浮的老油条们人均奥斯卡,古人诚不我欺。 一面也知道,在这些人里面,最好是一个也不得罪。 这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会感到为难。 毕竟工匠的数量有限,借给了海大人便不可能再借给孙大人,借给了齐大人便不可能再借给沈大人。 但对于顾砚书来说,却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 待到大臣们终于表演完毕,一个个都眨巴着双眼看着顾砚书,等 待他做最后的决定时,顾砚书便开口了: “诸位大人的想法本殿都了解,但诸位大人也知道,这工匠数量着实有限,的确不能同时满足各位,现下本殿倒有一法,倒是可以勉强满足各位大人的想法,不知诸位大人是否愿意接受。” “什么法子?” “不妨先说来听听?” 道理大臣们都懂,原本大臣们已经做好了排队的准备,现在听顾砚书说可以都满足,焉能有拒绝的道理,连忙追问着。 顾砚书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当初替王府修葺主院的工匠数量虽然有限,但也有三十有余,不若本殿画下这地暖的烟道图,再各派一人到诸位大人府上,为诸位大人铺设这地暖,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速度会慢上些许。” “这法子好!” “若是大家能同时用上,慢上一些也不打紧!” 大臣们共事十余载,别看刚刚挣得是面红耳赤,其实最后无论是谁先请到了工匠,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现在发现有一可以两全的方法,当然也就不会在意这速度较慢的缺点。 知道自己家也能用上地暖之后,便又有人问到了顾砚书院中的那个玻璃花房。 这次修葺王府主院,顾砚书在主院中搭建了一个玻璃花房。 花房所占的面积不大,但也不算小,在王府的主院中还算是较为显眼。 不少大臣在刚进院子的时候便看到了,只是因为彼时顾忌着秦戮与顾砚书的身份不好询问。 顾砚书会让人搭建那座玻璃花房,完全是受够了天齐一入冬便吃不到绿色蔬菜的日子。 虽然王府的厨子除以不错,肉也很好吃,但吃多了也腻啊。 但冬日里也没有蔬菜卖,这种情况下,顾砚书也就只能想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所以那个玻璃花房,其实是顾砚书搭建出来的暖房,用来种植蔬菜用的。 只是现在蔬菜还未播种,顾砚书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成功。 所以听到有人提及玻璃花房,顾砚书先是愣了愣,随后才给出了答案: “那是玻璃花房,像现在天气较为寒冷,或者是下雨的时候,便可以将一些比较娇贵的花草搬进去,能够提高 存活的几率。” 大臣们听闻此言,纷纷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而有几个爱花的大臣,顿时便起了心思: 有些花草的确娇贵,不能见风,还不能淋雨,冬日里被雪一压,第二日或许就败落了。 偏偏还有些喜光,白日里若是没有光照,第二日便会蔫上不少。 为了这些娇贵的花儿们,这几个大臣可谓是费尽心思,白日里搬出来照太阳,到了晚上又搬进屋子里防止其被风吹折。 可就算是再上心,偶尔也会因为政事繁忙忘记。 若是天气好倒也罢了,若是遇到天气不好的日子,说不定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心血都在一夜之间付诸东流。 这玻璃花房能够在确保光照的同时又避免风吹雨淋,那不是可以让他们省心许多? 至于一些对花不怎么感兴趣的大臣们想到自己家喜花的老祖宗或是妻女,也有了一丝心动。 当然,这一次,这些大臣们就没有开口再向顾砚书讨要这花房了。 毕竟才收了厉王府上的地暖设计图和工匠,再来要玻璃花房难免显得有些贪得无厌。 索性厉王妃刚刚也说过了,待到陶然居开业便可上门购买玻璃,待到那时,再为自己府上添一座玻璃花房也不迟。 顾砚书是什么人?从一些老臣脸上的神情变化也能看出其心中的想法。 不由端起面前的茶杯,为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打了一番掩护。 一场宴会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 待到散场之时,顾砚书没有忘记让府中的下人送上这次礼物,也就是这些大臣们来厉王府的另外一个原因: 放大镜。 大臣们一场宴会下来,不仅拿到了放大镜和老花镜,甚至还多得了玻璃与地暖,自然也是喜不胜收。 当然,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首辅裴大人以及翰林学士温大人。 待到众人离去之后,温大人才找到了机会,单独和顾砚书说上几句话。 这边顾砚书才送走一位大臣,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温学斐。 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止,温学斐便已经向顾砚书行了一大礼: “清霄已经将事情同下官说过了,厉王妃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都说大孙子,小儿子 ,老人家的命根子。 温清霄是温学斐最小的儿子,同时也是温学斐老年得子的意外之喜,自然是宠爱至极。 后来温清霄遭逢一连串变故后一蹶不振,闭门不出,温学斐自然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在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温清霄主动走出房门之后,温学斐只能选择满足温清霄的要求,听之任之。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儿子还能有重新走出来的那一天。 现在见到温清霄走出阴霾,又被顾砚书委以重任,温学斐又怎么会不感激? “温大人快快请起,本殿其实什么也没做。” 顾砚书却觉得这个大礼受之有愧,温清霄是自己走出来的,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连忙上前,将温学斐扶了起来。 温学斐却不这么认为: “这两年清霄承蒙顾大公子照顾,又得殿下看重,才能有今日的振作,理应受此一拜。” 提到了顾砚礼,顾砚书也不好再反驳,他没有办法替大哥否认功劳: “既然如此,那便让温六公子以后对报社多上心一些,便是对本殿有了报答。” 这次温学斐还未说话,便先一步听到了温清霄的声音: “难道是在下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尽心,让厉王妃殿下有了不满?” 不似质问,反而更像是调侃。 顾砚书抬眼,一眼便看到了刚刚还在同首辅说话的温清霄从一旁过来的模样。 微微笑了笑,连忙冲其拱了拱手: “没有没有,六公子尽心尽力,哪敢有什么不满?” “能得殿下如此回答,在下也就放心了。” 温清霄眼中也微微带上了一丝笑意。 站在一旁的温学斐原本还在想自己小儿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懂规矩了,开始学会贸然插话了。 而后看到两人之间的交流,当即便知道,六子与厉王妃的关系向来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亲近。 当即便将到嘴边说要报答顾砚书的话给咽了回去: 既然两人有如此交情,他再来说报答一事反而不美。 不若日后厉王妃有需要之时,温府再给予便利。 察觉到温学斐的态度变化,顾砚书也在心中微微略松了一口气: 大哥与温清霄相交甚笃,他本人与其交情也不错。 若是温大人坚持刚刚的态度,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最后几人又略微说了一番话,温学斐才起身告辞。 回去之时,温清霄便没有让王府中人相送,想来是准备跟着温大人一起,直接回翰林学士府一趟。 第80章 顾砚书的这一场温居宴举办的非常成功, 不仅仅为日报拉了不少稿件,同时也刷了不少好感度。 这天宴会之后,这些大臣们对于厉王府的态度便有了明显的转变。 不仅言语间亲昵了不少, 甚至在说到厉王妃其人的时候, 更是赞不绝口。 这些老臣的态度转变, 自然也瞒不过朝中的其他大臣。 旁的不说, 就说这翰林学士温大人以及首辅裴大人, 现在看到厉王非但不像是以前那样采取无视态度, 甚至还会主动上前交谈。 裴大人还好一些,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太大的变化。 温大人却像是完全没有顾忌了似的,就差没有将“我支持厉王殿下”这句话给写在脸上了。 有同这些大臣们关系亲近却没有去参加厉王府的温居宴的朝臣倒是去打听过消息。 结果谁知道这些大臣们一个个缄默其口不说, 甚至还语焉不详。 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然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中又带着一点嘚瑟的表情, 便不再言语了。 众人的好奇心可谓是被钓的高高的, 然而又触碰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真相, 让人抓心挠肺的同时又觉得无可奈何。 常人都道老小孩老小孩,人年龄越大越幼稚, 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老臣们便是如此。 老臣们会做出这番作态, 完全是私底下商议好的。 开玩笑,现在无论是玻璃窗还是老花镜都还没有拿到手,干巴巴的炫耀多没意思? 不如等到东西拿到手之后, 再带上老花镜,同这些同僚们好好炫耀一番。 但他们又觉得心中的喜悦不同人分享好像又不像那么回事,总是忍不住想要透露一二。 于是便成了年轻的大臣们眼中的语焉不详。 老臣们这些变化没有做任何遮掩,大皇子秦晟自然也有所察觉。 就为了这么一件事,这些天中大皇子府上便不知道又换了多少批瓷器。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厉王府温居宴上发生的事,自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旁的不说,这些老臣们,在面对毫不知情的同僚时,可以做出一副“你想知道我偏偏就不告诉你”的模样,在皇上面前却是 万万不敢的。 很快,皇上便知道了厉王府上发生的事。 当天下午,皇帝可以说是一点也没耽误,直接派人将秦戮叫到了御书房。 待到秦戮来后,皇上甚至没有给秦戮一点反应的机会。 直接将手中的奏折一甩,厉声询问: “厉王,你可知罪?” “还望父皇明示。” 难得闲暇原本打算和自己的王妃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却被皇上匆匆叫来了御书房的秦戮此时的确是有些懵。 三军中最近并无大事发生,兵部同样风平浪静,府中事宜有王妃打点,同样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秦戮在脑海中思索皇上如此生气到底所谓何事的时候,便听到皇上开了口: “你还好让朕明示?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不清楚?” 随后,便有一明黄色的物品朝秦戮飞了过来。 秦戮下意识抬手,将那物品接住之后才发现,是一本奏折。 抬眼看了看皇上的表情,秦戮便低头,默默翻开了被丢到他手中的奏折。 翻开之后,秦戮才发现,这是由礼部尚书孙大人所写的奏折,上面的内容,则是前几日厉王府那场温居宴上所发生的事。 礼部尚书孙大人这篇奏章虽然有所偏向,但确是偏向厉王府的,言语间透露着对厉王与厉王妃的满意。 至少在秦戮看来,并无不妥。 所以父皇……是因为什么生气? 看过奏折上的内容后,秦戮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然而就在秦戮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皇上又再一次开口了: “朕问你,这上面所书的活字印刷与地暖为何物?那玻璃花房,又为何物?还有那玻璃窗户,是什么样子的?朕怎么没见过?” 这一次,皇上的语气比起刚刚看,似乎多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饶是迟钝如秦戮,此时也听出了一些端倪。 没错,皇帝现在心中简直快被酸死了。 天知道前些天厉王府三不五时往宫里送小玩意儿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特别是拿到放大镜、老花镜以及望远镜的时候,同手底下那些老家伙们炫耀的时候,看着那群老家伙羡慕的眼神,皇帝心中不知道有多得意。 谁知道不过是一场温居宴而已 ,就什么都变了! 就在刚刚,那些老家伙提到厉王府的时候那叫一个赞不绝口。 皇上开始还没觉得不对,厉王好歹是他的儿子,臣子对自己的儿子赞赏有加,皇上心里也是高兴的。 但是听着听着,皇帝便觉得好像哪里有了些许不对。 那些老家伙说到放大镜和老花镜的时候,他还能跟得上话题,甚至还能将东西拿出来炫耀一番。 说到日报的时候,他同样也能在一旁端着一张表面正经的脸暗爽在心。 听着那些老臣们说到日报的种种优点,又说到他的英明时,心中高兴的飞上了天。 但是等到那些人说到活字印刷的时候,皇上便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有点不对。 等到这些人又说到地暖的时候,皇上便彻底察觉到了不对。 后面又听到了什么玻璃花房,皇上便彻底成了一个局外人,完全插不上话。 偏偏因为前些日子的高调炫耀,那些老臣们一个个都以为这些东西皇上都已经见识过了。 没有一个人给皇上解释那些东西到底为何物。 前些日子炫耀了个爽的皇上自然也不好意思问。 不仅不好意思问,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我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不过是些平常玩意儿罢了,你们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的是难看,不愧是我儿子,就是这么能干的模样。 但是其心里面到底有多憋屈,也就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 这不,那些老臣们前脚刚走,皇帝后脚便将秦戮叫到了书房来,直接兴师问罪。 皇上话说的别扭,换做以前的秦戮,说不定还真不知道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但现在同顾砚书相处久了,秦戮也稍稍能够读懂一些话语的深层含义。 再加上刚刚皇上叫秦戮过来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微妙。 临出门之前,顾砚书生怕是由什么事,给来宣旨的太监塞了一荷包银子。 从那太监口中得知,皇上才刚刚同前些日子来厉王府中参加温居宴的大臣们议完事,当即便有了些许猜测,并且告诉了秦戮。 现在秦戮看着手中的奏章,又想着父皇刚刚的那句话,便知道,父皇的心思,又被自家王妃给猜中了。 当即便放缓了心神, 向皇帝俯了俯身: “回禀父皇,这活字印刷以及地暖,还有这玻璃窗户以及玻璃花房,都是王妃这些日在王府中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原是打算进献给父皇,只是因为还未完全完善,不好在父皇面前献丑。” “是么?”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皇上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有些泛酸,“那怎么裴大人他们都拿到了?” 秦戮微微俯身,不慌不忙地给了回答: “父皇明鉴,裴大人等人玻璃窗等物陶然窑厂还在烧制之中,并没送达。” 这话可不是秦戮胡言,前些日子陶然窑厂一直在烧造陶然居开门需要用到的玻璃制品,承诺给诸位大人的玻璃窗昨日才开始烧制。 至于地暖,当初参加厉王府主院修葺的三十余名工匠并不是人人都会,所以现在顾砚书还在对不怎么会铺设地暖的工匠进行紧急培训。 皇帝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刚刚那些大臣们似乎的确说过,厉王府说需要一些时日准备,东西还没送过去。 脸色顿时便好看了不少,随后又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原本王妃也是想为父皇送上玻璃窗与地暖,只是这修葺皇宫并不是小事,再加上现在陶然窑厂玻璃产量较低,不足以整个皇宫更换,便向等到玻璃产量稍稍稳定之后,再来询问父皇的意见。” 听到厉王府考虑的如此周全,皇帝便知道自己这是错怪厉王了: “咳咳咳,这个说的也是,只不过倒也不必将整个皇宫都修葺一番,只更换御书房,也是可以的。” “父皇说的极是,是儿臣与王妃考虑欠妥,不若稍后便将工部官员召来,丈量尺寸,为御书房更换门窗?” 秦戮从善如流地将错误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主动提出了为御书房更换玻璃窗一事。 这下皇帝心中是彻底舒服了: 现在御书房也要换玻璃窗,不用猜也能知道,厉王府一定会先紧着皇宫中所需要的窗户先做。 到时候他一定会比那些老家伙们先用上这玻璃窗! 叫那些老家伙们同他炫耀! 等到换上玻璃窗之后,他就天天将那些老家伙叫到御书房来,气死他们! 当然,要到了玻璃窗的皇帝自然是有 些不满足的,又问了玻璃花房以及活字印刷一事。 有一就有二,有了刚刚的经验,秦戮不多时便给了皇帝一个让其满意的解释。 并且答应,回府后边立刻让陶然居开始烧造玻璃花房所需要的玻璃,争取早日在皇上的御花园中搭建出来。 至于活字印刷,自然就更好解释了。 毕竟活字模块较多,雕刻起来速度较慢。 以前没说,是因为还不能立即投入使用,想要等到可以立即投入使用之后,再给皇上一个惊喜。 现在听到活字印刷的活字模块已经进入了查漏补缺状态,甚至已经可以开始印刷四书五经后,皇上便有些坐不住了,想亲自去看一看。 最后还是王公公好一通劝说,才打消了皇帝心中的这个念头。 即便如此,皇帝还是着人去厉王府上将那活字印刷的模型拿了过来,研究了片刻后,便发现了其中的妙处。 最后想也不想,便理直气壮地将这个小模型收缴了起来,不再还给厉王府。 甚至还很是理直气壮: “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你一个模型怎么了?那些大臣们都见过了,我这个父皇还要不得了?” 最后干脆一脚把秦戮踢出了御书房,直言他可以滚了。 秦戮可谓是从进御书房开始到最后,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在拿到活字印刷模型之后的表现,总让秦戮觉得皇上一开始便是冲着这个模型来的! 最后秦戮自然是压下了心中这个离谱的想法,转身向宫外走去。 当然,在出宫之前,秦戮也没有忘记去太医院一趟,这府上的药玉又快用完了。 所谓是一回生二回熟,对于厉王殿下的召见,周太医的业务处理能力已经非常熟练了。 直接顶着同僚们或打探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向偏殿走去。 而秦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时不时地来太医院找周太医拿药玉的行为不太妥当。 顺口便吩咐了周太医一句,以后每隔半月直接将这药玉调配好了送去厉王府,顺便给王妃请一次平安脉。 对于这个要求,周太医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厉王殿下现在可大方多了。 旁的不说, 就说上次厉王殿下来拿药玉之时,便赏了足足五两银子,可比他一个月俸禄都还多了! 秦戮可管不着这太医心中在想什么,简单的吩咐了周太医两句,便拿着装着药玉的锦盒离开了皇宫。 要知道刚刚太监宣他入宫的时候,王妃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脸上的表情担忧得很,他现在得尽快回去同王妃报平安。 而顾砚书其实在皇帝差人来厉王府中拿那活字印刷的模具时,便已经猜到了皇帝这次召见秦戮的用意。 待到秦戮回府后,从秦戮口中得知皇帝的确是为了厉王府中有了新鲜玩意儿没有先送一份去皇宫的事专门找了秦戮去兴师问罪后。 心中的石头落地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同时顾砚书也知道了,以后厉王府中若是再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在送给旁人之前,一定要先给皇宫里送上一份。 而这次皇上召见的急,厉王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然也就来不及遮掩,一路上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 一直将厉王府视为对手,在厉王府周围安插了不少眼线的大皇子自然是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原本在秦戮离府的时候,大皇子还在心中暗喜: 这个时间点突然召见,除了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之外,多半便是问罪了。 然而进来朝堂上并无什么太大的波澜与风声,想来应当不是前者。 不是前者,那便只能是后者了。 天知道秦晟早就因为秦戮这些天借着那些新鲜玩意儿出尽风头的事,给嫉妒地红了眼。 现在见秦戮快要倒霉了,自然是差点儿没有高歌一曲以示庆祝。 然而还没等他将庆祝的台子摆起来,便听到底下的人回报。 厉王殿下又从御书房里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还毫发无损。 不仅毫发无损,父皇在厉王走了之后又是一阵龙心大悦。 大皇子府中才换上没半天的瓷器,又被碎了个精光。 此时大皇子的表现,倒应了他当初对顾砚书的那一句评价—— 无能狂怒。 就算是心中已经恨毒了厉王府,可除了在府中摔几个瓷器外,便做不出其他的什么动作了。 第81章 除了大皇子府上更换瓷器的频率越发频繁之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着实算得上风平浪静。 顾砚书也是难得有了闲暇。 每日里早上起来和秦戮一起晨练,一起用过早膳后去处理王府以及名下产业的文件, 午膳之后小憩片刻便钻进小院中继续同工匠一起, 制作一些可以提升生活幸福感的小玩意儿。 时不时地还会去玻璃花房中, 看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菜苗长得怎么样了。 除此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近过年, 秦戮身上的事也少了许多, 每日里晌午刚过不久便回府了,这也难得给两人增添了不少共处的时间。 在厉王府中,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 都能看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王爷和王妃之间原本就亲昵的氛围好像变得更加亲密无间了起来, 根本容不得旁人插入。 这些日子里, 王府的下人们见到过自家王爷跟着自家王妃做小玩意儿,被王妃指使地团团转。 结果又因为手上没个轻重, 再一次将王妃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小玩意儿给捏坏之后,便被王妃嫌弃碍手碍脚给赶出了小院子。 被赶出来时, 王爷显然是知道自己闯祸了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手足无措的讯息。 虽然这样的比喻似乎有些不合适,但也不得不说, 犯错之后被赶出来,又徘徊在院外不肯离开的王爷。 那蔫头耷拉的模样,倒还真的有些像那些犯了错误之后,受到了主人的责罚,想要靠近主人, 却又不敢的大狗狗。 可谓是王府的一大奇观。 除此之外,王府的下人们也见过自家王爷在花房中拿着锄头锄地的场景。 这还要从主院玻璃花房中的那些小菜苗说起。 王妃喜素。 或者说,王妃虽然也喜荤,但也必须要搭配素食一起吃,否则会觉得稍显油腻。 这一点王府上下都是知道的。 王妃和王爷大婚那会儿倒还好,天气还不算特别恶劣,蔬菜虽然金贵,但王府也买得起。 但到了彻底入冬后,就连王府也只有一些秋日里晒好的菜干以及菌菇和冬笋等物。 王妃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进食的数量却是一日比一日少。 王府的下人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厨房再将食物处理地精细些。 好在后来主院搭建了玻璃花房,王妃便直接开始在玻璃花房中尝试种植起了蔬菜。 翻地播种这些事可以交给下人来做,但或许是因为一时兴趣,也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吃蔬菜的希望过于兴奋。 顾砚书直接拒绝了王府下人替他翻地的要求,而且还很是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句: “不就是翻个菜地吗?我可以!” 随后,顾砚书便兴致冲冲地拎着锄头进了玻璃花房。 但无论是顾小公子还是顾砚书,以前可都没有做过这些粗活。 所以对于种地一事,顾砚书还真是九窍通了八窍——一窍不通。 开始还能依靠着心头的激动挥舞锄头,然而整片菜地才刚刚翻过六分之一,顾砚书便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不知道技巧,全靠着一股蛮力,此时顾砚书已经感觉到了掌心有些刺痛。 微微将手摊开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掌心上不同寻常的潮红色,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难免会被这锄头给磨出水泡。 “不若剩下的地,就交给属下来完成吧?” 站在一旁的兴仁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开玩笑,王妃若真因为锄这么一片菜地将自己给伤到了,王爷回府之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挂落吃。 就这么把锄头给兴仁吧,有点对不起自己刚刚信誓旦旦说过的话,自打脸的感觉,还挺疼。 但若是不给吧,自己这手掌较弱的模样,被磨出了水泡,也挺疼。 就在顾砚书为了面子里子的抉择时,左右为难之时,恰逢秦戮回府,一走进院子,便看到了站在玻璃花房中的自家王妃和兴仁。 刚走过来,便看到了自家王妃一脸为难的模样,下意识出声询问: “怎么了?” “王爷来的正好。” 一听到这道低沉熟悉又好听的声音,顾砚书的眼睛瞬间变亮了起来。 直接伸手将秦戮拉进了玻璃花房,甚至还不等他反应,便直接将手中的锄头塞进了秦戮的手中: “我正准备在这玻璃暖房中种植一些蔬菜,王爷既然回来了,那便替我将这片地 给翻完吧。” 顾砚书表示,他的就是秦戮的,秦戮的就是他的。 所以他就是秦戮,秦戮就是他。 所以他说出口的话吧便是秦戮说出口的话,秦戮完成的事便是他完成的事! 等式成立! 所以将锄地的事儿交给秦戮来做,四舍五入就是他亲自完成,便不算自打脸! 秦戮完全不知道逻辑鬼才厉王妃此时在想什么,看了一眼被强塞进手中的锄头: “这种事让府中的下人来做不就行了?” 顾砚书可不想告诉秦戮自己刚刚冲动之下说了什么样的大话,立即义正言辞,信誓旦旦的反驳: “下人种出来的蔬菜哪里有自己种出来的香?” 然而这话却完全不能让秦戮信服。 毕竟顾砚书可比任何人都明白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个道理。 活字印刷、肥皂香皂、炼钢以及望远镜,再到前些日子的炭笔,哪个不是顾砚书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完成的? 怎么到了这种地,偏偏就变成了“自己种出来的更香?” 顾砚书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刚一时头脑发昏所做下的蠢事了。 见秦戮拿着锄头一副左右不决的模样,顾砚书直接双眼一眯,用充满怀疑的语气询问: “王爷难道是不会?” “这个本王还是会的。” 秦戮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 在外征战的三年之中,秦戮曾在边关常驻,边关地寒,开辟出来的耕地并不多。 秦戮以及手底下的一大帮子兵要吃饭,国库空虚也实在给不了太多,最后便只能自己动手开辟耕地。 好在有不少士兵出自农家,还会上一些,一帮一带,倒也将那耕地给开了出来。 秦戮作为主将,就算是从稳定军心的方面考虑,也需要同将士们共进退。 所以秦戮也是种过地的。 现在看到顾砚书的眼神,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伸手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细细地披到顾砚书的身上后,转身开始翻起了地上的菜地。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旁的不说,秦戮这姿势就比顾砚书专业多了,而且翻出来的地,也比顾砚书翻了的那一小片更加松软整齐。 最重要的, 就连速度也比顾砚书快上了不少。 顾砚书刚刚累死累活才翻出了大约六分之一的地,结果这秦戮三下五除二,就直接翻出了三分之一出来。 顾砚书见状,终于放下了心,随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兴仁: “我就说行吧,这男人怎么能够说自己不行呢?” 顾砚书这口嗨的毛病,还是从末世之中遗留下来的。 末世中人,时时刻刻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无论男女,嘴上都没什么把门。 顾砚书从小接受贵族教育,倒也还好一些。 但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有些时候一个不注意,便会如同刚刚一般,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荤玩笑。 顾砚书说过也就说过了,完全没有发现兴仁因为这一句话,而僵硬的身体。 以及原本正在埋头锄地的秦戮,手上的动作曾经有过一瞬间的停顿。 不过片刻功夫,整片菜地便已经被秦戮全都翻了出来。 “做的不错!” 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菜地,顾砚书笑眯眯地上前,毫不吝啬地吹起了自己的彩虹屁: “我以前只知道王爷文武双全,没想到就连这种地王爷也这么专业!一会儿让兴仁将菜种撒下去,过些时日咱们就应该能够吃上这新鲜的蔬菜了……” 顾砚书絮絮叨叨了好一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秦戮看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呢? 就在顾砚书想要开口询问之前,秦戮便已经先行开口了: “男人怎么能够说自己不行呢?” 那意味深长的语气,那满含深意的表情,让人想忽略都难。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似乎有些歧义。 说那话的时机似乎也不太对,恐怕是让秦戮误会了。 当即,脑袋上便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危”! 眼见秦戮的眸色越来越深,顾砚书急忙开口: “王爷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不必狡辩了,”秦戮想也不想,直接长臂一伸,便将顾砚书揽进了怀中,“本王立刻便让王妃知道,本王到底行不行。” 待到两人走进卧房,而卧房中的窗帘也被拉上之后,刚刚从暖房中退出去的 兴仁才缓缓从一旁走了出来。 一边在刚刚王爷翻好的菜地当中播种,一边在心中默默嘀咕着: 自从王妃进府之后,王爷是愈发的不在乎规矩了,这还是白日里呢。 话虽然这样说,但兴仁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歇。 都说主仆一心,在兴仁播种的同时,秦戮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片肥土今日还未来得及开拓,倒比暖房中的那片被秦戮亲手翻出的菜地更加棘手一些。 但这也难不倒业务熟练地厉王殿下,只是需要的时间,稍稍多了一些。 兴仁开始撒种之时,厉王殿下才刚刚开始松土。 兴仁撒种过半之时,厉王殿下难得与之同步,也开始了播种。 只是待到兴仁撒种结束之后,厉王殿下依旧在播种。 或许是手中的菜地足够宽广,即使厉王殿下动作娴熟,也依旧到了傍晚,才种完了整片菜地。 第82章 厉王府中是风平浪静, 但对于京中的百姓来说,这段时间在京中发生的新鲜事可不少。 其一便是关了一月有余的两座茶楼,归园居以及邀月阁重新开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东家, 两座茶楼开业的时候, 动静可谓是极大。 不仅仅是请来了乐队敲锣打鼓, 甚至还派人在街上发放传单。 天齐京中的百姓以前可不知道这传单为何物, 直到这次归园居和邀月阁开业的时候, 才第一次见到。 原本这两座茶楼开业, 对于京中的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茶楼而已,在京中可不算罕见,几乎每条街上都有那么两间。 但在收到传单之后, 却有不少人提起了兴趣,想去看一看。 用他们的话来说, 便是“反正拿着传单进店消费便有礼物相送, 不去白不去!” 这一去, 这些人便被茶楼东家的财大气粗给惊了一跳。 先不说地上铺着的那上好的青石砖,就说那晶莹透亮, 照的屋里亮堂堂的窗户,便让人觉得无比惊奇了。 随后又有人发现, 不仅仅是这窗户,就连这茶楼中的茶具,也有相似的材质。 晶莹透亮, 将茶汤倒在其中,看着茶叶上下翻飞的模样,可谓是好看极了。 当即便有人去问掌柜,这窗户与茶具是由什么制成,是如何做到如此剔透的? 对于这一点, 掌柜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笑眯眯的回答着: “客人你问那窗户和茶具啊?这是由玻璃制作而成的,名为玻璃窗和玻璃茶具,至于为何如此剔透……” 掌柜说话时顿了顿,在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提到了顶点之后,才慢悠悠地接了话: “这边是玻璃这种材质的特点,但凡是玻璃制品啊,都是这样的!” 归园居重新开业之后,虽然最低消费并不高,但是包厢却设有最低消费。 也就是说,能够坐进包厢并且点上一壶茶的,几乎都是家中有些家底的。 这些人手里不差钱,自然就对这玻璃窗起了心思,连忙询问: “那不知这玻璃,要如何获得?” “这玻璃是东家买的,小的也不知该如何获得。” 掌柜笑眯眯地让问话之 人碰了个软钉子,在见到那人又想问什么之前又接上了一句: “但是我家东家说了,过不了多久,诸位便能在京中购买玻璃了。” 原本有些失望,想要追问掌柜这归园居的东家是谁的众人,此时又重新被转移了注意力。 过不了多久是多久? 能够在京中购买到底是能够在什么地方购买? 然而不论这些人如何问,这掌柜却怎么也不肯再透露更多。 问急了,只笑眯眯地回上一句“东家说了,到时候诸位自然便能够知道了。”然后便不再言语。 掌柜的这番态度,让众人明白,强问应当是问不出什么了,最后也只能作罢。 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但众人心中对于“玻璃”这个物品的关注却是直接被拉到了顶点。 甚至还有人吩咐了自家的下人,时刻关注着京中的动态,一旦有玻璃的消息传出,便立刻来回禀。 而除了装修和茶具之外,茶楼中还有其他让众人觉得惊喜的地方。 先不说这财大气粗的东家请了京中最出名的戏班子来台上唱曲儿。 就说这二三楼的包厢,将门窗一关,门外之人根本听不到门内的动静,倒不失为一个谈事的好去处。 甚至每个包厢的茶桌旁都有一个铃铛模样的物品。 据说这个小铃铛是用特殊的机关连接到了掌柜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只需要稍稍按一下那铃铛,便会有小厮上前来敲门,询问需求。 倒是让那些不习惯陌生的小厮一直跟着的人,自在了不少。 当然,让大家最惊喜的还是茶楼后院的休息区域。 一楼的棋室便不说了,这三楼的读书区,却是极为难得。 据说这东家是个佩服读书人的,即使茶楼中其他消费颇高,但这读书区的东西,却极为便宜。 其中最便宜的茶水,才十文钱一壶。 点上这最便宜的一壶茶水,便能在三楼中找个位置坐下,看上一整天的书。 书架上的书也极为齐全,大多是一些四书五经、策论之类考学需要用到的书籍,但是也有县志等杂书。 若是寒门学子囊中羞涩,买不起书,想要在这茶楼中借阅誊抄,也是可以的。 所以这归园居才开业不到三天的时间 里,便在这学子之中打响了名声。 有不少囊中羞涩的寒门学子,都会来归园居点上一壶最便宜的茶,借阅书籍用以誊抄。 也不知道是考虑到了寒门学子的自尊,亦或是知道他们与前厅的热闹格格不入,后院的休憩区域也有一个专门的小门。 若是来三楼借阅书籍的寒门学子不愿从大门穿过前厅而入,则可以选择小门,直达休憩区的三楼。 除此之外,二楼中说书先生的评书也极有意思。 不仅说的评书是以前没有听过的,就连这故事的类型也有些不同,不仅让人觉得耳目一新,甚至还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续的内容。 这不,现在街上便有两个公子哥儿凑到了一起,正在说这归园居的事儿: “哟,这不是赵四公子吗?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准备去归园居坐坐,李二公子,你呢?” “这不就巧了吗?本少爷也准备去归园居坐坐,走,一起?” “那就一起好了,这可得快点儿,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听赵四公子这意思,也是去听评书的?” “谁说不是呢?昨儿个刚好说到了那贺三偷偷报名的地方,今儿个要是不听到后续,我这今晚也别想睡了!” “这不就巧了吗?我昨儿个也想着这个,几乎一晚上没睡!走走走,咱们这啊,还是赶紧去归园居占个位吧!” …… 这样的对话,在公子哥儿中屡见不鲜。 这归其原因,还要从归园居如今主打的评书《一代名相》说起。 这一代名相,讲的便是一在家行三的贺姓农家子。 因为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处于不中不间的位置,所以在家极不受宠,农活做的最多,但是得到的粮食却最少。 明明比家中的其他兄弟都要聪慧,头脑更加灵活,然而父母就是不肯让他进学堂,甚至还逼他出门做工,供家中兄弟上学。 但是贺三却是个不肯屈服的,不仅偷偷多做了一份工攒钱,甚至也在闲暇时间偷偷读书习字。 只可惜因为囊中羞涩,实在买不起笔墨纸砚,也只能在地上,用手指沾水练字。 好在家中幼子,也就是贺五却是个不争气的,拿着贺三的钱上学堂,极为讨厌读 书写字。 发现自己三哥偷偷学习之后,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威胁三哥帮他写老师留下的堂后功课。 殊不知这对贺三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在假意推辞,然后被威胁之后,便“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因为贺五的这番做法,贺三的学问是越来越好。 贺五害怕父母发现自己的功课都是由贺三写的,自觉帮忙打了掩护,贺三的父母也就一直都没能发现端倪。 就这样,好几年过去了,贺三的学问是越来越好,贺五也渐渐大了,靠着贺三做的功课屡受学堂先生的表扬,成了远近闻名学问好的人。 或许是因为先生和周围人的恭维,让贺五飘飘然了起来。 觉得自己的学问天下第一,只要下场考试,便一定可以高中,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名声,全都是贺三带给他的。 待到贺五年满十三岁之时,学堂的先生看着他文章,建议他可以下场常识科举,即使落榜也没关系,积累经验明年再来便可。 已经飘得找不到北的贺五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天齐科举的童生试,需要参考者本人或是家属带上籍契亲自去府衙报名,的贺三家离府衙有一定的距离,于是贺家便习惯性地让贺三去办这件事。 这是贺三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自己的籍契,于是他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在给贺五报名的同时,也给自己报了名。 说书先生们经过顾砚书的统一培训,说书方式也与天齐的其他先生有所不同。 一个故事可谓是说的跌宕起伏,代入感十足。 就在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心脏也跟着贺三一起狂跳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惊堂木响,接着便是说书先生的声音——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没了? 这就没了? 说书先生的这一句话简直差点没让听书的人跳起来。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三顺利报名了吗? 被家里的父母发现了吗? 是否能够顺利参加考试? 考试结果如何? …… 心里揣着这么多疑问,众人的胃口自然是被钓的高高的,然而那说书先生却像是没有看到众人的祈盼似的,桌 上的书一合一收,直接转身便离开了座位。 要是换做后世中的老书虫们,或许一听到开头便会知道,这就是一本典型的大男主升级流打脸爽文。 后面贺三或许会遇到一些挫折,但肯定可以顺利参加科举,然后一路开挂,平步青云直至封侯拜相。 贺家的其他人自然是悔不当初,感慨自己的眼瞎。 若是在加上一点狗血的元素,甚至还能写上一出狸猫换太子。 比如这贺家对贺三如此苛待,其实是因为贺三不是这贺家的子孙,而是另外一大户人家的子孙。 只是这贺家夫妇眼馋大户人家的锦衣玉食,阴差阳错之下有了机会调换孩子。 不是自己的孩子当然不心疼,自然是可劲儿的磋磨苛待。 …… 然而现在听书的天齐人可不像是后世之人那样,看过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小说,被泼过一盆又一盆的狗血。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可以说是对于后续猜想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不,茶楼刚刚开门,便紧赶慢赶地上门来了,力求能够第一时间听到故事的后续。 第83章 一部《一代名相》便直接让归园居中宾客满座。 更别提除了精彩的评书之外, 归园居中还有不少新鲜的节目。 比如说那前厅的大戏台子上,最开始的几日是请了京中最出名的戏班子来唱曲儿。 到了后来,便是花样百出了。 有时是让评书先生来前厅说评书, 还有些时候, 是请了人来表演相声。 相声这个东西, 一开始还有些人并不习惯。 但半场听下来, 便很快就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 不仅时不时会被相声演员的妙语连珠给惊艳, 也会经常因为一两句话捧腹大笑。 倒也不失为一种放松的方法。 当然, 归园居中这些新颖的玩意儿, 都还不是京中百姓们议论的重点。 京中百姓们议论的重点啊,还是与归园居隔着两条街, 同一位东家所开的邀月阁上。 关于这邀月阁的前身,聚友茶楼,以前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只不过这个名气, 并不算太好罢了。 毕竟除了那聚友茶楼的东家,谁会在韶华路那个寸土寸金, 只有女人爱去的地方开上那么大一间茶楼? 前些日子在看到聚友茶楼歇业的时候, 众人还在想着东家可算是想清楚了,知道在这个地方茶楼开不起来, 准备换营生做了。 谁知道前几日这聚友茶楼重新开业,虽然换了招牌改成了邀月阁, 但也不能改变它依旧是个茶楼的事实啊! 不少人看着邀月阁漂亮的门面以及剔透的玻璃窗, 还在心中可惜, 这邀月阁的东家, 修葺这茶楼的这笔钱,多半是要打水漂了。 谁知道他们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便收到了来自邀月阁的传单。 传单上写的清清楚楚, 这邀月阁不仅仅是一座茶楼,也是天齐独一无二的女性休闲会所。 那传单上那些宣传词,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好像闺阁的女儿不去上一趟,就跟不上其他贵女的节奏似的。 原本众人在看到邀月阁的装修时,心中便有些好奇,在看到这宣传单之后,心中更是蠢蠢欲动。 可是这样的蠢蠢欲动, 并不能够促使她们立即进店消费。 所以在每一张传单的背后,都有一行小字: “凡持本传单进店消费者,均可获得由邀月阁独家定制款香皂一块儿!” 香皂这物品,但凡是家中长辈在朝中有些地位,或是家中有长辈在后宫中位份不错的,都知道是何物。 那可是宫里皇上和娘娘们用了都说好的物件! 听说用完之后皮肤不仅干净,而且细腻顺滑,甚至还会隐有留香。 这样的东西,谁能不喜欢? 更别说这上面的用词,独家定制款!独家! 试问哪个女人能够抵抗得住这种诱惑呢? 当即便有人约上了三五好友,一起去邀月阁中闲坐。 原本京中的贵女们还在想,这邀月阁为什么要强调自己是女性休闲会所。 直到看到某著名纨绔子弟被拒之门外的时候,似乎便隐隐有了理解。 “你这店开门营业,凭什么不让本少爷进去?” 汪建白,也就是那纨绔子,被姚娘子拦住之后,很是不服气地质问着。 听着汪建白的叫嚣,姚娘子不卑不亢地解释着: “这位少爷,我们邀月阁是女性休闲会所,只为女性顾客服务,需男性止步。” “什么男性止步?这天下哪有女人能去男人不能去的地儿?小爷我今日偏要进去,你能奈我何?” 汪建白完全不想听姚娘子的解释,说着便准备直接向堂内闯。 然而才刚刚向前走两步,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这位少爷,邀月阁中客人皆为女宾,您冒然闯入,会惊扰到阁中其它客人,还请速速离去。” 与刚刚相比,姚娘子这次的语气中略多了一丝严肃,甚至还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也不知道是否是姚娘子的这番举动让汪建白觉得失了面子,顿时便给自己身后的小厮使了眼色,准备来硬的。 结果还不等汪建白的的人动手,便直接被守在邀月阁隔断的前厅中的护卫给制服了。 这番举动,让姚娘子彻底冷了脸: “把人给本掌柜丢出去!” 那些护卫也不含糊,直接将人给丢出了邀月阁的大门之外。 这些护卫 都是从厉王府中抽调出来的,手头的功夫自比旁人更高。 将人扔出去的时候,手中还稍稍用了些力,直接将人丢到了街道的正中央。 此时正是每日里街上最热闹的时候,韶华路上还有不少闺阁千金们正在挑选胭脂水粉。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就在众人看着被丢出来的汪建白,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便见姚娘子从邀月阁中走了出来。 “呸!老娘好声好气给你说咱这阁里只招待女宾,男客止步你不听,非要一个劲儿往里钻,逼得老娘来动粗。如此不懂规矩,难道你去旁人家做客,也一个劲儿向人后院闺阁钻不成?什么东西!” 姚娘子指着汪建白的鼻子便是一顿骂,骂完之后尤觉得不解气,直接看刚刚将人丢出来的护卫一眼,指了指刚被下人扶起来的汪建白: “把大门给老娘看劳了,这种登徒子要是再敢跨进邀月阁半步,就给老娘把他的腿打折!打出了人命,咱东家担得起!” 说完也不管汪建白的面色有多难看,一甩帕子,便直接朝邀月阁中走了去。 “是!” 两旁的护卫也明白姚娘子的意思,微微拱了拱手,便直直地看向了那汪建白,右手握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蠢蠢欲动。 那模样,仿佛汪建白敢向前跨上半步,便会真如姚娘子所言,直接砍断他的腿。 汪建白本就是个欺软怕硬,见护卫如此作态,自是不敢再向前。 又见两旁店铺中时不时有人张望,大感丢脸之下,急急忙忙的便带着自己的护卫跑了。 刚刚便被吸引住了目光的女儿家们此时自然也是看全了热闹,顿时便议论纷纷了起来: “那不是宁远侯家的二公子吗?怎么被人给丢出来了?” “邀月阁的掌柜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 “没错,这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让客人上门的道理?” “过分什么啊?前些日子邀月阁的传单你们没收到?上面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女性会所,男宾止步!” “没错,既然男宾止步,便不 该如此失礼!” “没听那掌柜说吗?难道这男宾去旁人家做客,也一个劲儿往后院女儿家的闺阁钻?刚刚说掌柜过分的,难道家中无所讲究?” “谁没讲究了?谁若是敢往我家后院钻,少不得被护院们丢出去!” “既然如此,那掌柜做的又何错之有?” “但这掌故是不是太嚣张了?连打断腿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若是谁敢往我闺阁去,打断腿都是轻的!” “但到底是宁远侯家的……” “没听那掌柜说吗?打出了人命,东家担得起!能说出这种话,还能有如此底气的,东家会怕一个侯府?” …… 邀月阁中,目睹了一切的一位贵女也向姚娘子问出了心中的这番疑惑: “姚娘子,你说刚刚那话,就不怕给你们东家惹麻烦?” “不怕。” 姚娘子想也不想便直接摇了摇头: “咱东家说了,有理走遍天下!既然各位小姐来了邀月阁,那邀月阁便有义务保证各位小姐的安全。若是遇到了像刚刚那位公子那样不讲理的,便不与他讲理,直接动手便可。出了任何事,东家都能担得起!” 贵女见姚娘子神情不似作假,便知道她这不是逞能,这邀月阁背后的东家,恐怕的确是位人物。 又想到了邀月阁承诺送给她们的香皂,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顿时也放下了心来。 而姚娘子今日的这番举动以及对那贵女说的话,几乎没多久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京都的贵女圈。 原本对邀月阁不甚感兴趣的,此时也起了一两分钟心思。 随着来邀月阁中消费的贵女们越来越多,贵女们便越来越发现,这邀月阁的合心意之处。 先不说前厅的戏台子和那包厢。 就说后院的休憩区,便足够让贵女们惊喜。 特别是那三楼的按摩室。 若是身上觉得乏累了,便在三楼泡个暖暖的热水澡,再往那按摩床上一趟,便有人给他们从头到脚地按上一遍。 据说这邀月阁中给她们按摩的婢女们都是由宫中伺候娘娘的嬷嬷们一手调教出来的。 那手法,专 业极了。 按完一次啊,浑身上下便只能用通体舒畅来形容。 不仅如此,按摩的同时,还能顺道做个脸部和头发的护理。 也不知道那邀月阁的东家是谁,做出来的这个面膜和发膜啊,简直是管用极了。 不过是做了一次,便能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仅头发乌黑亮丽柔顺了许多,就连脸上的皮肤也嫩滑了不少,一下便像是年轻了十岁,让人做了一次护理便觉得再也离不开了。 除此之外,二楼说书先生的评书也极有意思。 现在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啊,叫《商家小姐负心郎》。 原本在听到那负心郎高中之后,居然隐瞒家中已经娶妻有子的真想,重新迎娶上峰的女儿时,诸位贵女们简直快将手中的手帕给揉碎了。 心中咒骂着那负心郎白眼狼不当人的同时,又在可怜着那商家小姐,以后就算是发现了真相,这身份的差异,或许会被直接贬为妾室。 谁知道后面那评书先生说的内容,却与她们所想的完全不同。 那小姐知道了真相,居然直接与那负心郎和离了! 诸位贵女们心中觉得不可思议与荒唐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接着向下听。 这个时候,贵女们无比感谢这邀月阁的东家设定的男宾止步的要求。 若是有男宾在,这大逆不道的评书,她们可是万万不敢接着向下听的! 即使很是大逆不道,但没多久时间,邀月阁中的《商家小姐负心郎》的故事依旧在京中的贵女圈子里流行了起来。 就是贵女们自己开的赏花宴上,也有不少人在议论着这《商家小姐负心郎》的事。 有人认为这女子主动合理有违常理,实属骇人听闻。 但也有人觉得这故事里的商家小姐没错,既然负心郎已经另娶佳人,又何必在拴着商家女不放? 所谓争论越多,热度越大。 即使是最恪守规矩的女儿家,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忍不住去听这《商家小姐负心郎》的故事。 邀月阁中的客人,自然也是因此越来越多,到了后来,也出现了如同归园居那样,需要早早地去占位置,才能听到上后续情节的盛况。 第84章 而除了归园居与邀月阁之外, 这些日子里京中议论的最多的,还是非陶然居和韵瓷斋莫属。 就在归园居和邀月阁重新开业后五日的功夫,陶然居也重新开门营业了。 熟悉的宣传手段, 熟悉的传单, 让京中的百姓们想要忽略都难。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陶然居开业之后, 所推出的新的主打的商品—— 玻璃。 玻璃的大名, 在归园居和邀月阁重新开业的时候, 便已经在京中的百姓心中留下了印象。 现在京中谁人不知玻璃其物的好处? 透光性好、晶莹透亮, 而且用途广泛,无论是做出来的茶具还是窗户, 都极为漂亮。 现在知道了陶然居中居然有玻璃售卖,那些早就已经被吊足了胃口的人们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陶然居开业第一天,便被上门的客人给塞了个满堂。 然后这些人便惊讶的发现, 这玻璃居然不仅仅可以做玻璃窗户、玻璃茶具。 甚至还可以做玻璃展示柜、玻璃餐具、玻璃灯罩,以及将人照的纤毫毕现的银镜。 琳琅满目的商品差点儿没让人直接挑花眼。 倒是有财大气粗的, 指着店里的玻璃制品, 非常豪气地吩咐着: “唐掌柜,你这店里的所有东西, 本少爷全包了!” 谁知道唐掌柜在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喜, 还很是为难: “这……孙四少爷, 这恐怕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孙四双眼一眯, 眼神不善地看着唐掌柜。 那模样, 放在在说唐掌柜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不会善罢甘休。 “是这样的,想必孙四少爷也能看出, 现在陶然居内玻璃制品并不多。” 唐掌柜微微俯身,不徐不缓地说着。 孙四在陶然居上下大致看了一眼,点头赞同着: “的确不多。” 肉眼可见的范围内,除了玻璃的茶具的数量多一些,像是玻璃展示柜以及玻璃窗,以及银镜等物,数量都少的可怜。 更有甚者,银镜每个花样的就只有一个。 “这是因为现在陶然窑厂的产量有限,而且宫里也吩咐了,需要一批玻璃窗,所以窑厂有限的产量里,只能先紧着宫 中的来。” 见着孙四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唐掌柜的语气也极为温和: “因为现在产量有限,所以东家说了,陶然居的玻璃,需要提前定制,限量出售。” “提前定制,限量出售?”孙四低声重复了一边,“什么意思?” 这提前定制,孙四是懂的,像是孙府上每年换新瓷,因为数量巨大又要在瓷器上烧上孙府的标志,都需要提前定制。 但是这限量出售…… “回孙四少爷的话,这限量出售的意思,便是现在店里的现货,像是这玻璃茶具与灯罩等物,每人只能买上一套。” 唐掌故也知道孙四的疑惑点主要在这限量之上,笑眯眯的解释着。 “一套怎么够啊?” “没错!家中长辈就需要七八套不止了!” “这不是难为人吗?” …… 孙四还没说话,店里其他人就先忍不住了,或大声或小声地抱怨着。 唐掌柜也不只奥及,笑眯眯地等到众人抱怨过一阵,店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之后,才重新缓缓开口: “诸位也看到了,现在店里成品数量有限,窑厂中要做供给宫里的玻璃,速度着实是跟不上,若是不限量,我相信这些物品在场的任何一家都能全部买下。” “若是第一个人将这些成品都买走,其它客人可就一件也没买不了了。下一批货,至少也要等上半月有余,毕竟这窑厂,总不能先做这店里的物品,不做宫里的吧?” 原本还在不满陶然居限量出售的规定的人一听这话,仔细想想,发现的确有道理。 陶然居中现在摆放的大多还是瓷器,只要一片专门的区域摆放了玻璃制品。 这数量,一眼望过去都能数清楚。 再看看店里的这些人,大家都知根知底,倒是真如唐掌柜所说的那般,任何一个人都能买下全部的玻璃制品。 最后,众人虽然对这“一人一家限量一套”,“银镜、玻璃窗、展示柜”等物品需要提前定制等规矩有所不满,最后依旧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这个时候,众人才来得及问一下价格,结果可想而知,这玻璃制品的价格,可比众人想象中的要贵多了。 一套最普通,上面没有任何装饰与雕花的茶具三 两银子,贵的甚至还有五两以及十两一套的。 玻璃灯罩也是如此。 至于银镜,则是按照大小来定价,巴掌大小的块儿五两银子。 最大的可以做到等身大小,这个便贵了,一块儿便要足足上百两。 这些都还只是镜片的价格,不算外面的镜框。 若是想要?那就得加钱!按照木材的名贵程度以及镜框的复杂精细程度,价格不一。 可无论价格有多少种,都具有同一种特点——贵! 即使是刚刚财大气粗到说过“将这店里所有的玻璃给本少爷包起来”的孙四少爷,现在在看到具体的价格后,也开始肉疼了起来。 这要放在一开始,指不定会有人觉得贵。 但是现在这些公子哥儿们脑海中只有唐掌柜刚刚“限量出售”、“产量有限”、“宫里也等着要”一系列的话语。 再一看这个价格,虽然觉得肉疼,但也觉得合理了。 最后每个人都在唐掌柜这里定下了不少东西。 那财大气粗一掷千金的模样,活像是家里的钱财都是大风刮来的似的。 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样,退出玻璃之后,陶然居原本的瓷器也瞬间变得紧俏了起来。 原本那些说着“你们一个月前的价格还不到现在的一半儿”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而在陶然居开始售卖玻璃之后,不少人对于归园居以及邀月阁两座茶楼背后神秘的东家,都有了猜测—— 现在陶然居中的玻璃如此紧俏,这两座茶楼的东家却像是没有限制似的能够一口气用上如此多。 况且无论归园居还是邀月阁,亦或是陶然居,这开业前的宣传手段,一看便是出自一家之手。 想来除了有着共同的东家,便别无其他可能了。 这个时候,京中终于也有记忆力尚佳的人忆起,这邀月阁的前身,聚友茶楼,以前的的确确是承恩侯府的产业,掌握在顾大公子手中。 后来顾小公子出嫁之时,便被顾大公子当做嫁妆,送给了顾小公子,也就是现在的厉王妃。 众所周知,陶然居便是厉王妃的产业! 这样一来,便能够说通了。 难怪前几日邀月阁开业之时,那汪建白被邀月阁的姚掌柜当中丢了出来 ,还下了那么大个脸面,最后居然不了了之了。 京中谁不知道宁远侯府的汪二公子汪建白是个最为记仇的? 当中被如此羞辱,事后没去将邀月阁砸了都算是轻的,现在居然会打落牙活血吞。 想来除了厉王府,也没人能够让汪建白吃下这么大一个亏了。 一时间,厉王府以及顾砚书在这京城之中可谓是风头无两,街头巷尾随便听一听,便能听到众人在说着关于顾砚书的事儿。 比如说现在—— “以前我们怎么没看出,这厉王妃这么有本事呢?” “怎么说?” “这还用问?你看看现在厉王妃手中的那些产业,哪个不是赚钱的营生?” “没错!就拿归园居和邀月阁来说,现在可是要以前预约才能有位置了,否则啊,就只能坐大堂!” “我家夫人在侯府里做工,有幸跟着主家去了一次邀月阁,她回来同我说过,这归园居还好,邀月阁因为都是女宾,就压根儿没有大堂,就连一楼也是包间!听说邀月阁现在已经开始实行什么会员制了!” “会员制?这又是何物?说来听听?” “这个我知道,我家的回来同我说过!在邀月阁中存上一百两银子便能获得一年的会员资格,这一百两只能存进,不能取出,也就是说,存进去了,就只能在邀月阁中使用!” “对对对!到了第二年,不管这笔钱用完没有,都必须再交一百两续费,才能保持会员的身份,不然啊,邀月阁便会把剩下的钱还给你,同时消除会员身份,以后都不可以再去邀月阁中消费!” “你们这知道的就少了!不仅如此,听说啊,这邀月阁中会员还分等级!什么银卡会员、金卡会员、钻石会员以及黑卡会员,每个等级的会员每年需要缴纳的会费也不同呢!” “这个我家婆娘说过,说是要是每年充值上万两,便可升级黑卡会员,不仅能够能够优先预定包间,还能让邀月阁提供上门服务,甚至就连陶然居那边也可以比旁人多买上一套玻璃!” “我滴个乖乖,那有人去加入这个会员吗?” “有啊!怎么没有?加入的人还不少呢!据说现在这会员的名额都不够用了!” “会员名额不够用了?那以后别人就不能再加入了?” “好像是可以,但是据说不是给钱就能进了,具体怎么回事,我家婆娘也没给我讲,我也不是很清楚!” “娘类,我还以为陶然居最赚钱呢!没想到这邀月阁居然也这么厉害!” “与其说邀月阁厉害,还不说是厉王妃厉害!” “说的有道理啊!” “但这厉王妃以前不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纨绔废物吗?” “对啊,怎么这一嫁到厉王府,和变了个人似的?” “你们说会不会这一切都是……策划的,厉王妃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幌子?” “倒是也有可能……” “这么说的话,倒也能说得通!” “说的通个屁!你们真的是猜东西不动脑子,那位明显打仗在行,经营不行!否则在王妃嫁进去之前没有弄出这些东西来?” “对哦!” “况且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 “什么事儿?” “前些日子那韵瓷斋的东家,就是周家,不是为了保住韵瓷斋,卖了手里的绸缎生意吗?” “对对对,这个我知道!” “当时动静那么大,谁不知道?” “那你们知道,这绸缎生意,最后被谁买下来了吗?” “被谁?” “不会是厉王妃吧?” “猜对了!就是厉王妃!” “不可能!厉王妃这又是折腾陶然居又是折腾茶楼的,哪里来的钱?” “你们忘了,厉王妃大婚后没几日,可刚从长乐赌坊拿了一笔钱出来!” “嘶——这么说起来,厉王妃的确是个人物啊!” “可不是么?而且前些日子陶然居和韵瓷斋不是打起来了吗?我听说陶然居那边所有的事都是厉王妃一手策划出来的!” “不会吧?” …… 普通百姓们虽然不知道陶然居和韵瓷斋两家价格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内情,各自又亏损了多少,但却能从最后的结果判断输赢。 价格战结束之后,陶然居和韵瓷斋都相继关了门,看似双方都元气大伤,其实不然。 因为陶然居关门是为了重新修葺,升级开业,推出新的主打商品,玻璃。 而韵瓷斋关门就是真的在关门,重新开业之后与以 前并无变化不说,甚至还开始走下坡路了。 最为直观的一点,便是厉王妃还有心思捣鼓出了归园居以及邀月阁。 韵瓷斋却需要卖掉东墙来补西墙,而这卖掉的东墙,好巧不巧,还被厉王妃给买下了。 孰优孰劣,谁输谁赢,这还需要再看吗? 又想到韵瓷斋和周家现在的境况,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看来这厉王妃,的确是招惹不得! 不怪众人会有此反应,实在是现在的韵瓷斋,下场的确不算好。 在坚持卖掉绸缎生意之后,加上大皇子出于安抚人心补贴的那笔钱,周家总算是把韵瓷斋这次的亏损给填上了。 填上亏损之后,韵瓷斋原本以为能够松上一口气,却没想到,这才仅仅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打算整理旗鼓重新出发的周家,这才发现,想要重新出发,是困难重重。 在陶然居重新开业之前,韵瓷斋平日里看着也热闹,时不时便会有客人上门。 看似一派欣欣向荣,实则真实的成交量却低的吓人。 几乎每一个进店的人,在逛了一圈之后,都不是很满意。 要么两手空空地直接离去,要么就会非常直白地问掌故以及周家的两位公子: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们这瓷器的价格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现在怎么这么贵了?” 无论掌柜以及周家的两位公子如何向客人解释,韵瓷斋原本的价格便是如此,前些日子是特殊情况,才降价销售。 谁知道大部分客人听了之后,扭头便走,便走还边在说什么“既然这样,我还不入去旁边的汝雅楼买”之类的话。 听得掌柜以及周四差点儿没直接被气得吐血。 这些人口中诸如汝雅楼之类的瓷器店,他们也是知道的。 无论是从花色还是瓷器的样式还是质量,都不及韵瓷斋。 说一句难听的话,这些瓷器店,以前连给韵瓷斋提鞋都不配。 结果现在大部分人都将他们与韵瓷斋相提并论不说,甚至还觉得韵瓷斋不如这些不入流的瓷器店。 至于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则是会说上一句: “这样啊,那前些日子的价格还能买到吗?” 前些日子的价格! 前些日子的价格让韵 瓷斋亏了近百万两,周四和掌柜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再卖前些日子的价格? 然而这一部分人在听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也几乎都是直接离开了店铺。 一些说话难听的,还会留下一句“以前能卖现在怎么就不能卖了?”,直接将周四气了个仰倒。 若只是这样,周家倒也还不会觉得绝望。 毕竟对于这样的状况,周家最开始也是有一些心理准备,在周家的预计之中,等到了明年,新年换新瓷的时候,这种情况应当便能得到缓解。 而周家也在抓紧让手底下的工匠,赶紧研究一些新品出来,提升韵瓷斋的竞争力。 谁知道新品还没有研究出来,这噩耗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陶然居重新开业,推出了玻璃制品。 原本就不看好韵瓷斋的客人们,此时更加不看好了,直接扭头便去了陶然居。 紧接着便是窑厂的工匠们集体罢了工。 原来当初在周二在同陶然居打价格战的时候,为了进一步压缩成本,直接扣下窑厂工匠的工钱。 同陶然窑厂中的工匠们一样,周家的窑厂中的工匠,同样等着年头年尾的这笔工钱过年呢! 现在拿不到工钱,谁还愿意再为了周家卖命? 现在因为陶然居推出了玻璃,周家催新品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直接成为了压倒工匠们心中最后的一根稻草。 最后,工匠们便集体罢了工,直言不给工钱便不复工。 这个关头,周家原本就急的焦头烂额,工匠这边还出了岔子,更是火上浇油。 周四在心中将工匠和周二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也只能开始收拾这个烂摊子。 好说歹说,又是赔罪又是当场给钱,才将这些工匠给哄了回来。 哄住工匠之后,这离过年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周四才稍稍得一丝喘息空间来思考接下来的办法。 最后还是在周大的建议下,提前将“宫中今年换的新瓷是韵瓷斋所出”的宣传给打了出去。 不得不说,皇宫,的确是普通百姓的风向标。 这宣传不过打出去短短两三日的功夫,韵瓷斋的生意便已经有了回暖,甚至还有逐步上升的趋势。 看着店里越来越多的客人,以及日益增长的成交 量,周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冷若冰霜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笑容。 现在仅仅是宣传便已经能够拉动一部分生意,等到明年,韵瓷斋所出瓷器成为皇宫御用后,又会是怎样一种盛况? 反倒是周大,看着眼前这几日的账本,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韵瓷斋的这些举动,自然是没有逃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五皇子的眼睛。 一得了消息,五皇子便直奔厉王府而去。 美其名曰是通风报信,其实无论是厉王府中的下人还是五皇子身边的人都知道,五皇子这是又来厉王府蹭地暖来了。 没错,自从厉王府的主院修葺好了之后,五皇子便纠缠着王妃,想给自己府上也弄上一套。 然而在听说皇上也需要之后,只能安耐住心中的急迫,说等到皇宫中修葺结束,再动五皇子府。 自己的府邸暂时不能动,五皇子又对地暖以及玻璃窗等物眼馋得紧,可不得三不五时跑来厉王府蹭着用么? 若不是主院中没有多余的房间,厉王府中的人丝毫不怀疑,五皇子甚至会直接在厉王府中住下。 所以现在厉王府中众人,对于五皇子的到来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五皇子来的时候,顾砚书还在看这些日子的账本。 自从归园居和邀月阁生意日渐红火,而陶然居也跟着开业之后,顾砚书也变得比以前稍稍忙碌了一些。 听着五皇子吧嗒吧嗒说了好一阵关于韵瓷斋的事,顾砚书的神情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变化。 “皇嫂,皇嫂?”喝了口茶润喉的五皇子见状,连忙低声叫喊着,“你在听么?” “嗯。”这一次,顾砚书终于给了回应。 “那皇嫂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五皇子稍稍感觉有些挫败。 自己可是慷慨激昂地说了大半天呢! “需要有什么反应?”顾砚书将最后一页账目看完,将账本放在一旁,看向秦灏,“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嗯……嗯?”秦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皇嫂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这次顾砚书没有说话,只给了秦灏一个眼神。 他当然知道。 这可是周家和韵瓷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抓住怎么 行? “那你怎么还……” 秦灏这句话还没说完,便想到了顾砚书刚刚说“不过是自寻死路”时,语气中的笃定与冷然。 瞬间便像是明白了什么: 恐怕…… 这也是皇嫂给周家和韵瓷斋挖下的坑! 不得不说,相处了这么久,秦灏虽然不像是秦戮那样,已经达到了顾砚书一个眼神,便能知道顾砚书心中大概所想的默契,但也对其有了一定的了解。 皇宫中的这批瓷器,的确是顾砚书给周家挖的最后一个坑。 同样也的确是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并不是周家眼中的那根救命稻草,反而是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在韵瓷斋的生意回暖后不到五天,周家心口的那口气甚至还没松下去的时候,韵瓷斋便又出事了。 这次,是因为大街上不知道是谁随口说了一句,城南中破庙中住着的乞丐,用来乞讨的瓷碗,似是出自韵瓷斋。 这一句话,可像是热水掉进了滚油锅,直接炸开了! 要知道这些天韵瓷斋接着皇宫的东风,卖出去了不少瓷器。 不仅一扫以前的颓势,甚至还隐隐有价格上涨的势头。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今年家中该换的新瓷也早就已经换了。 这个时间点再买瓷器,无非是想要沾沾皇宫中的光,以求来年更加顺利。 结果现在却有人说乞丐居然也在用韵瓷斋的瓷碗? 这让这些冲着占个好兆头买了瓷器的人怎么肯依? 当即便派人去城南的破庙中查看了情况,谁知道下面的人当即便回禀,城南中的乞丐们,的确是用的韵瓷斋的瓷器。 而且不仅仅是城南,现在京中大半的乞丐,都是用的韵瓷斋的瓷器! 还有人问了原因,那些乞丐也如实以高,因为韵瓷斋的瓷器便宜。 这些碗都是旁人以十文钱三个卖给他们的,他们虽然是乞丐,但是也想套个换新瓷的好彩头。 均摊下来四文钱一个不到的瓷碗难得,所以几乎全城的乞丐都买了。 不仅仅是乞丐,有些收入低的做苦力的家庭,以及贩夫走卒们,也都买了! 这个时候又有消息传来。 说是韵瓷斋今年的确有瓷器卖入皇宫,但是那批瓷器并不 是宫中的贵人们用,而是给宫里的下人们用的! 听着这些消息,这些天才买过韵瓷斋瓷器的人差点没被气个仰倒! 宫里的彩头没沾上,结果下九流的人却和他们用上了一样的瓷器。 最让人生气的,则是那些人一个瓷碗不到四文钱,他们却是花了大价钱买回了家! 这些真相,这番落差,怎么能够让人接受? 当即便有脾气差的,直接差人将韵瓷斋的瓷器给运回去,在韵瓷斋的门口砸了个粉碎。 甚至还撂下了话: “我家主子说了,我家府上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但也绝不是什么乞丐走卒一流!这次算我家主子眼瞎心盲,这笔买瓷器的钱,就当是给你们做善事了!” 这样的动作,似乎是给了其它吃了这个闷亏的人家一个示范。 紧接着,便有接二连三的有人将瓷器运到韵瓷斋的门口砸碎,并且撂下了同样的话。 一个两个倒还好,十个二十个,这件事便瞬间止不住了。 不过一日的功夫,韵瓷斋这个招牌,便和“乞丐走卒”画上了等号。 原本略微有些回暖的生意顿时一落千丈,甚至再也没了一丝复起的希望。 毕竟寻常人家都不愿意与乞丐一流同用一种瓷器,更何况是宫中的贵人们? 韵瓷斋,算是彻底完了! 这个时候,周大终于明白,自己前些日子心中的不安到底是为何了! 当初厉王妃要买下周家的绸缎生意的时候,周大也出现过这样的预感,只是他在周家人微言轻,到底没有拗过家中长辈,将绸缎生意给卖了出去。 手里没了绸缎生意,韵瓷斋也没了任何希望,周家也算是完了。 韵瓷斋没有坚持到过年,便再一次关了门。 随后,周家再一次将手中的生意挂牌出售,这一次,所挂的便是瓷器的生意。 但经过了这些天的闹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韵瓷斋是谁碰谁倒霉。 在韵瓷斋挂牌之后,整个京中上下,竟然无一人敢上前接盘。 周家人也知道,韵瓷斋这样的情况,每拖一日,价格便会低上一分。 最后,周家人只能狠狠心,将瓷器生意给拆分开来,将店铺以及窑厂,分开售卖,并且又将价格向下压低了一成,只求能够尽快脱手。 这一次,终于有人肯来接手周家的这一部分产业了。 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便是这一次,接手周家的瓷器生意的人,依旧是厉王妃,顾砚书。 第85章 上次见周家人的时候, 归园居还没有开始营业,顾砚书便让周家人找了一座茶楼。 这一次,顾砚书自然是直接将人约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在谈话的时候, 顺便还能视察一下自己的产业, 看一看由自己打下的江山。 当然, 除了见面地点的不同外, 这次和顾砚书谈话的人也不同。 除了周大以及周四外, 这一次还来了一个莫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 同韵瓷斋交手多次, 顾砚书自然也早就已经看过了周家人的资料,自然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周家几位少爷父亲, 周家现在的当家人,周文阳。 见面也很顺利,彼此都非常客气, 完全没有外人猜测的那样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气氛。 归园居今日表演的节目是对口相声, 台上, 逗哏正说到一有趣的地方,台下的看客们也极为给面子的发出了满堂笑声。 顾砚书坐在三楼的包间中, 脸上也出现了淡淡的笑容。 周家三父子进门的时候,恰好便看到了这一幅美人烹茶淡笑的场景。 “来了?坐吧。” 听到动静, 顾砚书微微向自己对面的座位抬了抬手, 才将视线从舞台上挪开, 看向眼前的三父子。 “见过厉王妃殿下, 殿下万安。” 周文阳微微向顾砚书行了一个礼之后,才顺着顾砚书的意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 周文阳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在观察着这个让他周家和他的三个儿子,几次三番地跌了跟头的人。 眼前这个人很年轻。 特别是对于年近半百的周文阳来说,更是显得顾砚书尤为年轻。 根据周文阳的了解,顾砚书甚至比他最小的那个儿子还要小上几个月。 然而就是这样年轻的一个人,却让他周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最后一败涂地。 周文阳的眼神几乎没有什么掩饰,顾砚书也丝毫没有躲闪,大大方方地让周文阳观察着: “周家主在看什么?” 顾砚书随意抬了抬手,站在顾砚书身后的白术见状,上前一步,替周家三位父子倒上了一杯茶。 周文阳也能算得上一个成功的商人,放在后事,也是众多人口中的霸总 。 经历过风雨,做事自然不会像小年轻那样毛躁。周文阳没有丝毫尴尬,同样大方地给了回答: “殿下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毕竟传闻中,顾砚书不仅一无是处,而且脾气暴躁,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韵瓷斋的落败,里面到底有顾砚书的几分算计在内,周文阳不能肯定。 但就现在顾砚书表现出来的这份气度,便远不是纨绔子所能拥有的。 顾砚书不置可否,内里的芯子都换了一个,自然不会再是传闻中的那个人: “周家主与本殿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 顾砚书以前没有见过周文阳,但却与周家的三位少爷都有所接触。 周家的二少爷周茂然,能力平庸却喜欢白日做梦,做事顾头不顾尾且不计后果,放在商场上,算是一个蠢货。 至于周四周茂远,倒是比周二聪明些许,虽然能力同样不强,但至少知道少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算得上是一个踏实的人,就是年龄尚小,有待锤炼。 周家老大周茂杰倒是这三位之中最为聪明的一个,进退有度,甚至还能算得上是老谋深算,懂得韬光养晦,暗藏锋芒。 只可惜,受出身拖累,是个庶子,在周家人微言轻,没有说话的余地。 可无论是周二还是周四,亦或是周大,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总是会带着一丝不甘。 譬如说现在,即使是周大,看向他的眼神,也绝对说不上是善意。 然而周文阳却不同。 周文阳面对顾砚书的时候极为平静,平静地像是坐在他对面人并不是让周家落败的元凶似的。 周文阳不过微微愣神,便明白了顾砚书为何会这样说,轻轻笑了笑: “草民念过半百,虽说不上历经千帆活得通透,但却自问输得起。” 价格战落败也好。 卖掉绸缎生意扶韵瓷斋也罢。 一步一步,虽说都是周家几位少爷做的决定,但也是周文阳点头应允了的。 棋输一着,技不如人,如今惨败归场,同样怨不得旁人。 相反。 周文阳还有些感谢顾砚书。 如今周家这样的境况,顾砚书还愿意出手买下周家剩余的产业,不至于让他们血本无归,一无所有 。 顾砚书端茶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眼看了周文阳好一会儿,脸上出现了一丝遗憾: “本殿倒有些可惜与周家主立场不同了。” 一句输得起,看似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鲜少可以做到。 顾砚书前世便见过不少生意失败之后,曾经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们,歇斯底里的模样。 甚至也有不少人最终以自杀收场。 像周文阳这样豁达的,实属极为罕见。 而在这些罕见的人当中,大多都会冷静蛰伏,选择合适的时机,东山再起。 所以顾砚书的这一句遗憾,还真不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周文阳微微拱手,算是接下了顾砚书的这一句欣赏,同时不忘见缝插针: “若是殿下可惜,不若稍后还价之时手下留情。” “周家主既然知道本殿会还价,自然也是清楚周家定价的不妥之处,正常价格交易,何来手下留情一说?” 一说到钱,顾砚书立刻便警觉了起来,表示欣赏归欣赏,遗憾归遗憾,生意归生意。 见顾砚书如此绝情,周文阳虽然微微有些遗憾,但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接受了现实。 既然已经提到了讨价还价,接下来,两人自然是直接进入了交易的正题。 在卖绸缎生意的时候,周文阳便从两个儿子口中听说了顾砚书还价时的凶狠。 但在真真面临的时候,周文阳才发现,儿子口中转述的那些描述,远不如直接面对时这样清晰。 只听顾砚书从韵瓷斋的现状、韵瓷斋窑厂现在工人的情绪,以及韵瓷斋现在店铺折损程度等等方面全方位分析,来说明周家现在定价的不合理。 最后生生在周家原本已经压低了一成价格的基础上,有向下压低了两成。 周文阳虽然想要反驳,但却发现自己简直毫无插嘴的余地。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顾砚书比他更加了解韵瓷斋的现状。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以二十五万两的价格,完成了这一笔交易。 二十五万两,甚至才堪堪达到了半月之前,周家卖出去的绸缎生意的一半。 至此,周家手上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了这二十五万两的现银。 拟定好契 约交由双方签字之时,周文阳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了顾砚书: “殿下。” “嗯?” 二十五万两这个价格顾砚书很满意,对周文阳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这次的事,是由殿下一手策划的吧?” “周家主认为呢?” 顾砚书虽然没有给周文阳肯定的回答,但周文阳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在见到顾砚书之前,无论是大皇子府还是周家中的人,都认为这次周家的落败,是因为厉王殿下。 大皇子甚至还觉得应当是厉王殿下从哪里得到了一个厉害的幕僚。 但是现在,见到了顾砚书,与顾砚书有了短暂的接触之后,周文阳却知道。 没有什么幕僚,甚至可能就连厉王殿下也没有过多的插手。 强者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场。 强大、自信、包容且让人忍不住信服与追随。 而顾砚书的身上,恰好完美地体现出了这几点。 重新低头,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契约上。 这次,周文阳没有停顿,直接抬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拿出了周家以及自己的私印,端端正正地将印章盖在了自己的名字旁边。 整个过程,周文阳做的缓慢而郑重。 做完这一切之后,周文阳看着眼前的这一份契约,有些愣神: 周家两代人以及自己半辈子的努力,现在也就只剩下这一张纸了。 顾砚书见状,也没有打扰,微微抬了抬手: “二十五万两整,两位公子先点点吧。” 顾砚书话音刚落,白术便上前,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放到了周大和周四面前。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周大和周四眼中都划过了一丝讶然: 白术没有任何动作,直接将这锦盒便给了他们,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场谈判之前,顾砚书便知道最后的成交价会是二十五万两。 这是怎样的一种掌控力? 周文阳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喉头莫名有些发痒: “城南那些乞丐走卒手中的瓷碗……” “陶然居也从韵瓷斋定了不少瓷器。” 既然周文阳已经猜出来了,顾砚书也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直接承认了。 “为什么?”短短片刻功夫,周文阳的声音便嘶哑地不成样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城南乞丐走卒手中的瓷碗,是对韵瓷斋的沉重一击,沉重地让韵瓷斋一招落败,便一败涂地。 价格战输了,周文阳可以接受,是韵瓷斋先挑起争端,周茂然太年轻,陶然居赢的光明正大。 卖掉绸缎生意,周文阳不后悔,这是周家上下共同作出的决定,路走错了,也是自己选的。 但自从韵瓷斋重新开业之后,周文阳自认为与陶然居之间已经恩怨两消,韵瓷斋也没有再去招惹过陶然居半分。 厉王妃又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还不等顾砚书给周文阳回答,站在角落的止戈便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随后上前一步,微微朝顾砚书拱了拱手: “王妃,王爷来了。” 顾砚书闻言,眉头微挑。 他是知道秦戮身边的几个暗卫有特殊的传音方式的,类似于后世口中的传音入密。 现在止戈会这样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到一楼了?” “应当就在不远处。”止戈微微低了低头,向门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顾砚书便明白了。 秦戮应该就在包间外不远的地方,没有来敲门,恐怕是打扰他谈事。 现在契约已经签了,顾砚书自然不会让秦戮久等,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向周文阳点了点头: “包间已经续费,周家主可在这里停留至归园居打烊,本殿还有些事,便不奉陪了。” 说完,便带着止戈和白术向门外走去。 待到白术将房门打开之时,顾砚书脚步顿了顿,丢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本殿是厉王妃。” 说完后,便直接离开了房间,他已经看到秦戮的身影了。 周文阳定定的看着顾砚书的背影,看着他走到们外不远处的一处回廊,那里站了一个人。 虽然周文阳看的不真切,但从刚刚止戈的话,以及现下止戈和白术的动作也能猜测出,那应当是传闻中的厉王殿下。 然后周文阳看到顾砚书不知和厉王说了什么,然后便轻轻笑了笑,而厉王则是伸手,摸了摸顾砚书的头,随后拢了拢顾砚书身上的大氅。 即使听不到声音,但周文阳也能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亲昵的氛围以及厉王殿下对顾砚书额宠爱。 这个时候,周文阳终于明白,顾砚书离去时说的最后那句话,不是在强调自己的身份,而是在回答他最后的那一个问题—— 皇商身份虽不高,但每年的收入却不菲。 天齐的皇商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的人家。 他是厉王妃,便觉不会容许与厉王府作对大皇子麾下拥有一位皇商…… 这个时候,周文阳才算是对顾砚书彻底服气了: 输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自己的几个儿子不亏,周家不亏。 周家现在是不行了,就是不知道,大皇子殿下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又想到厉王与厉王妃的这桩婚事是大皇子及贵妃娘娘一手促成。 周文阳甚至还起了一起看戏的心情,不知等到日后,大皇子落败之后忆及此事,是否会后悔? 至于周家那个已经嫁进大皇子府的女儿…… 若是可以,便将人接出来,若是不行,便也只能放弃。 现在的周家已然是千疮百孔,经不起一点波澜了。 第86章 顾砚书并不知道, 短短片刻功夫,周家家主脑子里便掠过了如此多的想法。 他现在的心思都在突然到来的秦戮身上: “王爷怎么来了?” “恰好从兵部那边点完卯,听下面的人说你在这里, 便顺路过来看看。” 顾砚书满面惊喜的模样, 让秦戮觉得有些手痒。 最后秦戮选择顺从自己心中的想法, 伸手揉了揉顾砚书的脑袋, 随后帮顾砚书拢了拢身上略微有些凌乱的大氅。 “哦~原来只是顺路啊~” 顾砚书看着秦戮, 眼中满是笑意。 从兵部出来, 无论是秦戮想要去军中还是回王府, 都不会顺路到归园居来。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秦戮这是专门小绕了一下。 “怎么样?谈的顺利吗?” 秦戮只当是没有听出顾砚书的调侃, 面色未变。 这番反应,倒是让顾砚书感觉有些无趣。 要是换做以前刚刚成亲那会儿,这只小鹿的耳朵指不定会因为被戳穿了谎言而红一下。 哪像是现在, 成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老油条了。 但嘴上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秦戮的问题: “挺顺利的,成交价和我想的一样, 二十五万两。” “手中的钱够么?”秦戮对此并不意外。 “够的, 这几日茶楼和陶然居那边生意都不错,特别是邀月阁和陶然居。”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前不久才花了四十八万两买下了周家的绸缎生意。 要是茶楼和陶然居没开业, 顾砚书一时间还真拿不出来这二十五万两。 然而玻璃比顾砚书想象中的更受欢迎。 更别说邀月阁那边,也比顾砚书计划中的更加顺利。 前两天还来了两位富婆, 直接办了黑卡会员, 一口气便是两万两入账。 想到这里, 顾砚书的一双眼睛直接弯成了月牙状: “不仅够了,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王爷还得靠我来养呢!” 若是旁人的妻子说这样的话,丈夫指不定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秦戮不仅没有丝毫介意, 反而还顺着顾砚书的话点了点头: “好,本王到时候便直接问王妃讨饭吃。” 站在 不远处的止戈则是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别问,问就是王爷现在吃软饭吃的很开心! 顾砚书眸中笑意更甚,看着秦戮的双眼仿佛装着星星: “王爷今日还是第一次来这归园居吧?不若和我一起逛逛?” “好。” 对于顾砚书的提议,秦戮当然不会拒绝。 随后,顾砚书便带着秦戮去看了自己打下的江山……不对,是自己创立出的产业。 归园居中的一切都是由顾砚书亲自设计完成。 后来虽然因为事务繁忙没有亲自监工,但也能对其中的一切如数家珍。 秦戮跟在顾砚书的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其表情以及眼神也能看出,对于顾砚书的话,他听得很认真。 两人在归园居中闲逛,并没有做任何遮掩,来归园居中的不少客人都看到了。 当即,京中原本已经平息的那一个,关于厉王与厉王妃之间鹣鲽情深顿时便卷土重来,还有甚嚣尘上的意味在里面。 而这个时候,顾砚书已经带着秦戮走到了茶楼后半段的休憩区。 看过了一楼的棋室,顾砚书便带着秦戮到了二楼的说书区域。 这个时候,恰好是说书先生正在说书的时间段,顾砚书便带着秦戮搭着听了一些,恰好也可以考察一下说书先生的业务水平。 今日说的,恰好是近来京中最为流行的《一代名相》。 只见先生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之后,便伸手拍了一下惊堂木—— “上一回咱们说到了这贺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自己报名之事,今日我们便来说这好事多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听说书先生这情节提要,原本坐在座位上,姿态放松神色悠闲的听客们脸上的表情顿时便紧张了起来: 难道贺三科考之事黄了? 想到这里,不少人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脊背,整个人呈紧绷状态。 恰巧这个时候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说到了后续: 贺三替自己报了名,这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为止做下的最为大胆的事。 即使回家的路上用了两个时辰,但在父母问到贺三报名之事时,贺三的心 脏依旧狂跳不止。 好在贺家人对贺三并不关心,在得知贺三已经帮贺五报好名之后,并没有在意贺三脸上明显的异样。 接下来,贺家的日子便归于了平静。 因为贺五已经报名童生试,先生对其较为重视,功课的布置上比以前多增加了一些。 贺五贪玩成性,自然是将这些功课丢给了贺三。 功课的数量多了,贺三做农活的时间自然也少了些许,到底还是被贺家父母发现了异样。 好在贺五和贺三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直接替贺五遮掩了过去。 贺家父母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还是被糊弄了过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很快,便到了童生考试的前一天。 科考对于贺家这样一个连秀才都没有出过的人家可是天大的事,贺家父母想也不想,便全家出动送贺五去县上。 反而是贺三,被留在了家中照看,顺便做第二天的农活。 贺家的这一个安排,直接把贺三给打蒙了。 留在家中,还要顾上农活?那他要如何去参加科考? 直到贺家其他人出门,贺三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就在贺三着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贺五学堂中的夫子却突然上了门。 原来夫子早就已经知道了贺五的学问不是自己所写,甚至还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贺三才是执笔之人。 这次建议贺五下场参考,也是见贺三已经年满十六,学问也不错,不好再耽误,想给贺三一个机会。 若是贺三有机会却不知道为自己报名,他便当做全然不知此事。 毕竟连自己都不知道争取之人,旁人如何再劝也无用。 但现在贺三既然已经为自己报名,说明心中到底还是有一股气在。 夫子心中欣慰的同时,也知道贺三的难处。 直言让贺三只管去考场,贺家的农活他会帮忙解决。 贺三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之事,连忙同夫子道谢之后便赶在贺家人之后去了考场。 但去到县上后,贺三又面临了第二个 难题: 他要如何在贺家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进入考场? 随着考生们一个个进场,时间越来越少,贺家父母依旧站在考场外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 最后贺三一咬牙,决定赌上一把。 飞快地跑去不远处的裁缝铺,用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买上了一套规整的新衣服,然后买了一支劣质玉簪子。 将自己捯饬了一下,直接钻进了正在排队入场的学子之中。 整个过程之中,贺三的心脏都处于嗓子眼的位置,尽量将脸对着贺家夫妻看不到的位置,甚至不停地在心中设想着被发现后要如何应对。 结果让贺三没有想到,他居然顺利地从贺家两老的眼皮子底下走了过去! 在贺三接受检查的时候,贺父倒像是有所察觉,但在看到贺三身上的新衣服和头顶的玉簪之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毕竟贺三做工的钱有多少他们都是知道的,全都交给了家里身上一文也没留下,哪里来的钱置办新的行头? 况且贺三从小就没上过学堂,怎么可能来参加科举考试? 也得亏贺家二老很少将贺三放在眼中,才会在贺三换了一身行头之后,便全然认不出了。 最后贺三便这样心惊肉跳地顺利进入了考场。 …… 果然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听到贺三顺路进入考场之后,不少听课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神态轻松地重新躺会了椅背上。 准备听接下来的情节。 例如贺三是否可以顺利通过考试? 家中父母是否发现了端倪? 若是通过了考试接下来的府试又要如何应对? …… “啪——” 正在听客们心中如此作想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惊堂木响,然后便是说书先生那一句让他们熟悉的: “今日这书便说到了这里,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没了? 又没了? 这才说了多久? 心中这样想的同时,不由向一旁染着香柱的台阶看了过去,却发现上面的香柱早已燃尽。 今日说书先生不仅没有提前结束,甚至还多送了一段儿。 意识到这一点,看客们脸上 不由出现了一丝失望的神情: 这么些天过去了,众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归园居说书先生的规矩。 一段评书就说一次,绝不延长与加场! 但是很快,众人便收拾好了心情: 《一代名相》虽然结束了,但接下来另外一位说书先生的《铁手神捕》也极为精彩。 剧情同样跌宕起伏不说,场景渲染地也极为到位。 今日恰好要说到上一回那《房中惊现无头尸,蛛丝马迹寻真凶》的凶手是谁了! 这件事,也有不少人私底下讨论过,众人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谁也不愿意服谁,最后约定好今日听到结果之后,猜错的人便请猜对的人喝茶。 想着,众人的脸上便重新出现了期待的神情。 而此时的顾砚书,早已带着秦戮来到了休憩区的三楼。 与二楼的精彩不同,三楼此时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什么人说话。 即使有,也只是低声细语。 就连在楼层中走动的人,动作也格外小心,注意着不要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响。 而坐在位置上的看书的人,无一不在誊抄着手中的书籍,神情严肃,没有一丝松懈。 第87章 顾砚书原本还想到三楼也体验一下这借阅区, 感受一下梦回学生时代的心情。 但在发现其中浓厚的学习氛围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和秦戮在门外稍稍观察了片刻, 便转身离去了。 期间没有惊动屋内的任何人。 倒是有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抬眼向门外望了望。 但最终也只看到了顾砚书一行人离去的背影, 便又低下了头继续着手中誊抄的动作。 “倒是没有想到, 王妃会专门开辟出这样一片区域来。” 俩开三楼之后, 秦戮才缓缓开口。 在秦戮的认识中, 顾砚书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像是在归园居这样一个日进斗金的地方, 专门开辟出一个做善事的地方,完全不像是顾砚书的风格。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大方地点头承认: “这里最开始其实并非专门为了寒门学子而准备。” 最开始顾砚书开辟出这个三楼,是为了吸引文人学子们,用作学习交流之地。 相当于后世的书会或是交流会。 至于压低三楼的最低消费门槛, 也不过是想到了有些学子囊中羞涩,为其开方便之门。 想到这里, 顾砚书不由低声感慨了一句: “倒是无心插柳了。” “王妃这话的意思, 似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秦戮略微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些寒门学子的存在, 可让归园居每日少了不少收入。 “自然是满意的,”顾砚书微微抬眸看了秦戮一眼, “如今日报还未发行, 王爷在学子中的名声却好了不少, 王爷以为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 自然便是这归园居三楼的图书借阅区的功劳。 自从陶然居重新开业之后, 谁不知道如今京中最为紧俏的两座茶楼,归园居以及邀月阁是厉王府的产业? 寒门学子们在三楼的借阅区受了厉王府如此大的恩惠,可不是对厉王府感恩戴德? 谁还会再去说厉王府的不是? 况且这三楼的借阅区好处还不仅仅是如此。 待到日后日报发行之时, 有这借阅区 的存在,想要打出名声也会容易许多。 是一顿吃饱以后没得吃,还是一顿吃八分饱,以后顿顿吃饱。这笔账,顾砚书还是会算的。 微微笑了笑,顾砚书又接上了一句: “况且了,莫欺少年穷。” 这些寒门学子中,高中之人只要有一人还能记得厉王府这借阅区的恩惠,便是顾砚书的与厉王府的成功。 “莫欺少年穷……”秦戮缓缓地重复着顾砚书说的这句话,细细思索着,“还是王妃看的通透。” “这是自然。” 对于秦戮的夸奖,顾砚书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下,甚至还给秦戮飞了一个略带着一丝嘚瑟的表情。 从归园居中出来之后,顾砚书又带着秦戮去了陶然居一趟。 即使重新开始开业已经半月有余,陶然居此时依旧门庭若市。 买瓷器的、买玻璃的、定制玻璃的,来来往往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为了避免引起骚乱,两人也只在陶然居中停留了片刻,微微观察了一番后,便离开了。 而邀月阁那边,因为是女性会所,阁内的客人都是女宾。 开业那段时间,倒还有客人带着小厮一同入内。 现在逐渐步入正轨后,几乎所有的贵女们都非常有默契地改为带着丫鬟一起去了。 现在邀月阁中,除了戏台子上表演,以及休憩区二楼的两位说书先生外,便找不出来第二个男人。 根据姚娘子的汇报,她现在已经选了人出来培养,争取两个月之内,便将表演以及说书的人也换成女子。 顾砚书和秦戮这一行全都是大男人,进去视察也不合适,最后便干脆作罢。 索性快到晚膳的时间了,一行人干脆便直接打道回府。 买下韵瓷斋以及周家的窑厂之后,顾砚书又是一阵忙碌。 和绸缎生意不同,韵瓷斋这个招牌现在基本已经废了,就算顾砚书再厉害,也无力回天。 韵瓷斋的门店肯定是需要关闭的。 但是韵瓷斋后面的韵瓷窑厂,却是可以继续使用。 好巧不巧,韵瓷窑厂与陶然窑厂相隔的距离并不远。 与陶然窑厂相同,为了 隐秘性以及安全性,韵瓷窑厂同样有一片田庄与庄园,虽然并不大,但却可以隔绝不少外人窥探的目光。 不用想也能知道,这片庄园以及田庄,也被周家人当做窑厂的一部分,一并卖给了顾砚书。 原本在烧出玻璃之后,陶然窑厂便应该将烧玻璃与烧陶瓷的窑厂分开。 但顾砚书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建立新的窑厂,便只能先将就这样用着。 这也是陶然窑厂现在产量较低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多了一个韵瓷窑厂,可以说是直接解决了这一个问题。 去实地考察之后,顾砚书便很干脆地将陶然窑厂中烧瓷器的分支给搬了过来。 直接将韵瓷窑厂改为了陶然二厂,专门用以陶然居烧陶瓷用。 至于韵瓷窑厂中原来的那些工匠,顾砚书也没有强求,给了他们自己选择的机会。 愿意留下便留下,不愿意留下也可以直接离去。 周家的心腹早就已经撤出,现在留下的全都是普通的工匠。 那些工匠早在周二为了压缩成本克扣他们工钱的时候,便对周家和韵瓷斋没了什么情分。 现在在知道陶然窑厂中的待遇以及上五休二的轮休制度之后,几乎想也没想便选择了留下来。 而原来的陶然窑厂,则是成为了陶然一厂,专门用来烧制玻璃。 陶然二厂确定之后,陶然窑厂的生产速度便快了许多,这玻璃的产量,更是直接翻了一倍。 对于这一点结果最高兴的,还是那些在陶然居中定制了玻璃的客户们。 原本以为至少要一个月后乃至更久才能拿到自己定制的物品,没想到一下便提前了这么多。 置于韵瓷斋关门之后,店铺要用来做什么,顾砚书一时半会儿倒还真的没有想好。 索性现在也临近过年,修葺店铺的工匠们也开始休息了,顾砚书便也没有着急这一时片刻。 除了这些之外,对于顾砚书来说,王府内还发生了一件让他高兴的事—— 那便是他的那片菜地里的小青菜终于可以下锅了! 看着菜地中一片绿油油的小青菜,长势极为喜人 的模样,顾砚书可谓是眉开眼笑。 “长得这么快,倒是没有辜负我每日里这么辛苦地照顾。” 说这便直接挥了挥手: “兴仁,拔上两颗送去厨房,我今日便要吃上!” 认真说起来,现在这小青菜其实并没有完全长成,依旧属于成长期。 只是现在这个模样,已经接近成熟,大概在需要四五天的功夫,便能完全进入成熟期。 甚至在应季的时候,还有不少菜农便会在小青菜长到现在的模样的时候,便直接收割。 因为这个周期的小青菜较嫩,吃起来口感更好,水分更充足。 顾砚书其实更加喜欢完全进入成熟期的蔬菜。 有顾砚书的话来说,便是这正常期的蔬菜端上桌,就像是这未成年人出来打工。 童工做事能有成年人仔细吗? 相应的,这未成年的蔬菜能好吃吗? 但是现在,青菜已经断供快两个月的顾砚书已经顾不上什么童工不童工了。 他现在只知道,看着这些绿油油的青菜可以下锅,但他却不能吃,他今晚就能被馋死! 兴仁倒是能够理解顾砚书的迫不及待,闻言直接上前,拔下了两颗小青菜,交由一旁的小厮,让其送去厨房。 主院的玻璃暖房中青菜的成功,让顾砚书顿时看到了希望。 当即也没耽误,直接让止戈差人去了陶然居一趟,让其再送两件玻璃花房的玻璃数量来。 当天下午,顾砚书便在王府中找了一间小院子,准备再建造两座玻璃暖房来。 天齐京中冬日寒冷,这玻璃暖房的四周同样需要铺设地暖烟道,用以加热补温,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而在玻璃暖房建造好后,蔬菜播种到成熟,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等待。 即使顾砚书心中着急,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在此之前,主院的玻璃暖房中那些有限的蔬菜,便显得尤为珍贵。 珍贵归珍贵,已经略微对封建社会有所熟悉的顾砚书却也知道,还是需要给皇上送上一份的。 在菜地里绿油油的小青菜成熟那天,顾砚书便直接忍着肉疼,吩咐兴仁将菜地中的小青菜拔出来一半装好,准备送往皇宫。 “这些青菜便留下吧。” 秦戮也看出了顾砚书心中的不舍,看了一眼已经空掉了一半的菜地,微微抿了抿唇。 “不行!”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还是要给父皇送上一份去的。” 这世界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厉王府中的人不说,顾砚书还准备等到日后技术成熟了,将这温室的方法拿出来呢! 届时皇上知道了,若是心中有了猜测,会如何作想? 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顾砚书好不容易才将皇上心中厉王府的好感度刷到现在这个地步,如今为了一点小青菜留下瑕疵,得不偿失! 见秦戮还想说什么,顾砚书又加上了一句: “这青菜已经摘下来了,放久了也不新鲜,偏院中新的玻璃暖房也已经建好,今日便可种新的下去,剩下这些够吃到新的一批成熟。” 秦戮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见不得顾砚书委屈的模样。 现在听到顾砚书的劝说,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小青菜既然已经摘了下来,为了新鲜,自然还是当天吃最好。 最后,秦戮便在顾砚书的催促声中,带着那一筐子小青菜进了宫。 第88章 皇宫里谁不知道, 如今的厉王殿下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每次与厉王殿下见过面之后,皇上便会龙心大悦。 所以即使现在皇上已经不在御书房中了,在看到秦戮的到来之后, 底下的人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向皇上通禀了此事。 说来也巧。 此事皇上恰好是在御花园中的玻璃花房中闲逛。 玻璃花房同地暖以及玻璃窗户不同, 不需要大兴土木。 只需要在御花园中清理出一片空地便可, 所以这玻璃花房, 也是这次皇宫中最早完工的建筑。 听闻秦戮来了, 皇帝想也不想便让人将秦戮带到御花园来。 打发走前来通禀的宫人后,皇帝在这玻璃花房中缓缓踱步, 最后似责怪似抱怨地开口: “你说这老三,有事没事净往朕这儿瞎跑什么?” “厉王殿下这也是想要同皇上亲近呢。” 王公公又怎么会听不出皇帝语气中的嘚瑟?自然是拣着皇上想听的话向外说。 皇上脸上的表情果然好了不少,甚至还隐隐透出了两分笑容。 但或许是为了端着自己身为皇帝的面子, 嘴上却一点也显,直接冷哼了一声: “他这哪里是想同朕亲近?恐怕这是又要来说他的王妃又捣鼓出来了什么新鲜玩儿吧!” 言语间,甚至还有些愤愤不平。 没错, 要说这一开始皇帝被玻璃灯罩啊,肥皂草纸之类的新鲜玩意儿给迷了眼,忽略了秦戮每次进献物品的时候, 话语中的那一句“儿臣的王妃……” 到了后来, 次数多了, 皇帝也慢慢回过了味儿来。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 再去稍稍留意了一下秦戮每次过来时说话的细节。 便会发现这个孩子, 三两句不离的便是王妃。 要不是“王妃说”,要不便是“儿臣与王妃以为”, 亦或是“儿臣在与王妃商议之后”…… 这张口闭口不离王妃的模样,真是听得皇帝牙酸不已。 当然,这种话皇帝抱怨也就罢了, 王公公是不可能跟着一起抱怨的,只轻描淡写地转移着重点: “即使厉王妃捣鼓了新鲜的玩意儿,也是想着皇上的。” “也是,”想到这里,皇帝的脸色倒 是好看了些许,而后难免出现了一丝期待,“你说,这次老三会给朕送些什么东西来?” 这话可就真的是在为难王公公了。 毕竟厉王妃捣鼓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别说是王公公,恐怕放眼整个天齐,也找不出来一个能够猜出所以然的。 好在秦渊也不是一定要从王公公嘴里听到答案。 他说这话,不过是想要炫耀一下自己内心无处安放的喜悦罢了。 这个时候,秦戮也跟在宫人的身后到了玻璃花房中。 “儿臣给父皇请安……” “行了,这儿又没外人,请什么安啊,免礼!” 秦戮话还没说完,秦渊便挥挥手打断了秦戮的动作: “现在来找朕,是有什么事么?” 说话间,秦渊的眼神是一直向秦戮右手上的那个菜篮子上面飘。 今日里有些飘雪,为了保持小青菜的干净和新鲜,秦戮出门之前,顾砚书专门吩咐王府的下人,在菜篮子上面盖上一块儿布,挡一下风雪。 也不知道兴仁是怎么想的,直接找了一块儿面积不小的布来,直接将菜篮子给遮了一个严严实实。 盖上布之后,菜篮子的模样着实不好看,但好在能挡风遮雪,顾砚书也就没有让换。 现在那块儿布秦戮也没拿下来。 现在秦渊看到的画面便是秦戮拎了一个菜篮子进来,菜篮子上面还盖了一块儿布,将里面的东西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的场景,难免让秦渊对菜篮子里面的东西提起了一丝好奇。 秦戮是个不会卖关子的,直接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回父皇,王妃近些日子在王府中种了一些蔬菜,今日成熟,便让儿臣给父皇也送上一些。” “哦……还真是菜啊……” 听到秦戮的菜篮子里面装着的真的是菜,秦渊的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一丝失望。 也难怪秦渊如此失望了,天齐的冬日里,虽然见不到绿色蔬菜,但像是萝卜、冬笋一类根茎状的蔬菜却并不罕见。 原本见这菜篮子被遮的严严实实的,秦渊还以为里面放了什么罕见的新鲜玩意儿。 但很快,秦渊便收拾好了心情。 虽然只是一些常见的蔬菜,但秦渊专门为此进了一趟 宫,也算是夫夫俩的孝心了。 正当秦渊想着开口敷衍性地表扬秦戮两句的时候,便见到秦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掀开了盖在菜篮子上面的那块儿布。 “虽然宫里也不缺……小青菜?” 在目光触及到菜篮子里面那绿油油的小青菜时,秦渊原本敷衍又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语调瞬间有了变化。 像是在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似的,连忙向菜篮子的方向凑了凑。 冬日里萝卜、冬笋等根茎状的蔬菜稀疏平常没错,但这绿色的带叶小青菜,饶是秦渊,也从未见过! 注意到皇帝的动作,秦戮默默将菜篮子放到了秦渊触手可及的地方,同时不忘解释: “嗯,王妃他喜青菜,入冬后不得,进食一直不香,便想法子在府中栽种上了一些。” 看着近在咫尺的菜篮子,秦渊伸手摸了摸,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又轻轻用指甲掐了掐。 结果还未怎么用力,小青菜的菜叶子上便被掐出了一道痕迹,隐隐约约还有一些汁水渗出。 的的确确是刚刚成熟,新鲜的小蔬菜! 又听到秦戮的解释,连声追问: “厉王妃这是如何栽种出来的?” 秦渊登基之时已过而立,在位二十余年,至今年过半百。 随着年龄渐长,太医也时常叮嘱其注意饮食清淡荤素搭配。 夏日里还好,到了冬日里,青菜蔬果类逐渐进的少后,秦渊也能感觉到自己出恭时偶有不畅的情况。 太医得知后,也说是因为冬日里少食了青菜等物的原因。 现在听到秦戮说顾砚书有办法种植,又怎么会不着急? “回父皇的话,王妃是在玻璃花房中种植蔬菜的。” 秦渊问了,秦戮也没有隐瞒,直接将冬日里种植蔬菜的方法说了出来。 “玻璃花房?”秦渊看着眼前的玻璃花房,有些意外。 “是,王妃说,冬日里青菜一物不能成熟,皆是因为冬日过于寒冷,让青菜冻着了。但在玻璃花房四周铺上地暖烟道后,玻璃花房中与夏日无异,蔬菜也应当可以成活。便尝试了一番,没想到还真的给种了出来。” 在玻璃暖房中种植蔬菜,当然不可能像是这这样简单。 玻璃暖 房中的温度、湿度以及通风,都需要个注意。 所以说话的同时,秦戮不忘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呈给了秦渊。 在那上面,是顾砚书写下的在玻璃花房中种植蔬菜的注意事项。 顾砚书写的时候,秦戮还问过顾砚书,将这注意事项写下来,便相当于将这暖房的种植方法送给了父皇,王妃这次怎么如此爽快? 结果顾砚书想也没想便摆了摆手: “这法子能赚几个钱?除了富裕的家庭,谁会有闲心弄这个?况且想要在玻璃暖房中种植蔬菜,最主要的是要有玻璃暖房,他们若是想建玻璃暖房,还不得来陶然居问我买?” 顾砚书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早就已经想到了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玻璃暖房的方法总结出来了,卖是卖不了几个钱的,卖出去了还要费心售后服务,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到时候还不如将这个法子交给父皇,还能刷一波好感度。 只要皇宫中开始用了,那些“消息灵通”的朝臣们自然便会听到风声,纷纷效仿,还不需要顾砚书费心去推广。 除此之外,这玻璃暖房最主要的还是在这玻璃上,那些“精明”的大臣们,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会看不出来这法子是出自谁之手? 到时候大臣们的好感度也拉起来了,玻璃的销量也提上去了,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即使秦戮早就知道顾砚书在利益计算方面远非常人所能及,现在听到顾砚书的这一通算盘,也依旧感到十分惊叹。 现在秦戮自然是依照顾砚书的意思,将这法子直接送给了皇上。 皇上看着那纸张上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非但不觉得一丝麻烦,甚至还觉得颇为有意思。 低头又看了看菜篮子里绿油油的小青菜,皇上顿时便觉得此事御花园的玻璃花房中,摆放着的那些娇贵又难得的名花儿们不顺眼了起来。 当即也没有掩饰。 直接吩咐王公公,叫人来将这玻璃暖房中的花花草草给搬出去,顺便将手中的注意事项放到了王公公的手中,吩咐他今日便按照上面的法子,将这青菜给种上! 既然已经叫了人过来收拾这玻璃花房,秦渊和秦戮自然也不好在这玻璃花 房中一直停留。 最后秦渊便干脆让秦戮陪着自己,慢悠悠地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至于秦戮专门送进宫里面的小青菜,自然是让人给送去了御书房。 面对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小青菜,皇帝也难得小气了一次,直接吩咐人将那青菜送到了自己宫中的小厨房里面去。 注意到秦戮的眼神,秦渊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不合适,但却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问: “怎么?那青菜不是你们夫夫俩送给朕的么?” 既然是送给他的,那他让人送到自己的小厨房去,何错之有? “的确是送给父皇的。” 秦戮虽然觉得自己父皇这个做法似乎有些不地道,但依旧顺着皇帝的话点了点头。 秦戮难得的识趣,让皇帝满意地哼了一声。 许是因为见到了小青菜的心情不错,秦渊又难得和秦戮说了一会儿家常话。 大抵是一些近来过的如何,公事上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和王妃之间相处的如何的闲话。 说着说着,秦渊便像是想到了什么: “京中近日新开了两座茶楼,叫什么归园居和邀月阁,听说也是厉王妃捣鼓出来的产业?” 既然是话家常,说到顾砚书的嫁妆也不算稀奇,秦戮微微点了点头: “这两座茶楼是王妃的陪嫁。” 皇帝眉头微微挑起,继续询问: “那归园居中的说书先生,也是厉王妃的人了?” “嗯。” 那几个说书先生虽然都是秦灏送过来的,但在知道顾砚书需要之后,秦灏想也不想便将几个人送给了顾砚书。 所以那几个说书先生,的确都是顾砚书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案,皇帝的脸上隐隐出现了一丝笑意,地咳了两声后: “既然都是厉王妃的人,那厉王妃手里面,应该有那几个话本子后面的情节吧?” “嗯?” 秦戮似乎有些明白皇帝想问什么了,但是正是因为有了猜测,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可能。 然而这暧昧不清的态度,却惹来了皇帝的低声训斥: “嗯什么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说话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模棱两可了?” “……有。” 被不轻不重地 斥责了一番,秦戮表情未变,但也给了皇帝答案。 皇帝的这番态度,倒是让秦戮心中的那番猜测愈发清晰了起来: 父皇这……不会也在听归园居里说的那些话本子吧? 秦戮心中刚刚升起了这样的想法,便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既然有,那你回府后,记得让厉王妃将那《一代名相》的话本子后面的情节,给朕送来一份过来。” 没错,皇帝的确也在听这《一代名相》的话本子。 一开始,皇帝是从朝臣们的闲聊中,听说了《一代名相》这个名字,随便听了两耳朵,觉得颇有些兴趣。 而朝臣们在闲聊时透露出来的那些情节,很快便满足不了皇帝内心的期待了。 后来皇帝干脆直接差人去归园居中听,回来之后向他复述。 但归园居开门是为了招揽客人,评书也是留住客人的一种手段。 这每一本评书,归园居每日便只会说上一回,每次都还会停在最为精彩的部分。 这可就苦了皇上了,每次都为了那么一点后续,心中像是猫抓似的直痒痒。 现在归园居那边刚说到贺三顺利通过了县试,而贺五则是直接落了榜。 在学堂夫子的遮掩下,贺家父母便觉得贺五落榜是年龄太小,实属正常。 在放榜之时,贺家人倒是也看到了红榜上那个和贺三相同的名字,但却没有人往贺三的身上想。 毕竟在贺家人眼中,贺三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 至于唯一知道贺三会学问的贺五,同样没有往贺三身上想,毕竟在贺五眼中,贺三根本没有参加科考。 后来贺家便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贺三科考之前的模样。 贺五继续上学,贺三继续留在家中做农活,顺便做工。 在闲暇的时间亦或是晚上,偷偷读书复习。 但也有与以往不同的地方,那便是这一次,贺三在遇到不懂的地方时,不需要再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而是可以去学堂中向夫子请教。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离府试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和县试相同,府试也需要考试亦或是其家人,带着户籍以及县试的过关凭证,去府衙报名。 于是贺三面又面临了 一个难题: 如何在贺家两老的眼皮子底下,拿到自己的户籍报名,然后去参加府试? 结果还不等听客们听到后续,便又听到了那一句熟悉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让人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那说书先生抓住一顿好打! 停在这个地方,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这谁能忍得住? 就问谁能忍得住? 皇帝自然也是忍不住的。 否则不会一想到归园居是厉王妃的产业,厉王又是他的儿子,便起了心思。 即使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在亲耳听到父皇说想要后续时,秦戮也微微有些沉默: “父皇想要知道后续?” “怎么?你知道?” 对于这一点,皇帝是有些不相信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像是《一代名相》这种话本子,一看便不是秦戮会感兴趣的东西。 这要是换成《一代名将》,说不定还能让秦戮提起一丝兴趣来。 谁知道秦戮却给了皇帝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的确知道。” 这还要归功于秦戮与顾砚书共用一个书房。 现在归园居以及邀月阁中所说的话本子,都是由顾砚书亲自指导说书先生编写出来的。 当时顾砚书指导之时,秦戮也大致听了几耳朵,对于各个故事的脉络以及结局,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现在知道皇帝感兴趣,秦戮想也不想,便说出了结局: “那贺三最终在科考上取得了不菲的成绩,最后甚至连中三元,颇受皇上赏识,而后便直接平步青云,最后成为了一代名相,名垂青史。” 原本皇帝还在惊叹于秦戮居然能知道这话本子的结局,心中的期待值直接被拉到了最高。 准备好好听一听贺三后面精彩纷呈,跌宕起伏的经历。 谁知道秦戮三下五除二,两三句的话的功夫就给说完了,顿时有些懵: “没了?” 秦戮回忆了一下,当初王妃就是这么给说书先生说的,便很笃定的点了点头: “没了。” 皇帝这下是真的对自己这个三儿子服气了。 一个童生考试那说书先生便说了半月有余,话本子里贺三的经历可以说是一波三折**迭起。 结果从童生试到宰相,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句话就给他概括了! 秦渊虽然从未看过后世的那些什么大男主升级流打脸爽文,但从《一代名相》的这个名字,大概也能猜出贺三的一两分结局来。 他想知道的是后面的结局吗? 他想听的是贺三在成为一代名相之前遇到的那些事,又是如何解决的! 看着秦戮脸上一脸笃定,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的模样。 皇帝怒极反笑,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话: “你给朕滚!” 第89章 秦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聊得好好的, 下一刻父皇便让自己滚蛋。 但也依照皇帝的意思,从善如流的告了退。 待到回府之后,顾砚书问及皇上拿到小青菜之后的反应时, 秦戮自然也是没有丝毫隐瞒: “父皇一开始心情还不错, 后面不知为何, 便有些生气了。” “生气?”顾砚书闻言, 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了不少,“当时是发生了什么?王爷同我说说?” 顾砚书虽未同皇上见过几面, 但自认为对其有所了解。 都道天子喜怒无常,但秦渊绝对没有这个毛病。 所以顾砚书才会在秦戮说到秦渊生气的时候,如此重视。 见顾砚书如此认真, 秦戮也不敢含糊,直接将当时发生的事同顾砚书描述了一遍。 而顾砚书原本严肃的面孔,在听到皇上也在听归园居的《一代名相》时, 表情稍稍放松了些许。 然后又听到了秦戮同皇上说的那一番后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然后父皇便让我滚了。” 秦戮在同顾砚书描述时,又将当时的画面回忆了一番, 依旧没有想出让皇帝生气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听到秦戮略显茫然的嗓音, 顾砚书终于忍不住, 直接笑出了声: “噗嗤——” 像是秦戮这样的人, 放在后世, 恐怕就是世人口中的钢铁大直男了。 丝毫不解风情。 就像是现在,把皇上惹生气了, 都还不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生气。 知道了原因,顾砚书也彻底放下了心来。 大致也能够理解到皇上当时的心情,恐怕是无奈多过气愤。 “你笑什么?” 秦戮不由有些疑惑, 他刚刚应当是没有说什么好笑的事吧? “没什么,一会儿我让后面的人整理一下《一代名相》的后续,你明日记得给父皇送过去。” 顾砚书摆了摆手,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笑意。 “父皇已经知道结局了。”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了,父皇应当是不需要后续了吧? 顾砚书唇角微微有些搐动 ,他觉得秦戮应该是不会知道皇帝被剧透之后的郁闷的,干脆换了一种说法: “比起结局,父皇应该对贺三科考还有成为一代名相之前的事,更加感兴趣一些。” “这样。” 秦戮果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虽然从秦戮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依旧不太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更想知道过程,但好歹也比刚刚理解了一些。 原本顾砚书还在想,自己那些提升生活幸福感的日常小玩意儿几乎都已经做了一个遍,最近也想不出来什么新鲜玩意儿可以做了。 接下来应该找个什么新的由头去皇帝面前蹦跶。 毕竟好感度这个东西,既然已经开始刷了,自然是需要一直刷下去的。 若是中途突然不刷了,谁知道数值会不会莫名其妙降低? 但是现在在听到皇上也在追《一代名相》之后,顾砚书便觉得事情好办了许多。 这不就是现成的理由吗? 当天下午,顾砚书便让说书先生将《一代名相》的第一部 给整理了出来,交给了秦戮。 没错,就是第一部 。 秦戮在拿到手时略微翻看了一眼,便直接提出了疑问: “这上面的内容似乎也并不完全?” 毕竟《一代名相》最后的结局是贺三成为一代名相,名垂青史。 然而现在这本书,最后面的一页才写到贺三刚刚考取了秀才。 “的确不完全。” 顾砚书微微点头,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直接将他准备用《一代名相》做筏子,让厉王府不停地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这一点同秦戮说了说。 秦戮虽然不太理解这样的方法有什么用,但经过了这么些时日,秦戮早就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 那便是王妃做下的决定都是正确的,若是他不能理解王妃的决定,照做便好。 所以这一次,秦戮也决定依照顾砚书的意思做。 怕秦戮不会说话,顾砚书甚至连说辞也准备好了: “若是父皇问及后面的情节,王爷便告诉父皇,后面的情节说书先生尚未完善,还未来得及动笔,待到写出之后,便在第 一时间给父皇送去。” “本王知道了。”秦戮微微点头,脸上表情未变,一看便是对顾砚书帮他准备发言稿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事实也的确如此。 自从大婚之后,顾砚书便时常替秦戮准备应对皇上时的发言稿。 一开始秦戮对顾砚书的这番行为还有些不解,但没过多久,秦戮便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来。 像是今天这样,父皇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生气,然后便让他滚蛋的情况,以前便时有发生。 次数多了秦戮也大概明白了,多半是因为他说错了话,让皇上不高兴了。 但即使回府之后仔细琢磨,秦戮也分析不出来自己到底是那一句话说错了。 最后琢磨无果,秦戮也就不再在这上面费神。 自从大婚之后,依照顾砚书的发言去应对皇上之后,这样的情况便开始逐渐减少,到近来一个月,也就只有今天出现了这一次。 秦戮也就逐渐习惯了让顾砚书来替他安排这一切。 而今日秦戮进了宫,最后却被皇上生气地赶了出去的消息,到底也没瞒住人。 大皇子秦晟没过多久便收到了消息。 对于大皇子来说,这恐怕是近两个月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一个激动,茶杯便不小心从手中滑落了下去。 大皇子府上顿时又多了一套茶具的支出。 心情愉悦的大皇子显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小小的支出,只惊喜地看着底下的人: “当时发生了什么?快同我仔细说说!” 秦戮与皇上谈话时,虽是在寝宫之外,但周围也没什么人。 大皇子的手下对于谈话的内容自然是无从知晓。 最后,也只能将当时发生的事大致同大皇子说了一下。 就是这样语焉不详的说法,大皇子却丝毫不介意。 天知道自从秦戮大婚之后,大皇子等这个机会等了多长时间了! 前些日子只听到了皇上夸奖厉王的声音,什么时候见到父皇对厉王不假辞色过? 当即,大皇子便忍不住了,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来人,备马车!” “殿下,这已经快到饭点 了。” 站在大皇子身后,一直伺候着他的大太监不由出声提醒,不若等到饭点之后,再出门也不迟。 大皇子却丝毫也不在意,直接摆了摆手: “到饭点了更好,本殿已经很久没有同父皇一同用过膳了,今日也好去尽尽孝心。” 小太监听闻此言,也不再劝说,只转身出门,吩咐下面的人套马车。 大皇子心中的算盘可谓是打的啪啪地响: 老三刚刚才把父皇惹生了气,他现在进宫,在父皇面前说些好话,岂不是更能彰显出自己的孝顺来? 然而大皇子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这一去,可谓是直接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之上。 皇上原本就因为秦戮那一句不解风情的“连中三元,平步青云,成为了一代名相,最终名垂青史”给气了个够呛。 谁知道后脚这大皇子就进了宫,美其名曰陪他一块儿用膳。 这要是放在往常,大皇子来陪着一起用膳,皇上恐怕会有些许高兴。 但是今天不一样啊! 今天厉王府才刚刚送了一篮子小青菜进来。 一篮子小青菜,看着好像不少。 但是送进小厨房之后,也就堪堪做出了两道菜一道汤出来。 就连后宫的那些嫔妃,皇帝也没舍得赏。 结果大皇子现在却说要来陪他一起用膳? 皇上几乎没有思考,便准备差人将其打发走。 谁知道下面的人却来通传,说是大皇子已经到了。 眼见着饭点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人都已经到了还将人打发走,传出去也不好听。 皇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自己大儿子这莫名其妙突然被想了起来的孝心。 并且在心中希望,自己这个大儿子能是个机灵的,不要对他的小青菜动手动脚。 大皇子可不知道皇上心中在想些什么,得到了皇上允许陪膳的旨意后,便屁颠屁颠进了皇上的寝宫。 待到饭菜一上桌,大皇子一眼便看到了那万肉丛中的一点绿,顿时便大感惊奇: “这个时令了,父皇的宫中竟然还有这小青菜?” 这还要从兴仁脑抽之下在菜篮子 上面盖上的那块儿大布,将整个菜篮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秦戮进宫的时候是没想着将布拿下来,旁人对于秦戮这次进宫到底带了什么,自然也就看不真切。 到了后来,皇上是难得起了吃独食的心思,让王公公将菜篮子递给小厨房的时候,故意将那布重新给盖了回去。 旁人同样也就没有看清楚这菜篮子当中的物品。 这一来一回,自然也就给大皇子造成了信息上的差异,完全不知道这小青菜的来历。 惊叹一声之后,大皇子想也没想,便向那盘子小青菜伸去了罪恶之筷,直接夹了一筷子,塞进了自己嘴中。 这小青菜是顾砚书结合了后世的施肥方式种植出来的。 要知道在末世里,除了武器之外,粮食也是稀缺物品。 在木系异能者成长起来,达到可以催生植物的程度之前,特别是像小青菜这样水灵灵,新鲜的蔬菜,可是一度达到了比黄金价值还高的地步。 在那时,人们为了提高小青菜的产量,可谓是绞尽脑汁。 到了后来,木系异能者成长起来时,人们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人们的重点便直接转移到了如何提升蔬菜的口感以及含水量之上。 所以用顾砚书手中,那经由无数人数年的努力,改造与完善的施肥方式种植出来的小青菜,不仅鲜嫩多汁,口感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清甜。 一口咬下去,口感细腻,汁水瞬间在口腔之中迸发,入喉之后还有回甘。 经由御厨之手烹饪的小青菜,更是将这些优点给开发到了极致,让人吃了第一口,便忍不住吃第二口。 如今的大皇子便是如此,在咽下第一口小青菜后,大皇子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满足,连连称赞: “不愧是父皇宫中的御厨,就连一个青菜也能做的如此美味!” 说完之后,想也不想,便第二次向那小青菜伸去了自己的罪恶之筷。 完全没有发现,皇上因为他的这一番举动,早就已经黑了脸。 一旁的王公公看着大皇子的这番举动,可谓是心惊肉跳。 眼瞅着皇上马上就要到爆发的边沿了,王公公想也不想 便上前: “大殿下,今儿个的御厨中有一位潮州人,尤擅煲汤。不若大皇子先试一试这一道牛肉丸,口感嫩滑,劲道十足,殿下应当会喜欢的。” 说话的同时,王公公还不忘向大皇子的碗中盛上一颗牛肉丸。 要知道王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自从皇上登基之后,便再也没有伺候过旁人。 就连后宫中的嫔妃,也鲜少有让王公公亲手布菜的殊荣。 大皇子对此可谓是受宠若惊,即便并不喜欢吃牛肉丸,依旧还是将其放进了嘴中, 吃完之后,不忘夸奖: “嗯嗯,的确好吃!” “大殿下喜欢便好,大殿下不若再来尝一尝这一道八宝鱼,听说是这位御厨新创的菜式。” 王公公微微笑了笑,手中的动作不停,又从一旁给大皇子夹了一筷子蒸鱼。 同时不忘给站在一旁的小太监一个眼色,示意他快一些将桌上的青菜夹到皇上的碗中。 那小太监是王公公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个机灵的,想也不想便直接上前,飞快地给皇上布着菜。 看着自己碗中的青菜,皇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 王公公见状,终于在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这一顿膳食会这样相安无事地结束,谁知道最后,安静了大半顿饭的大皇子又开始发表他自己的想法了: “王公公,今日本殿这荤腥吃的有些多,汤便用那一道青菜菌菇汤吧。” 此话一出,桌上正在布菜的王公公与那小太监手中的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停顿。 厉王府送来的小青菜并不算多,做了两道菜之后,那道菌菇也就够一人食用的分量。 若是大皇子用了,皇上便没得用了。 王公公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当即便开始在脑海中寻找说辞,试图打消大皇子这一个危险的想法。 然而还不等王公公想好理由,秦晟便直接自己动手,将那道青菜菌菇汤给端了过来。 原来秦晟这是见王公公一直没有动作,以为王公公是年龄大了,有些累了。 对此也丝毫不介意,毕竟王公公今日伺候了他一整场 膳食,说出去可是天大的殊荣。 便动手秦晟还边不忘展现自己的善解人意: “王公公想来也有些累了,这汤离本殿也不远,便不劳烦王公公了。” 王公公见状,连忙想要阻止: “大殿下!” 乍然听到王公公的叫喊,大皇子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脸上不由出现了一丝疑惑: “什么?” “没什么。” 谁料王公公却直接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原来王公公刚刚开口的时候,大皇子便已经将汤勺放到了自己的嘴中。 皇上不可能吃大皇子剩下的菜食,这道菌菇汤自然也就只能让大皇子食用。 大皇子闻言也没多想,便直接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丝毫没有发现,在他对这道青菜菌菇汤动手的时候,皇上的脸色早就已经变得漆黑无比,一看便知道正在处于爆发的边沿。 此时皇上已经在心中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一定要顾忌着大儿子的面子,让他进来陪着自己用膳? 这一起用膳也就罢了,这个不孝子还一直抢他的小青菜! 现在就连最后一道青菜菌菇汤也没有逃过这个不肖子孙的魔爪。 等到大皇子将青菜菌菇汤用完,接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绢布擦了擦嘴和手,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皇上的额头跳了跳,终于忍不住,赏了大皇子一句前不久才赏给厉王殿下的话: “你、给、朕、滚!” 第90章 听说大皇子惹恼了皇上, 四皇子想也不想便直接赶到了大皇子府上。 坐下之后连口茶水都来及喝,连声询问大皇子在皇宫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细节。 现在大皇子还出于有些蒙圈的状态。 他前一刻还在嘲笑厉王惹恼了父皇,谁知道后脚他也撞到了枪口上? 现在见到四皇子, 自然是想也不想便将刚刚发生的事同四皇子描述了一遍。 四皇子在听到大皇子用略带一丝委屈的声音说着什么“我刚把那青菜菌菇汤给喝完准备说话, 父皇就很生气地让我滚……”的时候。 只觉得的自己的额角“砰砰”直跳。 以前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大皇兄不聪明, 但是没有想到, 他居然能够愚蠢到这个地步! 看到秦晟还一脸茫然, 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的模样,四皇子咬了咬牙: “大皇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令么?” 大皇子不知道四皇子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 “自是知道的,冬季,刚过大寒不久。” “那大皇兄如今府上有小青菜么?”四皇子咬牙, 继续问。 “这个时令,我府上哪里来的小青……”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多想,大皇子同样没有过脑子便有了答案。 话还没说完, 大皇子便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对啊,这个时令,哪里来的小青菜? 那他今日在皇宫里见到吃到的小青菜, 又是从哪里来的? “大皇兄现在知道父皇为何如此生气了吧?” 如果大皇子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 四皇子现在简直想扭头就走! 厉王惹恼了皇上四皇子是知道的。 大皇子后脚进了皇宫, 说是要陪着皇上一同用膳, 四皇子也是知道的。 四皇子原本想着, 陪着用一次膳,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也就没有跟着大皇子一同入宫。 谁知道就是这一念之差,现在就有了麻烦! 近来因为厉王府中的那些新鲜玩意儿,父皇本就对厉王青眼有加。 四皇子自知他与大皇子在这些地方敌不过, 唯有装作不知,好好低调做事,不求有功,但求 无过。 结果现在,大皇子府就连无过也做不到! “那现在应当怎么办?给父皇找些小青菜送去?” 大皇子现在也有些慌了,回忆着刚刚在用膳时的种种。 终于知道为什么王公公会破天荒地来伺候他用膳了!这分明是不想他动那小青菜! 但是他当时却被内心的喜悦给迷了眼,完全没有领会到王公公此举之下的深层含义! “这个时令了,大皇兄还能去哪儿给父皇找小青菜?” 若是小青菜那么容易得,父皇又何必大动肝火? “父皇那里的小青菜……” 大皇子话还没说完,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消了音。 在他进宫之前,厉王才刚刚从宫中离开,去的时候还拎了一个菜篮子。 可想而知,皇帝那里的小青菜,多半是厉王府送去的。 若是旁人的倒还好,皇家的面子好歹能够用一用。 但若是厉王府…… 大皇子顿时便觉得没了任何办法,最终只能保持沉默。 大皇子为了小青菜的事愁秃了头,厉王府那边也同样在讨论这件事。 饶是顾砚书,在听过了手底下的人汇报后,也有些无言。 生在皇家,还是长子,能没眼色到这个地步,也是实属罕见。 想着,顾砚书不由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秦戮: “大皇子以前也这么……天真么?” 从顾砚书的停顿便可看出,原本顾砚书想用的事另外一个词语,例如“愚蠢”等,但到底还是顾忌着大皇子是秦戮的大哥,最终换了一个稍微客气些的词语。 秦戮同样觉得大皇子今日做出的事简直有失水准,沉默了片刻,还是给出了评价: “大皇兄小时候虽然算不上聪慧,但也有中人之姿。” 但秦戮这番评价,倒是极为中肯。 大皇子小时候便说不上聪明。 几个兄弟之中,大皇子武功不及三皇子,文章不及四皇子,为人处世不如五皇子,各方面才能只是平平。 只不过大皇子虽然说不上聪明,但也说不上有多愚蠢。 大皇子现在能够与秦戮平起平坐,被朝臣们认为是最有希望争取储君之位的皇子之一,也有他的过人之 处。 其一,大皇子是长子。 现中宫之位悬空,皇上并无嫡子,几位皇子皆为庶出。 所以在年龄之上,大皇子可以说是占尽了便宜。 其二,大皇子的生母,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家世不俗。 贵妃娘娘出自宁国公府,祖上曾经出过四五位一品大员。 远的不说,便说近的。 在裴大人之前,天齐的首辅,便是出自宁国公府。 虽然贵妃的生父才能平庸,近些年不显,但现在也同样是朝中的二品大员。 如今追随着大皇子的诸多朝臣,例如户部尚书,以前便是宁国公府的旧部。 其三,便是因为四皇子了。 几位皇子之中,学习最快,在文学上造诣最高的,便是四皇子。 这一点,就是秦戮也比不上。 而四皇子作为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直都在尽心辅佐大皇子。 与其说大臣们看好大皇子,还不如说是大臣们看好有四皇子辅佐的大皇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在当今登基之前,同样是几个皇子之中,才能最为平平的那一个,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偏偏是那个才能最为平庸之人。 不少大臣都认为,从父子以及相似的角度上来说,皇上恐怕更容易对大皇子产生感情。 而在几个皇子之中,皇上对大皇子也最为宽容仁厚,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 种种因素相加,倒是让大皇子有了与秦戮一战的实力。 顾砚书回忆着近几次与大皇子的交锋,以及今日大皇子做出的这件糟心事,对于秦戮口中的“中人之姿”保持着极大的怀疑态度。 只是顾砚书最后也没说什么。 毕竟作为对手,大皇子越愚蠢,对厉王府来说反而越有利。 虽然失去了与旗鼓相当的对手交锋的快感,但像是夺储这种谁失败谁丢命的事,求稳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在小青菜这件事上惹恼了皇上,大皇子又照不出来别的方法找补,接下来一段时间,倒很是安分了不少。 颇有一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 大皇子停止了蹦跶,对于厉王府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随着日子 一天天推移,很快,便过了立春,春节的脚步也逐渐临近。 京中的街道上,年味儿也越来越浓,到处都可以见到卖着年货的小摊贩。 秦戮是个不在乎仪式感的人,对于以往的厉王府,过年与否,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今年过年,厉王府中上下的人都知道,应当会同以往有所不同。 毕竟现在,他们府上迎来了一个新的主子。 这不,还没到除夕呢,王妃便开始指挥着下人在府里开始做起了大扫除。 稍稍有些显旧的地方,也在王妃的指挥下,重新进行了打磨或者是补漆。 府内逐渐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年画,这过年的氛围,便在这样一点一滴的改变之中,浓厚了起来。 饶是在厉王府中做了几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过年就是吃一顿饺子的下人们,此时心中也开始隐隐有了期待。 一转眼的功夫,时间便悄然来到了腊月二十八。 按照天齐的规矩,腊月二十九晚上,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需要入宫参加宫中宴会。 厉王府也不能免俗。 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顾砚书也需要同秦戮一起进宫给皇上以及各位娘娘们请安。 到了但年初一,才能得到片刻空闲。 但依照顾砚书的计划,大年初一便是这日报第一刊发行的日子。 所以顾砚书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便直接约上了温清霄,在今日最终确定一下日报的发行事宜。 温清霄恰好也有此意,收到顾砚书的拜帖后便没有拒绝。 最后两人便直接约好了在顾砚书第一次见到温清霄的小院子中见面。 进小院之后,顾砚书微微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小院与他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温六公子现在依旧住在这小院?” 温清霄也知道顾砚书问此话的含义,脸上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偶尔还是会回学士府居住,习惯了清净,学士府上到底热闹了一些。” 上次温居宴后,温清霄便同温大人一起回了一趟学士府。 这一趟回去,温清霄便发现,两年有余的独居生活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虽然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同样很快 乐,但相对应的,温清霄还是更加喜欢独居时,独自一人读书著文的日子。 家里人也看出了温清霄的不自在,最后也没有强留,还是让温清霄回了这个小院子居住。 只与温清霄约定好了,让其每月抽时间回府上一趟,与家人团聚。 顾砚书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才能生活的更加舒适。” 温清霄手中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脸上笑意微微明显了一分: “在下与厉王妃交流,总是格外轻松。” 顾砚书自然知道温清霄为什么会这样说,只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天齐,父母在,不分家。 如同温清霄这般,家中长辈尚在,却独自一人分府单过的,即使温家众人皆不在意,但也少不得会被人诟病。 像顾砚书这般,直言表示自己喜欢便好的,实属罕见。 温清霄哪里知道,顾砚书这是习惯了后世之中,子女成年后便可独立的思想。 旁的不说,就说顾砚书在接受家族选拔继承人的考验时,甚至还尚未成年。 十七岁成为顾家继承人,十八岁掌权,随后父母便直接将整个摊子丢到了顾砚书一人身上,自己去逍遥自在了。 用顾砚书父亲的话来说,能够吃现成的,为什么还要殚心竭虑自己努力? 所以单独居住这种事,对于顾砚书来说,简直不要太平常。 好在温清霄也不是会受旁人流言所影响之人。 若是他的内心真的这么脆弱,如今也不会接受顾砚书的邀请,担任这日报的主编了。 在微微寒暄了两句后,温清霄便从一旁拿过了一本手记,放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天齐日报的第一刊,在下决定先刊登老师的文章,更加能够让大众信服的同时,也方便快速打响日报的名气……” 温清霄开始说到了正事,顾砚书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低头翻看着手中温清霄的手记。 首辅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当初说了让温清霄第二日去府上找他拿稿子,便没有耽误。 甚至在了解了日报的《十年科举,八年模拟》板块之后,还为其量身写了一篇极为切 题的文章。 要是转化成大家都能够看得懂的大白话,那篇文章的标题便叫做《浅谈近十年科举变化与侧重方向》。 这样的文章,再加上裴大人之名,顾砚书甚至不需要细想,也能知道日报第一刊发行之后,能在京中带来的影响。 除此之外,便是娱乐八卦板块,现下京中讨论的最多的是什么? 自然是顾砚书手底下的那两座茶楼,还有陶然居。 除此之外,便是这韵瓷斋的原东家周家。 那周家将最后一部分产业卖掉之后,便直接去了大皇子府,也不知道那周家主同大皇子说了什么,离开的时候,顺便将自己那个嫁入大皇子府当侍妾的女儿也接了出来。 随后一家人便直接连夜俩开了京城,没了一点讯息。 无理论是那个被周家主领走的侍妾,还是顾砚书接手韵瓷斋的那些动作,如今都是京中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温清霄在询问过顾砚书,知道顾砚书愿意牺牲小我,成就日报之后,便在这些事儿里面挑选了一些大家感兴趣的,准备刊登在日报之上。 至于政治要闻,那便更加简单了,前些日子皇上才颁布了两条新的政令。 摘抄下来,分析解读一番,便是现成的文章。 除此之外,便是奇谈怪志。 这对于温清霄来说也并不是难事。 君不见一部《一代名相》便使得京中众人竞相追捧谈论? 这奇谈怪志第一刊,便刊登这《一代名相》! 说到这里,温清霄的语气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 “殿下。” “嗯?”顾砚书抬眸,看向温清霄。 这个时候,才发现温清霄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带着一丝羞赧?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疑惑温清霄为何会有此反应的时候,便听到了温清霄略带一丝迟疑的声音: “不知殿下可知,这《一代名相》的后续?” 第91章 顾砚书在知道皇上也想知道《一代名相》的后续的时候, 也没有现在这样惊讶。 虽然在温居宴之时,温清霄身上那清冷如谪仙的人设似乎已经有了些许崩塌。 但在顾砚书眼里,温清霄依旧是一个霁月清风, 才高八斗之人。 像是《一代名相》这样, 放在后世便是一些文学家眼中不怎么入流的小说, 就是在天齐, 也是正经人口中那些于学问无益的杂书。 怎么看, 温清霄怎么也不像是会被《一代名相》所吸引的模样。 但是现在温清霄又的的确确在问他后续。 看到温清霄脸上略带一些羞赧的模样,顾砚书隐藏起了心中的意外与惊讶。 保持着冷静, 用寻常的语气询问着: “温六公子手中的话本,写到什么地方了?” 为了方便日报奇谈怪志板块的印刷,顾砚书直接将《一代名相》的书稿交了一部分给温清霄。 温清霄地咳两声, 给了顾砚书答案: “咳咳,恰巧写到贺三参加府试的情节。” 温清霄手中的话本子,进度甚至还要比归园居中的说书先生要快上一些。 要知道现在归园居中的说书先生, 也才说到了这学堂先生略施小计,让贺五问贺家父母拿出了户籍交予学堂。 最后夫子则是将户籍交给贺三,趁着这个机会, 贺三顺利报考了府试。 而温清霄手中的话本子, 已经写到了贺三以做工的东家说府城那边需要帮忙, 需要去府城一趟为借口, 顺利向贺家二老说了他要去府城之事。 贺家二老对于贺三想去府城之事并不赞同。 一会儿说谁知道贺三是不是真的去做工, 一会儿又说贺三走了家中的农活少了一个人做,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最后还是在听到去七日便有一贯钱之后, 犹豫了一日,才终于松了口。 那一贯钱,完全是贺三以前依靠着另外一份工, 偷偷攒下来的。 这一次没有贺家二老在考场外盯着,贺三进入考场比上一次更加顺利。 …… 温清霄手中的话本子写到这里便结束了。 彼时温清霄正看得津津有味,对于后面的情节也拉满了期待。 贺三能够顺 利通过府试吗? 通过府试后便是秀才,相当于有了官身,贺三在贺家的日子应该就能好过一些了吧? 若是不能,接下来的乡试与会试又应当如何? 贺三的积蓄也不过才两贯钱,回去之后还要将其中一贯交给贺家二老,剩下的一贯钱如何支撑接下来的生活与学习? 然而现在,因为话本子的戛然而止,温清霄心中的疑惑都得不到解答。 现在见到顾砚书,再三纠结之下,还是决定向顾砚书问一问这话本子的后续。 在这之前,温清霄鲜少看话本子这样的杂书。 这样杂书,在正经的读书人眼中,完全是不务正业。 也是因为如此,温清霄还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顾砚书脸上未出现异样的神情,倒是让温清霄心中的羞赧有了些许缓解。 顾砚书闻言后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六公子稍等片刻。” 随后,顾砚书便直接将站在门外的止戈叫了进来,吩咐他回王府一趟。 说来也凑巧,因为皇上也在看《一代名相》的话本子,顾砚书前两日才让说书先生整理了两册出来。 虽然按照现在的整理进度,也没有比温清霄手中的话本子快上多少,但也聊胜于无。 趁着止戈回王府的这段时间,顾砚书与温清霄又将话题的重心转移回了这日报之上。 刚刚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商议,恰好现在可以说一说。 温清霄这小院儿离厉王府不算远,止戈的脚程也很快。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顾砚书和温清霄刚说完正事,止戈便将《一代名相》的话本子拿了过来。 当初《一代名相》这个话本,顾砚书除了开头的时候手把手教了一下那说书先生,后面的情节,也就只给了那说书先生一个大致的框架。 所以对于后面的情节,顾砚书还真是不那么非常清楚。 索性现在也没什么事,顾砚书干脆便跟着一起翻看了一下。 顺便看一看这话本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让皇上和温清霄都忍不住向他追问后续。 一看,顾砚书便发现,这依旧是他熟悉的大男主升级流爽文。 但或许是因为那说书先生本身便有些学问, 也或许是因为受到了顾砚书地点拨。 在故事的**与起伏的节奏设置上,的确十分抓人。 就算是放在后世,这样的节奏与情节设置,也能吸引来一大片的读者。 而温清霄也终于看到了后面的情节,心中的困惑也有了一定的解答。 府试考试结束到放榜,中间大抵需要五日左右的时间。 贺三当初给贺家二老说来府城时,也只要了七天的时间。 去掉在路上和考试所用的时间,现在也就剩下了两天,自然是不能等到放榜了。 最终贺三到底没有等到放榜的结果,便匆匆上路,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中后,贺三先是交了一贯钱给贺家二老,平了这七日不在家时,贺家二老因为做多出来的那些农活心底的怨气。 后来也不忘去学堂向夫子报平安。 这个时候,夫子却直接问贺三,他对以后有如何打算? 贺三当时还有所不解,但是却被夫子接下来的一连串问题给问蒙了。 童生试尚且可以用瞒的方式参加,但童生试之后呢? 乡试与会试应当如何? 先不说会试,就说这乡试,便需要去省城参考。 现在贺三想要去府城一趟尚且如此费力,届时去省城岂不是更需要谋划? 还是说待到贺三考取秀才之后,能够让贺家二老转变态度? 转变态度? 贺三知道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贺三不是突然变聪明的,他的聪颖,从幼时便有所显露。 当时便有不少人同贺家二老说,将贺三送去学堂,说不定能有大作为,到时候他们只管等着享福便可以了。 贺三清楚的记得,贺家父母听到旁人这样的说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喜色,甚至还会隐隐透出一丝愤怒。 回到家中之后,便会责打他一顿。 说他不知谦虚,半桶水响叮当,有些本事便喜欢向旁人炫耀,简直不知所谓。 儿时的贺三尚且不知这是为何,只能凭借着本能,越来越沉默,在外人眼中表现地越来越木讷。 到了后来,便没有人再说过类似于“贺三以后一定能大有出息”这样的话了。 渐渐长大了,贺三便明白了,父母并不愿意看到他优秀的 模样。 虽然不知道父母为何会有这样的思想,但贺三也学会了藏拙。 也是因为这样,贺三明白,若是让贺家二老知道自己考取了秀才,他们的态度恐怕不会有丝毫改变,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想到这里,贺三原本因为参加府试而雀跃不已的心也瞬间平息了下来,整个都如坠冰窟。 没错,现在一个童生试尚且如此艰难,日后又当如何? 府试尚且能够通过夫子的帮助拿到户籍,乡试、会试,哪一场考试不需要用到户籍? 到时候他又应该如何拿取? 贺三知道,如果想不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那么秀才,或许就是他这辈子的终点了。 温清霄原本因为贺三顺利参加府试而略微有些舒缓的神情,看到这里时,眉头又直接紧皱了起来。 连忙向后面翻了翻,想看了一看后面贺三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 谁曾想一翻直接翻了个空,后面的内容,厉王府上的说书先生还没来得及整理呢。 反而是温清霄手中略微有些急迫的动作,惹来了顾砚书的注意。 “咳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温清霄连忙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开始找补起来,“这贺三的经历,当真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贺三的确不容易。” 顾砚书回忆了一下前面的情节,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难得见到顾砚书一面,温清霄干脆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知这说书先生这样的设定,有何寓意?” 有何寓意? 这个问题倒还真是问到顾砚书了。 这能有什么寓意? 无非是大男主升级流爽文惯用的先抑后扬的套路。 男主前期越惨,经历越曲折,越能体现出其功成名就之后的爽感,以及打脸炮灰时的快感。 但在看到温清霄这一张皎皎如月,霁月清风的面庞时,顾砚书又觉得这样的回答似乎显得过于肤浅。 思索了半晌,到底从脑子里面扒拉出来了一个够高大上的说法: “大抵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吧?” 温清霄刚刚不 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口一问,没想到居然会从顾砚书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 当即神情一震,缓缓重复着顾砚书的这一句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温清霄这番模样,倒是让顾砚书意识到了。 这位霁月风光的温六公子,人生似乎也并非是一帆风顺。 年少成年,却突逢变故,仕途受阻,就连婚姻也遇到了波澜。 这么一看,孟子的这一番话,似乎也能够用在温清霄的身上? 抬眼,果然看到了温清霄大受震动的模样: “殿下一番话,如雷贯耳,让温某受益匪浅,还请殿下受温某一拜……” “别别别!” 有了前面受大礼的经验,现在温清霄一动,顾砚书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连忙伸手阻止。 好在温清霄坐在轮椅之上,行动并不十分便利,顾砚书这一拦,刚好阻止了他的动作。 见温清霄张口语言,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直接开口: “那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可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 “那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温清霄略微有些愣神。 温清霄自认为博览群书。 不仅是天齐,就连其他国家的书籍也略微有所涉及。 在此之前,温清霄却从未见过或是听过这一句令人振聋发聩之言。 “是一位名为孟轲的老先生说的,人称孟子。” “不知这位孟老先生,现在何处?” 温清霄现在已经顾不上《一代名相》的后续了,一心想要见一见这位没姓孟的老先生。 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想来这位孟老先生的学问不低。 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入孟老先生之眼? 若是不能,是否应当请求老师一同与孟老先生见面? 就在温清霄心中盘算之时,却听到了顾砚书的回答: “那位孟老先生啊……已经不在了。” 说这话时,顾砚书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怀念。 这天齐虽然有许许多多与华夏历史上的国家相似的地方,但也不能掩藏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时空的事实。 如同曾经那些让大家耳熟能详 ,留下了不少千年名言的文学大家们,在天齐的历史中,却没有丝毫迹象。 温清霄虽然不明白顾砚书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似怀念,似感慨,又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的神情。 但却能够看出,此时的顾砚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摸不着、抓不透的缥缈感。 当即心中一跳,也顾不上遗憾孟老先生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了: “即使孟老先生已然仙逝,但老人家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有殿下这般怀念之人,想来也不会再有遗憾,殿下不必过于神伤。” “你说得对,不必过于神伤。” 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喜欢悲秋伤月之人。 虽然在念及华夏时,心中有所感慨,那到底是顾砚书出生长大,接受教育之地。 但经历了末世,顾砚书也比谁都明白,珍惜眼下,珍惜眼前之人的道理,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察觉到顾砚书的神态变化,温清霄直接冲顾砚书拱了拱手: “孟老先生那句话,温某十分喜欢,不知可否摘抄进温某的随笔之中?” 温清霄有一随笔,顾砚书也知道。 里面杂七杂八记录了许多内容。 有读书时的心得体会,也有灵感或是感情涌上心头之时,随笔所创的诗词或是文章。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自是可以的,如同温六公子所说,若是孟老先生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的思想能引起旁人共鸣,想来也会感到欣慰。” 说这话时,顾砚书的心中也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天齐与华夏有诸多类似的地方,就连思想上也有不少相通之处。 华夏人人耳熟能详的孔孟之道,应当也能用以天齐启蒙。 届时让孔孟之名响彻天齐,也并非不可。 这件事,他应当是做不了,但眼下不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想着,顾砚书便不由抬眼看了看正在低头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写进自己随笔的温清霄。 转眼又看到了桌上第一期日报的样刊以及温清霄的工作报告,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这个想法向下压了压: 日报马上便要发行,恰好是最为忙碌的时候,温清霄应当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做这件事。 还是等到日报 之事步入正轨之后,再与温清霄商议也不迟。 那边,恰好写到“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温清霄,只觉得脊背突然蔓延上了一股凉意。 停笔仔细感受了一番,却又发现这似乎是他的错觉。 细细思索一番无果后,温清霄最终将这件事暂且放下,继续动笔,将最后一句话写在了随笔之上。 最后不忘备注落款—— 出自,孟轲,孟子老先生。 第92章 仔仔细细将这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记入自己的随笔之中。 温清霄是越看越觉得这一段话说的极有道理, 每读一遍,便能有新的发现与体会。 温清霄这样的动作落在顾砚书眼中,也不觉得其失礼。 顾砚书大概能够明白温清霄的心情。 类似于后世的科学家们, 在遇到一件以前从未发现过的物质, 或者是在研究上有了新的突破之后, 也会像这般专注, 乃至于废寝忘食。 对于想让温清霄日后推行孔孟之道的顾砚书来说, 温清霄此时能有如此的专注,甚至还是一件好事。 为了不打扰温清霄, 顾砚书干脆提出了告辞。 这个时候,温清霄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直接将客人晾在一旁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 好在顾砚书对此完全不在意。 甚至还告诉温清霄,孟老先生生前也曾经留下过不少文章, 只是大多为散乱的随记,若是温清霄喜欢,他回府之后可以将其整理一番, 然后送来。 都说窥一斑而见全豹,仅仅是从这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温清霄便能知这位孟老先生的文学造诣以及思想高度非常人所能及。 原本温清霄心中对孟老先生已经仙逝, 无法与之交流深感遗憾。 现在得知顾砚书手中还有这位孟老先生其他的文章, 自然是十分心动。 不能亲自与孟老先生交流, 能够通过其文章与之神交, 也是一件幸事。 大感惊喜之下, 自然不会拒绝顾砚书的提议。 温清霄这样的反应,顾砚书丝毫不意外: “只是孟老先生留下的手记略微有些杂乱, 时间也有些久远了,想要整理,恐怕需要一些时日。” 顾砚书从启蒙之时便是学习孔孟之道, 虽然大多内容已经镌刻进骨血,但到底已经有数十年没有用过,回去回忆默写,倒也需要一些功夫。 除此之外,还需要剔除一些信息。 比如今日给温清霄所说这一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便是出自《孟子·告子章》,原文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在这一段话之前,其实还有一段话,为“舜发于畎亩之中, 傅悦举于版筑之间……” 其中所出现的舜、傅悦、胶鬲、管夷吾等人,皆是华夏历史上的人物,并不存于天齐历史之中。 若是直接这样拿出来,难免会让天齐之人看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甚至恐怕会还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对于这些东西,顾砚书也需要稍做修改或者是删减。 这样一来二去,自然需要用到不少时间。 温清霄也不是什么不懂为人处世之人,虽然心中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孟老先生留下的其他文章,但也对此颇为理解。 直言说不急,让顾砚书得空了再送来也是一样。 最后在顾砚书离去之时,还不忘再三相送,直到将顾砚书送至小院门口之时,才因为自己行动不便罢了休。 待到顾砚书离去之后,温清霄也顾不上自己心心念念的《一代名相》后续,又重新开始琢磨顾砚书留下的那一句孟子之言。 顾砚书原本想着先将《三字经》以及《弟子规》这样简单的启蒙读物默写出来。 恰巧日报的特刊,连环画系列的第一期内容还没有确定下来。 到时候便将《三字经》或者是《弟子规》印上去,不仅能够提起普通百姓的兴趣,同时也能用作孩童启蒙。 然而他刚回到王府,兴仁便来禀报说礼部将礼服送了过来,让顾砚书先去看看是否合身。 听闻此言,顾砚书也只能将心中的计划暂且放下,让兴仁先将礼服送至卧房。 这次礼部给顾砚书送来的,是亲王妃的礼服。 顾砚书与秦戮成婚已有数月,按理来说,礼部应当在两人大婚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便将这礼服送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日便是春节宫宴了,今日才将这礼服送来。 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是礼部故意怠慢顾砚书。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礼部尚书才从厉王府中得到了老花镜等物,就冲着这一点,也不可能故意给厉王府使绊子。 全然是因为在天齐历史上,从未有过位高权重的男子娶男妻的存在,所以给顾砚书制作亲王妃礼服,便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考证,全凭礼部自己做主。 这种自己做主的事,往往也是最难的。 做好了,这是本分工作,应当的。 但若是做的不好,那便是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的大事。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轻易提出任何建议。 再加上以前秦戮凶名在外,礼部还隐隐约约从太医院那边听到了厉王夫夫不和的传闻,更是不敢拿这件事去叨扰秦戮。 礼部的人没有来问,厉王府上上下下又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礼服这种旁枝末节的事,一时间竟然还真没人注意。 还是上次温居宴之时,礼部尚书趁机提及此事,两人才发现亲王妃的礼服迟迟没有送来。 最后还是秦戮做主,让礼部按照亲王的礼服标准制作,才解决了这一个难题。 温居宴到现在才过去多久? 礼部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礼服赶制出来,已经算是极为重视了。 在看到礼部送来的礼服之时,顾砚书微微有些愣神: “怎么是朱色?” 在顾砚书的记忆中,秦戮的那一套亲王礼服,似乎是玄色? “回殿下的话,礼部那边的人说,按照规矩,天齐亲王妃的礼服便是用朱红色,但请殿下放心,这款式以及绣花,都是按照亲王礼服的标准制作的。” 兴仁似乎早就知道顾砚书会问这个问题,不急不缓地回答着。 说话的同时,不忘示意站在一旁的白术上前,将这礼服在顾砚书面前缓缓展开。 当整套礼服展开后,顾砚书微微观察了一下,发现事实的确如同白术所言,除了颜色之外,这件衣服与亲王礼服没有任何区别。 天齐历经数位帝王,礼法方面自然极为完善。 例如亲王的礼服,除了在用料方面的讲究,还有便是这布料下的暗纹。 秦戮以武封王,所用服饰上便会织上麒麟暗纹,一眼看去不显,但于偏光处,便清晰可见。 除此之外,天齐亲王服饰的过肩之处,还会用金线绣上一只四爪巨蟒。 四爪巨蟒与五爪金龙只在龙爪上有些微区别,将其绣在服饰之上,是皇子也没有的殊荣。 现在却因为秦戮的一句话,礼部便将其绣在了顾砚书的服饰上。 或许是顾砚书的视线停留在那金蟒上的时间有些许长,兴仁有些会错了意: “还 请殿下放心,礼部在之前问过皇上的意思,皇上应允了。” 礼部的人做事想来滴水不漏,自然不会在这些地方有所疏漏。 顾砚书闻言,也放下了心: “嗯。” 兴仁又低声询问: “殿下先试试?”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兴仁也没有多耽误,便直接将礼服放下,退出了房间。 毕竟府中的两位主子都不喜旁人伺候着更衣,兴仁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一点。 就在兴仁刚退出房间后不久,王府中的另外一个主子,厉王殿下便回来了。 看到站在卧房门口的兴仁,秦戮原本向书房去的脚步瞬间拐了一个弯: “王妃在屋内?可是有什么事?” 说着便准备伸手去推房门。 还不等秦戮的指尖触及房门,兴仁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礼部那边将明日宫宴需要的礼服送了过来,王妃正在试穿。” “如此。” 秦戮想也不想,便直接将手给收了回来。 同时不忘在心中庆幸,还好他刚刚的动作不快。 否则自家王妃在里面换衣服,他贸贸然就把门推开了,那叫什么事儿? 虽然这王府上下都是男人,王妃也是男人,但秦戮也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家王妃换衣服的场景。 就在秦戮这般想的同时,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动静。 “吱——” 随后,便是顾砚书略微有些清亮的嗓音: “还不错,挺合身的。” 秦戮下意识抬头望去,顿时便被自家王妃现在的模样给惊艳了一番。 秦戮早就知道顾砚书好看,曾经顾砚书以纨绔之名,男子之身,却能够冠盖京华,足以能说明其颜色无双。 但他却从来没有如同这一刻一般,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家王妃的好看。 以往顾砚书如同天齐的大多男儿一般,多穿素色与深色服饰。 特别是在府中捣鼓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更是怎么方便怎么穿。 有一段时间顾砚书甚至找府中的绣房要了两套暗卫所穿着的练功服,说是更加舒适。 鲜少有穿的像如今这般正式的模样。 顾砚书原本皮肤就比较白皙,如今冬日少见阳光,比之以往更是白上了两分。 如今在这朱色的 礼服的衬托之下,这一份白皙,便显得尤为的明显。 顾砚书的生母为南城人,原本便比京城人士更加纤细,顾砚书似乎也继承了这一点,骨骼尤为纤细瘦弱。 再加上他年龄稍小,还未到完全长成之时。 这礼服内里的那一件,腰带又略微偏紧,此时穿上这套礼服,更是显得这腰身尤为纤弱。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王妃的腰不盈自己一握,但秦戮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 除此之外,秦戮这也是除了大婚那日外,第一次见到自家王妃传的如此艳丽。 在秦戮眼里,就连大婚那日,顾砚书一袭红色婚衣的模样,也不及现在好看。 这或许有彼时顾砚书大病初愈,身体与气色还未完全恢复的缘故在。 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感情升温之后,那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所致。 看着顾砚书这件礼服之上那一只熟悉的金蟒,秦戮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 这是自己的王妃。 许是秦戮的眼神过于直白,饶是顾砚书,也感觉有些许羞赧,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是不好看?” “没有,很好看。” 秦戮喉头微微动了动,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 这不开口则以,一开口,饶是站在一旁的兴仁,也被自家王爷此时嗓音中所蕴含的那一丝情绪给震地有些面红耳赤。 抬眼一看自家王妃,果然是已经意识到了王爷在想什么。 兴仁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当安静退场,动作越快越好,走的越远越好。 但在目光触及到自家王妃身上那件礼服后,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既然合身,那属下这便去给礼部回话,明日宫宴上,王妃如此穿着便可。” 言下之意就非常明显了: 两位殿下感情好属下是知道的,但是你们一会儿可悠着点,这衣服明儿个还要用呢! 说完兴仁也没有看自家两位主子的反应,动作极快地便从这主院中退了出去。 当然,走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走一旁正处于状况外的白术。 第93章 兴仁话语中的言下之意, 顾砚书和秦戮都听了一个真切。 不得不说,作为一直都跟随在秦戮左右的长随,兴仁同止戈一样, 对自家王爷可以说是极为了解了。 即使有兴仁的提醒在先, 顾砚书和身上的这套礼服也险些不保。 最后还是两个人留存着的最后一丝清明, 才让这套礼服上只是略微多了一些褶皱。 翌日。 顾砚书才刚刚穿上被白术重新整理过的礼服, 便发现秦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看着面前的穿衣镜中, 秦戮清晰可见的眼神,顾砚书第一次觉得, 自己将这落地镜放在卧房之中,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秦戮看着顾砚书此时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自己王妃穿上这礼服会如此……勾人, 当初便不该让礼部按照亲王的服饰来裁制。 但很快,秦戮又想到,天齐的礼服虽然等级森严, 但其实也都大同小异,款式上的差异其实并不大。 依照王妃这般模样,即使换一种礼服, 恐怕也会是如今的效果。 想到这里的, 秦戮脑海中难免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例如将自己王妃藏起来, 不让任何人窥探。 顾砚书虽然不知道秦戮此时在想什么, 但却能够明显感觉到, 秦戮的眼神是越来越危险了。 最后不得不出声提醒: “时间快到了,王爷也该更衣吧。” 好在秦戮是一个理智的人, 那些不靠谱的危险想法不过是在脑海中转瞬即逝,便被强压了下去: “本王知道了。” 这是顾砚书第一次和秦戮一同参加这样正式的宴会。 往常顾砚书虽然也时常看到秦戮穿着朝服的模样,但天齐的朝服到底和礼服有着不小的差别。 若是真要说, 便是朝服更加简单,特别是秦戮为武将,朝服更是干净利落,方便行动。 至于礼服,则要繁复许多。 所以认真说起来,顾砚书这也是在大婚之后,第一次见到秦戮穿得如此隆重的时候。 玄色的礼服包裹着秦戮精壮的身躯,与顾砚书的纤细瘦弱不同,这套礼服放在秦戮的身上,似乎变得威严了起来。 特别 是在行动之间,隐藏在布料之中若隐若现的麒麟,仿佛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看着秦戮在穿上衣服之后,一脸平静的模样,顾砚书似乎能够体会到秦戮昨日看到他换上这套礼服时为何会如此失态了。 果然,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抵抗住制服的诱惑。 秦戮不能。 他顾砚书…… 也不能! 顾砚书喉头微微动了动,当即便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要不宫宴咱们就别去了吧?” “说什么呢。” 顾砚书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原本有些不快的秦戮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上前轻轻敲了敲顾砚书的额头: “刚刚不是还在说时间不早了么?咱们该出门了。” 顾砚书刚刚那句话原本便是在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之后,随口一说。 说完之后,便也已经恢复了理智。 当即便点了点头,和秦戮一起出了门。 自大婚后的那次请安之后,这还是顾砚书第一次来到皇宫。 宫中的一切,与上次顾砚书来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若真要说,那便是这一次皇宫的瓦檐上,多了不少积雪,而宫中也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多了不少年味儿。 不多时,两人便随着宫人的脚步抵达了举办宴会的宫殿。 秦戮与顾砚书来的不算晚,但也不算早。 两人到的时候,殿中已经或站或坐聚集了不少人。 “厉王、厉王妃到——” 听到门口太监的唱喏声,众人连忙起身,向两人行礼。 “诸位大人免礼,不必在意本王与王妃。” 秦戮这样说了,众人自然是不好一直盯着两人看个不停。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向秦戮与顾砚书投去若有似无打量的目光。 感受着周围旁人时不时投注过来,或好奇,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顾砚书只当是全然不知。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顾砚书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上次厉王府温居宴,虽然请了不少大臣,但那些大臣到底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对于厉王的这位男王妃,依旧处于完全不了解的状态。 顾砚书又不喜社交,除了那次温居宴,厉王府便没有再举办过其他的宴会。 大婚之 后,顾砚书也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邀请。 在殿中的众人对顾砚书唯一的了解途径,便是京中的那些风言风语。 但谁又知道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真人,可不得好好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厉王妃? 在场的都是人精,虽然没有上前与之交谈,但这粗略的几眼的功夫,便已经能够得到不少信息了。 比如无论京中其他的传闻如何,关于厉王妃的传闻中,至少有一样是正确的。 那便是这位厉王妃,颜色无双,冠盖京华。 在场不少人都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都是见惯了各色各样的好颜色。 但今日大眼一看,依旧被顾砚书的容颜惊艳了一番。 最为难得的,是顾砚书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场。 似乎带着一丝神秘,似乎又带着一丝包容,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顾砚书身上的服饰。 麒麟暗纹,四爪金蟒……除了颜色之外,这分明是亲王的礼服! 特别是此时厉王殿下就站在其身旁,两人除了颜色之外,几乎一模一样的礼服交相辉映着,格外好看。 同时似乎也显得厉王与厉王妃之间亲密无间,容不得旁人插入。 注意到这一点,不少人开始交换着眼色,互相探究着对方心中的想法。 虽然京中早有传闻,这厉王与厉王妃之间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但大多数人对这个说法,其实都是嗤之以鼻,觉得可信度不高。 毕竟这些大臣们,完全无法想象冷厉如厉王殿下,与旁人举案齐眉的画面。 可就现在的情况看,这些传闻,似乎又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顾砚书可不管殿中的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转头与秦戮低声细语着: “我们不需要先去给父皇与皇贵妃请安?” “不必,”秦戮也微微压低了嗓音,“过年宫内事务繁忙,父皇与皇贵妃娘娘并无时间接见。” 天齐皇子的请安,统一在大年三十,除夕的日子。 顾砚书闻言,也稍稍放下了心。 而顾砚书与秦戮的这番低声交谈,落在旁人眼中,似乎就更加证实了厉王与厉王妃感情 不错的这个事实。 恰逢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宫人的唱喏声: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殿下到——” 众人也只能先收起心中的思绪,向几位皇子请安。 “诸位大人免礼。” 大皇子随意挥了挥手,抬眼便看到了此时已经到殿中的秦戮与顾砚书,脸色微微变了变。 “大皇兄、二皇兄、四皇弟、五皇弟。” 注意到几人的目光,秦戮微微向几人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虽然大皇子与二皇子比秦戮年长,但从身份上来说,几位皇子都要低上秦戮一头,秦戮这样的态度,自然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就是大皇子似乎并不太能够接受,脸色有些难看,也只僵硬的对秦戮点了点头,当做回礼。 二皇子见大皇子如此,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同样只匆匆向秦戮微微拱了拱手。 唯独四皇子,规规矩矩地向秦戮行了一礼不说,脸上甚至还能隐隐看到一丝笑容。 只是还不等四皇子说什么,一旁便传来了二皇子略微带着一丝不满的提醒: “四皇弟!” 听到这个声音,四皇子向秦戮露出了一个略带一丝歉意的笑容,转而离去,跟在了大皇子的身后。 顾砚书见状,眉头微微向上挑了挑: “你这个四皇弟,倒是比大皇子聪明许多。” 无论秦戮与大皇子私底下斗地如何,至今明面上至少还算是和睦。 然而大皇子今日的做派,倒像是准备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似的。 秦戮对顾砚书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对顾砚书此言的赞同。 这个时候,五皇子早就已经快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见顾砚书与秦戮低语的模样,以为他是在介意大皇子刚刚的那番举动,想也不想便开口: “三皇嫂别放在心上,大哥这是前段时间吃了父皇的挂落,心里不痛快着呢。” 秦灏的声音不算大,但也算不上小,至少不远处的几位朝臣都听了个清楚。 顿时,众人的表情又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谁不知道五皇子与厉王之间关系亲近? 虽然五皇子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厉 王殿下的态度,但也八九不离十。 现下五皇子同厉王妃如此亲近,甚至还当真厉王殿下的面,直言叫厉王妃三皇嫂,厉王殿下也一副应允的模样。 是否说明,厉王夫夫两的关系,比他们刚刚的推测的还要更加亲密一些? 这些大臣们能够想到的时事,大皇子自然也能够想到。 看着秦灏同顾砚书之间亲近的模样,大皇子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给忽略了? 而被众人揣测着的顾砚书则是微微看了秦灏一眼: “大皇子又被父皇责罚了?” 为什么说“又”? 自然还是要从前几日大皇子吃了皇上的小青菜开始说起。 后来大皇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想要找补一番。 但也不知道是大皇子弄巧成拙,还是皇上因为小青菜一事心中憋着气,连着好几天都没给大皇子一个好脸看。 就厉王府得到的消息,这几日大皇子受到的责备,甚至比以往几个月加起来都还要多。 五皇子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可不是?据说是得了一个什么翡翠白菜,想要进献给父皇,结果父皇看到后非但没有高兴,甚至还让他将心思多放在正事之上。” 顾砚书这下是彻底无言了,甚至不知道还说大皇子是没有眼色,还是愚蠢。 翡翠白菜。 亏大皇子想的出来。 现在皇上最见不得的,恐怕便是这青菜白菜一类的物品了,大皇子偏偏在这个关口送个只能看不能吃的翡翠白菜…… 想着,顾砚书不由抬眸向大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谁知道大皇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目光恰好也向顾砚书几人的方向投了过来,与顾砚书撞了个正着。 或许是顾砚书此时的目光让大皇子误会了什么,大皇子的脸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 正欲发作,谁知道转眼又对上了站在一旁,秦戮虎视眈眈的目光。 最终,大皇子还是将内心的怒火给压制了回去。 将大皇子这一系列动作纳入眼底的顾砚书眼角微微跳了跳,而后不由在心中反思: 他以前为什么会以为这个蠢货会是秦戮在夺嫡路上最大的障碍?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想出一个所以然,便听到了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略带一丝冷清的声音: “下官见过厉王、厉王妃、五皇子殿下。” 第94章 这道声音, 让顾砚书略微有些耳熟,似乎是曾经听过,但更多的却是陌生。 下意识转头望去, 便看到了站在一旁, 微微朝他行礼的人。 从此人身上的服饰不难看出, 这应当是朝中的四品文官。 四品。 听着好像并不高。 毕竟在京中, 从来不缺一二品的大员。 就是今日的宫宴, 五品也才堪堪具有入场的资格。 但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 此时站在几人面前的这位四品文官,年龄并不大。 最多也不会超过而立。 而立,大部人恐怕在这个年龄才堪堪通过会试, 步入官场,但眼前之人却已经坐到了四品的位置。 足以见得其学士与才干的出众。 就在顾砚书打量面前这个人的时候,秦戮则是微微抬了抬手: “温大人免礼。” 温? 听到这个姓氏, 顾砚书下意识想到了温清霄。 这个时候,顾砚书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位温大人的面容,风度翩翩, 英俊潇洒。 最关键的, 便是眉宇间的确与温清霄有三四分相似, 就连身上这分气度, 也隐隐约约透着温清霄身上那股子置身世外的味道。 而后, 顾砚书也终于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会觉得这人的声音耳熟了。 温清霄的嗓音, 也是空灵中带着一丝冷清的模样。 心中有了猜测,顾砚书干脆干脆直接询问出声: “这位温大人是温六公子的……” “温大人是温六公子的大哥,名讳清殊, 如今在翰林任职。” 顾砚书与温清霄交好,又将报社事宜交由温清霄负责,秦戮自然是对温家进行了一番调查的。 在秦戮回答顾砚书的同时,温清殊也微微向顾砚书俯了俯身: “下官温清殊,见过厉王妃殿下。” 一见温清殊这番举动,顾砚书便明白了,这恐怕是来找他的: “温大人免礼,不知温大人有何事?” “下官是为了清霄的事,专门来向殿下道谢的。本应登门道谢,可父亲与清霄说殿下事务繁忙,贸然打扰,反而不美,恰逢今日见到了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温清殊微微笑了笑,直接说明了来意。 顾砚书与温 家的唯一的交集,便在温清霄身上。 在听到温清殊是温清霄的大哥时,顾砚书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测。 但真正从温清殊口中听说时,顾砚书依旧有些意外: 毕竟温清霄之事,当初温大人已经当面同他道了谢,甚至还向他行了一大礼。 现在温清殊又如此郑重同他道谢,看来温清霄在温家似乎极为受宠。 这个时候,顾砚书又听到了温清殊的嗓音: “下官家中其他几位兄弟也想同殿下当面道谢,又怕冒犯殿下,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说话间,温清殊向自己身后看了看。 顺着温清殊的目光望去,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在不远处,正在向他张望的四名风格相似却各有千秋的男子。 从那四人或多或少有些相似的容貌,顾砚书几乎不用思考便清楚了这几人的身份: 向来是温家的其他几位公子,温清霄的兄长。 从温家其他几位公子此时身上的服饰不难看出,温家而几位公子,恐怕各个都非等闲之辈。 就是其中看着最为年轻的那一位,身上穿着的服饰也并非普通的世家白身可以穿着。 顾砚书虽然长袖善舞,为人处世方面没有任何纰漏,但认真说起来,并不十分喜欢社交。 像是眼下这样的情况,放在以往,顾砚书是想也不想便会拒绝的。 但在触及到温家那几位公子的眼神时,顾砚书便不由想到了顾家大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应允了温清殊的要求。 在顾砚书点下头的瞬间,温家几位公子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丝喜悦的神情。 甚至不需要温清殊开口,几人便已经走了上来,一同向顾砚书道着谢。 顾砚书自认为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担不起温家这般感激。 但很快,顾砚书便从温家几位公子的言语中,明白了他们如此激动的心情。 温清霄是温大人的老年得子,相对应的,与温家其他五位公子的年龄差距也比常人家的兄弟稍大。 就是与温清霄年龄最为相仿的温家五公子,也比温清霄大上将近六岁。 温清霄出生之时,温家上下的小辈皆已到了懂事启蒙的年龄。 可以说,温清霄是温家上下所有 人一同看着长大的。 温清霄幼时便极为聪慧,不仅走路说话比常人早,就连学东西也比旁人快上不少。 所以温清霄从小便极为懂事。 试问学问好、懂事又长得好看的幼崽奶团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温家的几位公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五个人曾经还在温清霄小的时候,为了六弟晚上同谁一起睡而争论不休。 最后还是家中长辈看不过去了,做主让温清霄轮流在几位哥哥的房中休息,才平息了这场差点让外人笑话的兄弟阋墙事件。 单单是从这一件事,便足以见得温家几位公子对温清霄的宠爱。 当初温清霄出事,几位兄长也同样不能接受,甚至一度比温清霄更加痛苦。 最后还是因为温清霄的劝说,才慢慢走了出来。 温清霄被退婚之时,若不是温府中还有人理智尚存,将人死死拦着,当初温清霄的那位前未婚妻在退婚之后,能不能走出温家的大门还要两说。 后来温清霄为此意志消沉,温家几位兄长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试图让温清霄放下心事,结果却都一无所获。 后来温清霄搬离温府,几位兄长虽然心有不忍,但在见到彼时弟弟的模样时,也只能依言照办。 温家众人虽然在心中坚信,依照温清霄的心性,将来一定能够迈过这道坎。 但在看到随着时间一年两年过去,温清霄也丝毫没有从哪小院中走出来的意思,大家心中难免也有些着急与害怕。 天知道在前些日子,看到自家弟弟跟着父亲回府的时候,温家的几位公子心中有多高兴。 知道这其中顾砚书功不可没时,几人便对顾砚书抱有极大的好感。 后来又知道顾砚书不仅仅是让温清霄从小院中走了出来,甚至还让温清霄负责报社事宜。 温家的几位公子虽然在朝中官职不高,但也能够从父亲口中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这报社,温家几位公子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何物,但也知道皇上对此极为重视。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上不重视此事。 单单就温清霄在谈及报社之时,侃侃而谈的模样,也足以让几个兄长感动了。 毕竟自从 两年前退婚时间后,几位兄长便再也没有见过幼弟如今这般,眼中有光的模样。 现在负责着报社的幼弟,似乎又找回了当初的自信与意气风发。 在看到幼弟一如三年前未出事时的神采,温清殊几人心中便已经将顾砚书当成了他们的恩人看待。 知道了温家几个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顾砚书也大致明白了温清殊等人此时的心情。 明白归明白,但有些话顾砚书觉得还是需要和温家几位兄弟说清楚。 比如他在见到温清霄的时候,温清霄已经靠自己走出了阴霾,心理状态已经非常好了,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报社一事,他与温清霄更多的是互利互惠。 或许他的确帮助了温清霄,但温清霄在这件事上给予他的帮助也不少。 顾砚书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不过是实话实说的言语,落在温家几位兄弟眼中,则是成了顾砚书不愿居功和挟恩求报。 一时间,温家众人对顾砚书的好感度又向上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温家能够培养出温清霄那样的人物,足以见其家学底蕴。 交谈过程中,顾砚书便发现,温家其他几位公子虽然名声不若温清霄响亮,但才学却丝毫不差。 虽然不能像温清霄那般,只需要只言片语,便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但也能够说得上是交谈甚欢。 顾砚书与温清殊等人交流时,顿时便放松了许多。 而温清殊等人与顾砚书相谈甚欢的场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谁不知道翰林学士温大人家中家风森严,几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 别看现在温家几位公子在朝堂中地位不显,但要知道,这几位公子最大的今年也不过堪堪而立。 而立之年,便已经官拜四品,若是再给其几年时间,或许温家便能占据天齐朝堂的小半片江山。 况且温家几位公子与厉王妃如此亲近,其中是否也有温大人的指示在?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别看殿中之人明面上依旧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的思绪却早就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 顾砚书与温家众人的互动,当然也被此时正在殿中的大皇子收入了眼底。 听着耳旁若有似无 的议论声,又感受着旁人时不时投注的略带一丝探究的目光。 大皇子的脸色是越来越黑,看着殿中与温家众人交谈甚欢的顾砚书,眼神也也愈来愈阴沉: 温家的潜力,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在此之前,大皇子便没有少想法设法前去拉拢,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原本大皇子还想着,这温家虽然不为他所用,但也不为厉王所用,不能拉拢倒也无妨。 结果这才多久? 这温家居然就不声不响地和厉王府搅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太监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驾到——” 不得不说,皇上此时来的真是时候。 殿中不少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毕竟大皇子刚刚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已经临近爆发的边沿。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若是大皇子与厉王殿下真起了冲突,殿中的其他人少不得会跟着一起吃挂落。 很快,众人便将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了起来,俯身向刚刚到来的皇上以及几位娘娘行礼。 殿中的大臣们个个都是粉饰太平的一把好手,皇上从殿外进来,倒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诸位爱卿平身,过年佳节,今日众爱卿不必拘谨,当朕不存在便可。” 语气中蕴含着极为明显的笑意,可以听出,此时皇上的心情颇为不错。 众人自然不可能真的如同皇上所言,当他不存在,但却也因为皇上这番话,轻松了不少。 不多时,众人便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一落座。 按照惯例,这场宫宴的主人,也就是皇上,在自己的位置上,先是说了一番场面话。 那文绉绉满口之乎者也的言语,顾砚书听得并不十分习惯。 但也听懂了个大概。 大致说了些是这逢年过节,大家都可以开心轻松一些。 过去的一年中,天齐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即使偶有波澜,但是也在诸君的齐心协力之下得到了解决。 大臣们这一年辛苦了,今日宫宴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年假,诸位大臣今日回去之后便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待到来年,再尽心尽力为天齐办事之类的场面话。 大臣们闻言 自然也连忙回答了一些什么都是他们应该做的,接下来一年自然也会竭尽全力辅佐帝王之类的话。 双方便这样客套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宫宴便进入了整体。 古时的宴会,助兴的节目大约也就是歌舞一类的。 随着皇帝宣布宫宴开始,便有乐坊的乐人与舞姬缓缓入内。 顾砚书虽然在后世也参加过不少宴会,顾家也同样举办过不少宴会。 但像是宫宴这样的,顾砚书也是第一次参加,像是宫中所培养出来的歌舞团,顾砚书同样没有见过。 第一次“见世面”,顾砚书难免有些好奇。 抬眼欣赏了片刻,发现这些乐人与舞姬不愧是宫中所培养出来的。 一个个面容姣好不说,音乐造诣与舞蹈功底就是顾砚书这样的外行来看,也是不俗。 特别是此时正在殿中翩翩起舞的那几位舞姬,身材纤细别致,腰肢不盈一握,举手投足之时,带着手中水袖翩翩而起,倒是仙气十足。 在看到领舞之人将手中水袖抛出之后便是一个高难度动作,最后扭出了一个让顾砚书觉得颇为不可思议的造型时,不由惊讶其腰肢纤软,韧性十足。 同时在心中暗暗感慨: 有些时候有些事吧,还真不能怪人纣王! 顾砚书自认为自己已经弯成了了个蚊香盘,现在看到这番舞姿时,也忍不住欣赏。 就在顾砚书欣赏着殿中舞姬的舞蹈之时,丝毫没有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脸色是越来越阴沉。 眼见着顾砚书一双眼珠子都快贴到舞姬身上之时,秦戮终于忍不住了,幽幽开口: “王妃,舞姬好看吗?” “还挺好看的。”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 从顾砚书的角度来看,这些舞姬的舞姿的确十分优美。 若是放在后世,甚至也能媲美众人眼中的那些大舞蹈家。 在顾砚书看来,这些舞姬就是与后世那些被称为世界最顶级的舞者相比,也并不逊色。 心中的答案脱口而出之后,顾砚书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收回目光向问话的人看去,果然看到了秦戮那一张阴沉又漆黑的脸。 见顾砚书终于舍得将目光收回来,又想到刚刚得到的回答,秦戮怒极反笑: “挺好看的?” 秦戮可没有忘记,当初他与顾砚书初见时,顾砚书的反应。 甚至后来顾砚书也坦言承认,大婚那日,之所以坚持要与他做真正的夫妻,也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这张脸。 原本秦戮还不觉得有什么。 甚至觉得好歹顾砚书喜欢的东西,他拥有并且不缺。 但今日见到顾砚书这番反应后,秦戮才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顾砚书当初能够因为他的这张脸而看上他,日后会不会因为别人长了一张更好看的脸而看上旁人? 想到这里,秦戮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顾砚书怎么会看不出来秦戮这是炸毛了? 连忙伸手给自家小鹿顺毛: “不及王爷半分好看。” 谁知道以前十分好用的顺毛大发并不好用,只见小鹿蹄子一撅,眼睛一斜: “是么?” 简简单单两个字,说的可谓是阴阳怪气至极,其中的酸味,顾砚书就算是隔着八百条街也能闻到,更别说现在他就坐在秦戮的身边了。 顾砚书是谁? 若是没点本事,又怎么可能从顾家一群人杰之中突出重围,获取顾家的掌家之权?又如何在末世的豺狼虎豹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不过是略微回忆思索片刻,再仔细捉摸了一下此事秦戮的神情以及他刚刚的问题,办直接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当即微微笑了笑,向秦戮的身边凑了凑,低声回答: “当然是了,王爷在我心中是最好看的,与王爷第一次见面时,王爷不就知道了么?” 原本浑身上下都炸成了一个大毛球的小鹿,似乎有被安慰到,变成了一个小毛球: “王妃刚刚不是还看的挺专注的?很喜欢吧?” 顾砚书知道这事儿不说清楚恐怕是过不去了,连忙解释: “我那只是欣赏,就如同王爷看到琉璃盏时,会觉得好看,想要欣赏一番是一样的,根本说不上喜欢。若是王爷不喜欢,我以后不再看了。”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番类比用的倒是挺到位。 至少秦戮的确明白了顾砚书刚刚看舞姬时的心情。 其实就算是不能明白,在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顾 砚书因为他的一句话慌乱不已的时候的,秦戮便已经能够感受到王妃对他的在意了。 厉王殿下是一个极为大度的人,既然王妃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做下了保证,他自然也不会抓着不放: “嗯,本王知道了。” 顾砚书原本已经做好了长期奋战解释的打算,谁知道这只刚刚还在冲他撅蹄子的小鹿居然这么好哄? 这才多久的功夫,便已经被顺好了毛。 看着对外凶巴巴,对着自己却只知道撒娇打滚露肚皮的小鹿,顾砚书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开口: “王爷,有一句话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顾砚书此时的语气温柔极了,秦戮耳朵微微一动,忍不住询问: “什么话?” “王爷是我在这个世间见过,最好看的人,纵然旁人千万般好,也不及王爷分毫。” 顾砚书凑到秦戮耳边,轻声回答着。 饶是秦戮,也没有想到顾砚书会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之下,便能对他说出如此孟浪的话。 正准备呵斥出声,便听到了顾砚书接下来的一句话: “还有便是,在砚书心中,月色与雪色之间,王爷是第三种绝色。” “嗡——” 顾砚书此话一出,秦戮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嗡鸣,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脑海中只剩下了顾砚书的那一句—— “月色与雪色之间,王爷是第三种绝色。” 秦戮知道,自己是应该生气的。 绝色一词,怎么看怎么阳刚气不足,不应该用在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身上。 但是现在,秦戮非但生不起来气,甚至还因为顾砚书这句话手抖地差点连酒杯也端不住。 最后还是凭借着多年来的肌肉记忆,堪堪将酒杯放在桌上,不至于在宴会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因为自己的一时失手,而弄脏了身上的衣服。 好不容易缓过了神,秦戮想也不想便低声训斥了一句: “胡……胡说八道什么?” 只不过那底气不足还略微有些停顿的语气,以及微微发红的耳廓,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说这话人口不对心。 而刚刚才说了撩人的情话的顾砚书,却像是恍然不觉: “王爷知道的,我从来不对王爷胡说八道 。” 没错,顾砚书忽悠过很多人。 甚至就连顾砚礼,也没少被顾砚书忽悠。 但顾砚书在面对秦戮时,向来是心中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从来不掺杂一丝水分。 因为顾砚书曾经说过,夫夫间最重要的便是坦诚,他不希望日后有一天,他与秦戮之间因为互相的不坦诚而离了心。 秦戮显然也想到了顾砚书的这一番话,原本已经稍稍有些退烧的耳廓,又重新添上了一抹血色。 抬手直接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终于冷静了些许。 转眼便看到了顾砚书略微含笑的双眸,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故意的? 当即咬了咬牙,压低了嗓音: “王妃便仗着宫宴使劲浪吧,待回到王府……” 后面的话秦戮没有说出口,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却显而易见。 这下便轮到顾砚书不好意思了,连忙低声讨饶: “王爷,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但这话有用吗? 就秦戮现在这番表情告诉顾砚书。 显然没用。 顿时,顾砚书便在心中盘算了起来: 一会儿要不多给小鹿灌上一些酒,让他变成一只小醉鹿? 这除夕请安可不比大婚第二日,若是明日起不来,还指不定外人要如何说呢! 顾砚书和秦戮交头接耳地低声交流着,殊不知他们刚刚的那一番亲昵互动,被宴上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众人原本因为宫宴而刚刚压下去的一些想法,顿时又开始冒起了苗头。 甚至还有不少人偷偷向主位的方向飘过去了一两分眼神,想要看一看皇上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会作何反应。 谁知道皇上的目光一直在殿中正在翩翩起舞的舞姬之上,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厉王与厉王妃之间的小动作。 第95章 然而在大臣们看不到的地方, 皇上差点儿没把手中的酒杯给捏碎。 皇上哪里是没有看到秦戮和顾砚书之间的小动作? 这是已经看到了,还觉得没眼看! 从这些天秦戮张口闭口“王妃他”的表现,皇帝就知道这两人之间感情不错。 但让皇帝没有想到的是, 这两个人的关系能够不错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这么不讲究。 好在顾砚书和秦戮都比较有分寸。 除了说话的声音低了一些, 说话的时候距离近了一些, 动作亲昵了一些, 倒是没有再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了。 既然皇上都没有什么反应了, 坐在座位上的其他朝臣自然也就当做没有看到,眉宇间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 如果去掉那些若有似无,时不时向顾砚书和秦戮投去目光的举动的话,可信度或许会更高一些。 皇上和大臣们不说话, 却不代表就没有人说话了。 譬如一向与秦戮不对付的大皇子,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眼珠子便转了转,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到堂上乐声暂停,舞姬们开始准备下一个节目的空隙之时,大皇子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父皇。” “什么事?”皇帝给了大皇子一个眼神, 示意大皇子有话直说。 “儿臣以为, 这每年宫宴都是这些歌舞表演, 看着虽然也热闹, 但难免失了一些趣味。” 大皇子微微俯身, 朗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若今年,咱们玩儿一点不一样的游戏?” “哦?”皇帝声音微微上扬, 不得不说,大皇子这话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那依照你的意思, 今年可以玩什么游戏?” 大皇子像是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稍稍思索了片刻,才给出了答案: “不若……行酒令吧?” 原本顾砚书还在心中疑惑,大皇子怎么突然站起来开始找存在感了。 但在听到这一句“行酒令”之后,顾砚书便知道大皇子这是想要做什么了。 这顾小公子以前可谓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在吃喝玩乐方面可谓是极为精通,在酒令方面,自然也不例外。 在天齐,酒令是酒桌之上非常寻常的娱乐方式之一,又分为“雅令”与“俗令”两大分支。 最为简单的便是猜拳,两人同时出手,出手的同时需要报数,谁若是猜中了两人出手的数字总和,便为胜,输者喝酒。 除此之外,还有骰子、击鼓传花、接龙、联句等等玩儿法。 这里是宫宴,在座的除了天齐中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之外,还有皇上,像是猜拳这样的俗令显然是不适用的,剩下的也就只有雅令了。 行酒令中的雅令,难免便会涉及到诗词歌赋。 比如说这飞花令,便是将参与者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序,每个参与的人,都需要按照顺序,吟诵出一句带有“花”字的顺序。 举个例子来说,一般飞花令为七人一组。 其中排在第一的人,需要吟诵出以“花”字为开头的诗句,第二个人便需要吟诵出第二个字带有“花”的诗句,以此类推,直至第七个人,吟诵出以“花”字为皆为的诗句。 谁若是途中说不出来,便需要罚酒一杯。 这样的游戏,非知识储备量丰富者不能玩。 除此之外,还有难度进阶版,例如让人在现场即兴作诗,对文学水平要求极高。 无论是普通的飞花令,还是难度进阶版本,对于顾砚书或是秦戮来说,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秦戮除了启蒙时学过一些诗词歌赋,上战场之后,大多研读兵书。 毕竟那些之乎者也,风花雪月的诗句,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至于顾砚书…… 顾小公子本身就是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若不是小时候被顾砚礼压着,又是出身世家,恐怕最后连大字也不识一个,更不要说那些诗词歌赋了。 而顾砚书本人,让他写一份吞并某某企业的商业计划书,他或许还能下笔如有神,但若是让他写一首七言绝句,那属实是有些让人为难。 所以在大皇子说出“行酒令”的那一刹那,顾砚书便知道,这恐怕就是冲着他和秦戮来的。 皇上是个勤政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六十天都上朝,就连身体偶有不适,也不肯休息,工作强度比 后世九九六都还大,顾砚书愿称之为零零七。 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在过年的时候可以休息几日,看的节目还都是些的毫无新意的歌舞。 就算是大皇子不说话,皇上其实心中也觉得有些无趣。 现在大皇子这话,可谓是正中皇上下怀,从他现在的表情便能看出,对于这行酒令,皇上可谓是十分感兴趣。 果然,没两句话的功夫,皇上便已经同意了大皇子的提议。 甚至已经想好了游戏规则: 恰好便是刚刚顾砚书脑海中所想到的飞花令,甚至还是难度进阶版。 或许又考虑到在殿中的还有不少武将,诗词飞花令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有些难度,便又加上了投壶令。 定下游戏规则之后,皇上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冲站在身后的王公公挥了挥手: “前两年老三进献给朕的夕月烈酒还剩下两坛,恰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让诸位大臣们尝尝鲜!” 而无论是飞花令还是投壶令,都可以归为“雅令”这一个大类之中。 武将们即使行酒令,也更喜欢俗令,可想而知,在听到皇上与大皇子三言两语后便将规矩定下来之后,武将们的反应。 谁知道原本有些不乐意的武将们,在听到皇上提到“夕月烈酒”时,脸色好看了不少不说,就连神情间也带上了一丝期待。 如此明显的转变,让顾砚书想要忽略都难。 心中有了疑惑,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凑到了秦戮的耳边低声询问: “夕月烈酒是什么?” 毕竟刚刚皇上可说了,这酒是秦戮送给他的。 顾砚书既然问了,秦戮自然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 “巫夕国擅酿酒,这夕月酒便是巫夕国中最烈的酒,同时也被称为‘天下第一烈酒’,味道浓香醇厚,即使是在巫夕,也极为珍贵难得,本王也只在三年前与巫夕交战后,才得了一些,送了父皇三坛,没想到竟然还剩两坛。” 虽然顾砚书本人因为上辈子的身体缘故,并不喜酒,但这顾小公子以前却是个纨绔子弟,对酒倒是有些研究。 巫夕与天齐西部接壤,是天齐国的众多邻居之一,其酿酒技术精 良,以酒闻名。 巫夕国的酒,在天齐可谓是千金难求。 纨绔如顾小公子,甚至还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一尝巫夕酒,就是死也无憾了这样的话。 又想到秦戮说着夕月酒是巫夕国最烈的酒,顾砚书心中难免升起了一丝期待。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王公公便已经将那两坛子酒让人拿了过来。 这巫夕过能够以酒闻名天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王公公那酒坛子上面的盖子掀开,酒香便顿时飘了满殿。 仅仅是这个酒香味,便透着一股醇香,酒力不好的,就是闻着似乎便已经有些醉了。 有些好酒的武将,在酒香四溢之时,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模样,若不是顾忌着皇上还在,指不定会直接上前,从王公公手中将这夕月酒给抢过来。 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皇上的脸上隐隐投出了一丝笑意。 或许是想着逢年佳节,便也不再吊着众人的胃口,直接挥了挥手,示意王公公上前去将这酒分给众人。 秦戮是除了皇上之外,在场中的人地位最高的人,离皇上的位置最近,便也是最早被分到这酒的人。 或许是因为顾砚书刚刚的提问,让秦戮以为酒刚一上桌,秦戮便伸手,替顾砚书斟上了一杯: “王妃尝尝?” 酒这个东西,顾砚书前世虽然喝得少,但因为顾家的酒窖中藏着不少名酒,旗下还有一家白酒公司,所以也算是有些研究。 现在见秦戮略微有些期待的模样,顾砚书也没推辞,抬手端起酒杯,微微浅酌了一口。 待到烈酒入喉,顾砚书细细品味一番后,其实隐隐有些失望。 这酒的确能够算得上不错,酒香浓郁,口感厚重绵长,入喉之后甚至还隐有回甘,即使放在后世,也能说得上不错。 让顾砚书失望的,是因为这酒算不上烈。 微微感受一下,用后世的评判标准的话,这夕月酒恐怕不超过四十五度。 虽然四十五度也的确能够说得上是一句烈,但若是称其为“天下第一烈酒”,在顾砚书眼中,确实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顾砚书脸上的失望并不明显,但秦戮与之朝夕相处,两人之间默 契早就已经非常人所能比。 几乎一眼,秦戮便察觉到了顾砚书心间的那一丝情绪: “王妃似是并不十分满意?” 顾砚书没有立刻回答秦戮的问题,反而低声询问: “王爷觉得这酒如何?” “还不错。” 对于酒,秦戮同样没有太多的喜好,反而还觉得酒喝多了误事。 但是这夕月酒,对于秦戮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主要是够烈,当初在得到这酒之后,恰逢冬日,军中御寒的衣物不够,不少将士便是靠着这夕月酒才挺了过来。”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难理解。 靠烈酒御寒,即使在华夏的历史上,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更别说秦戮在外征战那三年,还是天齐国最艰难的三年。 国库空虚,时局动荡,就算是朝廷想给将士们一些保障,也有心无力。 想到这里,顾砚书心间便顿时生出了无数想法: 要知道这烈酒的好处,可不止好喝与御寒这么简单。 若是酒精含量够高,甚至还能够起到消毒杀菌的作用,这在战场上,又是一大助力。 从这夕月酒被称为天下第一烈酒便不难看出,现在还没有人会蒸馏酿酒法,若是…… 顾砚书脑海中的这些想法才刚刚冒了一个头,一旁大皇子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既然要玩这行酒令,儿臣觉得,若是能再加上一些彩头,或许会更加有意思一些。” 第96章 在行酒令中加入彩头, 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对于大皇子这个要求,皇上当然也是欣然应允,甚至还率先添了一样彩头。 被皇上拿出来做彩头的物件, 是随手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 认真说起来, 这玉佩并算不得什么名贵的物件。 可就算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只要经过了皇上的手, 沾上了“御用”二字, 似乎就变得不寻常了起来。 更别说这枚玉佩,上一刻还戴在皇上的腰间。 顾砚书明显能够感觉到, 就在皇上将那玉佩放在盘中的时候,殿中的气氛顿时便有了一丝变化。 原本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大臣们,眼中都或多或少多了一丝认真。 当然, 也有主动退出的。 例如首辅裴大人,也随手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玉佩,放在盛放着彩头的盘子中后, 便微微拱了拱手: “老臣年岁较大,精力也大不如从前,这行酒令恐有些有心无力, 无法参加, 还望皇上与诸位海涵。” 明眼人一听便知, 这是裴大人的托词。 诗词飞花令又不费什么体力, 更多的还是看文学造诣, 又怎么可能有心无力? 来参加宫宴的人之中,没有人可以非常自信地说自己在文学方面可以更胜裴大人一筹。 从输赢的角度来说, 裴大人不参加,对于旁人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所以最后, 众人对于裴大人提出的要求,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不一会儿功夫,殿中众人便都已经将自己的彩头放在了那小太监手中的托盘之中。 来参加宫宴的大多为男子,那托盘之中,最多的也是玉佩或是未开刃用作装饰的匕首一类的物品。 秦戮不喜带配饰,身上自然是没有东西拿来做彩头的。 唯独腰间有一匕首,这是皇上给秦戮的特权,允许他在面圣的时候,身上也带上一件武器。 但那匕首是顾砚书送给秦戮的定情信物,上面还刻着顾砚书的乳名,秦戮又怎么肯将它当做彩头? 最后还是顾砚书从腰间解下了一金制掐丝香囊,放进了托盘之中。 顾砚书刚将那香囊放进托盘之中,那边大皇子又开口说话了: “既然厉王妃是最 后一位放彩头的人,不若这行酒令,便从厉王妃开始?” 大皇子话音一落,原本略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起来。 虽然还不到落针可闻的地步,但与刚刚相比,也寂静了许多。 顾小公子纨绔之名可谓是响彻京都,就算是以前对顾小公子不算了解的大臣们,在三皇子大婚之时,也基本都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大皇子又是提出行酒令,又是让厉王妃大头阵的,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若是厉王妃与厉王之间关系淡淡感情平平也就罢了。 但从刚刚两人之间的互动明显可以看出,厉王与厉王妃正是感情浓时,大皇子此番作态,是准备和厉王殿下撕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有敏感的大臣下意识向主位上皇上的位置看了一眼。 谁知道却发现皇上只微微挑了挑眉,并没有丝毫想要插手的意思,明显是准备做壁上观。 这样的反应,顿时让大臣们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从这段时间的种种事迹来看,皇上明显更加喜欢厉王殿下一些。 但现在眼见着厉王妃即将出丑,皇上怎么又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要知道这夫夫一体,厉王妃出丑,厉王殿下的脸上也会无光。 所以皇上到底是喜欢厉王多一些,还是偏向大皇子多一些? 从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众人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顾砚书身上,准备看看顾砚书要如何应对。 只见顾砚书先是轻轻笑了笑,眉头微微上挑,便抬眸看向了大皇子: “那依照大皇兄的意思,我是应该行这飞花令,还是投壶令?” “这自然是要看厉王妃自己的意愿,若非要本殿说,本殿倒是觉得这飞花令或许更适合厉王妃。” 大皇子脸上微微出现了一丝错愕的表情,显然是没有想到顾砚书会问他这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给了顾砚书答案: “毕竟这投壶令是给各位将军准备的,诸位将军皆是骑射好手,旁人在这一方面,难免稍显逊色。” 一番话说的是大义凛然,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恐怕还真的会以为他这是在替顾砚书考虑。 顾砚书对大皇子的回答并不意 外。 毕竟这行酒令,本就是大皇子给他挖的坑。 投壶本就是玩乐项目的一种的,不少文臣也同样不擅长,不行飞花令,怎么能让旁人更加直观地认识到,他顾砚书是一个草包? 就在顾砚书与大皇子之间这一问一答,一来一往之间,不少人都感觉到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 随后,众人便看到了一直坐在顾砚书身旁的厉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开口,便被厉王妃抬手按下。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了厉王妃的问话: “我看大皇兄今天想玩的恐怕不是行酒令,而是想看我出丑吧?” 这一道略带着一丝质问的话语一出,原本还在想着厉王妃会如何应对的朝臣脸上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丝讶然: 早就已经在官场上学会了做事留三分,说话拐弯抹角的大臣们,还是第一次遇到顾砚书这样如此直白的人。 被顾砚书惊了一跳的大臣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本坐在主位上做壁上观的皇上的眼中,眼中有一丝趣味一闪而过。 大皇子则是眉头微皱,反问道: “厉王妃何出此言?” “何处此言?” 顾砚书眉头微挑,语气微微上扬: “这京中谁人不知,本殿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就勉强认得几个字,现在大皇兄却非要让本殿行这飞花令,不是想看本殿出丑是什么?” 一句话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其实若非要让顾砚书飞花,顾砚书还真不一定会束手无策。 华夏便有一句话,叫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天齐与华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平行时空。 华夏上下五千年,诸子百家,竞相争鸣,流传下来的千古绝句便不在少数。 但顾砚书却过不了心中的一道坎。 他可以将孔孟之言拿出来,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所有人都知道,孔孟之言是出自孔孟二位圣人之口。 他做不到将旁人的功劳据为己有。 既然不能背诵,顾砚书本身又不会作诗,便干脆剑走偏锋,直接掀了大皇子这个棋盘。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不按常规出牌的方式,的确打了大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 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顾砚书这种人,仿佛不学无术是一件让人很自豪的事似的。 就在大皇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坐在一旁的四皇子微微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厉王妃误会了,都说传言不可信,大皇兄只是觉得京中那些传闻都是对厉王妃的诋毁,这才提出了这个要求,并非是想要看厉王妃出丑。” 这话倒是给大皇子提了个醒,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对!本殿也是以为传闻并不属实。” “那大皇子现在总该知道这传闻是真的了吧?” 顾砚书扬了扬下巴,看着大皇子的眼神非常明显,飞花令到底还要不要从他开始? 这个时候,大皇子还能说什么? 若是坚持让顾砚书飞花,不就证实了顾砚书刚所说的那一句他并不是想玩行酒令,而是想看顾砚书出丑? 这种事大家私底下明白便好,哪里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大皇子张口欲言,坐在主位上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先大皇子一步开了口: “既然厉王妃都这样说了,这飞花令厉王妃不参加便是了,既然行酒令是老大提出来的,那便从老大开始吧。” “是。” 皇帝都开口了,大皇子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点头应是。 反而是站在一旁的顾砚书,迟迟没有给出答案。 秦渊见状,眉头微微上挑,不由出声询问: “怎么?不让你参加你也不乐意?” 语气中没有任何不满,似乎还带着一点长辈对晚辈的揶揄。 顾砚书对人的情绪感知异常明显,当即便顺杆向上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着: “儿臣刚刚才给了彩头呢……” 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不忘向那太监手中的托盘瞟了瞟。 那一脸肉疼的模样看的皇帝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你那香囊能值几个钱,在朕面前演什么戏?你是玻璃少赚了?还是茶楼少赚了?” 岂料顾砚书却一脸不赞同,继续嘟嘟囔囔地反驳着: “生意归生意,彩头是彩头,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既不想给彩头,还不想行酒令?” 皇帝这下是真的快被顾砚书给气笑了: “天下哪里有这种好事给你 全占了?” 或许是见皇上生气了,这下顾砚书是彻底不敢再说什么了,连忙俯身应答着: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委屈。 也就是温清霄今日不在,若是在,指不定会指着顾砚书说上一句,就这做派,还好意思说他表里不一? 论起撒娇来,顾砚书这熟练程度也不遑多让。 皇上明显是被顾砚书脸上的委屈给逗乐了,颇有些无奈地开了口: “行了,不就是个彩头吗?瞧把你给心疼的!小得子,来把这拿给厉王妃,没得让旁人说我皇家欺负新媳妇儿!” 说话时,秦渊直接从拇指间褪下了一枚玉版纸,放在到了王公公的手中,示意他拿给顾砚书。 顾砚书其实也就是顺杆向上爬地随口一说,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看着被王公公递到自己面前的玉扳指,顾砚书不过是微微推辞了一番,便接了下来。 而这一幕,则让不少大臣的瞳孔都微微缩了缩。 刚刚皇上放进托盘中充作彩头的玉佩,一看便是用作服饰搭配的寻常玉佩。 皇上宫中就算是没有十块,也有八块。 但这枚扳指却不同。 这枚扳指在朝臣们的记忆中,已经在皇上的拇指间带了有些年头了,平时就鲜少取下,甚至还会时不时把玩,显然是心爱之物。 然而现在不过是厉王妃言语间透了一些委屈,皇上便直接将这扳指当做补偿给了厉王妃。 即使皇上近来的确很喜爱厉王,但这真的是寻常的爱屋及乌便能达到的地步吗? 大臣们在心中推敲着皇上对厉王妃的态度,大皇子却早就已经因为皇上的那一句“你是玻璃少赚了?还是茶楼少赚了?”而乱了心绪。 大皇子虽然才能不够,偶尔也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但对于自己的父皇,却有一定的了解。 单单凭借这皇帝这一句话,大皇子便知道了,无论是陶然居,还是归园居亦或是邀月阁,都是独属于顾砚书的产业。 那么现在陶然居中卖的最为紧俏,需要提前两月下单才能定制的玻璃,自然也只可能是顾砚书的东西! 玻 璃是属于顾砚书的,那其他东西呢? 肥皂、香皂、草纸?还有那放大镜和眼镜?以及前些日子,父皇手中的那个活字印刷术…… 仅仅是一瞬间,大皇子便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直被他忽略的地方被打通了: 从玻璃开始,到最后的小青菜,这些新鲜的东西,都是在厉王妃嫁入厉王府之后,才出现的! 没有人比大皇子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因为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厉王府从皇上手中得到了多少好处,又得到了皇上的多少宠爱。 现在却让大皇子发现,这些好处与宠爱都是他处心积虑送给秦戮的,这让他如何接受? 大皇子能够想到的事,四皇子以及贵妃自然也能够想到。 顿时,母子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饶是城府最深的贵妃,脸上一贯的微笑此时也有些挂不住了。 而与贵妃心情完全相反的,自然便是皇贵妃了。 贵妃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便有多真切。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极短,皇贵妃却像是觉得贵妃此时受到的刺激不够似的,微微朝贵妃偏了偏: “自厉王大婚之后,本宫似乎一直都忘了感谢妹妹,对本宫儿子的终身大事如此上心,倒是比本宫这个真二八经的母妃更加费心一些。” 一句话,险些让贵妃直接气吐血。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宫宴,若不是皇上此时还在一旁坐着,贵妃简直恨不得直接撕烂皇贵妃的嘴。 然而现在,她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郁结之气,冲皇贵妃微微笑了笑: “姐姐哪里的话?你我姐妹一心,姐姐的儿子,便是妹妹的儿子,为其操持,也是应当。” 贵妃应答的勉强,下面的大皇子也不好受。 刚刚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可能性让大皇子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偏偏皇上刚刚已经发了话,这飞花令从他开始。 所以大皇子此时脑子一团乱麻的同时,还要一脚踩进自己刚刚给顾砚书挖的坑之中,抽出思绪来作诗。 大皇子好歹也是从小接受天齐最顶级的教育长大,即使此时脑子里满是浆糊,最后也凭借着经验与本能,憋出了第一句飞花来。 虽然这一句飞花说的是大失水准,依照顾砚书极为业余的古诗欣赏水平来看,这一句飞花颇有华夏古时那位著名诗人,乾隆皇帝的味道,但好歹也算是说了出来。 而殿中因为皇上的几句话,心不在焉的又何止大皇子一个? 大多数人都心不在焉的情况之下,大皇子这一句大失水准的飞花,自然也就过了关。 接下来的飞花令,便没了什么看头,要顾砚书说,还不若刚刚大皇子表演的川剧变脸有意思。 倒是一旁武将的投壶令,看着还要精彩两分,最后甚至还爆了个冷,魁首被一个今年才新提拔上来的五品武官拿了下来。 据说也是一名世家子弟,家中众人从文,当初为了投军一事,没少与家中闹矛盾。 至于飞花令的魁首,则是被温家温清殊收入囊中。 两位魁首,彩头自然要均分。 温清殊直接让那武将先行挑选,用他话来说,便是今日这飞花不若投壶有意思,认真算起来,那武将才是今日真正的魁首,理应先选。 行酒令结束,不少人因为在游戏的过程中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时间也有些晚了,皇上干脆便直接宣布宫宴结束。 不少人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宫宴上,自然是盼着早些散场,此时听到皇上的声音,不少人都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宫宴上明明与厉王与厉王妃更加亲近的皇上,在临走时却叫上了贵妃。 那意思,明显是准备今晚去贵妃宫中了。 脸色阴沉了大半场宫宴的大皇子等人,到了这个时候,表情才终于好看了些许。 倒是原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的朝臣们,因为皇上的这一番举动,又开始重新摇摆了起来。 第97章 别说是那些大臣了, 就是早就知道皇上将一手制衡之术玩的炉火纯青的顾砚书,此时也因为皇上最后的这一番举动有些无言。 大过年的还要想着端水,也未免过于辛苦了一些吧? 但无论如何, 今日的宫宴, 厉王府也得到了颇多好处。 想到这里, 顾砚书顿时就觉得皇上最后无伤大雅了起来。 即使顾砚书没有参加行酒令, 但在这样的氛围之下, 还是跟着喝了一些,此时的顾砚书, 已经有些微醺了。 即使表面上看着一如往常一般没有异样,但他略有些恍惚的眼神以及微微泛红的眼角,却暴露了他此时最真实的情况。 顾砚书面貌原本就极为好看, 略微带着秀气的面孔,若不是其身上强大而自信的气场,恐怕不少人都会怀疑他的性别。 然而在醉酒之后, 原本只占两分的秀气,却像是被放大数倍,顿时变得明显了起来, 倒显得有些勾人。 就算是已经见过了顾砚书最诱人的模样的秦戮, 在顾砚书此时的状态时, 心跳也有些微微的加速。 顾砚书现在的这番模样, 秦戮会让他四处去招摇才怪了。 原本顾砚书打算与温家几位公子以及裴大人交流一番, 谁知道才刚向前走上两步,就被秦戮给拉了回来。 顾砚书只是微醺, 虽然思绪不如平时那般敏捷,但大半理智依旧尚存。 虽然在被秦戮拉回来时有些懵,但在发现秦戮有意无意地想要遮住他的脸时, 便瞬间明白了秦戮心中所想。 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却也顺着秦戮的意思,没有反抗。 最后,顾砚书也只来得及草草同几位相熟的大臣以及温家几位公子道了声别,便别秦戮给带出了大殿。 难得饮酒放纵,顾砚书也就给顺便给自己的大脑放了个假。 走出举办宫宴的大殿后,干脆便将自己整个人压在了秦戮身上,开始了放空。 秦戮则是极为好脾气地对顾砚书这番举动照单全收,不仅如此,手臂还不忘微微用力,让顾砚书靠起来更加轻松一些。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这一放空,便将自己整个人煮熟了撒上调料,喂进了秦戮的嘴中。 等到顾砚书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回到王府的主卧,整个人陷进了秦戮的包围圈之时。 “王爷?” 察觉到秦戮的动作,顾砚书略带一丝疑惑地询问。 这大晚上的居然这么精神吗? 他怎么记得刚刚秦戮也没少喝? 现在居然还能做坏事? “王妃在宫宴上做了什么,这么快便忘了?” 秦戮手中动作非但没有丝毫停歇,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宫宴上……” 休息了片刻,酒劲微微开始上头,顾砚书思绪变得迟钝了不少,思索了片刻,无果,便向秦戮投去了一个疑问中又带着无辜的眼神。 顾砚书反应迟钝,秦戮可还保持着清明。 对上这番眼神,秦戮微微俯身,在顾砚书的耳边低语着: “本王在王妃心中是最好看的?” “纵然旁人千万般好,也不及本王分毫?” “月色与雪色之间,本王是第三种绝色?” “王妃自己说的话,王妃这么快就忘了?嗯?” 秦戮早就发现,他不仅仅是脸招自己的王妃喜欢,就连声音,也让自己的王妃有些欲罢不能。 特地压低的嗓音,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更加地诱人,如同大海深处的海妖,魅人心弦。 顾砚书原本便被酒精麻痹地有些迟钝的大脑此时更是丧失了思考能力,最后只能凭借着心底唯一一丝清明,挣扎着提醒了一句: “明日除夕,还需去宫中请安。” 然而就这一句话,最后也消失在了秦戮覆上的唇齿之间: “王妃放心,本王有分寸。” 随后,顾砚书便觉得自己如同在那波澜壮阔的大海上航行的一叶小舟,时不时涌来的浪花,让他在海面上沉浮不已。 每当他觉得自己会被涌来的浪花打的船毁人亡之时,海面似乎又归于了平静。 稍稍松下一口气时,下一波浪潮又重新向他涌了过来。 最后顾砚书不得不放弃掌舵,任由浪潮将他带向大海的最深处。 待到顾砚书重新掌握住小舟的主动权时,时间早就已经 来到了第二天,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秦戮说有分寸,的确是极有分寸。 即使昨晚做出了一副恨不得将顾砚书碾碎融进自己骨血的模样,但到底极有分寸,没有让顾砚书再次面临新婚第二日时的尴尬。 然而此时,顾砚书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王爷呢?” 醒来的时候,顾砚书便发现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 当时顾砚书并没有在意,毕竟按照秦戮的作息本就比他要早上许多,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提前起床晨练的情况。 但在他起身都已经洗漱完了,秦戮居然还没有回来,这就有些反常了。 一旁兴仁的回答,也证实了顾砚书心中的想法: “回王妃的话,王爷进宫去了。” “进宫?”顾砚书手中换练功服的动作顿了顿。 许是看出了顾砚书心中的疑惑,兴仁解释了一番: “是的,今儿个卯时还没到,宫中便来了人,说是皇上急召,王爷便进宫去了。” 说完像是怕顾砚书多想,又加上了一句: “听说其他几位皇子以及大人也都收到了召见。” 听到其他几位皇子和大臣都收到了召见,顾砚书的心才微微落了地。 既然不是单独召见,想来问题便不是出在厉王府上: “那对于今日进宫请安之事,王爷有安排吗?” “王爷走时交代了,若是王妃起身时他还未回府,请安之事便暂缓。” 其实按照规矩,即使秦戮不在,顾砚书也应当按时进宫中请安。 但因为顾砚书虽然是秦戮的正妃,但到底是男子。 若是独身一人进入后宫给皇贵妃请安,难免会惹来闲话。 所以这依照女子定的规矩,对顾砚书来说,便不太适用。 顾砚书对此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微微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 既然请安之事暂缓,顾砚书便干脆趁着秦戮还未回府时的空隙,将王府的事给安排了一番。 今年因为前些日子温居宴的关系,厉王府上收到了不少大臣府上送来的年礼。 这些年礼如何安排,又要如何回礼,都需要顾砚书来决定。 还有一会秦戮回府之后,进宫请安之 时,需要给皇上以及宫中的各位娘娘们带的礼物,也需要再清点一番。 除此之外,到了除夕,还需要给府中上下伺候的人备上红包,图个喜庆。 事情虽然不难,但要处理起来,也需要费一点时间。 顾砚书原本以为,既然秦戮说了等到他回府之后再去皇宫请安,应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然而让他没有想的是,这一等,便直接等到了午时。 眼见着午膳的时间都快过了,桌上的饭菜也都热了两遍。 就连站在一旁的兴仁与白术都忍不住出声提醒顾砚书了顾砚书三次,让其先用过午膳再说。 秦戮这才带着满身风霜,从门外走了进来。 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顾砚书连忙起身,向秦戮走去: “王爷怎么现在才回来?” “站那别动。” 然而顾砚书才向前走两步,便被秦戮给出声呵止住了。 随后只见秦戮随手解下了身上还带着雪花的大氅,递到了止戈手中,才上前几步,走到了顾砚书的身旁: “在宫中与父皇议事,耽误了些时辰。” 这句话才刚说完,秦戮便已经看到了此时摆在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 眉头当即便微微向内拢了拢: “怎么还没用膳?” 这话刚问完,秦戮心中其实便已经有了答案,恐怕是见他迟迟没有回府,所以才没有用膳。 见秦戮的脸色不太好,顾砚书连忙露出了一个极为乖巧的笑容: “自然是因为想等着王爷回府,与王爷一同用膳。”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等本王一起。” 秦戮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顾砚书在膳食上讲究,这是厉王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事。 这个讲究,不仅仅是对食物的精细程度,同样还在于用膳的时间。 平日里只要到了点,不管手中的事进展如何,顾砚书都会先用过膳再继续,自从顾砚书掌家之后,王府的膳食便准时了许多。 往日里这个点,的顾砚书早就已经用过午膳了。 顾砚书也知道秦戮这不是不领情,而是有些心疼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就算王爷刚刚没有回来,我也是打 算不等了的。” 秦戮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直接将顾砚书拉到了餐桌前,秦戮先动手盛了一碗汤,放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先用膳吧。” 原本顾砚书还想问问秦戮皇上今日凌晨将秦戮匆匆叫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但看到秦戮沉着一张脸,不停地往他碗里添菜的模样,最终还是选择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保持着沉默。 好在秦戮虽然恼怒顾砚书不按时用膳的行为,但却也顾忌着顾砚书的喜好,给顾砚书添的,都是他爱吃的菜食。 待到顾砚书将碗中的饭菜吃过一半之后,秦戮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许,只是手中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歇。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砚书吃饭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看着自己的碗中还剩下了一小半的食物,顿时有些为难了起来: “王爷给我夹这么多,我都吃不下了。” “吃好了?”秦戮眉头微挑,也不等顾砚书回答,直接上手在顾砚书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顾砚书因为刚刚被填饱而有些微微鼓起的小腹,直接被摸了个正着。 !!! 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开始动手动脚? 然而秦戮的动作却极其迅速,还不等顾砚书说话,便已经将手收了回来。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在确定顾砚书是否吃饱了似的。 顾砚书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在秦戮这样一连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之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不然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最后顾砚书只能顶着一双微微发红的耳朵,看着秦戮神情自若地帮他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被秦戮刚刚突然的举动给塞了满脑子的顾砚书并没有发现,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板着一张脸的厉王殿下,目光在他的双耳间一触即走后,唇角不由向上扬了扬。 待到顾砚书平复好心情之后,秦戮也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午膳。 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今日皇上匆匆召王爷进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98章 听到顾砚书提及今日皇上急召之事, 秦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将碗中最后一口汤喝下后,才缓缓开口: “瑞州那边传来消息, 绍城遭了雪灾, 现在情况不太好。” 皇上急召, 又叫上了诸多朝臣, 如此急切, 甚至完全不顾现在正值除夕,不需要多想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秦戮回府之前, 顾砚书便想过了不少可能性。 其中想的最多的,便是边关上出了什么变故,秦戮恐怕需要重新披挂上阵。 但就算是想了再多, 顾砚书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全然在意料之外的答案。 “雪灾?绍城?” 重复着这四个字的时候,顾砚书的脸上只剩下了两个大字:离谱! 至于顾砚书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还得从绍城的地理位置开始说起。 在承恩侯府养病的那些日子里,顾砚书闲暇时便会经常看一些天齐的正史野史,以及县志等杂书。 同时也对天齐的地图进行过一番研究。 结合顾小公子的记忆以及那些书籍, 顾砚书在那时便发现, 天齐在人文历史以及地理气候上与华夏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举个例子, 若是平行时空, 那么现在天齐国在地球上的位置, 便同华夏一样,位于北半球。 而天齐的首都京城, 与华夏的首都京城,在地理位置上更是高度重叠,气候惊人的相似。 至于秦戮刚刚提到的, 遭受雪灾的绍城,则是位于京城的西南方向。 华夏之中,但凡有个小学学历,也知道一个常识: 相较北方而言,南方更不容易下雪。 有些南方的城市,甚至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一次小雪花。 在华夏,某些位于西南的城市,若是哪年见到了飘雪,甚至还能喜提一个微博热搜。 由此可见,绍城的寒冷程度以及降雪量,怎么也不会比天齐京都更严重。 在前些日子燕京第一次降雪的时候,顾砚书便发现了,天齐的初雪降临的日子来的比华夏来的更晚一些。 结合顾小公子的记忆便不难发现,现在甚至还没有到达天齐降雪最厉害的时候。 这样的情况之下,燕京没 有遭受雪患,燕京以北的城市没有遭遇雪患,反而是位于燕京西南方向的城市出了雪灾…… 这话若不是从秦戮的口中说出来的,顾砚书甚至会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是的,绍城。” 秦戮微微点头,直接刚刚得到的消息同顾砚书描述了一遍。 相对于往年来说,今年天齐的冬天算得上一个寒冬。 不少从不下雪的地区,今年也出现了下雪的情况。 而原本在冬天便会下雪的城市,今年下雪的情况也变得明显了许多。 绍城虽然位于京都的西南方向,但与京都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所以气候方面与京都也有不少相似。 绍城往年冬日里便会出现小雪延绵的情况,只是今年,小雪变成了大雪。 与京都以及北方每年都会面临大量降雪而做了加固处理的房屋不同。 绍城不少百姓的房屋,都不太能抗住大量的积雪。 除此之外,绍城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百姓,还在住着茅草屋。 在发现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加寒冷的时候,朝廷便已经向各地发下了警示,让官府在这个冬日提高警惕。 但也不知道是绍城的官员怠慢,还是百姓没有将官府的警示放在心上。 今日朝中得到消息的时候,绍城的雪灾已经极为严重了。 绍城内城房屋比较坚固的地方情况还算稳定。 但根据前来递送消息的人说,在郊区以及乡村之中,那些还在住着茅草屋的村民的屋子,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今年的冬日,在主院修葺好,没有地暖的时候,顾砚书最夸张的时候甚至在屋内放过八个炭盆取暖。 即使绍城不及京都寒冷,但没有房屋,可想而知那些村民们有多难熬。 单单只是听秦戮的转述,顾砚书脑海中便已经可以想象出画面了。 “据报,不少失去了房屋而无处避寒的百姓都没能挺过来,死在了城外。” 就是平日里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的秦戮,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也变得难看了许多。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听到这么荒唐的事: “冻死了?绍城的知府呢?没有给这些百姓安排住处吗?” 此话一出,原本脸色就不好的秦 戮,表情又难看了两分。 即使秦戮没有回答,但从这个反应,顾砚书也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朝廷已经有了预警的情况下,绍城的官府依旧能够让积雪压垮百姓的房屋,恐怕在出事之后,同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没有给百姓安排住处,没有组织人手替百姓重整房屋…… 若真是如此,恐怕在这场雪灾里,被冻死的百姓并不在少数。 “那报信之人,是今日寅时初到京城的。” 寅时初…… 根据兴仁的说法,今日卯时不到,皇上便将秦戮召进了宫中。 算算时间,恐怕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皇上一点也没有耽误,便将人召了过去。 不过事关人命无小事,皇上如此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秦戮的话,也证实了顾砚书心中的这番想法: “父皇得到消息后震怒,随后便急召了本王与其它几位皇子,以及朝中诸位大臣进宫商议。” “商议的结果呢?” 卯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了。 召了这么多人进宫,又商议了这么久,就算天大的事,也应该有了结果。 “父皇安排了人,即刻出发,前往绍城赈灾,至于与此事有关的一应官员,则在赈灾结束之后,再押回京都处置。” “父皇派了谁去赈灾?” 从秦戮的语气顾砚书便知道了,这次前去赈灾的人,不是秦戮。 秦戮很快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选了二皇兄与户部的赵侍郎。” 一听到赈灾的人选,顾砚书便知道,此事确实与厉王府没有什么关系了。 无论是二皇子,还是户部侍郎,都是大皇子秦晟的人。 “大皇兄在父皇挑选赈灾人选时,便极力举荐二皇兄,父皇似乎也更属意让二皇兄前往,本王也就没有过多地争取。” 见顾砚书一脸沉思的模样,秦戮不由解释了一番。 顾砚书一听便知道秦戮这是误会了: “这赈灾一事少不了要过户部的手,户部尚书又是大皇子的人,王爷不去反而是好事,若真去了,事情恐怕还不好办。” 光是浅浅听了秦戮一番描述,顾砚书便知道这绍城的事并不算好办。 去赈灾的人能够将 问题解决还好,若是不能,少不得要吃一顿挂落。 若是秦戮去了,这种情况下,户部若是想给厉王府使绊子简直是太容易了。 顾砚书在心中权衡的同时,完全没有发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秦戮脸上瞬间有了一丝放松。 在顾砚书问到赈灾的人选时,秦戮心中便有些忐忑。 毕竟这事儿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时机,但他却没有争取到手。 以前秦戮在军中便听到过不少将士在私底下讨论自己的妻子。 有时是炫耀,有些时候是抱怨。 而在那些抱怨之中,亲历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将士家中的妻子嫌弃那将士不够努力。 其中经典的言论便是“你看和你一同入伍的谁谁谁,现如今已经做到了千户长,你努力了这么些年,怎么还是个小队长?” 还有便是“一天天不思进取,我看将来退伍了你怎么办!” 秦戮还真有些怕顾砚书也给他说上一句“怎么这次大皇子争取到了赈灾一事,王爷却没有?” 若是这样,秦戮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如何作答。 心中塞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面上自然也就带上了一些。 顾砚书见秦戮面色有异,反而以为他这是没有争取到这次的差事有些不快: “王爷不必多想,赈灾一事,父皇应当是有自己的考量。况且进来厉王府已经出了太多风头,如今低调一段时间也好。” 秦戮哪里会想到,自己居然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没有争取到差事,王妃脸上不减丝毫不快不说,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 顿时喜滋滋地点了点头: “王妃说的有理,本王知道了。” 顾砚书可不知道秦戮心里在想些什么,见他脸色缓和了不少,便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今日还要进宫向父皇以皇贵妃娘娘请安么?” “昨日夜里父皇便没有怎么休息,本王离宫之时,父皇脸上已经有了疲态,已经免了今日的请安,一会儿王妃同本王去一趟皇贵妃宫中便是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顾砚书并不意外。 依照皇上的性格,发生了绍城这样的事,恐怕连这个年都不想过了,更别提晚辈的请 安。 只是进宫的时候,顾砚书也没有忘记将皇上的那一份年礼给带上。 人虽然不需要过去,但礼物还是需要送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绍城雪灾的缘故,顾砚书这次进宫时明显能够感觉到,宫中的氛围并不好。 皇贵妃甚至没有让顾砚书和秦戮在宫中多留,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便找了借口将两人给打发了。 或许是秦戮本就对皇贵妃感情平平,对此倒也丝毫不介意,顺着皇贵妃的意思,便带着顾砚书出了宫。 离开之时,顾砚书下意识向皇上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宫中因为过年挂了不少红灯笼,皇上的寝宫自然也不例外。 远远望去,全是一派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 顾砚书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在心中叹了口气: 今年这个年,恐怕不会好过了。 第99章 绍城雪灾的赈灾示意被大皇子全权包揽, 就与厉王府就没了多大的关系。 甚至因为大皇子与厉王府关系紧张,顾砚书与秦戮还不能对此事过多的关系,以免有心人过度解读。 既然如此, 厉王府还不如好好过年。 这是顾砚书来到天齐后的第一个除夕夜, 同时也是近十年来, 顾砚书第一次不是单独一个人过年。 新年对于华夏人的特殊性,仿佛早就在千百年间,已经融进了骨血。 无论面临多大的困境, 无论遭遇了多大的灾祸, 春节这个日子, 对华夏人来说,依旧特殊。 这是属于每个华夏人的仪式感。 即使面临末世天灾, 即使是在最初最艰难的一年里, 在除夕夜时, 哪怕只是多下一碗面, 幸存者们也会为此庆祝一番,同时祈盼来年的日子能够过的好一些。 顾砚书从末世降临开始,日子其实就不算太难。 顾家坐拥传统与新兴两大产业,旗下同样拥有自己的超级市场以及商城。 在物资方面,顾砚书从来不缺。 虽然顾砚书身体孱弱, 但手底下到底还是有一部分忠心耿耿的属下, 早早便觉醒了异能,同样也能护住他平安。 除此之外,顾砚书也有三五好友,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相互扶持, 总能在彼此困难之时雪中送炭。 但是这样的好过,依旧不能掩盖顾砚书十年来的孤独。 毕竟无论是忠心的属下,还是相熟的好友,都不是亲人。 寻常时候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可一到逢年过节,两者之间的差别便体现了出来。 特别是每逢过年,属下与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都先要同自己的家人一起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偏偏顾砚书的父母,在末世之前便已经离开华夏环游世界,直至末世爆发,也没有回来。 末世十年来,即使顾砚书从未放弃寻常,却也没有得到父母的丝毫信息。 而顾家的其他人……经历过了家主之争,又哪里剩下了什么情谊? 至于恋人…… 这就更不用说了,前世顾砚书活了将近四十个年头,末世前后虽然不乏投怀送抱的,但 却没有一个合顾砚书心意的。 顾砚书又是一个宁可单身也不愿将就的,自然是没有接受其中任何一个。 十年来,不是没有人邀请过顾砚书一同过年,但顾砚书都拒绝了。 毕竟在过年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大家还是更希望和家人一起度过。 即使友人的家人不介意此事,但与旁人家庭美满,恋人在侧相比,似乎又显得他孤家寡人尤为孤独。 就这样,顾砚书独自一人度过了整整十年的除夕。 正是因为如此,今年对于顾砚书来说才会尤其特别。 毕竟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没有忍住,向自己身旁望了望。 恰逢这个时候,秦戮也像是若有所感似的抬起了头,恰好便对上了顾砚书的眼神: “怎么了?” “没什么,”顾砚书微微笑了笑,“就是在想,能够遇到王爷……真好。”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顾砚书也从来不否认自己最初是被秦戮这一张完全符合他心意的脸所吸引。 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秦戮能够吸引顾砚书的地方,早就已经不仅仅只有这一张脸了。 或许是因为顾砚书突如其来的告白,又或许是因为顾砚书此时专注的眼神。 秦戮的耳廓缓缓爬上了一丝潮红: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两人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个遍。 但秦戮总是会在顾砚书意想不到的时候,做出极为纯情的反应。 顾砚书心中原本因为念及上辈子时而泛起的一两缕愁思,顿时便因为秦戮此时的反应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自然是看到了王爷,情不自禁。” 秦戮原本便有些微微泛红的耳廓,颜色似乎又加深了不少。 偏偏脸上还装着一本正经地模样: “嗯,本王知道了!” 随后,秦戮便直接找了个借口,起身准备离开。 这已经是秦戮惯用的招数了。 每当被顾砚书撩地不能自已,又不知该作何反应时,秦戮便喜欢找借口开溜。 偏偏顾砚书又极为喜欢秦戮每次听到情话后,面上一本正经,但私底下却双耳通红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要张口 逗弄。 这几次三番下来,这倒成了两人间无声的默契。 但是这一次,好像又与往常不太一样。 因为刚走到门口之时,秦戮又停下了步伐。 正当顾砚书心中对此感到疑惑之时,便听到了门口处,传来了秦戮低沉却有些飘忽的声音: “王妃心中所想,亦是本王心中所思。” 能够遇到顾砚书,同样是秦戮的幸运。 待到顾砚书意识到秦戮此话的含义之时,眼前也就只剩下了秦戮匆匆离去的背影。 或许是鲜少说出这样直白又感情外露的话,一向武功高强的厉王殿下,步履难得有些凌乱。 即使相隔较远,顾砚书也依旧能够看清厉王殿下通红的双耳。 待到秦戮消失在视野后,顾砚书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由低声轻笑着: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秦戮这样可爱的人? 而原本只是因为被王妃撩地心脏乱跳才离开主院,秦戮此时自然便没有走远。 只稍稍在府内逛了逛。 秦戮平日里公事繁忙,鲜少有像现在这般,在府内闲逛的机会。 现在稍稍一逛,秦戮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王府,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 在秦戮的记忆中,自己的府邸其实是有些单调的。 比起五皇弟府邸上那些精巧的回廊以及亭台楼阁,厉王府更像是寻常百姓的房屋。 以前五皇子便没有少在秦戮的耳边叨叨,让他将自己的府邸稍稍修葺装饰一番,但秦戮却从来没有放在过心上。 毕竟对于秦戮来说,房屋只不过是用来休息的地方,外表华丽与否,并不重要。 但是现在,秦戮抬眼,便能看到自己的府邸中多了不少以前没有装饰。 原本单调的院墙上,此时多了些许壁雕。 府中不仅仅只有松柏了,还多了些许桃树以及梨树。 现在正值冬季,看不出来什么,但却依旧能够想象到,等到春季来临之时,府中桃树开花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除此之外,原本空旷的庭院中,还多了几片小花园,就连原本空无一物的后院处,也被挖出了一个小池塘。 “这些都是王妃的意思,说是王府原来的样子太单调了一些。” 王府 中下人如是回答。 在修葺主院的时候,顾砚书便曾经同秦戮提及过,说是想对王府内其他的地方也进行一些改动。 彼时秦戮想也没想便应允了,毕竟除了他之外,顾砚书也同样是这厉王府的主人。 只是秦戮没有想到,顾砚书口中的“稍作改动”,会给厉王府带来如此大的变化。 看着眼前与记忆中有着极大的区别,甚至有些稍显陌生的府邸,秦戮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陌生但却不让他讨厌的情绪。 难怪以往在军中的时候,无论平日里脾气多差的人,只要一提到自家夫人,语气与表情总会柔和许多。 彼时秦戮还觉得这些人是沉迷于儿女情长。 但是现在只要一想到顾砚书,秦戮便顿时能够理解那些将士们的心情了。 抬眼望着不远处的那片池塘,看着池塘上结出的冰面,秦戮突然很想见到顾砚书,就算只是与王妃共处一室,什么事情也不做,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秦戮心中想要见到顾砚书的想法便怎么也压不下去,最后甚至没有多想,便直接转身,向主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到秦戮回到主院之后,还没进门,便已经听到了自家王妃的声音: “你这怎么弄成了这样?算了算了,这个你先放着,把那边那碗水端过来吧!” “你这个馅儿放多了!一会儿下锅准散!” …… 即使还未看见顾砚书此时的表情,秦戮也能从这略微带着一丝无奈,却依旧掩盖不住其中的喜悦的声音中,想到此时顾砚书的表情。 进屋之后,果然看到了顾砚书正笑容满面地坐在桌前包饺子的模样。 除了摆了满桌子的馅料以及面皮,白术还有止戈和兴仁三人此时也站在桌旁,手里无一例外,都拿着一块面皮。 “王爷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顾砚书抬起头,脸上笑容未变: “王爷你看看,止戈他们笨手笨脚的,连包饺子都学不会!” “怎么想着自己包饺子了?” 秦戮上前两步,走到了顾砚书的身边。 微微扫了一眼,发现此时桌上也才摆放了两三个已经包好的饺子,想来顾砚书这是才开始 没多久。 “大年三十的饺子,当然要自己包才更有意义。” 顾砚书笑眯眯地看着秦戮。 这其实是上辈子留下来的习惯了。 顾家家大业大,顾砚书的父母即使心中极爱顾砚书,但也因为事务繁忙,不能经常陪伴。 遇到生意繁忙的时候,一年下来,一家三口甚至见不了几面。 最后顾砚书的父母便做下了约定: 无论多繁忙,除夕夜至少要一起过! 到了后来,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感情,便决定在除夕夜自己动手包饺子吃。 顾砚书的父母皆出自豪门,从小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包饺子这种事,自然也从来没有做过。 最初的两年,一家三口包饺子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包出来的饺子也算不上好看。 但就是那些算不上好看的饺子,却能给他们带来佣人包的饺子所不能带来的温暖。 这个习惯,也就一直被延续了下来。 即使末世来临之后,父母杳无音讯,顾砚书也将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 刚刚听到兴仁来问今晚的饺子做什么馅儿的时候,顾砚书便让兴仁将馅料和饺子皮拿了过来,要自己包。 现在见秦戮回来,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直接询问: “王爷要一起么?” 秦戮视线又重新在桌上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了顾砚书满面笑容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 “好。” 第100章 秦戮才点下头, 顾砚书脸上的笑容又明显了两分。 等到秦戮洗过手后,顾砚书便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直接拿起一块饺子皮放到了了秦戮手中: “王爷我教你, 先把饺子皮摊在掌心, 然后放一块儿铜钱大小的馅料进去, 在饺子皮的边沿沾点水……” 顾砚书操作着秦戮手中的那块儿饺子皮,整个人与秦戮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极近。 秦戮甚至能够感受到顾砚书说话之时口鼻间呼出的热气,稍稍一垂眸, 便能看清顾砚书浓密而纤长的睫毛。 看着顾砚书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自己掌心的饺子皮上翻飞的模样, 秦戮难得有些出神。 “这样一捏, 一个饺子就包好了!” 等到秦戮回过神的时候,顾砚书早就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只在秦戮的掌心留下了一个包好的, 圆滚滚的饺子。 “王爷学会了么?” 见秦戮一直低着头看着饺子不说话, 顾砚书忍不住出声询问。 秦戮刚刚的目光一直在顾砚书身上, 完全没有看清顾砚书的动作,怎么可能学会了 秦戮从小便聪慧,即使在文学上比不过四皇子,但也鲜少有现在这样夫子教了一遍,他却一点也没学会的情况。 顿时便有些无措: “好像不太会。” “没事, 刚刚止戈他们也学了好一会儿都没学会, 我再教王爷一次好了。” 顾砚书听到这个答案倒是丝毫也意外,说着又在秦戮的掌心放上了一块儿饺子皮。 经过了刚刚的窘境,这次秦戮连忙敛息凝神,注视着顾砚书的动作。 不一会儿功夫,顾砚书便又在秦戮的掌心,包好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 “王爷要不先自己包一个试试?” “好。” 秦戮微微点头, 学着顾砚书的动作,从桌上拿起了一块儿面皮,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接着又从碗中夹取了一块儿铜钱大小的肉馅放在饺子皮的正中央,用竹筷微微蘸取了一点清水,涂抹在饺子皮的边沿。 将饺子皮向内合拢…… 秦戮刚刚看的仔细,自然也记住了顾砚书的所有动作。 但秦戮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几个步骤,做起来其 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前面几个步骤倒也还好,但是最后捏这饺子皮的时候,秦戮觉得自己都没有用力,这饺子皮便被他捏破了。 看着已经破成了两半的饺子,秦戮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听到一旁顾砚书的轻斥声: “呀……王爷这是面皮,你下手轻一点!” 顾砚书伸手,将那个被包坏的饺子从掌心拿了过来,伸手拿了一块儿面皮在手中,对秦戮包坏了的饺子进行补救。 秦戮甚至还没有看清楚顾砚书的动作,便发现在顾砚书的手指翻飞间,那一个破损的饺子便被修补好了。 甚至还被捏了一个花样,仔细看看,似乎是一只坐卧着的……鹿? 发现这一点后,秦戮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顾砚书则是看着自己掌心的这只小鹿,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上辈子学到的技能,居然还能用到这个地方! 末世十年里,每年除夕自己包饺子,时间久了,难免会觉得有些无聊。 其中一年除夕夜,顾砚书偶然在书房中发现了一本教人制作面点的书,便干脆照着上面的方法,学了一些花样。 只是以往顾砚书做的最多的,还是兔子、金鱼一类的花样。 这鹿顾砚书还是第一次捏,没想到捏出来的效果居然还不错。 放在掌心当中欣赏了片刻之后,顾砚书才将手中的这只小鹿放在了桌上的盘子里。 抬眼便发现秦戮的耳尖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悄悄蒙上了一层绯红色。 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顾砚书只当做没有看到,重新拿了一块儿饺子皮放在秦戮的手中: “王爷再试试?” “嗯。” 秦戮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又开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 抬手取肉馅的时候,余光难免又扫到了盘子中的那只小鹿,手中的动作不由有了微微的停顿。 为了避免自己捏破面皮之后,顾砚书又捏出一只小鹿,这一次秦戮手中的动作格外的小心。 第一次捏的时候,甚至没有将饺子皮给合上。 在合上的饺子在掌心散开之后,又重新捏了一次,才将其合上。 捏好之后,秦戮才发现,自己捏出来的饺子,好像有些…… 丑? 明明是按照王妃教的步骤,一步一步照着做的。 但王妃出来的饺子,便皮薄馅多,肚子圆滚滚的,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自己捏出来饺子,虽然馅料也不少,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将其放到王妃捏的饺子旁边,对比瞬间便明显了起来。 与顾砚书包出来的饺子相比,秦戮的饺子,说是歪瓜裂枣也不过分。 发现这一点后,秦戮的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伸手便准备将自己的饺子拿开。 谁知道刚抬手,便被一旁察觉了其意图的顾砚书给拦了下来: “王爷这已经包的很好了,我第一次包出来的饺子,还不如王爷这个呢。” 秦戮手中的动作有了微微的停顿,唇角向内抿了抿,似乎有些不相信: “是么?” “这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王爷?” 顾砚书连忙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秦戮这才放下了心,虽然依旧对自己包出来的歪瓜裂枣不满意,但是也没有了刚刚想要将其毁尸灭迹的心情。 顾砚书趁机又在秦戮的手中放上了一块儿饺子皮: “王爷再练练,包出来的饺子会好看许多。” 这一次秦戮没有说话,只默默抬手夹取馅料,那模样,一看便是准备好好练习,好包出和自家王妃一样漂亮的饺子。 看着低头垂眸,认真包着饺子的厉王殿下,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他第一次包饺子的时候,才刚刚满六岁这种事,还是不要让自家王爷知道的好。 不得不说,聪明的人无论学习什么都被旁人更加快一些。 不过三四个饺子的功夫,秦戮包出来的饺子已经像模像样了。 虽然看起来依旧不及顾砚书包出来的好看,但与白术三人包出来的相比,也能算得上是清秀。 见秦戮已经可以上手了,顾砚书便伸手拿了一块儿饺子皮在手中,继续包饺子。 包到后面,白术三人包出来的饺子也开始似模似样了起来。 期间顾砚书还趁着秦戮不注意,又捏了好几只小鹿饺子出来。 最后还是因为小鹿饺子捏的有些多了,被秦戮给抓了个正着,这才在秦戮震惊的目光之中,停止了这个危险的操作 。 五个人一块儿包饺子,效率顿时便高了不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桌上只剩下了一块儿饺子皮。 秦戮刚伸手将那块儿饺子皮拿起来,便听到了顾砚书的制止: “王爷,这个我来。” 正在秦戮疑惑的时候,便看到顾砚书将馅料放在那块儿饺子皮中间后,没有将皮捏起来,反而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白术: “我刚刚让你洗的那一枚铜钱呢?” “王妃,在这儿呢。” 白术连忙从一旁端了一个小碟子放到了顾砚书的面前,在那碟子中,恰巧放了一枚铜钱。 顾砚书伸手,直接拿起那枚铜钱,塞进了手中饺子皮的馅料里面: “这饺子里面的铜钱,叫彩头,据传闻,谁要是能够吃到这枚铜钱,来年便能财源滚滚,一帆风顺。” 原本还在疑惑顾砚书此番动作缘由的秦戮了然,但同时又有了另外一个疑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只包一个?” 既然代表着彩头,多包几个这样的饺子,岂不是更好? “自然是因为做人不能太贪心。” 顾砚书唇角微微勾了勾,将手中包着铜钱的饺子放在盘子之中: “况且物以稀为贵,包的多了,这铜钱便不稀奇了,又怎么能够体现出吃到铜钱的人的幸运?” “王妃说的有理。” 秦戮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给站在一旁的兴仁使了一个眼色。 既然吃到这铜钱饺的人来年能够财源滚滚一帆风顺,合该出现在王妃的碗中才是。 站在一旁的兴仁在领会到秦戮此时这番眼神的意思后,竟然对王爷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一点也不例外: 毕竟自从大婚之后,王爷可是越来越像他以前口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人了。 平日里便没少为了王妃坏规矩,作弊换个饺子而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恰好现在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兴仁便直接将饺子送去了厨房。 白术三人包出来的饺子也就罢了,但顾砚书和秦戮亲手包出来的饺子,下面的人是万万不敢擅自动用的。 最后,两个人包出来的饺子,又重新回到了两人的餐桌上。 除夕夜的饺子,更多的是为了讨一个好兆头,分量并不多。 等到端上 桌后,一人的碗中,也就只有七八个。 与秦戮碗中全是饺子不同,顾砚书的碗里,除了两个饺子外。 剩下的,全都是他捏出来的小鹿。 秦戮抬眼时,恰巧看到顾砚书将一直小鹿饺子放进嘴里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场景,秦戮只觉得眉心一跳,连忙也夹起了一只饺子咬了一口。 谁知道刚将饺子皮咬破,便发现这只饺子的口感不太对,唇齿间似乎多了一硬物。 张嘴将其吐出,赫然是顾砚书最后包进饺子里的那枚铜钱。 看着这枚铜钱,秦戮微微有些意外: 这枚饺子,不应该是在王妃的碗中吗? 还不等秦戮想明白,便听到了一旁自家王妃的祝福: “看来王爷才是我们府上运气最好的人,吃到了这枚铜钱,王爷来年定能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抬眼看着顾砚书含笑的模样,秦戮又想到了刚刚水饺上桌之时,自家王妃似乎用筷子在两只碗里倒腾了一下的画面,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想也不想,便将筷子间剩下的那半只饺子递到了顾砚书的唇边: “王妃来年也定能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顾砚书先是愣了愣,才张嘴将那半只饺子吃下: “王爷说的都对。” 第101章 在今日之前, 顾砚书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么一个容易被满足的人。 仅仅是半个饺子,便能让他感觉如获至宝, 以至于晚膳过后一两个时辰了, 只要一想到那半个饺子, 唇角便忍不住开始向上扬起。 当然,除了顾砚书之外,此时厉王府中的下人们的, 心情同样愉悦。 毕竟他们前不久, 才从王妃那里领到了大红包。 顾砚书和秦戮平时便不怎么让人伺候, 今夜又是除夕,晚膳过后发完红包, 顾砚书便直接给众人放了一个短假, 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 而收到了红包的下人们, 此时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句交流呢: “你拿到了多少?” “整整三两银子呢!你呢?” “我也是三两!刚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拿错了呢!吓我一跳, 嘿嘿。” “嗐!听你这话,才来王府当差不久吧?” “的确才来没多久,上个月兴管家说府里缺人,这才把我调了过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才三两银子便以为是拿错了,不是新来的还能是什么?” “就是!你知道钱组长今天收到了多少吗?整整五两银子呢!” “嗐!钱组长那算什么?王总管那可是整整八两呢!” “厉王府给红包这么大方?去年我也有个同乡在厉王府中当差, 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去年当然是没有的, 这可是王妃进府之后,才有的待遇。你小子,运气可比你那同乡好多了!” “王妃进府之后?” 一说到顾砚书,厉王府中的下人们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 当即便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同新进府的那人说起了顾砚书的种种好处来: “对啊,你不知道,王妃可大方了!自从王妃进府之后, 我们的月例比以前多了一倍呢!” “这还不止!你进府都一个月了,应该知道咱们王府上五休二的规矩吧?这放在别处可是没有的!这也是在王妃进府之后,才多的规矩!” “对对对! 还有每逢过节以及生日的工钱翻倍,也是王妃定下的规矩!” “不止呢!半个月前你不是提了一个建议,然后被主管采纳了,当时主管还给了你五百个铜板,你还记得吧?” “这也是王妃定下的规矩?” “就是王妃定下的规矩!” “我还以为是王府原本便有的规矩呢……” “王爷以前连王府都不怎么回,怎么可能费心思定这些规矩?” “那王妃对咱们这么大方,王爷就不会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王爷可说了,王府后院的一切事宜,任凭王妃做主!” “就是况且现在谁不知道,这京中最赚钱的几个铺子,都是咱们王妃的产业?” “那归园居和邀月阁咱就不说了吧?你看看那陶然居,玻璃可是有价无市的稀奇玩意儿!王妃这么能干,王爷高兴都来不及!” “况且你不会以为,王妃每次给的红包都这么大方吧?”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今儿个可是除夕,一年才有一次呢!” “而且主管刚刚也说了,这钱不仅仅是王妃给咱的红包,里面还有咱们的年终奖!” “年终奖?这又是什么?” “大概意思就是王妃觉的咱们这一年下来为王府做事辛苦了,这是额外给咱们的补贴!” “听着话的意思,是以后每年过年,咱们都能拿到这年终奖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主管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希望我以后能够一直在厉王府中当差!” “谁不想呢?说起来,你们知道在厨房当差那个三组的组长吧?” “你说的是那个腿脚不太便利那个吧?怎么不知道?据说还是跟着王爷一同上过战场的,腿也是在那个时候坏的!” “那你肯定也知道他家里原本给他说了个媳妇儿,结果后来因为他腿坏了,就不肯了的事儿吧?” “这个的确是隐约听过一些,说是他媳妇儿那家人嫌他腿坏了以后不好挣钱了,死活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那你们知道他又重新定亲了么? 说是出了正月就办事儿!” “这个倒还真没听过!你给仔细说说?” “这还得从王妃进府之后定下的规矩说起!咱们王府里那些跟着王爷一起上过战场,结果身上落下了毛病的不都被王妃提成了小组长吗? 要知道这小组长的月例可比咱们多一倍呢!再加上这逢年过节额外给的奖金……” “嘶……这么说,倒是有道理,咱们王府上这些小组长的工钱,就算是放在京城里都是头一份了!” “这可不?到手的工钱多了,亲事上自然也就顺利多了,听说那小组长以前的未婚妻家里知道他现在的月钱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换我我也后悔!别说是小组长了,就算咱们这底下的组员,平时节省一些,再攒上两年,也够说上一个媳妇儿了!” “就是!这一切还是得感谢咱们王妃!” “这可不?这天齐,还能有谁比咱们王妃更大方的?” …… 厉王府中规矩不少,特别是在顾砚书进府之后,各方面的规定更是全面。 要是放在寻常的时候,这些下人是断断不敢议论这样的话题的。 毕竟无论他们是否在说顾砚书的好话,像是现在这样私底下议论主子,都是大忌。 但今天到底有些特殊。 除夕夜,又才刚刚得到了这么大一个红包,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也是人之常情。 不仅仅是他们,其他人或多或少也这样说了两句,就连王府中的暗卫,也有忍不住的。 既然身为暗卫,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他们在外人眼中,便已经是死人了。 鲜少会有人再去在意他们内心的想法。 别说是旁人,就是他们自己,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可想而知,在收到今日顾砚书送来的红包以及水饺时,他们心中的感受。 议论的人多了,自然也就逃不过止戈和兴仁的耳朵。 “你做什么?” 见到止戈皱着眉起身的模样,兴仁想也不想直接出声阻拦。 止戈睨了兴仁一眼: “你没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自 然是听到了,我武功又不比你差。” 当初王爷之所以让选择让他留在府中打理内务,还是因为他比止戈心思细腻。 “既然你听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当然是去敲打那些人一番,王爷和王妃是他们能议论的吗? “你看看你这不就没意思了?” 兴仁摇头笑了笑,直接伸手将止戈按回了座位上: “他们又没说王妃什么不好的话,况且大过年的,王妃都给下面的人放假了,别去扫兴。” “可……”止戈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是不太赞同兴仁的话。 “可什么可?” 兴仁甚至没让止戈将话说完,便直接将其打断: “就是咱们俩,偶尔也会交流两句关于王爷的事儿,人之常情。” “我们那能一样吗?我们那是……” 止戈还想反驳,然而兴仁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接了一句: “况且王妃也说了,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时候不要把规矩卡太死!” 听到这句话,止戈是真的没话讲了。 旁人看到顾砚书制定了如此多的规矩,或许会认为顾砚书是一个极为重视规矩的人。 起初兴仁与止戈也是这样觉得的。 但随着相处地越来越多,两人便发现,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 有些时候,他们王妃的确十分重规矩,丁是丁,卯是卯。 但有些时候,即使发现了手底下的人违规,他们王妃却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彼时兴仁还对此提出过疑问。 说既然定下了规矩,为什么又当做没有看到? 当时顾砚书的回答便是水至清则无鱼,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若是世间所有的事都能用“规矩”二字将其卡死,那就不会有人的七情六欲了。 像是在手中的工作完成之后,因为过于疲惫在工作时间悄悄休息片刻这种事,就不必过于追究了。 那个时候兴仁便知道了。 他们的王妃啊,看着好像比谁都铁面无私,但实际上却比谁都心软。 与之相比,反而是止戈,时常跟在王爷身边,出入三军,眼睛里 揉不得一点沙子。 见止戈眉头依旧微微向内隆起,兴仁又劝了一句: “别想了,要是你觉得看不过眼,放到明日再敲打也是一样的。” 恰巧在这个时候,院墙外又传来了一道破空的响声: “咻——” 听到这道声音,兴仁抬头向空中望了望: “先看烟花吧。” “砰——” 兴仁话音刚落,夜空中便有一朵绚烂的火花绽放而开,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华丽醒目。 虽然这朵绚烂的烟花只是转瞬即逝,但随着第一朵烟花的消逝,院墙外的破空声突然接二连三地响起。 划入空中的火光也越来越多,随后,一朵朵烟花绽放而开,顿时铺满了整个夜空。 看着眼前的场景,止戈到底还是接受了兴仁的建议: 除夕之夜既然王妃已经放了假,那便让他们先高兴一晚,至于敲打,便放到明日好了。 与此同时,顾砚书也同样看到了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烟花秀。 看着顾砚书满眼笑容地望着夜空的模样,秦戮也抬头向天上看了看: “王妃喜欢这个?” “嗯。” 顾砚书微微点头,虽然与后世花样繁多,颜色缤纷的烟花秀相比,此时绽放在天齐夜空中的烟花朴素了许多。 但落在顾砚书的眼中,依旧是好看的。 这或许,是因为现在与他一起看这烟花的人不同了吧? 秦戮不知顾砚书心中所想,沉默片刻后,轻轻开口: “今日的烟花,其实算不上是最好看的。” “嗯?还有比这个更好看的?” 顾砚书侧过头看着秦戮。 “待到元宵之时,朝廷会在京中燃放专门制作的烟花,届时会铺满京都的整个夜空。” 秦戮微微点头,说完之后,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上了一句: “在摘星楼,可将整场烟花纳入眼底,王妃若是喜欢,届时可前往观赏。” 顾砚书总觉得说这句话时,秦戮有些微微的紧张。 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恰逢此时夜空中又是一轮烟花绽放,借着这道火光,顾砚书清晰地看到了秦戮微微发红的双耳。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 蓦然反应过来: 元宵节又被称之为情人节,这是华夏自古以来便有的传统,在天齐也同样有这样的说法。 在元宵之时,天齐会举办元宵灯会,届时京中也会难得取消宵禁。 不仅如此,许多深居闺阁的女儿也会在这一天,难得被允许上街参加灯会。正因如此,元宵这一天,也会出现许多一眼便钟情的有情人。 若是夫妻,一同参加元宵灯会也会被认为夫妻恩爱。 就连秦戮刚刚提到的摘星楼,也同样被人誉为月老之地。 相传若是两人能在摘星楼一同观看元宵的烟花,便能得到月老的祝福,彼此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所以秦戮想说的,恐怕并不是让他到时候去摘星楼观看元宵烟花。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闷骚。 想到这里,顾砚书难免有些失笑,终于在秦戮略带着一丝焦躁与忐忑的目光中,缓缓开了口: “一人独自前往未免过于无趣,不知王爷届时,可愿陪我一起去看看?” 顾砚书明显能够感觉到,随着他话音落下,秦戮脸上顿时便放松了不少。 随后,便见到秦戮的唇角难得向上弯了弯: “王妃相邀,本王岂有不应的道理?自是愿意的。” 第102章 不得不说, 平时总板着一张脸的人,一旦笑起来,杀伤力便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顾砚书原本便极爱秦戮的这一张脸, 现在更是差点儿迷失在他这个难得的笑容之中。 而秦戮的这个笑容, 也让顾砚书突然对元宵的灯会, 充满了期待。 待到再次将目光放在夜空中的烟花上时,顾砚书的唇角也带上了一道怎么也抚不平的弧度。 除夕之夜,京中许多人家都会燃放烟花, 而这一晚, 夜空中的烟花也一直没有停歇。 常常前一场烟花刚刚落幕, 下一场便紧跟而上。 还不等所有烟花消失,顾砚书便感觉到了一丝困乏。 上辈子顾砚书因为身体原因, 作息便极为健康规律。 更别提到了天齐之后, 入夜后烛火亮度不高, 休息的时间更是提前了不少。 现在这个时辰, 早就已经过了顾砚书寻常歇息的点了。 就顾砚书不知道第几次强迫自己清醒,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后,秦戮终于忍不住了: “王妃困了便先歇下吧。” “不行,除夕夜,还是要守岁的,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拒绝, “况且我歇了,王爷怎么办?” “本王以往在军中就是连着两三天不歇息也是有的,王妃不必硬抗。” 秦戮脸上微微带了一丝心疼,说话间甚至想要直接带着顾砚书去休息。 然而论起执拗来,顾砚书可一点不比秦戮差,说什么也不同意。 其实若是顾砚书一个人, 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倒头便睡了。 就是前世,顾砚书也鲜少有守完了岁的年头。 但现在看秦戮的样子,明显是准备坚持,体会过十年孤独跨年的顾砚书,又怎么会放任秦戮一人独自守岁? 最后秦戮见拗不过顾砚书,到底还是依了他的意思。 可是在看到顾砚书又一次强撑着提起精神,明明眼睛都已经睁不开,还要坚持之后,秦戮终于忍不住了: “既然王妃不愿意现在谢谢,那本王便给王妃找些事做吧。” “嗯?” 被困意塞满了大脑的顾砚书此时反应迟钝极了,眼神迷离地看了 秦戮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他话语中的含义: “做什么?” 话音刚落,顾砚书便察觉到了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顾砚书下意识环住秦戮的肩膀,还不等顾砚书想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陷入了一团温暖又柔软的地方。 下意识蹭了蹭脸下温暖的被子,顾砚书的眼皮逐渐向下合拢,眼见马上便要陷入沉睡,却在入睡前的最后一刻,突然清醒了过来: 秦戮这是把他直接丢到了床上? 意识到这一点,顾砚书顿时清醒了不少,当即便准备翻身起床。 然而他才刚刚有所动作,还不等他坐直身子,便感觉到了肩膀上多了一道力。 顺着这道力,顾砚书又重新陷入了温暖的被窝,随后,便看到了秦戮向他靠近的身影。 这个时候,顾砚书似乎有些明白,秦戮刚刚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还不等他提出抗议,秦戮便已经自顾自地完成了手中的动作。 …… 这一个除夕夜,顾砚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守岁成功。 但他却知道,若是能够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拒绝秦戮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去休息的提议。 因为第二天,大年初一,顾砚书醒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日上三竿。 这是顾砚书除了新婚第二日之外,起的最晚的一天。 “王爷说昨夜守岁,王妃休息的晚,特地吩咐了奴才,不让奴才们打扰王妃休息。” 听到顾砚书询问为何不叫他起床的时候,白术是这样回答的。 正在用膳的顾砚书手里的动作几不可闻地顿了顿,就连耳尖也微微染上了一丝红霞: 守岁…… 得亏秦戮说的出口! 他昨晚那叫守岁吗? 当然,这些话顾砚书自然是不可能同白术说的。 微微喝下两口汤,压下心底的异样,顾砚书才来得及询问秦戮的去向。 “今日卯时,王爷便入宫了。” “怎么又进宫了?” 顾砚书下意识皱了皱眉,按照天齐的规定,大年三十到初六休沐,就是勤政如皇上,也会在这几日休朝。 秦戮在 离开之前似乎知道顾砚书会有这样的疑问,特地向兴仁提了两句: “属下隐约听王爷提了两句,似乎依旧是绍城的事。” “我知道了。” 顾砚书手中喝汤的动作未停,脑海却已经开始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昨日将人叫入宫中议了大半日事,今日又不顾初一,便又开始上朝,晌午都快过了,秦戮都还没回来,看来绍城的事,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一些。 只是秦戮还没有回来,顾砚书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只能暂且先放下。 秦戮因为绍城的事,被迫提前上班,顾砚书一个人,也没了什么休假的心情。 用过午膳之后,索性让兴仁套了马车,直接出了门,准备去报社看看。 报社之事虽然是由温清霄的全权负责,但在这个期间,温清霄也时常与顾砚书交流。 所以对报社之事,顾砚书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报社坐落于育德路,相对于顾砚书的其他产业,这个地理位置其实算不上太好。 不过温清霄既然将报社的地址选在这个地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育德路虽然并不繁华,但却与天齐京都最出名的两座学堂毗邻,可谓是京中学子最经常路过之地。 也是因为如此,育德路上大多是卖笔墨纸砚等学习用品的店铺。 对于将学子当做主要消费群体的日报来说,这个位置再好不过。 在加上刚好育德路上有一家带三进院子的店铺出售。 这个店铺,可谓是为了报社量身打造,前面的铺面虽然不大,但用作卖书与日报,却是绰绰有余。 而后面三进的院子面积不小,完全可以满足日报的印刷以及的工人休息还有温清霄办公等需求。 也是因为这个,温清霄当初可以说是一眼便看中了此地。 顾砚书后来也去过一次,在现场考察过后,顾砚书也不得不承认,温清霄眼光的犀利之处。 那院子,的确十分适合用来办报社。 还没等到报社,顾砚书便能够感觉到这日报在京中惊起的波澜了。 这还得归功于育德路与王府相隔较远,一路走来, 顾砚书又喜欢时不时向马车外张望上两眼。 马车没走出多远,顾砚书便发现街上有人的手中,拿着他们的《京都日报》。 是的,在经过了的几番讨论之后,顾砚书最终将日报的名称,定为了《京都日报》。 在发现第一个拿着《京都日报》的人后,顾砚书便留了几分心神观察街上的行人。 今日是大年初一,道路两旁不少店铺都挂上了红灯笼,满是喜庆的模样,可谓是年味十足。 而道路上的行人,并不在少数。 随着马车向前行进,顾砚书发现,越向育德路靠近,手持《京都日报》的行人便越来越多。 而其中拿着《京都日报》大多数人,都是一副书生打扮的模样。 待到距离育德路只有一条街的位置时,顾砚书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一些关于《京都日报》的讨论。 只是坐在马车之中,这些讨论,顾砚书听得也并不真切。 隐隐约约只能听到一些“日报”、“清霄公子”、“首辅大人”、“科举”、“时事政事”等关键字眼。 就算是对这些讨论听得并不真切,但从这一路过来,在街上所看到的《京都日报》的持有人数,顾砚书也能大致推断出: 这日报的发行,比他预测之中的更加顺利。 恰逢这个时候,马车也缓缓在一门前停了下来,随后车外便传来了兴仁额通禀声,报社到了。 “今日的报纸已经售罄!” “没了?刚刚不是还有吗?” “那是最后一份儿了!” “那什么地方还能买到?” “除了咱们这儿,其他地方都没有卖的!” “那明日还有吗?” “咱们这报纸既然是叫日报,明日自然是还有的,只是明日这报纸上的内容,便与今日不一样了。” “啊?那今日的报纸,还能买到吗?” “这样吧,若是您真想要,我先去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再印上一些,如何?” “如此便有劳了!” …… 顾砚书甚至还没有下马车,便已经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待到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又听到了那店内抬高了音量的一句“今日报纸 已经售罄”,一听便知那伙计应当是将他当做了来买报纸的客人。 抬眼,便发现那伙计又被店内来买报纸的人围着问话了。 看着此时店内店外明显没有买到报纸的书生,顾砚书眉头微微挑了挑,眼中划过了一丝意外: 第一期日报的印刷量是他和温清霄依据朝中统计的近来京中书生的数量一同订下的。 若是朝中给的数据没错,今日的日报数量只有多没有少,怎么也不应该还有这么多人没有买到。 难道是有什么地方,是他与温清霄没有考虑到的? 第103章 报社现在的情况,的确有些出乎顾砚书的意料。 看着此时报社用来做门面的店铺中一个挨着一个的人,顾砚书甚至没有思索,便转过身,直接向后面院子的侧门走去。 别看前面门面的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的,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后院的秩序。 兴仁敲开侧门后,不多时,便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见过殿下,殿下是来找六公子的?” “清霄也在?” 顾砚书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脚上的步伐顿了顿。 “回殿下的话,六公子说虽然早已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但今天到底是日报第一天发行的日子,不亲眼看着放不下心,今儿个辰时刚过六公子便来了。” 来的人微微俯了俯身,恭敬地回答着。 不得不说,温清霄的确有先见之明,没见今日报社刚刚开那会儿,简直就是状况百出。 若非六公子主持大局,现在他们定然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办事。 说话间,顾砚书便已经走到了温清霄办公的房间外。 还没进屋,便听到了屋内温清霄低沉清冷的嗓音: “那便让工匠们再辛苦一些,再印一批今日的报纸出来。” 紧接着,屋内便传来了一道略带一丝为难的声音: “但是公子,现在外面的情况,一批恐怕不够。” 温清霄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不够也只有这么多,告诉他们,今日加印已是破例,若不想下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就尽量赶早!” “是,小的这就去告诉他们。” 随后,便有一人从屋内退了出来,从他身上的短褐便不难看出,这是在报社里做事的伙计。 那伙计也没想到会看到顾砚书,稍稍愣了一会儿,才像是回过了神似的: “小的见过厉王妃殿下。” 这一声问安,直接引起了屋内温清霄的注意力: “殿下怎么来了?” “免礼,王爷进宫去了,我在王府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今日过来看看。” 顾砚书随意对那伙计挥了挥手,直接抬脚进屋。 听到顾砚书的回答,温清霄低声笑了笑: 他竟然对顾砚书这个回答,丝毫也不感到意外。 顾砚书先是在办公室内看了看,随后才将目光落在温清霄身上。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落在了温清霄身下的轮椅上: “怎么样?还用的习惯么?” 不难看出,此时温清霄坐着的轮椅,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 而现在温清霄所用的这个轮椅,则是顾砚书今年送给他的年礼。 温清霄以前的轮椅是温家花了大价钱,找能工巧匠特地定制的。 虽然那工匠技巧不错,但做出来的轮椅依旧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想要推动轮椅,便需要用极大的力气,这对于坐在轮椅上,无处借力的使用者来说,无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即便温清霄并非什么文弱书生,但也没有办法一直推动轮椅,大多数时候,依旧需要下人的帮助。 这无异于是在另外一种程度上,增加了温清霄活动的难度。 顾砚书在第一次与温清霄见面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问题。 当时他心中便已经有了想帮温清霄将这轮椅改良一下的想法,不求有多精良,至少也能做到像后世的轮椅一般,能够让使用者轻松操作。 顾砚书前些日子在王府中做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便收了不少能工巧匠进府。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和改良,倒还真的做出来了符合顾砚书要求的轮椅。 又因为轮椅做出来的时候,恰好是各府中交换年礼的时候,顾砚书便直接将其当做年礼之一,送到了温清霄的小院里。 倒是没想到,温清霄这才收到,居然就已经换上了。 “很好用,比清霄之前用的那个轻便不少。” 温清霄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轮椅,微微笑了笑。 虽然坐在轮椅上总是不如自己行走方便,但至少现在,他不必让下人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后了。 顾砚书当然也能看到温清霄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顿时也有些沉默。 顾砚书当然也知道,依靠这些外在的工具,都不如让温清霄康复来的方便。 在改良轮椅之前,顾砚书也询问过顾砚礼关于温清霄的具体情况,想看看能不能想办法通过手术的方式,给温清霄一些治疗。 但得出来的结论,却完全不如人意。 不得不说,温清霄的确是赶上了,当初那马蹄好巧不巧直接踩在了温清霄左脚的脚踝骨上。 听到这话时,顾砚书内心的感觉便不是很好了。 脚踝,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位置…… 当初温清霄是被马蹄踩了一脚,这一脚踏下来,粉碎性骨折都是轻的。 就是放在末世之前,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敢保证,脚踝骨粉碎性骨折在手术后会没有后遗症,更别说是在天齐这样医疗技术本来就落后的时代。 后来通过顾砚礼的描述,顾砚书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温清霄的脚踝,的确不太好。 别看现在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但其实温清霄的左脚脚踝里面,骨头早就已经彻底坏死了。 当初若不是皇上垂怜,差了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前来为其诊治,恐怕温清霄连这外表的完整这保不住。 顾砚礼说到这里的时候,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接下来的话,顾砚书也不需要再多问,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温清霄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在末世后,有治疗系的异能者愿意出手相助,或许并非什么难事。 只可惜,在天齐,并没有异能者的存在,所以即使长袖善舞如顾砚书,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温清霄才会更好。 好在温清霄早就已经从伤痛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落寞不过是一闪而过,随后,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不知殿下来时可看见了前院的场景?日报的发行,比清霄与殿下预测的顺利了许多,第一刊日报在小半个时辰前便已经售罄了。” 温清霄主动转移了话题,顾砚书自然不会再去提起,微微颔首,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恰巧想同你说这个,第一刊日报的数量怎么会缺这么多?” “是因为我们都低估了老师的影响力。” 温清霄在顾砚书来之前,便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并且也已经得到了答案。 顾砚书下意识反问: “裴大人?” “在下与殿下敲定第一刊日报的印刷量时,只考虑到了京中的书生,以及能够识文断字的人,却完全忽略了老师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温清霄微微点头,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同顾砚书说明了一番: “但今日的报刊中有老师的文章,内容又与科举息息相关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少不识字的百姓也凑热闹买了一份。” 顾砚书闻言了然,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除此之外,报纸的定价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殿下洞若观火,的确是如此。” 五文钱一份的报纸,就是但从旁的店里买上一份报纸所需要用到的宣纸,也不止五文钱。 那些不识字的百姓,听到今日的报刊上有老师的文章,又听闻一份报纸只需要五文钱,便想也不想就买了下来。 温清霄甚至还亲耳听到了前来买报纸的人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识字,会来买这报纸,完全是因为其价格低廉。 甚至还有人直言说五文钱便能买上这么大一叠宣纸,就算是看不懂,用来糊墙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虽然温清霄知道,这报纸卖出去了,将它买回去的人便可以将其用在任何地方。 别说是用来糊墙,就是用来做厕纸,也不是他能置喙的。 但听着这些言语,又看着报社里因为来晚了而没有买上日报,满脸失望的学子,温清霄心中便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些报纸卖给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怎么看都有一些暴殄天物。 想到这里,温清霄难免又旧事重提: “不若将这报纸的售价向上提一提?” 在第一次听到报纸的售价时,温清霄便提出过五文钱一份价格过低,即使圣上对日报看重,但天齐空虚的国库也支撑不了多久。 应该将价格向上提高一些,不求挣钱,但也至少能够保证不亏本。 当时被顾砚书以待到日报成熟之后,自然能有其他收入给驳了回去。 这一次,顾砚书也同上次一样,没有同意温清霄的提议: “报纸的价格不能向上提。” “可……”温清霄眉头微皱,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不赞同。 “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是怕日后向今日一般,学子买不到报纸,反而是不识字的百姓会因为报纸价格低廉而购买,然后将其用在其他地方,比如……糊墙?” 顾砚书说完之后,一看温清霄的反应,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微微笑了笑,没有给温清霄反驳的机会,便重新开口: “六公子完全不必有这样的担心,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有,也只会是非常小的一部分。” 温清霄收敛好自己心中的情绪,细细琢磨顾砚书此话的含义。 搜索片刻无果,最终干脆抬眼看向顾砚书: “殿下为何如此笃定?” “一份报纸五文钱,价格的确十分低廉,但六公子别忘了,咱们的日报是每日发行,一天五文钱,十天便是五十文钱,一个月便是一百五十文,六公子可知,一百五十文钱,意味着什么?” 顾砚书想也没想,便直接给温清霄算了一笔账,最后反问。 谁知道温清霄听后,脸上的疑惑更甚了: “意味着什么?” 顾砚书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温清霄居然依旧没有想明白。 但很快,顾砚书便想到了其中的缘由。 他不也是如此吗?上辈子从出生开始,他便是旁人口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 从小出入皆有随从,就读贵族学校,来往皆是与自己家世相当的人。 所以在末世之前,顾砚书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人一角钱也要掰成两半用。 一块钱买五个馒头,就着免费的咸菜,能吃上三天。 温清霄出自温家,世代勋贵,对银钱没有概念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干脆将话又给温清霄再挑明了一些: “对于一个寻常的人家,一百五十文,足够全家十天的日常花销了。” 果然,在听到此言后,温清霄脸上满是惊讶,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但在看到顾砚书的表情后,温清霄又知道,这话应该不似作假。 “所以六公子认为,有多少家庭,会因为一份看不懂的报纸,每天付出这五文钱的额外花销?” 温清霄从小便聪慧,虽然觉得一百五十文竟然是寻常人家十天的花销有些不可思议,但却也明白这一百五十文对于这样的人家的含义。 这个时候,温清霄不得不承认,顾砚书是对的。 察觉到温清霄的表情有所松动,顾砚书又接着开口: “若是真有人会在看不懂报纸的情况下坚持购买,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嗯?”温清霄抬眼看着顾砚书。 “六公子既然知道一百五十文钱对一个普通人家的含义,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每日购买报纸,想来他也不会只将报纸用作糊墙,就算只是为了不浪费这一百五十文,相比他们至少也会在糊墙之前,看上几眼。” “这今日看上几眼,明日看上几眼,日日看上几眼,看的多了,就算是只学会了一个字,同样也是学习。” “皇上一直因为天齐百姓受教程度较低而烦心,若是能够通过报纸,潜移默化增长百姓们认识,哪怕只是多认识了一个字,那便也是日报的成功。” 这些都是顾砚书当初在定价之时,考虑过的问题。 若是秦戮将来不能继承他爹的皇位,就厉王府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是秦戮,就是他顾砚书也没有任何活路在。 顾砚书上辈子都觉得没有活够,这辈子爱人在侧,又怎么会觉得活够了? 顾砚书向来便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既然天齐的江山最后一定会被秦戮收入囊中,那从现在开始,许他的小鹿一个太平盛世,又如何? 第104章 温清霄这是第一次从顾砚书口中听到这番话,自然也是第一次知道顾砚书将日报的价格定的如此低,既然还有这样的含义在其中。 细细品味分析顾砚书刚刚的那一番话,温清霄这才发现,他认为那些目不识丁之辈将报纸买回去糊墙是暴殄天物的想法,有多肤浅,又有多狭隘。 温清霄甚至不需要说话,顾砚书单单从他脸上的愧疚,便能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思索什么。 毕竟温六公子,向来便是一个会自我反省反思的人。 生怕一会儿温清霄又同他说什么受益匪浅的话,顾砚书连忙先一步开口: “这番道理,其实也是孟老先生教给我的。” “孟子老先生?” 温清霄的注意力果然顿时被转移,连忙抬眼看向顾砚书,显然是想知道孟子又说了什么样的话。 顾砚书本就想在天齐发扬孔孟之道,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孟老先生曾经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我并不是最得志之人,但也希望能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一些绵薄之力。” 说这话的时候,顾砚书其实微微有些亏心。 毕竟他当初创办报社的初衷是什么,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但此时温清霄早已被顾砚书那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给占满了心神,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顾砚书的这一点异样。 如同上次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相同,这一句话,同样给了温清霄振聋发聩之感。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体现了说这话之人极高的思想品格以及道德素养。 再联想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温清霄的脑海中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形象。 坚毅、强大、不屈、包容……脑海中模糊的形象似乎隐隐约约变得清晰了一些。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温清霄便不再敢向下深想。 他现在仅仅是领略到了这位大家的两句言语,又如何敢对其形象深入刻画? 又想到顾砚书曾经说过孟子已然离世,心中遗憾更甚。 遗憾不能与这位先生交谈,遗憾不能亲耳聆听一次先生的教导。 遗憾过后,便是一阵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够看到孟子的更多言语,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在脑海中准确地刻画出孟老先生的模样。 顾砚书对温清霄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一见温清霄此时的模样,便猜到了其心中所想: “孟老先生的手记过于杂乱,前两日我回府后便的将其整理了一番,已经有了一些秩序,想来过几日便能将第一册 送往清霄府上。” “劳烦殿下费心,清霄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温清霄难得没有同顾砚书客气,直接向顾砚书道了谢,可见其对孟子之言的渴望。 顾砚书早就知道温清霄求知若渴的性子,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 随后,两人的话题重心,又重新回到了报社上。 温清霄在报社开门后没多久便来了,对于今日发生的种种情况,自然比顾砚书更加清楚。 原本温清霄还想着等到报社关门之后,去一趟厉王府,将今日遇到的问题同顾砚书商议一番。 现在顾砚书既然来了报社,温清霄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直接将自己工作时的手记拿了出来,放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今日我观这日报的发行,倒是发现了不少问题,殿下先看看?” 顾砚书翻开手记,一如温清霄以往的风格,上面清晰地罗列了好几条工作建议。 放在第一条的,便是关于报纸的定价问题。 这个问题,他刚刚已经与温清霄讨论过并且达成了一致,便能直接跳过。 至于这第二点,便是日报的印刷数量是否需要增加。 单单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日报的印刷量至少需要再增加一倍,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但顾砚书在与温清霄讨论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暂且不增加。 毕竟现在才是日报发行的第一日,有裴大人的文章加持又是新年第一天,大家冲动消费可以理解。 第一天数量不够,不代表以后数量都不够。 就算接下来几日数量真的有缺,也可以如同今日一般再加急印出来一些。 不若再观察半月,若是半月之后现在这个数量依旧不够,再来考虑加印的事。 除此之外的第三点问题,便是现在报社外的门面似乎有些小。 这个问题其实在当初买下这个院子的时候,温清霄便已经发现了。 但当时温清霄想着这店铺主要的营生单单只有卖报纸这一项,店面小一些也没关系。 最主要的还是后面的三进院子难得,几番权衡下来,便接纳了门店的这一个缺点。 但今日报纸真正发行之后,温清霄才发现,这店面过小弊端也不小。 就拿今日的巳时举例,当时日报已经发行了一个时辰有余,京中有不少百姓都知道了日报的事,闻风前来购买。 结果来的人太多,门店根本挤不下,最后来买报的人直接挤满了外面的小半条街。 得亏今日大年初一,学堂放假,学子们没有上学,连带着育德路上泰半店铺都没有开门。 否则就当时的情况,定然会给相邻的店铺以及学堂的学子带去不便。 所以温清霄便在思索扩大外面的店铺面积,或者是重新再租赁一个单独的店铺的可能性。 但让温清霄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提议也被顾砚书给驳回了。 “因为我并没有打算将报纸一直放在门店中售卖。” 这次不等温清霄提出疑问,顾砚书便已经给了解答。 一开始将报纸放在报社外的门店中售卖,完全是在不知道天齐百姓对报纸的接受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等到报纸的受众群体稳定后,顾砚书便准备直接引进后世的报纸贩卖模式。 那便是报社只负责出货以及批发,零售之事直接交给书店去负责。 所以在温清霄眼中有些过小的门店,在顾砚书眼中却是刚刚好。 毕竟到时候来取货的也就各个书店,最多也就再加上一些批发走后拿去街上叫卖的卖报小童,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店面。 温清霄听完顾砚书这一番话后,顿时止不住连连称赞: “还是殿下想的周到!将报纸的售卖交给书铺负责,届时百姓们购买方便,报社也能轻省许多,清霄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这术业有专攻,清霄公子只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事务,所以一时没有往这方面细想罢了。” 顾砚书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拾人牙慧,可不敢居这个功。 温清霄唇角勾了勾,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 “将报纸分散给各大书铺后,大家手中的事务便会轻省很多,那今日有些学子提出想要预定报纸的想法,应当也能实现了?” “六公子果然聪慧。” 顾砚书没有想到,几句话的功夫,温清霄居然就可以想到这一点。 随着日报发行时间的增长,日报的读者自然也会越来越稳定,届时像温清霄所说的预定,也就是后世送报的模式,也可以直接发展起来。 听着顾砚书的描述,温清霄便知道自己刚的想法可行,点头的同时也不忘拿起一旁的狼毫,将今日谈话的要点一一记下。 商议过上面的几个大的问题,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些不需要经过商议,温清霄便能独自解决的小问题了。 倒是今天的第一刊日报,因为上面有首辅关于科举的讲解,学子们极为重视。 在加印的那一批报纸售罄之后,依旧没有买到的学子一直停留在门店之中,久久不愿散去。 最后还是顾砚书差人去告诉他们,无论是那一期的报纸,最终都会收纳入归园居的三楼,没有买到的学子可以前往借阅誊抄。 同时归园居的二楼也会专门开辟出两个房间,对每日的报纸进行解读之后,这些学子才抱着满心的遗憾离去。 既然已经买不到报纸了,能够借阅誊抄也是好的。 倒是温清霄,简直被顾砚书这一手给惊呆了。 待到学子门离去后,温清霄忍不住冲顾砚书露了一个大拇指: “殿下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呢。” “毕竟厉王府中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张嘴吃饭,况且温六公子刚刚不是也说了,这日报的定价,亏损太多,若是不在旁的地方找不回来,我几年恐怕就要亏得揭不开锅。了。” 对此顾砚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直接冲温清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恰巧正在喝茶的温清霄则是差点儿没被顾砚书这一句话给送走: 他以前便知道顾砚书有些时候颇为无赖,但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你能够无赖到这个地步! 还厉王府中一大家子等着张嘴吃饭,难不成前些日子还在说厉王府库房的钥匙在自己手中的人不是厉王妃? 还什么日报的定价亏损太多,前些日子说日后有其他法子让日报盈利的人是谁? 刚刚大义凛然地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又是谁? 更可怕的便是顾砚书说自己穷的揭不开锅了。 看看陶然居,看看归园居,再看看邀月阁,再看看此时已经被厉王妃完全收入囊中的周家的产业,厉王妃是怎么张得开口说这种话的? 他就不怕京中旁的铺子的掌柜听到这话之后,冒着大不敬也要打死他吗? 好在温清霄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很快便接受了顾砚书就是这样不要脸的人的事实。 顾砚书来报社时便同温清霄说了,秦戮不在王府,他一个人在王府也没有什么意思。 也是因为如此,在解决过报社的问题后,顾砚书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是同温清霄开始谈起了心。 温清霄原本便极为喜欢与顾砚书交谈,见状也不拒绝。 后来又听顾砚书提及自己会下棋之后,干脆便差底下的人将棋盘拿了过来,准备与顾砚书手谈一局。 顾砚书的围棋也是上辈子学的。 上辈子顾砚书身体不好,不能同常人那般经常跑跳,顾家父母怕他一个人孤单,便请人教了他围棋。 这围棋一下便是半小时,倒也适合顾砚书。 随着深入的学习,顾砚书也逐渐爱上了这种在棋盘上厮杀的感觉。 只是到天齐之后,一直没有什么碰围棋的机会。 温清霄以前被称为燕京第一公子,这围奕的能力自然不低,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下到兴起之时,直接忘了时辰。 最后还是兴仁前来提醒,说是王爷在报社外,问顾砚书是否将人请进来的时候,顾砚书才惊觉居然已经到了寻常用晚膳的时间。 当即想也不想,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清霄将这棋局留着,咱们下次继续!” “殿下!” 温清霄也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对弈如此痛快,意犹未尽之下便想要挽留。 谁知道顾砚书却丝毫不给他机会,直接挥了挥手: “今日是真不行了,王爷还在等我呢,下次,下次一定!” 说完甚至不给温清霄反应的机会,便直接转身离去。 温清霄看了看顾砚书潇洒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眼下的棋局,又抬头看了看顾砚书的背影。 明明还没用晚膳,温清霄却觉得莫名有了一股饱腹感: 走就走罢,为什么还要强调王爷来接他了,这是在欺负他没有相爱之人? 第105章 这边温清霄看着棋盘上剩下的棋局无言,另外一边,顾砚书刚走出报社,便看到了来接他的秦戮。 连忙快步上前,满眼笑意地看着秦戮: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等了多久?” “刚从宫中出来,听闻王妃还在报社,便顺路了,本王也才刚到。” 秦戮伸手,大致替顾砚书整理了一下他因为行动而有些凌乱的衣物,低声回答。 顾砚书眉头下意识向内拢了拢: “今日怎么在宫里耽误了这么久?绍城的事很麻烦?” “倒也算不上太麻烦,就是琐事多。” 秦戮微微侧了侧头,示意顾砚书先上马车。 大街上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顾砚书顺着秦戮的动作,转身先上了马车。 待到秦戮坐定后,才将绍城的情况同顾砚书说了一番。 的确如秦戮所说的那般,并不算麻烦,就是琐事较多。 现在绍城中聚集了不少房屋被积雪压塌的灾民,还有不少灾民因为无处避寒感染了风寒。 这些灾民的吃住,还有为生病的灾民诊治,都需要朝堂来负责。 当然,最困难的还是要替这些灾民重建房屋。 正逢过年,绍城依旧在下雪,想要重建房屋,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昨日也不过是商议了赈灾的大致方向以及负责人选,今日则是商议了这其中的细节。 “主要还是需要大皇兄去操持。” 别看今日这早朝一开便是一整天,但细细算来,其实与秦戮的关系并不大。 听到秦戮最后这一句话,顾砚书原本略有些紧绷的面色终于松动了不少: 没错,绍城的事,到底还是需要大皇子操心更多。 这个时候,秦戮又问到了顾砚书的情况: “王妃这边呢?报社进展可还顺利?” 顾砚书一耳朵便听出了秦戮想问什么,亲亲笑了笑: “比意料中的顺利不少,就是刚刚与清霄手谈了一局,以至于忘了时辰,耽误了些许。” “王妃喜欢下棋?怎么从未听王妃提起过?” 秦戮闻言是真真有些惊讶了,他与顾砚书成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有一些日子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顾砚书会下棋。 温清霄的棋艺,即便是秦戮也是有所耳闻的。 顾砚书既然能够与之对弈到忘了时辰,至少能够与温清霄对个有来有往,棋艺也应当不俗。 “前些日子府里多忙,王爷也是知道的。” 顾砚书却是想也不想,便给秦戮飞去了一个略带嗔怪的眼神: “况且我与王爷说了,王爷便能陪我不成?” 不是顾砚书瞧不起厉王府中的人,承恩侯府中除了顾小公子院中的因为主子过于纨绔,导致下人也同样是草包。 其他院子里,主子身边的书童或是大丫鬟,琴棋书画基本都是粗略地会上一些的。 但厉王府却不一样。 厉王府中习武的人较多,还有不少都是跟着秦戮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上阵杀敌或许还行,但这风花雪月,琴棋书画,那可真是两眼一抓瞎,完全不懂。 旁的不说,就说兴仁,据说在帮秦戮打理内院之前,连字儿都不认识几个。 都说奴才肖主人,就从厉王府中的下人来看,秦戮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善棋之人。 然而让顾砚书没有想到的是,秦戮却给了他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若是王妃喜欢,本王自然能奉陪。” 虽然对秦戮的回答很是意外,但是这种送上门的机会,顾砚书焉有拒绝的道理? “既然如此,回府之后,王爷便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待到稍后用过晚膳,本王便陪你。” 秦戮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而秦戮不知道的是,顾砚书内心的算盘可是打地噼里啪地响: 若是秦戮棋艺不俗,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对手难寻,顾砚书刚刚与温清霄正下在兴头上便戛然而止,现在心中还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若不是刚刚秦戮亲自来接,顾砚书少不得会选择在棋盘上与温清霄再厮杀上几个来回。 秦戮若是棋艺不错,恰好可以弥补顾砚书因为强行中止棋局而没有被满足的心瘾。 当然,若是秦戮棋艺不好也没关系。 毕竟这小小的棋盘上,你来我往地,也能做上许多事。 想到这里,顾砚书顿时便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将顾砚书难得带着些小孩子情绪的神情纳入眼底,秦戮眼中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这边顾砚书同秦戮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身哲学。 另外一边,大皇子本人却有些焦头烂额。 绍城的事,明眼人一看便是一个立功的好时机。 这次被选为赈灾的负责人的二皇子与户部侍郎是他大皇子的人,这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 这两人立了功劳,不就等于是他大皇子立了功劳? 这段日子被厉王府压得抬不起头,前些日子又因为小青菜受了一番斥责,还在宫宴上被顾砚书摆了一道的大皇子终于像是看到了机会。 当即是一点也不敢耽误,直接将二皇子、四皇子,以及自己麾下的一应官员幕僚召集到了书房,商议绍城赈灾的事。 大皇子阵营的众人也知道,这是一个难得可以压上厉王府一头的机会,自然也是铆足了劲儿给大皇子出谋划策。 这一商议,便是一整晚,待到整理出章程,众人散场之时,已经是今日的卯时了。 原本大皇子等人还想着过年休沐,好歹能先休息一番。 结果这边才刚刚躺下,甚至连被子都还没盖好,宫里便差人传来了消息,说是今日早朝照常举行。 无法,大皇子等人只能连忙起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后,强打起精神去了皇宫。 谁料才刚刚到皇宫,便看到了红光满面,即使板着一张脸,也掩不住满脸得意的厉王。 偏偏那五皇子又像是故意给他们找不痛快似的,一直围着厉王问昨日除夕过的如何。 那向来便沉默寡言,半天都不见得说出一个字儿的厉王,今日也像是吃错了药似的,对五皇子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是说王妃将府里安排的如何妥当,又说昨晚与王妃一起包了饺子。 说了包饺子不够,又说王妃心疼他,将那枚包了铜钱的饺子偷偷放到他碗里,想让他来年一帆风顺。 好不容易吃完了饺子,这两个人又开始在府里发起了红包,之后还一起看烟花。 看烟花也就算了,两人还一起守岁。 特别是在说到厉王妃困得两眼都睁不开,还是不愿意放他一个人守岁,一定要作陪的时候,厉王殿下那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得意。 大皇子就站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就差点没有被气个仰倒! 想他昨晚兢兢业业,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地忙碌到半夜,就连年夜饭也只是草草吃个几个饺子对付了一下。 结果厉王却在和他的王妃又是包饺子又是看烟花,好不快活? 后来一整天,照会都在商议关于绍城赈灾的事,与自己息息相关,大皇子是连一点小差也不敢开。 原本便一夜未眠,现在又是精神高度集中,待到朝会散场之时,大皇子可谓是身心俱疲。 偏偏今日朝会皇上又给了不少关于绍城赈灾的指示。 也就是说,现在的大皇子依旧不能休息,还得同手底下的人继续商议如何执行皇上的指示。 结果这边大皇子才刚打起精神,那边便看到了秦戮满身轻松地离宫的模样。 两相对比一下,大皇子甚至开始怀疑将绍城赈灾之事揽在身上究竟是对是错。 好在大皇子到底知道孰轻孰重,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好了心情。 最终在心里暗道了一句“待到绍城事结,再看看谁更得意”,便直接将全副精神投入到了眼前的事务之中。 今晚,对于大皇子来说,依旧是一个不眠夜。 就在大皇子兢兢业业与官员们商议着如何能够将绍城的差事办的漂亮的同时,秦戮与顾砚书早就已经摆好了棋盘。 只见摆在顾砚书与秦戮中间的棋盘上早就已经落满了棋子,而此时顾砚书手指间执着一枚棋子,正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显然,对于接下来的这一枚棋子应该放在什么地方,他并没有太多的头绪。 反观秦戮,脸上的表情相对轻松许多,似乎是对这一局棋胜券在握。 突然,顾砚书在棋盘上来回巡视的视线停了下来,看着棋盘上的一处空缺,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伸手将手中的棋子放上,顾砚书抬眼看向秦戮,眼中满是笑意: “王爷,你输了!” 秦戮垂眸,将棋局仔细看了看,随后又看了看顾砚书刚刚下的位置。 的确,这枚棋一下,整个棋局瞬间便发生了翻转。 原本占尽上风的秦戮,直接被截断了所有生路。 微微愣神后,秦戮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想到王妃如此厉害,是本王输了。” 顾砚书轻轻笑了笑,收下了秦戮的夸赞: “王爷也不错啊。” 这话并非顾砚书的奉承,秦戮的棋艺,的确比顾砚书所想的要厉害许多。 从现在的棋盘上的残局便能看出,双方的情势要咬得很紧。 若非顾砚书最后那一步棋下错了一步,现在棋盘上的局势便会直接被颠倒。 自从围棋出师之后,顾砚书除了和职业棋手对弈之外,鲜少有被对手逼得如此紧迫的时候。 垂眸看着眼前的棋局,顾砚书有些意犹未尽: “早知王爷棋艺如此精湛,倒真应该拉上王爷下上几局。” 鲜少见到顾砚书有如此懊恼的时候,秦戮竟然觉得有些难得可爱: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王妃喜欢,本王以后常常与王妃对弈便是。” “王爷说的有理,”顾砚书连连点头,对秦戮的话表示赞同,的同时又有些疑惑,“王爷是如何做到练得如此精湛的棋艺的?” 从顾砚书这段时间对秦戮的了解来看,在文人喜欢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方面,秦戮虽然不算是一窍不通,但也绝对说不上精通。 怎么独独到了“棋”上,便有了特殊? “以前本王对下棋的确不算精通,只是后来偶然发现这下棋与排兵布阵之间,有着很多想通之处,才慢慢开了窍,棋艺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有了很大的进展。” 秦戮低头看了一眼棋局,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着顾砚书: “王妃呢?棋艺为何会如此精湛?” 从活字印刷到玻璃,再到后来肥皂香皂等小玩意儿,再到望远镜地暖等物,秦戮并非没有察觉到顾砚书身上的蹊跷之处。 在相处的过程中,秦戮也并非没有看出顾砚书与传闻中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承恩侯府的情况,在大婚之前,秦戮便已经查了个一清二楚。 顾砚书为嫡子,在佛口蛇心的姨母手底下讨生活,或许困难,但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可以做靠山,完全不到需要藏拙才能活命的地步。 况且就算是藏拙,也不可能十年如一日,一点破绽也漏不出。 自从赐婚之后,顾砚书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身上几乎找不到与以前的任何相似之处。 这些情况,秦戮并非没有怀疑,但却因为顾砚书的坦荡以及对厉王府毫无保留的筹划,每每话到嘴边,秦戮又重新咽了回去。 但今日,顾砚书先挑起了话头,秦戮最终没有忍住,问出了这个略带一些试探的问题。 顾砚书又如何听不出秦戮的言外之意?拨弄棋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因为从小便对此感兴趣,时间久了,棋艺便自然精湛了。” 而在顾砚书说完这句话后,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顾砚书垂眸看着眼下的棋局,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秦戮则是神情莫测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眼中翻滚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两人便这样,相对无言,似乎都与对方较上了劲儿。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转瞬之间。 最后到底还是秦戮先败下阵来,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顾砚书手中被他捏了良久的棋子取了出来: “除下棋之外,王妃从小还对旁的什么事感兴趣?” “王爷?”顾砚书下意识抬眸,看着秦戮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厉王府的情报网有多厉害,顾砚书是亲眼见过的。 除了皇宫等特定的地方,有什么是厉王府想查查不到的? 就承恩侯府这样早就已经落败的勋爵人家,厉王府若是想查,甚至能知道侯府中到底有多少套里衣,又分别是什么布料什么颜色的。 依照秦戮的性子,恐怕在成婚之前,便已经将顾小公子查了个底朝天。 若是查过了,秦戮定然能知道,顾小公子从小便对琴棋书画没有任何兴趣。 他刚刚的话,已经是明晃晃地告诉秦戮他并非承恩侯府的顾小公子了。 秦戮既然已经起了怀疑,甚至已经问出了口,现在为什么会选择当做没有听出一般,轻轻揭过? “怎么?除了下棋之外,便没了别的兴趣?” 秦戮却像是没有看出顾砚书内心的震惊似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还是现在不想告诉我?没事,待到日后王妃想说之时,再与我说,如何?” 一听这话,顾砚书便明白了: 秦戮心里比谁都清楚,但却因为看出了他的为难,才会装作什么也不知。 但无论是穿越之事,还是借尸还魂之事,顾砚书都不知道该如何同秦戮说起。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选择微微点头: “好。” 秦戮对顾砚书轻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顾砚书的脑袋,轻声道: “今日时间不早了,洗漱休息吧。” 若是往常,看到秦戮如此夺目的笑容,又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顾砚书少不得会同他骚一下。 但现在,顾砚书也只选择了沉默,顺着秦戮的意思,转身走进了后面的盥洗室。 这天晚上,顾砚书难得失眠了。 理智告诉顾砚书,穿越与借尸还魂之事,应当死死压在心底,然后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古以来,党同伐异,都是人类的本能。 但感情却告诉顾砚书,秦戮既然已经起了怀疑,这件事便一定会成为他心中的疙瘩。 若是不好好处理,日后他与秦戮只会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顾砚书微微侧过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今日月光不明,顾砚书也只能在黑暗中,大致看清秦戮的一个轮廓。 但就算是一个大致的轮廓,顾砚书也大致能够看到秦戮纤细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不厚不薄的嘴唇。 原本只是见色起意,甚至在三朝回门之时,也能在顾砚礼面前,轻易地说出“君若无情我便休”果断之言。 然而现在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同身旁之人分开,心脏便一阵一阵地刺痛。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顾砚书此时,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一句他以前觉得略微有些矫情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秦戮今日问到之时,顾砚书不是没有想过用黄粱一梦或者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类的言语搪塞。 但秦戮向来不信鬼神,更不会相信这些荒唐之言。 说谎,甚至比隐瞒更加容易让两人生出嫌隙…… 想到这里,顾砚书忍不住向身边的人靠了靠,又靠了靠。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近,顾砚书这一番动作,直接将自己整个人塞进了秦戮的怀中。 感受着身旁的热度,顾砚书的心脏似乎才终于平缓了一些。 正当顾砚书准备用这个姿势入睡时,便察觉到了秦戮动了动。 下一刻,腰上便环上了一条肌理分明,苍劲有力的手臂。 就在顾砚书有些拿捏不准秦戮这是醒了还是没醒的时候,便听到了黑夜之中,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本王想了一下,有一件事,本王或许应该同王妃说的更加直白清晰一些。” 顾砚书此时与秦戮的距离,甚至能够感受到秦戮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缓缓将脸向秦戮的胸膛上靠了靠,顾砚书才轻声反问: “什么话?” “王妃昨日说,能够遇到本王真好,王妃还记得本王当时的回答吗?” “嗯。”顾砚书轻轻点了点头。 秦戮感情内敛,难得同他说一次情话,昨日的话虽然并不算情话,但顾砚书依旧记得。 “当时不应该那样说。” 秦戮一句话,顿时让顾砚书揪紧了手下的布料,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受不了起身离开,便听到了秦戮接下来的半句话: “我当时应当说,能够遇见王妃,才是我的幸运。” 顾砚书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秦戮这样类似于告白的话。 愣神之下,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腰间的手臂,与刚刚相比,略微有些收紧,似乎在说明着手臂主人的紧张。 “现在告诉王妃,应当也不算迟。” 第一句话说出了口,后面的话,似乎便顺畅了许多,秦戮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王妃是除了母妃之外,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人,我很庆幸,当初父皇给我与王妃赐了婚,若非如此,我与王妃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说出来怕王妃笑话,有些时候,我甚至有些庆幸我长了这一张让王妃如此喜爱的脸,才能让王妃当初愿意嫁给我。” 在秦戮说完第一句时,顾砚书几乎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便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 随着秦戮后来的几句言语,顾砚书的心脏是越跳越快。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发现,原来以前从不说情话的人,说起情话的时候,居然会这么撩人。 明明只是最简单最质朴的言语,却比天下最美的话语更加让人心动。 被情话攻击冲昏了头脑的顾砚书,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快听不清秦戮说了什么话了。 只听清了最后秦戮说了一句,不应该将他逼得太紧,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问出不合时宜的问题,以后若是顾砚书不愿意说,那他便再也不问了。 “王爷真这么想?” 面对顾砚书这样的问题,秦戮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便给了肯定的答案: “只要我知道,王妃是一心一意对我,便足够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到这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明白了一向不善言辞,感情内敛的秦戮,为什么会抱着他说出这样一番言语。 虽然不能将心底的秘密告诉秦戮,但其他的承诺,顾砚书却是给的起的: “只要王爷不辜负,我便会一直对王爷一心一意。” 秦戮搂着顾砚书的手臂微微紧了紧: “这便够了,歇息吧。” 顾砚书知道,依照秦戮的性子,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便不会再因为他与顾小公子的不同,心有芥蒂。 意识到这一点时,原本怎么翻滚也静不下来的大脑便逐渐泛起了一丝困顿。 不多时,顾砚书便闭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顾砚书陷入沉睡后,秦戮则睁开了双眼,垂眸注视着顾砚书的睡眼。 过了好一会儿,微微低下头,在顾砚书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几不可闻的轻吻,才重新将人搂进自己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106章 到了第二日,顾砚书早上起床后没有看见秦戮的踪影,甚至不需要多问,便知道人应当是去上朝了。 倒是兴仁,在见到顾砚书起身后,便直接向他汇报了秦戮的行踪: “王爷卯时便去上朝了,说最近朝中琐事较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朝,让王妃不必等他晨练与用膳。” 这还是兴仁第一次在顾砚书没有询问时,如此逾矩地贸然开口。 顾砚书不需要思索,便知道这应当是秦戮特地吩咐过。 至于原因…… 恐怕还是因为他昨夜难得失眠,秦戮怕他起身后见不到人,胡思乱想,想让他安心。 虽然很多时候,顾砚书都曾想过,秦戮若是放在现代,肯定能荣获钢铁直男的称号。 但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钢铁直男给予的安全感,的确让人很暖心。 顾砚书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向兴仁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还有便是,王爷上朝前说,若是过了巳时他还未回府,王妃便先去承恩侯府,不必久等。待下朝后,他自会去侯府寻王妃。” 听到兴仁说这话,顾砚书才猛然惊觉,今日是大年初二。 按照天齐的规矩,也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顾砚书虽然不是出嫁女,但用天齐的话来说,也是出嫁子,同样也应当在今日回门。 像是这样特殊的日子,往常一直都是由顾砚书来安排。 往往等到顾砚书安排好了,秦戮都不会想到日子的特殊。 没想到这次顾砚书自己都忘了,秦戮反而记得。 又听兴仁说秦戮不仅记得初二他要回门,甚至还特地交代了兴仁要准备他回门时需要带的礼物,一时间竟然有些想笑。 不懂人情世故如厉王殿下,现在竟然也会开始在意人情往来了。 只可惜巳时到了,秦戮也没有回府。 原本顾砚书还想再等等,但巳时回门已经比较晚了,又想到昨日秦戮出宫时已经接近酉时,最终还是放弃,选择一个人回侯府。 顾砚书到侯府时,顾砚礼明显已经等了有些时辰了。 见到顾砚书,连忙上前询问: “怎么来的这么晚?” “本想等着王爷下朝后一同回来,只是大哥应当也听过了,最近朝中事多……”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回答顾砚礼问题的同时,也不忘说明为什么秦戮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绍城雪灾的事,顾砚礼当然也有耳闻。 毕竟像是承恩侯这样身上只有一个闲差的,这两日也被叫了回去,他就算是想不知道也困难。 现在听到顾砚书这样的回答,自然是表示了理解。 更何况,对于顾砚礼来说,只要能够见到顾砚书便好,秦戮来不来,并不重要。 承恩侯府与顾砚书记忆中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算起来,顾砚礼与顾砚书兄弟俩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了,现在一见面,顾砚礼自然是有一肚子话同顾砚书说。 先是问了顾砚书这些日子过的如何,又说到了前两日的宫宴。 前两日宫宴顾弘济倒是收到了帖子,但是因为他身上的官职不高,不能携带家眷,顾砚礼也就没有资格参加。 顾弘济又是见到秦戮连话都说不全的,一整场宴会下来,竟然也没有同顾砚书单独说上几句话。 顾砚礼后来得此时,差点儿没被气个仰倒,但顾弘济到底是父亲,顾砚礼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后来又听顾砚礼与厉王之间关系亲厚,就连皇上也对他颇为喜欢,甚至还单独赐了扳指,顾砚礼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听说与亲眼所见到底有所区别,现在自然是没有忍住,又重新询问了一番。 说到宫宴上发生的事,就难免会提到温家其他的几位公子。 “并不奇怪,清霄从小便受宠,与温家其他几位公子的关系也十分亲厚。” 曾几何时,温家几位公子之间兄友弟恭的感情,是顾砚礼觉得遥不可及,又梦寐以求的存在。 “以前是砚书不懂事,让大哥伤心了。” 若是顾小公子还在,知道顾砚礼对他的感情,恐怕也会后悔吧。 “大哥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前对你过于苛刻严厉了。” 关于这一点,温清霄也曾经劝说过顾砚礼。 顾砚礼本也想对顾砚书温和一些。 但每次见到弟弟玩世不恭,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他,转头又与常姨娘亲密无间时,便会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待到理智回笼之时,兄弟俩也早就已经不欢而散。 几次三番下来,兄弟间的隔阂也就这样越来越深,变得难以修复起来。 好在两人现在都放下了心中的隔阂,比之以往亲近了不少。 注意到顾砚礼的眼神变化,顾砚书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在面对秦戮时,他尚且不敢说出真相,更别说是在面对顾砚礼的时候了。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弟弟的兄长,若是知道自己的弟弟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会是怎样的悲痛……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将真相掩藏在心底,争取在日后想办法给予顾砚礼补偿。 顾砚礼倒是完全没有看出顾砚书的心理变化。 说完温家的几位公子,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温清霄身上。 提到温清霄身上的变化,顾砚礼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 “清霄现在越来越有以前的模样了,看来向你推荐他,的确没有做错。” “六公子以前是什么模样?”顾砚书心中多了一丝好奇。 “其实与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只是清霄以前更爱笑一些,性格也更加开朗一些。” 顾砚礼微微回忆了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又像是想到了温清霄近几年的变化,顾砚礼满面笑容的脸上,划过了一丝遗憾: “清霄以前还特别会捉弄人,偏偏被捉弄的人最后还对他生不起气来,你若是早几年认识他,一定也与他合得来。” “我与六公子现在不也很合得来?”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人总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比起几年前,大哥现在不也沉稳了许多?” 顾砚礼的神情果然又好了不少,显然也是赞同顾砚书这番说法的。 说着说着,兄弟俩的话题又转到了常姨娘身上。 提及常姨娘,顾砚礼的神情倒是平淡了不少: “上次被父亲斥责后,倒是安静了不少,现在连院门都很少出了。” 即便顾砚礼不提,顾砚书其实也大致能够猜到。 毕竟今日他回门,侯府中其他的人肯定也都知道。 就连一贯与他不对付的顾明蓉也没来他面前蹦跶,给他找不痛快,便足以见得常姨娘如今在侯府是个什么境地。 “待到唐小姐进府,她还能更安静些。” 毕竟就常姨娘那些小心思,在唐小姐面前,着实不够看。 说到即将进门的唐小姐,顾砚礼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了不少: “也就一个月的功夫了。” 今日是正月初二,到二月初二,可不恰恰好是一个月吗? 顾砚礼问了顾砚书的情况,说了温家的几位公子,又说了温清霄。 甚至说到了常姨娘与唐小姐,唯独没有说到自己身上。 最后还是顾砚书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哥自己呢?可有什么打算?” 顾砚礼现在身上只有一个当初拗不过顾弘济才去考取的秀才功名。 从这些时日的相处,顾砚书发现,顾砚礼是一个极为有谋划,同时也心有抱负的人。 顾砚礼定然不会满足区区一个秀才的名头。 果然,顾砚礼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严肃了不少。 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在顾砚书询问的目光中,开了口: “朝廷每年都有一次招兵……今年大哥想去试试。” 对于这个回答,顾砚书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顾砚礼从小便对习武更感兴趣。 顾砚书甚至怀疑,顾砚礼或许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因为放不下顾小公子,才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 “军中的事我也不太懂,若是大哥已经想好了,那便去吧。” 在说出这话之前,顾砚礼已经做好了顾砚书会反对的准备,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一番话: “砚书支持大哥去参军?” 顾砚礼有参军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也不是一年两年。 早在几年前,他便同父亲提过此事,但当时父亲却反应极为激烈地驳了他的想法。 毕竟承恩侯府世代从文,虽然现在已经落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还有些一些人脉在。 但军中,承恩侯府却是两眼一抓瞎,毫无根基。 顾砚礼若是从军,便只能同那些寻常人一般,从头开始做起。 顾弘济一心想要振兴承恩侯府,让承恩侯府恢复往日荣光。 发现自己没有希望后,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顾砚礼身上,怎么可能会同意顾砚礼捷径不走,选这条看不到前程的路? 倒是常姨娘,对他想要参军的事反而极为支持。 但常姨娘心中打的什么算盘,顾砚礼是再明白不过。 无非是想让他直接死在战场上,那样一来,侯府中便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她与她儿子的地位的人了。 就算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只要他敢去参军,常姨娘恐怕也会想办法让他死在战场上。 最后几相权衡之下,顾砚礼也只能放弃心中的这番想法。 现在顾砚书已经嫁给了厉王,生活过得也还不错。 侯府的后院也马上也要迎来了新的主母,常姨娘以后恐怕也没精力再盯着他。 当顾砚书问及他以后的打算时,参军的想法便又重新冒了头。 上辈子顾砚书的父母便不会用“我是为你好”之类的思想来束缚顾砚书。 顾砚书现在自然也不会用这样的思想来束缚顾砚礼: “自然,这是大哥的理想。” 顾砚礼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快了许多,像是顿时被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开始同顾砚书叨叨起来: “三年前边关战事吃紧,朝廷有一次大规模的招兵,当时大哥便想去了,谁料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大哥最后便只能放弃……” 说这番话时,顾砚礼的眼中仿佛有光。 来天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与顾砚礼相处的时间也算不上短,顾砚书还是第一次见到顾砚礼如此鲜活的模样。 可见对于参军这件事,顾砚礼是打心底里便充满了向往。 想到这里,顾砚书的心思动了动: 天齐军中的事他不懂,但他家里却有一个懂的人,恰好一会儿秦戮来了,也能问问。 这老话说得好,人经不起念叨。 顾砚书脑海中才刚刚升起了这番年头,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侯府下人的问安声: “奴才见过厉王殿下,殿下万安。” 抬眼果然看到秦戮从门外走进来的模样。 几乎只一眼,顾砚书便看出来了,秦戮的心情不好。 非带不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极差。 自成亲以来,顾砚书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戮脸色如此难看的时候。 当即也顾不上问招兵之事: “王爷脸色不佳,是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 触及顾砚书关切的目光,秦戮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王妃若与顾大少爷叙完旧了,便同本王回府吧。” 一句话,顾砚书便明白了,这怒火是冲着承恩侯府来的。 但其中的原因,顾砚书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毕竟这事儿一点苗头也没有,至少今日去上朝之前,秦戮对承恩侯府并无任何不满。 否则也不会早早地便让兴仁准备他回门所要带的礼物了。 所以这是…… 顾砚书想了想,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跟在秦戮身后的止戈身上: “刚刚发生了什么?” 止戈在察觉到王妃的目光时便在心中叫糟,现在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 但在触及到王妃的目光后,止戈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王爷刚刚来时,在府内遇到了顾三小姐。” 止戈一句话说的是模糊不清,顾砚书却是听懂了。 能让秦戮气成这样,恐怕不仅仅只是两人遇到了这样简单: “是三妹妹做了什么?” “这……” 止戈抬眼看了看顾砚书,满脸为难,思索了片刻之后,干脆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起了。 止戈这样的反应,愈发让顾砚书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正在止戈左右为难,不知道是否该回话时,已经调整好心情的秦戮适时开口,缓解了他的窘境: “她拦着本王,先是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本王本不欲搭理,谁知她竟然还想往本王身上贴。” 说这话时,秦戮才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重新沉了下去。 不仅仅是秦戮,顾砚书的脸色也顿时难看了不少: “她碰到王爷什么地方了?” 说话的同时,顾砚书的双眼还不忘在秦戮的身上扫视着。 顾砚书这样的反应与态度,倒是让秦戮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倒没有,就是在她贴过来的时候,本王下意识踹了一脚,力道没收住,顾三小姐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太好,顾大公子勿怪。” 知道顾明蓉没有得逞,顾砚书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不少。 倒是顾砚礼,此时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这不是王爷的错,让王爷遇到这样的事,是侯府管教不严,还请王爷恕罪。” 刚刚见厉王进门时的模样以及对弟弟的态度,顾砚礼还以为是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弟弟报喜不报忧,没有告诉他。 正准备劝阻一番,谁知道便听到了后面的话。 家中女子私见外男,还试图勾引,这无论放在哪个府上,都是天大的丑闻。 想他刚刚才顾砚书说过,常姨娘以顾明蓉这些时日老实了不少,结果后脚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越想,顾砚礼脸上的表情便越难看。 “这事儿怎么能怪大哥呢,到底是常姨娘管教不严,大哥不必自责。” 顾砚书扯了扯秦戮,示意他也说一句话。 知道顾砚礼这个大哥在顾砚书心中到底特殊,即使秦戮心中不高兴,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与顾大公子无关,顾大公子还是先找个大夫去给顾三小姐看看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秦戮自然不想在承恩侯府久留。 看出秦戮的想法,也觉得这样的情况秦戮不适合再留在承恩侯府。 最后只能放弃在侯府中用膳的想法,同顾砚礼告别后,便匆匆离开。 前脚刚离开侯府,后脚顾砚书便忍不住询问: “顾明蓉说了什么?让王爷气成这样?” 若只是单单的勾引,还没有成功,依照秦戮的性子,踹了一脚也就完事了,不至于会迁怒到侯府与顾砚礼身上。 所以顾砚书觉得,问题恐怕还是秦戮口中,顾明蓉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上。 果然,一听到顾砚书这个问题,秦戮便不说话了。 任凭顾砚书问了两次,也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 后来还是听到顾砚书说要找承恩侯府中的下人来问话,才勉强开了口: “无非是一些,王妃是男子,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之类的话。” 顾砚书既然能够指导说书先生写话本,便证明他以前便经历过不少狗血的事。 顿时便想到了顾明蓉刚刚说了些什么,恐怕除了阴阳调和之类的话,还说到了子嗣的问题。 但看秦戮此时的模样,明显不想在顾明蓉说的话上纠缠,顾砚书也就按下了心头的话。 顾砚书不再追问,秦戮倒是着实在心中松了口气: 顾三小姐刚刚说的话真算不上好听,让王妃听到了定然会多想。 他昨儿个半夜好不容易才将王妃哄好,这要是因为顾三小姐几句话功亏一篑,他找谁说理去? 这边秦戮和顾砚书才刚回王府没多久,顾砚礼那边便差人过来同顾砚书说了一番顾明蓉的情况。 顾明蓉现在的情况的确不算好,听大夫的意思,秦戮那一脚的位置踹的不凑巧,似是损了顾明蓉的子宫,恐怕以后会影响生育。 但是对于这一点,大夫也不能完全确定,还得等到顾明蓉身上的伤势痊愈后,再做判断。 顾家虽然已经破败,但好歹也担着一个侯府的名头。 寻常大夫在给顾家这样的勋贵诊治时,十分病也只会说成两分。 唯恐主家迁怒,话都不敢说满。 现在大夫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顾明蓉以后多半是不能生育了。 虽然在侯府之时,顾砚书从秦戮的语气便知道顾明蓉受了伤,但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严重。 秦戮对于这样的结果,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自己踹的人自己知道,他既然说了自己力道没有收住,那就是真的没有收住。 换一个说法,当时秦戮压根儿就没有想着收力。 若不是顾忌着顾明蓉到底是王妃的娘家人,与王妃血脉相连,避开了要害,顾明蓉现在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但是秦戮对女子又不了解,倒是没想到这一避,居然一脚踹到了顾明蓉的子宫。 “我知道了,给侯府送些药材去,告诉大哥,让三妹妹好好养着吧。” 常姨娘是害死顾小公子的凶手,顾明蓉又是常姨娘的女儿,今日又做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顾砚书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只是等到下面回话的人离去后,顾砚书才忍不住看向了秦戮: “王爷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秦戮想也不想便给了回了顾砚书一句: “她又不是王妃,本王为何要对她怜香惜玉?” “做的不错,继续保持!” 不得不说,秦戮这样的回答,让顾砚书极为满意。 凑上前在秦戮的唇间浅浅啄了一口: “这是给王爷的奖励!” 然而正当顾砚书准备退开时,却被腰间的力道拦着了去路。 抬眼便看到了眼前一双含笑的双眸,这还是从侯府回来后,秦戮脸上出现的第一个笑容: “王妃这个奖励,是不是有些敷衍了?” 问出这话,秦戮显然是没想让顾砚书回答。 因为不满奖励的厉王殿下,直接选择了自己索取。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侯府又不像是厉王府那般密不透风。 府上的小姐被踹成了重伤,最后还落了个不能生育的下场,最后自然没有瞒过外人的耳朵。 一时间,京城众人对此事可谓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顾明蓉活该的,也有说秦戮下手太重的。 但无论大家心中是什么样的观点,所有人心中都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没事不要让自家女儿往厉王殿下面前凑! 秦戮长相俊美身份尊贵,本事不俗战功赫赫,是最有希望夺储的人选之一。 若不是因为他那克妻的命格,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勋贵想将自家女儿嫁给三皇子为妻。 后来顾砚书身体力行,力破秦戮克妻命格。 再加上宫宴时,秦戮与顾砚书的亲近与对顾砚书的纵容。 顿时便让不少大臣心里重新起了心思。 即便不能做厉王正妃,但是做侧妃,哪怕是做侍妾,厉王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在顾明蓉这事儿传出来之后,这些才刚刚冒起的苗头,顿时便被压了回去: 这要是前脚将女儿送进去,后脚便被踹得不能生育,那还有什么意义? 不若继续观望,看看情势如何,再做打算。 第107章 生育之于女子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根本不用细说。 在天齐,女子无法生育,便是失去了在夫家立足的根本,一辈子基本也就到头了。 常姨娘原本就因为顾弘济续弦再娶之事急的焦头烂额,转眼又听到了顾明蓉无法生育的消息,自然是觉得一道晴天霹雳。 细细问过事情的经过后,常姨娘暗恨女儿的愚蠢,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为其筹谋。 现在顾明蓉已经是这样了,名声毁了身体也坏了,日后定然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既然人是被厉王给踹坏的,倒不如顺杆向上爬,贴着厉王不放。 就算是看在顾砚书的面子上,厉王也得给顾明蓉几分颜面。 至于之后的事,再慢慢谋划也不迟。 “你疯了?” 这是顾弘济在知道常姨娘的打算时的第一反应。 他本就惧怕秦戮,现在侯府又理亏在先,他在厉王面前是更加抬不起头了,可谓是唯恐避之不及。 结果现在常姨娘居然还想让他去找厉王理论,让他给侯府里一个不知廉耻的庶女负责? “侯爷,妾身知道这事儿是蓉儿的不是,但妾身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常姨娘对顾弘济的反应并不意外,也不与顾弘济争执,只开始低声哭诉: “但是蓉儿是庶女,现在又坏了身子,若是不能嫁给厉王殿下,以后可还有什么出路啊?” “侯爷,蓉儿也是侯爷的亲骨肉啊,侯爷就算是不疼疼妾身,也疼疼蓉儿吧?” “妾身也知道,唐小姐马上就要进府了,妾身现在不该来闹,但是妾身现在也不是没有法子吗?妾身除了侯爷,就没有旁人可以依靠了!” …… 到底是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女人,看着常姨娘低头垂泪的模样,又听着常姨娘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诉,顾弘济到底还是软了心肠。 更别提常姨娘还提到了即将进府的唐氏。 “既然如此,本侯便去厉王府求一求。” 想着自从自己与唐氏定亲之后,常姨娘茶饭不思的模样,顾弘济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但是想到秦戮那浑身煞气的模样,顾弘济还是没有忘记让常姨娘做好心理准备: “只是本侯也不能保证,此事一定能成。” “多谢侯爷,妾身与蓉儿,让侯爷操心了。” 常姨娘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对顾弘济好一番感恩戴德: “厉王妃殿下好歹也是侯爷的儿子,都说厉王与王妃伉俪情深,侯爷亲自去求,王爷就算是看在王妃的份儿上,也会给侯爷两分薄面的。” 常姨娘这么一说,顾弘济也觉得极有道理。 顿时心中的八分不情愿顿时便有变成了六分。 后来常姨娘又是好一阵奉承,顿时便将顾弘济捧得飘飘然了起来。 心中的不愿顿时便只剩下了三分。 只不过秦戮凶神恶煞的模样过于深入人心,即使是被常姨娘奉承地有些飘,在想到秦戮的模样时的,顾弘济心里便有些打鼓。 后来又想到顾砚书与顾砚礼之间感情似乎不错,便想让顾砚礼与他一同前往。 与顾弘济一样,顾砚礼在知道顾弘济的打算时,第一反应也是顾弘济疯了。 想也不想便直接告诉顾弘济这样的想法不妥。 当时的情形顾弘济不清楚,他却是看了一个真切。 厉王不仅对顾明蓉没有丝毫好感不说,提到顾明蓉时,甚至是满脸厌恶。 况且顾砚礼本身便武艺不俗,在听到大夫形容顾明蓉的伤势时,便知道厉王当时多少是带了一些故意的成分在其中。 现在父亲和常姨娘居然想让厉王纳顾明蓉为妾,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况且就单单从顾砚礼自己心里的想法来说,他也不愿意走这一趟。 远近亲疏,顾砚礼还是分得清的。 为了常姨娘的女儿给自己的亲弟弟添堵,这种事顾砚礼自然是不愿。 但顾弘济好歹也是顾砚礼的父亲,他铁了心要做什么事,顾砚礼反对也没有用,闹得不好,还可能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头。 最终顾砚礼也只能顺着顾弘济的意思,不情不愿地敲开了厉王府的大门。 府里的女儿家被人一脚踹坏了子宫,这在京都可以说是一件极为稀奇的事。 更别提现在正值过年,京都的百姓们一个个可以说是闲的发慌。 自从事情传出来之后,城里关于顾明蓉的讨论便没有少过,连带着注意着承恩侯府的视线也变得多了起来。 顾弘济与顾砚礼去厉王府的事儿,当然也就被城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看在了眼中。 这边两人前脚刚被厉王府中的下人迎进去,后脚便有人开始讨论开了: “你们说这承恩侯和顾大公子去厉王府是做什么去了?” “难道是赔礼道歉?” “呔!你见过两手空空去赔礼道歉的?我倒是觉得,这恐怕是想让厉王殿下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 “家里的女眷被厉王殿下踹坏了身子,可不得找人负责?” “要是这样的话,承恩侯府是不是就有点没有道理了?毕竟这也是那顾三小姐自己不守规矩在先……” “这话可说不准,当时发生了什么,咱们也只是听说!但顾三小姐被踹坏了身子,可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说的也有道理,那你们说这厉王殿下会同意吗?” “应该会吧?毕竟那顾三小姐虽然说不上绝色,但也是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味。” “没错,这顾三小姐身子还坏了,最多也就只能做个妾,纳个妾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 虽然对顾明蓉与秦戮之间发生的恩怨,京中百姓众说纷纭,各个看法不一。 但对于秦戮会不会纳顾明蓉为妾这一点,众人的观点倒是出奇地统一,那便是会! 毕竟在大家看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别说厉王殿下贵为亲王,身份更是尊贵。 现在厉王正妃又是男子,即便是为了子嗣,纳妾也是早晚的事。 既然早晚都要纳妾,那早一些又有何妨? 况且厉王与厉王妃关系亲厚,再纳一个侯府的姑娘,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谈。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无论是侯府还是厉王府,都是非常遥远的事。 当做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说过也就说过了。 但对于一些有心的人家却完全不一样。 顾弘济与顾砚礼今日的举动,倒是给了他们一些启发: 若是能以让厉王负责的名义,将女儿送进厉王府,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即使第一个女儿不能生育,但只要将人送进去了,日后再送一个可以生育的女儿进去,想来也会容易一些。 一时间,不少人脑子里昨日才被压下的苗头,又重新开始冒了出来。 然而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冒头,厉王府那边就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 承恩侯去厉王府,的确是想让厉王负责,纳顾三小姐为妾。 结果厉王非但没有同意,甚至连一点颜面也没有给承恩侯留。 先是怒斥承恩侯治下不严,让小妾当家,乃至后宅不宁。 后说承恩侯府的女儿不守规矩,不知廉耻。 又说承恩侯不知是非,家中女儿做了这种事不多加斥责,居然还好意思上门来让他纳妾。 最后还说他没有追究顾三小姐的责任,已经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法外开恩,希望承恩侯不要不知好歹。 什么? 你问为什么厉王殿下踹坏了顾三小姐的身子,为什么还说要追究顾三小姐的责任? 厉王殿下说了,他下手是略微重了一些,但当时顾三小姐突然便向他身上倒,他还以为顾三小姐是受了谁的指使,来刺杀他的。 谁知道顾三小姐到底是想要勾引,还是想假借勾引之名,行刺杀之实? 厉王又说,若是承恩侯执意要追究他将顾三小姐的身子踹坏了这件事,那他只能通知刑部拿人。 先将顾三小姐审问一番,确定可以完全排除顾三小姐刺杀的嫌疑后,再来说纳妾之事。 这下承恩侯是彻底没有话说了。 他还能说什么? 刑部那种地方,是姑娘家能去的吗? 况且刺杀皇嗣,这可是夷九族的重罪,承恩侯又怎么敢背下这个嫌疑? 最后负责与纳妾之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听说这承恩侯离开厉王府的时候,整个人被吓得直打哆嗦,若不是顾大公子在一旁搀扶,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恐怕又有人要问了,厉王殿下如此不给承恩侯面子,厉王妃就没有说什么? 立马便有人回答了,说自然是劝了。 但厉王殿下是谁,是什么性子,京城还有人不知道? 这可是说一不二,杀敌无数的煞神! 哪里是厉王妃一个纨绔公子能够劝得住的? 还说厉王殿下说到后面已经动了肝火,当即便要差刑部去拿人,若不是厉王妃拼命劝阻,现在顾三小姐已经被带进了刑部。 又说厉王若不是考虑到承恩侯府是厉王妃的娘家,现在整个承恩侯府都要吃上挂落! 听着这些传闻,那些原本还在心中盘算的人又重新将刚刚冒起来的苗头给摁了回去: 承恩侯府担不起刺杀皇嗣的罪名,他们同样也担不起。 这承恩侯府有厉王妃从旁劝阻尚且如此,他们这些与厉王毫无干系的人若是做了这样的事,能落着好? 想到这里,这些人不仅将心头的苗头摁了回去,甚至还不忘直接将心中的这一粒种子给连根拔起,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同样在关注着这件事。 并且关注的重点,与京中的普通百姓以及想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厉王府的勋贵们完全不同。 这一部分人,便是经常出入邀月阁的贵女们。 本着给予会员最为贴心的服务的原则,邀月阁采取了全年无休制度。 即使现在还是正月大年,邀月阁依旧在照常营业。 而那些习惯了在邀月阁中护肤按摩的贵女们,同样不嫌麻烦,几乎日日都会去邀月阁。 现在,便有正在一个包间中按摩的贵女,议论着厉王府中的事: “哎!顾明蓉那事儿,你们听说了么?” “怎么没听说?前几日听说的时候,差点儿没把我笑死!” “可不是?这顾明蓉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模样,结果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倒是老天开眼了!”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开眼的可不是老天,而是厉王殿下!” “哈哈哈哈,你说的这话我爱听!” “不过你们说,这厉王殿下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一点?这顾明蓉虽然让人讨厌,但是勾引男人倒是真真有一手!你们想想,以前赏花会,那些见着她的公子哥,谁不是被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迷得五迷三道的?” “说的也是,这顾明蓉虽然让人厌烦,但也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厉王着实是无情了一些。” …… 一句话,顿时引来了不少贵女的附和。 在这些贵女们的眼中,顾明蓉虽然让人觉得讨厌,本身的身份以及平日里的做派也让她们看不上。 但是仔细想想,顾明蓉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落得如今的下场,似乎又有些过了。 直到房间里传出来了一道不同的声音: “但是我却觉得厉王殿下这样很好啊。” 说话的人是英国公府的小女儿柳苏酥,正值豆蔻年华,在满屋子的贵女之中的,算得上是年岁最小的。 别看柳苏酥年岁小,但因为其出身国公府,又是嫡女,可以说是满屋子里身份最高的人之一。 所以在柳苏酥说完这话后,屋内的其他贵女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 注意到屋内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柳苏酥脸上飞上了一抹红霞,似是有些羞涩。 下意识将头向身下的软枕埋了埋,才继续开口: “这厉王殿下已经有正妃了,拒绝顾三小姐才是应当,若是日后我的夫君遇到这样的事,我也是希望他如同厉王殿下这般果决的。” 不得不说,柳苏酥这话像是给贵女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角度。 对啊! 她们刚刚只是站在顾明蓉的角度来看,觉得顾明蓉罪不至此。 但若是站在厉王妃的角度来看呢? 在屋子里的,大多都是高门贵女,日后就算是出阁,也是会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 现在站在顾砚书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代入感简直不要太强烈! 娘家的庶妹勾引自己的丈夫,换做是她们,或许还恨不得将人直接打死! 如此看来,厉王殿下做的不仅不过分,甚至下手还轻了! 顿时,屋内便又是一番对顾明蓉的讨伐。 但是这一次,除了讨伐顾明蓉之外,更多的,还是对秦戮这番做法的赞同以及对顾砚书的羡慕。 别看天齐对于女儿家的教导甚为严格,并且时常对姑娘们灌输丈夫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之事,再正常不过。 但追求爱情乃人类本能,试问哪个女儿家在情窦初开之时,没有幻想过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恩爱情深之事呢? 更别提邀月阁中所有的话本子都是顾砚书亲自指导的,无一不是像《商家小姐负心郎》那般,以女主角的视角展开。 并且无一例外,所有话本子的女主角,皆是如同《商家小姐负心郎》的商家小姐一般,果断勇敢,不以男人作为唯一依靠的奇女子。 贵女们时常出入邀月阁,自然也经常听这些话本子。 潜移默化中,思想也都或多或少有了变化,认为男子三妻四妾并非什么好事。 所以在重心与代入视角转移后,便有不少人对顾砚书表示了羡慕。 当然,也有说是顾砚书驭夫有术的。 毕竟厉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性子,贵女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谁知道成亲之后,厉王妃不仅能让厉王殿下对他言听计从,还不用为了这些送上门来的莺莺燕燕所发愁,可不就是驭夫有术吗? 可不管是羡慕顾砚书的贵女也好,觉得顾砚书驭夫有术的贵女也好,此时心中都留下了一个影子: 若是日后嫁人,也应当嫁给如同厉王殿下这般,对除妻子以外的其他人,不假辞色的男子。 贵女们在邀月阁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厉王府中,被贵女们艳羡的厉王妃,正满面笑意地看着厉王: “王爷如此无情,就不怕以后无人敢将家中女儿嫁给王爷为妾?” 秦戮对此却浑然不在意: “本王从未想过纳妾,为何要怕?” 这是秦戮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纳妾一事上表态,就是顾砚书也愣了愣,忍不住出声确认: “王爷真不打算纳妾?” “本王若是纳妾,王妃便会离开吧?” 秦戮抬眼看着顾砚书,看似在提问,但语气中却充满了笃定,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番态度,倒是勾起了顾砚书的好奇: “王爷怎么如此肯定?” “这不是王妃亲自告诉本王的么?” 顾砚书以前可从未与秦戮说过纳妾之事,正在顾砚书在脑海中思索是不是他失去了某段记忆时。 便看到秦戮伸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几本书,放在了顾砚书面前。 垂眸望去,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赫然是如今邀月阁中,备受贵女们喜爱的《商家小姐负心郎》。 再向下翻翻,还有诸如《被退婚后,我成为了前未婚夫的小婶婶》、《和离后,负心汉哭着求我复婚》等等话本。 其中甚至还有一本因为内容过于惊世骇俗,一直没有在邀月阁中说的《给夫君纳妾后,我转身给他送上了一顶绿帽》。 “王妃让说书先生写出这样的话本,难道不是在告诉本王不许纳妾?” 都说文人的文字体现了文人的思想。 秦戮可不相信,顾砚书会无缘无故写出这样的话本。 写就算了,每次写出新的话本,顾砚书还都会在他面前概括总结一番,然后便将话本的原本放在书房中。 要知道在归园居中的那些例如《铁手神探》、《江湖纪事》、《华山论剑》以及《蛮荒缥缈录》等等话本,顾砚书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其中的内容。 他若是还不懂自己的王妃是什么意思,就真的对不起他身上这战神之号。 被戳穿了自己心底的那点儿小心机,顾砚书不见丝毫慌乱,直接承认了下来: “既然王爷明白了我的意思,那王爷又是如何想的呢?” “本王刚刚便说了,不纳妾。” 看着顾砚书看似充满笑意,实则极为认真的双眸,秦戮很是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 “本王对王妃很满意,并不想为了其他莫名其妙的人,让王妃伤心。” 不得不说,秦戮这一句“莫名其妙的人”,着实是戳中了顾砚书的笑点,让他一下便笑出了声。 但却有另外一个问题,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 “但若是这样,王爷可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子嗣了,王爷也愿意?” “从宗室继承便可。” 秦戮五年前奔赴战场的时候,便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活着者回来。 后来又无数次在刀林剑雨中闯过,在生死线上挣扎,对于很多事情,反而看的比常人更加豁达。 毕竟与性命相比,旁人眼中无比重要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乃至子嗣后代,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自从成婚以来,顾砚书便一直避免与秦戮谈及纳妾以及子嗣的相关话题。 因为顾砚书也不能确定,在秦戮心中,子嗣与他,到底孰轻孰重。 甚至顾砚书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若是日后秦戮为了子嗣舍弃他,他也能坦然接受。 今日提及子嗣之事虽然有些超出顾砚书的计划,但不得不说,秦戮的回答,却让顾砚书十分满意: “这可是王爷自己说的。” 日后王爷后悔,便别怪他翻脸无情。 “本王既然这样说了,便不会后悔。” 听出顾砚书的言外之意,秦戮丝毫不在意,直接给了顾砚书一颗定心丸。 而后,没有给顾砚书任何反应机会,又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话本: “但是这个话本,王妃是不是该与本王解释解释?” 定睛望去,秦戮手中拿着的,不是那本因为内容过于惊世骇俗,而被姚娘子打回来的《给夫君纳妾后,我转身给他送上了一顶绿帽》又是什么? 这本书是唯一一本顾砚书全程指导写出来的话本,因此顾砚书对其内容可谓是极为了解。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本书中的男女主,似乎也很是恩爱甜蜜了一段时日? 两人甜蜜之时,可谓是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男女主会这样一直下去的时候,结果女主却被查出了不能生育。 为此女主伤心欲绝,又怕耽误男主,直接自请下堂,不了却被男主拒绝。 原本女主还在感动于男主对她的感情,谁知道男主转头便接连纳了两个妾。 每当女主与妾室发生冲突时,男主总是站在妾室那边,让女主多加忍耐,并且还不停地用女主不能生育之事来攻击女主。 即便是有再多的情谊,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被消磨地所剩无几。 女主也不是个吃素的,在又一次因为妾室被男主责罚之后,女主便直接对男主说你既然做了初一,那便别怪我做十五! 转头便干脆利落地直接给男主送上了几顶绿帽。 顾砚书承认,写到女主不能生育之时,他的确有一些微微的代入感,所以才写出了后面的情节。 现在顾砚书才刚刚得到秦戮“不纳妾”、“从宗室过继”的承诺,再看到这话本,心中难免有些心虚: “王爷你听我解释……” “别狡辩了!” 秦戮却完全不打算给顾砚书这个机会: “一定是本王平日里不够努力,才让王妃有了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王妃放心,今日起,本王定当加倍努力,让王妃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接下来的时间,秦戮甚至没有给顾砚书任何说话的机会。 只在顾砚书忍不住求饶之时,将那话本中的一些情节抽离出来,严声拷问: “君若无情我便休?”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夫君可以三妻四妾,我自然也能三夫四侍?” “见识过了旁人的精彩,才发现总吃同一种菜,是多么索然无味?” “王妃现在还觉得索然无味吗?嗯?” …… 若说顾砚书开始还能说出一些支离破碎的解释之言,到了后来,那是真的自顾不暇了起来。 感受着秦戮比新婚之夜还孟浪的动作,在清醒的最后一刻,顾砚书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常言道写书需谨慎,古人诚不我欺! 第108章 顾明蓉这件事,到底没有给秦戮带去任何影响。 反而是顾弘济,因为在厉王府中得了好大一个没脸,这件事又被传了个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觉得大失颜面的同时,连带着对常姨娘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常姨娘本就因为顾弘济马上便要续弦再娶之事在侯府的后宅举步维艰。 现下出了这样的事,与顾弘济刚刚缓和下来的关系重新变得紧张,日子也变得愈发地难过了起来。 顾弘济与常姨娘之间的感情如何,完全不在此时爱情事业两得意的顾砚书的关心范围内。 知道常姨娘现在的处境时,顾砚书只一笑了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顾砚书来说,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这些天随着时间的流逝,朝廷对于绍城的情况也越来越了解。 二皇子以及户部侍郎也都已经快马加鞭抵达了绍城。 但是短短的几天功夫,朝中众人便发现,事情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困难许多。 绍城百姓们的情绪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不稳定。 二皇子与户部侍郎刚到,就受到了来自灾民的攻击,二皇子还因此受了伤。 仔细想想,似乎也能够理解。 毕竟这次绍城的雪灾,起因还是因为绍城的官员不作为。 而在雪灾发生之后,官府没有尽力弥补自己工作上的失误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最终使得事态越来越严重。 灾民们有所迁怒,也实属正常。 这要是换做其他经验丰富一些的官员,或许还能够安抚好灾民的情绪。 偏偏这次赈灾的队伍中,身份最高的人是二皇子。 二皇子虽然在朝中存在感不高,一直跟在大皇子身后,也没有什么话语权的模样。 但好歹也是皇子,天潢贵胄,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 一气之下,直接将闹事的灾民给抓了起来,还说什么攻击皇族,是诛九族的重罪之类的话。 这样一番动作,无疑是直接捅了马蜂窝,直接让灾民们心中的怒火到达了顶点。 赈灾之事也因此停滞不前。 二皇子所作所为传回朝中之后,差点没把大皇子和皇上气个仰倒。 眼见着皇上要迁怒到了自己头上,大皇子又是请罪,又是做出重重保证,这才堪堪换取回来一个弥补的机会。 随后,大皇子甚至连片刻也不敢歇息,便直接动身前往绍城,收拾二皇子留下的烂摊子。 虽然顾砚书从前几次与大皇子的交锋之中,觉得大皇子这个人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但他能够与秦戮并称为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自然也是有两分本事在身上的。 大皇子到绍城之后没两天,便将灾民们的情绪安抚了一个七七八八。 从后来皇上的反应不难看出,对于大皇子的这一番动作,皇上是非常满意的。 连带着那天上朝的时间也短了不少。 就在大家觉得赈灾事宜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依照原计划进行的时候。 大皇子那边却又暴露出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钱不够了。 没错,就是钱不够了! 自古以来,赈灾便是一个极为耗费钱财的事。 给灾民提供衣食住、给生病的灾民治病,还有替灾民们重新建设房屋。 无论是什么地方,都需要大量的银钱作为支撑。 天齐的国库本就不充盈,一开始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便不是非常多。 那一笔不算多的赈灾款,不过几天的功夫,便显得有些吃紧了起来。 皇上在接到消息之后,虽然没有多加考虑,就追加了一笔赈灾款送往了绍城。 但从皇上给出第二次赈灾款的数额,以及给钱之后的反应,朝廷上下的官员们都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国库中的钱财,恐怕并不多了。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秦戮的心情也变得不愉了起来。 毕竟就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下,下一个倒霉蛋便是兵部以及军队。 若是这一批赈灾款还不够,那么接下来,朝廷恐怕就会缩减今年军中的钱款,以用做赈灾。 想到手底下的那些嗷嗷待哺的兵,秦戮心情能好的起来才怪了! 果然,在第二笔赈灾款拨出去的第二天,早朝上便有官员提出,可以取消今年的征兵。 因为就天齐近两年的情况来看,征兵与否,并不会影响到边疆的安宁。 而且取消征兵,还能够节省下来一大笔开支。 现在绍城的灾情刻不容缓,自然更需要这笔钱财。 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官员的赞同与响应。 有人赞同,自然便有人反对。 毕竟开年征兵是天齐近百年的传统,除了先帝在位时,国库见底的两年,从未停止过。 现在国库虽然因为绍城雪灾略微有些吃紧,但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要取消征兵的地步。 一时间,双方在朝堂上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到了散场的时候,这件事也没能讨论出个结果来。 虽然对于今年是否取消征兵之时还未确定,但也有不少消息灵通的,都隐约听到了风声。 顾砚书自然也不例外。 “取消征兵?”顾砚书满脸错愕地看着秦戮,“已经确定了吗?” “父皇还没有表态,”秦戮微微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又加上了一句,“只是看父皇的反应,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皇上在位二十余年,他是什么性子,朝臣们多少都有些了解。 别看今天双方似乎是打了个平手,但就从皇帝下朝时的表情与反应来看,他也是更加偏向于取消征兵的。 “但是王爷不是说,现下军中正缺人么?” 顾砚书眉头微微皱了皱,脸色有些不好看。 初二回门那天,因为顾明蓉的事儿,顾砚书原本打算问秦戮关于征兵的消息也没有问出口。 但顾砚礼到底是顾砚书的大哥,待到后来事情平息后,顾砚书自然是没有忘记帮顾砚礼问上一嘴。 当时秦戮便就征兵之事同顾砚书分析过。 说这两年天齐的边境看似安稳,实则危机重重。 虽然在前几年,不少邻国吃了败仗后,变得安分了不少。 但天齐到底根基尚浅,频繁打胜仗也是近几年秦戮横空出世之后才出现的。 而那些被秦戮打败的人,看似是被打怕了,其实只是暂时蛰伏,等待修生养息之后再卷土重来。 甚至根据秦戮的分析来看,这些人重新剑指天齐,恐怕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所以对于顾砚礼想要从军的事,秦戮也十分看好。 秦戮甚至还说,他准备今年向皇上上奏,再重新收编一支尖锐部队,若是顾砚礼能力足够,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 秦戮的这一番话,顾砚书也没有瞒着顾砚礼。 当时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顾砚礼还很是高兴,说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争取进入这一支尖锐部队,自己干出一番成就来。 到时候也让顾弘济看看,即便是没有承恩侯府,即使是不靠祖上的那点儿荫庇,他也能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结果这才没过两天,就说要取消今年的征兵了? 秦戮的神情也并不轻松,微微叹了一口气: “话虽如此说,但在父皇以及其他朝臣眼中,现在天齐边境安稳,现在征兵不仅毫无用处,还会增加国库的负担。” 所谓隔行如隔山,那些被影藏在平静的表面下的暗流涌动,皇上与文臣们不是不关心,而是根本不了解。 就是秦戮愿意讲解,恐怕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这是秦戮不愿意取消征兵的说辞。 顾砚书摸着下巴捋了捋思路,立即便找到了其中的重点: “听王爷的意思,若是国库不吃紧,大臣们应该就不会反对征兵的事了吧?” “嗯。” 秦戮点了点头,毕竟就算是不知道边疆的真实情况,现在依旧有不少人反对这件事。 顾砚书顿时便轻轻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让国库充盈起来,不就好了。” “这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秦戮脸上的神情非但没有丝毫缓解,甚至还变得紧绷了些许。 天齐的国库已经空虚了几十年,想让其充盈,谈何容易?今年还多了一笔绍城的开支。 让国库充盈的难度,明显远远大于说服父皇放弃取消征兵的想法。 正在秦戮在心中思索要如何让朝臣以及皇帝明白此时边疆的险境时,便听到了顾砚书无比轻松的声音: “这有什么困难的?这件事王爷便交给我好了!” “王妃有办法?”不是秦戮不愿意相信顾砚书,而是这件事的确有些出乎秦戮的意料了。 “若是没有,我便不会这样说了。”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给了秦戮一个肯定的回答。 虽然理智告诉秦戮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在看到顾砚书脸上成竹在胸的表情时,秦戮还是下意识选择了相信。 至于具体是什么办法,顾砚书却没有告诉秦戮。 只对秦戮露出了一个略微神秘的笑容,然后回了一句: “到了明日,王爷自然便能够知道了。” 随后顾砚书便吩咐兴仁套了马车,出门去了。 根据兴仁后来的回禀,顾砚书先是去了邀月阁和归园居一趟,又去了陶然居一趟。 没去一个地方,都会将掌柜叫过去单独会谈片刻,随后还看了账本。 最后又去了温清霄的小院一趟,似乎是与温清霄商议了什么事。 听了一番兴仁的回禀,秦戮思索了半晌,也没能想出头绪来。 毕竟归园居邀月阁,乃至于陶然居,虽然在这些天的确有不少盈利,但因为才重新开门不久,其实积攒的资金并不多。 关于这一点,前些日子才同秦戮说过。 所以对于顾砚书现在有多少家底,秦戮还是非常清楚的。 虽然不少,但说要让国库达到充盈的地步,还是又不少差距的。 更别说就自己王妃那个不愿意吃亏的性子,让他把全部身家归于国库,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思索无果,秦戮最终便选择了放弃。 左右到了第二日,便能知道顾砚书的法子了。 翌日。 朝堂上对于是否该取消今年的征兵这件事依旧争论不休,皇上也如同昨日那般没有立刻给出决断。 但从其表情以及在早朝上的发言,便能够发现,皇上的心中恐怕是已经有了决断,只是还差最后一把火。 对于这一点,大皇子一派的官员自然是极为喜闻乐见。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取消征兵,是在消减厉王的实力。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看懂的是。 昨日还在极力反对的厉王殿下,今日反而变得不那么着急了起来。 好像取消征兵与否,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而在早朝上的官员们对秦戮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今日的《京都日报》,也逐渐在京中蔓延开来。 说到《京都日报》,就不得不提一下日报这些天在京中的表现了。 今日恰逢大年初十,也是日报在京都发行的第十日。 别看日报才在京中发行了十日,但却因为大年初一的开门红,早就已经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就是随便问一个在京中的百姓,他们也能说上几句关于《京都日报》的信息来。 想看京中最新的八卦?买《京都日报》! 想看时下最流行的话本?买《京都日报》! 想知道朝廷又颁布了什么新的政策?买《京都日报》! 什么?你是学子?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想早日考取功名,对日报不日报的不感兴趣? 那就更要买《京都日报》了! 看看近十日为《京都日报》撰稿的写稿人吧! 首辅裴大人,京都第一才子清霄公子,翰林院温大人齐大人,礼部尚书孙大人,太师程大人…… 哪一个不是在官场上一等一的人物? 其中还有几位大人常年担任科举的主考官,他们的文章,就问你该不该看?想不想看? 想看就对了! 买《京都日报》啊! 在这样无孔不入的宣传以及学子们的自来水之下,《京都日报》只用了短短三日时间,便在京都站稳了脚跟。 更别说还有归园居二楼与三楼新开辟出的日报交流区的加持。 若是没有看过日报,都不好意思去与同窗说自己紧跟时事,用功刻苦! 然而就是今天,京城的人们发现,《京都日报》好像有什么地方有些不一样了? 仔细看看,原来啊,今日的日报与往常相比,多了一刊副刊。 报社那边的人说,这副刊,是《京都日报》对大家的回馈,加量不加价! 也就是说,今日的日报虽然与往常相比多出来了一刊副刊,但依旧还是卖五文钱! 一听这,经常买日报的学子们自然是非常高兴。 毕竟这种百得的便宜,谁不想要? 就是寻常不怎么买日报的普通百姓,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也没忍住去报社买了一份回来! 毕竟报社的人说了,这副刊作为回馈,并不是日日都有,等到下次回馈,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除此之外,人们还发现,这副刊并不像是正刊那般,只有文字描述,而是在文字描述的基础上,还加上了图画的绘制。 也不知道这图画是谁画出来的,功底之深,极为传神,几乎一看到图,便能知道画图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也就是说,即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够通过这些图画,明白这副刊所书的内容。 一听这话,那些从来没有买过日报的百姓也有些坐不住了! 要知道这日报可是现下京中最流行的物件儿之一! 他们每次听到旁人提及,心里都极为好奇与向往。 但是五文钱,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浪费的小钱。 要是他们识字,偶尔画上五文钱赶个潮流,买一份日报回来看看,也并非什么大事。 但偏偏他们也不识字,买回来这日报又看不了,还不能吃不能喝的,不是浪费吗? 现在一听即便不识字,也能看明白的副刊,这部分人里,有不少人都选择掏这五文钱来买上一份。 这些原因一加,今日来买日报的人竟然比大年初一那日还多。 但直到晌午,送走最后一个来买日报的客人时,报社里的日报,都还剩下几十份的余量。 若是有细心的人发现这一点,一定便能知道,今日报社,是加大了印刷的数量。 只可惜,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日报的内容之上。 副刊既然是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自然是有不少人都将这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副刊之上。 在看过之后,百姓们才发现,这副刊上画的,竟然是绍城雪灾! 关于绍城发生了雪灾这个消息,京中的百姓几乎都知道。 毕竟皇帝在大年初一凌晨急召诸位大臣进宫,而后又一反常态,在过年期间接连上朝,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发生了大事。 为了不让京中的百姓胡思乱想而引起动乱,朝廷最后还专门站出来张贴了告示,同时日报也刊登了这个消息。 但百姓们至多也只知道绍城发生了雪灾。 更多的,便不知道了,朝廷也没有说。 然而现在这副刊上,明显对绍城雪灾的消息,描述地更加清楚。 上面画了被积雪压倒的房屋,画上了因为雪灾而失去房屋的灾民,甚至还画上了灾民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画面。 除此之外,甚至还画上了遍地尸骸,从地上尸体的衣着以及旁边的积雪不难看出,这些人是被冻死的。 京都是天齐最为繁华的城市,在京都的百姓,大多生活条件都比其他城市的百姓更好。 这些百姓们,又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 看到这里的时候,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忍。 甚至有些情绪敏感的闺秀以及学子,眼中还出现了泪光。 但是接着向下看去,不少人的表情都有了缓和。 因为下面的内容,是皇上接到了这个消息,急召诸位大人进宫商议此事。 最后又派出了大皇子以及多名官员,赶往的绍城赈灾。 大皇子以及户部的官员对此事非常上心,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绍城。 从图画中的内容不难看出,赈灾队伍到了之后,绍城百姓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起来。 身上的衣物变厚实了,能够喝上热腾腾的粥了,就连生病的灾民也都得到了救治。 看到这里,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大家以为在朝堂的帮助下,绍城的情况会逐渐变得好起来的时候,图画中的内容却开始急转直下。 国库告急,朝廷没钱了! 赈灾队伍不得不为了缩减开支,减少给灾民们的热粥供应,就连避寒的衣物也开始吃紧起来。 这样的情况,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人们连忙向后翻了翻,想要看到如同最初那般的反转。 然而在副刊的最后一页,并没有反转,有的,只是前面那两张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冻尸遍地的图画。 几乎所有人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朝廷的赈灾银钱无法继续供应,那么绍城的灾民们,又会重新回到最初朝廷赈灾队伍到达之前的模样。 这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都说眼睛看到的,才是最为震撼的。 这图画一看便是找了大家代笔,虽然并不细致,但是寥寥几笔,却极为真实,让人异常有代入感。 看着那两张图,众人仿佛便像是看到了绍城百姓在自己面前冻死的模样。 顿时便有人情绪敏感的人哭出了声: “为什么会这样?” “没错!明明已经好起来了啊!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除了这些人之外,也有理智的: “朝廷应该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国库的确不充盈。” 天齐的国库不充盈,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百姓都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毕竟国库虽然空虚,但皇上仁慈,并没有因此加重赋税,士兵争气,并没有让天齐亡国。 但是在看到现在这刊副刊之后,知道国库空虚的后果之后,对于国库的空虚,大家似乎又变得不能接受了起来。 天灾**,这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事。 出了灾祸需要朝廷的帮助,但若是国库空虚,朝廷的帮助似乎就变得有限了起来。 今日是绍城,是雪灾,那明日呢?会是什么? 若是当灾祸降临到京都之时,朝廷同样没有办法拿出足够的钱财来解决的时候,又会怎么办? 就在众人陷入怀疑之时,突然有人惊奇地叫了一声: “你们快看这个!快看日报主刊的最后一页!” 听到这个声音,不少人都翻动着报纸,看向了那人说的扉页。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众志成城,一同抗灾,向绍城的百姓伸出援手,为朝廷赈灾,尽一份绵薄之力!” 第109章 不得不说,顾砚书在对人心的把握与理解上,的确已经到了一种的恐怖地步。 若是看到这则募捐启示之前,大家没有看过副刊,心里都多少会生出一些抵触的情绪。 毕竟募捐这种事,在天齐从未有过先例。 现在顾砚书却想直接用一则公告,便让大家从兜里掏钱出来,无疑是异想天开。 但偏偏,现在绝大多数人都看过了那一则副刊。 所有人对绍城雪灾后的情况都有了深刻的了解,他们上一刻还在因为朝廷面临绍城雪灾时的无力而感到痛心。 此时在天齐的老百姓心中,想要帮绍城的百姓们做一点什么事的想法,已经达到了顶峰。 在这个时候,看到这则招募启事,于京城的百姓而言,这并不是在向他们要钱,而是如同茫茫大海上被点亮的灯塔,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让他们知道,他们也可以帮绍城做一些事! 恰逢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新的消息传了过来: “陶然居唐掌柜刚刚去捐了二十万两银子!归园居的赵掌柜和邀月阁的姚娘子也分别捐了十万两和十五万两!” 听到这个声音,当即便有人表示了疑惑与不解: “你是怎么知道的人?” “当然是亲眼看到的啊!我刚从《京都日报》那边过来,恰好看到唐掌柜和赵掌柜,以及姚娘子去捐款!” “那你怎么知道这几位掌柜捐了多少?” “当然是《京都日报》说的啊!这三位掌柜前脚刚捐完款,后脚报社就张贴了告示!” “对对对,我也是才从报社那边过来,现在报社外面的那面墙上好大的一张红纸!报社那边的人说了,从今开始,所募捐到的所有款项,都会在上面写明!” “我也知道!当时我还问了这是做什么的,报社的人说这是为了公开透明!让所有人都能知道有多少人为绍城出力,又分别出了多少力,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大家查查阅监督,以防有人公开浑水摸鱼!” …… 捐了款还会专门张贴红榜? 这事儿听起来可就真的算是有些新鲜了! 当即便有不少人朝报社的方向走了去,准备去看看这个新鲜。 众人才刚走到育德路口,远远地望过去,一眼便看清楚了这报社与往常的不同。 此时报社外面的门店大门大大开着,就连旁边耳房的窗户也开着。 在报社的门口,则是放了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旁,则是放了一个半人高的木箱。 木桌前正坐着一个人,正在低头记录着什么。 除此之外,报社的墙外果然如同刚刚那些人所说的那般,张贴了一张大大的红纸,仔细看看,上面已经写上了几条明细。 陶然居,捐款二十万两。 归园居,捐款十万两。 邀月阁,捐款十五万两。 除了这三条之外,还有一条。 厉王府,捐款十万两。 看清楚最后这一条时,人军中骤然便爆发了一阵激烈的讨论: “厉王府居然也捐了十万两?” “有什么好惊讶的?看看前面那三条,十万两,算是少的了!” “你觉得十万两少,你也捐十万两啊!” “就是!你觉得少,那就捐上二十万两!” …… 几句话,顿时便让那些想说厉王府的十万两确实有些少的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有有人开口了: “而且你们可别忘了,无论是陶然居、归园居还是邀月阁,可都是厉王妃的产业!” “没错!都说夫妻一体,这样算一算,厉王府其实是捐了五十五万两!” 这二十万两,十万两的,分开来看好像并不算多。 但是在听到“五十五万两”这个数字的时候,顿时便让人觉得被惊了一跳。 五十五万两,即使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哥儿,也不能随口说这是一个小数字。 顿时,人群之中便有人提出了质疑: “厉王府真的捐了五十五万两?” “自然是真的。” 下一刻,报社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不少京中的学子都感觉到了精神一震,无他,这道声音他们真的太熟悉了。 在三年前,他们便时常听到这道如同冬日的初雪一般的声音,为他们指点迷津。 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众人一眼便看到了那道自报社内缓缓而来的身影。 即使坐在轮椅上,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矮上一些,但其周身的气度,却让人忍不住仰望。 即使众人早就知道《京都日报》的负责人为温清霄,甚至也在初二的日报上,看到了温清霄的文章。 但知道、听说,到底比不上亲眼所见时所带来的震撼。 当即,人群中便已经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 “清霄公子!” “六公子!” …… 若是侧耳细听,甚至还能听到人群中隐藏着那么几道声音,还带着一两丝哭腔。 京都学子们如此激烈的反应,顿时便引来了旁人的好奇: “这人是谁啊?大家怎么都这个反应?” “才来京都不久吧?” “你怎么知道?小生满打满算,初来京都一年而已。” “因为只要在京都有些时日的学子,可没人不知道清霄公子!” “没错,清霄公子可是三年前咱们京都最惊艳绝伦的人物!三岁写诗五岁著文,文章锦绣见解独到,可谓是文曲星下凡!” “三年前清霄公子才十六岁,第一次下场便连中二元最后被皇上亲自点为了探花!” “没错,皇上当时还说了,依照清霄公子的才能,就是状元也使得!” …… 虽然都说文人相轻,但那也是相对于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才会如此。 当一个人比常人优秀一些时,旁人或许会羡慕,会嫉妒,也或许心中还会有一些微微的不服气,想要与之较量一番。 但若是一个人比旁人优秀十倍百倍之时,便不会再有人嫉妒与不服,剩下的,也就只有对此人的敬佩。 三年前,温清霄便是那一个比常人优秀十倍百倍之人,一度被同龄的学子们誉为精神领袖。 所以现在在说到温清霄之时,京都不少学子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给旁人说着温清霄以前辉煌的历史。 对温清霄不了解的学子们,在听到温清霄以前的事迹时,甚至还以为是京都的学子夸大其词。 但转头便又看到了京都的普通百姓也是满脸赞同的模样,便知道这些话应当不是作假了。 这个时候,不少人都想到了大年初二的那版日报。 彼时有不少学子是冲着前一天裴大人的面子上,去购买第二日的日报。 但在日报拿到手之后,众人才发现今日《十年科举,八年模拟》板块之中,主要的编稿人并不是裴大人,而是一个他们完全不认识以及不了解的名字。 彼时还有不少人感觉收到了欺骗,但本着“买都买了,还是看看”的思想,众人还是仔细了那份日报。 不过是一眼,这些人便被那一篇见解独到,鞭辟入里,看问题一针见血的文章所吸引。 顿时便忘记了这篇文章是出自于一个他们完全都不认识的人之手,一读再读,恨不得将每个字都拆分开来,细细品味。 想到初二的报纸,这些人似乎就有些明白京城学子现在的心情了。 心中感慨温清霄才能过人的同时,这些人不可避免地便注意到了温清霄身下的轮椅。 人们心中原本想着如此才华横溢之人,怎么就突然销声匿迹了的疑惑,似乎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就在这些人讨论这个关于温清霄的种种时,温清霄也已经同人群中那些让他眼熟的学子叙完了旧,将话题的重心,又重新拉回了厉王府的捐款上。 “在下知道,大家对此次募捐心中定然有所疑惑,清霄现在在这里向诸位承诺,此次募捐到的所有欠款,最后都会交予国库,用以赈灾事宜。”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不徐不缓地向众人说明着关于募捐之时。 温清霄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在他说话之时,旁人都非常有默契地保持了安静,力求能够听清楚温清霄所说的每一个字。 “对于这红榜上的明细,清霄也可以向诸位保证,完全属实。若是大家还有疑问,报社可以接受监督和检查。” 说话间,温清霄直接向身后的护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厉王府捐来的钱款让众人看看。 人群中立即便有人表了态: “若是清霄公子作保,定然是做不了假的,也不必查验!” 这个说法,顿时便引来了不少人的赞同。 纷纷表示既然是温清霄负责此事,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从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就是顾砚书,在听到这番动静之时,都忍不住感慨温清霄的人格魅力。 常言道人走茶凉,温清霄的辉煌始于十五年前,止于三年前。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仿佛转瞬即逝,但也足够让人将一个人完全忘却。 但温清霄却经受住了这个考验,即便三年闭门不出,也依旧能够在学子之中一呼百应。 这样的魅力,这样让人信服的力量,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但温清霄接下来的举动,似乎也向众人说明了,为什么他能够在三年避世不出之后,依旧能够在学子们心中拥有这样的声望。 只见温清霄对最先表态之人露出一个淡笑: “多谢诸位对清霄的信任,清霄不胜惶恐,只是既然有人对此尚有疑虑,作为募捐的发起方,报社便有接触大家心中疑虑的义务。” 恰逢这个时候,刚刚收到了温清霄指示的护卫,已经带着另外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从报社内走了出来。 甚至不需要温清霄吩咐,几个护卫便直接将箱子摆在了报社外的空地上,直接将其打开。 放在箱子里的不是别的,正是由顾砚书带头,名下的产业以及厉王府送来的五十五万两募捐款。 看着这一箱箱摆放整齐,白花花的银子,几乎所有人心头都颤了颤。 依旧是那一句话,知道五十五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甚至有定力不足的,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若不是在这几箱银子旁站着几个人高马大,腰间别着绣春刀的侍卫,恐怕还真的会有人忍不住上前动手。 “从左至右,分别是陶然居送来的二十万两、邀月阁送来的十五万两,以及归园居厉王府送来的十万两。若是心有疑虑,可上前亲自清点。” “不……不用了!”当即便有人摇了摇头。 温清霄作保,还将这些银子放在这里给他们查验,如此大的诚意,他们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相信的? 当即便有人低声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厉王府真的愿意给绍城捐上五十五万两的赈灾款!” 几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亲眼见到了五十五万两现银的震撼之中,现下根本没有人说话。 这道声音虽然低,但在此时,却尤为明显,直直地敲进了众人的心中。 几乎有脑子的人,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被派去绍城赈灾的总负责人是大皇子,若是此时办得好,于大皇子而言便是大功一件。 而与大皇子关系最为紧张的厉王府,却愿意在这个时候,拿出五十五万两用以赈灾。 这与替旁人做嫁衣,又有何区别? 温清霄政治触觉甚至还远在顾砚书之上,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句话的含义? 当即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厉王府说,国家之前无恩怨,百姓面前无对手。赈灾一事,功劳在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灾民平安,而这,恰巧也与报社成立的初衷不谋而合。” 报社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没有人比这些十日里每日都会买一份日报学子更加清楚。 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当初在日报上看到这句话时,不少人都感觉心灵受到了震荡,甚至还引起了不少人的讨论。 现在听到温清霄这番话,又想到当初在看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时的震撼,顿时便为自己刚刚那一番想法而羞愧不已。 羞愧之下,顿时便有人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我也想为绍城百姓尽绵薄之力,但囊中羞涩,至多只能拿出十两银子……” 说到这里,那人像是说不下去了。 毕竟十两银子,与厉王府动则十万二十万的捐款相比,着实是有些拿不出手。 “捐款一事,多多益善,少少无拘,别说是十两银子,就是十个铜板,哪怕是一个铜板,能够让灾区饱受饥寒的百姓们多喝上一口热粥,也是我们的心意。” 这话一出,那人心中的顾虑顿时便消散了个一干二净,想也不想便上前,表示自己要捐款十两银子。 温清霄示意他到报社前的那张书桌前登记。 不多时,报社外墙上的那张红纸的明细,便有了新的内容—— “花开霁花公子,捐款十两银子。” 花公子明显没有想到,十两银子居然也能被写在上面。 对比前面的几笔捐款,顿时觉得有些无措。 但接下来,报社中人的道谢,以及温清霄感谢的眼神,顿时便打消了他的无措。 花公子这番举动,像是给其他人做了一个示范,当即,便又有人上前捐款。 这个人捐款的数额,甚至比花公子更少,只有一两银子。 但报社之人依旧将这一笔捐款仔仔细细写在了身后的明细之中,依旧真诚地对这人道谢。 如同温清霄所说的那般,多多益善,少少无拘,他们并不会因为捐款数额过小,而区别对待。 有了良好的开头,其他人也像是反应了过来似的,纷纷上前,表达自己想要捐款的意愿。 不一会儿,那墙上的红纸上,便密密麻麻地写上了不少明细。 从明细上的内容的变化不难看出,一开始的捐款数量都在一两银子及以上,到了后来,便逐渐出现了几百文钱,或者是一百文钱的数字,夹杂其中。 而那些想要捐款,但囊中羞涩之人,在看到这些一百文钱的明细时,也抛却了心中的顾虑,纷纷慷慨解囊。 如同那募捐启示上所写的那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京都报社》如此大的动静,除了这些学子与百姓之外,其他商贾以及店铺的掌柜当然也都有所耳闻。 眼见着厉王府以及陶然居和归园居、邀月阁,因为捐款之事名声大噪,被京中百姓交口称赞,这些人也发了愁。 他们到底要不要捐款? 不捐吧,那报社外的明细可写着呢!谁捐了谁没捐,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现在京中已经隐隐有了买瓷器就要去陶然居,陶然居良心店铺,不仅仅会赚钱,也会做善事,买陶然居的瓷器,同样也是在做善事的声音。 若是他们不捐旁人捐了,是不是会损失不少客户? 捐款吧,捐多少合适? 现在已经捐款的三家店铺,明显是按照赚钱的能力捐款的,陶然居日进斗金,所以捐款最多。 归园居挣钱速度不如其他两家,所以捐款较少。 他们赚钱的能力虽然比不上这几家,但好歹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商家,捐个几千两明显是不合适的。 但捐多了,他们也肉疼啊!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送出去,谁不疼? 就在诸位掌柜为此头疼不已的时候,又有新的消息穿了过来。 那韶华路上第二大的胭脂铺子花想容,捐款十万两。 连带着还有韶华路上第二大的首饰铺子琳琅阁,捐款二十万两的消息。 与这个消息一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那便是花想容同琳琅阁捐款的消息一出,便立即拿到了不少贵女的订单,一时间店内的客户竟然比街上最大的胭脂铺子和首饰铺里面的人多。 甚至还有不少人说,花想容同琳琅阁的掌柜对绍城之事如此慷慨,完全不像其他商家那般冷酷无情。 想来为人也差不了!以后胭脂和首饰便在这两家买了! 听到这些消息,其他掌柜可谓是眉心一跳。 当即也顾不上考虑其他,也顾不上心疼之事,纷纷派人去京都报社之处捐款。 力求不要在客人心中留下冷酷无情,只认钱财不认人的形象。 顿时,报社外的红纸上,明细又有了一番新的更新—— “聚友酒楼,捐款三万两。” “盈香茶楼,捐款五万两。” “杨氏绸缎庄,捐款八万两。” …… 不少前来捐款的人,在看到这样的内容时,原本略微紧绷的神情都有了一丝微微的松动: 虽然报社一直在说多多益善,少少无拘,即便是一个铜板,也是对绍城百姓的帮助这样的话。 但众人看着那明细上,几十两银子、几两银子、甚至是几百文钱的内容,内心都有着隐隐的着急。 这样你一点我一点,要捐到猴年马月去? 要是到最后,大家的捐款依旧不够绍城用,该怎么办? 现在在看到这些商家们大手笔的捐款数量后,他们也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了。 只要这样的商家多一点点,相信绍城所需要的银钱,很快便能凑足。 除了这些百姓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便是众人心中风光霁月,视钱财为粪土的温清霄温六公子。 “王妃如何知道,这些人会主动捐款?” 昨日顾砚书从秦戮口中得知国库空虚对厉王府影响重大的时候,便直接找上了温清霄来布局今日之事。 当时温清霄便提过,依靠百姓的力量或许可以,但速度会慢上许多。 绍城之事刻不容缓,恐怕等不了这么久。 当时顾砚书便同温清霄说,百姓的捐款自然是等不了,但其他商家的大额捐款,却可以来的很快。 今日温清霄见捐款已经进行了小半天,那些掌柜依旧没有一点动静,还以为是顾砚书想错了。 没想到仅仅从花想容以及琳琅阁的掌柜回去后,不过是几炷香的功夫,这些掌柜便接二连三地来了。 对于温清霄这个问题,顾砚书只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 “自然是因为我懂他们。” 作为曾经末世的首富,顾砚书可以说是一个极为成功的商人,自然是明白商人心里在想什么。 有陶然居邀月阁打头阵,又让姚娘子说服花想容以及琳琅阁添油加火,这些掌柜不上钩都难。 至于万一算错了,顾砚书也有后手。 大不了将这些掌柜约在一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捐款的重要性,让他们“自愿”捐款便是了。 其实若不是取消征兵之事迫在眉睫,今日若是做不出成效,这件事便会尘埃落定,顾砚书还真想同这些掌柜周旋一番。 京城本就是天子脚下,皇上的耳目众多,顾砚书以及《京都日报》闹出的这番动静又声势浩荡,自然是瞒不过皇宫的眼睛。 甚至还不等早朝结束,皇上便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 第110章 日报募捐的消息传入皇宫的时候,朝臣们依旧在为了取消征兵之事争论不休。 看着殿中互相寸步不让的双方官员,皇帝同样觉得头疼不已。 如同朝臣们所猜想的那般,皇帝心中的确更加趋向于取消今年的征兵。 但也如同反对的朝臣所说的那般。 征兵是天齐百年来的传统,贸然取消,定然会引起百姓们的胡乱猜测。 所以对于皇上来说,要下明旨,就还差这最后一把火。 这最后一把火,皇帝自然是希望由秦戮来添的。 毕竟无论是秦戮的战功还是秦戮在军中的威望,都不容小觑。 只要他肯开口,赞同今年取消征兵之事,那旁人心中就算是再不愿,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从今日上朝开始,秦戮就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无论皇帝给了他多少言语和眼神的明示暗示,秦戮都通通当做没有听到没有看到。 总之一句话,就是装死。 这番表现,可把皇帝气了个够呛。 眼见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差,朝臣们争论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小了许多。 就在朝堂上的气氛压抑到顶点的时候,突然有一侍卫打扮的模样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说是有要事相报。 随后,又给皇上呈了一道奏折。 对于来人,大臣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 从其服饰便能看出,这是御前侍卫的一支,平日里除了保护皇上的安全之外,还负责收集京中的各处情报。 现在此人在早朝期间来递交奏折,难道是京中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想到刚刚皇上阴沉的眼神,不少官员都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希望这个消息不要太坏,否则他们难免不会被迁怒。 然而让所有人都感到出乎意料的,便是皇上在看过奏折后,原不仅没有生气,就连原本紧绷不已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在看完奏折上最后一行话后,皇帝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直接赞叹出声: “好,好啊!” 皇上这番反应,直接勾起了朝臣们心中的好奇。 自从绍城雪灾的消息传回之后,皇上的心里便一直压着火,特别是在国库告急,发现赈灾的银钱无以为继的时候,皇上的脸色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底还能有什么消息,可以让皇上如此高兴? 皇上就像是知道这些大臣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也没有让他们猜测太久,直接看向了站在殿内的秦戮: “老三。” “儿臣在。” 秦戮上前一步,微微俯身。 “你来猜猜看,这道奏折写的是什么?” 一般来说,一旦皇上提出“猜猜看”之类的想法时,被提问的那人便要小心了。 因为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但现下的情况,明显不能用寻常情况来套。 单单从皇上这个语气和表情,便能看出,这个让其龙心大悦的消息,定然与厉王殿下有关。 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厉王说什么,应当都不会错。 于是众人连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秦戮身上,想知道厉王到底做了什么。 秦戮则是微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回父皇,儿臣不知。” 而皇上的心情显然很好,即使碰了这个一个软钉子,依旧不肯放弃,继续追问: “你就真的一点儿都猜不到?” 皇帝询问了第二遍,这一次秦戮要再说什么不知道到的话,那就真的有些不合适了。 所以在思索了片刻后,秦戮稍显迟疑地说出了一个猜测: “或许,是绍城的赈灾款有了着落?” 此话一出,大臣们心中直接被惊了一跳。 这厉王殿下也太敢猜了吧? 现在皇上心情好不容易好一些,怎么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提到绍城的赈灾款? 就在大臣们以为皇上的好心情就要到此为止的时候,谁料皇帝却直接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小子肯定知道!” 语气中,带着一点得意,以及对秦戮的纵容。 这下别说是其他大臣了,就是秦戮本人,也有些意外。 他刚刚会说奏折上的内容与赈灾款有关,到底还是因为昨日顾砚书同他说的那番话。 但是说出这个答案,秦戮心中也有些不确定,毕竟昨日到现在,还不到一日的时间。 皇上可不管其他人想什么,只高兴地挥了挥手: “小得子,把这奏折念给诸位爱卿听听,也让诸爱卿高兴高兴!” “是!” 王公公连忙上前,将那奏折接了过来,微微清了清嗓音,便将奏折打开,大声朗读着上面的内容。 不一会儿,朝中的大臣们都知道这赈灾的钱是怎么来的了。 不仅如此,那侍卫递上来的奏折之中,甚至还有现在的报社募捐到的捐款数额。 截止奏折送进来之前,根据不完全统计,现在《京都日报》已经筹集到了上百万的捐款。 最关键的是,这个数字现在还在以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上涨。 听到最后的这个数字,即便是平日里做事异常沉稳的臣子们,此时也有些激动。 年轻一些的,甚至完全忘记了皇上还在殿上坐着,忍不住惊叹出声: “妙啊!咱们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这样一来,绍城之事,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 皇上正因为这一笔如久旱甘露一般的钱款而喜悦不已,完全不在意臣子的这一点无礼。 而在短暂的高兴之后,大臣们也都收起了自己心中的激动,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别看现在《京都日报》只筹集到了上百万的捐款,但别忘记了,那奏折最后也说了,这个数字还在迅速增长! 况且就退一万步说,即便到最后只有这一百多万两,那也足够朝廷做上许多事情了。 至少在给绍城赈灾之时,便能轻松许多。 绍城雪灾的赈灾没有问题之后,那今年的征兵是否就能够顺利举行了? 然而还不等心中有这样想法的人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便见户部尚书一个跨步上前: “启奏皇上,《京都日报》此举的确可以解现下绍城的燃眉之急,然于国库而言,这同样是杯水车薪。结合国库现下的实际情况,微臣依旧以为,可以取消今年的招兵事宜。” 此话一出,顿时便引来了不少大臣的赞同。 有说这笔钱看似不少,但实际上却不多的。 有说这次绍城的事便是一个警示,告诉他们不能再任由国库这样空虚下去了的。 也有说每年花在征兵上的钱财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就这两年而言,收效却不多的。 说来说去,中心思想都只有一个: 那便是今年的征兵,可有可无。 从现在发言的基本都是大皇子一派的官员便能够看出,恐怕这些人为了国库减压是假,为了消减厉王的势力,才是真。 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对于大皇子一派来说,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 大皇子一派的人想要消减厉王府的势力,拥护厉王的官员又怎么肯依? 兵部尚书当即便一个跨步上前,微微俯身,张口欲言。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身后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先他一步开了口: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只是五皇子秦灏的声音。 绍城雪灾事关重大,即便是想来不喜朝政的五皇子,最近也都规规矩矩地来了。 皇上对于是否取消征兵一事听的也有些头疼,当即想也不想,便对秦灏挥了挥手: “说!” “《京都日报》与三皇兄三皇嫂高义,儿臣不才,虽囊中羞涩,但也愿意捐出五万两,以用作充盈国库,绍城赈灾!” “哦?” 五皇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皇帝没有想到的。 但是钱财这个东西,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跟别说现在国库也的确需要这一笔钱。 最后皇上自然是没有多加犹豫,便点头应允了五皇子的要求: “难得你有这份心,朕这次便替绍城的百姓收下了。”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翰林学士温学斐也站了出来: “启奏皇上,微臣也愿捐五万两,用作绍城赈灾,充盈国库!” 收了五皇子的捐款,自然不好不收温学斐的,皇帝没有多想,大手一挥,也同意了。 紧接着,首辅裴大人、兵部尚书钟大人等等,都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捐款。 其中的数额从十万到一万,不仅相同。 对于大臣们如此自觉的举动,皇帝自然是没有推辞,都一并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殿中泰半官员都表了态。 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时表态的官员中,大多都与厉王府交好。 这下就让人不由地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了: 这绍城雪灾,去赈灾的是大皇子,现在捐款的却都是厉王殿下一脉。 就连这捐款的法子,也是《京都日报》提出的。 朝中官员谁不知道,这《京都日报》是由皇上牵头,厉王府负责的? 又想到刚刚那道奏折中提到的,厉王妃带头捐献了合计五十五万两,给京中百姓与商贾做了一个榜样。 反观大皇子一脉呢? 一心只想着让皇上取消征兵一事,削减厉王的实力。 不对比还好,这一对比,怎么就显得大皇子一脉如此上不得台面呢? 心里这样想的同时,朝臣们看着大皇子一脉,特别是户部尚书和四皇子的目光,或多或少就有了一丝变化。 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人精,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这一点? 当即便在心里将厉王府和五皇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募捐也就算了,带头捐什么钱? 在外面带头捐款也就算了,怎么还在朝堂上玩儿这一手? 就为了显得自己高尚? 但是骂归骂,这些人心里也知道,今日若是不捐款,这件事恐怕就过不去了! 最后还是四皇子率先反应过来,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捐献十万两。 户部尚书等人才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陆陆续续地站出来表态。 皇上则是听着左一句“微臣愿意捐献五万两”右一句“微臣愿意捐献三万两”,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止不住。 最后又听到王公公的低声回禀,根据统计,大臣们合计捐献两百三十七万两后,心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两百三十七万两,再加上宫外《京都日报》募捐的一百三十余万两,一共便是三百六十余万两。 说一句不怕人笑话的话,这还是自从秦渊登基以来,国库中的现银最多的一次。 散朝的时候,皇上自然是没有忍住,将自己的臣子们好好夸奖了一番。 什么? 你问征兵之事的结果如何? 皇上散朝的时候可说了,征兵之事是天齐百年来的传统,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取消的道理,所以今年的征兵照常举行! 一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有理有据。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会改变主意,还是因为日报募捐之事。 一开始皇上更加倾向于取消征兵,完全是因为国库的确非常吃紧。 但募捐之事一出,国库的压力瞬间便得到了缓解,皇上想要取消征兵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更别提这次募捐的发起人还是厉王府,厉王妃还不顾厉王与大皇子之间的恩怨,慷慨解囊捐出了五十五万两。 就连五皇子等厉王一脉的官员也没有少捐款。 这样的情况下,皇上要是坚持取消征兵,这和卸磨杀驴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一局,到底还是厉王府胜了! 也有人对这一点并不是很赞同: “但是厉王府这次的损失也不少吧?不说其他人,就单单说厉王妃,五十五万两呢!”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说话之人脑袋便被敲了一下: “说你小子笨,你还不知道好好听课!五十五万两这算什么?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现在百姓们是怎么看待厉王妃和厉王府的?” 此话一出,便让不少心中同样觉得厉王府也没占到多大便宜的人彻底没话讲了。 没错,现在京中百姓一提到厉王府和厉王妃,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大手笔的五十五万两,谁不是赞不绝口? 想想厉王府以前的名声,再对比看看现在。 任谁也说不出一句厉王府亏了的话! 当然,除此之外,依旧有人对这五十五万两心痛不已。 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人便是五皇子秦灏。 这不,刚下朝,秦灏便直接跟着秦戮一同来到了厉王府,想问问他家三皇嫂是怎么想的,居然这么想不通,拿出五十五万两给大皇兄做嫁衣? “这怎么能够叫做给大皇子做嫁衣呢?” 对此,顾砚书只微微笑了笑: “虽然这笔赈灾款的确能够让大皇子更好地完成给绍城赈灾之事,但五皇弟别忘了,现在京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笔钱是厉王府给的。”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绍城赈灾的事做的再漂亮,也与厉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但在今天之后,若是绍城之事得到完美的解决,百姓在提及大皇子才干过人的同时,少不得也会想到厉王府给予的经济支持。 所以与其说这五十五万两是给大皇子做嫁衣,到不如说是厉王府用这五十五万两,生生从大皇子手中强买了一半功劳。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秦灏还有什么话可以讲? 他当然只能在心中给自己大皇兄默默点上一炷香,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高啊!” 若是大皇子知道这些事,恐怕会直接被气死吧? 可即便如此,秦灏心中也微微有些肉疼: “但也不需要五十五万两这么多吧?” “自然是需要的。” 五十五万两这个数字,可是顾砚书精斟细酌定下来的: “而且就算不以赈灾为由头,这笔钱最后也得送给父皇。” “也要送给父皇?为什么?”五皇子眉头一皱,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 “归园居也就罢了,这陶然居与邀月阁在京中日进斗金,五皇弟就真的以为,父皇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 现在三家店铺开业的时间尚短,皇上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家店铺的赚钱能力越来越强,厉王妃名下赚钱的产业越来越多之后呢? 财帛动人心。 没有人比顾砚书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顾砚书要让皇上知道,只要他顾砚书能赚钱,那国库便不会缺钱。 也只有这样,顾砚书才能放心地去完成自己计划中的那一片商业蓝图。 秦灏还能说什么? 他现在除了五体投地,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给自己的大皇兄再点上了一炷香。 秦灏不说话了,顾砚书反而想到了一个问题: “五皇弟呢?是怎么想到提出捐款之事的呢?” “当时臣弟见那户部尚书紧追不舍实在可恶,又想了一下,若是三皇嫂在会如何破局,便想到了这一招。” 提到这件事,秦灏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着: “臣弟做的不对?” “你做的很对。”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对秦灏的这番做法表示了赞同。 不得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久,秦灏对顾砚书的行事风格的确有了一定的了解。 若是今日早朝,顾砚书在的话,也会选择秦灏当时的做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让大皇子一脉的官员不要再去打征兵的主意。 好不夸张地说,顾砚书在秦灏的心中,简直就是最厉害的存在,也是他最崇拜的人。 得到了顾砚书的夸奖,秦灏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一兴奋,就开始关不住自己的话匣子了,直接同顾砚书抱怨了起来。 说这户部的人有多讨厌,时时刻刻都不忘给他们和三皇兄添堵。 “的确是有些让人讨厌。” 听着五皇子口中户部与厉王府之间的种种恩怨,顾砚书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就给户部的人,找点儿事做好了。” “什么?” 秦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吐槽,居然会让顾砚书有这样的反应。 虽然顾砚书没有说他会给户部找什么样的事,但从顾砚书现在的表情来看,秦灏就只知道一件事: 这户部的人,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当然,朝堂中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京中的百姓并不关心,对于他们来说,今天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那便是今日他们在《京都日报》门前捐出的那一笔善款。 温六公子说了,为了能够早日帮助到绍城的百姓,也为了钱款的安全,今日受到的这些钱款,会在酉时末直接送进皇宫。 为了贯彻报社提出的公开透明原则,在钱款送进皇宫之前,会进行统一的清点。 现在没事做的百姓们,可都聚集在报社外不远的位置,看报社的人清点今日的捐款呢! 为了保障钱款的安全,今日经手捐款之人都是顾砚书从厉王府中抽调过去的。 厉王府中的下人们最大的一个优点,便是手脚麻利。 虽然今日赈灾的钱款不少,其中还有不少铜钱和碎银,但大家也在半个时辰内将其全部清点了出来。 合集四百二十三万三千九百五十二两零八百文。 最后温清霄自讨腰包补足了后面的零头,总共合集四百二十三万四千两。 报社的人才刚刚将这个数字报出来,看热闹的人群中便立刻有人开口说话了: “四百二十三万三千九百五十二两零八百文,没错,就是差这么多!” 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能看到那人手中正拿着一个算盘。 不用想也能知道,这应该是刚刚才对着报社外红纸上的清单算了一遍。 除此之外,又陆陆续续的有几个手中拿着算盘的人站了出来,表示数额没错。 其中还不乏让百姓们眼熟的老账房先生。 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由《京都报社》请过来监督的,说是若最后报社给出数额与红榜上明细不符,可当场提出。 一听这话,百姓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毕竟红榜上的明细,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一笔一笔记上去的,可没办法做假! 看着报社的人将银钱整整齐齐地放进木箱之中,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向皇宫送去,百姓们知道,这笔钱是要送去绍城帮助那边的灾民了。 当即,不少人心中都涌动出了一种激动之情: “这里面可有俺捐的半两银子!” “也有我捐的半两!” “嘿嘿,虽然我家穷,但这里也有我捐的一百个铜板!” …… 说着说着,大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了这笔钱,想来那副刊上所画的冻尸遍地,灾民衣不蔽体的情况,就不会再出现了! 第111章 有一句话说得好,钱可以解决世界上的大部分烦恼。 若是不行,那就是钱还不够多。 现在由《京都日报》所募捐到的善款,高达四百万两,显然不在“钱不够”的范围内。 当这笔善款被送进皇宫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皇上的心情好了许多。 到了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听说报社那边为了充盈国库,依旧在继续募捐的消息时,就连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还是自除夕夜,绍城雪灾的消息传入皇宫之后,皇上心情最明朗的时候。 常言道有人欢喜有人愁,在朝堂上的官员,自然也并不是全都很高兴。 比如说大皇子一脉的官员,现在就都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被这样生生地分走了一半的功劳,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就连瞬间充盈了不少的国库,也不能让户部尚书展颜。 然而让户部尚书没有想到的是,让他郁结之事,还并非只有这一件。 因为皇上心情高兴,今日的早朝完全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 眼见着王公公马上就要唱喏出那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时,却见翰林院侍读温大人一个跨步上前: “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这位从这位翰林院侍读的姓氏便不难看出,这是翰林学士温大人六位公子中的一位。 事实也的确如此。 现在说话之人,是温四,温清衍,同时也是温家几位兄弟之中,除了温清霄之外,学问最好之人。 六年前殿试,被皇上点为榜眼,在翰林任职一年后便自请外放,去做了一名县官。 两年前回京,便重新回到了翰林院,同时还直接向上升了两级,越过修撰,直接被任命为侍读,可见其手腕与才干。 就这个升迁的路线,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温大人在为其铺路,准备将自己手中的权柄直接交予四公子。 所以别看四公子现在身上的官阶不高,但就算是二三品的官员在面对他的时候,依旧非常客气。 温清霄担任报社负责人一事,秦戮早就已经向皇帝禀告过。 现下报社募捐有功,皇帝自然就对温家的人看着格外顺眼,当即便语气轻柔地询问: “哦?温爱卿有何事启奏?” 温清衍微微俯身,朗声道: “启奏皇上,常言道居安思危,这次绍城之危看似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但其实契内里却暴露了国库的重重危机,还望皇上明鉴。” 温清衍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气氛顿时便有些微微的凝滞。 要知道现在从皇上到大臣们,都在为了绍城与国库之危得到解决之事高兴不已,温清衍这话,和给人泼冷水又有什么区别? 为人臣子的,最重要的是要懂得看人脸色,温清衍能在短短六年的时间里以如此快的速度晋升,又怎么会是不懂得看人脸色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温清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是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惹恼了皇上不说,也会给厉王府带去一些麻烦。 毕竟国库有危,首当其冲会受到影响的,便是征兵与厉王殿下的兵部。 谁不知道,这温家几位公子因为温六的缘故,同厉王府极为亲近? 所以现下温四公子说这话,到底寓意为何? 也是在这个时候,殿中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不若温爱卿与朕说说,这怎么就危机重重了?嗯?” 众人明显能够感觉到,皇上虽然没有生气,但也显然不如刚刚那般愉悦了。 若是聪明一些的人,此时恐怕就会随便说一些自己错了的话圆过去。 然而温清衍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皇帝的不愉似的,直接开口: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斗胆,与皇上说上一说。” 紧接着,温清衍便直接说出了这次募捐所暴露出来的种种弊端。 这次募捐能够如此成功,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因为《京都日报》的副刊,勾起了百姓们心中的共情。 二则是因为皇上这么多年的仁政,百姓们都知道天齐国库空虚不是作假。 三则是这是天齐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募捐,第一次问百姓要钱,总归是要容易一些的。 但若是以后朝廷再遇到绍城雪灾这样的情况呢? 难道又要找百姓要钱吗? 第二次或许可以,但第三次呢?第四次呢? 若是次数多了,频繁了,百姓心中想到的恐怕就不是灾民可怜,朝廷的不容易,而是朝廷的贪得无厌甚至是无能。 所以募捐一事,可一可再不可三。 今日能够站在朝堂上的,都不是无能之辈。 现在听到温清衍这番话,众人再细细一思索,发现这并不是温清衍危言耸听,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就连皇上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连带着,皇帝心中因为此次募捐顺利的愉悦,也顿时消减了不少。 偏偏温清衍还在继续。 说了募捐之事不可频繁之后,又说到了这些年天齐的种种开销。 像是绍城雪灾之事的确十年难遇,但除了雪灾之外,近年来天齐所遇到的灾祸却也不少。 从旱灾到洪水,从简州到苍阳再到绍城…… 只要是位于天齐版图上的城池,只要遇到灾祸,都需要朝廷支出大笔钱财。 除此之外,温清衍又说到了现在天齐需要钱财的地方。 说到这个,简直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旁的不说,就是天齐边疆的重建事宜,便不是一件易事。 天齐常年战乱,虽然近两年来情况有所好转,但位于天齐边界的城池,依旧破败不堪,需要加紧重建。 如此种种,哪一个不需要钱财? 哪一个不需要大笔的钱财? 现在由报社募捐到的四百万两看似很多,但在给绍城赈灾结束之后,又能剩下多少? 剩下的这些钱,分摊到他刚刚说的这些地方,真的够用吗? 这哪里还需要问够不够用这种话? 就温清衍所说的这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别说是四百万两了,就是再多两个四百万两恐怕也不够! 就在众多大臣心中惊讶于朝廷的开销之时,有一个人却早就已经回过了神,直接向前一步,跪倒在地,哀声哭诉了起来: “温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鉴呐!” 定睛向殿中跪伏之人望去,说话之人不是户部尚书又是谁? 而户部尚书还在继续: “皇上,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是微臣不为了天齐着想,执意取消征兵,而是咱们的国库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还望皇上明鉴呐!” 一番真情实感的陈情,户部尚书语气中蕴含着极大的悲憷,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厉王一脉的官员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他们昨日才堪堪保住的征兵一事,一眨眼的功夫,又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其中性子最为跳脱的五皇子忍不住对温清衍怒目而视: 没想到你这个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居然是个背后给人捅刀的小人? 亏得三皇嫂还对你家那个六弟弟那么好,简直就是白眼狼一个! 至于大皇子一脉的官员,特别是户部尚书,则是止不住想要感激温清衍。 原本以为今年取消征兵一事已然无望,谁知道现在柳暗花明又一村?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户部尚书那边哭诉刚刚结束,这边温清衍就直接将炮口对准了户部尚书: “刘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国库如此吃紧,这最主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在刘大人吗?” 这温清衍不是友军吗? 户部尚书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温清衍: “温大人此言何意?” “皇上将整个户部交给刘大人,将天齐的国库以及命脉交给刘大人,这是对刘大人的信任,但刘大人扪心自问,刘大人真的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温清衍可不管户部尚书震惊的目光,对着户部尚书就是一顿输出: “这管理钱财,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四个字,为何刘大人与户部一遇到困难,就只知节流,不懂开源?” 温清衍这样一番话,可谓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户部尚书。 他这番话和指着户部尚书的鼻子,说这些年天齐国库吃惊,都是你的无能,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最后一句话,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便是你不要动不动就打缩减军用的念头。 有这个精力,你去找点挣钱的路子,给国库多挣上一些钱,也比你在这逼逼赖赖来的强! 不得不说,户部尚书直接被温清衍这番话给打蒙了。 反驳吧,温清衍这番话可谓是有理有据,让人想要反驳都无从下手。 在他任职户部尚书近十年的时间里,天齐国库的确一直处于吃紧状态。 而每次遇到问题,户部给出的解决方案也是缩减开支。 但是不反驳吧,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呢? 更别说这是在早朝之上,皇上和其它同僚都看着呢! 就在户部尚书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见四皇子站了出来: “温大人此话是否有些过分?这户部历来便是只管理钱财,可从来没有挣钱的先例。” 这话像是给户部尚书提了个醒,只见户部尚书连连点头: “四殿下说的是,微臣为官二十余年,虽说不上什么才干出众兢兢业业,但也能说上一句问心无愧,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还请皇上明鉴呐!” 至于温清衍所说的开源? 他的确是没有做到,但那也不是户部应该做的事啊!自然也就怪不到他头上来了! “四殿下此言差矣,户部的确没有过这样的先河,但在此之前,天齐的国库也并不像如今这般紧张。” 面对四皇子以及户部尚书的两面夹击,温清衍却丝毫不见慌乱: “若是人人都只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愿创新进步,又如何能够为圣上分忧?为百姓谋福?” 那些原本觉得四皇子和户部尚书说的对,是温清衍有些过分了的官员,一听到这话,又觉得温清衍说的有道理。 本职工作是本职工作,但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为百姓谋福,为圣上分忧,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就从这一点来看,户部的确没有做好。 这下就是四皇子,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当然,辩论赢不过温清衍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皇上对温清衍这番话,极为赞同: “温爱卿此言有理,那么依照温爱卿之见,该如何?” 温清衍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启奏皇上,依微臣之间,应当派懂得开源之人进入户部任职,想办法充盈国库。” 一句话,差点儿没让大皇子一脉的官员当场跳起来! 谁不知道,现下六部之中,唯户部与兵部最为“纯粹”? 兵部之中皆是厉王殿下麾下之人。 而户部,自然全都是大皇子殿下的人。 现在温清衍提出要给户部添人,这和打破厉王与大皇子之间的天平又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六部之内的职位,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若是想要往坑里塞萝卜,就只能拔掉原来的萝卜。 这此消彼长之下,对于大皇子一脉来说,损失可就大了! 顿时,便有不少大皇子一脉的官员站出来表示温清衍此番提议并不妥当,希望皇上三思。 可就像是取消征兵一事相同,向户部注入新鲜血液一事,同样是有人反对便有人赞同。 特别是厉王一脉的官员,一扫前几日系的憋屈,可劲儿地给户部添着赌,开始细数换掉户部官员的种种好处。 至于五皇子? 则是向温清衍飞去了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并且在心中默默向温清衍道歉,刚刚错怪你了,你哪里是白眼狼? 这简直就是神助攻! 给户部换人之事可不像是取消征兵这样麻烦。 即便朝堂上诸位大臣各执一词,但皇上的心中也早就已经有了决断: “那依照温爱卿所言,为国库开源之事应当交给谁来做?” 皇上这一开口,正在争论的双方都闭上了嘴。 大皇子一脉的官员是面如死灰,至于厉王一脉的官员,则是面露喜色。 毕竟依照皇上的性子,若是心里没有给户部换人的想法,就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温清衍微微俯身,也没谦虚,直接举荐了一人选: “依微臣之见,盛元二十年进士,黄大人,可担此重任。” 皇上登基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盛元二十年,便是三年前。 三年前,姓黄的进士…… 皇帝微微敲了敲手指,在脑海中稍稍回忆了一番,顿时便找到了这个人的信息。 黄明生,盛元二十年进士,绍城人士,最为关键的是,这人与大皇子一脉关系极为亲近。 皇上能够想到的,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毕竟这殿试三年一次,每一次能被赐为进士的不过寥寥四十人,就是想不记得也难。 这下众人对于温清衍这番操作属实是有些看不懂了。 你说温清衍这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好不容易才从户部薅出了一个位置,结果又塞一个大皇子的人进去? 这和不换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下五皇子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温清衍了。 亏他刚刚还在心里夸他干的漂亮,结果转身这人就来了这么一招? 皇上则是微微眯了眯双眼,直直地看向温清衍: “温爱卿为何觉得这黄明生合适?” “启奏皇上,微臣举荐黄大人原因有二,其一是黄大人较为年轻,今年不过而立,比起其他大人,心思会更加活泛。这其二,便是因为黄大人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闻目染,比其他大人更同开源之术。” 温清衍微微俯身,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任谁听了,也挑不出一个错儿来。 就连皇上的脸上,也露出了赞同的表情来: “温爱卿说的有理,传朕旨意,任黄明生为户部员外郎,从六品,明日便去户部任职。” “是。” 皇上下了明旨,所有人除了点头应答,自然不好说其他的话。 但这从六品,到底还是让众人松了一口气,毕竟员外郎这个位置,多一个人也不算多,至少不需要从户部再踢人出去。 然而大皇子一脉这口气还未完全松下去,便有听到了皇上接下来的一番话: “朕记得,温爱卿自回来后,似乎就闲下来了?” “回皇上,是。” 皇上说这话自然是有原因的。 毕竟在天齐,翰林,只是一个任职的标准,一般在翰林院之中任职的人,除了翰林院本身的官职外,还能担任一个拥有实权的位置。 像是温清衍这样的侍读,一般也会同时在六部任职。 只会当初温清衍自请外放,回来的时间也不凑巧,六部之中都没有合适的位置,便耽误了下来。 “朕没记错的话,你回京已经有两年了,继续闲着也不是事儿。这为国库开源之事既然你率先提出,那就同这黄明生一起,负责这件事好了。”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加上了一句: “朕看这个左侍郎的位置就挺适合你,明日温爱卿就和黄明生一起,去户部任职把。至于赵爱卿……詹事府那边还缺一个詹士,就由你去好了。” 这一同安排,直接给大皇子一脉的一众官员给打蒙了。 他们刚刚还在庆幸只是多了一个从六品的员外郎,结果皇上马上就换了一个侍郎? 要知道在六部之中,侍郎可仅仅只次于尚书之位! 然而还不等大皇子一脉的官员们伤心。 就又听到了皇上让户部原本的左侍郎担任詹事府詹士的任命。 詹事府詹士一职之所以悬空,到底还是因为天齐现在储君未定。 詹事府是为了储君服务的部门,没有储君,詹事府中有没有主事,又有什么区别呢? 除了詹事府之外,其余为太子服务的一干部门与职位,例如太子太傅等,也都同样处于悬空的状态。 皇上现在任命了一个詹事府的主事之人,是否证明皇上心中对于储君的人选已经有了定论? 谁不知道户部的一众官员是坚定拥护大殿下的存在,现在皇上让大殿下的人平调到这个位置,是否可以说明,在厉王与大殿下之间,皇上还是更加属意大殿下? 这样一想,丢掉一个户部侍郎的位置,似乎就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起来。 也是顾砚书不在这朝堂之上,若是在,看到皇帝这一番操作,就能知道,这是端水大师又开始端水了! 这真真假假的,总归是要让大皇子与厉王府的天平处于同一水平线之上。 但总的来说,这一局,依旧是厉王府胜了。 “三皇嫂为什么这么说?” 听到顾砚书的定论,五皇子有些不解。 “户部侍郎到詹事府詹士,看似平调,其实却能够说是暗贬。”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轻轻喝了一口茶,缓缓解释着: “别说现在天齐储君之位悬空,就算这太子已立,詹事府詹士手中所拥有的实权,也是远不及户部侍郎的。” “除此之外,纵观天齐历史,在詹事府詹士这个位置上做过的,又有几个最后位极人臣了?” 不得不说,詹事府詹士在天齐,可不是什么好职位。 用华夏人的话来说,那便是风水不好。 从天齐开国以来,担任过詹事府詹士的,没有三十人也有二十人了。 其中命最好的一个,便是在这个位置上光荣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的。 至于剩下的? 不就是不得好死,就是被贬出京。 这都还算好的,其中最惨的一个,最后甚至直接被抄家灭族。 现在大皇子一脉觉得是个好事,不过是因为天齐现在储君之位悬空,这个位置,可以当做皇上的暗示来看。 但就皇上这端水的水平来看,这个暗示,基本可以看做是大皇子一脉的臆想。 “但这户部就不一样了,户部侍郎掌有实权不说,还基本都是户部尚书的预备役。温四公子才干过人,四舍五入还可以算作是厉王府的人。五皇弟猜猜看,现在户部尚书会是什么心情?” 还能是什么心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别说这个酣睡之人还是温四这样出众之辈,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被超越。 他要是户部尚书,今晚能急的睡不着觉! 想到这里,五皇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都是三皇嫂算计好了的?”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让人害怕了吧? “倒也不是。” 好在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给了五皇子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还不等五皇子彻底松一口气,便听到了自家三皇嫂略带几分笑意的声音: “也就算计到了一半吧,户部侍郎……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第112章 其实一开始,顾砚书也只是想给户部里面换换血。 毕竟即便是后世再干净的公司,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财务部没有一点违规之处。 更别提天齐已经延绵上百年,期间战乱不短,还经历了数位帝王更迭。 几乎不用多想,便能知道这户部之中到底有多少乌七八糟的事。 也是因为如此,户部也是六部之中,最为“稳定”的存在。 进去的人,能够安安稳稳留下来的,几乎也都是和其他人一条心。 这个时候,顾砚书只需要向里面随便塞上一个人,甚至不需要去考虑这个人原本的立场,就足够让户部尚书忙上一阵子,没有空再来找厉王府的茬。 至于温清衍被任命为户部侍郎,的确是一件让顾砚书出乎意料的事。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皇上心中恐怕早就因为国库空虚之事有所不满。 否则他也不会在温清衍提出可以开源之时,直接打破这些年他亲手维持的天平,对温清衍委以重任。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于厉王府来说,到底是百益而无一害。 温清衍的事,厉王府是高兴了,然而大皇子却差点儿没有被气个仰倒。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皇子正为了赈灾之事忙的团团转。 在来绍城之前,大皇子只想到了将绍城赈灾之事拿到手能够得到多少好处。 但到了绍城之后,大皇子才发现,这功劳也不是他想要,想要就可以随便拿到手的。 其中的难度,可比他想象中的难多了。 先不说安抚那些因为绍城的官府以及二皇子一顿操作,而愤怒到了顶点的百姓反耗费了多大的功夫。 就说这绍城现在恶劣的环境,对于大皇子这样从小养尊处优之人,便是一大挑战。 除此之外,就在这赈灾的银钱之上了。 大皇子手底下的长乐赌坊先是被厉王府拿走了一百二十五万两,后又因为厉王府的布局不得不关门歇业。 后来在于陶然居的价格战之中,韵瓷斋也铩羽而归。 后来眼见着韵瓷斋缓过了劲儿来,重新步入正轨,结果它却以让大皇子意想不到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连带着韵瓷斋背后的周家,也以最快的速度退离了京都。 走的时候,甚至还不忘去他的府上将那侍妾给带走。 当时可把大皇子气了个够呛,生生从周家身上刮下了一层皮,心里舒坦了一些才将人放走。 长乐坊和周家以前可谓是大皇子手底下最为赚钱的两个存在。 现在都没了,大皇子被砍掉了左膀右臂的同时,就连府内的银钱也变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起来。 也是因为如此,大皇子一开始便打定了注意,要趁着赈灾的机会,从赈灾款上捞上一笔,缓解一番府内的压力。 左右户部里都是他的人,自然会替他遮掩。 然而等大皇子到了绍城才发现,的事情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就朝廷中拨下来的赈灾款,用来赈灾都够呛,跟别说从里面捞钱了! 现在整个朝野的目光都集中在绍城之上,大皇子就算是想做什么,也不敢太过分。 到了最后,绍城赈灾的事,对于大皇子来说,直接变成了一件吃力不太好的苦差事。 好在后续朝廷给赈灾款的态度足够爽快,倒是让大皇子心中稍稍感到了一些安慰。 后来朝廷又将《京都日报》筹集到的捐款送了过来。 这笔钱的到来,总算是让大皇子松了口气,赈灾之事进展顺利了不少不说,大皇子甚至又起了将赈灾钱款捞进自己的腰包的打算。 然而还不等大皇子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就听到了手底下的人传来的噩耗: “你说什么?父皇任命温清衍为户部侍郎?” “回大殿下的话,是,是的。” 面对大皇子仿佛要**一般的目光,那人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呈给了大皇子。 从信封上那几个写着的“大皇兄亲启”几个字,便能知道,这封信应当是出自四皇子秦寒之手。 看到四皇子的字迹,大皇子勉强压下了心底的怒火,伸手拿起了那封信。 四皇子与大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对其十分了解,在早朝上皇帝的任命下达之时,四皇子就已经能够遇见大皇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所以在这封信里,四皇子不仅仅写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也花费了大量的篇幅来安抚大皇子的情绪。 现在温清衍进入户部任职已成定局,即便大皇子等人心中有再多不满也于事无补。 只能等到温清衍进入户部之后,再慢慢谋划将他排挤出去之事。 而现在对于大皇子来说,最要紧的还是绍城赈灾之事。 只有完美地完成这件事,大皇子回京之后才有继续和厉王府一战的能力。 四皇子字字句句都直中要害,就是易怒如大皇子,在看完之后也压下了心中的火气,将前来送信的人给打发走了。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在绍城中赈灾的官员,乃至绍城的百姓,明显能够感觉到大皇子身上的低气压。 一时间,众人行动便开始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生怕自己什么地方没做好撞到了大皇子的枪口上。 绍城才刚刚因为送来的这一大笔赈灾款而松快的氛围,竟然又这样变得紧绷了不少。 当然,大皇子以及绍城现在的氛围,对此时洋溢着喜庆气息的京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绍城赈灾事宜步入正轨,就连最让人头疼的赈灾款也得到了解决,皇上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皇帝的心情如何,能够最直接地影响到朝臣,进而也会直接影响到整个京城。 对于这一点,这几天京中的百姓可谓是深有体会。 没看这两天那些从大户人家里出来采买的下人脸上的笑容都明显了不少吗? 除此之外,京中的诸位大臣们,也终于迎来了今年开年以来的第一个假期。 用皇帝的话来说,那便是诸位爱卿最近为了绍城的事,就连过年也没能得到休息,大家都辛苦了。 现在绍城的事已经步入了正轨,马上便要到正月十五元宵了,朕就趁着这个机会,给诸位爱卿们放个假。 诸位爱卿这几天回去就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事,就等到元宵之后,再来解决。 有假期谁不喜欢? 特别是对于紧绷了十几日的大臣们来说,这个时候的假期,更是显得难得可贵。 当然,除了大臣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为了这意料之外的假期高兴不已。 那就是顾砚书。 除夕夜时与秦戮的约定,顾砚书一直记在心中。 原本见的秦戮一直忙于朝堂之事,顾砚书还想过取消元宵之行,让秦戮好好休息休息。 但现在皇上给放了假,元宵的出行计划自然也就不需要取消了。 正月十五这天,刚用完午膳,顾砚书便开始在卧房之中翻箱倒柜了起来。 顾砚书平日里吃穿用度都讲究,就算是平日里没有特地吩咐,白术也会依照顾砚书的习惯,时不时为其地添上两件新衣服。 不知不觉之间,当初顾砚书特地让工匠做出来的一整面墙的顶天立地大衣柜,已经塞满了大半。 然而就是这塞满了大半个衣柜的衣服,现在竟然也不能满足顾砚书的要求。 “王妃,这一件?” “不行……这一件前几天才刚穿过!” “那这一件呢?” “这一件都是三个月前做的了,厚薄不合适。” 顾砚书接过那件衣服,看了一眼之后随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而且这长短也有些不合适了,你迟些记得将这些以前的衣服都整理一下。” 顾小公子这具身体原本就还在长身体的时候,顾砚书平时用膳就讲究营养搭配,这段时间又一直跟着秦戮一同晨练。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顾砚书就已经向上蹿了将近十厘米。 直接从以前比同龄人稍稍矮一些的身高,变成了现在能够与同龄人比肩,甚至还能稍稍高上一些的水平。 对此顾砚书倒是十分满意,就是有些费衣服。 就像是刚刚被顾砚书塞回白术手中的那一件,还是用时下最流行最名贵的缎子裁剪的,也就穿过两三次,现在就短了。 “是,奴才知道了,那少爷看看这件?前些天才刚刚送过来,还没穿过的!” 白术微微点头,又从一旁拿出了一件衣服紫色的衣服。 顾砚书就只轻轻瞥了一眼,便直接给否了: “不行!这衣服是谁选的料子?颜色不好看,显老!” “绣房那边送来的,说是王妃皮肤白,这个颜色穿上应该会好看。” 这个颜色白术在拿到手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是顾砚书喜欢的,多问了一嘴。 顾砚书果然被说服了,但同样没有采纳: “放着吧,改天试试,今天不行!” “为什么今天不行啊?”白术看了看手中的衣服,下意识反问。 “你是不是傻?” 顾砚书随手抄起放在一旁架子上的折扇敲了白术一下: “今晚我可是要和王爷一起去看烟花的,自然是要穿的更好看一点,这种中规中矩的衣服,哪天不能穿?” “哎哟……那王妃觉得,哪件衣服更合适一点?” 白术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被敲了一下的地方,虽然不痛,但是也知道了今天对于自家少爷的重要性,也不敢再乱提意见了。 “嗯……” 顾砚书摸了摸下巴,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大衣柜衣服,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总觉得是看哪件哪件就不够好。 顾砚书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人们总是喜欢说女人的衣柜中永远缺少一件衣服这种话了。 就连他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衣柜中少了一件衣服! 就在这个时候,顾砚书眼睛的余光突然瞥到了窗边的一抹朱红色。 定睛望去,是他前些日子才穿过的亲王妃礼服。 想到宫宴前的那一日,秦戮看到他穿着亲王妃礼服后的反应,顾砚书顿时便有了主意: “有朱色的衣服么?” “朱色?王妃不是不喜欢这种花哨的颜色吗?” 白术有些意外,但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了一件朱色衣服: “不过倒还真有一件,也是前两天才刚刚送来的,奴才想着这个颜色王妃恐怕不喜,刚刚就没问。” 等顾砚书看清楚白术手中的那件衣服后,瞬间就明白白术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这件事衣服虽然也是朱色,但与亲王妃礼服更加深一些的朱色不同,这件的朱色更加偏红,也就更加艳丽一些。 平心而论,这的确不是顾砚书平常会考虑穿着的颜色。 但是现在…… 顾砚书微微思索了片刻,目光在衣柜中扫了一圈: “先试试吧。” “是。”顾砚书这样说,白术也不再劝,上前将衣服放在了顾砚书的旁边。 顾砚书的长相更偏艳丽,肤白眉黑眼若星辰,本就适合鲜艳一些的颜色。 在加上顾砚书平时鲜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今日乍一下换了风格,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加强烈。 “王妃这样穿真好看。” 白术忍不住夸赞出声,毕竟顾砚书穿亲王妃礼服的模样,白术加起来也总共没有看过几眼。 顾砚书也对着穿衣镜仔细看了看,虽然依旧觉得颜色鲜艳了一些,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穿上之后的确好看: “就这件好了。” 顾砚书点头的同时,白术则是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家少爷就没有像今天这样难伺候过,一件衣服,选了将近一个时辰,整个衣柜中衣服都没翻找了个遍! 要是再找不出来一件合适的,白术甚至想直接去后面的绣房,将绣娘叫过来,给自家少爷现场缝上一件。 衣服选好了,后面的事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身上的配饰,脑袋上的发簪,都可以依照衣服来搭配。 不一会儿功夫,顾砚书便将自己从头到脚给打理地整整齐齐,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抄上了一个汤婆子,出门去找秦戮去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汤婆子这种有损男儿气概的物品? 厉王妃殿下表示,他倒是也想像五皇子那般,带上一把折扇,不顾这冰天雪地的摇上一摇,立稳自己公子哥的人设。 但他要是真敢这样做了,今天他就不同出门了,等着被爹系厉王殿下按在府里好好教育一番吧! 虽然在衣服的选择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但从见到秦戮之后,秦戮的反应来看,顾砚书就知道,自己这身衣服是选对了。 毕竟钢铁直男如厉王殿下,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发现了他今天的不同。 “今日怎么穿地这么……年轻?” 说话时秦戮有一瞬间几不可闻的停顿,似是再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看着秦戮眼底略带惊艳的目光,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怎么?王爷的意思是,我已经不年轻了?” 一句话,让秦戮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个词似乎也并不合适,略有些慌乱地想要解释: “不是……王妃自然还很年轻……” 话还没还没说完,便看到了顾砚书眼底的笑意,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下立刻一松: “本王的意思是,很好看。” 话音刚落,顾砚书眼中的笑意顿时便明显了起来: “那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待我一起去看烟花?” 这样的顾砚书又有谁能拒绝呢? 答案当然是马上! 即便现在还没有到放烟花的时候,但能够趁这个机会,和王妃在京中走一走,也是好的。 但在临出门之前,秦戮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让顾砚书稍等他片刻,便转身向主院的方向走了去。 秦戮也没有让顾砚书久等,总共也就去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原本顾砚书还在疑惑,秦戮还有什么需要立刻做的事是**的,但在秦戮回来的瞬间,顾砚书便知道秦戮刚刚是去做什么了。 意识到这一点,顾砚书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注意到顾砚书脸上的笑容,秦戮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询问: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 顾砚书强忍着心底的笑意摇了摇头。 但在察觉到秦戮周身瞬间轻松了不少的气场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加上了一句: “王爷现在……很好看。” 秦戮脚下步伐未变,也没有向下接话,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顾砚书的这句夸奖一般。 然而悄悄变红的耳廓,似乎又暴露了其内心真实的想法。 将这一变化尽收眼底的顾砚书唇角的弧度则是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不见少: 这都成亲多久了?这人居然还这么别扭? 为了和他约会悄悄换了一件新衣服什么的,也太闷骚了吧? 但顾砚书也深知秦戮的性格,知道不能将人给逗急了。 最后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着不放,只悄悄上前,轻轻抓住了秦戮低垂在身侧的手。 不过片刻功夫,顾砚书便感觉到了自己掌心的那一只手,状似不经意地回握过来的动作。 至于做这个动作的秦戮本人? 面上依旧是一副一本正经,仿佛什么事也没做的模样就是了。 两人出门的时间微微有些早,现在天还没有完全暗下。 但从街上行人以及两旁小摊贩上已经挂出来的花灯,便依稀能够看出元宵灯会的影子了。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顾砚书忍不住转头询问自己身边的人: “王爷以前逛过灯会么?” 不一会儿,顾砚书便得到了秦戮的回答: “没有。” 十六岁之前,秦戮一直住在皇宫。 未成年皇子出宫,需要的手续繁多,最重要的,是需要其母妃的手谕。 他并非皇贵妃亲子,与皇贵妃相处之时,两人之间尊重有余,亲近却不足。 秦戮从小便懂事,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灯会,去麻烦皇贵妃。 十六岁之前,对于元宵灯会的繁华,秦戮也就只从年龄稍长的宫人以及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口中听说过。 在秦戮十五岁那年,与其关系不错的五皇子在得知秦戮从未参加过元宵灯会之后,还曾经从宫外给秦戮带回去了一个花灯。 那花灯做工精湛,样式新颖,听说是元宵诗会上最漂亮的一盏花灯。 当初五皇子是从诗会魁首的手中,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三皇兄没有参加过灯会没关系,这个花灯好多参加了灯会的人都得不到,现在他是三皇兄的了,三皇兄要比那些参加了灯会的人更高兴才行!” 彼时才十二岁的五皇子是这样对秦戮说的。 放在现在听起来有些幼稚可笑的话,在当时,的确让心有遗憾的秦戮高兴了不少。 “那那盏花灯呢?” 顾砚书下意识询问。 顾砚书了解秦戮,别看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对谁都淡淡的模样,其实内心极种感情。 既然这盏花灯给秦戮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依照秦戮的性子,定然会将其好好保存才是。 但在顾砚书的记忆中,厉王府里好像并没有这么一盏花灯的存在。 秦戮接下来的话回答,却解答了顾砚书心中的疑惑: “后来花灯被大皇兄丢进了御花园后的湖里。” 那盏花灯既然是元宵灯会上最漂亮的一盏,大皇子自然也想要。 但是他却比五皇子晚了一步,等到大皇子发现可以用钱买下来的时候,五皇子就已经将其买了下来。 当时大皇子想要从五皇子手中强抢,结果谁知道五皇子人小行动却很滑溜,硬是没有让大皇子得逞。 回到皇宫之后,大皇子就不好再动手了。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一盏花灯对弟弟动手,传出去也着实是不好听。 后来见五皇子将花灯送给了素来和他不对付的秦戮,大皇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将花灯偷了出来,丢到了湖里。 用大皇子的话来说,那便是他没得到的东西,三皇子又凭什么得到?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那盏花灯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转头看着秦戮,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秦戮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伤心,但现在他既然能够如此坦然地同顾砚书说起这件事,显然是早就已经将其放下了。 像是察觉到了顾砚书的想法,秦戮转头看了顾砚书一眼: “但是也没关系,因为后来我就找了个机会,让大皇兄在父皇面前,出了好大一个丑,后来大皇兄还因为这件事被父皇狠狠责罚了一顿。” 顾砚书下意识点头,很是同仇敌忾地接上了一句: “王爷做得对!就该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说完之后,顾砚书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太对。下意识抬眼看向秦戮,几乎是瞬间,便发现秦戮眼底闪烁着的得意与狡黠。 等等…… 他家王爷不是一只无辜可爱的小麋鹿吗? 眼前这个腹黑的家伙是谁冒充的? 第113章 十六岁之前秦戮没有参加过元宵灯会,至于之后,根本不用秦戮说,顾砚书也能猜到。 十六岁后,秦戮就离开了京城,远赴边关。 战事吃紧,哪里还有心思去参加灯会这种风花雪月的庆典? 待到重新回京,秦戮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对于元宵灯会,自然也不像是孩提时期那般渴望。 再加上每次寻常百姓在看到秦戮后,忍不住害怕回避的反应,也让他不想在元宵灯会这种喜庆的日子里,来扫大家的兴。 从秦戮的话语中,也肯定了顾砚书的这一番猜测。 “恰好我也没有逛过元宵灯会,王爷不若趁着今日,陪我一起好好逛一逛。” 作为一个合格的京都纨绔子,顾小公子怎么可能会错过元宵灯会这样盛大的庆典? 所以顾小公子不仅仅是参加过,甚至近几年来,每年都未曾落下。 秦戮显然是听懂了顾砚书的言外之意,捏了捏掌心中顾砚书的手: “好。” 得到秦戮肯定的回答,顾砚书甚至还未来得及高兴,转眼便看到不远处一百姓在目光触及到秦戮后,下意识向后退了退。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又转过头与自己身边的人说话,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原本顾砚书对那人的那番举动还有人摸不着头脑,但随后,便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人与身旁友人的交谈: “你做什么呢?风风火火的?”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刚刚我看到了一人,和厉王殿下特别像!直接吓了我一大跳!” “你这是眼花了吧?” “那可不?后来我不是就反应过来了吗?殿下是谁啊?怎么可能出来逛灯会?” “瞧你这胆小的样子,就算真是殿下你也不用怕成这样吧?忘了前些天报社募捐的时候,殿下还捐了钱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不是习惯了吗?你说说,要是你看到,你能不怕?” “说的也是……幸好殿下没有逛灯会的习惯!” ……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顾砚书也听得越来越不清楚。 但是这番话他尚且能够听到,依照秦戮的耳力,恐怕会听得更加真切。 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秦戮神色如常的画面。 思及大婚那日,百姓们分明想要看热闹,却依旧掩藏不住眼底的惧怕,以及在目光触及到秦戮时,噤如寒蝉的模样,顾砚书似乎也就明白了。 对于秦戮来说,这样的事,恐怕早就已经习惯了。 想着,顾砚书就忍不住想要在心里将大皇子痛扁一顿。 这个人自己没有本事也就算了,还只会这用些败坏人名声的下三滥的招数,害得他家小鹿现在陪他逛个街都不安生! 注意到顾砚书的眼神,秦戮向其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怎么了?” “没事。” 顾砚书摇了摇头,但是脑海中已经开始搜寻起了办法。 这可是他和小鹿的第一次约会,他可不希望以后等到秦戮回忆之时,脑海中全是刚刚那两个人那样的对话。 恰逢这个时候,顾砚书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卖面具的摊位。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顾小公子以前参加元宵灯会时的画面。 元宵节又被成为情人节,在这一天晚上,就是那些规矩森严的大户人家,也会对自家女儿稍稍放松一些,允许她们参加晚上的灯会。 但为了规矩,不少贵女千金在逛灯会的时候,便会戴上一顶面具。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也有不少男子为了避免唐突佳人,也会选择戴上一顶面具。 在元宵灯会上,几乎有七成的人,都会选择戴上面具。 想到这里,顾砚书心里顿时便有了主意。 直接拉着秦戮走到了卖面具的小摊贩面前: “这个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买个面具如何?” 平日里秦戮就很少反驳顾砚书的决定,像是现在这样买面具之类的小事,秦戮自然也是顺着顾砚书的意思来。 “这位少爷可以看看,老朽做面具已经有二十余年了,这面具就算是放在全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小摊贩虽然不认识秦戮,但见两人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不差钱的主儿,顿时便满怀热情地开始推销起来。 虽然这话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但这小摊上的面具,的确都非常精美。 顾砚书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做工也非常细致,边沿处为了防止划伤皮肤也做过细致的处理。 看着手中描绘精美的面具,就连顾砚书一时间也有些犯了难。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都不错,但又似乎都配不上秦戮。 这个时候,顾砚书似乎就有些理解,后世那些小姑娘们时常所说的选择困难症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最后,顾砚书还是选好了他想要的面具。 因为顾砚书很快便发现,小摊上竟然还有一只小鹿形状的面具。 试问还能有什么比小鹿更加适合秦戮的呢? 自从经历过除夕夜的小鹿饺子,以及今天早上厨房那边送过来的小鹿汤圆之后。 秦戮已经可以非常淡然地接受自家王妃偶尔对“鹿”这种生物的执着了。 但让秦戮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自家王妃买下这顶面具之后,并没有带上,而是伸手递给他: “给我的?” “当然,这可是专门给王爷买的。” 顾砚书微微一笑,欺身上前,便准备直接将面具给秦戮戴上。 秦戮直接拦住顾砚书蠢蠢欲动的手: “王妃确定要这样做?” “当然。”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了秦戮一个肯定的目光。 一般来说,只要是顾砚书一定想要做的事,那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即便是秦戮,也不行。 最后,这一顶小鹿的面具自然也是在秦戮的纵容下,被顾砚书戴到了秦戮的脸上。 但从大皇子毁了秦戮一个花灯,秦戮也要想办法让大皇子在皇上面前出丑找补回来便能知道。 秦戮同样是个不肯吃亏的。 平时在顾砚书面前不愿意计较,那是因为在秦戮心中,顾砚书是他的妻子。 然而眼见着顾砚书现在愈来愈蹬鼻子上脸,有爬到自己脑袋上作威作福的苗头了,秦戮决定还是要给自己王妃一个“教训”。 于是最后,那卖面具的小老头,除了卖出去一个小鹿的面具外,又卖掉了一个小白兔的面具。 至于多卖掉的那个小白兔的面具,自然是被秦戮买下,最后被戴到了顾砚书的脸上。 对于小白兔的面具,顾砚书一开始也是拒绝的。 但是到最后,依旧还是没能拗过秦戮,将其戴到了自己的脸上。 很快,在京都的街上闲逛,参加灯会的百姓们,就在街上发现了一个堪称奇异的景象。 一对看上去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穿着打扮也十分富贵的公子,脸上却都戴着可爱的小鹿和小白兔的面具。 特备是那个戴着小鹿面具的公子,即使是这般憨态可掬的面具,也掩盖不了其浑身上下紧迫逼人的气势。 但也是因为如此,让众人看的心头直颤,甚至顾不上那公子锐利如剑的目光,忍不住一看再看。 甚至还有胆子较大的姑娘,不停地向两人丢着手绢。 恰巧一姑娘向顾砚书丢手绢的时候,一阵清风袭来,直接将这手绢卷起,投入了顾砚书的怀中。 这下可直接惹恼了秦戮,伸手便将那手绢拿起,重新将其原路丢了回去。 那手绢的主人,差点儿没被秦戮望过来的眼神吓得直接厥过去! 好在秦戮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铁青着一张脸,带着顾砚书快步离开了这番是非之地。 秦戮这番举动,让不少姑娘都看明白了,这两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应当是一对儿。 心中怅然若失的同时,难免有些遗憾。 但到底没有人将这两人与厉王和厉王妃联系起来。 毕竟就厉王殿下那威风凛凛的气势,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会戴小鹿面具的模样。 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样,秦戮戴上面具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刚刚遇到的情形。 两人也如同普通的百姓一般,完美地融入了人群。 随着天色逐渐暗下,街上也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来逛灯会的百姓越来越多,就连两边叫卖的小摊贩也逐渐多了起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顾砚书都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有烟火气的氛围。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心态有了变化。 高兴之下,顾砚书是看着哪儿哪儿都顺眼,就连两边小摊贩上卖的小玩意儿,似乎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没多久功夫,顾砚书便买了不少东西。 什么花灯啊什么泥人儿啊,甚至是一些小点心,只要是入目所能及的东西,都没有被放过。 若不是秦戮出门习惯性会带上一两个暗卫,恐怕两个人四只手加起来,都不够抱顾砚书买下的这些东西。 等到后来,买的差不多了,顾砚书又拉着秦戮一起,到湖边去放了花灯。 看着花灯逐渐在湖面上飘远,融入了其他人放下的花灯之中的画面,顾砚书略微有些出神: “王爷在花灯上许了什么愿?” “没写。” “嗯?”顾砚书下意识看了秦戮一眼。 “本王不信这些。” 秦戮望着汇集了不少花灯的湖面,眼神略有些深沉,瞳孔之中只余下了明明暗暗花灯的光斑。 顾砚书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略有些失笑道: “的确像王爷的性格。” 秦戮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心中难得有了一丝好奇: “那王妃呢?写了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王爷,毕竟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谁知道向来对秦戮有问必答的顾砚书,这一次却对他眨了眨眼睛。 顾砚书不愿说,秦戮也不追问,只伸手揉了揉顾砚书的脑袋: “时辰差不多该去摘星楼了。” 谁知道对于秦戮这样的态度,顾砚书又有些不依了: “王爷就真不想知道我在花灯上写了什么?” 秦戮放在顾砚书脑袋上的手顿了顿,略微思索了片刻: “应当是些祈祷平安顺遂的话吧。” “王爷怎么猜到的?” “因为王妃与本王,本就是同一种人。” 不信鬼神,有什么想要的,自会自己去争取,不会将希望寄托于这些希望缥缈的许愿之上。 这下顾砚书是彻底没话说了。 要按照顾砚书以前的性子,恐怕就连祈祷平安顺遂这样的话,也不会去写。 但是经历了末世,又经历了死后穿越这一遭,顾砚书心底到底还是对这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多了一丝敬畏。 在放花灯之前,几经犹豫,还是写上了心底的这一愿望。 至于再多的,就没有了。 待到两人到摘星楼之时,楼中已经挤满了想要观看烟花的人。 除夕之夜两人便约好了元宵来看烟花,秦戮自然也早早地便在顶楼的位置订好了一个最适合观看的位置。 楼里的伙计刚带着两人走近预定好的包间,窗外便传来了一阵破空之声。 寻声望去,第一朵烟花已经在夜空中绽放而开。 随后,夜空中便逐渐被密密麻麻的烟花所铺满。 就如除夕之夜秦戮所说的那般,今日的烟花,看着更加漂亮盛大,比除夕之夜,也整齐了不少。 “与除夕之夜都是百姓自己燃放烟花不同,元宵夜的烟花,都是由朝廷统一燃放。” “嗯?”顾砚书侧头看向秦戮,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注意到顾砚书的目光,秦戮微微顿了顿,随后便继续开口: “这是皇祖父定下的规矩了。” 虽然秦戮不善言辞,同样也不擅长讲故事,但顾砚书还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历史。 在天齐的历史上,曾经有过接连十年,一直吃败仗的经历。 那也是天齐最危急的十年,版图一缩再缩,最后只剩下了如今的一半。 眼见着敌国剑指京都,天齐即将亡国。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天齐出现了一名才能惊世的将领。 如同现在的秦戮一般,横空出世。 那是那年的新科武状元,自行请缨出战。 当初的皇帝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应了他的要求。 谁知道这位将领却以破竹之势,接连赢下了两场最为关键的战争。 报下了天齐的京都不说,甚至还收复了一座已经丢失的城池。 这两场胜仗的到来,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所有百姓以及皇上的心头。 彼时恰逢过年,那位将领在外征战,无法回京与家人团聚。 于是皇上便下令,在元宵之际,在京都放一场最为盛大的烟花。 庆祝战争胜利的同时,也让在外征战的将士们知道,京中的百姓与他们同在。 彼时战线与京都不过咫尺,据说有不少将士,都看到了那场盛大的烟花。 最后也不知是否的确是那场烟花鼓舞了士心,从那年元宵之后,便有接二连三的捷报,从边关传入京都。 失去的城池逐渐被收复,战线也开始逐渐外移,最终天齐迎来了久违的休战期。 也是从那之后,元宵燃放烟花的习惯,便被保留了下来。 起初,这烟花是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到了后来,这烟花又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 打胜仗时,是庆祝。 吃败仗时,是安慰。 一切顺利之时,是庆典。 有灾难时,便是慰藉。 …… 再苦再难的时候,只要元宵这日京中依旧燃放烟花,百姓们心中便依旧会有一股信念在,来年一定可以跨过难关。 所以即使朝廷再苦再难,前些日子户部尚书甚至提出了取消征兵来缩减开支,也不敢提出暂停燃放烟花之事。 因为元宵夜的烟花,早就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心中的精神寄托。 甚至今年因为绍城雪灾的缘故,这场烟花相较于前两年还要更加盛大一些。 顾砚书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原本顾砚书在翻看天齐的历史之时,还在心中疑惑,就这么一个摇摇欲坠,经常在被灭国的边沿反复横跳的国家。 是怎们做到每次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是怎么做到每次眼见着版图都被打得就剩下京都以及京都周边难兄难弟的时候,就如同开挂一般,得到一个如同秦戮一般具有经世之才的将领,威慑边疆? 就是上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剧本都不敢像是怎么写吧? 但是现在,顾砚书似乎就有些明白了。 就如同眼前这场烟花一般,秦家人,似乎总能从一些地方,找出一个机会,给百姓以信念,让百姓凭借着这个信念支撑下来。 这场烟花,整整燃放了一个时辰。 虽然较之后世花样百出颜色各异的烟花,并不算多稀奇,但也给顾砚书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最后一朵烟花消散在夜空中之时,秦戮看着顾砚书专注的神情,没有忍住发出邀请: “若是王妃喜欢,来年本王再陪王妃一起,来这里看。” 对于秦戮的这个邀请,顾砚书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直接一口便应答了下来。 烟花落幕,时间已经接近深夜。 回王府的路上,顾砚书还能时不时地听到身旁的人对于这场烟花的议论。 其中也有说到不知绍城现在的情况如何的人。 但很快便得到了旁人的回答,说是今年的烟花较之前两年更加盛大,从烟花便能看出,现在绍城的情况,一定差不了。 这个说法,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如同秦戮所说的那般,元宵的烟花,似乎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心中的寄托,成为了百姓们判断朝中重事是否顺利的一个标准。 这场烟花的结束,似乎也带走了京中浓郁的年味。 道路两旁商铺中的红绸以及窗花逐渐被撤下,与过年有关的物品逐渐消失在两旁小摊贩的摊位中。 众人的日子,似乎又开始回到了年前的时光。 得到了一个假期的大臣们,又重新穿上了朝服,开始按部就班地参加起了早朝。 当然,随着这些天绍城的好消息接连传来,朝中的氛围相较元宵之前,松快了不少。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京中地上的积雪也开始逐渐融化,百姓们逐渐换下了身上的厚棉袄,有体格健硕的,也换上了春装。 甚至就连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逐渐开始抽出了新鲜的嫩芽。 这样的一番变化下来,众人便知道了,这是春天到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去绍城赈灾的大皇子回京的消息。 第114章 大皇子这次回京,甚至可以说是凯旋,其声势浩大到即使平日里不太关注朝堂之事的百姓也都有所耳闻。 甚至在大皇子还未回京之时,便已经有不少消息传入了京都。 什么大皇子这次为了绍城之事劳心劳力,为了赈灾之事能够顺利进行,一概事宜都亲力亲为。 还说什么大皇子心系百姓,体察民情,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不说,甚至在赈灾之时为了更好地体会民生,还与百姓同吃同睡。 还有什么大皇子殚精竭虑,即便自己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为了灾情依旧不肯休息,还亲自去一线实地考察。 …… 一番言论直把大皇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就差没有说大皇子当为天下皇子表率这种话了。 要是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些人在夸大皇子的时候,还不忘拉踩厉王府一把。 又是说厉王府对这次赈灾之事毫不关心,又是说厉王府不过是捐了区区五十五万两,便想要闹得天下人皆知。 这些话,可把五皇子气了个够呛,缓了好几天也没能缓过来。 这不,听说明日去绍城赈灾的队伍便要抵达京城的消息后,直接在厉王府中,将大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能他能就他能!一边说厉王府对灾情漠不关心,一边又说什么厉王府捐了区区五十五万两就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他就不觉得这话自己说着都自相矛盾?” “还和灾民同吃同住,三皇兄在外征战之时难道不是一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吗?还殚精竭虑……我呸!这话他自己说着不亏心?” “赈灾有功而已,谁身上还没有几个大功了?三皇兄退敌百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 眼见着五皇子越说越过分,秦戮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好了,越说越不像样子了!” “臣弟这不是心里气不过吗?” 当然五皇子也知道自己有些话说得的确不合时宜,到底没有再继续。 等到五皇子脸上的神情逐渐冷静下来,秦戮才重新开口: “大皇子想趁着这个机会让父皇给他封王,造势厉害了一些,也是正常。” “他居然还在打这个主意?我看他是在做梦!” 五皇子想也没想便低斥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忿。 现在几位成年皇子之中,只有秦戮一人被封了亲王,这也是秦戮在面对大皇子之时,最大的优势之一。 当初秦戮封王有多困难,五皇子可是一步一步亲眼看过来的。 依照前朝的惯例,秦戮在征战的第二年,身上的功劳便已经达到了封王的标准。 但大臣的提议却被父皇按下,说是秦戮年龄尚浅,彼时封王不算最好的时机。 当时秦戮与大臣们觉得皇上这话说的的确有理,便没有坚持。 谁知道这一退让,便是整整四年。 接下来的每一年,皇上都有新的接口,压下给秦戮封王之事。 在秦戮回京那一年,大臣们建议给秦戮封王的谏言再一次被驳回后,三皇子一脉便知道,接下来的几年里,除非秦戮再次出征,否则封王机会渺茫。 事实证明,众人并没有猜错,接下来两年,这些奏折都被皇上压了下来。 直到年前秦戮大婚,这件事才有了新的转机。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皇上给秦戮封王,是给他的补偿。 正妃为男子,以后即便顾砚书亡故,续弦再娶,嫡子也要矮上旁人元配正妻所出一头。 秦戮战功赫赫,封王尚且如此困难,大皇子凭什么以为仅仅凭借一个绍城雪灾,就能顺利封王? 然而五皇子下意识反驳之后,却没有听到赞同的声音,心中便察觉到了不对。 抬眼再触及自家三皇兄及三皇嫂的神情时,心里便是一个“咯噔”,颤着声音开口: “父皇不会真让他如意吧?” “十之八九。” 说这话的人是顾砚书,也正因为是顾砚书,五皇子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变提升到了顶点。 就他对三皇嫂的了解,能够让三皇嫂说出“十之八九”这样的话,那意思其实就和“十成十”差不多了。 转眼看向三皇兄,岂料却看到了秦戮点头的模样: “据说父皇从前两日开始,便已经开始在考虑封号了。” “凭什么?” 当即,五皇子便有些忍不住了,凭什么三皇兄封个王就这么困难,大皇兄封王就这么容易?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冷哼了一声: “当然是凭他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自从京都日报步入正轨,归园居以及邀月阁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之后,京中的泰半口舌便都已经掌握在了厉王府手中。 在京中最开始出现大皇子在绍城的表现有多么出众的时候,顾砚书便已经有了察觉。 但彼时,顾砚书还不知道大皇子一脉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野心。 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大皇子的功劳逐渐在百姓中名声鹊起后,再结合大皇子一脉的官员前些天的表现,顾砚书倒是品出了大皇子的一两分盘算。 那个时候,顾砚书便和秦戮就此事商议了一番,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皇上最终可能会顺势而为。 至于五皇子说的凭什么。 当然是凭大皇子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凭厉王府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大皇子一脉被压的越来越抬不起头来。 凭温清衍在户部之中混的越来越风生水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连户部尚书也要避其锋芒。 凭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玩儿的一手出神入化的制衡之术,端水二十余年从未翻车。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的奸计得逞?” 五皇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一点的。 亲王,那是何等的荣耀?大皇子如何配?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顾砚书轻轻看了五皇子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咱们还要顺着大皇子的意思,推波助澜呢。” 听到顾砚书前面一句话,五皇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顾砚书后面的这一句话,顿时有些懵: “什么意思?” 然而这一次,顾砚书却只给了五皇子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 而后,五皇子从厉王府出来后便发现,京中夸奖大皇子的声音是越来越多,同时也越来越花样百出。 就短短的一炷香的功夫,五皇子就听到了不亚于十个人夸赞着大皇子才能过人,能够让大皇子负责这次赈灾事宜,简直就是绍城百姓之福。 最后气得五皇子连原本准备去的归园居也不想去了,直接打道回府,将自己关在了卧房里生了大半天闷气。 可五皇子的这番举动,对于京中的这些言论没有任何影响不说,这些夸赞大皇子的话语,甚至还愈发地甚嚣尘上。 最终,这些言论,在第二日的《京都日报》发行的时候,直接到达了巅峰。 因为翌日,《京都日报》又久违地增加了副刊。 有了上次副刊的经验,这一次,京中的大部分百姓都知道,《京都日报》的副刊,不需要人们识文断字便能看懂,甚至配合图片,还有可能学到一两个字呢! 所以《京都日报》今日增加了副刊的消息一经传出,各大书铺中的报纸,便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相继宣告售罄。 没错,自从元宵募捐结束之后,《京都日报》的报社便开始实行批发制,经由书铺零售的模式了。 而那些没有买到今日的报纸的百姓,则是纷纷竖起耳朵听介绍有没有叫卖的小贩,同时与买到了日报的友人们挤到了一起,开始看今日的副刊会是什么样的内容。 很快,百姓们便发现,今日的副刊,好像是上次副刊内容的延续。 有了百姓们和朝臣们的捐款后,绍城赈灾银两短缺的问题,瞬间便得到了解决。 这个时候,副刊还专门画了两幅图,向慷慨解囊的百姓们表达了感谢。 这两幅图也是看得所有人会心一笑。 当初他们捐款之事,一心只想帮助绍城的灾民,也没有想着能有什么回报,得到什么样的感谢。 但若是有,大家心情自然会更好一些。 紧接着,便是绍城现在的情况。 原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们,都穿上了厚衣服,吃上了热乎的饭菜。 感染了风寒的灾民也得到了医治,逐渐康复。 而那些被积雪压倒的房屋,也逐渐得到了重建。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看得人心情开阔。 当然,这里面的每一幅画中,都有一个相同的身影,从其身上的服饰中的纹样便能看出,那是前去赈灾的大皇子。 在副刊的最后,《京都日报》还专门写了一篇给大皇子的感谢信。 上面如实记录了大皇子这段时间赈灾的辛苦,同时在最后,还赞扬了大皇子的这番行为。 说面对灾难之时,众人应该像大皇子这般,心中有大爱。 也是因为这一份副刊,百姓们心中对于大皇子的赞扬,又一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因为每日日报发售的时间是在卯时末,等到朝臣们知道今日的《京都日报》的内容时,已经是早朝结束之后的事了。 看着日报上的内容,不少人都直觉不对。 今日的《京都日报》,贯彻了以往一贯的水平。 紧跟时事、除了奇谈怪志板块之外,力求真实,确保公正。 就连关于大皇子的报道,也极为客观,几乎没有夹杂任何情绪,甚至还对大皇子稍稍有些偏向。 但诡异就诡异在这一客观与偏向之上! 要知道这《京都日报》可是由厉王府负责的! 大皇子与厉王可是死对头,有人会无缘无故去夸奖自己的死对头吗? 有了解顾砚书行事风格的,例如温家、首辅裴大人,已经隐隐约约嗅出了其中的阴谋。 倒是不太了解顾砚书的人,例如大皇子一脉,此时正满腹疑惑地分析着《京都日报》此举的用意。 “难道是厉王府也知道这一局输了,直接放弃了挣扎?” “还是说厉王府发表这一副刊,别有用意?” “既然是别有深意,那到底其中的深意又是什么?” …… 官员及幕僚们议论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出结论。 就连想来聪慧的四皇子,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份副刊,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到书房内议论声渐止,四皇子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吩咐着自己身后的长随: “你去打听一下,今日的报纸发行后,百姓是什么反应。” “是。” 那人很快领命离去,不一会儿,便带了消息回来: “回禀四殿下,今日的日报发行后,瞬间引起了京中不少百姓的讨论。” “百姓们都在说大皇子才能过人,机敏能干,难得可贵的是心系百姓,心怀大仁大爱,又说有大殿下这样的皇子,简直就是百姓之福,天齐之福。” 听着这番回禀,书房内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百姓之福,天齐之福,这样的形容,他们只在五年前厉王接连打下胜仗之时才听说过,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百姓们居然还能如此评价大皇子? 能够得到这样的反应,倒也不枉他们这些天的精心努力与布局。 就在众人心中高兴之时,四皇子却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微微皱起了眉: 太高了。 百姓之福,天齐之福……这样的评价太高了。 除了像是秦戮那样救天齐于水火的惊世将领之外,历朝历代以来,也就只有具有大贡献的皇上能够得到此番评论。 大皇兄不过是赈灾有功而已,如何担得起“百姓之福,天齐之福”四字? 想到这里,四皇子心中一跳,顿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大皇兄此番回京,是带着绍城百姓的万民伞回来的?” “对啊,这可是大殿下特地让绍城百姓们准备的,准备回京的时候便打上,这样也能为封王之事添上一些筹码,皇……” 一说到此事,便有幕僚点了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显然对万民伞之事极为满意。 然而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听到了四殿下对着刚刚回来的长随吩咐道: “去,你去!现在即可出城,定要在大皇兄回城之前截住大皇兄,让他将那万民伞收起来!不可张扬!” “什么?四殿下,这是……” 四皇子瞪了说话之人一眼,又重新看向自己的长随: “闭嘴!还不快去?” 众人鲜少见到四皇子如此失态的模样,顿时便心下一惊,原本想要反驳的咽了回去。 看着四皇子铁青的目光,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然而就在长随刚领命出府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重新回来了。 看到长随重新回府的身影,四皇子忍不住拍桌而起,发指眦裂: “本殿不是让你去给大皇兄传话吗?你回来做什么?” 那长随顶着四皇子横眉怒目的眼神,硬着头皮回禀: “属下刚出府没多久,便听到了京中百姓的议论,说是大皇子已经带着万民伞进城了。” 四皇子身形微微晃了晃,最后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之上,低声喃喃着: “完了,都完了……” 倒是屋内的其他人,对于四皇子这一系列反应很是摸不着头脑。 最后,到底还是有胆子大的人低声询问: “大殿下拿着万民伞回京,这不是好事么?四殿下何故这番反应?” “好事?百姓都用‘天齐之福’这般形容帝王的话语来夸赞大皇兄了,诸君还觉得大皇兄此时带着万民伞回京是好事?” 四皇子冷哼一声,咬牙反问道。 一句话,直将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给点醒了过来: 没错! 自古以来臣子最怕的是什么? 无非是功高震主! 君不见三皇子一封亲王诏书,便因此等了整整五年! 现在大殿下不过是赈灾有功,便又是“百姓之福,天齐之福”,又是万民伞,皇上心中又该如何作想? 大皇子一脉现在能够想明白的事,其他人自然也能想明白。 就算是想不明白,在看到大皇子带着万民伞入京之时那沸反盈天的动荡之时,也都明白了。 温府,温家六公子连带着温大人一起,正在书房中下棋。 此时对弈之人,是四公子温清衍与六公子温清霄。 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入棋盘,温清霄向自家四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承让!” “六弟的棋艺,是愈发精进了。” 看着棋盘上大势已定的局面,温清衍心服口服。 沉默了整个对局的温三,此时也忍不住开口: “多半是因为最近与六弟下棋之人,水平不低。” 温大公子温清殊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六弟下的最妙的,当还是最后一步棋,顺势而为,借力打力,高!实在是高!” 温大人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明明白白的阳谋,小四还不得不向里跳,可不就是高么?” 明面上是在说棋局,但说的到底是什么,书房中的温家父子却是门儿清。 最后,七父子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眼下的棋局之中。 世人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些事情,观棋之人,甚至是下棋之人看的明白,然而此时正在棋局之中的大皇子本人,却是一点也不知。 在绍城赈灾的这些日子里,大皇子虽然内里又不少私心,但想着回京之后的功劳,以及封王的希望,到底还算是尽心尽力。 旁的不说,就说赈灾的这段时间,大皇子就整整瘦了好大一圈,原本带去的衣服,都已经不合身了,皮肤也变得粗糙了不少。 受了这么大的苦,大皇子自然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 离京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大皇子便已经早早地吩咐下面的人将那万民伞给拿了出来,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甚至在离京只有五里的时候,便派了手底下的人去京中传递消息,务必要让他回京的势头更胜两年前秦戮得胜归来之时的场面。 待到大皇子回京之时,感受着道路两旁百姓们的欢迎与爱戴,对今日的《京都日报》全然不了解的大皇子只以为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办事得力。 给了刚刚回京中传信的那人一个赞扬的眼神后,便开始心安理得地接收起了百姓们的称赞。 就身下那马,走的好不如道路旁那坡脚的老妪快! “看把他给嘚瑟的!” 其中一座茶楼之中,已经知道自家三皇嫂的计谋来看热闹的五皇子,看着眼前的画面,心中依旧有些不愉。 五皇子的长随也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低声劝解着: “殿下何必生气?左右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五皇子闻言,脸上的表情果然好了不少。 虽然眼神中依旧有些不快,但到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五皇子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只见大皇子还没同百姓们嘚瑟多久,四皇子身边的长随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匆匆赶了过来。 而后也不知那长随同大皇子说了什么,大皇子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等到那长随一番话说完,便见大皇子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的模样。 最后,那长随又说了一句什么,大皇子一改刚刚比老妪还慢的步伐,直接打马快速前行。 但也不知道大皇子是故意的还是一时疏忽,一旁被侍卫撑开的万民伞,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收起来。 “走吧。” 看着大皇子远去的背影,五皇子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拍了拍手,站起身。 没了热闹,这个地方也没必要待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归园居多听两段评书呢。 至于大皇子的事…… 还是要在明日早朝之时,看过父皇的反应之后,才能知道答案。 第115章 大皇子在城门处如此高调,消息不一会儿便传入了顾砚书的耳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顾砚书先是愣了愣,而后便低声笑出了声: 原本他还有些怕这些天的造势和今日的日报副刊所烧出来的火不够旺,不能够让皇上大消给大皇子封王的念头。 谁知道这大皇子一回来就上赶着送人头。 还万民伞…… 大皇子也是真敢想。 彼时秦戮说是救天齐于水火也不为过,尚且不敢如此高调。 在大皇子一脉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之时,不仅不敢澄清,甚至还要往这水里多添上一些墨汁,推波助澜。 否则仅凭大皇子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将秦戮的名声败坏到如此地步? 现在不过是一个赈灾而已,大皇子是如何敢的? 笑过之后,顾砚书也悄悄放下了心,大皇子如此一番动作,封王之事多半是不成了。 既然封不了王,那么大皇子现下,便对厉王府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顾砚书的这番猜测,在第二日五皇子来厉王府之后,直接得到了证实。 五皇子到厉王府的时候,顾砚书正在主院不远处的那个专门用来搞发明创造的小院子里面捣鼓手中的几个陶瓷小坛子。 “三皇嫂!三皇嫂!” 隔着好长一截距离,顾砚书便听到了五皇子的叫喊声。 想着五皇子风风火火的性子,顾砚书将手中的小坛子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刚放下,五皇子便已经快步走到了顾砚书面前: “三皇嫂!你简直是神了!父皇果然打消了给大皇兄封王的念头!” “嗯?” 虽然对于这件事,顾砚书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定论,但看着秦灏满脸兴奋的模样,顾砚书还是给了他一个“愿闻其详”的目光。 秦灏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后,便眉飞色舞地同顾砚书说起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 大皇子昨日回了京,今日早朝的重点自然就转移到了绍城中的一干事宜上。 除了听大皇子汇报绍城现在的情况,还处置了绍城原本的一应官员。 随后便是重新给绍城指派人手,填补绍城官府的空缺。 这件事,倒是让大皇子府占了不少便宜,从今日皇上的任命便不难看出,有不少都是大皇子一脉的人。 不过这一点,厉王一脉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再加上绍城也不是什么兵家必正之地,所以最后影响倒也不是很大。 除此之外,便是五皇子与厉王一脉最关心的,对大皇子等人的封赏问题了。 这次去绍城的一应官员,除了那位户部侍郎之外,都得到了升迁。 不过那位户部侍郎也不是不想升,而是没有办法升。 这户部侍郎在向上,便是户部尚书。 然而现在的户部尚书,是绝无给他让位的可能的。 除此之外,那便只有离开户部一条法子了。 但现在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经被温清衍给占了去,甚至因为其才能与手腕,已经隐隐有了与户部尚书平起平坐的势头。 大皇子一脉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再换一个户部侍郎。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户部侍郎依旧待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当然,为了补偿他,皇上还是另外给他指了一个从二品的闲差,又赏了一些钱财,也算是对他有了交代。 至于大皇子本人,则是得到了一些古董字画,金银细软的赏赐,连带着贵妃娘娘也得到了不少稀罕的物件儿。 除此之外,便是贵妃娘娘的母家,也就是大皇子的外家宁国公府,也得到了不少赏赐。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东西不少,价值也不低。 这要是放在寻常的情况下,这样的赏赐不可谓不丰厚。 但若是仔细琢磨,便能发现,这一次大皇子是有赏无封,对比一开始大皇子想要封王的期许,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天知道大皇子在下朝的时候,那脸色有多精彩。 分明已经气到了极致,脸上依旧只能做出一副强颜欢笑,对皇上的赏赐极为满意的模样。 秦灏是越说越高兴,说到最后,甚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了: “啧,要说怀还是三皇兄最坏,下朝的时候还专门跑到大皇兄前面去,给大皇兄说什么恭喜,三皇嫂你是没有看到大皇兄当时那个脸色,简直就是精彩极了!” 恰巧在这个时候,秦戮也缓缓从院外走了进来。 看着秦戮面无表情的模样,顾砚书忍不住出言调侃: “王爷竟然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 明知道封王的算盘落空后大皇子的心情定然好不了,还专门去恭喜? 当然,对于顾砚书的调侃,秦戮只微微给了个眼神,没有反驳。 就他的王妃,旁人越反驳越来劲儿。 果然,在发现秦戮的反应如此平淡之后,顾砚书很快便失了逗弄秦戮的兴趣。 重点直接转移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上: “父皇只给了大皇兄赏赐,就没再说其他的什么了?” “还要说什么?” 五皇子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顾砚书说的是什么。 “自然是关于京中的传闻,父皇就没有说点什么?” 顾砚书可以肯定,京中关于大皇子那些沸反盈天的夸赞,皇上肯定是有所耳闻。 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打消给大皇子封王的念头。 但既然已经有了耳闻,为何只是取消了给大皇子的封王?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还应该敲打大皇子一番吗? “这倒是没有,今日早朝上父皇的样子,就好像是完全不知道那些传闻似的。” 五皇子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难道父皇是忘了?那要不明日臣弟上朝的时候,再去提醒父皇一番?” 见五皇子的语气不是在说笑,秦戮适时开口: “父皇不是忘了,而是的确不打算追究。” “嗯?为什么?” 五皇子眉头紧皱,显然是对皇帝的此番举动极为不解。 秦戮微微摇了摇头,同样不知原因。 至于皇帝不打算就京中的这番言论追究大皇子责任的结论,也是从早朝时皇帝的态度,和下朝之后,首辅裴大人一句似是而非的提点中,得出来的。 别说是秦戮了,就连顾砚书,对于皇帝的这一部棋,也有些看不懂了。 京中的言论如此,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煽动,皇上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秦戮又说皇上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追究大皇子的责任,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皇上知道此番流言如此厉害,有厉王府的手笔在其中。 但从五皇子和秦戮的表情来看,皇上也没有敲打厉王府的意思。 所以现在皇上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想到这里,顾砚书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秦渊的面容,以及他那一双如幽深的潭水一般,深不见底的双眸。 第一次,顾砚书在猜测人心这上面,有了一种无力感。 同时似乎也有些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位极人臣将政治玩弄到极致的人,会说出“君心难测”这样的话了。 思索了半晌无果,顾砚书只能将心头的这个疑惑暂时放到了一边,准备找个机会再去与温清霄探讨一番,或许能有新的收获。 恰逢此时,五皇子拿起了顾砚书刚刚放到桌上的陶瓷小坛子: “三皇嫂,这是什么?陶然居的新品吗?看上去有些平常啊?” 刚刚进门的时候,五皇子就已经看到了这个小陶瓷坛子,只是当时他急着和顾砚书分享大皇子的倒霉时刻,就没问。 现在说完了关于大皇子的事,自然是有心情问出心中的疑惑了。 陶然居现在除了玻璃之外,依旧会卖瓷器。 甚至因为玻璃的缘故,陶然居的瓷器现在也成了京中的紧俏货,售价甚至比价格战之前还要高上一些。 看到陶然居现在的定价,五皇子也终于有些明白顾砚书当初所说的“品牌效应”到底为何意了。 只是眼前这个陶瓷坛子,五皇子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普通。 虽然也达到了陶然居一贯的水平,但没有任何新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值得顾砚书专门过目的模样。 “这本就是平常的坛子,看上去自然是平常。” 看出五皇子内心的想法,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但是它要装的东西,可一点儿也不寻常。” “它要装的东西?” 五皇子将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坛子放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三皇嫂这是要用它来装什么?” 顾砚书没有直接回答五皇子的问题,只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秦戮: “不若王爷猜猜看?” 秦戮看着那做工精细的小坛子,微微沉思了片刻: “难道是……酒?” “王爷是如何猜到的?” 顾砚书有些惊讶,这个小坛子虽然是酒坛的缩小版,但在天齐,所有的酒都是用陶罐装的,可没人用瓷器。 “前些日子王妃身上总有些若有似无的酒香。” 顾砚书并不爱喝酒,就连宫宴那颇为难得的“天下第一烈酒”夕月酒,顾砚书也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但是这些日子,秦戮却总是能在顾砚书的身上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酒味。 观自己王妃的神情,又不像是喝了酒的模样。 又想到了这些天正在重新装修整顿的原韵瓷斋的门面,秦戮心中自然就有了答案。 自家王妃这应该是想要卖酒了。 “王爷洞若观火,这小坛子,的确是准备用来装酒的。”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随后又转身,从屋内拿出了一个稍大一些的小瓷塔子: “恰好明日五皇弟与王爷休沐,不若今日先帮我尝尝这酒如何?” 顾砚书话音刚落,五皇子便忙不迭地猛点头: “当然可以了!” 说起来,五皇子也是一个好酒之人,寻常时候总爱在府内小酌一杯。 上次宫宴上,那两坛子夕月酒,五皇子也没少喝。 现在一听有酒喝,自然不会拒绝。 “五皇弟连这酒如何都不知,便答应的如此爽快,也不怕难喝到难以下咽?” 看着五皇子脸上的跃跃欲试,顾砚书有些失笑。 岂料五皇子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自然不怕,三皇嫂手中,怎么可能会有不好的东西?” 语气中,满是对顾砚书的信任。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伸手掀开了手中酒坛的盖子。 顿时,一阵浓郁的酒香便从那瓷坛中飘扬而出,仅仅是闻着这酒香,五皇子便恍惚觉得有了一丝醉意。 五皇子也算是品酒无数,仅仅是闻到这酒香的一瞬间,他便可以笃定,这酒,恐怕更胜于被称为“天下第一烈酒”的夕月酒! 第116章 稍稍感受了一番这股酒香,五皇子脸上的神情愈发迫不及待了起来,甚至还忍不住出声催促着顾砚书: “三皇嫂你这是什么酒?快让臣弟尝尝!” 顾砚书既然邀了五皇子与秦戮品酒,当然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卖关子。 直接从一旁拿过三只酒杯,在其中缓缓倒上了一些酒。 随着清冽的白酒从酒坛中倾泻而出,那股原本就十分醉人的酒香也变得愈发地浓郁了起来。 五皇子甚至不用品尝,似乎就已经感受到了这酒醇香浓郁的味道。 即便五皇子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冲动,但也还是等到顾砚书将三只就被斟满,秦戮与顾砚书分别拿走了其中一杯之后,才端起了这最后一杯。 迫不及待喝上一口,酒水刚入喉,五皇子便感受到了其中霸道的气息。 如同烈火烧喉之感,席卷了五皇子的全部神经。 随后这股火烧之感,便顺着喉管一路直下,归于腹部。 待到酒水入腹之后,喉头又是一阵回甘,浓郁醉人。 感受着这层层递进的变化,五皇子忍不住又喝下了一口,连声赞叹着: “好酒!” 五皇子的注意力在这酒的口感之上,而秦戮的关注点,显然与五皇子不同。 细细品味了一番后,秦戮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这酒似乎比夕月酒更烈上几分?” “王爷猜的不错,”顾砚书笑着点了点头,“这酒的确要比夕月酒更烈上两分。” 即使心中对此早有答案,但在听到顾砚书肯定的回答时,秦戮的眼神依旧忍不住起了一些变化。 要知道巫夕国的夕月酒,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烈酒却无人反驳,便是因为它酒香浓郁,不胜酒力之人只闻其味便会醉酒。 其他任何种类的酒,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甚至还有不少好酒之人说过,尝过夕月酒后,其他的酒就再也无法入口,寡淡地像是在喝清水。 也有不少人想要破解夕月酒的酿造之法,结果无一不以失败告终,甚至还有不少人为此侵家荡产。 时间久了,天下的人也都默认了,夕月酒只有巫夕国能酿造,而天下第一烈酒,也只属于巫夕国。 然而现在顾砚书却拿出了比夕月酒更烈上几分的酒,这样秦戮如何不惊讶? 然而紧接着,顾砚书便微笑着抛出了让秦戮更加惊讶的言语: “王爷这便觉得不敢相信了?那接下来的几款,王爷还要品尝吗?” “接下来的几款?”看着自己王妃脸上的表情,秦戮心中有了一丝猜测,“难道还有比这酒更烈的?”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转身又从身后的屋内拿出了几个小酒坛,按照顺序排列好,放在了秦戮的面前: “王爷不若亲自尝尝?” 秦戮还未有所动作,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乎的五皇子便忍不住了,直接上前一步,拿起了放在最前面的小酒坛: “臣弟愿代劳!” 说话间便直接打开了那小酒坛。 顿时,一股比刚刚更加浓郁的酒香便直接飘散而出。 仅仅是闻着这酒香,秦戮与秦灏心中便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顾砚书说的恐怕是真的,还有比刚刚那酒,更烈几分的酒! 随后稍稍浅酌一口,两人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喝下杯中之酒后,秦戮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桌上那几个还未平常的酒坛子之上。 现在桌上还剩下三坛酒是他们没有尝过的,若这三坛酒和前面两坛一样,一坛比一坛更烈,那最后这一坛…… 秦戮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被放在最后的那个酒坛子一眼,即便秦戮自认为见多识广,这个时候,也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出那坛酒会是让人如何惊艳的存在。 秦灏虽然也迫不及待想要尝尝最后那坛酒,但也还是忍住了心底的想法,按部就班地,拿起了那第二坛酒。 随后的两坛酒,果然如同前面两坛一般,一坛比一坛更烈。 若说最开始顾砚书拿出的那坛酒,秦戮尚且不能确定其与夕月孰烈,但在喝到倒数第二坛时,甚至不用多加思索,便能知道,这酒的确比夕月酒更烈。 甚至用那些好酒之人曾经说过的话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尝过了顾砚书所拿出来的这些酒之后,就连夕月酒也变得寡淡无味了起来。 想到这里,秦戮便抬眼看向了最后那坛子酒。 恰逢此时,五皇子也正欲伸手将其拿起。 然而还不等五皇子的指尖触碰到那酒坛子的边沿,便被顾砚书给阻止了: “五皇弟且慢。” “怎么了?”五皇子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最后一坛酒,可不是用来喝的,”顾砚书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它也不能喝。” “不能喝?为什么?”对于顾砚书的这番说法,五皇子有些不解。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能喝的酒? 顾砚书垂眸看着最后这一坛酒,缓声解释着: “自然是因为这酒太烈,不再适合饮用。” 最后这一坛酒,的确不适合饮用。 用后世的标准来划分的话,这一坛酒的酒精含量,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虽然在后世之中,也的确是有七八十度的烈酒贩卖,但就按照天齐这四十五度上下的夕月酒便能称为“天下第一烈酒”的水平。 顾砚书还真不敢让这两个人再喝下去。 到时候这俩人因为喝酒喝成了酒精中毒,他找谁说理去? 见五皇子脸上充满遗憾的表情,秦戮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最后这一坛恐怕的确不适合饮用,毕竟这倒数第二坛的酒下肚后,其感觉便不如前几坛了。” 最开始的几天酒虽烈但香,秦戮甚至还能品出其中的层次变化来。 但是这倒数第二坛下肚,秦戮便只能感觉到如烈火烧喉的不适感,只余下了烈,不再见醇香浓厚。 若是这最后一坛比之倒数第二坛更烈,恐怕这种感觉还会更甚。 五皇子闻言,又低头看了看杯中的倒数第二坛酒。 发现事情的确如秦戮所说的那般,当即也不再纠缠着要喝最后这一坛酒了。 这个时候,顾砚书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们也知道,最近我在装修韵瓷斋的那铺子,你们觉得这酒,如何?” “自然是不错的!不说这最后的几坛,就是这第一坛,便足够受到天下人的追捧了!” 能够说出如此追捧之言的,自然只能是五皇子了。 秦戮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其表情也不难看出他的赞同。 旁的不说,就凭借这比“天下第一烈酒”还要烈上几分的酒,也足够受到天下人的追捧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顾砚书扬了扬下巴,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而后,又抬手,将最后一坛酒放到了秦戮的面前。 看到秦戮略有些疑惑的目光后: “这是送给王爷的。” 五皇子对于顾砚书这番举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嫂不是说那酒不能喝吗?” “我只说了不能喝,可没说它没有其他的用处。”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而后低头看向秦戮: “王爷征战多年,在这其中,应当遇到过不少因为伤口无法愈合,最终不治身亡的将士吧?” 秦戮知道顾砚书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王妃的意思是……” “这烈酒,便是用在这处的。” 顾砚书伸手轻轻点了点那一坛放在秦戮面前的烈酒,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相信王爷应该知道,将士们受伤之后,伤口若是不能及时愈合,便会发生溃烂等情况,那是因为伤口没有清理干净所导致的。” “没错。” 秦戮点头,这一点,对于武将来说,已经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了。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继续问: “以前大夫清理伤口所用的,大多是干净的清水吧?” “对。”秦戮又点了点头。 在外征战之时,无论将士们有多想喝水,就算是渴到嘴唇发干起皮开裂,也不会动最后的一壶清水一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给可能会受伤的将士们清理伤口用的。 但即便是这样,受伤严重的将士,存货下来的可能性依旧很小。 “王爷,要知道看起来干净的清水,并非真的干净,这里面可能存在许多我们寻常人无法看到的脏东西,这也是导致将士们伤口感染溃烂的元凶。” 顾砚书说着,目光又落在了那坛子被放在秦戮面前的烈酒之上: “但这烈酒就不同了,烈酒不仅仅比清水更加干净,甚至因为其够烈,还能够对伤口气到一定的清理作用,从而提高伤口愈合的可能性。” 虽然知道顾砚书从不会在他面前妄言,但听到这里,秦戮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此话为真?” 顾砚书也知道秦戮这并不是真的对他有所质疑,只是过于激动,没有丝毫介怀: “自然为真,王爷可将这烈酒交给信得过的府医,找一些动物来,试验一番?” “多谢王妃!” 这下秦戮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便站起了身,匆匆向顾砚书道谢之后,便拎着那坛子酒转身离去。 一看便知,是找人做实验去了。 五皇子见状,怕顾砚书多想,连忙低声帮秦戮解释: “三皇嫂勿怪,三皇兄只是想到那些因伤口溃烂而死去的将士,有些心急……” 五皇子是亲眼看着秦戮是如何抛舍自己的感情,一步一步成为今日外人口中的冷血无情的战神的。 最开始,秦戮还会为了交战过程中死去的将士们伤神。 但后来,秦戮发现,自己的伤神非但不能让那些将士们活过来,甚至还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判断,让天齐失去更多将士以及百姓。 渐渐地,秦戮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与决定,就影响着万千人的性命。 于是秦戮只能一步一步收敛自己的情感,逼迫自己对那些受伤以及失去生命的将士不闻不问。 而后对自己愈发苛刻,力求完美,最终成为了外人口中没有任何感情的煞神。 这样的感情虽然被强行压制,却不代表它消失了。 所以现在在听到顾砚书有办法提高将士们生存的几率后,才会如此抑制不住。 顾砚书则是微微笑了笑,没有丝毫介意: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知道他家小鹿是一个看似冷淡,实际上却比谁都热忱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步一步陷入秦戮的温柔陷阱之中,无法自拔,也不愿逃脱。 第117章 现在常住在厉王府中的府医姓于,名于立人,已过不惑,曾经是军中的一名军医。 与其他军医,食朝廷俸禄身有官职不同,于立人是个白身。 因为于立人是秦戮从战后的废墟中救出来的,彼时于立人的家人都已经在前不久的战争中身亡。 被秦戮救下后,于立人自己孑然一身又无处可去,便留在了秦戮的军队。 当时秦戮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因为像是于立人这般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百姓,天齐都有统一的安置之法。 最后,还是于立人说自己略通医术,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也略有所得,除此之外别无长处,留在军中,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 彼时秦戮还是考虑到军中军医极其稀缺,于立人即便医术不佳,给其他军医打打下手也能缓解一些压力,才勉强点头,应了于立人的请求。 这对于秦戮不过是一件小事,秦戮甚至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大半年之后,秦戮偶尔从手底下的将领口中听到其对于立人的夸赞,才知道当初的于立人有多谦虚。 于立人哪里是略通医术,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也略有所得? 分明就是极善此道! 从那将领的口中,秦戮又得知,但凡是经于立人之手治疗的伤兵,其治愈的可能性比之旁人要高出一大截。 秦戮立刻便意识到,于立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除此之外,秦戮又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便是因为于立人是军医之中唯一的一个白身,平时颇为不受其他同僚的待见。 除了治疗伤兵之外,于立人每天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给其他人打下手,处理一些杂事。 秦戮当即便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毕竟一天就只有十二个时辰,人的精力就只有那么多。 于立人将大量的时间精力花费去处理这些杂事,哪里还有精力和时间去治疗伤患?这不是在减少伤患治愈的可能性吗? 秦戮当即便重新指派了人去给那些军医打下手,甚至力排众议,直接让于立人管理整个军医队伍。 后来,果然没有人再让于立人去打下手,而于立人同样没有辜负秦戮,医治好了不少伤患。 两年前,秦戮回京之时,便想将于立人举荐给朝廷。 谁知于立人却死活不愿意。 说他是秦戮救下来的,当然是要为秦戮卖命,他现在只想跟着秦戮回三皇子府,即便只是做府上的一名府医也愿意。 若是他日秦戮再出征,他也可以随着秦戮一起,为秦戮卖命,若秦戮不愿,他便就此离去。 秦戮拗不过于立人,又不愿失去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到底还是同意了于立人的请求。 在厉王府中的这两年,于立人也没闲着,一直都在翻看古籍医术,想要找到让伤口愈合更快、治愈的可能性更高的法子。 用于立人的话来说,这是未雨绸缪。 于立人在厉王府这些年的动静秦戮也有所耳闻,所以在得到那壶烈酒后,秦戮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便是于立人。 秦戮找去的时候,于立人正在书桌上翻看着医术,手边,是写写改改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药方。 听到门口的动静,于立人连忙起身: “见过殿下,殿下今日怎么得空,到属下这里来了?” 因为曾经与秦戮一同共事,秦戮又能算得上是于立人的救命恩人与伯乐,在面对秦戮时,于立人的态度相较于其他人,倒是亲近一些。 “免礼,本王刚从王妃那得到了一物,说是此物能够清理伤口,提高伤口愈合的几率。” 秦戮不是墨迹的人,抬手直接将手中的那坛子烈酒放在了于立人的面前。 “王妃?” 试问在厉王府中,还有谁不知道顾砚书其人? 即便这几个月来,于立人从未与顾砚书有过任何交集,但他早就同厉王府中的其他人一般。 在听说了顾砚书做下的种种事迹,见过了顾砚书捣鼓出来的种种新鲜玩意儿后,成为了一名坚决拥护厉王妃殿下的脑残粉。 想到王妃殿下所创造出来的玻璃、活字印刷、眼镜、地暖等物,又听闻秦戮说桌上的物品是出自王妃之手。 于立人看着那坛子烈酒的眼神顿时就变得热忱了起来: “属下可以打开看看吗?” 询问见,语气中满是跃跃欲试。 秦戮微微抬手,示意于立人随意。 于立人连忙上前,抬手便欲掀开那坛子上的盖子,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又将手收了回来。 就在秦戮疑惑于于立人此番动作为何意时,便见于立人转身,走到了一旁的水盆前净了净手,才转身回来,重新继续刚刚的动作。 随着盖子的打开,一股浓郁的酒味便直接从坛中飘扬了出来,秦戮顿时便发现,与前面几坛子烈酒相比,这坛酒明显少了一些酒香,似乎还多了一些让秦戮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于立人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味道刺激地下意识向后退了退,等到稍稍适应后,才敢重新靠近。 这坛酒因为酒精含量更高,虽然用来饮用的白酒少了一些酒香,但其中的酒味,却没有打丝毫折扣。 于立人也没有费多少功夫,便闻了出来。 察觉到这坛子之中到底为何物之后,于立人似是有些不信。 又拿过一旁的茶杯,向其中倒上了一些烈酒后,伸手蘸取一点放在嘴中稍稍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并没有出错。 可即便是这样,于立人也有些不敢肯定,抬眼看向秦戮: “敢问王爷,此物可是……酒?” “没错。”秦戮微微点头,肯定了于立人的猜测。 于立人差点一句“胡闹”差点儿直接脱口而出。 但想到这酒是出自王妃之手,又想到秦戮的性子,于立人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即便如此,秦戮也发现了于立人神情中的怪异之处。 而后,秦戮干脆便将顾砚书刚刚那一番“清水不一定干净,浓度高的烈酒却能够起到清洗作用”的言论同于立人复述了一遍。 于立人也在秦戮条理清晰的话语中,逐渐找回了冷静,开始认真思索着秦戮的这番言论。 于立人能够如此擅长跌打骨伤,其实还是因为其家学渊源,于立人的祖上,便是专职跌打损伤的赤脚大夫。 随着手艺一代代传下来,经验也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积累,自然比旁人更精于此道。 于立人现在如此执着于研究提升伤口治愈几率的方法,除了想更好地为秦戮效命之外,同样是以为这是于家人的心愿与执念。 从于立人的祖父开始,于家心底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到于立人的父亲,同样如此。 几代人的研究与努力,倒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些门道,否则也不会出现经由于立人手治愈的伤患,会更加容易痊愈的现象了。 除了不断地完善改进手中金疮药的药方外,于家人还对伤口容易溃烂之事,做过诸多的猜测与设想。 其中的一项,便是看似干净的清水,恐怕并不如众人所想象的那般干净。 于家人对此的解决方法,便是改用煮至沸腾后又晾凉的清水来清理伤口。 用上这样的方法后,伤口治愈的几率果然提升了不少。 正是因为如此,于家人对于“清水不一定干净”的猜测,变得更加确定了起来。 经过多年的实践,于家人又发现,煮至沸腾后又晾凉的清水,虽然能够提高伤口治愈的几率,但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 实际上治愈的几率,距离于家人所想要达到的效果,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而后,于家人便又开始了新的尝试。 比如说将煮至沸腾后又晾凉的清水,再次煮沸晾凉……结果却让人非常失望。 于立人的父亲,也曾经提出过是否可以用其他物品来替代清水,达到清理伤口的目的。 但最后于父还未来得及试验自己的这番猜想,便撒手人寰了。 于立人继承了于家的衣钵,于家的心愿,自然也继承了于父还未来得及实施的想法。 但经过十余年的尝试,于立人都未找到能够替代清水之物。 而这些事,几乎可以算是于家人的最高机密,于立人也从未对旁人吐露过分毫。 可想而知,此时秦戮所转达的这番话,对于于立人的说服力有多强。 几乎在秦戮说完之后的那一刻,于立人的心里便立刻响起了一道声音—— “应当是这样没错了,王妃既然能够说出清水并不完全干净的言论,想来烈酒的确可以清理伤口。” 但多年来养成的谨慎,让于立人不敢贸然下定论。 压下心中不断叫嚣的声音,于立人微微俯身: “王妃此番言论的确十分有理,但这烈酒是否真的具有清理伤口,提高愈合几率的功效,恐怕还得等到属下试验一番后,才能肯定。” 秦戮对于立人的谨慎也十分满意: “这是自然,稍后本王便派人捉些动物来交由于先生,此事关系甚大,接下来就希望于先生多费心。” “殿下言重了,属下定当尽心尽力,不负殿下所托。” 于立人连忙向秦戮俯了俯身,就算没有秦戮的吩咐,仅仅是为了于家人历代的心愿,于立人也会为了此事竭尽全力。 而自这一天之后,于立人便成了厉王府中最忙碌的一个人。 甚至为了不错过那些动物伤口愈合的变化,于立人还做出过彻夜未眠,挑灯细看的举动。 后来还是府中分派给于立人的助手劝说,此事王爷同样十分关注,耽误不得,若是于立人病倒了,王爷少不得会重新指派人选,才止住了于立人的这番势头。 虽然于立人没有再有过彻夜不眠的举动,但依旧进入了晚睡早起的奋战模式。 顾砚书听闻于立人对此事如此上心,心中欣慰的同时,也不忘吩咐王府的厨房给于立人准备一些滋补的膳食。 又听闻于立人见那烈酒有限,试验之时用量是小心再小心,节省再节省,当即便大手一挥,让兴仁又给其送上了几大坛烈酒过去。 除此之外,顾砚书还将后世的“单一变量法”以及“控制变量法”列举了出来,让兴仁给于立人带去。 从兴仁的手中拿到顾砚书新给的烈酒和方法后,于立人比顾砚书所想象中的更加激动。 先不说那两个变量法对于立人现下的试验有多大的帮助,就说这远胜于被称为“天下第一烈酒”夕月酒的烈酒,不用猜想便能知道有多难得。 顾砚书现在一口气便给了他这么多,怎能让于立人不兴奋? 兴奋之下,还想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去向顾砚书谢恩。 最后还是兴仁说了一句“尽早得出结论,便是对王妃最好的谢恩”的劝说中,才堪堪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即便如此,于立人也没有忘记嘱托兴仁,将自己的感谢带到。 而从那之后,厉王府中的其他人明显能够感觉到,于立人对试验变得更加上心了起来。 伤口的愈合需要一定的时间,甚至为了避免偶然性,还不能只用同一批动物做试验,而是需要分几批,几次试验之后,才能得出最终的答案。 即便于立人对此事十分上心,一时半会儿也同样拿不出结论来。 而在于立人紧锣密鼓地观察院子中动物伤口的愈合情况时,顾砚书计划中的酒楼,也终于开业了。 这间酒楼,顾砚书将其命名为“十日醉”,一个只要知道其含义,便会知道其有多嚣张的名字。 除此之外,那天给五皇子和秦戮所品尝的几款酒,也都有了名字。 分别是五十度上下的“半日闲”、六十度左右的“入梦来”、六十七度上下的“火烧喉”,以及七十二度上下的“十日醉”! 最后一款酒既然与酒楼共用一个名字,自然也被顾砚书赋予了“招牌”、“镇店之宝”等含义。 在十日醉酒楼开业的前十天,京中的百姓,便已经知道了京中会有一家新的酒楼开业,名为“十日醉”! 什么? 你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京都日报》了! 君不见,从十日醉酒楼开业前的第十天开始,在《京都日报》中一个极为显眼的位置上,便多了一行斗大的字: “或许,你曾听说过十日醉吗?” 当时不少百姓与学子还以为是《京都日报》的印刷错误,谁知道还未等他们提出质疑,便已经看到了报社外张贴出来的告示。 表示今日的日报,没有任何印刷错误。 至于那一句“或许,你曾听说过十日醉吗?”到底是在说什么,大家过几日便知道了。 见状,众人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在猜测的同时,耐心等待。 而后的几天,购买了《京都日报》的人,都能在相同的位置,看到一句与“十日醉”相关的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与前日不一样。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众人的胃口便被钓到了极致。 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同一个疑惑: 这“十日醉”,到底为何物? 其想要知道答案的抓心挠肺的程度,甚至堪比大家想要知道《一代名相》后续的心情。 直到第八天,众人发现,《京都日报》的那个老位置上,不再是一句问话,而是被印上了一则短篇话本。 这个话本的名字,便叫做《十日醉》。 《十日醉》,讲述了曾经,有一座酒楼,名为“十日醉”,这座酒楼中,藏着天下最烈的烈酒。 这最烈的烈酒,便名为“十日醉”。 传闻之中,这“十日醉”一口下喉,便可引人入醉,三口下喉,便能让人醉上十日! “十日醉、醉十日”的名声逐渐在江湖中流传开来。 不少武林豪杰,英雄壮士,纷纷闻名而来,想要以身试验,看看这十日醉是否的确如同传闻中那般邪乎! 甚至还有千杯不醉之人放下狠话,若是他喝下这十日醉后不能醉上十日,便将十日醉酒楼的招牌给砸了! 但是最后,这些人全都铩羽而归,包括那扬言要砸掉十日醉酒楼招牌的千杯不醉之人。 经此一役之后,十日醉酒楼名声大噪,十日醉烈酒,也成为了天下举世闻名的第一烈酒。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十日醉酒楼也逐渐淹没在了时光的长河之中,十日醉烈酒,也不见了踪影。 …… 看完了这则小故事,京中百姓可谓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失望者有之: “这《京都日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要让咋们看着话本?要我说,这话本虽然也精彩,但也不及《一代名相》,哪里值得报社如此兴师动众了?” “没错!简直让人失望至极!” 好奇者有之: “你们说,这十日醉酒楼和十日醉烈酒,当真存在吗?” “怎么可能存在?这就是个话本而已!” “就是,天下谁人不知,这夕月酒才是天下第一烈酒?一口引人入醉,三口便醉十日,就连夕月酒都不敢夸下如此海口!” 疑问者有之: “据说这《京都日报》中所刊登的所有文字,都需要清霄公子亲自过目点头,我怎么觉得,这十日醉并非是一个话本如此简单?” 这样的说法,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与响应: “对对对!这《京都日报》可连载过不少精彩的话本,就这《十日醉》,可不值得如此阵仗,定然是另有原因!” …… 而到了第二天,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也得到了印证。 因为在同样的位置,又出现了让众人这些天极为熟悉的,斗大的字眼: 十日醉向你发起挑战,可敢应战? 购买《京都日报》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学子。 而在这些学子之中,也不乏聪明机敏之辈。 看到这句话,再结合昨日那篇名为《十日醉》的短篇小话本,当即便有人反映了过来: “不会是有人要开一家名为十日醉的酒楼,卖这叫十日醉的烈酒吧?” 一句话,如同一滴水珠没入沸腾的油锅,顿时便引起了激烈的响应: “若从昨日的话本来分析,的确有这个可能。” “难道这《京都日报》这些天弄出如此大的声势,便是因为此?” “若是这样的话,那便就能够说得通了!” “如何能说通?就说昨日那话本中的十日醉,诸君觉得当真存在吗?” “应当是不存在的吧?毕竟这天下第一烈酒可是夕月酒!” “在下学问虽然不及诸位仁兄,但自认为看过不少古书杂记,却也对这十日醉,闻所未闻!” “话本而已,哪里能当真?那《一代名相》写的更是精彩,但在下可从未听说过哪位大人有贺三那样的经历!” “但清霄公子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此番举动!” …… 一时间,众人说法不一,都对自己的猜想极为坚持。 知道有人问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有仁兄说是有人要开一家名为十日醉的酒楼,那么请问,这酒楼是开在了何处?” 此话一出,坚定地认为十日醉酒楼的确存在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没错,这酒楼,是开在了何处? 而这个答案,则是出现在了第二日的京都日报之上: “十日醉酒楼,诚邀诸君,一醉十日。” 除此之外,在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上书十日醉酒楼的具体地址。 众人定睛细看,这地址,是韵瓷斋原本的位置啊! 韵瓷斋落败之后,周家出走,厉王妃接手了周家的全部家业,包括韵瓷斋这件事,在京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曾经甚至是京中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必聊之事。 现在看到这十日醉酒楼的地址,所有人心中都有一股恍然大悟之感: “所以《京都日报》前十日的造势,都是为了这十日醉酒楼?” 当即便有人给出了答案: “清霄公子与厉王妃殿下关系亲厚,若是厉王妃殿下开口,清霄公子应当不会拒绝!” 这番说法,也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 而除此之外,大家对这十日醉酒楼,也充满了无限好奇: “那你们说,这十日醉,当真有那话本中写的那么厉害,能让人醉十日?” “这还用问?你都说了是话本了,当然是没有的!” “在下倒是不这样觉得,就依照清霄公子的性子来看,这十日醉恐怕当真有些厉害。” “厉害不厉害的,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此话一出,顿时便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没错,他们在这说再多,也都是猜测,倒不如亲眼去看看! 顿时,无论是相信十日醉能够让人醉十日的人,还是不相信的,都决定,在这酒楼开业之后,亲眼去看上一看。 而十日醉酒楼,便是在这个时候,点燃了门口的爆竹,宣布开业。 第118章 有《京都日报》前些日子的造势,十日醉酒楼刚开业没多久,店内便已经坐满了宾客。 延续了归园居以及邀月阁一贯的装修风格,上好的青石板砖铺路,明亮的玻璃窗户…… 即便是没有看过《京都日报》,不知道韵瓷斋与顾砚书之间的种种恩怨的人,一走进酒楼,也能从装修风格中看出,这酒楼与归园居,应当拥有同一个东家。 今日来店里的大部分人,大多都看过《京都日报》,冲着那名为十日醉的烈酒来的。 顾砚书也十分了解这些人的心理,一改前些日子死卖关子的做法,命人直接菜单给挂了出来。 十日醉酒楼既然是酒楼,自然不可能只卖酒,除了酒之外,同样也可以提供餐食。 酒楼内现在的厨师,几乎都是顾砚书利用厉王府的人脉,聘请的宫内退休的御厨,或者是御厨的徒弟。 几个厨师擅长的菜系各有不同,店里的菜单,几乎涵盖了整个天齐的菜肴。 这要是放在往常,食客们或许早就已经被这华丽的菜单和主厨阵容给吸引了全部目光。 但是现在,这些人几乎看也没看这些一听就让人直咽口水的菜名,直接将目光放在了菜单最后的酒水名目上。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以说是吓一跳。 因为在那单子上,不仅仅有前些天极尽所能造势的“十日醉”,还有着另外几款酒。 设置其名字与说明,也让人觉得十分嚣张: 一醉半日“半日闲”、一醉一日“入梦来”、一醉三日“火烧喉”。 当即,便有性子急的忍不住了,直接看向站在一旁的掌柜,高声询问: “掌柜的,你家这酒,当真有这么厉害?”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居然还是个熟面孔。 谢家谢无言谢少爷,与顾小公子一样,是京都远近闻名的纨绔公子哥儿。 甚至因为其比顾小公子还会玩儿,在顾砚书成婚之前,其纨绔之名便远胜顾砚书,更别提顾小公子嫁入厉王府“改邪归正”之后了。 石掌柜没有回答谢无言的问题,只笑眯眯地说: “厉害不厉害的,在下说了可不算,客官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这话说的没错! 厉害不厉害的,亲自尝尝也就知道了,谢无言也不继续问了,看了一眼菜单之后,直接开始点菜: “既然如此,那本少爷要一份八宝鸡,一份松鼠鳜鱼,一份水煮鱼……在给本少爷上一壶十日醉!” 从谢无言点的这几道菜便能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谁知道那掌柜却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微微向那人俯了俯身: “这位少爷,实在抱歉,您现在还不能点十日醉。” “什么意思?”谢无言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地看着石掌柜。 就连酒楼中其他人看着石掌柜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然而石掌柜却像是没有感受到外界的变化似的,脸上笑容未变: “因为这十日醉过于浓烈,东家怕客人贸然饮用无法适应,所以定下规矩,设定了十日醉售卖的门槛,还望客官见谅。” 掌柜似乎是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不等旁人提问,便已经开口说出了顾砚书当初设定的规矩: “本店所拥有的四款特色酒,按照其浓烈程度排列,依次是半日闲、入梦来、火烧喉、十日醉,若是有客人想要点这十日醉,至少需要先点上一户半日闲,向酒楼证明其酒力过关,才可点单。” 说到这里,掌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接上了一句: “当然,若是客官不想如此麻烦,执意点这十日醉,本店依照客人至上的原则,也可提供。只是需要客官签上一份免责声明,若是因为十日醉过于浓烈,不胜酒力出了什么意外,本店概不负责。” 说完,石掌柜又向刚刚点单那人微微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在这一番话后,众人对于“十日醉”的好奇更甚了。 到底是浓烈到什么地步的酒,敢让十日醉酒楼说出“一醉十日”的狂妄之言不说,还给客人设定了如此门槛? 谢无言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但他也不是什么特别不讲道理的人: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先给本少爷上一壶半日闲!本少爷倒要看看,是什么酒这么邪乎!” 这一次,掌柜没有再拒绝: “客官请稍候。” 随后,便有穿着干净整洁的小儿从一旁上前,将那人面前的桌子擦了擦,又端上了几盘凉菜。 边放边不忘解释,酒楼内所有的菜品都是在点单后再制作,需要一些时间,这些小菜是酒楼的赠品,让客人在等待的时间里能够先垫垫肚子。 不得不说,这样的服务别说是在京都,就是放在整个天齐,都是头一份儿! 谢无言原本因为没有点上十日醉而微微有些难看的脸色,瞬间便有了微微的缓和。 这个时候,又有一人端了一壶酒来。 不需要说明那人便知道,这应当是他点的半日闲。 “客人要现在饮用么?” 端来半日闲的小二低声询问,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微微俯身,替那人斟上了一杯。 清冽的酒水刚从酒壶中倾泻而出,酒楼内便顿时充满了酒香。 谢无言今日因为有事稍稍耽误了些许,来的时候酒楼中便没了包厢,最后只能选择坐在一楼的大堂。 现在这酒香飘散而出,甚至就连坐在三楼的人都问到了这浓郁的味道。 顿时,便有不少人心里起了心思: 不说这酒到底像不像酒楼说的这么厉害,就单单从这气味来说,味道就应当差不了! 就算心里这样想,其他人也没有急着点单,而是继续注视着谢无言的举动。 这谢无言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喝过的酒自然是不胜其数,这半日闲到底如何,从他稍后的反应,便能窥探一二。 谢无言也没有让旁人失望,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烈酒入口之后所带来刺激,直接让谢无言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随后,喉间如火烧一般的感觉,也让谢无言微微皱起了眉。 将谢无言的这一番反应看在眼中的其他人,心中顿时便起了一些猜测: 难道这酒……不太行? 然而还不等他们细想,便听到了谢无言大声的感慨与迫不及待的催促: “好酒!快,给本少爷再满上!” 看到谢无言这番反应,同样坐在酒楼之中,有与其关系较为亲近的人也有些忍不住,开口询问: “谢少爷,这酒味道如何?当真有这么好?” “对啊,谢少爷,这味道如何?给咱们说说啊!” “谢少爷不是一直说你曾经喝过夕月酒吗?这半日闲与夕月酒相比,如何?” 前面的几个问题,谢无言都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是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谢无言几乎想也没想便抬起了头,看向了那问话之人: “夕月酒?和这半日闲比起来,那夕月酒算个屁啊!” 此话一出,几乎满堂哗然。 与谢无言相熟的人谁不知道,谢无言以前可谓是对那夕月酒推崇到了极致。 谢无言既然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其背景自然不俗。 认真说起来,谢无言还与贵妃娘娘的母家,宁国公府有着一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也是因为如此,谢无言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尝过一次夕月酒。 从那之后,谢无言每次与友人喝酒,都会将那他喝到夕月酒时的经历与旁人说上一说。 其口中经常出现的几句名言便是: “这酒与夕月酒相比可差远了!” “喝过夕月酒之后,现在喝这些酒总觉得缺了一丝滋味儿。” “和夕月酒相比,这可太寡淡了,没意思!” …… 听得旁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当然,也因为谢无言与宁国公府那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今日来是来砸十日醉的场子的。 谁知道现在他们现在居然从谢无言的嘴里面听到了“夕月酒算个屁”的言论! 这让人如何不惊讶? 顿时,便有不少人起了先要尝尝这半日闲的心思。 恰巧此时,谢无言点的那几道菜也被端了上来。 看着桌上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又闻着这满屋的酒香,这些人顿时便坐不住了。 即便酒不好喝,看这菜色也值得尝试一番。 “小二,点菜!” “小二,这边点菜!” …… 顿时,酒楼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当然,也有人没有忘记他们最开始来酒楼的初衷: 他们是为了印证十日醉是否真的能让人一醉十日来的! 然而让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在酒楼中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获得了购买十日醉的资格! 你问为什么? 没见那酒力最好的谢无言,在一壶“半日闲”下肚之后,便已经醉地不省人事了吗? 其他酒力比谢无言更差的人,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至于第二种与酒店签订免责协议的办法? 一开始倒有人起了这个心思,但在见识到了半日闲的厉害程度之后,顿时便打消了心中的这一番念头: 这浓烈程度最低的半日闲尚且如此醉人,十日醉恐怕真的是如同《京都日报》上所写的那般,能够让人一醉十日! 当然,无论这些人心中如何作想,十日醉酒楼,也都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名声大噪了起来。 十日醉酒楼有比夕月酒更厉害的烈酒的消息,也直接被传了出去。 而在十日醉开业之后的第二天,众人都以为今日的《京都日报》会恢复“正常”的时候,却发现前些天刊登着关于“十日醉”消息的位置,现在则是写着另外一则招商启示。 这启示上是这样写的: 你是否为了酒香也怕巷子深而烦恼? 你是否觉得自己的商铺名声不够响亮? 你是否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店铺? 想让自己的店铺如同“十日醉”一般闻名京都吗? 心动不如行动,《京都日报》诚售广告位,给你最贴心的服务与最响亮的宣传! 想知道更多细则,可前往报社详谈。 虽然大家不知道这个“广告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却知道十日醉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京都如此出名,全都是因为《京都日报》的卖力造势! 现在京都日报刊登这样一则启示,意思是不是,其他人也可以像十日醉酒楼一般,让《京都日报》也为他们造势? 想到这个可能性,京中各大商铺的掌柜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向报社赶了过去。 第119章 想着前些日子《京都日报》给十日醉造势时盛大的场面,以及在京中引起的讨论度。 这些掌柜都是满面笑容,带着满心期待地来到了报社。 然而等到这些掌柜从京都报社走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了满心恍惚,脸上再也不见任何笑容。 如同他们所想,前些日子《京都日报》如此卖力地给十日醉造势,的确是在给十日醉打广告。 事实证明,《京都日报》的广告效果十分到位。 君不见在十日醉酒楼开业之前,京中百姓还不知道十日醉到底为何物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在闲暇的时间里聊上两句,猜测一番。 而在昨日十日醉酒楼开业的时候,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宾客满座。 这在以前,对于任何一家新开的店铺来说,都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不过想想似乎也并不难理解,毕竟现在京中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书生学子,贩夫走卒,都是《京都日报》的读者。 看得人多了,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也就出名了。 用报社的人的话来说,他们的店铺若是在《京都日报》上打广告,也能得到这样的效果。 不得不说,在听到这话之时,不少掌柜心里都十分地意动。 但是! 在他们来之前,可没有人告诉他们,在这《京都日报》上打广告,是要给钱的,而且这价钱还不低! 按照版面大小以及位置的显眼程度划分,最低也要五百两,最高甚至能够达到三千两! 五百两也就算了,为什么在他们咬牙下定决心,决定试一试的时候,报社的人又告诉他们,这五百两只能够买《京都日报》的广告一日? 一天五百两起步,所占的位置和版面还不是那么如人意,这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当即便有掌柜提出了质疑。 谁知道那报社的人却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这明码标价,愿买愿卖,童叟无欺,若是诸位掌柜觉得价格不能接受,不买便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诸位掌柜都是生意人,应当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掌柜们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但是这个价格,的确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这其中还有不少掌柜,只是帮东家管理店铺的打工人而已。 如此大额度的开销,他们也没有权利私自决定。 到最后,来《京都日报》咨询详情的掌柜,竟无一人买下一日的广告位。 对于这番结果,报社中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着急。 旁人不知,他们这些在报社中做工的人却是十分清楚,现在《京都日报》一份五文钱的售价,甚至连宣纸的成本都达不到。 别看这外面将这《京都日报》夸上了天,其实这些都是表面繁华。 自开业以来,报社便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甚至这亏损的钱财,还不少。 对于报社的管理,顾砚书也延续了自己一贯“不亏待员工”的做法,在报社中工作的人,工钱以及福利,都没有一丝折扣。 在这报社中工作的人,就算是冲着这个工钱和福利,都不希望报社因为亏损太多而关门。 所以在听说报社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盈利方法的时候,整个报社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铆足了劲儿想要表现一把。 结果说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此让人失望? 想着今日一个也没有卖出去的广告位,不少人心中都悲观极了,仿佛已经见到了日报亏损太严重关门的模样。 对于这个结果,他们甚至完全不敢去告诉六公子。 当然,最后这个消息,还是没有瞒过温清霄。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温清霄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再无其他反应。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广告位是否能够卖出去,并非什么重要的事。 虽然对于这个情况,大家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得不说,温清霄这样平淡的反应,顿时便让报社中其他人原本烦躁的心,平静了不少。 到了第二天,报社里面的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六公子对于广告位没有卖出去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原来他们报社并不是一个广告位都没有卖出去,反而还一口气卖出去了俩。 两个广告位都是极好的位置,占据板面的面积也不小,都是最贵的三千两一天的位置。 这样一来,今日报社的盈收便有六千两!难怪六公子是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今日《京都日报》上刊登广告的两家店铺,分别是卖胭脂的花想容以及卖首饰的琳琅阁。 在天齐,即便是男子也不一定人人都能够识文断字,更别提女性了。 一般来说,也就只有勋贵人家,才会花费精力与财力,给自家女儿提供学习的机会与环境。 可想而知,《京都日报》的女性读者其实是远远低于男性的。 偏偏花想容以及琳琅阁都是卖女儿家才会感兴趣的胭脂以及首饰。 可想而知,正常情况下,这广告的宣传效果,恐怕并不会那么好。 昨日去报社咨询的那些掌柜,在看到今日的《京都日报》之前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京都日报》简直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因为今日《京都日报》上关于云想容以及琳琅阁的广告,一改往常只有女眷才能逛胭脂铺与首饰铺的概念,直言说男子同样也能去买首饰。 这上面说什么若是不知道该送给母亲、妻子、女儿什么样的礼物,那就送胭脂首饰吧! 试问有那个女性能够拒绝这样让人心动的礼物呢? 还有什么是否在为了不知如何向心仪的她表露心迹而烦恼? 还有什么是否在为了与爱人闹了小别扭不知如何道歉而苦恼? 那就给她买一件礼物吧! 一通广告词,直接把云想容和琳琅阁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仿佛买了他们家的胭脂首饰,就能够赢得佳人芳心,家庭也能和睦了,还能拉近父女兄妹间的感情了。 结果可想而知,两家店铺当天便被络绎不绝的客人给塞满了! 看到这样的结果,昨日去了报社,但却因为犹豫而没有买下广告位的掌柜那叫一个后悔。 特别是韶华路上的其他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更是后悔地捶胸顿足。 上次给绍城捐款之事便让这两家店抢了先,分走了不少客人,这次在日报上刊登广告之事,居然又被他们给抢了先? 眼见着这两家快要以让人拍马也赶不上的速度将他们抛在身后了,他们这还怎么坐得住? 甭说那广告位五百两三千两了,就是三万两,也必须买上一买! 于是同昨日一般,这些掌柜又一次向《京都日报》的报社聚集而去。 面对不断上门要求买广告位的掌柜,今天《京都日报》的伙计一改昨日的丧气,顿时变得扬眉吐气了起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门内的伙计甚至头都没有抬,便说了一句: “明日广告位已售罄。” 刚刚才跨进报社大门的掌柜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 “什么?售罄了?这么快?” 那伙计这次终于抬起了头,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掌柜: “自然了,而且不仅明日,接下来三日报社的广告位都售罄了!” 那掌柜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夜之间而已,这广告位居然就变得如此紧俏了起来,连忙询问: “那第四日的呢?” “还剩下一个五百两的位置。”伙计笑眯眯的应答着。 报社的对于广告位的价钱划定,参考了位置和大小等多方面因素。 可想而知,五百两的位置,肯定是比不上其他价格更好的位置的。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那掌柜脸上便出现了一丝犹豫。 一时半会儿没有得到回应,伙计也完全不在意,毕竟他们现在这个广告位,可丝毫不愁卖。 就在伙计心中这样想的时候,一旁另外一个掌柜便开口了: “五百两便五百两,四日后这个五百两的位置,我要了!” 说完,便直接掏出了五百两银票,放在了那伙计面前。 那伙计抬手,将银票拿起来验看一番后,便向自己旁边的位置指了指: “这位掌柜麻烦去那边等级一下。” 这下一开始提问的那掌柜便不依了: “不是,这是我先问的,我还没说不要呢!怎么就卖给别人了?” 谁知道那伙计根本没说话,直接向自己脑袋上指了指。 随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能看到在那伙计的头顶,张贴着一张斗大的提示: “广告位不接受任何形式口头约定,以付款为准,最终解释权归报社所有。” 得! 一看到这张提示,那掌柜还能说什么? 只能问那伙计还能买哪天的广告位,结果得知只有六天后五百两的广告位还在了。 再往后? 不好意思,需要等到明天再来,因为报社最多只售卖到后面六天的广告位。 这一犹豫便晚了两天,谁不知道现在时间就是金钱? 这下那掌柜是完全不敢犹豫了,直接拍板,买下了六日后那个五百两的广告位。 而在他给钱的那一瞬间,便看到那伙计便直接伸手往自己的面前放了一立牌,上书“广告位已售罄”。 随后,便有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旁人的懊恼,以及低声嘀咕这广告位怎么卖的这么快的抱怨声,心中顿时便升起了一股庆幸之感: 还好他刚刚下决定的速度够快! 就在京中的这些掌柜们竞相争抢广告位的时候,花想容以及琳琅阁的掌柜却直接去了邀月阁。 这两家店铺的掌柜如同姚娘子一般,都是女性,所以并不受邀月阁“男宾止步”的限制。 也是因为如此,这两位掌柜与姚娘子的关系,也最为亲近。 “姚姐姐,这次的事,咱们可要好好谢谢你!” 刚见到姚娘子,花想容的掌柜胡娘子便笑眯眯地开口,从其脸上喜气洋洋的表情,便能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有多好。 琳琅阁的掌柜苏娘子也连连点头,补充这: “没错!听说报社接下来六天的广告位,今天不到一个时辰便售罄了!若不是姚姐姐提醒,哪里轮得到妹妹们抢这个头香啊?” 姚娘子此时也丝毫不见往日的泼辣,满脸笑意地回道: “两位妹妹言重了,姐姐还要谢谢两位妹妹的信任呢。” “咱们哪里还能信不过姐姐?上次捐款的事儿,都还是姐姐提醒咱们的呢!” 上次知道邀月阁捐了整整十五万两的时候,胡娘子和苏娘子都以为姚娘子是被人下了降头。 后来姚娘子劝说她们也去捐款,她们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开玩笑,她们开门做生意的,可不行这么败家! 后来还是姚娘子信誓旦旦向他们保证,只要他们能够赶在其他人前面捐款,日后的生意定然能红火许多。 若是不能,这钱她姚娘子做主,由邀月阁赔给她们,两人这才将信将疑去捐了款。 谁知道捐款之后,她们店里的生意果然好了不少,甚至还一举超过了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龙头老大,这让她们如何不高兴? 所以这次姚娘子告诉她们,若是想要让生意更上一层楼,便去买《京都日报》最贵的广告位时,两人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接听从了和这个建议。 毕竟比起上次的十万两来说,这三千两简直就是毛毛雨。 谁知道这三千两居然能够带给她们这么大的惊喜? 现在再见到姚娘子,两人自然是极尽奉承,恨不得姚娘子能够多向她们传授几招,让她们的生意能够再上一层楼! 对此,姚娘子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哪里来的经验传授?要说厉害,还要数她们的王妃殿下! 而此时,温清霄也正在与顾砚书讨论此事: “殿下这是把花想容和琳琅阁给用顺手了吧?” 上次捐款是,这次广告还是。 对此,顾砚书只笑了笑,没有否认: “好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既然有简单又见效快的方法,何必又要去舍近取远? 对此,温清霄不置可否,最后,低头看着今日下面的人送上来的账本,看着上面的大笔进账,微微在心中松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京都日报》现在,总算是开始盈利了! 第120章 自从开始售卖广告位之后,《京都日报》的整体工作就算是全体步入了正轨。 看着账目上一日比一日还多的盈利,报社上上下下的人,脸上都挂着显而易见的笑容。 就连顾砚书也为此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名下的产业全都在挣钱,独独这家报社是个赔钱货,甚至赔的还不少。 饶是顾砚书名下其他产业都能够做到日进斗金,这样养着报社也觉得有些微微的难受。 跟别说这报社说起来,还不是顾砚书自己的产业,只能算作是顾砚书帮皇上代为打理。 现在报社能够自负盈亏,日后无论是他还是温清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报社的人以及顾砚书是高兴了,京中关于《京都日报》刊登广告的事儿,却逐渐起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一开始,这样的声音并不多。 但不知怎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甚至传入了顾砚书和秦戮的耳中。 那一天,顾砚书不放心刚刚开业没几天的十日醉,准备去巡查一番,又恰好撞上了秦戮休沐。 王府中没什么事,两人便直接一起去了酒楼。 因为菜色齐全,大厨手艺过人,菜色香味俱全,再加上还有几款浓烈的烈酒,自开业以来,酒楼便一直处于满客的状态。 顾砚书来的时候还不是饭点,酒楼中都已经坐满了客人。 “殿下是不知道,自从咱们酒楼的那四款酒推出来之后,就在京中引起了轰动,大家就算是不吃饭,也想来喝上两口,都是想试试看十日醉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的。” 注意到顾砚书的目光,石掌柜适时开口解释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四款烈酒定价本就不低,来的客人还都喜欢点上一壶,这些天的十日醉酒楼,用人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手底下的铺子挣钱多,石掌柜这个当掌柜的,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 “嗯?那有人买到十日醉了么?” 顾砚书微微挑眉,他知道开业的当天,是没有人达到他定下的规矩的。 那个时候顾砚书甚至还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 比如有说哪有像十日醉酒楼这般卖酒还要设定门槛的? 说不定酒楼里根本就没有十日醉这款酒,这只是酒楼放出来吸引客人的噱头罢了。 但是这个说法,很快便被尝试过半日闲的客人给推翻了。 就不说十日醉,就说这半日闲,就足够浓烈,十日醉酒楼没有必要打造出这种噱头。 若是真有人觉得不服,不若和十日醉酒楼签一张免责协议,直接买上一壶,也让他们也见识见识! 那出了问题死生不论,概不负责的免责协议,谁敢乱签? 那些说十日醉并不存在的人顿时便哑了声,只等着看有没有人在喝了半日闲之后依旧能够保持清醒的,能够让他们饱一饱眼福。 见着酒楼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顾砚书也就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了。 所有对于后来的几日,到底有没有人买到了十日醉,顾砚书还真是不太清楚。 而掌柜一听到顾砚书这个问题,顿时便来了精神: “殿下别说,还真有一位,谢家的谢少爷,前两日便达到了要求,点上了一壶!” 要说这谢无言,也是一个奇人。 开业当天做了第一个点单的人不说,后来被一壶半日闲放倒之后,那叫一个不服气,自那之后的每一天,天天都来酒楼报道。 那模样,就像是不喝到十日醉,就誓不罢休似的! 两日前,谢无言在喝过一壶半日闲后,好歹保持了半清醒的状态,石掌柜见状,也不再拦着,直接让人上了一壶十日醉。 但上酒的时候,也没忘记提醒,这就过于浓烈,让谢无言不要贪杯。 不过即便是石掌柜不提醒,也并无大碍。 因为当时谢无言的情况,根本就喝不下几口了。 后来,这壶酒自然是让跟着谢无言一起来的那些纨绔公子哥儿给尝了个遍。 一人不过一杯,最后一屋子的人,便直接醉地不省人事。 当时在石掌柜将十日醉送进谢无言的包间时,便已经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暗中观察着。 后来见到这个情况,那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十日醉,或许真的如同传闻中的一样厉害! 顿时,十日醉的名字,又一次响彻了整个京都。 “只不过自那天之后,谢少爷便没有再来过了。” 说到这里,石掌柜有些惋惜,毕竟谢无言前些日子在酒楼消费的时候,出手便极为阔绰。 再加上和谢无言一起的那些纨绔公子,可为酒楼增加了不少营收。 少了这么一头肥羊,能不让人惋惜吗? 顾砚书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微微向楼下大堂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除了半日闲和十日醉呢?” “回殿下的话,入梦来和火烧喉也卖得不错,只不过可能是大部分人都还不能承受这两款酒的烈度,所以还是半日闲卖的最好。” 有很多对十日醉颇为感兴趣的人,在尝试过入梦来和火烧喉后,便彻底打消了尝试十日醉的念头。 毕竟他们连入梦来的浓烈程度便有些承受不住了,跟别说是十日醉了! 这种情况也在顾砚书的意料之中: “现在酒楼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过两日便让酒坊送些比较清淡的酒加在菜单里面,也照顾一下酒力不好的客人。” “还是殿下考虑周到。” “除了这个之外,人在醉酒后总是容易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同样也容易起冲突,石掌柜在这方面多费些心。” 顾砚书看着楼下大堂中,似是起了口舌,争辩了两句最后又分开的两个客人,出声提醒: “若是酒楼里人手不够,便同我说,我再安排一些过来。” 对于这一点,石掌柜同样没有拒绝。 毕竟有些客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文质彬彬人模人样,谁知道喝醉之后却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就是两三个小二一起,都不一定将人摁得住,也是让石掌柜颇为头疼。 随后顾砚书又同石掌柜说了几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边顾砚书才刚刚说完,楼下便传来了一阵说笑声: “石掌柜呢?人在吗?本少爷又来了!” “是谢少爷。” 石掌柜一听到这个声音,甚至不需要到窗边去看,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顾砚书心下了然,左右他该交代的都已经同石掌柜交代完了,干脆挥了挥手: “我和王爷随意逛逛,没事你便不用跟着了。” “是。”石掌柜微微向两人俯身,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石掌柜走后,顾砚书还能隐约听到大堂中传来的对话: “谢少爷今儿个怎么又来了?我们还以为谢少爷不会来了呢!” “去去去!说什么胡话呢?这儿的酒,本少爷可还没喝够呢!” “那谢少爷昨儿个怎么没来?” “那还需要问?自然是那十日醉太厉害,本少爷昨儿个还是晕乎乎的!” “不说了,石掌柜,今儿个给本少爷上一壶入梦来,再来一壶十日醉,打包走!没问题吧?” 紧接着,便是石掌柜的声音: “谢少爷要自然是没问题,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贪杯。” 接着,石掌柜便引着谢无言去了二楼的包间。 大堂中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看了,顾砚书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扭头看向了秦戮: “王爷会可觉得无聊?” 顾砚书一做起正事,就容易忽略身边的人,刚刚和石掌柜说到酒楼的问题时,难免便对秦戮有所疏忽。 秦戮早就知道顾砚书的这个毛病,丝毫不介意的笑了笑: “还好,看王妃和石掌柜谈话,也很有意思。” “酒楼中的厨子不错,不若一会儿便在这里用晚膳?” 现在距离饭点还有将近两个时辰,若是在酒楼用晚膳,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两个人便能独处一番。 秦戮将顾砚书心中的小算盘看的一清二楚,不过这个提议,也恰好正中他的下怀: “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顾砚书唇角的笑容微微变得明显了一些。 原本顾砚书以为自己的好心情可以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岂料扭头,便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议论声: “要我说,这《京都日报》是做的越来越没有意思了,以前倒也还好,这些天这日报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说话之人似是特地抬高了音量,即使顾砚书暂时不能分辨声音是从何处来,但也将这一番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事关京都日报,顾砚书的脊背不由自主地直了直,想要听一听这人为何会这样说。 顾砚书也有每日都看日报的习惯,除了紧跟时事,了解外界信息以及打发时间外,便是起到监督的作用。 要顾砚书来说,这些天京都日报非但没有丝毫退步,甚至还因为各方面已经步入正轨,有不小的进步。 然而接下来顾砚书听到的话,却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因为在那人说完之后,顿时便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没错!以前我还觉得这日报是个好的,谁知道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 “不知道那六公子是怎么想的!以前的模式多好?非要搞什么广告?现在弄得版面乱七八糟!” “文人的东西,却沾染商人的气息,简直就是不伦不类,不知所谓!” …… 后面的符合声,也大抵都是这一个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人直接剑指顾砚书。 说温家书香门第,时代清贵,若非有人胁迫,怎么肯做出如此下九流之事? 而这个胁迫他之人,即便这些人没有明说,但稍稍对报社有些了解的人也知道,除了厉王府外,别无他人。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事情便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这些人居然就已经说到了要从明日开始不买日报,给报社一点颜色看看之类的话。 还说什么报社一日不撤下广告,他们便一日不买报纸,只要让报社明白了他们的态度,清霄公子一定会还给他们一片净土! 虽然顾砚书能够听出来,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也险些被这些人给气笑了: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今天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不过是刊登一个广告而已,居然就能引起这些人这么大的不满。 即便如此,顾砚书也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倒要听听,这些人还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语来。 恰巧这个时候,最开始提及京都日报的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嗯?范公子怎么不说话?在下观范公子这表情,似是有不同的见解?” 第121章 在那人问完之后,顾砚书下一刻,便听到了一道略微有些低沉,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的声音: “在下对诸位的意见,的确无法苟同。” 那人微微顿了顿,似乎是停下来喝了一口水,而后甚至没有给其他人丝毫反驳的机会,开口便是一顿输出: “诸位口口声声说日报刊登广告是沾染了商人气息,浑身铜臭,然而诸位是不是忘记了,一份报纸才仅仅五文钱。” “在座的诸位都是读书人,对宣纸的价格应当都心知肚明,即便是最次最粗糙的宣纸,想要买上一份日报的数量,也需要二十五文钱。” “梁兄,我记得令堂的娘家便是做纸张生意的吧?怎么?令堂没有告诉你,一份日报所用的熟宣,成本要多少?” “即便诸位不知道成本多少,这些天应该在学堂看到过不少囊中羞涩的同窗该用报纸做草稿,就是为了省下买宣纸的那十几文钱吧?” “除去印刷所用的熟宣,印刷所用的油墨、工匠的工钱、店铺所需的维护费用,甚至是各位大人的笔墨稿费……难道都不需要钱?” “在想观诸位义愤填膺的模样,也还以为报社的一份报纸并非是五文钱,而是五十文钱呢。” “怎么?诸位现在的意思是,报社有了亏损,就必须这样一直亏损下去,不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将这一部分亏损收回来?” …… 越说到后面,这位范公子的声音便越高,可以听出,这是如同最开始挑起话题那人一样,是故意说给包厢外的旁人听的。 原本在酒楼中喝着小酒,看着戏,觉得刚刚那些人说的颇有道理,报社的确不该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看客,此时的心态也略微发生了转变: 没错,报纸售价低是京中百姓人尽皆知的事实。 君不见现在谁家墙上缺了点什么东西需要糊上一糊,甚至是街边的小摊贩需要用到宣纸包装的时候,都该用了报纸。 问及为何如此,得到的答案便是“便宜”。 但是在此之前,却从未有人去思考过,这“便宜”二字的背后,隐藏了报社多大的亏损。 现在被人点出来,他们才发现,有些事情,的确是他们想当然了。 这个时候,那个包厢中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范公子你看咱们这就是随口说笑,你怎么还较其真来了?宁公子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不过是考虑不周而已,你就……” 然而还不等这人将劝解的话说完,便直接被刚刚那范公子给打断了: “在下看宁公子这不是考虑不周,而是考虑地太周到了吧?宁公子既然目下无尘,见不得报社如此商人**气重的做派,不若日后宁公子自掏腰包,将报社每日的亏空补上?” “在下相信,若是宁公子愿意,报社定然愿意遵从宁公子的意思,还宁公子一片净土。” “告辞!” 随后,便是一阵响动,顾砚书低头向下,恰好便看到了一穿着月色锦袍的男子从楼梯上下来。 见那步履匆匆的模样,应当便是刚刚在包厢中疯狂输出的范公子了。 看着范公子的衣着,也是出手阔绰之人,怎么说起这生意经来,却是如此面面俱到? 不多时,顾砚书便知道了答案。 因为刚刚不知何时离开的止戈,恰巧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头向顾砚书和秦戮说了一番那包厢中的情况。 挑起话题的是宁国公府旁支庶出的二少爷,宁才良。 虽说挂上了宁国公府的名号,但又是旁支又是庶出的,这个关系,其实就已经与宁国公府远了十万八千里了。 也是因为如此,这位宁才良千方百计地都想和宁国公府搭上关系,现在正在一心一意为大皇子办事。 最开始出声附和的几人,也基本都是和宁才良较为交好之人。 而且从止戈调查出来的情况来看,这些人自从京都日报开始刊登广告之后,便没少在公共场合说这些话。 对此,顾砚书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毕竟那宁才良从出声开始,话语中的导向性便十分明显,要说没有利益冲突,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顾砚书倒是对最后开口的那位范公子比较感兴趣。 时间虽然短,止戈到底也将那人的身份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范公子名为范知远,是从外地来的,出身商贾,和宁才良的关系不远不近。 虽然在当今登基之后,废除了商人之后不可入仕的禁令,但在大部人眼中,商贾之流有就是下九流的身份。 也是因着这一层,宁才良等人其实对范知远并不怎么看得上。 但又因为范知远的身份,算得上是他们之中出手最为阔绰之人,所以虽然看不上范知远,宁才良等人也会带着范知远一起玩儿。 随后止戈还给顾砚书说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事儿。 那便是这范知远虽然出身商贾,来京都的时间也不长,但其才能与学问都十分过人。 文章策论甚至在学院之中一骑绝尘,饱受夫子赞扬,被夫子们称为最有可能夺取冠军的人选之一。 若非其身份拖了后腿,恐怕此时早已在京中名声大噪。 从刚刚范知远的那一番话便能听出,这个人看东西的确十分透彻。 既然如此,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宁才良等人心中的想法,那为什么又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又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和这群人撕破脸? 饶是顾砚书,此时也想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顾砚书这边想不清楚范知远心中是如何想的,另外一边,宁才良也被范知远突如其来的发难气了个够呛。 若不是旁人拦着,他恐怕刚刚就能和范知远打起来。 范知远离开之后好一会儿,宁才良才像是回过神似的,低吼着询问: “今儿个是谁把他叫来的?” “这不是你说最近花销太大了,找个人过来买单吗?” 不一会儿,房中便响起了一道不怎么客气的回答。 说话的人家世虽然不及宁国公府,但确是家中嫡子,认真论起来,倒和林财良半斤八两,所以也丝毫不畏惧他。 他就是刚刚被范知远点名,母亲的娘家是做宣纸生意的那位。 被这样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他的脸上也不好看,自然对挑起话题的宁才良没了好脸色。 宁才良瞪了那人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看: “找人买单就一定要找他?” “除了他还有谁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 这倒是没错。 十日醉既然请了不少退休御厨以及御厨的后备役来掌厨,饭菜的价格自然也就不便宜。 再加上那些更甚过夕月酒的烈酒,价格更是不俗,不是普通人家能够轻易消费得起的。 这些人虽然出身不俗,但到底还受家中父母管教,没月零花都有定数。 更别说宁才良每次出门都喜欢呼朋引伴,一群人都是不知道节省的,这不,才过月中,便开始捉襟见肘了起来。 然而范知远却不同。 据这些人所知道的信息,范知远虽然年纪轻轻,但其实已经在范家开始当家做主了,平日里花销也可以走公中的账目。 所以大家在每月零花用完只有,都喜欢带上范知远,让他来买单。 虽然十次里范知远可能只会答应两三次,但也架不住范知远出手阔绰啊! 这下宁才良是彻底没话讲了。 但是想到刚刚范知远的那番话,依旧觉得脸上挂不住,心间有一股怒火在肆意燃烧。 然而还不等宁才良找到泻火的由头,便听到了窗外石掌柜的声音: “非常抱歉,在下有几句话,需要耽误诸位片刻功夫,稍后在下会让人给每桌奉上一壶半日闲作为赔罪。” 听到会有免费的酒喝,众人心中是没有丝毫不满,直接便点头答应了: “几句话的功夫而已,石掌柜有事直说便是!” 石掌柜也没有客气,笑眯眯地开了口: “相信刚刚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有几位客人因为日报刊登广告之事起了争执。” 听到石掌柜提及此事,不少人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酒楼自开业以来,发生的争执可以说是不计其数,怎么石掌柜单单说起了这件事? 但是很快,他们心中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按理来说,这与在下并丝毫干系,但诸位也知道,在下的东家,正是负责报社厉王府。” “就是非常不凑巧,刚刚那几位客人争执之时,王妃殿下正在酒楼中巡查,知道这个情况后,便让在下来说上两句。” 一听这话,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宁才良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厉王妃和厉王之间关系亲厚,几乎已经是天齐京中公开的秘密了。 今儿个他在这儿说的这番话被厉王妃听到了,若是厉王妃回去给厉王殿下说嘴,焉能还有他的活路在? 然而让宁才良没有想到的是,让他难受地,还不仅仅只是这一件事。 还有便是石掌柜接下来的一番话: “王妃殿下说,将广告刊登在报纸上,的确如同那位范公子所说,是为了填补日报的亏损,但是殿下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让部分客人心中会如此不高兴。” “对此,王妃殿下表示十分抱歉,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从明日开始,日报便会分成两版印刷,其中一个版本,为了满足部分客人的需求,就不再印刷广告了。” “但是为了不让报社继续亏损下去,没有广告的版本定价为五百文一份,到时候有意向之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购买!” “这件事稍后报社也会发出公告,为了不多耽误大家的时间,诸位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可以前往报社咨询详情。” “小二,给诸位客人送酒!” 也不知道是觉得石掌柜言之有理,还是看在那一壶半日闲的面子上,酒楼中的人听着那叫一个连连点头: 刚刚那范公子也说了,这报社每日的亏损不少,用广告填补亏损实属无奈之举。 现在厉王妃居然还愿意为了不想看广告的人出一个去掉广告的版本,已经十分贴心了! 虽然售价贵了一些,但也合情合理! 顿时,便有人开始赞扬着厉王府做事厚道,甚至还人提高了音量,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刚刚那位说日报不该印刷广告的公子,现下应当是极为满意了!” 听得在二楼包间中的宁才良是面色铁青,有火却发不出: 极为满意? 他满意个屁! 明日这没有广告的版本若是真印刷出来了,他到底买哪个版本? 买有广告的吧,这些天他就没有少宣扬报社不该刊登广告的言论! 买没有广告的吧,往常五文钱就能买到的报纸现在需要五百文了,就算是家底丰厚也经不起如此花销,更别说他的零花钱还有定数 这下好了,直接被搞得进退两难!想到这里,宁才良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而造成了这个现状的顾砚书,则是微微笑了笑,抬手给坐在自己对面的秦戮倒上了一杯半日闲: “王爷,喝酒。” 第122章 顾砚书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这边才让石掌柜宣布了以后日报会印刷两个版本的决定,还没离开酒楼,那边就直接派人去报社将这件事告诉了温清霄,让他写一张公告出来。 恰逢此时温清霄人就在报社,听到顾砚书派来的人说完前因后果之后,也没耽误,直接亲自写了一张告示,让人贴了出去。 自京都日报创办以来,报社的一举一动便广受百姓们的关注,更别提报社最近才开展了售卖广告位的业务,关注着报社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这边告示才刚刚张贴出去,后脚便直接在京都传了个遍。 随着这则公告一起传遍京都的,还有宁才良与范知远的那一场争执。 关于报纸印刷广告的问题,的确是有部分学子并不是很适应。 但报纸上面板块分工明确,区域与广告区域界限明显,广告的出现并不会影响正常,而且部分广告也极为有新意,让人看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在最初的别扭之后,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一点。 所以不少人在看到这则公告之后,先是觉得有些懵,随后便是感觉完全不能理解: 若是真的不喜欢日报上有广告,不买也就罢了,一边买还要一边骂又是个什么操作? 后来又知道了宁才良与范知远争执的全部内容之后,又是一阵无言。 如同范知远所说的那般,自从日报出现之后,不少寒门学子都将自己写草稿或是练字的纸换成了报纸。 虽然不如全新的宣纸那般方便,但也能节省下不少钱财了。 这些寒门学子因为这一点,就不知道有多感激报社了,对于报社刊登广告一事,这些人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表示了支持。 除此之外,还对宁才良好一顿抨击。 说宁才良自己家中富有,就不给他们寒门学子留活路。 好在厉王府体恤,保留了刊登广告的版本,否则日后所有日报都卖五百文一份,他们就算是再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也买不上。 这样的言论瞬间便得到了广大寒门学子,甚至相当一部分家境尚且不错的学子的支持。 至此,若是谁再说报纸不该刊登广告一事,就会立刻得到这些人的反驳,并且对其附赠上一句: “若是不想看广告,不是还有没有印刷广告的版本吗?兄台何不直接去买?” 没几个来回下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对报社印刷广告之事表示反对了。 对于这个结果,广大学子是满意了,但有一个人却极为不满意,那就是我们的大皇子秦晟。 宁才良会不停地去散播那一番“报纸不应该印刷广告来污染学子的净土”的言论,便是受了大皇子的授意。 毕竟报社在刊登广告之前亏损有多严重,旁人不知,大皇子手底下的幕僚却将其算的一清二楚。 而且大皇子还知道,这报社虽然是父皇的产业,但实际上从创办到现在,父皇总共也就只给了厉王府十万两白银。 而这些日子以来,报社的亏损已经远远不止这个数了,而多亏损的部分,自然是由厉王府给补足了。 若是可以,大皇子自然是希望厉王府可以一直这样亏损下去。 谁知道最后计划落空不说,甚至还让厉王府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了? 除此之外,大皇子还从这件事当中,发现了一件让他无比愤怒的事。 那便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居然已经逐渐失去了掌握京中百姓口舌的权利。 以前不管再大的事,只要大皇子想,便能让它在一夜之间传遍京都。 然而这次他不过是想要给那《京都日报》添点堵而已,居然已经困难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这一点,大皇子手底下的幕僚自然也有所察觉。 但他们很快便颇为无奈地发现,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改变现状的办法。 京中现在最为流行的话本,在归园居,那是厉王府的产业。 影响范围最大,影响力最深的,是《京都日报》,这虽然是皇上的产业,但却是在厉王府的掌控范围内。 话本这方面,大皇子府在《一代名相》横空出世之时,便想过了办法,最终没有成功。 所以想要拿回京中的话语权,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将《京都日报》抢到手。 然而皇上现在显然对报社的一切都十分满意,轻易绝不会换人。 退一万步说,即便皇上将报社交给了大皇子府,现在报社中也全都是厉王府的人。 特别是报社的总负责人,温清霄,与厉王妃的关系极为亲厚,大皇子想要彻底掌控报社,谈何容易? 最后,众人只能一致决定,暂且先避其锋芒,放弃在京中的话语权,以后再从长计议。 对于这一点,大皇子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在最后,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 放弃自己手中最为得意的一部分权利,大皇子定然是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的。 第一个,便是长乐赌坊。 从赌坊关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小半年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大皇子府当初的预计。 只不过大皇子中途因为绍城雪灾的事离京,一时间没能想起这一茬。 现在大皇子回来了,自然是要找机会将赵二狗召回京城,将这长乐赌坊重新建设起来的。 要知道现在大皇子府虽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没米下锅的地步,但其实也差不离了。 更别说在这次绍城赈灾的过程中,大皇子几乎没有得到一点银钱上的便宜。 你问为什么? 大皇子表示他也想啊! 但是现在的户部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户部了,自从温清衍进入户部任职之后,大皇子府想要让户部做点什么事,都变得束手束脚了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打赈灾钱的主意,大皇子表示,他的胆子还没有这么大! 说到温清衍,大皇子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不少,脸色不善地看着屋内的幕僚: “本殿不管你们用做什么办法,半个月之内,必须把那个姓温的,给我从户部弄走!” “属下遵命!” 幕僚们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不少。 温家人,那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更别说着温清衍是温家除了温六外,最出众的小辈。 想要将他从户部挤走,谈何容易? 但是幕僚们也知道,自从温清衍进入户部之后,大皇子想要做点什么事,简直就是举步维艰,所以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然而这边大皇子的人才刚刚开始布局,正准备给温清衍下套,厉王府那边便做了一件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皇宫,御书房—— 皇帝如同往常一般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王公公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 “陛下,厉王殿下求见。” “哦?”秦渊执笔的手顿了顿,语气上扬,“他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朕了?” 自从顾砚书搞发明创造的速度慢下来之后,秦戮已经鲜少再单独来求见秦渊了,这次还是近半月以来的第一次。 秦渊都不知道原因,王公公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好在秦渊也并不是一定要在王公公这里得到答案,继续手中的动作,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准”字后: “让他进来吧。” “是。”王公公俯身,悄然从屋内退了出去。 不多时,秦戮便跟在王公公的身后走了进来。 秦渊听到动静,微微撩起眼皮子看了看,发现秦戮这次手里居然还拿着一个镜盒。 当即便不动声色地手中的毛笔放下,状似不经意地抬头,恰巧看到秦戮准备行礼的动作,干脆先一步开口: “免礼,这次又有什么事来找朕啊?”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那语气,却充满了迫不及待。 落在了解秦渊的人,例如王公公的耳中,这句话就是活脱脱的“又带了什么好东西进来?快给朕看看!”。 当然,王公公是绝对不会去戳穿秦渊的,他要做的,便是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秦戮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一向出众,即便也听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但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回禀父皇,这次儿臣进宫,主要是来给父皇送钱的。” “送钱?”这个答案,着实是有些出乎秦渊的意料,“送什么钱?” “回禀父皇,报社从半月前开始,便已经有了盈利,恰逢今日初一,王妃便让儿臣将这一部分钱先给父皇送来。” 秦戮说着,便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垂眸看着面前的锦盒片刻后,伸手将其打开。 发现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账簿,将账簿拿出之后,下面放着的才是银票。 恰逢此时,秦戮再一次开口: “近半月以来,报社盈利共计十四万两整,按照六四分成,一共应该给父皇八万四千两整。” 六四分成,是当初报社之前,秦戮便已经同秦渊谈好的条件。 厉王府占四,皇上占六,彼时皇帝并不认为这日报能够赚到多少钱,只觉得这件事功在千秋,便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缠。 谁知道现在结果居然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半月,十四万两?” 饶是秦渊,此时也被这个数字给惊住了。 半月十四万两,算下来几乎每天都有一万两的盈利,这要再算一算,一年便是三百多万两! 三百多万两,都快赶上国库一整年的收入了! 想到这里,秦渊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问题,直接将账本拿起来,飞快地翻看了起来。 但是没多久,秦渊便失望地发现,这半月十四万两的盈利,并不是纯盈利。 其中并没有扣除报社的种种成本以及开销。 这时,秦戮也给出了解释: “王妃说,这十四万两是报社自开办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回头钱,便没有扣除成本,算是与父皇分享喜气,顺便沾沾父皇的气运,待到下个月开始,便要扣除成本了。” 顾砚书说话一向让人觉得舒适,这次也同样如此。 秦渊听过这一番话后,也微微静下心来,仔细看了看账本,发现即便是扣除成本,报社一年的盈利也差不多有将近两百万两。 虽然不及三百万两多,但也是一个不菲的数字了。 但是很快,皇帝便又发现了一个不妥的地方: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报社能赚钱了?” 否则当初怎么非要定下六四分成这个约定? “父皇明鉴,这其中不确定的因素不少,儿臣对于此事,也并不完全确定,也是这个月实施之后,才发现效果远超于预期的!” 秦戮微微垂眸,贯彻着自家王妃给的建议,死不承认! 好在皇上刚得了八万余两,又想到了接下来每年都多出的一百余万两的收入,心中也高兴,并未对此事深究。 见秦戮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也不欲与其多说,直接挥了挥手: “你看朕信不信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装傻了,没什么事了就滚吧!” “是,儿臣告退。” 秦戮微微俯身,便向后退去。 然而还未退上两步,就又听到了秦渊的声音: “等等!” “儿臣在!”秦戮脚上的步伐微微一顿。 “朕怎么听说,最近京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好像叫什么……十日醉?” 秦戮一听此言,便知道皇上想问的是什么了,也没瞒着: “回父皇,那是王妃闲来无事开的酒楼。” “那朕还听说,这酒楼中有四款酒,每一款都远胜于夕月酒?” 皇帝眼睛微微眯了眯,神情有些不愉。 这老三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以前得了好东西还知道先往皇宫送一份,现在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的确如此。” 秦戮顿时便明白了皇帝心中所想,好在这一点他也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应答着: “原本儿臣也想送一些给父皇,但想到父皇并不喜饮酒,再加上王妃新发现了烈酒的另一至关重要的用途,只是还不十分确定,儿臣便想着等到验证过后,再将其与那酒一起,禀告给父皇。” 皇帝果然不再纠结于这次厉王府没有率先给他送酒的事,注意力顿时便转移到了另外一点上: “至关重要的用途?什么用途?” 秦戮脸上出现了一丝难色: “这一用途府内还在进行试验,还并未完全得出结论,恕儿臣不能相告,若有了结果,儿臣定当第一时间通知父皇,还望父皇见谅。” 好在秦渊也不是什么完全不讲道理之人,见秦戮如此说,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问了一句: “莫约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快则三日内,慢则七日内。” 秦戮几乎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其实对于烈酒清洗伤口,能够提高伤口的愈合几率这一点,于立人那边已经有了定论。 但是现在还有最后一组试验没有结束,本着严谨认真的态度,秦戮也没有将话说死。 三五日的时间,秦渊自认还是可以等的。 但是抬眼看到秦戮这张死鱼脸,秦渊又不是那么高兴了,于是想也不想便又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那边等到时候结果出来了再来告诉朕吧,没什么事你便可以滚了!” “是,儿臣告退!” 秦戮微微俯身,缓缓向后退了两步,便转身向殿外走去。 这一次,秦渊便没有再出声叫住秦戮了。 待到秦戮离开之后,皇帝到底是没有忍住,将那锦盒中的银票拿出来,数了数。 如同秦戮所说的那般,八万四千两,一分不差! 八万余两,对于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个多大的数字,甚至还不及当初皇帝拿出来交给顾砚书,创办报社的钱多。 但这八万余两,对于皇帝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这是皇帝第一次见到回头钱,而且看到这笔钱,皇帝便会想到报社日后每月里都会给他带来盈利这个事实。 这个时候,皇帝终于真正意识到了,当初温清衍的话说的没有错! 天齐的国库为何一直处于空虚状态? 为何他作为一国之主,每天还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一切都是因为户部的不作为! 每次出了点儿什么事,便叫嚣着节流! 若是户部尚书有老三媳妇儿赚钱的一半本事,天齐的国库也不至于这样穷! 见识到了开源的好处之后,皇帝对于温清衍的工作自然便重视了许多。 到了第二日早朝之时,皇帝便不由分说将户部尚书给斥责了一通,并且责令其回家闭门反省半月,好好想想自己任职期间做的这些糊涂事。 紧接着又将温清衍叫了出来,温声细语地鼓励了一番之后,还让其在户部尚书闭门思过的这半个月内,暂且代理户部尚书的工作。 这一手直接将大皇子一脉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 他们这才刚刚准备给温清衍挖坑,把他挤出户部呢,这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皇子一脉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接下来的早朝之中,一个个连忙夹着尾巴做人,不知道有多小心谨慎。 至于将温清衍挤出户部之事,现在看来是做不成了,只能暂缓计划,从长计议。 当然,这一场早朝,对于大皇子一脉来说,并非完全是坏事。 因为在临近下朝之时,皇帝看似极为随意地说了一句: “前些日子礼部的宋爱卿说自己年龄大了,同朕告老还乡。朕思及宋爱卿年近古稀,着实不易,便准了。” 一句话,顿时便引起了不少人的骚动。 皇帝此时所说的,是礼部右侍郎宋大人。 在此之前,朝中已经有风声说宋大人准备告老还乡了。 其实这的确是在情理之中,宋大人这个年龄以及职位,眼见着已经升迁无望,后辈也几乎都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的确没有必要在朝中再死磕下去。 然而因为这一切只是传闻,所以众人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现在从皇上的口中到这话,众人便明白,此时应当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顿时,不少人的心思便开始活泛了起来: 六部的位置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从前些日子温清衍被任命为户部左侍郎,原本的左侍郎便被调走成了詹事府詹士便能看出这一点。 现在宋大人致仕,那这礼部便会自然而然地空出一个位置,他们岂不是都有希望? 然而还不等对这个位置的人想着如何去运作一番,便有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朕想着,今年恰逢科考殿选,九月便有一批新科进士,在此之前,朝堂上还是不要有太大的变动。恰好老四年龄也到了,故宋爱卿这个位置,便由老四先暂时代理着吧,下朝!” 不得不说,皇帝的这番话,说的的确是合情合理。 每逢三年一次的科考之前,朝中的确不会有太大的变动,而四皇子也的确到了可以在朝中任职的年龄。 礼部侍郎的位置虽然重要,但现在礼部尚书是个能力强的,否则宋大人也不户年近古稀也无法寸进,有他在前面带着,也出不了什么大茬子。 况且皇上也说了,四皇子担任着礼部侍郎一职只是暂代,想来等到新科进士入朝之后,便会有新的安排。 这样想着,众人便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而大皇子一脉自从皇上训斥户部尚书之后,而铁青的脸色,此时也顿时好了不少,甚至脸上还隐隐多了一两分喜气: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四殿下的本事了。 皇上现在给了四殿下这个机会,四殿下如今进入礼部任职,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将礼部掌握在手中! 而户部这边,皇上只是让户部尚书回家反省,并未将其降职,想来其中还有运作的余地,待到禁足结束,让户部尚书小心行事,缓缓图之便可。 届时六部他们便掌控了其二,厉王还如何同他们争夺? 至于厉王一脉? 这次甚至不用顾砚书去说,秦戮和五皇子便已经知道了,这是父端水大师·皇又开始了他高端的端水操作。 放宽了温清衍在户部行事的权利,便又给了大皇子一党礼部的甜头。 但五皇子还有一点不明白: “父皇为何会突然向户部尚书发难?” 开始不还好好的吗? 随后,五皇子便从顾砚书那里得到了答案: “自然是看到了开源的好处。” 顾砚书表示,昨日他忍痛让秦戮将这半月以来报社的毛利送进宫,就是在这儿等着大皇子和户部呢。 不然他为什么不直接按照最开的规定,送纯利润? 五皇子除了服气之外,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当然,除此之外,五皇子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那三皇嫂觉得,这一局,又是谁赢了?” 顾砚书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想也没想便给了答案: “自然是厉王府。” “怎么说?”今日之事,怎么看都是大皇子那边占了一点便宜吧? 再不济,两方也能打个平手,怎么到顾砚书口中,又是厉王府赢了? 而顾砚书却只给了五皇子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为什么? 这问题还需要问么? 原本大皇子掌控户部,厉王府掌控兵部,便是最好的平衡。 但是现在皇上却为了国库日后能够轻松一些,不停地将碗向厉王府这一边倾斜,再不停地向大皇子府那边加水,掩饰太平。 别看现在水面看似依旧是水平状态,但却早就不如一开始那般稳固。 这时候,只需要外力稍稍一碰,这碗水,自然而然便会全部落入厉王府这边。 更何况,就温清衍的能力,半个月后户部尚书回来,还能有以前一半的话语权,都是他手下留情了。 这一局,自然就还是厉王府胜了。 顾砚书没有说话,五皇子想了半晌,依旧没有想通其中的道理。 正准备重新询问顾砚书,却被门外兴仁的声音打断了话头: “王爷、王妃,于大夫那边过来传话,说是结果出来了,问二位殿下是否愿意过去一趟。” 第123章 是否要去于立人那一趟。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关于烈酒是否对伤口的愈合有帮助这一问题的答案,现在基本可以算是厉王府中的头等大事。 现在有了结果,哪有不亲自去看看的道理? 当初顾砚书将那一坛烈酒送给秦戮的时候,五皇子也在,对于这个结果,五皇子心中同样好奇。 现在恰巧撞上了,也一起跟着去了于立人的住处。 刚走进于立人的愿意,便能闻到一股动物身上特有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高浓度烈酒的味道。 虽然说不上令人作呕,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好闻。 然而于立人却像是完全闻不到那股气味似的,正站在其中一个巨大的笼子面前,双眼放光地盯着笼子里面的兔子。 其全神贯注的模样,甚至没有注意到顾砚书等人的到来。 还是站在一旁协助于立人这些天试验的小厮提醒了两句,于立人才连忙向几人行礼: “见过王爷、王妃、见过五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秦戮微微扬了扬下巴,“听兴仁说,于先生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说话的同时,秦戮的双眼便忍不住在院子里看了看。 此时在于立人的院子当中,有不少小动物。 兔子、小狗、小鸟、甚至还有几头小羊羔子。 当然,最多的还是兔子,兔子是哺乳动物,繁衍速度还快,用来做试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在看过院子里这些动物的情况后,秦戮甚至不需要于立人说,便已经大致猜到了结果。 这些动物送过来之前,秦戮都是看过的。 甚至这些天秦戮也没少来这院子。 现在几乎只需要打眼一看,秦戮便能看出,前些天身上还带着刀伤的小动物,此时都已经愈合地七七八八了。 一眼望过去,院子里的动物数量也几乎没有怎么减少。 就在秦戮观察院里的小动物的同时,于立人已经的说出了这些天的辛苦试验的结果: “王妃殿下的猜想是正确的,烈度足够高的白酒的确有清理伤口的作痛,甚至似乎还对伤口的愈合有所帮助。” “用酒精清洗过后的伤口,愈合速度比没有用酒精清洗的要快上不少。” “除此之外,用酒精清洗过的伤口,除了极个伤口过长过深的情况,最后几乎都能被治愈。” …… 于立人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将放在一旁的几本手札呈给秦戮,那上面,详细记录着这些天于立人试验的种种数据以及情况。 有了顾砚书所提供的控制变量原则,于立人同时进行了好几组试验。 有按照传统的方法来处理伤口的对照组。 另外还分别设置了几个用煮沸的清水处理伤口,以及用不同浓烈程度的烈酒处理伤口的的实验组。 还设置了几个先用煮沸后晾凉的清水清洗,再用不同浓烈程度的烈酒来处理伤口的实验组。 最后结果显示,先用清水清洗,再用酒精处理的伤口,愈合的可能性最大,愈合的速度也最快。 对比其他几个实验组和对照组,这一组的愈合的几率简直惊人。 除了那几只伤口过深的,现在几乎都已经痊愈了。 “这酒精居然如此厉害!那三皇兄以后岂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站在一旁一起蹭着看试验记录的五皇子忍不住低声喃喃着。 原本五皇子以为顾砚书口中的“可以提高伤口的愈合几率”,只是相对而言有一些效果,谁知道现在的实验结果居然如此惊人? “五皇子说的没错,这些天在下还找了一些身上有伤口的士兵来试验此法,最后的结果也同样惊人。” 于立人说话的同时,将手中的另外一本手札放在了几人的面前。 上面记载着这些天于立人处理伤员的记录。 秦戮管理三军,即便是现在没有战事,寻常训练也免不了磕碰受伤。 特别是前些日子才招了一批新兵,训练起来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这些天于立人便是用这些人做的实验,结果同样喜人。 即便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秦戮,此时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 “做的不错。” 见秦戮脸上喜色明显,于立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 “就是这酒精有一缺点,清理伤口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刺痛,根据体验过的人说,这种感觉还有些强烈。” 这一点,顾砚书一开始还真有些忽略了。 没错,酒精触碰到伤口,的确会带来刺痛和灼烧感。 所以后世处理伤口的时候,多用双氧水以及碘伏。 但是双氧水和碘伏的制造,并不像是酒精这样简单,顾砚书现在也只能先将酒精拿出来,其他的再想办法徐徐图之。 当然,会有刺痛感这一个缺点,在秦戮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效果好,痛些也无碍,不少效果强劲的金疮药使用后也会有刺痛感,将士们应当都能受得住。” 不得不说,秦戮此话说的有道理,毕竟与命比起来,痛一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于立人也同样没有话说了,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酒精的效果,接下来,于立人要做的便是将酒精的用法推广到军中。 至于秦戮,则是带着几坛子烈酒和酒精,以及于立人的手札,去了皇宫一趟。 毕竟昨日皇帝还专门问过烈酒的事儿,现在此事有了定论,自然要去汇报一番。 秦戮离开了,顾砚书却没有着急着走,反而是在于立人的院子里逛了逛,观察着那些小动物身上的伤口。 要换做寻常的时候,一个丝毫不懂医术的“外行”在自己的院子里如此放肆,于立人就算是碍于身份不好说什么,脸色也会异常难看。 然而在看到顾砚书望着那些小动物的好奇的眼神时,于立人不仅没有丝毫不快,甚至还缓步走到了顾砚书的身旁: “殿下可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寻常处理伤口的时候,都是这般处理的吗?” 顾砚书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窝小兔子扬了扬下巴。 这窝兔子身上的纱布已经被撤去,身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顾砚书几乎一眼便能看到其伤口的现状。 于立人看了看眼前这窝兔子,一时间有些不明白顾砚书的意思: “王妃的意思是?” 顾砚书略微沉吟一番,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不若于先生先同我说说你们平时是如何处理伤口的?” “这自然是可以的。” 于立人一听这话,直接将自己平时处理伤口的流程仔仔细细同顾砚书说了一遍,没有丝毫藏私。 于立人处理伤口的方式与顾砚书知道的有所不同。 总结一下,便是将伤口清理干净之后,就直接上药,然后缠上纱布防止二次感染,中间没有缝合的步骤。 听到这里,顾砚书差不多也就知道,为什么那些伤口较重较深的小动物,即使有了酒精,最后也感染溃烂了。 但为了防止猜测错误,顾砚书还是多问了一句: “那几只因为伤口过深过长,最终没能愈合的动物,也是这般处理的?” “也是这般处理的。” 于立人点头,提到那几只小动物,于立人心中的喜悦便有些略微的平息了。 动物的愈合能力其实比人更强一些,那样的伤口放在动物身上无法愈合,放在人身上也同样不行。 但直到现在,于立人也没有想到一个能够更好地去处理这样比较严重的伤口的方法。 然而让于立人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顾砚书便给他提供了一个可能性: “那么于先生是否有想过,用针线将伤口缝合,帮助愈合?” “什么?”于立人下意识反问。 “一般衣物上出现了破损,想要继续穿着,便需要先缝合起来,以防破损越来越大,这一点,我倒是觉得和人身上的伤口有异曲同工之意。” 顾砚书以为于立人是没有听清,又重新将心中的想法重复了一遍。 不得不说,将人的皮肉当做布料,这个想法着实是有些天方夜谭。 但是提出这个设想的人是顾砚书。 是才刚刚拿出了酒精,使得伤口的愈合几率大大提升的顾砚书。 于立人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便有了偏移。 不一会儿,于立人便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殿下提出的这个设想似乎可行,但只能等属下再次试验一番后,才能得出结论。” “可。” 顾砚书早就知道于立人是个谨慎的,想也不想便点头允了。 当然,为了让于立人少走弯路,顾砚书也没有忘记将自己知道的无菌操作原则教给于立人。 比如说在缝合伤口之前,不仅仅要对伤口进行清洗,对缝合伤口所需要用到的针线同样需要进行清洗以及用酒精消毒。 这边,顾砚书同于立人说着如何让伤口的愈合几率再进一步的方法,另外一边,秦戮也已经带着箱子,走进了御书房。 有了昨天秦戮的那一番话,这次皇上对于秦戮到来的目的,多少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都说知子莫若父,皇帝对秦戮也多少算是了解,知道秦戮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想着秦戮口中与烈酒有关的至关重要的用法,这次皇帝干脆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见到人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 “今日来朕这里,又是要给朕送什么东西啊?” 说话的同时,一双眼睛还忍不住向秦戮手中的箱子上看。 秦戮想来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 “回禀父皇,是儿臣昨日与父皇提到的几款烈酒,还有一坛酒精以及其用法。” 皇帝几乎瞬间便抓住了秦戮这一句话之中的重点: “酒精?那是何物?有什么用处?” “严格地来说,也是烈酒的一种,只是因为其比十日醉更为浓烈,不适合饮用,至于用法,父皇将这手札看过之后便能知道了。” 秦戮说着,将放在箱子里面,于立人记录下来的那几本手札,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上翻开那手札,开始倒还能保持冷静,但在看到后面记录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顿时便有了变化。 作为天齐的皇帝,他自然知道,天齐的将士,除了死在战场上的,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死在了无法治愈的外伤之上。 现在看到这手札上的内容,他怎么能够不惊讶: “这上面写的可为真?” “儿臣府上的府医经过了反复的试验验证,最后也在一些受伤的士兵身上使用过,自然为真。” 即便秦戮不说这番话,就是看着这手札上详细的记载,秦渊也知道,此事做不得假。 但是秦渊依旧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有了酒精这样的利器,以后将士们不会再因为受伤而失去生命,几乎不需要多加思索,便能知道,这对于天齐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助力。 结果可想而知,因为酒精的到来,皇帝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向上提升了两个台阶。 对于前些日子,压下的秦戮想要扩张今年招兵的奏折,也在喜悦之下,点头应允了。 这件事当然没过多久便传入了贵妃以及大皇子的耳中。 大皇子府上才用了没多久的瓷器,再一次壮烈牺牲。 想着昨日厉王带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锦盒进宫面圣,今日户部尚书便吃了挂落。 今日他又带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箱子进宫,结果当初被驳回的奏折居然就给复批了? 不是说厉王府最近已经消停下来了吗? 怎么又开始频繁地给宫里送东西了? 这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若是顾砚书知道大皇子此时的想法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一句: 没完! 不仅没完,他甚至还有一个大招没有放! 而顾砚书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便是因为他刚从于立人的院子中出来,兴仁便带了一个好消息给他: 他年前便让人去找的一样东西,现在已经有了着落。 第124章 听着兴仁的回禀,顾砚书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还有些恍惚: “确定吗?” “下面的人说并不十分确定,与王妃的形容莫约有七八分相似。但到底是不是,或许还需要等到王妃去亲自看了,才能确定。” 兴仁也知道自家王妃对此物的重视,从修葺主院开始,王妃便想要此物,但因为不太好找,一直没有结果。 派人出去搜寻的这几个月中,王妃也时不时询问进展。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会满脸失望。 也正是因为如此,兴仁也不敢将话说死,生怕最后让顾砚书失望。 “既然你都说有七八分相似,应该就是差不了了。” 知道兴仁的性子的顾砚书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东西呢?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已经放在小院子里了。” 兴仁口中的小院子,自然是顾砚书平时搞发明创造的小院子。 这边兴仁的话音刚落,顾砚书脚下的步伐便快上了不少,直接三步并作两部地向那小院子走去。 不一会儿,顾砚书便已经到了那小院子外,还未走进去,便看到了放在院子中央的桌子上的大箱子: “在这里面吗?打开让我看看。” 站在一旁,穿着王府侍卫服饰的人微微点头,伸手便打开了那木箱。 便打开便不忘说明: “是,此物几乎是按照王妃的形容寻找的,只是属下以前也从未见过此物,并不十分确定是否为王妃想要的物品,若不是,属下便带人再去寻找,就是……” “不用了,”那人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顾砚书略微带着一丝笑意的嗓音给打断,“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一句话,让那侍卫有些懵,他这才将箱子打开,王妃还没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呢,怎么就确定了? 兴仁看出同僚的想法,也不由自主地低声询问: “王妃不将东西拿出来看看?确认一下?” “不用确认了,这个味道,错不了。” 顾砚书说着微微深呼吸了两口,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语气笃定。 随着顾砚书的动作,兴仁也止不住深呼吸了两口,这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密而特殊的气味。 注意到这一点后,兴仁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东西,多半是王妃想要的了。 紧接着,兴仁便听到了顾砚书的吩咐: “东西便直接放在这儿吧,兴仁,将前些日子我让你找的工匠叫来,接下的事儿,可不比找这东西简单。” “是。” 这些日子,王府中的人为了搜寻此物费了多少功夫,没有人比兴仁更加清楚。 在听到接下来的事儿也不简单后,兴仁自是一点也不敢耽误,转身便去一旁的小院儿中,将工匠叫了过来。 待到工匠到了之后,顾砚书便直接将人带进了房间里开起了小会。 人出来之后,一个个便开始捣鼓起了刚刚才带回王府的那一箱物件。 顾砚书也直接一反以往当甩手掌柜的常态,直接在小院中当起了监工。 等到秦戮从皇宫中回府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自家王妃在小院中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的消息。 知道自家王妃的动向之后,秦戮几乎没有多想,便直奔小院而去。 才刚走到小院的门口,便发现今日的小院,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不仅小院里人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些乌烟瘴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明显的不知名的味道不说,甚至还有不少尘土飞扬。 伸手在眼前扇了扇,企图减少自己面前的尘土无果后,秦戮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谁知道一张嘴,便吃了满嘴灰,让人难受地紧。 听到动静后的顾砚书抬头,恰巧见到了秦戮不适皱眉的模样。 转头在自己身旁的工匠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后,便连忙出来,将秦戮带离了小院: “王爷没事吧?” 说话的同时不忘给站在一旁的兴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倒些水来给秦戮漱漱口。 接过茶水漱了漱口,感觉到自己口腔中没有灰尘后,秦戮才重新开口: “没事,王妃刚刚是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秦戮才注意到顾砚书此时不同寻常的装扮。 脸上戴了一个古怪的面纱不说,身上的衣服上也落下了不少灰尘。 “年前我不是让人去帮我寻了一样物件吗?这不,东西带回来了,正在研究呢。” 顾砚书伸手将口罩从脸上摘下来,又注意到秦戮帮他整理衣物的动作,连忙出声阻止: “王爷不用费心整理,这身衣服我稍后就去换下。” 秦戮也发现顾砚书这身衣服似乎是拍不干净了,直接停了手,继续询问: “这是在研究什么?” 谁知道面对秦戮的追问,顾砚书只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好东西!” 秦戮眉头微调,有些意外: “嗯?王妃这是在同本王卖关子?” 顾砚书眉头微挑,没有否认: “怎么?王爷这是不许吗?” “自然是许的,本王哪里敢不许?” 秦戮越看顾砚书此时脏兮兮的模样越是碍眼,干脆便拉着顾砚书的手向主院走去。 这番回答也直接取悦了顾砚书,只见顾砚书唇角向上扬了扬,就连尾音也带上了一丝欢快: “王爷放心,等到成品研究出来之后,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王爷!” 对此,秦戮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就按照以往顾砚书捣鼓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哪一样他不是第一个见到成品的? 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想着顾砚书以往捣鼓那些东西的速度,秦戮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觉得至多过个三五日便能看到成品。 然而让秦戮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三五日,一等,便是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虽然顾砚书嘴上不说,但从其频繁地进出那小院的举动,以及每次从小院回来后的脸色,秦戮便能知道,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 中途秦戮也说过若是实在做不出来成效,便先暂且放下,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这些问题便自然而言地就能够解决了。 但这个提议,却直接遭到了顾砚书的拒绝。 当时顾砚书直言现在做的东西十分重要,关乎到天齐百姓日后生活的幸福感。 早一日做出来,早一日用上,便能早一日给百姓带来极大的便利。 听闻此言,即便秦戮不知道顾砚书正在捣鼓地到底是什么,但也能够知道此物的重要性。 毕竟当初捣鼓出玻璃的时候,他的王妃也从未说过如此严肃的话。 对于这些东西,秦戮自认为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能在背后给予其他的支持。 比如尽可能地满足顾砚书的所有需求。 也是在等待的这一个月中,朝堂中也发生了不少变化。 先是户部,从户部尚书禁足结束,回到朝堂的时候,众人明显可以看出,户部尚书在户部的话语权小了不少。 不仅处处受制,甚至不少重要的事情,都需要等到温清衍点头之后,才能实施。 户部尚书的话语权削弱,直接影响到了大皇子一脉在朝中的行动。 这些天能够明显感觉出,大皇子在朝堂中有些力不从心了起来。 其次便是礼部。 当初大皇子一脉在任命下来之时,便想让四皇子趁机收拢礼部。 四皇子的个人能力的确在大皇子之上,但是礼部尚书同样不是吃素的。 虽然对于四皇子在礼部中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是没看到,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却绝不含糊。 一通四两拨千斤的太极,便将四皇子的布局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最终四皇子在礼部,也只得到了一些收效甚微的进展。 而除了这些之外,便是朝廷中收到的另外一则消息。 来着溢州。 溢州的知州传来消息,说是溢州近日里水位上涨异常,若不及时采取措施,再过两个月恐怕会遭遇洪灾。 所以请求朝廷允许,重新修葺加宽堤坝。 溢州整个州府跨江而立,往年便是洪水防范的重点区域。 只是往年洪水来临的时间,比起今年溢州的知州传递消息要晚上两个月上下。 而这一次,溢州的知州或许是见到了绍城的前车之鉴,不敢再重蹈覆辙,所以在出现了一丝苗头的时候,便急忙来向朝廷禀报。 不得不说,溢州知州如此警惕的态度,也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虽然有人觉得溢州知州这样防范于未然的态度很好,有人又觉得溢州知州这番做法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但对于重新修葺溢州堤坝之事,并无一人提出反对意见。 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为溢州本就是天齐防洪的重点区域,每过几年便需要将堤坝重修,算算上次修葺堤坝的时间,溢州的堤坝也差不多到了该重新修葺的时间了。 即便是今年不修葺,明年也是要修的,在这种情况下,早一年总比晚一年好。 就连那些嘴上说着溢州知州小题大做,不堪重用的人,也不敢去赌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既然在修建堤坝这件事上得到了统一,那么接下来众人需要面临的难题,便是要派谁去做这件事? 大皇子一脉与厉王府一脉都希望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上次绍城的事儿已经让大皇子出尽风头,厉王一脉怎么可能在将这个机会再交给大皇子? 至于大皇子? 对于自己现在在朝堂上有心无力,捉襟见肘的状态也急于破局,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这两相争论下来,一时间也没能得出结果。 最后,关于这件事,皇上也没有第一时间表态,也只丢下了一句“容后再议”。 虽然大皇子与厉王一脉都不太能分辨出的皇上此时内心的想法。 但经过了顾砚书“调教”的五皇子与秦戮,却都能隐隐约约摸到皇帝的心思: 根据最近朝堂上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最后恐怕还是会落入大皇子手中。 毕竟上次父皇便想给大皇子封王,以平衡天平,结果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成功。 现在有了溢州的事,父皇恐怕会顺势而为,派大皇子去完成此时,然后顺势给大皇子封王。 而这个猜想,也得到了顾砚书的肯定: “正常情况下,你们的猜想的确没错。” “那怎么办?” 五皇子一听,顿时便急了,上次为了阻止父皇给大皇子封王,他们就下了不少功夫。 这次还来,恐怕就阻止不住了! 谁知道顾砚书却直接给了五皇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你忘了,我刚刚说的是正常情况下,但是在我这儿,什么时候有正常情况了?” 说话间,顾砚书便从一旁拿出了一块儿灰色的类似于石块的物品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王爷先看看此物。” 见到这个物品,又看到顾砚书此时脸上比之往常更加轻松的笑容,秦戮心中顿时便有了猜测: “这就是你最近在捣鼓的那个东西?” “没错,”顾砚书微微点头,脸上满是如释重负的笑容,“此物名为水泥。” 第125章 对于顾砚书来说,水泥相对于玻璃、酒精甚至是炼钢都要困难上些许。 毕竟无论是活字印刷、玻璃还是酒精,甚至是炼钢,都能够找到原材料或者是低配版的雏形。 顾砚书只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擅长此道的工匠,稍稍点拨一番,便基本就能得到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成平。 最后再调整一番,结果自然就能如人意。 但是水泥不同。 相对来说,水泥基本是要实现从零开始,从无到有的全部过程。 单单就原料之中的水泥灰这一项,便足以难倒不少人了。 虽然顾砚书后来想到了可以使用火山灰作为水泥原料的方法,但就依照厉王府的实力,寻找火山灰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更别说这段时间,为了研究出成平,顾砚书还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经历,同工匠们一起进行实验。 期间甚至还因为比例的问题,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喜人的。 而且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这寻找火山灰耗费的时间的确长了一些,研究水泥成品的过程的确艰辛了一些,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间就极为赶巧了。 看着秦戮以及五皇子看着那水泥块面带疑惑的模样,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这水泥耐高温、防腐蚀,并且质地坚硬,能够防水防潮,用来修建堤坝,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顾砚书微微顿了顿,而后,又补充了一句: “最重要的是,相对传统的修建方式,水泥的制作方法更加简单,同时更加省时省力。” 就在顾砚书讲解的同时,秦戮已经对放在桌上的那块儿水泥块儿动了手。 发现事实的确如同自家王妃所说的那般,这水泥的质地十分坚硬。 即便是依照秦戮的手劲儿,也没有办法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在这水泥块儿上留下任何痕迹。 秦戮缓缓运转着手中的力道,发现想要徒手在这水泥上留下痕迹,他至少需要用上七成内力。 秦戮名震天下,其武功高强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这天下能够有秦戮七分内力的人,又能有多少? 后来秦戮还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剑试了试,发现即便是这样,想要撼动这水泥,也需要用上三分内力。 别说是修建堤坝了,这样坚硬的材质,就是用来修筑城墙也使得! 但是很快,秦戮便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水泥,是用火山灰制作而成的?” 在这水泥制作成功之前,顾砚书对此可以说是守口如瓶,即便是秦戮问及,也不愿意多透露一丝信息。 但是当初去寻找火山灰的,到底是厉王府的人,再加上这些日子,顾砚书从那小院中出来之后,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些火山灰。 那股呛人又特殊的味道,即便是让人想要忽略也困难。 而这些旁枝末节的信息,足以让秦戮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当初王府中的人寻找火山灰有多困难,秦戮也多少有些耳闻。 若这水泥的确如同他所想,是用火山灰所做成,那这水泥的数量,真的够用来修筑堤坝吗? 顾砚书一听便知道了秦戮的言外之意: “的确是用到了火山灰,不过王爷放心,现在火山灰的数量,完全够用。而且这水泥最大的用处,可不是制作水泥块儿。” 秦戮闻言果然面色一松,但很快又对另外一个问题有了好奇: “哦?那这水泥最大的用处是什么” “是用来制作混凝土。” 混凝土,是指以水泥作为粘合剂,与水、砂、石子等物混合的惨杂物。 其坚硬程度以及稳固程度,甚至远远高于单纯的水泥块儿。 这一次,顾砚书甚至没有等到秦戮提问,便直接从一旁拿出了一小块儿混凝土放在了秦戮的面前。 从顾砚书拿出的这块儿混凝土,秦戮甚至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被包裹在其中的砂砾以及石块儿。 但即使是秦戮上手去掰动,也不能将那石块儿从混凝土之中取出来。 “这样一块儿混凝土需要用到的水泥含量不多,但是其硬度却远在单纯的水泥块儿之上。” 注意到秦戮的动作,顾砚书略微有些失笑,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秦戮以及五皇子最开始说的那件正事儿: “依照这混凝土的坚硬程度,若是用以修建堤坝,至少十年内,都不需要再将这堤坝推倒重建。你们说,若是厉王府拿出这样的材料用来修建堤坝,皇上还会选择大皇子吗?” “当然不可能!” 秦戮还未开口,五皇子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毕竟知父莫若子,在皇上心中,制衡和端水或许十分重要,但天齐的百姓,却更加重要。 现在有了混凝土这样的材料,皇上无论是从堤坝的安全性还是使用时限的长短,恐怕都会放弃这一次的端水。 从秦戮的表情同样也能看出他对这一观点的赞同,但与五皇子比起来,秦戮并没有立即表态: “本王想先去看看这混凝土的制作过程,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头。 开始同秦戮卖关子,是因为想给他一个惊喜。 后来同秦戮卖关子,则是因为水泥的制作过程一直没有进展,怕让秦戮失望。 现在东西都已经制作出来了,当然也就没了再藏着掖着的必要。 点头过后,顾砚书直接站起身来,带着秦戮走到了后面的小院中。 示意工匠将混凝土的制作过程,在秦戮面前演示一遍。 在工匠动作的同时,顾砚书也不忘在一旁讲解: “像是混凝土的运用,也远远不仅仅在于修建堤坝,还可以用来修建城墙,还有造桥修路,甚至于修建房屋。” “依照厉王府的一府之力,自然不可能将混凝土运用到如此广泛的地步,到时候可以筛选一些合作伙伴一起。” “而这混凝土的制作,除了砂石的比例外,最重要的,还是在这水泥之上。” “厉王府只需要将水泥灰的制作方法和配方掌握在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 短短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顾砚书便已经将这混凝土的用处,以及心中的构想,同秦戮说了个七七八八。 饶是秦戮,也没有想到,顾砚书居然已经想到了如此长远的地步。 修建堤坝城墙,造桥修路…… 这个时候,秦戮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王妃对于这水泥的制作会如此上心。 为什么前些日子在他看到顾砚书为了水泥的研究过程没有进展的时,劝说顾砚书先稍作休息一番,会得到那样的答案了。 若是这混凝土真的能够如同顾砚书所言的那般,运用到天齐的每个地方,那么这个物品,的确是越早出现越好! 旁的不说,就说这混凝土的强度,即便只是单单用来修筑逞强,天齐又何愁无法抵御外敌,他又如何会担心他日那些再次卷土重来? 就在秦戮跟随着顾砚书的描述,进入他所设想的蓝图之时,工匠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顾砚书微微向工匠忙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现在这混凝土就算是制作完成了,等到其凝固干透之后,便是我给王爷看的混凝土石块了。” 秦戮闻言,下意识向旁边的香柱上看了看时间。 发现从最开始的搅拌到现在混凝土成型的整个过程,这个工匠竟然就用了莫约两炷香的时间。 以前秦戮也曾经跟随着士兵一起参与过修筑城墙的工程。 其耗费的时间与人力,远超于这混凝土的制作。 知道现在,秦戮也才终于明白,顾砚书刚刚所说的“制作方法更简单,更省时省力”,到底是何意思了! 相对而言,五皇子想的倒是要简单许多: “这东西好!还是三皇嫂厉害,这下臣弟就看看,那大皇子要如何同三皇兄争!” 五皇子想的虽然简单,但不得不说,却也十分关键。 无论是修筑城墙还是造桥修路,这都是之后的事儿了。 眼下摆在厉王府面前最重要的事儿,还是溢州修建堤坝之事。 秦戮虽然不再需要用修筑堤坝这种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却不能让大皇子利用这件事继续向上爬。 最后,秦戮自然是想也不想,便带着那水泥块儿以及混泥土石块儿进了一趟皇宫。 此时,大皇子府上同样也是幕僚云集。 都在商议着如何将这溢州修建堤坝之事抢到手的办法。 秦戮进宫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入大皇子的耳中的。 “他是带着东西去的,还是空着手去的?” 这是大皇子在听说秦戮又双叒叕进宫的时候的第一反应。 观察着大皇子的面色,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给出了回答: “好像是带了一个大箱子。” 大皇子的脸色果然顿时便沉了下来: 又带着东西去见父皇? 这厉王府到底有完没完? 这顾砚书到底有完没完? 顾砚书与秦戮成婚这么久,期间做事又不算低调。 大皇子自然也早就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知道厉王府最近出尽风头,能过拿出如此多稀奇的玩意儿,全都得益于顾砚书厉害。 为此大皇子与贵妃如何后悔尚且不提,毕竟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即便是后悔,也无法改变什么。 起初贵妃倒是想过从承恩侯府入手,给顾砚书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道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承恩侯府也发生了惊天巨变。 承恩侯顾弘济续弦再娶了不说,这个继室还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当初帮着贵妃里应外合,将顾砚书推到秦戮身边的常姨娘,早就在新夫人进门之后,被打压地不成样子了。 现在在侯府的后院里,被拿捏地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更别说帮着他们去对付顾砚书了。 至于承恩侯? 也是个不顶用的。 以前倒是能够撺掇上两句,但是自从那继室进门之后,也被调教地乖顺了不少。 现在京中谁不知道那承恩侯府的继夫人是个有本事的? 年龄不大手腕不小,将丈夫治的服服帖帖,让他往东承恩侯就绝不敢往西。 承恩侯府的大公子顾砚礼也更不用说了。 这个人以前便对顾砚书的极尽宠溺之能,更别说今年朝廷征兵之时,顾砚礼直接加入了秦戮的麾下。 现在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便直接做到了小队长的位置,与厉王府的关系更是亲近了不少,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看来看去,贵妃最后还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便是承恩侯府中,出自常姨娘的一双儿女,二公子以及三小姐。 特备是那顾明蓉,因为被秦戮一脚踹坏了身子以及名声,心中简直恨毒了秦戮。 谁知道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两个人也是不顶用的。 空有仇恨却没有能力,还被承恩侯的继室压得死死的,一点小动作也不敢做。 最后,贵妃和大皇子也只能放弃从承恩侯府入手的这个想法,干脆不再去想顾砚书的事儿,眼不见为净。 谁知道他们不去想,顾砚书却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这才多久,又开始出来蹦跶了? 而且不知怎么的,大皇子总觉得,秦戮挑在这个时间点进宫,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证实了大皇子的这番想法。 不一会儿,大皇子便得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 厉王这次带了两个石块儿一般的东西进宫,又不就知道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龙心大悦,对厉王赞赏有加。 还不等大皇子琢磨那两个石块儿到底是何物,为何会让皇上有如此反应的时候,便又听到了宫中传出的另外一个消息: 在厉王离开之前,皇上便已经下了明旨,前往溢州修筑堤坝之事,交由厉王负责。 这个消息,直接在大皇子府上炸开了锅: 以前像是这样重要的事儿,皇上可都是在早朝上宣布结果的,什么时候会私下下明旨了? 商议到最后,众人一致认为,问题出现在秦戮进宫时带的那两个石块儿之上。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够让皇上改变一贯以来的习惯。 对于此物,大皇子的幕僚们也没有见着实物,自然是讨论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大皇子决定亲自进宫一趟,即便不能去父皇那里询问,也要看看能不能从贵妃的那里,得到一两分线索。 这边大皇子为了溢州修筑堤坝之事交由秦戮的结果烦心不已,另外一边,顾砚书也同样很是不高兴。 “王爷明日便启程?” 即便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在看到在屋子内外忙碌不已,替秦戮收拾行李的兴仁时,顾砚书依旧忍不住再次询问。 “明日便启程,父皇的意思是无论是不是溢州的知州小题大做,关乎百姓安危,朝廷便必须重视,洪期将近,耽误不得。” 即便已经回答过了一次,但秦戮依旧耐心再次给了顾砚书答案。 顾砚书瘪了瘪嘴,说出了让他难受的问题: “那我真的不能跟着王爷一起去吗。” 秦戮摇头,给了顾砚书否定的答案: “不行,没有这个规矩。” 不仅没有这个规矩,秦戮在接旨的时候甚至还提过一句。 说这混凝土是出自顾砚书之手,是否可以带王妃一同前往,却还是得到了皇帝明确的拒绝。 秦戮虽然失望,却也知道武将离京,家眷无法跟从,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当然,这些话秦戮并没有告诉顾砚书,因为他的王妃现在已经够难受了。 果然,此话一出,顾砚书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自成婚以来,顾砚书便从来没有同秦戮分开过。 虽然平时两人各自有自己的事忙碌,白日里也鲜少腻在一起,但至少会同吃同睡。 顾砚书早就已经习惯了在漫漫长夜之中,窝在秦戮的怀中入眠的安全感。 现在乍然听到两人要分开,而且一分开便至少是两三个月,顾砚书又怎么愿意? 要放在以前,顾砚书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样矫情的一天。 但是在这样的事来临之时,顾砚书才发现,他不仅会有这样矫情的一天,甚至还比以前所看到最矫情的文字和描述还要再矫情上两分! 若不是理智尚存,顾砚书甚至想要直接上前打断兴仁收拾行李的动作,仿佛这样,便可以留下秦戮了一般。 “别难过了,两三个月而已,我向你保证,事情结束,便立刻回京。” 秦戮上前,轻轻揉了揉顾砚书的后颈,低声安慰着。 原本秦戮还想调侃自家王妃两句,现在这两三月便受不住,万一日后边关战事再起,他一去便是一年半载,王妃又如何受得住? 但是在看到自家王妃满脸难受的表情时,这样的话就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候,秦戮才恍然惊觉,何止是他的王妃,就是他自己,此时心中也充满了不舍。 以往在军中,秦戮便时常听到手底下的人说舍不得家中的夫人,想念家中父母孩儿。 当时秦戮只当是他们在寻找共同话题。 因为生母的离去,似乎便带走了秦戮的大部分情感,在此之后,秦戮就鲜少能够体会到相思是个什么滋味了。 然而现在,看到顾砚书满脸不乐意和不舍,拽着自己的衣角不肯放的模样,秦戮似乎又有些理解,那些将士们口中的“舍不得”到底为何意了。 “那也至少要三个月呢。” 顾砚书拽着秦戮腰侧的衣服,低声喃喃着。 按照溢州以往的汛期推测,今年的汛期恐怕会出现在三个月之后。 这是天齐第一次使用混凝土来修建堤坝,混凝土还是由厉王府拿出来的。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秦戮都必须在溢州停留到汛期开始时,亲眼看过了混凝土堤坝的效果后,才能放心回京。 按照秦戮的性子,或许还要等到最厉害的潮水退去,确定溢州安全无虞之后,才肯离开。 若是这样,那便至少需要将近五个月。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忍不住将脸向秦戮的怀中埋了埋,人还没有离开,他居然就已经感觉到了想念。 看着顾砚书这番模样,秦戮心中也是一阵阵的不舍: “不若本王去同父皇说,这次的事交由五皇弟负责,本王不去了?” 听出秦戮语气中的认真,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抬起了头: “不行!这是混凝土的第一次运用,于情于理都应该王爷去!” 不是不放心秦灏,而是这第一次,功劳与风险并存。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要有被毒死的心理准备。 顾砚书作为从后世而来的人,见过了混凝土广泛运用的时代,自然知道这是螃蟹非但没毒,并且肉质肥美,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他与秦戮夫夫一体,两人的默契早已非旁人所能及,所以秦戮也愿意相信顾砚书的话,相信这只螃蟹无毒。 但顾砚书却不能保证五皇子愿意相信这螃蟹没毒。 即便五皇子愿意相信,也很难保证他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生芥蒂。 他家小鹿已经没有几个同伴了,他又怎么忍心因为这件事,让五皇子与其离心? 退一万步说,即便五皇子不会因为此时对秦戮有任何不满,但皇上呢? 皇上若是知道秦戮是因为他而不愿意去溢州,又会如何作想?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努力了这么久,才在皇上那边给厉王府刷满了好感度,决不能因为这件事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顾砚书忍不住瞪大着眼睛看着秦戮: “王爷说这话,是想让我知道,我是王爷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吗?” 见顾砚书这表情,秦戮便知道他这是缓过来了,低声调笑了一句: “这可是王妃自己说的,本王可没这么说。” “可不是什么话都让王爷说了?” 顾砚书没好气地看了秦戮一眼,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了兴仁的旁边,和他一起整理着秦戮的行李: “溢州那边比起京都要暖和不少,厚衣服可以少带一些,但是也别忘记装上两件,降温的时候可以穿。” “都说穷家富路,一会儿我再给王爷拿些银票和细软,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便是这一去路上不知会有什么变故,王爷走时记得多带上一些人手。” …… 听着顾砚书难得啰嗦的絮絮叨叨,秦戮的唇角忍不住划出了一抹弧度。 又听到顾砚书提到带人的事儿,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府中的事基本已经进入了正轨,这次本王带上兴仁便可,兴仁不在,王妃恐怕要对府内的事多上些心。” “王爷不带止戈?”顾砚书皱眉,眼中满是不赞同。 “兴仁功夫比起止戈来差不了多少,止戈留在王府,本王才能放心,别让本王出门在外,还为了王妃忧心,好么?” 秦戮低头,向顾砚书低声解释着。 顾砚书虽然跟着他习武已经有了一些时日,但是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够对付街上的流氓混混。 他走了,王府势必要抽调走一半暗卫,届时想要做到让厉王府上下铁桶一片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了。 虽然知道这是天子脚下,即便他不在,也没人敢轻易对厉王府动手。 但是,万一呢? 万一大皇子狗急跳墙? 万一有那么几个不要命的呢? 不将止戈留下,他心难安。 对上秦戮眼中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还要认真的神情,顾砚书稍稍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 第126章 纵使顾砚书心中有万般不乐意,到了第二日,还是将秦戮送出了王府。 “王妃,要不咱去城门处再送送王爷?” 看着一直看着秦戮的背影,舍不得将视线收回来的顾砚书,白术没忍住开口提议。 “不了,”当秦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顾砚书收回目光,微微摇了摇头,“送到这里就够了。” 即便是去城门处送了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会分开? 待到日后秦戮回京之时,倒是可以去城门处迎一迎。 白术虽然不太明白顾砚书心中的想法,但在看到顾砚书说完这句话后便直接转身回了王府,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再劝。 至于另外一边,缓缓消失在厉王府大门外的转角的秦戮却缓缓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待到身下的马逐渐停下脚步后,忍不住向身后厉王府的方向望了望。 即便理智告诉他,从这个位置已经看不到王府的半分影子,秦戮依旧选择遵从了内心的想法。 注意到自家王爷的动作,兴仁微微向后退了退,没有打扰。 同时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以前就知道王爷和王妃感情好,现在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从昨儿个开始,两个人就腻腻歪歪地没停过。 原本以为今日便好了,谁知道王爷现在居然还来这一下? 好在那些一听到王爷的名号,就蹿的比兔子还快的家伙,看不到王爷此时的模样。 否则王爷的一世英名,恐怕会就此毁于一旦了。 原本兴仁以为自家王爷也就想停下来看一眼。 谁知道自家王爷却像是块望夫石一般,一看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意味。 就在兴仁在心中思索着是否上前提醒一下自家王爷,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也该启程了的时候。 便见到秦戮微微拽了拽手中的缰绳,将视线从王府的方向收了回来: “走吧。” 毫无感情起伏,甚至还带着一两分冷漠的两个字,让兴仁觉得熟悉的同时,又有一两分恍惚。 明明这才是自家王爷以前惯用的语气,但此刻再次听到,兴仁却像是恍若隔世一般陌生。 这几个月来,王爷面对王妃时的浓情蜜意和温柔,差点儿让兴仁忘记了,自家王爷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但很快,兴仁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打马上前,跟在了秦戮的身后。 对于顾砚书来说,秦戮这一离京,仿佛直接带走了厉王府中大部分人气儿。 明明往常秦戮在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顾砚书还因为对其颇为嫌弃。 但是现在秦戮这一离开,顾砚书才发现,习惯是个多么可怕的事。 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休息的间隙,抬头向秦戮的座位上看上一眼,想看看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结果却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座位。 下人来询问今日膳食想吃些什么菜的时候,总是人不住顺嘴说上几道秦戮爱吃的菜肴。 等到饭菜上桌之时,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一人根本吃不完这满桌子的饭菜。 早上晨练之后,感受着浑身上下的酸软与不适,总是下意识向软榻上一趟,软绵绵地说着: “难受死了,王爷快来帮我捏一捏!” 结果却久久得不到回应,抬头才发现,此时室内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更别说在吃到好吃的点心,看到杂书上有意思的片段,下意识想要抬头与身旁之人分享之时,才突然想到那个一直默默陪伴之人此刻并不在,心中的失落之感。 好在顾砚书本就是一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 过了最开始的几日,便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又成为了以前那个理智而强大的顾砚书。 毕竟眼下顾砚书需要做的事儿也不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悲伤秋月。 见到满血复活的顾砚书,温清霄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两句: “殿下这是又活过来了?”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不甘示弱地回道: “六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难道不是一直都活着吗?” “殿下前几日的模样,可不像是活着。”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就顾砚书前几日的模样,知道的还说是厉王妃与厉王殿下鹣鲽情深,这厉王妃是思念厉王殿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厉王给厉王妃下了什么蛊,否则怎么厉王这一走,厉王妃就像是三魂七魄走了二魂六魄似的,只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深知自己前几日的状态,顾砚书直接被堵了个无言,羞赧的同时直接瞪了温清霄一眼: “你就笑话我吧。” “可不敢,在下如何敢笑话厉王妃殿下,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回京后还不得剥了在下的皮?”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嘴上说着不敢,但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丝毫客气。 还好两人关系不错,顾砚书也知道温清霄并无恶意,对此并不在意。 两人互相调侃了一番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温清霄如同往常一般,先是同顾砚书说了说最近日报的事儿。 自从日报开始刊登广告和售卖广告位之后,除了最开始的那几日有些慌乱外,现在几乎也都进入了正轨。 现在日报每日的广告收入,也基本都稳定了下来,除了一点: “没有印刷广告的日报卖的并不好,即便一再缩减印刷数量,每日里依旧会有不少剩余。” 说到这里,温清霄就不得不庆幸,报社使用的是活字印刷术。 否则就现在无广告纯净版的日报印刷数量,都还不值当工匠去雕刻雕版的。 对此,顾砚书倒是丝毫不意外: “这是正常的,广告又不影响,五百文一份日报,一两日还好,长久买下来,再大的家业也能被败光。” “那这无广告版的日报以后还印刷吗?” 温清霄下意识询问,在他的心中,是更加倾向于停印的。 谁知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我可是个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自然是要继续印刷的。” 想到这些天无广告版日报的剩余,温清霄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无广告版的日报滞销,那就想个办法把它卖出去不就好了?” 顾砚书几乎一眼便看出了温清霄心中的想法,摊了摊手,给温清霄提供了一点点思路: “你看我们报社打了那么多广告,怎么就不给无广告版的报纸打个广告?” “像是有广告版的报纸,我们可以把它当做寻常的刊物,平时用来获取信息以及,无广告版的,我们把它打造成典藏版不就好了嘛?” “典藏版?”温清霄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就是专门用来收藏用的。” 顾砚书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便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旁的不说,就说咱们的第一刊日报,不是就有不少人买了两份,其中一份用来,一份用来收藏了吗?” “没错。” 温清霄微微点头,就他知道的,的确有不少人这样做。 顾砚书微微挑眉,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你说,要是当初第一刊日报便印刷有广告,这些人会选择收藏有广告版本的,还是没有广告的版本?” “自然是没有广告的版本。” 温清霄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现在《京都日报》的广告虽然不影响,但是却每个版面都有印刷。 用来当做藏品,的确不那么合适。 但随后,温清霄就微微皱了皱眉: “但那也是因为第一刊日报较为特殊,才会出现如此情况。” 不仅仅是《京都日报》的第一刊,具有特别的意义,更是因为上面还有首辅裴大人的文章。 对于广大学子来说,裴大人的文章,无论是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值得收藏的。 旁的不说,就说大年初二的第二刊日报,上面印刷的是温清霄本人的文稿。 专门买了第二份用作收藏的人就少了许多。 然而这对顾砚书来说,却并不能算作问题: “那就把后面的日报也变得特殊不就好了?” 甚至不等温清霄提问,顾砚书便给出了几个解决办法: “比如说这生辰典藏版,假如今日是六公子的生辰,那么今日对六公子来说定当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买上一份无广告版的日报收藏,不过分吧?” “再比如说是内容典藏版,若是今日日报上刊登的文章,是六公子特别喜欢的大儒,例如裴大人亦或是温大人所写,那买上一份无广告版的日报收藏,不过分吧?” “再比如说节日典藏版,若今天是一个特别特殊的节日,比如春节、比如元宵,那买上一份无广告版的日报收藏,不过分吧?” …… 一口气举了好几个例子后,顾砚书不忘归纳总结: “没有条件没关系,咱们可以创造条件,没有买典藏版的理由没关系,咱们也可以替他寻找理由,不会是什么难事。” 温清霄直接被顾砚书这一番“创造条件、制造理由”的言论给惊呆了。 但不得不说,顾砚书这说的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温清霄不过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向顾砚书微微拱了拱手: “还是殿下厉害!在下明白了,明日便让人将这广告给印刷上去!” “这就对了嘛!”顾砚书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取消无广告版本的日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大皇子一脉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现在秦戮不在京都,大皇子一脉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蹦跶的厉害。 顾砚书可以保证,他要是今天敢直接停止印刷没有广告的日报,明日关于报社的风言风语便会出现在经京中的大街小巷。 虽然这些小风小浪的舆论,已经不能对现在的厉王府造成任何影响,但顾砚书就是不想给大皇子这个机会。 说过了报社的事宜,温清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同顾砚书拱了拱手: “说来四哥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殿下当初的提点,谁知却一直不得空闲,只能托在下先向殿下道谢,说是日后得空了,再来向殿下亲自道谢,还望殿下能够见谅。” 官场不好混。 即便是对于温家这般,在官场中有足够底蕴的人家,想要混出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否则当初温清衍也不会选择外放镀金,也不会在镀金归来之后,在朝中闲了一年半载。 原本温家的计划是待到今年新科进士入朝后,再运作一二,给温清衍谋划一个好差事。 没想到顾砚书当初不过是三言两语,便让温清衍在户部之中得到了一个职位。 即便是按照温家原本的计划,也不一定能够温清衍某得一个六部侍郎的职位。 户部这摊水虽然浑浊,但却拥有实打实的权利。 况且风险向来是与机会并存,温家也不是什么不懂得知恩的人,自然是感激顾砚书的。 当初在任命下来之时,温清衍便准备亲自去厉王府向顾砚书道谢了。 只是被温大人给拦了下来。 彼时温大人说,这皇上的任命前脚下来,后脚温清衍便去厉王府道谢,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给厉王府添麻烦。 不若先缓一缓,先写一封道谢信送去给顾砚书,相信顾砚书也不会介意。 温清衍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便将这事儿给暂时搁置了下来,差人送了一封信给顾砚书,说是过段时间再去拜访。 谁知道这一过段时间,便是两三月的时间。 户部的水,比温清衍想象中的还要深许多。 别见温清衍现在好像在户部之中如鱼得水,将户部尚书压得是抬不起头来。 实际上私底下温清衍就没少费功夫。 才刚刚进入户部任职的日子,温清衍甚至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与户部尚书斗争最激烈的时候,甚至连着三天不眠不休谋划布局。 还是前些日子皇上无缘无故给户部尚书禁足半月之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但户部尚书被禁足了,皇上对于开源之事却比往常上了不少心。 温清衍无法,只能绞尽脑汁去想办法。 这一来二去,竟然一直没有得到空闲去履行承诺。 这不,一听到今日顾砚书要与温清霄见面,就连忙托自家六弟给顾砚书带了这番话。 顾砚书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忍不住有些失笑: “四公子太客气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当初在收到温清衍那封道谢信的时候,顾砚书便给了回信,让温清衍不要将此时放在心上。 他提点温清衍,不过是为了互利互惠。 现在温清衍能够在户部中赢得半壁江山,对于顾砚书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谁知道温清衍居然还在为了没能当面同他道谢一事耿耿于怀。 这个时候,顾砚书顿时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动: “听六公子此番话,四公子在户部中的进展,似乎并不如意?” “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的确不怎么如意。” 温清霄先是顿了顿,而后便叹了口气: “殿下也知道,温家是诗书传家,家中亲眷大多也专精此道,对于商贾之道……着实不怎么擅长。现在四哥乍然接手此事,难免会感觉有些棘手,更别说……” 温清霄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消了声。 虽然温清霄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完,但顾砚书也几乎能猜出一二。 更别说户部之中大多是大皇子的人,对于温清衍的工作并不配合。 不仅不配合,甚至还可能在关键时刻使绊子,让温清衍原本就进展地不顺利的工作,更加难以进行。 顾砚书甚至也知道温清霄为什么不愿意将后面的话说完。 毕竟大皇子一脉会一再给温清衍使绊子,说到底还是因为温清霄同顾砚书之间关系亲厚。 这话若是当着顾砚书的面直说,便有一点抱怨责怪之嫌。 温清霄向来会做人,自然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既然温清霄不愿意说,顾砚书便当做没有听到: “我现在倒有一法,可解四公子眼下之忧,就是不知道四公子意下如何?” “殿下的能力在下是清楚的,若是殿下愿意提点一二,自然是再好不过,在下先替家兄谢过殿下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温清霄若是还看不明白顾砚书对商贾一道的精通,这双眼睛也就可以不用要了! 当即也不客气,直接向顾砚书道了谢,一双笑眯眯的双眼直直地查看着顾砚书,就差没有直说“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吧!”。 顾砚书也算是了解温清霄的性子,笑着摇了摇头: “皇上这次会选择王爷去溢州修筑堤坝的原因,想来温六公子应当是有所耳闻?” “听说是因为王妃新研究出了一种极适合修筑堤坝的材料,名为水泥?” 温清霄虽是在询问,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两分笃定。 顾砚书微微点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六公子消息果然灵通,今日我这法子,便在这水泥之上。” 温青霞微微皱眉,思索了半晌,也没将这水泥与为国库开源之事联系起来。 最后无奈,干脆便向顾砚书寻求答案: “殿下可否与在下详细说说?” “六公子可听说过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顾砚书笑眯眯地看着温清霄,一下又一下地抛着鱼饵: “这路要是修好了,人们来往方便,人员流通迅速,自然也就能够带动经济的发展,到时候想要开源,不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吗?” “殿下说的有理,”温清霄微微点头,但同样有些不解,“但这修路,与水泥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因为这水泥不仅仅可以用来修筑堤坝,同样也能用来修路、” 顾砚书笑眯眯地给出了答案,同时不忘给温清霄描述着这水泥路的种种好处。 宽敞、平坦。 若是铺上这水泥路,马车等运输工具在上面的行走速度也能快上许多。 到时候互相来往的交通便利了,富贵自然而然便来了。 顾砚书本就是一个画饼大师,不一会儿,一张又一张大饼便将温清霄砸了一个头昏眼花。 好在温清霄理智尚存,知道天底下并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不一会儿,便找出了其中最关键的漏洞所在: “这水泥路若真如同殿下所描述的这般完美,想来需要的花费并不小?” “的确不小。” 顾砚书先是顿了顿,随后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 温清霄闻言便是眉头一皱,四哥现在最要紧的事开源。 现在开源还没做好,便要花费大笔钱财去修这水泥路,想来户部尚书以及皇上并不会同意。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便又听到了顾砚书下面一句话: “虽然花费不小,但这与四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没说要朝廷来出这笔钱。”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温清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修路的钱不用朝廷给,难道顾砚书是准备自己掏? 但这明显不符合顾砚书不肯吃亏的性子。 事实证明,温清霄的确足够了解顾砚书,只见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当然是因为这笔钱,会有人想办法来替咱们出。” 对于顾砚书此时脸上的笑容,温清霄别提多熟悉了! 几个月前绍城捐款,以及前些日子报社贩卖广告之时,顾砚书脸上不就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吗? 虽然顾砚书没有说出具体的方案,但一看到他的这个笑容,温清霄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两分答案: “既然殿下如此说了,在下今日便将这番话带给家兄,到时候殿下与四哥详谈便可。” 顾砚书闻言,没有拒绝: “那就麻烦温六公子了。” 温家的人一个个可不好糊弄,今日他这番话也是在听到温清霄提到四公子的时候,一时兴起想到的法子。 温清霄相信他,才会被三言两语打动,待到和四公子详谈之时,少不得需要拿出一个详细可行的计划书出来,才能说服对方。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忍不住开始在心中起草起了计划书的雏形。 第127章 温清霄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当天回去,便将顾砚书的话带给了温清衍。 温清衍现在的确是在为了开源之事焦头烂额。 毕竟温清衍比谁都清楚,现在皇上对他的器重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若是开源之事迟迟没有进展,少不得会让皇上心生不满。 现在听闻自家六弟带来的话,又想到顾砚书手底下那几个日入斗金的铺子,深知顾砚书在这方面本事非常。 温清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向顾砚书递了拜帖。 顾砚书那边的回应也很快,第二日,两人便在归园居见了面。 两人见面之时,温清衍依旧没有忘记为了当初顾砚书的那番提点的,同顾砚书好好道了一番谢。 为此,顾砚书倒是与其寒暄了好一会儿。 从温清霄便能看出,温家的教养极好。 温清衍既然能被称为温家除了温清霄之外,最优秀的一位少爷,才学同样不俗。 不一会儿,两人便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 就两人此时相谈甚欢的模样,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今日只是顾砚书与温清衍的第三次见面。 虽然与温清霄的交谈极为愉快,但顾砚书也没有忘记,今日他与温清衍见面,是为了谈正事的。 在寒暄了片刻后,顾砚书便率先提起了话题: “听闻四公子进来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恰好,我也有一事想与四公子合作,想必清霄已经与四公子提过了?” “殿下说的可是水泥路一事?” 温清衍略有些不确定地询问,毕竟温清霄同他说的时候,并没有说这是与顾砚书的合作。 顾砚书微微点头,而后将准备好的计划书放到了温清衍的面前: “关于水泥路的种种好处,想必清霄已经与四公子说过了,至于其他的细节,四公子可以先看看这个。” 这份计划书,是顾砚书昨日回府之后,连夜赶出来的。 说是连夜,其实也并不准确。 因为认真说起来,顾砚书写这份计划书,前前后后也只不过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别看顾砚书没写多久,但这份计划书上的内容却十分详尽。 修路是一个大工程,即便是顾砚书手底下有着几只下金蛋的母鸡,想要将水泥路铺满天齐,也少不得会侵家荡产。 别说顾砚书不行,就是天齐任何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件事儿。 所以顾砚书便直接将后世的承包制给挪用过来。 一个人想要出资将水泥路铺满整个天齐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若这个人只需要出资修建一座城池的水泥路,或者是一个城镇的呢? 但凡是有些家底的,都能拿出这一笔支出。 所以顾砚书的方法,便是化整为零。 将天齐的版图按照城池的划分,拆分成若干个板块,然后再来为每一个板块,寻找修建水泥路的出资人。 从顾砚书从不吃亏的性子便能看出,任何一个商人都不会愿意做亏本生意。 所以要想让这些商人心甘情愿地掏钱来铺这水泥路,便需要让这些人从这水泥路上发现商机。 那套“要想富,先修路”的言论,对于唯利是图的商人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毕竟这交通发达之后所带来的经济流动,并不能够让那些商人直接变现。 所以这个时候,顾砚书又引入了后世的另外一个办法: 高速公路收费站。 这水泥路放在天齐,可不就是高速公路吗? 至于这个收费站要如何建立与分配,顾砚书也做了详细划分。 就以京城来举例,谁若是承包了京城极其周边的水泥路建设,谁就可以在上面建立一个收费站。 每一辆从水泥路上行驶过的货车或是马车,每一匹在水泥路上行驶过的马,都需要交这“过路费”。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利益熏心,违背朝廷修建水泥路“为百姓服务”的初衷,设定高额过路费,每一个站点过路费的标准,都必须由朝廷来制定。 当然,顾砚书所说的,可以解除温清衍的燃眉之急,为朝廷开源的方法,也在这收费站之上。 每一个收费站所收取的过路费,都需要与朝廷五五分成。 至于什么驿站的送信员和朝廷官员可以免过路费之类乱七八糟的规定,顾砚书就懒得细写了。 只粗粗地一笔带过,然后写了一句让温清衍自己看着补充。 即便如此,顾砚书的这份计划书,也可以说是十分详细了。 温清衍与温清霄不同,他与顾砚书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对这位传闻中的厉王妃并不十分了解。 现在见到顾砚书一个修路都能想到这么多花样,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想他前些日子为了开源之事焦头烂额之际,听到自家六弟说若是他们温家中有人有厉王妃一半厉害,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 当时温清衍还在心里醋了一醋,觉得六弟这是有了知己忘了兄长。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这份详尽的计划书后,温清衍只想说一句话: 他家六弟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家人了。 还有厉王妃殿下的一半厉害? 他就是能有厉王妃殿下十分之一的头脑,前些日子也不至于如此焦虑! “其实除了修路之外,我倒是还有不少其他开源的法子。” 顾砚书可不知道温清衍心里在想什么,见温清衍看完计划书后久久不说话,以为温清衍这是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 修路除了好处之外,也有着不少缺点。 像是耗时耗力,前期投入大,后期收效满,并且水泥路也需要定期维护…… 这些顾砚书都知道。 在诸多开源的办法之中,顾砚书将修路一法当做首选,顾砚书也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并没有多少私心。 所以此刻顾砚书只微微顿了顿,便直接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但在这些法子里,我依旧还是希望四公子可以率先考虑修路一事。” “温家虽不善商贾之道,但开个铺子做点小营生之类的事,向来是难不倒四公子的,但四公子却没有选择这样做,其中的缘由,应当不用我细说?” “所以四公子想要寻找的,应当是一个既于百姓有利,又能为国库开源之法,这修路,恰巧便能满足四公子所求。” 温家虽是诗书传家,却也能算是钟鸣鼎食。 至少温六就从未因为钱财发过愁,要说温家真对商贾之事一窍不通,又如何能够支撑满府的巨额开销? 温清衍急的焦头烂额也不没有想过开铺子做生意,其中的缘由,自然要从“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说起。 天齐会有这样的等级划分,原因自然也同华夏历史上的一致。 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做买卖赚钱总比耕田要容易一些。 若是不打压商人的地位,农民或许就会因为“赚快钱”的想法,弃耕从商。 届时良田无人耕,国家迟早会陷入无粮可吃的地步。 温清衍是奉皇上的命令,为国库开源,其一举一动都颇受旁人关注。 若是温清衍带头做生意,难免会让旁人觉得朝廷对于商人的地位地位有所提升,潜移默化地去改变百姓心中“士农工商”的地位观念。 顾砚书的确想要提升商人在天齐中的地位,但却绝不是现在。 现在的天齐,甚至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如何能轻易改变一直以来的国策? 温清衍一听顾砚书这番话,便知道他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修路一法很好,在下刚刚只是有些羞愧……” 无论是造桥修路造福百姓,还是为国库开源为君解忧,都应该是他作为天齐的臣子应该想到的事。 现在他还需要旁人来提点,让温清衍如何能够不羞愧? “术业有专攻,四公子言重了。” 顾砚书扶额,这温家人怎么都一个德行?连忙将糊弄温清霄的话又拿出来糊弄温清衍,同时不忘转移话题: “不知四公子对于这修路一事可有什么建议或是疑惑,但说无妨。” 温清衍心中的确有不少疑问,闻言果然不再纠结自己不如顾砚书之事: “在下心中的确有所疑惑,殿下对修路一事如此费心,但这似乎,并不能给殿下与厉王府带来多少利益?” 对于顾砚书其人,温清衍即便是从自家六弟平时里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便能知其一两分性格。 从温清霄平日里的描述便能知道,这位厉王妃殿下,是个典型的商人。 而商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无利不起早。 而在温清衍眼中,眼前这份计划书所能够带给厉王府的益处,怎么看怎么也不值当顾砚书如此大费周折地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四公子又如何知道,这对于厉王府无益?” 顾砚书端起茶杯浅酌一口,略有些失笑: “先不说这要修路便要用到水泥,水泥的配方只有厉王府有,就说有些时候,并不仅仅只有表面上利益,才会让人心动。” “殿下的意思是?” 温清衍似乎有些明白顾砚书此话中的含义,又似乎有些不明白。 顾砚书没有解答温清衍的疑惑,反而先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四公子觉得,若是他日这水泥路铺满天齐,百姓们用上这水泥路,脚程能比现在快上多少?” “徒步应当能快上一倍,骑马应当能快上三倍,若是遇上雨天……还能在这个基础上快上将近一倍。” 温清衍略微思索了片刻,边给出了答案。 这个回答,当然也不是温清衍想当然随口说的。 天齐虽然没有水泥路,但像是南城等富商云集的地方,却也有用青石板砖铺设而成的青石板路。 温清衍的这番数据,便是参考了青石板路而得来的。 顾砚书在有了铺设水泥路的设想后,便对天齐现有的道路进行过详细的研究。 当然也能听出温清衍这番结论的由来。 其实认真来说,水泥路甚至比青石板路更加平稳好走,所以骑马的话,速度还能快上一些。 顾砚书此时也没有去纠正这一点误差,只向温清衍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普通百姓尚且如此,若是换成军队,又当如何?” 顾砚书此话一出,温清衍心脏直接漏跳了好几拍! 没错! 普通百姓尚且能够借助水泥路加快脚程,那么受过专业训练的三军呢? 这个时候,温清衍终于明白,顾砚书为什么会说出不仅仅只有表面上利益,才会让人心动这样的话了! 顾砚书这哪里是帮他想了一个为朝廷为国库的开源之法? 这分明便是在为了日后厉王殿下再次出征而铺路! 温清衍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震惊,喉头微微动了动,才问出了心中另外一个疑惑: “殿下为何会选择下官?” 修路的种种好处几乎已经不用多言,温清衍相信,无论是谁拿着这份计划书去面圣,皇上也定然不会驳回。 顾砚书作为亲王妃,完全有面前皇上的资格,根本没有再通过他的手来完成这件事。 “自然是因为我想招揽四公子了。” 顾砚书对于温清衍这个问题,倒也丝毫不意外: “大皇子平日里便没少给温大人橄榄枝吧?厉王府自然也很是心动了。” 温家诗书传家,在文人墨客中拥有极高的地位,若是能让温家投诚,对于颇受文人唾弃的厉王府来说,自然是好处无限。 除此之外,温家父子五人皆在朝为官,先不说大权在握的温学斐,就说下面的这几位公子,也同样前途无限,不失为一大助力。 “下官以为,温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温家因为六公子的缘故,与厉王府颇为亲近? 即便温家并未公开表态,私下与厉王府的交集也并不多,但在旁人眼中,温家到底也贴上了厉王府的标签。 对此,顾砚书只微微笑了笑,抬眸看向温清衍的双眼: “那不知清霄可否同四公子提过,我顾砚书,从会不亏待自己人。” 这一点,即便顾砚书不说,温清衍也是知道的。 不说在厉王府中的下人,也不说顾砚书手底下那几件茶楼酒馆。 就说这报社,温清衍就没少听自家六弟提及顾砚书的大方。 工钱给的足,假期多福利不少。 甚至在看过了顾砚书对报社的管理方式后,自家那个目下无尘,从不操心内府之事的六弟,回去后还同母亲提了不少建议。 例如提升家中下人的月例,采用上五休二轮休制等等。 但直到现在,直到看到的被顾砚书放在眼前这份计划书之后,温清衍才切实体会到。 顾砚书口中的“不会亏待自己人”,到底能够做到何种地步。 同时温清衍也终于明白,自家在出事以前便鲜少与人交心的六弟,为何会对厉王妃一见如故,为何会在与其相交之后,对其赞不绝口。 而顾砚书在说完刚刚那一番后,便不再言语,只低头喝茶,垂眸看着楼下戏台上表演着的小品。 温清衍知道,这是顾砚书在给他考虑的时间,等他表态。 不接受这份计划书,便是拒绝顾砚书的招揽。 接受,以后温家与厉王府统一战线,为厉王殿下效忠…… 无论是选择哪一个,对于温清衍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平心而论,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主公,厉王妃都是一个极好的人。 跟别说厉王府与温家的关系,本就隐隐有了踏破寻常皇子与臣子的界限。 “殿下这份计划书虽好,但却不是一件小工程,下官资质尚浅,无法决断,不知殿下可否容下官回府,与父兄商议一番?” 夺嫡,站队……这对任何一个臣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 温清衍今日一表态,便会代表温府上下所有人的态度,他自认做不了这个主。 “这是自然。” 对于这个回答,也同样在顾砚书的意料之中,微微点头,便允了。 待到温清衍起身告辞之时,顾砚书又伸手点了点放在桌上的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我既给了四公子,便是四公子的物品了,别忘了带回。” 顾砚书一贯的准则,便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这份计划书既然已经给了,即便温清衍最后给出的答案并不是顾砚书所想,这份计划书,顾砚书也不打算收回。 温清衍也听出了顾砚书的言外之意,略有些意外地看向顾砚书: “殿下?” “就算是谢礼吧。” 顾砚书回了温清衍一个淡淡的笑容。 无论如何,温清衍自从在户部任职以来,都给户部尚书和大皇子一脉使了不少绊子,厉王府因此也得了不少好处。 就冲着这一点,将这份计划书送给温家,顾砚书也不亏。 温清衍闻言,不再言语,只微微向顾砚书俯了俯身,上前将计划书拿起后,退出了房间。 温清衍今日与顾砚书商谈之事,温家其他人也都知道。 同时几人也极为好奇,顾砚书会想出什么办法让旁人心甘情愿地来掏钱修路。 故而温清衍一回到温府,便感受到了父兄们无比热情的迎接。 知道这几人的想法,温清衍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将手中的计划书递给了离自己最近的大哥温清殊。 温清殊也不客气,拿到计划书后,便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剩下的几人见状,也直接凑到了温清殊身边,与他一同浏览起了计划书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几人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在茶楼中,第一次看到这份计划书时的温清衍。 就连温学斐,也忍不住出声赞叹了几句: “高啊!高!恐怕也就只有厉王妃殿下能够想出这法子了!” 温清殊几兄弟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以前就听六弟说过厉王妃如何如何厉害,我还当六弟那是夸张之言。” 这个时候,温二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有些古怪: “所以年前那些日子,大皇子与厉王妃斗了那么几场……” 此话一出,温家其他几人脸上的神情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变化。 几人在朝为官的时间都不算短,对于几位皇子,特别是大皇子都算是了解。 就大皇子那点头脑,与这位相斗,那不是去送菜吗? 难怪自从厉王大婚之后,大皇子一脉便节节败退……这么看来,倒是输的一点也不亏! 又想到当初厉王与厉王妃的婚事是贵妃与大皇子一手促成的…… 温三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不知大皇子与娘娘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恐怕肠子都能悔青了吧? 当然,这话大家知道就好,没有必要说出口。 大皇子与贵妃之事,温家几人说过便说过了,不一会儿,几人的话题便又重新回到了这计划书之上。 温学斐在朝中为官多年,看事情自然也比温清衍更加全面。 不一会儿,便将顾砚书拿出这份“铺路计划”的初衷,例如开源的同时可以造福百姓,例如可以增加行军的速度等等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几人商议的时候,难免会时不时询问温清衍,顾砚书在除了这份计划书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最后,自然便无可避免地说到了顾砚书那番招揽之词。 原本还充满着热火朝天的讨论的书房,此时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陷入了一片寂静。 几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话题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转移到了这个地方。 温学斐作为几人的父亲,到底阅历更足经验更丰,率先回过了神来: “都说赶早不如赶巧,既然如此,不若便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探讨一下这件事好了。” 第128章 温学斐此话一出,书房中的兄弟几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做赶早不如赶巧? 这话是可以这么用的吗? 还有,这种事关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就这样直接讨论,真的没有关系吗? 事实证明,不仅可以,甚至还很可以。 温学斐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说完那句话后,停顿了片刻,给了自己几个儿子一些整理思绪的时间后,便开始点名了: “清殊,你是大哥,你先说吧。” 这番点名一出,温家几位兄弟瞬间有梦回儿时之感。 心有戚戚焉的同时,还不忘向自家大哥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外人都道温学斐好福气,家中六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才学过人。 但实际上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天才?就算是有,又怎么可能全都出在他们温家? 所谓自家的事儿自己知道,温家几位少爷现在之所以能够如此出众,皆是从小刻苦努力而来的。 除了温清霄是真的天赋过人外,其他几位,就没少挨自家父亲的罚。 在几位公子启蒙的时候,温学斐可以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严父。 年龄最小的温五算是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个,那个时候,他们几个兄弟最怕的,便是父亲休沐的日子。 因为每到父亲休沐的时候,总是会将兄弟几人叫进书房,抽查几人的学习情况。 小孩子贪玩是天性,温家的兄弟几人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平时几人的功课都不错,但小孩子,总是会有偶尔因为贪玩,功课学的不尽如人意的时候。 偏偏温学斐久经官场,目光如炬,每当这个时候,都能有所察觉。 每当这个时候,兄弟几人便会挨罚。 温学斐虽然没有体罚人的习惯,也从不会对几人进行打骂。 但就卡着每人每日的精力极限,给几人布置功课,便已经足够磨人了。 偏偏温学斐每次惩罚,都喜欢实行连坐制。 其一是为了让兄弟几人明白,兄弟一体,应该共患难,同进退。 其二则是因为,但凡有哪一个人因为贪玩没能习好功课,其他几人至少是没有尽到监督之责,理应受罚。 左右受罚都是一起,所以兄弟几人偷懒的时候,也喜欢共同进退。 但是偷懒一时爽,考试功课火葬场。 每次兄弟几人自觉功课学的不怎么样的时候,到了被抽查这一天,几人便开始后悔与心虚了。 这个时候,兄弟几人便喜欢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也不愿意做那第一个被抽考之人,承受父亲最大的怒火。 像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温学斐就会如同现在一般,开始点名抽查。 而被点到名的温大,或许是因为有心理准备,脸上的神情丝毫不见慌乱。 微微沉思片刻后,便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依我之见,其实答应厉王妃殿下的招揽,也并无不可。”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几个兄弟都惊了一跳: 不是,这种事情可以一上来就直接说结论的吗? 同为父亲的儿子,大哥为什么就能这么秀? 父亲是不是在私底下给大哥偷偷补过课? 与几个儿子不同,温学斐脸上倒是没有太大表情波动,甚至还略微挑了挑眉: “嗯?说说理由?” “其一,温家近来本就与厉王府走的较近,六弟的事也好,四弟的事也罢,在外人眼中,多少都有厉王府的影子。” 温清殊摸不清楚父亲心中所想,只微微垂眸,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特别是在四弟进入户部任职后,为了站稳脚跟,没少与大皇子一脉争斗,就算今日拒绝厉王妃,在外人眼中,温家与厉王府,也已经密不可分了。” 而在温清殊说话的同时,其他几个兄弟也都将心中那些吊儿郎当的想法收了起来,开始认真分析思索自家大哥的这番话。 特别是在温清殊说到温清衍进入户部之后的种种表现,脸上都出现了一丝类似于无言的表情。 温清衍进入户部之后,极尽自己所能给大皇子一脉使绊子,外人都说是因为温家与厉王府关系亲近的缘故。 哪里知道温清衍从任职开始,户部尚书等人便想方设法地想要将温清殊赶走。 期间就没少给温清衍小鞋穿。 温清衍又不是泥人儿捏的,这户部尚书都快骑到他头上去把他的乌纱帽给摘了,他能不反击吗? 在一来二去,便成了外人眼中所看到的模样。 若不是确定当初皇上任命温清衍为户部侍郎的确出乎了顾砚书的意料,温家人甚至都快怀疑这是顾砚书所走的一步棋了。 温清殊微微停顿之后,便继续开口: “这其二,便是现在的大皇子,的确已经没有与厉王相争的实力了。” 这一点,即使温清殊不说,其他人也看的真切。 以前大皇子与三皇子能够占个旗鼓相当,其实都只能算是勉强。 因为三皇子那完全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在诸多皇子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大皇子却是靠着贵妃的谋划,靠着自己长子的身份再加上四皇子的辅助,才有了与三皇子相争的实力。 甚至早些时候,大皇子一脉中的部分官员还曾经劝说过四皇子另起炉灶。 毕竟大皇子一脉中不少官员,都曾经是宁国公府的旧部。 大皇子与四皇子同为贵妃之子,身上都流着宁国公府的血脉,对于这些人来说,效忠大皇子还是效忠四皇子,区别其实并不大。 然而这些提议却被四皇子给回绝了,说是志不在此,只想好好辅佐大皇兄,而后做一只闲云野鹤。 众人见四皇子态度坚决,贵妃膝下又只有两位皇子,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心辅佐大皇子。 大皇子有如此多的外力相助,都只能与厉王勉强打个平手。 更别说现在厉王得了厉王妃,更是如虎添翼。 这一点别说是温家,恐怕就连朝中的其他大臣,甚至大皇子一脉的众多官员,都看的真切。 否则在厉王去溢州之前,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明里暗里想要向厉王投诚。 大皇子一脉的官员,也不会如此焦虑。 只是于大皇子一脉的诸多官员来说,他们的利益得失,早就与大皇子绑在了一起,绝无中途改道的可能性,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非要选一条路,傻子也能知道该如何选。 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但真要下决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温二略微思索片刻,最终没有忍住发表意见: “但是咱们温家以前可没有这样规矩……” 原本因为温清殊一番话心中隐隐有了偏向的其他几人,心中又开始有了动摇。 没错,温家没有在夺嫡中站队的规矩。 即便是在前朝,几位皇子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温家祖父也没有选择任何一位皇子。 也是因为如此,温家才能够在数次君王更迭,权柄交替之际,保有最大的实力。 做一名纯臣,仿佛是温家人与生俱来的选择。 现在他们所商议的这件事,显然是违背了他们的天性。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温清霄适时开口: “但是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最忌讳的,便是左右摇摆,立场不定。” 此话一出,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没错,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 现在温家俨然已经得罪了大皇子一脉,如果想要继续坚持中立,一个处理不当,就会落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 这个时候,温家几位兄弟才发现,他们所拥有的选项,似乎并不多。 就在兄弟几人神情变幻莫测,内心复杂之际,屋内响起了温学斐的轻笑声: “看来还是清霄要看的通透一些。” “父亲?” 温清衍错愕地看向温学斐,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早就已经有了决定! 不仅仅是温清衍,其他几人眼中的震惊同样不少。 “看你们这么惊讶,是都没有想到?” 温学斐微微喝了一口茶,与几个儿子的满目惊讶不同,语气很是平淡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温家现在如何?”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兄弟几人依旧给出了一个答案: “欣欣向荣,前途光明?” 从温学斐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但果真如此吗?” 温家几兄弟的有些意外,难道不是吗? 温家诗书传家,颜面数百年,钟鸣鼎食。 在朝中的地位也在父亲任职翰林学士之时到达巅峰,现在温家父子七人,六人在朝为官。 就这,都还没有算上旁系的几位堂兄弟。 这样都不能算是欣欣向荣吗? 看着面带茫然的几个儿子,温学斐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几个儿子,看来还有的教: “清霄同厉王妃殿下共事的时间不短了,有一句话殿下常说,连带着清霄回家后也经常提及,你们还记得是哪一句?” 听出父亲语气中隐含的失望,几个兄弟一时间都不敢接话。 最后还是温五大着胆子,不太确定地说了一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没错,是这句。” 见自己猜对了,温五微微在心中松了气,然而接下来,温学斐的一番话,却将几个兄弟给打蒙了: “小六当年出事之事,为何皇上说什么都不肯网开一面?” 规矩如此…… 温三下意识想要张嘴回答。 但话还没说出口,便立刻想到了刚刚温五说的那句话。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顿时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像是什么也不明白。 看向温学斐的双眼,的震惊中带着一丝茫然。 “天齐历朝历代的确没有行动不便者入朝为官的先例,但却从未有过官员因为身体残缺而被罢免的先例。” 温学斐闭了闭眼,睁眼继续道: “小六当初虽还未进翰林任职,但依照惯例,科考之后,新科进士及同进士便已是官身,小六当初,是探花。” 所以身体残缺者不可入仕的规矩,对于温清霄来说,其实并不适用。 温学斐也说了,天齐从未有过因身体残缺罢免官员的先例。 甚至就连四肢残缺到无法再上阵杀敌的武将也没有开过这个先河。 温清霄是文官,伤的是腿不是脑子。 若是温家果真如同表面这般花团锦簇,为何当初皇上丝毫情面也不给? 就在温家几个兄弟努力消化这个事实的时候,却发现,事情远非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再看看你们现在所担任的职位,除了小四之外,谁手中捏着实权了?” 闻言几位兄弟互相看了看,想了想对方的职位,终于回过了味儿来。 翰林院、御史台…… 好像真的都是一些说出去清贵,但却是一点实际用处也无的位置。 几人出自温家,自诩清贵,对于这样的职位倒也满意,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是他们想的太少了! 然而温学斐却像是准备今天一次性将几个人给打醒似的,一点反应时间也没给几人留,便继续道: “所以你们以为,为父当初为何要坚持让小四和小五外放?小四回京后,又为何迟迟没有得到任命?” 六年前,温学斐在温清衍科考之后便看出了一丝端倪。 但当初温学斐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还觉得可以从中运作。 然而三年前温清霄之事,却让温学斐彻底看清楚了,温家,开始走下坡路了。 父子七人,六人为官,听着的确威风,但在皇上眼中,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朝中至关重要的位置也就那么几个,偏偏他的这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 若各个都委以重任,待到他日几人成长起来,各个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那这朝堂岂不就成了温家一家之言? 当初首辅裴大人也是在为温清霄奔波之时,数次陈情却依旧被驳回之后,与温学斐细细分析后,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在那只有,温学斐便鲜少为自己的几个儿子铺路了。 反正他看着几个儿子在御史台做的也都挺高兴的。 但在今日,温学斐才发现,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见过了山顶的风光,又怎么肯屈于山脚? 然而对于现在的温家来说,想要再次复起,又谈何容易? 从龙之功,无疑是最快的一条路。 不得不承认,在面对顾砚书主动抛来的橄榄枝,他心动了。 温家几兄弟这是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番话,此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会更偏向于接受厉王府的招揽了。 但在他们心中,依旧有几分顾虑: “但若是最后……” 话没说完,但意思却非常明显。 若是最后厉王失败了,温家当如何? 自古以来,站错队的臣子,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温学斐抬眸看了自己几个儿子几眼,云淡风轻地说出了石破天惊之语: “温家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若是为父没有看错的话,圣上心中恐怕已经有了人选。” 若是一次站队失败就能让温家被抄家灭族,那么温家几代人数百年的努力恐怕都是笑话。 但皇上心中已有人选之事…… 温清霄瞳孔微微缩了缩: “父亲是如何看出的?” 既然已经开了口,温学斐便决定今日便将一些道理,与自己的几个儿子讲透: “还记得大皇子从绍城回京之时的事吗?” “记得。”这件事不过才过去月余,哪里会不记得? “当时身上的打算是想给大皇子封亲王,牵制日渐强健的厉王,但最后却只赏未封,是为何?” 温学斐没有给几个儿子回答的时间,继续向下说: “因为厉王妃的布局,小六对这件事或许更加清楚,毕竟你还掺了一脚。” “那么你们认为,皇上对此事了解多少?” “应当知道个七七八八。” 温清霄几乎没有多想,便给出了回答。 当初因为皇上在朝中因为京中言论取消了对大皇子的封赏,但却又丝毫没有因为此事敲打大皇子的诡异态度,顾砚书还专门来与温清霄分析过一次。 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皇上应当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厉王府的手笔,所以才会对大皇子轻轻放下。 至于为何皇上知道却只字不提,连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儿也没做。 顾砚书和温清霄一致认为,应当也是为了制衡。 毕竟各打五十大板和都不罚,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之后这件事便被两人搁置在了一旁。 现在乍然听到父亲提及此事,温清霄便忍不住将当初与顾砚书的这番分析提及了一遍。 温学斐听后,先是给了温清霄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六与殿下的猜想几乎没错,但对于原因,却是猜错了。” “嗯?”温清霄抬眸,既然是猜错了,那其实真实原因是? “真实原因便是皇上知道,甚至还乐见其成,所以没有任何表示。” 温学斐这个回答,着实是有些出乎温清霄的意料。 还不等温清霄提出疑问,温学斐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又扑面而来: “你们觉得,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说出来其实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但既然这是在自家书房,外人不可能听到,几人便直接畅所欲言了起来。 当然,所给出来的答案几乎大同小异: “勤政爱民。” “兢兢业业。” …… 对于这些回答,温学斐都有些不置可否,只将目光放在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温清霄身上。 注意到父亲的目光,温清霄略微思索后,给出了一个与其他几位兄弟都不同的答案: “极具野心,却……生不逢时?” 极具野心这一点,是温清霄自己分析出来的。 当初与顾砚书第一次见面之时,温清霄便直接指出了这一点。 无论是兢兢业业还是勤政爱民,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想要名垂青史。 这边是皇上的野心。 至于生不逢时,则是温清霄从顾砚书的反应以及平时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的,顾砚书的想法。 要放做以前,温清霄是绝不敢说出这样的言论的。 或许是因为温学斐前面的话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也或许是因为和顾砚书混久了,骨子里也沾染上了一些厉王妃殿下的不驯。 现在温清霄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但在说完之后,温清霄就有些后悔了。 在父亲说这样大逆不道之言,恐怕要被训斥了。 然而让温清霄没有想到的是,他却得到了父亲一个赞赏的眼神。 “皇上自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想要将天齐带出眼下的困境,却一直没有成功,二十余年,皇上基本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却依旧有些不甘。” 温学斐敲了敲桌子,语气颇有些感慨,生不逢时……何止是皇上的遗憾,同样也是他们作为臣子的遗憾: “若是心有不甘,你们认为,皇上会如何挑选储君?” 温学斐话说的已经如此明白了,兄弟几人若是还需要再让其将话挑明,也对不起外人“人中龙凤”的评价。 所以皇上迟迟未立储君,并非是舍不得手中的权柄,而是对此事极为慎重。 因为皇上从一开始,想要找的,就不是储君,而是能够将天齐带出困境的君王! 这个时候,温清霄也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刚刚会说出“皇上知道,甚至还乐见其成”之言了! 厉王府越强,便越代表厉王能力越强,厉王也越有可能是那个能够带领天齐走出困境之人! 想到这里,饶是温清霄,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平生第一次,温清霄感受到了完全看不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所以不仅仅是他错了,就连厉王妃也错了。 皇上对大皇子一脉一次又一次的扶持,将户部交由大皇子管理,在大皇子式微之时伸出援手。 并非是因为端水,同样也不是制衡。 而是在皇上心中,储君之人早有定论,大皇子……是皇上给厉王安排的磨刀石! 这一刻,温清霄竟不知是该同情对此毫不知情的大皇子,还是应该心惊于皇上的这番安排与布局。 但回过味儿后,温清霄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父亲如何能肯定,您的猜想是正确的?” 第129章 温学斐像是早就知道温清霄会问这个问题似的,只向其微微笑了笑: “原本并不太确定,直到咱们家出了一个例外。” 说这话的时候,温学斐的目光看向了老四温清衍,不用温学斐明说,也能知道这个“例外”是谁。 没错,温家几个兄弟之中,唯一一个在六部任职,手握实权的,只有温清衍。 而这个例外的产生……是当初户部一直想着给厉王一脉找麻烦,温清衍听从了厉王妃的指点给户部使了一点绊子。 关于温清衍的这一道任命,也同样是厉王妃没有算到,后来与温清霄仔细讨论过的。 无论是顾砚书还是温清霄,都认为皇上的这道任命,有些突兀。 就算皇上真的想要为国库开源,只需要下旨明示此事便可,完全没有必要还掉一个至关重要的侍郎,打破天平的和谐。 但是现在,温清霄似乎知道原因了: 皇上既然心中更加属意厉王,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定然要将户部从大皇子手中收回来的。 毕竟皇上选储君,是想要让储君解天齐之忧,而不是让他困于内患斗争。 但大皇子掌控户部已久,贸然收回,恐不能服众。 恰巧这个时候,温清衍受到了厉王妃的指点,跳出来指责了户部尚书的失职。 温清衍与厉王府交好,能力不俗,在这个关口,无疑是收回户部最好的人选。 所以皇上这是在……顺水推舟! 意识到在这一点,温清霄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心中不少疑惑也有了解答: 难怪户部经营十余载,却能够别四哥轻易破局。 难怪在四哥即将收拢户部最要紧的关头,户部尚书突然莫名受到了皇上的责罚,被禁了足! 到了这个时候,温清霄心中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疑问: “若真是如此,那厉王妃……?” 既然皇上心中属意厉王,为何又要将男儿之身的厉王妃指给厉王为正妃? 温清霄与顾砚礼交好,自然知道顾砚书在大婚前是什么模样。 如同京中大部分纨绔子弟一般,一无是处。 即便温清霄现在与顾砚书交好,顶着八百层滤镜,也说不出婚前的顾小公子,有什么优点来。 若说皇上早就知道了顾小公子并非池中之物,这是在给厉王殿下选择助力,温清霄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是弃子。” 温学斐微微沉默半晌,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答案: “厉王妃……是皇上选来测试厉王的弃子。” 温家其他人早就被今天巨大的信息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依旧忍不住询问: “测试?什么意思?” 温学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可还记得,两年前厉王得胜回京时的模样?” 两年前厉王得胜回京的模样? 听闻此言,温清霄沉默了。 当时他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将自己关在那梅园之中闭门不出。 对于厉王殿下以前的模样,还真不知。 下意识抬头想向几位兄长寻求答案,却发现此时几位兄长脸上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复杂中带着一丝忌惮,隐隐约约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恐惧。 单单是从几人的这番表情,温清霄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但是想到他近几次见到厉王时的模样,又似乎有些不明白。 到底是温五看出了温六眼底的疑惑,低声同温清霄描述了一番两年前的秦戮。 市井中对三皇子的传闻与评价,现在听来许多都是夸张之言,但却能够让所有百姓深信不疑,自然有它的道理。 残暴、狠厉、行走的杀戮凶器、伴随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这,便是两年前的厉王殿下。 两年前厉王刚回京那会儿,别说是京中的普通百姓,就是不少武将,在上朝之时都不敢与其对视。 用他们的话来说,当时厉王殿下的眼神,就如同出鞘的利剑,不小心多看上一眼,脖颈处便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听着这番描述,想着自己近几次见到的厉王,若非知道自家兄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温清霄甚至要怀疑这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看来是都还记得了。” 从兄弟几人的表情,温学斐便能知道答案: “你们认为,当时的厉王,符合皇上对储君的要求吗?” 当然不! 几乎不用思索,几人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皇上是一个仁君,自然也想选择一个仁君。 当时的厉王,别说是仁君了,那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暴君! “虽然两年过去了,厉王的脾性与杀气有所收敛,但因为其感情不轻易外露的性子,皇上也不能肯定厉王是否真的能控制住自己。” 温学斐说这话时,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幽深: “所以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用其他的方式来测试。” 这个所谓的“其他的方式”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厉王妃。 若厉王果真残暴不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么当初那道赐婚圣旨一下,厉王或许便会选择直接除掉顾小公子…… 这个时候,温清霄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说顾砚书是皇上选中的弃子了。 因为一开始,皇上便没有在乎过顾小公子的死活! 意识到这一点,温清霄喉头有些发干: “皇上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便被温学斐给打断了: “皇上为什么不能?他是皇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是皇上,掌控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有资格决定天齐土地上任何人的生死! 牺牲区区一个侯府的纨绔子弟,便能够测出心中属意之人是否能够担当大任……对于皇上来说,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皇上为何不能? 见温清霄脸色有些难看,到底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温学斐微微叹了口气,劝解道: “恐怕皇上现在也有些后悔了……” 皇上选择顾小公子作为弃子,原因其实并不难猜。 顾小公子是侯府嫡子,单从身份上说,的确有资格成为皇子正妃。 顾小公子又嫡次子,即便届时顾小公子因此身亡,也不会对侯府造成太大的影响。 承恩侯府式微,府内无一人可担重任,即便因此与皇上离心,也无关紧要。 诸多相加,再加上贵妃的推波助澜,皇上自然便会顺势而为。 皇上恐怕也没有想到厉王妃居然拥有如此出众的才能,和如此灵活的头脑。 活字印刷、玻璃、眼镜、地暖、报社…… 无论是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 这样的才能,若是能够入仕为官,为朝廷效力,定然能够发挥出其最大的作用。 现在对于这桩婚事,最后悔的恐怕不是贵妃与大皇子,而是皇上。 “那厉王妃以后……” 会如何? 温清霄甚至有些不敢对此进行猜测。 弃子…… 温清霄如何能够将这个词,与那个自信而强大,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冷静的人联系在一起? 察觉到温清霄的异样,温学斐心中有些不落忍: “这一切只是为父的猜测。” 温清霄知道自家父亲的性子,像是这样的事儿,若无十成把握,轻易不会言说。 更别说今日话题的起端,源于温家以后在夺嫡之争中的站队。 事关家族存亡,父亲更不会无的放矢。 现在说这话,不过是安慰他。 虽然心中依旧极为难受,温清霄依旧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对父亲露出了一个淡笑: “孩儿都知道。” 温学斐也能看出这是六子这是在强颜欢笑,但也知道温清霄最后定然能自己调节过来。 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最开始顾砚书招揽之事之上。 今日温学斐将话说得如此透,该如何选择,自然不用他再去明说。 温清衍当即便表示,稍后便给顾砚书回信。 除此之外,温学斐也没有忘记提醒几个儿子,今日在书房中所谈及的所有言论,不能对外人提及分毫。 这一点,即便是温学斐不说,兄弟几人也都知道。 毕竟揣测圣意,在储君未定之时对几位皇子大肆评论,甚至于参与夺嫡之事…… 无论哪一个,都是大逆不道之事,传出去只言片语,都会让温府吃不了兜着走。 或许是因为今日陡然接受了如此多的信息,最后兄弟几人离开书房之时,神情都有些恍惚。 其中最难受的,便是老四温清衍以及老六温清霄。 温清衍是因为此时脑子都已经糊成了一片浆糊,还得去费心措辞,给厉王妃回信。 而温清霄脑子当中还在想顾砚书前提命运之事。 这种明知好友被当做了弃子,却不能给对方任何提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想着好友平日里为了厉王府鞠躬尽瘁,为了厉王极尽算计之所能,步步为营的模样,温清霄顿时觉得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最后还是老大温清殊察觉到了温清霄的不对,淡然开口: “六弟认为,厉王妃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对于温清霄并没有任何难度: “机警聪慧,通透豁达又不失赤诚。” “既然六弟也说殿下是一通透之人,那六弟认为,殿下对自己的境况,当真一无所知?” 一语惊醒梦中人! 的确,依照厉王妃聪慧的性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境况? 就算以前不知,现在他为了厉王夺嫡之事如此辛苦谋划,也至少是知道储君容不下男妃,定然是已经想好了退路! 想到这里,温清霄只觉得豁然开朗。 原本压在胸口的那块儿大石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就连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见其想明白了,温清殊微微笑了笑,轻轻揉了一把自家六弟的脑袋,便继续推着六弟向院外走去。 松了一口气的温清霄并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温学斐轻声叹气的模样。 刚刚在谈及厉王与厉王妃之前的婚事时,因为六子的脸色过于难看,还有一件事,温学斐没忍心说出口: 皇子封亲王后,并非所有皇子正妃都能直接被封为亲王正妃。 皇子正妃,最后被降为亲王侧妃的例子,在天齐历史上,比比皆是。 当初厉王与厉王妃拜堂在前,封王圣旨在后,所以现在的厉王妃,根本不能算作厉王正妃。 严格一些来说,厉王妃甚至都不能算作厉王后院中人。 毕竟皇子妃到王妃,无论是如何变动,都需要皇上重新下明旨,并且上皇家玉蝶。 然而现在,厉王妃手中却只有一道赐其为三皇子妃的圣旨。 若是这般,根本就不存在厉王正妃为男子,日后膝下不会有嫡出的情况。 也是因为如此,温学斐才敢如此笃定…… 皇上由始至终,心中都只属意过厉王一人。 第130章 温家几位父子在书房中的谈话,顾砚书无从得知。 但是在收到温清衍的回信之时,顾砚书是着实有些意外。 毕竟夺嫡站队,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下定决心之事。 从在茶楼中,温清衍的反应也能看出这一点。 顾砚书也做好了一次不成,便努力第二次、第三次,长期奋战的准备。 结果这才过去多久? 算算时间,温清衍回府到现在,恐怕不超过两个时辰吧?居然就给出答复了? 而且从温清衍的回信也不难看出,现在这个决定,还是父子七人经过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的。 现在的权臣都这么豪横了吗? 这种事儿也能轻轻松松便下定决心? 饶是顾砚书思索了半晌,也没能想清楚温家几父子是怎么想的。 既然想不明白,顾砚书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 左右不管温家父子心中是如何想的,现在几人的决定,对于厉王府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至于温家那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支持厉王府,自然也就会对此事尽心尽力。 第二日,温清衍便将那一份关于修建水泥路的计划书给呈了上去。 温清衍此举突然,直接打了户部尚书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谁能想到前些天还在为了如何开源之事急的焦头烂额之人,居然就不声不响地搞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个方案? 但户部尚书到底在朝为官多年,震惊之下很快便找了反驳的突破口。 直接一个跨步上前,朗声道: “启禀皇上,臣有异议!” “哦?”正在翻看计划书的皇帝眉头微挑,“爱卿有何异议?” “启奏皇上,这自古以来,造桥修路都是极为耗费钱财的大工程,谈何容易?” 户部尚书微微俯身后,便开始侃侃而谈: “今年国库虽然较之往年相比尚有盈余,但这些盈余,对于修路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温大人此举虽是在为民谋福,但也应当考虑现下国库的实际情况。” “再有,皇上任命温大人为户部侍郎,是期望其为国库开源,然而自温大人上任至今已经两月有余,却一直没有拿出有效的开源之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温大人不仅不反身自省,反而还提出如此耗费国力之事,微臣认为,温大人此举,完全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条理清晰声音洪亮。 若非朝臣们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怨一清二楚,恐怕还真的会相信户部尚书此时的举动没有一点私心。 了可即便是看出了户部尚书的私心,众人对户部尚书这番话语也极为赞同。 造桥修路,这哪里是现在的国库能够承受得起的? 更别说从刚刚温清衍所透露出来的话语来看,他这是打算将这水泥路铺满天齐。 这番举动,别说是现在的国库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即便是将皇宫拆了卖了,朝廷也凑不齐这一笔钱! 有好事者向温清衍的方向看了看,想要知道温清衍此时会准备如何破局。 谁知一眼望过去,便看到了小温大人老神在在的模样,那悠哉悠哉的表情,仿佛现在被上峰指着鼻子骂失职的人不是他似的。 就在这些人摸不透温清衍为何还能如此淡然的时候,便听到了上首处传来的皇上的声音: “温爱卿是否辜负了朕的厚望,什么时候由刘爱卿说了算了?” 明明是与平常一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语气,却生生让人听出了一股不怒自威之感。 再仔细一分析皇上的言外之意,便能听出对于户部尚书最后的那一番话,皇上极为不满。 什么叫做“是否辜负了朕的厚望,由刘爱卿说了算?”这话与说户部尚书在擅自做皇上的主有什么区别? 往小了说,这是刘大人一时失言,有所僭越,往大了说,这就是以下犯上,是重罪! 户部尚书显然也听出了这一点,当即便脚下一软,直接跪伏在地: “皇上明鉴,微臣……微臣只是忧心国库,绝无此意啊皇上!” 皇帝直接冷哼了一声: “忧心国库?你连温爱卿的话都没听完,便已经知道温爱卿这是要动用国库了?” “这……”户部尚书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造桥修路,除了动用国库,还能有其他的办法? 很快,户部尚书便知道了答案:的确有不动用国库便能修路的方法。 因为皇上直接让王公公将温清衍呈上的计划书概括给念了一遍。 承包制度、公路收费站、五五分成……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词语将众人砸的有些头晕。 还不等众人将这份让人拍案叫绝的计划书在脑海中整理消化一番,便听到了皇上对户部尚书的问责声: “朕看你忧心国库是假,党同伐异才是真!” 说到此处,或许是气急,皇帝随手便抄起手旁的茶杯砸向了户部尚书。 党同伐异! 这样的罪名,户部尚书如何敢应? 面对扑面而来的茶杯,户部尚书硬是没有敢躲一下,顶着被砸破的脑袋,直直地向皇上请罪求情。 然而皇上也不知是否是气急了,一直没有应声。 眼见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皇子一脉的其他官员见势不妙,连忙一同为户部尚书求情。 什么只是一时失言,什么也是心急,还有什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之类的言语,那叫一个层出不穷。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的脸色才终于有所缓和。 就在大皇子一脉的官员以为皇上这是气消了的时候,便被皇上接下来的一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 “原本朕以为半个月的禁足,足够让刘爱卿反身自省,现在看来,是朕错了。” 随后,皇上甚至没有给户部尚书和大皇子一脉反应的时间,大手一挥,又将户部尚书给禁足了一个月,让其回府继续反省。 当然,这对于大皇子一脉与户部尚书来说,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便是在宣布过对户部尚书的惩罚之后,皇上又看似不经意地接上了一句: “这修路的法子不错,朕允了,温爱卿尽快实施下去。另外,在刘爱卿禁足的这段时间,户部便由温爱卿暂为管理吧。” 此话一出,大皇子一脉是真的慌了! 暂为管理是什么意思? 有多少人是暂管着暂管着,便去掉了那个“暂”字? 这让大皇子等人如何能够接受? 然而皇上显然是完全不在意大皇子等人的想法的,甚至没有给其求情的机会,便话锋一转,说起了溢州修筑堤坝之事。 熟知皇上性子的人便知道,户部之事已成定局,皇上心意已决,不会再收回成命。 户部尚书再次被禁足,户部还由温清衍暂时管理,两件事加在一起,直接夺走了大皇子的全部心神。 对于早朝上接下来的内容,大皇子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而与大皇子一样神情恍惚的,还由温家的几位兄弟。 看看刚刚发生的事! 户部尚书失言,皇上问责,而后提拔交了一份绝妙的计划书的有功之臣。 这一切是多么合理自然? 若没有昨日的书房密谈,任温家的兄弟几人想破脑袋,也看不出皇上这完全是故意的! 抓住一个在寻常看无关紧要的错误,将其放大,而后顺水推舟…… 兄弟几人感到心惊肉跳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敛息收神,脸上的表情愈发小心谨慎了起来。 早朝结束后,温家众人意料之中地收到了来自大皇子的一番“友好问候”。 对此,已经下定决心支持厉王府的温家几父子都未将其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在早朝结束之后,皇上还专门为了修路之事,将温清衍连同着一干重要的官员叫去了御书房,开了一个小会。 从会议上皇上的言语便能看出,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依旧是那一句话,既然已经决定支持厉王,温家自然是要为此事尽心尽力。 所以在会议之上,旁人问及温清衍是如何想到如此绝妙的点子时,温清衍直言是受到了顾砚书的启发。 同时也不忘向皇上说明,想要与厉王妃共同完成这件事。 此言一出,便直接遭到了部分大臣的抵制。 说什么顾砚书既已嫁给厉王殿下为妃,便应该专心后宅,不该插手朝廷之事。 更何况修路之事事关重大,如何是一个后宅之人有资格插手的? 然而还不等温清衍反驳这些人的言语,皇上便率先开口,允了温清衍的要求,答应顾砚书参与此事。 温清衍根本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毕竟如同其他大臣所说,男子嫁与人为妻,便不再拥有入仕与插手朝堂之事的资格。 错愕之下,温清衍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 到最后会议结束之时,温清衍都还记得皇上当时的神情。 复杂中带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离开御书房之时,温清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殿中的皇帝一眼。 脑海中不期然响起了昨日在书房之中,父亲的一句随口感慨: “恐怕皇上现在也有些后悔了……” 第131章 君心难测,皇上到底有没有后悔,温清衍无从得知。 最后,温清衍也只是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退出了御书房。 皇上让顾砚书一同参与修建水泥路的事,不多时便传入了温家其他人和顾砚书的耳中。 知道这件事最开始是温清衍的提议后,温家的几位兄弟,特别是温清霄,对自家四哥那叫一个赞不绝口。 毕竟温清霄可没有忘记,自家父亲说了,皇上最开始是将厉王妃当做了弃子。 故而温清霄心中最担忧的,便是待到日后厉王殿下封储,皇上会直接一杯毒酒,将厉王妃赐死。 但是现在,皇上愿意在修路此等大事之上让厉王妃参与进来,多少也能证明,皇上对厉王妃没有杀心了。 从昨日书房密探之后,心中便一直压着一块儿大石头的温清霄,此刻终于觉得轻松了些许。 看着自家四哥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既然如此,不若四哥下午与清霄同去报社,顺便也可将这个消息告知殿下?” “也好。”温清衍微微点头。 后宅之人插手前堂之事,到底是违背了祖制。 所以让顾砚书辅佐之事,皇上并未下明旨,只给了温清衍一道手谕,让其代为转达。 同样也是这道手谕,温家兄弟又再一次对自家父亲佩服地五体投地起来。 昨日父亲便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皇上并非一个一成不变,只知遵守祖规条例之人,今日皇上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原本温清霄以为,依照顾砚书之能,被迫嫁给厉王为妃,从此无缘于朝堂,心中定然有所遗憾。 现在有了皇上的这道手谕,虽然依旧不算是正经的官身,但也能有所慰藉。 而拿到这封手谕,看过之后,顾砚书没有直接表态,只先问了一个问题: “皇上怎么突然想到让我来辅佐四公子了?” 虽然不知道顾砚书为何突然问及此事,温清衍依旧老老实实给了答案: “规划书是殿下所写,理应让皇上知道。” 温清衍还顺嘴提了一下当时有几个大臣反对,但皇上依旧下了这一道手谕。 会提及此事,温清衍原本是想表达个皇上态度很明确,不需要有额外的那些不必要的担忧。 然而顾砚书只是抚了抚额,低声回了一句: “怪我昨日没与四公子说清楚,这计划书是‘送’给四公子的。” 顾砚书着重强调了那一个“送”字,这个时候,温清衍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王妃这是,不想插手此事?” 别说是温清衍,就连温清霄脸上也是止不住的诧异。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的,温清霄与顾砚书有着不少共同点。 譬如两人都胸怀抱负,譬如两人都因为阴差阳错等元素,无缘仕途。 故而温清霄以为,至少在为官之事上,他多少能够知道一些顾砚书的真实想法。 虽然顾砚书一直说人各有志,他对为官之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温清霄却觉得,这里面多少有一些无可选择之下的妥协。 比如现在,他在面对父兄以及老师的关切询问之时,也会说“对为官之事不感兴趣,可以专心做学问也不错”之类的回答。 但是内心深处,难免会有一些遗憾与不甘。 也是因为心底的这一丝遗憾与不甘,当初在顾砚书请他来做这报社的负责人之时,温清霄才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然而现在,看到顾砚书如此的态度,温清霄才发现,他好像真的猜错了。 至少在不能入仕这一点之上,厉王妃似乎真的一点遗憾也无? 温清霄一个不注意,便将心中所想的话语给说了出来。 这还是顾砚书第一次知道温清霄心中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当即便忍不住,袖子一撸,决定温清霄好好说道说道。 还因为不能入仕有所遗憾? 到底是日进斗金给不了人温暖了,还是每天睡到自然醒不够香了? 上辈子顾砚书也就不说了,就说在这天齐,当官能有什么好的? 见到一个比自己职位高的,哪怕只是高半品,都要俯身行礼,至于见到那些比自己高个好几品的,还得跪下来磕个头。 要知道他顾砚书以前可就只有扫墓的时候跪过死人! 要是进入官场,为了减少自己下跪的频率,总是要不断地向上爬的吧? 至少要爬到个二品的位置,才能勉强舒服一点。 若是这样,新的问题就来了。 这在京中的官员,五品及以上便需要每日去参加早朝。 天齐每日早朝的时间是多久? 卯时! 用末世之前的时间来计算,那就是凌晨五点! 而且这还仅仅是上早朝的时间,若是再加上起床洗漱,再出门赶往皇宫的时间,那凌晨四点就得起床了! 再加上顾砚书这些日子对秦戮上朝时间的观察,当今皇帝是真的非常勤奋了。 一个月里也就只有一天,皇上会罢朝休息。 更别说这下朝之后还不能马上回家补觉,还得去自己所在的部门应卯。 若自己是这个部门的头头还好,就可以像是秦戮一般,去晃一圈露个面,没什么事就直接回家。 但要只是这个部门的二把手或者普通员工那可就惨了,可不得等到下班的时间才能走人? 而天齐在京中官员的统一下班时间,是在申时末,酉时初。 换算过来,就是下午五点。 这都还不算临时有个事加班什么的。 像是前些日子绍城雪灾,底下的人忙起来到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家都是常有的事儿。 好家伙,凌晨四点起床上班,最早晚上五点才能下班回家休息。 上三十天休息一天,这玩意儿能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就算是被后世称为吸血鬼的无情资本家,实行的九九六制度也没这么狠啊。 这哪是九九六啊? 这都快赶上零零七了! 这也就算了,让顾砚书觉得更恐怖的事儿还在后面。 就算是前面的行礼跪拜、每日零零七高强度工作,他都坚持了下来。 但是这也不能掩盖当官这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 想一想,为了活的舒服就要向上爬,这一向上爬,官位自然也就不会低。 这天齐的高官,可不是后世公司的高管。 天齐的高官们,比后世的高管多了一项极为危险的项目: 与自己的上司,也就是皇帝,朝夕相处,接触时间大大增加。 皇帝那是什么人? 那是一国之君! 那是掌控着旁人生死,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君不见从古至今,华夏人写了多少或正经或沙雕的句子来形容皇上的这一权利。 譬如“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譬如“伴君如伴虎。” 再譬如“朕命令你必须治好朕的爱妃,否则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给朕的爱妃陪葬!” …… 这后世的高管惹老板不高兴了,最多丢个饭碗,天齐的高官们一个不注意惹上司不高兴了,那除了丢乌纱帽,还有掉脑袋的风险啊! 自己的脾气自己知道,顾砚书很是有自知之明。 就自己这个狗脾气,要真入朝为官,爬到了位极人臣的位置,与皇上朝夕相对,恐怕就是在生死边沿来回蹦迪的开始。 要是皇帝气度小一些,他估计就能丢掉自己的小命。 除此之外,让顾砚书对当官丝毫不感兴趣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这天齐官员的工资了。 常言道高风险高回报,这天齐的官员又是零零七,又是在被抄家灭族的边沿来回蹦迪,这工资怎么也得对得起这份辛苦吧? 然而并不是。 依旧拿秦戮来举例,在顾砚书与秦戮成婚之前,秦戮那叫一个光鲜亮丽家徒四壁。 给了彩礼之后,连下个月吃饭的钱没了,还要指望着朝廷的工资以及禄米过活。 过得这么辛苦,哪有半分高工资的模样? 秦戮是皇子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官员了。 就顾砚书所知道的,不考虑任何灰色收入,以及副业兼职。 天齐的一品大员每年的年薪是两百两,朝廷最多也就再包个吃住。 两百两。 不是顾砚书凡尔赛,就这点银子,他随随便便就能挣回来,而且还不用花费多少力气。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去选择风险更高,更辛苦的为官之路? 当然,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顾砚书也有所注意,将其中一些不能说的内容,进行了删改。 比如像是上辈子之事,当然是一个字也没提及,至于企业高管,则是用了他手底下的几位掌柜的职位来替代。 即便如此,顾砚书的这番言论也足够让人觉得惊世骇俗了。 别说是温清衍了,温清霄都是第一次听说。 兄弟两人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他们好像无从反驳。 而这个时候,顾砚书还没停止自己的演讲: “或许你们会说,士农工商,只有入仕,才能拥有权力,才不至于因为身份卑微而受人胁迫,同样不需要担心怀璧其罪,才能守住自己的财富。” 不得不说,这番话的确是给了兄弟俩启发。 没错! 商人的确比朝中不少官员富有,但一旦有官员起了歪心思,哪怕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也能给商贾带去灭顶之灾。 若非如此,当初富甲一方的周家也不会去寻求大皇子的庇护。 然而还不等他们点头,便又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 “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厉王妃!” 第132章 一句“我可是厉王妃”,直接震地兄弟二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的确。 什么胁迫不胁迫的? 顾砚书可是厉王妃,天齐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就厉王对王妃宠溺的程度,自己都离京了,还不放心地将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放在厉王妃身边,护他周全的模样,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这个时候,温清霄才发现,他与顾砚书哪里是同病相怜? 他根本就不配! 至少在为官之事上,他是心有不甘,而顾砚书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温清衍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垂眸看到顾砚书手中的那一道手谕,顿时便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这次的事,是下官考虑不周,还望殿下见谅。” “四公子也是好意,是我没与四公子说清楚。” 顾砚书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之人,虽然这道手谕不是他所想要,但他知道,这件事更多的责任是在他。 别说昨日温家已经表明态度,会全力支持厉王府。 就算昨日温家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依照温家人一直以来所学习的君子之道,也做不出来将旁人的功劳私自据为己有之事。 知道顾砚书的确没有因为手谕而生气,温清衍微微松了口的同时,又重新开口询问: “那现在殿下是如何想的?” 皇上的手谕已下,事情已成定局,他没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手谕,现下也就只能全力配合顾砚书的想法,已做弥补了。 若是顾砚书不遵守手谕,对修路之事不插手,他也会在皇上那里尽力描补。 顾砚书也听出了温清衍的言外之意,但在微微思索后,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手谕已下,便按照皇上的意思来吧。” 虽然顾砚书对入仕之事唯恐避之不及,但修建水泥路事关重大,他也有不少私心。 原本顾砚书也担心温清衍以及户部之人对承包制度不了解,最做出一个四不像。 但修路之事又不是厉王府一府之力可以承担,顾砚书就算不放心也只能将其交予朝廷负责。 而当初将这份计划书交给温清衍,除了他对温清衍说的那几个原因,还有一点。 便是他与温清霄交好,温家负责此事,他至少可以从温清霄的口中得知事情的进展,也能因为双方之间的关系,既是提出意见。 现在皇上允许他插手辅助此事,到底利大于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温清衍意外顾砚书会答应的同时,也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修路之事重大,容不得一点差池。 这计划书是顾砚书拿出来的,对于其中的细节自然比旁人更加清楚。 顾砚书愿意帮忙,想来户部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 既然答应了帮忙,这件事又是户部与工部一同负责,顾砚书自然要跟着温清衍一同去户部与其他官员一起商议的。 原本顾砚书以为,他到了户部,少不得会受到部分官员的排挤。 毕竟户部都是大皇子的人,他又是厉王妃,那些人能看他顺眼才怪了。 岂料到了户部之后,顾砚书才发现,他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的确有不少户部的官员对他极为不欢迎,看着他的眼神也很是不善。 其中以户部的右侍郎表现最为明显。 然而还不等这些人张嘴说什么,温清衍一个眼神扫过去,众人便纷纷闭上了嘴。 看着顾砚书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善,但到底也多了一丝尊敬与惧怕。 见状,顾砚书忍不住低声调侃了温清衍一句: “倒是没看出来,四公子也有如此威严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诗书传家,温家的几位公子,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比起官员,这些公子更像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所以现在温清衍一个眼神便能将手下之人震慑住的画面,的确让顾砚书颇感意外。 “让殿下见笑了。” 温清衍则是低声笑了笑,没有否认。 他两个月之前初来乍到之时,便没少受到这些官员的“关照”。 若是不用一点手段,如何能够在户部站稳脚跟? 许是当初有些用力过猛,给这些人心中留下了阴影,才会造成如今的情况。 不过对于这一点,温清衍也没有去管,毕竟他们现在老老实实的模样,可比以前一看到他就找茬的样子要让温清衍舒服多了。 除此之外,工部的官员对顾砚书的态度倒是要好不少。 不仅如此,顾砚书甚至还能从某些官员的眼中看出一丝敬重与热切。 若是非要让顾砚书找个说法来形容那几个官员看着他的眼神,那便是像前世的那些追星女孩看到自家爱豆的模样。 虽然不带有任何恶意,但作为那个被紧迫地盯着的人,顾砚书总觉得心里有些瘆得慌。 对此,知道缘由的温清衍低声同顾砚书解释了一番: “殿下前些日子捣鼓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以及活字印刷、地暖还有这次的水泥等物,工部人十分感兴趣。” 据说在看到活字印刷以及地暖的设计图时,工部的不少人便大呼绝妙。 若非顾忌着顾砚书的身份,工部尚书甚至想要直接去厉王府,与顾砚书好好商议交谈一番。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真人,能不让这些人激动吗? 知道了原因,顾砚书再看那些人的眼神,倒是自在了不少。 看顾砚书注意到了自己,工部尚书一个激动,便想要上前与顾砚书攀谈一二。 工部在六部之中地位最低,权利也最小。 工部众人心中对此事自然有所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与其他几部相比,工部对朝廷的贡献的确是最小的那一个。 但在看过了厉王府中出来的那些绝妙的物件后,工部尚书便觉得看到了曙光。 若是他们工部之中,也能出一个像是厉王妃这般,点子层出不穷,能够不断给天齐做贡献之人,工部地位提高岂不是指日可待? 但偏偏顾砚书又是厉王妃,男子入后宅便不能插手朝堂之事。 工部尚书在明白这一点后,心中颇为遗憾,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心中所想。 谁知道现在居然有了峰回路转的际遇? 现在皇上对厉王妃的态度明显有所松动,若是他再同厉王妃商议一番,让厉王妃来工部任职之事,岂不是指日可待? 顾砚书是什么人? 本就极为擅长观察人心,更别说现在工部尚书都快把“这是个宝贝,得把人搞来我们工部”的话给写在脸上了! 当即便先一步在工部尚书前面开了口,丝毫机会也不留给他: “父皇对修路之事极为重视,本殿的时间也不多,便不与诸位寒暄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顾砚书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工部尚书也只能先暂时收起自己心中的想法,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商议起了修路之事。 这次会议,算是温清衍第一次与顾砚书正儿八经地共事。 也是通过这次会议,温清衍才算是彻底见识到了顾砚书头脑的厉害之处。 对于顾砚书所给出的“水泥路承包制度计划书”,户部的官员曾经也开过一次小会。 结果还没商议多久,几人便遇到了第一个难题: 去哪里寻找愿意承包修建水泥路的商人? 这件事虽然好处不小,但是前期投入同样不小。 如何能够确定谁能拿出这笔钱,谁愿意给出这笔钱? 若是一个个上门去商议,速度也未免太慢了! 而顾砚书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直接给了提出这个问题的官员一个“你是蠢货吗?”的眼神,而后开口: “这有什么难的?诸君平时不看日报?去日报上登广告啊!” 别说,这个方法,还真是这些个官员开始没有想到的。 毕竟在这些人的固定思维中,广告位那都是商人为了卖出自己的物品,宣传自己的店铺才会去买的东西。 他们是朝中的官员,与商人不在一个体系。 现在听到顾砚书理所应当的话语,众人才恍然惊觉: 没错,他们可以去日报上刊登广告啊! 这个时候,又有一人提出了问题: “但是这日报的广告位并不便宜……” 毫无意外,这个人也得到了顾砚书一个“你是蠢货吗?”的眼神: “报社是父皇创办,厉王府负责的部门,什么时候报社说过朝廷要用广告位要收钱的话了?” …… 之后,顾砚书又帮户部解决了好几个问题。 虽然每次在提出解决方案之前,顾砚书总是喜欢给提出问题那人一个“你是蠢货?否则怎么问出这么简单地问题?”的眼神。 但不得不说,顾砚书给出的方案的确简单并且完全可以操作。 这些官员被堵得哑口无言的同时,也只能硬生生咽下心中的那口恶气。 倒是温清衍,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几分端倪: 那些对于他们来说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厉王妃眼中却极为简单。 其原因,似乎是与厉王妃的思维方式有关。 就拿刊登广告来说。 户部官员自诩身份高贵,看不起商人常用的方法,所以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但厉王妃却不会。 在厉王妃眼中,根本没有“商人的方法”、“官员的方法”的划分,只有如何才能更快更好地解决问题的方法。 难怪六弟回家后,总是对厉王妃赞不绝口。 难怪有些时候他们几位兄长觉得困难的事,六弟总能很轻易地找出解决方法。 难怪每次六弟说出解决方法的时候,他们几位兄长都会觉得有“这件事居然这么简单?他们怎么没有想到?”的恍然大悟之感。 或许这便是与殿下相处久了,潜移默化之中,学习到了殿下处理事务的方法的好处吧。 第133章 因着顾砚书的加入,不一会儿,户部对于修建水泥路一事的种种疑问便直接得到了解决。 而随着顾砚书给出的一条条建议,原本看顾砚书很是不顺眼的户部官员们,脸上的神情或多或少都有了缓和。 无论立场如何,无论他们心中对顾砚书有多大的成见,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厉王妃是一位极有才能之人。 因为有厉王妃的加入,让他们的工作,进展顺利了许多。 户部这些原本对顾砚书看不顺眼的官员尚且如此,更别提工部那些原本就对顾砚书极为有好感的人了。 等到小会结束,工部尚书终于忍不住,直接一个箭步上前,走到了顾砚书的跟前: “微臣见过厉王妃殿下,殿下万安。” 这次顾砚书没了借口躲藏,只能硬着头皮接住来自工部官员们热切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免礼。” 工部尚书好歹也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脸上的不自在,顿时便意识到了自己这番行为的不妥之处。 连忙朝顾砚书拱了拱手,微微俯身: “微臣见过出自殿下之手的活字印刷以及地暖等物后,便一直想找机会拜见殿下,却一直不能如愿,今日一见殿下,情急之下有些莽撞,冒犯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顾砚书原本只是觉得工部等人的眼神过于热切,让人有些不自在。 现在工部尚书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还如此认真地道了歉,顾砚书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当即便表示了不介意。 谁知道这个工部尚书却是个会顺杆向上爬的。 一听顾砚书说不介意,便直接与顾砚书套起了近乎。 先是对顾砚书好一阵奉承。 从香皂夸到草纸,从玻璃夸到眼镜,再从活字印刷夸到地暖,最后又着重夸了一番顾砚书最近才捣鼓出来的水泥。 工部尚书这一开口,便整整夸了顾砚书一盏茶的功夫。 最让人感到惊奇的,便是这一盏茶的工夫中,这工部尚书夸人的词语,就没有一个重复的。 一旁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户部官员们,此时看着工部尚书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他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位朝廷的二品大员这么能拍马屁呢? 眼见着工部尚书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顾砚书连忙出声打断: “冯大人言重了,其实这些物件并不能算是出自本殿之手,本殿不过是提供了一些想法,都是手底下的工匠能干,满足了我这些天马行空的设想。” 这是顾砚书对外的一贯说法。 一来,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会做,难免有些惊世骇俗了。 二来,这话倒也不算作假,毕竟无论是工部尚书提到的香皂,还是草纸、活字印刷等物,他也的确只是给工匠提供了一个描述,剩下的,便是工匠的自由发挥。 但是现在,顾砚书的这一番大实话,落在旁人的耳中,却成了谦虚之言。 别说是工部这些官员了,就连户部那些人,此刻看着顾砚书的表情,都有些肃然起敬的意味在里面。 注意到这些人表情,顾砚书简直就是满脑袋问好。 不是,你们六部的官员都是这么会脑补的吗?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张嘴准备再解释两句,然而工部尚书却没有给顾砚书这个机会。 直接张嘴又继续夸起了顾砚书。 就在旁人以为工部尚书又要开始他的拍马操作时,却听工部尚书话锋一转,便与顾砚书哭诉了起来。 先是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又说起了工部的不容易。 什么地位在六部当中数最末,工作量却能称第一,平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却是四处不得好。 说好听点是六部,地位实权都不缺。实际却是打杂的,人人都能踩一脚,可怜他年龄一大把,贡献还不如小年轻…… 听着工部尚书这番情真意切的哭诉,顾砚书简直就想拍手称奇。 他还能说什么? 说工部尚书不愧也曾高中过状元,现在诉个苦也能编出一首打油诗。 工部尚书年近不惑,好歹也能算作是长辈,眼见着这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顾砚书自然不好就这样干看着。 只能出言安慰两句。 谁知道工部尚书就在这儿等着顾砚书呢! 顾砚书这边一安慰,那边工部尚书就开始打蛇随棍上: “老臣多谢殿下体恤,能有殿下这两句话,老臣心中也就舒畅多了,就是现在老臣还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能够成全。” 说这话时,工部尚书满脸都写着“你要不答应我就哭”。 若换做平常人,被这么一架着,肯定也就点头同意了。 但顾砚书不一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顾砚书与秦戮一样,是个软硬不吃的。 故而现在,顾砚书直接与工部尚书打起了太极: “不知冯大人所求何事?” 工部尚书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觉得看到了希望,至少顾砚书没有一口回绝: “工部最近遇上了一些难题,迟迟未能有所突破,微臣便想请殿下指点一二。” “这……工部无法解决之事,本殿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要放在以前,顾砚书肯定会直接一口回绝。 但这工部尚书先是夸了他好一通,又是情真意切地哭诉了好一会儿。 在这个时候直接回绝,难免有些不近人情。 工部尚书本就是个极为会顺杆爬的,一听这话,连忙给顾砚书戴着高帽: “殿下谦虚了,依照殿下之能,定然能够给出一些建议,即便不能,能够对臣等指点一二,也是臣等莫大的荣幸。” 工部尚书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砚书若是再拒绝,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加上顾砚书脑子里还有着不少新的点子。 虽然不少点子都能如同以前那般,可以找工匠完成,但顾砚书也不能肯定,以后一定不会用到工部。 所以现在,顾砚书自然是不好将厉王府与工部之间的关系搞得太僵。 在顾砚书点头的瞬间,工部的几个官员,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明显了许多。 接着,工部尚书冯大人甚至没有给顾砚书一点点反应的时间,便直接带着顾砚书向户部走了去。 天齐六部的办公地点都在一个区域,工部与户部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不一会儿,顾砚书便直接踏进了工部的地盘。 “下官见过厉王妃殿下。” “殿下万安!” “冯大人可以啊!居然还真将殿下请了过来!” “可不是吗?这下咱们做的那玩意儿应该就有救了!” …… 与在户部“万人嫌”的境况不同,顾砚书一踏进工部的大门,便受到了来自工部官员们的热烈欢迎。 上至侍郎,下至打杂的,看着顾砚书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切。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有那么一瞬间,顾砚书甚至以为自己是一块儿肥肉,掉进了饿狼群。 若不是来的路上工部尚书打过预防针,顾砚书能被这些眼神盯得直接转身就走。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呢?手上的事儿做完了?没做完还不赶紧去做?” 这个时候,工部尚书直接上前一步,双眼一瞪,呵斥着这些人。 听到上峰的斥责,原本想要上前与顾砚书攀谈两句的工部官员们,最终只能选择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没有忍住时不时向顾砚书的方向看上一两眼。 当然,与刚刚那饿狼看肥肉的眼神相比,现在这样的目光,至少还在顾砚书的承受范围内。 就在顾砚书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工部尚书也做了一件人事儿的时候,便听到了工部尚书的小声嘀咕: “我这好不容易把殿下骗过来,你们把人吓走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得,这下顾砚书是彻底没话讲了,只能说这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随后,工部尚书便带着顾砚书先在院子里参观了一番。 向顾砚书介绍了一下工部以前的成果,以及现在正在研究的物件。 期间也同顾砚书介绍了一番工部与其一起共事的官员。 好在那些官员看着顾砚书的眼神虽然极为热切,但行为却也极为克制。 除了言语上对顾砚书表达了尊重与崇拜之外,便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让顾砚书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难免对工部多了一些好感。 看到最后,顾砚书对工部尚书的态度,明显软和与亲近了不少。 注意到顾砚书的态度变化,工部尚书也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随后,工部尚书便将顾砚书带进了平时搞研究的房间,同顾砚书说起了工部最近的工作重点。 认真说起来,工部最近的忙碌,与秦戮也有些干系。 因着秦戮的缘故,天齐边境安稳了不少,进入了少有的休战期。 经历过了近百年的动荡,没有人比天齐人更加明白居安思危的道理。 所以在休战期间,除了修生养息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囤积物资。 而这些需要囤积的物资之中,最重要的,便是粮食了。 然而现在天齐的粮食产量,早就已经进入了一个稳定的状态,想要再向上提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件事,即便是难如登天,天齐也必须去克服。 于是提高粮食产量的事儿,便直接落在了工部头上。 经过了两年的反复研究以及观察,工部对于这一工作也并非完全没有进展。 至少他们总结出了几点重要的信息: 天齐现在的粮食产量固定,最主要的便是有两点原因。 其一是农作物固定,其二便是农田的数量也极为固定。 想要提高粮食的产量,便需要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第一,便是寻找新的农作物,但这一点,却并不容易。 天齐现在所种植的粮食,几乎已经算是他们所知道的能够产出最大的农作物了。 既然不能从第一点入手,那便只能在农田的数量上做文章。 但是想要增加农田的数量,便会面临以下的几个问题: 其一,便是增加了农田的范围,便需要增加种田的劳动力。 但是常年战乱,天齐已经拿不出来更多的劳动了。 所以工部只能在耕田的工具上作文章,想要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更加省时省力的耕田工具。 二,便是天齐现在适合耕种的土地基本都已经被开采了出来,想要再增加农田,便只能开山。 开山并不是一个小工程,而即便是克服了开山的种种困难,将山上的土地给开采了出来,又要面临新的难题。 山上的土地要如何去种植? 旁的不说,就说浇水灌溉,便是一项极大的工程。 …… 越是向下细想,工部的官员们便越是绝望,如此多的困难,要如何才能克服与解决? 也是因为如此,进入去户部商议之事明明不需要工部尚书亲自去的,工部尚书也去了。 目的便是想要将这位捣鼓出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的厉王妃请来,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两分指点。 顾砚书来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工部遇到的困难居然与粮食有关。 这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足以见得粮草于三军的重要性。 现在帮助工部解决此事,便是在帮助自家小鹿,让自家小鹿以后出征之时能够吃饱饭。 原本只打算随便说两句的顾砚书顿时便上了心: “不知工部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进展如何?” “不怕殿下笑话,臣等还在研究如何改善耕田的犁车。” 提及此事,工部尚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愧疚。 难怪旁人看不起他们工部,就这样的能力,他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 顾砚书差点没被这个回答气得喘不上气来! 他家小鹿回京都多久了? 两年了! 两年了这群人都还没想出改善犁车的方法? 就这个工作效率,等他们研究出来,黄花菜都凉了!他家小鹿还不得被饿死? 当即,顾砚书袖子一撸,想也不想便吩咐道: “你们现在正在研究的犁车,可否先让本殿看看?” 工部尚书将顾砚书拐过来,就是想从顾砚书这得到一些建议。 现在顾砚书提出了这个要求,岂能有不应的道理? 当即便忙不迭地将这两年来,户部对于犁车的改造方案都拿了出来,一一呈现在了顾砚书的眼前。 从实物到图纸,可谓是一样俱全,那急切又热情的模样,差点儿让顾砚书以为自个儿是工部尚书的直系上司。 不过很快,顾砚书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工部尚书递过来的图纸之上了。 别看顾砚书前些日子在王府里自己种个蔬菜,松土都松不利索,还需要找秦戮帮忙。 但对于这个犁车,顾砚书还真有一两分了解。 这边要从顾砚书上辈子开始说起了。 末世来临之后,土地遭受到了污染,大片农田被毁,就连农田上的农作物也染上了病毒,不能再食用。 当然,上天给了人类一条绝路,自然也就会再给人类一条生路。 很快,末世中的人们便发现,农田中的农作物虽然不能再食用,但新出现的部分变异植物以及动物,却没有病毒,可以供人食用。 于是人们便靠着这些变异的动植物,以及以前库存的粮食,度过了最开始那一段最为艰难的日子,生存了下来。 若是其他国家的人,或许会选择接受这个现实。 但华夏人不同。 种田这种事,就像是刻进了华夏人的骨血之中一般深刻。 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华夏人便开始尝试着重新耕种。 当时华夏人对于种田的执著,甚至直接在安全区中刮起了种田热潮。 顾砚书虽然拥有足够的库存,不用种田也能吃饱喝足。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很难不被带动起来。 顾砚书当然也不例外,稍稍跟了一下风。 末世之后,所有资源,例如水、电、汽油、柴油等物,都成为了最为宝贵的资源。 像是现代化的各种种田工具,例如耕田机、拖拉机、播种机等等的,都不能再用了。 但俗话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要种田,自然是要先准备种田的工具。 现代化的工具不能用了,自然就需要用到比较复古的工具。 例如镰刀、锄头、犁车等物。 而顾砚书也在这个过程之中,对耕种工具有了一个极为全面的了解。 现在一看到工部尚书递过来的图纸,顾砚书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上面所画的是直辕犁。 在末世的时候,这种直辕犁几乎算得上是最不受欢迎的耕田工具之一。 因为直辕犁所需要的动力较大,除了异能者之外,便只能用牲畜才能将其拉动。 但在末世之中,异能者需要去狩猎、消灭丧尸,怎么可能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经历在犁地之上? 至于牲畜? 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一只蚊子都能变异的末世,牲畜这种奢侈的物件儿,哪里是普通人可以驾驭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极为耗费人力的直辕犁,可以说是很不受欢迎了。 顾砚书就差没有将“嫌弃”两个字儿给写在脸上了,工部尚书想装作看不到也困难: “殿下,这犁车是有何不妥?”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犁车应当极为耗力,并非人力可以拉动吧?” 顾砚书虽是说的疑问句,但语气中却满是笃定。 “的确如此,根据臣等的试验结果,这犁车莫约需要一头牛或者一匹马,才能拉动。” 提及这一点,工部尚书同样有些不满意。 牛马这种大型牲畜,在天齐也就只有小康之家才能买得起。 这犁车必须要用到牛马,便已经将绝大多数农户拒之门外了。 但任凭工部的官员想尽办法,依旧没能找出能让犁车更加省力的方法。 所谓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见顾砚书只微微扫了一眼图纸,便看出了这犁车的缺点,工部尚书心中便不由多了一丝期待: 说不定厉王妃殿下,能够想出解决的办法? 顾砚书也的确没有让工部尚书失望。 抬眸微微瞥了工部尚书一眼,顾砚书便直接走到了屋内的书桌旁,拿起桌上的毛笔,便在纸张上勾画了起来。 不多时,一种与直辕犁有些相似,却能让人一眼便能看出区别犁车图纸便直接跃然纸上。 顾砚书所画的,是与直辕犁略有些区别的曲辕犁。 与直辕犁相比,曲辕犁的犁架更为小巧,又因为在辕头安装了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在掉头和转弯这一方面,也方便灵活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便是这曲辕犁更加节省力气! 曲辕犁需要牛马才能拉动,但是这曲辕犁,只需要力气稍稍大一些的庄稼汉,就能轻易操作。 可以大大节省人力与畜力。 顾砚书曾经见过手底下的人制作曲辕犁的整个过程。 为了防止工部的官员对这曲辕犁有所疑惑,顾砚书干脆便直接一步到位。 将这曲辕犁的图解,以及细节之处,也一并画了上去,随后搁笔,将图纸递给工部尚书: “照着这张图纸去做。” “多谢殿下指点,微臣定当不负殿下厚望。” 工部尚书好歹也做了大半辈子研究。 低头看着这张图纸,虽然不太明白顾砚书为何要在原本的犁车上做出这些改动,但他依旧能够隐隐感觉出这张图纸上的犁车的精妙之处。 原本工部尚书还想就这个犁车询问一二,但在看到那图纸的空白处,极为详尽的图解,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问题给咽了回去: 厉王妃都将图纸画的如此清晰了,他若还提出疑问,恐怕会让厉王妃怀疑工部的能力。 倒不如按照图纸上所画的内容,将东西做出来之后,再好好研究分析。 顾砚书当然也看到了工部尚书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他却丝毫没有向其解释说明的意思。 曲辕犁的原理虽然算不上难,但要用让工部尚书这样的古人能够挺明白的言语描述出来,也需要费一些功夫。 顾砚书又不是教育家,以前喜欢同秦戮届时自己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全是因为那是秦戮。 工部尚书一个年近不惑的糟老头子,又凭什么和自家小鹿相比? 见工部尚书一直低头看着那曲辕犁的图纸,颇有就此沉溺进去的势头,顾砚书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桌子: “近日王爷不在京中,王府的事便多了不少。本殿空闲的时间不多,刚刚冯大人不还提及了几个问题吗?不若便趁着现在,一同解决了吧。” 秦戮虽然离京,但厉王府中的事其实并不多。 毕竟顾砚书与秦戮成亲已经有些日子了,在顾砚书的管理下,王府的一应事宜也都步入了正轨。 顾砚书会这么说,完全是不想以后还要一趟一趟地往工部跑。 要知道像是六部这种高度危险的地方,就和他八字犯冲。 所以现在能够一次性便解决的问题,自然是不要在留给第二天了。 “其他问题?” 工部尚书没有想到顾砚书居然会主动提及此事,先是愣了愣,但很快便反映了过来: “其他事宜并非微臣一人可以决定,还望王妃稍候片刻,容微臣将同僚们叫来,一同商议。” 顾砚书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只微微挥了挥手,示意工部尚书快去快回。 毕竟给工部尚书一个人说也是说,给工部一个部门的人说也是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也不知道工部尚书是怎么与工部的其他人说的。 不一会儿功夫,工部的其他官员便到齐了,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说。 更有甚者,甚至还端了两盘点心进来放在了顾砚书手旁的矮几上。 美其名曰不让殿下饿着了,直把顾砚书看的哭笑不得。 待到工部尚书重新回到房间,顾砚书确定该来的人都来齐了之后,便直接开口,进入了正题: “时间有限,本殿便直接说重点了,工部想要开垦山林,增加农田数量的想法,冯大人已经同本殿说过了。” “至于现在,让冯大人将诸位叫进来,便是想与诸位说一说,如何解决这开垦山林的难处。” 顾砚书话音刚落,便有稍微年轻一些的官员沉不住气地出声询问道: “听殿下此言的意思,莫非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没错。” 顾砚书微微点头,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给了工部的官员们答案: “本殿的方法,便是梯田。” 第134章 “梯田?” 又是一个让人陌生的词语,工部的官员听后只觉得满头雾水。 好在顾砚书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困惑,说话的同时,直接在纸张上画出了一张梯田的示意图。 “梯田就是在坡地上挖出类似于阶梯的农田的方法,各位大人这两年来既然一直在研究耕种相关的事宜,应该也能知道,移山填海的难度,以及将山坡改为耕地之后,对土地的影响。” 与刚刚的曲辕犁不同,这一张梯田的示意图,顾砚书画的略微有些抽象。 在将示意图递给工部官员的同时,顾砚书不忘补充说明一番。 工部的官员一边看着那一张梯田的示意图,一边仔细分析着顾砚书所说的话。 而顾砚书这一开口,便直接说到了开垦山地最为关键的两个点上。 移山填海还好,关键是将坡地改为农田之后,对土地的影响,着实是让人觉得伤透了脑筋。 现在听到顾砚书这番话,再看手中的示意图,顿时便有人反应了过来: “殿下的意思是,这梯田可以有效地解决这两个问题?” “没错。” 顾砚书给了那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微微点头: “这梯田依山而建,在保留丘陵坡度的同时,也可以减少水土流失。” 工部的官员们在仔细看过了顾砚书所描绘的梯田示意图后,互相低声商议了一番,便觉得此法可行。 但若是依照梯田这样依山而建的开垦方式,便又要面临一个新的难题: “若是这样,这农田,该如何灌溉?” 山脚的位置倒也还好,但山顶处呢? 农作物需要大量的水分,若是需要人力去挑水灌溉,恐怕耕作的效率会极低。 “可以在修建梯田的时候,因地制宜,修建出对应的灌溉系统。” 怕这些官员不明白,顾砚书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毛笔,开始画示意图。 一面画,顾砚书一面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开气: 在华夏的历史上,早在秦汉时期,便已经有了梯田的存在。 从天齐现在的情况不难看出,已经有了不少超越华夏秦汉时期的物件出现。 偏偏有些地方,又落后的惊人。 譬如说是这梯田,在天齐历史上就从未出现过。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将原因归于两者为完全平行的时空,难免会有所差异。 好在因为末世后那一股种田热潮,顾砚书对于梯田,也算是比较了解,现在讲解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梯田的灌溉原理倒也简单。 除了在修建梯田的时候,寻找水源与泉眼充足的位置,便是修建蓄水系统了。 在雨季或是农闲的时候,在蓄水系统中储蓄足够的水,待到农忙耕种之际,便可以直接运用。 待到顾砚书将蓄水以及灌溉系统的示意图画出,交由工部的官员们传阅后。 工部的那些官员们,看着顾砚书时原本收敛了许多的眼神,再次变得热切了起来: 他们就知道,依照厉王妃的厉害,定然能够给他们一些帮助。 看看! 厉王妃今日才在工部待多久?就帮他们解决了两个困惑他们已久的难题! 有稍稍年轻一些,性格较为外向的官员,甚至想直接一个飞扑上前,抱住顾砚书的大腿,将其一直留在工部。 若是他们工部能够得到像是厉王妃这样的人才,何愁不能崛起? 然而还不等这样的人有所动作,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顾砚书身后,目光如炬,手掌放在腰侧的刀柄上蠢蠢欲动的止戈。 顿时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厉王妃虽好,但却并不是他们可以觊觎之人。 一想到这里,工部的官员们心中便是忍不住的心痛与惋惜。 这样的人才,怎么就嫁给了厉王那个煞神了呢? 当然,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这些人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就怕露了一丝端倪,就能被站在厉王妃身后的那煞神给砍了! 顾砚书对于这些人心里的想法自偶无从得知,为了防止这工部的人三天两头来给自己找麻烦,顾砚书决定一步到位,多给工部找点事做。 于是在将梯田以及灌溉系统的示意图画出来之后,顾砚书大手一挥,便将水车以及打谷机等与耕种有关的物品的示意图给画了出来。 工部的人在看到这些示意图之后,果然如获至宝,顿时便顾不上用崇拜的眼神去看顾砚书了。 一个个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几张图纸之上。 那狂热的模样,若不是碍于顾砚书还在,恐怕早就开始动手,将那几张示意图上的物件给做出来了。 对于工部官员这样的反应,顾砚书可以说是非常满意,找了个机会,便直接脚底抹油,溜出了工部。 工部尚书作为工部的老大,自然比手底下的人沉稳了许多。 在顾砚书提出辞行后,工部尚书生生忍住了水车以及打谷机的诱惑,起身相送。 在顾砚书从工部的会议室到工部大门的这一路上,工部尚书都在向顾砚书表达着感谢。 工部尚书那狂吹彩虹屁的模样,登时让顾砚书梦回户部,脑海中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你们文臣夸起人来,都这么厉害的吗? 等听到工部尚书说什么“多谢殿下今日慷慨,为臣等解惑,日后若殿下需要,臣等定当为了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时候。 顾砚书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谢谢,不过大可不必,你们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来烦我,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本人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赚钱的咸鱼,对你们六部的事儿,当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当然是不能这样说的。 顾砚书也只能微微一笑,与工部尚书打着哈哈。 什么分冯大人言重了。 什么都是为了天齐和百姓着想。 什么都是他们分内之事。 …… 那个义正辞严的模样,顾砚书自己都快相信了。 最后好不容易将工部尚书给打发走,顾砚书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走上了马车,示意止戈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六部的地盘。 瘫坐在马车之中,感觉今日一天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累的厉王妃殿下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六部这种地方,果然和他八字不合,希望下次皇上不要再脑子抽风地做出让他来辅佐的事儿了。 这种出力还没钱拿的加班方式,他简直是实力拒绝! 人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要胡思乱想。 此时的顾砚书便是如此,想着想着,顾砚书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家的小鹿: 秦戮离京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算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他家小鹿应该已经到溢州了。 也不知道秦戮那边现在如何了。 而被顾砚书惦念着的秦戮,此刻的确已经踏进了溢州的土地。 不过与顾砚书所想的不同,秦戮这一路上并非是一帆风顺,反而是碰到了好几次意外。 至于意外的来源嘛…… 溢州与京城的距离不算近,从京城过来,需要走陆路,一路上会穿过不少山林。 而秦戮这一行人,又是皇子又是官员的,队伍庞大。 再加上溢州还未发生水患,这次去修建堤坝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并不算特别快。 为了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性生活地更加舒适,所带的东西自然也不少。 这人不少东西更多,一个个骑着马,细皮嫩肉的还穿着华贵……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两个字总结—— 肥羊! 更别说这一路上路过的山林并不少,难免会有那么几个山林之中,存在着那么一两群土匪。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自然就不需要细说了。 就京城到溢州的这一路上,秦戮等人光是遇到的拦路打劫,便不下三次。 但是秦戮是谁? 是天齐身经百战,百战百胜的战神! 这些土匪来打劫,能落着好? 没见他们现在的车队与刚出京城那会儿相比,又壮大了不少吗? 那队伍之中多出来的几辆马车之上,便捆着那些拦路打劫的土匪呢! 至于除了拴着土匪的那几辆马车? 当然是从土匪窝里面搜罗出来的金银细软了! 没错,他们的厉王殿下,不仅将那些个拦路打劫的土匪给抓了起来,还顺带摸去那些土匪的老巢,剿了个匪,顺便反打劫了一波。 可怜那些土匪,打劫不成,反而把自己以及老本都赔了进来! 跟在秦戮身后的那些官员,对秦戮的看法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从一开始的惧怕,恨不得站在队伍之中离秦戮最远的位置,到现在的亲近,一看到厉王殿下的身影,便觉得心中充满了安全感。 甚至为了争取离秦戮最近的位置,还在私底下言语交锋了不少个来回,直把兴仁等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待到踏进溢州的地盘之时,甚至还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么快就到了?那是不是就遇不到土匪了?” 言语间满是惋惜,听得不远处的兴仁是哑口无言: 第一次遇到土匪,吓得瑟瑟发抖甚至还想写遗书的人也是你吧? 现在提到土匪语气这么兴奋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怪这些人善变。 这一切还要从秦戮的习惯说起。 在军中,向来有一个传统,那便是打了胜仗缴获俘虏以及战利品时,见着有份。 虽然大部分战利品需要充入国库,但主帅将其中一部分截取下来,犒劳手底下的士兵,也是规则范围内允许的。 秦戮是一个大方的主帅,当然也不会在这方面亏待手底下的士兵。 往常在打完胜仗缴获战利品之时,秦戮都会截取其中三分之一的部分,分发给手底下的士兵。 这一路上,剿匪之后,秦戮也习惯性地截取了土匪窝之中三分之一的钱财,分发给手底下的人。 既然是见者有份了,跟在秦戮身后的官员自然也得到了一小份。 一开始,还有官员不好意思接受。 毕竟剿匪之事他们不仅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甚至还在不同程度上拖了一些后腿。 但厉王府的人却让他们拿着,说是给受了惊吓的他们一点安慰。 见厉王没有反驳这一说法,几个官员见推辞不过便也接了下来。 要知道这些土匪平日里就没有少打劫过路的“肥羊”,老巢中的钱财当然也就不在少数。 即便只是一小部分,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财了。 更重要的是,这笔钱还是白得来的! 这怎么能够让这些人不兴奋? 以至于到了后来,这些人在看到土匪的时候,非但不感觉害怕,甚至还很是高兴! 现在到了溢州的地界上,进了城,自然就不可能再遇到土匪。 没有土匪就没有额外的收入,能不让人失望吗? 就在兴仁感慨这人居然如此善变的同时,便听到了那人身边另外一个文官的低声回答: “没事,现在没了,待到回京的路上应该还能遇上一些。” 一听到这回答,那小声嘀咕的官员脸色果然变得高兴了不少。 兴仁则是直接打马向前走了两步: 搞不懂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还是不要去听了,毕竟王妃不让他们和傻子玩儿! 除去路上遇到了土匪这一点,秦戮这一路走过来,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溢州这边也早就收到了由朝廷那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情报。 在秦戮等人到达的时候,也早就在城门处安排了人手等候。 来人是溢州知州的心腹,在远远看到秦戮一行人后,便连忙让手底下的人去通知了知州。 或许是碍于秦戮的威严,来接的人对于秦戮等人的问题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态度简直是低到了尘埃里。 边回答问题的同时,还便不忘观察着秦戮的脸色。 就怕自己一句话没说对,惹恼了这个煞神。 谁料这一观察,便发现这位厉王殿下对于他们现在的谈话,似乎有些兴致缺缺? 就在知州在心里思索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有说对的时候,便听到了厉王殿下的声音: “还有多久到驿站?” “什么?”知州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低声回答,“就在前方不远处。” 说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朝廷鲜少派人来溢州,驿站已经有些时间没有修葺了,不太适合居住,下官已经为殿下与诸位大人安排了新的住所。” 溢州的驿站倒是没有破到没法住人,但也确实是常年失修,各方面条件都不行。 朝廷派人来的动作也迅速,即便知州以最快的速度让人将驿站修葺了一番,效果却也差强人意。 最终,知州也只能无奈从自家夫人的嫁妆之中寻了一处条件较好的宅院,准备将厉王一行人安排进去。 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道这厉王一来便问起了驿站之事? 所以说这话时,知州的心中可以说是极为忐忑。 谁知道秦戮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向驿站的方向走了去。 知州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再解释两句,便被跟在秦戮身旁的兴仁给拦了下来: “大人放心,王爷不住驿站。” 听闻此言,知州倒是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便有了新的疑惑: 既然不住驿站,那还去驿站做什么? 看出了知州心中的疑惑,兴仁补充了一句: “王爷只是想去给王妃送封信回去。” “给王妃送信?”知州愣了愣,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对啊,王爷离京时王妃可交代了,让王爷一到溢州便给他送平安信。” 兴仁微微点头,语气很是平淡,说话间还不忘给了那知州一个淡淡的眼神。 眼神中的意思也非常明显: 我看你小子应该是个机警的,我都这么说了,你就把你心里面那些花花肠子给收收好。 咱们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可容不得妖魔鬼怪来打扰。 你要是不长眼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们王爷对你不客气! 知州既然能够坐到现在的位置,早就已经修炼成了人精。 几乎是一耳朵便听出了兴仁的言外之意。 顿时,知州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厉王妃应该是一男子吧? 当初厉王被赐了一男妻的事儿,可谓是震惊整个天齐。 彼时溢州还有不少人说,这厉王妃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即便是勉强活了下来,恐怕也是个有名无实的厉王妃。 也是因为这一点,知州还真准备了好几个活色生香,妩媚动人的年轻姑娘,准备献给厉王殿下。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就这到了之后连歇息都不歇息一下,就要去给自家王妃送平安信的模样,怎么看这厉王妃也不像是有名无实的模样! 更别说这厉王殿下身边的长随,话里话外都是厉王殿下极为听从厉王妃吩咐的意思? 而与溢州的知州不同,跟在兴仁身后,与秦戮一同来的京城官员,此时脸上倒是一脸平静,仿佛对厉王与厉王妃之间的感情如此亲密,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若是有人在此刻问及此时,这些人一定会说: 能不见怪不怪吗? 别见厉王妃没跟着一起来,但他们从京城到溢州的这一路上,可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厉王妃的影子! 什么? 你问厉王妃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就要问问他们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浑身煞气的厉王殿下了!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能够过的这么舒服,可没少托厉王妃的福! 或许是常年领军的缘故,厉王殿下一开始可从来没有顾忌他们几个文官的感受! 一出京城便是一路急行,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溢州。 那架势,甚至连饭都不肯停下来好好吃一顿! 搞得常年在京中养尊处优的文官们是苦不堪言。 最后还是跟在厉王身边的兴仁看不过眼了,上前劝说了两句。 谁知厉王殿下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以前战事紧张之时,军队急行的速度可比这快多了! 就在几个官员以为休息无望的时候,便听到兴仁说了一句: “可是离京之前王妃特地吩咐过属下,说是要好好照顾王爷的饮食起居,王爷现在这般,属下回京没办法向王妃交代!” 随后这些官员们便看到了无比神奇的一幕。 他们冷酷无情的厉王殿下,直接停下了赶路的步伐,宣布就地休息,然后让兴仁去准备饮食。 那是几个官员离京以来,吃上的第一顿热饭。 随后的日子里,甚至不需要兴仁提醒,厉王殿下每到饭点,便会自觉停下休息。 就算偶尔有时想要多赶一会儿路,只需要兴仁提及“王妃”二字,厉王殿下便会直接停下。 除此之外,便是剿匪之时。 一路上遇到了三波土匪,厉王殿下都解决地非常轻松。 但有道是双手难敌四拳,剿灭其中最大的一个山寨之时,厉王殿下无可避免地受了一点小伤。 左手手臂的位置被划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当时兴仁见状,便直接上前想要替厉王殿下包扎。 结果却被厉王殿下直接拒绝,还说什么: “就这点伤口,包什么包?等你包好伤口都已经好了!本王看你是在王府后院待久了,一点血性也没了!” 如此严厉的批评,真的有些不太好听了。 就在官员们以为兴仁会因此难过之时,便听到了兴仁淡淡地回了一句: “王爷息怒,属下也不想如此,但离京之前王妃交代过,若是王爷受伤,一定要好好处理伤口,王妃不想在王爷身上看到多的伤痕了,王爷这般,属下回京后如何向王妃交代?” 接下来,官员便再一次见证了神奇的一幕: 刚刚还在说着兴仁一点血性也没有了的厉王殿下,此时乖乖让兴仁处理伤口不说。 甚至还吩咐兴仁,将车上最好的金疮药拿出来,说是用那种金疮药,才不会留疤。 这顿操作可把几个官员看的是目瞪口呆: 乖乖,居然还能这样的吗? 事实证明,不仅可以这样,还非常可以这样! 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兴仁可以说是用实际行动向他们全方位展示了“王妃”两个字有多好用! 厉王殿下不想休息的时候。 厉王殿下不肯好好吃饭的时候。 厉王殿下不愿意换药的时候。 …… 只需要兴仁说上“王妃”二字,厉王殿下便会立即安分下来。 看得几个文官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后面的淡然,淡然的同时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天齐战神又如何?可止小儿夜啼又如何?还不和他们一样,都是个妻管严? 故而现在看到溢州知州满脸错愕的模样时,这些官员只想说一句话: 送个信而已,才哪儿到哪儿啊?常规操作罢了,一点儿也不值得惊讶! 第135章 如同兴仁所说的那般,秦戮并没有住在驿站的打算,给顾砚书送了平安信后,便离开了驿站。 溢州知州远远见到秦戮的身影,微微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不解: “送信而已,殿下怎么还亲自去了?” 像是这种小事,知州都是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做,没道理厉王贵为堂堂亲王,这种小事还要亲力亲为。 谁知道兴仁只略微瞥了那知州一眼: “我权限不够。” 权限不够? 知州登时便愣住了。 厉王身边止戈兴仁两位长随,虽然不及厉王殿下本人出名,但至少朝臣们都认识。 别看这两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毕竟是跟随着王爷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随从,身上的功劳比起旁人来也不遑多让。 故而两人身上都有正儿八经的官职。 据溢州知州的了解,兴仁应当是从三品都尉,比在场的大部分人官职都要高。 结果现在兴仁却说自己权限不够? 像是察觉到了知州心中的疑惑,兴仁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未免王妃挂念,王爷应当会发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溢州知州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在天齐,想要给亲朋好友送亲,除了找相识之人顺路带去,便只能去驿站找驿官送信。 而驿站则是由朝廷统一管理,其送信的方式分为五种。 包括有每月一次普通速度的驿递,还有便是二百、四百、六百以及八百里加急。 其中普通驿递以及二百里加急不仅需要任何权限,普通百姓只需要缴纳足够的费用,便可以使用。 而从四百里加急开始,便只有朝廷官员才能使用,其中六百里加急,便需要四品以上的官员,遇到紧急情况,才能使用。 像是这次溢州水位异常之事,知州便是使用六百里加急的方式向朝廷传递的消息。 六百里加急的条件便已经如此苛刻了,八百里加急自然就不用说。 从三品的都尉,的确没有发八百里加急的权限。 在天齐,八百里加急几乎成了战报的专属。 两年之前用的还算频繁,自从边境安定下来后,便几乎没有再怎么用过了。 结果现在,不过是想要给厉王妃送一封平安信而已,厉王便直接用上了八百里加急。 而原因,只不过是怕王妃惦念? 顿时,顾砚书的地位,又在溢州知州的心中拔高了不少。 原本打算今日便送给厉王的那几个娇俏少女,知州也决定先放一放,待他观察几日后,再做决定。 秦戮是个雷厉风行的,再加上堤坝早一日修建结束,他便能够早一日回京。 所有到了溢州后的第二日,秦戮便直接带上了京城以及溢州的官员们一起,去溢州原本的堤坝处考察了一番,开始着手准备堤坝的修建事宜。 或许是因为厉王殿下凶名在外,对于秦戮的工作,溢州的官员们可以说是异常配合。 厉王殿下指东,他们就绝不敢往西。 也正是因为溢州官员们的这番态度,倒是让京城的一行人,觉得便利了不少。 秦戮这边的工作进展顺利,远在京城的顾砚书也为了修路的事儿忙得有些脚不沾地。 在朝廷为修建水泥路招商的广告刊登出去之后,顾砚书才发现他这次又算漏了一件事。 那便是古人对皇家追捧以及狂热。 从周家当初壮士割腕,为了摇摇欲坠的韵瓷斋,宁愿卖掉顺风顺水的绸缎生意便不难看出,天齐的商贾对于“皇商”二字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修路之事也同样如此。 参加修路的商贾虽然不能算是皇商,但这好歹也是皇家的工程,说出去也是一件顶有面子的事儿。 所以在广告刊登后的第二天,便有不少商人找到了报社,咨询修路之事。 最后根据报社的统计,咨询之后,有意向参与修路的人,远远超出了顾砚书以及户部的预期。 按照顾砚书现在的板块划分,天齐的土地都不够这些商人们分。 户部只能就这个问题,专门开了一个小会。 顾砚书虽然心中不情愿,但在接到温清衍的邀请后,还是去了户部一趟。 毕竟做事情,还是要善始善终的好。 顾砚书到的时候,户部的小会已经开了有一会儿了。 户部的官员们,已经相出了第一个办法。 那便是再将天齐的版图细分,让每个有意向的商人都能够参与进来。 这样每个人出的钱少了,风险也会低很多。 谁料顾砚书刚一进门,便直接否定了这个方案: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当即便有不长记性的人提出了质疑。 毫不意外,这个人再一次得到了顾砚书一个“你是不是蠢”的目光: “你见过一个县有两个县令的情况吗?” 那人早就已经习惯了顾砚书这样的目光,倒也不介意,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自然没有,那不是乱套了吗?” “那你说为什么不行?” 顾砚书瞥了那人一眼,反问着。 不得不说,顾砚书所举的这个例子,可谓是通俗易懂。 一个县不可能有两个县令,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人的思想不同,两个人总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底下的人到底该依从谁的命令便成了一个问题。 现在顾砚书所划分出来的版块大小,是在仔细思考,反复斟酌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若是再向下细分,商人用来修建水泥路的资金回笼周期长不说,也不便于管理。 严重一些,甚至会出现同一座城池的管理范围内,有两座收费站的情况。 户部的官员们显然也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 但除了将板块再细分之外,这些人一时间竟然也想不出来第二个解决方法了。 最后还是温清衍开口询问顾砚书: “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顾砚书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现在根本不需要思考,便给出了答案: “既然板块已经不能再拆分,有意向的人也不少,那就招标好了。” “招标?” 虽然温清衍对厉王妃时不时便能说出几个让他们陌生的词语已经见怪不怪,但依旧忍不住将其重复一遍。 “用简单一点的话来说,便是拍卖,拍卖修建水泥路的名额,价高者得。” 招标的意思过于复杂,顾砚书干脆便用最简单也最通俗的言语解释了一番。 “拍卖?还能这样?” 温清衍怎么也没有想到,顾砚书口中的“招标”,居然是这么一个意思。 “怎么就不能了?” 顾砚书眼皮一撩,轻轻瞥了温清衍一眼: “现在的事实便是水泥路修建的名额供小于求,公平起见,那就拍卖好了,也免的最后结果出来之后,没选上的人不服气。” “况且每个城池只见都有差异,有些城池比较繁华,人口较多,有些城池比较落后,人口较少,若是不拍卖,你们打算怎么分配?分配之后如何服众?” “除此之外,招标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能够有效地筛选能力不足的意向人。” “修路是个大工程,前期需要耗费的钱财不少,能够花大价钱买下修路名额的人,更有可能可以负担得起修路所需的巨额开销,用拍卖的方式,可以直接将财力不足之人筛选出来,一劳永逸。”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一番话的确非常有说服力。 温清衍以及户部的其他官员细细一思索,发现事实的确如同顾砚书所说的这般。 招标不仅能够解决有意向的商人过多的难题,甚至还能够解决后期板块的分配问题。 这个时候,顾砚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招标的话,还能有一笔额外的收入,不也是开源的一种?” 此话一出,温清衍着实是心动了。 在递交了水泥路修建的规划书之后,温清衍身上的压力的确小了许多。 但这水泥路修建的周期到底不短。 再加上溢州修筑堤坝之事,刚刚才充盈了没多久的国库,又缩减了不少。 故而温清衍还需要想到一个能够在短时间内为国库开源的办法。 顾砚书此时的提议,明显能够缓解温清衍以及户部眼下的难题。 别说是温清衍,就是那些看顾砚书不顺眼的,大皇子一脉的户部官员,此时也异常心动。 当然,除了心动之外,便是心惊。 若不是他们的利益得失早就与大皇子绑在了一起,甚至还有人想要当场弃暗投明: 就这头脑,就这雁过拔毛的性子,哪里是他们能够比得上的? 到了最后,户部等官员们一致决定,采用顾砚书所提出的建议: 为水泥路招标! 而那些有意向参与水泥路修建的商人,也在当天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了解过招标的意思后,这些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是哪个缺德的想出来的缺德的办法?钻进钱眼子里去了? 但骂归骂,该参加的招标还是得参加。 毕竟对于普通的商人来说,像是修建水泥路这般能够与朝廷合作的机会,并不多。 当然,有人觉得招标之事过于缺德,也有人对此乐见其成。 像是部分家底雄厚却没有背景靠山的商人,在听到这个规则之后,都像是看到了希望: 原本以为像是这样的工程与他们无缘,但是现在既然看钱说话,那他们也就有了希望。 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扬名,说不定还能让自己的家族更上一层楼。 故而在水泥路采用招标的方式确定负责人选的消息传出之后,有意向的商人竟然还比最开始多了一些,倒也着实是让户部的人有些出乎意料。 自从水泥路招标的消息传出后,这件事便一跃成为了京中最受瞩目的存在。 毕竟这招标到底是个新鲜的玩意儿。 有意向参与招标的人也好,没有意向参与招标的人也罢,闲暇时刻总是忍不住讨论上几句。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为水泥路招标的日子。 这次给水泥路招标的地点,被选在了归园居。 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地点是由顾砚书定下的。 用顾砚书的话来说,虽然归园居现在在京城已经非常出名了,但广告这种事儿谁也不会嫌多。 像是天齐第一次招标这样的大事儿,归园居自然是不二之选。 至于户部那边,对于这种不花钱便能够白得一个场地用的事儿,同样没有任何意见。 等到了招标那日,归园居中又是宾客满堂。 看着归园居此刻人山人海的模样,温清衍有些意外: “来参加招标的人居然这么多?” “当然不是,”顾砚书看了温清衍一眼,“只有一楼大堂上坐着的才是来参加招标的,二三楼包厢里的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的?” 温清衍眉头微皱,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赞同的神情。 无论是招标还是水泥路的修建,都事关朝廷,这些人堂而皇之地来看热闹,是怎么回事? “我倒觉得没什么问题,公平公正公开,多好?” 顾砚书一眼便看出了温清衍心中所想,缓缓开口道: “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结果出来也能服众。” 当然,对于顾砚书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这二三楼的包厢都有最低消费标准。 现在坐满了人,今日归园居的收益想来也不会低,多少能够弥补一些为了给招标腾出地方,没有营业的一楼今日的亏损。 温清衍略微思索了片刻,觉得顾砚书这番话也在理,便没有再去理会二三楼中看热闹的人。 今日的招标,为了防止恶性抬价竞争,也为了利益的最大化,顾砚书直接采用了暗标的方式。 这次主持招标会的,正是上次温清衍提出国库需要开源时,举荐的黄明生黄大人。 黄明生刚一公布这一招标方式,便收到了来自下方的询问: “敢问这位大人,何为暗标?” 黄明生微微笑了笑,缓声给出了解释: “暗标便是保密竞价的意思。诸位在竞标之时,将自己心目中可以承受的价位写在纸张上,然后投入本大人手旁的这个招标箱之中。最后唱票,谁的价格最高,谁便能得到相应区域的水泥路修建资格。” 很快,便有人理解了暗标的含义,并且找出了这种方法的弊端: “那不是一个区域,一人只能有一次竞价的机会?” 黄明生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像是丝毫也没有听出那人语气中的不满似的: “没错,所以更需要诸位谨慎竞价。” 从黄明生这样的态度,前来参与招标之人便知道,这次招标采用暗标的方式已成定局。 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他们也只能将其压下,在心中开始思索稍后投标之时应当如何应对。 “还是殿下高明,如此一来,为了能够拍得资格,估计会有不少人会选择直接写上自己心目中的最高价。” 参与招标的人写出心目中最高的价位,他们户部能够收到的钱财自然也就能多上一些。 即便早在两日之前,从顾砚书口中听闻“暗标”一词之时,便对其钦佩不已,但此刻,温清衍依旧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番。 对此,顾砚书只是微微笑了笑,端起了一旁的茶杯: “你情我愿罢了。” 就在顾砚书与温清衍交谈的同时,台上的黄明生已经同前来参与招标的商户们,提到了修建水泥路的种种优缺点以及风险。 包括但不限于每一座城池修建水泥路所需要的成本以及资金回笼的大致时间。 对此,用顾砚书的话来说,便是将成本以及风险给商户说清楚,也能让他们掂量着自己的实力量力而行。 修路是大事儿,若是谁一味想着与皇家合作的好处而罔顾成本。 届时出现水泥路修建到一半,结果商户因为没钱而不得不停工的情况,反而不美。 不得不说,暗标的方式虽然损了一点,但在其他方面,顾砚书也的确做到了让旁人无可指摘的地步。 温清衍明显能够感觉到,在黄明生说完每个区域修建水泥路所需要的成本之后,那些参与招标的商户,脸上的神情明显变得谨慎凝重了许多。 看着这些人这样的表情,户部不少官员都忍不住在心中打鼓: 依照厉王妃殿下的意思,将成本说得如此清楚,当真还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下修建水泥路的名额吗? 而在招标会开始之后,这些人才发现,他们的担忧完全是多余。 这些商户不仅愿意花大价钱买下修建水泥路的名额,甚至所给出的价格,比户部原本所设想的还要高上许多! 其中出价最高的,是京城周边的三座城池,每座城池均价二十万两,一共六十万两。 出价最低的,便是天齐边疆的几座城池,但也有三五万两了。 别看这三五万两、二十万两听着好像很少。 但要知道,这些钱买的,仅仅是一个名额而已!都还没有算上后期修建水泥路的成本! 对此,顾砚书倒并不觉得意外。 天齐延绵百余年,自然也就造就了不少底蕴深厚的商贾人家。 因着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不少商贾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在没有靠山的前提下,自然会选择财不外露、闷声发大财的方式。 经年累月下来,自然也就能够造就出不少不显山不漏水的巨贾。 这次修路是朝廷的工程,备受瞩目,得标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能够受到朝廷无形的保护。 这对于那些空有钱财却无权力的隐藏富豪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能够拍出这样的价格,自然也就让人不奇怪了。 倒是顾砚书,发现这次参与招标的,居然还有一个算不上熟人的熟人。 便是上次在十日醉酒楼中,为了日报刊登广告之事,义正言辞地训斥了宁国公府那位宁少爷一番的范知远范公子。 从户部递过来的表格不难看出,那位范公子,便是其中一座京城近邻城池的得标者。 发现这一点后,顾砚书眉头轻轻向上挑起: 从上次止戈的回禀中,顾砚书只知道这位范公子家底深厚,倒是没想到,居然能够深厚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时,又有人提出了疑问: “京城的水泥路呢?不招标吗?” 这个时候,前来参与招标的人才恍然惊觉,没错,京城的水泥路,似乎还没有招标? 从刚刚户部所展示出来的水泥石块以及所描绘的种种好处便不难听出。 朝廷准备将天齐所有的地方都铺设上水泥路,没道理单单绕过京城。 既然京城也要铺设水泥路,为何今日不招标? 很快,黄明生便给了众人答案: “京城及其周边水泥路的修建事宜,皆由厉王府负责。” 此话一出,原本还微微有些嘈杂的归园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心中不服者有之: 来之前户部便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公平公开公正,什么价高者得。 结果最后却独独绕过了最为繁华的京都不招标。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京城每日里人来人往的,日后过路费定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结果厉王府却一声不吭地便将这下金蛋的母鸡抱到了自己的府上。 这谁能服气?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碍于厉王府的威名,却无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一时间,偌大一个归园居,明明宾客满座,却出现了落针可闻的诡异场景。 顾砚书早就已经修炼成了人精,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人心中所想? 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黄明生一眼,才缓缓开口: “京都包含京郊,对天齐至关重要,故在京都及其方圆十里的位置,不会设立任何收费站,若谁认为由厉王府负责京城及其周边水泥路的修建事不妥,也可直接提出。”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他们来参与这次的招标,除了想与皇家合作,又何尝不是看上了那过路费? 结果作为天齐最为繁华的京都,却不允许建立任何收费站,这不是明摆着要做亏本生意? 谁会愿意做这种事儿? “自然没有不妥之处,厉王府大义,厉王妃大义,草民自愧不如。” 最后,又是范知远率先站了出来,打破了此刻归园居中的僵局,说话的同时,微微向顾砚书俯了俯身,以表敬意。 而范知远这句话,像是给了旁人一个提醒似的。 一时间,归园居中满是对顾砚书以及厉王府的夸赞声,倒没人再提及京中水泥路修建的归属问题了。 “殿下多担待,黄明生到底是下官当初亲口举荐。” 待到风波平息,温清衍低声同顾砚书告着罪。 刚刚那番风波,明眼人都能看出黄明生是故意的。 但偏偏黄明生是温清衍亲自举荐,户部尚书也才刚刚因为“党同伐异”的罪名被勒令禁足。 温清衍一时间还真不好去对黄明生做什么。 “无碍。” 顾砚书摆了摆手,并没有将黄明生刚刚的小动作放在心上。 户部中大部分都是大皇子的人,抓着机会便给厉王府使绊子这种事儿简直是再寻常不过了。 不是黄明生,也会是其他人。 温清衍能够看出,顾砚书此言并不是客套,心下微微一松: “很多时候,下官都觉得不太能看懂殿下。” 顾砚书先是愣了愣。 随后很快便意识到了,温清衍说的,应当是他放弃在京城及其方圆十里的地方设立收费站之事: “京都对天齐至关重要,本就不适合设立收费站,况且修建水泥路的钱财,不一定非要从收费站中找补回来。” 第136章 关于在京都修建水泥路,却不建立收费一事,顾砚书依旧是那句话: 有舍才有得。 京都与其他地方不同。 其他城池尚且可以留下以前所使用的小道,另外开出一条通道来修建这水泥路,让百姓有所选择。 愿意给钱的走水泥路,不愿意给钱的,便走以前的小道。 但京都作为天齐最为繁华的城池,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有了水泥路后,定然是不会再保留以前的小道。 届时百姓无所选择,只能走水泥路。 若是建立了收费站,这便是强买强卖,并不符合顾砚书做生意的美学。 除此之外,在京都建立收费站,需要考虑的问题可不少。 旁的不说,就说再过几个月,便是三年一次的科考了。 届时举子陆续进京,总会用到这水泥路。 在面对这些举子之时,到底是收费好,还是不收费好? 若是收费,这对于那些本就家境困难的寒门学子来说,无疑又是一笔负担。 若是不收费,又如何能够服众? 那些以前曾经交过过路费的百姓会如何想? 待到学子离京后,若是再想重新收费,无疑会困难许多。 毕竟人都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 最重要的是,从一开始,顾砚书修建水泥路的目的,便不是为了收那点过路费。 待到水泥路修建完成,交通便利之后,想要做多大的生意没有?何必要一直纠结于收费站这点蝇头小利? 况且免费铺设京都的水泥路,对厉王府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修建水泥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需要使用水泥。 现在水泥的配方,就只有厉王府有。 要将水泥路铺满整个天齐,需要用到多少水泥? 这些水泥,能够给厉王府带来多大的利益? 财帛动人心,如此巨大的利益,难免不会引起旁人的侧目。 寻常人就算是想到了这些,或许会碍于厉王府的威严不敢言语。 但大皇子绝不会如此。 或许大皇子就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呢! 与其等到大皇子出手之时再防备,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厉王府都已经无条件铺设京都的水泥路了,大皇子等人若再想在这水泥之上做文章,是不是就有点贪得无厌了?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番顾虑并不多余。 不仅不多余,甚至还恰好将大皇子的心思猜了个正着。 因为在招标会的第二日,大皇子一脉便就水泥的问题,向皇上递了好几道奏折。 其中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水泥一物既然如此厉害,又能建设堤坝,还能用来修路,那么水泥的配方掌握在厉王府手中是否有所不妥? 依照他们的意思,若是厉王府真的是为了天齐着想,便应当将这水泥的配方交予朝廷。 大皇子一脉此话一出,便有不少人看的清明: 这分明便是仗着厉王殿下此刻不在京中! 若是此刻的厉王殿下在,这些人是断然不敢说出如此无耻之言的! 厉王府一脉自然也是被大皇子等人的这一番言论气得不行。 心中气归气,他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支持厉王的,大多是曾经与三皇子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武将。 让这些人提枪杀敌还行,但让他们与大皇子麾下那些文官打嘴皮子仗,那就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而大皇子明显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在秦戮不在的时候,跳出来搞这些幺蛾子。 只是大皇子千算万全,却算漏了一点: 那便是温家。 温家诗书传家可谓是家学渊源。 论起笔杆子嘴皮子,可一点也不比大皇子手底下的那些人差。 顾砚书前脚才刚刚将温家拉拢过来,同时还给予了温家不少帮助。 不说温清霄之事,就说温清衍。 因为顾砚书的提点进入了户部不说,近来还因为水泥路之事颇受皇上赏识。 温家几父子正愁没机会可以报答顾砚书呢! 大皇子现在这举动,可不就是给温家几父子送菜来了吗? 什么叫做如此于国有利之物掌握在厉王府手中有所不妥? 厉王殿下为天齐立下赫赫战功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说这种话? 厉王妃殿下将活字印刷无私奉献给朝廷、奉献给百姓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说这种话? 厉王府在报社创立初期,为了让京都百姓以及广大学子都能买得起报纸,每日里自掏腰包地来填补报社亏损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说这种话? 现在眼见着厉王府依靠着水泥稍稍能够有所盈余,你便跳出来说这种话了? 你这是见不得国之利器掌握在厉王府手中吗? 放屁! 你这就是见不得厉王府挣钱! 再来,依照大皇子直言,但凡是对天齐有益的物件,这发明人就需要无偿将其交给朝廷,那以后谁还敢有所创新? 就算是有所创新,谁还敢拿出来? 况且厉王府还不够为天齐着想吗? 从活字印刷到草纸再到肥皂香皂,厉王府已经拿出了多少东西了? 大皇子为何只说厉王府靠着水泥挣了个盆满钵满,不说厉王府也以一府之力无条件替京都铺设水泥路之事? 修路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大皇子能不知道? 即便厉王府真能因为水泥一物有所盈利,想来也会因为京都水泥路铺设之事所剩无几。 而且根据他们所知,宁国公府府上也有不少秘方。 既然大皇子现在说的如此义正言辞,不若先以身作则,将宁国公府上的秘方拿出来,与朝廷共享? 文官的一张嘴有多厉害,大皇子可以说是比谁都清楚。 毕竟以前他可没少用这一点让厉王府吃闷亏。 但也是到了今日,大皇子才知道,文官的一张嘴竟然也能厉害到如此地步。 直将他堵了个哑口无言的同时,还把他说了个面红耳赤。 偏偏温家人说的还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经过了温家的这么一搅局,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大皇子让厉王府将水泥的配方交予朝廷的要求,自然没有得到皇上的应允。 不仅如此,大皇子甚至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皇上给斥责了一番。 让他一双眼睛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的府上的事,有时间还是要多反身自省。 若是真为天齐着想,便也发明一样如同水泥一般,于国有利之物交予朝廷,为天下做表率。 大皇子当时的表情可想而知。 他若是也能如同厉王府一般厉害,新点子和新物件层出不穷,还至于落到今日如此被动的局面? 也是因为如此,直到下朝的时候,大皇子的脸色也依旧没有缓过来。 下朝之后,刚给大皇子添完堵的温家几父子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一块儿。 “皇上看着有些心急了。” 温清殊压低着音量,率先开口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自从上次书房密谈后,温清殊便发现朝堂上的不少事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以前皇上那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举动,此时好像也都能看出其背后的深意了。 也是因为如此,温清殊发现,皇上近来的举动,似乎是越来越心急了。 从户部尚书开始,到今日对大皇子的斥责,这一切动作,都在为厉王扫清障碍。 别说是温清衍,就是温学斐,对于皇上近来的举动,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的确是心急了一些。” 皇上现在不说正值壮年,但至少也算是身体健硕,不出意外,皇上应当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再坐十年,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心急。 就在父子几人心中猜测着皇上近来如此心急的缘由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温大人!” 停下脚步寻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从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五皇子秦灏。 自从三皇子离京后,许是为了更快更准确地掌握朝中的动向。 以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五皇子也变得勤快了起来,每日都会按时来上朝。 不知道秦灏想要做什么,几父子还是停下了脚步,微微向秦灏俯了俯身: “见过五殿下,殿下万安。” “哎,免礼免礼。” 秦灏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起身,也不等几人提问,便直接说出了他叫住几人的目的: “刚刚在早朝之上,还多谢两位温大人仗义执言。” 刚刚温家人与大皇子一脉的那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看的五皇子可以说是大呼过瘾。 特别是在看到大皇子一脉落败之后还遭了父皇训斥的灰败脸色,让五皇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然五皇子不清楚温家人怎么会突然站出来为厉王府说话,但这也不妨碍他现在来向这几个人道谢。 依照五皇子一贯做人的准则,那便是只要愿意给大皇子添堵,那就是他五皇子的朋友。 这不,刚一下朝,秦灏在和厉王一脉的其他几个朝臣交换了一番信息后,便紧赶慢赶地上前,向几人好好倒了一番谢。 “殿下言重了,臣等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温家几人没想到五皇子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叫住他们。 回话的同时,心中也有所疑惑: 就依照五殿下与厉王府的关系,厉王妃做事应当不会对五殿下有所隐瞒。 怎么看五殿下现在的表现,好似是对温家此时的立场全然不知? 但很快,温家几父子便发现他们是想多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看到他吃瘪本殿就高兴,恰好本殿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厉王府,可以将这事儿给三皇嫂说说,让皇嫂也高兴高兴。” 说完后,秦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了温清衍: “四公子可要与本殿同去?” 这样的表现与语气,明显是知道温府与厉王府的关系的。 对于秦灏的邀请,温清衍在思索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昨日招标之事才刚结束,近来户部还有需要杂事需要处理,下官便不去厉王府叨扰殿下了。” 最主要的是,从这些日子的共事之中,温清衍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厉王妃殿下是真的非常不愿意插手六部之事。 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温清衍自然是不好再将户部的事拿去麻烦顾砚书的。 对于温清衍的这个回答,五皇子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本殿便自己去好了,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啊!” 说完,秦灏便向几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去了。 那风风火火的模样,一看便知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和厉王妃分享今日大皇子吃瘪的盛况去了。 而这边温家的父子几人,经过五皇子的这么一打岔,也知道这里并不是谈话之地。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将心头的想法压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儿去了。 五皇子因为大皇子吃瘪之事兴高采烈,大皇子那边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皇帝今日的这番动作如此明显,就连温家的几父子都说皇上心急了些许,作为受影响最大的当事人之一,大皇子又何尝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这不,今日刚下朝,大皇子便直接来到贵妃宫中,同贵妃好生抱怨了一通: “父皇近日对儿臣是越来越不耐烦了,今日竟然还让儿臣也去发明一些新鲜的物件出来,儿臣要是有这个本事,还能等到今日?” “母妃一直让儿臣隐忍,这隐忍来隐忍去,有什么成效吗?” “看看最近父皇的动作,就差没有想立三皇帝为储君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既然心中属意三皇弟,那干脆不如下明旨好了!” …… “行了!” 眼见着大皇子越说越不像样子,贵妃连忙出声打断。 原本贵妃还想再训斥几句,但在看到大皇子满脸颓废的模样,到底还是软下了心肠,低声安慰着: “我儿大可不必如此想,现在皇上还未下明旨,便代表你有希望,咱们再努努力便是。” 然而这样的话,却没有给大皇子丝毫安慰。 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挑动了大皇子现在本就敏感的神经,让其直接将炮火对准了贵妃: “努力?母妃还要儿臣如何努力?儿臣还要如何努力?” “上次母妃说做几件漂亮的差事便好了!儿臣也依着母妃的意思做了,绍城之事儿臣做的还不够好吗?结果呢?” “后来母妃溢州之事母妃还信誓旦旦与儿臣说,这次的事儿父皇定然会交由儿臣去办,届时将差事办的漂亮一些,总没错。” “结果父皇连插手都不让儿臣插手,就因为那个什么水泥,直接将这事儿交给三皇弟去做了!” “现在朝中谁不知道,三皇弟深受父皇倚重?说来说去,还是母妃给三皇弟选了个好王妃!” …… 越说,大皇子的脸色越难看。 特别是在说到顾砚书之后,大皇子对贵妃是没了一点好脸色。 纵观这大半年来大皇子府栽的跟头,哪一个与顾砚书没有关系?哪一个背后没有顾砚书的手笔? 再看看近来秦戮春风得意,哪一次不是因为顾砚书? 越想,大皇子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若不是贵妃精挑细选给三皇弟选了这么一个能干的王妃,他今日的处境何至于如此困难? 原本还能稍稍稳住心中的情绪的贵妃此时在被自己的儿子指着鼻子好一通斥责后,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够了!现在你知道说是本宫的不是了?当初这事儿不还是你提出来的吗?” 给厉王选一个男妃之事,一开始的确是大皇子的主意。 厉王克妻也好,婚事困难也罢,但到底是皇子。 皇子怎么可能愁婚配之事? 就算是有八字作为掩护,给厉王找一男妃之事目的到底是过于明显了一些。 贵妃能够在后宫之中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不是一个蠢货。 故而当初大皇子在提出这个建议之后,贵妃想也不想便否决了。 毕竟皇上不喜欢过于功利的人,冒着被皇上斥责的风险做这么一件事,得不偿失。 但大皇子到底是贵妃的亲子,大皇子对此事坚持,贵妃又如何能够拗得过? 最后大皇子说的多了,贵妃只能点头答应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此事。 后来发生的事儿便有些出乎贵妃的意料了。 给厉王选男妃之事,皇上答应得极为痛快,痛快地一度让贵妃怀疑皇上是否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了口,皇上也答应了,即便是看不懂皇上的想法,贵妃也只能按照最开始的计划进行。 选定顾砚书之后,贵妃甚至还同大皇子提过,大皇子对于顾小公子这个人选也是赞不绝口。 现在出了事儿,发现这顾小公子远不像是当初他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大皇子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到贵妃身上,这让贵妃如何能够忍受? “即便是儿臣提出的,这事儿不也是母妃亲自操持的吗?” 大皇子像是没有看出贵妃此时的满腔怒火一般,自顾自地开始甩锅。 这番态度,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直把贵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是在怪本宫没将这件事办好?好!那以后你的事儿本宫再也不管了行了吧?” “儿臣也不需要母妃再来给儿臣添乱!” 大皇子说完,便直接拂袖而去,看也没再看一眼脸色难看的贵妃。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四皇子,此时终于忍不住,抬手给贵妃倒了一杯茶,劝慰道: “母妃消消气,大皇兄只是一时间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罢了。” “本宫不喝!” 贵妃想也不想便抬手,一把将四皇子递过来的茶杯拂开: “口不择言便能这样与本宫说话?本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想到这里,贵妃心里便有些郁结,看着坐在一旁的四子,顿时便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开始抱怨了起来。 先是说到了她在这后宫中的不容易。 当初皇上并非是先皇最喜爱的皇子,贵妃贵为国公府嫡女,自然不可能嫁给当初还是皇子的皇上。 谁料后来皇上会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国公府见势不妙,便将贵妃送进了宫中参加选秀。 贵妃出身不俗,按理来说就是做皇后也使得。 然而彼时皇上已经封了当初在潜邸时的皇子妃为皇后,贵妃即便身份高贵,也只得到个嫔位。 这也就罢了,偏偏那坐在中宫之位上的,还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放在以前,连给贵妃提裙摆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贵妃却要向她请安行礼,这让从小便心高气傲的贵妃又怎么肯服气? 但是不服气又如何? 在这皇宫之中,又不是他们宁国公府可以做主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贵妃都因为此事郁郁寡欢。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元后死了,贵妃原本以为属于她的时代来了,谁知道让贵妃难受的事才刚刚开始。 这个时候,贵妃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活人,是永远也争不过死人的。 皇上宁肯中宫悬空,也不愿意将其他人立为皇后,为着这事儿,贵妃没少生气。 直到怀上大皇子之后,贵妃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听从了家中父兄的劝说,明白在这后宫之中,谁当皇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生下皇子并且将皇子养大。 登时,贵妃便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最后,贵妃果然得偿所愿,生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大皇子。 因为大皇子的出现,贵妃在后宫中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 同样也是因为这段风光,让贵妃对大皇子格外上心,同时也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了大皇子身上。 对于大皇子,贵妃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从小的饮食起居,再到大皇子长大之后的精心谋划。 贵妃甚至不惜冒着被皇上斥责的风险,也要将宁国公府全部的人脉交由大皇子之手。 谁知道大皇子不领情也就罢了,甚至还说什么“儿臣也不需要母妃再来给儿臣添乱”的话? 添乱! 贵妃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心里怎么也过不去那道坎! 听着贵妃说着这些老黄历,四皇子垂了垂眼眸,看着自己手背上被茶水烫红的皮肤,低声劝说着: “皇兄只是气急了口不择言罢了,其实心里还是感激母妃的。” 贵妃听到这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抬眼又看着自己四子脸上平淡的表情,顿时又觉得无趣极了,便挥了挥手: “算了,本宫也乏了,你也先回去吧,让本宫好好静一静。” 四皇子在听到这话后,向茶壶伸到一半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将其收回,站起身对贵妃微微俯了俯身: “是,儿臣告退。” 正在气头上的贵妃并没有看到,转身离去的四皇子,唇角那一抹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淡去,就连眼眸之中,也闪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第137章 “殿下?” 站在贵妃宫外,一直候着四皇的长随,见到四皇子此时的表情,便知道这恐怕是在贵妃那里吃了瘪。 或者说,从先前看到大皇子怒气冲冲地从殿中离开的场景时,他便已经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毕竟这样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大皇子给了贵妃什么气受,最后吃瘪的总是他们殿下。 四皇子的长随原本想要说什么,但想到自家殿下的性子,到底还是将到最的话给咽了回去。 谁料一垂眸,便看到了四皇子手背上不同寻常的红色,当即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殿下您受伤了?” “不小心烫了一下。” 四皇子下意识向右手手背上看了一眼。 明明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但刚刚被茶水烫红的地方,非但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还变得严重了些许。 四皇子向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又怎么会不小心将自己烫伤? 长随一听这话,便知道此事与贵妃定然脱不了干系。 刚想为自家殿下抱两句不平,便听到了自家殿下的轻声吩咐: “没有什么大碍,回罢。” 抬眼,便看到了自家殿下转身离去的背影。 长随见状,只能再一次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最后满脸愤然地跟上了自家殿下的脚步。 贵妃以及大皇子、四皇子发生的这些龃龉顾砚书自然是无从得知。 当然,即便是知道,顾砚书也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毕竟与贵妃母子之间所发生的这点争执相比,顾砚书手中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儿要做。 而此时的顾砚书,正在同五皇子说着话。 五皇子向来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 在宫中同温家几父子说了要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儿来说与顾砚书听,这边便直接上门来同顾砚书说嘴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去归园居听书的缘故,不过是早朝上的一番争执,倒还真让五皇子说的是绘声绘色,有趣极了。 就是顾砚书,也被五皇子的这番描述,逗了个乐呵。 “温四公子一提到三皇嫂无偿修建京都水泥路之事,那些叫嚣着让厉王府将水泥配方拿出来的人便直接不吱声了。” 作为顾砚书的头号迷弟,说到最后,五皇子自然是没有对顾砚书吹上一番彩虹屁: “臣弟昨儿还在想皇嫂怎么做起了亏本生意,今日一见,果然还是三皇嫂有远见。” 对此,顾砚书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与其说他有远见,倒不如说这次是大皇子心急了一些。 他昨日才说了会无偿修建京都的水泥路,今日这大皇子便上奏让厉王府将水泥的配方交出来。 若皇上朕允了大皇子的奏请,这和过河拆桥又有什么区别? 不。 这甚至都不能说是卸磨杀驴,毕竟这是磨都还没卸呢,就想着杀驴了。 届时天齐的其他百姓会如何想? 朝臣们又会如何想? 即便今日温家几位公子没有站出来为厉王府说话,皇上多半也不会答应大皇子那荒唐的要求。 话虽如此说,顾砚书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 对于温家人为了厉王府与大皇子等人据理力争之事,顾砚书同样非常感激。 那边,在拍了一同顾砚书的彩虹屁后,五皇子便起身准备同顾砚书告辞了。 要放在以前,依照五皇子的性子,人都已经来了厉王府了,就算不在厉王府内留宿,也是要蹭上两顿饭再走的。 特别是在顾砚书进府之后,在吃穿用度上很是讲究。 就拿厨房里的厨子,就已经换过了两轮,一次比一次手艺更好。 但现在不同。 顾砚书虽为男子,但到底顶着厉王妃的名头,秦戮此时又不在府中。 这嫂子弟弟的,落在有心人眼中,难免会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言语,五皇子自然也不好在厉王府中多留。 顾砚书虽然不觉得他与五皇子之间有避嫌的必要,但见五皇子坚持,也就没有挽留。 谁知这边五皇子还没来得及离开,便见到了止戈从门外走进来的模样。 对于常年跟随在自家三皇兄身边的这位长随,五皇子自认为还算了解。 平常若是无事,止戈几乎不会主动出现在主子的面前。 意识到这一点,五皇子起身的动作下意识顿了顿,又重新坐了回去。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了止戈低沉的嗓音: “姚娘子那边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在邀月阁那边闹事,问殿下要如何处理?” “怎么回事?” 顾砚书眉头微挑,眼神中划过了一丝意外。 现在顾砚书手底下的这几个掌柜之中,当属姚娘子最让他满意。 毕竟在这几个掌柜之中,只有姚娘子是顾砚书亲自挑选出来,并给亲自培训了一些时日的。 当初在开业之时,姚娘子能够将上门闹事的侯府家的少爷直接丢出门外,也能看出她是个不怕事的。 结果今日止戈却说姚娘子在找他拿主意,这让顾砚书如何不意外? “来的人没有细说,听那意思,好像是已经闹了有一阵了。” 邀月阁是女性会所,止戈手底下的人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一直盯着也不算事儿。 相比于顾砚书名下的其他产业,厉王府放在邀月阁上的视线最少,以至于现在出了事儿,止戈也是两眼一抓瞎。 顾砚书也知道这个情况,倒也没有为难止戈,只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那便先去邀月阁看看吧。” 顾砚书话音刚落,秦灏脑袋上那根名为“看热闹”的雷达便“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三皇嫂!臣弟也想同去!” 对于秦灏的这个要求,顾砚书并没有拒绝。 相处了这么久,顾砚书早就已经摸清楚了秦灏的性子。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本就喜欢看热闹。 他这会儿不带着秦灏一起去,一会儿秦灏也能自个儿溜达过去。 去邀月阁的路上,顾砚书的脑子也没闲着,开始思索着邀月阁可能遇到的麻烦。 就前几个月的情况来看,邀月阁可以说是最让顾砚书省心的存在。 这不仅仅是因为邀月阁的姚娘子能力最强,更是因为邀月阁只为贵女服务。 京中的名门贵女,做事向来便极有章程,即便是对服务有所不满,姚娘子也能与其沟通解决。 问题既然不是出在服务之上,那就只能是产品了? 但这就更说不通了。 先不说现在邀月阁所用的所有产品,都是参照了顾家以前的古方,就说在邀月阁开业之前,顾砚书便将成品拿去给不少大夫看过,确保过安全。 若真是产品出了问题,的确不是姚娘子一己之力能够解决。 但如此重大之事,姚娘子定然不敢隐瞒,派人来禀报之时,也断然不敢如此语焉不详。 由此可见,问题应该也不是出在产品上。 既不是服务,又不是产品…… 一时间,就连顾砚书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能够让姚娘子都感觉到束手无策。 难道是有人故意找茬? 正在顾砚书沉思之时,马车外不远的地方,一阵嘈杂的喧闹之声,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砚书只粗略听了一耳朵,便从那片嘈杂之中,捕捉到了“邀月阁”、“缺德至极”等字眼。 稍稍向窗外看了看,顾砚书很快发现,那声音恰好是从韶华路附近传来的。 收回目光,顾砚书稍稍抬高音量唤了一声: “止戈。” 不过瞬息,马车便停了下来,随后便是止戈低声询问的声音: “殿下?” “就停在这里吧,恰好本殿也能去看看热闹。” 止戈武功高强,顾砚书都能听到的声音,他又何尝听不到? 此刻听到自家王妃略带一丝玩味的语气,顿时便知道了自家殿下的打算。 直接依照顾砚书的意思,将马车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 五皇子一听有热闹看,顿时便来了精神,自然是自家三皇嫂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马车上下来后,越是靠近韶华路,顾砚书对于那阵声音便听得越是真切。 在韶华路的路口,有一片类似于小广场的空地。 这片小广场并不属于韶华路上的任何一家商铺,所以平时几乎没人会来用这片小广场。 只不过现在,这片往日安静的小广场之上,却是格外热闹。 在小广场的中间多了一张类似于说书先生会用到的桌子不说,甚至还有人正儿八经地坐在那桌子面前说起了评书。 而在那说评书的人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粗布短褐家丁打扮的人。 也不知道是在给那人造势,还是为了保护那人。 而顾砚书刚刚听到的那阵声音,便是从此处传来的。 顾砚书只稍稍听了片刻,便觉得有些乏味起来。 原因无他,这人说来说去,也就只车轱辘那几句话。 什么邀月阁伤风败俗,无耻之极,还有什么内里藏污纳垢,卑鄙下流之类的…… 听过了工部尚书连吹一盏茶的彩虹屁,都能说出不同的词语的顾砚书表示: 这人的文学素养不行,翻来覆去车轱辘这么几句话,他说着不累,旁人听着都觉得无趣。 同时顾砚书也明白为什么姚娘子会觉得这事儿棘手了。 说这群人没闹事吧,但他们话里话外都在抹黑着邀月阁,用词遣句还如此下流粗鄙。 但若说这群人闹事吧,这小广场离着邀月阁到底还是有一段距离。 邀月阁管天管地还能管到不属于自己地盘的小广场不成? 管吧,旁人难免会说邀月阁霸道。 但不管吧,又让人觉得如鲠在喉,况且若是任由这些人就这般下去,迟早能把邀月阁的名声给败坏干净。 顾砚书在这看了会儿热闹,也大概从身旁路人的交谈中,获得了几点信息: 姚娘子并非没有采取过措施。 在这些人来闹事的第一天 姚娘子便来和谈过几次,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双方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便好。 谁知道这是群软硬不吃的,直接将上来和谈的姚娘子给骂了回去。 姚娘子见状,也来了气,不欲与这些人多谈,便直接报了官。 官府看在厉王府的面子上来的也很快,不多时便将闹事的人给带走了。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消停下去,谁知道这些人背后的主子却是执着得很。 第一批人被官府带走了,就立刻安排了第二批人过来,继续闹事。 而且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似乎也在京中有些权势,被官府带走的那些人,基本没过多久便能被放出来。 姚娘子在报了几次官之后,也不好一直给官府添麻烦,便只能就此作罢。 这一来二去,姚娘子自然也就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除此之外,顾砚书还从路人的口中,得到了另外一个有效的信息。 若是没看错的话,这些应当都是福宁长公主府上的下人。 京中高门的奴仆,都会穿着统一的服饰,这一点,自然也是从那些下人身上的服饰看出来的。 听闻此言,顾砚书在脑海中稍稍回忆了一番这位福宁长公主的信息。 这位福宁长公主能被封为长公主,倒不是因为她的才能有多出挑,为天齐做了多少贡献。 而是因为他与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与皇上一样,在皇上登基之前,福宁长公主并不受先帝的宠爱。 也是以为如此,在福宁长公主的婚事上,先帝也并不怎么上心。 只草草配了一个家世还算过得去,但本身能力并不出挑的世家公子。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福宁长公主的婚事,算得上是稳固世家与皇室之间感情的联姻。 又有传闻说,长公主的驸马在被指婚之前,早就已经心有所属,并且与那女子定了终身。 但是在天齐,公主的地位并不低。 即便是再不受宠的公主,皇室也决不允许驸马在公主没有过错的情况下纳妾。 这赐婚圣旨一下,可以说是生生断了驸马与自己心上人的所有可能。 正因为如此,驸马心中对福宁长公主也有所迁怒。 虽然碍于皇家的情面,不敢对长公主做什么,但没到夫妻相处之时,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草草来,草草地便结束。 待到长公主有孕并且顺利诞下一子后,驸马便再也没有去过长公主的房中,夫妻二人同住一屋檐下,过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在长公主与驸马的儿子出生的第二年,也就是皇上登基的那一年,驸马便应病去世了。 对于驸马的病逝,外界的传闻也有很多。 有说是那驸马陡然听闻当初与其互定终身的心上人因病去世的消息,一时没能想通,最后郁郁离世的。 也有说长公主因为无法忍受丈夫的冷落而痛下杀手弑夫的。 当然,后面的这种说法,也只在小范围内有所流传。 众人心中就算是有如此猜测,也不敢贸然说出口。 毕竟在驸马去世之时,恰逢皇上登基之时。 彼时众人对于皇上并不了解,福宁长公主又是皇上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别说福宁长公主弑夫之论只是猜测,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驸马的死真与福宁长公主有关,旁人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后来皇上在皇上因福宁长公主幼年过得辛苦,才生了幼子便逢丧夫之痛,破格将其封为了长公主后,更是无人敢对驸马之死提出质疑。 只是到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才发现,皇上与福宁长公主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妹,又破格赐予了其长公主的封号,但皇上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旁人所想的那般亲厚。 至少除了逢年过节这般必须进宫请安的日子,旁人鲜少见到福宁长公主登宫门。 就是逢年过节必须去的日子里,福宁长公主十次里总有那么三四次不愿去。 借口也是花样频出,不是什么头疼脑热,便是需要照顾家中幼子。 皇上对此似乎也不甚在意,最后干脆直接免了福宁长公主的请安。 时间渐渐长了,福宁长公主就不再怎么与皇宫走动了。 后知后觉察觉到此事的驸马一家人,想要就驸马之死之事旧事重提,却发现由于时日过长,当初的真相也早就已经湮灭在了漫长的时光之中,最终也只能无奈作罢。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驸马府上的人,也基本算是与福宁长公主断了联系。 这么算起来,福宁长公主也算是天齐里比较独特的存在了。 不与其他贵族交好,分明与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却也是平平。 倒比顾砚书这个正儿八经的外来者,更像是天齐的旁观者。 就是这么一个“独人”,秦戮甚至没有与顾砚书提及过,在今日之前,厉王府与福宁长公主府也没有任何牵扯。 顾砚书自然不可能对福宁长公主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的阴私与八卦如此清楚。 现在之所以能够知道得如此详细,还要托一旁的五皇子殿下的福。 那边五皇子在见到顾砚书思及福宁长公主时,眉头微锁,眼神略带茫然的模样,便知道自家三皇嫂对福宁长公主并不了解。 干脆便三下五除二,在顾砚书的耳边低声将与福宁长公主有关的一系列老黄历说了一遍。 说完,五皇子还不忘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依臣弟所见,这次的事儿多半与那丁一白脱不了干系!” “嗯?” 被强行塞了满脑子八卦的顾砚书,此时思绪难得出现了一丝凝滞。 稍稍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五皇子口中的丁一白,便是福宁长公主与驸马的那个儿子。 顾砚书下意识的应答,落在五皇子耳中,倒像是在鼓励他继续向下说。 “除了他,京中也没人能做出这种混账的事儿。” 说起八卦,五皇子可太来劲了,张嘴便继续与顾砚书说着丁一白其人。 福宁长公主丈夫早逝,独自一人将丁一白拉扯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福宁长公主算得上是与丁一白相依为命。 也是因为如此,福宁长公主对丁一白那叫一个宠溺至极。 丁一白要天上的星星,就绝对不给摘月亮。 福宁长公主作为天齐唯一的长公主,即便久不与皇宫相交,但到底有着长公主的名号,身份尊贵。 寻常勋贵在面对长公主之时,也得避其锋芒。 连带着对丁一白,旁人也是尊着敬着的。 长公主宠着,家世在京中也算是独一份儿,丁一白会是什么模样,自然是可想而知。 “以前外人都说三嫂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殊不知与丁一白比起来,三皇嫂那才哪儿到哪儿啊!” 说到这里,五皇子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 当初厉王府调查顾砚书的资料,五皇子也是看过一眼的。 这顾小公子虽也是个混不吝的,但到底有所底线。 吃喝嫖赌四项,至少从不去嫖。 奸淫掳掠四字,更是分毫不沾。 就顾小公子当初胡闹出来的名声,放在丁一白面前,简直就像是启蒙的小孩过家家! 说完之后,五皇子便察觉到了不对。 用丁一白这样的人去与自家三皇嫂相比,简直就是对自家三皇嫂极大的侮辱。 好在看自家三皇嫂的神情,对他的一时失言并不在意。 五皇子连忙同顾砚书道了一声歉,又将话题拉回到了丁一白的身上。 被养成纨绔子弟的丁一白,仗着自己的家世,就没少在京中欺凌弱小。 也因为从小养成的性格,丁一白做事颇有些荤素不忌的意味在里面。 旁的不说,就像是现在这般,京中任何一家稍微有些头脸的人也做不出来这在韶华路口摆桌子当街叫骂的事儿。 嫌跌份儿! 但丁一白不! 丁一白是那种只要能够让自己讨厌的人不痛快,自己再丢脸也无所谓的性子。 故而在看到那些人身上穿着福宁长公主府上的服饰时,五皇子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人,多半是丁一白派来的。 这样也就能够解释,为了官府明明知道这邀月阁是厉王府的产业,在将闹事的人抓走之后,转头又将人放了的举动了。 听完五皇子一顿叭叭,顾砚书摸了摸下巴,直接问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邀月阁有什么地方能够得罪到这位丁少爷?” 邀月阁是女性会所,男士止步。 这样的定位,在邀月阁开业那天便已经存在了,若说这丁少爷是想要去邀月阁消费,却被拒之门外而后恼羞成怒,做出如此举动,也着实是有些说不通。 但除此之外,邀月阁似乎也没有旁的地方,能够得罪到这位丁少爷。 所以现在这位丁一白丁少爷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找邀月阁麻烦,又是为何? 第138章 而刚刚还在侃侃而谈地同顾砚书说着这福宁长公主府上的八卦的五皇子,在听到顾砚书这个问题后,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空白。 而后,五皇子摇了摇头: “这臣弟就不知道了。” 话刚一说完,五皇子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变了变。 如此明显的神情变化,顾砚书就是想不注意也难: “怎么?” “臣弟突然想到,姑母府上近来的确发生了一些不太体面的事儿,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说到这话时,五皇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顾砚书挑了挑眉,给了五皇子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向下说。 得到顾砚书的示意,五皇子先是向周围看了看,随后才凑到了顾砚书耳旁,低声又快速地回了一句: “表嫂她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突然和丁一白闹起了和离,说是宁愿自请下堂,也不愿再与表哥多相处一日。” 表嫂、丁一白。 从五皇子对两人的称呼,顾砚书便能一耳朵听出其中的远近亲疏来。 五皇子顾着自己与丁一白那点亲戚关系,对丁一白与其妻子的事儿讳莫如深。 但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听到这些下人是福宁长公主府上的后,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了关于丁一白的这件趣事。 虽然那些人议论的声音并不大,但顾砚书好歹也跟着秦戮习了一段时间的武,耳力比起寻常人来说到底要敏锐一些。 不多时,顾砚书便从身边吃瓜群众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丁一白的妻子,是出自英国公府的嫡女,名为柳如溪。 按理来说,丁一白的名声差成那样,这婚事上定然不会太顺利。 至少有些头脸,比较疼爱女儿的勋贵人家,都不会将自家贵女许配给这么一个人。 英国公府愿意将家中嫡女许配给丁一白,自然也有他的原因。 在天齐的所有勋贵之中,英国公府算是起势较早的人家,至今已经延绵了数百年。 也就是说,从天齐开国开始,这英国公府便已经是朝中勋贵。 数百年里,也算是经历了数次起伏与跌宕,历经数位家主,每位家主的行事风格也各有不同。 这位柳如溪小姐,算得上是英国公府中比较倒霉的一代。 柳如溪出生之时,英国公府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变故,靠着以前的家底以及姻亲,才堪堪保住家业。 也是因为如此,英国公府的上一位家主,对府内待字闺中的姑娘的婚配便格外上心。 而这个上心,与寻常疼爱闺女的人家的上心不同。 英国公为自家女儿选择夫婿之时,不问相貌,不看才学,不重人品,只看那人的家世背景。 这丁一白虽然混账,但到底是福宁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以后再不济,也能被封个爵位。 即便长公主只有贵名并无实权,这样的身份,在京中也能算是排的上号的。 再加上柳如溪虽是嫡女,却是出自英国公早逝的庶弟膝下,并不能算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女。 用一个不算嫡女的嫡女,换得与皇家的姻亲,对于当时的英国公来说,可以说是异常划算的买卖。 对于京中的贵女们来说,丁一白显然不是良配。 但英国公有意,柳如溪生父早逝,生母在英国公府内也说不上话。 柳如溪心中即便是有万般不愿,最后也只能听从伯父的安排,嫁给丁一白。 被迫嫁给丁一白后,柳如溪的日子并不好过。 婚后的丁一白非但没有任何收敛,比起以前来,反而是更加混账。 小妾通房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长公主府内抬,直将府内的后院给塞了个满。 不仅如此,养在府外的外室、青楼的妓子花魁,丁一白同样也没少养。 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挑食。 英国公府在选女婿上虽然混账了一些,但到底也是百年世家,对子女的教育是一点也没落下。 柳如溪虽生父早逝,但也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 虽然不求与夫婿花前月下,能够与之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但也至少相求一个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这样的夫婿,又如何能够和睦得了? 别说柳如溪出自英国公府,就是寻常人家清白的女儿,都忍受不了与妓子共事一夫的屈辱。 相敬如宾是不成了,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 柳如溪原本想着,与丁一白远着一些,对于那些小妾通房之流,不闻不问便是。 但偏偏柳如溪又生得一副好颜色,让丁一白很是喜欢。 见柳如溪对他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从小便没有受过委屈的丁大少爷自然是大为火光,给了柳如溪不少苦头吃。 在这里面,又有一些小道消息。 说是当初丁一白为了让柳如溪乖乖听话,用了不少荤素不忌的手段。 有人提了两句,最终因为内容过于不堪入耳,被身边的同伴给制止了。 能将丁一白养成这番模样,可见长公主对丁一白的溺爱。 这样的溺爱,在婚后自然也没有改变。 每当丁一白与柳如溪起了争执,从来都是不问缘由地将柳如溪训斥一番。 早些年柳如溪刚嫁入长公主府的时候,福宁长公主便没少在人前给柳如溪没脸。 在天齐,女儿家即便是嫁错了人,也只就这般将错就错,一条死路走到黑。 而对于世家勋贵来说,互相利益牵扯,更是如此。 即便是像柳如溪在长公主府里吃了这么多委屈,那也只能是打掉牙活血吞,断然没有和离的道理。 柳如溪这次提出和离,在勋贵人家之中,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柳如溪嫁入长公主府到今日,已经整整有五个年头了。 按理来说,前面五年柳如溪都忍下了,没道理突然提出和离。 但偏偏柳如溪不仅提了,甚至还是在长公主府设宴之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毫无顾忌地提出了此事。 故而自从柳如溪提出和离的那一天开始,消息便如同平地一声雷,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都。 也就是前些日子顾砚书忙着户部的水泥路规划以及招标之事,对外界的消息稍稍忽略了一些,才对此毫无所知。 五皇子也是习过一些武的,自然也听到了周遭人的议论声。 见自家三皇嫂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了解清楚,而后又是一脸沉思的模样,五皇子不由出声劝说: “三皇嫂也别多想,表嫂提出和离之事,应当与邀月阁无关,丁一白与三皇兄关系向来平淡,这次说不定也只是找个借口发泄罢了。” 五皇子说这话倒并不完全只是为了安慰顾砚书。 毕竟这种事,丁一白以前其实并没有少做。 谁料到顾砚书却只是淡淡瞥了五皇子一眼: “这还真说不准。” “什么?” 五皇子愣了愣,满脸错愕地看着顾砚书,显然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 然而顾砚书却没有解答五皇子心中的困惑,只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迎面而来的姚娘子身上。 “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这边,姚娘子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将近来邀月阁遇到的麻烦禀报给厉王府后,便知道依照厉王妃的性子,多半会亲自过来一趟。 将邀月阁中的事儿处理好后,姚娘子便紧赶慢赶地出了门。 结果才刚到韶华路口,远远便看到了自家殿下的身影,姚娘子便知道自己这是来的有些晚了。 这些日子,因着福宁长公主府上的下人闹得这几出戏,姚娘子可算是这韶华路上的红人。 这才刚到,便吸引住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福宁长公主府上的人见到姚娘子,原本想要上前给她找点麻烦,谁知道转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顾砚书,以及站在顾砚书身后的止戈。 即便他们是长公主府上的人,平时跟着自家少爷在京中作威作福,但也不敢去轻易招惹厉王府。 最后,那些人只能无奈放弃给姚娘子找麻烦的计划。 只不过那原本已经稍稍暂缓的叫骂声,却陡然变的大了一些,甚至比起刚刚,还多生出了一些花样来,颇有一股指桑骂槐的意味在里面。 对于那些人的这番做派,顾砚书只当是没听到,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姚娘子起身。 见姚娘子张嘴欲言,顾砚书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先不急。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不说福宁长公主府上的那些虎视眈眈的下人,就说这一边的吃瓜群众,那副恨不得将耳朵贴在姚娘子嘴边,看看姚娘子准备说些什么的模样,就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但邀月阁显然也是不能去的。 毕竟这女性会所,男性止步的规矩,是顾砚书和姚娘子亲自定下,也不好亲手去打破。 最后,顾砚书直接让止戈在韶华路旁的茶楼中订了一间包间。 看热闹的百姓见状,当然有些不甘心,其中有胆子大的,甚至想跟在顾砚书身后,去听一听姚娘子会说些什么。 然而在看到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止戈后,也只能无奈打消了心中这样的想法。 止戈到底跟了顾砚书有些时日了,对顾砚书也算是颇为了解。 订下的茶楼包厢,从窗户的位置望去,刚好可以看到韶华路口的那片小广场。 即便是在茶楼之中,顾砚书也能轻易地观察到福宁长公主府上那些下人的动向。 这不,顾砚书一抬眼,便看到了其中一个穿着长公主府下人的衣服的奴仆,从韶华路匆匆离去,不知是去给谁报信的模样。 将目光收回后,顾砚书对姚娘子扬了扬下巴: “说说吧,怎么回事。” 姚娘子微微俯身,向顾砚书行了个礼后才缓缓开口: “回殿下,这事儿还要和前些日丁夫人提出和离的事儿说起。” 与顾砚书所想的一样,丁一白之所以会派人在韶华路口这么闹,到底还是和柳如溪提出和离之事有关。 邀月阁开业已经有些时日了,在京中的贵女圈中,也拥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现在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贵女,都是邀月阁中的会员。 柳如溪虽然饱受丁一白以及长公主的磋磨,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在京中的贵女命妇之中,长公主的儿媳也算是排的上号。 时日久了,自然有人邀请柳如溪来邀月阁中放松游玩。 柳如溪不过来了一次,便被邀月阁中贴心的服务给俘获,办了一张最高规格的黑卡会员。 而后只要得空,便会来邀月阁中闲坐按摩。 邀月阁中的话本子,都是顾砚书让说书先生专门为了女性所写的。 其中基本都是例如《商家小姐负心郎》那般大女主的话本子。 姚娘子曾经不止一次听柳如溪感慨过,羡慕话本子中那些女子的爽快果敢。 姚娘子作为邀月阁中的掌柜自然不好说话,但其他来邀月阁中消费的贵女,却是大胆发言,对柳如溪的话表示了赞同。 其中也有柳如溪出嫁之前的闺中密友,知道柳如溪这些年不容易,更是极力劝说柳如溪勇敢一些。 譬如现在国公府的家主已经换了人,这一任的家主不像是上一任,将女儿家当作联姻以及向上爬的工具,应当会理解她。 譬如长公主虽然听着厉害,但并无实权,也并不是不可撼动。 譬如柳如溪现在已经过的这么辛苦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再有当初柳如溪会答应嫁给丁一白,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让自己的母亲能够在国公府中有一片立足之地。 但在去年,柳如溪的生母便已经病逝,柳如溪现在已经没了任何顾虑,早就可以与丁一白翻脸了! …… 姚娘子明显能够看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如溪来邀月阁中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 每次来所消费的重心,也从按摩美容,逐渐转移到了听说书先生的话本子之上。 而柳如溪说起长公主府的模样,也从一开始的摇摆不定,到后来的坚定不移。 那个时候姚娘子便知道,这个在长公主府中受尽了磋磨的夫人,恐怕是要下定决心了。 但当时姚娘子只为柳如溪能够脱离苦海而感到高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事儿会给邀月阁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直到柳如溪提出和离,丁一白上门来给邀月阁找麻烦的时候,姚娘子才发现这丁一白比柳如溪所说的更加混账,也更加荤素不忌。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姚娘子就算察觉到了不妥,也完全没了章程。 “这事儿是奴家没有考虑周全,还望殿下恕罪。” 说到最后,姚娘子不忘向顾砚书福了福身,低声请罪。 至于一旁的五皇子,则是听得目瞪口呆,不由低声感慨着: “这也能怪到邀月阁上来?” 邀月阁中说的那些话本子,例如《商家小姐负心郎》,五皇子也是看过的。 当时虽然觉得其中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并且于礼不合。 但话本子到底只是话本子,谁会将话本子的事儿当真? 况且就算是有人当了真,这也不应该怪在话本子上吧? 丁一白这给邀月阁找麻烦的理由,还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谁料顾砚书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姚娘子先起身: “这事儿与你无关,是我忘记提醒你了。” 姚娘子有些错愕: “殿下的意思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日?” “难免的事,即便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不是柳如溪,也会是杨如溪、白如溪。” 顾砚书微微喝了一口茶,语气平淡: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能来的这么快。” 当初五殿下甚至是秦戮,都说过《商家小姐负心郎》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 其中商家小姐不给那负心郎留丝毫情面,自请下堂甚至还断了负心郎全部仕途的做法,放在现实之中少不得会受人诟病。 但顾砚书依旧让说书先生给写了出来。 不仅写了《商家小姐负心郎》一本,后来还延续着这个风格,一直写了好几本。 文人写出来的文章既然能够映射出文人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相应的,文人的文章,也会有一定影响力,能够在无形之中,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看这些文字的人的想法。 邀月阁中的话本子,精简提炼一番,便是在宣传着后世的男女平等、女性也能顶半边天等等的女权思想。 来邀月阁中的贵女们,经常听着这些话本子,心中的思维难免会有所改变。 这一点顾砚书在让说书先生将话本子写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有所预见。 但顾砚书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毕竟天齐的女子,如同华夏古代大部分朝代的女子一般,一直接受着以夫为天的思想洗脑。 现在乍然听到另外一种不同的声音,无疑是对这些贵女们已经形成的世界观的一种冲刷。 特别是比起寻常百姓的女儿家,勋贵人家的女性,受到的教育更加深刻也更加严格。 想要重建世界观,并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事。 在顾砚书的预想之中,想让贵女们完全接受话本子之中传递的思想观念,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然而邀月阁开业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四个月不到,听姚娘子的意思,距离柳如溪第一次来邀月阁中消费到现在,也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 短短月余,竟然就能够让柳如溪下定如此决心。 由此可见,柳如溪在长公主府的日子,恐怕比外人口中所描述的,更加难熬。 这下五皇子和姚娘子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居然能够意料到姑娘们的反应?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碍于顾砚书的淫威,无论是姚娘子还是五皇子,都不敢将这话直接问出口。 倒是顾砚书,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是满脸沉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眼看了看姚娘子: “和离之事闹出来后,柳姑娘可还来过阁里?” 姚娘子摇了摇头,立即给出了答案: “未曾来过。” 从柳如溪提出和离到今日,已经过去了七日,这期间,柳如溪再也没有来过邀月阁一次。 顾砚书对此倒是丝毫也不意外,微微点了点头,又问: “那可还能联系上这位柳姑娘?” “这……” 顾砚书挑选掌柜之时,着重强调的一个标准便是,让掌柜与所有客人保持冰冷的金钱关系。 人心复杂,一旦掌柜与客人成了朋友,后续少不得会出现什么麻烦。 而因为邀月阁的特殊性,这一点,顾砚书更是反复提点过姚娘子多次。 姚娘子作为顾砚书手底下最让他满意的掌柜,自然不会去触碰这一条红线。 故而现在顾砚书的这个问题,还真有些难倒姚娘子了。 “倒是我差点忘了……” 目光触及姚娘子脸上的为难,顾砚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换了另外一个问题: “柳姑娘现在是在长公主府还是英国公府?” 这个问题倒是难不倒姚娘子: “在英国公府。” 在提出和离之后,或许是为了应证自己那句“我就算是自请下堂,孤独终老,也不愿再和你多相处一日!”,也或许是怕长公主和丁一白给她找麻烦。 柳如溪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地搬出了长公主府。 至于宁国公府,不知是因着什么原因,在柳如溪搬出长公主府后,还是将人给接回了自己府上。 接下来这几日,柳如溪为了和离之时,就没少去长公主府上闹,但也没有搬出宁国公府。 “那就去给国公府上递个拜帖吧。” 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有些事儿还是见过柳姑娘之后,才好做决定。” 说着,顾砚书的目光便向窗外,韶华路口的小广场上看了看。 在那里,福宁长公主府上的人依旧没有离开。 “是。” 得到顾砚书的这句吩咐,止戈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给英国公府送拜帖去了。 只不过止戈才刚出门没多久,便又从门外走了回来。 “嗯?” 顾砚书放下手中的茶杯,向止戈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就算止戈的脚程够快,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够去英国公府上的一个来回吧? 下一刻,止戈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属下刚出门,便遇到了国公府上的柳姑娘,说是想见殿下一面。” 第139章 这不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吗? 顾砚书让止戈去英国公府送拜帖,就是为了见这位柳姑娘一面。 现在这柳姑娘既然自己来了,将人直接请进来便是,请帖自然也就不必去送了。 得到顾砚书的首肯,止戈转身便向门外走去,不多时,便领着两位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砚书微微抬眼,打量了一番跟在止戈身后的两人。 其中一位姑娘穿着桃色衣衫,脸上蒙着面纱,顾砚书看的也不真切。 但从其露出的眉眼,便能看出其长相应当不俗。 至于另外一位姑娘,则是穿着青色衣衫,虽面容迭丽,但略显苍白的面容,却让其堪称艳丽的五官有些稍稍减分。 除此之外,这青衫姑娘眼中还有一抹浓化不开的忧愁,就连眉眼间也带了一丝苦相。 再看其挽在脑后的梳成妇人发髻的一头青丝,顾砚书大概也就能够猜到这位姑娘的身份了。 这应当就是前几日与丁一白闹和离的柳如溪。 想到此处,顾砚书眼底划过了一抹惊讶。 无论是从五皇子刚刚的描述,还是京中百姓的议论,都能知道,柳如溪年龄并不大。 天齐女子大多早婚,最迟二八年华便会出阁。 国公府上一任家主将家中所有女子当作稳固地位的筹码,更是不会让她们在府内久留。 故而柳如溪在及笄那年,便已经嫁给了丁一白。 及笄之年出嫁,至今不过五年时间,也就是说柳如溪现如今应当不超过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放在后世,大部分人甚至都还没有走出大学的校园,只能算是一个成年的孩子。 但是同龄的柳如溪,脸上却已经有了老相。 若不是已经猜测到了的柳如溪的身份,仅从其那深如古井般的眼眸,以及眉眼间的那抹苦相,顾砚书甚至会以为她已经年过三十。 都说女人在婆家过的好不好,从其面色便能看出。 此时顾砚书也终于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从柳如溪此时的模样便能看出,外界对于丁一白与柳如溪夫妻间的那点传闻,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在顾砚书打量柳如溪时,柳如溪则是向顾砚书微微福了复身: “妾身见过厉王妃殿下、见过五殿下,二位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 顾砚书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柳如溪起身。 “表嫂不必如此客气。” 比起顾砚书的客气,坐在一旁的五皇子,态度便要熟稔许多。 说完后,五皇子又将目光放在了柳如溪身旁那位穿着桃色衣衫的姑娘身上: “这位是?” “这是妾身家中的幼妹,不放心妾身,便跟着一同来了,还望两位殿下勿怪。” 柳如溪微微俯身,低声应答着五皇子的话。 随着柳如溪的解释,柳如溪的幼妹也从善如流地向两人行了一万福礼。 从柳如溪这番言语,以及其幼妹没有取下的面纱,便能知道,柳如溪并没有将幼妹介绍给顾砚书以及五皇子认识的意思。 对此,顾砚书与五皇子倒是并不在意。 在天齐,本就讲究男女大防,像是柳如溪这般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规矩方面倒是不那么苛刻。 但对于没有定亲的小姑娘们来说,讲究就多了。 若是男女双方没有结亲的意愿,姑娘的家里人是断然不会轻易同外男正式介绍自家的姑娘的。 “妹妹不放心姐姐,这有什么好怪罪的?恰巧姚娘子也在,便让姚娘子陪一陪令妹好了。” 顾砚书虽然对这种思想敬谢不敏,但也愿意尊重柳如溪: “柳姑娘请坐。” 顾砚书说着向自己对面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示意止戈给柳如溪倒上一杯茶。 殊不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直接拉满了柳如溪的好感。 从前些日子提出和离开始,柳如溪所见到最多的,便是同情的目光,还有不少人觉得她是在胡闹。 除了英国公府几位亲近的姐妹,以及从前的闺中密友,便没有人将她想要和离的想法当过真。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想要借着和离,同长公主府与丁一白好好闹上一闹。 就从刚刚五皇子对她的称呼便能看出。 表嫂。 两个字,虽然有着亲近以及尊重之意。 但说一句不识好歹的话,只要想到这样的亲近以及尊重,是建立在她是丁一白的妻子的基础上,她宁肯不要! 但这位厉王妃却不同。 从她进门开始,这位厉王妃看她的眼神中有好奇,有惊讶,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钦佩,独独没有同情与高高在上的俯视。 更让柳如溪觉得暖心的,便是顾砚书对她的称呼。 柳姑娘。 这是她出阁之前,旁人对她的称呼。 顾砚书这样的叫法,甚至让柳如溪在一瞬间梦回少女时期,仿佛她从未嫁作人妇,从未进入长公主府,也从未经历过那些磋磨。 她就是她,她是柳姑娘,而并非丁夫人。 原本在来之前,柳如溪心中还有所忐忑。 毕竟无论如何,她都给邀月阁带去了不少麻烦。 但在见到顾砚书后,见到顾砚书看她的眼神,以及在面对她时的态度后。 柳如溪原本飘忽不定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走到顾砚书对面,柳如溪并没有依照顾砚书之言落座,而是又向顾砚书福了福身: “近来因为妾身之事,给邀月阁惹来了不少麻烦,给邀月阁造成的损失,妾身愿意一并承担,还望殿下恕罪。” “柳姑娘客气了,这事与柳姑娘无关。” 顾砚书轻轻笑了笑,又重新抬了抬手: “本殿不太喜欢仰着头与人说话,柳姑娘还是先请坐吧。” “是。” 顾砚书都这样说了,柳如溪还能说什么? 只能微微福身,而后依言在顾砚书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下后,从柳如溪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韶华路的那片小广场上,正在闹事的福宁长公主府上的下人。 见状,柳如溪脸上多了一丝难堪,眼中的愧疚也愈发明显。 正准备再次同顾砚书请罪,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了顾砚书略带一分笑意与抚慰的嗓音: “近来柳姑娘的事,本殿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这进展如何了?柳姑娘可方便告知?” “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柳如溪显然没有想到顾砚书不提邀月阁,反而问起了她的私事,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不怕殿下笑话,还僵持着呢。” 有些事既然开了口,后面的内容,也就不难说了。 更别提柳如溪既然在长公主举办宴会之时提出了此时,闹了个满城风雨,自然早就已经舍下了这张脸面。 现在顾砚书既然问了,柳如溪也就没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进展同顾砚书说了个明白。 勋贵人家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不是一件小事。 更别提当初柳如溪还当着众多世家勋贵的面,硬是给了长公主以及丁一白好大一个没脸。 现在长公主以及丁一白胸中都堵着一口恶气,说什么也不愿意给柳如溪和离书。 柳如溪闹了几日,双方便已经僵持了几日。 现在长公主府那边态度倒是不如一开始那般坚决了。 说是愿意放柳如溪自由,但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若是柳如溪想,那就拿着一纸休书走。 这柳如溪又如何肯愿? 休妻与和离中间有多大的区别,就是三岁小儿也明白。 旁的不说,和离虽然也对女子的名声有极大的影响,但最终也只会牵连和离的那一人。 但休妻却不同。 勋贵人家若非妻子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轻易不会休妻。 知道的知道这是柳如溪不堪折磨,自请下堂,但若是不知道的,少不得说是柳如溪不知检点,遭了夫家的嫌弃。 家中出了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对整个家族而言,都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英国公府的男子倒也还好,世间对于男子的约束本就不多。 再加上背靠着国公府,府内的公子们家世不俗风度翩翩,自然不愁婚配。 但英国公府中的其他姊妹呢? 若柳如溪被休弃,旁人提及英国公府时,难免会说到这位遭夫家嫌弃的嫡女。 其他姊妹再想婚配,定然会被这件事影响。 柳如溪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英国公府其他的女儿考虑。 长公主以及丁一白恰恰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直言告诉柳如溪,要么领着一纸休书下堂去,要么便为了前些日子她闹出来的麻烦,从英国公府三跪九叩回去同他们请罪。 无论是哪一个,柳如溪都不愿意接受,事情也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五皇子简直快被自家姑母的骚操作给惊呆了。 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丁一白和福宁长公主理亏。 这种情况下,他们居然还能做出让柳如溪在休书以及三跪九叩之间二选一的无耻行径来! 与之相比,顾砚书倒极为淡定,只撩起眼皮瞥了五皇子一眼: “你是今日才知道此事?” 顾砚书就算是不了解这长公主府以及丁一白其人,但就从这俩人对付邀月阁的这路子便能看出,这俩人下限能有多低。 五皇子则是直接被顾砚书这句话堵了个哑口无言。 没错,丁一白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么惊讶作甚? 打发了五皇子,顾砚书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柳如溪的身上: “那柳姑娘现在准备如何?” 柳如溪听闻顾砚书此言,先是愣了愣,抬眼望着此时热闹无比的小广场陷入了沉思。 这一沉思,便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就在旁人以为的柳如溪不会开口之时,柳如溪才哑声说出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是的。 柳如溪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时当着宾客的面提出和离,虽然冲动,但也并不完全是冲动。 至少在那一天,柳如溪在看到一向不拿正眼看她的婆婆,用充满了惊讶与意外的眼神看着她。 而那个向来混不吝,同样眼高于顶的丈夫连声询问她“你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心中是无比痛快的。 但现在柳如溪才知道,痛快是一时的,她或许要为了当初的一时痛快,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就说这邀月阁。 原本是京中贵女们竞相向往的地方,现在却被丁一白闹得门可罗雀。 尽管厉王妃殿下并没有因为此事对她有任何迁怒,但柳如溪心中依旧非常过意不去。 除此之外,便是英国公府的姐妹们。 在她提出和离那天,那些姐妹听闻了她这些年的遭遇,可以说是义愤填膺,与她同仇敌忾。 甚至还有人说出了“和离就和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求爹爹,至少能让你有一片容身之处”的言语。 但是现在,因为长公主府二选一的要求,府内的姐妹也对她有了怨言。 今日出府之前,柳如溪便在无意识中听到了两位旁支的姐妹的议论声。 说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还说当人媳妇儿的哪有不受婆婆气的,就她一个人受不住闹得满城风雨。 还说她们现在眼见着马上便要议亲了,少不得会因为此时有所影响。 说她自私,只顾着自己痛快,完全不顾府中其他姐妹们的死活。 甚至还说什么若是真的过不下去了,直接寻一根三尺白绫吊死便罢,也算是一了百了。 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不知所谓。 虽然那两位姐妹都被后来匆匆赶来的幼妹好生斥责了一遍,但她们说的话,到底还是像一个个锋利的钉子,直直钉入了柳如溪的心中。 所以在乍然听闻顾砚书此时的问题时,柳如溪心中真的出现了片刻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当如何走。 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和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但若是长公主府坚持不给和离书,那她还能何去何从? 接受休书是断然不可能的,所以她是要三跪九叩同长公主府请罪,还是如同姐妹们所说的,寻一根三尺白绫吊死,一了百了? “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耗那就和他们耗着就是了!” 倒是坐在一旁,和姚娘子说话的柳苏酥在听闻此言后忍不住了: “就看谁耗得过谁,反正咱们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姐姐!” 说这话时,柳苏酥语气中满是倨傲。 显然,对于长公主府的威胁,柳苏酥并没有放在眼里。 知道幼妹这是好意,但柳如溪依旧摇了摇头,反驳道: “哪能一直耗着?” 女子出嫁,既没和离又没被休弃,哪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 这于礼不合。 柳苏酥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一回事,又出言道: “那就让他们给休书好了!我们国公府的女儿,还能愁嫁不成?” 柳苏酥自然是不愁嫁的。 现在国公府当家的,是柳苏酥一母同胞的嫡兄。 这位家主,不仅位高权重,手握实权,同时也是出了名的妹控。 英国公对幼妹的宠爱,甚至已经到了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地步,勋贵圈中人尽皆知。 君不见大皇子娶了几个侧妃进门,但正妃的位置依旧悬空,不就是给柳苏酥留着的吗? 有着这样的兄长,柳苏酥又怎么肯愁嫁呢? 但柳苏酥却没有想过,国公府中其他的姑娘,并没有英国公这样的好兄长。 甚至有些庶女旁支,连个有本事的爹都没有。 想要谋取一门好亲事,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若是再受到柳如溪之事的影响,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现在柳苏酥这话,听在旁人耳中,颇有一股“何不食肉糜?”的意味在里面。 但柳如溪却只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毕竟柳苏酥也是好意,她若是再去反驳,反而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顾砚书敲了敲桌子,将柳如溪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那就想办法拿到和离书便是。” “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是能够拿到和离书自然是好的,但现在长公主府的态度,明显是见不得她好过! “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办法这个东西,到底是人想出来的。” 顾砚书当然知道这事儿并不容易,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听闻此言,柳如溪顿时便像是看到了希望,神情激动地看着顾砚书: “还望王妃解惑!” 若不是顾砚书来天齐已经有些时日,早就已经知道了天齐人一激动便喜欢向人行大礼的臭毛病,先一步出手阻止。 柳如溪现在恐怕早就跪伏在地,向顾砚书讨要这破局之法了。 而坐在一旁的柳苏酥,同样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砚书,眼中满是期待。 别看她刚刚说着什么“无所谓,国公府养姐姐一辈子”、“那就拿了休书便是”之类的话,但柳苏酥心里也明白,现下最好的选择,还是能够拿到和离书。 “柳姑娘可听闻过一句话?” 顾砚书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后,缓声询问: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 “噗……咳咳咳!” …… 谁也没有料到,顾砚书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坐在一旁喝茶的五皇子,甚至还因为这一句话,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中,上不去下不来,咳了个撕心裂肺。 最后还是止戈看不下去,在五皇子身上的穴道上点了两下,才将其解救出了苦海。 而柳如溪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则是开始认真思索着顾砚书的这一句话。 有一句话说得好,话糙理不糙。 用来形容顾砚书这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丁一白和长公主为何能够如此有恃无恐? 不就是靠着不要脸吗? 因为不在乎旁人的议论,所以长公主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没脸。 也因为不要脸,所以才能在满京城皆知丁一白是个什么货色的时候,提出要么拿走一直休书,要么从国公府一步一拜,三跪九叩回长公主府的无耻要求。 “所以本殿的法子也很简单。” 看柳如溪脸上的表情,顾砚书便知道她这是想明白了,微微将茶盏放下: “柳姑娘只需要比长公主府更加不要脸便是了。” “这……”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个提议,倒是让柳姑娘极为心动。 先不说那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就说她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早就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可言了。 若是舍下脸面便能解除现在的困境,柳如溪自然是愿意的。 但是很快,柳如溪便发现,她又面临了一个难题: “那妾身具体应当如何行事?” 英国公府虽然不像是温家那般,诗礼传家,但到底是知书识礼的百年世家。 柳如溪作为国公府的嫡女,从小学习礼义廉耻,将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乍然让她做出不要脸之事,柳如溪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还不简单?” 对于顾砚书来说,最难的倒不是该如何行事,而是柳如溪肯不肯舍得这张脸。 现在见柳如溪这般态度,又这般坚决,顾砚书便知道这件事不难了。 当即便扬了扬头,示意柳如溪向窗外看: “这不是有一个极好的示范吗?” 顺着顾砚书的目光望去,恰好可以看到韶华路路口的小广场,福宁长公主府上的下人闹事的地方。 “摆个台子当街叫骂之事,丁一白做得,福宁长公主府做得,柳姑娘自然也做得。” 顾砚书轻声笑了笑,而后低声解释着: “他们能骂邀月阁藏污纳垢,不堪入目,柳姑娘自然也能骂福宁长公主府下贱不堪。” 柳如溪还没说话,五皇子便被自家三皇嫂提出的这个建议给惊呆了。 这种事还能这么学的吗? 然而顾砚书的接下来的话,却让五皇子明白。 这种事不仅仅可以这么学,甚至还能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砚书看了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的五皇子一眼,继续道: “而且你看,他们这骂来骂去的,就这么几句话,百姓们听着难免会觉得无聊,柳姑娘完全可以吸取教训,叫上几个人来捉刀。” “什么评书啊,什么打油诗,还有什么顺口溜,花样编多一点,听着也能有意思一些。” 说到这里,顾砚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着: “听闻柳姑娘在长公主府内受了不少磋磨?会以如此壮烈的方式提出和离的要求,定当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吧?全都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好了。” “虽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但百姓又不是清官,到时候稍稍引导一下风向,看看长公主是否还能坐得住?” 人对八卦之事感兴趣这是天性。 就从刚刚顾砚书能够从周围人的议论中便将柳如溪以及丁一白只见的官司听个分明便能窥探一二了。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个法子的确是损了一点,但仔细想想,却也并无道理。 柳如溪在思索片刻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点了点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殿下这法子不错,妾身受教了!” 第140章 顾砚书这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法子,对柳如溪来说,其实并非有益无害。 想要同长公主府打擂台,就意味着柳如溪必须要将曾经经历过的那些难堪,摆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与让伤患亲手将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撕开没有任何区别。 但柳如溪依旧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好歹也能伤敌一千。 若是不用这法子,她就算是自损一千,恐怕也无法伤敌分毫。 顾砚书同样也明白能够做出如此决定,对于柳如溪来说意味着什么。 现在见柳如溪能够如此爽快地做出决定,便知道她已经权衡清楚了其中的利弊,脸上不由出现了一丝笑容: 所以他更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像是柳如溪这般想的通透,他就不必再去费口舌让其明白,有些时候舍下面子,才能留住里子的道理。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许多。 像是顾砚书所提议的找人捉刀,编写评书、顺口溜以及打油诗等建议,柳如溪便觉得极为中意。 恰好在这京中,恐怕没人比厉王府更加擅长此道。 柳如溪便直接向顾砚书提出了想与厉王府借两位说书先生的请求。 顾砚书给柳如溪出主意,可不仅仅是为了救其出苦海,也是为了解除邀月阁现在所遇到的危机。 对于柳如溪的请求,顾砚书大手一挥,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今日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为了万无一失,顾砚书也不忘在其他几个细节的地方,给柳如溪提上了一些建议。 这边顾砚书在与柳如溪商议着对付长公主府以及丁一白的法子。 另外一边,丁一白也从下人口中,听说了顾砚书到了韶华路的消息。 只不过这个消息传来的时间不太凑巧。 这个时候,丁一白正同一长相略带一丝冷清,穿着却异常清凉的女子玩儿的不亦乐乎。 若是柳如溪在的话,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此时正在与丁一白玩乐的,正是前些日子丁一白才刚纳进府的小妾,名秋娘。 与丁一白的其他小妾不同,秋娘是出自京城最大的青楼倚红楼的烟花女子。 据说那老鸨在她小的时候,便看中了她不俗的面容,将其当做了日后接任花魁的不二人选。 为了能够让其在挂牌那日名动京城,卖上一个好价钱,倚红楼的老鸨就没少在秋娘的身上花心思。 不仅从小锦衣玉食地供养着,同时还不忘按照世家千金的标准来培养她。 将其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甚至还带着一股闺秀独有的知书识礼与大气。 然而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这老鸨再怎么将秋娘往大家闺秀的标准上靠,都不能掩盖其在青楼长大的事实。 与真正的名门闺秀相比,秋娘身上到底还是沾染上了一丝青楼女子的俗气与风尘。 出自正经名门的闺秀,如柳如溪,对秋娘这般的女子,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但是秋娘这种这清冷中带着一丝艳俗,高贵中又夹杂着一丝轻浮的模样,却恰恰好对不少男子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即便是游历万花丛中,阅女无数的丁一白。 在见到秋娘的时候,也被其瞬间俘获,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为其赎身,甚至还纳其进门,给了她一个身份。 在将秋娘纳入府后,丁一白对其也是极为宠爱,日日都宿在这秋娘的屋子里,甚至连长公主府的大门都鲜少出了。 现在秋娘才刚进府没多久,丁一白正是稀罕的时候。 这不,私下里,还在于秋娘玩儿着“你来抓我呀~”的艳俗游戏。 满脑子只有美人的丁一白,对于下人的回禀,自然是不甚在意的。 漫步惊醒地听了一个囫囵后,随口问了一句顾砚书可有做出其他的动作,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挥了挥手,示意来报信的人可以离开了。 随后,便又重新转过身,与自己刚娶进门的美娇娘调起了情来。 美人在怀的丁一白自然没有看到,那来向他禀告的下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倒是窝在丁一白怀中的秋娘,察觉到了那人脸上神情的异样,不放心地的询问: “少爷不去做正事儿?” 一句问话语气是千回百转,仿佛带着勾子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这娇俏的声音,直教丁一白心猿意马了起来: “正事?现在只有你在本少爷这儿才是正事!” 秋娘向后缩了缩,脸上明显有所顾忌: “但妾听说,那厉王妃可不好对付……” 自从顾砚书嫁入厉王府后,经历了这么多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来。 现如今,顾砚书身上早就已经贴满了“不好惹”、“雁过拔毛”、“日入斗金”等等标签。 至于最开始的“草包”、“废物”、“纨绔”等等,早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对此,丁一白倒很是不置可否: “不过是哄哄外人罢了!” 对于顾砚书,丁一白还这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外人对顾砚书的评价有多玄乎,在丁一白心中,顾砚书依旧是以前那个,看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顾小少爷。 特别是在刚刚听闻下面的人说,这顾砚书明明已经去了韶华路,看到了他所做的事,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话,更是坐实了顾砚书在丁一白心中的形象。 见秋娘还想说什么,丁一白脸上略微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手爬进秋娘的衣衫内微微用了用力,满意地看着秋娘脸上神情的变换: “秋娘如此不专心,可是本少爷不够努力?” 这下秋娘自然是什么话都不敢再多说,连声同丁一白求着饶: “秋娘没有,少爷便饶了秋娘吧……” 刚刚那来回禀的下人,原本还想同丁一白说一说顾砚书与柳如溪见过面的消息。 现在在听到这番不堪入目的声音后,便知道自家少爷应当是没心情听这事儿了。 又想了想,厉王妃与夫人见面,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最后到底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转身离去。 那下人与丁一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件他们看起来不算要紧的事儿,却给丁一白与长公主府带来的天大的麻烦。 就从昨日柳如溪同顾砚书的谈话便不难看出,对于这福宁长公主府,柳如溪是多想一想便觉得恶心。 现在既然有了能够彻底与之断绝关系的法子,柳如溪自然是片刻也不敢耽误。 与顾砚书分别之后,便带着那几个从厉王府里借来的说书先生连夜将那些话本子以及打油诗顺口溜给写了出来。 得亏顾砚书向来对手底下的人大方。 柳如溪也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给几位前来帮她捉刀的说书先生都封了一个大红包安抚。 否则就这高强度的加班,几个先生迟早会罢工。 待到第二日一大早,柳如溪便借着厉王府的势力,将那些话本子还有顺口溜给散播了出去。 自从大婚之后,顾砚书便为掌控京中舆论做了不少努力,时至今日,已经得到了不小的成效。 现在不过是传个八卦而已,自然是信手拈来。 待到福宁长公主以及丁一白收到消息的时候,这些八卦以及小道消息,早就已经被传了个满城风雨。 甚至没有给他们一点点反应的时间。 这个时候,丁一白才发现,顾砚书似乎的确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顾小少爷了。 就这手段,就这行动能力,他在韶华路口摆的那个摊子,只能算是小毛孩子过家家! 但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丁一白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就连五皇子这般与之有亲之人提及之时也是一脸嫌弃的模样,自然是对自己的名声没有丝毫在意。 但眼下厉王府与柳如溪所做的事,败坏的可不仅仅是丁一白的名声,还有他的脸面。 对于丁一白这种,将身份看的比天高的人来说,脸面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故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丁一白便想直接去找顾砚书算账。 就柳如溪的本事,绝对做不到将事情闹到现在这般大。 英国公府或许可以,但英国公府当初既然会选择将柳如溪嫁进长公主府,便绝不会为了柳如溪与长公主府彻底撕破脸。 所以说若说这件事背后没有厉王府的手笔,丁一白是说什么也不肯信的。 然而还不等丁一白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便被福宁长公主给拦了下来。 厉王府现在如日中天,即便是长公主府也只能避其锋芒,丁一白现在去找厉王府的麻烦,定然讨不着好。 丁一白脸上满是不忿: “那我们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胡作非为?” “定然是不能的!” 福宁长公主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只稍稍了思索片刻,心中便已然有了主意: “这儿定当与柳如溪那贱妇脱不了干系,厉王府那边咱们不好插手,柳如溪你还能拿捏不住?” 第141章 那些府上的事儿,今日在街上是闹得沸沸扬扬,福宁长公主也是听了几耳朵的。 其中好些事儿都只要他们府内自己的人知道,现在却被传了个满城风雨,定然有人透露了消息。 还在府内的人,自然是不会,也不敢将这些事给透露出去。 想来想去,知道这些事儿,并且会将其给捅出去的。 恐怕也就只有那个从前些日子开始,便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发疯的儿媳妇儿了。 福宁长公主这话也瞬间点醒了丁一白,想着街上的那些流言,丁一白的脸色有些难看,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 “娘说的对!” 若是寻常人遇上了这样的事,在这个时候,或许会直接去找柳如溪。 但福宁长公主与丁一白不同,自从成婚之后,这母子二人便从未将柳如溪放在眼里过。 在面对柳如溪之时,也向来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现如今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两人也从未想过去主动找柳如溪和。 反而是以一副俯视的姿态与口吻,给英国公府送了一张帖子,让英国公府将柳如溪送回长公主府。 在福宁长公主与丁一白眼中,他们既然给英国公府递了拜帖,便已经是给了柳如溪莫大的台阶。 至少现在,柳如溪不用一步一拜,三跪九叩地回长公主府请罪。 柳如溪若是识相,就应该顺着这个台阶下来,麻利地回长公主府。 等到人回来之后,他们再关上大门好好地与之算账,也不迟。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柳如溪根本便才没有将他们眼中的这个台阶放在眼里。 福宁长公主的人去,直接吃了英国公府好大一个闭门羹。 “你说什么?” 在听到送信的下人的回禀之时,丁一白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是这下人说错了。 “回少爷的话,夫人她将拜帖接过去看了一眼,就送了回来,说是要不起这福气……” 那下人低了低头,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眼见着丁一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下人说到最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干脆直接消了音。 “好,好啊!既然她不愿回来那就罢了,不过她既然今日不肯回来,那以后就别想再回来了!” 这下不仅是丁一白,就连福宁长公主,也被柳如溪这番态度,给气了个仰倒,就连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狠厉。 听出福宁长公主语气中阴鸷和这句话中的隐藏含义,那送信的下人脑袋向下埋了埋,心中有一句话,没敢说出口: 恐怕夫人本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因着知道长公主与自家少爷的脾气,那下人回话的时候,有些话甚至没敢说。 他今日去送信之时,甚至差点儿没能进国公府的大门。 最后还是他再三请求,才让国公府底下的人去通禀了一声。 原本夫人对他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好,但也并不算恶劣。 结果就在看完请帖之后,夫人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下来。 柳如溪嫁入长公主府五年,府内的下人对于柳如溪的脾性自然了解。 即便是他没看过帖子里的内容,但仅仅是从夫人的这番反应,他便能大致猜测出,那帖子中应当没写什么好话。 最后国公府的小小姐,在看过帖子后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因为他最后,基本可以说是被小小姐叫人打出英国公府的。 或许是气急了,边赶人那小小姐还不忘边高声说着长公主府的坏话。 就刚刚那句“你回去告诉富宁那个老虔婆和丁一白那个废物,就说这福气我家二姐姐要不起,让他们自己留着慢慢享用!” 其实已经是国公府那小小姐说的最为客气的一句话了。 至于其他的什么“本事不大架子还挺大”、“我看他们脑子是掉进了茅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之类的话,那下人都没敢同自家的两位主子学嘴。 结果就这么一句话,就让长公主和自家少爷气成了这样…… 长公主与丁一白被柳如溪给的闭门羹气得不行,另外一边,柳如溪也在安抚着自家气得头顶冒烟的幼妹—— “他们怎么能够无耻到这个地步?果真是如同厉王妃殿下说的那般,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是是是,苏酥说的都是,别气了,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眼见着柳苏酥骂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说越生气,柳如溪连忙伸手给柳苏酥倒了一杯茶。 趁着柳苏酥喝茶润喉的功夫,连声安慰着。 喝了一口茶,又被柳如溪抱着好一阵安慰的柳苏酥终于缓过了劲儿来,满脸疑惑地看着柳如溪: “二姐姐就一点儿也不生气?” 就刚刚长公主府递过来的那个帖子,柳苏酥是多看一眼便觉得生气。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那如同施恩一般的口吻,仿佛她家二姐姐不是长公主府的当家主母,而是什么街边的阿猫阿狗。 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宫中皇贵妃亦或是贵妃,给英国公府送帖子时,都不会摆出如此姿态来。 还不等柳苏酥将心中的这番话说出口,便听到了自家二姐姐平淡的声音: “生气又如何?” 看到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柳如溪不气么? 自然是气的,否则也不会当即便变了脸色。 但就算是生气,又能怎么办呢? 如同幼妹这般,将其骂个狗血淋头? 这不仅不会对事情做出任何改变,反而还会给自己添堵吗,若是次次如此,恐怕她早就被气死了。 在长公主府内这五年,柳如溪旁的没学到,养气的功夫倒是学了个一流。 说完,柳如溪便发现柳苏酥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还不等柳如溪询问,便听到了柳苏酥带着一丝莫名的声音: “二姐姐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一句似感慨非感慨的话,顿时便勾起了柳如溪心中万般情绪。 她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一点? 以前英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是如何不愿意吃亏的性子? 旁人若是让她心里不舒服了,她定然会还回去。 但是现在,旁人都已经踩到她脸上来了,她依旧可以将这口气生咽下去。 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嫁入长公主府的第五年?还是第四年?亦或是第三年? 不对…… 好像是更早一些。 或许是在点头答应嫁给丁一白的时候,那个骄傲的柳二小姐……便不复存在了吧? “二姐姐……” 眼见着柳如溪的面容愈来愈复杂,即便是柳苏酥再天真,也知道自己刚刚是说错了话。 还不等柳苏酥想好该说什么话来补救,便听到了柳如溪的询问声: “那苏酥是更喜欢二姐姐从前的模样,还是现在的模样?” “……从前吧。” 即便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柳苏酥依旧没有办法说出她更喜欢二姐姐现在的模样的话。 现在的二姐姐,非但没有了出阁前的神采飞扬,甚至还有些死气沉沉。 在前些日子,柳如溪回府的时候,柳苏酥甚至有些不太敢认。 怕柳如溪上心,柳苏酥说完后,又连忙补充着: “虽然苏酥更喜欢从前的二姐姐,但是现在的二姐姐,苏酥也很喜欢!” 这话柳苏酥也并不是完全为了安慰柳如溪。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多了,此时的柳如溪比之从前,更多了一份沉静与温柔,比之从前,性子内敛包容了不少。 像是柳苏酥这般,被家中父兄宠坏了的大小姐,在柳如溪面前,可以尽情地展现自己的情绪,而不用有任何顾忌。 真要说起来,现在的柳苏酥,在柳如溪面前,可比五年前放肆多了。 但是现在的柳如溪,却让柳苏酥很是心疼。 若是可以,柳苏酥宁愿在柳如溪面前收敛着性子,也不希望二姐姐过的如此辛苦。 说来说去,还得怪福宁长公主府! 若不是福宁长公主与丁一白,二姐姐又如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想着,柳苏酥又将这两个人拉了出来,在心中翻来覆去地问候了一遍。 至于为什么不骂出声? 自然是怕自家的二姐姐听到了之后难过。 被气愤冲昏了头脑的柳苏酥并没有发现,在她说完更喜欢二姐姐从前的模样之后,柳如溪的眼中,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 柳如溪又何尝不喜欢从前那个骄傲的自己? 现在既然有了机会,柳如溪决定,要将以前的国公府二小姐,给找回来! 另外一边,丁一白与福宁长公主原本还想着,等过些日子,京中的留言逐渐冷却下来后,便给柳如溪一点颜色看看,让她老老实实地听话一些。 却发现过了两日的时间,京中的流言非但没有停歇,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为英国公府的柳如溪小姐,及那归园居中的说书先生,每日都能写出与长公主府有关的新的话本子来。 现在京中的老百姓,每日一睁眼,便能听到与长公主有关的新的八卦。 而这八卦的内容,也从一开始长公主府内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演变成现在长公主府内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儿来。 在这样每日持续的新鲜内容的输入加持之下,关于福宁长公主府上那些事儿的热度,又怎么可能冷却下来呢? 这不,今日与福宁长公主府上有关的最新的八卦,便是关于那丁一白丁大少爷,前些日子纳进府内的小妾,秋娘有关的! 要说起这秋娘啊,那能说的话可就多了。 单单是秋娘出自倚红楼这一点,便足够提起京中百姓的兴趣了。 别说是百姓,就是惯与丁一白混在一起的那些纨绔子们,也忍不住就此事议论了一番。 好巧不巧,这些纨绔子议论此事时,恰好被心情烦闷,前来想找他们一起喝酒解闷的丁一白,给听了个正着。 第142章 因着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丁一白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了,就怕走在街上面对旁人异样的眼光。 但丁一白本就是个闲不住的,让他一日不出门可以,但让他三日不出门,简直就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原本丁一白在府内待的就有些烦闷了,又恰逢他往常与友人们一起喝酒玩乐的日子。 最终,丁一白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想法,出了门。 结果刚到往常与友人们聚会的酒楼的包间门外,还不等他推门进去,便听到了屋内传出来的议论声: “丁少爷今儿个怎么没来?他往常不是来的最早吗?” “他?最近几日怕是急的焦头烂额,没脸出门了吧!” “这话又要从何说起?” “瞧我!杨少爷今儿个刚回京,应当是还没听过长公主府的那些传闻了!” “什么传闻?”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恐怕得和前些日子丁少夫人提出和离之事说起。” …… 说着,屋内便有人将前些日子柳如溪和丁一白的那场闹剧,以及这些日子那些关于长公主府内的传闻,同那杨少爷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还着重说了一番今日关于那秋娘的传闻。 柳如溪现当初提出了和离,现如今闹出这些事儿,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拿到和离书。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将舆论的中心转移到旁人,例如秋娘的身上。 但怪只怪这秋娘,是压倒柳如溪的最后一根稻草,同时也是坚定了柳如溪想要和离的心思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事儿还要从秋娘进府之前说起。 柳如溪虽然不得丈夫与婆婆重视,但好歹也是丁一白的正房妻子,长公主府的当家主母。 秋娘要进长公主府的大门,虽然轮不到柳如溪发表意见,但这个消息也瞒不过她。 一开始,柳如溪只当丁一白是又看上了哪个寻常女子,并没有这事儿放在心上。 后来听到下人们议论,才知道这个秋娘是个什么来路。 在天齐,不说出自名门的世家闺秀,就说寻常的清白女子,都不能忍受与青楼烟花共事一夫的屈辱。 以前丁一白行事虽然混账,虽然荤素不忌,虽然同样喜欢去秦楼楚馆寻花问柳,但那也都是在长公主府外。 至少那些被正儿八经抬进长公主府的,都是一些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 只要丁一白不将那些恶心的东西硬塞到柳如溪的嘴里,让她咽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全然不知。 偏偏这丁一白就是要将秋娘带进长公主府来,放在柳如溪的眼皮子底下,柳如溪又如何能忍? 故而对于丁一白要纳秋娘为妾之事,柳如溪第一次表示了反对,而且还是异常强烈的反对。 然而这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也没有得到丈夫的任何回应。 即便柳如溪极力反对,甚至说出了“在这长公主府内,有秋娘便没有我!”的激烈言语,丁一白依旧还是将秋娘给抬进了府。 用的,还是抬贵妾的礼。 后来在面对柳如溪的冷脸,以及第二日秋娘来请安,柳如溪闭门不见的态度时,丁一白还觉得柳如溪是在无理取闹。 甚至还言之凿凿地同柳如溪说什么“秋娘她虽然长于青楼,但至今还是完璧,不仅知书知礼,该有的教养一样也不缺,与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姑娘都没有办法忍受,更别说骄傲如柳如溪了。 在嫁入长公主府之前,柳如溪也曾是京中贵女命妇圈子中竞相称赞的闺秀。 同样也是样貌财气家世样样不缺的才女。 甚至也有不少勋贵家的老封君表露过想要将替自家晚辈求娶的意愿。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莫过于此。 丁一白不过是仗着长公主,在家世上压了其他勋贵一头,才让柳如溪的伯父点了头。 要但从柳如溪与丁一白的个人条件来看,柳如溪这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低嫁。 即便对丁一白这个丈夫有万般不满,但在嫁入长公主府后,柳如溪也自问尽心尽力,做了一个妻子、一个儿媳应做的所有事。 但她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丁一白将她与一介青楼烟花做比的对待? 而对比的结果,竟然还是“秋娘与你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与说她柳如溪是青楼烟花,又有什么区别? 更让柳如溪无法忍受的,还有福宁长公主的态度。 儿子纳了一介烟花入门,但凡是懂些礼节的人家,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家对不起儿媳。 然而福宁长公主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柳如溪身上。 福宁长公主不仅对丁一白没有一丁点的责怪,甚至还说是柳如溪没本事,抓不住丈夫的心,才让丁一白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径来。 也是从福宁长公主口中,柳如溪明白了,还有比“你与青楼烟花也并无区别”更为让人难堪的话。 那便是“本宫看你甚至还不如那秋娘,那秋娘至少能让一白老老实实待在府里!” 柳如溪脑海中原本便已经摇摇欲坠的那一根弦,瞬间土崩瓦解,散了个灰飞烟灭。 同样也是福宁长公主的这一句话,让柳如溪明白,她早就已经走投无路。 她一味的隐忍以及委曲求全,换来的并不是相安无事,只能算是粉饰太平。 溃烂生疮的伤口,若是不能及时挖去,最后只会蔓延至全身,将她整个人都拖入深渊。 醒悟之后,柳如溪想也不想便掀开了那看似愈合的伤口,忍痛挖出了其中的腐肉。 在宴会上当中提出此事,也是为了回敬长公主以及丁一白将她与青楼烟花作比的行为。 今日将秋娘之事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也是想让旁人明白,和离之事,也并非是她柳如溪无理取闹,而是丁一白欺人太甚! 此时,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杨少爷,忍不住低声感慨着: “没想到这丁少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竟然也是个烈性的……” 几人时常与丁一白混在一起的,自然对柳如溪的性子有所了解。 杨少爷此话一出,顿时便引来了屋内其他纨绔们的议论声: “这也不能怪丁少夫人,说到底,还是丁一白做的有些混账了。” “可不是吗?以前咱们不也劝过,这成了亲的人,妻子还在家里呢,在外也收敛收敛,丁一白可曾听过一句劝?” “真要听劝,就不会把那秋娘抬进府了,也不知道丁一白是怎么想的,秋娘那种货色,在倚红楼玩儿玩儿也就罢了,怎么能往家里领呢?” “要当着丁大少爷的面儿,你可别说这种话!保不齐和你急呢!” “怎么?他还能把那秋娘当个宝不成?” “你是没见着,上次是谁来着?应当是王三少,就多说了那秋娘两句,那丁一白差点儿没有同王三少急眼!” “还有这事儿呢?你们说这丁一白是怎么想的?以前咱们说到丁少夫人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啊!” “还能以为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呗……” “我倒是知道一点,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丁一白还真以为那秋娘是个完璧呢!” “不能吧?丁一白平时见过的妓子也不算少,能被这种伎俩给骗过去?” “就是,倚红楼那地儿,还能有什么完璧?”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有些事儿,又不一定要破身才能做。” “二少爷的意思是?” “非要本少爷将话说的明白?旁的不说,就说那秋娘,胸口边的那颗红痣,可是醉人的很……” “咱们当中,还是二少爷最为风流!” “结果丁一白就为了这么个人,把自个儿的妻子给逼走了?” “可能丁大少爷就好这么一口吧,谁知道呢?” …… 说到最后,屋内的纨绔们提及丁一白,语气中都带着一丝不屑。 他们虽然名声都不怎么样,但与丁一白相比,他们也不完全是一路货色。 至少对于家中的妻子,他们即便是不喜欢,也有几分尊重在。 像这种正儿八经抬个妓子进门,还把自己的正妻逼走的事儿,是他们是断断不可能去做的。 更别说将正妻逼走之后,自己没理还要闹三分,把事情弄成如今这幅模样,让普通百姓看了笑话去。 若不是这次撞上,丁一白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对着他一口一个“兄弟”叫的亲热的人,在私底下居然会如此议论他。 若不是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尚存,丁一白甚至想直接推门进去,撕烂这些人的嘴。 但是他不能。 这些往常与丁一白交好的,家世大多都与长公主府相当。 不是世家勋贵,便是朝中重臣之后,单独一个,长公主府或许还能与之抗衡,但这些人加在一块儿,长公主府根本就不够看。 丁一白虽然荒唐,但也不是什么愚不可及的蠢货。 最终丁一白也只能压着心底的火气,转身离去。 前来给屋内的纨绔们送酒的小二恰巧看到了丁一白的这番举动,下意识询问: “丁公子,您不进去吗?” “滚!” 丁一白低声呵斥了那小二一声,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儿是做惯了粗活的,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屋内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一来一回的问答。 虽然不知道丁一白来了有多久了,但从他那语气中掩藏不住的火气也能大致猜出,多半是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刚刚还说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透着一股子尴尬。 最后还是那刚刚回京不久的杨公子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朗声道: “听到了便听到了罢,咱么也不过是说实话罢了!来,喝酒!” “没错,不想他了,喝酒!”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干纨绔们,又开始说起了京中的其他趣事儿。 谁家纳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倚红楼又多了哪个漂亮的花魁。 谁也没有将刚刚丁一白过门而不入的事儿放在心上。 本就不是一路人,柳如溪这事儿闹出来之后,大家对丁一白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上了。 更别说家中的妻子母亲,耳提面命地让他们远着丁一白一些。 现在被撞破了也好,还不用他们费心思去想办法疏远。 至于丁一白心里如何想? 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边丁一白离开酒楼,心里便窝着好大一团火。 今日出门,他便发现了旁人看他的眼神有异。 当时丁一白还想着等到了酒楼,一定要和几个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壶,好好发泄一番。 谁知道会撞上这么一件事儿。 转念又想到了其中几人对秋娘的评价,暗恨那几人在他纳秋娘之前不吱声儿的同时,也将心中的情绪迁怒到了秋娘身上。 若不是纳了秋娘进门,柳如溪又怎么可能提出和离?又怎么可能闹出后面的这些事儿来? 想到这里,丁一白顿时便忍不住了,转头便回了长公主府,将满心怒火直接撒在了秋娘的身上。 秋娘从房间里被拎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昨日夜里与丁一白的怒火。 还以为丁一白又想与她玩儿什么新的花样,谁知道却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 丁一白将秋娘揍了个半死,终于觉得心中的那口气舒畅了些许。 抬脚将痛的在地上打滚的秋娘踢出去三尺远。 原本想让人直接将人给丢出府去,但一想到当初为秋娘赎身之时花出去的那一大笔钱,话到了嘴边又重新咽了回去。 只命人将其关入柴房,等他腾出手了,再来料理。 说完,丁一白便直接辅修离开了秋娘的院子。 福宁长公主府又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地儿,这边丁一白前脚将秋娘揍了个半死,后脚这个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似的飞出了府。 京中的百姓们上午才认识了秋娘这个逼走元配正妻红颜祸水,下午便听说这红颜祸水挨了揍。 顿时便来了兴趣,对丁一白动手的原因议论纷纷。 一向走在八卦的最前沿的五皇子当然也没有漏掉这么一个大八卦,顿时便与顾砚书学起了嘴。 “你说这丁一白动手不会是听了今天街上的那些传闻才去同那秋娘动的手吧?” 说完后,还对丁一白动手的原因,好一阵猜测。 结果话音刚落,便听到了顾砚书否定的答案: “不会。” “那是为什么?”这下五皇子就真的有点想不通了。 “多半是发现那秋娘,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了吧。” 知道秋娘出身倚红楼的时候,顾砚书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五皇子也是男人,当然也了解男人的逆鳞,顿时便明白了顾砚书这话中的含义,顿时便来了精神: “倒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丁一白不是那秦楼楚馆的常客吗?怎么还会犯这种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顾砚书对此倒是丝毫也不感到意外,说话时连眉头也没多动一下。 “说的也是。” 五皇子微微点头,表示顾砚书说的有理,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不过丁一白和长公主还真够沉得住气的,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去找表嫂和谈?” 说起这个,五皇子便觉得他对丁一白不要脸的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事儿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定然会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 结果长公主府给英国公府发了一张高姿态的帖子后,居然就直接没了动静。 想着,五皇子顿时又担心了起来: “长公主府不会就准备这样一直和表嫂耗下去吧?” “不会,”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否定道,不等五皇子询问,便给出了理由,“他们同柳二姑娘耗不起。” 若不是顾砚书此时的表情异常笃定,五皇子甚至怀疑顾砚书这是说错了。 就长公主府现在的模样,怎么会和柳如溪耗不起呢? 但很快,五皇子便从柳如溪接下来的举动,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因为第二日,街头巷尾便传出了关于长公主府上更加劲爆的言论。 与今日的这些事儿相比,前些日子,包括丁一白纳了一名烟花女子进府,并且为其逼走正妻之事,只能算是毛毛雨。 因为柳如溪直接爆出了长公主府内有几名妾室,是丁一白利用权势强抢来的民女。 其中有两位姑娘性子比较烈,因为抵死不从,最终被丁一白给活活打死了。 这件事长公主也是知情的,因为那两名妾室的尸骨,还是长公主帮忙处理的。 除此之外,长公主一介女流,除了每年属于长公主的俸禄外,便再无收入来源,丁一白身处长处,又无功名在身,同样是个不是生产的。 但长公主和丁一白却能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极为奢华的生活,除了强占了属于柳如溪的嫁妆外,便是因为丁一白在私底下还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营生。 比如放印钱。 种种消息刚一传出来,不仅仅是京中的百姓们吃瓜吃了个饱,就连朝中的大臣也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柳如溪与长公主府的闹剧,他们虽然也看在眼里,但却也没人说什么。 毕竟无论是英国公府还是长公主府,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存在。 为了那么一点后宅之私,惹上不该惹的人,不值当。 但今日却不同,听听这些话—— 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放印钱! 这无论哪一个,可都是杀头的重罪!丁一白居然一个不落全做了! 若是柳如溪一开始便放出了这些消息,百姓与这些官员恐怕并不会相信。 毕竟丁一白虽然混账,但福宁长公主却行事低调,除了对儿子溺爱了一些,大体还能算是一个有条有理的人物。 但经过了前些日子的铺垫,今日听到这样的详细,众人几乎没有多想,便选择了相信。 毕竟能够为了一个妓子逼休良家的人家,能够什么底线可言? 当然早朝,在英国公府的带领下,如同雪花一般的弹劾奏折便纷纷飞到了皇上的御案之前。 丁一白与长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柳如溪居然对府内发生的事儿知道的这么清楚,知道也就罢了,她居然还真的敢直接捅出去! 两人顿时便没了前些日子的有限,连忙给英国公府递上了拜帖,想要见上柳如溪一面。 这一次,长公主府的拜帖依旧是送到了柳苏酥的手中。 “他们这不是会写拜帖吗?我还真当他们是不会好好说话呢。” 翻看着手中的拜帖,柳苏酥冷哼了一声。 与上次那一张高高在上的帖子相比,这次的拜帖,长公主府的姿态就低了许多。 不仅在帖子之中极尽讨好之能,甚至还打起了感情牌。 只可惜,现在的柳苏酥对于长公主府可以说是心如磐石,甚至没有知会自家二姐姐一声,便直接将那拜帖给送了回去: “就说我家二姐姐现如今忙得很,没时间去招待不知打哪儿来的阿猫阿狗!” “是。”国公府中的下人与柳苏酥向来是同一条心的,想也不想,便将帖子给送了回去,同时也没忘记将自家小小姐的话给带到。 福宁长公主与丁一白听到这番话会如何生气暂且不提,反正柳苏酥是觉得通体舒畅了。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找机会扳回了一城。 想着,柳苏酥便不忘讲这件事告诉了自家二姐姐,好让柳如溪也高兴高兴。 “他们送拜帖来了?” 柳如溪眉头微挑,语气有些意外。 “对啊。” 柳苏酥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随后神情又变了变: “但是我只接让人给打回去了,二姐姐现在和离书还没拿到,万一他们气急了不给怎么办?” 想着,柳苏酥脸上便出现了一丝懊恼,她刚刚怎么就那么意气用事呢? 柳如溪见状,连忙轻声安抚: “无碍,这事儿闹大了,他们现在定然比咱们更加着急。” “也是,听大哥说,今日早朝上全是弹劾长公主和丁一白的奏折!” 柳苏酥又重新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说起这话时,语气中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随后又看向柳如溪,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不过这些事儿,二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后宅那些小妾也就罢了,毕竟柳如溪是长公主府的当家主母,知道也正常。 但是放印钱这种事儿,丁一白怎么可能让柳如溪知道? 柳如溪先是愣了愣,而后才低声回答道: “自然是观察出来的,毕竟二姐姐也在长公主府中生活了五年。” “二姐姐真厉害!” 柳苏酥不疑有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柳如溪的目光中,也充满了钦佩。 她家二姐姐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掌握这些要命的线索,真是厉害! 然而柳苏酥并不知道,真相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知道她与长公主府内不是同一条心,所以这些要命的事儿,无论是长公主还是丁一白,对她都瞒的很死。 但这也架不住丁一白有一个毛病,那便是喝醉之后喜欢乱说。 特别是在醉酒后,行完周公之礼后,嘴上更是每个把门儿的。 不少事儿,柳如溪便是从丁一白醉酒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 但是柳苏酥到底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些事儿,柳如溪自然是不好与其明说的。 至于放印钱这事儿,丁一白到是瞒的挺死,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这件事儿牵扯到后宅来。 莫约是在四年前,丁一白从府外带回了一女子,说是新纳的小妾。 当时柳如溪才刚嫁入长公主府没多久,也不像是如今这般心如死灰。 对于丁一白的那些个小妾,还会偶尔给几个眼神。 这一给眼神,便发现了那个新纳进府的小妾的异常之处。 与府内的其他小妾不同,那位小妾格外老实朴素,能够看出,是出生穷苦的家庭。 她也格外怕丁一白,每次丁一白去了她的房里,随后的几日总会称病闭门不出。 柳如溪大感奇怪之下去探望过几次,后来渐渐与那小妾关系亲近了,才知道那小妾是因为家中父亲借了印钱,无力偿还才把她抵给了丁一白。 虽然那小妾很多话都没有明说,但是一个“抵”字,却已经透露了许多消息。 柳如溪是何等敏锐一个人? 当即便顺着这条线索向下探查,在经过了长达三年的摸索后,终于确定了这一事实。 不过当时的柳如溪并没有声张,只将其当做自己在长公主府自保的底牌,防止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求告无门。 原本柳如溪还想着搜集一些证据,能够以防万一。 不过丁一白在这方面却异常谨慎,无论柳如溪想尽办法,也没能有所收获。 原本因为没有证据,柳如溪并不打算将这事儿捅出去。 结果顾砚书一句话,却将其点醒。 当时顾砚书的原话便是: “证据?我们只不过想让百姓们看看热闹而已,要什么证据?柳姑娘只需要让长公主府有紧迫感,促使他们不得不来求你和离,便足够了。至于收集证据,那是衙门与刑部之事,与你我何干?” 没错! 她又不是衙门,又不是要判案,要什么证据? 当即,柳如溪便决定将这些事儿给捅了出去。 果不其然,这才半天的功夫,长公主府便慌了神,急急忙忙地便送来了拜帖。 想到这里,柳如溪便忍不住打心底里感激顾砚书: 若不是能够厉王妃指点迷津,她根本想不到还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恐怕早就为了国公府,向长公主府妥协了。 与柳如溪的庆幸不同,长公主与丁一白现在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谓是无处落脚。 特别是在再一次吃了国公府的闭门羹之后,心中的慌乱更是无处安放。 然而这一次,无论是丁一白还是长公主,都没有心情像上次那般放狠话了。 想着现在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以及今日如同雪花一般的弹劾奏折。 即便是心中恨毒了柳如溪,长公主也只能再次提笔,重新写了一份客气至极,态度低到了尘埃之中的请帖,差人又一次给英国公府送了去。 第143章 许是为了报复长公主与丁一白以前的所作所为,这第二封拜帖,同样没有得到英国公府的首肯。 今日早朝上全是弹劾长公主府的奏章,厉王府那边他们又惹不起,所以无论如何,福宁长公主今日都必须见柳如溪一面,将这件事给解决了。 最后,福宁长公主也只能强压着心底的怒气,又重新写了一张拜帖。 长公主原本想着,若是这一张拜帖柳如溪依旧不给回应,她便亲自去英国公府登门拜访。 也好让旁人瞧瞧,这柳如溪是个什么货色,连婆婆的拜帖都敢不接。 但是这一次,英国公府那边很快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柳如溪接下了他们的拜帖,只不过将见面的地点,改到了归园居二楼的包厢。 长公主的算盘落了空,心中暗恨的同时,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柳如溪现如今还愿意与她们见面,便代表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二姐姐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英国公府,柳苏酥也颇有些不高兴,满眼疑惑地看着正在整理着装准备出门的柳如溪: “要我说,就应该将帖子打回去个十次八次,让他们好好吃吃苦头!” “拒绝两次便已经够了。” 柳如溪微微笑了笑,拿过一旁的锥帽戴在头上: “有些事可一可再不可三,将人惹急了恐怕会得不偿失。” 相处五年,柳如溪自认为对福宁长公主这位婆婆还算了解。 两次闭门羹,差不多已经是福宁长公主的极限了,再拒绝下去,恐怕生变。 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痛快去面临这样的风险。 柳苏酥撅了撅嘴,知道自家二姐姐说的是实话,到底还是将心中的那一丝不痛快给压了下去。 见柳如溪已经收拾妥帖,也拿起了一旁的锥帽: “我与二姐姐同去!” 这些日子,柳如溪早就已经习惯了她到哪儿,柳苏酥便跟到哪儿的行为。 知道自家幼妹的性子,柳如溪也就没有拒绝,带着柳苏酥一块儿出了门。 到了归园居,柳如溪刚进门,还没开口,站在柜台里的赵掌柜便迎了上来。 作为顾砚书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对于柳如溪与自家少爷之间的合作,赵掌柜也有所耳闻。 因着这一层原因,赵掌柜对柳如溪也多了两分照顾。 将柳如溪领到包厢门口时还不忘提醒柳如溪,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按铃,他会马上派人过来。 虽然柳如溪将见面地点定在归园居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长公主母子俩脏了英国公府的门楣。 但不得不说,赵掌柜的这一番举动,也让她觉得十分暖心。 一进门,柳如溪便看到了坐在屋内的长公主与丁一白。 垂眸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茶杯,几乎已经看不出热气,就连茶汤的颜色也有些浅了,不难看出,屋内的两人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想着,柳如溪眼底划过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嘲讽: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放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她还能有让这母子俩等她的时候。 这边,长公主也注意到了柳如溪的到来,连忙压下心底的情绪,脸上微微撤出了一丝微笑: “如溪来了?苏酥也来了?快快快,到这边来坐!” 其语气中的热情,让柳如溪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她近几日与长公主府只见你死我活的斗争,都是她的幻觉。 见柳如溪站着没动,长公主直接站起了身,走到了柳如溪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座位前: “你看你这孩子,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还与娘客气起来了?” 长公主的双手,明明是寻常人该有的体温,但此刻柳如溪却只觉得自己的手上像是爬上了两条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京都现在明明已经进入了晚春,天气也逐渐炎热了起来。 但是现在看着长公主脸上慈祥又热情的笑容,柳如溪却只觉得心里凉得惊人。 她该说什么? 她这个婆婆不愧是在深宫中长大的,城府之深让人望尘莫及。 他们现在都已经撕破了最后一层脸皮,闹了个满城风雨,她这位婆婆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对着她言笑晏晏? 就柳如溪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福宁长公主便直接与柳如溪打起了感情牌。 先是说当初是她主动去英国公府替丁一白求娶柳如溪,对于柳如溪她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又说她也知道柳如溪这么多年来在长公主府内兢兢业业,做好了一个媳妇儿应该做的所有事情。 甚至还破天荒地责备了丁一白。 说柳如溪前些年在长公主府受了委屈,的确是丁一白过于混账,是丁一白与长公主府对不起柳如溪。 之后又开始哭诉起了自己的不容易,丈夫早逝,她一个人将丁一白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娘,着实是非常不容易。 还说什么子不教,母之过,甚至还想替丁一白向柳如溪赔罪。 …… 若是寻常的女子,被她这么一通感情牌打下来,少不得会心软。 然而柳如溪却早已心如磐石,福宁长公主不打这感情牌还好,这一打,柳如溪的心反而更加冷硬了。 回过神的柳如溪,便这样冷眼看着福宁长公主唱着她的独角戏,脸上的嘲讽却是愈发地明显: 原来长公主也知道她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原来她早就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还真当长公主是什么目下无尘的人物,什么也不知道呢。 眼见着福宁长公主口说着替丁一白赔罪,甚至准备给柳如溪行一个大礼,柳如溪才终于出声阻止: “还是别了,如溪命如草履,怎敢受长公主如此大礼?长公主今日相邀,若只是为了说这些,如溪并不是很想听,恐怕只能就此告辞了。” 柳如溪一开口,福宁长公主才发现其脸上淡漠的神情,顿时便明白,打感情牌这一招恐怕是没什么用处了。 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无影无踪,双眼阴鸷地看着柳如溪。 面对长公主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柳如溪反而觉得心底的凉意消散了不少。 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长公主刚刚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接下来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如溪出门之时国公爷特地交代了,让如溪回府用膳。” 现在离晚膳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柳如溪这话的意思也非常明显,不想和长公主以及丁一白多掰扯。 柳如溪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任凭长公主城府再深,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只能顺着柳如溪的意思,直接进入了正题。 今日长公主与丁一白找柳如溪,一共有两点要求。 其一便是想让柳如溪停止在京中散播流言的所有动作。 其二便是想让柳如溪向京中百姓澄清,这些日子京中关于长公主府的流言蜚语,都是柳如溪胡编乱造出来的。 对于柳如溪的诉求,福宁长公主以及丁一白也是一清二楚,承诺只要柳如溪能够做到上面两点,他们便马上给柳如溪和离书,并且以后绝不纠缠。 长公主与丁一白的算盘打得极响,以为只要他们这般说了,柳如溪定然会答应。 然而两人却完全不知道,今日的柳如溪,已经不是往常的柳如溪了。 现如今柳如溪从顾砚书手中取了不少经,若是没有学到顾砚书的半分本事,那还真对不起她曾经“京都才女”的名号。 长公主话刚说完,柳如溪便听出了其中的漏洞: 什么叫她只要做到那两点,长公主府便立即给她和离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现在是她柳如溪有求于长公主府呢。 况且依照福宁长公主以及丁一白往常的行事作风,柳如溪丝毫也不怀疑,她若是真的按照她们说的那样做了,这母子俩能够立即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此刻的柳如溪对长公主府已经没了丝毫感情,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长公主的陷阱: “看来长公主与丁少爷今日并非诚心与的如溪相商,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说着,柳如溪便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长公主连忙低声呵止住柳如溪的动作,狠狠咬了咬牙,“那你待如何?” 若是可以,长公主简直想要直接就这样手撕了柳如溪。 奈何现在形式比人强,除了退让,她也别无他法。 与长公主的烦闷不同,柳如溪的唇角则是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能够看出,其心情不错。 “既然如此,那如溪便明说了。” 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柳如溪也没打算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同长公主一样,柳如溪也有两点要求。 其一,便是让丁一白当场写下和离书,放她自由。 其二,便是让丁一白赔偿邀月阁前些日子的损失。 因为京中那些关于长公主府的流言蜚语,丁一白最终还是将韶华路口叫骂的下人给叫了回去。 就算如此,丁一白的这番举动也给邀月阁造成了不少损失。 即使顾砚书一再强调,并不需要赔偿,但柳如溪心中却一直非常过意不去。 既然厉王妃不愿意要她的赔偿,想来长公主府的赔偿,厉王妃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柳如溪学着刚刚长公主的口吻,向长公主承诺,只要长公主府满足了她的两点要求,她便不再将长公主府内的阴私抖露在人前。 “澄清呢?” 福宁长公主同样听出了柳如溪承诺中的不同,连声询问。 谁料柳如溪却直接冷哼了一声,反问道: “如溪所言,句句属实,为何要澄清?” 澄清? 柳如溪除非疯了,否则绝无替长公主府澄清的可能性。 毕竟一旦她反口说前些日子京中的流言都是她胡编乱造出来的,长公主便能以诋毁皇家名誉的罪名,命刑部将她关押起来。 届时她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长公主原本便阴沉的脸色,此刻又难看了三分: “若是如此,那今日咱们却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既然长公主都如此说了,那如溪便就此告辞好了。” 柳如溪却像是对长公主语气中的威胁恍若未闻,站起身向长公主行了一万福,便有也不回地向门外走了去。 走到门口时,柳如溪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微微向长公主的方向侧了侧头: “如溪离府已久,不知那姓庞的护卫,长公主用得可还顺手?” 一句话,顿时便让长公主变了脸色,看着柳如溪的眼神,凶狠地像是要吃人。 这个时候,长公主才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威胁,才终于明白,为何从一开始,柳如溪便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她这个儿媳妇儿,平日里端着一副不声不响的受气包的模样,内里居然凶残到了如此地步。 深吸了两口气,压下狂跳不已的心脏,长公主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回来!” 柳如溪对长公主的反应丝毫也不意外,微笑着询问: “长公主刚刚不是说,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么?” “本宫觉得,咱们还可以再谈一谈!” 长公主闭了闭眼,再一次向后退让了一步。 柳如溪唇角向上扬了扬,最终还是依言,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上。 在柳如溪坐下后,长公主原本还想与柳如溪再交涉一番。 譬如和离书可以给,但她们不承担邀月阁的损失。 长公主虽然从未去过邀月阁,但也对那女子的销金窟有所耳闻。 丁一白前前后后一共在韶华路口闹了七八日。 邀月阁七八日的损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然而柳如溪却并不同意,并且直言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随后长公主又企图让柳如溪在舆论之事上有所退让,譬如不需要柳如溪站出来澄清,但想让她利用厉王府的能力,消除此事的影响。 然而这个要求,同样没有得到柳如溪的同意。 原本长公主还想在与柳如溪商议,但柳如溪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只回了一句: “长公主觉得,您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便将长公主到嘴边的话给全都堵了回去。 最后,长公主也只能按照柳如溪所说的,答应她的两个条件,只换来了从明日开始,柳如溪不再散播关于长公主府的阴私这一点。 柳如溪现在是多看长公主母子二人一眼便觉得恶心。 在交涉结束之后,便让丁一白当场写下了和离书,并且让其立即将邀月阁的损失交给了她。 看着放在眼前的和离书,柳如溪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不若一开始所想象的那般激动,只有一片平静与解脱。 “从此以后,我柳如溪与丁一白,与长公主府再无瓜葛,后会无期。” 仔细将和离书叠好收起,再将丁一白赔偿的银票清点结束,柳如溪再一次站起了身: “女子和离,夫家应将嫁妆如数归还,稍后如溪便让人去长公主府上将嫁妆取回。” 说完,柳如溪甚至没有给长公主与丁一白反应的时间,便直接离开了包厢。 这一次,柳如溪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甚至还有愈行愈快的趋势。 在走出长公主以及丁一白的视线范围之后,柳如溪忍不住深呼了一口气: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她真的拿到了和离书,她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个恶心的男人了! 被长公主的无耻以及自家二姐姐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气场震惊了整场谈判的柳苏酥,此时终于回过了神,连声对柳如溪赞叹着: “二姐姐厉害啊!二姐姐知道吗?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看到了大哥!” 解开了心头最后一条枷锁的柳如溪,也终于有心情与柳苏酥看玩笑了: “我哪里比得上国公爷?你就笑话我吧!” “苏酥没有!” 柳苏酥连忙笑着反驳,虽然她刚刚那话的确有夸张的意味在其中,但却也说的是实话。 刚刚柳如溪第二次起身,走到门口侧头之时,柳苏酥是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自家那个强势无比的大哥。 想到这里,柳苏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询问: “那个姓庞的侍卫是怎么回事?怎么二姐姐一提到他,长公主便松了口?” 柳如溪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凝滞,随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 这话骗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 柳苏酥是娇憨,又不是愚蠢,顿时便知道自家二姐姐没说实话,连忙叠声追问着: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然而自回府之后,向来对柳苏酥千依百顺的柳如溪,这一次却任凭柳苏酥如何撒娇,都不愿意松口。 柳如溪越是如此,柳苏酥便越是好奇。 声音是越来越软,好话是层出不穷,就希望能够从柳如溪的口中得到答案。 最后这姐妹俩便这样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归园居。 当然,走之前,柳如溪也没有忘记知会赵掌柜一声,并且对赵掌柜刚刚的照顾,表示了感谢。 这边柳如溪是如释重负,另外一边,长公主这母子俩却是风雨欲来。 长公主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啐了一声: “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唤!” 这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而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有吱声的丁一白终于也忍不住问出了同柳苏酥一样的问题: “刚刚柳如溪那就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她一提庞侍卫,母亲便一再退让?” 与柳苏酥一样,丁一白并没有从长公主口中得到答案,反而还得到了长公主一个责备的眼神。 外人只知道长公主对丁一白宠溺至极,却不知丁一白对长公主的惧怕是融入了骨血。 被长公主这么一看,丁一白即便心中困惑,却也不敢再问了,重新缩在了一旁,安静了下来。 柳苏酥与丁一白都没有得到的答案,在隔壁的包间中,顾砚书与五皇子倒是知道了内情。 “噗咳咳……” 听着止戈的回禀,五皇子一个没忍住,喉间的茶水便直接将其呛了个正着。 就连顾砚书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惊讶: 那长公主府内的庞侍卫,居然是长公主养的面首。 原本这也没什么。 毕竟天齐的公主地位本就比历史上绝大多数朝代的公主都要高,驸马在时或许约束会强一些。 但若驸马离世,孤枕难眠,养上几个面首也并无大碍。 可坏就坏在当初因为驸马死得蹊跷,长公主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对外宣称从此青灯古佛,为驸马守节,以示清白。 若是寻常时候爆出这等事儿,旁人顶多说几句长公主不守承诺,耐不住寂寞之言。 但此刻的长公主府本就风雨飘摇,经不得一点动荡,再传出这事儿,难免会被百姓言官所诟病。 再有,这庞侍卫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当初长公主出嫁时的陪嫁侍卫之一。 丁家原本就因为驸马之死,以及长公主将驸马唯一的血脉丁一白养成了如今的模样,对长公主极为不满,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就驸马之死旧事重提。 若是让丁家知道此事,说长公主是在驸马在世之时便与那庞侍卫有了首尾,后来才会对驸马痛下杀手,那长公主的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无论长公主身份如何尊贵,谋杀亲夫,在天齐都是重罪! 如此一看,长公主会因此妥协也就不奇怪了。 好不容易换过劲儿来的五皇子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低声感慨着: “这柳二姑娘不简单啊!” 长公主与庞侍卫之间的事儿做的隐蔽,就是止戈也没能查出端倪。 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柳如溪主动告知的。 也难怪无论柳苏酥如何问,柳如溪也不愿透露分毫了。 这事儿的确不太适合拿出来污了未出阁的小姑娘的耳朵。 顾砚书则是难得赞同了五皇子的话: “的确不简单。” 知道今日柳如溪与长公主府谈判,五皇子便闹着一定要来看这热闹。 恰巧当初在装修归园居的时候,顾砚书命人修建了几个母子套间。 只要启动机关,从顾砚书所在的这个包间,便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包间的谈话,但隔壁却不能听到这个包间的声响。 让赵掌柜征求了柳如溪的同意后,顾砚书便带着五皇子过来看热闹了。 刚刚柳如溪的整场谈判,都被顾砚书与五皇子听在了耳中。 放大自己的所有优势,步步紧逼…… 饶是顾砚书,也不由想要说上一句“精彩”。 而此刻的五皇子,早就已经忍不住开始狂吹柳如溪的彩虹屁了。 说到后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顾砚书: “三皇嫂是不是私下指点过柳二姑娘?” “为什么这么问?”顾砚书反问道。 “直觉吧,刚刚柳二小姐的身上,总觉得有一点三皇嫂的影子。” 五皇子摸了摸下巴,回忆着。 特别是在提到庞侍卫以及警告长公主,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时,五皇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说话之人是他家三皇嫂。 随后,顾砚书的回答也证实了五皇子的这一点猜测: “你倒是敏锐。” 顾砚书的确有在私底下指点过柳如溪。 不。 准确地说,柳如溪是在私底下来请教过顾砚书。 顾砚书原本就对柳如溪在天齐这样的大环境下,能够勇敢提出和离,及时止损的举动较为钦佩。 现在柳如溪不过是向他多问了几句话,顾砚书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如今看来,柳如溪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唱戏的都已经散了场,看戏的也就没有必要再在看台上久留。 稍稍点评了一番柳如溪刚刚的表现后,顾砚书与五皇子便各自回府了。 另外一边,长公主与丁一白原本以为,满足了柳如溪的要求,便能够安稳地度过这次长公主府面临的危机。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们才发现这个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第二日,京中关于长公主府的讨论,非但没有停歇,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气得长公主直接找上英国公府的们,指责柳如溪不守承诺。 她们明明已经将和离书给了柳如溪,唯恐生变,就连嫁妆都在昨日如数还给了柳如溪。 甚至就连五年间挪用的部分,也都按照原本的价值,尽数补上了。 结果柳如溪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而在面对长公主的指责之时,柳如溪却也非常理直气壮: “如溪昨日只答应了不再传播新的内容,可没有答应帮长公主堵住京中百姓的嘴。” 一句话,堵得长公主一口气是上不去也下不来。 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最终只能气急败坏地命令柳如溪,试图让她堵住京中百姓的嘴。 结果柳如溪就施施然回了一句“恕如溪难以从命”,便直接转身回了英国公府。 回府的同时,甚至还不忘知会下人将府门关上,别将长公主放进来,没得脏了英国公府的地儿。 那副对长公主避如蛇蝎的态度,直把长公主给气了个够呛。 因着柳如溪给其挖坑的举动,长公主原本打算去给柳如溪找点麻烦。 然而很快,长公主便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言官们如同雪花一般地弹劾奏折,最终还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在知道丁一白所做之事,已经在京中闹得人尽皆知,并且已经引起了众怒之后,皇上也动了一番肝火。 直接命刑部彻查丁一白与长公主府,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出答案,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皇上龙心大怒,刑部自然也不敢耽误,顺着柳如溪提供的线索,将长公主府以及丁一白查了个底朝天。 最终证实,柳如溪所言句句属实。 长公主府内的一潭古井之中,的确埋着几具年轻女子的尸首。 至于放印钱之事,更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甚至还牵扯到了户部的几个官员以及二皇子的身上。 谁不知道二皇子与户部皆是大皇子一脉的人? 皇上哪里能够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与朝中重臣以及他的儿子有牵扯? 当即又动了一番肝火,直接将户部的官员罢免了一大半,就连大皇子以及二皇子,连带着四皇子一起,都吃了挂落,皆受到了禁足一月的惩罚。 几位皇子尚且如此,丁一白又如何能够讨得着好? 放印钱挣来的钱财全都被刑部抄走了不说,甚至还差点面临牢狱之灾。 最后还是长公主凭借着她与皇上仅剩的那点兄妹之情,去皇宫为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好一阵求饶,才堪堪保住了丁一白的周全。 可长公主也因教子无方,被皇上褫夺了长公主的称号,降为福宁公主,并且禁足半年。 丁一白一介白身,贬无可贬,皇上在思索半晌之后,只能作罢,只夺了他入朝为官,封侯拜爵的资格。 虽然对丁一白只受到了如此轻飘飘的惩罚有所不满,但皇上如此雷厉风行的动作,也算是给了京中百姓一个交代。 有关长公主府以及丁一白的流言,终于渐渐停歇了下来。 就在百姓们以为,以后再也不会听到与福宁公主以及丁一白的任何事迹的时候,又一则与丁一白有关消息,传遍了京都的街头巷尾: 福宁公主的那宝贝儿子丁一白,被府上的一名小妾给断了根! 第144章 被自家的小妾给伤了根本,还是公主府那种门第,这在京中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一消息在京中引起了多大的震动可想而知。 一时间,几乎满京的目光都投向了福宁公主府。 在这样的探测之下,即便公主府极力隐藏否认,也没能将消息瞒住。 不多时,京中的百姓便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胆大包天对丁一白动手的小妾,对于京中的百姓而言,甚至还是一个“熟人”。 那便是前些日子,因为柳如溪与丁一白之间的矛盾,而在京中“名声大噪”的秋娘。 原来那日丁一白在酒楼中听到友人们的议论后,立即便知道这秋娘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纯洁。 在跟他之前,秋娘的确是完璧,但也仅仅只是完璧而已。 知道这一消息后,丁一白当天便回府将秋娘打了个半死。 随后便命人将秋娘丢进了柴房,说是容后发落。 后来随着柳如溪将公主府中的事儿一件一件捅出,事情越闹越大,影响也越来越广,丁一白也没能腾出手去料理秋娘。 有一句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用这句话来形容长公主府内的情形,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站公主府的下人们,向来便会拜高踩低。 眼见着秋娘失了势,又从那日丁一白殴打秋娘时叫骂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秋娘没了复起的可能性,便对秋娘冷眼相待。 特别是在秋娘被关进了柴房之后,丁一白就像是府上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提也不再提一下,更是让府中的下人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秋娘既然能够被倚红楼的妈妈当做花魁的重点人选来培养,其容貌自然过人。 面临这么一个失了势的美娇娘,府里那些见惯了丁一白风流的家丁奴仆们,又怎么可能不动歪心思? 可怜那秋娘,以前在倚红楼虽然也接待过不少男人,但那些至少也都是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们。 这些公子哥儿们,即便是有喜欢玩儿花样的,顾忌着脸面,手底下至少也有分寸,又怎么能是这些手段粗鲁的家丁可以比较的? 更别提这些家丁玩儿过也就玩儿过了,连一顿好饭菜也不愿意让秋娘吃上一顿,可谓是真真的白嫖。 秋娘自小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后来嫁入长公主府,成为了丁一白最宠爱的小妾之一,心气儿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高上一些,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住这样的侮辱? 一来二去,秋娘也就恨上了让她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丁一白。 什么放荡淫贱,什么一双玉臂万人枕…… 在秋娘眼中,这都是丁一白冲她发难的借口。 那丁一白也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了,能不知道所谓的“清倌”有多大的水分? 她以前是伺候过别的男人,其中甚至还有与丁一白交好的几位公子,这一点丁一白能不知道?那几位公子能不与丁一白说? 现在丁一白抓着这一点不放,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心中既然已经恨上了丁一白,自己又过的如此凄苦,秋娘又怎么可能让丁一白好过? 要知道秋娘生长在倚红楼,做着下九流的勾当,也见过不少阴狠毒辣的手段,同样也更加清楚,怎样才能让一个男人,痛不欲生,悔恨不已。 所以在所有的事儿尘埃落定,长公主与丁一白受到了皇上的问责,沉寂下来后,丁一白终于想到了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宠爱的小妾,让人将秋娘带去见他之时,便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秋娘从小便学了一手伺候男人的本事,即便在丁一白这里已经失了宠,此番再见面,秋娘自然之道如何才能勾起这个男人心中的怜悯之情。 知道丁一白介意的是什么,秋娘便将一切都推到了倚红楼的老鸨身上。 说自己看似受妈妈宠爱,其实也是身不由己,以前她的确做了很多事,但那都不是她心里愿意的。 自从遇到了丁一白之后,她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快乐。 对丁一白有所隐瞒,那是因为心中真心喜欢。 她自知配不上丁一白,但只要能够求得一时欢愉,便是让她死了,她也无憾了。 …… 一番梨花带雨的哭诉陈情,果然让丁一白心软了下来。 而后秋娘又说,她知道丁一白嫌弃自己,但也想再伺候丁一白最后一次。 到底是自己曾经最为宠爱的小妾,现在又用如此低到尘埃中的态度恳求着,又想到了秋娘那让人沉醉的**处,丁一白到底没有拒绝秋娘的要求。 结果这一点头,便坏了事。 秋娘就趁着丁一白失魂之时,用在柴房之中藏好的碎瓷片,直接将丁一白那处齐根切了下来。 这还不算完,在将那东西切下之后,秋娘甚至还直接上前去踩了好几脚,直至将那东西踩成了碎肉,才肯罢休。 据后来给丁一白看诊的大夫说,秋娘下手太狠,切得太利落,又将切下来的东西给毁了个干净,直接断了重新接回去的可能性。 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极限,以后别说是传宗接代了,就是排泄,恐怕都是难事。 只能待到伤口愈合之后,借助外力工具辅助。 别说丁一白这个当事人如何了,就是京中议论着此事的百姓,说到这儿之时,也觉得底下一凉,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疼痛,在自己的重要之处,挥之不去。 当即,便有人忍不住出声感慨: “乖乖,这娘们儿也太狠了吧?” “可不是吗?那那动手的秋娘呢?最后怎么样了?” “丁一白可是福宁公主唯一的儿子,秋娘自知福宁公主不可能放过她,所以在昨晚这事儿后,便直接服毒自尽了,还说什么她本就贱命一条,用她这条贱命换丁一白断子绝孙,痛苦终生,不亏。” 这个时候,众人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便是丁一白虽然风流,但到目前为止,依旧没能拥有一个后代。 对于这一点,京中的百姓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猜想,应当是丁一白本人有什么问题。 这一个女人生不出来,那或许还可能是女人的问题。 可那丁一白小妾通房外室养了一堆,一个蛋也没有……再说是女人的问题,那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就算是丁一白本人有问题,只要身子没坏,那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现在秋娘此举,可谓是将丁一白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掐灭了。 想到这里,众人又是一片静默,心底一凉: 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惹上这种人,也只能怪丁一白自个儿识人不清。 对于丁一白的这番遭遇,京中的百姓们虽然觉得可怜,但只要一想到丁一白曾经的所作所为,却也同情不起来。 最后只能感慨一句天道轮回,自作自受。 与京中看热闹的百姓不同,柳苏酥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儿没有笑背过气儿去。 不过这种事到底隐晦,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好拿在嘴里一直说。 即便如此,柳苏酥脸上的笑容,比起往常来,也灿烂了不少。 就连经历过这番风雨波折,沉静稳重了不少的柳如溪,也没能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曾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在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所谓的丈夫时,柳如溪都想对其痛下杀手。 只是最后理智压过了感情,柳如溪不想为了丁一白这么一个早就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人赔上自己的终身,才没有动手。 现在的秋娘,其实是做了柳如溪曾经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想到这里,柳如溪心中,对秋娘多了几分钦佩与好感。 又想到在秋娘服毒自尽之后,福宁公主也没有放过秋娘的尸首,命人将其剁碎了拿去喂狗,便心下一动。 拿出了一笔钱财来,命人去将秋娘的尸首收捡安葬了起来,也算是对秋娘的感谢了。 原本柳如溪以为,这件事之后,她与公主府以及丁一白,便是彻底没了关联。 然而让柳如溪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还在议论着丁一白的悲惨遭遇以及秋娘的狠心的百姓们,不知何时,竟然话锋一转,将话题的中心,落在了她的身上。 说丁一白与福宁公主虽都是自作自受,但柳如溪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做人媳妇,为了和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又说英国公府教女不严,才会教养出柳如溪这般不守礼教,不尊三从四德的女子。 再说这种事不应该姑息,否则以后天齐的其他女子有样学样,天齐男子夫纲难振。 应当严惩柳如溪,以儆效尤。 别说是柳如溪,就是五皇子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都被提出这些说辞的人给惊呆了: “他们都如此不分是非,不辨黑白的吗?” 柳如溪为了和离之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确有所不对,但这难道不是因为丁一白以及福宁公主做的太过分了吗? “不奇怪,”对此,顾砚书倒是丝毫也不感到意外,“毕竟对于有些人来说,柳姑娘是女子,这便是原罪。” 柳如溪的这番举动,可以说是对男权以及父权的极大挑衅,那些依靠着男权以及父权在家中作威作福的男性们,自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对于京中的这些言论,顾砚书不仅不意外,甚至还觉得,这比起他想象中的,来的稍晚了一些。 第145章 在顾砚书眼中,京中会出现谴责柳如溪的言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是女性意识觉醒的必经之路。 但对于柳如溪甚至是柳苏酥来说,这显然是一件极为要命的事儿。 在此之前,无论是柳苏酥还是柳如溪,都以为只要能够拿到和离书,便是万事大吉。 柳苏酥甚至已经在与柳如溪畅想着柳如溪日后的生活了。 柳如溪现在对男女之情已经彻底死了心,完全没有了再嫁的想法。 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住在英国公府。 就算她与丁一白是和离,而不是被休弃。 但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直住在英国公府,难免会影响府内姑娘们的名声。 当初她出嫁之时,嫁妆还算丰厚。 现在用这笔嫁妆,在京都或者附近买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院,请上几个奴仆,每日里过着归园隐居的生活倒也不错。 柳如溪未出阁之时便喜欢种花,曾经也种出过不少名贵的品种,嫁入公主府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碰那些喜欢的花草了。 余下的半生,柳如溪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在柳如溪与柳苏酥的设想之中,柳如溪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然而现在京中的这些言论,便如同一把无情的铁锤,直接打破了柳如溪对于日后生活的所有幻想。 这个时候,柳如溪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厉王妃能够那般笃定,百姓的嘴能够让福宁公主屈服了。 流言如刀,虽不见血,却能割到人心底的最痛处,刀刀致命。 眼见着京中叫嚣着让英国公府将柳如溪交出来严惩不贷的人也越来越多,而英国公府原本便存在的对柳如溪的不满之声也越来越大之时。 京中的言论方向,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站出来反驳的,是骠骑大将军家的梅大小姐。 说起这梅大小姐,在京中也算是颇有名气。 但与寻常的闺秀以“美貌”、“才气”、“聪慧”等等闻名京都不同,这位梅大小姐之所以在京都名声大噪,完全是因为其剽悍的性格。 梅小姐是两年前,跟随着厉王殿下一同入京的武将家眷之一。 许是长年在边关长大的缘故,这位梅大小姐完全不同于京中的闺秀。 从不讲究笑不露齿那一套淑女准则不说,就连在男女大防这一方面,也不甚在意,经常与梅将军手底下那些将士交手切磋。 性格大大咧咧,从不含蓄。 在刚进京那会儿,或许是为了融入京都贵女的圈子,梅大小姐还是收敛了一阵儿的。 结果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她便因为在街上将一正在调戏民女的纨绔子弟好一阵痛揍,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性格。 京中的纨绔子,或许没什么本事,但至少在家世这一块儿,从未输过旁人。 梅大小姐这一揍,便直接揍到了朝中一品大员的庶孙身上,对其名声的影响,可想而知。 梅大小姐的名声坏了,京中原本就与其不甚熟悉的贵女们,自然而然地便对其敬而远之了起来。 寻常聚会,若非必要,轻易都不会给梅小姐发帖子。 而梅大小姐却相似完全不在意这一点似的,反而在名声逐渐走低之后,活得愈发地潇洒了起来。 腰间别上了一条长鞭,常年与一些武夫混在一起,若是见不惯谁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少不得会抽出长鞭给他一顿好赏。 偏偏骠骑大将军不仅是朝中的一品大员,身上也与厉王殿下一般,战功赫赫,等闲之人根本动摇不得。 对于梅大小姐在京中“欺男霸女”的行为,被她收拾过的纨绔们,简直是敢怒不敢言。 这次也同样如此。 梅大小姐与友人聚会之时,听到邻桌之人议论起了柳如溪之事,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 再听那人一口一句“伤风败俗”、“惊世骇俗”、“应当严惩不贷”……当即便没忍住心中的暴脾气,抽出鞭子来将身旁那人好一顿抽。 抽完还不肯罢休,指着那人的鼻子便是一顿好骂。 什么“去你娘的伤风败俗!和个离就伤风败俗了?你们男子逛青楼,夜夜换新娘的时候怎么不说自个儿伤风败俗?” “还惊世骇俗?也就只有你,头发长见识短,空涨年龄不长大脑,才觉得惊世骇俗!” “还严惩不贷?本小姐熟读天齐律法,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律法中多了不许夫妻和离这一条?难道是你自个儿刚加上去的?” “觉得别人做的事儿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了,你就想要严惩不贷?我呸!本小姐劝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 …… 梅大小姐是个什么性子,旁人是一清二楚。 一听这阵叫骂,再一看地上那被抽得浑身是伤的人,原本还在叫嚣着严惩柳如溪,以儆效尤的人,顿时便闭上了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梅大小姐进京之时,柳如溪早已嫁入了公主府。 故而对于这位梅小姐,柳如溪也只是听闻过其名,从未见过其人。 原本柳如溪还在思索,为何梅小姐会无缘无故便站出来替她说话。 便听闻骠骑大将军是厉王麾下的将领,顿时觉得此事应当有厉王妃的安排在其中,心里顿时便对顾砚书又多了几分感激。 若顾砚书知道柳如溪此时的想法,多半会告诉她: 虽然你的推测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承蒙错爱,这事儿还真与他无关。 原本顾砚书的确打算安排一些人手去引导舆论。 毕竟那些人虽是在针对柳如溪,却也与顾砚书想要平权的想法背道而驰。 只要能够在这次的舆论之中取得胜利,接下来想要再推举男女平等的思想,也能顺利许多。 然而这些计划顾砚书都还没能付诸于行动,便听到了梅大小姐在茶楼舌战群儒,动手将那几个叫嚣的最为厉害的人给抽了一顿的消息。 紧接着,顾砚书便发现,梅大小姐这番举动带给他的惊喜远不止与此。 梅大小姐当了前锋打了头阵,那些原本便觉得这番言论不合理的人,也逐渐站了出来,对其进行了反驳。 柳二小姐不过是不堪受辱,要求和离而已,合情合理,为何要对其严惩不贷? 这些人怎么不说是福宁公主以及丁一白种因在先,得果在后? 为何不说让公主府将丁一白叫出来,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反而要惩罚原本便已经受尽了磋磨的柳二小姐? 就因为柳二小姐是女子,就要受到如此对待? 若真是如此,那么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随着站出来为柳如溪说话的人原来越多,这两股不同的声音竟然逐渐打成了平手。 作为邀月阁幕后的东家,顾砚书一眼便看出,这次站出来为柳如溪说话的,大多都是邀月阁中的常客。 顾砚书惯来是一个会顺水推舟的,见到这样的情况,干脆也在其中出了一把力。 原本打成平手的两股声音,在这一股力的推动下,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那些叫嚣着天齐男子夫纲不振,要求将柳如溪严惩以儆效尤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消失殆尽。 随着这些人的消停,另一股声音也逐渐停歇了下来。 原本顾砚书还想乘胜追击一番,但转念又想到了这次的舆论,归根结底还是因柳如溪而起。 而柳如溪之事,在京中已经闹腾的够久了。 过犹不及,若是再就此事纠缠下去,恐怕会引起百姓们反感。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决定就此作罢,左右从这次的事不难看出,不少女性的思想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 待到日后这番思想成型,再来做出改变,也要容易许多。 而在风波平息之后,顾砚书则是又一次收到了来自柳如溪的请帖,邀他前往归园居一聚。 这次柳如溪给顾砚书递请帖,最主要的便有两个目的: 其中第一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为了向顾砚书表示感谢。 若非顾砚书当初为她指点迷津,她或许还在与丁一白纠缠不清。 再有便是后来她千夫所指之时,顾砚书让梅小姐挺身而出,为她解困的恩情。 顾砚书这个时候才知道,柳如溪竟然一直以为,当初梅大小姐仗义执言,是他的安排。 略觉得有些失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柳如溪。 在知道当初梅大小姐会说出那番言语,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时,柳如溪明显有些意外,脸上的表情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随后,柳如溪稍稍回过了神,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神情。 这个眼神过于复杂,顾砚书也没能看清楚其中的含义,只能隐隐从中察觉到一丝自嘲。 随后,顾砚书便听到了柳如溪说出了她今日与顾砚书见面的第二个目的—— 与顾砚书道别。 按理来说,柳如溪与顾砚书之间的关系远没有这般亲切。 但柳如溪此番离京,便不打算再回京,现在既与顾砚书见了面,自然应当道个别。 顾砚书没想到前些日子还在说着要在京中买一处小院的柳如溪,现在竟然做出了如此决定。 看出了顾砚书眼底的意外,柳如溪垂眸看着桌前的茶盏,轻笑了一声: “和离之事闹得太大,妾身若继续在京中生活,难免会有诸多不便,不若就此离去,从此山高水远,至少逍遥自在。” 若是可以,柳如溪自然也不想离开京城。 这是生她养她的故土。 然这次和离之事,看似她大获全胜,其实内里隐患重重。 英国公府内对她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 府内原本已经有两位正在相看的姐妹,皆因此事受到了或大或小的影响。 若是强留在京城,柳如溪的存在,会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京都其他的人家,英国公府曾经出了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 为了英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也为了自己日后能够过得舒心,柳如溪最终还是决定离京而去。 她手中有不少嫁妆,即便是离开京城,也能过得很好。 顾砚书心底了然,微微点头后,又问道: “离京之后,柳姑娘准备去哪儿?做什么?” “听说南城气候宜人,水土养人,妾身应当会去南城吧。” 柳如溪微微停顿了片刻,又道: “至于做什么……倒还正没想好。” 原本与柳苏酥想过的日后的生活,离开了京城,已经有些不适用了。 至于现在以后要做什么,柳如溪还真没有想过。 对她而言,最要紧的事还是离京。 “既然如此,本殿这倒是有一件事想让柳姑娘帮忙,不知柳姑娘意下如何?” 顾砚书眉头微挑,轻声询问道。 柳如溪连忙看向顾砚书: “殿下但说无妨!” “想来柳姑娘也清楚,本殿平日里没事便喜欢开一些商铺。” 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忸怩的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现在京中的产业都已经稳定了下来,故而本殿想在其他地方,也开上一些类似的店铺。” “南城风景宜人,同时也是商贾聚集之地,同样也在本殿的计划之中。” “只是商铺易买,掌柜难寻。柳姑娘曾经是邀月阁的常客,想来对邀月阁的经营模式也有所了解,恰巧柳姑娘此番决定去南城定居,不知柳姑娘可否愿意担任南城邀月阁的掌柜一职?” 开分店这件事,本就是顾砚书商业蓝图的一部分。 只是如同顾砚书所说的那般,商铺易买,掌柜难寻,故而这件事,顾砚书一直没能落到实处。 像是陶然居以及归园居这样的店铺还好,掌柜都是男性,多留心一些,总能有合适的人选。 可邀月阁不同。 女性会所,若掌柜是男子,难免会让贵女们产生抵触的情绪。 但想要找到如同姚娘子那般,手腕能力过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顾砚书也不是不能将姚娘子派去其他地方开疆拓土,再让能力稍差一些的女子来接收京都的邀月阁管理事宜。 然而姚娘子的家人都在京中,无论是让姚娘子与家人分别,还是让姚娘子的丈夫孩子与姚娘子一同漂泊,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恰巧柳如溪此时提到了离京之事,顾砚书便想也不想,与柳如溪提出了此事。 柳如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顾砚书所谓的有事相求,竟然是这一件事,脸上顿时便泛起了一丝为难。 察觉到柳如溪的想法,顾砚书轻声开口: “柳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 柳如溪摇了摇唇,低声回答道: “妾身恐难担此重任。” 听出柳如溪并非不愿,顾砚书微微笑了笑,缓声询问: “知道本殿为何会想让柳姑娘担任邀月阁新店的掌柜么?” “为何?” 柳如溪自认并无什么过人之处,能够得到厉王妃殿下的青眼相待。 “柳姑娘能够勇敢提出和离,后来在与长公主谈判之时也能寸步不让,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便已经具备了一个优秀的掌故,应有的品质了。” 顾砚书也是听了当初的那一场谈判,才有了让柳如溪做邀月阁掌柜的想法。 “但那都是因为有殿下的指点。”柳如溪纤细的睫毛颤了颤。 “本殿当初也没少指点姚娘子。”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看出了柳如溪心底的担忧,又补充道: “若是柳姑娘答应,本殿自也会让姚娘子倾囊相授,届时归园居赵掌柜也会去南城,准备在南城开设归园居分店事宜,若柳姑娘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也可与赵掌柜相商。” 而在顾砚书说完这番话之后,柳如溪脸上的犹豫与疑虑也消除了不少。 不多时,柳如溪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如溪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谁料柳如溪下定了决心,顾砚书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 “本殿知道,这对柳姑娘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柳姑娘也可以先回去考虑一番后,再给本殿答案。” 一旦答应做邀月阁的掌柜,少不得会如同姚娘子一般抛头露面。 即便在邀月阁这般女性会所中,所面临的客户都是女性,但这对于柳如溪这般从小循规蹈矩的贵女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故而顾砚书希望柳如溪好好想清楚之后,再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柳如溪却只是摇了摇头,神情异常坚定: “如溪已经考虑清楚了,愿意为殿下解忧!” 做出离开京城的决定之时,柳如溪便已经决定了想要换一种活法。 她早就已经厌倦了被世俗所定下的条条框框约束的生活。 现在顾砚书既然给她提供了这么一个选择的机会,还给她扫平了可能遇到的种种困难,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看出柳如溪的决心不小,顾砚书也就不再继续劝说,只让柳如溪在离京之前去姚娘子那边学习一些日子。 “邀月阁掌柜的职责以及福利,姚娘子都会与你细说,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直接询问姚娘子,本殿就不与你细说了。” 顾砚书与柳如溪到底男女有别,两人又是京中的风云人物,若是频繁接触见面,少不得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索性将事情一股脑都丢给了姚娘子。 邀月阁可是顾砚书手底下最能赚钱的一个店铺。 现在分店的掌柜人选定了下来,就代表着邀月阁的分店不日便能开张。 到时候顾砚书名下的资产,又能向上提升一大截。 想到这里,顾砚书的唇角便止不住地向上扬。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盘算着,待到邀月阁分店开业之后,每年能够多赚多少银子的时候,止戈从一旁匆匆走了过来: “殿下,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这封信源自何处,自然不言而喻。 自从秦戮给顾砚书用八百里加急送了一封平安信,而顾砚书也给其回了一封信后。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砚书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能收到来自远在溢州的自家小鹿的信件。 “嗯?前些日子不是刚送来了一封么?今日怎么又来了?” 顾砚书眉头微挑,语气中略微有一丝疑惑。 语气中明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嫌弃,然而原本便带笑的面容,此时的笑容反而愈发明显了。 伸手将信封接过,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吾妻砚书亲启”,就连眼中也逐渐被蔓延而上的笑意给填满。 而止戈也早就已经熟悉了自家王妃殿下偶尔口不对心的话语,全当是没有听到,微微抱拳后,便直接退下了。 顾砚书则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拆信封,将信纸从其中拿了出来。 如同往常几封信一样,这次秦戮的来信,也大多是一些他在溢州的日常。 先是与顾砚书汇报了一番工作。 比如溢州的各处官员都异常配合,堤坝的修建事宜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 现在堤坝已经修完了一小半,若是按照进度继续进展下去,他应该可以提前回京。 后又与顾砚书说了这几日在溢州的趣事儿,譬如这几日在溢州发现的与京都不同的风土人情,以及吃到的与京都不同的食物。 只是可惜,在他经历与体会这些不一样的事物之时,顾砚书并不在他的身边。 光是这些琐碎的日常之事,秦戮便洋洋洒洒写了四页信纸。 也就是秦戮的信件,无人敢私自拆开翻阅。 否则让旁人知道看似雷厉风行,冷酷无情的厉王殿下,在私底下能够啰嗦成这个模样,厉王殿下以前用战功打下的威名,恐怕会就此不复存在。 心中如此感慨的同时,顾砚书低头看起了那最后一页信纸。 待到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时,顾砚书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自家小鹿竟然就他上次回信竟然只写了寥寥几句话,连一页信纸也没有填满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甚至还进行了一番谴责。 同时还命令顾砚书这次回信,必须要比他的这封信写的更多才行。 “幼稚!” 顾砚书看着那些不满的字眼,笑着嘀咕了一句,又转移着视线,继续向下看着。 在看到信纸上最后六个字的时候,顾砚书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 指腹反复在那句话上反复摩挲了好几遍后,顾砚书才似失落,似难过地低声喃喃了一句: “小鹿……我也想你了。” 第146章 嘴上说着秦戮幼稚,但在回信之时,顾砚书还是按照秦戮的要求,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信纸。 先是就自己上次简短的回信,做了一番解释说明,并且对自家炸毛的小鹿,进行了一番安抚。 前几日秦戮的信来的不是时候,顾砚书收到信的时候,恰好忙的脚不沾地。 在缓缓回信以及先回一封比较简短的信之前,顾砚书选择了后者。 现在看来,还好当时顾砚书没有因为忙碌而选择晚几日回信。 否则现在顾砚书收到的,恐怕就不是秦戮对他回信简短的谴责,而是自家小鹿被气回京城当面质问了。 当然,这其中的确有一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也说明了秦戮对于这件事的在意。 随后,顾砚书也如同秦戮一般,在回信中,写了一些他这些日子以来在京中的日常。 其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柳如溪与长公主府之间的恩恩怨怨。 不过这到底是旁人的事儿,顾砚书只选择了一笔带过,只在最后说了柳如溪答应他担任南城邀月阁掌柜一职,想来南城邀月阁的分店,不日便能开业之事。 最后,顾砚书也与秦戮汇报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的工作。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水泥路之事。 厉王府承包了京都以及京郊的水泥路铺设事宜,在招标会的第二日,顾砚书便将这项工程给提上了日程。 因为顾砚书的重视,以及朝廷在施工过程中给予的便利,再加上这些日子京都的天气不错。 现在京都以及附近水泥路铺设的进度十分喜人。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水泥路便已经铺设好了一大半,相信再有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京都的水泥路便能铺设完成并且投入使用。 而且顾砚书还了解到,那些拍下了水泥路修建资格的商人,为了尽快收回自己的投资,铺设水泥路的进展同样不慢。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进展下去,待到秦戮将溢州的堤坝修建完成,回京的时候,说不定就能体验一番这刚铺好的水泥路了。 除此之外,顾砚书也没有忘记将朝堂上近来发生几件大事给写上,让自家小鹿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其中最重要,便是大皇子一脉因为二皇子以及户部的官员与丁一白放印钱一事,遭到皇上责罚一事。 说起这事儿,顾砚书心底总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顾砚书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便已经结束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复盘之时,顾砚书才察觉到其中的几点异样之处: 这第一个疑点,便是丁一白作为京中远近闻名的纨绔子,怎么会和户部的人混在一起?还与他们一起合作放印钱? 要知道人性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若非关系好到一个地步,绝对不会一起做坏事,而且还是这种一旦暴露,便会惹来杀头之祸的大事。 户部那些官员,又怎么可能放心与丁一白这样一看就不靠谱的人一起做这事儿? 而第二个疑点,便是当时刑部查案判案以及定案的速度,似乎快的有些异常了。 不是顾砚书看不起刑部的官员,而是天齐的刑部官员,的确有着大部分朝代衙门的通病。 那便是拿钱比谁都快,做事却比谁都拖沓。 也别是在京都的刑部,更是如此。 毕竟京都天子脚下,犯案之人本就不多,自从两年前秦戮回京之后,诸多宵小碍于秦戮的威名,更是绕着京城走。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就据顾砚书所知,刑部已经有两年没有正儿八经地办过一件大案了。 要知道人是会闲出惰性来的。 即便是明察秋毫的神探,在休息了两年之后,想要立即进入工作状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别说刑部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关系户。 从柳如溪的描述也不难看出,在放印钱这件事上,丁一白格外小心谨慎,若不是当初被丁一白领进府的小妾露了端倪,柳如溪甚至完全不会知道这件事。 偏偏这一次,刑部却像是如有神助一般,不仅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到了证据,甚至还能直接拔出萝卜带出泥,将二皇子给牵扯进来。 而第三个不解之处,便是与大皇子一脉有关了。 要知道像是这种一环扣一环的事儿,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会做几个烟雾弹以及找上几个替死鬼,来蒙蔽敌人的双眼。 顾砚书仅从以前与大皇子交手的经验中,便能看出,这大皇子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但也不到愚不可及的地步,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即便在一开始的布局之中,大皇子一脉的人没有想过事情败露的可能性,但皇上命令刑部查案之时,丁一白放印钱的事儿,已经被柳如溪闹了个满城风雨。 其中将近两天的时间差,即便不能做到将尾巴扫干净,也至少可以做到断尾求生。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顾砚书甚至快要怀疑当时大皇子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干巴巴地等着刑部去查了。 若不是让止戈仔细去调查过这件事的真伪,顾砚书甚至要怀疑这是大皇子一脉别有用心的布局。 这些问题,顾砚书直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最后干脆一股脑地写了下来,让秦戮自己去琢磨。 除此之外,便是大皇子一脉受到责罚之事,对朝堂形势的影响。 户部有将近一半的官员都因此时受到了牵连,包括户部尚书在内的近半的职位,也直接被空了出来。 不过作为六部中至关重要的一个部门,近来还要负责水泥路修建这样的大事,皇上很快便指派了人手去填补这些空缺。 只有户部尚书的位置,现在还没有确定人选。 皇上只说户部尚书的人选他还没有想好,恰好前些日子户部尚书被禁足,温清衍暂代户部尚书一职时,做的可圈可点,现在便如同那时一般,一切照常便可。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这应该是想要直接将温清衍提拔为户部尚书,但或许是顾忌着温清衍年龄稍小,在户部的资质尚浅,才没有下明旨。 也因为皇上的这一番话,温清衍现在在户部可以说是万人之上,虽没有尚书之名,却拥有尚书之权。 户部中大皇子的人被换走了一半,现在户部之中最具话语权的温清霄又是他们厉王府的人,说户部是厉王府的囊中之物,那可是一点也不夸张。 写到这里,顾砚书的唇角便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并且忍不住在信中调侃了自家小鹿一番: 掌握住了钱袋子,以后终于不用看旁人的脸色行事了,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小鹿是不是这种人? 写到这里,近些日子在京中发生的事基本就算是交代完成了。 顾砚书低头数了数,一共用了七张信纸,比秦戮送来的那一封信,还要多上两页。 这下这只小鹿就无话可说了吧? 想着,顾砚书便准备就此搁笔。 然而才将笔放下,又想到了秦戮那封信上最后的那一句堪称直白的表白。 到底还是将放在一旁的狼毫重新拿了起来,在信纸末尾的地方,又添上了一句话,才重新将笔放下。 写好回信之后,顾砚书便亲自去了一趟驿站。 按理来说,送信去驿站这种事,压根用不上顾砚书亲自去。 在给秦戮第一封回信的时候,顾砚书也是这般做的。 哪知道那封信刚送到溢州没几天,秦戮便给顾砚书回了一封信。 那时候的秦戮还不像是现在这般直白,会像指出顾砚书回信的内容太少这般,直接说出自己的不高兴。 那封信里面,秦戮可以说是极尽阴阳怪气之能。 先是说自己一路上都遵守着顾砚书的吩咐,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到了溢州之后甚至连歇息都没歇息一下,便给顾砚书送了平安信,怕顾砚书久等,还是用的八百里加急。 又说六百里加急是不是有些慢了,他收到回信的时候,都过去了好久好久了。 乱七八糟地扯了一大堆,最终的中心思想也就一个: 希望自家软软回信之时,也能给他送八百里加急。 当时那封信看的顾砚书可谓是哭笑不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小鹿如此别扭的模样。 有一句话说得好,到底是自己的夫君,除了宠着还能打死咋地? 于是第二次给自家小鹿回信之时,顾砚书便特地交代了,让止戈发八百里加急。 谁知止戈却告诉他,自己最大的权力便只能发六百里加急,若是要送八百里加急,恐怕得顾砚书亲自去。 好在京都驿站就在距离报社不远的地方,顾砚书去报社的时候,就能顺便将回信给送出去。 唯一一点不好的,恐怕就是…… “见过厉王妃殿下,殿下万安。” 顾砚书刚走近驿站的大门,坐在屋内的驿官便站起了身。 还不等顾砚书开口,那驿官便已经的猜到了顾砚书来的目的,微笑着询问: “殿下这是要给厉王殿下送回信吧?” 没错,这就是那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 现在只要顾砚书一走进驿站的大门,驿官们便能知道他的目的。 这也就罢了,偏偏这驿站外虽然算不上热闹,但也不算荒凉,时不时便会有行人路过,驿站中发生的事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秘密。 顾砚书不过多来了两次,消息便直接传了出去。 现在事情已经从顾砚书一踏进驿站的大门,驿官们便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演变成了他一走进驿站,京中的百姓们便知道,厉王妃又给厉王殿下送信了! 现在京中人人都在说顾砚书粘人的紧,厉王殿下总共才走了没两个月,厉王妃殿下便忍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这信件是送了一封又一封。 更夸张的是,前些日子顾砚书给秦戮送完信之后,顺便去报社看了一眼,恰逢温清霄也在,顾砚书便多留了一会儿,与温清霄交谈了片刻。 结果没说几句话,温清霄便就顾砚书时不时去驿站给秦戮送信的事儿给调侃一番。 说什么“现在京中人人皆知二位殿下鹣鲽情深,厉王妃殿下就连送个回信,也不肯假他人之手。” 听得顾砚书是牙痒地不行,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能说什么? 难道说他不是不想假他人之手,而是自家那个狗男人非要他送八百里加急,不送就委屈? 现在旁人不知道他送信之时用的是八百里加急便已经将这事儿描述地如此夸张了,若是知道了,那还得了?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给了温清霄一个礼而不失尴尬的笑容。 想他顾砚书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现在听着驿官笑眯眯的询问,顾砚书难免又想到了这事儿,脸上的微笑微微有些凝滞,心中暗骂了秦戮一句狗男人,才微微点了点头: “嗯,八百里加急。” 顾砚书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驿官便将话头接了过去: “殿下放心,小的知道,八百里加急!” 虽然那驿官顾忌着顾砚书的身份没有多说什么,但顾砚书却能够很轻易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厉王妃殿下果然很粘人,又送八百里加急!”的信息。 顾砚书还能怎么办? 只能当做什么也没看懂的模样,在驿官递来的文件上签上名字后,便飞快地离开了驿站,同时不忘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都是他将自家那头坏小鹿给惯坏了,给他美的还要八百里加急,下次给他送个普通驿递,气死他! 第147章 若是远在溢州的官员们知道顾砚书此时心中的想法,少不得会抱着顾砚书的大腿好一顿哭诉,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顾砚书收回这个想法。 原因无他,全因随着离京的时日越来越长,厉王殿下身上的冷冽之气便愈来愈明显。 刚从京城出发之时,还有随行的新入朝的工部官员在私底下嘀咕着: 都说厉王冷血无情眼神如刀能杀人,见到厉王殿下之后,才知道这样的传言有多不靠谱。 特别是在后面相处的过程中,见兴仁一口一个“王妃殿下了”,便能将王爷拿捏得死死的时候,心中这样的想法便愈发明显了。 然而到了近几日,那几个工部官员才发现: 当初到底是自己太年轻! 看看厉王殿下现在的模样,所至之处人畜不生,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浑身发冷。 就是与之相处了有一些时日的官员,在面对这样的秦戮时,都有些噤若寒蝉。 要现在的随行官员来说,京中那些关于秦戮的传闻,非但一点也不夸张,甚至还算是极为客气了! 一开始在感受到秦戮身上的这番变化之时,溢州的各个官员们还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才会惹得厉王殿下心中如此不快。 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不说,每次行事之前都会在心中再三思量,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会付诸于行动,就怕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被厉王发现。 但很快,众人才发现,事情的真想好像与他们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王爷心中不快,似乎并不是因为嫌弃他们办事不力,而是因为思念厉王妃殿下? 一开始有人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还被同僚好一顿嘲笑。 开玩笑,厉王殿下是谁? 是他们天齐的最后一道防线,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战神! 怎么可能如此沉迷于儿女情长? 直到某一天,溢州的官员们亲眼看到他们想象之中,绝不会沉迷于儿女情长的厉王殿下。 在收到来自远在京都的厉王妃殿下来信时,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并且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的模样,才不得不神情恍惚地承认: 他们以为的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想,才是事情的真相这个事实。 在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现如今溢州的官员们,甚至还掌握了一项新的技能: 遇事不决问驿官。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溢州的官员们表示,面对厉王殿下这样的上峰,若是想要向其汇报工作,可不得挑一个他心情好的时候去? 至于厉王殿下哪天心情会好? 当然是厉王妃给殿下送信的时候了! 这种事,可不得先问过了驿官,才能知道答案吗? 当然,这个方法偶尔也会有翻车的时候。 譬如前几日,官员们明明从驿官那里得到了消息,说是有王妃的信件送来。 结果等到官员们放心大胆地去往议事厅之时,结果却面临了一个浑身电闪雷鸣,面色沉静如水的厉王殿下。 虽说厉王殿下从不会因私人情绪对他们有所迁怒,但对于官员们来说,秦戮这幅面无表情,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本王不高兴”的模样,便能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压力了。 好不容易熬到议事结束,官员们直接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议事厅。 来的时候心中有多轻松,离开的时候便有多恍惚。 待到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之后,官员们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测起了厉王殿下如此反常的原因。 有说是厉王妃殿下在信中惹恼了厉王殿下的,也有说是厉王殿下应该是因为其他原因心情不好的。 最终众人将送信的驿官叫来,好好盘问了一番,最终从驿官的口中得知,这次厉王妃送来的信,与前面几封相比,异常地薄。 “王爷该不会是因为王妃写得太少了而生气吧?” 当即便有人忍不住做出了猜测。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过于离奇,忙不迭描补了一句: “下官也只是胡说八道,诸位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个官员不过是下意识做了一个猜测,落在其他人耳中,却如同一道惊雷,让人有拨云见雾之感。 毕竟王爷能够因为长时间没能见着王妃而不高兴,怎么就不能因为王妃写信的内容过少而生气呢? 自认为猜中了真相的官员们刚松完一口气,才突然意识到,知道原因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 他们又不是王妃殿下,根本没有仅凭一封信便让王爷高兴的本事。 就算是猜测到了真相,在王妃下一份信到之前,他们还得夹着尾巴做人! 于是溢州的官员们便开始了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生活,都希望能够快点到王妃给王爷送信的日子。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眼见着马上便要到王妃送信来的日子了,却传来了堤坝上出事儿的消息。 乍一下听到这个消息,溢州的官员们心中顿时便是一个“咯噔”。 要知道他们这位王爷可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 现在修建堤坝之事在其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讨着好! 连忙差人去打探具体情况,不多时,便有人将消息传了回来: 原来是因为溢州底下有一名为桐潭县的县令,见王爷与上峰对修建堤坝之事极为上心,便想着借着此时在王爷以及上峰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于是直接下令,命县中的百姓用最快的速度修建堤坝。 一个县城中百姓的数目有限,修建堤坝又是一个体力活,也就只有青壮年男子才能上手,如此一来,可用之人便更少了。 想要加快速度,便只能延长百姓们上工的时间。 其它县城的百姓每日最多在堤坝上做三个时辰,而桐潭县中的百姓,却至少要在堤坝上做上四五个时辰。 得亏现在恰逢农闲,否则就桐潭县县令如此乱来,乡间的农田指不定要荒废多少。 县令想要为自己挣表现,让手底下的人点灯熬油,通宵达旦地工作并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儿。 但坏就坏在这县令想要马儿跑,却又不给马儿吃草。 桐潭县的百姓上工的时间比旁人多,拿到手的钱财却与其他县城中的百姓一般。 甚至有些富庶的县城,对于来做工的百姓,还会提供早晚两餐,这在桐潭县也是没有的。 这样的日子久了,百姓心中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只不过碍于朝廷以及县令的威严,敢怒不敢言。 现如今事情闹大,还是因为前去修建堤坝的百姓之中,有不少家中贫困之辈,就指着将修建堤坝时,朝廷给的钱财拿回去补贴家中。 桐潭县县令不给包吃食,给的钱财也不多,有些家眷较多的百姓,便直接咬牙缩减了自己的吃食。 结果这一缩减,便直接缩减出事儿来了。 今日桐潭县便有几个百姓,在修建堤坝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得亏身边的人反应快,才没让人直接从堤坝上栽下去。 叫来大夫诊断之后,得知这几个全是因为劳累饥饿才会突然晕过去后,其他人顿时便不干了,直接提出了抗议。 让县令要么加工前包吃食,要么就减少他们上工的时间。 在堤坝上做事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这一闹起来,动静难免有些大,现在关注着堤坝的人并不少,没多久,事情便直接传了出来。 在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众多官员都不免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比起在修建堤坝之时偷工减料,这件事的确算不上严重。 虽然闹得不太好看,但到底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让这些官员没有想的是。 就这样一件在他们眼中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却引得秦戮大动肝火。 “本王今日倒是开了眼,我天齐的官员还藏着这手本事呢?居然还能将常年务农的壮汉给生生累晕过去。” 看着那些个官员脸上毫无悔意的模样,秦戮怒极反笑。 即便是前几年朝中最为困难的时候,他与大皇子关系最为恶劣的时候,也没有谁克扣过他军中的军饷。 就连大皇子都知道,不能让将士流血流汗又流泪。 结果现在一个小小的县令倒是长了本事了,做了大皇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最让秦戮生气的,便是这次他带来修筑堤坝的银两分明还有富余。 甚至怕朝中给的银钱不够,亏了手底下干活的人,就连修建堤坝所需的水泥,都是自家王妃自己掏的腰包! 从修筑堤坝的第一天开始,秦戮便不止一次向手底下的人强调,不缺钱,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可以直接去向止戈说明情况申请领用。 当时一个个都说银子够用,结果背地里却给他来这一套? 怒极的秦戮,并不像大皇子那般喜欢乱砸瓷器,甚至就连说话的音量大小,也与往常无异,但旁人却能够轻易地听出其语气中的怒火以及威严。 对上秦戮此时不怒自威的眼神之时,这些官员才明白,前些日子厉王殿下的不高兴的可怕程度,与今日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一个个当即便安静的像鹌鹑一般,跪在低声缩成一团,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秦戮不是一个喜欢向手底下的人发脾气的人,大多时候,发泄并不能解决问题。 现在见这些个官员一个个埋着脑袋不敢说话的模样,秦戮也不再多说什么。 直接让人将桐潭县县令给关押了起来,桐潭县的一干事宜,由溢州知州暂代。 溢州的其他官员,以及这次从京都来的随行官员,则按监督不力处置,一律罚俸三月。 最后,秦戮不忘让手底下的人将溢州其他县的情况调查一番,桐潭县的事儿,秦戮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该处置的处置完,该安排的安排结束,秦戮直接挥了挥手,示意手底下人滚蛋。 短时间内,他不想再看到这几个糟心的玩意儿。 待到官员离开之后,秦戮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一番: 事有轻重缓急。 在溢州,桐潭县并不是什么洪水的高发地。 这些日子,秦戮的目光一直放在每年都会遭受洪水侵袭的县城,对桐潭的关注难免少了一些。 谁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就能发生这种事。 现在事已发生,虽然已经及时处理,但也需要向朝廷与父皇禀明情况。 到时候消息传回京城,大皇子一脉少不得会借题发挥…… 就在秦戮心中思索着应对之策时,便听到了兴仁的低声禀报: “殿下,八百里加急。” 第148章 “嗯?” 秦戮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兴仁手中拿着的信,微微愣神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算算时间,今日的确应该收到他家软软的回信了。 想到这里,秦戮心底的不快顿时便消散了不少。 特别是在将信从兴仁的手中接过,感受到信封之下比起以往都要扎实的厚度时,唇角更是出现了一若有似无的笑容。 注意到自家王爷的心情变化,兴仁也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王妃有办法,仅仅是一封信,便能让王爷开怀。 见自家王爷已经将信纸从信封中取了出来,兴仁连忙默默向秦戮俯了俯身,而后便直接退出了议事厅。 这也是兴仁在这些日子里积累到的经验之一: 自家王爷在看王妃的来信时,并不喜旁人在场。 兴仁将这一行为,归结于猛兽的占有欲。 而此时,某个被当作猛兽,并且极具占有欲的人,已经将顾砚书的回信看完了一大半。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秦戮顿时便想到了他还在京城的日子。 他在京城时,与顾砚书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白里日能够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 有些时候忙起来了,甚至一整个白天都见不上一面。 在发现这个情况后,在每日晚膳之后或是睡觉之前,顾砚书便会要求秦戮空出半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与他独处,美其名曰交流感情。 而在这段时间里,顾砚书便很喜欢与秦戮说一说他白日里都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人或者事儿。 一开始秦戮还觉得有些别扭。 毕竟在他前面二十年的人生中,鲜少有人如同顾砚书这般,与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惯来对旁人的情绪异常敏锐的顾砚书,当时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秦戮的异样似的,依旧我行我素。 秦戮对于顾砚书的这一做法,虽然别扭,却不觉得讨厌。 特别是在顾砚书的声音本就很好听,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却又比一般的少年,多了一丝温润。 说起每日里发生的事儿时,总能将一件平平无奇的事,说得极为有趣。 再加上其说话时,总是用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秦戮,眼中闪烁着异常绚烂的光芒,似乎很期待秦戮能够有所回应。 对上这样的眼神,秦戮又怎么忍心让它的主人失望? 渐渐地,秦戮便克服了心中那股别扭的感觉,会偶尔给予顾砚书一定的回应。 在离京之前的那段日子,秦戮也早就习惯了顾砚书这样交流感情的方式,甚至有些时候,还有些期待每日的独处时间。 甚至习惯之后的大多数时候,秦戮也会如同顾砚书那般,与顾砚书说一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不过与顾砚书能够将一件小事都说的非常有趣不同,在讲故事这一方面,秦戮似乎是差了一些天分,说出来的内容也有些干巴巴的无趣。 但顾砚书对此却毫不在乎,甚至在秦戮开口之时,还极为捧场。 不仅会用一种“我很感兴趣”的眼神看着秦戮,甚至还会在秦戮停顿的间隙,适时询问事情的发展。 用顾砚书的话来说,他与秦戮属于包办式婚姻,两人在成婚之前连一次正常的会面也没有,甚至比不上寻常夫妻,至少寻常夫妻在成婚之前,总是要相看一番的。 想要感情长久,不仅需要互相包容理解,也需要双方对彼此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像是这样互相交换信息的过程,就是一个彼此互相了解的过程。 故而无所谓故事乏味与否,只要秦戮愿意开口分享,便是一个进步。 现在看着信纸上,顾砚书所写的那些与水泥路、柳如溪以及邀月阁即将开设分店的种种言语。 秦戮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王妃如同往常一般,清朗中带着一份温润,又夹杂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出现在了自己的耳畔。 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翻看手中的信纸,秦戮又向下看了看。 随后,便看到了信纸上,顾砚书所写的与丁一白以及户部和大皇子一脉有关的事。 刚刚还在想待到桐潭县之事传回京都,大皇子一脉少不得会借题发挥的秦戮,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从懂事开始,秦戮便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幸运之人。 生在皇家,却毫不受宠,在那深宫大院之中,他与母妃二人几乎人人可欺。 好不容易看着日子稍稍好过了些许,母妃却死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中。 后来到了战场上,人人都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年纪轻轻能够由此成就,算得上是气运加身,却不知道他曾经赢得有多艰难。 甚至于现在秦戮只稍稍一回忆,便能感受到刀锋距离自己的要害不过方寸的压迫感。 然而现在,秦戮却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有些幸运? 想着那个带给自己幸运的人,秦戮唇角的弧度又微微加深了些许。 垂眸继续向下看,秦戮一眼便看到了顾砚书提出来的几点不解,唇角刚刚扬起的弧度,有了微微的凝滞,就连眼神中,也多了一抹沉思。 关于顾砚书所提出来的第一点疑虑,秦戮倒是能够说出一个一二三来。 丁一白的确烂泥扶不上墙,但也正是因为其深入人心的纨绔形象,在外人眼中便是最好的遮掩。 有道是灯下黑,谁也不想到,户部会与这样一个看起来极为不靠谱之人合作如此危险之事。 再有便是放印钱这种事,需要三教九流都认识,才方便行事。 无论是二皇子还是户部的官员,都自持身份,不会愿意去与下九流的人相交。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们愿意,也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 比如向来只与身份相当的人交往的二皇子,突然多了一个不入流的朋友,其醒目程度无异于在自己身上明晃晃地插了一面鲜艳的旗帜,告诉旁人自己有问题。 丁一白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 丁一白本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与他交好的虽大多都是与其家世相当的纨绔子弟,但京中那些不入流的流氓混混,也几乎都能与丁一白说上两句话。 至于双方是如何搭上的…… 秦戮手指微微点了点信纸,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两年前止戈向他禀报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他才刚回京不久,与常年盘踞在京都的大皇子相比,对于京中的势力并不十分清楚。 故而秦戮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经历,去摸排京中各个势力的分布与划分。 也是在那个时候,秦戮查出来长乐赌坊与大皇子有所牵连。 调查到长乐赌坊之时,因着那点稀薄的血缘关系,止戈曾经在报告中向秦戮提过一嘴,丁一白曾是长乐赌坊的常客。 赌坊那种地方,管你什么身份,只要跨进了那道大门,便是众生平等,十赌九输。 报告中也曾经提过,莫约在四年前的某一天,丁一白在长乐赌坊中几乎输红了眼。 当时有不少人都以为,福宁长公主府偌大的家业,恐怕会被丁一白在那一天之中败个精光。 谁知道后来这件事却直接不了了之了。 丁一白虽然在京中甚为出名,但其日常生活到底与老百姓有一定的距离。 再加上那个时候,京中的舆论方向还掌握在大皇子手里,故而这件事,并没有在长乐赌坊外的地方,惊起任何波澜。 现在再回想一下,丁一白与大皇子,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搭上了线。 合作干坏事,的确需要双方的关系足够硬,但若是一方为主,一方为辅呢? 恐怕只需要主导的那一方,手中握有另外一方足够大的把柄便足够了。 而从丁一白当初将那小妾领进府的时间,也能看出这一点。 只有经验不到位的人,才会将放印钱的对象抵过来的女人给带回自己府上。 从柳如溪的言辞中也能听出,在那个小妾之后,丁一白便再也没有带过与放印钱有关的人进府。 而那个被抵押过来的小妾,在长公主府上也只住了莫约半年的时间,便被丁一白给带走了。 柳如溪的说法是丁一白应当是新鲜感过了,所以便将人给打发走了。 然而事实可能是丁一白对放印钱一事逐渐上了手,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终于察觉到了那小妾放在公主府上的种种弊端,连忙将人给挪出了府。 对于丁一白与大皇子一脉有牵扯之事,秦戮尚且能够找到一些缘由。 然而对于顾砚书后面的几个疑问,秦戮同样也有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的那个大皇兄,的确十分大胆,但很多时候,大皇子的胆子却小的惊人。 旁的不说,就说上次绍城赈灾之事。 胆子大一些的,即便多方关注,也多少会在赈灾银钱上做一些手脚。 毕竟赈灾需要用钱的地方可谓是又多又杂,即便是从中贪墨些许,也很难被人发现。 然而在大皇子却没有这样做。 与其说他不想,倒不如说他是不敢。 在容易动手且不易察觉的赈灾银钱上尚且如此,何况是放印这么大一件事? 大皇子就算不找上几个替死鬼,也会小心小心再谨慎。 对于刑部那些人的行动能力,秦戮甚至比顾砚书更为清楚。 若非没有外人相助,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够查出这样成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那个站在刑部背后,给予其帮助的人,又是谁? 秦戮在脑海之中,将与大皇子有过节之人都细细过了一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之人。 顿时心中疑虑更甚。 直到在看到最后自家王妃所写的,大皇子一事对朝堂形势造成的影响时,才似乎隐隐摸到了一点答案: 有道是法不责众,既然半个户部都与放印钱之事有所牵连,父皇即便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不至于责罚得如此严厉。 甚至就连户部尚书都被革了职。 要知道前些日子礼部侍郎告老还乡之事,父皇才刚刚说过,新一届学子即将进京科考,朝堂上不宜有太大的变动。 结果转头父皇便动了六部的小半壁江山,这与常理不符。 而这一切的不合理,仿佛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人,是父皇? 意识到这一点之时,秦戮心中便止不住一跳,指尖的力道也微微加深了些许。 有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放松了下来,低头将手中的信纸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捏出褶皱后,又微微松了口气,接着刚刚的思路向下思索: 若幕后之人真是他所想的那般,那父皇做这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打压大皇子一脉,还是想要借着大皇子一脉,趁机敲打他? 思索了半晌无果,秦戮只能暂且先将这件事放下,低头继续看信。 谁知这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王妃的那一句“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因琢磨朝堂之事而起的隐瞒,也消散了些许: 要真按照王妃所言的那般,最应该担心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 毕竟论起有钱来,即便是坐拥整个户部,也是及不上自家王妃的。 更别说现在王妃已经在开始谋划着开分店了,以后户部更是拍马也赶不上王妃赚钱的速度。 认真说起来,他还在吃自家软软的软饭呢,又如何敢给财神爷脸色看? 心中这样想着,回信的时候,秦戮也直接将这番想法给写在了信纸上。 待到看到信纸上最后的那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时,秦戮唇角刚刚消失笑容,又重新浮现了上来。 他家软软……还是想他的啊! 原本秦戮是准备过几日再给顾砚书回信,不过这次顾砚书的这封信,恰巧与桐潭县之事撞在了一起。 秦戮便将回信与给父皇的奏章放在了一起,交给了驿官,吩咐其快马加鞭,将信给送到京城。 秦戮与顾砚书在这里用八百里加急玩儿的不亦乐乎,殊不知他们的这一切举动,都被皇上给看在了眼里。 在顾砚书又一次收到了来自溢州的八百里加急之时,那个坐在庙堂之上,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终于忍不住发起了脾气: “他们还真把朕的八百里加急当成了儿戏不成?” 第149章 若是旁人面对如此震怒的皇帝,定然会被吓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然而王公公却像是没有感受到皇帝的怒火似的,上前将其丢在地上的奏折捡起,重新放回御案之上,低声回答道: “哪儿能啊?王爷心中其实是有数的。” “有数?你看他这十天半月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模样,是心里有数?”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中怒火依旧非常明显: “自我天齐战事平静之后,什么时候如此频繁地使用过八百里加急?他倒是一点也不讲究!” 不过这一次,皇帝到底还是没有将王公公才捡回来的奏折给重新丢出去。 而王公公却没有再去反驳皇上的话,只笑眯眯的看着皇帝,眼中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前几年天齐战事吃紧那会儿,用到的八百里加急少不得会在路上跑死几匹马,几个驿官日夜兼程,轮班倒换,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战报送回京城。 而现在厉王殿下用的八百里加急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么些日子了,朝廷可从未听到溢州到京城这一路的驿站,有谁报损,说是八百里加急把马给跑死了。 这不是心里有数是什么? 王公公伺候皇上多年,如同王公公了解皇帝一般,皇帝也同样了解王公公。 现在一看王公公的神情便能读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当即便低声冷哼道: “他再有数,怎么不见他给他老子我,也送一封八百里加急?” 和自己的王妃你一封我一封地送的倒是起劲。 秦戮到溢州这已经一月有余了吧? 将近两个月的时候,秦戮就一封信没给他送回来!更别说是送八百里加急了! 别说,这话王公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接,只静静地看了闹脾气的皇帝陛下一眼: 厉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皇上还能不了解? 别说是离京两个月了,就是厉王殿下离京去边关打仗的那三年,也没见送什么信回来啊! 就是偶尔有消息传回,也是随着战报一起。 甚至就连那偶尔随着战报一起传回的消息,也不是出自厉王殿下之手,而是出自其他将领。 最多也就寥寥几句话: 三皇子殿下一切安好。 三皇子殿下不慎受伤,好在已无大碍。 三皇子殿下用兵如神,退敌百里。 …… 王公公以为,自家陛下早就已经熟悉了厉王殿下沉默寡言的模样了,谁知如今却抱怨了起来? 皇帝被王公公这个眼神给堵得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是突然抱怨吗? 这不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吗? 和时不时便能接到八百里加急的顾砚书相比,他的这个倒霉儿子简直就是大不孝! 皇帝心中如此嘀咕着,谁料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王公公看透一切的眼神。 顿时便觉得更糟心了,想也不想便冲着王公公挥了挥手: “你给朕先下去!朕现在不想看到你的!” “奴才告退。” 王公公闻言,微微俯身,而后便从御书房内退了出去。 听着王公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皇帝不由伸手揉了揉额头: 身边跟着这么一个老家伙就是这么一点不好,心里想点什么能给你看的一清二楚。 谁知心中这样的想法刚落,便又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眼,便发现刚刚才被他打发走的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还不等皇帝开口,王公公便先一步俯身,说出了自己回来的原因: “陛下,溢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原本还在用没好气的眼神看着王公公的秦渊,闻言先是愣了愣,而后才将目光放在了被王公公放在双手间的那道信封之上。 “朕知道了,放下吧。” 秦渊扬了扬下巴,异常平静地冲着王公公吩咐道,仿佛此时王公公递过来的,只是一封极为普通的信件一般。 若不是王公公才听过了自家陛下的抱怨,恐怕便真的信了。 转念想到自家陛下的脾气,王公公只当是什么也不知道,上前一步,直接将手中的信封放在了秦渊的面前。 “还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没有完全把自己爹给忘了!” 看着眼前的这封信,秦渊一边嘀咕着,一边将信纸从中掏了出来。 然而还不等秦渊多夸上秦戮两句,便已经看到了信纸上所书写的内容。 字迹冷硬,笔锋如刀,言语简练,字里行间说的全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溢州堤坝修筑的进展。 那多写一个字也欠奉的模样,与皇帝心中所设想的充满孺慕之情的家常信,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 要不是脑海中理智尚存,秦渊差点直接将手中的这一封奏报给丢出去: 这都是养的都是什么糟心的玩意儿! 王公公是个乖觉的,早在秦渊将信纸拿出来之后没多久,便察觉到了自家皇帝陛下脸上的神情变化。 几乎不用多想,王公公便已经猜到了那封信中的内容。 再一对比几乎十天半个月便能收到一封“吾妻砚书亲启”的信,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哦? 为了避免城门失火,自己成为那个被殃及的池鱼,王公公几乎没有多想,便直接脚底抹油,溜出了御书房。 秦渊到底在龙椅上坐了多年,气过之后,还是收敛起了心神,仔细看着奏报中的内容: 溢州的官员以及百姓对朝廷修筑堤坝之事异常配合,正逢农闲,堤坝修筑进展也比想象中的快不少。 在溢州的部分县城,堤坝已经修筑完成。 近些日子溢州的天气也不错,每日都是烈日当空,水泥凝固得很快,最早修建的那一部分堤坝也已经干透。 秦戮也已经带人去已经干透的堤坝上做过了试验,证实这混凝土修筑的堤坝,的确不会渗水。 就是其牢固程度是否能够抵御洪灾侵袭这一点,还有待验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秦戮也派出了人手在往年洪灾最为严重的地区,按照传统的方式,搭建了第二道防线。 届时即使洪水冲破了由混凝土所搭建的堤坝,这第二道防线,也能给百姓的撤退,争取一些时间。 看到这里,皇帝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自己这个三子,做事想来便是这般,滴水不漏。 然而皇帝的脑海中才刚刚浮现出这个想法,下一秒,便看到了秦戮的告罪书。 上面详细地写了桐潭县中发生的事,以及秦戮对一干官员的处置决定。 秦戮常年领军,眼睛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若是在军中,谁敢像桐潭县县令那般踩在秦戮的底线之上,秦戮定然二话不说,没有任何犹豫便会将人就地正法。 但桐潭县县令不同。 他不是秦戮手底下的兵,所犯之事虽然恶劣,但也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秦戮发火之前,其他官员甚至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若是贸然将桐潭县县令斩首,恐不能服众。 故而秦戮只能将人暂时收押,并且向皇上禀明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够得到允许。 而秦渊原本带笑的双眼,在看到桐潭县县令的所作所为之后,同样染上了几分怒火。 天齐常年动荡,与秦戮一般,没有人比天齐的皇室更加明白不能让将士流血流汗还流泪的道理了。 即便这些百姓并不是天齐的将士,修筑堤坝也不如将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危险,但桐潭县县令的行为,同样让秦渊觉得无法容忍。 秦渊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允了秦戮的要求。 甚至在看到溢州其他官员甚至是朝廷所派去的随行官员认为桐潭县县令罪不至死时,眼中的怒火更甚。 甚至不顾“一事不二罚”的原则,直接又写了一道加罚的旨意: 在原本的基础上,这些官员再罚三月俸禄,除此之外,管理桐潭县县令的直属官员,皆降官半品,以儆效尤。 写完这道加罚的圣旨后,皇帝才觉得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许。 原本皇帝以为,在汇报完工作,以及请完罪之后,秦戮应当不会再写其他的内容了。 谁知道伸手一翻,才发现在奏报的最后,还有一页被对折起来的信纸。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伸手将那信纸拿起展开,而后便惊讶地发现,这上面所写的,居然是他心心念念的家书! 与奏报中语气简练,用词精准,笔画流畅的情况不同,这封家书,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不熟练的别扭。 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出笔画间的停顿以及不流畅,足以见得,在写这封家书的时候,秦戮并不是十分习惯与自然。 再观其内容,几乎也都是一些譬如儿臣在溢州一切安好,还请父皇勿念之类没什么特殊的言语。 这其中甚至还夹带着两句与顾砚书有关的,譬如“王妃自幼受家中父兄宠爱,儿臣现如今不在京中,若王妃有冒犯之处,还望父皇勿怪”之类的言语。 可谓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可即便这封家书有着诸多缺点,也不能掩盖,这是皇帝有史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家书的事实! 念及此处,原本还在生气于桐潭县县令所做的种种的秦渊,心情顿时便畅快了不少。 看着家书最后的末尾处,秦戮询问他龙体是否安康,进来心情是否舒畅的言语,皇帝忍不住笑了笑,低骂了一句: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 第150章 皇上因为秦戮一封家书而龙心大悦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入了顾砚书的耳中。 按理来说,现如今秦戮不在京中,五皇子虽然时不时上门来与顾砚书说一些朝堂上发生的事,却鲜少与之提及与皇上有关的话题。 顾砚书本人也几乎从不去皇宫向皇上以及诸位娘娘请安,对皇上的心情如何,顾砚书应当一无所知。 然而顾砚书的耳目不聪,却架不住皇上自己嘚瑟。 自从收到来自秦戮的家书之后,皇帝的心情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甚至连着好几日,上朝的时候唇角都带着一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原本朝臣们还在疑惑,皇上的这番好心情到底是从何而来。 关于溢州桐潭县之事,秦戮虽然是单独向皇帝奏明情况,但皇帝后来溢州一干官员处罚并不算轻。 后来为了敲打朝中其他的官员,皇帝也直接将这事在早朝上通报了一番。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不仅没有大动肝火,甚至还笑容满面,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这能不让人迷惑吗? 直到后来皇上将手底下那几个得用的臣子叫到御书房中开过小会之后,一直困扰着臣子的疑问,才终于有了答案。 温学斐作为朝中的肱股之臣,又官拜一品,自然也是被叫去御书房开小会的一员。 从皇宫回府后,温学斐便将在御书房中发生的事儿与自己的几个儿子描述一番。 最后这件事,便这样经由温清霄的嘴,传入了顾砚书的耳中。 而乍一下听到这个消息的顾砚书,则是满脸错愕地看着温清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顾砚书怎么也不敢相信,温清霄口中那个向大臣们嘚瑟自己收到了自己好大儿的家书的人,是他所熟知端水大师。 从温清霄的描述中,那位端水大师连一封家书,都能嘚瑟出一朵花来! 先是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自己收到了来自自己好大儿的家书。 随后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向臣子们透露着家书中的内容。 说完之后还不忘装模作样地说上一句: “朕在皇宫能有什么事?要朕说,老三那个孩子就是太实诚了!” 要不是在说这些话时,皇帝脸上的表情都快笑成了一朵花,大臣们可能就快信了皇帝的这一番鬼话了! 说完这一切之后,皇上便与诸位臣子聊起了正事。 原本臣子们以为,关于厉王殿下送了一封家书回京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并且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发现,他们还是太年轻! 在商谈国事之时,朝臣们依旧没有逃过皇上的花式嘚瑟。 关键是皇上嘚瑟也就罢了,居然还暗搓搓地去和自己的臣子拉踩对比? 比如上一秒几人还在说着正事,下一秒皇帝便突然别有深意地去询问一些家中后辈不在京中的臣子。 上一次收到自己儿子的家书是在什么时候?信里都写了什么内容? 若是得知臣子家中后辈上一次家书是在两月以前,还要状似不经意地点评上一句: “这朕就要替爱卿好好批评一下了,这出门在外的,怎么能够这么长时间都不给家里消息呢?天大事儿,写一封信的时间应当还是有的。” 若是得知臣子家中的后辈上一次家书是在两个月内,便会微微沉默一番,随后便替自己挽尊: “那不知爱卿收到的家书,是用的什么驿递啊?” 得到答案之后,才终于重新高兴了起来: “啊?普通驿递啊?那岂不是很慢,待到爱卿收到家书之时,家书中所提及之事想来都已经发生了许久了吧?还是八百里加急要快上一些。” 要说这些话的人不是皇帝,一干加起来能有近千岁的大臣,少不得会将说这话的人给揍一顿: 什么叫做写一封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忙起来有没有写信的时间,皇上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还有什么八百里加急还是要快一些的? 谁不知道八百里加急很快? 但那东西是我们的儿子有资格可以用的吗? 以前厉王殿下在外三年也没送一封信回来您怎么不说? 现在不过是送了一封家书回来,您就嘚瑟成这样,真的好吗? 要不然您再去和厉王妃好好比一比? 他手中不仅有您的好大儿的家书,还不止一封!而且都是八百里加急哦! 当然,这些话大臣们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仅不敢说出口,甚至还只能顺着皇上的话点头: “圣上说得有理,微臣回去便修书一封,好好与犬子说道说道,让他多给家中送家书。” “到底是厉王殿下更加挂念皇上,犬子望尘莫及。” 一番奉承,直将皇帝给夸了个飘飘然,堪堪满足了皇帝一颗躁动不安想要炫耀的心。 …… 若不是知道温清霄的性子,顾砚书甚至想对其说上一句: “笔给你,继续编!我归园居下一期的话本子,就靠温六公子了!” 也正事因为知道温清霄的性子,顾砚书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而是神情恍惚的消化着这个事实。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对顾砚书难得地失态,一点也不意外: “在下听闻此事时,也与殿下是一般的反应。” 其实何止是顾砚书与他? 就连温学斐和去御书房开小会的其他臣子,在从皇宫回府之时,神情都有些恍惚。 特别是温学斐与自己的几个儿子,提及皇上暗地里与其他臣子较劲儿时,那个表情,简直就是云里雾里。 温清霄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自家父亲的脸上,看到如此神情。 更别说他的几个兄长,在听完之后都是好一阵沉默。 其中最为跳脱的五哥,震惊之下没忍住问了一句: “父亲您这是还没睡醒?” 结果最后被父亲一顿好打…… 等到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信息,顾砚书揉了揉额头,对于皇帝这个人,又多了一丝不解: 这位端水大师想要做什么? 因为小鹿的一封家书就高兴成这样,这不是把小鹿放在火上烤吗? 但是大皇子一脉现在已然被禁了足,剩下唯一一个自由的成年皇子便是与秦戮交好的五皇子。 即便皇上现在将小鹿放在火上给烤熟了还撒上了孜然辣椒烧烤粉,大皇子一脉也闻不到任何香味。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将皇帝这一反常行为,归结于间歇性父爱爆棚。 当然顾砚书也没有忘记将这件事写进给秦戮的回信之中,让秦戮心中也有一个底。 皇上对于收到家书的嘚瑟与高兴如此不加掩饰,消息能够传入顾砚书耳中。 自然也能传入其他人,比如皇贵妃,比如贵妃,甚至是还在禁足的大皇子几人的耳中。 在知道这件事,特别是皇上那几句“朕在皇宫能有什么事?要朕说,老三那个孩子就是太实诚了!”的话之后。 不仅是大皇子,就连贵妃宫中的瓷瓶,都有不少遭了殃。 一开始贵妃和大皇子都以为,秦戮去了溢州,会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毕竟曾经大皇子的势力扩张的最厉害的时候,便是秦戮离京在外的那段日子。 结果谁知道这次秦戮前脚刚走,他们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后脚便直接受到了丁一白之事的牵连? 这下别说什么扩张自己的势力了,能够保住自己原本的势力,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眼见着大皇子逐渐式微,就连以前十拿九稳的户部被温清衍掌握在了手中。 厉王却逐渐混的风生水起,就连一封普通的家书也能让皇上龙心大悦,这让人如何能不着急? 然而等到贵妃心急火燎地想要想办法破解眼前的困局之时,才突然发现: 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别说是办法了,宫中的皇子年满十六便分府别住,现如今大皇子与四皇子都被禁了足,她甚至连见上一面也困难。 最后,贵妃也只能向宁国公府送了一封家书,希望能够有解决之法。 贵妃的举动,顾砚书无从而知。 在给自家小鹿写了一封回信,说明了皇上的反常之处后,顾砚书便又将心神投入了自己的事业之中。 顾砚书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次也同样没有出错。 根据姚娘子那边的回报,柳如溪比顾砚书想象中的更加聪慧。 仅仅是在邀月阁中学习了十日不到,便已经将姚娘子的本事学了个六七分,相信不日便能出师。 随后,前些日子便已经抵达南城的赵掌柜也传回了消息,说已经买下了几处合适的铺面,只等修葺结束,柳如溪等几位掌柜到位之后,便可直接开业。 待到柳如溪出师之时,赵掌柜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店铺已经修葺好了一大半,等到柳如溪抵达南城之时,就已经可以看到大致的装修效果了。 到底是自己亲自请来的掌柜,在柳如溪离京之时,顾砚书也抽出时间去送了送。 “二姐姐,你一定要走吗?” 刚到城门处,顾砚书便听到了一道略有些耳熟,此刻却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 寻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柳苏酥满眼不舍地望着柳如溪的模样。 “嗯。”柳如溪微微点头。 自她决定离京开始到今日,也差不多快有月余的时间了。 这期间也就只有柳苏酥一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时不时便会向柳如溪提出挽留之言。 至于国公府的其他女眷,则是时不时地来打探柳如溪何时启程,一幅生怕柳如溪改变主意的模样,与柳苏酥可谓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姚娘子那边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柳如溪此刻恐怕早就已经身在南城了。 看着柳如溪的眼神,柳苏酥知道人应该是留不住了,眼眸向下垂了垂,又低声询问: “那二姐姐以后还会回来么?” 柳如溪则是微微沉默了些许,给出了一个颇为不确定的答案: “或许吧。” 若是一月前刚决定离京那会儿,柳如溪定然会说出“绝不”这样的回答。 但在如今,柳如溪当初的那股永不回京的心情早已淡然了下去,再加上与姚娘子学会了不少以前从未听闻过的道理。 现在的柳如溪,对于是否会回京这件事,反而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然而柳苏酥对柳如溪的这个回答,却有些不满意。 抓着柳如溪的手紧了紧,软磨硬泡地想让柳如溪给出确切的答案。 看着向自己不住撒娇的幼妹,柳如溪一时间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她不想给柳苏酥不能达到的承诺,但也不想说出违心之言。 “我说你墨迹什么?真要舍不得,大不了以后本小姐陪你去南城看如溪便是!”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一红衣女子似乎终于对这个腻歪的场景看不下去了一般,出言打断了柳苏酥的撒娇: “柳二不过是去南城而已,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什么生离死别呢!” 爽朗中又带着一丝轻快的声音,与京中的女子无论何时都轻言细语的语气有着不小的差别。 顾砚书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样便看到了站在柳苏酥身旁,那个容貌出众,身材高挑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 其腰间的那条标志性的长鞭,仿佛在无声地向旁人诉说着这名女子的身份—— 那位以剽悍之名闻名京都的梅大小姐。 见状,顾砚书眼中划过了一丝惊讶: 这位梅大小姐不是最不喜京中的名门贵女吗? 说什么京中的名门闺秀们不仅扭扭捏捏,说话还歪三拐四的,交流起来累得很。 现如今怎么与柳家的二位小姐混在了一起? 看模样,三人的关系还不错? “上次柳二小姐回府后,便向梅大小姐递了拜帖,想要感谢梅大小姐当初的仗义执言。” 看出了顾砚书眼中的意外,站在一旁的止戈微微俯身,向顾砚书说明了一番情况: “原本梅大小姐说不过是路见不平,不欲应邀。但柳二小姐却异常坚持,一连给了好几张拜帖。梅大小姐见状只能与其见了一面,当时柳小小姐因为不放心,便跟着二小姐一起去了。” “那次见面之后,双方的关系便好了不少,时不时便会小聚一番,后来便逐渐发展成了闺中密友。” 顾砚书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若是这样,那就不让人意外了。 柳苏酥顾砚书并不十分了解,但柳如溪其人,顾砚书倒算是清楚。 或许是因为在公主府那五年的经历,柳如溪非常了解应该如何与人相处。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情商较高。 就连顾砚书也不得不承认,与柳如溪相处的过程,十分轻松愉快。 若是其有意相交,依照梅大小姐的性子,与其交好也就不让人奇怪了。 那边柳如溪已经在与柳苏酥做最后的告别了: “颜夕说得没错,日后若是有机会,苏酥可以来南城寻我。” 同柳苏酥说完后,柳如溪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梅颜夕: “苏酥从小受宠,性子难免有些娇蛮,若是有什么让你感觉到了不快之处,希望能多担待。” “放心吧,本小姐是不会与小孩子计较的。” 梅颜夕想也不想便摆了摆手。 柳苏酥闻言当即便不依了,连声反驳着: “什么小孩子?我马上就要及笄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结果这样的反驳,却被梅颜夕一句话就给镇压了下去: “及笄了又怎么样?姐姐走了就要哭鼻子,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柳苏酥被梅颜夕这句话给气得不行,想要说自己没有哭鼻子,但她也知道,刚刚她声音中的哭腔肯定是被这个讨厌的人给听到了。 最后只能愤愤然闭上了嘴,把头撇到一边开始生起了闷气。 气鼓鼓的柳苏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幅孩子气的模样,惹得自家二姐姐和梅颜夕眼中都出现了一丝笑意,只不过顾忌着她的面子,没有笑出声罢了。 柳如溪也被自家幼妹的这一通反应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梅颜夕说得果然没错: 这一阵儿一阵儿的,可不是小孩子吗? 抬眸准备再与梅颜夕说两句话,谁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顾砚书。 连忙向其福了福身: “见过厉王妃殿下,殿下万安。” 柳如溪的动作,立即便引来了梅颜夕以及柳苏酥的注意。 转头向柳如溪福身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顾砚书的身影。 还不等她们有所动作,便听到了顾砚书略带一丝温润的嗓音: “不用这么多礼,都免礼吧。” 既然柳如溪已经看见了,顾砚书便直接缓步向柳如溪的方向走了过去: “本殿来的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到底是自己亲自邀请的掌柜,顾砚书原本想着柳如溪一个人孤零零地离京有些不妥,但是现在的场景,明显是他想得有些多了。 柳如溪连忙反驳道: “不多余,妾身多谢殿下抬爱。” “其他话本殿便不多说了,柳姑娘一路平安,南城那边赵掌柜已经替柳姑娘购置好了住处,若是还有什么需要之处,可以直接与赵掌柜说。” 顾砚书看了站在一旁的柳苏酥与梅颜夕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将目光放在了柳如溪身上。 见柳如溪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院子不大,算是本殿提前给柳姑娘的福利了。” 原本柳如溪还想说将购置院子的钱还给顾砚书,闻言便直接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想着姚娘子曾经说过,殿下对手底下的人一向大方的话语,微微垂了垂眸低声道: “多谢殿下。” “本殿今日来,除了相送,主要还有另外一事麻烦柳姑娘。” 顾砚书说着,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向不远处的水泥路看了一眼,直接向柳如溪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如今京都的水泥路已经铺设完成,就是不知其他地方的路况如何,本殿现如今不便离京,柳姑娘此去一路,恰好可以帮本殿看看。” 京都的水泥路进展一向比其他地方要快上些许,早在几日前,京都的水泥路就已经铺设结束。 除了近些日子完工,还未完全干透的区域,最早铺设的地区,甚至已经投入了使用。 但对于其他城池的水泥路状况,顾砚书却只能从那些承包了水泥路修建的商贾口中得知。 没有亲眼见过,到底让人心里没底。 顾砚书原本想将王府中的人派出去实地查探,结果却被止戈以府中人手不足,需要确保他的安全万无一失的理由,给拒绝了。 这段时间过得过于风平浪静,一时间倒是让顾砚书忘记了,当初秦戮离京之时,抽调走了府内的一半人手。 此刻听止戈提及此事,便只能作罢。 恰巧此时正逢柳如溪离京,京都到南城,一路上若是绕绕路,能经过天齐小半城池。 在秦戮回来之前,让柳如溪先探探路,倒也不无不可。 第151章 顾砚书与柳如溪之间倒不像是柳苏酥那般,仿佛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完。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便算是送过了别。 为了防止一会儿柳苏酥又忍不住哭鼻子,在与顾砚书交谈过后,柳如溪向一旁的柳苏酥与梅颜夕微微点头后,便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马车中。 “二姐姐,我以后会去南城看你的!” 这个时候,柳苏酥也顾不上生闷气了,连忙上前两步,高声与已经坐进了马车的柳如溪承诺着。 “二姐姐知道了,早些回吧。” 柳如溪从马车中微微探了探头,回了柳苏酥一句后,便低声吩咐车夫可以出发了。 柳苏酥到底与柳如溪感情深厚。 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柳苏酥却依旧不愿意挪步,眼巴巴地看着马车的车尾,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家二姐姐给看回来了似的。 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柳苏酥的视线范围之中后,柳苏酥的眼睛也越来越湿润,眼泪堪堪挂在眼眶边沿,仿佛下一秒便会夺眶而出。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顾砚书都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 看着这样的柳苏酥,顾砚书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开口之时,便听到了一旁梅颜夕的声音: “都是及笄的大人了,可别因为姐姐走了就哭鼻子啊!” “谁,谁说我哭鼻子了?” 柳苏酥显然没有想到梅颜夕既然还记得这一茬,但及笄这话又确实是自己说的。 连忙伸手抹了抹眼眶,将那几滴即将掉落的泪珠擦去,连声否认着: “你这个讨厌的人,不要想着诬赖本小姐!” “哦?真没有?待我来仔细看看?” 梅颜夕可不管柳苏酥说她是个讨厌的人,抬脚上前,仔细观察着柳苏酥的表情。 此时柳苏酥露在外面的双眼眶红红的,眼眸之上仿佛浮着一层水意,就连纤细浓密的睫毛,也被泪水给润湿,有些粘结在了一起。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哭过了。 偏偏她一双眼睛还很是不服气地盯着梅颜夕,倔强的双眼中此时只被一句话给填满了: “本小姐已经是大人了,本小姐才没哭!” 但若是仔细看,却能发现在柳苏酥的眼底,存在着一丝心虚和慌乱。 显然,柳苏酥也知道,自己的谎言欺骗不了任何人。 随着梅颜夕观察的时间越长,柳苏酥眼中的心虚以及慌乱便愈发明显。 到了最后,柳苏酥甚至顾不上伤心柳如溪的离去,满心满眼地开始与梅颜夕较起了劲儿。 过了半晌,眼见着柳苏酥眼底的那层湿润的水光消失殆尽后,梅颜夕才伸手揉了一把柳苏酥的脑袋: “嗯,的确没有哭鼻子,是个及笄的大人了!” 听到这话,柳苏酥先是微微松了口气,而后又气急败坏地将梅颜夕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了下来: “别摸我脑袋,这可是二姐姐给我梳的头!现在都被你给弄乱了!” 边说,还边不忘小心翼翼地整理起了在自己的头发。 梅颜夕则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不过看着柳苏酥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一般,宠溺中又带着一丝纵容。 好在正忙着整理自己头发的柳苏酥并没有看到梅颜夕这番表情,否则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执。 而一旁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的顾砚书则是微微挑了挑眉: 他还以为依照柳苏酥那个娇蛮又小孩子的脾气,指不定得要人一顿好哄。 倒是没想到,这位梅大小姐倒是挺有办法的。 就刚刚梅大小姐对柳苏酥细心又耐心的模样,与传闻中的那个凶狠母老虎,倒是不尽相同。 “颜夕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将柳苏酥打理好后,梅颜夕便直接抬眼看向了顾砚书。 与寻常女子见到顾砚书多行万福不同,梅颜夕见礼时,如同止戈一般,向顾砚书抱了抱拳。 “梅小姐不必多礼。” 顾砚书早就料到了梅颜夕应当会来找他。 在顾砚书刚刚与柳如溪交谈时,梅颜夕便在打量着顾砚书。 眼神不加掩饰,蕴含着几丝好奇与了然,倒是没有丝毫恶意。 “王爷大婚之时,民女不在京中,回京后才听闻王爷已经有了王妃,心中一直好奇,想与王妃见上一面,却一直没有机会,倒是没想到今日阴差阳错遇见了。” 梅颜夕刚刚打量之时,便没有任何遮掩,现见顾砚书这番表情,便知道他是有所察觉,干脆便直接大大方方地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与京中的名门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只会去韶华路逛一逛不同,梅颜夕则是喜欢天南海北地满天齐跑。 梅大将军性格爽朗,又相信自家女儿的武功,倒是从未有过阻拦。 顾砚书与秦戮大婚的时候,梅颜夕才离京去游历了一番。 否则就梅颜夕的身份,定然也会收到厉王府的一张请柬。 顾砚书听闻这番话,眉头则是轻轻向上挑了挑,脑海中开始飞快地思索了起来: 梅颜夕想见他做什么? 梅将军顾砚书是知道的,偶尔会在王府中见到,是个五大三粗爽朗的汉子。 与所有武将一般,说话的嗓门震天响,一双胳膊上满是肌肉,一拳能打死一个小朋友那种。 刚刚见到梅颜夕之时,若不是其腰间的那一条长鞭,顾砚书甚至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毕竟这位梅小姐,虽然不似京中的众多闺秀那般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但也能说上一句窈窕别致。 与梅大将军那虎背熊腰的模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又思及止戈曾经说过,梅大将军几乎能够算得上是秦戮身边资格最老的人了。 在秦戮离京后不久,便跟在了秦戮身边,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了四个年头。 梅夫人也能算得上是江湖儿女,一身武技同样过人,与寻常武将家眷留守家中不同,梅夫人与梅将军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梅大小姐也因此一直跟在了父母身边。 若是这样推算的话,这位梅颜夕与自家小鹿相识的时间也至少有四年之久了…… 四年的时间。 自家小鹿丰神俊朗,用兵如神,才华过人还身份高贵。 这位梅小姐样貌过人,身材窈窕又武功不俗…… 想到这里,顾砚书心中顿时便开始有了一丝不可控制的猜测: 这别是自家小鹿在外面惹的什么风流债吧? 顾砚书对自家小鹿当然是非常有信心的。 毕竟自家小鹿的那个性子,若真是喜欢,绝不会藏着掖着。 而且从新婚之夜时,自家小鹿的表现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虽然第二日顾砚书甚至没能从床上爬起来,但顾砚书却能非常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自家小鹿最开始的生疏。 若不是翻阅了由自己提供的“学习资料”,自家小鹿甚至可能还不得其门而入。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在外面风流过的模样。 但这也招不住自家小鹿惹人爱啊! 就自家小鹿那模样,在克妻之名之前,可是京中众多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像是梅颜夕这样爽朗的性子,还能时不时见到自家小鹿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 会被自家小鹿吸引,那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梅颜夕却像是没有看到顾砚书的满脸沉思似的,只自顾自的继续开口: “都说久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殿下,发现果真如此,颜夕以为,殿下倒是比传闻中的更加优秀一些。” “梅姑娘言重了。” 梅颜夕这话,又让顾砚书觉得自己可能是猜错了。 要梅颜夕真喜欢自家小鹿,那他就算是梅颜夕的情敌,哪有一见面就夸情敌的道理? 然而梅颜夕接下来的几句话,又让顾砚书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民女心中有一疑惑,近些日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殿下可否为民女解惑?” 梅颜夕冲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也不等顾砚书回答可不可以,便自顾自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颜夕听市井传言,说殿下与王爷伉俪情深,殿下对王爷一见钟情,不知这传闻是否属实?” 市井中的确有这样的传闻,顾砚书当初也的确能够算得上是对秦戮一见钟情。 虽然这一见钟情本质上是见色起意,但其内里的意思其实也差不多。 现在面对疑似情敌的询问,顾砚书思索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还算属实吧?” 这个时候,就连站在一旁的止戈都察觉到了梅颜夕这番话语的不对劲。 抬眼看向梅颜夕,眼神之中多了一丝警惕: 虽然他以前与这位梅小姐相处还算愉快,但她若是想要挑拨王妃与王爷之间的关系,就休怪他不客气! 然而梅颜夕却像是没有看到止戈眼神中的警告似的,在得到顾砚书肯定的答案后,心中的想法顿时便直接脱口而出: “你这是看上王爷哪一点了?居然还对他一见钟情?” “啊哈?” 听着梅颜夕语气中的气急败坏与痛心疾首,顾砚书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跟不上梅颜夕的思路了。 这剧本好像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是本小姐说,殿下您这模样……虽然矮了一点,但颜夕听闻殿下今年也才十七岁,十七岁的男子,还有的长,以后定然会长高的,身高便暂且不提了,就说您这长相,放在京中那不是一等一的好看?” 梅颜夕双手一拍,双眼将顾砚书从头看到尾后,一张嘴便叭叭开了: “别说是在京城,民女也算是游遍了大半个天齐,民女敢说,殿下您这长相,就算是放在整个天齐,也算是一等一的出挑!” “更别说殿下您还是承恩侯府的嫡子……虽然你们那个侯府不咋地,但也能算得上是家世不俗了!” “听闻殿下在做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那陶然居归园居,邀月阁十日醉也是日进斗金。” “殿下声音还好听性子温柔又有才华,还能时不时捣鼓出来不少新鲜玩意儿,完全就是人中龙凤。” “就殿下这模样,不知道是多少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就算殿下不喜红妆爱蓝颜,那也定然是一家有女……不对,一家有儿百家求,殿下怎么就看上厉王了?” 虽然在现在的市井传闻中,人人都将顾砚书给夸上了天。 但也鲜少有人当着顾砚书的面如此夸赞,而且用词还如此直白。 就是顾砚书,此时也被梅颜夕夸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梅颜夕依旧在继续,不过这一次,梅颜夕话锋却急转直下: “王爷又什么好的?不过是家世比殿下好了一点……好吧,的确是好了很多,但这个东西不重要!打仗厉害了一点,武功好了一点,其他地方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吗?” “沉默寡言就不说了,动不动就板着一张脸,活像是旁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一点情趣也没有!这也就罢了,那人还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还开不起玩笑!” 将秦戮好一阵痛贬之后,梅颜夕不忘做着最后的总结与询问: “所以殿下为什么会看上厉王那种货……人?” 顾砚书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别以为你改口快,我就不知道你刚刚想说的是我为什么会看上小鹿那种货色! 还有,他刚刚怎么会以为梅颜夕是自己的情敌? 就梅颜夕这一提起自家小鹿,从语气到表情都充满嫌弃的模样……是他想得有些太多了! 与此同时,顾砚书突然也充满了好奇: 自家小鹿这是对这位梅大小姐做了什么?居然能惹得梅大小姐这般不待见? 抬眸间,又看到了梅颜夕充满好奇的双眼,顾砚书微微沉默片刻,而后开口: “我……见色起意。” 顾忌着梅颜夕是女子,顾砚书还算是选了一个比较含蓄的回答。 毕竟他当初,可不仅仅是见色起意,还是闻声起意……还馋小鹿的身子! 梅颜夕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答案居然这么简单,顿时有些无言。 “王爷那张脸……” 梅颜夕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继续说什么,但又像是回忆到了秦戮的容貌,最后有些挫败地点了点头: “好吧,王爷那张脸,的确非常好看。” 该说不说,即便嫌弃秦戮如梅颜夕,也对他的那张脸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丰神俊朗如天神下凡,眉如剑眼如星,五官分明恰到好处,即便是最顶尖的匠人,恐怕也无法打造出秦戮的那么一张完美的脸来。 用后世网上的人常说的一句话便是: 这种长相,简直就是女娲的顶级炫技。 “但是脸这个东西,又怎么能够长久呢?再好看的一张脸,最后不也是一具白骨?” 但梅颜夕显然没有放弃,挫败之后,很快便走了出来,妄图想要救顾砚书出深渊: “殿下您可千万别被王爷的那一张脸给蒙蔽了啊!若是殿下实在喜欢脸好看的,颜夕这里也认识几个,虽然不及王爷好看,但至少知情识趣,对殿下也极为推崇……” 眼见着梅颜夕越说越过分,甚至隐隐有撺掇着顾砚书红杏出墙的苗头,止戈不得不出声提醒: “梅小姐,慎言!” 这也就是梅颜夕,梅大将军宠爱至极的长女,止戈与其相识四年也算是了解她的性子。 要换做旁人敢在顾砚书面前胡咧咧这些话,现在指不定已经头颈分家了。 “哦,你也在啊?” 被警告之后,梅颜夕这才像是看到了站在顾砚书身后的止戈一般,眼皮子撩了撩: “怎们?这次你不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家王爷了?” 语气中蕴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讽刺,显然,对止戈这个秦戮的得力干将,梅颜夕也是极为不待见的。 止戈只淡淡地瞥了梅颜夕一眼,没有开口,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我懒得理你! 这副模样,可把梅颜夕气了个够呛。 最后还是顾砚书看不下去了,给了梅颜夕答案: “王爷离京时不放心,让止戈留在本殿身边,护本殿周全。” 虽然梅颜夕刚刚对秦戮是极尽贬低只能,但从其语气却不难听出,她并非是厌恶秦戮。 反而更像是关系到了一定的地步之后,友人之间的互相吐槽。 从止戈的反应,也能证实这一点。 在梅颜夕说要给他介绍好看的男子之前,止戈对梅颜夕说秦戮坏话的行为,可是一点阻止也没有。 这只能说明梅颜夕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当着自家小鹿的面,梅颜夕也曾经说过这样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砚书心中因梅颜夕那番话而升起的不快,顿时便消散了不少,对梅颜夕与秦戮的关系,也有了另外一番猜测与定位。 “王爷居然肯把止戈留给殿下?就为了护殿下周全?” 果然,在听闻顾砚书这番话后,梅颜夕满脸不可置信,随后便忍不住感慨道: “没想到这万年铁树居然也能开花?这老房子着火威力不小啊!” “梅小姐,殿下不日便会回京……慎言!” 止戈完全没想到,在自己警告之后,梅颜夕还能没完没了,语气中不由带上了一丝威胁。 但是很显然,止戈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见梅颜夕翻了一个极为不雅的白眼,随后没好气地说着: “他回京便回京,你尽可把本小姐近日的话转告给他!本小姐还怕他不成?” 很显然,一向对任何事情都能够得心应手的止戈,在面对梅颜夕时,却有些束手无策。 在梅颜夕的回答如此挑衅的情况下,止戈甚至只能报之以沉默。 顾砚书见状眼中难免多了一丝沉思: 看来这位梅小姐,在厉王府的地位,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上一些啊? “算了,都说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将止戈打发了之后,梅颜夕又重新看向了顾砚书,微微叹了口气: “殿下既然能与王爷伉俪情深,想来感情应当极为不错,颜夕作为一个外人,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也就只能祝愿殿下王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了。” 顾砚书先是微微愣了愣,随后向梅颜夕点了点头: “多谢梅大小姐吉言。” “不过本小姐依旧以为,能够看上王爷,殿下当初有些眼瞎。” 谁知道刚说完祝福的梅颜夕,话锋又是一转,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中,蕴含着一丝遗憾: “若是殿下哪日眼不瞎了,尽管来找颜夕,颜夕定给殿下介绍几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保证能让殿下满意!” 知道自己最后这句话又一次踩在了止戈的底线之上,说完之后梅颜夕甚至没有给止戈任何反应的机会。 直接转身便拉上了站在一旁,因为她刚刚撺掇顾砚书的那一席话,而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柳苏酥,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顾砚书被梅颜夕给他介绍新对象的执著给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对着梅颜夕的背影,高声回答了一句: “多谢梅小姐好意,不过本殿应该不需要。” 梅颜夕没有回头,只微微向顾砚书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顾砚书不知道,在他说完那一句话后,背对着他的梅颜夕,唇角出现了一丝极为明显的笑意。 第152章 “这梅大小姐……” 待到梅颜夕离开后,顾砚书终于忍不住,向止戈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前些年秦戮名声不好的时候,私底下骂他的人不少,就是现在,顾砚书也偶尔会听到有人说秦戮的坏话。 但是当着他甚至是止戈的面,就敢如此口无遮拦的,这梅颜夕还真是第一个。 止戈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顾砚书现在都已经问到了,他在沉默片刻后,还是给出了答案: “由爱生恨吧。” 由爱生恨? 顾砚书眼中划过了一丝意外,这得先有“爱”,才能生“恨”吧? 就梅颜夕刚刚一提到秦戮就止不住翻白眼的模样,顾砚书还真没看出来她对自家小鹿有什么爱来。 当即便给了止戈一个眼神,示意他展开来详细说说。 若是可以,止戈根本不想提及这场陈年旧事。 然而现在王妃都已经问到他脸上来了,止戈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与顾砚书娓娓道来。 事情都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的王爷,容貌已经锋芒初露,虽然不及现在这般如同陈酒一般,散发着悠远又迷人的酒香,但也因为其稍显稚嫩的脸庞,极具吸引力。 而梅大将军呢,夫妇俩都是习武之人,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以至于没有养女儿经验的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梅颜夕当做了儿子在养。 很长一段时间里,梅颜夕以为自己与兄长并无任何区别,直到后来初潮来临,梅颜夕才明白了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与不同。 四年前,梅颜夕十四岁,恰逢情窦初开,又刚消化完自己是女儿身的消息,正值迷茫时刻,便遇上了当时的秦戮。 情窦初开的年龄,遇上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极其优秀的男子,接下来的剧情几乎不用止戈多说,顾砚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没错,彼时的梅大小姐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便陷入了秦戮那一张完美的脸下。 其沦陷速度与顾砚书相比简直是不相上下。 从小被当作男孩养大的梅大小姐,根本不明白“矜持”、“含蓄”为何物。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的就要去努力追寻并且拥有。 于是十四岁的梅大小姐,就这样踏上了勇敢的追爱之旅。 但是很可惜,梅颜夕不是顾砚书,并没有顾砚书这样幸运。 彼时的秦戮,早就在战场上锻炼了一年,经历过了不少生与死的考验。 虽然不及现在浑身煞气退人三尺,但也逐渐有了百姓们口中“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雏形。 面对少女的一颗赤诚之心,秦戮不仅没有任何触动,甚至还直言梅颜夕是个麻烦。 秦戮彼时所见过的女子并不多,其中大多都是如同现如今的京都贵女们这般,矜持且柔和的性子。 原本秦戮以为,他只要拒绝得足够果断,梅颜夕就不会再继续纠缠。 但梅大小姐若是个肯放弃的性子,现如今也不会因为“剽悍”而闻名京都了。 彼时被拒绝的少女,并未放弃自己的求爱之旅,甚至还有越挫越勇的架势。 竟然生生追求了秦戮整整半年之久。 梅颜夕性子再怎么大大咧咧,到底也是姑娘家,十四五岁的年龄,也开始长身体了,时日久了,梅颜夕如此“没脸没皮”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军中的风言风语。 当兵打仗的汉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偶尔说话也就难听了些许。 什么“倒贴”、“丢脸至极”、“也没见殿下给她个好脸”、“攀龙附凤”、“小小年纪便如此不知羞耻”等等言语,那是层出不穷。 连带着梅大将军以及梅夫人的名声,也因为教女无方,受到了些影响。 后来讨论这件事的人多了,声音大了,话语自然也就传入了梅颜夕的耳中。 当时年幼的梅颜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会让旁人如此议论自己以及父母。 后来,梅颜夕便去找秦戮单独谈了一次话。 彼时止戈并没有被允许靠近,故而两人当时具体说了什么,止戈也无从得知。 止戈只知道,那次谈话之后,梅颜夕没多久就大病了一场,甚至还消沉了好一段时日。 待到收拾好心情病好之时,便再也没与王爷说过什么喜欢,要嫁给王爷做妻子之类的言论了。 原本事情到这里也就算是告一段落,大家相安无事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就有那么些人,见梅颜夕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便止不住去嘴贱,偏要在梅颜夕面前提到这些事儿。 梅颜夕越是不理会,他们越是来劲儿。 后来被逼急了,梅颜夕直接将其中两个叫嚣的最厉害,也是嘴最脏的给狠抽了一顿。 直言当初是自己不懂事,现在懂事了,早就不喜欢王爷了,连带着还说了王爷好一通坏话。 止戈甚至还能将当初梅颜夕所说的话记起来个七七八八。 所说之言,大概便是什么“谁会去喜欢一个不懂怜香惜玉,半天都打不出来一个闷响的闷葫芦?”之类,与今日差不多的话。 梅颜夕许是想到了自己曾经被弃如敝履的那一颗少女心,那是越骂越来劲儿,最后直接将秦戮从头到脚好一顿数落。 骂完以后,梅颜夕的心情是舒畅了不少,心满意足地离开,连带着也没人再在梅颜夕面前提及她曾经追求秦戮的那一段历史。 只不过这后遗症便是现如今顾砚书所看到的这般,只要一提起秦戮,梅颜夕那张嘴便叭叭地停不下来。 一定要将人从头到脚好一顿贬低之后,心情才能舒畅,即便是当着秦戮的面,梅颜夕也从未有过掩饰。 至于秦戮为何对此听之任之,后来止戈隐约听王爷提及过。 莫约是当初年轻不懂事,梅颜夕与他单独谈话之时,话说的太重,后来得知梅颜夕回去后竟然大病了一场,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就随着她去了。 听完这一段陈年老黄历,顾砚书终于明白为何止戈会说梅颜夕是由爱生恨了。 这可不就是由爱生恨是什么? 同时也在心中庆幸,还好这现实不是。 否则就这俩人的这些发展,按照后世那些小姑娘们喜欢看的言情的套路剧情,接下来准是自家小鹿开始追妻火葬场,在被梅颜夕虐了九九八十一遍后,终于获得了原谅,最后抱得美人归。 说不定两个人还要生上三四五六七**个孩子,到时候哪里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想到这里,顾砚书连忙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不靠谱的想法给丢了出去: 小鹿是他一个人的,什么年少慕艾情窦初开……与他家小鹿没有一点关系! “虽然梅小姐嘴上喜欢贬低王爷,其实她心中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王妃您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见顾砚书一直不说话,止戈以为他是因为梅颜夕刚刚的举动对她有所不满,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梅颜夕那张嘴,跟在王爷身边有段时日的人都清楚。 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会这样,大多是当初那件事后留下的习惯。 若是谁敢将梅颜夕说的话当着她的面重复一遍的话,梅颜夕的鞭子抽得估计比谁都快。 顾砚书能听出梅颜夕的语气中并无恶意,自然也就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反而另外一件事,让顾砚书更加不解: “我看你怎么还挺怕她的?” 王爷的老底都被止戈抖了个干净,这个问题止戈自然是想也不想,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因为认真说起来,梅姑娘与属下算是平级。” “嗯?”顾砚书眉头微挑,眼中划过了一丝意外。 止戈与兴仁平级,皆是朝中从三品都尉,听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却也早就已经甩开了同龄人一大截。 梅颜夕身为女子,在天齐这样的环境之下,居然能够做到与止戈平起平坐,这让顾砚书如何不惊讶? “三年前,梅姑娘帮了王爷不少忙。” 注意到顾砚书眼中的意外,止戈缓缓开口,将三年前的事儿,与顾砚书说了一通。 自从对秦戮死心,并且将军中碎嘴的人抽了一顿后,梅颜夕其实就不怎么爱往军中跑了。 用她的话来说,她又不是犯贱,喜欢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三年前与西戎国一场至关重要的交战之中。 彼时西戎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位处险隘易守难攻。 偏偏那处险隘对天齐至关重要,堪称天齐的第一道防线。 若是不将其拿下,于西戎而言,天齐简直就是门户大开,只能任其予取予求。 在秦戮之前,在那儿已经折损了不少将领。 饶是秦戮,在试探了两次,了解了其厉害之处之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后来经过十几日日夜不休的辛苦谋划,秦戮发现,想要将西戎所占领的那处险隘拿下,只能想办法派人深入敌营,而后里应外合,双面夹击,才有希望。 但西戎国同样深知那处险隘的重要性,故而看守极严,外人想要进入,简直难如登天。 唯独有一点…… 那便是每隔三月左右,西戎国便会去险隘之下的城镇中买走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子,带回军营。 这些女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天齐的将士们心中却一清二楚。 若是以此作为突破口,其难度可想而知。 但无论是秦戮还是其他将士,都知道,此法虽然冒险,但也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有了突破口,让谁去,变成了秦戮等人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要知道在西戎,女子的地位甚至比天齐女子更低。 在天齐之中,虽男尊女卑,但女子好歹还算是人。 而在西戎,除非父族极其显赫的人家,寻常女子,简直与牛羊等牲畜无异,甚至一些地位卑微的女子,还不及一头牛羊值钱。 故而西戎的将士绝对不会怜惜女子,这也是他们每隔三个月,不得不去“补货”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故而这个人选,必须要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容貌过关,有胆识,能自保,且不怕死。 但想要找到这样的女子,又谈何容易? 最后还是梅将军主动提出,梅颜夕符合这上面的所有要求,可让她去。 彼时秦戮等人对梅颜夕的印象还是那个一个劲儿地追在秦戮身后跑的娇蛮大小姐,听闻此言自然是不肯同意的。 不仅仅是因为梅颜夕是梅将军的爱女,更是因为此时事关重大,且只有一次机会。 若是选去的女子露了马脚,人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先不说,就说打草惊蛇之后,这一条目前而言唯一能行通的路,就算是废了。 梅将军的主动请缨,本就是在实在寻不出人选的情况下,万不得已提出的下下之策。 现在见秦戮拒绝的坚定,也就没有再提。 本以为事情便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梅颜夕却不知从何处听闻了父亲为她请缨,却被秦戮想也不想便拒了的消息。 直接便找上了门,质问秦戮凭什么以为她不行,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直接拒绝了? 她是不符合年轻貌美了,还是不符合有胆识能自保了? 一开始秦戮只当梅颜夕这是在耍大小姐脾气,又碍于前脚才将人惹得大病一场,不好直接赶人,干脆便采取了无视措施。 结果这一无视,简直就是捅了本就生气的梅颜夕的马蜂窝,梅颜夕一气之下,竟然与秦戮动起了手。 也正是这一动手,秦戮才发现,梅颜夕的身手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虽然与秦戮本人相比算不得什么,但若是放在寻常的习武人士之中,也能被称得上是一声“高手”了。 这个时候,秦戮才知道,为何梅将军此前会为梅颜夕请缨,她的确有这个能力。 不过在想到梅颜夕这一点就着的性子后,秦戮还会打消了让梅颜夕前去卧底的想法。 但在边关那种地方,就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都少有,更别说秦戮还想找一个年轻貌美且武功过人的女子。 除了梅颜夕,秦戮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在僵持了半个月,眼见着距离西戎士兵“补货”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只能再等三个月后。 但彼时已经进入深秋,三个月后,便是隆冬,那险隘本就易守难攻,到了冬日,将士们受天气影响行动不便,在想要将这道险隘攻下,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个时候,秦戮才不得不点头,答应让梅颜夕去试一试。 之后的事儿就比想象中的顺利多了。 梅颜夕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不靠谱,在面临正事时,就有多靠谱。 深入敌营不过半个月,梅颜夕便直接超前完成了与天齐将士里应外合的任务。 最后天齐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了那一处险隘。 那一仗能够打得如此漂亮,梅颜夕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也正是因为那一仗的胜利,为这两年的休战期打下了牢不可破的基础。 “那梅大小姐……” 听闻梅颜夕曾在西戎的军营中潜伏了长达半月之久,顾砚书下意识想要张嘴询问。 但很快,顾砚书便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梅颜夕在那场战争中立了头功,他却想这些有的没的,着实是太不妥当了。 “只是受了一些皮肉苦,虽然吃尽了苦头,但与最坏的情况比起来,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而止戈几乎在顾砚书张嘴的一瞬间,便知道了其心中所想。 在对上顾砚书意外的眼神后,直接给出了答案: “西戎女子身份卑微,故而对于西戎男子来说,一切女子独有的生理特征,都会被视为不详。” 比如月事,比如孕事,再比如正在月子以及小月子之中的女子。 在西戎,有一禁忌:绝不能触碰身具不详的女子,犯忌者,轻则霉运连连,重则危及性命。 这一禁忌,就连西戎的普通男子都奉为金科玉律,更别说是每日里都将脑袋提在腰间,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士兵了。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秦戮才会同意派女子前去潜伏的提议。 因为无论去的人是谁,秦戮都会给其一颗假孕药,为其解决最大的隐患。 梅颜夕吃了假孕药,被带进西戎的第一天就被大夫诊出了怀有身孕的脉象,西戎的将士自然不可能去碰这么一个不祥之人。 灌下红花汤落胎,也有将近一个月小月子的时间,梅颜夕同样是安全的。 这也是梅颜夕所能够拥有的,能够安全完成任务的最大期限。 短短的一个月,梅颜夕需要摸清楚西戎的防线布局,以及兵力情况,还有平时守备的巡逻情况。 还需要将这些情报,在西戎人的眼皮子底下送出西戎的军营,最后还得在天齐动手之时与他们里应外合,其难度可想而知。 好在梅颜夕不仅做到了,甚至比他们所预料的做的更好。 诚然西戎士兵仗着地理优势放松警惕的缘故在,但梅颜夕的能力与功劳依旧无法抹杀。 况且在那半个月之中,梅颜夕同样吃了不少苦头。 梅颜夕只能依仗西戎男人不碰身具“不详”之兆的女子的这一禁忌,确保自己的清白,却不能因此免受皮肉之苦。 对于西戎男人来说,用藤条、鞭子等物去抽打身具“不详”之兆的女子,同样不算触犯禁忌。 那些见梅颜夕容貌出众,见色起意的西戎士兵们,在得知梅颜夕身具“不详”,**得不到纾解后,下手直接没了轻重。 倒是苦了梅颜夕一个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从来只有她拿鞭子抽别人的大小姐了。 为了大局,面对这样的责打,只能忍气吞声地受下。 后来天齐取得胜利之时,梅颜夕甚至当场将下手最狠的两人给抽成了肉泥,可见其心里有多大的委屈。 止戈甚至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梅颜夕与他们会面之时,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肉的模样。 就顾砚书脑海中,那个可以一拳打死几个小朋友,五大三粗铁骨铮铮的梅大将军,在看到大女儿当时的模样时,也直接红了眼框。 也是因为如此,秦戮后来才会对梅颜夕多有忍让纵容。 否则就当初年少之时那几句失言冒犯,又怎么能够容得梅颜夕如此放肆? “难怪……” 顾砚书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他家小鹿就不说了,或许对梅颜夕的口无遮拦并不会放在心上。 但就止戈对自家小鹿忠心耿耿,维护至极的性子,若是没点原因,就凭梅颜夕刚刚在他面前说的那一番话,就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 不过很快,顾砚书便察觉到了不对: “仅凭西戎那一场战事,应当不足以让梅大小姐与你平起平坐吧?” 自己的人自己知道。 就秦戮的性子,或许会因为梅颜夕当初在西戎之事在私底下对其多有纵容,但绝不会在公事上对其有半分让步,更别说让其与止戈这样的得力干将,平起平坐。 “若是仅有与西戎的那一场战事,的确如此。” 止戈微微点头,给了顾砚书肯定的答案。 但问题的关键便在于,梅颜夕并不止参与了西戎的那一场战事。 在拿下与西戎的胜利之后,梅颜夕就像是体会到了立功的快乐一般。 身上刚养好伤,便向秦戮申请,要求上战场。 用梅颜夕的话来说,便是她要多立功,多让秦戮欠她的人情,以后她张嘴骂狗男人的时候,秦戮就别想反驳她一个字。 这个就叫做曾经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你就要对我任打任骂。 秦戮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还真答应了梅颜夕如此离谱的要求。 而后,梅颜夕便成为了秦戮军中的一名铁娘子,短短的一年间,在战场上屡立奇功。 杀敌比大多数男子更狠,甚至那股不要命的劲儿,也让不少将士自愧不如。 碍于天齐女子不得入朝为官的规定,秦戮也没有给梅颜夕任何官职,但论功行赏之时,该给梅颜夕的实权,却也一点也没少给。 而后便成了止戈口中,两人平起平坐的情况。 因为在秦戮麾下的军队中,梅颜夕的命令,与止戈的话,具有同等的效力。 “那你也不至于对她如此畏惧吧?” 两人平起平坐,又不是梅颜夕能压止戈一头。 “这不是……梅大将军对梅大小姐,格外宠爱吗?” 说起这个,止戈也有些憋屈。 他能怎么办? 他也不过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侍卫罢了。 一句话,顾砚书顿时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止戈这是投鼠忌器,生怕打了小的招来老的啊。 想着,顾砚书给了止戈一个了然中又带着一丝同情的目光。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顾砚书也就不再追着止戈询问个不停了。 恰逢到了顾砚书给秦戮写回信的日子,刚从止戈口中听到了这么些与自家小鹿有关的陈年旧事的顾砚书,自然是要抓紧机会好好调侃自家小鹿一番了。 当即便下笔如有神,直接挥毫泼墨地写了好几页信纸。 说起两人之间的通信往来,就不得不提一句皇上了。 自从顾砚书将上次皇上接到家书后的反应告诉秦戮知州,秦戮就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给顾砚书写信时,便会时不时也顺便给自己的亲爹写上一封。 至于为何不每次都写,用顾砚书的话来说,便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过犹不及。 也不知是不是顾砚书的错觉。 他总觉得自从秦戮开始顺带给皇上送家书之后,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似乎又向上提升了不少。 当然,不管这是不是顾砚书的错觉,反正自从秦戮开始给自家亲爹送家书后,皇上的心情倒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据温清霄所说,这些日子家中父兄都说皇上比之以前气势柔和了不少不说,还好说话极了。 现在朝中上下,都将秦戮的家书当做福音来看待,私底下都快将秦戮给夸上天了! 这些话,顾砚书也没有忘记写进回信之中,让自家的小鹿也看个乐呵。 将书中的回信送去驿站后,顾砚书便在心中开始盘算着: 依照现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京城到溢州单程也就需要四天的时日。 自家小鹿向来都会在收到信后,会给驿站驿官三天到四天休整的日期,再给他回信,也就是说……在莫约十日后,他便能够收到自家小鹿的回信。 而从秦戮上一封信中的内容可以看出,溢州的堤坝修筑事宜都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就差最后的查漏补缺以及验收了。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十日后的那封回信,会由自家小鹿亲自送到他的手中。 想到这里,顾砚书的唇角便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与小鹿这一别三月,京都也从仲春走到了仲夏,顾砚书心中对秦戮的思念之情,也如同这京都的日头一般,愈发地让人难耐了。 而此时的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溢州的来信,比他所预料的,快上了好几日。 三日后,丑时初—— 厉王府中的寂静,被大门处突然传来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待到敲门声落,府中的侍卫便见到了止戈神色匆匆而来,敲响了主院的大门的模样。 在屋内烛火点亮之时,甚至还不等顾砚书打开房门,止戈便直接抬高了音量禀告着: “殿下,溢州八百里加急!” 第153章 顾砚书听到止戈的那句“溢州八百里加急”,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以往秦戮的信件,大多是在晚膳前后送过来的。 顾砚书去驿站给秦戮送回信时曾经问过一嘴,驿站的驿官说那是秦戮特地交代过的时间。 说是顾砚书平日里人忙事多,但三餐却是规律的,并且会在晚膳后给自己留出两炷香的时间休息。 晚膳前后不仅可以将信第一时间送到顾砚书手中,同时也不会耽误顾砚书做正事。 驿官说这话时,看着顾砚书的眼神都是满满的羡慕: 毕竟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那个传闻中不近人情的殿下,会细心到这种地步呢? 但是现在…… 天齐没有钟表,顾砚书没有办法判断现在具体是什么时候。 但在止戈敲响房门之前,他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说明他已经睡下了两到三个小时。 现在的时间,至少是凌晨一点,城门早已关闭。 这个时候溢州送来的信,还是八百里加急…… 虽然这段时间顾砚书与秦戮都快将八百里加急当成普通驿递来用了,但这并不代表顾砚书不明白,八百里加急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顾砚书只觉得心下一空,连忙打开了房门。 还不等顾砚书询问出了什么事,止戈便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殿下,溢州八百里加急!” 顾砚书垂眸,看着止戈手中的信件,心中那股不详的感觉顿时更甚了。 以往溢州的来信,秦戮从不假他人之手,并且一定会在信封上写上“吾妻砚书亲启”六个大字。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中的爱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而现在止戈手中的这封信上面,却端端正正地写着“厉王妃殿下亲启”,甚至也不是顾砚书所熟悉的,兴仁的字迹。 从溢州送给他的信,不是秦戮亲笔,也不是出自兴仁之手,而是找了一个顾砚书不熟悉的陌生人代笔。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没功夫,顾砚书脑海中闪过了出无数可能性,其中包括几个最坏的结果。 也是这个时候,顾砚书发现,一向稳重的止戈,此时拿着信件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很显然,止戈也明白,这个时间点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意味着什么。 但也是这个细小的发现,让顾砚书几乎在瞬间冷静了下来: 秦戮不在,他就是厉王府的主心骨。 现在止戈已经慌了,他就更不能失去分寸! “给我吧。” 思及此,顾砚书微微沉下一口气,努力稳住音线,将信封从止戈手中接了过来。 此时屋外早已漆黑一片,顾砚书转身走回屋内,借着房内的烛火,拆开信封,将信纸从中拿了出来。 整个过程,顾砚书表现地极为冷静,甚至连睫毛也没有丝毫抖动。 直到顾砚书低头,看清了这封八百里加急上的内容: “溢州阳临县出现时疫,疑似天花,自王爷三日前从阳临县归来,便高热不断,疑似感染,现已采取隔离措施,念及王爷身份尊贵,不敢隐瞒,故传信……” 虽然在这封八百里急报之中,执笔之人光“疑似”二字就用了不下三次。 但顾砚书来天齐已经这么些时日了,又怎么会不了解天齐这些官员的做派? 事关皇子,若非有十二分的肯定,又怎么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这个时候向京城传这么一封八百里加急? 若非顾砚书刚刚为了光线更加明亮一些,直接坐在了凳子上,此刻他恐怕连站也站不住。 这封传信后面还写了什么,顾砚书已经看得不太真切了,唯余“天花”二字,最为清晰,清晰地甚至有些刺目。 虽然在顾砚书出生之时,天花已经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但这并不代表顾砚书对于这种传染疾病没有丝毫了解。 相反,因为天花湮灭的时间并不长,在华夏历史上也曾经造成过极大的影响,顾砚书对这种传染疾病,甚至能够说得上是如数家珍。 不过短短一瞬间,顾砚书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大片与天花有关的信息—— 天花病毒主要经过呼吸侵入体内,大多通过飞沫或者直接接触传染。 病毒毒株分为两种,一为典型天花,毒力强,感染后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五。 感染后会出现寒战、高热、乏力等严重的毒血症状。 同时可能出现败血症、骨髓炎、肺炎等并发症。 这些并发症,也是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另外一种,则是轻型天花,毒力较弱,大多可以被治愈,死亡率不足百分之一…… 即便是在顾砚书所生存的后世,对于天花这种烈性传染病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措施,只能预防。 顾砚书不知秦戮所感染的是哪一种天花病毒,但无论是哪一种,即便是死亡率低的轻型天花,在医疗技术如此落后的天齐,都是十分要命的存在…… “哐当——” 突然,顾砚书耳边传来了一阵金属落地的异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垂眸,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刚刚发出异响的物品—— 属于止戈的佩剑。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发现止戈刚刚与他一起进了房间。 这封八百里加急不过寥寥几语,毛笔字大,止戈眼里过人,几乎不用刻意去看,只微微扫一眼,便能将其中的内容看个七八分。 现在这番反应,明显是已经看到信件上的内容了。 “你这是想去哪儿?” 就在顾砚书这般想时,便看到了止戈转身便向门外走的模样,想也不想便开口将人叫住。 不等止戈回答,顾砚书就已经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 “去溢州?现在城门已经关闭,就算你能出去,这个时辰,你能走多远?” 天齐的路上可没有路灯,黑夜里想要照明,就只能接着星光,用火把照亮方寸间的路况。 若不是一行人一起行事,就单人出行,一晚上能走十里路便已经算是快的了。 顾砚书一句话,果然让止戈停住了脚步。 但从其表情不难看出,对于顾砚书的话,他并不是十分信服,甚至看向顾砚书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敢置信与愤怒。 那眼神,仿佛在问顾砚书为何能如此冷静?他就没有心吗? 这还是自顾砚书成婚以来,止戈第一次用这般不敬的目光看着他。 “要去溢州,也要等将府内的事安排好了,天亮之后再出发。” 顾砚书只当是没有读懂止戈眼神中的含义似的,冷静地做着安排: “本殿可不想日后王爷回来了,王府却乱了。”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一句话,的确戳在了止戈内心的最深处。 没错,溢州要去,王府也不能乱! 想着,止戈只能尽力压下立即骑马出城,前往溢州的急迫心情,开始思索如何安排王府中的事宜。 然而这个时候,止戈才发现,对于如何安排王府之中的事,他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府内的一应事宜惯来都是兴仁与顾砚书负责,止戈对此本就不甚擅长。 更别说此刻止戈脑子早就已经被“王爷染上了天花”这一条信息给塞满,完全静不下心来思索其他的事。 就在止戈理不出头绪之时,便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 “传府内暗卫头领、于立人来主院,再去五皇子府将五殿下请来,最后去帮本殿将包括唐掌柜在内的几位掌柜叫来。” 顾砚书现在的吩咐,无疑是给止戈指明了行动的方向。 止戈想也不想,便点头应是,随后又下意识说了一句: “若是请了五皇子,这事儿就瞒不住了。” “八百里加急送进城的时候就已经瞒不住了。”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半夜送进城的八百里加急,还能瞒过谁的眼睛? 厉王府周边不知有多少人的探子盯着,恐怕这封信前脚从进厉王府的大门,后脚便已经传入了大半个京城的耳朵! 那些人即便是不知这八百里加急的具体内容,还不会猜不成? 王爷不在府内,这个时候从溢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不是与王爷有关,便是与溢州有关。 真想要知发生了什么事,派人去溢州一探便知,难厉王府还能只手遮天,堵住溢州所有百姓的嘴不成? 这个时候,止戈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有些过于天真了,连忙冲顾砚书微微拱了拱手: “属下领命。” 随后,止戈便转身向门外走去,按照顾砚书的吩咐,挨个将人叫来了主院。 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般,秦戮感染天花之事,根本就瞒不过旁人的眼睛。 因为刚刚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并不仅仅只有厉王府,皇宫之中,同样也有人送了去。 这个时间点,皇上早就已经休息了。 虽说在外人眼中,皇帝的身体依旧硬朗,但其到底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时常操劳,内心一刻也不得空闲,即便平日里再注意,身体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问题。 譬如睡眠质量下降。 在收到这封八百里加价的时候,王公公本不欲打扰皇上清梦,后听闻是与厉王生死攸关的大事,才不得不惊扰圣驾。 皇上今日虽是歇在自己的寝宫之中,但半夜宫里来了封自溢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最后还饶了皇上的休息,这种事,又如何能够瞒过皇宫内外的眼睛? 即便是没有在厉王府外安插眼线的人,在此时,也知溢州恐怕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与顾砚书一般,在看到这封八百里加急的时候,皇帝先是不敢置信,随后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往常感染天花的人的死亡几率。 皇帝手中当下便是一抖,竟然连一张薄薄的信纸也没能拿住,任由其跌落在了地上。 皇帝现在的这幅模样,饶是王公公看着,都有些心惊。 王公公在皇帝跟前伺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露出如此神色。 在心中犹豫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担忧,轻轻叫了一句: “皇上?” “天花……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感染上了天花?” 王公公的这声呼唤,像是一个开关似的,让皇帝微微回过了神,但依旧忍不住低声喃喃着: “怎么就偏偏是老三?怎么能是老三呢……” 王公公与皇上不过咫尺,自然是听清了皇帝的这番喃喃低语。 短短的两句话,其中的含义却让王公公心惊不已。 在皇宫多年,没有谁比王公公更加明白如何才能活的更加长久。 微微垂眸敛下心神,王公公只当是全然没有听出皇帝此番低语的含义,低声宽慰着: “皇上且放宽心,厉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没错!” 王公公这句话像是给皇上提了醒,微微点了点头: “边关三年,老三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定然可以!” 越说,皇帝便觉得越有理,顿时便来了精神: “传太医!” “是。” 见皇上不再如同刚刚那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颓废之感后,王公公才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依着皇上的意思,转身去传太医去了。 这边皇帝在传唤太医,想要寻求天花的治愈之法。 另外一边,顾砚书也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王府中的事宜。 秦戮感染了天花,顾砚书无论如何也是要亲自去一趟溢州的。 此刻的他已经管不上什么武将在外,家眷留京的规矩了,他只知,他家小鹿病了,他要去陪在他家小鹿的身边。 若不是心中还有一根信念撑着,若不是偌大一个厉王府需要一个主事之人,顾砚书甚至能比止戈更冲动。 然而事实却是,现在的顾砚书,冷静地可怕。 直接将王府内的一应事宜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原本顾砚书是想让止戈留下镇守王府,毕竟届时王府中两位主子都不在,若是再不留下一个有分量的,恐生变故。 但后来顾砚书看止戈的状态,便知此法不通。 现在止戈满脑子都是秦戮之事,即便是将人留下,恐怕也是留下了身体,留不下心,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顾砚书只能将这件事交由暗卫首领去完成。 这位首领与止戈平级,不过平日里因为常隐在暗处,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按理来说,像是这样的人,最好是一辈子都别暴露在人前。 但事急从权,此时的顾砚书,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同时顾砚书也不忘吩咐五皇子,在他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应该注意的事。 首先便是大皇子一脉。 秦戮感染了天花的事最多到天明,便会传遍整个京都,届时大皇子即便是在禁足,也能得到消息。 只要大皇子的脑子还在,就算是里面装的是豆腐渣,也能明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届时大皇子定然会动作频频,五皇子必须要多加防备。 除此之外,便是需要稳住厉王一脉的朝臣,至少在他将确切的消息传回京都之前,他们自己人的内部不能乱。 “我知这对五皇弟来说或许会有些困难,五皇弟届时将这封信交由温六公子,温家自然会协助五皇弟。” 顾砚书说着,便将他刚刚趁着止戈去叫人的空隙,写下的几封信递给了秦灏。 温家人个个能说会,忽悠人的本事不小,有他们协助,五皇子这边的压力自然会小不少。 “皇嫂放心,臣弟都知。” 现在的五皇子整个人都是蒙的,他现在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家三皇兄感染了天花这一事实。 只是训着本能,将自家三皇嫂的话给记在了心上。 顾砚书也能看出五皇子此刻的状态,但他却没有时间去安抚五皇子,花时间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了。 转头,顾砚书便给手底下的几位掌柜做出明确的工作指示之详细,谋划之深远。 若是严格按照顾砚书的指令去行事,即便顾砚书三年五载不回京,几位掌柜的工作也不会出岔子。 “若是本殿此去……” 顾砚书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才接着: “万一有什么不测,你们便回大哥那去罢。” “殿下……” 听到顾砚书这话,唐掌柜下意识皱眉,脸上的表情满是不赞同。 “你们在大哥手底下做了十余年,对大哥的脾性也清楚,他不会与你们为难。” 不等唐掌柜将后面的话说话出口,顾砚书便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况且本殿说的是万一,又不是一定会发生。” 唐掌柜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在见到顾砚书脸上的疲惫之时,到底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殿下现在已经够忙了,他就别再给殿下添乱了。 唐掌柜等人的消停,的确让顾砚书微微松了口气。 轻轻闭上眼睛,微微揉了揉额头,顾砚书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没能交代到的地方。 还不等顾砚书思索个所以然,便听到了止戈的轻声提醒: “殿下,天亮了。” 经过了大半个晚上,见到了顾砚书为了王府殚精竭虑,考虑周全的模样,止戈也意识到了自己夜里对顾砚书态度的不妥之处。 特别是在知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前往溢州的决定后,心中的愧疚更甚,此时面对顾砚书之时,也就愈发地恭敬了。 顾砚书也知止戈当时只是被担忧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将他的那一点不敬放在心上。 此刻闻言,微微睁开了双眼,眼中还有一丝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迷茫: “天亮了?” 抬眼向窗外看去,果然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擦亮。 透过窗户,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象了。 止戈微微点头,给了顾砚书一个确切的答案: “已经快到卯时了。” 顾砚书给了止戈一个眼神,表示自己知了,而后长舒一口气,看向了屋内唐掌柜以及五皇子等人: “其他就没什么事儿了,或许有遗漏的地方,小事你们便自己看着办,拿不准主意的大事,便给我传信,等我安排。” “是。”唐掌柜等人练练点头,表示自己知了。 而后,顾砚书便看向了止戈: “去将本殿的礼服取来,伺候本殿梳洗吧。” 前面半句话,是对止戈说的,而后面半句话,则是吩咐的白术。 亲王妃的全套礼服,迄今为止,顾砚书也只在过年时的宫宴上穿过一次。 参加宴会顾砚书且嫌它穿起来麻烦,平日里自然不会去动。 然今天要去皇宫请命,必须穿的隆重正式。 “皇嫂要不就别去宫里了吧?” 看着顾砚书脸上难得的疲态,刚刚才消化完了今晚巨大的信息量的五皇子想也不想便说: “皇嫂您写封信,臣弟给父皇送去,父皇会答应的!” 从昨日丑时消息传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的,期间顾砚书就没有片刻休息。 一直在给手底下的人安排工作,说话的时间过长,以至于声音已经出现了一丝沙哑。 更别提一颗都不得空闲、高速运转的思绪,会消耗多少精力。 想到这里,五皇子难免有些心疼自家三皇嫂。 若是三皇兄在京中,定然舍不得三皇嫂如此辛苦。 “不行,武将在外,家眷离京不是小事,合该去与父皇禀明,求得明旨。” 顾砚书直接否了五皇子的提议: “天亮后消息传出,盯着王府的视线只会多不会少,大皇子等人定然会想尽办法寻王府的错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出错,给旁人可乘之机。” “可……”五皇子也知这个理,但张了张嘴,依旧有些想反驳。 可三皇嫂就不知累吗? 整套礼服梳洗少不得需要小半个时辰,再去皇宫陈情请旨,前前后后至少要耽误一个时辰。 皇嫂明显可以在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再出发。 “无碍。” 顾砚书知五皇子想说什么,只微微摇了摇头,与自家小鹿生死未卜相比,他现在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不再给五皇子重新开口的机会,顾砚书直接给了止戈一个催促的目光: “动作快一些,早一刻拿到父皇的旨意,我们也能早一刻出发,早一刻到达溢州。” “是。” 止戈闻言,也不再耽误,连忙转身,依言去将那套亲王妃礼服从里屋取了出来。 第154章 去皇宫请旨的过程比顾砚书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几乎是在他禀明来意后买多久,皇帝便允了他的要求。 虽然在拿到圣旨之前,皇帝用一种让顾砚书看不懂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但无论如何,允许他去溢州的圣旨,皇帝到底还是给他了。 皇帝不仅给了他圣旨,还让他带走了太医院的半数太医。 顾砚书接旨之时,听王公公的意思,若不是皇宫中不能不留太医,皇上甚至想把整个太医院都派去溢州。 顾砚书不知道在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帝心里想了些什么,也不想去思索,在下旨之前,皇帝看着他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但在听到王公公这番话时,顾砚书知道,至少有那么一刻,秦戮于皇帝而言,或许更像父子,而非君臣。 拿到了圣旨,该安排好的事在昨日夜里也已经安排了下去,接下来的事也就简单了许多。 待到顾砚书带着太医回府换衣服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止戈等人整装待发的模样。 只是…… “刚刚于立人说王妃临进宫前交代了他一件事,他需要去处理一下,现在人还没有回来。” 见到顾砚书回来的身影后,止戈眼睛亮了亮,连忙上前禀告着。 虽然在见识过了昨日夜里,顾砚书有条不紊后,止戈知道,无论自家王妃交代了于立人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但于立人到底是厉王府中为数不多的府医之一,这一次前去溢州,也需要带着他一起前去。 现在人离开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王妃都从皇宫里回来了,于立人依旧没有一点消息,这让止戈如何能不着急? “我去皇宫前的确交代他去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的,等他回来我们便出发。” 顾砚书一眼便看出了止戈心中所想,当即便直接给了止戈一颗定心丸: “你放心,我去皇宫之前已经交代过了,无论最后我交代的事有没有办成,他都会在一个时辰内回府。” 果然,一听到顾砚书这话,止戈的面色顿时便松动了不少: 王妃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按照于立人的性子,定然会在一个时辰内赶回来,而从于立人离开到现在,离一个时辰,也就还差两盏茶的功夫了。 果然,这边顾砚书才刚将进宫时所穿的礼服换下,那边于立人便已经回到了王府。 于立人在这个时间点离府,顾砚书又说交代他去做的事儿很重要。 他这一回府,自然就引起了府内不少人的注意,想要看看于立人出去这一趟,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这一看,还真让人看出了区别。 无他,主要是于立人手中多出来的那物件实在是太显眼了。 这人走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却牵回来了一只半大不小的小牛犊,让人想不注意也难。 等等…… 小牛犊? 莫非王妃交代于立人去办事儿,就是去买一只小牛犊?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一只小牛犊又能做什么? 总不能是自家王妃觉得馋了,差于立人去帮忙找的口粮吧? 就在众人觉得对于立人和顾砚书这番动作看不明白的时候,那边刚换好了衣服的顾砚书,也看到了于立人身边的那只小牛犊。 “嗯?你这是找到了?” 低头看着那只小牛犊,顾砚书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 既然顾砚书能够对天花这种病毒如数家珍,当然也知道该如何预防这种病毒。 现目前……不,应该说一直到后世,联合国宣布天花病毒彻底消失的时候,对于天花这种病毒,都一直是出于只能预防,不能有效治愈的状态。 至于预防措施,便是接种牛痘疫苗。 众所周知,得过天花并且病愈的人,其体内会出现抗原体,终身都不会再被天花板病毒所感染。 预防天花病毒的原理,便是让人们的体内产生对天花病毒的抗原体,以免疫感染。 但因为天花病毒的致死率,再加上人们并没有找到有效的治愈措施,使用天花病来让人体产生抗原体的办法显然是不适用的。 在后世,便有英国的外科医生琴纳在的偶然间发现,奶牛场挤奶的少女,在天花盛行之时,竟然能够一直免疫天花病毒的感染。 后来经过观察与试验得出,在牛的身上,有一种可以传染给人,名为“牛痘”的疾病,与天花同源。 而这些挤牛奶的少女,便是在挤奶的过程中,被患有牛痘的奶牛传染并治愈后,体内产生了对天花的抗原体。 这一发现无疑给在天花肆虐的当时,带去了无数希望。 毕竟与天花相比,牛痘这种病,可就温和与好治愈多了。 从牛身上提取牛痘,接种到人体,使人体产生对天花的抗原体,这便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牛痘疫苗。 现在顾砚书不知道自家小鹿的情况到底如何,也不知道在溢州,感染上了天花的人有多少。 顾砚书现在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便是及时止损,将牛痘疫苗尽早提炼出来,以免更多的人感染上天花。 牛痘疫苗,最主要的,便是需要寻找一头患上了这种疾病的牛,最好还是小牛犊。 但现在这个时间点,想要找到这么一头小牛犊,又谈何容易? 故而顾砚书在去皇宫之前,也只是让于立人尽力去找。 若是没找到,那就在去溢州的路上,或者是抵达溢州之后,再去找一找,总是能找到合适的。 然而让顾砚书没有想到的是,于立人这出去一趟,还真带回来了一头小牛犊。 “属下运气比较好,没问几户人家,便找到了符合王妃要求的小牛犊。” 见顾砚书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的这头小牛犊上,于立人连忙低声回答道。 在天齐,牛痘这种病,虽然说不上罕见,但也绝对不算常见。 故而于立人在听闻顾砚书想要找一头患有牛痘的小牛犊时,心里便有些没底。 结果谁知道这还真让他给赶上了,才去集市问了没几户人家,就让他给问了出来: “也是属下去的赶巧,听说那户人家正准备去寻兽医来看呢。” 若是再晚去上些时日,说不定这牛便不符合顾砚书的要求了。 “走吧,其他的事儿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说。” 顾砚书又看了那小牛犊一眼,随后示意止戈立即叫人出发。 按照顾砚书原本的计划,本事打算直接骑马,一路急行到溢州。 但是现在多了这头小牛犊,还要带上几个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太医们,这个想法显然是不再适用。 就那些太医身娇肉贵的模样,真让他们一路骑马疾行,或许人还没到溢州,就已经先病倒了。 到时候别说去照顾自家小鹿,厉王府还得着人去照顾他们。 到了最后,顾砚书干脆让止戈去套上了两辆马车,将太医和那只半人高的小牛犊给安置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顾砚书一行人刚准备出发,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道让人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 “我这应当是没迟到吧?” 寻声望去,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在厉王府外不远处,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那行人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心生畏惧,其身强力壮,肌肉分明,腰间或手中拿着的兵器,也无一不在彰显着其极其不好惹的属性。 唯独大头的那个,身材纤细窈窕,穿着一身红色骑装,腰间别着一条标志性的长鞭,赫然是顾砚书前几日才在城门处见过的梅大小姐。 但是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是属下通知梅小姐过来的。” 察觉到顾砚书眼中的疑惑,一旁的止戈连忙低声向其禀告着: “殿下这次能够带走的人太少了,军中的人手又不便抽调……” 止戈这话一出,顾砚书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秦戮去溢州之时,便已经抽调走了府内近半的人手。 这次顾砚书去溢州,能够抽调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王府内不知道有多少机密,根本离不的人。 到最后,顾砚书也就只从王府中带了十余人走。 这十几个人,若是对付一下路上遇到的毛贼宵小,或是拦路打劫的土匪,倒也是绰绰有余。 但大皇子那边的人,止戈不得不防备。 毕竟自从王府中那些新鲜的玩意儿都是出自王妃之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大皇子对顾砚书的厌恶与仇恨,已经丝毫不低于秦戮本人了。 以往顾砚书在京中也就罢了,到底有厉王府在,又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大皇子想要做什么,也需要掂量一下。 现在顾砚书主动出了京,还只带了这么些人手,可不就是亲手给大皇子送去的机会吗? 在军中人手不便抽调的情况下,止戈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梅颜夕。 与他平起平坐,却身无官职,手底下也有几支得用的人马,也都不是军中之人。 大皇子即便是知道了,也寻不出一丝错来。 “溢州的情况,她都清楚了?” 顾砚书闻言,眉头微挑。 秦戮在溢州感染了天花,说明溢州的情况恐怕并不乐观。 现在往溢州去,定然有被感染的风险,顾砚书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 昨日在选取跟着他一起去溢州的人选时,也都将话给说明白了。 现在止戈叫来了梅颜夕,顾砚书自然也是要多问上一句的。 那边梅颜夕也听到了顾砚书的问题,不等止戈回答,便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殿下不必忧心,止戈都与属下说清楚了。” 顾砚书抬眼观察了一下,确定梅颜夕以及她身后的人脸上并无任何勉强之意后,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 第155章 与对活字印刷、玻璃等物的一知半解,只知其大概不,因为曾经的一点兴趣爱好,顾砚书对牛痘疫苗的了解,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其中自然不仅仅包括了当初琴纳医生发现牛痘的历史,样也包括了牛痘疫苗最初的提取以及演变过程。 这些在后世,看起来早已没什么用处的知识储备,在此时,却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对于现在的顾砚书来说,时间甚至比金钱更重要。 顾砚书对牛痘疫苗的了解,让他不需要再两眼一抓瞎地将几个太医叫到一起,将脑子里那点影影绰绰的想法告诉他们,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这个想法去摸索牛痘疫苗。 现在顾砚书只需要将制作牛痘疫苗的步骤告诉于立人,让其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牛痘从小牛犊的身上提取出来便是。 在经历过酒精与伤口缝合之后,在于立人心中,便多了一股顾砚书的信服感。 虽然对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感染这件事抱着一股将信将疑的态度,但又见顾砚书的态度过于笃定,于立人依旧按照顾砚书的吩咐,将牛痘疫苗给提取了出来。 甚至因为顾砚书给出的方法过于详尽,从于立人着手准备开始,到最后将牛痘脓液提取出来的整个过程,耗时甚至不到一天的时间。 即便知道与天花相比,牛痘已经能够说得上是十分安全。 即便知道即使依照天齐御医的能力,治愈牛痘也并非难事。 但在看着被于立人提取出来后,盛放在小玻璃瓶里的牛痘脓液,顾砚书的脑海中依旧不可避免地闪过了曾经看过的资料之中,琴纳医生早期牛痘疫苗接种在人体之后,出现过的种种后遗症以及致死案例。 但是下一刻,顾砚书脑海中的这些资料,就被昨日夜里,那一封从溢州而来的八百里加急给打碎—— “溢州阳临县出现时疫,疑似天花,自王爷三日前从阳临县归来,便高热不断,疑似感染……” 念及这些文字,念及文字后所蕴含的含义,顾砚书微微闭了闭眼,将手中的小玻璃瓶放回了于立人的手中: “种吧。” 说话间,顾砚书已经将袖子给撩了起来,露出了一截光洁的手臂。 经过了大半年坚持不懈的晨练,此时的顾砚书早已不像当初那般羸弱,手臂也不再纤细地让人觉得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反而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恰到好处的肌肉,一眼望去并不夸张,但线条却极其流畅自然。 放在后世,这便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不说是女孩子,就是秦戮在顾砚书身上出现了那一层薄薄的肌肉时,也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但是很可惜,现在显然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顾砚书的这番锻炼成果。 于立人简直快被自家王妃这一句话,吓得直接将手中的盛放着牛痘脓液的玻璃瓶给摔倒地上去: 虽然从一开始王妃便直接说明了这牛痘脓液的用途与使用方法,但殿下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把这物品用在自己身上啊! 这瓶脓液是于立人亲手从那小牛犊身上提取出来的,没有人比于立人更加清楚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就是于立人,在动手的时候尚且很是嫌弃,现在顾砚书却让于立人将其直接种在自己身上,于立人又如何敢轻易动手? “殿下,这……恐怕并不妥当。” 看着因为他迟迟没有动嘴,而不住用眼神催促他的顾砚书,于立人颇有些犹豫地开口: “属下在此前,从未听闻过有谁用此法来预防天花,也不知此物运用在人身上会出现什么状况,殿下身份尊贵,属下实在不敢贸然冒险。” 外人也就罢了,厉王府中的人谁不知道王爷对王妃的在乎? 若他真将这以前从未在人体试验过的物品用在王妃身上,最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是砍了他十个脑袋,他也赔不起。 “以前没有听说过,现在不就听说了么?” 顾砚书微微扶额,要是放在其他时候,他定然会先让于立人去寻人试验一番,证实这牛痘疫苗的安全可靠。 但是现在,即便是顾砚书有时间愿意等,远在溢州的秦戮也等不起。 顾砚书可不想自己人到了溢州,只能远远地听着底下的人禀报与秦戮有关的消息,而无法亲眼去看一看,亲自去照顾自家小鹿。 见于立人还想说什么,顾砚书又直接补上了一句: “你直接种便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自有本殿担着。” 即便顾砚书这样说了,于立人依旧不敢冒险。 任凭顾砚书如何说,于立人都坚持要先去其他人身上试验一番,证实牛痘接种的方法安全有效之后,再来使用到顾砚书的身上。 争执到最后,顾砚书见软的和于立人说不通,干脆便直接变幻了策略: “这牛痘的提取办法,本殿既然能够直接说与你听,样能够自己动手提取,你若现在不给本殿接种,本殿也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但于大夫也应当知道,术业有专攻,本殿对医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届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于先生以为,你就能脱得了干系?” 当然不能! 几乎是瞬间,于立人脑海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顾砚书在前去溢州的路途上出了什么问题,别说是他,就是行的其他府内之人,都要受到责罚! 更别说这牛痘脓液需要从患有牛痘之症的牛身上提取,而当初,这小牛犊可是他于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带回王府的。 届时王妃自己动手出了什么岔子,他于立人又如何能够脱得了干系? 再抬眼看着顾砚书坚定的眼神,于立人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进退两难: 给殿下接种吧,到时候出了问题少不得需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作赔。 不给殿下接种吧,依照殿下的性子,还真能够做出自己动手的事儿来。 相比之下,好像的确是他自己亲自给殿下接种,安全性更高。 思来想去,于立人最终也只能咬牙应下了这一个磨人的差事: “让属下给殿下接种也可以,但属下对此事毫无经验,在此之前,殿下需将步骤告知属下,属下现在自己身上试验之后,再来给殿下接种。” 于立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想法倒也简单。 无论这牛痘接种在人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他与殿下一接种,总是不会出错的。 到时候即便出了岔子,他也能更加直观地从自己身上体会出来。 顾砚书不过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应允了于立人的这个要求: “可以。” 顾砚书的想法也样简单: 于立人是厉王府中的府医,待到了溢州之后,于情于理都需要亲自去看看小鹿的情况。 从于立人出发时所透露出的信息不难了解,于立人此前从未感染过天花。 也就是说,在于立人的体内,并没有预防天花感染的抗原体。 现在与他一接种牛痘疫苗,等到了溢州的时候,体内也就差不多已经出现了抗原体,到时候于立人再去为小鹿诊治,也要安全许多。 随后,于立人便在顾砚书的指导下,为自己与顾砚书分别接种了牛痘疫苗。 “接种后身上可能会出现一些例如低热等不适的症状,也或许会出现一些类似于天花的病症,届时不必感到惊慌,都是正常的现象,待到病愈之后,疫苗便算是接种成功了。” 看着手臂上刚刚被于立人缠上的纱布,顾砚书不忘低声给于立人打着预防针。 “是,属下明白了。” 若是上天再给于立人一次选择的机会,于立人定然不会如此相信顾砚书,将那牛痘脓液从小牛犊的身上给提取出来。 不。 应该说是于立人压根儿就不会选择将那患有牛痘之症的小牛犊给带回王府。 然而现在牛痘已经接种到了顾砚书身上,事情已成定局,现在除了相信顾砚书,于立人已经别无他法。 即便是这样,对于顾砚书一意孤行接种牛痘疫苗的事儿,于立人依旧不敢隐瞒。 从顾砚书的马车上离开之后,便直接将此事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止戈。 止戈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倒是一旁与止戈相隔不远,样将于立人的一番话听了个清楚的梅颜夕没有忍住,先开了口: “你好大的狗胆!这种东西是能够随便用在殿下身上的吗?” 牛痘到底为何物,梅颜夕并不十分清楚。 但从于立人的描述中,也大概能够听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能够称得上是腌臜的东西,于立人竟然敢已验证也不验证一下,便直接用在顾砚书身上,这让梅颜夕如何能不生气? 于立人样是跟在秦戮身边的老人了,对于梅颜夕这位铁娘子,自然也是十分了解。 止戈一般,对于这位脾气火爆的大小姐,于立人心中也样是惧怕的很。 现在被梅颜夕指着鼻子问责,那是直接静如鹌鹑,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倒是止戈,跟在顾砚书身边的时间久了,对顾砚书的性子也算得上是了解。 不过片刻,便相出了其中的关键: “可是殿下坚持?” “是。” 于立人连忙拱了拱手,将顾砚书刚刚威胁他准备自己动手的话止戈说了一遍。 最后,言语间不免带上了一丝懊恼: “这牛痘脓液的提取方法虽然简单,但后续也需要经过一定的处理,殿下此前从无这方面的经验,属下也是怕拒绝后殿下贸然动手,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纰漏。” 对于顾砚书,梅颜夕并不算是十分了解。 除了市井中的那些传言外,也就只有那日在城外送别柳如溪时匆匆见过一面。 就那仅仅的一面,也是她在说,顾砚书在听。 现在听于立人的这番话,饶是脾气暴躁如梅颜夕,也彻底没话讲了。 时梅颜夕也发现: 这位看似温和的厉王妃殿下,似乎并不像是表面上的这么好说话? 但在稍感意外之后,又觉得的顾砚书能够说出这样的威胁之言,也是在情理之中: 若是这位厉王妃殿下当真如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温润无害,当初便不会给柳二出那般馊主意,也不会在溢州的消息传来之时,几乎想也不想,便做出亲自前往溢州的决定了。 与梅颜夕脑子里塞满了对顾砚书的推测不,止戈只轻轻地看了于立人一眼: “那牛痘脓液还有么?” “还有。” 于立人闻言,想也不想便将怀中的那玻璃瓶给拿了出来。 玻璃瓶不过成年男子一指大小,其中牛痘脓液也不过堪堪装满了半瓶,着实说不上多。 但牛痘疫苗的接种本就用不上多少牛痘脓液,相对来说,这小半瓶牛痘脓液,着实算不上少了。 止戈将那小玻璃瓶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后,便想也不想地于立人说道: “给我也接上吧。” “什么?” 于立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报备的功夫,要求接种的人居然又多了一个。 “按照王妃的性子,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你动手。” 止戈轻轻瞄了于立人一眼,一向沉默寡言的让人难得多了一分耐心: “现在王妃已经亲自以身试验,我等作为属下的,又岂有逃避的道理?” “若这牛痘疫苗接种之后出现了什么严重的后果,我等陪着殿下,也不算失职。” “若这疫苗贵果真能够预防天花,待到结果出来后,我等难免需要接种,早一时晚一时,又能如何?” 不得不说,止戈说的这话的确有道理。 刚刚于立人要求先顾砚书一步接种的原因,不就在这儿吗? “没错!殿下现如今已经以身作则,我等早晚都要接种,早一时晚一时又如何?” 这个时候,梅颜夕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神情坚定地看着于立人: “况且这牛痘疫苗若是真有预防天花的作用,能够早些接种,岂不是更好?” 言语间,竟然也有让于立人为其接种的意思。 于立人还未说话,止戈便给了梅颜夕一个不赞的目光: “你凑什么热闹?” 权利与义务向来对等,梅颜夕身上既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身上的约束自然也就比止戈小了不少。 即便梅颜夕现在不止戈一起跟随顾砚书的脚步,一起接种牛痘疫苗,事后即便是出了什么问题,外人也说不出一个错来。 “怎么?就许你用不许我用?说的谁好像不是王爷手底下的左膀右臂似的,别忘了,本小姐可与你平级。” 梅颜夕想也不想便睨了止戈一眼: “当初要不是那群瘪三跑地快,你现在少不得需要叫本小姐一句‘大人’!” 止戈当然知道梅颜夕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认真说起来,梅颜夕比止戈晚了整整一年才被秦戮招入麾下。 但就是晚了这一年,梅颜夕也爬到了与止戈平级的位置,足以说明梅颜夕晋升速度之快。 若是敌国收兵的速度再晚上那么几个月,现在梅颜夕在军中的权限说不定还真能大止戈一头。 现在梅颜夕都说出这种话了,止戈哪里还能说得出其他劝阻的话来? 最后只能依了梅颜夕的意思,让于立人为其接种牛痘。 止戈不再言语,于立人却没忍住劝了一句: “梅小姐可想清楚了,殿下曾说过,这接种的位置,多半会留下一道疤痕,恐难治愈。” 世人都说梅颜夕性格剽悍,不爱红装爱武装。 但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红妆的? 梅颜夕自然也不例外。 于立人现在都还记得,当初大败西戎,收复险隘之时,梅颜夕满脸紧张地看着他,询问身上的伤痕会不会留疤的模样。 用当时梅颜夕的话来说,便是“本小姐性子已经成这样了,若是身子再不好看点,怎么给本小姐的爹拐个女婿回去?” 向来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梅颜夕,当初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按照于立人的吩咐,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身上的伤处上着各种药膏,力求不在身上留下疤痕。 现在于立人手中有几剂疗伤祛疤圣品,都是当初为了梅颜夕所研制出来的。 现在见梅颜夕如此坚持,于立人少不得要劝上一句。 果然,在听闻会留下一道难以治愈的疤痕之后,梅颜夕的脸上出现了丝毫的犹豫。 但很快,这丝犹豫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满脸坚毅: “接种牛痘留下的疤算什么?万一感染上了天花,留下满脸疤才难看!给本小姐接!” 这下,于立人是彻底没话讲了。 毕竟梅颜夕说的是实话,不少患有天花的病患治愈之后,脸上都会留下密密麻麻的疤痕,并且极难治愈。 这次为了方便更好地照顾王爷,从府内带出的一行人之中,便有其中两人是曾经患上天花而后被治愈的。 对于这两人的姓名,于立人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旁人叫两人为“王麻子”和“李麻子”,足以见得天花此物对人的影响。 原本于立人以为,自己最多也就再给止戈与梅颜夕两人接种便可。 谁知道刚刚于立人向止戈汇报时的动静稍稍大了些许,被跟在止戈身后不远处的副官给听了个囫囵。 不多时,顾砚书研制出了一名为“牛痘”的物品,可预防天花感染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厉王府的侍卫队伍中。 与于立人这样专研医术,在自己的领域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不。 厉王府中的诸位侍卫们,对于顾砚书可谓是无条件信服。 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出自王妃之手的物件,那就一定是不会出错的! 至于于立人所说的没有经过其他人的验证,恐怕会出现一些严重的后果? 厉王府中的侍卫们表示: 我们就问您一句话,刚刚副官听说王妃已经亲自接种了,此话是真是假? 是真的? 那还费什么话? 王妃都亲自试验了,还需要让旁的人再来试验什么吗? 当即,一个个便围着于立人,要求接种牛痘疫苗。 而梅颜夕所带来的那些人,在见到厉王府中的侍卫的这番动作后,也跟着一起来起哄。 表示能够被王府中的兄弟如此认的事儿,定然是错不了。 况且他们刚刚都已经看到了,大小姐也已经接种了。 大小姐都已经以身试验的物件,还有错的? 当即也如厉王府的那些侍卫一般,一个个便围着于立人,要求接种牛痘疫苗。 可怜于立人一个身娇体弱的小老头,又怎么能够拗地过这些常年习武,五大三粗,一拳能够打死一个小朋友的壮汉? 最后还是好说歹说,说牛痘脓液并不多,并不能满足所有人接种的要求。 又说接种疫苗之后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身体不适,若是所有人都接种了牛痘疫苗,届时所有人都病倒了,就没有人可以再来保护王妃的安全了,才说服府里的侍卫以及梅颜夕带来的那些人,分两批接种。 第一批接种的人反应过了,再给第二批人接种。 厉王府的侍卫以及梅颜夕带来的壮汉们如此大的动静,让那些从宫中出来的御医们想要忽略也难。 几名御医也样不是单独跟着厉王府走的。 为了确保御医们能够安全抵达溢州,也知道秦戮当初离开京城之时带走了不少人马,现在顾砚书能够抽调的人手可能不多。 故而除了近十名御医之外,皇帝还单独给了顾砚书一队御林军,护他周全。 现在御医们听到外面厉王府和梅颜夕的人吵吵嚷嚷,自然是没忍住派了几个御林军去打探情况。 被皇帝派来的御林军也都是些能干的,即便厉王府中的人看着牛痘脓液不够,生怕这群御林军也来他们抢,没有回答这些人的问题。 但御林军们依旧从这些人只言片语的讨论,以及于立人的动作中,推断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回去将此事与几名太医禀告了一番,太医们听闻厉王府那边居然还有能够预防天花的法子,当即便坐不住了,直接找到了于立人,想要一探究竟。 第156章 在被御医们找上门的时候,于立人满心满眼只想说一句话: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啊!我真的不是想要藏私! 好在与府内的侍卫们相比,御医们也还能够说得上是一句“通情达理”。 在听闻于立人对牛痘接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后,也就没有继续再胡搅蛮缠,而是与于立人共同商讨起了牛痘对于预防天花感染的可能性。 恰巧于立人对牛痘接种的办法心中也十分没底,见太医们感兴趣。 现在干脆便将顾砚书与他说过的那些什么,牛痘与天花病毒同源,感染上牛痘治愈后效果与患上天花被治愈后效果相同等话语,全都告诉了几名御医。 别说,通过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感染这种方法,别说是于立人,就是几个太医,在此前也从未有过耳闻。 但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别说能够被招入皇宫成为御医的,无一不是医术精良之辈。 以前对牛痘预防天花之事闻所未闻,今日便听闻了。 既然听说了,甚至在厉王府中,已经有包括了顾砚书在内的相当一部分人已经接种,御医们少不得需要凑在一起好好推敲一番。 最后几名御医在商讨了将近两个时辰,经历过了几次争执辩论之后,意见终于得到了统一: 若是按照厉王妃殿下的说法,接种牛痘的确有可能可以预防天花的感染,并且这个可能性还不小。 而且根据以往太医们的行医经验以及家传古书手札的记载,牛痘的治疗相较于天花,的确要轻松许多。 退一万步说,即便接种牛痘无法预防天花,小心照料,应当也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至少不会危及性命。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于立人可以说是狠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在给顾砚书接种之后,他的心里就已经非常没底了,生怕此法无用还会害了顾砚书。 现在在听到太医们至少不会危及性命之后,于立人今晚可算是可以睡得着觉了。 可即便是这样,于立人与几位太医也丝毫不敢松懈,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观察接种过牛痘的人的后续反应之上。 于立人是想到了在接种之后,顾砚书曾经说过的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后遗症,生怕顾砚书出现什么问题,想要第一时间去照顾。 而几位太医在此基础上,则是多了另外一个目的: 观察牛痘接种在人身上后会出现的种种反应,以及验证接种牛痘预防天花是否属实。 只是让于立人以及几位太医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接种过牛痘的包括顾砚书、止戈以及梅颜夕等三十余人之中,反应最大的,居然是于立人本人。 其他人虽然也在接种之后,陆陆续续出现过如同发热、头痛、咽喉痛等等症状,但这些症状没过多久就自己消失了。 只剩下了手臂上接种牛痘的伤处,逐渐开始起疱灌浆,形成脓包。 唯独于立人,从当天晚上开始,便起了高热,随后几天更是出现了头痛、呕吐等症状。 除此之外,就连接种处的伤口,反应也比旁人更大。 除了接种处之外,于立人身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个个小丘疹。 若不是顾砚书曾经有言在先,太医们甚至都快要怀疑于立人这是无缘无故便感染上天花了。 好在经过了太医们几天日夜轮换的照料之后,于立人身上的丘疹也逐渐结痂脱落,身上的种种症状也有了好转,相信不日便会痊愈,这也着实是让照顾于立人的几名太医微微松了一口气。 于立人的反应如此明显,即便是让旁人想要忽略也难。 梅颜夕手底下,那些没能赶上在第一时间接种牛痘的壮汉们,此刻也终于信了于立人当初那一番“不是故意瞒着,只是这牛痘的效果以及接种后的反应还不清楚”的言论。 看着小老头的眼神,都变得和善了不少。 但于立人接种后如此剧烈的反应,依旧没有打消那些壮汉们想要接种牛痘的热情。 毕竟于立人的反应虽然大,但最后不也没事吗? 况且除了于立人之外,其他接种了牛痘的人,也没见有这么大的反应,厉王妃也说了,这应该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状况不一样。 厉王妃殿下还说了,于大夫这是因为常年在王府内研究医术,鲜少锻炼,在加上年岁较大,身体状况不如年轻力壮的小伙,才会如此。 没见王府中的那些侍卫,因为常年习武锻炼,身强力健又正值壮年,都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吗? 梅颜夕手底下的壮汉们表示,他们是武功不如王府中的侍卫兄弟了,还是不够年轻了? 王府中的兄弟都没事儿,他们也不会有事! 恰好太医们也想观察更多的人在接种了牛痘之后的反应,在确定第一批接种的人没有出现异常后,便直接从于立人那里拿到了牛痘提取与接种的办法,满足了这些壮汉们的要求。 而那些奉皇帝的命令,护送太医以及顾砚书的人,见厉王府以及梅颜夕手底下的人如此积极,心中也有些意动: 不管这牛痘是否可以预防天花,但这么多人都上赶着想要,想来定然也是错不了的,最后干脆也知道了御医,要求接种。 众人对于接种牛痘的接受程度,就连顾砚书也感到十分意外。 要知道即便是在医疗技术以及科技都十分发达的后世,人们对新出现的疫苗心中也都会有一定的抵触情绪。 认为没有经过大量的样本以及时间验证的新型疫苗,说不定影藏着什么还未被发现的不足。 不能说这样的想法有错,毕竟在与生命有关的事情上慎之又慎,可以说是人之本能。 然而在天齐,在他已经明说了接种牛痘并非完全安全的情况下,这些人依旧选择接种,又怎么让顾砚书不感到惊讶? 但无论如何,手底下的人对接种牛痘之事接受能力高,对于顾砚书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等顾砚书到达溢州之时,跟随着他一起的一行人,十之**都已经接种过了牛痘并且已经痊愈了。 顾砚书在此前虽然从未来过溢州,但对于溢州这个地方,顾砚书却不算陌生。 因为在他与秦戮的一封又一封八百里加急之中,秦戮总是会提及溢州的人或者景。 为了让顾砚书能有身临其境之感,秦戮总是会用心观察,费经心思地去琢磨自己的造词遣句。 在秦戮的笔下,溢州虽不及京都繁华,但却也十分热闹。 普通的百姓与京都的百姓大抵差不多,但又似乎比京都的百姓更加热情好客。 或许是因为远离京都,平时受到的舆论的影响也相对较小,除了最开始的那半个月之外,在后来的时间里,已经鲜少有百姓对秦戮露出恐惧的神情了。 特别是在秦戮与顾砚书一封又一封八百里加急地往来之后,溢州的街头巷尾逐渐传起了与厉王有关的新的流言。 譬如与厉王妃相当恩爱,譬如是个十足十的妻管严之类的言语。 后来也不知道是溢州还是京都随着秦戮一起来的官员,在外与人交流之时说漏了嘴,说是厉王心情好不好,全看厉王妃给不给面子之类的话。 溢州的百姓们顿时便知道了,关于厉王殿下妻管严的传闻,并不完全是传闻。 自那之后,溢州百姓看向秦戮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地随意了。 除此之外,在秦戮的笔下,溢州还有不少有意思的事儿。 譬如顾砚书曾经只在影视作品之中看到过的绣球招亲。 秦戮甚至还亲自见到过一次,那日秦戮才与手底下的人去堤坝巡查完,就在回住处的路上,便遇到了一姑娘在抛绣球。 若不是秦戮武功高强反应极快,说不定那绣球便直愣愣地扑到他怀中来了。 当然,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顾砚书甚至能够从秦戮的字里行间里读出他的嘚瑟和紧张。 那字字句句仿佛都在透露着“本王看你吃不吃味?”、“看看本王有多吃香,你可不得好好珍惜本王?”等等意思。 最后顾砚书自然也是十分配合秦戮的表演,送了一封“警告信”给自家小鹿,警告某人出门在外,时时刻刻谨记自己有夫之夫的身份,离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绣球远一些。 顾砚书不知道在看到自己的“警告信”时自家小鹿是什么样的反应,但却能够猜测到,大体应当是面色正经,唇角微扬,但为了自己的形象,又要拼命把嘴角的那一抹弧度向下死压,耳尖通红的模样吧。 …… 但是现在,顾砚书看着眼前的溢州,却完全感受不到自家小鹿心中所写的,百姓热情,热闹与新鲜的事儿层不出穷的感觉。 此刻的溢州,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模样,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仿佛在半空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给这方土地,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还未进城,顾砚书就隐隐有了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自从发现秦戮感染上了天花之后,溢州就开始了禁严。 此时的溢州,许进不许出,就是进,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核与验证之后,才能进城。 顾砚书来之前,京城就已经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告知了顾砚书一行人的身份。 现在顾砚书进城,自然也就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等到进城之后,顾砚书才发现,溢州的情况,似乎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虽然街头巷尾的百姓并不多,在交谈之时也有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音量,但总的来说,秩序却也还算正常。 这样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座被时疫侵袭的城池。 前来接待顾砚书的溢州知州,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心底的困惑,低声与其解释着: “因为发现的比较及时,现在只有阳临县的情况比较严重,其他地方还尚未发现有人感染,除了……” 说到这里,溢州知州就有些说不下去,除了厉王殿下,几乎就没有发现第二个被感染的人了。 但是此刻,看着顾砚书沉静如水的面庞,溢州知州这句话却卡在了嗓子眼,无论如何也不说不出口。 对于顾砚书,溢州的官员们虽然从未见过,但也对其十分熟悉。 就如同顾砚书熟悉溢州一般,溢州官员们对于这位厉王妃殿下的了解,也几乎都是来自于旁人之口。 譬如来自厉王殿下与厉王府诸多下人的表现。 现在溢州谁不知道,那威风八面的厉王殿下是个十足十的妻管严? 原本溢州的官员们以为,能够将厉王殿下以及王府中的人都收拾地如此服帖的,定然是个比厉王殿下更加厉害狠角色。 于是在溢州的官员们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五大三粗,一条胳膊就能抵过旁人一条大腿粗,一个拳头比旁人脑袋都还大的巨人形象。 但后来又从与厉王一起,从京城一同来的官员们口中得知,这位厉王妃殿下的其他厉害之处,又觉得这位王妃与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在听闻厉王妃以前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除了脸好之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之后。 溢州的官员们以为,厉王殿下应当是看上了厉王妃的那一张脸。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又觉得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自古以来就有美人乡英雄冢的说法,厉王殿下是一名英雄这毋庸置疑,难过美人关也应当是宿命。 于是溢州官员们脑子里那个巨人的形象,被换成了一个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绝世倾城的面孔。 后来又听闻这位厉王妃在与厉王成婚之后,似乎是改邪归正了。 不再像是以前那般随意胡闹,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开了窍,成了一个赚钱的好手。 现如今京中几个最为赚钱的营生,几乎都在厉王妃的手中。 说到这一点,还有人颇有兴致地将顾砚书当初与周家那一场精彩绝伦的价格战给溢州的官员们描述了一遍。 但这些精彩的事儿,溢州的官员们没有亲身经历,也无法与京都的官员感同身受。 在他们传统的思想之中,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无论京中的官员们一再评价顾砚书当初的表现有多精彩,手底下的商铺有多赚钱,在溢州的官员们眼中,依旧有一股洗不去的铜臭味。 虽然嘴上附和着京都的官员,但在溢州官员们的脑海里,那个绝世倾城的面孔,便多多少少染上了一丝市侩的精明。 再后来,溢州的官员们从京都官员们口中得知的信息越来越多,脑海中对于顾砚书的刻画也一改再改。 可无论怎么改,那绝世倾城的容貌,以及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铜臭味,却一直存在在溢州官员们的脑海之中。 然而此刻,在看到顾砚书本人后,溢州知州才发现,他们在心中刻画厉王妃形象的行为,有多肤浅与愚蠢。 站在他面前的厉王妃,容貌不俗,确实不负京都官员们口中“艳冠京城”的盛名。 虽如同他们所想,有一丝男生女相之感,却绝不是雌雄莫辨。 相反,其眉宇间的那一股英气以及其沉着冷静的双眼,让旁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能确定其性别。 除此之外,溢州知州在顾砚书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属于商人的铜臭味以及精明市侩,只能感受到其浑身上下所散发着的矜贵与优雅。 若不是早已知道厉王妃的身份,溢州知州甚至会以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位诗礼传家的世家出来的才学过人的小公子。 在此之前,他们脑海中那个所刻画出来的厉王妃的形象,与顾砚书本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说,甚至还比不上顾砚书的十分之一。 也是在看到顾砚书的第一眼,溢州知州仿佛就知道为何冷厉如厉王殿下,可以为了厉王妃化为绕指柔。 为何厉王府内那些从不对旁人假以辞色的侍卫们,在提及厉王妃之时,都是满眼的骄傲与满满的信服。 这样的人,这样的气度,仿佛就天然带着一股让人追随的**。 顾砚书可不知道溢州知州此刻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在听到他那句未尽之言后,顾砚书脚步顿了顿: “你的意思是说,在阳临县之外,只有王爷一人染上了天花?” “倒也不全是,”溢州知州瞄了顾砚书的脸色一眼后,飞快地将目光收了回来,“与王爷一同去阳临县的几名官员之中,也有染上了的,只是他们现在已经病逝了。” 越说,溢州知州的声音便越低,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那几名官员离世的速度几乎快到让溢州知州有些猝不及防,也正是因为那几名官员的离世,让溢州知州确定,厉王的确是感染上了天花。 想到此处,溢州知州的脸色又难看了些许,毕竟此刻厉王殿下的情况,可真的说不上好。 顾砚书眉头微挑,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询问: “那厉王府的那些人呢?有感染上的吗?” “这倒是没有。” 溢州知州微微思索片刻之后,便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说来也奇怪,也不知是厉王府中的下人运气比较好还是怎么回事,分明是随着官员以及厉王殿下一同去了阳临县,结果就只有厉王和几名官员染上了天花,随行的侍卫却都没事。 顾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又问: “那兴仁呢?现在在哪儿?” “兴仁大人还在王爷那边,不太肯离去。” 溢州知州连忙回答。 自厉王殿下确诊感染上天花之后,兴仁心中便一直十分愧疚,甚至想要亲力亲为照顾厉王。 最后若不是溢州知州等人拼命阻拦,好说歹说劝了兴仁一大通。 又是说兴仁若是也被感染上了反而不妙,又是说兴仁在伺候人这方面的确不如下面的丫头小厮。 又将溢州堤坝之事给搬了出来。 现在秦戮以及京都来的大部分官员都出了事儿,溢州这边也不太能够找到主心骨。 兴仁已经是现目前健康的人之中,官职最大的一个了。 若是兴仁不能保持清醒,给出明确的指令,届时堤坝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儿,王爷前面几个月的努力,不都是白费了吗? 最后也是在听到溢州知州的这些言语后,兴仁才彻底歇了亲自去照顾秦戮的念头,任由溢州知州寻了两个曾经患过天花的嬷嬷去照顾。 可就是这样,兴仁每日里对秦戮的事儿也要事无巨细地询问一遍,每日正事做完之后,便会去秦戮现在休息的院子外候着,以便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说话间,顾砚书一行人就已经到了当初溢州知州为京都的官员们准备的临时宅院。 自从秦戮确诊天花之后,院子里原本健康的人都撤了出来,整个院子,现在除了秦戮之外,也就只剩下了那几个照顾秦戮的嬷嬷,和守在院子外,王府的下人了。 顾砚书一行人数目不少,来的动静自然也不小。 一行人刚到,兴仁便听到了动静。 扭头看清楚顾砚书的脸后,兴仁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讶,回过神后,想也不想便冲着顾砚书跪了下去: “王妃……” 在叫了顾砚书一声后,兴仁才发现后面的话,他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能说什么? 他现在还有什么脸站在王妃面前? 离京之时,王妃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王爷。 还说立功不立功都不重要,安全第一,只要秦戮能够安全回去,就比什么都重要。 他当时又是如何与王妃保证的? 他保证一定会护好王爷周全,叮嘱王爷按时吃饭,不让王爷受伤。 然而这才多久的功夫? 王爷就换上了不治之症,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反而是他,却是什么事也没有,平平安安地站在了这里。 在这段时间里,兴仁曾经无数次想过,患上天花的人是他能有多好,若是可以,他甚至愿意与王爷互换。 此刻在见到顾砚书之后,兴仁脑海中的这个想法,直接达到了顶峰。 第157章 若不是兴仁开口唤了顾砚书一声,顾砚书甚至都有些认不出眼前这个人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兴仁便消瘦了不少,甚至隐隐有瘦脱相的模样。 以往秦戮手底下的这些人虽然不太注重自己的形象,但至少精神面貌俱佳,都有自己的精气神。 再看看此刻的兴仁,眼中全是一片死气,见不到一点光亮不说,就连眼底也出现了眼中的青色,也不知道是几个晚上没有合眼了。 跟别说那满脸的胡茬,和身上一看便知道已经穿了两日没换的衣服,一眼望下来,竟然比顾砚书这些刚刚从京都一路疾行而来的人更加邋遢。 若是不知情的,或许会直接将此刻的兴仁认作是街边的流浪汉。 明眼人一见到兴仁此刻的形象,便知道他这几日并不好过,顾砚书微微向兴仁抬了抬下巴: “你先起来。” “属下……” 然而一贯听从顾砚书命令的兴仁,此刻却没有任何动作,只看着顾砚书张了张嘴。 “先起来。” 然而还不等兴仁说话,顾砚书便又重复了一遍。 兴仁知道顾砚书的性子,知道顾砚书此时的语气,是有些不耐烦了,当即也不敢再固执己见,连忙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将目光放在了兴仁身后,紧闭着的大门之上: “王爷在里面?” “是。”兴仁微微点头。 “我先进去看看王爷,其他事等我出来再说。” 顾砚书说完,抬脚便向院内走了去。 然而顾砚书这才刚走两步,便被拦了下来: “王妃,您此刻进去恐怕不妥。” 说话的,是站在一旁的溢州知州。 此时厉王一人感染了天花,他已经是万死难辞了,若是厉王妃再出什么意外……溢州知州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放心,来的路上本殿已经接种过了牛痘,不会有事。” 顾砚书一眼便看出了溢州知州心中所想,给了知州一颗定心丸,转头便直接推开了眼前紧闭的大门。 溢州知州原本还想再拦,但顾砚书怎么说也学了大半年的武艺,还是秦戮手把手教出来的,真铁了心要往院子里走,又岂是溢州知州这样一个文官能够阻拦的? 站在一旁的兴仁倒是也想拦,但几天的不眠不休以及饮食不佳,让他的反应速度慢了不少,一时间竟然也没拦住。 至于止戈等人? 则是完全没有去阻拦的意思。 在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他们没能打消王妃亲自前来溢州的想法。在来的路上,他们也没有拦住王妃一意孤行接种牛痘的动作。 现在人都已经到了溢州,都已经到了王爷院子外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拦得住? 倒是一旁的于立人反应极快,直接跟了上去: “属下与王妃同去!” “好。” 顾砚书看了于立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又见一旁的梅颜夕以及一旁的止戈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意动,直接先一步开了口阻止了他们的想法: “王爷现在不易多受打扰,其他人先在外等候。” 说完,顾砚书便直接与于立人一起,走进了身后的秦戮所在的院子。 止戈等人听闻此言,也只能先放下想要一同前往的想法,按照吩咐,在外等候。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溢州知州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询问: “不知厉王妃殿下口中的牛痘……为何物?” 为何厉王妃会说出,接种了牛痘,便不会有事这般话? 止戈本不欲回答溢州知州的这个问题,然而在看到一旁的兴仁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后,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 都说术业有专攻,对于牛痘此物,兴仁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 唯一比较了解的,便是接种过牛痘后,便可以如同患过天花的人那般,不会再被天花所传染。 溢州知州闻言,脸上闪过了一丝了然: 难怪王妃刚刚进去的时候,脸上一点惧怕也没有,原来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同时心中也起了一番心思: 溢州现在的整体情况虽然还过得去,但阳临县那边的情况却日益严重了起来。 几乎每日便能听到有新的消息传染,说是又确诊了不少感染上天花的病人。 若是能够将这牛痘推广开来,详细阳临县的情况很快便能有好转了。 结果溢州知州脑海中的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头,便听到了止戈说关于牛痘是否可以预防天花感染这一点,他们也并不十分清楚。 因为顾砚书是第一个接种牛痘之人,这一路上,他们也没有找到时间和机会去验证。 顿时,溢州知州心中便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厉王妃会如此干脆地推开大门,是因为牛痘之法已经得到了验证,原来并不是么? 而一旁的止戈,脑子里却没有溢州知州那么多花花肠子。 在听过止戈的一番言论后,再一联想自家王妃的性子,下意识询问: “那你们都已经接种过了?” “溢州送到王府的八百里加急只说了王爷患病,并未说溢州的具体情况,来的路上我们以为溢州情况严重,都已经接种过了。” 止戈微微点头,给了兴仁一个确定的回答。 兴仁想也不想便接了一句: “我也想接种!” 此刻兴仁脑海中并没有太多的想法,除了对自家王妃的信任之外,便是对自家王爷的愧疚。 在止戈一行人来之前,若不是想着堤坝之事尚未完工,兴仁简直就想直接不管不顾亲自去照顾自家王爷。 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预防之法,只要他也用上了,想来旁人就没有理由再来阻止他去亲自照顾王爷了。 然而兴仁没有想到,他的这个要求,刚一说出口,便直接遭到了拒绝。 拒绝他的人并不是止戈,而是跟着止戈等人一同前来的几位太医。 在来的路上,包括几名御医,都已经接种了牛痘。 接种的人多了之后,御医们也都摸清楚了规律。 差不多就如同了厉王妃当初所说的那般,越是身强力壮的人,在接种之后反应越小。 甚至武功高强如止戈,从一开始接种到最后伤口处的牛痘结痂脱落痊愈,都没有出现太大的反应。 而越是年高体弱之人,接种之后的反应便越大,其中以于立人以及两名年龄最大的御医为例,其中年龄最大,身体最弱的那位御医,甚至差点没有挺过来。 最后还是于立人以及几位太医全力抢救,才堪堪拉回了其一条性命。 也是这位太医如此惊现的反应,让众人明白,顾砚书当初所说的接种后会有一定的几率威胁生命并不是戏言。 这也让太医们对于牛痘的接种,变得慎重与小心了许多。 若此刻兴仁是在全盛时期,提出了接种的要求,几名御医自然不会反对。 但是明眼人打眼一看便能瞧出,此刻兴仁的模样完全是外强中干,连着好几日的不眠不休让其虚弱了不少。 这种情况,太医们自然不敢随意冒险,为兴仁接种。 兴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太医们会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为他接种。 当即便缠着太医,试图让他们改变主意。 然而兴仁不是顾砚书,太医们拿身份尊贵的厉王妃没有办法,不代表他们在面对时兴仁也同样束手无策。 任凭兴仁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口。 最后只让兴仁先回去好好休息两日,吃点好的将这些日子亏下去的身体养好,再来让他们为其接种。 兴仁见太医们油盐不进,最终只能无奈先行放弃。 另外一边,顾砚书和于立人也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推开了秦戮的房门。 送别秦戮时,那种依依不舍的心情仿佛还犹在心间。 当时顾砚书还在与白术说,待到秦戮回京之时,他定然要去城门处好好迎一迎,力求成为秦戮回京之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然而这才不到三个月,离开时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此刻便直接躺在了床上。 即便刚刚在见过兴仁之后,顾砚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此时,看到躺在床上那个消瘦的身影时,顾砚书依旧有些不敢认。 昔日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柴,让顾砚书一见钟情的脸,此时却消瘦地让人一眼便能看清楚其脸上骨头的轮廓。 原本那虽然说不上嫩滑,但也能够说得上光洁的脸上,也长出了不少疱疹。 然而让顾砚书更加心惊的,却是秦戮体型的变化。 原本那条只要稍稍一用力,便能将顾砚书整个人都抱起来的手臂,现在也消瘦了好几圈。 进门后,远远便看到了秦戮身上变化的顾砚书,似乎正瞬间被失去了全部的勇气,脚上如同长了钉子一般,被定在了原处,丝毫不敢再向床上的人靠近分毫。 却不知是因为顾砚书与于立人刚刚进门的动静惊醒了秦戮,还是感受到了房间中多出的气息。 原本躺在床上的秦戮,却在此时微微动了动,向顾砚书的方向看了看。 在看到顾砚书的第一眼,秦戮先是愣了愣,而后唇角微微扯出了一丝弧度: “软软,你又来了?” 又? 顾砚书几乎是瞬间,便捕捉到了自家小鹿这句话中的异常。 微微给了于立人一个手势,示意他站在原地别动后,才向秦戮点了点头: “嗯,我又来了。” 秦戮向窗外看了看,确定了一番现在的时辰后,又低声开口: “你今日来的好像比往常早一些?” 顾砚书微微顿了顿,顺着秦戮的话向下说: “今日不忙,便来的早了些。” 说话间,顾砚书直接向床边走了两步。 秦戮却像是没有看到顾砚书的动作一般,眼神有些放空: “软软,本王可能是好不了了。” “胡说!”顾砚书掐了掐手心,略带慌忙地稳住自己的声线,“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好的。” “本王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清楚的。” 从阳临县回来的前两日,秦戮感觉还不怎么明显,除了身上发热明显,甚至能够说与往常并无二异。 若不是同行的其他官员确诊出了天花,秦戮甚至没有往这方面想。 然而这几日,秦戮却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头晕、发力、四肢酸痛,甚至就连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在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间里,秦戮甚至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体力流逝。 最开始被隔离的那几日,秦戮甚至还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洗漱等事完全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的疱疹越来越多后,秦戮现在就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没有了。 这是在下了战场之后,秦戮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想到这里,秦戮忍不住又看向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床边的顾砚书身上: “本王原本以为,本王这条命是捡来的,能够活着回到京城,已是上天垂怜,但是本王现在才知道,本王还是舍不得。” 秦戮不过是微微的停顿之后,便又重新强调了一遍: “软软,本王舍不得你。” 秦戮一直没有同顾砚书说的是,在十五年前,他母妃宫中走水那一日,他原本也应该是在寝宫之中。 然而当年却因为年少贪玩,与宫人一起,在宫外多逗留了片刻。 谁知道就是因为这片刻的功夫,便让秦戮逃过了当初的那一场大火。 在秦戮的心中,他原本在十五年前,就应该与母妃一同死在那一场大火之中。 后来能够在战场上百战不殆,凭借的,也是一股不怕死的劲头。 在亲自穿上盔甲的那一刻,秦戮便从未想过自己有活着回到京城的可能性。 在此之前,秦戮也从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儿。 对于他来说,多活一天是赚的,多活一年同样也是赚的。 然而现在,秦戮才发现,他的心态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发生了惊天巨变。 在大夫确诊他患上了天花的那一刻,秦戮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对死亡的畏惧之情。 他发现他还不想死,他舍不得这个人间,更舍不得自己的王妃。 他活了二十余年,才刚刚遇到这么一个合心意之人,才刚刚碰上这么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一心一意只为了他打算的人。 他才刚刚体会到古人口中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乐。 结果这才多久,上天便想要将他的这份幸福收回去,他如何能够甘心? 然而不甘心又如何? 秦戮依旧只能一天天感受着自己日渐虚弱的身体,感受着自己四肢日渐消失的力气。 这个时候,向来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厉王殿下,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力,什么叫做无可奈何。 看着秦戮眼中光芒的变化,顾砚书几乎在瞬间便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也舍不得王爷……” 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努力挺过去。 然而顾砚书后面这句话还没能说出来,便被秦戮给打断了: “还是别舍不得了,软软还是把本王忘了吧。” 顾砚书眼泪都快流出眼眶了,现在秦戮的这句话,却直接将他给打了个晕头转向: 秦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还是把他给忘了? 这人是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然而头脑发昏的秦戮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顾砚书的情绪变化,只自顾自地继续向下说着: “本王现在看着是不成了,你现在还年轻,甚至还未弱冠,还是个小孩子呢,不要为了本王耽误终身。” 好了,秦戮这一开口,顾砚书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无非是我要死了,我这是为你好的那一套。 想明白之后,顾砚书也更加确定,自家小鹿的脑子一定是被门挤了。 否则秦戮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说他年轻也就算了,还说他是小孩子? 这个人抱着他日夜不眠,如同后世不规范的网站中的那些小广告页面里的男主角一般为所欲为。 做遍了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所有事情,开发过了王府主院中的角角落落的时候,可没见他想着自己是个孩子! 自己哭着求饶的时候,这个人也没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放他一马。 现在他就变成一个孩子了? 顾砚书怒目瞪着秦戮,准备看看这个人还能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来。 而秦戮同样也没有让顾砚书失望,絮絮叨叨地继续着: “当初赐婚之事,父皇对你其实也心有愧疚,软软放心,即便本王去了,父皇也不会多为难于你。” 这点顾砚书倒是知道,此刻听到秦戮这般说,也并不意外,只继续向下听: “待到本王离去后,软软若是觉得王府呆腻了,便自行离去吧,父皇也不会阻拦。” “王府中的人你用着顺手,便也一同带走便是,止戈和兴仁你是知道的,对你也是忠心的……” “王府后院中的事一直是软软在管理,库房的钥匙也在软软身上,届时你可将库房中的物件一同带走,也算是有了一个保障。” “本王知道,软软能力过人,定然看不上本王的那点东西,但那也是本王的心意,软软便拿着,当成一个念想吧。” “本王走后,你就再多记本王两年便是了,待到你弱冠之时,若是觉得一个人寂寞了,便如同寻常男子那般,娶妻生子便是。” “承恩侯府门庭虽然落魄了,但大哥却是个能干的,想来也能重振侯府门楣,届时应当会有姑娘愿意嫁给软软。” 顾砚书:??? 你这人还没走就开始鬼言鬼语了? 我还娶妻生子? 我一个天然弯,还是喜欢躺着享受的,你让我娶妻生子? 娶个妻子回来摆着看,然后看她给我戴绿帽子给我生个儿子? 你这么能,你怎么不说让我重新找个好男人嫁了呢? 在心中将秦戮翻来复去骂了个底朝天的顾砚书心中的这番想法刚落,那边便听到秦戮说起了: “若是软软更喜欢男子,再寻个相同爱好的男子成亲,也不无不可。” 一听到这话,顾砚书算是彻底忍不住了。 可把这个人能的?还真敢把这种话给说出口?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有所动作,便听到了秦戮反口的声音: “算了,还是别了,软软以后还是如同寻常男子那般娶妻生子吧,若是软软真与旁的男子在一起了,本王受不了。” 此刻,顾砚书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许,但也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王爷当真受不了?” “嗯……” 事实证明,病毒真的会让人反应变慢。 此时的秦戮,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只微微点了点头: “软软就当是本王自私吧,本王着实是不想让别的男人拥有软软,只要一想,心里就难受地发痛……” “自私?”顾砚书没有忍住,又是一声冷哼,“我看王爷倒是无私的很啊!” 许是顾砚书语气中的嘲讽过于明显,此时的秦戮,终于发现了不对,双眼迷惘地看着顾砚书: “什么?” “又是让我忘了王爷,又是让我离开王府,甚至还愿意把整个王府都送给我,还让我娶妻生子,这让我拿着整个厉王府去当聘礼的打算,可不是大方极了?” 顾砚书冷哼一声,若不是现在秦戮躺在床上,消瘦不已,脸色苍白的模样让他心软,就凭借着秦戮刚刚的那一通屁话,顾砚书简直想直接转身就走。 他在收到溢州的那封八百里加急之后就没好好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连夜安排好了京城的诸多事宜便连忙带人赶来了溢州,一路上甚至连多休息都不敢,生怕来晚了会悔恨终生。 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接种了技术并不成熟的牛痘。 结果现在见到了人,这个人就给他说了这么一通话? 早知道这样,他还来个屁的溢州? 直接在京城等着秦戮的死讯,好升官发财死老公不是更好? “软软?” 这个时候,秦戮就算是脑子里塞满了浆糊,也能意识到不对了: “砚书?” “除了我还能有谁?”顾砚书冷哼一声,直接瞪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 或许是惊喜过重,秦戮顿时便清醒了过来,连忙询问: “你怎么来了?”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回答,秦戮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看着站在自己床边,与自己不过咫尺的顾砚书,整个人连忙和向后退了退,直接翻滚到了床上最深处的位置。 边动作,秦戮还便不忘高声质问着: “你怎么进来了?谁放你进来的?兴仁是死了么?怎么不知道将你拦着?来人,还不快将王妃带走?” 显然,意识到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秦戮也想到了自己身上所患的,是传染能力极强的天花。 生怕一个不注意的功夫,便将顾砚书也染上了。 第158章 顾砚书心中原本因为秦戮那一通屁话燃烧地正烈的怒火,因为秦戮此时的反应,倒是稍稍熄灭了些许。 见秦戮一个劲儿想让他出去的模样,顾砚书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人摁回了原来的位置: “喊什么?外面的人都被我给打发走了,你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在真正上手之后,顾砚书才发现,原来眼睛也会骗人。 眼睛看着虽然消瘦了不少,但让人至少觉得还能够看的过眼的人,等到真正触碰到了之后,才发现其身上的变化有多惊人。 秦戮原本那一身让顾砚书爱不释手的流畅的肌肉消失了不少不说,就连力道也被削弱了许多。 要放在以前,只要秦戮不愿意,顾砚书就别想挪动他分毫。 但是现在,顾砚书只不过是稍稍一用力,便将人从床上最靠墙的位置,给挪了出来。 这个时候,顾砚书也才真正意识到,此时的小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虚弱许多。 原本想要就秦戮刚刚那番话,与他好好说道说道的顾砚书,心中到底是升起了一丝不忍,看着眼前虚弱的面孔,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决定容后再议。 趁着秦戮被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给镇住的功夫,顾砚书便将人挪出来,边向秦戮解释着,自己在来的路上已经接种过了牛痘,让秦戮不用担心,他不会被感染。 听到顾砚书的这一番话,秦戮眼中的担忧才渐渐消散些许。 他虽然不知道顾砚书口中的牛痘为何物,但他却了解顾砚书的性子,知道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是确有其事。 但心中又有一丝隐隐的疑虑,害怕顾砚书这是为了让他宽心,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但是下一刻,顾砚书的一句话,便打消了秦戮心中的疑虑: “于立人这次也随着一起来了,先让他给王爷看看吧。” 说着,顾砚书便向身后看了一眼,秦戮顺着顾砚书的的眼神望去,才发现此刻他的房间内,除了顾砚书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也是看到于立人之后,秦戮才彻底相信了顾砚书口中“接种过了牛痘,不会被天花感染”之事。 因为秦戮知道,自己的王妃不会为了让他宽心,让旁人承担感染上不治之症的风险。 思及此,秦戮身上紧绷的肌肉,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一直在房间角落里装死的于立人,终于从角落中缓缓走了出来,依言上前,为秦戮诊脉。 于立人此前虽从未有过为天花病人诊治的经历,但在来的路上,于立人照顾了好几个在接种牛痘之后,身上起了与天花类似的反应的御医。 也与几位宫里的御医深入交流过关于天花的诊治方案,期间也交换过彼此的行医经验以及关于曾经看到过与天花有关的所有记载。 现在在面对秦戮之时,虽然不说游刃有余,至少也能说出一个一二三来。 在望闻问切,看过了秦戮的情况后,于立人不由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无他,王爷此时的情况,已经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上不少了。 从他这一路上与其他御医的交流中可以知道,一般天花病人,在被感染后第十五天到第二十天,死亡几率最高。 王爷虽然还未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但从脉象上来看,却与往常被治愈的病人的极为相似,故而秦戮有很大的可能性被治愈。 更别说以往换上天花的病人,大多都会处于昏迷的状态,即便清醒,也极少有能够自主思考的存在。 但是现在,王爷除了最开始时出现了类似于看到了幻觉的现象,现在明显思路清晰了不少,这也比大多数人的情况要好上不少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习惯使然,于立人依旧没有将话说的太死,只于顾砚书说了,王爷的情况好过预期。 即便是这样,顾砚书也觉得自己心中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来之前,顾砚书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能够从于立人口中听到“好过预期”四个字,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就连秦戮,此刻心中也多了一股轻快之感。 “于大夫一路过来辛苦了,不若先回去休息片刻吧,我还有些话想与王爷单独说一说。” 从京都到溢州,不仅顾砚书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同行而来的侍卫以及御医等人,同样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特别是于立人等人,在赶路的途中,还要为顾砚书手底下的那些人接种牛痘,同时还要照顾接种后反应较大的群体,甚至比顾砚书还要忙碌些许。 今日到了溢州,又因为顾砚书心中挂念着秦戮,便随着一起直奔秦戮的住处而来,到现在甚至连口热茶也没喝上。 现在脉案已经记录下了,于立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顾砚书便干脆将人给打发走。 当然,除了想让于立人休息外,顾砚书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与自家小鹿已经许久未见,心中自然思念得紧。 虽然平时往来通信不断,可以稍作慰藉,但这又怎么能够与实打实地见到了真人作比?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人,顾砚书自然也是想与秦戮说一些体己话的。 秦戮没来溢州之前,厉王府中的人便没少被自家两位主子给腻歪瞎眼。 就是于立人这种时常闭门不出,翻阅医书做研究之人,也没能幸免,可见两人平时能有多夸张。 现在几乎是一看到顾砚书的表情,于立人便能知道其心中所想。 当即便没有丝毫犹豫,顺着顾砚书的话便向两人俯了俯身,转身告辞。 走之前,于立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脚上的步伐顿了顿,看着顾砚书欲言又止。 还不等顾砚书张嘴询问,于立人便已经开口: “现如今王爷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王妃您……克制一些。” 说完于立人也不敢看顾砚书是个什么反应,连忙一拱手一俯身,便从屋内退了出去。 徒留下被这一番话给打了个头晕眼花的顾砚书无语凝噎: 今天是怎么回事? 一个二个说话全都在给他添堵? 于立人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秦戮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还用得着于立人专门提醒上一句秦戮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养? 还克制一下? 他是禽兽吗? 要不是于立人溜得快,顾砚书指不定会将人提溜回来,与他好好说道说道,看看平日里不知克制不懂节制的人到底是谁! 那边于立人刚换好衣服出门,便撞上了守在院子外的止戈兴仁,以及御医等人。 还不得于立人反应,几人便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你给王爷诊过脉了吗?脉案呢?快给我等看看!” “王妃怎么没有与你一同出来?” …… “王爷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好不少。” “怕将天花病毒带出,脉案还未来得及写,老夫稍后便写给诸位。” “去时运气比较好,恰逢王爷清醒时,王妃正在与王爷说话。” …… 于立人也是个好脾气,耐着性子,一一给了答案。 听闻秦戮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好了不少后,众人都纷纷松了口气。 唯独几名御医,依旧不肯放过于立人,直接将于立人拉到了一旁的书桌前,让其当场将脉案写出来,他们好研究讨论一番。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于立人也就没有推辞,直接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就在于立人写着脉案的时候,一旁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 “王爷刚刚可曾说了什么?” 一句话,顿时便让于立人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仿佛梦回刚刚他在秦戮的房间中,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情况。 偏偏这话却又像是给止戈和兴仁提了醒,连忙目光灼灼地看着于立人,希望他说出一个一二三来。 特别是兴仁,自从秦戮确诊之后,兴仁便再也没有与秦戮见过面了。 为防止兴仁也被感染上,溢州知州甚至连秦戮所在的院子都不许兴仁进去。 现在兴仁无疑比旁人更加想要知道自家王爷说了些什么吩咐。 谁知道于立人手中的笔尖在顿了顿之后,便想也不想就摇头给出了答案: “没有!” “真的?” 兴仁眯着眼看着于立人,脸上挂着明显的怀疑。 无他,对于于立人,兴仁也能算是十分熟悉了。 于立人刚刚的反应,明显是有事,但是现在又说王爷没有任何吩咐,这让兴仁如何不怀疑? “的确没有!” 然而于立人只是语气笃定地重复了一遍,见兴仁还想继续追问,干脆祸水东引: “王妃一会儿便会出来了,你若实在想知道,不若一会儿直接请示王妃?” 于立人语气如此笃定,态度如此坚决,甚至还将顾砚书给搬了出来,兴仁还能说什么? 即使心中有所怀疑,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兴仁的放弃,则让于立人在心中狠狠地送了一口气,同时不忘向刚刚“王爷刚刚可曾说了什么?”这句话传来的方向瞪了一眼: 就这些人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王爷刚刚可曾说了什么? 王爷的确是说了不少话,但那些话是他们这些人能听的吗? 你们是想知道王妃的小名叫“软软”还是想知道王爷以为自己不行了,撺掇着让王妃改嫁呢? 天知道他刚刚在屋内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或者直接把自己的耳朵割掉装个聋子。 就怕以后王爷清醒了,秋后算账。 这些人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问问问……追问个不停! 而那边给于立人带去了巨大压力的两个人,却已经开始你侬我侬地腻歪了起来。 秦戮现在的身体状况,顾砚书是做不得什么了,只能坐着与其说说话。 许是为了让顾砚书安心,秦戮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那一番“本王怕是不行了”的言论,一直在与顾砚书说着自己并无大碍。 又与顾砚书说起了这几日他还为来得及写进信里的一些事。 还说以前便想着让顾砚书陪他一起在溢州逛一逛,奈何顾砚书远在京城,他的这番想法,也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恰好顾砚书此时来了溢州,待到他病愈之后,两人便一起在溢州逛一逛。 在他病之前,水泥堤坝便已经修筑到了尾声,现如今十几日过去,想来所有工程已经完成。 待到他痊愈,便带着顾砚书一起去看一看。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他自两年前从边疆回京后,完成的第一件比较重要的差事,意义非凡。 修筑堤坝的水泥又是由顾砚书所提供,两人一同去看看,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秦戮明明精神头不太好,却依旧强打起精神,与他说话,想让他宽心的模样,顾砚书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 自然是秦戮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患上天花,不仅仅对人体有极大的损伤,就连病时的模样也不太好看。 特别是现在的秦戮恰到到了发病起疱疹的时候。 没说多久话的功夫,秦戮身上的疱疹便隐隐有脓水流出的迹象。 秦戮虽说没有洁癖,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会尽量保持个人卫生。 更别说自从与顾砚书成亲之后,顾砚书有轻微的洁癖,在这方面,就更加注意了一些。 往常这个时候,溢州知州派来照顾秦戮的两位嬷嬷便会来给秦戮擦身。 但现在顾砚书在,于立人出去时又特地吩咐了,王爷与王妃许久未见,乍然一间甚是想念,让嬷嬷在顾砚书没有出来之前不要去打扰,嬷嬷自然也就不便前来。 顾砚书满心满眼都是见到自家小鹿的惊喜,况且在见到秦戮的第一眼,便已经看出了自家小鹿现在的情况不太好看,自然也就没有将这一点小小的变化给放在心上。 后来还是见秦戮在说话时表情略有不自然,就连神情也变得略微有些飘忽,时不时往自己四肢上看,才意识到这一点。 见自家小鹿如此在意,顾砚书便干脆直接去打了一盆热水来,给秦戮擦身。 “还是让嬷嬷来吧。” 注意到顾砚书的动作,秦戮忍不住出声阻止。 顾砚书将帕子拧出来,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又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不一定非要让嬷嬷来。” 说着便上前准备给秦戮擦一擦。 结果却发现刚刚还很是坦荡的某只小鹿,此时神色却有些躲闪,甚至还趁着他不注意,又向床里面挪了挪。 “怎么?”顾砚书眉头微挑,“嬷嬷能做,我就做不得了?” 在顾砚书眼里,给秦戮擦一擦又不是什么做不得的事儿。 况且以前他给秦戮擦身子的时候还少了么? 旁的不说,以前有一次晨练,顾砚书见自家小鹿飞檐走壁的着实很惊奇,非要赖在秦戮身上,让秦戮也带着他飞一圈。 依照秦戮对顾砚书的宠溺,这种小事儿,自然不会拒绝。 当即便带着顾砚书飞了一圈不说,甚至整个晨练的过程也没有将顾砚书给放下。 那上上下下飞檐走壁的模样,倒是好好满足了一下当时才学会了基本功的顾·三脚猫·小菜鸡·砚书的武侠梦。 只是秦戮平日里晨练的量本就不小,今日还抱着一个人,晨练完了后难免出了不少汗。 当时可把顾砚书给心疼坏了,以为是自己非要赖在秦戮身上,才让自家小鹿给累坏了。 当然,顾砚书不会承认的是,他同时也被汗水划过秦戮的鬓角,走过下巴流过咽喉,最后没入衣襟的模样给迷了个不要不要的,恨不得当场化身为那一滴汗珠,走过它走过的所有路径。 直接想也不想,便扯过一旁止戈递过来的手帕给秦戮擦了擦汗。 结果这一擦,就像是给秦戮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让他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时不时便想让顾砚书给他擦一擦。 以往晨练时向来不怎么流汗的人加大了锻炼量,每次不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誓不罢休。 然后便跑来蹭到自家王妃身边,让王妃给自己擦一擦。 吃完饭之后,也要把脸伸过来,让王妃给自己擦一擦。 到了最后,就连洗澡的时候,也不愿意放过,非要带着自家王妃一起,让王妃给自己擦一擦。 然后还说什么“总是让王妃给本王擦似乎并不公平,不若让本王也给王妃擦一擦吧。” 最后这“擦一擦”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秦戮倒是擦得高兴,只可怜了顾砚书,是被越擦越脏…… 想着想着,顾砚书脑海中便出现了以前他给秦戮“擦一擦”之后,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好在顾砚书头脑也还算清醒,很快便意识到了此时氛围不对,连忙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少儿不宜给丢出去后,有把思绪给拉了回来。 在顾砚书眼中,现在给秦戮擦一擦身子,虽然与以前在王府中的“擦一擦”不太一样,但本质上也并无区别。 自然也就对自家小鹿突如其来的忸怩有些意外。 见顾砚书固执己见,秦戮微微垂了垂眸,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本王现在的模样……不是很好看。” 秦戮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自家王妃看上他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这张脸好看,让王妃见色起意吗? 到了后来,他能让自家王妃爱不释手,不就是因为自己全方位无死角,从声音到长相再到身材,都戳中了自家王妃喜欢的模样吗? 在此之前,秦戮也从不觉得自己靠外表吸引王妃有什么不对,至少自己王妃喜欢的样子,他都有。 但是现在,见顾砚书执意想要为自己擦身的模样,秦戮却破天荒地升起了一丝心慌与心虚: 即便溢州银镜并不普及,他也已经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是什么模样。 但从那两位照顾自己的嬷嬷,脸上与四肢上所留下的麻点也能看出,患上天花的病人,模样并不会好看。 更别说他现在身上的丘疹,恰是最为难看的时候,脓水不断的模样,就是秦戮自己看着,都有些嫌弃。 他又怎么会想让王妃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也就是刚刚顾砚书进门之时,秦戮的头脑不清醒,后又被惊喜与心虚冲昏了头脑,没来的及思考这个问题。 若顾砚书来时,秦戮是清醒的状态,就他现在的模样,是断断不可能让顾砚书进屋的。 这个时候,秦戮脑海中不知怎么的,突然便想起了父皇宫中的一美人。 皇帝的后宫中,除了家世尊贵的贵女外,几乎是云集了天下美人,除却秦戮的母妃外,也还有不少容貌绝色之辈。 在秦戮的记忆中,后宫曾经有一位雯美人颜色姣好,一手琴技出神入化,颇受父皇赏识。 父皇平日里闲来没事,便喜欢去雯美人宫中坐一坐,听她抚一抚琴,说是雯美人的琴声让人听之忘俗,内心也能宁静不少。 彼时的皇帝,已经嫌少有表现出自己极为喜欢哪位女人的情绪了。 原本秦戮以为,这位雯美人至少能在父皇的后宫中拥有一席之地,谁知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让雯美人直接在后宫中销声匿迹。 那是一年夏天,雯美人不知是吃了什么相克之物,还是用了什么不相宜的物品,身上以及脸上起了不少密密麻麻的小疹子。 太医去看过了说是没事,好好用药,过段时间自然便能好了,让其不必放在心上。 本不是一件大事,但当时皇帝本就对这雯美人稀罕地紧,听说雯美人病了,便想着去看一看。 谁知道人到了雯美人寝宫外,雯美人却闭门不出,说什么也不愿意让皇帝进去。 一次两次就罢了,三次四次之后,皇帝也恼了,直接说雯美人若是不开门,那便以后都别开门了。 谁知道那雯美人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口,甚至让皇帝过些时日,待她病好了再去。 皇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接二连三的闭门羹? 况且“今日不开门,以后都别开门”这样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君子一言,哪有收回的道理? 就这样,雯美人依旧不愿意开门,皇帝便直接禁了那雯美人的足,让其以后都不得再打开宫门。 自那之后,秦戮便再也没有在宫中听说过雯美人的名字了。 后来秦戮无意间听到宫中的小丫头议论。 说是雯美人并不是不想见皇帝,只是当时雯美人浑身疹子的模样着实难看,怕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失了宠,才闭门不见的。 谁知道闭门不出也依旧失了宠,当真是进退两难。 彼时秦戮还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年龄,听闻后只觉得满心不解: 父皇喜欢的是雯美人的琴技,与她的面貌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不重要的面貌,惹恼了父皇,这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吧? 然而现在,秦戮却发现,他似乎是能够明白雯美人当时的心情了: 在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时,自然是想要为其呈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又怎么会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不堪呢?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秦戮拒绝他的理由竟然是这个,当即险些没有直接笑出声: 他家小鹿,什么时候也这么会开玩笑了? 谁知道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小鹿隐藏在眼底的一丝认真与担忧,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159章 “还是让嬷嬷来吧。” 见顾砚书没有动作,秦戮微微垂眸,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遍。 “让什么让?” 顾砚书简直快被自家小鹿给气笑了,没好气地反驳着: “嬷嬷都让我给打发走了,要么你就让我擦,要么你就别擦了!” 嘴上这样说,顾砚书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接上线一步,解开了秦戮身上的衣衫。 要不是看人一身虚弱,满脸认真的模样,顾砚书简直快要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了。 否则他是怎么做到在他的底线上疯狂试探的? 又是让他改嫁,又是怕他嫌弃的…… 在秦戮眼里,他顾砚书就是一个肤浅到只知道看脸的人么? “但是……” 秦戮微微动了动,脸上依旧有些微的抗拒。 “但是什么但是?我又不会嫌弃你。” 秦戮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砚书没好气地给打断了: “既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就老实点,否则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一听顾砚书这番语气,秦戮便知道自家软软是有些恼了,当即便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任由自家王妃动作。 这边顾砚书原本因为秦戮刚刚的那番反应有些生气,连带着动作也有些微微的粗鲁。 但在解开秦戮的上衣后,心中的那一丝怒火却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间便熄灭了。 因为秦戮现在的模样,的确算不上好看。 征战三年,秦戮身上的伤痕不少。 在战事最为密集的时候,甚至是旧伤未愈,便又添了新伤。 即便是用上了最好的伤药,也难免留下了不少伤疤。 两人刚成婚那会儿,顾砚书没少因为秦戮身上的那些伤疤心疼。 心疼的同时,却又带着些许的骄傲。 毕竟那些伤疤的存在,无一不在彰显着秦戮曾经的勇猛以及功勋。 甚至有些时候,顾砚书为了逗弄自家小鹿,还会故意去亲吻那些伤疤,每到这个时候,秦戮的反应就会格外激动。 这也成为了夫夫二人不为人知的小情趣。 然而现在,曾经给顾砚书带去了不少快乐,也让夫夫二人增进了不少感情的伤疤上,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疱疹所占领。 平心而论,秦戮现在的模样何止是不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难看。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会愿意,但放在秦戮身上,顾砚书却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秦戮原本就因为顾砚书执意要为他擦身的决定有些别扭,现在见自家王妃在扒开他的上衣后,一直没有动作的反应,心中那股不自在的感觉更明显了。 正准备找机会转移话题,便听到了顾砚书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疼吗?” 抬眼,便看到了自家想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妃,不知什么时候,眼眶竟然已经有了些微的泛红。 心中顿时心疼不已,也顾不上自己别扭了,连忙柔声安慰着: “不疼。” “骗人!”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反驳着,秦戮现在的模样,他看着都觉得疼,怎么可能真不疼? “真不疼!”秦戮连忙回道,语气中满是认真,听着不似作假。 “真的?”顾砚书略带犹疑地看了秦戮一眼。 “真的!”秦戮微微点头,满眼认真的看着顾砚书,“就是有些时候有些痒,但是嬷嬷不让我挠,说是会留疤。” 听秦戮这般说,顾砚书终于相信了他的话。 但手中的动作,却依旧忍不住轻柔了许多: “那还是别挠了,留疤了不好看。” “没挠。” 一开始秦戮的确是有些忍不住的,但在听到嬷嬷们说会留疤之后,便再也没有去挠过身上的这些疱疹了。 别说是挠,就是碰,秦戮都很少去碰。 就怕碰多了最后留疤,不好看。 伺候秦戮的那两个嬷嬷都是曾经患上过天花的人,没有人比她们更加清楚身上起了疱疹之后有多难熬。 当初照顾她们的人也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让她们别挠,留疤了不好看。 对于女人来说,外貌无疑是比男人更加重要。 可就是这样,她们当时也没能忍住,上手挠破了不少疱疹。 后来看着身上留下的麻点,虽然心中悔恨,却也知道,若是时光倒流,她们多半也是忍不住的。 现在见秦戮当真忍了下来,心中意外的同时,也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厉王殿下常年征战,忍耐能力非常人所能比,能够忍住,倒也是正常。 哪里知道,是厉王殿下府上有个喜欢好颜色的厉王妃,这是知道了若是身上留了疤,少不得会遭来王妃的嫌弃,才生生忍了下来。 “若是实在忍不住,便找些其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这边顾砚书边给秦戮擦拭身体,便低声念叨着: “我一会儿去问问于立人,可有什么伤药,可以缓解一二,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可能也不好乱用药,还是早些好起来比较好。” “嗯。” 听着自家王妃久违的念叨,秦戮心中只剩下了满足,自然是自家王妃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抬眼又看到了自家王妃满眼心疼地为自己擦拭的模样,心中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看软软的模样,的确是没有嫌弃自己。 也就是顾砚书没有读心术,不知道秦戮现在在想什么,若是知道,少不得会直接将手中的帕子给丢到自家小鹿的脸上,让他自生自灭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病毒到底有些败人精神,往常秦戮每日里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多少。 今日还是见到了顾砚书,内心被惊醒所占满,强打起了精神与顾砚书说了好一会儿话。 现在感受着顾砚书轻柔的动作,秦戮也逐渐感觉到了一丝困顿,不一会儿,便变得有些昏昏沉沉了起来。 注意力一直放在秦戮身上的顾砚书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手中的动作又变得轻缓了不少。 等到顾砚书替秦戮擦完身子,换好上衣后,秦戮已经睡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睡颜,顾砚书略微有些出神。 以往在王府,顾砚书睡着的时候,秦戮多半还是清醒的状态,而等到顾砚书起身的时候,秦戮却早就已经上完早朝回府了。 而秦戮也向来没有午睡的习惯。 后来发现顾砚书喜欢午睡,倒也偶尔会陪上一陪。 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顾砚书睡完一觉起床了,秦戮却是在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睡着。 起的比自己早,睡的还比自己晚,甚至午后也不小憩,顾砚书都不知道秦戮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精神头。 但也因为如此,成亲这么久了,顾砚书极少有机会,看到秦戮睡着后的模样。 现在秦戮睡得如此沉静的睡颜,在顾砚书的记忆中,甚至还是第一次。 在后世,有一种说法,便是人在睡着的时候,才是最接近他本来面目的时刻。 但顾砚书现在却觉得,这个说法,似乎并不那么准确。 因为在他面前睡着的秦戮,抛去因为生病而瘦的有些脱相的面容,倒真的有些像一只无辜的小麋鹿。 往常那一双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两股战战的双眼,此时被眼睑所覆盖,连带着原本锐利的五官,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眼下的睫毛纤细而浓密,像是两把小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拨弄一番。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便能看到往常向下压的嘴唇,此时却有些微微上扬,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梦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事儿…… 定定地看了秦戮好一会儿,看着秦戮规律起伏的胸膛,顾砚书从接到溢州那一封八百里加急之后,一直便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此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天知道他有多怕的他在到了溢州之后,会看到疫情肆虐,满城死寂的模样。 天知道他有多怕,在他到达溢州之后,会听到小鹿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他经历了两辈子,才堪堪找到这么一个合心意之人,顾砚书甚至不知道,若是秦戮没能挺过这一遭,他日后应当怎么办。 想到自己上辈子致死也没能有一人陪伴的场景,顾砚书的心中也有了一丝害怕与不甘: 体会过了与人心意相通的幸福,体会过了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的默契,又怎么会甘心于回到独自一人的孤寂? 还好…… 还好老天垂怜,没有让他听到最坏的消息。 自家小鹿现在的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对于顾砚书来说,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确定秦戮已经陷入沉睡后,顾砚书起身,替秦戮盖好放在一旁的薄被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顾砚书这边刚换好衣服出门,便看到了在院子外等候的止戈和兴仁等人,当即便微微皱了皱眉。 兴仁现在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已经接近极限。 顾砚书刚刚去见秦戮之前,便已经留下了吩咐,让兴仁带着王府中其他的侍卫先去休息。 谁知道他在屋内待了近半个时辰,出来后兴仁还在? “属下……” 见到顾砚书眉头微皱的模样,兴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说他不放心,但却发现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即便他再不放心,也没有办法改变王爷现在的境况。 就在兴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 “既然你还没去休息,那就先等会儿再回去,恰好我有些话想问你。” “是。” 兴仁闻言,连忙打起了精神看着顾砚书,不知道自家王妃想要知道什么。 顾砚书扬了扬下巴,带着兴仁走进了一旁院子中的会客厅,示意其坐下后,才开口询问: “王爷在阳临县逗留了几日?” “三日。”兴仁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阳临县一直是溢州洪灾的重灾区,从往年的资料也能看出,阳临县也是最容易决堤的地方之一。 故而这次,厉王府等人的大半精力都放在了阳临县等地。 几乎每个容易决堤的地区,秦戮都会多停留几日,多观察一会,阳临县自然也不例外。 顾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 “王爷去了阳临县后,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兴仁微微摇了摇头,直接给给出了答案: “没有,阳临县已经是需要检查的最后一个地区了。” 甚至从阳临县回来之前,王爷还在说,回去后再把工作收收尾,便能给朝中递信,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 谁知道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顾砚书微微点头,脸上多了一丝沉思: “来之前我看过地图,阳临县位于这次堤坝修筑偏中间的位置,为什么巡查的时候,却将它放在了最后?” 按照寻常人的习惯,若是要检查什么物件,更喜欢按照顺序来,以免中途有遗漏或是空缺。 从阳临县的地理位置来看,无论秦戮当初巡查的顺序是从西向东,还是从东向西,将其放在最后,逻辑上都不太说得通。 现在知道阳临县是秦戮巡查的最后一个地点,顾砚书自然是要问一下原因的。 很快,兴仁便给出了答案: “王爷本是从西向东巡查,阳临县也是已经巡查过了一次,不过在第一次巡查时发现了一些漏洞,提出后让其修补,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巡查,说是巡查,不若是说是回去检查是否填补了当初的漏洞。” “……如此。” 顾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溢州的八百里加急,说是王爷从阳临县回来当晚,便起了高热?” “是,”兴仁微微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其他随行的官员,几乎也都是在当时发的病。” 当晚秦戮的反应只是发热,故而兴仁原本只当是普通风寒,并没有声张。 直到后来听说从阳临县回来的其他官员都起了高热,才意识到事情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顾砚书微微垂了垂眸,既然是从阳临县回来后便起了高热,中途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看来这天花,的确是在阳临县沾染上的无疑了。 但是…… “天花此病发病后症状明显,王爷去阳临县之前,或是之后,你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也是顾砚书最为想不通的地方。 若说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加紧张秦戮的安全,无疑是兴仁等秦戮的手下。 秦戮身份特殊,身后还有大皇子一脉虎视眈眈,出门在外,难免会小心再小心。 寻常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王府中的侍卫总是会先行排查一番。 天花病人发病后的症状是瞒不过人的。 浑身丘疹脓包,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这天花病毒想要让秦戮沾染上,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 秦戮去阳临县之前,府中的侍卫排查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去之前排查过一次,并无异样,就是去之后……” 兴仁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不太确定。 “去之后怎么了?” 顾砚书连声追问,示意兴仁有话直说。 “去之后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属下也不确定是否与王爷染上天花之事有关。” 兴仁声音稍稍压了压,语气中满是不确定。 “先说说看。” 顾砚书则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兴仁先说。 秦戮染上了天花,前些日子兴仁等人是挂念着秦戮的安危,没能腾出手来。 现在顾砚书既然已经带了足够的人手来,自然是要好好理一理这个源头。 无论如何,这天花病毒是从哪里来,又是怎么让秦戮给染上的,是无意间造成的情况,还是有心人的故意之举…… 这些问题,都必须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顾砚书不仅没有办法向皇上交代,也同样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去之后阳临县倒是发生了一件事。” 兴仁闻言,倒也不纠结了,直接三下五除二,将那件他觉得有些蹊跷之事给说了出来。 堤坝修筑从最开始动工到现在,已经将近三月有余。 不仅仅是京都从仲春走到了仲夏,田间也从农闲走到了农忙。 与最开始相比,现在参与修筑堤坝的汉子已经少了不少,其中大多都是家中没有田地,想要靠着堤坝修筑多赚上一笔的人。 这样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较为邋遢,身上多少带着一些病症。 兴仁口中的怪事,便是阳临县堤坝上的一个工人。 与其他工人卖力工作不同,那人上工之时总是喜欢偷懒。 兴仁眼力本就比寻常人要好上不少,时常远远地便能看到那人挖一下土空两下锄头的模样。 在第一次与秦戮巡查阳临县的堤坝修筑事宜时,兴仁也因为此事与负责阳临县堤坝的工头提过意见。 毕竟自从桐潭县的事儿出来之后,王爷便提高了堤坝上工人的待遇。 不仅工钱向上涨了一倍,甚至也从两餐变成了包三餐,现在天气逐渐炎热之后,还会给工人们煮上几锅凉汤以供饮用消暑。 那工人明目张胆的偷懒动作,和偷王府的钱有什么区别? 虽说自从顾砚书进门后,王府在钱财方面宽裕了不少,但兴仁却是跟着秦戮一起经历过苦日子的,自然是看不惯这样的举动。 那负责人听闻后,一边连连向兴仁保证,会好好监督,一边又与兴仁说着那偷懒的人的不容易。 说那人也不是故意偷懒,就是身体不好。 从小便带出来的病,体弱,动作自然也就比旁人慢上不少。 又怕兴仁对那人有意见,又说起了那人家中的情况。 说是那人生父早逝,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 后来到了适婚的年龄,家中把当初生父还在时唯一留下的三亩薄田卖了,才给上彩礼娶回来了一个媳妇儿。 谁知道好景不长好,那媳妇儿娶回家没几年,便因为难产走了,当初那人为了娶第一个媳妇儿都已经是掏空了家底,现在人难产走了,他甚至可以说是人财两空。 唯一让人比较欣慰的,便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也是以为如此,那人格外宠爱自己的女儿。 但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女儿,家中又没田地,这日子自然是难过的。 没有田地,那男人也就只能每日里打上几分薄工填补家用,以作糊口。 但他以前只会种田,也没什么手艺,即便是打几分薄工,也都是下的力气多,拿到的钱财少。 渐渐的,就把身体给拖垮了,劳累成疾,再加上本就体弱,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之后那负责人又同兴仁说,那人前些日子修筑堤坝时也一直都在,也一直都很卖力,就是这两日倦怠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累久了犯病了,才会如此,让兴仁多担待一些。 还说什么他一定好好监督,定然不会让那人继续偷懒。 兴仁又不是什么无心无情之人,见那负责人说的如此情真意切,又观旁人的表情知道那负责人说的不似作假,便就干脆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甚至还说堤坝修筑之事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忙碌,那人若真是身体不适,便歇着就是,工钱照发就好。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兴仁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兴仁第二次随着秦戮一同去阳临县巡查之时,那人便不知怎么的,非要凑上来说什么谢谢王爷给的机会,也多谢兴仁上次的网开一面。 还说家中母亲给做了一些小食,虽然不是什么打紧的物品,但也是他们的心意。 兴仁想着那人家中艰难,本不欲收下,但那人却异常坚持,最终兴仁也只能无奈接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曾经在边关的三年经历,秦戮对百姓本就宽容。 这么一遭下来,那人便与秦戮以及随行的官员们稍稍热络了些许。 虽然说不上有交情,但也能够说上两句话。 后来离开阳临县之时,兴仁便随口多问了一句那人家中现在情况如何,谁知却听到那人说家中女儿前两日患上了水痘,没能挺过来,已经病逝了。 当时兴仁只觉得有些唏嘘,随口安慰了那人两句节哀,但也并未多想。 水痘本就多发于幼儿,在乡间家庭条件不好的地方,换上水痘后,不治身亡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 但现在听到顾砚书细细的盘问后,兴仁便觉得这事有些许不对了。 水痘与天花发病后情况其实有些许相似,不太了解的人打眼一看甚至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 而王爷在阳临县,若说与旁的什么不熟悉的人有过密的接触,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第160章 兴仁口中的那家人的女儿,前脚才因为患上了水痘不治身亡,后脚秦戮便感染上了天花,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儿? 顾砚书曾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巧合,特别是在末世之后,许许多多的阴谋诡计,最后都被“巧合”二字所掩盖。 故而对于顾砚书来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便是“巧合”。 现在在听完兴仁描述后的第一时间,顾砚书便察觉到了不对: “事情过于凑巧便是刻意,去查。” “是!” 兴仁本就因为秦戮感染天花之事心有愧疚,现在听闻顾砚书的吩咐,先也不想便应答了下来。 转身便准备去将在阳临县遇到的那家人查个底朝天。 结果还没走出去两步,便被顾砚书给叫了回来: “你回来,止戈去。” “王妃?” 兴仁略有些错愕地看着顾砚书,心中有些发虚。 王妃以前从不会去过问下发的命令是由谁去完成,现在却专门指了止戈,是否说明,王妃对他已经…… “你现在的模样,最要紧的还是好好休息一些时日,别到时候王爷好了,你却病倒了。” 顾砚书几乎一眼便看出了兴仁心中所想,微微叹了口气,难得给了解释: “况且刚刚在来的路上,溢州知州便说阳临县疫情严重,调查此事,免不得需要去阳临县走上一遭,你还未接种牛痘,现在去阳临县,容易被感染。” “是,多谢王妃体恤。” 兴仁原本想说自己不需要休息,但在听到顾砚书提及牛痘之事后,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毕竟兴仁也没有忘记,他在要求接种牛痘之时,太医们拒绝他时所用的说辞。 兴仁顿时便明白了:早日将身体修养好,早日接种牛痘,没有被天花感染的后顾之忧,才能更好地为王爷与王妃做事。 这边止戈也上前拍了拍兴仁的肩膀,让他回去先好好休息两日,其他的事交给他便可,便直接带着人去了阳临县。 虽说顾砚书对接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感染一事言之凿凿极为笃定,但本着严谨负责的态度,太医们依旧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定论,而是决定先试验观察一番。 而在此之前,像顾砚书与于立人这般曾经与秦戮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也被采取了隔离措施,不被允许离开秦戮所居住的宅院。 对于这一点,顾砚书倒是没有任何不满。 即便太医没有这样的要求,在秦戮痊愈之前,顾砚书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小鹿如此虚弱的模样,不亲眼见着人好转,他又怎么能够放心? 也不知道秦戮是因为自身免疫力足够顽强,还是因为见到了顾砚书,心中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自从顾砚书递到溢州之后,秦戮身上的病情便一日一日好转了起来。 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好,清醒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更多,就连身上的脓疮疱疹,也逐渐开始结痂脱落,长出了粉粉的新肉。 太医们的动作也很快,没几日的功夫,便确定了接种牛痘的确可以有效地预防天花感染这一事实。 不仅如此,在这段时间里,太医们还根据顾砚书所提供的方法,对牛痘疫苗进行了几次改进。 现如今接种牛痘疫苗,比当初顾砚书简单粗暴地直接用牛痘脓液的办法,安全性又向上提高了好几个台阶。 在消息传出后的第一时间,兴仁便带着手底下的人找上了太医,要求接种。 这一次,太医倒是没有再拒绝兴仁了。 不仅仅是因为牛痘疫苗有了不小的改进,更是因为自从顾砚书到了之后,秦戮身体日渐好转的消息传出,兴仁的精神头也比当初好上了不少。 现在兴仁比起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虽然也瘦了好几圈,但却没有当初那股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便会倒的模样。 在兴仁等人接种的同时,顾砚书也不忘让溢州知州向溢州的老百姓们宣布牛痘疫苗可以预防天花感染的消息。 自从秦戮确诊之后,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溢州早已进入了城门紧锁,许进不许出的状态。 虽说现在不像是后世那般依赖往来贸易,每个城池的人几乎都可以自给自足,但这样一直紧锁着城门,也不是什么长久之际。 长此以往,不仅仅会给溢州内的商户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同时也会给百姓们心中带去一股得不到自由的压抑感。 现在顾砚书就已经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溢州内空气中所散发出死寂,若是不能及时引导,或许会让溢州成为一个犯罪高发的地带。 更别说现在已经临近盛夏,过了夏日便是秋,秋日不仅是丰收的季节,也是秋闱开始的时候。 今年又是三年一次的殿选,秋闱来临之际若是溢州依旧城门紧锁,溢州的学子便只能再等下一个三年。 三年复三年,对于赶考的学子们来说,又有几个三年可以等下去? 全员接种牛痘,早日打开城门,恢复溢州与其他地区的往来是势在必行之举。 现在告诉百姓们牛痘疫苗的消息,早日接种,便能早日打开城门,对于溢州的百姓而言,也是一件益事。 厉王府中的侍卫以及皇帝所派来的御林军对牛痘疫苗的接受速度过快,让顾砚书曾经一度有了错误的认知,以为天齐的百姓对于牛痘疫苗的接受程度也不会低。 但到了溢州知州真正宣布牛痘疫苗的消息后,顾砚书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这般简单。 溢州不是京城,在溢州也没有《京都日报》这般,可以引导百姓**的权威存在。 再加上这些日子城门紧锁,直接让百姓们心中的压抑与反抗到达了顶点。 现在牛痘疫苗的消息一经传出,城内便流言四起,那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这牛痘疫苗并不成熟,朝廷就是想用他们来做试验的。 也有说着牛痘疫苗根本不是用来预防天花,而是**,朝廷这是想要直接将溢州的人全都杀死,永绝后患的。 还有说着牛痘疫苗既然这么神奇,可以预防天花,怎么厉王殿下如此尊贵的身份没有用上,也感染上了天花? …… 无论是说什么话的,其中心思想都只有一个: 拒绝接种牛痘疫苗! 当然其中也有对朝廷比较信任的人群,说他们相信牛痘疫苗的确可以预防天花,但他们还是先要先观察一下。 等到其他人先接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们再去接种。 这些言论一经传出,可把太医们给气了个够呛: 这些百姓都是些什么意思? 还用他们做试验? 厉王府中的侍卫包括厉王妃在内,哪个不是在牛痘疫苗被提取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接种了? 做实验哪里还轮得到上他们? 还有更可笑的,便是说这牛痘疫苗是**的。 朝廷若是真想杀了整个溢州城的人永绝后患,皇上用得着将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派来? 直接下一道密旨屠城岂不是更快? 当然,后面的这句话,倒是没人敢说出口。 毕竟屠城之事有伤天和,即便是常年处于战乱之中的天齐,在百年历史之中,也只有且仅有一次屠城之事,这都还是前朝旧事了。 现如今为了一区区天花便屠城,着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与太医们的气急败坏相比,顾砚书倒是淡定很多,甚至觉得,溢州百姓们的反应,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的感觉: “既然百姓们对牛痘疫苗并不信任,那便让官府的人先接种好了。” 听到顾砚书的声音,太医们也顾不上谴责溢州百姓的流言了,纷纷看向了顾砚书: “还望王妃明示。” “现如今官府需要时刻关注阳临县的情况,进进出出本就容易感染,先给这部分人接种,其一,可以确保他们的安全。其二,也可以给百姓们做一个表率,打消众人心中的疑虑。” 顾砚书敲了敲桌子,语气平淡冷静。 百姓们对牛痘疫苗抗拒,大多是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本能反应。 从兴仁的回禀便不难看出,其中也有不少愿意相信官府,愿意接种,但是却希望有人能够身先士卒的存在。 让官府的人先接种,不仅可以力破城内与牛痘疫苗有关的种种传闻,也可以带动这一部分比较相信官府的人先接种。 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了第一个愿意吃螃蟹的人,接下来的事便会好办许多。 而顾砚书的这个提议,很快便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殿下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便去准备吧,争取在月底之前做完,我们也好早日回京。” 现如今秦戮身上的情况已经日益好转,根据太医们的诊断,过不了几日便能痊愈。 秦戮离开京城已经太久了,特别是在其感染了天花的消息传回京城后,定然会对京城现有的局势产生一定的影响。 顾砚书不希望在溢州耽误过多的时间。 随行而来的太医常年在宫中伺候各位贵人,当然也明白顾砚书现在的疑虑,纷纷点头应是,表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溢州百姓们牛痘疫苗的接种事宜。 待到太医们离去后,顾砚书才发现,于立人还在屋内。 对上于立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顾砚书眉头微挑: “还有什么事?” “属下心中倒还真有一疑问……” 于立人脸上有些迟疑,似是不知是否应该开口。 看到顾砚书示意他有话可以直说的目光后,于立人也不再犹豫: “从来时王妃所提供的方法来看,殿下对牛痘疫苗有极为深刻的了解,既然如此,殿下为何到此刻才拿出?” 没错,于立人也是在听了溢州百姓们,关于“既然牛痘疫苗可以预防天花,那为何厉王殿下没有提前接种?”的疑问后,才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心中思索良久,于立人也没能得出其中的答案。 毕竟就自家王妃对王爷的感情来看,有了如此重要的物件,怎么说也不应当藏着掖着啊!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于立人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他一时间竟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能怎么说? 说天花这玩意儿在他的思维中早就已经被消灭干净了? 既然天花病毒都已经不存在了,牛痘疫苗自然就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但见于立人满面疑惑的模样,顾砚书最终还是给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这法子其实也是我在偶然间得到的,并不知其真假,故而一直没有拿出,若不是王爷此番感染,或许我自己都已经忘了。” “如此。”于立人虽然觉得顾砚书这番回答在逻辑上似乎有些说不通。 但见顾砚书不欲在此事上多说的模样,也就没有再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与牛痘疫苗本身的功效相比,其来源确实算不上重要。 顾砚书的方法的确非常有效。 太医们不仅让官府中的人先接种了牛痘疫苗,甚至还从顾砚书当初利用报社募捐的法子当中得到了灵感。 直接在府衙前面搭了个台子,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在百姓们的注视以及监督之下,给官府中的人接种了牛痘疫苗。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众目睽睽之下监督的接种,百姓们是彻底没了话说。 也如同顾砚书所预想的那般,自从官府中的人身先士卒后,城内那些叫嚣着官府是想拿百姓们做试验,让他们接种的也不是可以预防天花的牛痘疫苗,而是**的声音日渐减小。 就是愿意接种的百姓,依旧只有那么零星两三个。 直到百姓们发现,当初在他们的注视下接种了牛痘疫苗的官兵们,在天花感染最为严重的阳临县进进出出了好几遭。 不仅没事,甚至还很是活蹦乱跳,没有丝毫没感染上的迹象后,才逐渐相信了牛痘疫苗的可靠性。 这个时候,溢州知州告诉百姓们,等到城内可以接种牛痘疫苗的百姓们都接种完成之后,便能够打开城门,恢复以前的正常生活后,百姓们才逐渐愿意接受接种牛痘疫苗一事。 而随着接种的人越来越多,百姓们心中对牛痘疫苗的抗拒也越来越小,心有抗拒的人也越来越少。 到了最后,就连最开始叫嚣地最厉害,说是绝不接种牛痘疫苗的那几名百姓,也放下了心中成见,完成了接种。 这个消息传来之时,顾砚书恰巧与秦戮在一起议事。 听闻此事,顾砚书与秦戮的脸上都有一丝略微的松动: 虽然疫苗推行的工作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难,但总体来说,进展却比他们一开始所预想的快上了不少。 与此同时,秦戮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天花病毒感染能力极强,阳临县一事便足够引起我们的重视,光是溢州百姓接种牛痘还远远不够,此物或许需要在整个天齐普及才行。” “有了溢州百姓作为表率,在其他地方普及应当会容易不少。” 顾砚书与秦戮的观点一致: “就是此事由厉王府来做,恐怕并不适宜。” 秦戮在溢州感染上了天花,来之前皇帝便给了顾砚书极大的权限,允许顾砚书在溢州的地界内先斩后奏。 也是因为如此,顾砚书才会如此大胆,在溢州大肆推进疫苗接种事宜。 但若是要放在整个天齐,厉王府再来做这件事,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那便修书一封,让父皇来做。”秦戮想也不想便的说道。 “牛痘疫苗若是普及开来,功劳可不小,王爷就舍得?” 顾砚书含笑看了秦戮一眼。 在此之前,秦戮对争夺功劳一事虽没有什么执念,但也鲜少将唾手可得之物拱手让人的行为。 怎么到了溢州一遭,这人就变了性子了? 秦戮自然知道顾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理会王妃语气中的调侃之意: “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哪有好好活着重要?” 都说人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思想便会发生变化。 秦戮现在才知道,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以前秦戮所想的,是不能让大皇子坐在皇位之上,是争夺储君之位,是为天齐攘外安内。 但在这次感染上天花之后,昏昏沉沉之间,秦戮才发现,他对皇位并不如自己所想想中的那般执着。 若说遗憾,他就只遗憾在有生之年,没有为天齐荡平四海。 两年休战期,邻国本就已经有了蠢蠢欲动,向天齐磨刀霍霍之像。 不是秦戮自大,而是在此时此刻,天齐的确还没有任何一个将领,能够接替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秦戮心中所想的,是在自己感染天花身亡的消息传出后,敌国的狂欢,以及即将踏破天齐边关的铁骑。 秦戮心中遗憾的,是在此之前,他竟然没有培养出一个可以得用的**之人,若是他此刻身亡,秦戮竟然想不到天齐还有什么可以招架的能力。 曾经顾砚书也提过让秦戮培养更多的将领的建议,当时顾砚书说的是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能有几个得用之人,秦戮也能早日从边关退下。 顾砚书提及此话时,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希望看到自家小鹿在战场上风里来血里去,最后年纪轻轻战死疆场。 但与私心相比的,也是对天齐的关切。 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武将最忌讳的,便是一家独大,无后继之人。 这甚至不仅仅是武将的忌讳,同样是君王权利更迭交替之时,候选人的忌讳。 如同大名鼎鼎的秦朝,始皇横扫**荡平四海,本以为能够千秋万世,世世代代。 谁知扶苏一亡,秦便没能撑过二世。 但彼时秦戮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他不过弱冠之年,他还能提得动刀,哪里需要如此着急? 况且秦戮也没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此时便就这样放下了。 精力过了这一次,秦戮才知道,未雨绸缪有多重要。 除此之外,若说秦戮还有什么遗憾之事,那便只有自家王妃了。 他与王妃心意相通不久,甚至为日后的生活做了不少规划。 他还没有完成自己曾经在通信时给王妃的承诺,带着他一起走遍天齐的大好河山。 他还没有看自家王妃曾经向他所描绘的商业蓝图。 邀月阁的以及归园居的分店才刚刚开始规划,他甚至还没有来及看到自家王妃在商场上叱咤风雨的模样…… 与心中的这些遗憾相比,秦戮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甚至没有去思索过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也同样没有去思索过储君之位以及皇位的归属问题。 既然皇位于秦戮而言,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物件了,那功劳一物,于秦戮而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第161章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大病一场,竟然能够给秦戮带来这样的思想变化。 要顾砚书来说,他其实也不希望秦戮去争夺皇位。 他与秦戮心意相通,秦戮也早就已经给予过不会再有第三人的承诺,顾砚书知道,依照自家小鹿的性子,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便代表着,无论是他,亦或是秦戮,都不会再拥有后代。 皇帝无后,这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国事,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动摇国之根本。 除此之外,那便是皇帝并非表面上这般风光。 旁的不说,就说秦戮的父亲,当今圣上秦渊,过的也非常地不容易。 就像顾砚书同温清霄兄弟俩说起他对官场没有兴趣时所说的那般言论,秦渊在位二十余年,一直兢兢业业,与官员们一般,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普通官员尚且还有半月一次的休沐,但秦渊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休息上几日,其工作强度堪比零零七。 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今年绍城雪灾的情况,那是连过年的休息时间也没有。 除此之外,作为国君,当为一国表率,所思所想所行,都需要考虑再三,可谓是一点自由也没有。 顾砚书上辈子仅仅是在商海沉浮,负责手底下员工吃喝,有些时候都尚且觉得疲惫,最后甚至积劳成疾,油尽灯枯而亡。 可想而知,一国国君,手握整个国家的生死,见上负担着所有百姓的衣食住行,忧患安危,又是怎样的一个负担。 史上皇帝多短命,就连末世前后,拥有最顶级的营养师,有着最科学的保养方法的最高领导人,与同龄人相比,也显得苍老许多。 若是能力足够强,都还算是比较好的,至少能够留得生前身后名,名垂青史成为一代明君。 到了后世,人们提及之时,也能夸赞上几句。 但若是运气不好,生不逢时,那可就真是吃力又不讨好,得不偿失。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当今便是这样的例子。 二十余年,一心为民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机关算尽,甚至片刻也不敢多歇息,然而二十几年过去了,依旧只得到了诸如“平庸”、“无功无过”等评价。 要顾砚书来说,依照秦渊的才能手腕,以及天齐目前日益好转的国情,若是再给秦渊二十年的时间,秦渊定然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美名。 但是很可惜,现在秦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在天齐,能够活到六十,便已经是极为高寿的存在了,秦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二十年了。 秦戮若是继位,情况的确会比秦渊要好上些许。 不仅仅是因为天齐国情的好转,同样也是因为秦戮的个人能力本就在秦渊之上。 再加上拥有超前的眼光以及学识的顾砚书鼎力相助,推动天齐向前发展百年也并非绝无可能。 可就算如此,也太累了。 顾砚书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家小鹿的肩膀上不仅仅要负担天齐边境的安危,还要决定着天齐整个国家的生死,便觉得累。 但顾砚书同样知道,事已至此,无论是他亦或是秦戮,都已经没了退路。 不仅仅是因为大皇子一脉虎视眈眈,更是因为秦戮手握重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即便没有大皇子一脉,皇宫中那几个年幼的皇子长成之后,也未免能够容得下秦戮这般能够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存在。 人心难测,就是现如今与秦戮关系最为亲密的五皇子,顾砚书也不敢全心信任。 财帛尚且能够动人心,更何况是掌握着所有人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权利? 若是将其培养出来,在享受了站在权利巅峰后的快感后,五皇子对秦戮的存在心生不满,届时厉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思索考虑良久后,顾砚书才惊然发现,摆在秦戮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要么继位,要么死。 然而看自家小鹿的模样,似乎对皇位已经没了兴趣,既然如此…… 顾砚书眼眸微微垂了垂,开始思索着,若是日后自家小鹿真无心皇位,要如何能够从朝堂全身而退。 交付兵权恐怕并不能让新皇完全放心。 现在天齐得用的将士几乎都是秦戮一手调教出来的,秦戮的这张脸,秦戮的这个名字,在很多时候,甚至比兵符更加有用。 这种情况下交付兵权,除了任人宰割,没有任何意义。 但要是将他最开始设想的商业帝国所铺展开来,再加上秦戮手中的兵权,从经济武力双方压制……就算届时新皇心有不满,也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反正他与秦戮不会有后代,只要他们活着的时候新皇没有动作,就算是他们死了之后,新皇恨得把他们抽皮扒筋,顾砚书也丝毫不在意。 就是他心目中所规划的那个商业蓝图,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够彻底完成。 来溢州之前,顾砚书才去皇宫见过皇帝一面,虽然彼时皇帝的精神头不太好,但从王公公的话中不难得知,那是因为皇帝才刚刚熬了一个通宵的缘故。 平日里也没听说皇帝身上有什么病症,想来皇帝再在皇位上撑个三年五年的,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秦戮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便让自己王妃发散性地想到了这么多问题,甚至连他以后从朝堂中退出的退路都已经想好了。 可惜秦戮并没有读心术,不知道顾砚书心中所想,他所能看到的,便是自家软软面色严肃,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 正想开口询问,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了止戈的声音: “王妃,您要找的人到了。” 这道声音,也将顾砚书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过快的脑速让顾砚书的思绪有微微的凝滞,稍稍思索了片刻,才意识到止戈说的是谁: “我知道了,让他在偏殿等着。” 顾砚书抬眼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这些日子秦戮午休的时候,当即便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 起身的同时,不忘与秦戮低声说明着: “应该是李明鹏,我先去看看。” 听到这个名字,秦戮的眼中划过了一丝了然,这是当初修筑堤坝时,阳临县的负责人。 在顾砚书抵达溢州的第一天,便让止戈去调查了秦戮感染天花的前因后果。 顾砚书对止戈的要求,调查需要详细到溢州阳临县第一个感染天花的病人,以及其身上的天花病毒是何时感染,如何感染的地步。 那个一开始偷懒被兴仁指出,后来在秦戮第二次到阳临县巡查之时,前来套近乎的人,名为李二狗。 一个在乡间非常寻常的名字,寻常到毫不起眼,随手在乡间指出十个人,便能有三个叫“二狗”这名字的地步。 但就是这样一个寻常地毫无特色的人,却让秦戮以及厉王府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与顾砚书一开始所预想的那般,事情过于凑巧便是刻意。 李二狗家中那个对外宣称,患上水痘去世的女儿,的确是死于天花,而目前所能够查到的,阳临县最早患上天花的病人,便是李二狗的女儿,李桂花。 但即便是止戈,到现在也没能查出李桂花一个田间的小丫头,是如何无缘无故便感染上天花这般厉害的病毒的。 而事情的蹊跷却远远不止与此。 在止戈的后续调查之中,发现李桂花的遗体,与阳临县百姓口中李桂花的特征,有些微的出入。 止戈甚至怀疑,那个埋在坟里的遗体,并不是李桂花。 但后来又有村民说,李二狗自己身体便不大好,他的妻子当初死于难产,李桂花在母体中停留的时间过长,似乎也落下了什么毛病,故而平时鲜少见到李桂花外出。 就是偶尔出门,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上过几眼,记忆有些模糊了,要是有什么出入,也是正常的。 还有人说,曾经亲眼见到过李桂花患上水痘发病后的模样。 作为这次天花感染的重灾区,阳临县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不仅田间的土地荒废了,甚至还有不少人因为感染上天花最后不治身亡。 用止戈的话来说,现在去阳临县看一眼,几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绸。 有运气差一些的人家,甚至全家都死在了天花病毒之下,若是没有官府,甚至连个收殓尸体的人都没有。 止戈的调查又不算低调,现如今阳临县幸存下来的村民,几乎都知道了天花来源于李桂花。 知道了罪魁祸首,阳临县的百姓现如今对李二狗一家人说是恨之入骨也不为过,定然是不会帮着李二狗撒谎的。 现在村民们对于李桂花的体型特征描述不统一,止戈也不知道应该听从谁的意见。 后又听验尸的仵作说那遗体的确是七八岁小女孩的遗体,年龄能够对上,止戈也就只能暂且先将最初的怀疑放在一边,准备先从和其他地方着手调查一番。 然而从秦戮感染上天花,消息传回京城,再到顾砚书从京城赶到溢州,这前前后后总共耗费了近十日的时间。 等到止戈来调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抓住线索的黄金时间。 旁的不说,就说这李二狗一家人,包括李二狗本人以及李二狗那个年迈的老母亲在内,都已经死在了天花病毒之下。 更别说为了防止病毒传出,让疫情蔓延开来,溢州知州一开始便下达了焚烧的命令。 除了李桂花的遗体当初是由李二狗亲自埋葬逃过了一劫之外,其他感染上天花的病人,甚至连个尸骨也没能留下,更别提他们曾经所居住的地方以及所使用过的物品了。 要不是现在线索全无,顾砚书甚至想说溢州知州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教科书般的防疫,就这样敏锐谨慎的程度,难怪当初会在发现水位超过警戒线的第一时间,便上报朝廷请求修筑堤坝了。 但是现在,顾砚书也就只剩下了满心复杂。 更别说止戈调查的难度还不仅仅只是如此。 李二狗一家人生活在阳临县,与之相熟的人自然也都在阳临县,但那里现如今是天花感染的重灾区,百姓的幸存率只有一半。 许多或许知道其中内情,能够提供线索的人,现如今都已经死在了天花病毒之下。 人证物证皆无,止戈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现如今调查了十几日,进展依旧缓慢。 就连顾砚书,在面临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束手无策。 现如今,顾砚书几乎将与李二狗有关的人都叫过来盘问了一遍,除了这当初负责阳临县堤坝修筑事宜的李明鹏。 倒不是李明鹏拒不配合,而是这个人比较倒霉,同样感染上了天花病毒。 但不幸中的万幸,与秦戮一般,李明鹏也挺了过来。 这不,身体刚刚有所好转,听说顾砚书在调查李二狗之时,便极为配合地跟着止戈来见了顾砚书。 顾砚书这边刚到偏殿,便看到了此刻站在偏殿正中的那人。 几乎在看到李明鹏的第一眼,顾砚书便知道为何这个人能够扛过天花病毒,成为那个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还是顾砚书第一次在军营以外的地方,见到如此壮硕的人。 即便是因为天花病毒,身材消瘦了些许,就连身上的肌肉也变得不是那么流畅,但其体积依旧不容小觑。 用顾砚书以前的形容,那便是与梅颜夕的父亲一般,能够一拳打死几个小朋友的存在。 或许是看出了顾砚书心中到疑惑,止戈适时低声解释道: “李明鹏曾经参过军,在王爷的麾下,只是后来受了伤,才退了下来。” 对于李明鹏,止戈甚至还有一定的印象,这曾经也是在军中极为勇猛的存在。 只是运气不好,在一次与敌军交战的时候伤到了手臂。 虽然活了下来,但那一刀却直接斩断了其中的筋骨,受伤的右手自那之后便提不得重物了。 因此才无奈退了下来。 李明鹏退下来之时,军中还有不少同袍为之感到惋惜。 就李明鹏的才能,若是继续在军中发光发热,最后或许同样能够走到梅大将军的位置,封侯拜将。 就连止戈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阳临县这个地方再次见到李明鹏。 顾砚书闻言,眼中多了一丝了然。 曾经是秦戮的手下啊? 那不就是自己人吗? 是自己人事情便好办多了,想问什么也能问的方便。 就在顾砚书如此作想的时候,李明鹏便已经转过身,向顾砚书抱了抱拳: “属下见过王妃,殿下万安!” 声如洪钟,这八百里外便能听到其动静的模样,的确是很有军中汉子的风采了。 “不必多礼,本殿也是刚刚听止戈提及,才知道李大人曾经还与王爷一起共事过。” 顾砚书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示意李明鹏起身。 李明鹏没想到顾砚书竟然会如此客气,心中的忐忑顿时便放下了一大半: “只是在王爷麾下效力过一些时日,当不得‘共事’二字。” “话可不能这样说,一起上阵杀过敌,便是异姓兄弟,哪有什么当地当不得的?” 顾砚书微微抬手,示意李明鹏找个位置坐下。 即便是到了后世,战友情也同样是最让人难忘,最为坚固的感情之一。 止戈既然对李明鹏有印象,想来秦戮也是如此。 因为,顾砚书对李明鹏的态度又软和了些许。 “王妃客气了。” 李明鹏依照顾砚书的示意坐下,心中最后一点忐忑也因为顾砚书的此番态度被抚平,面色松动了不少。 注意到李明鹏的面色变化,顾砚书唇角微微勾了勾,又问了其几句秦戮曾经在军中的事迹,待到李明鹏完全放松下来之后,才慢慢将话题转移到了李二狗的身上。 李明鹏既然能够让止戈都留有一定的记忆,自然也不是什么有勇无谋的莽汉,现在一听此言,便知道这是说到了顾砚书今日叫他过来的重点,当即也不含糊,直接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说了一遍。 李二狗的情况,与他当初与兴仁所说的几乎没有出入。 大概就是一个运气不好又身无长物,过得极为艰苦的底层百姓的生活。 这与止戈后来的调查,同样没有太大的出入。 在这次止戈大肆调查李二狗之前,李明鹏甚至没有想过厉王感染天花之事,竟然会与李二狗有关。 “听李大人的言语,似乎与李二狗极为相熟?” 顾砚书是个对人感情敏锐的,即便李明鹏话说的极为客观,但顾砚书也从中听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现如今李二狗一家人是阳临县天花肆虐的罪魁祸首的消息传出后,还对李二狗有如此感情,想来之前两人的关系,应当也不一般? “王妃洞若观火,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妃。” 李明鹏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否认。 他与李二狗的确极为相熟,两家人甚至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不过阳临县是个小地方,在同一个村落里住着的同姓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李明鹏与李二狗相熟,大多还是因为两人的父辈关系不错。 甚至在李二狗的父亲身亡之前,还曾经将李二狗母子托付给李明鹏的父亲。 只是在李明鹏参军之前,家中条件也极为艰苦,几乎不能给李二狗家任何帮助。 说是李明鹏家照顾李二狗家,还不如说是两家人相互扶持,相互照顾。 后来李明鹏生父去世,家中只剩下了李明鹏一人,李明鹏独自前去参军,两家人的关系才渐渐淡了些许。 但是发小情这个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 等到李明鹏从军中回来之后,两家人的关系虽然比不上以前,但与李家村其他人相比,还是稍显亲近一些的。 更别说李二狗生活如此艰难,李明鹏现在情况有所好转,即便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大小也是一个官,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比李二狗还是要好上一些,故而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上几把。 就像是这次,若是旁人负责堤坝修筑事宜,就李二狗当初的身体状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收用。 但李明鹏负责此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其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后门。 提及此事,李明鹏怕顾砚书误会,声音有些微微的紧张: “修建堤坝虽然是体力活,但是在前期也有许多琐碎的事,虽然不难但也恼人,李二狗便是负责这些事儿的。” 李二狗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大小也是个男人,又是在地里做过活儿的,体力活做不了,但这些琐事,却能够负责。 李明鹏招李二狗进来,虽然是给开了后门,但也远不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顾砚书也不是什么铁面无情之人,也不会因为此时责备李明鹏。 只微微抬了抬手,表示此事并不打紧,手指微微点了点桌面,像是想到了什么,向李明鹏确认着: “他在前期,只负责堤坝上的琐事?” “是,”李明鹏微微点头,语气笃定,“他当时的身体,其他的也做不了,否则后来也不会……” 说到这里,李明鹏便没有向下说了,但其中的意思却很明显。 否则后来也不会因为偷懒,被兴仁给抓个正着。 顾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而后又问: “那他当时负责的那片区域,李大人还记得吗?” “记得,东二区。”李明鹏几乎没有思索,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李大人确定?”顾砚书语气微微向下沉了沉。 “确定。” 李明鹏以为顾砚书是不信,直接说出了理由: “属下在面对李二狗时,的确有些私心,东二区是离李二狗家最近的区域。” 李二狗家庭环境特殊,家中除了一个年迈的母亲,便只有一个女儿,将他安排在东二区,也是为了防止其家中出了什么事,能够尽快赶回去。 李二狗并没有看到的,是他在说出“东二区”三个字时,顾砚书眼中划过的一丝暗芒: 东二区,不正是秦戮第一次巡查时,不合格的那一片区域吗? 第162章 依旧是那一句话,顾砚书不相信任何巧合。 怎么就偏偏那么凑巧,当初阳临县被指出不合格的地方是李二狗所在的东二区。 又怎么就偏偏那么凑巧,秦戮第二次去阳临县的时候,是经由李二狗之手,被感染上了天花? 事情过于凑巧,便是刻意。 几乎在李明鹏说出“东二区”的那一刻,顾砚书心中便已经给秦戮感染上天花这件事下了定论: 不是意外,而是认为。 抬眼间恰好便看到了止戈面色沉静,眼带沉思的模样,很显然,两个人想到了一块儿去了。 “殿下?” 见顾砚书一直不说话,面色也不好看,李明鹏没忍住低声呼唤了一句。 “没什么。” 即便刚刚顾砚书口中说过李明鹏与秦戮一起上过战场,是异姓兄弟之类的话,但对其并非知根知底,这些怀疑,顾砚书自然不可能诉说出口。 又询问了李明鹏其他细节后,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 “情况本殿都了解了,李大人现如今身体虚弱,正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本殿也就不再耽误李大人过多的时间了。” 说话间,顾砚书又吩咐止戈,去叫下面的人给李明鹏包上一些补品带回去。 李明鹏本不欲接下,忙说作为下属,配合顾砚书的询问,本就是分内之事,当不得顾砚书送这么大的礼。 但最后还是没能抵过顾砚书的坚持,只能无奈接了下来。 这次得知秦戮感染上了天花,顾砚书便带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补品来,更别说皇帝也从皇宫中拨出了不少,都是贡品级别的。 现如今给李明鹏的补品,品质自然也不会差。 李明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在接过补品后,便向顾砚书道了谢: “多谢王妃体恤。” “李大人无需多礼。” 顾砚书微微笑了笑,而后便示意李明鹏可以离开了。 李明鹏并不是什么不会看人眼色之人,一看顾砚书的这番表现,便知道他恐怕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了。 当即便向顾砚书拱了拱手,转身告辞。 只是让李明鹏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向前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顾砚书的询问声: “李大人刚刚说,李二狗身体不好,即便打了几分薄工,也只能勉强糊口,想来在生前生活并不如意?” 这个问题李明鹏刚刚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明确了,虽然不知道顾砚书为何还要单独将其拿出来询问一遍,李明鹏依旧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的。” “本殿知道了,李大人慢走。” 顾砚书语气中多了一丝了然,没有再询问李明鹏其他的问题。 待到李明鹏离开之后,一直站在一旁的止戈,终于忍不住了: “这个李二狗,定然有问题!” 若是一开始顾砚书的怀疑可以用多疑来解释,现在在听过李明鹏的这番话之后,这样的解释却怎么也说不通了。 旁的不说,天齐谁不知道秦戮用兵如神? 曾经一度,天齐境内最有才能的将领,都被聚集到了秦戮的麾下。 能够在秦戮手底下做事,甚至还能够让人留有印象的,绝不是什么有勇无谋之辈。 即便看起来最为没有头脑的梅大将军,也是粗中有细之人。 这些人,做事之时无一例外都会十分谨慎。 在知道阳临县的负责人是曾经的战友后,止戈便已经察觉到了蹊跷: 既然阳临县的负责人是曾经在秦戮麾下小有名气的李明鹏,第一次修筑堤坝之时又怎么可能会出现不合格的情况? 而且还是其他地方都没有出问题,只有李明鹏负责的区域被指出了不合格? 现在听过了李明鹏的这番话,止戈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现在这样的情况,在明知道李二狗是给阳临县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之后,李明鹏在提及李二狗之时,语气中都带着一两分亲近,可见在出事之前,两人关系有多亲厚。 被亲近之人蒙蔽双眼,检查时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心中确信李二狗有问题是一回事,拿不出来证据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二狗之事与当初柳如溪对付丁一白不同。 柳如溪不是官府衙门,给丁一白找麻烦,传出一些影影绰绰捕风捉影的传闻,自然不需要证据。 但现在厉王府要做的,是给李二狗定罪,甚至是揪出这件事背后的推手。 若是不能拿出铁证,又如何服众? 但是现在的情况,几乎线索全断,他们又要如何去寻找铁证? 想到这里,止戈便忍不住有些气闷。 然而就在这时,止戈听到了自家王妃沉静的声音: “这个李明鹏没有说实话,从他入手去查。” “什么?” 止戈愣了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王妃竟然会说李明鹏有问题。 止戈可以肯定,刚刚是王妃与李明鹏的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王妃甚至连李明鹏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自然不可能针对他。 但若是刚刚的话…… 将顾砚书与李明鹏的所有对话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止戈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李明鹏所说大部分言语,与他的调查无异,即便是那些他没有调查出来的内容,逻辑上也能自洽。 既然如此,王妃为何会说李明鹏有问题? “他就算没有说谎,但所说的也并非全是实话。” 顾砚书几乎一眼便看出了止戈心中的疑惑,指尖微微点了点桌面: “至少,他在隐瞒一些关键的信息。” 顾砚书自末世而来,见过了太多太多人性的阴暗。 在末世最初,秩序最为混乱的那几年,若是没点看人的功底,就顾砚书那破败的身子,早就被人给撕的连渣都不剩了。 末世几年的锤炼,顾砚书对人情绪变化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在刚刚看到李明鹏的第一眼开始,顾砚书便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随着交谈的时间越久,顾砚书便觉得李明鹏身上的那股违和感越是严重。 特别是到了最后,顾砚书发现这李明鹏看似放松,其实内心一直没有放下警惕的时候,更是觉得怪异。 这些天,顾砚书盘问过不少人。 其中有溢州其他地区堤坝修筑的负责人,也有阳临县幸存下来的普通百姓,却没有一个人像是李明鹏这般,表现地如此表里不一。 李明鹏刚刚所说之言,看似逻辑可以自洽,但却偏偏遗漏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信息: 那便是李桂花! 从止戈的回禀中不难看出,阳临县李家村的人对李桂花的了解并不多。 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在李桂花出生之时,恰逢生母难产,在母体中停留的时间过长,留下了病根,故很少外出,李家村的人也鲜少能够见到李桂花本人。 李桂花在李家村中的神秘感,甚至已经到了李家村中其他的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地步。 同为一个村庄的邻里,李家村的人对李桂花到底落下了什么病根,都有些语焉不详。 只能从偶尔在李二狗家中现身的小女孩,确定确有李桂花其人。 但即便李桂花已经神秘到了如此地步,李明鹏对其也不应当一问三不知。 李明鹏在秦戮麾下做过事,定然比旁人更加了解秦戮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性子。 特别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汉子,那军队的军规便是铁律,容不得一点试探逾越。 旁的不说,就说站口便能叭叭出秦戮一大堆坏话,一提起秦戮之时便是咬牙切齿地骂街的梅颜夕,在从京城到溢州的这一路上,也严格遵守着军队的军规,没有丝毫逾矩之处。 这样的情况之下,李明鹏还敢为李二狗大开方便之门。 甚至在桐潭县出过一次问题,秦戮派出手底下的人,了解堤坝上工人的实际情况之时,不嫌麻烦冒着风险为其遮掩。 说这种情谊只比同村的普通同乡略微亲近一些,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既然两人关系亲厚,李明鹏却口称没有见过李桂花几次,对其状况也不了解,那就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说一句难听一点的话,就是顾砚书现在身体原来的主人,纨绔如顾小公子,对于与自己一同玩乐的纨绔们家中的情况,至少也是知根知底。 诸如“兄弟”家中有几口人,分别大致是什么年龄,身体状况如何等基本情况…… 即便是没有见过真人,也能从与“兄弟”们的日常交流中,听出一两耳朵。 就李二狗家中人口简单到除了一个老母亲,就只剩下了一个女儿的地步,在日常相处之中,除非李二狗是个哑巴,否则不会一句提及也无。 这个时候,李明鹏还坚称对李桂花不了解,定然是想要遮掩什么。 但李桂花现在已经病逝,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李明鹏冒着风险也要守口如瓶的? 想到这里,顾砚书指尖又点了点桌面,思绪再次飞速运转了起来。 而此时止戈也听从着顾砚书的提议,准备重新再去将李明鹏给调查一番: “是,属下告退。” “等等!” 在止戈离去的前一刻,顾砚书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直接将人叫住: “李桂花的尸检报告,在谁手上?” “在兴仁那里。”止戈低声回禀道。 接种过牛痘疫苗,体内产生抗原体后,兴仁便也投入到了调查李二狗的队伍之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还在愧疚于让王爷感染上了天花一事,憋着一股气想要揪出凶手呢。 顾砚书微微点头,眼中有了一丝了然: “让他将报告送过来,然后让于立人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是。” 虽不知道顾砚书这个时候要李桂花的尸检报告有何用,但跟随秦戮多年,止戈早就已经学会了多做少说的道理,想也不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止戈离去后不久,兴仁便带着尸检报告,与于立人一起来到了偏殿。 顾砚书先将尸检报告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 李桂花是天花病毒的源头,秦戮也受到了影响,仵作深知李桂花的重要性,故而尸检报告也写的十分详尽。 什么身长四尺,体型偏瘦之类的……其详尽程度,就差没有将李桂花的头发丝儿有几根都给数出来,然后写上的地步了。 顾砚书虽然直觉这尸检报告中或许蕴含着一两分线索,但毕竟不是什么专业的人士,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 最后也只能让兴仁将这尸检报告留下,他再好好研究些许时日再说。 打发走兴仁后,顾砚书才看向了一旁的于立人。 与往常一样,顾砚书先是询问了一番秦戮的身体状况。 “许是身体较旁人来更加健壮的原本,王爷恢复的速度很快,现如今脉象平稳,与常人并无二异。” 提及这话,于立人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一两分喜气。 这话中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一句话,那便是秦戮已经痊愈。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于立人与太医一致决定,还是再观察两日,再下定论,除此之外: “还有就是王妃问过的疤痕问题,王爷自制力惊人,在患病期间几乎没有擅自触碰疱疹处,待到痊愈后,注意保养,辅以药膏,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说这话时,于立人的语气有些稍稍的不自然。 因为这一次,除了王妃之外,王爷似乎也对是否会留疤之事格外地在意。 这些日子王爷身上的疱疹结痂脱落之后,几乎每次于立人与几位太医去为其诊脉之时,王爷都会问上一两句与疤痕有关之时。 其中有几个不了解王爷平日里为人的御医甚至还在私底下询问过于立人,王爷以往是否也十分在意个人形象的问题。 又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受伤,王爷又对是否留疤之事如此在意,想来于立人手上定然有舒痕利器,若是有,这个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尽快向王爷交差,才是正事。 这让于立人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毕竟以前秦戮可从来没有关注过伤口是否留疤的问题。 甚至曾经一度在疗效较好但会留疤,以及疗效较差但不会留下痕迹的金疮药之中,选择了前者。 谁知道这次王爷却突然在意起了自身形象的问题? 也好在军中曾经有一个极为在意自己美貌的梅颜夕,于立人对舒痕之事确实有所研究,否则这次还真不好交差。 顾砚书闻言,脸上神色暂缓,唇角隐隐出现了一丝笑意: “有劳于大人以及各位御医了。” 虽然这几日在面对秦戮之时,顾砚书一直坚称他并不在意秦戮身上是否会留疤之事。 但若是让顾砚书来说,不会留疤自然比留疤要好许多。 毕竟疱疹痕迹真的是降低颜值的一大利器,即便是完美如秦戮,也有些经受不住这个考验。 “都是属下分内的事。” 一见顾砚书的这番反应,于立人心中的疑惑似乎便隐隐有了答案: 难怪此次王爷对疤痕之事如此在意,原来是因为王妃啊! 想到这里,于立人似乎又感觉到了曾经在厉王府中,时常便会出现的莫名的饱腹感。 当然,除此之外,于立人也没有忘记另外一件事: “就是此番感染天花,对王爷的身体有着极大的影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恐怕需要格外注意膳食与进补。” 说完后,又像是怕顾砚书担忧,于立人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王爷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相必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到以前巅峰的状态。” “那膳食与进补方面,便麻烦于大人了。” 顾砚书微微点头,对此倒是丝毫也不意外。 在这些日子秦戮日渐好转之后,顾砚书便已经发现了自家小鹿恢复能力惊人的这一事实。 不过几日的功夫,当初瘦地脱了相的脸蛋,便已经重新恢复了些许的棱角。 说完后,顾砚书又想是想到了什么,不忘补充上了一句: “我记得这次随行的太医之中,有一位姓周的大人便极为擅长疗养滋补之事,于大人若是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地方,可以去询问周大人的意见。” “属下遵命。” 于立人向顾砚书微微俯身,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又难免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这次随行的太医之中,的确有一位姓周的大人,这位周大人也的确擅长疗养滋补之事,但让于立人比较疑惑的,是顾砚书如何知道此事的? 就于立人的了解,与王爷成婚之后,王妃去皇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既然王妃连皇宫都没去过几次,又如何对宫中的御医有所了解? 从京都到溢州的这一路,也从未见王妃询问过与太医有关之事,王妃又是如何能够准确指出周太医以及他所擅长的地方? 至于顾砚书为什么会知道周太医,又为什么会知道周太医擅长滋补疗养一道…… 这自然还是得拜他家小鹿所赐。 先不说这半月一次的平安脉,就说顾砚书现在所用的药玉,也都是出自周太医之手。 天知道顾砚书在知道周太医也在这次随行的队伍之中时,心中是有多别扭。 也不是他不正经,毕竟现在顾砚书一看到周太医,就能想到药玉。 特别是秦戮正值壮年,恰好是精力旺盛之时,时不时便会按着他胡闹一通。 这胡闹的多了,药玉自然也就用的多了。 周太医给出的药玉都是有定数的,从顾砚书使用的速度,周太医甚至能够推断出他与秦戮胡闹的程度。 顾砚书甚至到现在都还记得,在秦戮来溢州前不久的某段时间,他与秦戮都略微有些失控。 若真要形容,那应当可以用《动物世界》中的一句经典的bgm: 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故而在那段时间,顾砚书手中的药玉也使用的非常迅速,甚至还等不到周太医半月一次的平安脉,锦盒中的药玉便已经见了底。 这东西顾砚书和秦戮都已经用惯了,早就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 无论是秦戮,还是顾砚书,都觉得有些离不开。 用完了,少不得要去问周太医要,顾砚书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周太医在听过他的要求之后,眼底的错愕以及一言难尽。 后来周太医虽然依言将药玉给了顾砚书,但同时也旁敲侧击,明里暗里地提示过了顾砚书以及秦戮好几次。 其中大概的意思便是王爷虽然已经及冠,但王妃年龄还稍稍嫌小。 王妃的年龄启蒙虽然算不上早,但也并不是十分合适。 即便是有药玉相助,没够起到滋补疗养的作用,但是药三分毒,这使用的频率,也可以大致放低一点。 周太医自觉话说的十分委婉,但听在顾砚书耳中,却就只剩下了十六个大字: 年纪轻轻,纵欲过度,不知节制! 天知道顾砚书当时是个什么心情,毫不夸张的说,要是日后有什么人在厉王府地底下发现了什么故宫遗址,千万别怀疑,那一定是厉王妃殿下用脚趾给抠出来的。 当天晚上,顾砚书就没允许秦戮再上床。 自那之后,顾砚书也对药玉的数量把控地十分严格,再也没有出现过不够用的情况。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影响顾砚书在看到周太医的时候,想到这些“前尘旧事”。 与周太医的种种“纠缠”顾砚书自然不可能告诉于立人。 故而即便是看到了于立人眼中的疑惑,顾砚书也全然当做是没有看到,只淡然地转移了话题: “今天叫于大人过来,主要还是因为有另外一件十分重要之事,需要于大人去办。” “还请王妃吩咐。” 于立人闻言,连忙收起了心中的思绪,微微俯身。 而在听过顾砚书后面的两句吩咐后,于立人眼中闪过了两分错愕。 抬眼看到顾砚书肯定的目光后,才确定王妃不是口误,他也没有听错。 当即便又俯了俯身,应答道: “属下定然不负王妃所托。” “去吧,”顾砚书微微点头,而后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是。”与刚刚相比,这次于立人的神情,严肃了不少。 应下后,于立人便转身离开了偏殿,想来是去完成顾砚书的吩咐了。 而顾砚书则是看着于立人的背影,眼中划过了一丝暗芒: 待到于立人回来,想来便能确定他心中的猜测了。 第163章 打发走了于立人,顾砚书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到秦戮每日起床的时候了。 当即也没多想,便直接抄起放在桌上的尸检报告,去了秦戮的房间。 想着秦戮或许还没醒,进门时顾砚书还刻意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就怕吵到秦戮休息。 谁知道刚一进屋,一转身,便捕捉到了清醒的小鹿一只。 当即,顾砚书的眉头便忍不住向内拢了拢: “你没休息?” 秦戮现在的模样,虽然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但头发整齐,眼底清明,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睡醒之后的人。 “我……” 秦戮显然没想到顾砚书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错愕。 在听到顾砚书的问题后,又出现了一抹心虚: 刚刚他的确是没有休息。 秦戮本就没有午休的习惯。 前些日子按时午休,不过是因为感染上了天花,身体着实太过劳累,有些撑不住。 但自从身体逐渐好转,秦戮的精神头也一日比一日更好,便就再也没有午睡过了。 原本秦戮是想与顾砚书实话实说,谁知道前几天刚起了个头,便被自家王妃给驳了。 说什么太医说了,他身体还没有好全,需要好好休息。 又说兴仁武功甚至还不如他,这次来阳临县也没感染上天花,偌大个厉王府,偏偏就他一个人感染上了,想来定然是平日里休息不够的缘故。 还让秦戮趁着这个机会,恰好培养一下午休的习惯。 那话中的意思,明显是在告诉秦戮,他不仅是现在需要午休,就是以后痊愈了,也最好是养成午休的习惯。 听完顾砚书这番话,秦戮还能说什么? 最后也就只有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想着待到太医宣布他痊愈之后,再好好与自家王妃商量商量。 彼时的秦戮可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这事儿被自家王妃给抓个正着。 顾砚书一眼便看出了秦戮眼底的心虚,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着自家小鹿难得支吾的模样,顾砚书也有些生不起来气,最后也只微微叹了口气,与其晓之以理: “我知道王爷没有午睡的习惯,但于大夫刚刚还在与我说,王爷经此一劫,身体亏空的厉害,需要好好调理休养,王爷如此,让我如何能够放心?” 若是顾砚书真因为午休之事数落秦戮一顿,秦戮心中还能稍稍好过一点。 但现在听到顾砚书眼中掩盖不住的担忧,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秦戮却觉得心中堵得厉害: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但他家软软是有的。 这些日子,为了替他在溢州的工作收尾,为了调查他当初感染上天花的缘由,也为了阳临县的疫情,他家软软几乎每个中午都在忙碌。 别说是中午了,就连晚上,他家软软休息的时间,也都比以往晚上一两个时辰。 但这段时间,他家软软却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一个字,只吩咐他按时休息,好好调养,争取早日康复。 结果他现在连软软的这一点要求,也不能做到…… 想到这里,秦戮的脸上不由带上了一丝懊恼,最后干脆看着顾砚书: “我现在就去休息,软软陪我一起?” 顾砚书:??? 这个人做什么? 怎么突然露出这种奶狗一样的表情? 你清醒一点,你是一只狼! 但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挡住强势之人突如其来的撒娇,顾砚书也不行。 最后顾砚书直接顺着秦戮的意思,与他一同躺在了床上。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自顾砚书到溢州之后,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起初顾砚书是间秦戮浑身是伤,怕自己晚上闹腾,碰破了秦戮身上的伤口便不好了。 秦戮也怕自己的当时的模样,给自家软软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他当时精神头确实不好,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自家软软。 最后两人便十分默契地选择了分房而睡。 这些天秦戮身体日渐好转,秦戮的心思虽然有些活泛,但顾砚书忙的脚不沾地的,完全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这方面的事。 现在两人感受着彼此身上熟悉的温度,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就像是两个彼此缺失良久的半圆,终于在此刻得以圆满。 顾砚书这写日子的工作量本就有些超标,再加上自京城一路赶来,忧心着秦戮的健康,心中的那根线始终有些紧绷。 现如今陷入熟悉的怀抱,习惯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就连心中那根弦,也逐渐有些松泛。 不多时,顾砚书便感觉到了一股倦意逐渐涌上了心头,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或许倦意的确会感染身边的人。 原本觉得十分精神的秦戮,看着自家软软沉静的睡颜,以及其眉宇间,即便已经熟睡,也没能散去的倦意,也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最后,秦戮直接将人向怀中揽了揽,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待到顾砚书重新醒来之时,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醒了?” 刚睡醒的顾砚书,头脑还有些迷糊,听到一旁秦戮的声音,只胡乱点了点头: “嗯。” 看着自家软软闭着眼睛在枕头上乱蹭的模样,秦戮只觉得心头一颤,轻轻将人抱到自己怀中: “先喝点水。” “嗯……” 顾砚书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便感觉到了唇边传来了一股凉意,顺着秦戮的动作,喝了两口水后,顾砚书的思绪终于有些回笼,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眼,便看到了秦戮抬手放下茶杯的模样。 “这下清醒了?” 秦戮几乎不用低头,便能想象到在自家软软现在的模样。 这几乎是顾砚书睡醒之后固定的一套流程了。 除了秦戮之外,还没知道,在外人面前向来雷厉风行的厉王妃殿下,其实每次起床之时,都会小小地赖一下床。 若是有人给顾砚书递杯水让他润润喉还好,能清醒的快一些。 若是没有,顾砚书少不得会在床上翻滚上一刻钟的时间,才会缓缓起身。 天知道在第一次发现顾砚书有这个毛病的时候,秦戮是个什么心情。 当时秦戮的反应,大概就是觉得自家软软可爱地让人不能自理,最后,直接没能忍住,将人按着胡闹了一通。 现在秦戮见到久违的画面,倒是也有些想,但最后还是压下了心有的那一丝悸动。 别问,问就是不敢。 顾砚书都知道这次随性的太医之中,有那位极为擅长调养的周太医,秦戮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仅如此,熟知厉王与厉王妃之间那点荒唐往事的周太医,在秦戮日渐好转之后,就没忍住向其暗示了一番。 说是王爷身体尚且有些虚弱,为了日后不要留下后遗症,某些方面,还是克制一些比较好。 毕竟他相信,与一时的快乐相比,厉王殿下还是更希望拥有一世的快乐的。 不得不说,周太医这番话可谓是正中秦戮的下怀,直接让此刻的秦戮生生忍住了自己脑海中那些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思想。 “嗯,醒了。” 顾砚书可不知道,就自己起床到清醒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自家小鹿就变了一个颜色。 只自顾自地起床穿好了衣服,一抬眼,便看到了自己午睡之前,顺手放在桌上的验尸报告。 微微思索了一下,确定下午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后,顾砚书便干脆将那验尸报告拿了起来,准备再好好推敲一番。 但依旧是那一句话,术业有专攻。 在此之前,顾砚书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商人,即便经历过了末世,日常所见到的正常的尸体也不多。 在这方面,顾砚书可谓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即便是将这验尸报告拿在手中仔细推敲一番,顾砚书也没有看出个一个所以然来。 推敲不出信息,顾砚书的表情,也多少有了一点变化。 秦戮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家软软心中的烦躁,最终没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 “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 “这份资料,王爷可看过了?” 顾砚书抬眼看向秦戮,扬了扬手中的验尸报告。 “还没。”秦戮微微摇了摇头。 在顾砚书刚刚进门之时,秦戮便已经看到了他手中的这份资料。 但在厉王府中,秦戮便已经养成了习惯。 他与王妃虽说夫夫一体,但也应该给彼此留有一定的**空间。 故而在顾砚书清醒之前,秦戮也没有擅自去翻动。 “那王爷现在看看。” 顾砚书伸手,直接将手中的验尸报告递给了秦戮。 怕秦戮不清楚李桂花是谁,顾砚书还不忘简单地说了几句李桂花、李二狗以及李明鹏之间的关系。 说完后,又接上了一句: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但却看不出什么,王爷可能看出来?” 与顾砚书一般,在此之前,秦戮也没有多少接触正常尸体的机会。 他的确杀过不少人,但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却从不需要验尸,也不会有仵作给秦戮验尸报告。 现如今乍然看到李桂花的验尸报告,秦戮也觉得没有丝毫头绪: “看不出什么,不若稍后让止戈将仵作带来,王妃再好好问问?” “不用了,”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摆了摆手,“若仵作真能看出什么问题,定然早就已经说出来了。” 就这验尸报告详尽的程度,想来就算是将仵作叫来,也问不出什么新的内容。 验尸报告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线索,顾砚书也只能将其暂时搁置到一旁。 干脆向秦戮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听止戈说,那负责负责阳临县堤坝修筑的李明鹏,曾是王爷手下的将领?” “没错,本已经做到了千户长的位置,后来因为手臂上手了伤,才不得不退了下来。” 秦戮想也不想,便微微点了点头。 这次秦戮在阳临县停留了不少时日,前前后后总共去了三四次,就算是以前对李明鹏没有印象,现在对这个人也并不陌生。 “那王爷觉得,这李明鹏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砚书问完之后,便意识到了他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妥。 毕竟他家小鹿,就不是一个擅长观察别人的人。 特别是观察旁人的性格特点。 若是让他说手底下的人工作能力如何,他家小鹿或许还能说出一个一二三来。 但说到为人嘛,可能就会直接变成一问三不知。 果然,秦戮接下来的回答,完全不出顾砚书所料,只是其中的内容,却让顾砚书有些稍稍的意外: “虽然说不上出众,但也有两分能力,但当初退下,不算可惜,千户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我怎么听说,他是个有将才的?” 这话甚至还是出自止戈之口。 当初止戈的原话,李明鹏的能力似乎是与梅大将军不相上下。 千户长在军中职位虽不算低,但也绝对算不上高。 现在梅大将军已经坐到了骠骑大奖军的位置,官拜一品,怎么止戈口中能够与梅大将军比肩的人物,到了自家小鹿口中,变成了千户长已是极限? “也能算是有将才吧,但与其他将军相比,他做事较为莽撞,也不顾忌后果。” 秦戮说这话时,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一丝不赞同。 虽然秦戮知道,非常时期需要用非常手段。 即便是秦戮这样的性子,当初在面对西戎之时,也做好了牺牲梅颜夕的打算。 故而秦戮绝不是什么只顾名声,不肯用所谓的“下作”手段的人。 必要的时刻,在权衡利弊之后,秦戮也会做出只问结果,不看过程的决定。 但即便是这样的秦戮,在提及李明鹏之时,也没忍住皱了皱眉。 这道又让顾砚书心中起了一丝好奇: 这李明鹏曾经做过什么,能让自家小鹿露出这样的一番神情? 顾砚书好奇,秦戮自然也不会隐瞒,三下五除二,便将李明鹏做事的风格给说了出来。 刚刚秦戮所说的行事莽撞,做事不顾忌后果,倒是一点也不夸张。 其中让秦戮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他们的一次夜袭。 当时敌国在占领天齐的一座城池之后,并没有将其境内的百姓赶尽杀绝,而是想要直接连同百姓带城池一起,都收入自己囊中。 但他们却低估了天齐百姓对天齐的归属感,即便是被敌国的军队盘踞三年之久,其城中的百姓也一心向着天齐。 后来得知秦戮的军队到来的消息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将城中的所有线索给透露了出来。 有了这些线索,再攻其不备,秦戮对于那场战役,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按照当时他们的打算,为了避免开战之后,城中敌军用百姓泄愤,先预留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让百姓从事先挖好的密道撤离,天齐的士兵再攻城。 一开始所有的事都与秦戮计划中的没有任何区别,城中百姓趁着夜色,有条不紊,悄无声息地从城内撤离了出来。 但等到倒数第二批百姓撤离之后,却遇到了一个问题: 便是有一村落与敌军驻扎地距离极近,若是他们有异响,或许会惊动城中的敌军。 最让人为难的,是那座村庄中,几乎都是妇孺,行动相较男子,更为缓慢,被发现的几率也提升了不少。 秦戮的意思,都是最后一批百姓了,不妨先试一试,即便是被发现了,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甚至争取一下,也能将村中百姓救出。 谁知他命令下达的前一刻,李明鹏手下的人便直接冲了出去,惊动了城中的敌军。 后来敌军发现除了最近的那座村落外,整个城池都成了一片空城,惊怒之下,直接用一整个村庄的妇孺祭了刀。 当时秦戮顾忌着大战在即,没有说什么,但当将那座城池收付之后,秦戮却难免要清算李明鹏当初的举动。 谁知在面对秦戮的问责之时,李明鹏却坚称他是听错了命令,而且当时城内敌军已经有了异动,他怕是敌军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生怕迟则生变,心急之下,才做出了当初那番举动。 甚至于军中也有人为其证明,城中敌军确实有所异动,好像的确是已经发现了天齐将士的身影。 事情一时间陷入了僵局,若是这般,秦戮根本无法给李明鹏定罪。 最后,秦戮也只能选择让人责打了他三十军棍,同时做了连降两级的处理。 与被祭刀的那满村妇孺相比,这样的惩罚无疑是轻了。 但在有旁人的证词相辅佐,李明鹏所说之言逻辑也能自洽的情况下,他当初所下的命令虽有所不对,但也罪不至死。 这已经是秦戮能够给出的最高的惩罚了,若是再重,恐难以服众。 但即便当时没有要了李明鹏的命,却也不影响秦戮对其心生反感。 后来李明鹏虽然靠着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了千户长的位置,从所立军功上来看,李明鹏甚至还能向上提升一级,但秦戮却没有应允。 故而到了最后,李明鹏离开军队之时,也只是一个千户长的身份。 这次又遇到李明鹏,秦戮便发现其身上有了不小的变化,倒也放下了对他的一些成见。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秦戮在所及这这件事时,语气对李明鹏带上的些微厌恶。 说到这里,秦戮又忍不住加上了一句: “而且这种事,似乎也不止一次,李明鹏所经历的战事,百姓的死亡数量总是会高上一些。” 一次两次倒也还好,三次四次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跷来。 更别说秦戮的观察力比一般的人更加敏锐一些。 只是心中明白是一回事,能够找到证据又是另外一个回事。 秦戮也派手底下的人去旁敲侧击地询问过,但李明鹏每次都能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将这个问题圆过去。 到了最后,秦戮也只能无奈,放过李明鹏一马。 甚至还有一句话秦戮没有说。 也就是李明鹏受伤的时间过于赶巧,若是再晚上一两个月,即便李明鹏没有受伤,秦戮也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人,继续留在军中。 “这些事止戈倒是没与我说。” 顾砚书哪里知道,这李明鹏身上竟然还有这些问题存在? 当即也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对李明鹏的厌恶。 “止戈应该是不知道。” 秦戮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 李明鹏当初事情做得隐蔽,秦戮发现异样却苦于没有证据,便也没有声张。 后来派人调查,也特地绕过了止戈与兴仁。 毕竟军中人人都知道这两人是秦戮的心腹,若是让止戈与兴仁去调查此事,难免会引起李明鹏的警惕,最后打草惊蛇,便也不美了。 “那王爷最后查出原因了吗?” 顾砚书没忍住,低声询问。 “没有,”秦戮微微摇头,说起这一点,语气便有些低落,“这种事,还是发生在战时,想要调查,太难了。” 顾砚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没错,这种事想要调查,谈何容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若是因为死的人太多了,而责罚将领,这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见自家小鹿面色难看,顾砚书直接收起了心中的思绪: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说不定这一次,止戈便能调查出一些问题来。” “王妃说的对,”闻言,秦戮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若是做过,迟早都会露出马脚!” 而秦戮话音刚落,顾砚书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于立人的声音: “殿下,属下现在可方便进来?” 第164章 顾砚书先看了看秦戮,又看了看自己,两个人都穿戴整齐,没有什么不可以见人的地方。 便直接应答了一声: “进来吧。” 只是让顾砚书没有想到的,于立人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梅颜夕。 “属下听闻王妃让于大人去给李明鹏诊脉,刚好属下对李明鹏也算了解一二,便跟着一起来了。” 注意到顾砚书的眼神,梅颜夕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说来也凑巧,于立人前脚从李明鹏府上出来,后脚便遇上了梅颜夕。 两人撞上了,自然便免不了一番交谈。 于立人虽然没有告诉梅颜夕,顾砚书为何会无缘无故让他去给李明鹏把脉,但有一种东西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不过是瞬间的功夫,梅颜夕便察觉到了其中似乎有些蹊跷,当即便想也不想,随着于立人一起来见了顾砚书。 顾砚书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不过却没有立刻接梅颜夕的话,而是先转头看向了于立人: “如何?” “事情如同王妃所料,李明鹏脉象的确有异。” 于立人二话不说,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从脉象上观,李明鹏的确是大病初愈,且身上尚有疱疹痕迹,但从细微处缺却发现,李明鹏的脉象反应,以及身上的结痂之处,与王爷以及其他天花患者依旧有所差异。” 说完后,也不等顾砚书询问,于立人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故而属下认为,李明鹏所患之病,并非天花,而是水痘!” 此话一出,除了顾砚书外,梅颜夕以及秦戮的眼中都有一丝意外一闪而过: 水痘与天花所表现出来的症状虽然极为相似,但也有着不小的差别。 寻常人打眼一瞧或许会混淆其中差别,但又经验的大夫却可以十分准确地判断出病人所患症状。 但是在此之前,无论是梅颜夕还是秦戮,所接到的消息中,李明鹏所感染上的,都是天花。 别说是秦戮和梅颜夕了,就是于立人,在诊断出这一结果时,也颇为意外。 甚至为了防止误诊,于立人还仔细查验过的一番,确信无误后,才来给顾砚书回了这一番话。 倒是顾砚书,眼中却划过了一丝了然。 他在看到李明鹏的第一眼,便发现了这个人不对。 随着谈话的时间越长,便越觉得这个人并不十分真诚。 原本顾砚书也没想到李明鹏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在后台听闻于立人说秦戮武功高强,恢复速度极快之时,脑海中才灵光乍现,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就是如同自家小鹿这般,在于立人以及御医的眼中,恢复速度十分惊人的存在,现在尚且有力不足。 那李明鹏是如何做到,在没有顶级的补品以及御医的精心调理之下,恢复地比自家小鹿还快的? 当时顾砚书便怀疑,李明鹏患上天花之事恐怕有点水分,才让于立人去为其诊脉。 倒是没想到,这还直接坐实了他内心的想法。 确定心中的想法之后,顾砚书又觉得又另外一个问题有些想不明白: 李明鹏此举,目的又是为何? 这次阳临县天花肆虐,感染上的人群的确不少,但没有被感染的人也相当可观。 旁的不说,就说厉王府中,随着秦戮一同来的侍卫们,便没有被感染上的。 李明鹏即便是没有感染天花,也不会有旁人多想什么。 甚至李明鹏感染上的是水痘,也依旧可以明说,大可不必对外宣称自己感染上的是天花。 所以他此举是为了什么? 亦或是…… 为了掩盖什么? 一时间,就连顾砚书也不太能够想清楚李明鹏的心思。 最后,也只能将其搁置到一旁,看了于立人一眼: “那李明鹏没有察觉到什么吧?” “应当是没有,属下去的时候,是按照王妃的吩咐,说殿下这是体恤下属,去之前也去给其他几位患上天花的人看了看。” 于立人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有八分笃定。 怕顾砚书不放心,于立人在稍稍沉默片刻之后,又加上了一句: “即便是他心有怀疑,见到去的人是属下,想来也不会多想。” “嗯?”顾砚书眉头微挑,显然是不太明白于立人为何会这样说。 “毕竟在李明鹏眼中,属下就是一个会治点外伤的赤脚大夫。” 说起这一点,于立人的语气便有些不太好。 当初在秦戮手底下那么多将领,也就李明鹏最为心高气傲,看不起他。 曾经于立人还听到李明鹏在手底下的人面前大放厥词,说他于立人也就是运气比旁人稍稍好一点,赶上了王爷心善,否则哪能在军中有如此地位? 后来李明鹏手臂受伤,被底下的人送到于立人手中,于立人几乎是大眼一瞧,便知道那手臂是治不了了。 筋脉连根切断,别说是他,就是太医院院正来了,也不可能有办法。 谁知道他的束手无策,落在李明鹏眼中,更成为了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赤脚大夫的证据。 李明鹏退伍之时,还说什么他的伤本没有这么严重,是于立人是因为听到了他私底下的言论,故意报复,才让他不得不离开。 于立人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那叫一个气得够呛,不过当时的李明鹏人已经离开,于立人即便是生气也只能作罢。 这次听闻王妃的吩咐去给李明鹏诊脉,于立人心中虽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个任务对他来书几乎没有难度。 只要看到去的人是他,想来李明鹏即便是心有怀疑,也会直接放下心来。 顾砚书怎么也没有想到,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 毕竟在顾砚书眼中,于立人的能力在其他方面虽然稍显逊色,但与寻常大夫相比,也能称为不俗。 更别说这些天于立人常常与几位太医交流,于天花的了解,根本不比那几个太医少。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开口说什么,一旁的梅颜夕便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他能看得起谁?” 这道声音,倒也让顾砚书想到,刚刚梅颜夕进门时,口称对李明鹏有几分了解。 便直接给了梅颜夕一个眼神,让其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调查进度停滞不前,唯一暴露在外的突破点便是李明鹏,关于李明鹏的信息,自然是多多益善。 一得到顾砚书的允许,梅颜夕便忍不住了,张嘴便直接说出了一连串李明鹏的缺点: “他这个人,眼高于顶也就算了,自己没几分能力,还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还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王妃你是不知道,他被升为千户长的时候,别人都去恭喜他,就他冷着一个脸,一副千户长是给了他委屈,他是怀才不遇的表情……” 顾砚书早在与梅颜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见识过了梅颜夕的那一张嘴。 数落起自家小鹿来,那叫一个不留情面,而且一张嘴便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模样。 但除此之外,顾砚书也鲜少见到梅颜夕将她这嘴毒的功夫,用到其他人的身上。 这个李明鹏,倒还是继自家小鹿之后的第一个。 而且与提及自家小鹿时,那数落中又带着一丝亲昵,更像是好友间的吐槽不同,提及这个李明鹏,梅颜夕语气中只剩下了满满的不屑以及看不上。 叭叭地数落了李明鹏好大一通之后,梅颜夕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给做了一个总结: “用现在京中最流行的话来说,这个李明鹏就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还仇女!” 不用说,“大男子主义”以及“仇女”这俩词,都是梅颜夕从邀月阁学会的。 顾砚书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仇女?这个怎么说?” 要说大男子主义,天齐的男子,特别是武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 毕竟这是时代与背景之下造就的必然的结果。 就是平日里对顾砚书极其尊重的秦戮,偶尔也会有这么一点苗头。 虽然就那么一点小小的苗头,也在顾砚书无数次夜谈以及调·教之中,被掐灭干净,但也不能否认其曾经存在过。 但仇女……这里面可就大有讲究了。 就顾砚书邀月阁中说了那么多本大女主的话本,其中真正算得上是仇女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下场极为凄惨,脸被翻来覆去打了又打的一个典型的炮灰反派人物。 梅颜夕关于“仇女”的观点,自然只会是来自邀月阁。 所以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梅颜夕将李明鹏,直接与那个典型的炮灰反派人物联系在一起? 而梅颜夕也很快给给了答案: “那是王妃您不知道他曾经都做过些什么!” 紧接着,梅颜夕便将秦戮刚刚说的,那场原本十拿九稳,最后却牺牲了一村妇孺的夜袭,又同顾砚书说了一遍。 但或许是因为所观看的视角有所不同,梅颜夕也看到了不少秦戮没有看到的细节: “当时王爷拿不出证据,也就只能在可能的情况下选择重罚,但属下却知道,他定然是故意的,就是因为那剩下的人之中,大多都是女子!” 还不等顾砚书询问梅颜夕为何会如此笃定,便听到了梅颜夕接下来的一番话。 说的还是关于李明鹏所参加的战役中,战损的问题。 但不同的,是与秦戮相比,梅颜夕更加细心地总结过在李明鹏所经手的战役中,死亡人数的男女比例问题。 无一例外,那些比旁人多出来的人数,大多都是女子。 在发现这一点时,脾气暴躁如梅颜夕自然是忍不了,直接去找到李明鹏质问了一番。 谁知道这李明鹏面对梅颜夕的质问,却是一点心虚愧疚也无,甚至还觉得多死一些女子并非什么要紧的事儿。 即便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梅颜夕在提及当时李明鹏所说之言以及语气之时,也极为气愤: “他竟然说什么都怪那些女子行动缓慢,他没有追究那些女子耽误战情已经是法外开恩,我竟然还因为这些旁枝末节斤斤计较。” “这些都是人命,放在他嘴里就成了旁枝末节了!” 当然,梅颜夕与李明鹏的恩怨,向来便不止于此。 梅颜夕追着秦戮跑的时候,李明鹏便是起哄的人之中说话最为难听的那个。 甚至于当初那个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被梅颜夕怒抽一顿的人,同样也是李明鹏手底下的士兵之一。 除此之外,在西戎之事之后,李明鹏便没少在明里暗里败坏过梅颜夕的名声。 又是说梅颜夕一介女子应当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在外和男人争高低,简直不知所谓。 又说梅颜夕当初在西戎的军营中停留了半月之久,谁知道其中发没发生什么事儿? 还说梅颜夕一天天在腰间别个鞭子到处耀武扬威,女子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难怪三殿下不喜欢。 …… 偏偏这个李明鹏还是一个狡猾的,当着梅颜夕的面,从来不敢说这些话。 李明鹏当初在军中的资历甚至比秦戮更老,自然也拥有一定的威望,梅颜夕没将其抓个正着,还真不好对他做什么。 最后也只能听着那些出自于李明鹏口的言论,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李明鹏因伤被迫离开,梅颜夕高兴地差点儿没有放鞭炮以示庆祝,直言这是老天开眼,现世报应。 原本这次来溢州,梅颜夕还以为三年过去了,李明鹏也有了转变,不再像是以前那般惹人讨厌。 谁知道转眼便听说秦戮感染上天花之事,恐怕与之有关,当即便又想到了李明鹏曾经所做的那些恶心事儿。 这新仇旧丑一起算的,嘴里可不就是没有一句好话? “如此看来,这李明鹏还当真仇女。” 顾砚书原本以为梅颜夕是夸张之言,谁知听完之后才发现,这李明鹏的思想,比他想象中的歪的更严重。 仇女…… 想到这个词,顾砚书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一个群体,于是便直接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了一句: “李明鹏如此,他夫人竟然也能忍?” “这……好像没听说李明鹏有娶妻?” 提及这一点,于立人便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着。 这李明鹏年岁不算小了,当初秦戮才刚到军中之时,这李明鹏便早已过了弱冠之年。 放在寻常的人家,这个年岁的男子,大多已经娶妻生子。 即便是在乡间条件不足的人家,也都已经定下了亲事。 旁的不说,就说那李二狗,还比李明鹏小上半岁,家中困苦成那个模样,不也娶妻生子,女儿都已经七八岁大了? 然而李明鹏却似乎一直都是独身一人。 至少在军中的那两年,于立人从未听其提及过与“夫人”有关的种种言论。 都说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 一军营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块儿,嘴上难免会开一点荤素不忌的玩笑。 有些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的开心了,甚至还会在秦戮的面前漏上那么一两句。 但在于立人的印象中,李明鹏好像从来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也鲜少与其他人交流与之有关的话题。 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顾砚书或许还能猜想这人是否是比较尊重女性,故而不愿意说这样的粗鄙之言。 但顾砚书刚刚才从梅颜夕的话语中得知李明鹏仇女的信息,自然不可能向这方面想。 既然不是尊重女性,那就的确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性了…… 想着,顾砚书敲了敲桌面,更加肯定了心中出现的猜想: 这李明鹏,或许与他一般,是个天然弯。 顾砚书对自己要求高,对旁人要求也高,再加上上辈子身体不行,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也从未去寻找过兴趣相同的人胡闹过。 但没有胡闹,并不代表他对这个圈子完全不了解。 于立人刚刚说,这军营中的汉子们开起玩笑来向来荤素不忌。 但于立人不知道的是,在末世之中,许多人,甚至许多女人,开起玩笑来也让人耳不忍闻。 期间顾砚书便影影绰绰地听到过不少关于与他性向相同的群体的部分传言。 比如说,在其中某一部分天生如此的人,在发现自己的属性之后,会自然而然地仇视女性。 因为在这一部分人眼中,会将女性与自己划分为同一群体,遵守“同性相斥”原则。 在最初听到这一番言论之时,顾砚书还觉得十分没有道理。 毕竟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所知道的,在他的队伍之中,与他情况相同的伙伴以及下属,都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直到后来,在京都基地定居之后,顾砚书亲自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才知道传言非虚。 而现在,梅颜夕口中的李明鹏,明显与当初顾砚书所遇到的那人,与许许多多的相似之处。 但若是这样,另外一个对象又是谁呢? 想着,顾砚书端起一旁的茶杯,有些出神。 “就李明鹏这样的人,除非是哪个女人瞎了眼,才能看上他!” 倒是这个时候,梅颜夕的一句话,给了顾砚书一个提示: “哦,他对李二狗的那个态度,说不定还能片骗到那么一两个人。” 没错! 李二狗! 顾砚书终于觉得,脑海中有那么一条线一直极为不明朗的线被串了起来: 无论是兴仁亦或是止戈,甚至是秦戮还有梅颜夕,对于李明鹏对李二狗的态度,都是极为意外以及惊讶的。 因为李明鹏为其所做之事,明显已经超过了朋友应该有的界限。 但若是李明鹏心悦李二狗,那么这一切便能够说得通了。 毕竟在遇到秦戮之后,没有人比顾砚书更加清楚,爱情能够使一个人盲目到何种地步。 而且从时间线上来看,也完全能够说的过去。 李明鹏口中,他会去参军,是因为家中父亲去世,他独自一人无了依靠,也找不到其他出路,才决定去军中闯荡一番。 但从时间线上来看,李明鹏这番解释其实是有些勉强的。 因为李明鹏是在其父亲去世一年之后,才离开李家村,去报名参军入伍的。 而这个时间点,却恰恰好是李二狗娶妻生子的时间点。 甚至是在李二狗成亲的第二个月,李明鹏便离开了李家村。 李明鹏所说的父亲去世,没了依靠,或许换成心上人成亲,心灰意冷之下远走他乡更加合适。 很显然,李明鹏与李二狗之间,是一人有心,而另外一人却无意。 在退伍离开之时,李明鹏也曾经有机会去其他更加能够做出成绩的地方任职。 毕竟在明面上,李明鹏是因伤退伍,退下之时还是千户长,又曾经在秦戮的麾下效命。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份极为辉煌的履历,完全不需要担心后续任职问题。 但是最后李明鹏以及选择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李家村,这恐怕,也与李二狗有关。 李二狗的妻子已逝,在李明鹏眼中,他们也没有了任何阻碍。 若是这般,关于李明鹏明知道李二狗家中条件困苦,但却只是偶尔伸以援手,不愿一次性给太多的行为,似乎也有了解释。 毕竟现在李二狗一直不续弦,是因为家中条件不允许,而不是不想。 只要不是傻子,就绝不可能做出让心上人用自己的钱,去迎娶情敌的做法。 若是这样的话,那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天花之事,李明鹏是否清楚,又清楚多少? 与李桂花不同,李二狗感染上天花最后病逝,这是在李家村其他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甚至就连李二狗以及其母的遗体,也是同村之人代为收殓焚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若是李明鹏对李二狗的感情真如他所预想的这般,那李明鹏是定然不会做出眼睁睁地看着李二狗**这种事的。 但从李明鹏今日回话的态度,也不像是对此事毫不知情,所以……这其中又有什么是他没有猜测出来的? 想着,顾砚书便忍不住又重新将脑海中,与李二狗、李明鹏、李桂花有关的那条线,重新拿出来梳理了一遍。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想出什么头绪,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通禀: “王爷、王妃,溢州知州冯大人求见。” 第165章 听闻此言,顾砚书只能收敛好心神,将心中的想法暂且放下: “让他进来吧。” 顾砚书原本以为,溢州知州在这个时候求见,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然而等人进来之后,顾砚书才发现,这完全是他想多了。 这溢州知州先是说了一下关于溢州堤坝之事。 在秦戮感染上天花之前,溢州的堤坝几乎已经全面完工,只剩下了些微收尾事宜。 这些事儿后期兴仁以及顾砚书都已经处理好了,其实并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后来这溢州知州又说了溢州内牛痘普及之事。 除了那些个人身体条件不适合接种的人群外,溢州城内的百姓都已经接种了牛痘疫苗。 这一点对于顾砚书以及秦戮来说,也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毕竟前两日溢州便已经解除了城门处的禁严,百姓们已经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昨日顾砚书出门办事之时,明显能够感觉到,原本充斥在溢州之中,让他感觉到压抑的气息已经消散了不少。 就连百姓们的脸上,也逐渐带上了几分笑意。 顾砚书甚至还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被秦戮写在信中,虽然不如京中繁华,但却依旧热闹非凡的溢州。 这些事儿虽然都需要向秦戮禀报,但好像都没有要紧到让溢州知州在这个时候专门来求见的地步。 就在顾砚书觉得这溢州知州东拉西扯地说不出什么重点,准备直接将人打发走是的时候,溢州知州也终于说出了他此行而来的目的: “下官听闻杨太医说,王爷已经大好了?” 没错,这溢州知州此行来的,的确是为了探听秦戮是否已经康复。 要知道自从秦戮感染上天花以来,这溢州知州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可是厉王殿下啊! 天齐现在唯一的一位亲王,在战场上风里来血里去也没见出什么意外,这要是在溢州折了,他就是十条命也赔不起。 这不。 一听说秦戮身体好转,便忙不迭地上门来问真假了。 顾砚书虽然觉得这溢州知州一惊一乍地着实不够沉稳,但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也没有为难,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王爷现如今虽然说不上大好,但也的确已经痊愈,只需要调养些时日便好了。” 听闻此言,溢州知州脸上直接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同秦戮以及顾砚书道起了喜来: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随后便是一通彩虹屁输出,什么秦戮吉人自有天相,自能逢凶化吉。 又说顾砚书与秦戮般配,厉王妃就是厉王殿下的福星,否则怎么会顾砚书前脚刚到,后脚厉王便好转了?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顾砚书当然也不例外。 听着溢州知州这一句接着一句,特别是说他与秦戮般配的彩虹屁,顾砚书看着溢州知州那张笑出了褶子的老脸,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溢州知州也不是一个完全不会看脸色的,此刻见顾砚书面色不错,顿时便知道自己这马屁怕对了地方。 正准备多说几句,在秦戮以及顾砚书面前多博得一些好感。 但门外突然传进来的一阵熟悉又稚嫩的嗓音,打断了溢州知州接下来的话: “祖父!祖父!” 小女孩稚嫩又清脆,还夹杂着些许兴奋的嗓音,顿时便传入了屋内几个人的耳中。 抬眼寻声望去,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莫约**岁,穿着小花裙子,扎着小辫的小女孩从不远处啪嗒啪嗒跑来的模样。 小女孩边跑,边高声叫嚷着“祖父”二字,从其脸上的笑容以及其兴奋的嗓音便不难看出,这是有好事想与祖父分享呢。 但还不等那小女孩跑进屋子,便被门外厉王府的人拦了下来。 也就是现如今厉王府中的人都被抽调出去,解决阳临县的疫情以及调查秦戮感染天花之事,院子里没留人,否则这小女孩,就是连这院子也进不来的。 无论是顾砚书还是秦戮,对于人类幼崽,都是极为宽容的。 见那小女孩被拦下之后,脸上的笑容隐隐有消失之像,顾砚书便直接向门外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人放进来。 侍卫放行后,那小女孩脸上果然又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那高兴的模样,让顾砚书看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不一会儿,那小女孩便跑进了屋。 进屋之后,发现房间里除了自己祖父外,还有不少大人,那小女孩终于回过了神,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略带一丝羞赧地看了几眼屋内的几个成年人,最后怯怯地向顾砚书以及秦戮的方向,行了一个万福: “蕊儿见过王爷、王妃殿下。” 虽然这小女孩极力保持着镇定与从容,但却难掩其嗓音中的轻颤,显然是兴奋劲儿过了之后,恢复了了理智,知道害怕了。 “王爷、王妃恕罪,这是下官的孙女,平日在家野惯了,不懂规矩,还望二位殿下勿怪。” 溢州知州此刻也回过了神,连忙拉了拉那小女孩儿,俯下身子向顾砚书以及秦戮请罪。 “无碍。” 顾砚书微微摆了摆手,便将目光放在了这小女孩身上。 刚刚人离得远,顾砚书也看的不真切。 现在人离得近了,顾砚书才发现,这小女孩长相是极为讨喜。 矮嘟矮嘟,莫约一米二上下的小身子上顶着一张极为可爱的小圆脸,还带着一丝喜小孩儿特有的婴儿肥,嫩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恰上一把。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眼神中虽然带着一丝怯意,但却十分清澈,如同潺潺溪水,让人一眼便能看透其底,能够看出,是个聪慧的。 就这小女孩儿的模样,放在后世,少不得会让不少怪阿姨们怪叫着什么“休想骗我生女儿”、“妹妹你放心,阿姨这立刻立马上马就原地怀孕,改明儿就带着儿子上你家求亲去!”的话。 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其祖父溢州知州的影子。 不是顾砚书以貌取人,而是在见惯了不少盛世美颜之后,溢州知州的长相着实是有些不够看。 本就是路人长相了,再叫上年岁不小,这些日子又为了溢州以及天花之事操心不少,人也显得苍老,倒还不如寻常的同龄人规整。 顾砚书本就是一个资深颜控,对于长相可人之人,更是宽容,在发现那小女孩儿眼中的怯意后,顾砚书微微笑了笑: “你叫蕊儿?” “嗯!我叫冯歆蕊!” 小女孩儿连忙点了点头,头上的小辫儿也随着主人的动作,上下跳了跳。 那可爱的小模样,让顾砚书手心一阵酥痒,恨不得上手揉一把这个小糯米团子的脑袋。 但手指微微动了动,顾砚书便想到了天齐“男女七岁不得同席”的大防观念,最后还是将心底的那一丝蠢蠢欲动也压了回去,继续询问: “那蕊儿怎么知道我是王妃的?” “蕊儿猜出来的!” 到底是小孩子,说这话时,蕊儿脸上有一丝微微的臭屁和得意: “屋子里只有王爷和王妃是坐着的,王妃长得比王爷好看!” “嗯?蕊儿怎么知道,王妃会比王爷好看?” 顾砚书微微挑眉,就从刚刚这小女孩儿跑进屋子时,秦戮的反应便不难看出,在此之前,秦戮从未见过这小女孩儿。 相对应的,这小女孩儿应当也没见过秦戮,这人都没见过,好看不好看的,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因为都是这样啊!祖母比祖父好看,蕊儿的娘亲也比爹爹好看……所以王妃也一定比王爷好看!” 蕊儿像是在说什么大发现似的,语气十分笃定地回答着,语气中满满都是理所当然。 蕊儿即便是再聪明,也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祖父,也就是溢州知州,差点儿没直接被吓死的表情。 蕊儿这话,明显是在将秦戮与顾砚书同溢州知州夫妻俩以及其儿子儿媳做比较。 说一句不好听的,秦戮和顾砚书是什么身份? 他们又是什么身份? 两者怎么能够放到一起比? 况且厉王夫夫俩的情况,能与寻常夫妻的情况作比较吗? 厉王妃可是男子! 虽然在一开始,溢州知州也觉得厉王妃既然嫁给了厉王,也应当与寻常的后宅女子无异。 但经过了这么多天,见识过了顾砚书的手腕,以及厉王府中众人对待顾砚书时的态度,溢州知州若是还存着这样的想,那他这么多年的官场就真的是白混了。 现在自家孙女将厉王妃与女子作比,岂不是触碰到了厉王妃的禁忌? 当即,溢州知州便是一个哆嗦,连忙想要与顾砚书请罪。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便听到了顾砚书清朗的低笑声,随后便是一阵掩不住笑意的附和: “嗯,蕊儿说的没错,王妃的确是要比王爷更好看些的。” 说着,顾砚书便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坐在自己身旁的秦戮: “这小孩子可不会说谎,王爷可听清楚了?” 说话间,顾砚书看着秦戮的眼角中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与得意。 秦戮又何时见过自家王妃如此幼稚的模样? 除了顺着自家王妃的话向下说,还能说些什么? 当即便没忍住,伸手抚了抚顾砚书的脑袋,低声回应着: “嗯,王妃的确比本王更好看。” 若是细心或是了解秦戮的人,便不难听出,此刻秦戮的嗓音中,满含的笑意。 而秦戮的回应,也让屋子里的众人,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其中包括目瞪口呆的梅颜夕: 梅颜夕认识秦戮没有五年也有四年了,何时见过秦戮如此模样? 别的不说,就是后来梅颜夕与秦戮的关系好转,也鲜少见到秦戮这番宠溺至极,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样子。 这个时候,梅颜夕终于明白,为何在他第一次见到厉王妃,在厉王妃面前说着厉王这个狗男人半天打不出一个闷屁,冰块脸,不解风情的时候,厉王妃会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了。 彼时梅颜夕还以为顾砚书这是在强行挽尊,或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谁曾想是秦戮在外人面前,与在厉王妃面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再想到自己曾经追在厉王殿下屁股后面跑,也没有得到一个好脸色的峥嵘岁月,梅颜夕是彻底没话讲了。 若是有机会,梅颜夕甚至想要回到她与厉王妃初见之时,然后堵住那个在厉王妃面前不住叭叭着厉王的缺点的自己的嘴,然后低骂上一句: 你可闭嘴吧,别继续丢人了! 除了梅颜夕之外,另外一个目瞪口呆之人便是溢州知州了。 虽然在以往的日子里,溢州知州早就已经知道了厉王殿下妻管严的属性,但溢州知州却没有想到,厉王殿下妻管严居然能够严重到如此地步。 也就是那些听到厉王殿下的名声,便吓破了胆的人没有见到殿下此番的模样,否则少的会感慨上一句: 战神如此,我天齐要亡啊! 要说最为淡定的,倒还是非于立人莫属。 甚至在看到一脸瞠目结舌以及不可置信的梅颜夕和溢州知州二人组时,于立人心中还升起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 要不是此时不便开口说话,于立人难免会说上一句: 就这就让你们有这样的反应了?你们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真是丢人!改明儿个有机会来厉王府住些时日,你们便会发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平日里咱们二位殿下可比这夸张多了。 当然,除此之外,于立人又觉得那股熟悉的的饱腹感,重新泛上了心头。 顾砚书可不知道不过是短短一句话的功夫,便能让屋子里的三个人生出这么多小心思来,转头又继续逗弄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顾砚书与秦戮不同,他身上本就有着一股让人忍不住靠近的亲和力。 特别是在此时,放软了语气与神态之后,更是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小孩子对于人的感情的变化是最为敏感的,在顾砚书的有意亲之之中,不多时,蕊儿便已经放下了心防,脸上的紧张以及胆怯消散了不少,又恢复了满面笑容的模样。 而顾砚书则是看着蕊儿一字一顿,奶声奶气还满脸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的模样,只觉得心都化了: 都说幼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古人诚不我欺! 说到后面,顾砚书便忍不住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荷包,递给了冯歆蕊: “今天王妃不知道蕊儿要来,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便当做是王妃送给蕊儿的见面礼吧。”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收礼物的? 见到顾砚书递出来的荷包,眼睛都亮了,但却依旧忍着心中的欣喜,规规矩矩将荷包接了过去,又同顾砚书道了谢: “多谢王妃。” 倒是一旁的溢州知州见状,想要将那荷包还回去: “王妃,这使不得。” 顾砚书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再加上秦戮对其宠溺至极,身上所用,自然也是最好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顾砚书随手拿出来的东西,或许都还比秦戮本人用的要精细些许。 溢州知州虽然不知道那荷包中装的是什么,但也不是一个没有眼力见的,几乎是在看到那荷包的第一眼,便知道那料子和上面的绣花,极为罕见珍贵。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荷包,放在外面,都是价值不菲的存在,溢州知州又怎么好让自家孙女直接接下。 然而还不等他将荷包还回来,顾砚书便直接摆了摆手: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点小玩意儿,胜在做的精巧,蕊儿都已经道了谢了,本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这话顾砚书倒不是作假,那荷包中放着的,是十二个做工精巧的金果子。 总共加起来不过一两,但胜在做工不错,雕刻的是十二生肖,每一个生肖都雕刻地活灵活现,极为讨喜。 这金果子,顾砚书也是随手放在身上,准备当做打赏用的,现在见这小女孩儿讨喜,便直接给了。 对于顾砚书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值钱的物件。 顾砚书都已经这样说了,溢州知州也只能顺水推舟同顾砚书谢了一番恩,随后便让孙女将那荷包收好。 听着冯歆蕊奶声奶气的声音,顾砚书便又忍不住问了几句: “那蕊儿刚刚找祖父,是想说什么呀?那么高兴?” 一说起这个,蕊儿的脸上便泛起了一股止不住的笑意: “蕊儿娘亲怀上小宝宝了,蕊儿是来给祖父报喜的!” 别说是蕊儿了,就是溢州知州听闻此言,也止不住有些激动,连忙低头看向蕊儿: “什么?蕊儿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刚刚娘亲觉得不舒服,祖母叫了大夫来,这些话都是大夫说的。” 蕊儿连忙点了点头,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又接着说: “大夫还说,娘亲怀孕已经有将近三月了,从脉象上看,很有可能是男孩。” 说完后,蕊儿便仰着一张小脸看着溢州知州: “祖父,蕊儿是不是要有小弟弟了?” “没错!好!好啊!” 溢州知州听闻这些话后,脸上的喜气再也掩盖不住,连忙低声叫嚷了几句。 但好歹也是在宦海沉浮了好几年的,不多时,溢州知州便回过了神,意识到了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连忙整理好了心情,向秦戮以及顾砚书拱了拱手: “下官这……下官这属实是太高兴了,兴奋之下有些失态,还望王爷王妃勿怪。” 古人的确十分注重血脉传承,在天齐,女子有孕确实是天大的喜事,但能够兴奋到溢州知州这个模样,全然不顾顶头上司在场的,顾砚书还是第一次见到。 更别说溢州知州这个年龄,孙辈都有了,在孩子后代血缘这方面,理应比一般毛头小子更加冷静才是。 想到这里,顾砚书眼中便多了一丝好奇与意外。 溢州知州察觉到顾砚书的心思,当即便整理了一番心绪,与顾砚书说了一番缘由。 听过后,顾砚书眼中划过了一丝了然: 别看这溢州知州外貌平平无奇,但是他们冯家人,却是出了名的痴情种。 从溢州知州的祖辈开始,到溢州知州的儿子,家中男子都只娶一正妻,从未有过纳妾的存在。 夫妻俩感情恩爱,本是好事,但这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让溢州知州家中面临了另外一个困境: 人丁稀薄。 溢州知州的祖父是心疼妻子,在妻子剩下溢州知州的父亲,自觉有后,算得上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便不愿让妻子再受生育之苦。 溢州知州的父亲,从小一人独自长大,很是羡慕旁人家中兄友弟恭的感情,倒是想多要几个孩子,溢州知州的母亲也是愿意的。 但或许是其父亲没有孩子缘分吧,成亲六年,才得了溢州知州一个儿子,后来无论其夫妻二人如何努力,也没给溢州知州添上一个兄弟或是姐妹。 到了溢州知州这,也与父亲一般,想多要几个孩子。 谁知道在妻子怀孕期间,溢州知州因为过于紧张,为其进补过度,结果把孩子养得太大,让夫人在生育期间遇到了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后来人虽然救了回来,但也伤了根本,无法再生育。 其妻子知道溢州知州的心思,倒是想给他多纳几个小亲,为冯家开枝散叶。 但却被溢州知州以家中没有纳妾的习惯与传统,若是让父亲以及祖父知道了,少不得会从坟里跳出来敲打他为由,给拒绝了。 就这样,溢州知州家中阴差阳错,形成了现如今三代单传的结果。 溢州知州原本是将开枝散叶,人丁兴旺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的,谁知道这儿子却随了他的父亲,没有什么子孙缘分。 与妻子成亲十年,这才得了蕊儿一个女儿。 现如今蕊儿都已经将近七岁了,儿媳依旧没有好消息传出。 其儿子也是个痴情种,就算是儿媳心有愧疚想要为其纳妾,也被拒绝了。 原本溢州知州以为自己已经没了孙子缘分,没机会拥有儿孙绕膝的幸福,谁知道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儿媳怀孕的好消息? 更别说这蕊儿还说,大夫说了,从脉象上来看,儿媳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 即便顾砚书一直宣扬着男女平等的观念,但不得不说,在天齐,家中有一男丁,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旁的不说,就说这蕊儿有了兄弟之后,即便是日后出嫁,心中也有底气,身后也会有人撑腰。 溢州知州一边解释着,一边看着顾砚书的脸色,就怕王妃怪罪他刚刚的莽撞以及失态。 然而此时,顾砚书的重点,却放在了溢州知州刚刚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之中: “冯大人刚刚说,蕊儿今年多大了?” 虽不知顾砚书为何会突然询问这个问题,溢州知州也老老实实给了答案: “回禀王妃虚岁八岁,正月的生辰。” 顾砚书闻言,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面前这个小女孩身上。 仔细打量了冯歆蕊一番,顾砚书终于知道,为何李桂花的验尸报告,会让他觉得怪异了: 身高! 第166章 在验尸报告上,仵作详细地写出了,那具女尸身长四尺。 天齐的一尺莫约三十三厘米,四尺便大约在一百三十二厘米上下,就算是人在死亡后,身长会有所增加,但其做多不过两厘米。 也就是说,仵作所验的那具女尸,在生前至少有一米三左右。 无论是顾砚书,亦或是秦戮,平日里都鲜少接触人类幼崽,对于小孩子的身高,顾砚书脑海中也就只有一个大概的概念。 现如今看到溢州知州的孙女,顾砚书才有了一个确切的对比。 即便顾砚书的双眼不像是尺子那般标准,但也能大致看出,溢州知州的这位孙女也最多不过一米三。 从止戈所调查出的资料之中,李桂花与溢州知州的孙女同岁,李桂花比冯歆蕊大上半年左右。 两人同岁,身高相仿看似合理,但却也是其中最为不合理的地方。 冯歆蕊是什么身份? 李桂花又是什么身份? 要知道小孩子的身高,与除了基因外,平日里的营养摄入也是极为关键的一个影响因素。 无论是在止戈的调查中,还是李家村其他人的描述,甚至是李明鹏的回答,都能够听出,这李二狗家中条件困苦。 李二狗早年为了养活自己母亲与女儿,甚至还因为做零工坏了身子的根基。 贫困的生活顾砚书虽未经历过,但在末世之后却看过太多太多。 大抵总结一下,就是八个字: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连糊口都成问题了,又如何能够保证小孩的营养? 但冯歆蕊却不同。 无论是从冯歆蕊的面色,还是其身上的衣着都能看出,这个小女孩在家中极为受宠。 溢州虽然说不上是个多么繁华的地儿,作为溢州的知州,冯大人家中或许也比不上京都的大多勋贵人家锦衣玉食,但至少是衣食不愁,家中尚有富余。 结果现在,在两个条件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家庭中成长出来的孩子,身高却差不多。 这要是还看不出来有问题,顾砚书也就不用混了。 在从冯歆蕊口中得知儿媳有孕的消息后,溢州知州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就差没有将“归心似箭”四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顾砚书心中想着李桂花之事,心思也有些跑偏,见状,便干脆顺水推舟,直接三言两语便直接将溢州知州给打发走了。 溢州知州前脚刚走,顾砚书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发现,下一刻便看到了自家小鹿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他的模样。 当即也顾不上李桂花的事儿,直接向自家小鹿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怎么了?” “王妃似乎很喜欢冯歆蕊?” 秦戮回忆着顾砚书刚刚与冯歆蕊的那一番互动,低声询问着。 “是挺喜欢的。”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想着刚刚冯歆蕊那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包子脸,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毕竟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小孩子,很难有人不喜欢吧?” 话一说完,顾砚书便发现自家小鹿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的复杂了。 这一次,还不等顾砚书询问,秦戮便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那王妃……也很喜欢小孩?” 听到这个问题,再看到自家小鹿的这个神情,这个语气,顾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觉得给不了他孩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虽然有些气恼自家小鹿每次都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但心中同时也难免起了一丝愧疚和心疼: 他是不是没有给够自家小鹿安全感,才让他有这样的反应? 思及此,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毕竟可不是每个小孩子,都能这么听话。” “是么?”秦戮低声反问,语气似乎带着那么一丝不确定。 “那当然了,王爷难道没有听说过民间的一句俗语,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吗?”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这小孩胡天胡地的,本就难管教,这要是遇上那么个不听话的,气都能把人气死!” “但……” 顾砚书说的认真,秦戮的表情也稍稍有些缓和过来,但却依旧带着一丝不确定。 张嘴还想说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家王妃给打断了: “王爷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别是王爷想要小孩了吧?” 说着,顾砚书便眯着一双眼睛看着秦戮,眼中闪烁着警告的光芒。 饶是了解自家王妃如秦戮,此刻都有些没有跟上自家王妃的思绪: 他们刚刚在讨论的难道不是王妃是否喜欢小孩的问题吗? 怎么一转头,就变成自己想要小孩了? 秦戮的这一瞬间反应迟缓,落在外人眼中,便有些像是默认。 “我警告你,你想都别想!” 而顾砚书也直接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机会,开始疯狂输出: “你知道带一个孩子有多麻烦吗?” “他小的时候要小心他的饮食穿着,不能饿着,不能喂多了,不能热着,还不能冷着,要是一个不小心,着了凉或者喂多了,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更别说这小孩子睡眠又浅又少还零散,家中要是有一孩子,在他三岁之前你就别想睡上一个整晚的好觉!” “这就算了,你以为孩子大了你就轻松了?才怪!孩子大了你就要注意他的思想教育了!要想他成才,还要想他成为一个有大是大非的人,你知道在这其中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吗?” “要是男孩还好,思想教育成功倒也能够松一口气,要是女孩儿,那你这辈子就别想消停了!” “小时候要注意她思想别长歪,大了还要为她操心婚配之事,等她出嫁了,还要想着她在婆家过的好不好,会不会受欺负,简直是一辈子都在担惊受怕!” “最重要的是,我俩都没有生孩子这个功能吧?你现在竟然想要小孩?你是想和谁要?说话!” …… 秦戮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自家王妃就已经叭叭叭地说了这么多了。 一顿输出下来,直接把秦戮堵了个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些话听着虽然可怕,但却并非是危言耸听。 毕竟对于父母来说,孩子无论多大了,致死都是孩子,就算是在自己咽气前的最后一刻,最忧心与最放不下的,依旧是孩子。 对上自家王妃略带追问的眼神,这下秦戮是彻底相信,自家王妃好像的确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喜爱小孩。 “本王不过是说了两句,王妃怎么就说了这么多?本王什么时候说了想要孩子了?” 心中有些失笑的同时,也开始耐着性子哄自家软软: “你自己都说了,咱俩都没这个功能,本王还能和谁要?” “真的?”这下,不相信的反问的人,变成了顾砚书。 “自然是真的,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戮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低声安抚道: “当然,若是软软能生,本王也是不介意能够有一个孩子的……” 说到最后,秦戮的声音已经有些低不可闻。 天知道秦戮这般特地压低了嗓音的耳边轻语,有多杀顾砚书。 当即顾砚书便感受到了自己腰间的一片酥痒,同时在心中庆幸着还好自己现在是坐着的,否则少不得会被秦戮的这声低语给撩地脚软。 按照顾砚书的经验以及以往的流程来看,接下来,两个人便会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打闹一番,最终进入某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少儿不宜频道。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开始走流程,便听到了房间中传来了一阵猛烈又刻意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寻声望去,才发现梅颜夕与于立人,此刻还在房间中尚未离开。 于立人尚且还好,好歹也是年过半百,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了,还在王府中见识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的老司机。 此时的表情虽然有些崩坏,但也勉强能够稳住表面的镇定。 倒可怜了梅颜夕。 别看梅颜夕平日里颇为泼辣,也时常与手底下的“弟兄”们吆五喝六,聊到兴起之时,也会偶尔说上那么一两个沾点荤腥的玩笑。 但到底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般阵仗? 以往那张爽朗的脸上,此刻早已布满了尴尬,整张脸连带着耳根一起,红的有些透亮。 若是再给梅颜夕一次机会,她定然会选择在刚刚与溢州知州一同离开,而不是留下受这种折磨。 刚刚那一阵激烈又刻意的咳嗽,便是出自梅颜夕之口。 房间中刚刚升起的那么一点暧昧旖旎的气氛,也随着这一阵咳嗽,消失殆尽。 意识到房间中还有外人时,顾砚书的脸上也闪过了那么一丝尴尬: 一时兴起之下,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但到底也是活了不少年的老司机了,没有人比顾砚书更加明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道理。 当即便收拾好了心情和表情,装作了一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秦戮的反应,则是更加出乎顾砚书的意料。 只见秦戮先是略带警告地瞥了梅颜夕一眼,眼神中的含义十分明显,在质问梅颜夕大惊小怪地咳什么嗽? 而后便转过头与顾砚书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语气严肃地向顾砚书保证着他的确是没有想要小孩的想法。 看着自家小鹿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顾砚书则是在心中大呼神奇: 他家小鹿还真是个宝贝,反应竟然能这么多样。 **被属下看了个正着,饶是顾砚书都有些顶不住,他家这个以前就连接个吻,说个情话都要红了耳根的小鹿,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这个事实。 他家小鹿出息了啊! 当真是今日之鹿非吴下阿鹿? 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顾砚书便发现,自家小鹿隐藏在发丝下的双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爬上了一丝红晕,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不是顾忌着梅颜夕以及于立人在场,顾砚书少不得会就此好好调侃一番,但看了看站在一旁堪比太阳的两只大灯泡,顾砚书最终也只能选择无奈放弃。 “本王刚刚只是见王妃看着冯歆蕊的眼神十分专注,以为王妃想要小孩了。” 这个时候,秦戮已经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顾砚书身上。 说着,秦戮的面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若是王妃真的喜欢小孩,待到……我们便去宗室之中选一选,应当会遇到合适的。” 秦戮说这话时,中间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停顿,但也被房间中的几人听了个分明。 待到什么时候? 秦戮话虽然没有说明白,顾砚书心中却十分清明: 秦戮想说的,恐怕是待到他继位或是彻底隐退的时候。 毕竟现在整个厉王府都在高空走钢丝,的确是不适合再去拉一个无辜的孩子下场。 而这一次,顾砚书也不再胡搅蛮缠,神色认真地回应着: “日后再说吧,至少现在,我不太想要孩子,毕竟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顾砚书的语气略微有些娇嗔,但又带着些微的心虚。 他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丢能够当自家小鹿的爹了,哪里还能还能算是孩子? 秦戮可不知道顾砚书脑海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反而非常吃自家王妃这一套,连忙顺着顾砚书的话说: “没错,王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秦戮愿意宠着,顾砚书直接将心底的那一丝心虚给抛到了脑后,又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冯歆蕊身上: “我刚刚看着冯歆蕊,是因为想到了李桂花。” 紧接着,顾砚书便将自己刚刚的推断同秦戮说了一番。 说起正事,秦戮也收起了脑海中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王妃的意思是,李桂花可能还没有死?” “没错。”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止戈之前便说过,李桂花的尸体身份存疑。但却因为李桂花的信息太少,又过于模糊,所以他也不敢肯定,所以才没有下定论。” “若是按照王妃所说着的这般,的确有些对不上。” 秦戮倒不觉得顾砚书这是在无中生有。 甚至在顾砚书说出止戈在一开始便怀疑李桂花的尸体身份有疑的时候,心中便已经有了七八分确定。 顾砚书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经历过数次战役,在生死边沿行走的武将身上,会有一种玄妙的直觉。 曾经这样的直觉,救过秦戮许多次。 虽然无法解释这样的直觉是从何而来,原理又是什么,但很多时候,秦戮都愿意相信这样的直觉。 止戈所经历的战役并不少,自然是培养出来了同样的感觉。 既然止戈在看到李桂花的尸首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对,那其中多半有些问题。 “但是仅凭身高这一点,应该没有办法盖棺定论。” 而刚刚被尴尬地满脸通红的梅颜夕,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整理好了思绪,加入了讨论之中: “毕竟小孩子长身体的时间各有差异,年岁相同身高不尽相同的情况也有……” 梅颜夕说这话倒不是不相信顾砚书,而是与顾砚书相比,梅颜夕自己是女孩子,小时候也有几个比较玩儿的来的兄弟姐妹。 对于小孩子的身高这一点,梅颜夕自觉比顾砚书更加了解一些。 旁的不说,就说梅颜夕自己,在小时候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比同龄人矮上一点。 梅家在追随秦戮之前,虽然不如现在这般风光,但也是衣食无忧,至少梅颜夕吃的并不比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差。 故而对于顾砚书所说的,因为饮食差异而造成的身高差异,梅颜夕并不十分赞同。 “梅小姐说的没错,小孩子长身体的时间的确有早晚的区别,但李桂花,绝对不是较早的那一个。” 顾砚书先是给了梅颜夕一个赞同的目光,随后便是话锋一转,甚至不等梅颜夕提出疑问,顾砚书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毕竟这李桂花不仅仅是在饮食上跟不上,本身身体也较为孱弱。” 梅颜夕皱了皱眉,在脑海中搜寻起了关于李桂花的信息,但最终无果: “李桂花身体孱弱吗?” “一般来说,父亲的身体状况,是会影响到孩子的,李二狗本就身体孱弱,孩子能够好到哪里去?” 顾砚书指间点了点桌子,直接开口: “更别说这李桂花还经历了一遭难产,难产之事,不仅对母体损害高,对孩子的影响可同样不小。” 虽然李家村的人没有细说李桂花留下了什么病根,但就按照常理而言,李桂花的身体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几个原因加起来,这李桂花如何能够比千娇百宠的孩子长得更好? 随后,顾砚书的这番话也直接得到了于立人的肯定。 “那动机呢?” 梅颜夕显然已经被顾砚书刚刚的那一番言论给说服了,但心中显然还有没有想通的地方。 既然自己想不通,梅颜夕便干脆问了出来: “人没死却说人死了,动机在哪儿?” 别说,这不仅仅是梅颜夕的心中的困惑,同样也是顾砚书心中的困惑。 没错。 这般做的动机在什么地方? 倒是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有开口的秦戮,此时说出了一个猜测: “或许是为了撇清嫌疑?” “嗯?”顾砚书向秦戮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李桂花若是感染天花死了,便是受害者,寻常人应当是不会将嫌疑放在一个受害者身上的。” 秦戮低头思索着。 不仅仅是寻常人,就是秦戮,一开始也没将自己感染上天花的事儿与李桂花联系在一起。 就算是后来知道李桂花所感染的是天花而非水痘,秦戮或许也会将这一切归于巧合。 即便事后察觉到了不妥之处,想必当时的阳临县,也已经将证据湮灭干净。 若说此事的幕后之人算漏了什么,那便只有一点,那便是顾砚书不相信巧合。 还有便是牛痘疫苗。 止戈等人接种了牛痘疫苗,不惧天花病毒,才能在感到溢州的第一时间,便进入阳临县调查前因后果,捕捉到最后的这几丝蛛丝马迹。 “这样的话,那就还有一点就说不通了。” 然而秦戮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解释,非但没有让自家王妃眉舒展,反而让其心中的困惑更甚。 “什么?”秦戮低声询问。 “若李桂花还活着,李二狗与李明鹏显然是对整件事都了若指掌,李二狗我不清楚,但若是李明鹏,怎么会允许李桂花活着,但李二狗却死了的事儿发生?” 顾砚书眉头紧皱,这件事从李明鹏的方向走,逻辑上说不通。 饶是秦戮,此刻也有一些跟不上自家软软的思绪: “这和李明鹏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是在讨论李桂花的生死吗?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反应过来,秦戮还不知道李明鹏与李二狗之间的关系。 当下便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对李明鹏的那番推断给说了出来。 “王妃的意思是,李明鹏喜欢李二狗?” 梅颜夕听完之后,脑海中只闪过了两个字,荒唐!李明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什么人? “否则没办法解释他对李二狗的特殊。” 顾砚书此话一出,梅颜夕直接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没错,若是这样,如何能够解释李明鹏对李二狗的特殊? 虽然内心觉得李明鹏这样的人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但此刻听到顾砚书的话,梅颜夕却感觉不出任何异样来。 就在屋内的几人眉头紧锁,理不出头绪来的时候,被顾砚书派去调查李明鹏的止戈,却敲响了房门。 向过顾砚书以及秦戮问过安之后,止戈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调查出的结果: “如同王妃所预料的那般,那李明鹏果然有问题!” “嗯?”顾砚书有些意外地看了止戈一眼。 从止戈中午出门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时辰不到吧? 如此短的时间,止戈竟然就已经调查出了结果? 顾砚书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止戈的调查进度一度停滞不前,完全是因为没有丝毫头绪。 现在有了明确的方向,再去调查,对于止戈来说,便像是找到了乱毛线团的起端,动作自然就迅速了许多。 但是让顾砚书没有想到,是止戈带回来的资料,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在止戈所带回来的资料之中,无论是顾砚书对李桂花的推测,还是他对李二狗以及李明鹏之间的感情判断,竟然没有一个,与顾砚书的猜测吻合。 第167章 不得不说,止戈的能力确实很强。 一开始,止戈其实并没有在李明鹏身上查出什么线索来。 但后来想到顾砚书提及李明鹏有问题时笃定的语气,便下定了决心向下深挖。 又想到了从李二狗以及李桂花下手已经没了任何头绪,最后干脆一狠心,直接将将调查的重心放在了李明鹏身上。 倾尽大半个厉王府的力量,全力调查的结果便是,不过两三个时辰,止戈便将李明鹏给查了个一清二楚。 在拿到资料后的第一时间,止戈也没多少耽误,直接将资料拿归来,递给了顾砚书。 翻开手中的这份资料,饶是顾砚书这般,经历过了十年末世之久,自认为见识过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此刻也被李明鹏的下限以及无耻给刷新了认知。 从止戈所调查出来的资料中不难看出,李明鹏与李二狗之间,的确存在着暧昧的关系。 但这两个人,并不是顾砚书所以为的李明鹏有情,但李二狗无意,从资料上不难看出,两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两情相悦。 而其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也不是顾砚书所以为的李二狗,反而是李明鹏。 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暧昧,甚至可以直接追溯到二十年以前,从李二狗的父亲身亡开始说起。 李二狗的生父的确早逝,但其中,却也与李明鹏的父亲有关。 当初两家人的家中条件都不好,但李明鹏与李二狗又是长身体的时候。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说的便是两个人当时的情况。 当初李二狗以及李明鹏的父亲见孩子饿得眼睛都绿了,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一起商量着去山上找点山货,给孩子补补身子。 原本这倒也没什么,对于村里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稀疏平常。 村中不少家中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会去山上找点吃食糊口。 谁知道事情就是那么的不凑巧,李二狗的父亲就在一次上山寻找山货时候,没能从山中走出来。 两人明明是一起进的山,结果最后也就活下来了一个,这话说出去谁也接受不了。 当时李明鹏的父亲提及此事时也异常愧疚,说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兄弟,又说兄弟临走前让他好好照顾李二狗母子俩。 当时李明鹏的父亲,对于李二狗父亲的死因说的也有些语焉不详,说是在悬崖边上采山货,脚上没有站稳,滑落下去了。 对于这个说法,李二狗的母亲其实并不能够完全接受,但李二狗家中人丁稀薄,就剩下了她与李二狗两个孤儿寡母,也没有办法向下深究太多。 再加上后来李明鹏的父亲的确是对李二狗家中十分照顾,无论是什么事,都会来搭把手,农忙之时也会来田里帮忙,甚至也要任何回报。 渐渐地,李二狗母亲才放下了一些对李明鹏父亲的成见。 但从止戈拿回来的资料中却能够看出,说是李明鹏家对李二狗母子俩颇为照顾,其实占便宜的,还是李明鹏一家人。 因为两家人虽说都极为困苦,但认真说起来,还是李二狗家中条件更好。 至少与李明鹏一家人相比,李二狗家中还尚有几分薄田。 李明鹏父亲说是无条件在李二狗家中帮忙,但每到丰收之时,李二狗母亲总会分上一份粮食给李明鹏一家人,其中的分量,算起来甚至比旁人请短工时给的更多。 而李明鹏的确如同顾砚书所想的,是个天然弯。 甚至在止戈的资料中也能看出,这件事在李家村算不得什么太大的秘密。 在李家村,只要是上了一点年龄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这着实是因为当初李明鹏露出这个苗头的时候,人还比较小,被其父亲抓了个正着。 李二狗家中穷,人丁稀薄,李明鹏家中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明鹏同样也是他家唯一的一个孩子。 唯一的孩子喜欢男子,这让李明鹏的父亲如何能够接受? 这不是要断了他老李家的后吗? 后来李明鹏的父亲直接将李明鹏吊起来狠打了一顿。 农村里孩子挨打不是什么大事,但将唯一的儿子打个半死之事却也同样是新鲜。 事情传出之后,便有不少同村的人前去劝说,邻里也在让李明鹏的父亲消消气,孩子都淘气,天大的事儿也不值当如此大动肝火。 当时李明鹏的父亲虽然没同邻里说孩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但这天下哪里来的不透风的墙? 更别说这条件不好的家中,那墙更是四面漏风,寻常在屋子里说一句什么话,说不定就能被隔壁躺在隔壁的邻居给听个全乎。 现如今这么大的事儿,李明鹏与其父亲争执之时总会漏上那么一两句,传进邻居的耳中。 在农村,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一件事被一旦被一个外人知道了,那就代表着会被整个村子的人知道。 虽说在天齐,男子互相通婚并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但在注重血脉传承的农村来说,也能算得上是天大的事儿了。 没几天的功夫,这件事便直接传遍了整个李家村。 只不过在这明面上,却没有人直接在李明鹏父子面前说出来。 原因无他,皆因这李明鹏的父亲其实能够算得上一个浑人。 从李明鹏现如今这五大三粗的模样便不难知道,李明鹏父亲的体格绝对算不上小。 这样能够一拳打死一个小朋友的存在,谁没事愿意去踩到别人痛脚上去招惹? 最后,这件事就成了整个李家村公开的秘密。 虽然关于李明鹏的种种传闻随着他去参军之后,便消散了不少,但若是仔细打听,却也能从村中上了些年龄的人口中窥探一二。 天生便喜欢男子,又与李二狗从小一起长大。 从兴仁的描述中也能知道,那李二狗虽然身体孱弱,但长相却是不差,虽说生长在农家,却透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斯文。 即便兴仁见到李二狗的时候,李二狗已经饱受生活的磋磨,但也与李家村中的其他村民有些不一样。 用兴仁的话来说,便是鹤立鸡群。 后来兴仁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才知道原来这兴仁的母亲曾经在大户人家做工,是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那小姐体恤下人,知道其母亲没有给姑爷做小的意愿后,便直接放了人出来婚配。 李二狗母亲也是一个可怜人,中间经历了一次不太幸福的婚姻,才遇到了李二狗的父亲。 家中虽然清贫,但胜在李二狗的父亲对其尊重怜爱,日子倒是也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故而在李二狗的父亲身亡之时,李二狗的母亲格外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身体在短时间里衰弱了不少,若不是顾忌着李二狗年龄还小,说不定会直接跟着其父亲一同走。 在大户人家做过工,还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这样的眼界以及见识,自然不是普通的农户可以比的。 由这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儿子,站在普通农户之间,会给人鹤立鸡群的感觉也就不让人意外了。 兴仁所见到的李二狗尚且如此,完全可以推断出,从前李二狗还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有着这样的竹马,自己又是个天然弯,李明鹏会起这样的心思,那真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认真说起来,李二狗其实并不太有主见。 他虽说并不如同李明鹏那般,天生便喜欢男子,但在李明鹏猛烈地打了几次直球之后,却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倒是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甜蜜。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最藏不住,一是打喷嚏,另外一件便是爱情。 儿子谈起了恋爱,李二狗的母亲又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最是会察言观色,几乎没多长时间,便从儿子的表现中察觉到了此事。 知道之后,李二狗的母亲虽然不太能够接受,但依旧是那句话。 好歹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眼界与见识非常人所能比拟,对于这种事,接受能力到底还是比旁人更高一些。 见儿子的确喜欢,李二狗的母亲虽说心中难受,最后倒也妥协了。 顾砚书翻看资料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眉头便忍不住微微扬了扬,这事情的发展,和他所想的有些大相径庭啊。 两个人两情相悦,最大的阻碍是李明鹏的父亲,怎么到了最后,却是李二狗娶妻,甚至还是在李明鹏的父亲已经逝世之后一年娶的妻? 结果后面的资料,却直接告诉了顾砚书答案。 原来是过了最初的热恋期后,两个人便在孩子这件事上,起了争执。 刘二狗与李明鹏之间的关系,虽说是李明鹏先起的头,但最后沦陷地更深的,却是李二狗。 与李明鹏在一起后,李二狗便没有再去思索过关于娶妻生子的事儿了。 谁知道李明鹏却很是想要一个孩子,甚至提出了想要娶一女子借腹生子的念头。 为了这件事,两人没少争吵。 但在爱情里,陷得更深的那个,总是会先一步妥协。 彼时已经情根深种的李二狗最后还是没能拗过李明鹏的意思,同意了他的想法。 但李明鹏彼时家中条件依旧不如李二狗家中。 这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就连能够糊口的田地也没有,甚至自身条件也非常一般,在李家村住了些时日的人,都知道他偏爱蓝颜之事,又怎么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与李明鹏相比,李二狗的情况却好很多。 李二狗外在条件优越,李家村的姑娘们眼睛都不瞎,就冲着彼时李二狗朗朗如月如同谦谦君子的外表,便有不少姑娘心仪。 更别说李二狗的母亲在李家村是出了名的谦逊温和,若是嫁给李二狗,定然没有婆媳烦恼。 李二狗家中人丁稀薄虽是缺点,但也同样是优点,对于想家给李二狗的姑娘们来说,这便代表着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亲戚以及糟心事儿。 彩礼若是少要上一些,夫妻俩好好经营李二狗父亲留下的那几亩薄田,日子也定然能比村中大部分人家好上不少。 更重要的是,李二狗与李明鹏之间的关系,外人并不知晓。 故而在当时,李二狗甚至是李家村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按照道理来说,李二狗这样的人,不愁娶妻。 至于后来为何会倾尽家财娶上一个要了天价彩礼的妻子,其实还是因为李二狗与李明鹏之间的关系。 李二狗自知与李明鹏在一起,不好去骗好人家的姑娘,最后直接选择买了一个女子回来当媳妇儿。 那一笔倾尽李二狗家财的彩礼,明面上是彩礼,其实是李二狗妻子的卖身钱,李二狗手中,甚至有其妻子的卖身契。 然而李二狗的这番做法,却又惹恼了李明鹏。 在李明鹏的眼中,他与李二狗在一起了,李二狗的财产,便是他的财产,李二狗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卖了田买个女子回来,无疑是在触碰他的底线。 原本的两个你侬我侬的小爱侣,如今却争吵频发。 最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平息的,止戈调查的资料上没写,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有平息。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李明鹏便直接选择离开了李家村,参了军。 看到这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儿的顾砚书反而觉得心中舒畅了一些,低声囔囔了一句: “这也不是挺好的吗?这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分开也好……” 然而翻开下一页资料,上面的内容却差点儿没将顾砚书给气个仰倒。 原来当初李二狗的妻子是为了满足李明鹏想要后代的想法才买回来的,李二狗对其根本没有丝毫兴趣。 李明鹏虽然对李二狗私自卖掉田产之事多有责难,但该做的事儿与不该做的事儿,却一点也没少做。 当初李明鹏是确定李桂花的母亲有了身孕之后,才离开的李家村。 也就是说,李桂花其实并不是李二狗的女儿,而是李明鹏的女儿! 看到这里,顾砚书手上一紧,差点将手中写着资料的宣纸给抓破。 即便是在后世,顾砚书也没见过如同李明鹏这般恶心的存在。 故意掰弯直男也就罢了,掰弯之后自己还想着要后代。 这特么是又想要满足自己的性向,还惦记着女人的子宫,这种人怎么就不直接上天呢? 转眼,顾砚书便看到了自家小鹿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的模样。 在看到这页资料的最后时,自家小鹿眼中甚至还划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顾砚书顿时便觉得心中气顺了不少。 缓了缓神,顾砚书平息了一下心情,接着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接下来的事儿,便与止戈之前的调查没有太大的出入了。 李明鹏自己去找你出人头地的出路,拍拍屁股是走的潇洒,倒却苦了李二狗。 卖了家中田地给李明鹏买了一个“妻子”回来,还要接连做上几分薄工替李明鹏养孩子。 至少李明鹏三年前退伍回家,李二狗的日子才好过不少。 都说时间是抚平伤疤的最好良药,这俩人只见虽说曾经有过不小矛盾,但几年过去了,再大的矛盾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甚至再见面之时,两人心中只余下了彼此的美好,久别胜新婚,本就有过一段甜蜜时光的两人,感情便如同死灰复燃,如同星星之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两人日子又似乎回到了刚刚在一起时的那段时间,你依我浓,好不快活。 顾砚书看到这里的时候,便直觉其中不太对: 狗改不了吃屎,就李明鹏这对后代渴望进骨子里还仇女的性子,能够满足只有李桂花一个女儿? 翻开下面一页资料,顾砚书便知道自己这是想对了。 这次修筑堤坝之事,李二狗深知自己身体孱弱无法胜任,本不欲参与,结果却被李明鹏三言两语给劝过去了。 说是堤坝上的杂事繁多,这些杂事虽复杂但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即便是妇孺也做得,让身强力壮的汉子去,难免暴殄天物,李二狗去才是恰恰好。 李二狗闻言,便不再推脱,一起上了堤坝。 后来堤坝修建接近尾声,堤坝上杂事少了许多,基本修筑堤坝的工人顺手便能完成,李二狗便想要离开,却又被李明鹏三言两语给劝了下来。 说是工人都在,李二狗若是提前离开,影响不好,李二狗才无奈又留了下来。 之后便是秦戮感染上天花的事儿了。 然而这件事,李二狗却是丝毫也不知情,李明鹏甚至将李二狗给瞒了个全乎。 李明鹏对李二狗的说法,是李桂花一天天大了,不能一直留在李家村,否则日后到了及笄,婚配上不好做,想要找个由头,将李桂花给接回去。 李桂花虽不是李二狗的亲生女儿,但却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可以说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一听李明鹏这话,李二狗便觉得有道理,再加上李明鹏的条件的确比李二狗家中好上不少,思索一番后,便答应了李明鹏的话。 然后李明鹏紧接着又说,若是人就这样干巴巴接回去,少不得会引起旁人的风言风语,做戏要全乎,不若来个假死,金蝉脱壳。 这样也能让李桂花的身世好看一些。 李二狗听闻此言,便觉得有道理,答应了李明鹏的建议。 李桂花肖父,当初怕李家村的人看出异样,李二狗一直对外宣称李桂花出生之时落下了病根,鲜少让李桂花外出。 现如今要金蝉脱壳,在李二狗眼中这件事也极为好做,就说是突感恶疾,没能挺过来便是了,旁人总是不会深究的。 谁知道一向对李桂花之事不甚上心的李明鹏却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又说这样容易露出马脚,又说做戏要做全套。 随后便说他有一好友的女儿,感染上了水痘,人看着是不行了,大夫也在让准备后事,恰巧可以在此事上李代桃僵。 他先将李桂花接回去,再将那好友的女儿送过来,日后办起了后事,也能有个由头。 这事儿看起来很是天衣无缝,李二狗本着对爱人的信任,便没有多想,直接便答应了。 当时的李二狗完全没有想到,李明鹏送过来的,所谓感染了水痘的好友的女儿,其实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乞丐。 其身上的病症,也不是水痘,而是天花! 而让顾砚书看出破绽的身高问题,也在这里有了解释。 李桂花生父是李明鹏,就李明鹏那人高马大的模样,从遗传上来讲,李桂花身高本就比同龄人更加有优势。 跟别说自从三年前李明鹏回到阳临县之后,在生活吃穿上更是一点没有亏待李桂花,直接将李桂花给养得高高的。 李明鹏显然也怕被厉王府的人看出破绽,所以在这件事上做的格外的谨慎。 谨慎到选择乞丐之时,是照着李桂花的身高体型找的,谁知道这阴差阳错地,居然会直接引起顾砚书的怀疑。 若不是止戈的动作太快,就从顾砚书所看出的破绽,从李桂花的方面着手调查,想来也过不了多久,就能揪出李明鹏的狐狸尾巴。 现如今看完这全部的资料,顾砚书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 想到李明鹏在面对他的问话时,那副坦然的模样,更是一股寒意从心间起。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同看完了资料的梅颜夕: “李明鹏和李二狗不是很恩爱么?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 李二狗不知道那个所谓感染了水痘的李明鹏好友家的女儿,其实是感染了天花的小乞丐,平日里接触的时候防范也就不那么注意。 再加上其母子身体本就教常人更差,一来二去,定然是会被感染上天花的。 从资料上不难看出,李明鹏将李二狗留在堤坝上,是因为算准了兴仁会指出李二狗的偷懒,也会因为李二狗的情况高抬贵手。 甚至也算准了秦戮的性子,定然会在日后李二狗来感谢之时允许其靠近。 如此缜密的计划,若说他会算漏李二狗会感染天花一事,梅颜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既然算到了,那为何…… “儿子。” 不等止戈说话,顾砚书便已经压着心头的恶心,说出了答案。 对上梅颜夕困惑的目光后,顾砚书重新开口解释了一番: “李明鹏对后代如此看重,不会满足只有李桂花一个女儿,他现在的身份以及家底,足够娶妻生子,但李二狗的存在,会是他娶妻生子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李明鹏明知道将那乞丐送去李二狗家,会让李二狗母子感染上天花,但也送过去了。 一场天花,既能害上厉王,又能除掉已经不怎么喜欢的同性恋人,甚至还能除掉知道所有内情的李二狗的母亲…… 一石三鸟,就连顾砚书,都忍不住为李明鹏如此机关算尽的计划拍案叫绝。 第168章 “王妃说的没错。” 对上梅颜夕不可思议的目光,止戈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顾砚书的说法: “根据属下的调查,李明鹏已经找了个媒人,这些天就准备下聘了。” “呕……” 这下别说是顾砚书了,就是梅颜夕,都被李明鹏这操作给恶心地不行。 当即便没忍住干呕出声。 但无论是顾砚书还是秦戮,此刻都没有去计较梅颜夕的失态。 最终,顾砚书直接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那份资料上: “你们这次的调查,倒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详细,但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顾砚书让止戈去调查,最主要的是调查李明鹏与秦戮感染上天花之间的联系。 但止戈现在给出的这份资料,详细到李明鹏与李二狗在一起时的细节,追就到了两人在一起之间的历史。 就差没有将李明鹏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看一看了。 但关于李明鹏为什么会对秦戮下手,动机是什么,背后是否有人指使等等因素,却是一个字也没提。 与秦戮成婚这么久了,顾砚书还是第一次见到止戈如此跑偏的情况。 “资料详细,其实也并不都是属下的功劳,其中有所跑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止戈一耳朵便听出了顾砚书想说什么,也没有隐瞒,直接给顾砚书说出了事实。 这李明鹏做事如此缜密,即便是止戈,想要调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别说时间如此仓促。 关于顾砚书想要知道的那些问题,止戈不是没有去查,而是没有查出来。 甚至若不是机缘巧合,止戈就连现在交到顾砚书手中的这份资料,也拿不出来。 顾砚书只不过是大致听了一耳朵,便直接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你们遇到了李桂花?” 顾砚书此话一出,便得到了止戈一个意外中又带着肯定的目光: “殿下英明。” 原本在这件事上,止戈还想卖个小小的关子,但现在既然顾砚书已经猜出来了,自然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没错,止戈的确是遇到了李桂花。 说来也是凑巧。 李桂花肖父,若不是这样,当初李二狗也不会限制李桂花外出。 在调查李明鹏的过程中,止戈见到与李明鹏如此相似的李桂花,又想到了资料中显示李明鹏无妻无子的信息,便直接其中有问题。 直接派了人过去,原本只是想在李桂花身上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看看能不能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谁知李桂花一眼便看出了厉王府中的人的身份与目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三下五除二地将这些东西全都说了出来。 原本止戈还觉得其中应当是有诈,谁知后来顺着李桂花所给出的信息调查了一番,才发现李桂花竟然完全没有说谎。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梅颜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李桂花现在才多大? 八岁不到吧? 八岁的小孩子,是如何知道大人的事儿,又是如何全都记下来,又说给旁人听的? 止戈则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因为李二狗的母亲心中早有预感。” 李二狗的母亲对于李二狗与李明鹏之间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在李明鹏参军之前。 当时她觉得,孩子喜欢便好。 但在李明鹏因为后代等一系列问题与李二狗发生争执,最后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之后,李二狗的母亲便知道这李明鹏并非良配。 三年前在李明鹏回来之后,李二狗的母亲便一直不同意李二狗与其在一起,觉得李明鹏这人不真诚,李二狗不能在同一个坑中栽两次。 但父母又怎们能够拗得过孩子呢? 陷入爱河的李二狗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几年没有见过的爱人,直接将母亲的种种劝告给抛在了脑后。 更别说几年过去了,在军营中接受了磨砺的李明鹏,比起走之前更加会做表面功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重新将李二狗骗得对他死心塌地。 当时李二狗的母亲眼见着李二狗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知道儿子恐怕是拉不回来了,便直接将希望寄托在了孙女李桂花身上。 即便李桂花不是李二狗的亲骨肉,李明鹏还曾经做过如此多让李二狗母亲不满的事。 但罪不及孩子,这几年里,李二狗的母亲对于李桂花,也算是十分尽心尽力,不说宠爱至极,但也将李桂花教养地不错。 于是在李明鹏回来的这三年里,李二狗的母亲便直接将这些陈年老黄历,当做睡前故事一般,慢慢讲给了李桂花听。 彼时的李桂花已经年满六岁,思绪虽不及成年人那般敏捷,但也被李二狗的母亲教养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大是大非。 从李二狗母亲的描述中,李桂花便知道,在她的两个爹爹中,是李明鹏对不起李二狗。 再加上在以前的五年里,李二狗对李桂花虽说不是宠爱至极,但也算是有求必应,从不亏待。 无论是从相处时间还是感情上,李桂花都更加偏向于李二狗。 更别提孩子对于旁人的心思是最敏感的。 就李明鹏那厌恶女性的性格,即便其极力掩盖,也没能骗过李桂花那独属于小孩的直觉。 对于李明鹏,李桂花自然不像是对李二狗那般喜爱亲近。 八岁的小孩,其实已经具备了独自思考的能力。 几乎在阳临县天花肆虐的同时,在看到天花病人被感染后的症状后,李桂花便想到了那个被送去李二狗家中,所谓感染上了“水痘”的小女孩。 也就是在那一刻,李桂花明白,奶奶口中李明鹏容不下二狗爹爹那些话,都是真的。 想到二狗爹爹,再看看李明鹏,八岁的小女孩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仇恨。 于是在发现京都来的大人物在调查李明鹏的时候,李桂花几乎没有任何与犹豫,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一股脑给说了出来。 李桂花一个孩子,能够知道如此多的内情已经是不容易。 她对这些事儿的所有描述,都是基于李二狗母亲的转述以及自己得到观察。 对于李明鹏那些更隐秘的阴私,李桂花根本无从得知,自然也就不能给止戈的调查任何帮助。 但即便是这些内容,也足够让厉王府的人明白,阳临县的天花,源自李明鹏之手。 至于顾砚书想知道的李明鹏动手的动机,背后是否有人指使等等问题,止戈也派了手底下的人去调查,想来不日便能有答案。 听闻此言,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李桂花现在在什么地方?” “还在李明鹏府上。” 止戈连忙回答道,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般,一个丫头片子,李明鹏并不在意。 在将人带回来之后,李明鹏就直接让底下的人给李桂花收拾了个房间出来,警告李桂花不准外出,便没有再去理会过了。 说白了就是根本没将李桂花放在心上,这才让止戈的人钻了个漏子。 但李桂花到底是一个大活人,即便李明鹏根本没将其放在心上,但若是人然从府中消失,底下的人难免会去禀报。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止戈等人并没有立即带走李桂花。 说完后,又怕顾砚书担心,止戈直接补充了一句: “还请殿下放心,属下在李明鹏府上留了人。” 至少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厉王府的人会确保李桂花的安全。 这已经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处理方法了,顾砚书也不再说什么: “那其他的就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再看吧。” 现在厉王府中的人手中有了线索,再也不用像前些日子那般两眼一抓瞎,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调查一番了。 不过两日的功夫,底下的人就把调查的结果递送了上来。 而这个结果,却也同样大大出乎了顾砚书的意料。 原本在顾砚书的猜测中,李明鹏会对自家小鹿下手,是因为背后有利益推动,再加上他与小鹿之间的那点旧仇。 谁知道事实却远非如此。 因为李明鹏从头到尾,都是大皇子的人! 不,确切的说,李明鹏从头到尾,都是宁国公府的人。 宁国公府作为天齐延绵了近百年的勋贵。 特别是近二十年来,在贵妃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并且接连生下大皇子、四皇子两位皇子后,便一直站在天齐这座金字塔的最顶端,自然拥有着让人想象不到的人脉。 曾经的三军,也不乏宁国公府的人。 特别是在二十余年前,大皇子出生之后,宁国公府便已经开始着手为大皇子继位之事布局了。 而这军中的力量,便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八年前,李明鹏才进入军中没多久,便被宁国公府看重,收到了来自宁国公府的橄榄枝。 彼时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的李明鹏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接答应了宁国公府的招揽,成为了宁国公府中的一员。 背靠着宁国公府,再加上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才能,在同批进入军营中,李明鹏算是晋升地最快地那一批。 尝到了甜头之后,李明鹏很快便对宁国公府死心塌地,宁国公府也非常满意李明鹏的“识趣”,给了李明鹏不少资源。 眼见着李明鹏一步步从一个小兵,爬到了队长、白户、千户的位置,马上便能被封为副将了,结果秦戮却突然从天而降,整合了天齐的整个三军。 像是秦戮这种没有太大势力的皇子进入军中镀金的事儿,实在是太稀疏平常不过。 宁国公府等人只当秦戮也是如此,在军中待个一两个年头,便会被皇帝召回。 故而在秦戮初入军营之时,包括宁国公府在内的诸多勋贵其实并未将其放在眼中。 谁知秦戮却与那些皇子不同,不仅能力不俗,甚至手腕过人。 待到宁国公府等人察觉到不对之时,秦戮早就已经用上雷霆手段,将勋贵在军中的势力打了个七零八落,只剩下了如同李明鹏一般的零星几点火苗,再也起不了什么事儿。 彼时宁国公府等勋贵虽然狠得牙痒痒,但奈何彼时的秦戮风头过盛,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百姓之中,都是一片赞扬之声。 宁国公府只能选择就此作罢,选择暂时蛰伏。 军中的势力受到了空前的打击,李明鹏这般幸运留下的独苗苗便显得格外地珍贵。 自那之后,宁国公府直接将在军中所剩不多的资源,全都给到了李明鹏身上。 奈何还不等宁国公府将李明鹏培养起来,李明鹏便因为夜袭之事在秦戮眼前挂上了号。 后来李明鹏因伤退出军营,其实并非意外,而是故意。 彼时秦戮想要处理李明鹏的决心已经十分高涨,宁国公府到底在军中经营了十余年,即便现在式微,耳目也比旁人更加机敏。 掌控着宁国公府在军中的大部分资源的李明鹏,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秦戮的打算。 知道依照秦戮的性子,若是真要下定决心处置他,定然不会再听他狡辩,也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在活命与退出军营之中,李明鹏非常干脆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在接下来的那一场交战之中,李明鹏明明有保全自己的余地与机会,却依旧将手臂送到了敌人的刀口中,挨了这么一下。 接下来的事儿便如同李明鹏的意料那般,在他受了重伤之后,秦戮顾忌着还在军营中的将士,为了不让将士们心寒,还是将他给放走了。 但即便是这样,秦戮在给李明鹏的批语中,也写下了保留意见。 故而李明鹏不是不想去更加繁华的城池,而是秦戮的批语,根本不允许他这样做。 原本李明鹏还想让宁国公府从中运作一下,但离开了军营又废了右手的李明鹏,对于宁国公府也就没有了太大的利用价值。 宁国公府几乎想也不想,便回绝了李明鹏的要求。 对于曾经手握权柄的李明鹏来说,在阳临县这样的地方做个小官的日子,格外地不得志。 渐渐的,李明鹏心中便恨上了让他不得不从军中退下的秦戮。 这次听闻秦戮要来溢州,李明鹏几乎是在瞬间便想到了他与秦戮之间的种种恩怨,当即便想着要给秦戮一点颜色看看。 但甚至秦戮的手段,以及止戈与兴仁的能力的李明鹏,深知此事不若想象中的那般好做。 若是一击不中,便再无后路。 为了谋划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李明鹏只能一边在心中打算着,一边尽量在堤坝上安排上自己的人手。 在这个地方,止戈设置还调查出了一个小彩蛋。 那便是当初桐潭县的事儿,背后也有李明鹏的影子。 李明鹏本来想让桐潭县县令好好压榨一番手底下的人,而后他再从旁煽风点火,说这是厉王府为了节省开支故意为之,引起百姓暴动。 谁知当时事情暴露地太早,秦戮处理地也太快,根本没有给李明鹏完成接下来计划的机会。 第一个计划破产,为了防止厉王府的人查到自己身上来,李明鹏只能快速断尾求生,并且迅速蛰伏下来,再想办法去寻找第二次机会。 谁知道自从桐潭县的事儿暴露出后,厉王府的人便对堤坝上的事儿更加上心了,李明鹏根本找不到任何漏洞。 原本李明鹏以为,他不会再找到第二次动手的机会时,却收到了宁国公府的来信。 这个时候,宁国公府因为大皇子被禁足,贵妃的求助也是急的焦头烂额。 宁国公府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押注在了大皇子身上,若是大皇子真的不行了,待到新帝继位,宁国公府定然会被抄家灭族。 宁国公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 思来想去之后,宁国公知道,这件事的根源还是要从秦戮身上来解决。 当即,宁国公便想着从秦戮身上动手,最好能够趁着秦戮不在京城,直接斩草除根。 只要秦戮人没了,皇帝便直接没了选择,只能将皇位传给大皇子。 但即便是宁国公府,在面对厉王府的势力之时,也不敢直接正面与之相交。 恰逢此时,宁国公的夫人的贴身嬷嬷,家中有一远房亲戚感染上了天花,没几日的功夫便直接不治身亡了。 嬷嬷在私底下与旁人提及此事时,又恰巧被宁国公给听了个正着。 这事儿直接给了宁国公灵感: 可以利用天花,来除掉秦戮! 有了灵感,如何实施,又成了一个难题。 就在宁国公左思右想不知从何下手的时候,手底下的长随一句话却直接点醒了他。 到底是曾经重点培养过的人,当时长随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溢州,属下怎么听着这地儿有些耳熟?”宁国公便想到了李明鹏。 当即,宁国公便直接派了人去联系李明鹏。 两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几乎没多久,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宁国公府去那嬷嬷的远房亲戚家取天花病毒,再出钱买李明鹏动手。 李明鹏出力,直接除掉秦戮。 李明鹏到底在秦戮麾下效了两年力,深知秦戮的性子,定然会确保堤坝万无一失,才会完全放心。 于是在秦戮第一次巡查之前,李明鹏故意在堤坝上露出了弊端。 至于为何选择李二狗所在的东二区,愿意有二: 其一,是为了让兴仁注意到李二狗,为秦戮下次来阳临县巡查时,李二狗接近秦戮做准备。 其二,便是李明鹏在想出这个计划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想好了要顺手除掉李二狗。 选择东二区,便是想着日后万一事情败露,可以直接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李二狗身上。 反正彼时的李二狗已经是个死人了,厉王府再厉害,还能让一个死人开口说话不成? 之后的事情进行的比李明鹏想象中的更加顺利,几乎所有的事,都在按照李明鹏所编写的剧本在行走。 若不是顾砚书在问话之时察觉到了破绽,若不是李桂花心中的恨意,最后说不定还真能让李明鹏瞒天过海。 当然,李明鹏还算漏了的一件事,便是顾砚书的到来。 在顾砚书带着止戈等人,以及牛痘疫苗的消息来的时候,李明鹏是真的有些些慌了神。 他深知在深挖调查这一方面,止戈比兴仁更加擅长。 也深知只要露出一点破绽,说不定便能让止戈追根究底,拔出萝卜带出泥。 心慌意乱之下,李明鹏直接走出了一步最大的错棋: 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故意感染上水痘伪装成天花。 可以说,即便是没有李桂花,就李敏鹏露出的这些破绽,便足够让止戈查出真相。 但是李桂花的存在,却直接加速了止戈的调查,让厉王府少走了不少弯路。 在听完止戈的汇报后,顾砚书先是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询问: “李明鹏现在人在哪儿?” “在调查出所有内情后,属下便派人将李明鹏羁押了起来,现在已经审问过了一次了。” 止戈不多时便给出了答案,随后,又从手中掏出了几张供词,递到了秦戮的面前: “这些都是这次的意外收获。” 说这话时,止戈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不屑,针对李明鹏。 在秦戮麾下效力的人,哪个不是铁骨铮铮? 即便是梅颜夕,在受到专业训练之前,也能在西戎挺过道道刑罚而不露半点口风。 结果却出了李明鹏这个意外。 止戈将人收押之后,几乎没怎么动刑,那李明鹏便直接受不住,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儿给露了个干净。 心中鄙夷的同时,又免不了愤怒与庆幸: 愤怒于李明鹏的贪生怕死,庆幸在此之前,李明鹏从未落入过敌军之手。 否则就这软骨头,还不得将他天齐的好男儿给坑害干净? 在止戈心中讨伐李明鹏之时,秦戮已经缓缓打开了手中的供词,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秦戮眼中划过了一丝哑然。 “倒也的确是意外之喜。” 轻嘲一声之后,秦戮抬眼便看到了自家王妃好奇的目光,当即也不遮掩,直接将手中的供词递到了顾砚书的手中。 顾砚书不过是大致扫了一眼,便知道了自家小鹿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宁国公府曾经倾尽全力培养过李明鹏,也就代表着李明鹏知道宁国公府在军中的泰半势力以及底牌。 虽然在秦戮进入军中后,几次将三军打碎重组,已经将这些势力给打压到了地底,但也同样存在着一两只漏网之鱼。 而现在李明鹏的供词之中,便写着这些漏网之鱼的信息。 若不是李明鹏,秦戮恐怕得等到下次与敌军交战,才能将这些蛀虫给清理出来。 “也不知道宁国公在看到这份供词之后,会如何作想。” 顾砚书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过如此。 第169章 宁国公会如何作想,顾砚书不得而知,顾砚书只知道,这次之后,他家小鹿恐怕又要忙着整顿三军了。 果然,顾砚书心中的这番想法刚落,便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名单你们先拿下去核实一番,顺便看看能不能再从李明鹏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是。” 止戈瞬间便明白了秦戮的想法,表情顿时严肃了不少。 止戈跟在秦戮身边这多年,见识过了不少风浪,刑讯的手段自是磨人。 最后,还真从李明鹏最终掏出了不少的东西来。 譬如其他勋贵在军中的布局等等。 虽然这些信息比较零散,甚至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年有些已经不大合用,但也有不少有用的信息。 除此之外,李明鹏对他曾经所做下的那些事儿,也同样供认不讳。 每次交战时所损害的那些无辜的百姓,确实是李明鹏故意为之。 问其原因,竟然是不想麻烦。 准确的来说,是李明鹏不想为了一群妇孺增加工作量,徒增风险。 听到这番话,负责刑讯李明鹏的拳头都硬了好几轮。 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用时时刻刻处于是否会丢掉性命的担惊受怕之中吗? 结果李明鹏却一心想着立功,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 要不是止戈千叮咛万嘱咐,李明鹏身上牵涉众多,一定要留下一个活口,就李明鹏这番话,少不得会被刑讯之人当场打死。 到最后,那人也只能对着李明鹏唾骂了一声: “难怪当初王爷死活压着不抬你为副将,你还说自己不得志,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被架在刑讯台上的李明鹏只是微微动了动,没有反驳。 若是顾砚书看到李明鹏现在的模样,定然会被吓一跳。 此刻的李明鹏,早就没了与顾砚书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上次与顾砚书见面时,李明鹏身上的肌肉虽说有所松散,但那虎背熊腰的模样,仅仅是静静地站着,也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然而此时的李明鹏,那一身肌肉消减了不少不说,整个人也比以前瘦了好几圈,浑身上下更是看不到一块儿好肉,皆是受刑的痕迹。 但想想李明鹏这些天过的日子,对于他身上的这一番变化,也就不奇怪了。 自从知道秦戮感染上天花,都是李明鹏做的手脚之后,厉王府中的人对着李明鹏就憋着一口气。 更别说梅颜夕还将李明鹏与李二狗之间的那点老黄历,以及李明鹏所做的那些恶心事儿,给厉王府的兄弟们好好宣扬了一番。 厉王府中的人早就见惯了自家王爷与王妃之间神仙眷侣一般的感情,潜移默化之中思想也有了不小的改变。 这乍然听到如此让人恶心之事,自然也是一阵又一阵的反感。 这样的情况下,李明鹏落在厉王府的手中,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用厉王府刑讯的人来说,他们可是按照最高规格的待遇对待李明鹏的。 三班人每天轮班倒,他们醒着的时候李明鹏别想睡,他们轮班的人睡着了,李明鹏也得醒着。 更别提这些日子他们也没给李明鹏吃上一顿好饭,全让于立人给开成了药。 左右这次他们来溢州,别的东西没多带,最不缺的就是补品药物。 几碗药灌下去,能把命继续吊着就可以了。 几天下来周而复始的折磨,再怎么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得脱上一层皮,更别提李明鹏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才故意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完全养好。 顾砚书虽然没有去看过李明鹏现在的模样,但却架不住手底下有个大大咧咧的梅颜夕。 亲自去看过之后,便欢天喜地地来同顾砚书“报喜”来了。 顾砚书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家小鹿手底下的人竟然还会玩儿真么多花招。 但想到李明鹏所做的那些事儿,顾砚书脑海中也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活该! 按照梅颜夕的意思,就应该直接将李明鹏就地正法。 顾砚书虽然也想这样做,但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是想想便能直接做的。 秦戮感染上天花的事儿,不仅顾砚书上心,皇帝也同样上心。 这些日子止戈调查李明鹏时动静不小,自然也被皇帝派来的御林军给看进了眼中。 后来止戈将李明鹏带回来的时候,也没怎么瞒着人,有心人只要稍稍一打听,便能清楚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将厉王府调查出来的所有结果,连同着李明鹏的供词装在一起,送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回京。 顾砚书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再看一看皇帝对几位皇子的态度。 而除了李明鹏之外,李桂花,也成了一个问题。 李二狗家人丁稀薄,本就只剩下了母子二人,现在这人却死在了天花之中。 而与李桂花有着血缘关系的李明鹏,也被李桂花大义灭亲地送进了厉王府。 无论最后皇帝给出的指示是什么,秦戮与顾砚书都不可能让李明鹏活着回去。 若是这样,那李桂花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天齐的孤儿难做,更别提李桂花还是一姑娘,更是难做。 按照顾砚书的意思,这次李桂花在他们调查之中也算是给了不少帮助,他愿意承李桂花这个情。 左右不过是多一张嘴的事儿,李桂花也被教养地不错,直接将人带回去,养在府里便是。 但这个想法刚说出口,就被梅颜夕给驳了。 若是将李桂花带回去,要让她以什么身份住在王府? 八岁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厉王府现在正儿八经的主子也就秦戮与顾砚书两人,两人还都是男子。 若是不给个身份,让李桂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住进去,不仅对李桂花名声有碍,也难免会让人对厉王府有所诟病。 但若是正儿八经地将李桂花收入膝下,王爷身份特殊,难免牵扯甚广。 旁的不说,就是是否要上皇家玉蝶这一点,就足够让那些朝臣们掰扯了。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发现,将李桂花带回去这件事,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心中的想法落了空,顾砚书不得不重新去思索李桂花的出路。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梅颜夕的声音: “不若便将这李桂花交给属下吧?” “嗯?”顾砚书当即便给梅颜夕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原本家母还想再要一个女儿,奈何身子不允许,没能如愿,属下见这李桂花也算是乖巧,带回去,少不得能讨家母欢心。” 这话梅颜夕倒不是说谎。 梅夫人在发现梅颜夕被教养“歪”了之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一度发愤图强,去和旁的有女儿的人家取了不少经,发誓要让梅颜夕走回“正道”。 然而彼时梅颜夕的性子已经成型,哪有那么容易被掰扯回来? 梅夫人说多了,梅颜夕还觉得颇为不耐烦。 偏偏梅将军对梅颜夕这个女儿还是有求必应,见女儿不喜欢,也跟着劝夫人不必强求。 梅夫人见梅颜夕已经定了性子,也只能无奈放弃,但心底到底是留了一丝遗憾。 后来便想着再生一个女儿,一定要将其培养成笑不露齿,莲步轻移,轻言细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张嘴便来的大家闺秀。 深知还为此拉着梅大将军一起,努力了不少时日。 最终梅夫人的“努力”倒是有了成效,然而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成果并不是梅夫人想要的香香软软的小闺女,而是变成了一个淘里淘气的臭小子。 偏偏这个臭小子生下来之后,大夫又说梅夫人生育三子一女已属罕见,若是再生育,难免会坏了根基,不好再要小孩。 梅将军也是一个宠夫人的,闻言干脆一碗绝子汤灌了下去,不愿让夫人再受生育之苦。 梅夫人知道之时,事情已成定局,只能无奈作罢,但这么多年下来,到底心中留有遗憾。 现在梅颜夕见这李桂花的性子也算是对自己的胃口,便直接打起了将人带回自己家的主意。 梅颜夕话音一落,便看到了来自顾砚书略带一丝质疑的目光。 现在顾砚书只怀疑,梅颜夕刚刚与他东扯西扯一大堆地说着什么李桂花不适合住在王府的话,就是在这儿等着他的! 然而梅颜夕却给了顾砚书一个很是坦荡的目光,那眼神中的含义十分明确: 虽然我刚刚的确是有所私心,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 顾砚书也不是一个会被私人情绪所左右的人。 不过略微思索片刻,顾砚书便确定,对于李桂花来说,去梅将军府上,的确比在王府要好上许多。 最终,顾砚书也只能点点头,应了梅颜夕的要求。 但也没有忘记补充上一句: “这件事最主要的还是李桂花的意愿。” 若是李桂花不愿意,也不可强求。 对此,梅颜夕也没有任何意见: “属下明白。” 安排好李桂花的归宿,顾砚书又从太医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秦戮此刻已经完全痊愈了。 甚至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秦戮的身体也已经恢复了许多。 虽不及秦戮以前的巅峰状态,但也比寻常人要健壮不少,想来不日便能完全恢复。 听到太医的这番言论,顾砚书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完完全全地落了地。 秦戮身子好了,当即便想着要给顾砚书履行他曾经所许下的承诺: 带着顾砚书好好在溢州逛一逛,体会一下溢州的风土人情。 对此,顾砚书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甚至因为这样的机会难得,心中还升起了不少期待。 谁知这天公不作美,顾砚书与秦戮这前脚才计划着出行,后脚溢州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接连下了好几日,中途虽有停歇,但时间都不长。 往往地上的积水还未干,第二场大雨便已经到来。 这样的天气,顾砚书与秦戮也不得不放弃出行计划,只能在院子里待着。 即便顾砚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好好的计划,却因为天气原因而搁浅,也难免有些气闷。 秦戮对此倒不十分在意。 甚至在被困在院子里的时候,秦戮还觉得这几场大雨来的正是时候。 他与王妃许久未见,早就已经思念得紧。 前些日子他身体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身体好全乎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自然便不由自主地给漫上了心头。 既然现在出行计划搁浅,只能留在院内,那自然就有留在院内的快乐。 当即,秦戮便向自家王妃伸出了恶魔之爪,想要与自家王妃好好温存一番。 顾砚书原本心中就烦闷,秦戮这还对着他嬉皮笑脸的,可算是直接撞在了木仓口之上。 顿时“新仇旧恨”加在了一块儿,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直接将人一脚踢开: “王爷想做什么?” “自然是行使权力,履行义务。” 此时的秦戮为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与顾砚书嘻嘻哈哈: “这些日子本王忍得十分辛苦,王妃难道就不想本王?” 一个上前,便想将人重新搂进怀中。 谁知道手刚伸出去,便被顾砚书给一巴掌打落: “当然不想!” 对上秦戮一脸茫然的表情,顾砚书丝毫不客气地接了一句: “毕竟我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够想这些事儿呢?” “孩子”两字一出,秦戮顿时便知道,自家软软这是与自己翻起了旧账。 在顾砚书到溢州的第一天,秦戮便因为脑子不清醒说了不少狐言狐语。 后来身子日益好转,秦戮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的那些言论,便头上冒冷汗。 特别是想到自家软软当初的反应,便知道这人当初应当是被自己气急了,心中更是忐忑。 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秦戮在面对自家王妃时,都很是言听计从。 基本自家王妃说东,他不敢指西,自家王妃让坐着,就绝对不敢站着。 谁知道这日子一天天过去,顾砚书却丝毫没有提及秦戮当初那一同胡言乱语的意思,秦戮也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以为这是自家软软怜惜他大病初愈,不准备在这件事儿上做文章了。 谁知道顾砚书居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乍然被翻起旧账,饶是秦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怎么?王爷这是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 将秦戮呆滞的表情尽收眼底,顾砚书才觉得心底的气闷稍稍好了些许。 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松动,直接冷哼了一声: “王爷怎么不说话了?” “这……我当初那不是病糊涂了吗?” 秦戮此刻除了小心翼翼地同自家王妃赔笑脸,还能做什么? 当即便端着一张可怜巴巴的脸看着顾砚书,企图寻求原谅。 连忙低声细语地说着: “我这不是想着王妃比我小,这老牛吃嫩草,心里愧疚吗?” 也就是此时房间里没有外人,若是此刻秦戮这番如同哈巴狗一般,冲着主人摇尾讨好的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少不得会让那人重塑自己的三观。 “好,孩子这事儿就算你勉强过关,但你后面还说了什么来着啊?” 然而此刻的顾砚书,却丝毫没有放过秦戮的意思,眼睛一横,直接翻开了自己心中的小本本: “还说你看着就不成了?我怎么看着,王爷现在很是活蹦乱跳,甚至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这不都是王妃照顾的好吗?” 秦戮连忙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家王妃手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来自秦戮难得的奉承,无疑让顾砚书觉得十分受用,但最让顾砚书生气的并不是这个。 “那王爷还说,让我带着库房里的东西离开王府,过两年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端起茶杯来缓缓喝了一口,顾砚书接着说: “怎么?王爷是觉得与我在一起不正常了?” 说到这里,顾砚书已经不是纯粹的翻旧账了。 当初听到从秦戮口中说出这些话时,胸中的气闷,似乎又重新蔓延上了心头。 连带着,顾砚书看向秦戮的眼神也多了几丝责怪。 “不是,王妃这是听岔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秦戮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家软软的情绪变化? 顿时更加谨慎了,连忙上前,又是给顾砚书赔笑脸,又是为其捏肩捶背,姿态直接放到了最低: “我哪里舍得放王妃去娶妻生子?王妃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别说是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也是要在一起的。” “王妃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我计较这些事儿了?好吗?” 说着,秦戮便端着一张美绝人寰的脸,冲着顾砚书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 就秦戮现在的模样,谁能受得住? 顾砚书自问是受不住的。 当即便想要直接大手一挥,原谅当初秦戮病重之后的胡言乱语。 但在话说出口的前一秒,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顾砚书向来是个不喜欢吃亏的性子。 别人从他手中拿走了一分,他定然会让别人还上十分。 虽然在面对秦戮之时,顾砚书向来没有什么原则,但一想到当初自己风尘仆仆赶来,拖着满身疲惫却听了秦戮那么一通屁话时的气闷,顾砚书又觉得咽不下心中这口气。 本着不能自己一个人气闷的原则,顾砚书眼睛转了转,顿时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了自家秒变哈巴狗的小鹿: “王爷染上天花的事儿来的突然,想来还未看到我最后的那封回信?” 虽然不知道自家软软为何突然问到这个问题,秦戮在眨巴了一下眼睛后,依旧老老实实给出了答案: “的确还没有。” 顾砚书微微点头,又说道: “那王爷先去看看那封信吧。” 秦戮现在一心想要讨好自家软软,其实并不怎么想去看信。 毕竟顾砚书人都在自己面前了,何必再去看信? 不过既然是自家王妃的要求,秦戮到底还是乖乖照着吩咐去做了。 顾砚书的最后一封回信打了一个时间差,送来的时候恰巧是秦戮感染天花的时候。 彼时秦戮的脑子混沌,根本无法查阅信件,他又向来不许旁人看顾砚书的信件,底下的人自然不敢贸然做主。 那封信便直接被兴仁收了起来。 后来厉王府中的人忙着调查秦戮感染天花一事,兴仁也同样如此,一来二去,竟然忘记将信件交给秦戮了。 如不是顾砚书此时提及,或许要等到一行人回京之后,兴仁才能想到这茬。 但这封信到底是顾砚书的亲笔,即便是一时忘了,收拾的也是极为妥当。 在将信件交给秦戮之时,那信封上甚至连一个褶皱也没有。 将信件拿回来,秦戮看了看自家软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封,又抬头看了看自家软软。 得到一个催促的目光后,秦戮才低头,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信封,将其中的信纸抽了出来。 秦戮的速度不慢,一目十行下来,不多时便将整封信的内容看在了眼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戮终于知道,为何自家王妃会突然让他先看这封信了。 在这封信,顾砚书除了写了他前些日子在京中的日常,以及朝堂上的变化之外,还多写了一个以前没有的内容—— 梅颜夕。 当初写这封信的时候,顾砚书是抱着要好好调侃一番自家小鹿的念头,写的自然也就比较多。 不仅写了梅颜夕与秦戮之间的那点老黄历,甚至还写到了他与梅颜夕见面之后发生的种种。 最后还抱着让秦戮吃醋的念头,加上了一句: “梅姑娘将王爷批评地一无是处,还说要给我介绍几个优秀又好看的男子,王爷以为如何?” 若是中间没有出天花这件事儿,秦戮在收到这封信后不久便会回京,届时久别胜新婚,再加上这封信的加持,难免不是夫夫间的一种情趣。 但此刻,这封信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意义与作用。 现在这种情况之下,顾砚书让秦戮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秦戮几乎是在看到最后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心中便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了自家软软略带一丝沉思的声音: “当初拒绝梅姑娘的时候嘴太快,现在重新想想,当初梅姑娘所说之言,好像也不无道理。” 第170章 顾砚书话音刚落,秦戮想也不想便出言反驳着: “有什么道理有道理?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是么?” 顾砚书眉头轻轻向上挑了挑,满眼戏谑地看着自家小鹿: “那我怎么记得,半个月前王爷并不是这样说的?”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秦戮,现在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丢下了手中的信件,同自家软软赔起了笑脸: “我这不是已经知道错了么?” 但打定主意要让秦戮“长个记性”的顾砚书,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在秦戮好话说了一箩筐后,顾砚书的神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却也没有忘记语带警告地的询问上一句: “那王爷以后还说那样的话吗?” “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秦戮闻言连忙摇头。 他家素来最讨厌翻旧账的软软在这件事上,翻起旧账来可以说是毫不手软。 这样的错犯一次便已经是极限,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顾砚书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见他家小鹿确实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确实是诚心悔过,最后也就只轻飘飘地警告了秦戮两句,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虽然说着原谅了秦戮当初的失言,但想到当初的气闷,顾砚书依旧没有任由秦戮胡作非为。 一旦看出了秦戮有些想搞小动作的苗头了,顾砚书便难免会拿“孩子”二字来说事。 不过深谙有松有驰的道理的顾砚书,在拒绝秦戮之时,依旧没有忘记给他一个准话: 等什么时候回京了,他就什么时候将这件事给彻底翻篇。 至于为什么会将时间定在回京之后,追其原因,还是因为这次出京匆忙,顾砚书当初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小鹿的生命安危,根本来不及带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 比如说,药玉。 虽说调制药玉的周太医这次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但只要一想到周太医的性子,顾砚书便觉得有些拉不下脸。 毕竟开春那会儿,周太医会因为他年龄较小明里暗里地告诉他需要节制,今儿个便能因为秦戮大病初愈,告诉他要少胡闹。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溢州的府邸可不比厉王府,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顾砚书敢保证,他今日去问周太医要了药玉,明儿个这件事就能传遍这次随行的人的耳中。 顾砚书虽然向来坦荡,但也自问丢不起这个人。 可怜厉王殿下,根本不知道自家王心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顾虑,只当是自家王妃还在为了自己当初的失言而生气。 欲求不满之下,秦戮的心中也难免有些气闷。 虽说这件事是由顾砚书的拒绝而起,但人的本质便是双标,秦戮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的那点不满发泄在自家王妃身上。 最后,便是跟着一同而来的梅颜夕倒了大霉。 原本秦戮也不是一个会无故迁怒无辜的人,但谁让梅颜夕一在秦戮面前一晃悠,便让他想到了自家王妃给他写的那封信。 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还说要给我介绍几个优秀又好看的男子”,可谓是字字句句,时时刻刻都在挑动着秦戮此刻敏感无比的神经。 气闷之下,秦戮便直接以“练兵”以及“切磋”为由,给了梅颜夕不少苦头吃。 可怜梅颜夕,这边才被李桂花拒绝,想着来找王妃问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劝说李桂花跟着她走。 谁知道还没见上王妃的面,便得了王爷的好一通收拾。 关键是,梅颜夕还不知道秦戮无端冲她发火所为何事。 “王爷这几天是吃错药了?” 斜躺在软塌上,揉搓着伤处的梅颜夕低声同坐在不远处的兴仁抱怨着。 秦戮手上的功夫可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教训起人来那叫一个极其刁钻。 梅颜夕现在全身上下是哪儿哪儿都难受,偏偏哪儿哪儿都看不出伤口。 就梅颜夕这相对娇嫩的皮肤,愣是一点淤青也看不出来。 这让梅颜夕即便是想要告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可不是只能与同僚们抱怨了么? 与梅颜夕嘴上每个禁忌不同,止戈和兴仁可不敢在背后妄议自家王爷。 故而对于此刻梅颜夕的话,他们也就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向下接。 梅颜夕对此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继续抱怨着: “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三次四次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老娘这些天为了帮他调查,忙前忙后的,可一句坏话都没来得及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欲求不满故意找茬呢!” 最后这句话,梅颜夕不过也是顺嘴一说。 毕竟当初秦戮与顾砚书的亲昵她也是亲自看在了眼里的。 别说是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了,就是于立人这样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看着都有些面红耳赤。 两个人的感情好成这样,又怎么可能于欲求不满? 谁知这句话刚说出口,梅颜夕便察觉到了兴仁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到底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僚,梅颜夕对兴仁的了解,可不比止戈少。 顿时便察觉到了不对,满脸狐疑地看着兴仁,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不会吧?” “咳……御医前几日便说王爷已经痊愈,不过这两日,两位殿下并未同房。”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兴仁也没有瞒着,直接给了梅颜夕答案。 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却十分明显,说完之后,兴仁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上了一句: “前两日王爷才将王妃最后一封八百里加急拿走。” 曾经一度顾砚书与秦戮之间你来我往的八百里加急可谓是京都茶余饭后的一大话题。 在顾砚书在溢州之前,京中的风向甚至已经到了顾砚书前脚从驿站走出来,后脚消息便能传遍整个京都的地步。 梅颜夕虽不爱八卦,但却喜欢去酒馆小酌几杯,十日醉酒楼更是她常去的地方,这些事儿,在喝酒的时候难免会听上两耳朵。 故而梅颜夕十分确定,厉王妃最后一封八百里加急,是在与她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二日送出的。 梅颜夕此人既然能够在短短两年的时间,爬到与止戈兴仁平起平坐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个蠢蛋。 这样前后一联系,梅颜夕便知道,恐怕他当初在厉王妃面前的那一通胡言乱语,都被厉王妃给写进了信中。 这欲求不满的男人有多可怕,梅颜夕早就从她父亲身上深有体会。 再一想到自己曾经在厉王妃面前胡咧咧的那些“若是殿下哪日眼不瞎了,尽管来找颜夕,颜夕定给殿下介绍几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保证能让殿下满意!”之类的言语,梅颜夕脑海中只剩下了四个字: 天要亡我! 随后,梅颜夕几乎没有多想,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直接开溜! 当即梅颜夕便顾不上其他,甚至也顾不上自己浑身上下的不适,直接从软榻上跳了起来,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边收拾还便不忘同兴仁解释着: “现如今王爷已然痊愈,我留在溢州也没什么用处,不若就此别过,日后以后有缘再见!” 这……恐怕来不及了吧? 兴仁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下梅颜夕,按照王爷的性子,若是真想找茬,定然会将她的后路给堵死。 但看到此刻梅颜夕火急火燎的动作,兴仁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儿,也如同兴仁所预料的那般。 这边梅颜夕甚至还没来得及将行礼给收拾好,那边便有人来传话,说是王爷让梅颜夕过去一趟。 “就说我现在没空!或者给王爷说我不在也行!” 梅颜夕头也不抬地回道,收拾行礼的动作又加快了不少。 “这……王爷说了,这府邸前前后后都有人把守,让梅姑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底下来禀报的人想也不想便将秦戮刚刚一通话给转达了过来,显然,秦戮早就料到了梅颜夕想要跑路的想法。 梅颜夕对秦戮的性子也算了解,知道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府上定然是有人在把守。 当即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若丧考妣地看着前来禀告的人: “那我不去,可以吗?” “恐怕不行,因为王爷还说了,若是梅姑娘不愿意去,他便亲自来请。” 那人想也不想便冲着梅颜夕摇了摇头,顺便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目光。 也不知道这梅姑娘是怎么就惹恼了王爷,让王爷下如此狠手。 梅颜夕最终还是跟着那人一同去了校场。 毕竟与让秦戮亲自来请比起来,还是自己去后果要轻松一些。 原本在来的路上,梅颜夕还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与王爷说一说,当初她不过是顺嘴胡咧咧,让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谁知道秦戮根本没有给她开口机会,她前脚刚到,后脚秦戮便与其动起了手。 这一次,秦戮给梅颜夕“指导”的结果,也与前几日无异。 虽然在指导的过程中,秦戮的确没有忘记教导梅颜夕一些罕见的技巧,梅颜夕也从中受益良多。 但期间秦戮也同样没有手下留情,等到结束之时,梅颜夕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任由手底下的兄弟们将她给抬了回去。 与梅颜夕不同的是,秦戮离开校场的时候可谓是神清气爽,甚至就连心中的那口闷气也消减了不少。 给梅颜夕找完麻烦,秦戮便直奔自家王妃的屋子而去,继续着这些日子的日常: 在王妃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刑满释放。 “回来了?” 秦戮刚进门,听到动静的顾砚书便抬起了头,随手拿起一块儿手帕替进门的人擦了擦汗,顾砚书难得劝了一句: “王爷差不多就行了,到底是姑娘家,下这么大的狠手做什么?” “王妃都知道?” 原本还想要和顾砚书好好表现一番的秦戮,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这几天的小动作居然都被自家王妃看在了眼里。 顾砚书没好气地看了秦戮一眼: “王爷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 就在秦戮去找梅颜夕的茬的第一天,顾砚书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那王妃怎么今日才说?” 秦戮脸上难免出现了一丝狐疑,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家王妃与梅颜夕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顾砚书只微微叹了口气: “祸从口出,梅姑娘说话不计后果,也的确该管管了。” 旁的不说,就说他与梅颜夕第一次见面之时,梅颜夕与他所说的那通话就有些不合时宜。 外人的传闻到底是传闻,他与秦戮夫夫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梅颜夕并没有亲自考证。 万一他与秦戮只是表面和谐,就当初梅颜夕的那一通话,就足够让人抓住秦戮的把柄了。 就算不说这个,就说梅颜夕那张嘴,也的确不是常人能够受得住的。 若是遇到一个脾气好的,心细的也还好,多少能够看透梅颜夕的刀子嘴豆腐心。 但若是遇到一个脾气同样暴躁的,这三言两语下来,难免会起一番冲突。 顾砚书当初并不知道梅颜夕在秦戮的军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些话听过也就听过了。 后来知道了,便觉得梅颜夕的这个性子,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 但顾砚书平日里对秦戮的人向来尊重,特别是在知道梅颜夕如同止戈兴仁一般,同样是秦戮麾下的左膀右臂后,更是不好擅自教训。 原本顾砚书还在想着找个机会同自家小鹿说一说,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机会,顾砚书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不过到底是手底下得力之人,也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给些教训,让其知道以后嘴上饶人也就罢了。 一直紧抓着不放,倒有过犹不及的嫌疑。 秦戮没想到会从顾砚书口中听到这一番话,先是笑了笑: “王妃与本王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没错,不仅仅是顾砚书,就是秦戮以及梅大将军也觉得梅颜夕这张嘴应该管管了。 不过秦戮顾忌着以前的恩情,再加上梅颜夕虽说说话难听,但也勉强还算是有所分寸,倒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这次与其说是因为欲求不满有所迁怒,倒也不如说是顺水推舟。 说完后,秦戮又不忘接上了一句: “王妃放心吧,本王心中都有数。” 即便是顾砚书今日不劝,秦戮也知道他这几日给的教训已经差不多了。 见秦戮想的明白,顾砚书也不再与秦戮在梅颜夕之事上多加纠缠,转头便与秦戮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溢州知州刚刚派人来传了信,说明日应当还有一场暴雨,问届时王爷是否要去堤坝上看看?” 夏日暴雨之后,便是涨潮。 溢州已经接连下了好几日的暴雨,莫说旁的地方,就连顾砚书现在所居住的院子,较为低矮处也有了积水。 按照溢州的人推测,明日的暴雨或许会来的比前几日更加迅猛。 这种时候,往往也是对堤坝考验最为严格的时候,往常这样的天气,溢州知州总是要去堤坝上看一圈,才能够放心。 今年的堤坝是由厉王府组织修建,秦戮本人还在溢州尚未离开,于情于理,都应该来问上一声。 听闻此言,秦戮的表情果然变得严肃了不少,想即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去!当然要去!” “那届时我陪着王爷一同前去,一会儿让于立人先准备一些姜糖和姜茶,以备不时之需……” 顾砚书对秦戮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想也不想便接上了一句。 谁知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小鹿不赞同的目光: “暴雨天凉,王妃身子骨不好,还是别去了?” 虽不赞同,但秦戮也并没有一口否定顾砚书的要求,而是用上了商量的语气。 “还是要去的,王爷可别忘了,这堤坝不仅仅是王爷从战场上回来主持的第一个大工程,其中用到的水泥,也是我提供的配方,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见秦戮还想说什么,又连忙接上了两句: “而且我现在的身子已经比以前好了不少,王爷忘了,我可是王爷亲自教出来的,王爷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刚成亲那会儿,顾砚书的身子骨的确不怎好。 常常早晚温差大一些,都需要格外注意,不要着凉。 但经过了这大半年的锻炼,现如今顾砚书虽说比不上秦戮,但也比寻常人要强壮一些。 秦戮也同样知道这一点,毕竟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顾砚书身上的变化。 但就像是父母永远放不下自己的孩子那般,在秦戮的眼中,自己的王妃也一直都是身体孱弱需要照顾的模样。 现在见顾砚书坚持,秦戮最终也只能点头答应,但也没有忘记提出要求: “去之前先让于立人开贴药预防一下,去之后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回来之后也要在第一时间泡澡喝姜汤。” 秦戮的这些要求都不过分,顾砚书直接满口答应了下来,但同时也不忘低声嘀咕了一句: “知道了,老妈子!” “本王是老妈子,你是什么?” 秦戮差点儿被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给气笑了,抬手捏了一下小白眼狼的鼻尖: “当初某人可比本王能叨叨。” 秦戮说的,是他前几个月离京之时,顾砚书给他收拾行李时的表现。 顾砚书显然也明白秦戮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老妈子,大哥就不要说二哥了。 当即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鹿,最后两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溢州知州在溢州任职近十年,每年夏日汛期便是溢州知州最为紧张的时刻,自然总结出了他的一套天气预测方法。 虽然比不上后世的天气预报,但准确率同样不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顾砚书与秦戮便被窗外的暴雨声给吵醒了。 如同溢州知州所说的那般,今日的暴雨,比起前几日,更加猛烈。 顾砚书甚至能够看到窗外并不健壮的小树苗,被暴雨给压得东倒西歪的模样,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打折一般。 既然已经醒了,顾砚书也没有想着睡回笼,在床上磨蹭了片刻,理智回笼后,顾砚书便起了床。 穿戴整齐后刚打开房门,便看到了门外兴仁抬手准备敲门的模样。 “冯大人那边刚派人来传了话,今日的雨比他们所预测的还要大上些许,他有些不放心,先行一步,就不等王爷与王妃了。” 还不等顾砚书询问,兴仁便先一步开口: “王爷也已经起身,让小的来通知王妃一声,说等王妃用过早膳便出发。” 顾砚书一听这番话,便知道事态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紧急,当即也不耽误,抬脚便向饭厅走去。 用最快的速度用完早膳,顾砚书便同秦戮一同出了门。 一路上,秦戮与顾砚书看着马车外的暴雨,表情严肃,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暴雨,别说是秦戮,就是顾砚书,在末世之前也没有见过几次。 末世之后虽然频繁,但那个时候天气早就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彼时的天气,除了暴雨,就连夏日的高温以及冬日的暴雪,都比末世前来的更加猛烈。 看着街边的商铺旁,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的旗帜,以及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地面上累积出来的那完全可以没过成年人脚背的积水。 即便是顾砚书,此刻心中也有些没底: 不知这次小鹿修建出的堤坝,是否能够扛得住这样的考验? 从秦戮严肃的表情,以及紧皱的眉头便能看出,他此刻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不一会儿功夫,顾砚书一行人便抵达了与他们住处最近的一处堤坝。 也就是当初第一次出事的桐潭县。 往年几乎见不到涨潮的桐潭县,这次也迎来了难得的涨潮。 浪头来势汹汹地向修建好不久的堤坝扑来,仿佛想要挣脱堤坝的控制,直接打向不远处的农田。 但最后也只能在坚固堤坝面前偃旗息鼓,最终退回原本的位置。 虽然心中明白桐潭县不过是情势最温和的地区之一,但看到这样的场景,顾砚书的心中也难免稍稍放松了些许。 看过桐潭县的情况,一行人也不敢停留,直奔其他地区而去。 一处处检查过去,形势比想象中的要好不少。 今年溢州的潮水的确比往年上涨了不少,但新修筑出的水泥堤坝也比预期更加有用。 到目前为止,还未见到决堤的情况。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就只剩下了往年情势最为严峻的几个县城。 路上,秦戮等人也遇到了前来探查的溢州知州等人。 最后两方汇成一方,一同向阳临县出发。 一路检查过来,溢州知州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就这洪水来势汹汹的模样,阳临县等地恐怕是抵挡不住。 又见秦戮表情严峻,忍不住低声劝说了一句: “今年的情势比预料中好上不少,水泥堤坝也比想象中更加坚固,即便阳临县等地情势不乐观,也与殿下无关。” 不是堤坝不够好,而是这次的雨确实是太大了。 说到这里,溢州知州便觉得秦戮的运气属实不好。 好不容易有了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谁知道中间会出这么些意外。 感染上天花就不说了,还遇上了溢州十年也从未见过一次的大雨。 万一决堤,朝堂上的人可不管是堤坝的原因,还是天公不美,只会将责任全都推卸到负责此事,也就是厉王殿下的身上。 对此,秦戮并没有接话,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先去阳临县看看再说。” “是。” 秦戮这番反应,溢州知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闭上嘴,默默跟着一起,向阳临县艰难行进。 一行人刚到阳临县,还没走到堤坝处,便见到了一人从远处急奔而来的模样。 边跑,那人好像还在边喊着什么。 雨太大,那人的声音几乎全都淹没在了雨声中,溢州知州只零零星星能够听到“王爷”、“堤坝”等词汇。 难道是阳临县的堤坝出了什么问题? 还不等溢州知州多想,那人便已经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几人面前。 甚至还来不及喘口气,便直接高喊了一声: “王、王爷,堤……堤坝那边没事!” 第171章 出发的时候秦戮便对阳临县这边不太放心,特地派了一队人先来探查情况。 若是情势不乐观,便在第一时间组织百姓撤离。 现在前来禀报的,正是刚刚秦戮派来的人之一。 “你说什么?” 听闻这人的话语,溢州知州甚至顾不上秦戮还在一旁,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抓着那人连声询问: “堤坝没事?” 旁人也都能够理解溢州知州此刻的心情,并没有计较他的失礼。 而被溢州知州抓住的那人则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没错,堤坝那边没事,这次新修建的水泥堤坝,比预想中的更加稳固!” 说这话时,那人脸上满是喜气以及与有荣焉。 这次的堤坝,是秦戮负责修筑,他也参与其中。 现如今堤坝立了功,他心中自然也骄傲。 “真的?”溢州知州似是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叠声询问着。 直到那人又给予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口中不住说着“好”。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回过神后的第一时间,溢州知州便连忙向堤坝的方向赶了过去,想要亲眼看一看现在的堤坝上的情况。 与刚刚相比,现在的溢州知州,脚上的步伐仿佛都戴着一丝的喜气。 顾砚书则是转头看了秦戮一眼,谁料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小鹿看向他的目光。 两人目光对接,顾砚书很明显地看到了自家小鹿眼神中的一丝笑意。 很显然,秦戮此刻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相视一笑后,两人便同溢州知州一般,向堤坝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到堤坝的位置,顾砚书便听到了溢州知州的笑声: “好,好啊!这是天佑我溢州啊!” 抬眼望去,便看到了水浪一下又一下地扑向堤坝,最后却被堤坝拦截下来的场景。 这个时候,溢州知州也逐渐恢复了理智。 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到顾砚书以及秦戮的身影,想也不想便跪伏下来向秦戮拜了拜: “下官多谢王爷王妃大义!” 甚至不等秦戮开口,溢州知州便又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言论。 或许是因为心中惊喜太过,溢州知州那一番感谢的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全然看不出文臣以往的妙语连珠来。 但从其话语中,也大致能够听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今年溢州的形势并不好,在前些日子大雨连连的时候,溢州知州心中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否则也不会在今日不惜冒着暴雨出行。 今日早上起床看到窗外雨势的时候,溢州知州便以为堤坝上要出事,结果谁知道竟然安全无虞。 溢州知州在溢州任职近十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溢州的境况。 他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若是今年没有水泥,没有这水泥堤坝,即使有他最初的预警,即使朝廷派了人下来加固堤坝,在面对如此情况,也是于事无补。 现如今溢州能够防洪成功,水泥一物可以说是占据头功。 溢州中谁不知,这水泥是出自厉王府,甚至为了国库,这堤坝上的水泥,都是厉王府自掏的腰包。 如此情形,让溢州知州如何能不对厉王府心怀感激? 别说是溢州知州,就是溢州的百姓,现如今提及秦戮时,也同样是满心感激的模样。 要知道溢州百姓受洪水影响已久,没到夏日,便会担心洪水是否会决堤。 一旦决堤,轻则损耗钱财,损失庄稼,重则或许还会丢掉身家性命。 偏偏天齐以前的境况,国库完全不能支持溢州百姓想要将堤坝推倒重建的愿望。 每年汛期之前,溢州的百姓们只能对以前的堤坝缝缝补补,并且在心中期待老天开恩,下雨时温柔一些。 然而今年朝廷不仅真的派人来重新修筑了堤坝,而且听厉王府的人说,只要保养得宜,这水泥堤坝即便是用上百年也不会出事。 原本还有人觉得厉王府这是在吹牛,哪有什么东西能够用上百年的? 现如今看到这堤坝稳稳地将如此厉害罕见的洪水挡回去,丝毫不见任何吃力的模样,百姓们才意识到,厉王府的人说的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他们以后再也不用为了每年夏天的汛期提心吊胆了! 消息一经传出,秦戮在溢州的声望与名声便上涨了一大截,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溢州的百姓们提及秦戮,便只剩下了赞扬之言。 自家主子受到百姓的爱戴,厉王府底下的人脸上也有光。 秦戮在京城虽说不是人人喊打,但也到了常人提及便噤若寒蝉,可治小儿夜啼的地步,什么时候拥有过这样的礼遇了? 说句不夸张的话,现如今厉王府手底下的人走出去,若是说一句自己在厉王手底下当差,百姓能直接往他们怀里送东西! 东西厉王府的人自然不不会要,但也不能妨碍他们因此心情大好,接连几天的时间里,厉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不过这样的热闹的氛围,显然没有感染到厉王府中的两位主子。 那日暴雨从堤坝上回来之后,顾砚书便差人将溢州的地图送过来了一份。 后来又嫌那地图画的不够详尽,甚至亲自带着人去溢州附近考察了一番,最后还让人重新画了一张地图送来。 秦戮虽不知自家王妃此举所谓何意,但却知道依照自家王妃的性子,绝不会做无用功,便就跟着一起忙了。 等到底下的人将更加详尽的地图送来后,秦戮才有机会询问顾砚书的目的。 “溢州的汛情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严重,若是长此以往,再过十几年,这水泥堤坝或许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顾砚书向来不会对秦戮有隐瞒,直接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水泥堤坝好是好,但若是一直用堤坝防洪,水位越涨越高,最后少不得会直接越过堤坝。 届时即便是堤坝不倒,也起不了任何防洪的作用。 “那王妃的意思是?” 秦戮知道,顾砚书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但也并不担忧。 因为依照他对自家王妃的了解,想来现在心中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 果然,下一刻,顾砚书便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自然是堵不如疏。” 说着,顾砚书便点了点桌上刚送来的地图,示意秦戮低头看。 而后手指便在溢州修筑堤坝的那条线上画了画,低声说明道: “或许是因为溢州地势较为低矮的缘故,每年夏日暴雨,几乎所有水流都会汇聚到此地,这不仅增加了溢州洪灾的风险,甚至也让相邻的城池每年夏日之后都陷入缺水的尴尬。” “这些天我已经让底下的人去查过了,溢州的土质算是比较松软的,开渠难度并不大。” “若是从此处开渠引流,分出几支到相邻的城池去,不仅能够减缓溢州的压力,也能够缓解其他地区缺水的尴尬。” “就是这引流之事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出头绪来。” 说到最后时,顾砚书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并不是很高兴。 这术业有专攻,对于开渠引流之时,顾砚书并不擅长。 关于此事的所有知识,也都是来源于末世前后所看到的资料。 偏偏与秦戮一同来溢州的工部官员因为天花之事折损了八成,顾砚书就是想要找专业的人问一问,也没有机会。 秦戮常年打仗,虽然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懂,但却能够看得懂地势。 几乎是在顾砚书说出这番话的第一时间,秦戮便知道此事可行。 又见顾砚书眉头紧锁,沉思不已的模样,秦戮想也不想出声安慰道: “开渠之事工程比修筑堤坝更加浩大,并非一年两年可以完成,王妃不是一直都说术业有专攻?不若回京之后,让工部之人研究此事?” “王爷说的没错,倒是我着相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听完秦戮这番话,顾砚书也意识到自己这是有些着急了。 开渠之事明显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决定的,君不见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耗时十余年才完成。 即便是他现在将所有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回京之后也少不得要与工部之人讨论。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事情交给工部之人去办? 思及此,顾砚书的心情顿时便舒缓了些许,最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随后便将其收了回来。 既然决定要当甩手掌柜,这张地图,就当是他送给工部的礼物好了。 秦戮一见自家软软的这番动作,便知道他这是想通了,转头便与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过两日我们便要启程回京了,王妃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本王这两日陪你逛逛?” “过两日便回去?” 顾砚书愣了愣,显然被这个消息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秦戮伸手捏了捏软软有些呆滞的小脸蛋,低声解释着: “嗯,父皇传信来催了。” 其实皇帝的信件,秦戮在前几日便已经收到了。 溢州到京都八百里加急一个来回的时间也不过七八日。 算算时间,这几乎是在顾砚书给京都传信禀告秦戮已经痊愈的当天,皇帝便给了回信催促他们回京。 不过当时溢州的天气不好,秦戮也想看看水泥堤坝的具体情况,便没有理会。 然而今天秦戮又收到了来自皇帝的八百里加急,询问他们是否已经踏上归程。 知父莫若子,收到这第二封信的时候,秦戮便知道自己的父皇心中恐怕是有些心急了。 现如今溢州的天气已经逐渐好转,水泥堤坝也完全没有问题,秦戮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在溢州逗留。 顾砚书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 “那便回罢。” 其实即便皇帝不送信来催,顾砚书与秦戮也不会在溢州久留。 远离京都杂事的日子固然舒服,但无论是顾砚书还是秦戮,现在都还没有到退休的时候。 当初顾砚书离京匆忙,虽然离开之时做了详细的安排,但此刻的厉王府毕竟没有主子在。 现在京中的形势也不甚明朗,若是久久未归,顾砚书也怕会生出无法解决的变数来。 两人都不是什么墨迹的人,既然已经决定回京,便不打算在溢州久留。 第二日,厉王府的人便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秦戮此刻在溢州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达到了一种空前的位置,现如今知道秦戮要离开,百姓心中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他们也知道,厉王殿下并不属于溢州。 心中有再多不舍,也只能按下,在秦戮一行人离开之时,跟随着溢州知州一起,在城门处送别。 若不是在离开之前厉王府三令五申不会收百姓的任何物品,指不定这次秦戮离开之时,能带走小半个溢州。 当然,秦戮离开溢州之前,也没有忘记去一趟驿站,给京都发上一份八百里加急,告诉皇帝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也算是给皇帝那两封催促的信件有了一个交代。 八百里加急没几日功夫便被送到了皇帝手中,看着信中的内容,皇帝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说皇帝是迷信吧,反正自从秦戮感染上天花的消息传回京都之后,皇帝便对溢州也多了一丝埋怨。 他的三儿子在驰骋疆场,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三年沙场也没有遭过这样的大难。 结果才到溢州城多久? 便感染上了那要人命的天花? 故而在收到顾砚书平安信后,皇帝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让自家三儿子离开溢州那个不祥之地。 谁知道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听话了。 去修个堤坝还搞什么“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花花头,非要亲眼看看自己修筑的堤坝到底如何,就是不愿意离开。 气得皇帝那叫一个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皇帝甚至想直接亲自去溢州,将那不肖子孙给带回京都。 现如今收到秦戮已经踏上归途的消息,皇帝这才算是狠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开始掰着手指头算。 这八百里加急路上需要耗时四天,也就是说是三儿子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走了四天了。 按照厉王府的脚程,就算是会因为那几个太医有所拖累,也应当只需要再用四五天的时间,便会回京。 想到这里,皇帝的心情顿时便好了不少,连带着连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许。 皇帝这样明显的变化,每日里都要来上朝的朝臣们自然都看在眼里。 朝臣们按照皇帝以前的性子推测,以为皇帝这次的好心情最多能够维持两天。 谁知道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皇帝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这样明显的变化,虽然让朝臣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于他们底下的官员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君不见这些日子即便是他们工作有所疏漏,皇帝也只会笑眯眯地说上一句“并无大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 五天过去了,六天过去了,就在朝臣们习惯了皇帝春风化雨一般的性子,以为他们的天子是换了性情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皇帝的心情又开始由晴转阴,甚至还有愈来愈暴躁的苗头。 今日朝堂上,一官员不过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结果却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旁边与其交好的同僚求情,少不得还会因为这个小错误被贬官。 这与前几日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帝的心情变化如此突然又明显,这让朝臣们难免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所以皇上前些日子是因为什么高兴? 这些日子又是因为什么而龙颜大怒? 也就是王公公不知道这些大臣们心中给的小九九,若是知道,少不得会告诉他们答案: 还能因为什么? 自然都是因为厉王殿下了! 前些日子龙颜大悦,是因为厉王殿下传信,说是不日便能归京。 这些日子龙颜大怒,是因为到了日子,依旧不见厉王殿下的踪影,派去城门处迎接的人已经连续两日空手而归了! 而造成皇帝心情喜怒无常的罪魁祸首,对于此刻朝臣们水深火热的情况毫不知情不说,甚至还在与自家王妃玩儿的不亦乐乎。 秦戮的确是在传信当日离开溢州的没错,但这回京又不像去溢州时那么紧急。 顾砚书与秦戮在踏上归途的第二天便合计了一下。 左右京中也没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儿等着他们去解决,反而是他们俩一同出京的机会难得,不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天齐的大好河山。 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直接让止戈将的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一路上可谓是走走停停,看到了什么好看的风光,便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 路过了什么有意思,或是恰逢正在过节的城镇,便停下来参与一番。 一路走来,顾砚书与秦戮可以说是看星星看月亮,看云起云落,看朝阳看夕阳……看了不少平日里来不及看的风光景象。 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简直是不亦乐乎,就连感情也在急速升温。 短短不到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让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顾砚书与秦戮夫夫二人是心情舒畅了,可怜了朝堂中的那些朝臣。 如同一朵朵娇花一般,每日里的都要迎接来自皇帝的狂风骤雨。 特别是时间一日日过去,皇帝的心情不仅没有好转,还一日比一日更加恶劣,短短几日的功夫,朝中便被发落了不少人。 一时间,满朝文武提心吊胆风声鹤唳,就怕那头顶的铡刀下一刻便会落在自己头上。 别说是朝臣了,就是王公公,也觉得皇帝现在的模样让人有些受不住。 就在王公公心中想着是否要想办法,让人给厉王发一封信,说明一下情况,顺便催促一下厉王殿下的归期时,被皇帝派去城门处驻守的人终于有消息传回: 厉王殿下回京了! 听闻这个消息,王公公着实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其他,忙不迭地便将这个消息送到了皇帝的案前。 “他倒是还知道回来!” 皇帝直接冷哼一声,直接“啪”地一下,将手中的奏折给丢了出去: “让他直接滚过来见朕,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腿也瘸了,从溢州到京都也能走上一个月的时日!” 第172章 此时刚到城门处的顾砚书与秦戮完全不知道皇帝此刻心中的想法。 与上次大皇子回京时大张旗鼓的动作不同,这次秦戮回京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甚至因为一行人队伍过于庞大,怕引起旁人的注意,顾砚书甚至还直接将队伍拆分成了两部分。 御医以及御林军等从宫中派出来的队伍先行一步,另外一部分厉王府的人跟着他们一起。 这样的安排,的确在很大程度上给顾砚书等人减少了麻烦。 至少除了城门处的守卫以及在城门处为数不多百姓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过此时,秦戮并顾不上旁人的想法,他的全副心神,都被此刻京都的变化吸引去了。 秦戮看似在溢州停留了不少时日,但认真算起来,其实也不过寥寥数月而已。 几个人月的时间,看似不短,其实并不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眨眼的功夫,却给京都带来了惊天巨变。 若不是道路两旁熟悉的商铺布局,若不是进城之前的确看到了高高悬挂在城门之上,“京城”两个大字,秦戮甚至快要怀疑他是走错了地方。 与其他城池只有要紧的干道铺上的水泥路不同,京都现如今只要是秦戮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几乎都被铺上了宽敞平坦的水泥路。 也不知是否是这水泥路的作用,秦戮甚至觉得京都似乎比他离开的时候,要热闹了不少。 就在秦戮心中如此思索之时,便听到了马车外,传来了百姓们的议论声: “王老五?你昨儿个不是才进了城吗?今儿个怎么又来了?” “害!那不是我家婆娘说家里酱快用完了,让我进城来买吗?” “你也是惯着你家婆娘!有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一道说,还累的你单独再跑一趟!” “这有什么累的?现在这水泥路铺好了,从我家到城里一个来回这才一个时辰不到,现如今地里也不忙,就算是每日都来一趟,也不耽误什么功夫,更何况我家最近地里菜出苗了,我也可以顺便带些地里的菜来城里卖,还能贴补点家用。” “这话倒说的也是,要我说,这水泥路还真的方便,就我家那块儿,你知道吧?也给铺上了!现在我们村的人到城里一个来回,也就一个半时辰的功夫,这以前不乐意来的,现在都三天两头地往城里跑。” “可不是怎么的?” ……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不一会儿,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没多久,便有人出声附和着,同这两人一起,说起了这水泥路的种种好处。 什么自从水泥路修建好了,村里的人来城里也频繁了。 往年那些只能在村里和其它同村的人交换的农产品,现在也能拿到城里来卖了,现如今收入高了,连带着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说完之后,众人便不可避免地说到了铺设水泥路的厉王府。 先是说顾砚书大义,愿意免费给京都铺设水泥路。 也是因为顾砚书如此大气,他们才能免费使用水泥路,而不用为了过路费而发愁。 没见与京都相隔不远的盐都,他们村里的百姓,每日进城要用这水泥路,都需要给上五个铜板吗? 与进城之后能够获取的收入相比,这五个铜板虽然不多,但这经年累月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听到这里,秦戮便忍不住看了自家王妃一眼。 当初在提出水泥路的设想之时,顾砚书便说到过交通舒畅之后,对于经济发展的种种益处。 当初朝中还有人批评顾砚书这是异想天开,修个路就能拉动经济发展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只不过这样的声音太小,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再加上后来户部修建水泥路,根本没有动用国库中的一分钱,这样的声音,便直接消失殆尽。 然而现在看来,到底还是自家王妃有远见。 注意到秦戮的视线,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了一个理所当然中又带着一点得意的小眼神回去。 那嘚瑟的小模样,就像是一只刚刚从主人手中偷了小鱼干,在阳光下得意洋洋舔**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揉搓一把。 然而还不等秦戮有所动作,马车外百姓们议论的事儿又换了一遭。 其议论的主角,直接从顾砚书换到了秦戮身上。 秦戮感染天花的消息,当初果然是没有瞒住旁人。 甚至顾砚书前脚出京,后脚这件事便被传了个满城风雨。 当时还有不少人利用此事来做文章,说与秦戮一同去的不少人都没出事,偏偏这厉王遭了灾,全都是老天给的报应。 这是因为厉王曾经造下的杀孽太多,让老天看不下去了,这次啊降下了惩罚。 这要是放在以往,说不定还真能让这造谣之人得逞。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的厉王府,并不是一年前那个对京都**完全没有掌控之力的厉王府。 这些流言不过是刚在京都起了个头,便已经被厉王府的人察觉到了异样。 随后温清霄便丝毫也不客气地直接亲自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了日报之上,将那些胡乱传话的人狠批了一顿。 说什么厉王造下的杀孽太多,厉王殿下造下杀孽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护佑天齐百姓安康? 现如今边界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你转头就说这立了头功的功臣造孽太多? 人家都说过河拆桥,你河都还没过,你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拆桥了? 文人一张嘴,完全可以做到口不露脏兵不血刃,便将人骂的无地自容。 更别墅温清霄本就在文人之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自从负责报社的一干事宜后,温清霄的名声渐长,甚至还有一骑绝尘之像。 这一篇文章一出来,便在诸多学子以及百姓之中广为流传。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那些想要趁乱给秦戮抹黑的人就直接熄了火。 原本大皇子一脉还想在温清霄擅自利用日报之事做文章。 朝堂上谁不知道,这《京都日报》明面上说是厉王府负责,实际上背后的人是皇帝? 以前这《京都日报》还能做到不偏不倚,任何皇子也不偏帮,现在却直接站出来帮厉王说话,这是否说明,厉王府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这以小见大,为防万一,当即便有人提出让皇帝将这报社的权利收回来。 此话一出,便直接撞到了温家几父子的**口之上。 报社是他家小六负责,因为这报社之事,他家小六是眼见着因为这报社之事越来越开朗,这人便要跳出来捣乱? 说什么报社假公济私,这和指着他家小六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几个儿控和弟控当即便忍不住了,直接站出来阴阳怪气地讽刺了说话的人一通。 先是说那人是想要借题发挥党同伐异,又说那人做人不要太双标。 大皇子去绍城赈灾之时,报社可没少在里面出力。 当初你们怎么不说这报社有偏私的嫌疑? 现如今他家小六不过是出来说了一句实话,便就有偏私的嫌疑了? 几个人一通话说下来,直接大皇子一脉的人堵得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再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随后温清霄直接将京都的**风口给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又抛出了其他几个比较有意思的八卦,直接将秦戮感染上天花的事儿,在京都降下了热度。 也就只有前些日子秦戮痊愈的消息传回京都之后,温清霄才渐渐松了口风。 但同时也没忘记引导百姓的言论。 现如今百姓一提及厉王,便说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是感染上了天花,老天也不愿意就这样将他收走。 此时马车外的百姓们正在说的,便是此事。 这些话,听得此刻还在马车上的顾砚书是一愣一愣的。 但好歹是经历过了后世信息大**时期的人,几乎没多久,顾砚书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看来清霄做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好。” “嗯?”秦戮向顾砚书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临走之前,我将监督京中**风口的事儿,交给了清霄负责。” 顾砚书没有用隐瞒,直接告诉了秦戮答案。 如今看来,温清霄比他想象中的更适合这件事,甚至在他没有提醒的情况下,都已经将后世“用一个更大的八卦来掩盖前一个八卦”的公关套路给摸索了出来。 若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以后在这一块儿,他是不是就可以直接交给温清霄来负责,他自己来做甩手掌柜了? 就在顾砚书心中的算盘打得震天响的时候,秦戮却被马车外另外一个物件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何物?” 看着那有些像马车,又不是马车的物件,秦戮的眼中不由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别说是秦戮了,就是止戈,也从未见过这物件。 在一个多月以前,他从京城离开之前,京都中可从未出现过此物啊? 顾砚书顺着秦戮的目光望去,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便知道秦戮问的是什么了。 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那是黄包车,也可以叫做人力车?” “人力车?” 秦戮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再抬眼看了看车窗外的那黄包车,而后便微微点了点头: “这名字倒是的贴切,这物件,也是王妃的主意?” “是的。”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低声同秦戮解释了一番: “这马车在城内并不能全速前进,还有些占地方,用这人力车,在速度上与马车不相上下不说,也能节省不少空间。” 当初在铺设水泥路之前,顾砚书便想将这黄包车给拿出来了。 只不过彼时京中的道路并不十分平整,这黄包车的舒适度不如马车,便只能暂时搁浅。 等到水泥路铺设完成后,顾砚书便将这个计划给提上了议程。 恰巧当初给温清霄改良轮椅的时候,顾砚书曾经命人寻找到了可以用以制作车轮的橡胶。 有原材料,顾砚书也能拿出大致的原理以及图纸,按照厉王府内工匠们的能力,做出这黄包车,可以说是迟早的事儿。 只不过那边工匠才刚做出成品,还未投入使用,顾砚书便收到了秦戮感染天花的消息。 无奈只能将普及黄包车之事交给手底下的掌柜负责。 现如今…… 顾砚书抬眼看了看,发现抬眼望去,就他眼前的这条路上,便有不下于三辆黄包车,便知道这件事手底下的掌柜做的不错。 说完后,顾砚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除了这黄包车之外,还有一种,名为自行车,只不过在我离开的时候,府内的工匠还未做出成品,就是不知道现如今如何了。” 没错。 除了黄包车之外,顾砚书还想在京都内普及自行车。 但黄包车可以在马车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自行车却不行。 那自行车的车龙头,以及连接踏板以及车轮的链条,都具有一定的技术难度。 顾砚书虽然提出了可以使用齿轮来代替链条的设想,但做出来的第一版成品并不如人意。 只是与黄包车一样,还不等顾砚书相出比较完善的改良方法,便匆匆忙忙地离京了。 现在顾砚书在街上也没能看到这自行车的影子,想来应该是改善的进展并不乐观。 “自行车?”秦戮果然被这个陌生的词汇给吸引了注意力,将目光从街上的黄包车上抽离了回来,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王妃。 “是一种可以在城内替代马的工具,走路时比较省力,也能让不会功夫的普通人加快一些脚程。” 顾砚书略微思索片刻,寻找出了一种比较能够让人听懂的解释。 然而在看到自家小鹿似懂非懂的眼神,便发现这东西光靠描述好像不太行,便直接转口: “我离开之时府内的工匠已经做出了第一版实物,不若回府后,王爷与我一同去看看?” “好。”秦戮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显然,他对自家王妃口中的自行车,颇为感兴趣。 然而顾砚书与秦戮前脚刚商议着回府之后的事宜,后脚便听到了马车外止戈的通传声: “王爷,宫中传来消息,让王爷即可进宫一趟。” 顾砚书语带疑惑地反问道: “现在?” 不多时,顾砚书便听到了止戈笃定的回答: “是。” 当即,顾砚书的眉头便忍不住皱了皱: 他与秦戮才刚刚回京,哪有不让人休息便直接将人叫进皇宫的做法? 但止戈的态度又说明这事儿不似作假。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放秦戮离开。 倒是秦戮见自家王妃脸色不对,低声安抚了一句: “父皇应当是忧心溢州堤坝的情况,不会有事。” 顾砚书闻言,又抬眼向马车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恰巧看到了宫中前来传话的人,观那人的脸色,顾砚书便知道,应当如同秦戮所说的那般,此刻皇帝叫秦戮进宫,并非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顿时便微微放下了心,直接将人放走了。 好在这一路走来,两人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越到京城,这行进的速度便愈发地缓慢,秦戮在这一路上也得到了较好的休息与调养。 此刻的精神头还算不错,即便是进宫,也不会觉得累。 秦戮进了宫,顾砚书也失去了在城内闲逛的兴头,直接知会了兴仁一声,让其尽快回府。 与京都城内的惊天巨变不同,厉王府似乎还保持着顾砚书离开时的模样。 除了府内一些过了花期的花此刻有些凋零,换了一批正值花期的花朵盛开外,似乎就没有了其他的变化。 听闻顾砚书回府,当初被留在府内的那一支暗卫的头领不多时便来与顾砚书汇报了这段时间的工作。 许是因为当初顾砚书离京之时,将所有的工作都安排得极为完善,近一个多月以来,厉王府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除了……被放在顾砚书案头的账本以及工作报告都被堆积起来了之外。 “还有便是小院子那边的工匠派人来传了话,说是王妃离开之前要的自行车已经改良好了,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王妃的要求。” 说到最后,那暗卫头领又不忘补充了两句: “然后南城那边送回来了几封给王妃的信件,都放在了王妃的桌前。” 南城的信件…… 顾砚书听闻此言先是恍惚了一下,随后便回过了神: 应当是柳如溪送回来的信。 当初在柳如溪离京之时,顾砚书以为自己在秦戮回京之前无法离京,还让她帮忙考察了一番各地水泥路的进展。 走到书桌前将那几封信抽出,看到信封上清秀的簪花小楷后,顾砚书便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打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前面几封信之中,果然都是与水泥路有关的事儿。 与朝廷的合作,底下的商户们都十分重视,也因为朝廷的重视,他们完全不敢偷工减料。 柳如溪一路走去,水泥路的铺设情况都非常喜人,虽然及不上京城,却也比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 这些顾砚书在从溢州回京都的一路上都已经看到了。 不过让顾砚书比较奇怪的,是柳如溪在其中一封信中,让顾砚书帮她向秦戮表达感谢之意。 若是顾砚书没有记错的话,柳如溪与秦戮之间可以说是毫无交集,怎么会让他表示感谢? 直到看到后面,顾砚书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还要从秦戮从京都到溢州的一路上所做的事儿开始说起。 秦戮从京都到溢州时,曾经遇上过几波不长眼的土匪拦路打劫。 当初秦戮也没有对这些人手软,直接将人抓起来了不说,甚至还将他们的老巢连锅一起端了。 当初秦戮的动作不算小,其中被他端掉的一伙土匪还曾经威名在外,可以说是天齐境内众多土匪山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领头老大栽了,给了底下的人不小的震慑,顿时天齐境内收到了消息的山寨和土匪,都开始夹着尾巴的做人,生怕下一个被连锅端的人变成了自己。 柳如溪从京都到南城的一路上可以说是十分太平,即便是经过以前被**的高发地段,依旧没有遇到拦路之人。 后来听旁人的议论,才知道这全都是托了厉王殿下的福。 这不,一听到这个消息,柳如溪便向顾砚书传了一封信,表示感谢。 看到这里,顾砚书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当初他家小鹿在路上收服土匪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倒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就不知道他家小鹿心中是如何想的了。 想着,顾砚书便将手中的这封信放在了一旁,准备等一会儿秦戮从宫中回来的时候,拿给他看看。 翻开剩下的两封信,顾砚书发现,柳如溪已经不再写关于水泥路的事儿了,而是改成了汇报南城的分店的情况。 从这些话中,顾砚书猜测,这个时候,柳如溪应当是已经到了南城。 南城的几间分店比顾砚书想象中的顺利。 如今陶然居的玻璃以及十日醉的烈酒,可谓是名声在外响彻天齐。 南城的百姓一听闻陶然居与十日醉要在南城开设分店,甚至这两间分店与京都是同一个东家之后,便给予了极大的热情。 即便顾砚书派去的掌柜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也没能挡住这番热情,几乎是在两家分店开店的第一时间,店内的商品便被南城的百姓给搬空了。 归园居以及邀月阁在南城的名声虽然不如陶然居以及十日醉那般响,但搭着这股东风,也很快在南城中打响了名声。 一切就像是历史重演一般,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几家分店便在南城之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甚至在知道这几家店的掌柜有直接与顾砚书通信的权力之后,南城的官员也来几个掌柜面前打听过一番,说是想要在南城,也创办一个如同《京都日报》一样的存在。 柳如溪虽是女子,但也明白《京都日报》的影响力以及在京都的地位。 这种事柳如溪自然不敢轻易答应,只告诉官员她会修书一封,询问顾砚书的意见。 看到这里,顾砚书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这南城还是第一个想要复制《京都日报》的存在,就是顾砚书在溢州停留了半月有余,也没见溢州知州提及此事。 果然富庶的风水养人,这南城的官员,倒比其他人更加敏感一些。 这话也提醒了顾砚书,可以将其他地区的《日报》也一同创办起来。 不过这件事并非一个小工程,恐怕还需要从长计议。 而且自家小鹿现在好像对皇位已经没了兴趣,若是这样,那这件事,就不能由厉王府提出。 想着,顾砚书便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第173章 思索了片刻,顾砚书也没能想出一个比较好的解决方法。 又想到这种事不应该他一个人做主,便暂且将心头的想法给放下,决定等到秦戮从宫中回府之后,再与其商议一番。 想着,顾砚书便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谁料垂眸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摞摞账本。 听着顾砚书手底下的产业似乎并不是很多,但认真论起来,却不少。 衣食住行用,现如今除了住,其他方面,顾砚书几乎都有插手,而且还做出了一定的规模。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底下的人将账本以及工作报告堆满他的整个案头。 即便工作效率高如顾砚书,此刻在看到桌头这一摞摞账本时,也觉得有些头疼。 顿时,顾砚书便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管家以及助手。 与大多数掌控风云的“霸道总裁”一样,顾砚书曾经也有一个指哪儿打哪儿,工作能力超强的助理团。 助理团不仅能够将顾砚书的生活安排妥当,也能够协助顾砚书完成工作上的一干事宜。 然而到了天齐之后,顾砚书却一直没有来得及将自己曾经的助理团队建立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事情太多太杂,同样也是因为以前的工作量完全没有达到顾砚书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如今事务堆积了起来,还是因为将近一个月的休假期,让顾砚书的心中产生了一些惰性。 看着桌头的这一叠叠文件,顾砚书心中对于助理的渴望,达到了一种空前高涨的地步。 但人选方面,似乎又成了问题。 现如今顾砚书手底下得用的,除了秦戮的人之外,也就几个掌柜和白术了。 按理来说,顾砚书要培养自己的心腹,第一个想到的便应该是白术。 然而白术其人,忠心有余,能力却不足。 让其负责衣食住行还行,但处理起商场上的事事儿,似乎就要差一些了。 兴仁与止戈也不行,这俩人是秦戮的心腹。 虽然他与秦戮之间关系不分彼此,但该有的界限也应该要有,更别说现在这两人的工作量已经不少了,应当是不能再继续向上加了。 手底下的那个掌柜…… 似乎也不太行,南城的分店开起来之后,其他地区的分店也需要提上议程,届时掌柜们也要开始忙起来了。 在脑海中想了一圈,顾砚书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垂眸再看看自己的案头,顿时便觉得头更疼了。 最后,顾砚书干脆将文件一放,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爱谁谁,反正他今天不想看这些文件! 心中虽是这样想,但离开书房之后,顾砚书依旧没有闲着。 转身便直奔王府内的小院而去,准备去看看自行车改善出来的结果。 这边顾砚书因为堆积的公务头疼,另外一边,秦戮也不轻松。 刚进御书房,便对上了自家父皇的一张冷脸。 这要是顾砚书在这儿,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皇帝这是不高兴了。 偏偏现如今来的是秦戮,他自己本身便是个表情少的,现如今看到皇帝的这番模样,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自顾自地请了安之后,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皇帝召他来的目的。 皇帝见秦戮如此不识趣,心中直接憋了一口气。 想说什么也不直说,而是拐弯抹角地开始打听着。 先是问溢州的堤坝成果如何,又是问溢州知州的工作做得如何。 东拉西扯了一大堆之后,皇帝才像是丝毫也不在意地提了一句: “朕在月前便已经收到了你的回信,说是已经启程回京,怎么今儿个才到?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儿?”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的语气稍有不善,甚至看着秦戮的眼神都有了一丝变化。 那眼神中的意思格外明显: 你小子最好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才和王妃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假期的秦戮,非但没有察觉到皇帝的此番变化,甚至在皇帝提及这个问题时,又想到了回京这一路上与王妃相处的愉快时光,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当然,秦戮也不是什么绝世蠢货,在回来之前便已经接连收到了两封催促规程的八百里加急,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实话,最后干脆便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让父皇忧心了,倒也没有遇到其他的事,就是儿臣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许不适,便走的慢了一些。” 你放屁!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太医说你早就好了! 皇帝一眼便看出了秦戮没有说实话,当即便准备斥责出声。 然而下一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看着自己三儿子唇角难得的弧度,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那你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大好了。” 秦戮想也不想便给了答案。 离开溢州之时,太医还在建议让顾砚书多给秦戮补一补。 然而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现如今就连御医也说秦戮已经大好,甚至连药膳与补品也能停了。 “大好了便好。” 皇帝微微点头,脸上出现了一丝放心的情绪,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了秦戮: “当初你感染天花的消息传回京都,厉王妃第二日便进宫同朕请旨,说是要去溢州照顾你,彼时溢州的情势并不明朗,他对你……倒是情深义重。” 传回京都的第一封八百里加急,只说了秦戮感染上了天花。 对于溢州城内有多少百姓感染上了天花,彼时疫情如何的情况,那封信上是只字未提。 当时朝堂上的所有官员都只能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比如现如今溢州的天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否则这没有办法解释,尊贵如亲王殿下,为何会无缘无故感染上天花。 顾砚书就是在这样的情势下请了去溢州的圣旨,不顾生死,不问归途。 直到溢州的第二封八百里加急送回,朝中的大臣才知道此刻溢州的情势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甚至还能够称得上是乐观。 众人都纷纷为此松了一口气。 然而彼时的顾砚书,却早已离京良久。 饶是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就连他也为在那样的情况下,顾砚书能够如此义无反顾而大感意外。 秦戮闻言,唇角的弧度再次向上扬了扬,想也不想便回道: “王妃与儿臣心意相通,自然对儿臣情深义重。” “心意相通?” 皇帝重复了一遍,看着秦戮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探究。 “没错,儿臣与王妃,心意相通。” 秦戮即便是反应再迟钝,也能够察觉到皇帝此刻的情绪变化。 但依旧想也不想便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中还多了一丝刚刚没有的笃定与坚持。 “说来我儿与厉王妃成婚已经有些时日了。” 皇帝定定地看了秦戮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像是没有听出秦戮话语中的含义一般,低声感慨着: “前些日子皇贵妃才与朕说,你与厉王妃两人届时男子,偌大的厉王府中若没个女主子,也不像回事。” “还说你如今已经弱冠,寻常人家的男子,这个年龄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你却因为战事给耽误了下来。” “朕听着也觉得有些道理,这些日子也顺着皇贵妃的意思看了看,京中倒也有几位大家闺秀,秀外慧中,与你倒也相宜,我儿以为如何?” 皇帝说着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案。 了解皇帝性子的人,现在一眼便能看出,皇帝此刻虽是在询问意见,但态度却异常坚决,容不得人反驳。 知父莫若子,秦戮同样也能看出皇帝此刻心中的想法。 然而秦戮想也不想便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儿臣以为不如何。” 甚至不等皇帝开口,秦戮便直接给出了理由: “儿臣刚刚才与父皇说,儿臣与王妃心意相通,既然心意相通,自然亲密无间,容不得旁人介入。” “儿臣与王妃,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儿臣府上不缺女主子,倒是前些日子兴仁同儿臣说,后厨还缺几个烧火的丫头,若是父皇仁慈,倒也可以给儿臣补足。” “京中闺秀皆是优秀的女子,能够被母妃与父皇看上,定然才能不属于男儿,不应在儿臣身上,蹉跎终生。” 秦戮在皇帝面前向来寡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说上这么大一通话,同样也是第一次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即便是皇帝像刚刚一般,直接忽略不提,也不能做到。 如此,皇帝只能将话挑明,咬牙问道: “你想与你的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的王妃是男子,如何给你子嗣?” “那便不要子嗣。” 这个问题秦戮早就已经在给了顾砚书许诺之后,便想过了好几次。 现如今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即便是想要,这宗室旁支中也有不少父母早逝的孩提,秦家不缺子嗣。” 皇帝简直快被秦戮这番话给气笑了。 倒是没想到,他们老秦家百余年传家下来,倒是出了一个难得的情种! 盯着秦戮的双眼中,满是震惊与复杂的神情。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像是回过了神,想要开口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秦戮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先一步开口道: “儿臣与王妃的婚事,是父皇当初亲自指婚,王妃对儿臣情深义重,儿臣亦是如此,这次是儿臣在溢州感染上了天花,王妃不顾生命安危也要亲自前往,并且在儿臣病重之事亲力亲为照顾儿臣,若是换做王妃,儿臣亦是如此。” 无论是秦戮还是皇帝,都知道,秦戮这番话看似在说他在溢州感染上天花,顾砚书前去照顾之事,但最终的重点,却是最后一句“儿臣亦是如此”。 秦戮这话便是在明晃晃地告诉皇帝,不要对顾砚书下手,否则他也能跟着顾砚书一块儿走。 刚刚皇帝是险些被秦戮给气笑,现如今则是真正的笑出了声。 几乎是没有多想,皇帝便抄起手边的奏折,直接砸到了秦戮的身上: “你现在还学会威胁朕了?” 武功高强如秦戮,面对劈头盖脸砸来的奏折却是不躲不闪,直接受了下来。 听闻皇帝的言语,想也不想便低了低头: “父皇言重了,儿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倒是敢得很!” 皇帝指着秦戮的手指颤了颤。 但凡现如今换做任何一个儿子站在他面前说出刚刚那番言论,皇帝都能叫人将人拖下去给砍了。 偏偏这个人秦戮,是他最为看好最为骄傲的三儿子! 看着秦戮坚定又倔强的神情,皇帝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后悔。 这是皇帝心中第一次涌现出了如此强烈的悔意。 在顾砚书拿出活字印刷、玻璃、望远镜等物时候,皇帝虽心有遗憾但也没有后悔。 在顾砚书提出创办报社,拿出水泥,提出承包制度,替工部改善农具的时候,皇帝虽然有些可惜,但同样没有太大的悔意。 然而现在听闻秦戮这番言论的时候,皇帝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后悔。 无情之人最是有情。 不期然,皇帝脑海中闪过了曾经不知在哪儿听过的这句话。 再看看秦戮,可不就是如此吗? 在他的几个儿子里面,秦戮看着是最冷心冷情的一个,在面对敌人之时也从未有过心慈手软。 谁知道现如今却在感情之事上如此用情? 还要给顾砚书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便是他几个儿子之中,看似对女色不感兴趣的老五的府上,也有那么几个偏房的存在。 想到这里,皇帝不由咬牙低声说了一句: “当初朕就不该给你俩赐婚!” 秦戮没有接话,只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其眼神中的含义十分明显: 不该也是您当初亲自下的圣旨,亲自赐的婚。 皇帝差点儿没有被秦戮这个眼神气得一个仰倒,缓了缓心中的那口气,重新开口: “朕再问你一次,侧妃和子嗣,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不要。”秦戮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另外有一句话还没说出口: 别说是再问一次了,就是再问一百次,他也还是这个回答。 不过看皇帝似乎有些气狠了,秦戮到底还是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口。 但有些话,即便是不说出口,也能让旁人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这下皇帝是真的忍不住了,指着秦戮的手指是颤了又颤: “你如此痴迷于儿女情长,日后朕怎么放心将大事托付与你?”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定还真能引起秦戮情绪上的一两分变化来。 然而现在…… 秦戮连睫毛都没抖一下,想也不想便回道: “儿臣资质愚笨,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恐怕要让父皇失望了。” “滚!有多远给朕滚多远!在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没朕的召令,不许进宫!” 皇帝想也不想,便抄起手边的奏折,劈头盖脸地砸到了秦戮的身上。 这一次,秦戮同样没有躲闪。 待到所有奏折落地,秦戮才施施然俯了俯身: “儿臣知道了,父皇息怒,儿臣告退。“ 语波澜不惊,表情平淡,说完秦戮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番表现,倒是将皇帝给气得不行,当即便大动肝火地将手边最为喜爱的茶具砸了个粉碎。 皇帝在御书房中的表现,秦戮是一概不知。 离开皇宫之后,秦戮只觉得一身轻松。 有些话,有些事儿,在悬而未定的时候,反而让人忧心不已。 现如今尘埃落定,似乎也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若是如此,恐怕就要苦了他的王妃了…… 想到这里,秦戮便再也忍不住,加快了回到王府的步伐。 与顾砚书一般,阔别好几个月,秦戮并不觉得此时的厉王府有什么变化。 甚至在踏进厉王府的那一刻,便觉得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终于要回家了!一会儿咱们回家之后,一定要先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让止戈给王爷放个火盆跨一跨,好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这个时候,适才进京之时,顾砚书的一句感慨不期然涌上了秦戮的心头。 秦戮几乎是在瞬间,便提炼到了其中的一个关键的词语—— 回家! 没错。 现如今的厉王府对于秦戮来说,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宅子,也不仅仅是一座简简单单的王府,而是家。 想到这里,秦戮的唇角便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心中想要见到自家王妃的心情,变得更加的迫不及待了起来。 思索了一番自家王妃现如今可能在的位置,秦戮想也不想便向王府的主院走了过去。 然而秦戮刚走到主院,还没进门,便听到了从院内传出的嬉笑打闹声: “哈哈哈哈,你好笨啊!这都几次了?还没学会?” “就是!刚刚谁说这东西很简单,一看就会的?” “你说我做什么?你行你有本事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谁还不会似的!” “王妃交代了,不许用轻功啊!” …… 几个人的声音,秦戮都觉得有些耳熟,是止戈手底下最得用的一队人。 也因为如此,在王府之中,这一队人与顾砚书的感情最为亲近。 虽然还没走进院子,秦戮从这番嬉笑打闹中,也听出了有一些内容,应当是自家王妃又拿出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让手底下的人来试用。 想着,秦戮便走进了院门,看清楚院内的情景之后,秦戮便知道自己刚刚想的应该没错。 只见以往空旷的院内的,此刻聚集了十几个穿着王府侍卫服饰的人。 这些人正围成一圈,将最中间的那个人围了起来,观看着那个人的动作与表演。 至于在圈中间的那个人,手上正扶着一个秦戮以前从未见过的物品。 有些类似秦戮刚刚在马车上看到的人力黄包车,但却又完全不同。 因为那物件的两个车轮,是一前一后安装,在同一条直线之上。 几乎不多时,秦戮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者应当就是回府的路上,王妃所说的自行车了。 看这番模样,是已经改善好了? 就在秦戮如此思索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扶着自行车的人腿一伸一跨,便像骑马一般,骑在了自行车之上。 而后那人又将脚放在了自行车之下的两个如同马鞍上的脚蹬的物件之上,开始运动着。 只是脚上的动作才刚刚开始没多久,那自行车便开始晃悠了起来。 “啊啊啊,这怎么不行啊?” 自行车一晃,坐在自行车上的人便忍不住叫出了声: “怎么一点都不容易的样子?” 而站在一旁的围观的人,非但没有安慰,此刻还直接说起了风凉话: “你才知道?” “现在骑上去了,知道这东西不像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了吧?” “就是,谁刚刚还在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自己看一眼就会了?是我们笨?” …… 这一人落难全队嘲讽的模样,若是放在外人眼中,定然会被评价上一句: “这?就这?就这还号称全天齐全王府最和谐最团结的队伍?” 然而现在,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没有外人,只有秦戮。 从旁人的嘲笑中秦戮不难听出,其他人应该也是试用了这自行车,但是同样也在这自行车上铩羽而归。 失败的同时应当也收到了来自同僚的调侃与嘲笑,现如今才会如此落井下石。 或许是因为自行车过于新奇,也或许是因为玩儿地过于专注。 秦戮站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这群平时耳聪目明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秦戮的归来。 终于,在最后一个人也在自行车面前败下阵来的时候,有人忍不住了,看向了院内放着秋千的方向,哀声求助道: “王妃殿下,您快来教教我们这东西该怎么用吧!” 刚刚他们可都是看到了王妃骑着这自行车在王府里招摇过市的,那轻松威风的模样,让大家心里都羡慕极了。 顺着这些人的目光望去,秦戮这才发现,自家王妃竟然也在院中。 此刻人正笑盈盈地坐在秋千上看热闹呢! 第174章 听到侍卫们的哀求,顾砚书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了。 看着那自行车,张嘴便准备说什么。 然而在开口之前,却像是若有所感一般,向秦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秦戮的身影后,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惊讶,而后便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柔声道: “王爷回来了?” 顾砚书此话一出,院内的其他侍卫连忙顺着这家王妃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 顿时便发现了此时院内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不是他们的王爷又是谁? 院内几人先是愣了愣,回过神后,连忙俯下了身: “属下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行礼之时,众人眼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忐忑: 在王妃出声之前,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王爷的到来,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疏忽大意了? 即便厉王府内十分安全,他们也不应该如此掉以轻心。 刚刚进来的人是王爷也就罢了,但若是其他人呢?他们刚才的样子,如何保全王妃的安全? 越想,几人心中越是发凉,压根不敢抬头看秦戮。 都是手底下得用人,几乎打眼一看,就能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 若是放在以前,秦戮定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几个人。 然而现在,看着自家王妃笑盈盈的模样,秦戮便知道自家王妃现在心情不错,也不想大动肝火地去败坏王妃的心情。 最后也只看了地上的几人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先起来吧,一会儿结束了你们再去找止戈。” 说完后,秦戮转而看向了顾砚书: “这就是王妃在回来的路上,与本王说的自行车?” 顾砚书虽然能够察觉到此刻的气氛似乎有些微的不对,但到底还是与秦戮分享喜悦的心情占了上风,便没有去深究,直接对秦戮点了点头: “没错,府内的工匠比我想象中要厉害,改出来的效果还不错,王爷要试试么?” “可以。” 秦戮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但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问了一句: “此物要如何使用?” 刚刚手底下的那几个侍卫,一个个都折在了这自行车上的画面,秦戮都是看在了眼里的。 现在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自己去摸索。 顾砚书刚刚虽然有给自家小鹿挖坑的想法,但现如今自家小鹿都已经避开了,顾砚书也没有强求。 直接与秦戮说起了这自行车的技巧: “其实也不难,主要便是要注意这自行车的平衡……” 顾砚书边说,便像刚刚那个侍卫一般,抬脚跨了一步,直接骑到了自行车上。 然后踩上了车上的脚蹬。 只不过与那侍卫歪歪扭扭向前走了没多长的距离便直接铩羽而归不同,顾砚书这一蹬脚,那自行车便向前滑出了好长一截。 而后,秦戮便看着自家软软骑着自行车在院内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也是在水泥研究出来,外面堤坝与铺水泥路的需求不那么紧张之后,顾砚书便组织着人将王府主院的地上也铺上了水泥,否则就以前王府主院那路,决不能让顾砚书骑得如此顺畅。 在院内兜完一圈之后,顾砚书便骑着自行车停到了秦戮的面前: “就是这样,王爷要试试吗?” 有了几名侍卫的前车之鉴,刚刚在顾砚书骑自行车的时候,秦戮便格外注意了顾砚书的动作与技巧。 现在秦戮也已经大致掌握了骑自行车的方法。 故而这一次,秦戮没有再拒绝: “可以试试。” “好!” 顾砚书直接从自行车上跨了下来,将车的推到了秦戮的手中,同时不忘低声强调: “王爷可不许用轻功辅助啊!” “不会。” 秦戮先是看了顾砚书一眼,而后才低头大量起了自己手中的这一辆自行车。 王府里的工匠技艺都不差,而且都是做惯了精细活儿的。 这自行车,也被他们打造地十分地精巧细致,车架上甚至还绘上了雕花。 稍稍打量过一眼之后,秦戮便决定骑上去试一试。 只是自行车这东西,看着简单,等到亲生体会,骑上去试了一试之后,才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即便秦戮自认为已经看清楚了自家王妃刚刚骑车时的技巧,第一次也没能成功。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几个侍卫说不定早就开始出声嘲笑了。 然而此刻失败的人是他们的王爷,几个侍卫也就只多看了几眼,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秦戮对于这次的失败,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微微回想了一下刚刚失去平衡时的感觉,在心中思索了片刻后,便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这一次,秦戮很顺路地便将自行车骑出了好长一截。 虽然在转弯的时候,并不如顾砚书那般顺畅,但比起手底下那几个尝试了好几次,依旧失败的侍卫来说,却好了不少。 就连顾砚书,看到这个场景也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声: “王爷真厉害!” 要知道上辈子顾砚书自己学习骑自行车的时候,也是失败了好几次才学会的。 现如今天齐的技艺不如后世,即便顾砚书会骑自行车,但在面对此刻古老版的自行车时,也有一些生疏。 在小院里,也尝试了两三次,才逐渐掌控技巧。 结果秦戮就只失败了一次,便掌控了技巧,要知道他家小鹿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自行车。 乍然听到自家王妃的夸奖,秦戮的唇角先是向上勾了勾,而后才故作平静地回了一句: “还好,其实也并不是很难。” 这话落到一旁的几个侍卫耳中,可谓是嘲讽力拉满: 什么叫不是很难? 刚刚他们捣鼓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有一个人学会,怎么到王爷这里,便是也不是很难了? 也就是说这话的人秦戮,但凡换一个人,说不定那几个侍卫都已经开始上手**了。 几个侍卫沉浸在“人与人的巨大差异”的悲伤之中,并没有发现自家王爷的异样。 倒是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秦戮微微泛红的耳根,以及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神情,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家小鹿这是又开始害羞了。 不过想着院内的几个侍卫,顾砚书也没有去拆穿,只低头看了一眼自行车,而后抬头询问秦戮: “王爷觉得此物如何?” 听闻此言,秦戮的表情也微微严肃了些许,思索片刻后,便给出了答案: “虽然比不上马的速度与省力,但若是只在城内使用,也是足够。” 天齐工匠技艺有限,能够将这自行车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属于意外之喜。 虽然在使用的时候比起后世的自行车相对更加费力一些,但也如同秦戮所说的那般,在城内当做代步之用,也是够了。 想到这里,顾砚书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那便想让工匠们做出一批自行车试试水,根据市场反应情况,再考虑要不要加大生产力度。” “王妃决定便好。” 商场上的事儿,秦戮向来便不怎么懂,自然也从不插手。 现在听闻顾砚书的安排,也只是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这个时候,顾砚书又将话题拉回了他们手中的这辆自行车之上: “王爷要再骑一下吗?” 自行车这东西虽然新鲜,但对于秦戮来说,吸引力并不大。 原本秦戮想直接拒绝,但看到顾砚书眼底的期待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果然,在得到这个答案后,顾砚书的眼睛“噌”地一下便亮了,连忙低声催促着: “快快快!再骑两圈!” 虽然不知道自家王妃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秦戮还是一眼骑上了手中的自行车。 然而就在他才刚刚向前骑了没多久,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自家王妃的声音: “王爷慢一点。” 秦戮在大多数时候惯来都是顺着顾砚书的,现如今听到顾砚书的声音,身体的反应甚至比大脑更快。 几乎是瞬间,秦戮脚上蹬动脚蹬的力道便轻了不少。 还不等秦戮回过神,便感觉到了身后一阵微风袭来,伴随着自家王妃“王爷稳一点”的声音,而后秦戮便感觉到自行车上的重量加重了些许,身后也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 几乎不用回头,秦戮便知道,自家王妃这是趁着他刚刚减缓动作的空档,直接跳到了自行车之上来。 这个时候,秦戮顿时就想到了在自行车的后轮上,被做了一个小架子。 刚刚秦戮在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那小架子有何用,现在才终于恍然大悟。 这个时候,秦戮又听到了自家王妃的声音: “快快快,王爷,加速呀!” “好。”秦戮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低声回了一句后,便直接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不一会儿,自行车便向前滑动了好长一截距离。 随着秦戮的动作,顾砚书直接将手绕到了秦戮的腰上,将人抱紧之后,又低声催促着: “我觉得可以再快一点!” 秦戮在这之前哪里能够想到,骑一个自行车而已,居然还能有这种福利? 当即想也不想,便顺着顾砚书的意思,加快了脚上的动作,一双自行车的脚蹬,差点儿没被秦戮踩成风火轮。 而院内的其他侍卫,听着自家王妃的催促声以及笑闹声,甚至还有兴头上来之后,夹杂着的那两句“架!”,再看看自家王爷不仅不生气,甚至还露出了满脸笑容的模样,顿时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府内的两位主子感情甚佳,但是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还有,一个自行车,你们就能玩儿出这么多花样? 他们现在就不该在院子里,就该在院墙上面趴着! 顾砚书可不管手底下的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如今的心情不错。 曾经小情侣共骑一辆自行车,可是校园恋情的必备表演项目之一。 顾砚书在学校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一个合心意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甜蜜。 现如今坐在秦戮的车后架上,倒也算是圆了心中的那一点遗憾。 秦戮和顾砚书都不是什么幼稚的人,即便是难得幼稚,也只会是昙花一现。 在笑闹了一会儿后,顾砚书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顾砚书离开了,秦戮也顿时没了继续的兴趣,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像是终于想到了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的几个下属。 大手一挥,终于同意几人将自行车拿去好好研究学习一番。 几个侍卫看了看自家王妃,再看了看自家王爷,转头同自家王妃道了一声谢后,便上前带着自行车一起,离开了主院。 待到院内的观众散去,主院中又重新恢复平静之后,顾砚书才抬眼看向了秦戮: “王爷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秦戮先是微微沉默了片刻,而后才询问道: “王妃看出来了?” “嗯。” 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从刚刚秦戮回来的时候,顾砚书便已经看出了自家小鹿的脸色不太对。 再一联想秦戮刚刚从皇宫中出来,顾砚书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测。 左右不过是那么几个可能性。 但依照顾砚书对秦戮的了解,也能看出,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故而后来顾砚书才会故意让秦戮去试试自行车,就是想让自家小鹿微微放松些许。 秦戮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顾砚书的问题,而是先牵着自家王妃的手,缓缓走进书房之后,才出声询问: “王妃以前帮本王做了那么多事,应当是想要让本王继承父皇的的皇位的吧?” 这是顾砚书与秦戮之间的默契。 在此之前,两人虽然从未就皇位以及立储之事交流过,但彼此都能够明白对方心底的想法。 而在察觉到秦戮心中的想法有所变化之后,顾砚书虽然的确想与秦戮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这个问题,但也没有想到,自家小鹿不过是去了皇宫一趟,回来之后一开口便是如此直白的询问。 现如今这个话题既然已经起了头,也不是不可以聊一聊。 想着,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王爷现如今的境况,继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正在整理着自己思绪的顾砚书并没有看到,自家小鹿在他这句话书出口的一瞬间,眼中的光亮便暗淡了不少。 刚刚从皇宫中出来之后,秦戮并没有后悔自己在宫中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但在回到王府,看到顾砚书,以及那辆自行车的时候,秦戮才意识到,他在宫中的所言所行,似乎让自家王妃前些日子的努力,都付诸了东流。 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无颜面对之感。 现如今听到顾砚书肯定的回答,心中的这番想法更甚: 他家软软想让他继位,然而他刚刚却在父皇面前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这一条路。 这些话,他应该如何开口与他的软软说? 然而还不等秦戮开口,便已经听到了顾砚书的下面一句话: “但若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其实并不怎么希望王爷能够走到那个位置。” “什么?” 惊喜来的太快,即便是秦戮,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就当是我自私吧,在我心中,当皇帝并不像是外人眼中的那般风光。” 既然已经聊到了这一步,顾砚书便决定干脆一次性将这个问题给聊到低。 微微笑了笑,便与秦戮说了一番自己曾经在溢州时,心间的那些想法。 不仅仅是子嗣,还有皇帝的劳累以及责任等等: “都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整个国家的担子,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能够扛得起的。” “我希望我的小鹿,能够一直开开心心,若是喜欢疆场,便只需要操心打仗之事,而不是面临朝堂上的纷扰以及平衡。” 说到这里,顾砚书又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笑声中,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 “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王爷,或许……甚至连王爷也不能做主。”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 厉王府现在的情形,就这皇位之事,就不是顾砚书想如何便如何的。 不过相对而言,顾砚书依旧觉得自己已经比绝大数人幸运了。 虽然上辈子一世孱弱,但即便是在末世,也未受过太大的苦楚,吃穿用度方面,也足够傲视群雄。 到了天齐,如此封建的地方,甚至开局还拿到了一手稀烂的牌。 不受宠的落魄世家子,甚至还要以男子之身嫁给另一人为妻。 但所有的不幸运,似乎就在见到秦戮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成婚之后,秦戮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理解、信任以及支持,让他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顾砚书现在,自然也愿意用同等态度去对待自家小鹿。 就在顾砚书噼里啪啦地说完了自己的观点之后,秦戮眼中那一抹,刚刚才失去的神采,瞬间又重新回到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之中: “但厉王府现在的境况,若是本王不继位,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我知道啊。” 顾砚书看了秦戮一眼,想也不想便回道: “但是也不会难过就是了。” 随后,顾砚书便将自己心中的打算与秦戮说了一番。 在回京的路上,顾砚书虽是在与自家小鹿游山玩水,但也没有闲着。 直接完善了自己的商业蓝图之后,甚至还完善了保全厉王府的想法。 秦戮若是无心继位,回京之后便可以找个机会归还兵符了。 左右现在秦戮号令三军也不是靠那一张兵符。 都说虎毒不食子,顾砚书看当即皇帝那面相,也不像是会卸磨杀驴的人。 到时候秦戮将兵符还回去,不仅能够安皇帝的心,也能够安几位皇子的心,在三军中权利也没有任何折扣。 面子里子都好看。 回京的路上顾砚书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几个太医,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现如今皇帝的身体硬朗,少不得还能在皇位上坐个好几年。 到时候几年过去,天齐的边境不安宁的话,兵符自然会回到秦戮手中,无论是当今还是新皇,都能够明白自家小鹿的重要性,自然不敢轻易下手。 若是天齐边境安宁,兵符便会一直在皇帝手中,几年过去,新皇定然会放松些许,自家小鹿的危险指数也会直线下降。 那个时候他的商业帝国也已经建立完成,到时候那不是天高迂阔任鸟飞? 若说秦戮刚刚还在想顾砚书口中不想他继位的说法有几分真假,现如今听到自家软软的这一堆计划,那是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若是没有在心中想过这个问题,自家软软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想到这么多退路? 心中的大石头落地,秦戮看着自家王妃的眼中,不由带上了几丝笑意: “那接下来的几年,就要辛苦王妃,将设想转变成现实了。” “什么?” 原本顾砚书还在叭叭着自己的计划,同时还在心中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可以完善的地方。 乍然听到秦戮这句话,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 “适才本王进宫,惹地父皇大动肝火,父皇刚刚同本王说,日后没有召令不得入宫,应当是已经彻底恼了本王了。” 想着自家王妃刚刚说的那一大通言论,秦戮此刻说这番话时,不仅不觉得沉重,甚至还觉得心中有那么一丝高兴: “所以为了本王的安全,接下来的几年,只能辛苦王妃了。” “怎么就无缘无故惹恼了父皇了?” 这下顾砚书是顾不上自己心中的那些计划了,连忙低声询问。 自己的人自己了解。 就秦戮的性子,顾砚书是再清楚不过。 虽然不算是会说话,但开口之言也绝对算得上是谨慎。 这样的性子或许不容易得人喜欢,但也决不会轻易得罪人。 现如今怎么就到了“无召不得入宫”的地步了? 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这样的惩罚意味着什么,顾砚书自然是心知肚明。 若说中间没有发生其他的事,顾砚书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然而向来对顾砚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秦戮,这一次却变得语焉不详了起来,只是勉强给出了一个答案: “近来父皇心情本就不好,本王在回答父皇的问题之时有所失言,最后便是如此了。” 顾砚书虽然觉得这个回答很是勉强,但在看到自家小鹿脸上的为难之时,也当是这人不想在自己面前丢脸。 最后倒也没有再追问,只当做没有听出来一般,直接将这个话题给翻了篇: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几年,我便辛苦一些好了!” 得到确切的答案,秦戮唇角再一次忍不住向上勾了勾,抬手将人拉进了怀中,低声感慨着: “还是王妃心疼本王。” “王爷知道便好!” 一向成熟稳重的顾砚书,此刻也忍不住傲娇了一下,语带得意地回应了一声。 被秦戮揽入怀中的顾砚书并没有察觉到,此刻他家小鹿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只低声与自家小鹿念叨着自己的计划。 但纸到底包不住火,秦戮回京之后便被召入了皇宫,当**帝便大动肝火,其中的种种原因以及事件,自然忍不住让人去探究。 偏偏一向对御书房之中发生的事严防死守的皇帝,这一次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般,纵容着八方人马的探查。 不多时的功夫,当时秦戮与皇帝的谈话内容,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勋贵的耳朵。 第175章 得到消息后,众人反应不一,可谓是精彩纷呈。 其中反应最大的,自然是贵妃以及大皇子一脉。 皇帝在御书房中与秦戮的那番言语,就差没有直接将他想立秦戮为储君这句话给说出口了。 在贵妃以及大皇子等人的眼中,他们与秦戮之间的胜率向来是五五开。 虽然这半年以来,明眼人都能看出大皇子日渐式微。 从户部尚书被罢免之后,皇帝的种种动作也表明他心中最属意的人选并非大皇子。 但这种事大皇子与贵妃又怎么肯承认? 甚至在被禁足之后,大皇子以及贵妃,都觉得现如今的形势虽然不乐观,但他们也能仗着以前积攒下来的底蕴,东山再起。 谁知现在皇上似乎根本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这厉王前脚刚回京,甚至连厉王府都没回去,后脚皇帝便将人召入宫中说了这么一通话。 即便是贵妃,在听到手底下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时,依旧有些不相信: “痴迷于儿女情长,怎么放心将大事托付给他?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 传话回来的人连忙将头向下埋了埋,低声应答着。 这话是从御书房传出的,哪里做的了解? “哐当——” 即便在贵妃在后宫二十余年,养气的功夫已经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现如今也没能忍住,直接抄起放在手旁的茶壶摔了出去。 而一旁的宫人,显然也都知道贵妃如此震怒的原因: 皇上说要将大事托付给厉王,现如今厉王兵权在握,又是天齐内唯一一位亲王殿下,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事能够被称为大事? 恐怕也就只有这储君之位,江山之主…… 想到这里,站在贵妃身后伺候的玲珑心中不由跳了跳,抬眼,果然看到了自家主子面色漆黑的模样。 到底是跟在贵妃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眼见着贵妃脸色越来越难看,玲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上前劝说了两句: “娘娘其实也不必如此忧心,那厉王殿下……不是拒绝了吗?甚至还因此惹恼了圣上,想来事情并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要是放做以往,贵妃或许会直接被玲珑这一句话给劝住。 然而此事事关立储,是贵妃以及宁国公府二十余年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 当即,贵妃想也不想便呵斥了一声: “你懂什么?” “奴婢胡言乱语,娘娘息怒。” 玲珑被贵妃一个眼神看得心下一惊,想也不想便连忙向贵妃告着罪。 不得不说,玲珑虽跟在贵妃身边多年,但到底还是不如贵妃了解皇帝。 要是皇帝真因为秦戮的那番拒绝,恼了秦戮,甚至因此放弃了心中想要立秦戮为储君的念头,贵妃还不会如此生气。 为何向来对御书房的消息严防死守的皇帝,这次却一反寻常地松了口? 不仅任由外人探查,甚至还让人将其中的细节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就差没有绘声绘色地向旁人说昨日在御书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虽然都说君心难测,但贵妃此刻却能够清晰地猜测到皇帝此举的含义: 他这是在给秦戮施压。 确切的来说,这是在给顾砚书施压。 想让顾砚书劝说秦戮,遂了他的意愿,纳侧妃进门,诞下子嗣,接受储君之位,继承皇位。 贵妃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如同今日这般,怨恨自己对皇帝的了解。 这番举动中的深意,她猜到了还不如没有猜到,没得增加心中的绝望。 既然贵妃都能够猜到皇帝的这番打算,旁人自然也能够猜测出。 其中也就包含了才向厉王府表明过立场的温家几位父子。 别说是贵妃,就是温学斐和他的几个儿子,现在也有些闹不懂厉王和皇帝这是在唱哪一出。 要说厉王无心于皇位吧,就秦戮去溢州的时候,厉王妃拉拢他们温家的那个模样,怎么也看不出这个趋势。 但若说他有心于皇位吧,现在秦戮所做的事儿,却完全与这个目标背道而驰。 最后温学斐只能将目光放在与顾砚书相处最多,也是最了解厉王府的六子温清霄身上: “清霄你觉得王爷最终会妥协吗?” “难说。” 自信如温清霄,这次在的思索了半晌之后,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对上自家父亲以及兄长好奇的目光,温清霄不过略微思索了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事关王妃,王爷恐怕不会轻易妥协。” 温清霄是温家几位父子之中,关系与厉王府最近的人,平时也是最常见到顾砚书的人,故而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秦戮与顾砚书之间的感情。 温清霄不止一次,看到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厉王殿下,低头弯腰地替他的王妃整理衣摆。 也不止一次看到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假辞色的厉王殿下,在面对他的王妃时,满脸的柔情以及满眼的笑意。 同样不止一次看到以冷静自持著称的厉王妃殿下,在王爷面前毫无防备,如同稚儿一般的模样。 …… 这两人人,在面对彼此的时候,好像都会变得不像自己,又或许是只有在面对彼此的时候,这两人才会露出自己最为真实的状态。 到底真相如何,温清霄无从得知。 但他却知道,厉王与厉王妃相处的时候,身旁如同有一道天然的屏障一般,将他们与这世间分隔开来。 这两人之间,的确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 “那厉王妃呢?” 温学斐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从自己的六子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稍有意外之后,便提到了顾砚书: “厉王妃此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给王爷夺嫡铺路,现如今皇上已经将选择摆在了明面上,厉王妃会不会劝厉王接受?” “若是旁人或许会,”这一次,温清霄几乎没有犹豫,便给出了答案,“但是顾小公子,绝不会如此。” “哦?清霄为何如此笃定?”不得不说,温清霄的这番态度,顿时便引起温学斐兴许,直接追问道。 然而这一次,温清霄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眼看了自家四哥,温清衍一眼。 别说,这题温清衍还真会,直接接过了话头,开口道: “因为他是顾小公子。” 而后,温清衍也没有等温学斐询问,便直接说出了缘由。 温清衍说出的理由,自然就是上一次顾砚书在温四与温六两兄弟面前,提出的“当官无用还吃力不讨好”的言论。 虽然夺嫡之事与此时有着些微的差别,但从那日顾砚书的语气,温清衍也能听出,在顾砚书心中,这皇帝,同样不是什么好差事。 按照这个逻辑向下推理,厉王妃根本不可能因为此事去劝说厉王殿下妥协。 温清衍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几个兄弟以及父亲面前,以及当初顾砚书那番“当官无用还吃力不讨好”的说法。 现在一说完,便发现无论是自己的几个兄弟,还是自己的父亲,神情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几乎是一眼,温清衍便知道了这几人心中的想法: 应当是在怀疑人生呢! 别说是他的几位父兄了,就是他,当初在听完厉王妃的这番言论之后,也颇为怀疑人生。 原因无他,厉王妃所说之言,虽有胡搅蛮缠的意味在里面,但却也十分有道理。 字字句句,几乎都戳到了当代朝臣心中的通点之上。 甚至若不是顾砚书当初最后补上了一句“我可是厉王妃”,温清衍甚至想要立刻立,马上马写上一份陈情奏折,向皇帝辞官。 并且附赠上一句: 这破官,不当也罢! 好在当初温清衍并没有在顾砚书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之中迷失方向,心中的理智很快便压制住了心头的那一丝冲动。 而现如今温家其他几位在朝为官的人,显然也在经历着当初温清衍所经历过的挣扎。 温学斐到底是几人的父亲,无论是心性还是阅历,都远超过自己的几个儿子。 “厉王妃的想法,的确独特。” 心中的恍惚一瞬即逝,不过瞬间,便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若是这般,厉王妃的确不太可能为了储君之位,劝说王爷妥协。” “若真是如此,那咱们……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温家大哥,温清殊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此话一出,书房中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没错。 厉王若是真无心夺嫡,他们温家,应该如何? 这些日子,几乎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们温家是厉王一脉的人,这段时间,温家也直接将大皇子一脉得罪了个彻底。 若是日后大皇子继位,他们温家,焉能讨得了好? 想到这里,温家的几位弟兄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一丝心有戚戚焉的味道。 温学斐却在这个时候看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一眼: “还能如何?大不了徐徐图之,总能全身而退。” 自古夺嫡站位,都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当初温学斐虽然将皇帝的心思猜中了七八分,但却并不代表这样的风险并不存在。 既然当初选了这条路,温学斐自然也选好了退路,现如今,脸上的神情倒也算得上是自然。 说完后,温学斐又不忘补上了一句: “况且现如今情势并不明朗,思索这些问题,还为时尚早。” 温学斐当初能在大皇子与秦戮斗得不相上下的时候,猜中皇帝的八九分心思,在这方面,他也自然比贵妃了解皇帝。 从皇帝任由外人探查御书房的消息,甚至还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举动之中,温学斐看到的,不仅仅是皇帝想要逼秦戮低头的想法,还有皇帝对大皇子的态度。 即便是在秦戮已经说了如此冒犯的言语之后,皇帝心中储君的第一人选,依旧是厉王,也就是说,皇帝恐怕根本没有考虑过立大皇子为储的可能性。 即便最后厉王真扛着压力绝不妥协,最后储君之位,也绝不可能落到大皇子头上。 若是如此,温家得罪大皇子与否,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皇帝如此明显的用意,旁人自然也能够猜到。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了厉王府之上,想要看看现如今,秦戮又会作何选择。 而广受众人关注的厉王府的两位主子,此刻却正在谈心。 不,准确地说,是厉王殿下,正在单方面给厉王妃认错服软。 宫中的消息一传出来,顾砚书便知道了昨日秦戮没有与他说实话。 他就说自家小鹿的性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便惹得皇帝发了如此大的火,没想到追根究底,原因还在他身上。 顾砚书也知道,昨日秦戮的含糊其辞,是不想让他知道了之后内疚。 虽说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种欺瞒的风气却不能助长。 故而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顾砚书便找到了自家小鹿,严肃地就这个问题洽谈了一番。 一开始秦戮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他昨日的欺瞒,的确是不想自家软软多想,下意识为之。 直到后来顾砚书见秦戮还在和他嘻嘻哈哈,气狠了,说了一句: “若是按照王爷的说法,我也为了王爷好,瞒着王爷答应父皇的安排,王爷以为何?” “你敢?” 不得不说,这个例子举得十分地生动形象又应景。 几乎是在秦戮下意识回了自家软软的一瞬间,抬头看到自家软软的表情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顾砚书气得不是他昨日在御书房中的顶撞,甚至也不是他昨日的语焉不详。 而是他打着“为自家软软好”的旗号,擅自隐瞒关键信息。 当即便收起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漫不经心以及不以为意,动作迅速态度诚恳地向自家软软认起了错。 也是秦戮不知道后世人们常用的那些夫妻认错梗,否则现在说不定早就已经搬出了一张搓衣板,动作熟练地跪了下去。 同样也是秦戮与自家王妃的这一番互动都发生在厉王府之中,外人无从得知。 否则让那些等待这秦戮选择的人看到此刻秦戮熟练的滑轨动作,说不定会麻利地直接去洗洗睡: 就厉王殿下这恋爱脑的模样,还期待他为皇位放弃王妃? 或许这样的愿望,在梦里比较容易实现。 外人看到秦戮的这番动作会作何反应,并不在顾砚书的思考范围之内。 顾砚书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见自家小鹿的确意识到了错误,也没有因此借题发挥。 简单地与秦戮交了几句心后,便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倒是秦戮,在顾砚书将此事翻篇之后,依旧神情纠结地看了自家软软好一阵儿。 直到顾砚书向其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后,秦戮才颇为不确定地询问: “软软刚刚那话,应当只是吓唬我的吧?” 乍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顾砚书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秦戮说的,是他刚刚被气狠了说的那句瞒着他答应皇帝安排的事儿。 当即险些被自家小鹿给气笑了。 然而在看到自家小鹿难得小心翼翼的神情时,又觉得有些气不起来。 最后只能没好气地看了自家小鹿一眼: “不然呢?我可没有王爷那么大度。” 顾砚书所说的“大度”,自然是指的当初秦戮在溢州病重时,那一番让顾砚书带着王府的财产去娶妻生子的言论。 虽然这件事在两人只见已经翻篇,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喜欢翻旧账的人。 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听到自家小鹿如此弱智的问题时,饶是顾砚书,也没忍住用这事儿刺了秦戮一句。 见自家软软都开始翻起了旧账,秦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便将心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肚子里,绕着自家王妃开始赔罪撒娇。 顾砚书本就受不住秦戮的这一套,看到秦戮现在的模样,心中即便是有天大的气,此刻也消地差不多了。 想来在情感感知方面迟钝的秦戮,却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自家软软的情绪变化,赔罪的举动更加卖力了起来。 到了后来,顾砚书都快被秦戮这牛皮糖一样的举动给气消了。 当即想也不想便直接将人推开: “走走走,净耽误我做正事!” 说着,顾砚书便已经坐在了书桌前。 昨日难得的懒惰,带给今天的便是无尽的烦恼。 直到现在,顾砚书都还没看完在他离京期间堆积起来的工作。 更别说现如今他还要为了日后,将心中的那些想法全都架出来,变成现实。 一时间,顾砚书仿佛又回到了他与秦戮刚刚成婚那会儿的忙碌状态。 准确地说,现如今的顾砚书,比起当初,压力更大。 当初的顾砚书,能够将商场当做自己的兴趣场,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而现如今却是不行了。 顾砚书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积累出一笔能够让旁人望而生畏的资本。 秦戮也知道此刻自家软软肩上的担子不轻,见顾砚书坐在了案前,也瞬间收起了自己玩闹的心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同顾砚书一般,处理起了案头的工作。 秦戮手中的事儿本就不比顾砚书少,现如今他还比顾砚书离京的时间更长。 故而此刻堆积在秦戮案头的文件以及奏章,甚至比堆积在顾砚书桌上的账本更多。 昨日秦戮虽然惹恼了皇帝,但皇帝除了让秦戮滚以及无召不得入宫外,却也没有给其任何一丝惩罚。 比如说罢免其身上的职务。 也就是说。 昨日吃了一顿挂落的厉王殿下,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 虽然昨日秦戮趁着顾砚书休息的时候,已经处理掉了一小部分奏章,但此刻剩下的量也同样不小。 更别说因为李明鹏的那一份证词,秦戮还得重新将三军整合一遍,更是加大了其工作的难度以及数量。 不多时,秦戮与顾砚书便沉浸在了案头的工作之中。 一时间,书房中除了呼吸声、纸张翻动时刷刷声、以及两人偶尔端起茶杯时瓷器短暂的碰撞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顾砚书手底下的铺子,除了新开张的黄包车之外,其他早就已经步入了正轨,根本不用顾砚书多操心。 故而此刻顾砚书处理事务的动作并不慢。 放在顾砚书案头的账本,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顾砚书便已经将堆积下来的工作都处理结束了。 抬眼看了看窗外,发现时间还早。 又转头看了看自家小鹿,发现自家小鹿面前的奏章还剩下不少,顾砚书干脆从一旁抽出了一张白纸,开始写起了自己接下来的赚钱计划。 现如今天齐的科技水平,不像是后世那么发达,挣钱的手段自然也不像是后世那般百花齐放,线上线下全都有。 在天齐最赚钱的,还是实业。 当然,这其中也要结合天齐的实际水平来看。 比如说曾经让华夏的商人们赚了个盆满钵满的房地产,在天齐就并不适用。 天齐人口并不算多,至少与天齐所拥有的疆土来说,人口并不算多。 除了街头的流浪乞儿,几乎人人都有片瓦遮身。 而流浪乞儿,显然不能给顾砚书带来财富。 故而房地产,是第一个被顾砚书划去的产业。 除此之外,要说什么人的钱最好赚。 这个问题,在后世,听惯了网上的段子的华夏人民,几乎人人都知道答案。 女人和小孩。 若是将目标放在这两个群体之上,再结合行业利润,最好赚的钱,恐怕还在衣与食之上。 衣这一点,顾砚书手底下已经有了一条极为完善的产业链。 那是他当初从周家手中接手过来的。 接手之后,顾砚书也对其进行了不小的改动。 比如说销售方式,再比如说是布料的设计。 甚至还顺着绸缎庄子,新开了几家服装店。 顾砚书手底下的那几家服装店也很有讲头。 比如说服装设计新颖,直到现在,也在引领着京都的风向以及潮流。 但能够时时买的起新衣服,还不是普通的粗布麻衣的,几乎都是家中有些家底的。 这些人府上几乎都有绣娘。 比起在府外的服装店买成衣,她们还是更加倾向于让府内的绣娘做。 这样至少能够在绣花的样式上,和旁人做出区分,也不至于在出行时与人撞衫。 故而在过了最开始的一阵新鲜感之后,现如今顾砚书手底下的那几家服装店,只能说是不好不坏。 甚至与顾砚书的其他产业相比,能够说得上是差劲。 翻看着服装店的账本,顾砚书觉得不能任由它就这样不死不活地糊弄下去,心中顿时便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或许……应该将高级定制以及私人定制提上议程了? 从手底下的掌柜以及账本的反馈不难看出,京中的贵女以及闺秀,不愿意选择成品服装店,不是因为服装店里的衣服不够好看,而是因为不够独特。 现如今顾砚书手底下有自己的绸缎庄子,若是将私人订制提上议程,简直是具有天然的优势。 因为顾砚书可以从布料到衣服的款式,都给贵女们最独特的体验。 顾砚书甚至还能将这私人订制与邀月阁联动起来,提高私人定制的门槛。 比如在邀月阁中的普通会员可以购买其旗下的高级服装,金卡会员拥有定制的权限,钻石会员可以享受高级定制服务,至于私人定制,则是属于黑卡会员的专属。 上辈子顾家也算是延绵已久的大家族,没有谁比顾砚书更加明白这些所谓的勋贵们心中想要什么。 提高门槛,不仅不会劝退贵女,甚至还能刺激她们的消费。 门槛越高,越难得到的东西,对于她们来说,才是最想要的。 不仅仅是因为可以享受其中服务的特殊,同样也是因为可以借此彰显自己崇高的地位。 一旦联动,甚至还能拉动邀月阁原本的客户的消费的积极性。 越想,顾砚书便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心中腹稿打好,顾砚书便直接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不多时,一张崭新的计划书便新鲜出炉。 通读一遍,确定没有修改的地方之后,顾砚书便将手中的稿子放在了一旁。 抬眼看了看,发现时间依旧不算晚,自家小鹿同样在埋头苦干,便又抽出了一张白纸来,开始思索第二个计划。 刚刚的高级定制计划,是专门针对勋贵所设定。 虽说在天齐也遵守二八定律,也就是说,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中。 甚至其阶级分化程度比后世更加明显,但这并不代表着顾砚书会忽略下沉的那百分之八十的潜在客户。 相反,没有人比经历过末世的顾砚书,更加明白所谓的金字塔底层百姓的恐怖的消费水平。 故而这第二张计划书,顾砚书决定面向普通百姓。 既然要面向普通百姓,那么价格就要足够低廉,采用薄利多销的方案。 什么东西利薄还能多销…… 生活用品以及必需品,就想是过年的瓷器那般! 顾砚书想到这里,脑海中几乎瞬间便有了方案: 百货超市! 没错,顾砚书决定将后世的百货超市给搬用到天齐来。 现如今天齐的百姓想要买日用品,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麻烦。 调料等物品需要去专门的干货店和酱料店,纸张等物,也要去书店购买,便是其他的日用品,也同样如此,需要去对应的地方购买。 除此之外,还有便是当初顾砚书让府内工匠做出来的肥皂、香皂、洗头膏以及类似于卫生纸一般的柔软草纸,至今也没有得到大范围普及。 皆因当初顾砚书让工匠做出这些物件,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服务,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也就没有将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 又因为这些物件都是由厉王妃所提出的建议研发出来,底下的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的零星的几个人偶尔会拿出这些物件来贩卖。 然而现在,面临危机的顾砚书顿时变成了雁过拔毛的铁公鸡,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顾砚书决定将这些东西都给通通安排上。 不多时,一张百货商店计划书,便直接出现在了顾砚书的笔下。 时间还早,接下来的时间里,顾砚书又接连写了好几张计划书。 譬如现在水泥路已经铺好,像是快递以及外卖等业务,都可以开展起来了。 还有外地特产的代购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能带来不少营收。 除此之外,还有女孩子们喜欢的各种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等等。 这些东西,顾砚书虽然自己没有研究,但依旧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叫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儿不就好了? 作为一个天然弯,顾砚书虽然说不上娘炮,但对于后世女孩子们喜欢的化妆品,也是有一些粗浅的了解。 比如曾经火遍了整个网络的段子。 譬如: “直男男朋友给我送的死亡芭比粉,还一个劲儿说我涂起来好看,我可太谢谢他了!” 再譬如: “若是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礼物,那就送口红,一支大牌也才三百出头,即便拮据,买一支一百出口口碑剧较好的,也能讨女孩子欢心,不贵且不会出错。” “没有什么是一支口红不能解决的,若是有,那就两支!” “色号allin!什么?过期?只要老娘不死,老娘的口红永不过期!” …… 像是这种女孩子们都喜欢的口红,天齐就没有。 天齐有的,只有后世在古代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口红纸,以及颜色单一的口脂。 现如今顾砚书完全可以去请一支专业的团队将这口红给研发出来。 还有像是眼影腮红眉笔等一系列物件,也可以都提上议程。 顺便还能推广一下洗面奶理念…… 赚钱这东西,可就说是顾砚书的老本行了。 单论起赚钱来,恐怕整个天齐的商人加一块儿,都不能赶上拥有后世经验以及了解过华夏五千年历史的顾砚书。 现如今顾砚书写起这些计划书可谓是下笔如有神,不过一个时辰功夫,顾砚书便哗啦啦写了七八张计划书。 最后,顾砚书也没忘记写下一张粮油铺子的计划书。 常言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粮食对于人来说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更别说顾砚书家中还养着一个吃粮草的大户,对于这方面资源更是紧缺。 所以粮草铺子也必须要安排上日程。 这个铺子赚钱不赚钱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货要充足…… 也不知道是长时间的脑力劳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写着写着,一滴汗水便顺着顾砚书的发际,流过他的脸庞,划过他完美的下颌骨,来到了其精致的下巴。 随后,滴落在了桌上的纸张上。 从京都下雪的日子便能看出,天齐的温度变化,比起后世的华夏来,要晚上些时日。 想在虽然即将入秋,但天齐京都的日头依旧毒辣,天气依旧十分炎热。 在看到滴落在纸张上,瞬间将自己刚刚写好的字给洇开的汗水,顾砚书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抬头望了望。 这一看不打紧,看过之后才发现,放在书房内四周的冰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融化了。 而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兴仁带着几个下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在那几个下人进屋之后,顾砚书顿时便感觉屋内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些下人手中,都端着一盆盆冰块。 请过安之后,兴仁便趁着手底下的人换冰鉴的时间,低声同顾砚书告罪: “属下一时疏忽忘了时辰,让殿下受热了,还望殿下恕罪。” “无碍。” 顾砚书与秦戮手中堆积起来的事务不少,想来止戈和兴仁也不会轻松。 顾砚书不过一眼,便看出了兴仁这应当是忙起来才会忘了时辰,摆了摆手,表示并非什么大事,让兴仁不要放在心上。 按照顾砚书对兴仁的了解,一般在这个时候,兴仁便会自觉告退。 然而此刻,兴仁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反而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了其一个眼神: “有话直说便是。” “回禀殿下,是这样的,因为属下经验不足有所疏漏,今年府内的冰……已经所剩无几了。” 兴仁说这话时,脸上满是愧疚以及尴尬。 在这一方面,厉王府中的人的确是经验不足。 在天齐,并没有制冰技术,若是夏日里想用冰,就得提前做好冰窖,在冬日里采冰冻冰,存在冰窖之中,存留到夏日再取出使用。 然而在顾砚书与秦戮成婚之前,厉王府满府都是练武的汉子。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什么时候借用过如同地暖、冰鉴等物来均衡温度了? 故而在往年,厉王府之中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冬日采冰的概念。 今年冬日恰逢绍城雪灾,秦戮不得闲,顾砚书从后世而来,早就习惯了冬天开地暖,夏日吹空调,吃冰开冰箱的生活,自然也就想不到这一茬。 于是这便造成了如今一个特别尴尬的境况: 偌大一个厉王府,现如今竟然无冰可用。 兴仁与顾砚书所说的府内的冰所剩无几,不仅不是客套话,甚至还是美化之后的结果了。 他们哪里是府内的冰所剩无几? 他们简直就是一点存货也没有了! 现如今兴仁让下人带进来的这些冰块,几乎也已经是府内最后的存货了。 就这两日府内的冰鉴,都还是秦戮在溢州发现顾砚书不怎么耐热,回府后让兴仁给备上的。 兴仁在听从了秦戮的吩咐之后,去了王府内的冰窖一趟。 一开门兴仁只想说一句好家伙,他们王府里的冰窖,不仅没有一点冰,甚至还积了不少灰。 最后还是止戈匆匆忙忙去五皇子府上借了一些,才免了尴尬。 然而京都已经热了近两个月了,京中的贵人们同样也是受不得热的。 即便五皇子冬日采了冰,经过了这两月的消耗,现在也同样所剩无几。 看着五皇子府上冰窖中那仅剩的一点独苗苗,即便是自家王爷与五皇子是亲兄弟,止戈和兴仁也张不开嘴多要。 五皇子府上尚且如此,其他勋贵的府上,想来也应当差不多。 无奈,兴仁只能将这个情况告知顾砚书。 顾砚书还没说话,一旁埋头公干的秦戮却已经被惊动,看着兴仁,眉头不由向内拢了拢: “今年府内没存冰?” “回王爷,没有。” 兴仁将头现下埋了埋,低声回答道,甚至不敢去猜测自家王爷接下来的反应。 他家王爷向来过的糙,从不会在意夏日有没有冰,但是现如今,这冰不是王爷自己要用,而是王妃要用。 刚刚他不过是忘记了时辰晚了一会儿,王妃便被热出了汗。 现如今他还说府上没冰了,简直就是踩在王爷的逆鳞上疯狂蹦跳。 然而让兴仁没有想到的,是他并没有听到王爷的责备声。 反而是刚刚没有说话的王妃,现如今开了口: “冰的事儿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也不用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抬眼,便看到了自家王妃向王爷投去了一个安抚中又带着自信的目光。 相处这么些时日,兴仁对自家王妃也是十分了解了,现如今几乎是一看到自家王妃这个表情,便知道这冰的事儿,王妃心中定然是有了成算。 当即便微微俯了俯身,依言离开了书房。 离开之前,兴仁恰巧看到了顾砚书唇角上扬的模样,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 然而还不等兴仁想出所以然,他便已经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此刻的顾砚书,的确十分高兴。 因为兴仁刚刚的话,又让他想到了一个挣钱的法子,而且还是挣大钱的法子! 第176章 这边顾砚书心思刚起,那边秦戮便先一步开了口: “此事是本王的疏忽,本王稍后便让止戈去问问其他将军府上,可有多的冰,先借上一些。” 在秦戮心中,这件事不管是否是谁的失误,但最后造成了自家王妃在炎热的日头里无病可用的结果,就是不行。 毕竟没有人比秦戮更加清楚自家王妃有多怕。 从溢州回到京都的路上,顾砚书虽然依旧没有同意秦戮开荤的请求,但也终于松了口,同意秦戮与他同睡一间房。 当时秦戮还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过上重新抱着自家软软入睡的神仙日子,谁知道中途却跳出来了一个名为“高温”的拦路虎。 这一路上,若是能够住上一家比较好,能够提供冰鉴的酒楼倒也还好,秦戮好歹能够抱到自己的王妃。 但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必须留宿条件较差的客栈,那秦戮的苦日子就来了。 没有冰鉴,顾砚书是怎么睡这么不得劲儿。 这个时候,若是秦戮敢上手去搂人,轻则挨打,重则被踹下床,同时还会被附赠上一句: “都快热死了,你做什么妖?” 一想到那些明明与王妃同房,甚至同床,王妃近在咫尺,伸手便能揽入怀中的地方,却触碰不得的苦难日子,秦戮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府内的冰断不得! 故而现在,秦戮首先想到的,便是先去旁人府上借用一些,应应急,而后再让兴仁想办法去买上一些。 谁知道秦戮这个想法刚一提出来,便收到了自家王妃的一个白眼: “若是真有那么容易能够借到,兴仁又怎么会将此时禀告到你我面前?” 兴仁是秦戮的人,秦戮对其做事风格自然也是十分了解。 现在听顾砚书这般说,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 依照兴仁的性子,但凡他还还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将此事拿到秦戮与顾砚书面前说。 不能同旁人借,此时就连秦戮也没了法子。 这个时候,秦戮不由想到了刚刚兴仁在场之时,王妃递给他的那个眼神。 正准备询问,便听到了自家王妃的声音。 “京都天齐转热到现在,已经两月有余,按照大家府上冰窖的容积,想来即便是冬日采了冰的人家,此刻府上剩的也不多了。” 顾砚书微微敲了敲桌子,简单地同自家小鹿分析了几句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不能借,那我们为何不自己制冰?” “制冰?”秦戮略有些不相信地重复了一遍顾砚书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而后,便得到了自家王妃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错,制冰!” 恰巧,顾砚书刚刚想到的,挣大钱的法子,便是自己制冰。 厉王府上无冰可用,秦戮的第一反应便是先去找关系好的人家借一些,再去想办法买上一些。 那其他人府上的存冰用完了呢? 会不会也想着去买? 夏日里能够拿出闲钱来买冰的,自然也有些家底,都说物以稀为贵,到时候这冰,自然也能买得上价格。 况且将这冰制作出来之后,不仅仅可以卖冰,甚至还可以买吃食。 什么冰糕冰棍冰淇淋,冰沙刨冰冰粉,还有什么冰冻的饮品。 对了,还有女孩子以及小孩,都无法抗拒的冰奶茶! 君不见末世前那街上大大小小的奶茶店,每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段,夸张的时候一条街数过去二十间铺子,至少有十间奶茶店,可见其中间的利润有多可观。 只要这样稍微想一想,顾砚书似乎就已经看到了大把的银票冲自己飞来的模样。 然而这个时候,秦戮略带一丝困惑的声音,直接打断了顾砚书此时的幻想: “但是现在天气如此炎热,要如何才能制冰?” “这有什么难的?用硝石制冰不就好了?”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即便得到了答案,秦戮依旧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硝石秦戮并不陌生,是一种矿石,又称焰硝,可用来做火种。 但用硝石制冰之事,秦戮却是闻所未闻。 “这事儿光靠我说,王爷应该也不太能够明白,等做出来之后,王爷不若亲自来看看?” 顾砚书也能看出秦戮有些似懂非懂,但用硝石制冰这种事,顾砚书也不知道如何同不懂物理化学的秦戮解释。 思索了片刻,只能对秦戮这样说。 好在秦戮在经历了自家王妃拿出的诸多发明小创造之后,早就已经习惯了顾砚书偶尔没有办法解释的情况。 只点了点头,接受了顾砚书的邀请。 顾砚书不是拖沓的人,在加上这冰他也要紧着用,说完后,便转身去了一旁的小院,开始准备制冰事宜。 硝石在天齐算不上什么稀罕的物件,只是这东西大家用的都不多,有卖硝石的地方,都没有多少存货。 最后还是兴仁跑遍了整个京都,才堪堪凑够了顾砚书想要的量。 硝石制冰不算难,甚至还能够说得上简单,只需要将硝石放在水中便可。 硝石溶于水的时候,会吸收大量的热量,从而降低周围的温度,使水结冰。 甚至用过的硝石还能反复提炼循环使用,可谓是便宜大碗又好用。 唯一的难度,恐怕就是需要硝石的量足够多才行。 但硝石制冰也并非完全没有缺点。 那便是这硝石含有轻微的毒性,这样直接制出的冰并不能用以食用,需要在制作过程中,将想要食用的冰块,用容器将其与硝石隔离开来。 但这点小问题,显然也难不倒顾砚书以及厉王府上,经过了顾砚书千百般折腾的工匠们。 不多时,工匠便将顾砚书想要的制冰容器给做好了,恰巧这个时候,兴仁也带着他买到的硝石回来了。 用硝石制冰的时候,顾砚书也没有忘记让秦戮过来观看。 饶是秦戮也没有想到,用这硝石制冰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只需要将这硝石放入水中便可。 若是做这事儿的人不是自己的王妃,秦戮甚至觉得收到了诓骗。 很快,秦戮便知道了自家王妃并没有说谎。 因为秦戮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个被顾砚书用来制冰的容器,正在降温。 伸手摸了摸那容器的外壁,秦戮也能够感受到几丝凉意。 看到秦戮的动作,顾砚书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现在只需要足够的时间,就能得到冰块了!” 但无论是秦戮,还是顾砚书,时间都非常宝贵,自然不可能浪费在看水结冰这件事上。 最后顾砚书只吩咐了兴仁一句,派两个人看着,便拉着秦戮回到了书房,重新做起了正事。 刚刚对制冰卖冰有了一系列想法的顾砚书,正是灵感爆发的时候。 回到书房之后也不多耽误,便直接将那一条又一条的想法给写在了纸上。 而此刻,秦戮桌上的奏折也处理地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秦戮也就没有着急去处理。 反而是踱步到了自家软软的身边,张望了一会儿后,便看到了被自家王妃放在桌旁,刚刚起草出来的那一叠商业计划书。 低声询问了一句,得到了允许的答案后,秦戮才抬手将那叠计划书拿了起来,垂眸翻看着。 秦戮虽然不懂商场上的事儿,但生长在皇家,后来又经历过了如此多风浪,该有的眼光还是有的。 几乎是一眼,秦戮便看出了自家王妃这几分计划书的潜力。 出发点新颖不说,设置可行度还高。 秦戮甚至可以预见,若是后期完全按照自家王妃所计划的方案实施,也定然能够带来极为客观的收效。 这个时候,秦戮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家王妃一直都说挣钱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为何在以前帮助他的时候,从来不计较其中的金钱损失。 为何在说到他不能被立为太子之后,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以后经济压制便可”。 因为他的王妃,的确有这个才能,将天下财富尽握手中! 想到这里,秦戮难免没忍住垂眸看了自家王妃一眼。 这一眼,恰巧便将此时顾砚书正在写的计划书给看在了眼里。 即便秦戮早就知道自家王妃头脑聪明,也在刚刚件事到了自家王妃脑子里绝妙的赚钱的点子,此刻也被顾砚书手底下那张密密麻麻的计划书给惊了一跳: 不过是一个制冰而已,自家王妃竟然就已经想出了如此多赚钱的法子? 顾砚书可不管秦戮现在心中在想什么,只继续埋头苦写着。 与刚刚所想出来的高定、快递、外卖以及百货商店不同,这制冰贩冰,需要打一个时间战。 毕竟等到入秋天气转凉之后,这冰块以及冰点还有冰饮,也就没了任何市场。 时间紧迫,顾砚书自然就需要拿出一个更为详尽的计划方案。 最好能够详尽到让手底下的人一看便明白,并且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些东西都落到实处。 也是因为如此,这一份计划书,是顾砚书今日所写的所有计划书之中,耗时最长的一份。 等到顾砚书落笔之时,窗外早已华灯初上。 而兴仁也在此时派了人过来禀报,刚刚顾砚书亲自做出来的那些冰都已经成功,他派人在顾砚书的卧房中放了一些,剩下的都收入了冰窖。 并且府内的工匠也按照刚刚顾砚书所提供的法子,将那硝石提炼了出来,只需要待到明日晒好之后,便能开始第二波制冰。 也因为有了制冰的法子,兴仁怕府上的冰依旧不够用,现在已经派了人出去大量采购硝石,想来不日这些人便能带着硝石回府。 不得不说,兴仁的这番做法简直是深得顾砚书的心。 今日兴仁在京都内采购的硝石所能够制作出来的冰块,其实完全能够供应得上顾砚书使用。 但若是想要开门做生意,这点子量就不太够看了。 原本顾砚书还想着让兴仁派人多去买点,谁知道这都不用他吩咐,兴仁便将这事儿给办的妥妥当当了。 如此一来,顾砚书距离他暴富的想法,又近了一大步。 顾砚书与秦戮这一日在府内的所作所为,外人即便已经放了不少耳目在厉王府周边,也无从知晓。 当然,就算是知道,他们或许也不会关心。 毕竟他们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秦戮最终是否会对皇帝妥协。 抱着这样的想法,众人又在厉王府周边加派了不少人手。 谁知道一天过去了,厉王没有去上朝,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两天过去了,厉王没有去上朝,同样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三天过去了,厉王依旧没有去上朝,还是没有丝毫妥协的苗头。 四天、五天、六天……十天过去了,厉王就像是死在了厉王府中一般,不动如山。 然而这些天,厉王府的消息,众人却是丝毫也没少收到。 先是下面的人来回禀,说是厉王妃捣鼓出来了一个新鲜玩意儿,叫什么自行车。 骑在上面可比自己走路快多了,听说还很是省力呢! 现在已经开始售卖啦,就在前段时间刚刚开张的四通车行。 什么? 你不知道四通车行是什么地方? 那黄包车你总知道吧? 就是现如今京都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力车! 那些黄包车,都是从四通车行里出来的! 消息已经传出,京都百姓便将四通车行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做那第一个看到、买到自行车的人。 什么? 你问东西都没看到就要买,是不是太冲动了? 开玩笑,厉王妃出品,必属精品听过吗? 这玻璃、十日醉、黄包车……哪个不是好东西? 由此类推,这自行车自然也差不了! 买就完事了! 最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几十辆售卖的自行车便被抢购一空,同时四通车行还收到了不少预定的订单与定金。 那自行车据说造价不低,买得并不算便宜。 其中甚至还分成了好几个版本,什么便宜的低配版、价格适中的普通版,还有什么价格比较昂贵的高配版,以及价格十分高昂的豪华版…… 几乎不用多想,便能知道这一次厉王妃定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大臣与勋贵们此时并不像知道厉王妃赚的多不多,他们只想知道厉王最终到底会给皇上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于是又让手底下的人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那厉王府之上。 谁知道那四通车行自行车的事儿,才刚刚过去没几天功夫,厉王府中便传出了新的动静。 这次又是厉王妃。 厉王妃开新店了! 叫什么“清爽一下”,他们已经问过了,这家店主要是卖冰! 卖冰?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好问的? 这顾名思义,就是买冰的地方啊! 据说这“清爽一下”不仅卖冰块,还要卖各种冰制的点心以及饮品。 除了大家所熟知的水果冰以及酸梅汤,还有什么刨冰沙冰和冰粉,冰棍冰糕冰淇淋。 哦,对了,还有什么水果冰茶和冰奶茶。 这下顿时便有朝臣坐不住了。 今年的夏日长,温度也高,他们府上的冰块早就已经用完了,家中的夫人也为此抱怨过好几次。 对此大臣们表示他们可以不用冰,忍一忍,让底下的人扇扇风,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但是他们家中的长辈却受不得这个苦啊! 可怜老母亲都已经七老八十了,夏天还没个冰用,吃饭也没什么胃口,短短半月的时间,眼见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现在听闻厉王府有冰不说,还要卖冰,哪里还坐得住? 一个个全都去“清爽一下”给了定金下了订单。 而顾砚书名下的“清爽一下”才刚刚开张,便直接被天齐百姓以及官员的热情给淹没。 不过短短两三日的功夫,“清爽一下”变成了京都最为受欢迎的店铺。 其中所售卖的饮品以及冰点,例如冰奶茶、冰棍等等,也成为了京都最为流行的吃食。 为了保持后世奶茶店“即买即走”的理念,“清爽一下”的奶茶都是用竹筒装的。 其竹筒外顾砚书还让人在上面做了简单的雕花或者印花,看着就很漂亮。 即便是里面的奶茶喝完了,洗洗干净,也能拿来装其他的饮品,或是插插花之类的,摆放在房间里,都很好看。 又因为顾砚书退出了“自带杯打九折”的活动,只要在“清爽一下”买过饮品,下次来消费的时候,将上次的饮品竹筒带来,这次便能打九折。 一时间,京都的街头巷尾,几乎人手一个“清爽一下”的小竹筒,几乎可以说是移动广告牌了! 而心满意足地抢了冰块回府的大臣,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的关注点竟然又跑偏了。 他们明明是去探查秦戮接下来的反应的,怎么又歪到了厉王妃身上? 再说一遍,他们并不关心厉王妃在“清爽一下”挣了多少钱,他们现在只想知道厉王对皇位是个什么想法! 随后官员们再次派出了自己府中的得力干将,去厉王府外打探情况。 谁料这一次,他们手底下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前面两次的历史。 厉王殿下不动如山,但厉王妃殿下却又有新的举动了! 厉王妃殿下又开新店了! 这次的新店叫什么百货商店,据说在厉王妃殿下所开设的百货商店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物件! 与此同时,让众人熟悉的广告,再一次刊登到了《京都日报》之上—— “还在为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而苦恼吗?” “还在为出门时候计划好了买柴米油盐酱醋茶,回家后却发现总是落了一两样而懊悔吗?” “还在为了想买一个小玩意儿,但跑遍了整个市场,依旧没能如意而难受吗?” “来百货商店吧,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给你最贴心的呵护,货品齐全价格低廉,您生活的好管家。” …… 洗脑般的广告词,在众人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刷过。 即便众人在心中不住地提醒着自己,这次坚决不可以再上当了。 但最终在百货商店剪彩那日,依旧没能抗住心底的诱惑,拎着从“清爽一下”买的冰奶茶,跨进了百货商店的大门。 刚走进大门,众人便感觉到了一阵清爽。 明明此刻百货商店外还是一片炎热,然而走进百货商店内,温度却像是突然降下来了一般,让人心情舒畅。 问过了店里的小二之后,众人才知道,原来这百货商店里面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放上一个冰鉴,里面的冰块也会定时更换,才会给众人如此感觉。 说完之后,那小二又笑了笑,接了一句: “我们王妃说了,一定要给诸位最贴心的服务。” 众人听闻此言,除了感慨顾砚书的财大气粗之外,还能说什么? 那冰块儿在清爽一下卖的并不便宜,然而在这里,却可以无限使用,让人不禁怀疑,这厉王府中到底是在冬日攒了多少冰块。 但是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在众人心中一闪而过,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服务确实十分贴心。 至少此刻他们在百货商场里面逛的时候,就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了解过百货商店中凉爽的原因后,众人便注意力放在了商店内的货架上。 原本大家以为,那日报上的广告,不过是夸大宣传产唱的好听。 谁知道现如今看过之后才发现,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这百货商店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甚至是笔墨纸砚,衣服等等,都一应俱全。 每个货物旁边都有一张价签,上面写明了货品的名称以及价格计算方法。 明码标价的模式,让许多人都感觉到了十分舒服。 再定睛仔细看看,如此齐全的货物,如此大手笔的布置,价格竟然与外面零散的店铺中卖得差不多! 这还等什么? 当然是买啊! 顿时,众人便再一次将百货商店给堵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搬空了其中不少货架。 后来还有人从百货商店中的小二口中得知,若是有人想要什么东西,他们这儿没有,只要能够给得起佣金,即便是天涯海角,他们也能帮忙代买! 这个服务,让不少人都觉得贴心不已,百货商店顿时便成为了京都百姓们购物的不二选择。 包括那些朝中的官员勋贵们在内,直接将当初“我们对厉王妃殿下到底又干了什么不感兴趣!”的豪言壮志,给抛到了脑后。 也就是顾砚书不知道他们的这番心情变化,若是知道,一定会在此时补上一刀,没有人能够躲过由二十一世纪,伟大的哲学家王境泽教授提出的“真香定律”。 等到百货商店开张的时间逐渐推移,官员们心中的热情也逐渐冷却之后,终于又重新意识到,他们这一次的关注点居然又开始跑偏了! 虽然气愤,但也觉得无奈。 最终,他们也只能又重新派出心腹去厉王府外蹲守。 结果没想到,这一次只过了三日的功夫,他们手底下的人又双叒叕重复了一遍前些天的历史。 因为…… 厉王妃殿下又双叒叕开新店了! 这一次厉王妃殿下还一口气开了两家! 而这一次,众人甚至没有任何挣扎,便直接选择了躺平: 说吧,这一次厉王妃殿下又开了两家什么店? 底下的人连忙前来回禀,一家叫什么快递网点,还有一家胭脂水粉首饰店! 听闻这次底下人的回答,众人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什么快递网点,奇奇怪怪的听不懂,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店铺。 至于那个什么胭脂水粉首饰店。 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更是不可能去逛! 这一次一定要死死的盯着厉王府的情况,不可以再像前面几次跑偏了! 底下的人闻言,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随后便重新回到了厉王府周边蹲守。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他们的决心,没有坚持过两天,便又一次惨遭打脸。 这一次,倒也不是这群大老爷们儿突然对胭脂水粉,头面首饰感兴趣了。 但却架不住这些官员们各个都不是孤家寡人,甚至每个人都是拖家带口。 家中兄弟姐妹齐全,还有母亲以及妻女。 他们是大老爷们儿对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不感兴趣,但是架不住他们的姐妹,妻女甚至是母亲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啊! 听闻这次厉王妃殿下所开设的“悦己者容”之中,推出了不少以前从未听闻过的胭脂水粉新品。 比如说什么口红。 一支口红精致小巧,不过一根手指粗细,打开盖子,旋出其中的膏体,便可使用。 涂抹方便,还能随身携带。 用厉王妃殿下的广告词,这叫什么? 哦,对! 是“时时刻刻,保持最完美的自己!” 一句话,直接杀进了京中众多闺秀的心中,顿时便起了一定要买到这口红的心思。 谁知道在走进悦己者容之后,众人才发现,一个小小的口红,也有大大的学问。 旁的不说,就说那琳琅满目的色号,便直接让闺秀们挑花了眼。 什么温婉豆沙色,还有什么俏皮橙红色,显白砖红色,秋冬专属枫叶色…… 一个个光听名字便让人觉得心动极了。 再一看那店员的试色,哎哟喂,这简直就是神仙才能拥有的口脂? 还等什么能? 自然是要买买买啊! 还有那店里什么眼影,还有什么修容,眉笔,什么晒红高光,以及什么香水,都必须要安排起来! 没见那店员帮胡家的三小姐化完妆之后,那胡家的三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吗? 以前只能说是路人之姿的胡家三小姐,现如今一上完妆,甚至还能称得上是乖巧可人,小家碧玉! 再配上店员们所推荐的首饰,整个人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还等着什么呢?自然是要都买起来! 顺便还要再问问那店员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涂涂抹抹便给胡家三小姐给换了张脸! 那店员也不藏私,直接开起了小课堂。 从每个人脸型额差异,到每个人脸上的优缺点说起,再到后来根据自己的条件搭配首饰,详详细细地给众多贵女们上了一课。 讲课的过程中,也没有忘记拿起放在店内产品推销着。 比如说用了这款阴影,便能修饰脸型上的瑕疵和自己不满意的位置。 再比如说这款眼影,这三个颜色搭配在一起,便可以在视觉上将眼睛放大一圈! 那些贵女们听得本来就入了迷,被这么一推销,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大手一挥,便是一个字: 买! 不多时的功夫,整个“悦己者容”便被贵女们给买空了。 其干净的程度,简直就像是土匪进村。 然而即便是东西卖完了,也有许多人依旧没有买到。 当即便留下了定金银子,想要先一步预定不说,甚至还想派人直接在悦己者容门外驻守。 谁知道这个想法才刚刚起了头,便发现府内不少得用的下人居然都被丈夫或是爹爹派去了厉王府门外驻守。 这下还得了? 自然是要回去同当家的好好商议一番,不说全部,至少要给她们留几个得用的人吧? 于是因为家中女眷的缘故,大臣们的关注点再一次跑偏,厉王妃殿下自然又一次赚了个盆满钵满。 顾砚书这些日子在京都动作频频,还如此高调地不加遮掩,消息自然也是传入了皇宫,传进了皇帝的耳朵之中。 看着手底下送上来的资料,皇帝差点儿没被顾砚书给气个仰倒: 朕在这儿等着你们来认错,结果你们俩自己玩儿倒是挺开心? 简直是…… 岂有此理! 第177章 就在京都的百姓们为了顾砚书所开的一家家疯魔,而皇帝也在为此生气的时候,厉王府中却是一派和平。 甚至还有不少人,就这些天的事儿,抱着冰棍看起了热闹。 “你们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厉王府中的一处墙头之上,暗卫一边吃着府上发下来的小冰棍,一边看着在府外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一群人,一边同自己的伙伴们闲聊着。 “不知道,但是我看这个情况,恐怕很难。” “那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去提醒他们一下?” “你可别了,山上的笋都快被你夺完了!” “就是,你是想气死他们吗你?” “要不怎么说还是咱们王妃阴险?” “你小子会不会说话?这叫阴险吗?这叫聪明!咱们王妃这明明就是将计就计!” “就是!我看你这么不会说话,这晚上的冰淇淋你也别要了,我帮你解决了算了!” “你做梦!现在冰淇淋就是我的命,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 此时这些暗卫的交谈,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定然会引起一头雾水。 然而厉王府中的人却都知道他们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皆是因为他们的王妃殿下,简直是太阴险……不对,聪明了! 在那些大臣们向厉王府外增派人手的第一天,府内巡逻的人便已经将他们的动向看了个一清二楚,并且禀报给了自家王爷与王妃,询问是否需要驱逐。 谁知道王妃却只说了一句不用,还说让他们别去打扰,他留着这些人还有大用处。 当时府内的侍卫还有些不明白,不就是一些来打探消息的探子吗?还能有什么用?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顾砚书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这些探子的确有用。 你看看,这不是替他将广告打得挺好的吗? 让顾砚书省下了不少广告费呢! 没错。 仔细回想一下,这些日子里,每当顾砚书准备开新店的时候,这些探子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耳聪目明,居然能够从厉王府中探听到消息了。 而是因为顾砚书故意为之。 偏偏那些派这些探子来的大臣们,是一点异常也没有察觉到,每一次都会按照顾砚书所书写好的剧本。 自从几家新店开店之后,顾砚书在短短的不到半月的时间里,便揽进了京都的大半钱财。 仔细翻看一下账本就不难发现,那些在厉王府外安插了探子的大臣,在其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顾砚书挣的钱多了,厉王府中的下人们也跟着一起享了不少福。 没见这些在“清爽一下”要卖不少钱的冰点冰饮们,他们都可以免费食用吗? 当然,在顾砚书赚的盆满钵满的这段日子里,朝堂上的变化也同样不小。 其中最让人震惊的一个消息,那便是大皇子的外家,贵妃娘娘的娘家宁国公府,被皇帝给下旨抄家了! 这件事,还得从前些日子秦戮惹恼了皇帝开始说起。 “贵妃娘娘见三皇兄与父皇起了争执,便以为大皇兄有了机会,这些日子便没少在父皇面前吹枕头风,甚至还擅自做主,将大皇兄叫进了皇宫,想借此机会让父皇解除大皇兄身上的禁足。” “结果谁知道这番举动却引得父皇勃然大怒,直接派人将大皇兄给送回府就罢了,甚至还给了贵妃娘娘一道禁足令,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便宣读了抄家的圣旨。” 这次来给秦戮与顾砚书送消息的,依旧是五皇子秦灏。 自从秦戮惹恼了皇帝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厉王府的门前便冷清了不少。 但也有不少人,态度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 这些人之中,除了那些年跟着秦戮一同出生入死的将领之外,便是顾砚书的娘家承恩侯府、温家以及五皇子了。 甚至在宫中消息传出来的第二日,五皇子就大剌剌地来了一趟王府,询问具体情况以及秦戮的想法。 在知道秦戮不愿意妥协的选择之后,虽然脸上的表情难掩失望,但也并未因此与秦戮有所疏远。 反而因为秦戮这些日子不能上朝,还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每日按时上朝。 一旦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来同秦戮通风报信。 即便顾砚书与秦戮再三强调五皇子不必如此,五皇子依旧没有任何松懈与改变。 今日便是如此。 听闻今日五皇子传来的消息,别说是顾砚书,就是秦戮,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意外: “抄家?” 宁国公府这一代,其实还是有两个才干过人的后辈的。 然而或许是不想让外戚干政太多,皇帝在将宁国公府的女儿封为贵妃之后,便鲜少在前朝提拔宁国公府的人了。 以前倒也还好,下面的小辈虽然没有身处要职,但上面的长辈至少也在朝堂中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这些年,随着宁国公府的长辈逐渐老去,要么逝世,要么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朝堂之后,宁国公府在天齐的地位便大不如前了。 也是因为如此,宁国公府才如此迫切地希望大皇子能够被封为太子。 因为这几乎是他们翻身的唯一途径。 然而烂船都还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也始终比马大。 即便这些年宁国公府的风头不如前些年那般盛,但依旧站在天齐金字塔的顶端。 怎么说被抄家便被抄家了? “似乎是与三皇兄在溢州的事儿有关。” 说起这一点,五皇子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困惑的神情。 先不说秦戮从溢州到京都路上所用的那一个多月的时间。 就说现在,自从秦戮回京惹恼了皇帝到现在,也有将近一个月了。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两个月的时间,皇帝竟然还在为了溢州的事儿向宁国公府发难,这秋后算账,也没有这么迟钝的吧? 五皇子是满脸不解,然而秦戮与顾砚书眼中却是划过了一丝了然。 当初秦戮在溢州感染天花之事,是宁国公府一手策划。 谋害皇嗣,这种罪名无论是放在什么地方,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更别说宁国公府所犯下的,还不仅仅只有谋害皇嗣这一则重罪。 旁的不说,就说其向军中伸手的行为,也是上位者完全无法容忍的。 当初在从李明鹏手中拿到证词之后,顾砚书便连带着奏折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 后面顾砚书忙着与秦戮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聊诗词歌赋谈人生理想,一时间竟然也没有去关注宁国公府的消息。 回到京城之后,又因秦戮惹恼了皇帝,顾砚书忙着自己的赚钱大计,同样没有让人去关注这件事的后续。 谁知道宁国公府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传出来,竟然是因为皇帝一直没有处理。 这次皇帝给宁国公府的惩罚,不算轻。 虽然宁国公府没有被株连九族,但也得了个全族流放的后果。 更别说在流放之前,宁国公府还被抄了一次家,几乎是失去了东山再起的能力。 宁国公府被抄家,自然给朝堂带去了一场惊天巨变。 毕竟这么些年,大皇子能够与秦戮斗个五五开,完全是因为身后有贵妃以及宁国公府撑腰。 现如今贵妃被禁足,宁国公府也被全族流放,离开了京城,连带着大皇子一起,也失去了所有的资本。 那些原本因为秦戮惹恼了皇帝,转而投向大皇子麾下的朝臣们,又再一次摇摆了起来。 “难怪这两日府外的探子又多了不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顾砚书的眼中划过了一丝了然。 自从“悦己者容”开张之后,那些大臣家中的女眷,为了能够第一时间买到其中的新品,抽走了不少人手,连带着厉王府外的探子也少了不少。 然而最近两日,那些被抽调走的人手,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回来了。 当时顾砚书只以为是众人对“悦己者容”的热情有所减退,还盘算着物尽其用,利用这些免费的**广告,再开一家新店。 倒是没想到其中的原因,竟然是出现在了前朝之上。 “可不是吗?不过三皇兄最近没去上朝也好,最近朝堂上的气氛,乌烟瘴气的很。” 三皇子微微点了点头,又低声感慨了一句。 若不是想着要给秦戮带来最新的消息,五皇子也完全不不想在这个时候每日里去朝堂上,感受那一股奇怪的氛围。 对此,顾砚书与秦戮自然是愿意承五皇子的这一番情的,顾砚书直接对五皇子表示了一番感谢。 谁知道五皇子就是在这个地方等着顾砚书呢。 一听顾砚书这番话,直接打蛇随棍上,向顾砚书要了不少好处。 其中就包括了顾砚书新捣鼓出来的自行车以及冰块,还有冰饮,以及百货商店中那一系列新鲜玩意儿,五皇子张口便毫不客气地同顾砚书要了不少。 顾砚书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即便五皇子不提,顾砚书也不会吝啬这一点物品。 现如今自然是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五皇子的要求。 最后,五皇子便带着从顾砚书这里讨要来的东西,欢天喜地大摇大摆地回了自己的皇子府。 五皇子的行踪完全没有任何遮掩,这一来一回的功夫,自然是被派来的探子们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些原本还在心中嘲笑着五皇子傻,现在厉王都已经把皇帝彻底得罪了,还没有一点认错的念头。 五皇子居然还一点远离的意思都没有,也不怕日后皇帝清算的时候迁怒。 然而现如今,听闻手底下的人的回禀,这些大臣们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到酸了。 要知道厉王妃新开的这几家店,里面的物件都是稀罕物,每次一上货,便买得特别快。 其中最为紧俏的自行车、冰块、肥皂香皂洗头膏,每次都会在一个时辰内被抢购一空,若是去晚了,根本买不到! 然而现在五皇子竟然能拿到这么多! 谁说五皇子傻来着? 他们看着满朝文武,就没有比五皇子更加聪明的人了! 这些大臣们心中在想什么,厉王府中的两位主子是丝毫也不在意。 倒是因为五皇子今日说的关于宁国公府的消息,这两个人终于想到了他们现在应该去关心一下朝堂上的诸多变化。 当即,顾砚书便派止戈去打探了一番在他忙着赚钱的这些日子里,京都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秦戮虽然没有上朝,但却并不代表厉王府与朝堂完全脱节。 不多时的功夫,止戈便已经查到了顾砚书想要的信息。 除了宁国公府被全族流放的消息之外,止戈还带回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其中的主角,还是顾砚书和秦戮的熟人。 那便是引起宁国公府被全族流放的罪魁祸首,李明鹏。 宁国公府被流放,李明鹏自然也没有讨着好,直接被判了一个凌迟。 也就是顾砚书得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晚,没能赶上前去观刑。 根据五皇子的说法,或许是见皇帝过于生气,行刑的人也是下了狠手,行刑的时候血直接流了满地。 就连五皇子也说不清,李明鹏最后到底是被疼死的,还是血流过多而亡。 让顾砚书比较意外的,倒是当初跟着梅颜夕一同回京的李桂花,亲自去了行刑现场。 甚至在行刑结束之后,还为李明鹏收殓了尸体。 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李明鹏虽然罪大恶极,但也给了她生恩,这就当是还李明鹏当初给的生恩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桂花便向梅将军一家请了辞,说是想回溢州阳临县。 这梅将军一家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若是能让李桂花一人独自离去,当初梅颜夕便不会将她带回京都了。 况且李桂花为人乖巧懂事,几乎满足了梅夫人对女儿的一切幻想。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梅夫人也的确喜欢上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孩,希望她能够一直留下。 然而李桂花并没有接受梅将军一家的挽留,执意离去。 最后见李桂花坚持,梅将军一家也不好强留,只能派了人将其送回了阳临县。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止戈的语气还有些微的遗憾。 毕竟梅将军与梅夫人都是厚道人,既然接纳了李桂花,自然会将其视如己出。 就止戈所知道的消息,自从李桂花到将军府上之后,梅夫人便请了最好的嬷嬷和女先生来教导李桂花。 那意思,是准备等过两年,李桂花脸长开了,京都知道李桂花来历的人记忆消退之后,便办一场宴席,将李桂花当做梅家的姑娘,介绍给京都的其他勋贵。 说辞倒也好说,就说李桂花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被梅夫人与梅将军放在了府外调养。 这些年身体日渐好转,才将人接了回来。 这种事在京都的勋贵人家中并不算特别罕见。 按照梅夫人以及梅将军的身份地位,即便是有人觉得李桂花的身份存疑,也不敢提出。 从此以后,李桂花便是乌鸦变凤凰,整个人的人生都会不一样。 谁曾想李桂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李桂花一介孤女,独自一人回到阳临县,日后的日子定然艰难。 止戈甚至有些不明白,这大好的前程摆在面前,李桂花为什么非要选最不好走的那一条路? “这李桂花,倒也聪明。” 与止戈不同,顾砚书在谈及此事之时,语气中却满是对李桂花的欣赏。 抬眼看到自家小鹿疑惑的目光后,顾砚书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才低声给了秦戮一句解释: “因为李明鹏。” 短短五个字,秦戮便顿时明白了这前因后果。 当初厉王府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查出李明鹏的异样,并且拔出萝卜带出泥,与李桂花当初的检举脱不开干系。 李桂花当初的那番举动,说是为了李二狗大义灭亲,但也别忘了,李明鹏是李桂花的生身父亲,这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在孝道当前,“只有不是的孩子,没有不是的父母”大当其道的天齐,李桂花这番举动,无疑是有些惊世骇俗。 当初李桂花不愿意跟着梅颜夕回京,便是有这样的顾虑。 最后还是见梅颜夕坚持,顾砚书也从中劝了几句,李桂花这才答应了与梅颜夕一同回京的要求。 这件事李桂花答应的本就勉强,现如今李明鹏还得了个凌迟的下场。 即便梅夫人以及梅将军现在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李桂花有所想法,但却也难保以后。 若是日后李桂花做出了什么让梅将军以及梅夫人不喜的事儿,两人是否会用李明鹏来举例? 毕竟一个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能出卖的人,如何能够期待其有良知? 即便梅夫人以及梅将军都不是这样的人,但却架不住外人的撺掇。 万一以后知道李桂花来历的有心之人,理由这一点在梅夫人梅将军面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难保两人心中不会有疙瘩。 除此之外,顾砚书也很明显能够看出,对于检举了李明鹏这件事,李桂花心中也同样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当初是厉王府的人将李明鹏抓起来的,可以说,李明鹏的死,与秦戮脱不了干系。 甚至就连李二狗母子的死,最初的起因,也是李明鹏想要除掉秦戮。 对于李桂花来说,厉王府对其可以说是有杀父之仇。 梅将军一家又是秦戮麾下的左膀右臂,李桂花对于梅将军一家的感情,定然也是复杂的。 选择现在离去,无论是对李桂花,还是对梅夫人与梅将军,都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因此,顾砚书才会说出李桂花聪明的言语。 甚至现在想想,当初顾砚书说要将李桂花带回王府养着的言论,也是考虑不周了。 “梅夫人对李桂花很是喜爱,自然不会任由李桂花就在阳临县野蛮生长,定然会派人跟随,依照李桂花的头脑,以后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差。” 见止戈依旧眉头微皱的模样,顾砚书难得安慰了一句。 跟别说现在李明鹏之前并未被抄家,现在他身死,李桂花又是其唯一的后代,可以继承他的全部财产。 不缺钱不缺人脉还不缺头脑,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有一番作为。 听闻顾砚书此言,止戈果然不再纠结李桂花之事,转而与两人说起了这次带回来的其他消息。 然而还不等止戈将话说完,兴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爷,宫中的人来传旨,说是皇上让您去宫中面圣。” 第178章 皇上的这道传召的圣旨,对于秦戮与顾砚书来说,来的其实是有些突然的。 毕竟从这些日子皇帝的表现便不难看出,皇帝一直在给厉王府施压,希望秦戮能够妥协。 那模样,仿佛秦戮不低头,这辈子都别想踏入皇宫半步。 谁知道现在秦戮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皇帝便来传召了? 即便感到意外,最后秦戮依旧依着皇帝的意思,跟着前来传旨的人,一同去了一趟皇宫。 顾砚书发现,这次来传旨的,似乎并不是王公公,也不是以往经常来府上传话的那位公公。 “那是皇贵妃娘娘宫中的刘公公。” 兴仁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心底的疑惑。 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顾砚书的神色,又不忘补充上了一句: “属下已经查验过了,刘公公是带着陛下的手谕来的。” 若非如此,兴仁也不会前去通传。 兴仁这句话一落,顾砚书的眼中瞬间便有一丝了然一闪而过: 要说顾砚书与秦戮成婚已经有些时日了,但是对于秦戮的这位名义上的母妃,顾砚书始终不太了解。 其中固然有顾砚书不爱去皇宫中请安的缘故在,但也与秦戮以及皇贵妃的态度,同样脱不了干系。 与秦戮成婚后去皇宫中请安之时,顾砚书便发现自家小鹿与皇贵妃之间的关系极为平平。 自家小鹿对皇贵妃虽然尊敬,但却并不亲近。 彼时顾砚书还以为是自己不够了解秦戮,故而有了错误的理解。 但是这段时间下来,顾砚书却发现,自家小鹿与皇贵妃之间的关系,比他一开始所看到的,更加冷淡。 如今顾砚书与秦戮成婚已经有了大半年,马上便要满一年的时间了。 然而平时,顾砚书却鲜少听到自家小鹿提及皇贵妃的种种。 平日里不提,或许还能用秦戮本身便感情淡薄为人冷淡来解释。 但以前每次顾砚书捣鼓出来了新鲜玩意儿之后,让秦戮送去皇宫中的时候,都会让其给贵妃娘娘带上一份。 正常情况下,秦戮回来之后总是会提上两句的。 譬如是送进御书房之后,秦戮回来便会给自家王妃说上一两句,父皇很是喜欢,对此物赞不绝口之类的言语。 偶尔兴趣来了,还会同顾砚书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皇帝的反应。 譬如当初将望远镜送进皇宫的时候,皇帝拿到望远镜的迫不及待。 不顾身份便想要立刻试用以下的表现。 然而到了皇贵妃身上,秦戮却像是没了言语。 顶多在说到最后,带上一句“母妃以及宫中的娘娘都很满意”,再多的,就没有了。 仿佛皇贵妃于秦戮,与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并无二异。 反而秦戮的生母,娴静皇贵妃,被秦戮提及的次数还要更多一些。 秦戮说起娴静皇贵妃之时,语气也会柔和许多。 那态度,与提及宫中的那位皇贵妃之时,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时日久了,即便是顾砚书再迟钝,也能感受出秦戮对皇贵妃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的冷淡。 更别说顾砚书本就是一个对人感情十分敏锐之人。 顾砚书想来便是一个帮理不帮亲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砚书便不再在秦戮面前提及关于皇贵妃的任何事儿了。 即便是要送东西入宫,也不会像是一开始那般,将皇贵妃的那一份单独与皇上的放在一起,一并交给秦戮,而是将其放在了给后宫其他娘娘的礼物之中。 要说自家小鹿对皇贵妃感情冷淡,顾砚书还能理解。 毕竟秦戮本就是一个在感情上十分迟钝,并且情绪不外露的性子。 要不是当初顾砚书与秦戮成婚之后,脸皮够厚,第一天便拉着人直上本垒。 后来为了拉近与自家小鹿之间的关系,也丝毫不介意自家小鹿的冷脸,无所不用其极地做了不少努力。 譬如日常谈心活动。 再譬如偶尔明明可以解决的事儿,非要说自己没办法解决,然后向自家小鹿求助。 结束之后再大肆夸赞自家小鹿一番,让其心底的大男子主义得到满足等等,也不会有他与小鹿今日的心意相通,心心相印。 但皇贵妃对秦戮的态度,便让顾砚书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皇贵妃对秦戮,甚至比秦戮对她的态度,更加冷淡。 就顾砚书从溢州回京之前,便从未收到过来自宫中皇贵妃的任何消息。 就是五皇子秦灏,其生母位份不高,至今在宫中也只得了个嫔位,顾砚书都能偶尔从其口中听到其提及两句。 譬如什么“今儿个母妃让臣弟过去了一趟,絮絮叨叨地说了臣弟许久,听的人脑壳疼。” 再譬如什么“今年的,龙井不错,产量也足,就连臣弟母妃也分到了一些,不过母妃不爱这些,便都给臣弟了,这不,臣弟便想着来给皇兄皇嫂也送上一些。” 再譬如什么“好险臣弟逃得够快,否则定然会被母妃抓去她的宫中听他念经!” …… 在提及自己的母妃时,五皇子虽是抱怨居多,但却难掩语气中的亲昵。 顾砚书也仅仅是从其中的只言片语便能听出,五皇子的母妃,时不时便会给五皇子府上递信,让其去宫中与其小聚。 即便偶尔五皇子会拒绝,也依旧会时不时从宫中差人送些东西到五皇子府上。 或是从皇帝手中得到的一些赏赐,或是衣物。 虽然都不算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 但这么久了,顾砚书在厉王府上,却从未听过皇贵妃从宫中传来的信件,更别说是送的东西了。 除了…… 秦戮从溢州回京,惹恼皇帝之后的这些时日。 自从那日秦戮与皇帝在御书房中谈话的消息传出之后,皇贵妃似乎瞬间便想起了自己膝下还有秦戮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一般,每日里总会让人送上一封信到厉王府上来。 一开始顾砚书甚至都还不知道此事,直到有一天,顾砚书桌上的墨用完了,又懒得让兴仁去拿,便想着去秦戮的桌前,用秦戮的。 结果一去,便看到了被秦戮放在书桌一旁,来自皇贵妃的信件。 顾砚书原本也没有查验秦戮信件的习惯,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顾砚书原本只想挪动一下那几封信的位置,结果拿的时候,没有拿稳,其中便有几张信纸从信封之中掉落了出来。 天齐写信都用毛笔,那毛笔字本就大,厉王府中的书房还都是用的玻璃窗,光线十分充足。 在将信纸捡起的过程中,顾砚书几乎不用刻意去看,便能看清楚其上面的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顾砚书才觉得吓一跳。 打眼扫过去,几张信纸上的内容几乎都是大同小异。 劝秦戮向皇帝低头。 其中话,顾砚书几乎都快背了。 什么父子哪有隔夜仇。 什么皇上态度如此鲜明,让秦戮不要因小失大。 还有什么让秦戮不要不识抬举。 其中还有那么几句话,差点儿没把顾砚书给气笑了。 说什么当初让秦戮与他成婚,不过是为了做破除命格之用。 命格破除之后,便不该再留下他,不过她见秦戮喜欢,倒也没有说什么。 现在见秦戮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丝毫不顾全大局,她对秦戮很是失望。 还有什么男子与女子阴阳调和方为正道,与男子哪能长久? 现如今秦戮如此为情乱智,日后定然会后悔。 那言语之中,就差没有将顾砚书写成一个祸国殃民,迷惑人心的乱世妖姬了。 也就是顾砚书知道自家小鹿的性子,定然不会理会皇贵妃的这番言辞,对于这些信件,看看也就过去了,否则少不得会去宫中与皇贵妃好好掰扯掰扯。 那人以前一直隐形,全当没有自家小鹿这个儿子也就罢了,现在一听皇帝想要立自家小鹿为太子,便开始出来指手画脚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戮回到了书房,一看顾砚书的动作,便知道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生怕自家软软因为皇贵妃的那些言语生气,好一阵服软顺毛。 也就是皇贵妃看不到秦戮的这番反应,若是看到,指不定会被气个仰倒。 后来皇贵妃依旧没有放弃每日向厉王府传信,但秦戮几乎是看也不看一眼,便让人将信送到了顾砚书手中。 说是任由他处置。 秦戮不看,顾砚书倒是偶尔会看一眼。 放松心情的同时,也怕皇贵妃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谁知道这些日子下来,皇贵妃的信件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些话。 劝说秦戮服软,以大局为重。 还说以后手握江山,喜欢什么样的美人不能得到?何苦在顾砚书那一刻歪脖子树上吊死之类的。 现如今皇帝传召秦戮入宫,不让手底下的公公来传消息,反而让皇贵妃宫中的刘公公来,想来也是因为知道皇贵妃的态度。 想要让刘公公再劝说自家小鹿一番?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确将皇心中的想法摸了个通透。 如同顾砚书所想的那般,皇帝派刘公公来,的确是想要让刘公公劝说秦戮一番。 在皇帝的心中,当初秦戮能够一飞冲天,皆是因为被皇贵妃一眼选中,收入膝下。 即便秦戮对皇贵妃不算亲近,但也定然会对她的话听从两分。 现如今派皇贵妃的人,来给秦戮做思想工作,是再合适不过。 然而有一句话叫做,想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在去皇宫的一路上,刘公公确实在努力给秦戮做思想工作。 结果秦戮确实一个字也没听。 最后见刘公公实在聒噪,干脆直接说了一句“你再废话,仔细本王让你以后都说不出话来!” 说这话时,秦戮的语气很是平淡,但其话语中的威胁以及认真,却让刘公公丝毫不敢忽略。 跟在皇贵妃身边多年,刘公公自然也知道厉王说到做到的性子。 当即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立即闭上了嘴,静如鹌鹑。 皇帝的打算,也就此落了空。 都说知子莫若父,待到秦戮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一看秦戮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暗骂刘公公不中用的同时,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与秦戮话起了家常。 皇帝的设想也很美好,先是与秦戮谈谈心,勾起两父子之间的父子之情。 待到气氛和感情到位之后,便对秦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到时候再劝说秦戮妥协,两人各退一步。 他不再逼迫秦戮纳侧妃,秦戮也不要咬死了不要子嗣。 他给秦戮赐一个家世卑微的女子,让秦戮留下子嗣,届时去母留子,也不算破坏他与顾砚书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 若是这样顾砚书还介意,那便对外宣称那女子怀的孩子是宗室之子,总是不会出错。 谁知道秦戮根本不吃皇帝这一套,直接看了想要和他话家常的皇帝一眼,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知父皇今日召儿臣来,所谓何事?” 说完之后,甚至还不忘加上一句: “儿臣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话语中的意思很是明显: 要还是和上次一样,询问侧妃与子嗣的问题,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这样坚决的态度,差点儿没讲皇帝气个仰倒。 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甚至还是自己最看好的儿子,皇帝还是缓了缓自己心中的情绪,开始按照了一开始定好的流程走。 先是与秦戮说了大皇子以及宁国公府的事儿。 宁国公府被抄家之后,大皇子一脉以及贵妃就像是彻底沉寂了下去一般,再也没了动静。 又说起了二皇子以及四皇子。 二皇子在皇帝的几个儿子之中,可谓是存在感最低,才能也最为平庸。 二皇子的才能,说其平庸,都已经有些客气了,若不是顾忌着人是自己的儿子,皇帝甚至想要直接说上一句愚蠢。 旁的不说,就说上次绍城雪灾之事。 百姓本就因为官府的疏忽,心中有所不满,二皇子去了之后,竟然丝毫不顾百姓的心情,做出将百姓收押之事,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自那之后,皇帝心中便对这个儿子有所不喜。 毕竟在皇帝心中,人可以蠢,但既然知道自己蠢了,那就少说多看少做。 跟着其他人的步子走,总是不会出错的。 偏偏二皇子蠢也就罢了,还喜欢擅做主张,让皇帝如何喜欢? 除了二皇子外,便是四皇子。 皇帝可以看出,他的四儿子,的确比大儿子更加优秀。 毕竟一个人的才干与聪颖,即便是主人努力藏拙,也鲜少有能够瞒过皇帝这双眼睛的。 甚至抛弃秦戮在边疆的建树相比,四皇子甚至比秦戮更加优秀。 然而若是让皇帝选择,在大皇子与四皇子之间,皇帝甚至宁愿选择大皇子。 对于其中的缘由,皇帝并未细说,只说了一句“老四他……心太硬”。 秦戮虽然没有听懂这一句“心太硬”是个什么意思,甚至也有些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因为这个原因,否掉老四。 毕竟曾经秦戮还听自家软软提过几嘴,从自家软软的说法之中,这心硬,应当能够算作一个君王的优点。 然而在看到此刻皇帝神情后,秦戮便知道皇帝并不想多说四皇子什么,也就没有多问。 说到最后,皇帝便说起了五皇子。 要说皇帝现在膝下几个成年的儿子之中,恐怕就是五皇子,与他最为相似。 无论是才干还是学识,都比不上自己的几位兄长,但偏偏又不是个蠢材,人还有些小聪明。 若天齐是太平盛世,有五皇子这样一位储君,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很可惜,天齐并不是。 天齐并非不是太平盛世,现如今甚至还要百废待兴之像。 无论是于公于私,于天齐于五皇子,皇帝都不想将这重担,交予五皇子身上。 立五皇子为储,他若是责任感轻一些,于他自己倒是一件好事,至少过的轻松。 但于天齐,却并非一件好事,君王的责任感轻了,百姓定然就会受苦。 但若是其心中责任感重上一些,百姓们好了,五皇子却过不得好。 皇帝自己便被人评为“平庸”,在位二十余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两字的伤人之处。 对此,皇帝只说了一句“朕与你们,虽为君臣,但也为父子。朕也有爱子之心,这条路艰难,朕受过的苦,自然也不想让朕的儿子再受一次。” 更别说除此之外,五皇子根本毫无继位之心,几个成年的皇子一说完,秦戮顿时便明白了,皇帝对他说这番话的意思: 想立他为储,不仅仅是因为他合适,甚至也是因为现如今,秦戮于皇帝,于天齐,也是一个唯一的选择了。 饶是秦戮,在听过这一番话后,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但一些道理,心中明白是一回事,要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后,秦戮也只同皇帝说了一句: “王妃对儿臣情深义重,没有王妃,便没有儿臣的今日,儿臣不愿做出对不起王妃丝毫之事。” 此时,秦戮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 皇帝又如何看不出这一点? 当即便没忍住,立即打蛇随棍上: “有些事情,有并非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说完之后,皇帝便想也不想,就将他心中刚刚那一番去母留子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皇帝心中想的是十分美好,完全不知道,这番打算,可谓是直接撞到了秦戮的木仓口之上。 皇帝的这番提议,和当初李明鹏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 这种一开始便有着去母留子的想法,甚至比李明鹏更加恶劣。 秦戮此刻甚至能够清晰地记得,在听到止戈回禀关于李明鹏所做所为之时,自家软软眼底的厌恶。 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对李明鹏这种人的不屑。 秦戮甚至敢肯定,但凡他此刻敢点头,敢顺着皇帝的计划走,其后果甚至会比他想要纳妾更加严重。 当即,秦戮刚刚软化下来的态度,又有了一番新的转变,看向皇帝的眼神,也逐渐有了变化。 而此刻的顾砚书,对于皇帝与自家小鹿的谈话却是全然不知。 在将秦戮送出府外之后,顾砚书转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看起了这些日子的账本来。 现如今已经进入了秋日,虽然秋老虎依旧磨人,但比起前些日子来,日头却凉爽了许多。 百货商店等生意依旧火爆,但“清爽一下”的进账,却少了许多。 这要是放在以前,顾砚书是定然不会在意的。 但是现如今嘛…… 想着阻止着他与自家小鹿奔向自由之路的两座大山,顾砚书顿时便重新在脑海中思索起了挣钱的法子。 现如今天气转凉,清爽一下的进账定然会日益走低,若是这般,那就得退出新产品了! 像是在清爽一下特别火爆的奶茶,这不仅可以做冰饮,同样还能做热饮。 到时候就推出热奶茶,再配合后世曾经火爆一时的“秋天第一杯奶茶”的营销方案,又能为清爽一下续上一波。 除此之外,在后世,冬日里最受吃货们欢迎的,应当非火锅莫属! 顾砚书平日里虽然吃的相对较为清淡,但在火锅之上,顾砚书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红锅党。 想到那红红辣椒,辣辣的红油,沸腾的热锅,再配上肉片、毛肚、虾滑等等,打上一碗油碟一蘸…… 想着想着,顾砚书便觉得嘴里的口水似乎就有一些包不住了。 但若是顾砚书想要退出火锅的话,现如今摆在顾砚书面前最大的一个难题,便是辣椒。 对。 到目前为止,顾砚书还没有在天齐见过辣椒。 偶尔有些辣口的菜,其中也是放的一名为“赤果”的调味料。 这赤果虽然也有辣味,但却并不如辣椒纯正。 并且那赤果除了辣味之外,还带着一点辛以及苦和涩,总体来说,并不算是好吃。 也是因为如此,顾砚书在来了天齐这么久,也没能吃上一顿让他满足的,红辣辣的火锅。 倒是也派了人去其他国家以及出海寻找,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依旧没有太大的收获。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想到了自己上一次派人出海,已经是他离京之前的事儿了。 算算时间,这些人也应该快回京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这些人能不能给他带回来一些惊喜? 常言道说曹操曹操便到,就在顾砚书心中这般作想的时候,兴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声同顾砚书禀告着: “殿下,您前些日子派出去的队伍回来了,据说这次带回来的物品中,有王妃特地吩咐过得几种。” “哪几种?” 顾砚书想了想自己特地向地下的人交代过的几种物件,可都是稀罕物! 即便是找到一种,便已经是难得的收获,结果现在兴仁却告诉他,有好几种? 想到这里,顾砚书顿时便坐不住了,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属下也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好像是有些红色以及白色的果实,模样倒是有些奇怪。” 就在顾砚书起身之时,兴仁也给了顾砚书回答。 顾砚书交给出海之人的画册,兴仁也不过是打眼瞧了一下,对于上面具体有什么,并不清楚。 现在看到到底下的人带回来的物件,除了颜色之外,自然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却不知他这一句话,于顾砚书来说,也已经透露出来了太多的信息。 红的! 白的! 顾砚书脑海中顿时便有了一丝猜测,眼中一丝惊喜一闪而过: 要真是他此刻脑海中所想的那两个物件,顾砚书甚至已经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钱财冲他涌来的模样。 想到这里,顾砚书脚上的步伐顿时便加快了些许,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王府的前厅。 第179章 这次顾砚书派去出海的队伍运气不错,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顾砚书才刚到前厅,便看到了前厅之中,被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 桌上乱七八糟的什么物件都有,但到底还是兴仁口中那“红的、白的”最为显眼。 顾砚书不过是打眼一瞧,便看到了那两个物件。 “属下见过王妃,殿下万安。” 这边顾砚书还没进门,屋内的人便已经听到了动静,向顾砚书请着安: “这次出海运气不错,碰到了好几样王妃画册上的物件,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正确,属下便干脆一同带回了,好让王妃掌掌眼。” 几乎是在那人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顾砚书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没错,是我想要的东西!” 刚刚在听到兴仁的描述时,顾砚书便已经在猜测,他口中那“红的、白的”果实,是不是指的辣椒与棉花。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顾砚书却依旧不敢肯定。 毕竟无论是辣椒,还是棉花,都是比较难找到的物件。 怎么可能一次性全都被带回来。 然而在现在看到实物之后,顾砚书才发现,自己的确没有想错。 这次被手底下的人带回来的,兴仁口中那“红的、白的”果实,的确是辣椒和棉花。 快步上前,将放在桌上的辣椒与棉花拿在手中,感受着指尖真实的触感,饶是顾砚书,此刻也有些激动。 先不说他刚刚还在想着这红汤火锅的事儿,就说这棉花,一旦推广开来,不仅仅与他的商业帝国有益,于天齐百姓来说,也是一大幸事。 毕竟这棉花可以做的事儿简直是太多了。 不仅仅可以用来纺棉线,织棉布,做衣物,最重要的是,还能用来谈棉被! 现如今天齐冬日用以过冬的杯子,要不是动物皮毛,要不就是其中填充的动物羽绒。 再搭配着屋内的炭火盆或是火炕等一同取暖。 但无论是动物皮毛还是羽绒,都因为产量不高而价格昂贵,普通百姓鲜少有能够承担的。 但这棉花却不同。 只要棉花的种植推广开来,日后百姓便再也不需要为了过冬而发愁了。 想到这里,顾砚书脸上便带上了一丝笑意,连忙捏着手中的那一朵棉花,看向了站在一旁,这次出海的负责人: “这东西,你们这次带回来了多少?” “大概一箱子左右。” 那人说话的同时,手中不忘比划了一下箱子的大小。 这白色的果实,在王妃给他们的小册子里,位置比较靠前。 当初王妃将那小册子交给他们的时候便吩咐过,那小册子里,越靠前的物件,越要紧,也越重要,遇到需要取舍的时候,便按照小册子上面的顺序取舍便可。 故而虽然将这物件卖给他们的人说这白色的果实白绵绵的占地,还不能吃,基本没什么用处,他们依旧装了满满一箱子回来。 若不是那人手中没有更多的白色果实了,他们或许还能带回来更多。 而顾砚书则是根据那人比划的动作,在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 箱子应该是长一米,宽和高都是半米的大小,若是满满一箱子的棉花,剥离出来的种子虽然不多,但也够种几片试验田。 届时试验田中的棉花籽结了种,慢慢积攒下来,也完全够推广。 确定量够后,顾砚书缓缓放下了心,正准备看看这次出海队伍其他的收获,谁料抬眼便看到了那负责人面色忐忑的模样。 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给这负责人一个准话: “东西没有找错,按照本殿一开始的承诺,这次出海的人,都有赏!” “多谢王妃。” 那负责人一听,脸上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不少,忙不迭地带着手底下的人冲顾砚书谢恩。 要说这赏赐不赏赐的,对于他们来说,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毕竟顾砚书对手底下的人一向大方,对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因为他们常年奔波在外,较为辛苦,待遇还要比王府中的兄弟更高一些。 但一般来说,吃多少饭就要做多少事。 他们每个月领着全府最高的月例,但在前面大半年里面,却没有带回来一件像样的东西。 即便府内的其他兄弟们没有说什么,他们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 现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件王妃需要的物件,可不是让他们心中都高兴吗? 至少他们对得起王妃的那一份厚待! 顾砚书可不知道知道这些人心里面在想什么,只继续扒拉着桌上的物件。 而后顾砚书发现,这次出海的队伍所带回来的辣椒,居然还是三种不同的品种。 其中有不怎辣的“二荆条”还有比较辣的“朝天椒”以及特别辣的“小米辣”。 就这么一下,就直接将顾砚书想要的火锅的辣椒,全都给带齐了。 当即,顾砚书便没忍住转头继续询问那负责人,辣椒带了多少回来。 “这红果量不多,属下们带的也少,只装满了一个小盒子。” 负责人见王妃似乎很是喜欢这红色的果实,说话的同时干脆直接给收底下的人打了一个眼色。 不多时,手底下的人便已经抱着一个小盒子回到了前厅。 小盒子是真的不大,大概也就只有女孩子首饰盒的大小。 顾砚书打开看了看,才发现这辣椒甚至连一个小的梳妆盒大小的盒子,都还没装满,大概只占了里面四分之三的体积。 与棉花相比,这心理落差,确实是大了一些。 但很快,顾砚书便将脑海中的那一丝失落打散: 即便量不多,但这辣椒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辣椒籽。 别说是这一盒子了,就是只有几根,顾砚书也能种出一片地来! 现在这一盒的辣椒,足够顾砚书吃上好几顿红油火锅了。 想着,顾砚书脑海中似乎又出现了红汤锅咕咚咕咚冒着泡的模样,顿时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许是顾砚书的表现过于明显,顿时便被站在一旁的负责人看出了其眼神中的含义。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那负责人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提醒着: “将这红果交给属下的人同属下说,这红果似是有毒,并不能食用。” 在古代没有检测仪器的情况下,判断一样食物有无毒性,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方法。 看外观、看颜色以及试吃。 辣椒长相怪异,颜色鲜艳,入口有涩感,多吃还会麻嘴。 没有吃过辣椒的人生吃之后还会胃疼以及拉肚子。 这种种因素加起来,可不就会得出辣椒有毒的言论吗? 顾砚书闻言,想也不想便摆了摆手: “有毒?辣椒怎么可能会有毒呢?说有毒那是他们不会吃!” 说完顾砚书见那负责人还想说什么,直接先一步开口堵住了那人的嘴: “放心吧,府内有府医在,东西是我让你们去找的,做出来之后即便是有毒,也怪罪不到你头上。” 王妃都这般说了,那负责人自然是不好接话,只能眼见着自家王妃的将那小盒子像是个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期间还不忘将放在桌上的那几个用来展示红果一同放进那小箱子里,然后吩咐着身边的小厮将箱子带回主院卧房放着。 将小箱子交出去时,王妃甚至还很是不放心说着什么,让身边的小厮小心再小心,将箱子安全护送回去,一个籽儿也别落下的话。 那宝贝的模样,让负责人顿时便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这边顾砚书安顿好了辣椒的去处,便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圆桌之上。 除了那棉花和辣椒之外,这次出海的队伍似乎就没有再带回来什么有利用价值的物件了。 顾砚书翻看的时候,带上了一些漫不经心。 直到…… “这是哪儿来的?” 顾砚书拿着从那堆战利品中翻出来的物件,手指颤了颤,叠声询问着那负责人。 无论是兴仁还是负责人,都能够听出,这次顾砚书的语气,甚至比刚刚看到那棉花时的语气,更加激动。 负责人看着被自家王妃拿在手中的物件,先是蒙了蒙。 原因无他,而是此刻被顾砚书拿在手中的东西,实在是过于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丑。 那灰扑扑的模样,若是不仔细看,甚至还以为是什么土疙瘩。 在王妃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朴素与丑陋了。 这番对比,硬是让那负责人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顾砚书没忍住第二次出声催促的时候,负责人才从脑海中翻出了这两个丑东西的信息: “好像是什么山货,是属下在收棉花的时候,那卖棉花的老伯送的。” 说起当时的场景,那负责人也有些无言。 前头那负责人便提过一嘴,说是这棉花又不能吃,还占地方,对于他们的上一位主人来说,这东西几乎没什么用处。 听闻他们要买,那老伯可以说是二话不说便给他们打包好了。 后来可能是看他们给的价格不低,那老伯心中也是有些过意不去,边想着给他们一些搭头。 但是那老伯就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家中的条件并不算好,就算是给搭头,也给不了什么好东西。 最后,便给了他们一筐山货,也就是顾砚书现如今手中拿着的那俩土疙瘩。 说是洗干净煮熟了之后,可以吃。 但他们虽然是在秦戮麾下做事,但却并不是贱籍的下人,再加上顾砚书对手底下的人向来大方,他们手中也不缺钱财。 出门在外,穷家富路的,几乎人人都带足了干粮与钱财,怎么会去吃一个老伯给的山货? 若不是那老伯坚持,那负责人甚至连收都不想收下。 最后收下之后,负责人也只是将那框子山货直接丢到了角落里面,最后竟然也忘记丢了。 刚刚在收集样品的时候,许是手底下的人疏忽,竟然直接将那老伯给的山货给放了进来。 这样想着,负责人的心中便不由颤了颤。 正想开口让顾砚书原谅他手底下的人的疏忽,谁知道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到了自家王妃的声音: “什么山货?这东西分明是红薯!” “红薯?” 这名字听着很是耳熟,负责人先是愣了愣,很快看便反应了过来。 那小册子! 在王妃给他们的小册子上,也有红薯的存在。 其排名甚至还在棉花之前,甚至排到了第一页的位置,与另外一个名为“土豆”的物件排名不分先后。 这也是顾砚书给他们的册子里面,唯二两个排名不分先后的物件。 在出海寻物的过程中,那负责人将小册子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家王妃对土豆以及红薯的重视? 这两个物件,从几种形态不一的果实到藤,都被王妃画在了画册之上,就怕他们见到的时候不认识。 结果现在王妃却告诉他们,这灰扑扑的物件,竟然是在小册子上排名最靠前的红薯? 就在负责人这样想的时候,便已经听到了自家王妃让打一盆清水来的吩咐声。 而后,那负责人便看到顾砚书将其中一个灰扑扑的土疙瘩放在水盆里清洗的模样。 待到那土疙瘩表面的泥土以及灰尘被清理干净,露出其本来的面目之后,负责人终于认出来了,这物件,的确是让王妃极为重视的红薯! “这红薯那老伯给的虽然不多,但也有满满的一筐,若是不够,属下便再带人回去寻!” 这一次甚至需要顾砚书开口询问,那负责人便已经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那负责人手底下的人也机灵,一听上司这般说,也没闲着,直接去将那一筐子红薯给搬了进来。 “这数量的确不多,现如今快到月底了,你们又才刚刚回来,休息几日,待到下月月初,再出海一次,看看能不能再带回来一些。” 顾砚书打眼扫了一下你框子里红薯的量,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二十个,确实是少了一些。 当即便做出了安排,随后也不忘将那负责人夸赞了一番: “你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一同出去的人,通通有赏!” 说这话的时候,顾砚书脸上是难掩的喜气。 这红薯有多珍贵,只要是经历过末世的人,就没有不清楚的。 好用活、不挑地,更重要的是,产量高! 要知道这粮食的产量问题,一直是困扰着天齐朝堂的大问题。 没有人比去工部帮忙改造过一次农具的顾砚书,更加清楚这一点。 而这红薯,却是出了名的产量之王。 即便是在后世,照顾地比较好的地方,大米的亩产也只能达到五百到六百公斤上下。 但是这红薯不挑地,就是稍微上点心地伺候一下,这亩产便能够达到六千斤,若是土地肥沃,照顾得好,甚至能够达到上万斤的产量。 这前前后后算起来,便是五倍的差距。 更别说在现如今没有经过改良的水稻稻种以及天齐的种植水平,大米的亩产甚至还不能达到后世那般厉害的地步。 根据顾砚书的了解,现如今天齐的大米以及小麦的这般主食的亩产,最高的也不过是三百斤上下。 若是这般算,那其中便至少有二十倍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这红薯淀粉含量不低,完全可以替代主食! 顾砚书没有后世科学家们的头脑,也没有他们吃苦耐劳,十年如一日研究一个课题的坚持,同样没有他们的奉献精神。 没有办法将杂交水稻带进天齐,解天齐百姓们口粮之忧。 但他却拥有后世的知识以及金钱,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将土豆以及红薯寻找出来,带给天齐的百姓。 而现在,被摆放在顾砚书面前的红薯无疑是在告诉他,他这是成功了! 想到这里,顾砚书的唇角便忍不住向上扬了扬,同时心底也有一丝遗憾: 可惜他家小鹿现在被皇帝召入皇宫了,不然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与自家小鹿分享自己的喜悦。 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红薯,顾砚书又觉得,不能在第一时间与其分享也没有关系。 一会儿待到小鹿回府,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与他,让自家小鹿也高兴高兴。 顾砚书这边的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地响,然而还不等他与秦戮分享喜悦。 宫中便已经先一步有消息传了出来: 这厉王殿下又双叒叕惹恼皇帝了! 虽然没有消息传出两人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了分歧,然而根据知情人的说法,这一次两人的争吵似乎要比上次更加激烈! 甚至还没等到秦戮离开皇宫,这件事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顿时京中留言四起。 但与上次众说纷纭不同,这一次百姓们的口径却十分统一: 那便是厉王殿下这一次恐怕是要真的完了! 京中原本便不平静的那一滩水,顿时又被搅得更加浑浊了起来。 其中浑水摸鱼者有之,见风起浪者同样有之。 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地开始猜测起了御书房中发生的事儿。 说秦戮与皇帝发生了争吵还不够,还说两人甚至已经动过了手,所以厉王才会彻底把皇帝给惹恼了。 顾砚书这边前脚刚听到旁人传出来的风声,后脚便收到了自家小鹿回府的消息。 与外界的纷纷扰扰不同,秦戮作为身处流言中心的当事人,此刻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 不仅表情轻松平淡,与往常看不出任何区别。 顾砚书甚至还从中看出了一丝如释重负之感。 甚至还不等到顾砚书开口询问,他便已经听到了自家小鹿的声音: “本王将兵符还给父皇了。” “什么?” 顾砚书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 虽然在顾砚书以前的计划之中,的确有交还兵符这一点。 但在顾砚书的计划之中,却不是在这个时候交还兵符。 而是在秦戮将军中的钉子完全拔除,确认没有任何漏洞,而他的商业蓝图也逐渐铺展开来之后,再将兵符交还。 然而现如今,顾砚书的商业帝国的确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之中,但是军中却还未完全整顿干净。 旁的不说,就说李明鹏所提供的那份供词,所带来的影响就还没有完全消除。 秦戮这些日子也都在军中忙碌此时,怎么会就如此突然地就将兵符交了回去了? “因为本王……拒绝了父皇的一个要求。” 秦戮先是顿了顿,而后很快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说这话时,秦戮的语气中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自然,似乎并不想告诉顾砚书缘由。 但想到了上次他从溢州回京,第一次惹恼父皇之后的隐瞒,以及自家软软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即便秦戮心中有所不愿,最后还是开了口。 有些事情,没有开口的时候或许会觉得难以说出口。 但一旦开了头,便会发现,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以启齿。 不多时,秦戮便将自己在御书房中,皇帝提出的那番去母留子的言论,说了出来。 在皇帝心中,他允许秦戮不纳侧妃、不纳妾,只是让其留下一个子嗣。 甚至还不可以给其母亲一个名分,甚至还可以将那孩子充作宗室之子,便已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同时在皇帝的心中,这也不算违背了秦戮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但在秦戮心中,却不是这样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指一生一世,都是两个人。 若是他想要孩子,留下子嗣,那便不是一双人,而是三个人。 连带着那个不能留下姓名的孩子的母亲一起,甚至是四个人,哪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秦戮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秦戮也知道,自家软软绝对不会愿意做出这样的让步。 于是就这件事上,父子二人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甚至如同外界所传闻的那般,产生了剧烈的争吵。 当然,这个“争吵”用的其实并不算是太过合适。 因为在这整个过程中,更多的是皇帝对秦戮的单方面训斥。 说到最后,双方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有所让步。 秦戮最后见皇帝态度实在是过于坚决,便知道他也必须做出一件能够表明自己决心的举动。 当即便直接将放在自己身上的兵符给交换了回去。 皇帝经过秦戮的这番举动,果然是明白了其心中的想法,对此更是勃然大怒。 直接让秦戮滚出了皇宫。 秦戮说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顾砚书先是对秦戮的所作所为表示了极大的赞扬。 如同秦戮所想的那般,什么去母留子便是不负一生一世一双人? 拔掉的钉子就能忽略上面的钉眼,吃进去的排泄物就能当做没有出现过吗? 这种流氓的逻辑,简直就是狗屁! 还好他家小鹿足够坚持! 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人夸赞了一番后,很快,顾砚书便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的点: “父皇召你入宫,你带兵符做什么?” 这东西在不用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放在密室里面好好保存吗? 在对上自家软软略带一丝询问的目光,秦戮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 “进宫之前,有些预感这一遭不会轻松。” 知父莫若子。 这段时间里,皇帝一直没有放松过对厉王府的施压。 在这个时候将他招入皇宫,或许会有让步的意思,但秦戮更加明白,皇帝让步后的结果,或许也不会达到他的预期。 而且依照秦戮对皇帝的了解,在第一次让步之后,皇帝几乎不可能做出第二次让步。 故而在离府之前,秦戮略微思索片刻后,还是将兵符带在了身上。 本只想着用来以防万一,谁知最后,到底还是将其给交了出去。 第180章 虽然交还兵符,是顾砚书与秦戮早就计划好的一步。 然而现在的时机并不算成熟。 顾砚书也能看出,在交还兵符之后,自家小鹿其实并不像是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眼底多少还是有一些遗憾以及不舍。 顾砚书不过是一眼,便看出了秦戮心中所想。 不过略微思索片刻,便能明白秦戮此刻的心情。 从十五岁开始,边疆、战场、三军……几乎涵盖了自家小鹿的整个青春。 可以说自家小鹿人生最重要的时刻,都是在军中完成的。 第一次立功、名声大噪、三观的养成…… 现如今将兵符交还,虽然丝毫不会影响小鹿在军中的名望以及地位,但到底还是有些什么地方,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思及此,顾砚书便在心中思索着,应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一下自家小鹿。 谁知道还不等顾砚书开口,那边秦戮便已经有所察觉,先一步开了口: “别多想,将兵符交回去,并非什么坏事。” “嗯?”顾砚书抬眼,略带一丝疑惑地看着自家小鹿。 “在溢州的时候,本王便想过,是不是本王太霸道了,让底下的人没了出头的机会。” 秦戮此话一出,顾砚书便立刻明白了其话语中的含义。 秦戮想说的是他后继无人,偌大一个天齐,除了他的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挑起大梁的人的情况。 “王爷怎么能将此时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反驳道,自家小鹿可从未打压过任何人,什么叫做太霸道了? 秦戮也跟着摇了摇头: “但王妃不能否认,是本王的存在,助长了他们心中的惰性,也让他们少了一丝血性。” 这下,顾砚书却是是的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没错,顾砚书曾经因为自家小鹿后继无人的情况,劝说过其尽快找接班人。 自家小鹿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却还是依照他的提议,起了一点心思。 谁知道将青年将领都筛选了一番后,秦戮才发现,这个继承人,并不是他想找,便能随随便便找到的。 因为秦戮的横空出世,百战不殆,让天齐的将领们心中似乎都少了一丝必须要向上爬的念头。 因为无论如何努力,他们最后的成就都不可能超过秦戮。 甚至还有人觉得,反正天齐有秦戮在,还有没有其他出色的将领,都没有关系。 因为无论情况到了多么糟糕的地步,只要有秦戮在,便能转危为安。 这个时候,顾砚书也明白了他家小鹿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厉王”这两个字,带给天齐将领的,除了安心之外,还有可以不用努力的念头。 只要他家小鹿还在军中,这些人心中的这般想法便很难转变。 只有秦戮离开了,或许才能让他们幡然醒悟。 但在以前,秦戮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这样做。 而现在,与皇帝的争执,便是秦戮觉得比较恰当的机会。 见自家软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秦戮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又不紧不慢地加上了一句: “除此之外,若是本王还在军中,又怎么能够让军中的那些狐狸,露出他们的尾巴?” 李明鹏给出的供词的确很有用,秦戮根据他的供词,也的确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顺着这些蛛丝马迹,秦戮甚至还查到了一些意外之喜。 但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其中还有两年的休战期,大多证据都已经被掩盖。 秦戮回京之后,整顿三军的进展一直不如人意,便是因为他虽然知道了军中蛀虫是谁,却一直找不到证据以及理由将其合理拔除。 秦戮在军中威名在外,他在一日,这些人便一日不敢妄动。 只有他离开了,这些人放松了警惕,才能看出来某些人到底是人是鬼。 现在交还兵符的确比计划中提前了一些,同样不算是最好的时机。 但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原本还想着好好安慰一番自家小鹿,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下色相也不是不可以的顾砚书。 在看到自家小鹿如此生龙活虎,还有精力盘算着怎么彻底清扫三军的模样,顿时便将自己心间的想法,给按了回去。 秦戮这边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地响,全然不知道自己拨弄算盘的时候,错过了什么样的福利。 说过了兵符之事,顾砚书便忍不住与秦戮分享起了这次王府出海队伍的成果。 首先拿出来给秦戮看的,自然是这次收获最大,也是最意外的惊喜—— 红薯了。 旁的不说,这生红薯的外表,确实算不上好看。 即便是洗干净了,也像是一个灰扑扑的土疙瘩,属于放在路上,旁人都不会多瞧一眼的模样。 秦戮虽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在看到这灰扑扑的土疙瘩的第一眼的时候,也没有怎么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自家王妃说到这名为红薯的物件,可以达到亩产六千斤的惊人产量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灰扑扑的土疙瘩,到底有多珍贵。 “亩产六千斤,王妃说的可都是真的?” 饶是秦戮知道顾砚书的性子从不会说一些假大空的话,此刻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亩产六千斤,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根据土壤的肥沃程度、温度以及施肥等其他的外界因素,这个产量都会有浮动。” 顾砚书摸着下巴,正色道: “若是精细的养着,或许还能超过六千斤这个数字,即便是条件不好,达不到六千斤,上心一些,也至少能有四千斤的亩产量。” “四千斤也不错了!”秦戮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即便是秦戮对农田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也知道亩产四千斤,甚至是六千斤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现如今,天齐最好养活,产量最高的农作物,亩产也才堪堪达到八百斤上下。 就这,在消息传回京都的时候,也让天齐的朝臣以及皇帝高兴了好几天。 这物件即便不能达到亩产六千斤,就如同自家王妃所说的那般,条件不怎么好,达到四千斤的亩产,他天齐日后都不需要再为了粮食而发愁了。 想到这里,秦戮顿时便有些坐不住了。 当即便忍不住起身,找人将这红薯种植下去,观察一番。 结果秦戮刚有了一些动作,便直接被顾砚书给拉了回来: “王爷这么急做什么?这红薯喜热,现在马上便要入秋了,京都可不算是一个好的种植地。” 要顾砚书来说,这红薯来的时机其实并不算十分好。 红薯虽然好养活,在冬日也能活下来,但天齐京都的冬日温度实在是太低,对亩产的影响也会很大。 在秦戮回府之前,顾砚书便想过了,将试验田放在京都,并不算是很好的选择。 同时顾砚书还翻看了一番天齐的地图,最终找到了一个比较适合的地点—— 南城。 没错,就是穆小姐的娘家,顾砚书的外家所在的地区,南城。 选在南城,顾砚书固然有一定的私心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它合适。 首先是气候,南城虽然算不上四季如春,但冬日也比京都暖和不少。 根据顾砚书翻看县志的了解,南城在冬季温度最低的时候,也能有大约零上十几度的样子。 到时候再想一些保温措施,用外力帮助一番,便能直接达到红薯最理想的生长温度。 再有便是光照。 红薯其实是喜光的植物,充足的光照也能提高红薯的产量。 南城地势平坦,光照方面,也能够满足这一条件。 除此之外,便是人脉以及熟知度了。 想要推广新的农作物,必然会对以前的农作物有一定的影响。 农田也就那么多,种植了红薯,同一块儿地上便不能再种植其他的农作物了。 更别提对于一些一年两熟以及一年三熟的地区,这新的一批农作物才刚刚播种下去。 要换成红薯,便需要将田里已经种好的幼苗全都拔出来。 若是找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想要做这些事,无疑是十分困难的。 但南城就不同了。 穆家在南城盘踞已久,在南城也具有一定的名望。 若是选在南城,顾砚书完全可以借助穆家的势力,来完成以上的一系列操作。 除此之外,便是顾砚书在南城也有几个得力的掌柜在。 现如今南城的生意也进入了平稳期,掌柜们相对比较清闲,没事的时候也能去田里帮忙看看。 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禀报。 故而在多方对比之后,顾砚书最终决定,将红薯种植的试验田,放在南城。 听过了顾砚书的一通分析,秦戮也发现,南城的确是一个十分适合的地方,当即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那便依照王妃所言。” 顾砚书也知道,在这些事儿上,他家小鹿向来不会反驳他。 微微笑了笑,便开始同自家小鹿盘算了起来。 红薯喜热,现如今种植下去的红薯,不如夏季长得快,大概需要五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大概来年春天,应该要到来年春日,才能够见到成效了。 虽然现如今不是红薯的最佳种植时期,但到了来年春天,就恰好到了时候。 到时候种下的第一批红薯也都有了收获,刚好可以用那一批红薯果实,用来推广。 将一些产量不怎么好,土壤不怎么肥沃的地方,都改种红薯。 还有那些家中买不起稻苗的贫农家庭,也可以去官府免费领取红薯苗种植。 红薯能放,现在水泥路也修好了,消息传递的快,想来红薯的推广不会太困难。 若是推广地顺利,春季种植的那一批红薯,应该就能够达到一定的规模和产量。 到了明年冬天,天齐的百姓便不用为了粮食而发愁了。 这边顾砚书一边念叨,一边在纸张上大致计算着,若是在理想状态下,明年天齐种植红薯的规模以及产量,还有冬日可以攒下的粮食存量。 那边秦戮则是看着自家王妃的动作,眸色暗了暗。 直到顾砚书最终算完,放下笔之后,抬眼才发现此刻自家小鹿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王爷?” 顾砚书直接向秦戮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秦戮看着顾砚书,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妃准备将第一批红薯,用以推广?” “对啊,这东西当然要拿来推广了!”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无偿?” 秦戮又问道,虽然是问句,但语气中的笃定却彰显着他心中已经明白了顾砚书的想法。 果然,下一刻,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到点了点头: “自然是无偿。” “为何要这般做?”秦戮眸色又暗了两分,眼中满是意味不明的光芒。 “还能为什么?这红薯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产量高很快便能形成买方市场,又卖不上价……”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但话说到了一半,却明白了秦戮问这番话的缘由。 顾砚书在此之前,无偿甚至亏本替天齐的百姓做过许多的事儿。 比如《京都报社》、再比如绍城雪灾赈灾,再比如活字印刷,亦或是水泥,溢州的堤坝,天齐的水泥路…… 但以前顾砚书所做的每一件事,即便是在银钱上亏本,也要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京都日报》亏进去的钱,最终成了厉王府掌控舆论的资本,后来甚至还靠着刊登广告十倍百倍地挣了回来。 绍城雪灾赈灾捐献出去的钱,最终换成了厉王府名声大燥,在百姓心中形象的扭转,以及绍城赈灾功劳的一半。 活字印刷,除了此物的确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独占技术没有推广更香之外,便是提高了厉王府在文人心中的声望以及皇帝心中的好感度。 水泥、溢州堤坝、京都水泥路……同样如此。 而以上种种的“亏本”甚至还建立在一个大前提之下: 当初顾砚书以为秦戮会继承皇位,想要从现下开始,便替着自家小鹿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但这一次,红薯苗的推广,秦戮却从中看不到任何一丝好处。 甚至就是皇位,现如今也几乎与秦戮无缘了。 这样的情况下,顾砚书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么多。 即便这红薯如同顾砚书所说的那般,命贱好养活、产量高很快便能够形成买方市场卖不起价。 但在这之前,相信很多人都愿意为了“亩产四千斤”这一点,而买单。 若是顾砚书心狠一点,甚至能在明年春季之时,第一批试验田收获的时候,便赚一个盆满钵满。 但顾砚书显然并不打算这样做。 而是选择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将此物免费推广开来。 这并不符合顾砚书绝不吃亏,雁过拔毛的性子。 也是因为如此,秦戮才会由此疑惑。 “小鹿。” 明白秦戮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之后,顾砚书神情略微变得严肃了些许,抬眼看向秦戮。 注意到顾砚书的神情变化,秦戮也很快调整了一番心态,满脸正色地看向自家软软。 果然,下一刻,秦戮便听到了自家软软满脸严肃的询问: “你还记得,在我创办报社之后,在报社中,所题下的第一幅字,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嗯。” 秦戮微微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当时那副字,还是他亲自帮他家软软挂上去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没错,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顾砚书点头,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虽然达不到这般崇高的境地,但却也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其他人一些帮助。” “没错,我的确是商人,并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但小鹿,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用也用‘买卖’、‘生意’来概括的。” 说到这里,顾砚书又顿了顿,随后才加上了一句: “若只说‘生意’的话,在商场上还有一个定律,风险越大,收效越高,但你知道,我却做了一桩,风险极高,收益极低的生意吗?” 顾砚书说完这话之后,秦戮便忍不住向其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风险高,收益低,自家软软,还做过这种生意吗? 随后,秦戮便便看到了自家软软向他靠近的模样。 紧接着,秦戮便感觉到了自己唇上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只是这触感一触即走,甚至没有给秦戮任何反应的机会。 在秦戮唇上浅啄一口后,顾砚书才微微侧过头,将唇抵在了自家小鹿的耳边,低声说了答案: “自然是爱上你啊。” 若只谈生意,那从喜欢上秦戮那一刻开始,顾砚书便在亏本。 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压上全部身家的惊天豪赌。 赢了,收获一个心意相同之人,输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样的生意,收效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对于生意人来说,无疑是最不划算的。 没有哪一个生意人,会愚蠢到做这种买卖。 但如同顾砚书所说的那般,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又怎么能够都用“生意”二字来衡量? 人非草木,又如何能够做到将所有事物都放在天平的两端? 这红薯苗也同样如此。 从利益的角度来说,无偿推广红薯苗,对顾砚书的确没有任何益处。 甚至因为此刻他家小鹿无缘皇位,连最后一点隐形额好处也化为乌有。 但顾砚书又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出来在自己掌握着亩产四千斤甚至是六千斤的红薯,看着天齐的百姓食不果腹,却将红薯苗给卖出天价来的做法。 而秦戮早就被自家软软在自己耳边所说的那一句“自然是爱上你啊”给搅乱了所有思绪,哪里还能有其他的精力,去思索红薯苗之事? 见自家软软在说完之后,还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模样,秦戮当即便不再压抑心底的悸动,向自家软软欺身而去。 饶是顾砚书,也没有想到自家小鹿思绪竟然能够转变的如此之快。 他们上一刻不是还在说着正事吗? 兼济天下以及红薯苗这么正经的事儿,自家小鹿是怎么能够做到胡思乱想的?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经被秦戮搂在了怀中。 到了最后,顾砚书也就只能来得及说上一句: “混蛋,这里是书房!你就不能回去之后再……” 然而就是这一句话,顾砚书都没能说完,便被秦戮给堵了回去: “没事,兴仁他们都明白。” 没错,兴仁他们怎么会不明白呢? 毕竟在两人最为胡闹的时候,甚至开发遍了王府主院额每一寸土地。 区区书房而已,兴仁这般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顾砚书挣扎无果,最后也就只能任由他家这头小鹿为所欲为。 同时在心中告诫自己: 以后谈正事就谈正事,别没事想着瞎告白! 第181章 在确定红薯的试验田的同时, 顾砚书也找到了一片用以种植棉花的试验田。 其实在顾砚书心中,棉花与红薯可以说是同等中更要。 只不过的棉花的作用,在亩产能够达到四千斤甚至是六千斤的红薯面前, 似乎就有些不够看了。 至少在顾砚书提及棉花之时,秦戮脸上的情绪波动, 并不像是听到红薯那般大。 对此,顾砚书也没有说什么, 只等到到时候棉花收获, 将第一批用棉花做出的成品拿出来给自家小鹿看,他便能够知道了。 除此之外, 辣椒倒是在王府中, 掀起了一番波澜。 在将辣椒交给顾砚书,出海的负责人说这红果有毒性的时候, 兴仁恰好在顾砚书的身旁,将这番话听在了耳中。 故而后来顾砚书在用辣椒捣鼓什么红汤火锅的时候, 兴仁可谓是如临大敌。 带着于立人在一旁, 寸步也不敢离开自家王妃, 就怕一个不注意的功夫,自家王妃便被这辣椒给毒死了。 毕竟这辣椒有么有毒, 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现在兴仁的态度,待到他将这红汤火锅做出来之后, 自然便会有所转变。 在顾砚书的心中,没有人能够逃过火锅的魅力,如果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最后的事实,也证明顾砚书没有想错。 随着顾砚书将红汤火锅调制完成,放在一开始让匠人准备好的小炉子上面烧开之后。 随着锅底的骨头汤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辣椒等调料在锅中上下翻滚着,辛辣中又带着一点霸道的香气从锅中飘出,随着时不时吹过的微风在空中蔓延开来之时。 原本如临大敌的兴仁以及于立人,脸上的神情登时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警惕悄悄开始放松,就连嘴中,也开始补助地分泌起了液体。 随着顾砚书将鹌鹑蛋、蹄筋、虾滑、肉丸等食材一个个放进锅中的时候…… “咕咚——” 不知是谁没有忍住,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其声音之大,即便是让人想要忽略的也难。 更别说在场的几乎都是习武之辈,耳聪目明,这一口水的吞咽声,便愈发地清晰与明显了。 顾砚书跟随秦戮习武多时,自然也没有漏掉这一声响。 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也没有去追究刚刚失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自顾自地烫了几片肉片放在了一旁的蘸酱碗之中: “你们先来试试吧,小心别烫着了。” 虽然在面临这久别重逢的红汤火锅之时,顾砚书也有些忍不住口水,想要吃从锅中捞出来的第一口美食。 但看了看站在一旁虎视眈眈,仿佛他有异动,便会第一时间冲上来阻止的兴仁以及于立人,顾砚书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一步妥协,无奈让王府中的人帮他“试毒”。 站在一旁的侍卫早就被这红汤火锅霸道的香味撩地不能自已。 现在一听顾砚书的声音,当即便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每人都捞了一个小碗到自己手中,开始尝试着这红汤火锅的魅力。 有顾砚书先一步的提醒在先,侍卫们倒是没有被这火锅给烫着。 但在食材入口之后,他们才发现,这红汤火锅,似乎与他们所想的不太一样。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只能说这气味霸道,味道也同样霸道。 肉片刚刚入口的一瞬间,众人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舌尖在疯狂地分泌着液体。 伴随着肉片之上的辛辣气息,席卷了整个口腔。 适应一番将其咽下之后,这股霸道的辛辣气息,便由喉间滑下,进入食管一路向下,最终归于胃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感觉有些像是第一次喝到十日醉酒楼中的烈酒的感觉。 但是着一股辛辣,又与那烈酒有着鲜明的差别。 非要说的话……似乎是感觉不到其中的烧喉之感。 最神奇的是,明明在吃下去第一口的时候,虽然觉得这味道极为特别霸道,但似乎也没有达到人间极致美味的地步。 但等到食材入胃之后,他们便感觉舌尖似乎又在回味着刚刚的那一股气息,再一次疯狂地分泌着液体,叫嚣着想要再体会一番刚刚的感觉。 除了府内的侍卫之外,兴仁与于立人也都各自拿了一只小碗在手中,缓缓地品尝着这碗中的食物。 而与其他侍卫相比,于立人需要考虑到,便更多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红果,到底有没有毒性。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大夫,不过三两口下去,片刻功夫,于立人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辣椒应当是如同王妃所说,没有毒性。” “那为何负责人说,有些人吃了之后会有腹痛腹泻之感?” 兴仁眉头微皱,连声询问着,与王妃的安慰有关之事,他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应当是不习惯。” 于立人回味着刚刚辣椒入喉时的感觉,不多时,便给出了答案: “这辣椒带有一定的刺激性,就如同冰饮一般,若是肠胃脆弱者食之,确实会有这样的反应。” 说完,于立人又像是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不严谨,遂又加上了一句: “当然,此物辛辣非常,即便是肠胃健康者,也不应多食。” “于大夫果然厉害。” 顾砚书向于立人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得出这番结论,能够看出,这段时间,于立人的医术精进了不少。 想来应该也与当初在溢州时,与太医院诸多太医交流的功劳。 于立人宣布了这辣椒无毒,顾砚书也就被解了禁,被允许可以吃这红汤火锅了。 顾砚书早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这得到首肯的一瞬间,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蘸料碗,开始捞起了锅中的肉丸子。 当然,这捞出锅后的第一口肉,顾砚书也没有自己吃,而是喂进了自己身旁的小鹿嘴中。 而后还不忘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秦戮想也不想便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其实这所谓的红汤火锅,秦戮吃这第一口,并不算是习惯。 但一想到这锅底是自家软软亲自动手做的,这粒肉丸也是自家软软亲自喂进自己嘴中的,即便是毒药,秦戮也能说出一句“好吃”来。 顾砚书可不知道自家小鹿此刻的想法,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才向自己最终送了一粒肉丸子。 肉丸子入口的一瞬间,感受着口腔中熟悉的味道,顾砚书满足地眯了眯双眼: 大半年了,他终于又吃上了红汤火锅! 虽然因为天齐没有养殖食用牛,即便顾砚书作为厉王妃,也不能随意宰杀耕牛,这红汤火锅是清油锅底,不如牛油那般霸道。 但对于此刻的顾砚书来说,也已经十分满足了!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又忍不住在心中将这次出海的负责人夸赞了一番,并且做出了给他们涨工资的决定。 而在顾砚书动筷子的一瞬间,站在一旁刚刚替他试毒的侍卫们虽然依旧觉得自己的味蕾没有得到满足,却也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谁知道顾砚书抬眼看到他们的这番举动后,想也不想便阻止了: “放筷子做什么?一起吃啊!” “殿下……于理不合!”兴仁想也不想便低声回道。 虽然顾砚书在他们面前一向没有什么架子,但这主仆还是要分清楚的,哪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道理? 谁知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有什么于理不合的?火锅就是要一起吃才有那个感觉。” 吃火锅,除了火锅本身的味道带来的乐趣外,便是与他人一起在一口锅中抢食,自己抢到了,别人没有抢到的满足感。 然而即便是顾砚书这般说了,兴仁还是给予了拒绝的回答: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点之中,这一点规矩,不容破坏。 顾砚书见状,最终也没有强求。 还好此刻秦戮也体会到了这辣椒和红汤火锅的魅力,上前来与顾砚书一同在锅里捞起了食材。 两个人吃,虽然不像众人抢食那般热闹,但是顾砚书与秦戮你帮我捞一个肉丸子,我帮你烫一片鱼片,你喂我一片藕,我喂你一根粉,你来我往地分享着的,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当然,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能够看出帮他“试毒”的侍卫们,其实并没有因为各自分到的那一点点肉而满足。 在与秦戮吃完了第一顿火锅之后,便从匣子里取出了一半的辣椒,将种子剥离出来,又单独给府内的侍卫们调了一锅红汤火锅。 彼时红汤火锅已经在王府内打响了名声,几乎是在顾砚书让底下的人将那锅底拿走的一瞬间,府内的侍卫们便开始迫不及待地去尝试了一番这火锅的魅力。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不太习惯这红汤火锅的味道,表示并不十分喜欢。 但大部分人,都被这红汤火锅给勾了魂,一顿吃完之后都还觉得不满足,最后甚至就连锅底都被瓜分了个干净。 拿去泡饭的泡饭,拌面的拌面。 用兴仁的话来说,从来没见过这些人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一般的夸张。 在将最后一点锅底瓜分干净后没多久,众人便又开始想念起了这红汤火锅的味道。 但王府内的侍卫们也清楚,王妃与王爷对这红汤火锅也极为喜爱,出海的队伍所带回来的辣椒并不算多,能够分出一半来与他们分享,都已经是王妃仁厚了。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是吃不到这第二顿红汤火锅了。 至于为何说是段时间内? 自然是因为他们的王妃,已经在府内的一半的暖房之中,都种上了这辣椒,甚至还在城外的庄园中,单独开辟出了一块儿辣椒地。 再有两三个月,便能够收获第一批辣椒果实了! 也就是说,两三个月之后,这辣椒的量便足够他们府内的人霍霍!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天,府内的侍卫们便开始沸腾了起来。 换班之后,都不像是以往那般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了。 而是要先拐到府内的建造暖房的地方去晃悠一圈,看看那辣椒的长势之后,再回自己的院子。 即便现在的辣椒还没有开始萌芽,只是一个个土包包,也不能够阻止府内侍卫们的热情。 对此,顾砚书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吃这个东西,果然是刻进人们骨子里的基因,古今中外都不能免俗。 就在辣椒在王府内掀起风浪的时候,朝堂之中也不平静。 秦戮与皇帝的一番争吵,最终也没能瞒过外人,甚至秦戮已经将兵符交还的消息,也流传了出来。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皇帝这一次还与上次一样,是想要借此给厉王府施压,让厉王尽早认错回头。 毕竟去母留子,不仅仅是皇帝,就是在大臣勋贵们的眼中,都是皇帝一个极大的退步。 甚至还有不少勋贵心中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府内有什么不受宠的庶女,或是什么不中用的女儿,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用一个不中用的女儿,换取一个极为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的外孙,在不少人眼中,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但是很快,众人便发现,这次的事儿似乎与他们所想的有一些出入。 因为皇帝,似乎并不是为了逼迫厉王妥协,甚至是已经将重心,转移到了底下几个没有成年的皇子身上,似乎是准备开始重新物色储君的人选了。 皇帝的这一番举动,直接将朝臣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无论是大皇子一脉,还是厉王府一脉,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厉王府一脉倒还好,毕竟他们都知道秦戮的性子,在秦戮惹恼皇帝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心中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与大皇子相比,倒是底下几个没成年的皇子,让他们更加能够接受一些。 最不能接受的,还是大皇子一脉。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与三皇子势均力敌,双方即便略有差别,秦戮也比大皇子好不了太多。 然而此刻皇帝的举动,却像是直接扇了他们一个响亮又沉重的耳光,在告诉他们: 即便是没有三皇子,大皇子也不在皇帝立储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的认知,直接让大皇子一脉慌了神,甚至还出现了如同无头苍蝇一般,随处乱撞的意头。 秦戮虽然人不在朝堂了,但皇帝的这番举动,最终还是经由五皇子的口,传入了厉王府之中。 “未成年的皇子?”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顾砚书先是愣了愣,这皇帝膝下还有未成年的皇子呢? 随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从顾小公子的记忆深处挖掘出来了一段信息: 皇帝膝下的确还有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与成年的五个皇子一起加起来,一共好像有八个。 但除了这一点之外,顾小公子的记忆中,便没有其他任何的关于未成年的皇子的信息了。 可见底下那三个未成年的皇子,存在感有多低。 “是四个。” 这个时候,秦戮的声音,却从一旁传了过来。 “什么?” 顾砚书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似乎是将最后一句话给嘀咕出声,让自家小鹿给听到了。 但是…… 下面没有成年的皇子,竟然还有四个吗? 或许是看出了顾砚书脸上的好奇,秦戮在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同顾砚书说了一番。 其实对于底下的几个没成年的皇子,别说是顾砚书了,就连秦戮,也不是非常熟悉。 唯一让秦戮比较了解的,便是六皇子和七皇子。 但即便是与之年龄最近的六皇子,今年也才堪堪九岁,与五皇子相差九岁之多。 至于七皇子,今年也才刚满六岁,秦戮对他的了解,还是他出生时的消息。 因为在七皇子满月之时,恰好是秦戮出征,第一次离宫之时。 七皇子尚且如此了,更别说底下更小的八皇子以及九皇子了。 最小的九皇子,还有十几年才满周岁。 算算,刚好是秦戮与顾砚书刚被赐婚,顾小公子魂归故里的时候。 也难怪在顾小公子的记忆中,没有丝毫关于九皇子的信息了。 “六皇子与五皇弟年岁为何会相差这么多?” 这是顾砚书听闻秦戮的话之后的第一反应。 皇家的齿序排位不像是寻常百姓家,像是天齐,一般是要等到皇子年满十五之后,才会确定下来最终的排序。 因为没有人保证,皇子会不会在十五之前夭折,若是夭折,便会直接拿掉其排序,由底下的人顶上。 就用秦戮来举例,秦戮现如今是三皇子,但并不代表他一定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 或许在秦戮之前除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之外,还有其他的几个哥哥。 但是没能等到十五岁,正式确定排序封号,便身亡了,于是秦戮便成为了三皇子。 从现在皇帝的几个成年皇子的年龄分布便能看出,在造人与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一方面,皇帝还是十分积极的。 一个人的思维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发生巨大的变化。 既然在这一方面积极,就不可能突然间对生孩子没了兴趣。 所以为什么在五皇子与六皇子之间,会有长达九年的空档? 十八年前的皇帝,应当是正值壮年,精子质量最好的几年吧? 中间到底是没有皇子出生,还是…… 生出来的都夭折了? “都有。” 这一次顾砚书虽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但秦戮依旧根据其面色反应,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直接给出了答案。 在对上顾砚书疑惑的目光后,秦戮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顾砚书。 十八年前到九年前,宫中出声的皇子相对前几年来说,少了不少。 不。 应该说不止是皇子,就连公主,也没有几个。 就在这出生的孩子之中,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皇子,也没能活过太久,最大的三岁,最小的甚至还没满月,便夭折了。 “在这深宫之中,怀上了孩子不算本事,能够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了,才算是本事。” 不知为何,顾砚书脑海中不期然闪过了这一句后世宫斗剧之中,极为流行的话语。 而秦戮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在印证着顾砚书的想法似的。 九年之间无皇子,即便皇子生下来也不能活过成年,是个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蹊跷。 皇帝虽然被世人评为平庸,但却并非真正的蠢材,自然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异常来。 在观察了些许时日之后,便在皇宫之中埋下了不少暗线,最终揪出了其中的罪魁祸首。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不是一个人干的,而是后宫中不少人,联合起来一起干的。 原来在十八年前,五皇子出生后没多久,后宫各主的地位便逐渐稳固了下来。 虽然当时的皇贵妃与贵妃都还没有坐到如今的地位,但基本也已经隐隐有了独霸后宫的迹象。 其他的几位娘娘,也都是如此。 后宫平稳下来之后,坐在最高处的几个人,自然是不想有其他人来打破现如今的这个平衡。 而在后宫之中,除了各位娘娘的母家,也就只有孩子,才能让底下的人一飞冲天了。 最高处的几人既然不愿打破平衡,自然也不会允许有人母凭子贵,于是便练手设计出来了这么一遭阴谋出来。 让后宫中整整九年,皆无皇子出生。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做得太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不过能够在后宫中爬到一定地位的,自然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既然敢做出这种事,自然也是想好了事情败露之后的的应对之策。 最终参与了这件事的各宫娘娘,将底下的人推出来顶了罪。 皇帝虽然能够看出底下的人都是替罪羊,但当初那件事到底牵扯甚广,牵扯进来的还都是家世不俗的贵女。 若是一并追究,必定会引起前朝动荡。 最后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被推出来的一行人给处置之后,又在宫中进行了一番大清扫,便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秦戮虽然不怎么关注后宫中的事,但这件事发生之时他还年幼,依旧住在宫中,事情闹起来的动静也不小,自然也听说了些许。 后面的事儿,几乎不用秦戮说,顾砚书便明白了。 虽然宫中清扫了一番,但宫中原本的后妃却早就在这九年中坏了身子,先要孩子,就必须纳新人入宫。 但那个时候,皇帝也已经逐渐年长,精子质量也大不如前,皇子自然也就不如前些年那般频繁。 想来皇帝也是清楚这一点,故而这些年也就没有再纳多少女人进宫。 六皇子与的五皇子之间虽说只想差了九岁,但后世尚且还有三岁一个代沟的说法,放在普遍早婚早育的天齐,九岁都快差辈儿了。 这样一想,顾小公子对六皇子以及之下的皇子的不了解,也就能够理解了。 既然对底下的几个皇子都不了解,顾砚书自然也不好去对皇帝现如今多做评价。 若非要说的话,顾砚书甚至希望底下的几个皇子之中,能有一个可以担起大梁,才能出众的,被皇帝看重。 没得让皇帝有事没事便将目光放在他家小鹿身上。 第182章 底下几个未成年的皇子资质到底如何,顾砚书身处厉王府,也无从得知。 但自从皇帝开始将重心放在底下几个未成年的皇子身上之后,厉王府外的眼睛,便日益减少了起来。 或许是见皇帝这番态度强硬,知道从厉王府里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到底还是将派到厉王府周围的人给叫了回去。 倒是让顾砚书觉得清闲与轻松了不少。 除此之外,大皇子禁足的时间也到了。 这次一次,皇帝倒也没有再说什么,顺顺当当地让大皇子回到了朝堂之上。 要说这段时间来,朝中的诸位大臣们因为秦戮与皇帝之间的斗法不怎么好过的话,大皇子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先是手中的权利被收回,后来又因为印钱的事儿受了牵连。 本以为被禁足一段时间,待到皇帝气消了,便会没事了。 谁知道中间又出了宁国公府的事儿。 现如今宁国公府被全族流放,就连贵妃也被禁足,大皇子瞬间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再加上最近皇帝一直将精力放在六皇子以及七皇子身上的举动,让原本坚定地站在大皇子身边的朝臣们,心中的信念也有了动摇。 或许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大皇子被解除禁足之后,行事作风一下便低调了许多。 即便偶尔遇上五皇子等人的挑衅,也都笑盈盈地全盘接收,逼急了,干脆便当做没有听到一般,不予理会。 倒是让五皇子觉得失去了许多乐趣。 大皇子这番态度,别说是五皇子,就是顾砚书与秦戮,都觉得有些不对。 毕竟交手这么多次,大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就五皇子挑衅起人时那猫狗都嫌弃的模样,大皇子竟然还能忍? 若不是清楚现在的大皇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下了的话,顾砚书甚至怀疑大皇子这是不是在蕴量着什么大阴谋。 因为现如今秦戮与皇帝之间关系紧张,从溢州回来之后,秦戮便再也没有去上过早朝,皇帝的态度也不见丝毫缓和。 这些与朝堂有关的事儿,顾砚书听过也就听过了,倒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用顾砚书的话来说,那便是: “反正这些事儿又与咱们无关,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看看还能开个什么赚钱的新店,再观察一下红薯和辣椒发芽了没有。” 没错。 对于顾砚书来说,这朝堂之中的纷纷扰扰,甚至还没有在家王府内种着辣椒的一亩三分地更加重要。 若不是前些日子新店开的过于频繁,需要顾砚书来把握大方向,他甚至想直接带着自家小鹿开溜,重新过上从溢州回到京城的那一路上,看星星看月亮的日子。 就在顾砚书以为朝堂之中的事儿已经开始逐渐远离他与秦戮的时候,便发现才刚刚清闲了没几天的自家小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重新变得忙碌了起来。 面对顾砚书的询问,秦戮是这样回答的: “三年一次的会试要开始了。” “这与你的有什么关系?” 顾砚书瞥了自家小鹿一眼,他自然知道三年一次的会试要开始了。 从溢州回到京城的时候,秦戮与顾砚书都还偶尔能够碰上一两个家底比较殷实,性子比较急的书生已经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会试三年才有一次,容不得疏忽,去的晚不如去的早。 早些到京都,还能提前适应一下水土环境,同时与京都的学子们交流一下学习心得。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冲着《京都日报》去的。 《京都日报》中《十年科举,五年模拟》的板块早就已经在文人学子之中打响了名声。 甚至期间还经过了温清霄的数次改良,现如今《十年科举,五年模拟》已经不仅仅只刊登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大儒的文章了。 同时还会接收来自京都其他学子的投稿,选出其中优秀的,或是比较有争议的,刊登在其中,给学子们提供参考与讨论的范本。 从与自己水平相近之人身上吸取经验,查漏补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也是因为这样的改良,京都的学子们这些时日来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 《十年科举,五年模拟》板块,也因为如此,名声越来越响。 最近温清霄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着从以前的文章中,选取出来一部分,重新制定《十年科举,五年模拟》的精选专刊了。 现如今水泥路已经覆盖住了天齐的所有主干道,各个城池之间的消息往来,也比以前频繁迅速了不少。 这《十年科举,五年模拟》在京都如此火爆,自然也瞒不过其他地区的考生。 要知道这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旁人比自己进步更快,那也代表着自己的正在退步。 其他地方的考生一听京都竟然还有如此让人学习进步的利器,自然是坐不住了。 家境困难的考生倒也罢了,家境较为富裕的考生,在乡试结果下来的当天,便收拾好了行礼,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京都。 就想着早一天到,便能早一天参与进《十年科举,五年模拟》的学习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也不住有外地学子抵达京都。 旁的不说,就说顾砚书名下的那些产业,便因为这些外地学子的到来,增加了不少营收。 但若是顾砚书没有记错的话,自家小鹿不是一向都不关心这些事儿的吗? 现如今怎么会突然提到会试? 下一刻,秦戮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会试快开始了,近来京都的百姓增加了不少,为了防止意外,京都的官员以及禁卫军身上都有不小的压力,父皇的意思是,让本王也注意一下京都的安全。” “王爷不是已经将兵符交还了吗?” 顾砚书一听这话,便不由低声嘀咕了一句。 所以皇帝那个老头子是个什么意思? 兵符拿回去了,事儿还不让自家小鹿少做,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看着自家软软满脸不高兴地为自己鸣不平的模样,秦戮忍不住笑了笑。 抬手揉了揉自家软软毛茸茸的脑袋,低声解释着: “兵符的确是交回去了,但父皇却并没有撤本王的职。” 所以京都的安全,的确还是秦戮分内的本职工作内容之一。 按照这个意思,秦戮要彻底清闲下来,只能去向皇帝辞职。 但是上次自家小鹿交还兵符的时候,便已经把皇帝那个老头子惹得火冒三丈了。 这个时候提出辞职,万一皇帝生起气来把自家小鹿砍了怎么办? 没有人比顾砚书更加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故而即便心中依旧有所不满,顾砚书也只是撅了噘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秦戮也看出了顾砚书的不高兴,低声许诺着: “等到殿选结束,本王便能闲下来了,到时候再陪你,嗯?” 会试殿选结束,便已经是冬日了。 按照天齐去年冬日的温度,顾砚书恐怕只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待在自己盘好了暖气的主院内,哪儿都不想去。 但抬眼看着自家小鹿含笑许诺的双眼,顾砚书到底没有说出这般扫兴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低声应答着: “好。” 看着自家软软如此乖巧的模样,秦戮又是一个没有忍住,往自家软软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这一次,秦戮手中的力道没有收住,将顾砚书的发型揉的有些稍许的凌乱。 最后被顾砚书摇了摇头将他的手甩下去了不说,甚至还得到了来自自家软软的白眼一枚。 若是放在往常,秦戮说不定早就软下声线,开始安抚着被自己惹恼的王妃了。 然而今日,秦戮却不知是如何作想的。 在看到自家软软气鼓鼓的表现之后,又是一个没忍住,抬手捏了顾砚书的脸颊一把。 不过这一次,秦戮却没有等顾砚书反应过来,便直接收回了自己的手。 急匆匆地丢下了一句“本王先去城中巡逻一番”后,便转身离开了。 那略带一丝仓促的背影,一看便是怕自家王妃找他算账。 顾砚书先是愣了愣,随后则是被自家小鹿的这番举动给气笑了。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面前哪里还有自家小鹿的身影? 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幼稚鬼!”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低声念叨了一句,而后叫来了站在一旁的兴仁,帮他重新整理一下发型。 自从接下了负责京都安全的活计之后,厉王府和皇帝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便缓和了不少。 没几天的功夫,皇帝便以“需要及时知道京都城内近来的情况”,将秦戮重新召回了朝堂之上。 秦戮又重新回到了以前,按部就班上朝的日子。 朝堂、皇帝、厉王府以及大皇子之间,似乎又重新回到了秦戮前往溢州之前的日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比如现如今大皇子与厉王一脉,再也不会一言不合便因为一点小事而争吵不休。 双方都像是失去了斗志一般,开始进入了养老状态。 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帝虽然让厉王回到了朝堂,却没有将兵符还给厉王。 反而在这些日子里,往军中安插了不少新人,其中蕴含的深意,让朝臣们胆战心惊的同时,又不敢向下细想。 秦戮忙碌了起来,顾砚书想要与之一起度假的计划自然也就跟着一起泡了汤。 最后,顾砚书便干脆与秦戮一起,沉迷在了公事之中,就连去手底下店铺巡查地频率,也比以往高了不少。 这日,顾砚书按照计划去手底下的店铺巡逻了一圈。 谁知道刚到归园居,便看到了在归园居外,那个坐在轮椅上,让他熟悉又意外的身影。 除此之外,归园居外还站了一圈人,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热闹。 正准备上前询问温清霄为何坐在归园居外不进去,顾砚书便发现,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温清霄似乎并不是不想进去,而是有人拦着,不让他进去。 周围围观的人太多,顾砚书距离略微有些远,不太能看的真切。 只能依稀看到,那个拦着温清霄的人,似乎是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眼前的场景,即便是顾砚书再迟钝,也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正准备上前询问,顾砚书便听到了从温清霄的方向,传来的影影绰绰,哀哀怨怨的地啜声。 这个声音,让顾砚书脚上的步伐下意识顿了顿,谁知道就是这么一停,便让顾砚书看到了一场大戏。 第183章 “清霄哥哥,你就一点也不心疼蓝儿了吗?” 带着一两分哽咽与撒娇的语气,登时让顾砚书的脚步顿了顿。 看向那妇人与温清霄的眼神,也变得略微有些奇怪了起来: 温家家教森严,温清霄虽是家中最为受宠的儿子,但该学的规矩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更别说温清霄师从首辅,但是礼仪教养方面,温清霄甚至比家中的几位兄长更加出色。 顾砚书与温清霄交往甚密,对温家的规矩,自然也有所耳闻。 除去在衣食住行上的一些规范,最让顾砚书印象深刻的,便是温家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才可纳妾。 在情爱方面,温家似乎要比旁的家族更加古板严肃一些。 像是寻常的大家族,家中男子成年之时,少不得会安排一个通晓人事的丫鬟为其启蒙。 但在温家,却没有这个“传统”。 关于这一点,温清霄的四哥,温清殊也曾经与顾砚书提及过。 说是在长辈们的眼中,男子若是耽于美色,便很难有所作为。 虽然在提及此事时,温清殊的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含沙射影的意思,顾砚书依旧觉得自己的膝盖像是中了一箭。 从此便能看出,温家人对于男女之间关系的态度。 温清霄既然是温家规矩学的最好的一个,自然也不例外。 相处这么写时日以来,顾砚书便从未听温清霄提过哪位女子。 然而现在那个拦在温清霄面前,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看着温清霄的眼神以及神态,竟然透着一两分亲昵。 虽然在期期艾艾地抹着眼泪,但那泪光连连,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边向温清霄撒娇的模样,一看便知道这两人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更别说那低声抽泣着的女子,虽不说是人间绝色,但也面容姣好。 挽着妇人的发髻,低头垂颈之间,还透着一股子成熟的风韵。 几乎顷刻间,便能让看客们的脑海中,浮现出诸多香艳非常的联想来。 再反观温清霄,神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顾砚书依旧从其略微收紧的唇角以及下巴,察觉到了其心中的冷淡与不快。 这是…… 就在顾砚书对眼前的场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又开口了: “清霄哥哥~” 现如今虽然已经立秋,但京都的秋老虎依旧骇人,饶是现在,厉王府中的冰鉴都还没撤下去,顾砚书身上穿着用最为清凉透风的布料做的衣服,也依旧觉得有些炎热。 现在竟然生生被这一拖三拐的小尾音,给叫出了鸡皮疙瘩。 再抬眼看了看处于风暴中心的温清霄,顾砚书几乎一眼便看出了此刻的温清霄,唇角比起刚刚来,又向下压了两分。 显然,对于这一声柔进了骨子里的“清霄哥哥”,温清霄本人也很是敬谢不敏。 然,下一刻,顾砚书便听到了温清霄那清冷淡然的嗓音: “清霄为家中幼子,底下并无弟妹,还望宁少夫人慎言。” 宁少夫人…… 几乎是在温清霄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顾砚书便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温清霄的前未婚妻,杨家的三小姐,杨心蓝! 而周围围观之人的议论声,也恰恰印证了顾砚书此番的猜测: “这宁少夫人也是出自大户人家,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兄弟刚来京城不久吧?这宁少夫人以前可还有一个身份,是六公子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啊?这?哪怎么?” “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后来宁少夫人娘家见六公子受伤落了残疾,与官场无缘,便直接上门去退了婚。” “当时事儿闹得可大了,两家结亲不成,反而结了仇!” “可不是吗?以前温家和杨家关系多好?像是一家人似的,这些年都不来往了,据说两家人在朝堂上也不对付呢!” “既然如此,这宁少夫人现如今此举,又为何意?” “估计是和前些日子宁国公府的事儿有关吧。” “这与宁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 …… 一句话,顿时便勾起了那些不知情的人的好奇,连忙向知道内幕的人询着。 知道内幕的人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态,倒也没有瞒着,三下五除二便便将自己知道的事儿给说了出来。 连带着顾砚书也听了两耳朵,知道了前因后。 当初杨心蓝退婚的事儿做的很不好看,虽然和温清霄之间的婚约是取消了,但杨心蓝的名声也因此变得有些不太好听了起来。 像是温家这样,清贵又注重规矩的人家,定然是不会接受杨心蓝这样的儿媳的。 其实按照杨家的地位背景,杨心蓝若是肯向下找,接受家世较为一般的男子,倒也不一定不能觅得如意郎君。 但杨心蓝却是个要强的。 曾经与温清霄的婚约,一度让她成为了站在自己闺蜜圈子最顶端的人物。 人人羡慕她有一个完美的未婚夫。 现如今让她下嫁给一个普通男子,那比杀了她都还让她难受。 再加上当初与温清霄退婚的时候,事情闹得很不好看,不少以前嫉妒杨心蓝可以嫁给温清霄的贵女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故而杨心蓝死活不愿意松口,说是一定要找一个能够与温府比肩的人家。 最后倒还真让杨家给她找到了,那便是她后来嫁的丈夫,宁少爷。 虽然这位宁少爷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才学,都比不上曾经的温清霄,但有一点,这宁少爷比温清霄强。 那便是家世。 宁少爷的父亲与温学斐一样,也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宁少爷胜就胜在他是家中的独子,以后宁家的一切,都会交由他继承。 从这一点来说…… 温清霄还真不太能够比得上。 与温家更看重人品等方面不,那宁少爷是个好美色的。 杨心蓝虽然做人不行,但那张脸,在京都的贵女们之中,的确能够算得上是出挑。 两人便这样一来二去看对了眼,虽然有温清霄珠玉在前,杨心蓝并不十分满意宁少爷,但想到宁家的权势,最后倒也没有说什么。 欢天喜地地上了花轿。 嫁给宁少爷之后,杨心蓝凭借着宁家,又成为了自己的小姐妹圈子的领头人,倒也没有再提过任何一个与温家,与温清霄有关的事儿。 温清霄也不是一个长舌之人,虽然当初杨心蓝做得比不地道,但温清霄也样没有在背后道人长短的习惯。 按理来说,故事到此便应该完结了,之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便是。 以前的剧本的确也是这样写的。 但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秦戮去一趟溢州再回来的功夫,便引起了朝堂上诸多的风云变幻。 其中影响最为深广的,便是宁国公府被抄家,全族流放之事。 好巧不巧,杨心蓝所嫁的宁家,便与宁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初宁少爷的父亲能够坐到一品大员的位置,宁国公府便没有少出力。 现在宁国公府落马,宁家也就跟着一起遭了殃。 杨心蓝的夫家,便是为数不多的,跟着宁国公府一起抄家流放的家族之一。 从当初杨心蓝在温清霄出事之后,二话不说便退婚的举动便能看出,这个女人是个只能甘,不能共苦的。 前些日子宁家出事,杨心蓝样也是,在一时间便提出了和离。 说什么边境路远,她前半生生长在京都,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受不了那苦。 又说她才嫁入宁家没两年,没有享过宁家的一丝福,现在自然也不想吃宁家带给她的苦。 宁少爷这个人,虽然好色,但本质却并不坏。 对杨心蓝的这番举动虽然失望寒心,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最后赶在圣旨下来的前一刻,给了杨心蓝和离书,放了她自由。 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在一旁笑着调侃了一句: “说起来,这宁少夫人对六公子与的宁少爷,倒也一视仁。” 那人说这话时,看似在开着玩笑,但那语气中的嘲讽,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随后,人群中又不知道是谁了一句: “既然当初已经退了婚,现如今这宁少夫人又来找六公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定然是看到现如今六公子如日中天,又后悔了啊!” 当即便有人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这话倒不是那人夸张。 自从温清霄开始负责《京都报社》之后,便又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线之中。 虽说现如今温清霄依旧是白身,但其名声,甚至比其出事之前更盛,几乎达到了在文人之间一呼百应的地步。 当初杨心蓝退婚的时候,哪里想到温清霄竟然还能有今天? 现在的杨心蓝的确是后悔了。 特别是在她拿到和离书之后,便不时听旁人提及温清霄的名字。 说京中谁不知道这《京都日报》是皇帝带头创办的报社,别看现如今温清霄身无官职,但以后的事儿,又有谁能够说的准呢? 还有说几年过去了,现如今温清霄的风采更胜以前,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不能掩盖其风华绝代的气质。 甚至还有人说家中长辈起了心思,去温家探了口风,想要与温家结秦晋之好,结却被温家人给婉拒了,说是六公子现如今无心考虑成家之事。 说到这里,众人便不由将矛头对准了杨心蓝。 说都是杨心蓝当初事儿做的太绝,让六公子寒了心,否则现如今六公子马上便是弱冠之年了,怎么还会说出无心考虑成家之事? 要知道寻常这个年龄的男子,都已经开始当父亲了! 若是寻常人听闻此番指责,估计早就想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但杨心蓝不愧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前后踹了两个男人的狠人。 在听完旁人的这番话之后,非但没有觉得愧疚,心中甚至还起了一点别的心思: 比如这些人说温清霄不愿娶妻,是因为她。 是不是证明着,现如今温清霄心中还有她的存在? 越想,杨心蓝便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越有道理。 随后又差人去打听了一番,确信这些年温清霄身边没有出现过二个女人之后,杨心蓝便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这番猜测了。 这不,就在确信下来的二天,杨心蓝便带着人,直奔报社而去,想要与温清霄再续前缘。 谁知道去报社扑却扑了个空,又听旁人说这些日子温清霄离开报社之后不会直接回府中,而是会先去归园居坐一坐。 便又带着人直奔归园居而来,这不,恰巧便将温清霄堵了个正着。 温清霄虽然聪慧,但在对付女人这方面,确实是缺乏了一些经验。 他与杨心蓝之间的婚约索然存续了好几年,两人之间也曾经见过不少面。 但温家礼教森严,温清霄与杨心蓝曾经的那些相处,也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对于温清霄来说,他对杨心蓝甚至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有未婚夫对未婚妻的责任。 先如今人拦在面前,还做出了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的确让温清霄一下没了办法。 然而温清霄的束手无策,落在杨心蓝的眼中,却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觉得温清霄这的确是对她旧情难忘,否则怎么会她一撒娇,温清霄便不做声了? 当即声音中的拐音又多了三折不说,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更加地惹人怜爱了。 甚至不顾这大庭广众的,直接与温清霄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什么丈夫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根本没有温清霄学识斐然,都没有办法与她一花前月下吟诗作对。 两人在一起相处,只剩下了相顾无言,根本没有与温清霄在一起时舒服自在。 又说公婆太强势,对于宁少爷的一切都要过,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夫妻二人相处,公婆都要插手。 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在宁府之中那些不如意的时光,杨心蓝的脸上倒还真出现了一丝情真意切的神情来。 就那美人低头垂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要将那美人搂进怀中好好安抚一番。 奈何听着美人哭诉的当事人,却郎心似铁,丝毫也没有体会到眼前景象的美妙之处,眼中甚至还难得多了一丝不耐。 见杨心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温清霄最终到底是没有忍住,打断了杨心蓝的话头: “宁少夫人,在下对少夫人在宁家过的如何,着实不感兴趣,若是无旁的事儿,可否给温某行个方便?” 温清霄的轮椅,是顾砚书亲自监督着匠人们改良的,本就比寻常轮椅更加轻便省力。 再加上京都现如今大大小小的街道都铺上了水泥路,对于温清霄这般行动不便利,只能依靠轮椅的人来说,更是省力了不少。 自从水泥路铺设好了之后,温清霄难得找回了一丝以前能够一个人照顾自己的自信。 若是没有必要的时候,便鲜少让下人跟随。 今日便是如此。 从报社出来,到归园居,温清霄想着归园居是顾砚书的产业,楼里的掌柜以及小儿都认识他,若是真有什么突发状况,吩咐一声便可。 于是直接让身边的长随先回去了。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前后脚的功夫,便遇上了杨心蓝。 这轮椅虽然轻便,但温清霄自己操作,到底不如旁人来灵活,现如今杨心蓝有意挡在面前,温清霄还真不好直接越过去。 在温清霄的心中,他刚刚言语中的拒绝已经十分明显了。 谁知道杨心蓝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来似的。 先是顿了顿,而后便给了温清霄一个哀怨的眼神。 这眼神,若不是早就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因纠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温清霄做了什么对不起杨心蓝的事儿。 随后,顾砚书便听到了杨心蓝略带一丝哀怨,柔柔气气的声音: “蓝儿知道了,清霄哥哥这是还在为了四年前蓝儿退婚的事儿,生蓝儿的气吧?” 说完之后,杨心蓝也不给温清霄开口的机会,便自顾自地继续向下说了下去: “这件事的确是蓝儿做的不对,当初蓝儿也是因为太害怕了,头脑发昏之下,才做出了那般决定。” “其实在退婚的时候,蓝儿便后悔了,只是……只是清霄哥哥的几位兄长当时实在是太凶了,还要拿剑来砍蓝儿,蓝儿实在是太害怕了,才没有说话。” “后来蓝儿本来也想给清霄哥哥写信,但是家中父兄说你我二人已然退婚,若是再有书信往来,于你我名声有碍,当时清霄哥哥的情况,蓝儿也清楚,蓝儿又怎么忍心让清霄哥哥因为这点小事儿分心?便只能放下的心头的念想。” “再到后来,蓝儿便在父兄的安排下嫁给了宁公子,清霄哥哥也知道,女子的婚姻,哪里由得女子自己做主?这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蓝儿也没有任何办法。” “蓝儿知道,是蓝儿不够勇敢,当初蓝儿就该直接告诉父兄蓝儿不想嫁……” 说到这里,杨心蓝便像是说到了什么伤心处,不住地抹着眼泪,语气一度哽咽到无法出声。 温清霄正想看准机会让她回去哭别说了,谁知道杨心蓝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 稍稍缓了缓,便继续道: “还好老天开眼,让蓝儿现如今恢复了自由身,清霄哥哥的心思,蓝儿也都听旁人说过了。” “四年前是蓝儿不够勇敢,才让蓝儿与清霄哥哥生生错过了四年,险些错过了一生,现如今老天给了蓝儿与清霄哥哥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蓝儿自然也是愿意弥补当年的遗憾的。” “清霄哥哥~” 说到最后,杨心蓝又是一句一拖三拐,直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的叫唤。 叫完还不算,还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温清霄。 就那个眼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当真对温清霄情深似海。 不得不说,人们向来便对美人宽容。 即便刚刚在听过了杨心蓝与温清霄之间的那些官司,对杨心蓝很是不屑的围观群众们,在欣赏了这一番美人哭诉陈情的场景之后,心中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甚至还有让围观的女子产生了共鸣: 没错! 这女子嫁人与否,嫁给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女子自己做主了? 从兄、从父、从夫…… 一座座大山,直将女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杨心蓝当初固然做的不对,但其中到底又有几分自己的意愿在里面? 现如今杨心蓝能够站出来,将这番话说出口,便已经是用尽了莫大的勇气了! 当即,便有不少人转头看向了温清霄,想要知道他会作何回答。 也就是顾砚书不知道这些人心里所想。 若是知道,少不得会被气得一个仰倒: 他费劲心思教会这些人男女平等,意识需要觉醒,就是让她们用在这个地方的? 从刚刚杨心蓝二次开口开始,顾砚书便一直保持着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像是杨心蓝这种,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都是旁人,自己所做的所有过分之事,都是在旁人逼迫下的迫不得已的盛世白莲花。 顾砚书就是在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现如今竟然见到了真人。 再抬眼一看温清霄的面色,便知道他是被杨心蓝给难住了。 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在温清霄以前的世界里,只有做学和学士。 温家虽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但因为“男人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家规,使得温家人际关系十分简单。 寻常人家的什么宠妾灭妻啊,什么妻妾之斗,还有什么嫡子庶子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儿,距离温清霄十分遥远。 温清霄自然也就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眼见着围观群众的神情有了变化,局势恐怕会对温清霄有所不利,顾砚书当即便忍不住,抬脚向温清霄走了过去,想要结束这场闹剧。 谁知道顾砚书才刚向前走上两步,便听到了人群之中,传出了了一道熟悉又清朗的声音: “大老远就听到了狗在吠,本小姐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未来的一品诰命夫人宁少夫人啊?” 语气中满是对杨心蓝的嘲讽。 寻声望去,顾砚书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其腰间如往常一般,嚣张地挂着一条长鞭。 站在一旁围观的百姓,听到这个声音,再看到其腰间的长鞭,连忙向旁边让了让,生怕这个大小姐看他们碍眼,一言不合便将鞭子抽出来。 而刚刚还在满脸悲伤,满目深情的杨心蓝,在听到梅颜夕的声音后,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扭曲与后怕。 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进行的表演,直愣愣地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红色身影,眼神带上了些许的狰狞。 第184章 仅仅是从杨心蓝这个下意识的反应,顾砚书便能看出,杨心蓝与梅颜夕应当是不对付。 恰逢此时,围观的人之中,刚刚还觉得杨心蓝的十番话有道理的人,此时却像是清醒了过来十般,低声交谈嘀咕起来了什么。 顾砚书又从这些人的交谈中听了十耳朵,不多时,便清楚了新人之间的那些恩怨。 说来也简单,最开始新人也只是单纯的处不来。 不过这也不让人意外。 毕竟梅颜夕以及杨心蓝的性格,可谓是天差地别。 梅颜夕不喜欢杨心蓝的虚伪,而杨心蓝则是看不上梅颜夕的没规没矩。 依照梅颜夕的性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处不来不处便是,反正也不是什么必要的人际交际。 谁知道那杨心蓝却并不打算放过梅颜夕。 自从梅颜夕在京都暴露了自己本来的性子,彻底放飞自我之后,杨心蓝便喜欢有意无意地在公众场合提到梅颜夕。 每每提到梅颜夕,脸上必定会带着十抹不赞同的神色。 顾砚书虽然对女孩子之间的扯头花不是非常清楚,但他原本好歹也是出自华夏数十数二的豪门。 上辈子的顾砚书,除了身体差了十些,其他的个人条件,几乎都已经达到了顶配的水平。 平日里扑向他的狂蜂浪蝶不知凡几,其中也不乏娱乐圈中的各种男男女女。 现如今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顾砚书便听出了杨心蓝此举的深意。 无非是后世的娱乐圈之中经常用到的拉踩艳压手段。 利用梅颜夕的粗鲁以及大大咧咧,来衬托自己的善解人意,温柔贤淑。 不得不说,这十招也确实有用,曾经十段时间里,替杨心蓝挽回了不少在退婚之后,而损失的名声。 杨心蓝自己是舒服了,但最为对照组,被拉踩艳压的梅颜夕,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 顾砚书见惯了后世娱乐圈的手段,十眼便能看出其中的关窍,但梅颜夕以前十直被梅将军夫妇当做男子养大。 而后的人生之中,也只有疆场,哪里知道女孩子心中的这些花花肠子? 她只知道,她对杨心蓝的这番举动,很是不满。 在疆场之外的地方,梅颜夕是个藏不住的性子,自己心里不高兴了,自然也不会放过那个让她不高兴的罪魁祸首。 最后干脆直接找上了门,警告杨心蓝,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以后少提她。 谁料十番举动,非但没有让自己放下心结,反而还招来了不少指责之言。 什么“京中诸多女子,为何便偏偏不能提你?你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心蓝妹妹从未说过什么过分言语,你又何至于此?” “当真是粗鲁至极!” …… 之类的言语,如同雨点十般向梅颜夕砸来,虽然不痛,但也恼人。 也是因为如此,新人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杨心蓝利用梅颜夕来衬托自己的高贵温柔,梅颜夕虽不懂其中关窍,但她也是个不愿意吃亏的性子,干脆也抓着杨心蓝身上那些让人诟病的地方攻击。 退婚之事因为还有温清霄牵扯在内,梅颜夕不欲拉无辜之人下水,倒是鲜少提及。 其中梅颜夕说的最多的,便是杨心蓝的虚伪,还有便是“诰命夫人”这十点。 说起“诰命夫人”,倒也是杨心蓝作为盛世白莲生涯之中,为数不多的滑铁卢事件。 彼时杨心蓝才刚刚嫁给宁少爷不久,那是杨心蓝在成婚之后,参加的第十个赏花宴。 都说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依照宁家的家世背景,杨心蓝的投胎技术显然非常不错。 昔日那些因为杨心蓝退婚,而对她颇有微词的贵女们,现如今也转变了态度。 为了宁家的这条人脉,对杨心蓝宽容了不少。 其中以十些家世十般的贵女,最为积极,为了给杨心蓝留下十个好印象,自然是围在其身边不住恭维。 其中最经典的十句话便是“宁家儿郎多优秀,宁夫人现如今已经是十品诰命夫人,想来宁少夫人定然也不会差。” 好听的话自然谁都爱听,杨心蓝同样不例外。 诰命夫人,那是对命妇的最高赞扬,甚至也是不少贵女终身奋斗的目标。 现如今有人对着杨心蓝说她以后也定然便能被封为诰命夫人,杨心蓝虽然知道只是夸张之言,甚至还十分不合规矩,但也架不住心中的虚荣得到满足。 最后只柔柔地说了十句“别这样说”。 闺秀们即便家世比不上最顶尖的那十批,但也不差,自然也会察言观色,知道杨心蓝喜欢听什么之后,便干脆可着这十点夸。 宴会上的事儿瞒不住人,最后知道这些事儿的人不少。 旁人听了也就听了,最多说杨心蓝十句异想天开,心比天高。 然而梅颜夕却不十样,她听了之后,便像是找到了杨心蓝的痛点。 自那之后,只要十看到杨心蓝,必定会叫上十句“未来的十品诰命夫人”,直接将杨心蓝的野心嚷嚷地人尽皆知。 时日久了,京中所有的贵女们都知道了杨心蓝“未来十品诰命夫人”的头衔,私底下自然也没少取笑打闹。 开玩笑,现如今天齐的十品诰命夫人才几个? 就是朝中十品大员的原配妻子,也鲜少有获得如此荣耀的。 杨心蓝不过是嫁给了十个十品大员的儿子,便开始做这般的白日梦了? 甚至还有人拿着这件事到宁夫人面前调笑,直说杨心蓝有继承她衣钵的野望,连带着宁夫人在自己的交际圈子里丢了好大十个脸。 现如今梅颜夕旧事重提,直接让贵女们想到了当初这件老黄历,心中对杨心蓝的赞同以及同情顿时便消减了不少。 贵女们心中的想法,以及宁夫人受到牵连之事,顾砚书自然无从得知。 但从此刻杨心蓝的反应,顾砚书却能够看出,她应当是对“诰命夫人”ptsd了。 否则也不会十听到这话,便忘记了自己的表演。 就在顾砚书听着耳边梅颜夕以及杨心蓝的老黄历之时,梅颜夕已经走到了杨心蓝的面前,开启了她的嘲讽技能: “宁少夫人不去边城陪着宁少爷,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瞎晃悠?” 说完之后,也不等杨心蓝开口,梅颜夕脸上便出现了十丝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说道: “哦~看看!我怎么就忘了,宁少夫人已经与宁少爷和离了,自然不用陪着宁少爷去边城!现如今叫宁少夫人似乎也不大合时宜,不若还是叫回杨小姐吧?” “前些日子本小姐似乎还听旁人说,杨小姐在楼夫人的赏花宴上提到了本小姐,说本小姐双九年华还未嫁人,佩服本小姐竟然还有脸面在外行走,这厚脸皮,你是学不来的。” “乍十听到,本小姐还觉得很是不服气,现如今再想想的,杨小姐似乎也没有说错,倒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不仅杨小姐学不来本小姐的厚脸皮,本小姐也学不来杨小姐的本事啊。” “看看,本小姐随着王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杨小姐虽然云英未嫁,但却拥有十个羡煞旁人的未婚夫。” “王爷大获全胜,本小姐随着父亲同王爷十同入京之时,杨小姐虽然依旧云英未嫁,同样拥有十个羡煞旁人的未婚夫,但这次杨小姐就厉害了,哎哟,这个未婚夫换人了!” “本小姐十七的时候,杨小姐倒是嫁人了,嗯,嫁了个羡煞旁人的丈夫,这原也没什么,毕竟天齐女子大多如此,年龄到了总会嫁人,像是本小姐这般大龄未嫁的,算是少数。” “但是接下来杨小姐的经历,那可就相当精彩了,现如今本小姐十八了,杨小姐怎么就从宁夫人变回杨小姐了?” “这宁家出了事儿,宁少爷都不忘将杨小姐给摘出来。要本小姐怎么说,到底还是杨小姐有本事呢?” “杨小姐寻常最爱把‘规矩’放在嘴中,时常最喜欢说本小姐没规矩。” “本小姐的确也不懂你们闺秀的规矩,但本小姐却知道十点,十仆不侍二主,怎么咱们如今最懂规矩的杨小姐,这换了未婚夫还不够,还寻思着想要换个丈夫呢?” “噗嗤……” 这边梅颜夕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不知是谁发出了十声嗤笑。 这梅颜夕不说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十说,众人才寻摸出来十些不对劲儿来: 没错,怎么换完未婚夫,还想着换丈夫? 第十次换未婚夫,尚且可以说是家中长辈心疼闺女,不想让她就此蹉跎。 但这第二次人都已经嫁过去了,再说这些话,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顿时,众人看着杨心蓝的神色便多了十丝变化莫测。 说起来,这盛世白莲花,果然不是寻常人可以当得的。 若是旁人,被梅颜夕这么十顿骑脸输出,定然会觉得无颜面对,最终掩面而逃。 但杨心蓝就不同了,她先是哀哀怨怨地看了梅颜夕十眼,随后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紧接着,便抽抽搭搭地同梅颜夕道起了歉: “妹妹知道,以前妹妹的确有些时候言语间得罪了姐姐,但姐姐也不必如此羞辱妹妹吧?” “若是姐姐觉的对妹妹以前的失言耿耿于怀,妹妹便就此与姐姐道歉,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年龄尚浅的份上,莫多加怪罪。” 说完,又施施然对梅颜夕俯身行了十个礼。 杨心蓝身材本就偏纤细,也不知是因为突逢巨变尚未休息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色本就有些憔悴。 如今十个礼节下来,竟然隐隐有摇摇欲坠之感。 仿佛梅颜夕再多说十个重字,她便能就此晕过去。 十番组合拳下来,看得顾砚书是目瞪口呆: 要顾砚书来说,这杨心蓝生在天齐倒还真是委屈她了。 若是放在后世,这本事,这脸皮,少不得能让杨心蓝捧个奥斯卡回来。 别说是顾砚书,就是梅颜夕,也被杨心蓝突如其来的示弱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杨心蓝也是趁着梅颜夕愣神的功夫,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若是梅姐姐还觉得不满意,改日心蓝定当登门向姐姐赔罪。只是今日,心蓝的确还有更加要紧的事儿……” 说着,杨心蓝便看向了被梅颜夕挡在身后的温清霄十眼。 那无辜的眼神,那楚楚可怜的作态,可谓是能够在瞬间激发出男子心中所有的豪情。 若不是看见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少不得会有人站出来替杨心蓝抱不平。 梅颜夕反应也快,不过是瞬间功夫,便直接回过了神。 想也不想便冲着杨心蓝翻了个白眼: “本小姐家中弟弟不少,但却没有十个妹妹,你冲谁姐姐妹妹呢?少来,本小姐不吃你这套!” 然而这十次,杨心蓝却没有理会梅颜夕,只自顾自地继续用自己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温清霄,柔声细语地求助着: “清霄哥哥……” 在杨心蓝谱写好的剧本中,温清霄对她尚有情谊,现如今见她被人为难,定然会忍不住站出来仗义执言。 之后她再以感谢的名义登门道谢,十来二去有了情谊,想要再续前缘也不是难事。 而温清霄虽然并不像是其所想的那般,心中尚有情谊,但也觉得他与杨心蓝之间的事,不应该牵扯第三个人。 倒也如杨心蓝所愿,在杨心蓝期盼的眼神中开了口: “梅小姐……” “给本小姐闭嘴!女孩子之间吵架哪有你们男人插嘴的份儿?” 然而温清霄十句话还没说出口,便直接被梅颜夕十个凌厉的眼神将嘴边的话重新堵了回去: “你在这咯咯咯咯咯的干啥?母鸡下蛋呢?母鸡下蛋都不像你这么积极,逢人便咯咯咯!” 后面半句话,自然是对着杨心蓝说的。 而这句话十说出口,便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还伴随着“刚刚我就想这么说了!”、“这话用在这儿,简直绝妙啊!”、“还挺会活学活用?”……之类的议论声。 顾砚书只微微思索了片刻,便知道旁人为何会有此议论了。 最近邀月阁中的话本子,除了以前的大女主升级流,倒也多了不少女儿家喜欢的风花雪月的爱情。 若是顾砚书没有记错,其中有十话本中,也有十女配角,有着逢人便叫“哥哥”的习惯。 当时柳叶先生还在问过顾砚书,对于这种人,应该如何对付。 而顾砚书想到后世那些经典言辞,自然是想也不想,便回了十句“母鸡下蛋才会逢人咯咯咯”。 当时柳叶先生便对这句话赞不绝口,说是要写在话本里面。 想想这句话出现的地方,的确恰好是前几日邀月阁中所说到的内容。 难怪梅颜夕会用这话来怼人了。 杨心蓝近来因为夫家遭了难的事儿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机会去邀月阁中放松,自然也不知道邀月阁最近话本说了什么。 现在被梅颜夕十句“母鸡下蛋”给堵了个不知所措。 张嘴想要向温清霄求助,谁料“清霄”二字才刚刚说出口,便又想到了梅颜夕“母鸡下蛋”的言论,后面的“哥哥”二字顿时便堵在了喉间。 然而梅颜夕却并没有放过杨心蓝的意思: “清霄什么清霄?清霄也是你能叫的?本小姐劝你以后离六公子远着些,否则小心本小姐的鞭子!” 说着,梅颜夕便作势向腰间伸手,直将杨心蓝吓得向后面退了好几步。 杨心蓝虽然白莲花,但也不蠢,否则也不会选择在归园居门口,大庭广众的位置来拦温清霄了。 她知道,若是这次不能与温清霄再建立其联系,日后想要重续前缘就难了。 故而现如今虽然被梅颜夕吓得不行,但也苍白着十张脸质问着: “梅姐姐似乎并没有说这话的立场吧?” “如何没有?” 梅颜夕扬了扬下巴反问,不等杨心蓝再次询问,便给出了答案: “温六公子长得不错,本小姐看上了,过几日本小姐便让母亲去温家提亲,说不定这六公子以后便是我梅家的女婿了,你说本小姐有没有立场?” “梅小姐……” 这次杨心蓝还未开口,温清霄先十步开了口。 若是从刚刚到现在,温清霄还没看出来梅颜夕此番站出来与杨心蓝对峙是为了给他解围,便着实对不起旁人对他“聪慧过人”的评价。 温清霄愿意承梅颜夕这个人情,但却不愿意看到梅颜夕为了给他解围,而损坏自己的名声。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看上了某个男子,这对十个女子的名声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自然不言而喻。 故而此刻的温清霄,脸上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只是他接下来的澄清还没说出口,便又被梅颜夕用刚刚的那句话给堵了回去: “本小姐刚刚才说过,女孩子之间吵架没有你们男人插嘴的份儿,给本小姐闭嘴!” 温清霄以前所遇到的女子,不说都是温柔娴熟,但也鲜少有如此凶悍的。 即便已经是第二次听闻此番言语,温清霄依旧被吓了十跳,同时也错过了开口的良机。 而此刻梅颜夕已经将腰间的长鞭给抽了出来,放在手中,十掂十量地拍打着: “杨小姐以前动不动便喜欢提及本小姐,想来对本小姐也很是了解,应当知道本小姐性子小气,喜欢的东西不愿与人分享吧?” “现如今本小姐便告诉你,不仅东西如此,人也同样如此,到时候鞭子不张扬,可别怪本小姐没警告过你!” “哦,对了,杨小姐以前不是最爱说本小姐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既然是三脚猫的功夫,这手中手滑,最终鞭子抽到了杨小姐脸上,便也怪不得本小姐了吧?” 梅颜夕说话间,手中的动作便扬了扬,作势想将鞭子抽到杨心蓝身上。 只是手才刚刚向上抬起,杨心蓝便又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杨心蓝比谁都知道,前有温清霄,后有宁少爷,她现在除了十张脸,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翻身的资本了。 “我我我,我没有!” 惊恐地说完这句话后,杨心蓝便再也顾不上与温清霄再续前缘,转身便向旁处跑去。 不十会儿,便跑得没见了人影。 众人哪里能够想到,这杨心蓝看似来势汹汹,颇有十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地步,最后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 心中大感失望的同时,又觉得很是意犹未尽,时不时便向留下来的主角投去新个试探的眼神,想要看更多。 然而这样的想法,才刚露出十新分端倪,便收到了来自梅颜夕的警告: “还不走?等着本小姐来挖你们眼珠” 梅颜夕在京都凶名在外,旁人自知惹不起,看热闹重要,但人身安全更加重要。 不多时,周围围观的人群,便散了个十干二净。 “多谢梅小姐替在下解围。” 此时,温清霄才有机会,好好与梅颜夕道了十个谢。 “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温公子如此感谢。” 梅颜夕想也不想便摆了摆手,显然是没将刚刚的事儿放在心上。 “即便是举手之劳,倒也好过在十旁看戏。” 后面半句话,温清霄明显是意有所指。 顾砚书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温青霞这是在说他呢。 也不在十旁站着了,直接向前新步,走到了温清霄身边,同时不忘解释着: “我刚准备出来,这不是没梅小姐抢了个先吗?这梅小姐刚刚可说了,女孩子吵架,可没有咱们男人插嘴的份儿。” 温清霄只淡淡地瞥了顾砚书十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顾砚书刚到的时候,温清霄便已经看见了他的身影。 自然也知道顾砚书所说之言并非作伪,刚刚那句话,也并非抱怨,而是想要告诉顾砚书,戏看完了,就别再继续躲着了。 顾砚书显然也知道温清霄的意思,抬脚上前,直接接管了温清霄的轮椅,将人推进归园居: “要感谢也别在大门口堵着了,进去坐着再说吧。” 同时不忘给梅颜夕十个眼神,示意她也跟着。 梅颜夕原本准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现如今收到顾砚书的示意,在思索片刻后,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第185章 “清霄近来怎么有时间来归园居坐坐了?” 落座之后,顾砚书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从刚刚看热闹的人口中,顾砚书便知道,今日杨心蓝能够在门口将温清霄拦下并非偶然。 近段时间以来,温清霄几乎每日都会来归园居坐坐。 温清霄的行程并不算得什么秘密,也难怪会被杨心蓝给堵个正着了。 “这自然是因为近来京中多出来的这些学子了。” 温温清霄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梅颜夕便忍不住了,想也不想便给了顾砚书答案。 梅颜夕话说的简单,顾砚书却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三年一次的会考在即,现如今来京中赶考的,几乎都是各地的佼佼者。 归园居因为其后院三楼读书区的缘故,几乎成了京都学子聚会交流学习心得的首选之地。 外地来的学子,自然也都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也逐渐喜欢上了归园居三楼的学习氛围。 温清霄本就是一个极爱做学问的,现如今天齐学子汇聚一堂,其中还有不少与温清霄同龄之人,温清霄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故而从半月前开始,温清霄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到归园居小坐片刻。 半个月下来,倒也让温清霄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知道内里的原因,再一想想温清霄的性子,顾砚书对于温清霄的举动,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反而是…… 顾砚书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梅颜夕一眼,反而是这位梅大小姐,竟然知道温清霄来归园居的目的,让人更加意外一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梅颜夕也是与顾砚书想出过一些时日的人了,现如今几乎一看到顾砚书的眼神,便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温六公子丰神俊朗,才学过人,受人关注,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这话梅颜夕说的倒不似作假。 要知道温清霄以前便是京都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只不过彼时碍于温清霄有婚约在身,众女子都不敢表现出来。 后来温清霄意外落下了残疾,杨心蓝与之退了婚,众女子心中虽然遗憾,但却比以往更多了一分心疼。 甚至于在温清霄闭门不出的那三年里,温家也不乏上门打探其状况,缘由与其结秦晋之好的人家。 甚至还有不少贵女说,若是温清霄没出事,她们甚至还不敢让父母上门试探。 以前温清霄还好的时候,对于她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天边的云,美好却可望而不可即。 这样的人物,几乎是多想一下便是玷污,哪里敢多想? 杨心蓝曾经一度颇为不受贵女们的待见,也是因为这一点。 毕竟这人摘走了他们心中清冷如谪仙的高岭之花,却不好好珍惜,反而还随意放在脚边践踏,这谁能受得了? 后来温清霄沉寂,一度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不知有多少女儿为之扼腕。 现如今温清霄在沉寂三年之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因为三年的沉淀,身上少了一些年少轻狂的浮躁,而多了一丝沉稳,气质较之以前更是迷人了不少。 几乎是在温清霄重归人们视线的第一时间,便让不少闺阁女儿失了神。 别说是闺阁女儿了,就是与梅颜夕交好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汉子,都知道京都温六公子的名号。 关于温清霄的事儿,几乎不用去打听,便自会从旁人口中听闻一二。 梅颜夕平日里天南地北地闯着,听到的小道消息本就不少,对于温清霄的消息,自然也没有落下。 故而现如今梅颜夕给顾砚书的回答,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想要表达的,也仅仅是字面的含义。 然而这话落在在场的另外两个人耳中,却变了一个味道。 几乎是瞬间,顾砚书与温清霄便想到了刚刚梅颜夕在归园居门口,与杨心蓝对峙之时,说的那一番话: “温六公子长得不错,本小姐看上了,过几日本小姐便让母亲去温家提亲,说不定这六公子以后便是我梅家的女婿了,你说本小姐有没有立场?” 登时,两人的面色都微微变了变。 顾砚书先是看了看梅颜夕,再是看了看温清霄,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两人还颇为般配。 这两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无论是性子还是家世,都可以说是极为互补。 而梅颜夕不说话安静地站着的时候,也是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站在温清霄身边,倒也像是一对璧人。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在顾砚书脑海中一闪而过。 待到垂眸看到被梅颜夕挂在腰间的鞭子之时,顾砚书便瞬间打消了自己脑海中这一个不靠谱的想法: 这两人在一起不闹矛盾便罢了,这若是闹起了矛盾,梅颜夕要是一气之下动起了鞭子,就如今温清霄这行动不便的模样,连个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顾砚书便思索了许多。 至于温清霄,神情也略微变了变,显然也是想到了梅颜夕刚刚的那一番话。 随后面色正了正,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才能在表达出自己心意的同时,也不伤及梅颜夕作为女儿家的面子。 温清霄心中如何作想,梅颜夕并不清楚,然而梅颜夕却能一眼便看出顾砚书心中在想什么。 一时间,梅颜夕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还不等温清霄开口,直接看向了顾砚书: “殿下不会是真信了属性刚刚与杨心蓝说的那些鬼话了吧?” 顾砚书没有回答,只给了梅颜夕一个眼神。 其眼神中的含义十分明显: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梅颜夕想也不想便反驳道,同时还颇为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我那是故意说出来气她的,没看到在我说完那番话之后,杨心蓝气得脸都绿了吗?” 说起这一点,梅颜夕脸上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气。 梅颜夕虽然武功高强,但却并不会说话,更比不得杨心蓝的巧舌如簧。 在对付杨心蓝的时候,梅颜夕也不能像是对付寻常男子一般,一言不合便抽鞭子。 故而以前两人每每交锋,最终吃亏的那个,总会是梅颜夕。 今日这还是梅颜夕为数不多的胜利,而且还是大获全胜,这让梅颜夕如何不高兴? 梅颜夕此话一出,再观其神情,顾砚书与温清霄便知道,刚刚的确是他们想岔了。 温清霄鲜少有如此自作多情的时候,心中尴尬的同时,又多了一丝庆幸: 还好刚刚自己没有贸然开口拒绝,否则现在可就丢脸了。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温清霄依旧认为,有些话还是应当与梅颜夕说清楚。 想着,温清霄看向梅颜夕,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些许: “既然如此,有些话,梅姑娘以后就莫要再提了。” “什么话?”梅颜夕下意识看了温清霄一眼,眼中满是茫然。 “就是……咳……梅姑娘说,心悦温某的那番话。” 到底是与姑娘相处的少,平日里为人也矜持,在说到这话时,温清霄满脸的不自在。 说到最后,耳根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泛红。 说完之后,又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刚刚的语气似乎会引起歧义,最后不忘补充了一句: “这于梅姑娘名声有碍。” 这些话刚刚梅颜夕在与杨心蓝对峙的时候,温清霄便想说了。 但却被梅颜夕一句话给堵了回来,现在找到了机会,温清霄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谁知道梅颜夕却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本姑娘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也不差这么一遭。” 温清霄显然没有想到梅颜夕会是这番态度,颇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张嘴便欲反驳: “但……” “你口中的名声,无非是外人对你的评价,每日里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累不累啊?” 然而才说出口一个字,便被梅颜夕给打断了: “名声好又怎么样?能多活一天还是每日里能多一个铜板?名声差又怎么样?能少活一天还是能少吃一顿肉?外人怎么看本小姐,关本小姐屁事!” 说到后面,梅颜夕再一次没有忍住,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温清霄名声在外,温家规矩不少,温清霄的前半辈子,可谓是极为循规蹈矩,哪里见过梅颜夕这般的人。 在与温清霄交往的人之中,顾砚书便已经是最为出格的存在了。 然而即便是最为出格的顾砚书,为了秦戮,在外人面前,也需要谨言慎行,时时刻刻注意着厉王府在外的形象。 现如今乍然一听到梅颜夕这番言论,自然是觉得十分惊世骇俗。 但觉得惊世骇俗的同时,却又发现,梅颜夕所说之言,也不无道理。 世人在意名声,更多的,其实是在意名声之下所带来的种种好处。 如厉王妃,曾经如此在意外人对厉王府的评价,甚至为此不惜花下了极大的精力创办日报,但其中的目的,却是为了给厉王铺路。 像是梅颜夕这般,丝毫不畏惧人言,不在意名声所带来的一切,反而活得比谁都潇洒。 看着梅颜夕满眼无所畏惧的模样,温清霄不知为何,心底竟然升起了一丝羡慕: 世人在意名节,一辈子都活在自己所限定的框架之中,但又有几个,能如同梅大小姐这般,肆意潇洒? 此刻温清霄的眼神过于复杂,梅颜夕也不太能看懂其中含义。 不过想到温清霄刚刚提及名声时的态度,梅颜夕心中顿时便多了一股明悟,想也不想便承诺道: “当然,温六公子若是在意,以后本小姐便不再提便是了,刚刚本小姐为了气一气杨心蓝倒是没有多想,现如今便在这里向六公子赔罪了,还望六公子勿怪!” 说到后面,梅颜夕语气中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 毕竟在梅颜夕眼中,与她扯上这桃色关系,倒也的确是对温清霄的名声损害更大。 “不是……”温清霄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三言两语间的功夫,便让梅颜夕误会至此。 张嘴欲反驳,然而梅颜夕却没有给温清霄机会。 直接端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向温青霞赔罪之后,便抬手一饮而尽。 将茶杯放下后,梅颜夕便直接摆了摆手: “今日之事是颜夕考虑不周,以后温六公子若是有什么用得上颜夕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今日颜夕还有事在身,便不打扰殿下与六公子小聚了。” 说完,梅颜夕便直接伸手,将挂在腰间的一块儿禁步摘了下来,放在了温清霄面前。 向温清霄与顾砚书微微拱了拱手,便起身告辞了。 待到温清霄回过神时,屋内哪里还有梅颜夕的影子? 至于下了桌上的那枚禁步,显示着刚刚的那一切,并不是温清霄的幻觉。 “不是,这……” 看着那枚禁步,饶是温清霄,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梅姑娘就是这么个性子,并非是对六公子有所不满,日后六公子若是有机会与其相处一些时日,便知道了。” 顾砚书与温清霄到底相处了一些时日,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也不等温清霄组织好语言,便直接开口道。 抬手示意温清霄可以将禁步收下,顾砚书顺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而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我与温六公子也有些时日未见了,不知温六公子,近来如何?” 第186章 顾砚书问这话, 倒也不完全是客套。 其实若不是今日在归园居意外撞上了温清霄,顾砚书也是准备在这几日抽空去一次报社。 其最主要的,还以与秦戮的选择有关。 当初为了拉拢温家, 顾砚书也是费了一番功夫,而后来温家的决定以及表现, 也从未让顾砚书失望过。 认真说起来,温家是他亲手拉上船的, 然而现如今, 他与秦戮说下船便准备下船,这事儿做得的确不怎么厚道。 而当初, 温家会毅然决然站在厉王府这边, 想来其中也有他与温清霄的情谊在。 于情于理,顾砚书都应该给温家以及温清霄一个交代。 “还不错, 与以前相比,也没有什么区别。” 温清霄是多么敏锐一个人? 几乎是在顾砚书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便明白了顾砚书的意思。 微微笑了笑, 温清霄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就是家父承蒙皇上看重, 被任命为了这次会考的主考官,近来比较忙碌些许。” 科举向来是国之重事, 每一届负责科举的主考官,也无一不是备受皇帝宠爱的臣子。 顾砚书一听此言, 便知道他与秦戮这些日子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并未波及到温府。 当即便放心了些许,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难得奉承了一句: “温大人学识斐然,德高望重,的确足以担此重任。” 但到底是以前鲜少做这种拍马屁的活儿, 难得做一回,业务能力稍显逊色,让外人一耳朵便能听出来。 温清霄自然听出了顾砚书的不习惯,轻轻笑了笑,很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殿下过奖,说起来,四哥前些日子才与清霄提及过殿下。” “嗯?”顾砚书向温清霄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还是为了水泥路之事。” 温清霄端起茶杯微微润了润喉,便给出了答案。 现如今天齐的水泥路,几乎都已经铺设完成。 这承包了其他城池的商贾,虽然不似厉王府这般财大气粗,直接将水泥路铺满了整个京都,但也铺满了整个主干道。 在水泥路最先铺设好的半月,其实效果并不算如人意。 其他地方的百姓开始虽然觉得这水泥路稀奇,但一听闻要走水泥路,就要给过路费的规矩之后,便生出了一些怨言。 其中流传的最为广泛的,也是最经常出现的几句话便是: “这水泥路我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过路还要给过路费,这不是土匪吗?” “看着也就是比寻常的泥巴路要平坦一些罢了,竟然还要收过路费?那我这还不如去走泥巴路!” …… 当时的这些言论,可把户部以及底下承包水泥路的商贾急的不行。 户部也就罢了,靠着拍卖水泥路的承包名额,好歹也赚了一笔。 大不了就是在皇上问起来的时候,成绩上不那么好看。 但那些承包了水泥路的商贾就难受了,前期投入不小,这要是到了后期,大家都不愿意给过路费,他们又如何才能回本? 然而就在众人急的着急上火的时候,大家却发现,这水泥路竟然逐渐开始受欢迎了起来。 虽然有人对过路费一事颇有不满,但其中却也有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存在。 当然,其中也还有抱着“我倒要看看这水泥路有何特别,用一下便要叫过路费”的心态,尝试的人。 然而这不尝试不知道,一尝试,众人才发现这水泥路远比他们想象中的好用。 稳当不说,关键的是速度极快。 寻常需要走上三天的路程,在这水泥路上,一天便可抵达目的地。 原来那些对水泥路颇有怨言的百姓,登时便不说话了。 甚至还强烈要求承包的商贾将没有铺设上水泥路的地方,也将这水泥给铺上。 什么? 你说这下怎么不心疼过路费了? 这不是废话吗? 大家都不是傻子! 用这水泥路,时间上缩短了三倍不止,以前只够拉一趟货的时间,现在能拉上三趟。 这多拉上几趟,一年的过路费都有了,哪里还需要再计较这十几文几十文的过路费? 故而在水泥路铺设好半个月之后,水泥路便直接打开了市场。 甚至在商贾众多,经济贸易较为繁华的城池,例如南城,现如今已经开始计划如同京城这般,在全城铺设水泥路了。 除此之外,便是水泥路带来的其他便利。 如同顾砚书一开始所说的那般,在水泥路铺设好了之后,交通便利带动了经济的腾飞。 旁的不说,就说这相邻城池之间的往来贸易,便比以往频繁了不少。 在后世,即便是稍稍知道一些生活常识的人都能知道,这往来贸易一多,便会带动GDP的增长,这税收自然而然也能比以往多上不少。 现如今,户部可以说是六部之中最为风光的存在。 温清衍前两日还粗略的算了一下,根据不完全统计,今年天齐国库,或许能比去年翻上三倍有余。 这其中固然有天齐国库本就空虚,基数过小的原因在里面,但顾砚书以及温清衍的努力,同样功不可没。 要知道这可是温清衍暂管户部事宜的第一年。 现如今便能做出如此成绩,日后这户部尚书之位,还不是的温清衍的囊中之物? 户部今年能有如此好的成绩,顾砚书功不可没,温清衍自然是对顾砚书感激不已的。 顾砚书没想到水泥路都过去这么久了,温清衍竟然还记得呢,略微有些失笑: “四公子夸张了,水泥路之事,也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当初水泥路之事,顾砚书也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方案。 具体的执行,其实也都是温清衍带着户部的人去做的。 换一句话说,若非温清衍才能出众,这水泥路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铺满整个天齐。 顾砚书也同样清楚这一点,故而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那也少不了殿下的帮助。” 温清霄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观点。 说完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顾砚书一眼,欲言又止。 顾砚书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温清霄的为难: “六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今年溢州堤坝的防洪能力,朝堂都看在眼中,现如今水泥路已经全面竣工,四哥认为,明年皇上应当会想要将这水泥用到更多的地方。” 顾砚书既然已经开口问了,温清霄也没有与他客气,直接将心中的话给说出了口: “无论是修筑堤坝,还是加固城墙,都是大工程,今年户部的情况虽然相较以前好转了不少,但相对来说,却也不算宽裕……” 后面的话,温清霄没有说出口,顾砚书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水泥堤坝、城墙等等,都是大工程。 既然是大工程,便逃不开钱财的支持。 现如今天齐的国库,最多也就能够挡住一两场天灾,不至于再出现过年之时,绍城雪灾严重,国库却无银钱赈灾的状况。 但若是想要搞这些大工程,那就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了。 以前温清衍以及户部从来没有将修筑城墙以及堤坝的钱放在心上,完全是因为顾砚书的支持。 他们相信,只要秦戮有意于储君之位,那像是这些利国利民的工程,顾砚书自然会出钱出力。 然而现如今,厉王为了厉王妃与皇帝闹了那么一场,显然是不想再去争取储君之位,这些事儿,再来让顾砚书出钱,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而后,温清衍便带着户部的人算了一下账。 谁知道这不算不知道,算完之后才发现,若是离了厉王府的支持,别说重新修筑堤坝城墙了,明年能够给百姓们多吃上一顿肉便已经是过年。 但皇上的意思却同样明确: 水泥堤坝、城墙,一样也不能落下。 这不,现如今温清衍可谓是为了明年的这一大笔开支操碎了心。 偏偏自秦戮与皇帝闹翻之后,温清衍带着户部的官员商议了这么些时日,依旧一点头绪也没有。 温家几兄弟向来关系好,温清霄自然也将兄长的烦心事看在了眼里。 现如今见兄长为了明年户部开支的事儿闹心不已,又想到了顾砚书才是这方面的行家,自然是忍不住想要替自家兄长寻求一个解决的方法。 若是旁人来问顾砚书这个问题,顾砚书定然会想也不想便拒绝。 但偏偏此刻,提出这事儿的人是温清霄。 相处这么些时日以来,温清霄鲜少开口求顾砚书做什么事儿。 顾砚书原本就因为将温家拉下了水,自己却拍拍屁股走人的做法有些愧疚。 现如今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顾砚书也只能在沉思了一番之后,给出了一个不太准确的回话: “国库的情况,没有看到具体的账目分析,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若是四公子可以做主,将大体账目给我看看,说不定确能找到一些解决之法。” 国库的账目,已经能够算得上是机密了。 除了户部的官员之外,旁人根本无法接触。 但顾砚书说这话也并非有意为难,毕竟她连具体情况都不知道,又如何提供解决之法? 温清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事儿,也的确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最后,温清霄也只能说将此话带回家,待到温清衍给出答复之后,再来给顾砚书回话。 第187章 寻常人想要看户部的账目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儿。 即便顾砚书是厉王妃,也同样如此。 原本顾砚书以为,此时事关重大,温清霄那边也不能立即回话。 谁知道不过两天的功夫,温清霄那边便派人来传了信,说是问过了温清衍,温清衍最终同意了顾砚书的要求,若是顾砚书得空,直接去户部便可。 虽然对温清衍最后给出的回复有些意外,但转念略微思索了一番,又觉得也说得过去。 现如今户部的压力大,温清衍顶着压力,想要尽快破局也正常。 恰好顾砚书这段时间得空,秦戮公务也繁忙,没空与他玩闹。 在收到温清霄回话的第二日,顾砚书便收拾收拾,去了户部一趟。 几个月过去了,户部与上次顾砚书来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这户部中的官员,似是换了不少。 顾砚书自认为记忆力还算不错,然而现如今一眼扫过去,入目所及的,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 “宁国公府被处置后,户部有不少官员都受到了牵连,这些日子的确换了不少人。” 温清衍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的心中所想,低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 顾砚书微微点头,眼中划过了一丝了然。 这户部以前便是掌握在大皇子手中的,其内部自然也都是大皇子一脉的人。 大皇子与宁国公府一向交往甚密,人脉也有不少重叠之处,户部受到波及,也就不让人奇怪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顾砚书来说,宁国公府也好,大皇子也罢,都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儿。 故而在略微提了两句后,顾砚书便直接将重点放在了他这次来户部的重点之上: “六公子与本殿说,温大人可以做主,将户部历年的账目给本殿看?” “嗯。” 温清衍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 “近些日子户部换了不少人,恰好也在整理账目,听清霄说,殿下手中,有一名为复式记账的记账方法,所记账目更加清晰明了,还望殿下可以指点一二。” 复式记账法,顾砚书自从拿出来之后,就没有瞒着。 报社现在所用的,也都是复式记账,顾砚书确信,依照温清霄的聪颖,负责报社这么些时日了,应当也已经学会了复式记账的方法。 温清衍若真是想要学习这复式记账,完全可以去问温清霄。 现如今与他这样说,不过是为了给出一个将户部的账目交给顾砚书的理由罢了。 顾砚书是个聪明人,几乎一耳朵便听出了温清衍的弦外之音。 当即,便与温清衍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既然温大人开口了,本殿自然没有藏私的道理。” 不过温清衍刚刚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近来户部换了不少人下去,现如今为了让新上任的官员能够尽快掌握户部以及国库的情况,这些日子户部的人也的确在整理往年的账目。 这倒也方便了顾砚书现在的查看。 顾砚书先是翻看了一下户部今年的账册。 不得不说,因为水泥路的关系,户部今年的业绩可以说是十分漂亮。 顾砚书光是看着账册上面所记录的,相较往年增长了多少多少的数据,都能看出户部官员今年的喜悦。 今年的账目因为温清衍的关系,看着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顾砚书也不过是略微的翻看了一下,便将其放下,拿起了户部往年的账册。 都说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用来形容现如今顾砚书所看到的账册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是略微翻看了两页,顾砚书便觉得以前的户部尚书被他与温清衍联合拉下马,并不冤枉。 就这账目做的乱七八糟不说,其中还有不少语焉不详的地方。 顾砚书不过是大致扫了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大致有三分之一的银钱去向成谜。 顾砚书脸上的嫌弃可谓是十分明显,让温清衍想要忽略也难,温清衍也只能地咳了一声,低声届时道: “咳……往年的账目的确较为混乱,下官已经命人重新整理了,只是时间略有些匆忙,还未拿出结果。” “历史遗留问题,与温大人无关,温大人不必如此介怀。” 顾砚书也知道这账目混乱与温清衍并无太大的关系,只略微摆了摆手,让温清衍不必放在心上。 随后又抽出了几本账册,大致翻看了一下。 虽然以前的账目十分混乱,但顾砚书依旧从中提取出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这天齐的税收制度。 与其他国家一样,在温清衍提出“开源”之前,天齐国库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国库。 除了这商贾往来贸易之间产生的税费,最大的一笔收入,便是来自老百姓的人头税。 看到这一点时,顾砚书下意识皱了皱眉,脸上的不赞同一闪而过。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却也被一旁的温清衍捕捉到了: “殿下可是已经有了想法?” “想法倒是已经有了,但是此事,恐怕实施起来并不简单。” 顾砚书放下手中的账册,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犹疑。 似乎在思索,是否应该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温清衍对顾砚书的性子也算是了解,知道能够让顾砚书说出“实施起来并不简单”的话,恐怕会比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但是现在,温清衍也已经别无他法,否则也不会在厉王府已经与皇帝闹翻了的情况之下,向顾砚书求助。 温清衍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依旧决定先听一听顾砚书想出来的法子,再做决断: “殿下但说无妨。” 顾砚书看了温清衍一眼,对上其坚定的神情后,手指微微点了点桌上的账册,缓声开口道: “本殿的法子……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 温清衍低声重复了一遍顾砚书所说的这四个字,眼中划过了一丝茫然,而后便陷入了沉思。 “没错,摊丁入亩,本殿刚刚看了一下,现如今天齐最主要的税收来源,便是向百姓们征收的人头税,但这种税收制度,却有不少弊端。” 看出温清衍脸上的茫然,顾砚书微微停顿了片刻,便直接开口向温清衍解释道: “家中平困之人,会因为人头税而不敢生育,也会因为人头税而隐瞒家中实际人口,生的越多,给家中带来的负担就会越大,百姓便会越来越不敢生育,最后产生恶性循环。” “本殿的法子,便是取消人头税,按照人们手中所拥有的田地数量收税,这样家中贫困的人可以少交税甚至是不交税,而家中富裕的人,便多交,倒也算是公平。” 摊丁入亩。 这个政策,在后世,是由雍正帝正式推行开来的。 在实行摊丁入亩的政策之后,清朝的税收曾经有过明显的提升,同时也让清朝的人口有了显著的增长。 除此之外,通过摊丁入亩的政策,也是对土地兼并的有效抑制。 除此之外,取消人头税,改为按田征收后,不仅可以简化税收程序,同时也能降低在征收税费时所产生的人力财力损耗。 但想要改变税收制度,又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旁的不说,就说现如今天齐离京数代帝王,延绵百余年,期间贵族起伏,崛起勋贵无数。 盘踞在京都的势力便不知凡几,手中握有财富的,大多都拥有与财富等同的地位以及权势。 摊丁入亩,不仅仅是取消人头税这么简单,同时也是对权贵的极大挑衅。 拥有的越多,所交的税便越多,这无疑是在动贵族富商手中的蛋糕,想要推行,其中的阻碍可想而知。 若是强行实施,很有可能让地主以及世家贵族们,将税收所增加的成本,强行转嫁到贫农身上。 朝廷按照田地的数目增加地主以及世家贵族们的税收,地主以及世家贵族们在土地上所耗费的成本大了,便干脆提高粮食的价格,或是进一步压榨贫农,降低贫农的雇佣工资。 到了最后,朝廷的税收增加了,地主以及世家贵族赚了个盆满钵满,普通百姓的日子反而更加难过了。 这样的结果,也并非是顾砚书的臆想,而是历史上清政府大力推行摊丁入亩之后,所造成的影响后果之一。 经历过末世,顾砚书虽然爱财,但骨子里依旧保存着“全人类好了,大家才能好”的思想。 故而这样的结果,并不符合顾砚书将“摊丁入亩”这项政策拿出来的初衷。 甚至若非现如今南城那边已经开辟了几片红薯的试验田地,若是顺利,明年天齐的粮食产量便会有一个质的提升,顾砚书或许根本不会提出“摊丁入亩”这四个字。 虽然在顾砚书眼中,摊丁入亩拥有着种种弊端,但对于温清衍来说,这四个字,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直接替其打开了思绪: 在顾砚书提出摊丁入亩这四个字之前,温清衍便已经察觉出了,现如今天齐所施行的人头税拥有的种种弊端。 虽然皇上仁慈,即便这些年国库艰难,也并未下旨加重赋税,但前些年天齐常年处于战乱,普通百姓本就十分拮据,即便是不增加税收,对于百姓来说,依旧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温清衍也曾经想过改变这样的现状,然而却一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 直到此刻,顾砚书提出“摊丁入亩”、“没钱没田的人不交税,有钱有田的多交税”,顿时如同茫茫大海中的灯塔,给温清衍指明了方向。 但在瞬间的激动之后,温清衍又顿时冷静了下来,很快便想到了这摊丁入亩政策若是想要实施,会面临的困难以及后果。 思索片刻后,温清衍抬眼看向了顾砚书: “不知殿下可否与下官详细说说,关于这摊丁入亩的细节?” 按照顾砚书以前的习惯,若是提出一项提议,便会同时拿出一份可实施的计划书或者是报告,故而温清衍才会有此疑问。 而顾砚书也同样没有让温清衍失望,顿时便明白了温清衍的意思: “这样吧,一会儿本殿回府后先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差人给温大人送来,温大人看过之后,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再来询问本殿?” “如此,下官先在此谢过殿下了。” 温清衍也没有与顾砚书客气,直接向顾砚书道了一声谢,接受了顾砚书的好意。 接下来的时间,顾砚书与温清衍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开了户部。 也不知是否是顾砚书的错觉,在离开户部的时候,他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然而转身回望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转而询问止戈,得到并无异常的回答之后,顾砚书也就直接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 顾砚书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回府之后也没有耽误,直接将摊丁入亩的具体方案以及各种弊端都写了下来,差人送到了温清衍手中。 在顾砚书看来,这件事不过是帮了温清衍一个小忙。 然而顾砚书不知道的是,在温清衍接到他送来的计划书后没多久,便收到了宫中皇帝召其觐见的圣旨,去了皇宫。 第188章 “摊丁入亩……” 皇帝看着手中详尽的计划书,以及计划书上那熟悉的自己和造词遣句,眼中划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这法子,也是厉王妃提出来的?” “回皇上的话,是的。” 温清衍微微俯身,语气恭敬地回答着。 户部账册是国之机密,即便是有复式记账法为借口,也过于牵强。 温清衍敢冒着风险将账册交给顾砚书,其实也少不了皇帝的纵容在其中。 故而在接到皇帝传召的圣旨之时,温清衍并不觉得意外,直接带着顾砚书才刚刚送过来的计划书,进了宫。 到御书房之后,果然如同温清衍所想的那般。 他在户部与厉王妃的一举一动,都被皇上看在眼中,皇上甚至也没有与他说其他的废话,便直接将那计划书给要了过去。 经过了良久的沉默之后,温清衍便听到了刚刚的那个问题。 在温清衍回答之后,御书房中又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此时御书房内,除了皇帝以及王公公外,也就只有温清衍一个人在,感受着上首处皇帝的目光,饶是温清衍,也不敢抬头看一看皇帝此刻的神情。 不敢做小动作,自然也无法得知皇帝此刻心中的想法。 就在温清衍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便又听到了来自皇帝的问题: “这计划书,温爱卿可看过了?” “回皇上,微臣粗略地看过了一眼。” 温清衍前脚刚拿到计划书不久,后脚便收到了来自皇帝的召见,就算是想要细看,也没有那个机会啊! “既然粗略地看过了,那温爱卿觉得,这摊丁入亩的法子……如何?” 皇帝可不管温清衍心中在想什么,看着手中的计划书,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 温清衍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下意识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在触及到皇帝的目光后,立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连忙低了低头。 然而即便只是惊鸿一瞥的功夫,温清衍似乎也略微了解了一些皇帝此刻的心情。 稍稍沉默片刻,温清衍最终给出了一个答案: “微臣以为,此法可行。” 皇帝眉头微微向上挑了挑,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嗯?说说看?” …… 若是若是上天再给温清衍一个机会,他或许会选择继续在督察员当一名普通的言官,也好过此刻被皇帝单独提溜出来问话。 此刻皇帝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给温清衍的压力,甚至比儿时被父亲抽查功课更甚。 毕竟温学斐抽查功课之时,若是实在应答不上来,温清衍还能耍耍赖,与父亲撒撒娇,然而在面对皇帝的时候,温清衍是断然不敢如此的。 “微臣以为,摊丁入亩实施起来虽有一定的难度,但若能推广开来,应当是利大于弊。” 皇帝问话自然不可能不答,稍稍迟疑了片刻,在听到皇帝略带催促的气音后,温清衍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除了计划书上所书的,能够有效抑制土地兼并等问题外,最大的好处,应当还是在取消人头税之后,能够带来的人口变化。” 说到这里,温清衍稍稍停顿了片刻,下意识抬眸看了皇帝一眼。 结果却意外收到了皇帝一个让其继续的眼神,心中的忐忑顿时消减了不少,缓了缓神,继续道: “自我天齐开国以来,边疆便不算安稳,这些年虽然因为厉王的缘故,情况有所好转,但微臣以为,我们依旧需要居安思危。” “嗯。”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此时终于轻嗯了一声,不难听出,他对温清衍这番话,还是极为赞同的。 皇帝的这一表态,也让温清衍心中大定,连带着声线也稳定了不少: “我朝每年开春的征兵,也同样是这个道理,军部的事儿,微臣不懂,但微臣纵观户部近年来在军队却能够看出,每年开春时应征者,正在逐年减少。” “这其中除了近两年来边界较为安稳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不可忽视,便是近些年,我天齐境内的百姓数量,也在逐年减少,这一点,从近年来朝中的税收状况,也能看出。” “微臣以为,若是任由这样的情况继续,以后边境战事再起之时,我天齐恐怕会出现无人可用的境况。” “微臣以为,我天齐境内百姓人口减少,普通百姓不敢生育,应当与人头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摊丁入亩,的确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 说完后,温清衍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将心放在肚子里,开始思索着自己刚刚的那一番言论,是否还有纰漏之处。 就在温清衍如此思索之时,便又听到了皇帝的问话: “说完了?” 温清衍在心中回忆了一番厉王妃给他的计划书,以及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略有些迟疑地给出了答案: “说完了……”吧? “温爱卿先回去吧,这计划书,就先放在朕这儿。”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丝毫不理会温清衍此时心中的不安,挥了挥手,便直接开始赶人了。 “是,微臣告退。” 温清衍虽然拿不准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但既然皇帝都已经开了口,他自然是不能在御书房久留。 最后只俯身行了个礼,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回府之后,再问问父亲,皇上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温清衍来了一趟皇宫,最后带着满脑子问号,莫名其妙地离开。 温清衍不知道的是,在他走了之后,刚刚还在他面前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皇帝,“啪”地一下,便将顾砚书写的那一份计划书给拍在了案前: “看看,看看,朕还不知道,我天齐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才!” 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两三分愠怒。 “皇上息怒,厉王妃这也不是没有藏私吗?” 一旁的王公公见状,连忙上前,安抚着皇帝的情绪。 王公公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帝此刻气的到底是什么。 说来也赶巧,前些日子,皇帝召集手底下的几位心腹大臣议事,其中恰好,便说到了税收以及百姓人口的问题。 天齐境内百姓人口日益减少,近几年新生儿数量更是创下了历史新低,这些问题,朝廷自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甚至还成为了此前皇上以及诸位大臣们心中的头等大事。 在众多大臣商讨之后,大家也一致认为,这人口数量减少,百姓们不愿意生孩子,与人头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即便皇帝仁慈,在位二十余年从未增加赋税,但目前天齐的人头税,对于家中不宽裕的百姓,依旧是一笔不小的的开支。 同时也有大臣提出了譬如减免人头税,再譬如新生儿人头税减半等等解决方案。 但这些提议却很快便被其他人给否了。 顾砚书不过是略微看了一眼户部的账册,便能看出这人头税是国库的主要来源之一。 若是减免人头税,明年国库或许会再度陷入空虚状态。 要知道明年国库的压力可不小。 先不说重新修筑水泥堤坝与城墙之事,就说今年开春征兵之时,皇帝应着厉王的要求,扩大了征兵的规模以及数量。 这些新兵的出穿用度,以及军饷,哪一样不要钱?哪一笔钱不用国库出? 在这个节骨眼,朝廷不增加赋税已经是顶着莫大的压力了,怎么可能再见面赋税? 后来也有朝臣提出,减免人头税,可以从其他地方再找补回来。 譬如说,增加商贾贸易的税收。 然而这个提议,也很快便被否决了。 其一是天齐本就重农抑商,对商贾的税收,已经算得上是十分高昂了。 朝中的大臣们虽然并同商贾之道,但也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给商人增加的税收,最后总会被加在商品的价格之上,由普通百姓承担。 其二便是今年朝廷才联合商贾一起,给天齐境内铺设了水泥路,转头便增加赋税,这常言道过河拆桥,现如今河都还过,便想着拆桥了,面上不好看。 最后争议来争议去,皇帝的几个心腹大臣,满堂文武的佼佼者,几个人中龙凤,竟然无一人提出一个相对完美的解决方案。 皇帝这些日子,为了此事可谓是颇为头疼。 本以为恐怕是要商议好一阵子了,谁知道这厉王妃,“哐当”一下,便如此轻巧地拿出了一个如此优秀的方案。 而且这方案看起来,似乎还极为详尽,这让皇帝如何不生气? 恐怕比起生厉王妃的气,皇上更气的,还是自己手底下那几个大臣的无能。 “不藏私?” 谁料这王公公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是戳中了皇帝心中的敏感处一般,让皇帝没忍住直接冷哼了一声: “他哪有不藏私的?那前些日子在京都搅了个满城风雨,关心过朕一句吗?” “呵,以前捣鼓出来了个香皂,都知道巴巴地给朕送进宫来,现在冰饮冰点,胭脂水粉,做的是风声水起,怎么不问问朕宫里缺不缺冰用?” 说起这一点,皇帝便觉得生气。 而且还是越说越生气。 特别是一想到在前些日子,他还专门将秦戮召进皇宫里来了一趟,结果那不孝子竟然就两手空空的来了! 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他在宫里没冰用,没冰饮喝! 王公公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一言不合竟然会开始翻旧账。 关键是这个旧账他没法儿接啊! 前些日子厉王府没送东西入宫,那不是因为皇帝想让厉王殿下纳妾,结果和人闹翻了吗? 当时厉王殿下那模样,能送东西进宫里才怪了! 当然,这些话王公公自然是没敢说的,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听着皇帝的数落。 好在皇帝好歹也在龙椅上坐了二十余年了,略微翻了一下旧账,抱怨了几句后,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最后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桌上,那一册顾砚书所列举出来的“摊丁入亩计划书”之上。 略微沉思了片刻,便冲王公公挥了挥手: “去差人将裴爱卿等人召进宫中,就说朕又要事与他们相商。” “是。” 王公公一听此言,便知道皇帝这是恢复了理智,微微一俯身,便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 第189章 摊丁入亩之事,顾砚书在将计划书交予温清衍后,便没有再过问过。 自然也不知道温清衍与皇帝这后续的一系列举动。 不过有些事,即便顾砚书不去过问,也大致能够猜到事情的后续发展。 比如这摊丁入亩之事。 因为在顾砚书将摊丁入亩的计划书交予温清衍后,不过半月的时间,皇帝便下了一道新的政令。 命各地官员丈量所辖区域内田地的面积。 按理来说,现如今三年一次的会试才是朝中的头等大事,皇帝却在这个时间点,下了这样一道命令,的确是有些反常。 特别是皇帝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似乎还极为重视,甚至还强调了需要在年前给出结果。 这难免让底下的官员们在心中泛起了嘀咕。 只不过皇帝的命令,不能不遵从,故而疑惑归疑惑,底下的官员也没有耽误,一个个都按照皇帝的指令忙活了起来。 当然,也有个别触觉比较敏锐的官员,从这一道略微有些突然的命令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只不过摊丁入亩之事过于机密,除了提出此法的顾砚书,以及最早得知此时的温清衍,也就只有皇帝以及朝中的几位重臣知晓。 即便是敏锐之人有所察觉,也无从知晓其中的内情。 与底下的官员一头雾水不同,顾砚书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知道皇帝这是在为了摊丁入亩之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甚至一眼便看出了皇帝此时命令各地官员丈量土地的用以。 摊丁入亩之事事关重大,若是直接推行,少不得会遇到一些阻碍。 现如今先让底下的人将田土丈量好,届时再宣布税改,摊丁入亩,即便是底下的人想要在这田土的面积上做文章偷税逃税,也来不及了。 不得不说,这一前一后的时间差,皇帝可谓是拿捏的死死的。 对此,顾砚书自然也没忍住与自家小鹿讨论了几句。 “父皇这次,动作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快了不少。” 说这话时,顾砚书的脸上有一丝意外。 摊丁入亩不是小事,即便是对于现在的天齐来说,推行摊丁入亩之事利远远大于弊,但对于上位者来说,要做出这样一个巨大的改变,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旁的不说,就依照皇帝以往的性子,少不得需要与手底下的大臣们议论个一次两次三次,商议个大半年,才会做出决断。 谁知道这前后不过半月的功夫,皇帝便有了行动? 对此,秦戮倒并不觉得十分意外: “父皇近来……的确果断了不少。” “嗯?”顾砚书抬眸,给了秦戮一个疑惑的眼神,示意他展开说说。 谁料秦戮在接收到顾砚书的眼神后,却是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本王也说不上来,就只是觉得,近来父皇的性子,似是变化了不少,很多事,都不像以前那般万事求稳,反而变得有些急进了。” 秦戮在对于人的性格以及感情变化方面,本就不如顾砚书敏锐。 现如今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是极限。 顾砚书也知道,既然自家小鹿都感受到了皇帝近来的变化,说明这些日子以来,皇帝的确有不少反常的举动。 再仔细想想,似乎从他们这次从溢州回京的时候开始,皇帝的处事风格,就有了极大的变化。 旁的不说,就说自家小鹿回京之后,皇帝的那一系列举动。 无论是将自家小鹿叫入宫中,以储君之位为饵,威逼利诱自家小鹿纳妾。 还是后来通过朝臣以及舆论给自家小鹿施压,再到第二次召自家小鹿入宫之后的那一系列举动,都不像是皇帝以前的性子,能够做出来的事儿。 毕竟从自家小鹿崛起至今六年的时间,皇帝都一直在担任着端水大师的角色,端水的水平甚至日益炉火纯青。 现如今,一个端水大师,竟然亲手打翻了自己一直以来极力保持平衡的天平。 若不是早就从御医的口中得知皇帝现如今身体健朗,按照目前的趋势,不出意外再活个十年也不会有问题。 顾砚书甚至差点儿以为皇帝这是命不久矣,急着给天齐的江山找后呢。 然而现如今天齐朝堂上的境况,无论皇帝是如何作想,也与顾砚书没了太大的关系。 在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猜不透皇帝心中的想法之后,顾砚书干脆便将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关心起了自家的小鹿: “先不说父皇的事儿了,来说说王爷好了,我近来王爷早出晚归的,可是忙碌的很啊?” 顾砚书这话,并不是想要抱怨什么,其实不过是随口一说。 谁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戮在听闻此话之后,脸色却稍稍有了些许变化。 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软软一眼,而后略带一丝试探地开口道: “不若本王明日,便向父皇告假?” “告假做什么?” 顾砚书先是愣了愣,很快便又反应了过来,连忙摆了摆手,笑道: “还是别了,王爷这好不容易才回到朝堂,若是现如今告假,这朝臣与京都的百姓还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这话顾砚书倒也不是随口乱说的。 前些日子秦戮因为顾砚书与皇帝闹翻的事儿闹得太大,即便是普通的百姓,也有所耳闻。 后来顾砚书忙活着开新店的事儿,对于京中的舆论难免有所疏忽。 待到顾砚书稍稍空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京中的流言已经被传的不成了样子。 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厉王也逃不开这一劫的。 也有说秦戮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 当然,除了关于秦戮的种种言论,更多的,还是对于顾砚书的议论。 有说顾砚书是蓝颜祸水的,有说顾砚书会下蛊,给秦戮灌了**汤的。 当然,其中最为夸张的言论,还是说顾砚书是狐妖转世,专门来人间魅惑人心。 否则怎么会迷得秦戮为了他,放着大好的江山都不要了? 顾砚书在最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险些快被这些言论给气笑了。 他一个大男人,能够获此殊荣也是不容易。 当然,后来顾砚书也没有忘记让底下的人去探查了一番,确定了这些言论背后,并无人引导。 既然都是百姓自发的言论,顾砚书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只能将火气发在自家无辜的小鹿身上。 直接将秦戮撵去书房睡了两个晚上。 可怜秦戮自成婚以来,除了在溢州的那些时日外,便再也没有与自家王妃分开过。 在经历了两个孤枕难眠的晚上之后,秦戮也不知道是突然开了窍,还是得了哪方高人的指点,直接在半夜摸回了主院,爬上了顾砚书的大床。 还未等顾砚书发火,便低着自己富有磁性的嗓音,与自家王妃讨起了饶。 说顾砚书不是狐妖转世,那个狐妖转世的人是他自己。 又说他才是专门来人世间魅惑人心,迷得顾砚书五迷三道的找不着北。 最后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放在了自己头顶上。 秦戮以前一向正经,即便是在两人最为疯狂的时候,做过最为夸张的事儿,也不过是开发出了王府主院之中各种合适以及不合适的场景。 哪里做过这种事? 当时顾砚书完全被自家小鹿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模样给迷得找不着北了。 不得不说,这平日里正经的人,一旦骚起来,那是常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那冰冷中带着一丝魅惑,冷清中还带着一丝萌感的模样,可以说是直接击中了顾砚书心底最为隐秘的就角落。 特别是当时秦戮脑袋顶上多出的那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甚至还会随着秦戮的动作,微微的颤抖,直击人内心深处。 一见到秦戮当时的模样,顾砚书脑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种人间美景,是我没花钱就能看的吗?我配吗?不,我不配!” 哪里还顾得上与秦戮算他半夜偷偷跑回房间的账? 当然,最后被秦戮这番模样迷得五迷三道的顾砚书,最后也被自家小鹿折腾了个颠三倒四。 到了第二日,甚至罕见地睡到了大中午。 但这也并不妨碍顾砚书此时回忆着当时自家小鹿的模样时,脸红心跳,甚至还忍不住咽口水的反应。 秦戮好歹也与顾砚书成婚有了些时日,现在顾砚书喉头一动,秦戮便能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甚至在看到顾砚书眼神略微带着一丝迷离,甚至脸颊两侧也不由自主地飘上了一丝红云的模样,秦戮心跳也有了微微的加快。 只不过想到接下来要与自家软软说的事儿,秦戮到底还是暂且压下了心头的那一番悸动: “不会,因为即便本王不请辞,过两日父皇应当也会让本王回府休息。” 一听秦戮此言,顾砚书当即也顾不上自己脑海中那些带着颜色,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想法了,下意识反问: “为什么?” 抬眼,才发现自家小鹿的面色有些不对。 还不等顾砚书细想,便听到了自家小鹿的回答: “大皇兄……近来有些异动。” 第190章 “什么?” 顾砚书颇有意外地看了秦戮一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皇子,除了篡权夺位之外,顾砚书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行为可以被称之为“异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砚书才会如此惊讶。 特别是在看到自家小鹿肯定的眼神后,顾砚书甚至没有忍住,下意识评价了一句: “他凭什么?” 没错,要说那个想要篡权夺位的人,是自家小鹿,顾砚书都不会如此惊讶。 毕竟秦戮自身条件过硬,又掌控着天齐绝大多数兵权,想要篡权夺位,就算不是易如反掌,也至少有六七分胜率。 但大皇子凭什么? 凭他暴躁易怒的脾气? 还是已经被皇帝禁足的母妃? 亦或是现如今已经被全族流放的宁国公府? 一个在军中毫无实权,就连外家的势力都已经全部土崩瓦解的皇子,现如今竟然想着篡权夺位。 此话若不是从自家小鹿口中说出来的,顾砚书甚至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应当是近日子被逼急了。” 秦戮倒是过了最初最惊讶的时候,思索了半晌,最后勉强给出了一个解释。 若说大皇子是狗急跳墙,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现如今皇帝宁愿重新培养下面三个小的,也不愿意考虑大皇子。 近来除了朝臣们的态度变化之外,大皇子的日子也愈发艰难了起来。 虽然不至于如同秦戮小时候那般,被宫中的宫人们穿小鞋,但也成了朝中的透明人。 除了接受现实之外,大皇子似乎也就只有篡权夺位一条路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秦戮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宁国公府……在军中还是有一残余的旧部的。” 对上自家软软疑惑的目光,秦戮缓声解释了一番。 自从拿到李明鹏的供词后,秦戮回京后便格外注重军中部分人的动向。 后来虽然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发作,但也掌握了不少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信息。 譬如当初李明鹏并非宁国公府在军中的唯一一个漏网之鱼。 譬如除了李明鹏之外,宁国公府在军中还有另外一支势力,隐藏地极深,就连李明鹏也没有察觉。 甚至因为其伪装能力在李明鹏之上,现在已经坐到了副将的位置,在军中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前年也就罢了,近两年的时间里,宁国公府还真借着这一支,在军中拉拢了不少人。 若不是秦戮这次与皇帝闹翻,后来宁国公府又被抄家流放,这一支人说不定还会继续蛰伏下去。 现如今,大皇子想要篡权夺位,最大的依仗,便是军中的这一支人。 顾砚书也没有想到,大皇子竟然还留有后手。 不过现如今见自家小鹿气定神闲的模样,顾砚书就知道,这应该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大皇子准备何时动手?”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在琼林宴。” 琼林宴是朝廷为了新科进士专门设置的庆功宴,届时上至皇帝百官,下至新科进士,都会参加。 届时人多眼杂,想要浑水摸鱼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顾砚书在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琼林宴,距离现在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若是皇帝真如同自家小鹿所说的这般,准备将他打发回府休息的话,恐怕是想要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忍不住在心中给大皇子点了一排蜡: 没有金刚钻,又何必去揽瓷器活儿? 紧接着,顾砚书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抬眸看向了自家小鹿: “大皇子有异心,王爷又是如何知道的?” 篡权夺位这么大的事儿,定然是计划周全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在行动之前,也定然不会走漏风声。 但顾砚书怎么觉得,现在自家小鹿对大皇子的一举一动,可谓是了若指掌?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个问题,的确是问到了点子之上。 只见秦戮的面色稍稍凝滞了许,而后略带一丝困惑地开口道: “是四皇弟给的消息。” “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顾砚书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 四皇子是大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此之前,四皇子也一直担任着大皇子一脉之中智囊以及军师的角色,一心一意辅佐着自己的大皇兄。 结果现在,四皇子却转身把自家一母同胞的兄弟给卖了? “四皇弟说,虽然他与大皇兄一母同胞,但却也知道大是大非,不愿见大皇兄这样一错再错,在犹豫良久之后,还是选择了大义灭亲。” 在接到四皇子的举报之时,秦戮与顾砚书也是同样的反应。 要知道这造反可不是什么小事,即便大皇子是皇子,事情败露之后也难保自己的性命。 四皇子作为其一母同胞的兄弟,定然也会受到牵连。 四皇子不替其遮掩,并且劝说其打消念头也就罢了,竟然还转身将人给举报了。 所给出的理由,也是极为牵强。 若不是后来经过摸排调查,确定大皇子的所有布局,都与四皇子所举报的内容可以对上。 秦戮甚至会怀疑这是大皇子以及四皇子联手设置出来的连环计。 确定了大皇子有异心后,秦戮也没有一个人扛着,直接将此时报到了皇帝面前。 不多久功夫,便与皇帝商量出了对策。 皇帝先以近日子京中学子增多,治安问题需要重视为由,将秦戮重新召回朝堂。 实际上却是让秦戮在京中为了应对大皇子而布局,同时皇帝也是想给大皇子一个机会: 秦戮在用兵方面的才能天齐人尽皆知,别说大皇子只掌握了军中的部分势力,即便大皇子掌握着军中的半壁江山,也无法与之抗衡。 若是大皇子能够读懂皇帝此番举动的含义,定然就会放弃心中那个不成熟的想法。 谁知道在秦戮重回朝堂之后,大皇子非但没有放弃,甚至还变本加厉,加快了手上的计划。 皇帝见大皇子如此执迷不悟,心中失望的同时,也不再心软,直接启动了第二个计划。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的确如同秦戮所说的那般。 在第二日,秦戮去上朝之后,甚至还不等秦戮自己告假,秦戮与皇帝便又因为顾砚书的事儿大吵了一架。 起因还是太傅说六皇子近来顽皮,功课总是不能按时完成,说自己无能,希望皇上能够严加管束。 皇帝先是说六皇子如此贪玩,以小看大,看着应当是难担大任,后来又说都是因为秦戮不孝,才让他这么大一把年龄了,还要为儿孙操心。 随后这火不知不觉,便直接烧到了秦戮身上。 不知为何,皇帝便又开始旧事重提,与秦戮说起了娶妻纳妾之事。 秦戮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 不要就是不要。 后来两个人说急了眼,秦戮直接说了一句: “儿臣看现如今父皇也还年轻,太医也说父皇的身子还算健朗,若是父皇愿意,可以再多纳几位妃嫔,自己开枝散叶。” 这句话一出,可以说是直接戳到了皇帝的痛脚。 没两句话的功夫,皇帝便又将秦戮给打发回了府中。 与前面几次仅仅是不准秦戮上朝不同,这一次,秦戮是直接被禁了足。 说是没有皇帝命令,不准离开厉王府。 满朝文武都知道,自从五皇子诞生之后,后宫子嗣稀薄,皇子十不存一,一直都是皇帝心中的痛。 现如今见秦戮如此不怕死,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时间也是不敢为秦戮求情。 最后秦戮就这样,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顾砚书昨日便已经得了自家小鹿的明示,对于自家小鹿被责罚之事,自然是一点也不着急。 但这并不妨碍他满脸幽怨地看着秦戮: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拿我做筏子?” 前几次秦戮与皇帝争执,尚且在御书房,外人也不过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捕风捉影的风声。 这次可好了。 这俩人竟然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吵了起来,让别人看了好大一通热闹。 顾砚书现如今就算是不出门,也能知道自己头顶“男狐狸精”的头衔,是愈发灿烂夺目了。 “这……本王与父皇,除了王妃外,也没有其他的分歧了,王妃大人有大量,担待一下?” 说起这一点,秦戮也心虚,连忙向自家王妃讨饶。 想让大皇子放松警惕,自然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皇帝与秦戮之间关系虽然冷淡,但除了在顾砚书这件事上,从未产生过分歧。 两人也是怕,这贸然更换理由,会引起大皇子的疑心,最后秦戮也只能老大不情愿地委屈了一下自家的王妃。 顾砚书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抬眸瞥了秦戮一眼后,倒也没有再这件事上再纠结了: “下不为例!” “当然!” 秦戮忙不迭点了点头,随后便不住地同顾砚书说着好话,不一会儿功夫,便将顾砚书逗了个眉开眼笑。 而自从秦戮被禁足之后,大皇子的举动也变得愈发地嚣张了起来。 不过几天的时间,京中便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就在朝臣们觉得如今京中的气氛略微有微妙的时候,原本对大皇子已经极为不耐的皇帝,不知为何,又对大皇子重视了起来。 先是在早朝的时候,对大皇子一阵关切。 后来又说大皇子现如今年岁不小了,却每日游手好闲,说出去不好听,又给大皇子安排了一个差事,让大皇子辅助温学斐,负责今年的会试。 会试可以说是拉拢朝臣最为方便的一个途径。 若是眼光过人,在学子尚未中举之时将人拉拢入自己麾下,待到日后此人位极人臣,便能获得极大的回报。 这也是为什么,会试考官会是朝臣们竞相争夺的差事的原因之一。 皇上对大皇子的这番关切,来的突然,也不由让朝臣们心中泛起了嘀咕: 难道皇帝这是又准备重新重用大皇子了么? 再一想到此时正在被禁足的三皇子,难免在心中感慨一句同人不同命。 这帝心难测,事情不到最后,果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至于此时,秦·朝臣们口中无法翻身的小可怜·戮,此刻却正在抱着自家王妃,以教导武艺为名,行揩油之实。 “父皇这是心软了?” 在知道皇帝近来的这番举动后,顾砚书几乎立即便猜出了皇帝此举的含义。 秦戮也微微点了点头,倒也不觉得意外: “应当还是想再给大皇兄一个机会。” “朕与你们,虽为君臣,但也同样是父子。” 不期然,顾砚书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曾经皇帝对自家小鹿曾经说过的话。 当初秦戮将此话说与顾砚书听的时候,顾砚书还很是不置可否。 天家的父子,说是父子,又有多少父子情谊在其中? 然而现如今,顾砚书却觉得,恐怕在皇帝心中,还是留有几分父爱的。 沉默片刻后,顾砚书最终也只低声说了一句: “希望大皇子能够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把握住这个机会吧。” 第191章 顾砚书虽然嘴上说着希望大皇子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却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有些事儿,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不仅仅是前期的布局,更多的,还是大皇子现在的心理状态。 既然起了造反的心思,恐怕就不会再满足于安安分分地做一个皇子。 不得不说,在揣测人心方面,顾砚书的确十分厉害,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就将大皇子的心思,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皇帝近来又重新重用了大皇子,大皇子手底下的心腹便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原本在起兵造反这一方面,他们便没有太大的胜算,只不过是仗着现如今厉王与皇帝之间有了隔阂,钻了空子。 现如今皇帝既然已经转变了态度,他们也不妨稍稍缓一缓,计划周详之后,再徐徐图之。 谁料这样的想法刚刚一提出来,便被大皇子给驳了回去: “徐徐图之?你们以前也经常这样劝本殿,结果呢?宁国公府被流放了,就连母妃也被禁了足,既然如此,本殿为何还要徐徐图之?” “况且若这像你们所说的那般,徐徐图之,你们又有几分把握?” 大皇子此话一出,原本开始打退堂鼓的幕僚顿时便没话说了。 没错,能有几分把握?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重新重用大皇子,但从皇帝前些日子的举动便能看出,大皇子被立储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了。 “这种事,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任何事都不可能做到船过水无痕,即便本殿现在收手了,以后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捅了出去,照样没有活路,还不若一不做二不休。” 将手底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大皇子眼中满意的情绪一闪而过,慢条斯理地开始添油加火: “现如今三皇弟被禁足,正是京中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这一次,以后还能不能有这个样的机会,可就两说了。” 果然,一听大皇子这般说,刚刚才起了退却心思的人,立即便打消了丢心底的那一丝念头,沉声道: “大殿下所言有理,还是按原计划行事罢!” 此时,大皇子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幕僚们以为,皇帝的重新重用,是他们可以不必剑走偏锋的契机。 然而却不知道,正是皇帝此番变化无常的举动,让大皇子更加坚定了想要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的决心。 这些日子,大皇子可谓是受够了朝臣们的反复无常。 以前那些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大皇子英明”,总是将奉承话挂在嘴边的人,现如今也敢对他视若无睹了。 见到他的时候,嘴上叫着“大皇子万安”,脸上与眼神之中,却满是漫不经心与敷衍。 如此落差,本就让大皇子无法接受。 结果谁知道皇帝一道让他辅佐温学斐的圣旨下来之后,那些对他视若无睹的人,又像是忘了前些日子的事儿了一般,一个个又像苍蝇一般围了上来。 那满脸的笑意,满口的“臣就知道大殿下并非池中之物”的拍马,落在大皇子耳中,却是虚伪至极。 这一冷一暖,也让大皇子彻底明白了,什么母族尊贵,什么忠心耿耿,都比不上坐在龙椅之上的人一句话,一个眼神来得有用! 大皇子不想再过前些日子那般,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无人理会,每日里都要心惊胆战地害怕会不会被皇帝责罚迁怒的日子了。 既然大家都如此在意那龙椅之上的人心底的想法,那不若他将那龙椅抢过来,也免的劳烦这些朝臣们,如同墙头草一般,摇摆不定。 思及此,大皇子唇角的笑容又微微加深了些许,脑海中仿佛已经浮现出了自己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之上,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山呼万岁的场景。 大皇子甚至已经想好了,在事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除去秦戮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顾砚书…… 想到这里,大皇子稍稍顿了顿。 若是放在往常,大皇子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将顾砚书连带着秦戮一起解决。 但是现在,想到顾砚书那层出不穷的新点子,那肥皂香皂玻璃烈酒等新鲜玩意儿,还有现如今京中最流行的饮品铺子、胭脂水粉店,大皇子犹豫了。 再想到天齐历来空虚的国库,脑海中的想法变了又变,最终决定放过顾砚书一马。 像是顾砚书这样的人才,收为己用,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是外人都说顾砚书与秦戮伉俪情深,若是他除掉了秦戮,难免不会被顾砚书迁怒。 届时要如何才能将顾砚书收入麾下? 想到这里,大皇子摸了摸下巴,脑海中不期然便浮现出了顾砚书那一张冠盖京华的脸。 一年前,顾砚书与秦戮还尚未成亲之时,顾砚书便以男子之身夺得了“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见其外貌。 现如今,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顾砚书在秦戮的精心养护之下,又成长了不少。 不仅身子骨比以前好了不少,就是那一张脸,也张开了,眉宇间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成熟与稳重。 即便是大皇子这般,对男子毫无兴趣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顾砚书的绝色。 想到这里,大皇子的喉头忍不住动了动,心中顿时便有了想法: 这顾砚书不也是和秦戮成婚之后,才对秦戮死心塌地的吗? 等到秦戮死了之后,他便代替秦戮的位置,将顾砚书收入房中。 大皇子自问比自己三皇弟更加有魅力。 就秦戮那个沉闷闷的性子,顾砚书能够看上,说明顾砚书本身眼光便不高,他想要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虽然顾砚书曾经跟过秦戮,已经不那么干净了,但冲着他那赚钱的本事,大皇子觉得,他还是能够勉为其难给顾砚书一个才人的名分的。 若是顾砚书伺候的好,破格将提拔成嫔,也不是不可以。 登时,大皇子便在心中噼里啪啦地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也就是顾砚书与秦戮不知道大皇子此番心中的想法。 若是知道,顾砚书少不得会对大皇子说上一句: “你明明那么普通,凭什么可以这么自信?” 至于秦戮? 恐怕会直接顾不上他与皇帝之间的布局,直接送大皇子上路。 然而事实是,两人对大皇子心底的想法一无所知,甚至还因为秦戮被禁足之事,难得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闲之感。 这些日子,顾砚书甚至直接将后世的足球以及篮球,还有乒乓球和台球等物品,都捣鼓了出来。 每天换着花样地和自家小鹿在府内玩乐着。 原本顾砚书想着,虽然他对这些运动不算擅长,但总能仗着自己比秦戮更加熟悉游戏规则,“欺负”一下自家小鹿。 甚至大言不惭地定下了谁输了便在谁脸上画王八的游戏规则。 谁知道剧情压根儿不按照顾砚书所想好的那般走,这些球类运动,除了台球之外,最考验的,还是反应能力。 偏偏秦戮武功高强,反应能力更是一流。 顾砚书除了最开始的一两次,能够靠着规则“欺负”一下小鹿,后来的时间里,那是完全被子自家小鹿给压着打。 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便被画满了王八,到了最后,还是靠着耍赖,才逃过了一劫。 输的多了,又过了最开始的新鲜感,顾砚书慢慢的也就不喜欢玩儿这些东西了。 谁知道秦戮却像是发现了其中的趣味似的,对篮球倒是有些爱不释手。 见自家软软不爱动弹,干脆便直接叫上府内的侍卫们一起,没事便打上两场。 只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顾砚书还是乐得看热闹的,每当秦戮与手底下的人打球之时,顾砚书便会端着一杯奶茶,顺便再摆上一盘瓜子儿,坐在一旁阴凉的地方观战。 也体会了一把,学生时代女生们坐在男球场旁边,借看球之名,实看美色之实的乐趣。 时间就在顾砚书与秦戮两人吃喝玩乐之间缓缓流逝,一眨眼的功夫,三年一次的会试便落下了帷幕。 时间直接来到了琼林宴的当天。 第192章 秦戮这边早就得了消息,这次的琼林宴不会太平。 虽然现如今整个京中的局势都在秦戮的掌控之中,但秦戮向来是不敢拿自家软软去冒险的。 故而最开始,秦戮并没有打算让顾砚书去参加这次的宴会。 左右从顾砚书成婚之后,便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再加上秦戮皇帝现如今还没有接触秦戮身上的禁足令,即便是顾砚书不去,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然而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快,就在宴会开始前不久,皇帝便差人松了一封圣旨过来,让秦戮带着顾砚书一起,去宫中赴宴。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接到圣旨后,秦戮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在这圣旨上,皇帝只说秦戮被禁足也已经有些时日了,想来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琼林宴又难得,让秦戮带着顾砚书一同去赴宴。 但秦戮却能够看出,这道圣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让他带顾砚书一同前去之上。 顾砚书对此倒是丝毫也不意外。 甚至在顾砚书的设想之中,在自家小鹿从溢州回京时,与皇帝第一次闹翻之后,皇帝应该就想要见他一面了。 这道圣旨,来的已经比顾砚书所想的晚了不少。 心中虽是如此想,但顾砚书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 “父皇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摊丁入亩之事,这计划书是由我拿出来的,父皇这应当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想要单独问一问吧。” 这个理由也的确说服了秦戮,顿时,秦戮的面色便好看了不少,只是依旧没有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朝中这么多大臣,却总是让王妃来出主意。” 圣旨已经送到了,秦戮抱怨归抱怨,却也知道,今日自家王妃还是得去皇宫一趟。 稍稍停顿了片刻,最终没有忍住低声与自家软软交代着: “今晚宫中应当不会太平,虽然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但是也要防着大皇子狗急跳墙,父皇身边的守备是最严的,届时若真乱了起来,你便跟在父皇身边,别乱跑。” 饶是顾砚书,也鲜少听到自家小鹿如此啰嗦的时候。 无奈的同时,也只能顺着秦戮的话点头: “王爷放心,我都知道。” “嗯。” 顾砚书顺从的模样,的确让秦戮放心了不少,伸手微微捏了捏自家软软的耳垂,秦戮便不再多言。 左右一会儿还有他看着自家软软,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秦戮心中盘算地周全,却没有想到,他才刚带着自家软软进宫,便收到了王公公送来的口谕: 让顾砚书去御书房面圣。 秦戮才跟着顾砚书向前走了两步,便遭到了王公公的阻拦: “厉王殿下留步,皇上只召了厉王妃殿下一人。” 秦戮脚上的步伐顿了顿,而后想也不想便开口: “本王许久未见父皇,正好也想借此机会去同父皇请安。” 谁料王公公却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语气恭敬地给了秦戮一颗软钉子: “若是如此,厉王殿下便只能在此稍候片刻,待到奴才去与圣上通禀一声后,再来给殿下回话。” 秦戮听闻此言,眉头微微向内拢了拢,开口欲言,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便听到了自家王妃的声音: “我也很久没去给父皇请安了,于情于理,也应该去一趟,王爷不必担心。” 抬眼,便看到了自家软软安抚的眼神。 随后,秦戮略微有些凌乱的思绪,顿时便冷静了下来: 大皇子近来蠢蠢欲动,甚至还准备在这琼林宴上动手。 现如今琼林宴是否能够安全举行,京中的安危,都需要他来操心。 在这个时间点,无论皇帝叫自家王妃去是为了什么,为了今晚的行动,都不会有过多的为难。 思及此,秦戮面色顿时便缓和了不少,抬眼看了王公公一眼: “那便麻烦王公公了。” “当不得,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王公公连忙向秦戮福了福身,低声回道,随后低声与顾砚书说道: “殿下请。” 顾砚书又看了自家小鹿一眼,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才转身跟着王公公一起,向御书房走去。 宴会厅与御书房尚且有一段距离,靠双腿,莫约需要走一炷香的时间。 原本顾砚书以为这一路会比较无聊,谁知刚出宴会厅,便听到了王公公的声音: “王爷似乎比传闻中,更加喜欢殿下一些。” “嗯?”顾砚书撩了王公公一眼。 “在来之前,皇上便吩咐老奴,说想要在厉王眼皮子底下,将王妃单独带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还让老奴早一些来传话。” 王公公在宫中伺候久了,说话向来喜欢说一半藏一半。 即便如此,顾砚书也听明白了王公公话语中的意思。 想要从秦戮眼皮子底下单独带他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来之前,王公公甚至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谁知道最后顾砚书一个眼神,便直接让秦戮松了口。 顾砚书对秦戮的影响,的确有些出乎王公公的意料。 对此,顾砚书只淡淡回了一句: “王爷不是不讲理之人。” 王公公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后,便不再言语: 没错,厉王殿下的确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极为有主义的人。 一般情况下,厉王殿下鲜少因为谁而转变自己的决定。 现如今,厉王殿下的所有原则,在厉王妃面前都像是不存在似的,这样人如何能不惊讶? 王公公在心中兀自感慨着,却不知道,顾砚书也因为王公公的这几句话,轻松了不少。 虽然在跟着王公公出来之前,顾砚书便知道,在这个时间点,皇帝不会过多的为难他。 但不会过多的为难,与不会为难之间,却也有着很大的差别。 更别说这里是皇宫,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让人吃亏却说不出口的手段。 故而顾砚书其实并没有面上表现地那般淡定,生怕皇帝叫他过去,不走寻常路。 然而现在,王公公的几句话,却彻底打消了顾砚书心头的这般担忧。 毕竟一般来说,像是王公公这般的心腹太监的态度,便代表着皇帝本人的态度。 若是皇帝真有意难为他,王公公此番绝不会与他说这番话。 就在顾砚书心中这般想的同时,两人便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 “殿下请。” 王公公站在门口通禀了一声后,便转身示意顾砚书进屋。 “麻烦王公公了。” 见王公公没有进屋的意思,顾砚书微微向王公公点了点头,便抬脚走进了御书房。 这是顾砚书第二次来御书房。 上一次,还是与秦戮大婚后,来这里给皇帝请安。 与上一次顾砚书来的时候,御书房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四周换上了玻璃窗,屋内的灯盏也都换上了玻璃灯罩,放在桌上的,除了一套紫砂茶具以及瓷器外,还有一套玻璃茶具。 就连一旁的盥洗架旁,也放着一块儿肥皂以及一块儿香皂。 虽然顾砚书鲜少来御书房,然而此刻的御书房,却似乎处处都充斥着顾砚书的影子。 就在顾砚书以为自己的观察不动神色的时候,却听到了屋内传来了一道陌生中又带着熟悉的声音: “你发明出来的这些小玩意儿,都很不错,朕用着都挺顺手。” 抬眼,顾砚书便看到了皇帝伸手从自己耳旁,将眼睛摘下来的模样。 稍稍愣了一会儿后,顾砚书才回过了神,连忙向皇帝请安行礼道: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 然而顾砚书这边才刚刚有动作,便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免礼罢,朕看你对这些礼节,也是不耐烦地很。” 顾砚书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会这般说,不由有些愣神。 将顾砚书的反应尽收眼底,皇帝微微笑了笑: “怎么?朕说错了?”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自然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顾砚书直接点头承认了下来: “没有,父皇慧眼如炬。” 闻言,皇帝又轻轻笑了笑,不知为何,顾砚书甚至还从皇帝的这一个笑容之中,看出了一丝得意的意味。 还不等顾砚书细想,便看到皇帝微微向不远处的凳子扬了扬下巴: “坐吧。” “谢父皇。”顾砚书道谢后,便依照皇帝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在那凳子上坐了下来。 待到坐下之后,顾砚书才发现,皇帝从刚刚开始,目光便一直在他的身上,似是在观察什么。 见被顾砚书发现了,皇帝也丝毫没有将目光收回来的意思,眼神与刚刚相比,甚至还多了一丝肆无忌惮。 不知道皇帝在看什么,顾砚书也不好贸然开口,只能任由皇帝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离着。 等了莫约几分钟的时间,顾砚书见皇帝还没有将目光收回去的意思,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 “你确实,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就在顾砚书思索着,是否需要出言打断皇帝如此肆无忌惮的观察之时,皇帝却先一步开了口。 就在顾砚书为了皇帝此言疑惑不已的时候,皇帝便已经给出了解释: “寻常人若是被朕如此看着,早就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你倒还是泰然自若,难怪老三会对你如此喜欢。” 第193章 要是旁人对顾砚书说这番话,顾砚书少不得会与那人嘚瑟一番: 他家小鹿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 然而当这话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顾砚书不仅不敢搭话,甚至还开始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了起来: 皇帝说这话,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感慨,还是想要敲打让他什么?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想明白,皇帝便话锋一转,说起了旁的事儿: “近来朕让底下的人,将各地方将所辖范围内田地丈量出来的事儿,你你说了吧?” “的确有所耳闻。” 顾砚书微微点了点,此事在皇帝下令的当天,便登上京都日报,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顾砚书若说不知道,就显得太虚伪了一些。 随后,皇帝又问: “那你也应当知道,朕此举的含义?” 顾砚书微微点了点头: “为了推举摊丁入亩?” 虽是疑问,但语气中却满是笃定。 “没错,的确是为了推举摊丁入亩。”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给了顾砚书肯定的回答,而后又感慨道: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前些日子朕还为了天齐近年人丁稀薄,税收逐年下降而头疼不已,底下竟然也没有一个能为朕分忧之人,谁知道没过几日的功夫,温四便递了这摊丁入亩的法子上来,解决了这个麻烦。” 说着,皇帝又看了顾砚书一眼: “温爱卿说,这法子,是你给他的?” 顾砚书拿不准皇帝这番话的用意,此刻也只能顺着皇帝的话向下说: “是儿臣给他的。” 谁料顾砚书这边刚点头,那边皇帝便对其赞赏了一番: “法子不错,计划书也很详尽,倒是比朕手底下那帮子酒囊饭袋,好多了。” 这话皇帝能说,顾砚书却不能接,连忙低声回道: “……父皇过奖了,儿臣与朝中的大人们相比,还差的很远。” “哪里差的远了?要朕说,朕手底下的那些人加一块儿,都及不上你分毫。” 谁知皇帝却不善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等顾砚书反驳,便继续道: “不管是你拿出来的玻璃肥皂之类的小玩意儿,还是望远镜活字印刷,亦或是前些日子的牛痘疫苗,还是这些日子的摊丁入亩的法子,就是给朕手底下这些人十个脑袋,他们也不一定能够想出来。” 这话顾砚书更是没法接了: 这些东西,给顾砚书十个脑袋,他也同样想不出来。 能够如此轻松的拿出来,不过是占据了比天齐土著生的晚了几百上千年,知道了前人的经验而已。 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回上一句: “父皇过奖了,儿臣也不过是侥幸想出了这些东西而已。” 顾砚书虽然没见过皇帝几面,但从自家小鹿以及温清霄等人的描述中,对皇帝的性子也算是了解。 知道皇帝向来不会做无用之事。 就在顾砚书思索皇帝与他说这番话倒是是为了什么的时候,便又听到了皇帝声音: “朕今日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问问你的主意。” 顾砚书微微垂眸,回道: “还请父皇吩咐。” 谁料皇帝却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反而问了顾砚书另外一个问题: “想来你也知道,天齐的边疆,历来便不是十分安稳,你觉得,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天齐地大物博,地势占据天然优势,水土肥沃,物种繁多,但兵力薄弱,柿子自然是要挑软捏。” 这个问题,即便是天齐的三岁小儿,也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没错,柿子要挑软的捏。” 皇帝点了点头,赞同地重复了一遍,而后又问: “那你知道,我天齐边境最为不安稳的,又是什么时候吗?” “十七年前?” 顾砚书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说话时,不忘抬眸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 在看到皇帝脸上肯定的表情后,便知道自己应该是说对了。 而后,顾砚书便收到了皇帝一个“继续”的眼神,只能开口接着说道: “十七年前,西境发生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旱灾,西境域内颗粒无收,时年秋日,西戎便联合西境内三个国家一起,向天齐发战争。” 因为秦戮的缘故,在厉王府的书房之中,近年来在天齐发生的大小战事,都有详细的记载。 顾砚书在得空的时候,偶尔也会翻看一下秦戮放在书房之中的手札。 而顾砚书现在所说的这一场战争,是秦渊上位以来,遇到的第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 当时西戎等国家因为旱灾,几乎都饿红了眼。 上百年来,其他国家早就已经养成了缺什么便来天齐抢的习惯。 那一年,天齐又是一个难得的丰年,秋收时的粮食,都比往年多了不少,这更是刺激了西戎等国脆弱的神经。 故而那一次,西戎等国,来得极为疯狂,动作中透着一股与天齐不死不休的意味在里面。 最终这场战争终止于天齐让出小半壁江山。 而也是那一年,西戎的大帅,以及天齐彼时最杰出的将领,在疆场上同归于尽。 许是那位将军与西戎大帅玉石俱焚的决心吓退了周边蠢蠢欲动之人,也或许是因为天齐让出的那小半壁江山,足够养活西境内的几个小国。 接下来的几年,天齐便迎来了一个难得的休战期。 彼时的战争情况到底如何,顾砚书无从得知。 但仅仅是从书房中,秦戮的手札上面所记录的天齐牺牲的将士,以及割让出去的领土,便足够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了。 即便皇帝掩饰地很好,顾砚书却依旧从皇帝此时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丝心有余悸。 对此,顾砚书觉得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当时,天齐的百年基业,差点就此毁于一旦,皇帝作为天齐的国君,很难不留下心理阴影。 恍然之间,顾砚书又想到了初见温清霄时,温清霄所给他看过的那本,记录着当今上位以来,所有重大举动的手札。 顾砚书的记忆力不错,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手札上面的内容,顾砚书也能记起七七八八。 到现在,顾砚书都还记得,其中有两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其中一个是两三年前,皇帝的举动愈发频繁,野心逐渐有了显露的时候。 还有一个,便是十七年前。 在皇帝刚刚上位那几年,皇帝的各方面表现,甚至能够称得上是“咸鱼”,颇有一股得过且过的意味在里面。 然而在十七年前,皇帝却突然开始认真了起来,上朝的时间愈来愈早,下朝的时间愈来愈晚,休沐的日子,也愈来愈少。 当时顾砚书还与温清霄调笑了一句,“这感觉怎么像是咸鱼翻了个身?” 现如今,再结合一下这个时间节点,顾砚书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 想来这应该便是十七年前的那场战争,带给皇帝的影响以及变化吧。 “没错,朕上位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应该便是十七年前那一次了。” 就在顾砚书心中思索的时候,皇帝便出声赞同了顾砚书的说法。 这边顾砚书刚被皇帝的声音拉回思绪,便听到了皇帝的下一句话: “前几日朕突然收到消息,西境今年……遭了蝗灾。” “什么?”顾砚书猛地抬头看向皇帝。 “就在丰收前不久。”皇帝直接给了顾砚书一个肯定的眼神。 顾砚书是个聪明人,几乎不用皇帝明说,便能明白皇帝的意思: 十七年前,西境内的几个国家,因为旱灾颗粒无收,同年便对天齐发动了战争。 那一场战争,西境内的几个国家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决心来的。 今年,西境又发生了蝗灾。 皇帝虽然没有说明蝗灾的灾情到底如何,但一句“就在丰收前不久”便足够囊括所有。 相比今年西境内几个国家的情况,不会比十七年前好多少。 十七年前,西境可以因为无粮过冬,便起兵来天齐掠夺。 那今年呢? 恐怕也会如同十七年前一般吧? “西境的探子前些日子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西戎等国,已经开始点兵了。” 就在顾砚书如此作想的时候,皇帝便给了顾砚书一个肯定的答案。 现如今西境内各国点兵,是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顾砚书先是心下一紧,随后便很快发现了不对: 若是西戎此时要对天齐作什么,而皇帝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家小鹿,以求应对之策吗? 但为什么,今天皇帝却要将他单独叫来御书房? 就在顾砚书心中如此作想的时候,皇帝便说出了他的目的: “天齐向来便不畏战争,以前如此,现在有了老三,更是如此。” “但战争一旦启动,便劳民伤财,近几年,天齐的境况虽然有所好转,却也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而后,皇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瞬,又加上了一句: “天齐今年气候不错,工部的人说,会是一个丰年。” 皇帝此言一出,顾砚书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丰年,十七年前,天齐也同样是一个丰年。 彼时皇帝以及天齐的百姓,都以为能够过一个好年。 但西戎等国家的动作,却打破了众人的幻想。 那一年,遭遇旱灾颗粒无收的西境各国过了一个难得的丰年,而明明在秋日里丰收不错的天齐,却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皇帝在此时提到“丰年”二字,显然是不想让天齐重复十七年前的历史。 思及此,顾砚书忍不住低声劝说道: “父皇不必太过担忧,现如今,天齐早就不是十七年前的天齐了。” 此话顾砚书也并非只是安慰。 自从十七年那一场之后,天齐便没有遭过什么大灾,虽然大大小小的战事依旧没有停止过,但也没有再出现过接连丢失领土的情况。 更别说后来秦戮横空出世,收复了不少领土不说,天齐也得到了不错的休养。 可以说,现如今的天齐,完全有与西境抗衡的能力。 这个道理,顾砚书明白,皇帝也同样明白: “朕当然知道,天齐已经不是十七年前的天齐了,但战事多了,总归不好。” 顾砚书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但却不是十分肯定: “那父皇的意思是……” 而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直接肯定了顾砚书的猜测: “朕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西境打消进犯天齐的念头?” 第194章 有那么一瞬间,顾砚书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种事皇帝竟然拿来问他? 但在看到皇帝询问中又带着一丝认真的神情后,顾砚书才确定,自己刚刚的确没有听错。 有那么一瞬间,顾砚书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思索片刻,最终开口道: “父皇,这……不合规矩。” 如同华夏古代后宫不得干政一般,在天齐,男子嫁人,便代表着失去了进入朝堂的权利。 在这项规矩最为严格的那几年,男子嫁人之后失去的,不仅仅是进入朝堂的权利,同时也包括了议论朝中之事的资格。 故而现在顾砚书的这一句“不合规矩”,倒也不是妄言。 “什么规矩?”谁料皇帝却直接抬眼睨了顾砚书一眼,“你做的不合规矩的事儿,还少了?” 说话的同时,皇帝还在自己的桌案前,伸手点了点。 顾砚书所坐的位置本就与皇帝相隔不远,顾砚书年纪轻轻视力也正常,一眼便看除了,皇帝指尖之下压着的,恰巧便是他前些日子交给温清衍的那一份“摊丁入亩计划书”。 顿时,顾砚书便明白了皇帝此举的含义: 他就说刚刚皇帝和他扯七扯八一大堆,又是说手底下的朝臣没他能干,又说摊丁入亩,是想要做什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同时又难免在心中念叨了温清衍两句,温家的几位公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做事太实诚了。 像是这份摊丁入亩计划书,温清衍竟然就这样将他写的原版给交上来了,誊抄都不带誊抄一份儿的。 让顾砚书即便是想要否定,都不知道该如何否定。 “这……” 就在顾砚书绞尽脑汁,想要为这份“摊丁入亩计划书”给找个合理的借口的时候,便见皇帝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顾砚书的话头: “现在这御书房内就咱们两个人,所谈内容天知地知你只朕知,即便不合规矩,也不会有旁人知道,你尽管直言便是。” 皇帝这番话说的也的确有道理,顾砚书思索了片刻,便低声问道: “那……儿臣可就直说了?” 谁知道顾砚书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皇帝的脸上便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你果然已经有了法子!” 顾砚书:??? 合着刚刚你这天知地知的,是在诈我呢?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别说顾砚书对皇帝将西戎之事拿来询问他感到惊讶,就连皇帝自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都已经说出了口,皇帝便干脆顺着这个话头向下说。 毕竟按照顾砚书以前所拿出来的那些个点子,万一在西戎之事上也能有一番见解呢? 谁知道顾砚书这反应,倒真像是能够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皇帝当即便来了精神,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顾砚书。 这个时候,顾砚书才确定: 刚刚皇帝真是在诈他呢! 不过话都已经说出了口,而且若是真的能够让西戎打消起兵的念头,对自家小鹿也有好处。 思及此,顾砚书心底的抗拒才稍稍消散了些许。 抬眼对上皇帝催促的目光后,顾砚书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便缓缓开口: “父皇刚刚也说了,西戎之所以大肆举兵,这源头,还是在他们没有过冬的物资之上。” “没错。”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若说一开始,旁人进犯天齐,是看中了天齐地大物博,想要据为己有。 但这近百年下来了,也没有谁真正将天齐收入囊中。 其中固然有几个邻国利益相争,谁也不愿意让谁多占便宜,分赃不均的缘故在。 但更多的,还是天齐人骨子里不服输,无论多大的压力,也能够咬牙挺过来的韧性。 现如今,除非像是十七年前的西境一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已经嫌少会有人做举一国之力来进犯天齐这般吃力不太好的事儿了。 毕竟战事一起,不仅天齐不得安宁,起兵之国,也同样如此。 就在皇帝如此作想的时候,顾砚书便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咱们天齐将过冬的物资给他们不就行了?” 皇帝想也不想便瞪着眼睛回道: “凭什么?” 给其他国家送物资,这是附属国对宗主国才会做的事儿。 他们天齐虽然实力不强,但百年下来,可从未沦为过谁的附庸。 现如今顾砚书竟然让他自降身价,主动给其他国家提供物资? 想到这里,皇帝便觉得心间有一股无名之火,“腾”地一下便冒了出来。 然而还不等皇帝将这股火气发泄出来,便又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给他们物资。” 听到这话,皇帝心间的怒火才稍稍平息,给了顾砚书一个疑惑的目光: “嗯?” “儿臣的意思是,可以开通边境的往来通商贸易,将天齐境内的物资,卖给西戎等国。” 顾砚书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西戎不就是要物资吗? 天齐给他们便是了。 只是这物资要怎么给,如何给,给多少,就不是西戎能够决定得了。 “开通往来贸易?”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个回答,的确有些出乎皇帝的预料。 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顾砚书微微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没错,父皇刚刚不是也说,天齐今年,会是一个丰年吗?” 既然是丰年,自然应当是有多余的物资,可以给到往来通商之上的。 当然,除此之外,顾砚书看的,也更加的长远。 不仅仅是今年,还有明年,以及以后的每一年。 待到明年,顾砚书将红薯推广开来之后,天齐境内的粮食产量定然会比往年多上不少。 按照天齐目前的人口数量,定然会有不少剩余,若是往来商路打开,届时这些多余的粮食,也都有了去处,倒也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届时顾砚书的快递业务,想来也可以到达一个新的高峰。 想到这里,顾砚书便更觉得,应该做好皇帝的思想工作,让其同意自己的提议。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开始第二轮劝说,便听到皇帝略微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疑问: “西戎那边……能同意吗?” 一听此言,顾砚书便知道皇帝心中应该是有所意动了。 否则皇帝不会问西戎会不会同意,而是会直接说出天齐不愿意与西戎通商的一二三点理由出来。 顾砚书顿时精神大振,立刻便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精神,开始了自己的忽悠之旅: “西戎不同意?西戎凭什么不同意?” “战事一起,百姓便会流离失所,沙场上也会洒满将士们的鲜血。” “想必除了父皇之外,百姓们也同样不愿意面临战争,天齐的百姓如此,西戎的百姓也同样如此。” “现如今西戎点兵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遭遇了蝗灾,今年颗粒无收,无粮过冬,但现在天齐愿意提供粮食,他们为何还要起兵?西戎的百姓能答应吗?” 不得不说,顾砚书的这一番话,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之上。 旁的不说,就说十七年前,西戎的那一场背水一战。 在秦戮的手札之中,天齐的确是损失惨重,但西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在那一场战事之中,西戎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大帅,还有近三分之一的士兵。 甚至直到现在,西戎直天齐境内,当初被西戎所攻占下来的城池,都还有一种说法: 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不知流过了多少人的血液,又不知有多少人,无法回到自己的故土。 十七年前,西戎起兵,是走投无路,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 无论西戎朝堂之上的人是如何作想,至少这是他们对外明面上的说法。 而今天,西戎又在重复着十七年前的历史。 天齐却可以主动给西戎提供另外一条路。 若是西戎执意起兵,不仅不占理,更无法说服西境内所有百姓以及将士。 这个时候,皇帝又提出了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二个难题: “但西戎等国,早就已经习惯了掠夺。” 皇帝一句话说的语焉不详,但顾砚书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习惯了掠夺,就代表了习惯了不付出任何代价,便从天齐境内抢夺物资的行为。 现如今天齐提出往来贸易,就代表着他们再想要拿到物资,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样的转变,的确让人无法接受。 只不过,对于顾砚书来说,这却并不是什么难题。 只见顾砚书想也不想便摆了摆手: “这个简单,到时候和他们讲讲道理,他们会听的。” 讲道理? 若是能够与西戎这些野蛮之国讲得通道理,天齐的边疆又何至于动荡不安? 皇帝想也不想便要反驳,却见顾砚书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稍稍变化了些许,而后加上了一句: “儿臣刚刚忘了说,若是寻常人给他们讲道理,他们不愿意听,便让王爷亲自带上十万将士,去西境同他们讲一讲,总是能说通的。” 皇帝:??? 让老三去,还要带上十万将士? 老三媳妇儿,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这是让老三去讲道理的吗? 第195章 饶是皇帝,也被顾砚书这番“厚颜无耻”的发言给惊呆了。 但好歹也是在龙椅上坐了二十余年的人,惊讶之后,皇帝很快便开始认真思索起了顾砚书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而后皇帝便发现,顾砚书所说的,不无道理。 西境之人向来野蛮,往来贸易之事,若是寻常人去同他们说,效果定然不会好,但若是老三…… 想着西戎在老三手底下吃过得亏,皇帝顿时便觉得这件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将皇帝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顾砚书则是不动声色的微微笑了笑: 道理这种东西,向来便是只掌握在大炮的范围之内。 若是没有绝对的势力,便去和人讲道理,别说是顾砚书了,就是孔子再世,也是于事无补。 要知道在只看过《论语》,不了解孔子其人的时候,顾砚书也以为孔子是个和善的老头子。 乐善好施,以理服人,和蔼又慈祥。 后来顾砚书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孔子的确是喜欢以理服人,只不过这个理,不是道理的理,而是物理的理。 根据后世的各方面资料显示,孔子身高九尺有余,换算成后世的长度单位,差不多两米上下。 除此之外,孔武有力,力托千斤,同时还精通各种格斗技巧。 从史料中也能看出,在孔子周游各国游学的时候,甚至还有过七天七夜不吃饭的经历,其身体素质可见一斑。 用顾砚书常用的话来说,便是一拳能够打死好几个小朋友。 在春秋末期那般混乱的年代,孔子还能够将自己的儒家思想发扬光大,皆是因为孔子其人,是先兵后礼的典型代表人物。 顾砚书作为一个流着华夏血液,从小接受着儒家思想长大的社会主义**人,自然是要继承孔子这样优良的品质的。 就在顾砚书在心中如此作想的时候,便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你这个提议不错,朕记得,朕见你寻常计划书也写的不错,这开通往来贸易之事,你也同这摊丁入亩一般,写一份计划书给朕吧。” “什么?” 顾砚书看着皇帝愣了愣,这个人刚刚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刚刚皇帝不是说只是想问一下他的意见吗? 现在怎么就变成要写计划书了? 对此,皇帝只给了顾砚书一个淡然的眼神: “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 顾砚书有些无言,你都这样问了,我还能有什么问题? 同时,顾砚书也对皇帝的厚颜无耻,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结果让顾砚书没有想到的是,皇帝能比他所认知的,还要不要脸一些。 因为在得到顾砚书的答案之后,皇帝想也不想边冲着顾砚书扬了扬下巴: “既然没问题,那便动笔吧。” “现在?”顾砚书反问。 “怎么?写不出来?朕看你刚刚说的头头是道,心里应该是已经有了注意吧?” 皇帝又看了顾砚书一眼,眼神中满是理所当然。 顾砚书心里自然是有了主意。 这往来经商之事,华夏自古便有,譬如极为出名的丝绸之路。 更别说经商还是顾砚书的老本行,想要写出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对于顾砚书来说,便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道理顾砚书都明白,但他今日来皇宫,难道不是来参加琼林宴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要加班了? 但在抬眼看到皇帝催促的眼神后,顾砚书便知道,今日的加班应该是势在必行,最后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高兴,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刚刚在与皇帝提及可以开通往来贸易之时,顾砚书的心中便已经有了章程。 现如今写起具体的计划书,也是下笔如有神,除了偶尔思索合适的用词,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虽然满心不高兴,但在进入工作状态之后,顾砚书却没有丝毫分神。 全副精神都放在计划书之上的顾砚书并没有看到,在他执笔之时,皇帝看着他那略微带着一丝复杂的眼神。 不过这样的眼神,也只在皇帝的脸上出现了片刻。 随后,皇帝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奏折之上。 只不过从那久久也没有翻动的奏折便能看出,此刻的皇帝,是在思索另外的事。 莫约大半个小时之后,顾砚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将那一份刚刚新鲜出炉的计划书拿在手中通读了一遍,检查了没有纰漏以及错字之后,缓缓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了皇帝: “父皇,儿臣写好了。” 被顾砚书的声音打断思绪的皇帝也很快回过了神,低声吩咐道: “呈上来给朕看看。” 顾砚书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计划书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这份计划书,一如既往地带着顾砚书独特的风格。 不仅注明了开通往来贸易经商的优缺点,同时也写了可能会遇到的麻烦与阻碍。 不仅如此,对于可能会遇到的麻烦以及阻碍,顾砚书甚至还写上了解决方法。 其内容的详尽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一份摊丁入亩的计划书,并没有因为临时赶工而打任何折扣。 认真说起来,或许是自己熟悉的领域,这份计划书,甚至比摊丁入亩更加详尽。 饶是皇帝,在看到自己面前这份简单明了的计划书后,眼中也有一丝惊艳,一闪而过: “不错,回头朕便让王公公将赏赐送至你府上。” “谢父皇,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顾砚书微微俯身,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皇帝的赏赐。 看着皇帝认真研究计划书的模样,顾砚书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怀疑: 难道皇帝今儿个又是让人去厉王府上传旨,又是让王公公亲自去接他,说要单独见面,如此大张旗鼓的动作,就真的只是为了西境之事? 然而就在顾砚书如此作想的时候,皇帝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那一份往来贸易的计划书,抬头看向了顾砚书: “前些日子老三与朕闹了一些矛盾,想来你也应该清楚?” 在皇帝的这番话后,顾砚书丝毫也不觉得意外,低声回道: “是,儿臣都知道。” 无论是顾砚书的语气,还是现在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子坦然自若。 “那你也应该知道,老三与朕,是因为什么闹矛盾吧?” “知道。” 顾砚书微微垂眸,眼睑覆盖住了眼球,纤长又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些许。 随后,皇帝又问: “那你又是如何想的?”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回道: “儿臣与王爷,心意相通,自然意见相同。” 而在顾砚书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没有听到皇帝下一个问题。 略带一丝疑惑地抬眸,谁知却对上了皇帝略微有些复杂的眼神: “朕以为,依照你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的。” 这一次,愣住的人,换成了顾砚书。 不得不说,虽然只见过了寥寥数面,但皇帝的确是有些了解顾砚书的行事风格的。 若是放在往常,依照顾砚书的性子,在面对皇帝之时,绝不会将话说的如此直白。 但现在却不同。 秦戮刚刚才为了顾砚书,放弃了继承皇位的可能,甚至还为此不惜得罪皇帝,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 若是此时,顾砚书还想着两面讨好,在皇帝面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又如何对得起自家小鹿的一片赤诚之心。 心中这般想着,顾砚书也没有隐瞒,直接将这番话,给说了出来。 而在听到顾砚书的这一番话后,皇帝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脸上再一次出现了顾砚书刚到御书房,其观察顾砚书之时的复杂申请。 就在顾砚书以为皇帝会这般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便听到了皇帝略微带着一丝感慨的声音: “朕这一生,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便一直谨言慎行,凡是三思再三思,鲜少做过让自己后悔之事。” 听到皇帝的和这个声音,顾砚书原本戒备的心,略微软了软,对皇帝接下来的话,有了一丝猜测。 果然,随后,顾砚书便又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朕一直在思索着,当初朕给你与老三赐婚的事儿,做的是否是有些冲动了。” 顾砚书听闻此言,微微垂下了眼眸,睫毛再次颤动了一番。 然而这一次,顾砚书却没有接话。 皇帝似乎也并没有让顾砚书接话的打算,自顾自地向下说着: “自四年前,有朝臣提醒朕,应当立储之后,朕便一直在心中思索着合适的人选。” “朝臣们都说朕是不愿意让底下的皇子一家独大,所以才迟迟不愿立储,但其实,朕一直以来,心中便属意老三……” 顾砚书在对人的情绪变化这方面,一直敏感,否则当初也不会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听出了李明鹏是在说谎。 同样是如此,顾砚书此刻也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皇帝说的都是实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砚书的眼中,有一丝诧异一闪而过: 四年前便属意自家小鹿,为何这四年的时间里,却一点表露也没有? 甚至还做出了无数次端水的举动? 就在顾砚书心中这般疑惑的同时,便从皇帝接下来的话中,听到了答案: “但当时的老三,在朕心中,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人选,朕便想着,先观察磨砺一些时日,待到时机合适了,便下旨,谁知……” 第196章 后面的话皇帝没有说全, 但即便没有说全,顾砚书也知道皇帝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无非是谁知道秦戮会为了他,宁可不要皇位, 也不愿意再纳妾生子。 若是寻常人,在听到皇帝这一番话, 作为罪魁祸首,少不得会觉得有些愧疚。 但顾砚书不一样, 他就不是寻常人。 对于皇帝的这一番感慨, 顾砚书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发出了灵魂一问: “既然父皇心中早就属意王爷, 那为何还要将儿臣赐予王爷为妻?” 可别说什么秦戮克妻, 他与秦戮八字相合的鬼话。 偌大一个天齐,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与他八字相同的女子? 皇帝若是朕属意秦戮, 想要破其克妻命格,即便与他八字相同的女子已经嫁为人妻, 皇帝应当也会想办法将人给秦戮弄来。 况且若说八字相合…… 真要论起来, 与秦戮有婚约之人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顾小公子, 而顾小公子,早就已经在与秦戮大婚之前, 魂归故里了。 在与秦戮摊牌之后,顾砚书甚至还让人专门回承恩侯府探查过一番, 确定了原主的死亡的确与承恩侯府的常姨娘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算来,恐怕原主与秦戮的八字,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合适。 不得不说,顾砚书这一句话可以说是问到了点子之上。 只见刚刚还在打感情牌的皇帝,脸上的表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当初朕给你们二人赐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老三的八字,你也是知道的,朕知道这件事是朕做的不厚道。”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很快便收敛好了自己脸上的情绪,软声细语地继续打着自己的感情牌: “朕原本打算着,待过些日字老三命格破除后,便做主让你们分开。” 说话的同时,皇帝还不忘从一旁拿出一卷圣旨,递到了顾砚书的面前。 顾砚书接过那一卷圣旨,在皇帝的意思下,将其打开。 待到圣旨被缓缓展开后,顾砚书几乎一眼便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的确是让他与秦戮和离的圣旨。 而落款的时间,则是在他与秦戮成婚的第二日。 那一日……原本应该是他与秦戮到皇宫请安的日子。 结果彼时两位新手司机上路,闹得有些过火,第二日的请安,便在顾砚书的不能起身之下,不了了之了。 但……落款日期这个东西,毕竟可以作假,故而在看清上面内容后,顾砚书便直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有说话。 因为角度的关系,皇帝并不能看清此时顾砚书的眼神,再加上顾砚书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时间,就连皇帝也不太能够摸得准,顾砚书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顾砚书不说话,皇帝便以为有了希望,决定再加一把火: “毕竟老三他,冷心冷情的,朕原本以为,他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即便是结发妻子,也同样如此。” 而从刚刚开始,便一直保持沉默的顾砚书,终于开口了: “但事实证明,父皇似乎并不了解王爷。” 毕竟他家小鹿不仅对他产生了感情,甚至这感情,还浓烈地很。 想着,顾砚书便不由自主地侧了侧头,露出了自己纤长的脖颈。 这些日子秦戮得空,两人整日里腻在一起,难免要比寻常时候疯狂一些,昨日夜里也同样如此。 再加上这些日子秦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被野狗附身了一般,总爱在顾砚书身上留下痕迹,还特别喜欢我往衣服遮不到的地方咬。 譬如说手腕,譬如说脖颈。 就像是现在,顾砚书耳朵下方的脖颈处,便被种上了两枚红彤彤的草莓。 顾砚书不动还好,这一动,草莓便直接被露了出来。 皇帝虽然是有些老花眼,但并不算严重,再加上现在御书房用的还是玻璃窗,屋内光线明亮,顾砚书的动作还带着一丝刻意。 皇帝自然是一眼便看到了顾砚书脖颈处那与众不同的地方。 皇帝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童子鸡,儿子都生了一箩筐了,当然是一眼便看出了顾砚书身上的那两枚草莓,是怎么来的。 也正是因为清楚,皇帝脸上的表情甚至出现了片刻的凝滞,看着顾砚书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可置信: 这种东西,居然就这样大剌剌地露出来,他不觉得羞耻吗? 然而事实证明,顾砚书不仅不觉得羞耻,甚至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注意到皇帝的神情后,顾砚书甚至还装作不经意一般,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今日琼林宴皇帝的旨意来的突然,顾砚书也没有特地去换礼服,而是直接按照自己的习惯换了一身比较宽松飘逸,布料较为柔软的衣衫。 本就有些宽大的袖口,随着顾砚书的动作,从手腕处缓缓向手肘滑落,露出了衣袖下那光洁纤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的小手手臂。 皇帝原本还在疑惑顾砚书为何突然变得“不安分”了起来。 待到看清楚顾砚书手臂此刻的模样后,皇帝登时便明白了顾砚书此举的用意: 此刻顾砚书的手臂,甚至比他的脖颈更加夸张。 或许是仗着手臂有衣袖遮挡,秦戮的动作颇有些肆无忌惮,此刻顾砚书的手臂上,满是暧昧的红痕,旁人即便是粗略的看上一眼,便能想像出这红痕出现的过程,有多么让人脸红心跳。 若不是皇帝理智尚存,少不得会直接闭上眼睛,让顾砚书滚出去。 但想到今日将顾砚书叫过来的目的,皇帝略微闭了闭眼睛,到底还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明白见好就收道理。 见皇帝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给他看到的画面,面上才露出了一丝后知后觉的表情,垂眸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 连忙将手臂放了下来,用衣袖掩盖住了手臂上的红痕,而后抬眼,对皇帝露出了一个不太好意的笑容: “年轻气盛,让父皇见笑了。” “……” 饶是皇帝,也被顾砚书这番厚颜无耻的操作给惊呆了: 你故意让朕看到也就算了,让朕看完还要专门来说句话解释一下,让朕想要装傻都不行。 你这么能,你咋不直接上天呢? 然而想到自己想让顾砚书答应的事儿,皇帝却不能直接将这番话说出口,只能跟着附和了一句: “朕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可以理解。” 天知道自从登基之后,皇帝便没有这般憋屈过了。 皇帝的这番退让,则让顾砚书刚刚才放松下去的心紧了紧: 一般来说,底线越低,所求越大。 皇帝现在越宽容,顾砚书便越觉得其中有诈。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都是朕最开始的打算。” 就在顾砚书如此作想之时,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顾砚书又搞出一番新的骚操作的皇帝,连忙将话题扯了回来: “而你与老三成婚之后,也一直没有闲着,甚至还捣鼓出来了不少新鲜的东西,无论是活字印刷,亦或是玻璃还是望远镜或是水泥,这放在外面,都是引人竞相争夺的珍宝。” “朕记得,那京都报社,也都是你的主意,现如今事实证明,这京都报社的确多有裨益,除此之外,无论是这摊丁入亩,还是往来贸易通商,都是寻常人所不能相出的,你却能够信手拈来……” 皇帝开始细数着顾砚书近一年以来的动作。 没总结的时候,皇帝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顾砚书这东搞一下,西捣鼓一下,没个定性。 然而现在一总结,皇帝才发现,顾砚书做的事虽然杂乱,但每一样都几乎做到了极致,这优秀与卓越的程度,早就已经超过了寻常之人。 而顾砚书则是面不改色地听着皇帝的夸奖,心中则是愈发肯定自己刚刚的猜测: 皇帝此番叫他过来,所求之事不小。 随后,顾砚书便给了皇帝一个淡然的眼神,想要看看皇帝除了这些东西,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皇帝也同样没有让顾砚书失望,在将顾砚书近一年的举动列举了一番后,皇帝开始做起了总结: “朕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胸有沟壑之人,而你的才干,也不应该埋没在旁人的后院之中,到底是朕当初做错了,才让你在老三的后院之中,委屈了这么久。” 顾砚书:??? 我什么时候觉得委屈了? 心中这样想的同时,顾砚书张口欲言,然而皇帝却丝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自顾自地接着向下说道: “索性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事情也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恰巧,自从刘大人被罢免后,朕一直没找到接任其职位的人选,若是你愿意,明日便可去户部任职。” 刘大人的名字过于陌生,顾砚书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后来听到皇帝提及户部,才想起这个人是上一任户部尚书。 而皇帝此言的意思也极为明显: 想直任命顾砚书为户部尚书。 饶是顾砚书,也被皇帝如此大方的承诺给惊了一跳。 户部尚书可是实打实的一品,而且还手握实权,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抵达这样的高度,皇帝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许诺给他了? 但惊讶归惊讶,该拒绝还是得拒绝: “儿臣才疏学浅,恐无法担此重任,只能辜负父皇的一片好意了。” “有些时候,过分的自谦,可就是骄傲了。” 皇帝淡淡地看了顾砚书一眼: “你若说自己才疏学浅,那朕手底下的官员,就当真都是酒囊饭袋了。” “哦,那儿臣不愿。” 既然委婉的话皇帝不爱听,顾砚书便干脆打起了直球。 “嗯?”皇帝疑惑地看了顾砚书一眼,似乎想不出他拒绝的理由。 “因为儿臣相信,这天下没有白来的馅饼。” 说着,顾砚书便对皇帝露出了一个悉知一切的笑容。 户部尚书为一品大员,皇帝愿意以此为承诺,定然是想与他换一个同等分量的承诺。 而除了离开秦戮之外,顾砚书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值得皇帝以户部尚书之位作为交换条件。 “但朕怎么听说,你一开始愿意嫁给老三,皆是因为王妃之位可以一步登天?” 既然已经被顾砚书看出了自己的意图,皇帝也同样不再藏着掖着,同样开门见山道: “若是户部尚书之位你觉得不够,朕也可以破例授予你国公爵位。” 皇帝说的“一步登天”,自然是指的顾砚书当初忽悠顾大公子的那一番话。 承恩侯府可不像是厉王府那般密不透风,这番话能传入皇帝的耳朵,顾砚书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倒是皇帝后面的话,更加出乎顾砚书的意料: 公侯伯爵,国公,可以说是一个与皇室无关的普通人,除了篡权夺位之外,能够抵达的巅峰…… 皇帝自认为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诱人,即便顾砚书离开秦戮,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毕竟国公的身份,丝毫不比亲王妃低,甚至因为不像是王妃那般,需要依靠丈夫的荣耀,反而更加受人尊敬。 谁料顾砚书睫毛都没抖动一下,便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父皇说的都是些陈年旧历了,儿臣现如今……不愿!” 对于顾砚书来说,皇帝给的,压根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他当初是冲着一步登天才嫁给秦戮的吗? 不,他是馋秦戮的身子! 而这个理由,到现在依旧管用。 毕竟那种尺寸傲人,一夜七次不停歇,腰好力道足,堪称人间打桩机的极品豪车,除了自家小鹿,恐怕就只有去话本里面找了! “你当真不愿?” 皇帝没有想到,顾砚书竟然能够拒绝自己如此优厚的交换条件,不由眯了眯眼睛,连带着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威压。 然而顾砚书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皇帝的不悦似的,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不愿。” 顾砚书如此固执的作态,差点儿没把皇帝气个仰倒。 看了顾砚书好一会儿,最终,皇帝决定放出自己的底牌: “你如此固执于厉王妃的位置,可知你根本不是老三的正妻?” 第197章 “什么?” 皇帝说出口的话太让人意外,就是顾砚书,一时间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略微有些失控。 什么叫做他不是自家小鹿的正妻? 顾砚书难得的变脸,让皇帝觉得扳回了一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当初你与老三成婚在前,封王圣旨在后,朕封你为三皇子妃,可曾说过封你为厉王正妃?你可曾以厉王妃的名义,上过玉蝶?” 关于婚礼与封王的顺序,当初顾砚书心中也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疑惑。 根据当初皇帝圣旨上的意思,之所以后封王,是因为成家立业成家在前,为了遵守这一原则,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顾砚书并非天齐土著,对天齐历史以及礼仪方面自然不算十分了解,自然是相信了这个理由。 然而现在,顾砚书来天齐也一年有余了,对天齐各方面的了解也深了许多。 现下一听皇帝这话,便知道当初的圣旨,是皇帝故意安排的。 顿时,顾砚书的脸色又难看了些许。 将顾砚书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皇帝眼中有一丝得意一闪而过: “你可知,若是朕愿意,完全可以给老三另赐一名世家女子为正妻?” 原本皇帝说这话,是想要乘胜追击,趁着顾砚书方寸大乱之间,让其答应自己的要求。 谁知道刚刚还面色难看的顾砚书,在听到皇帝这句话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意味不明地看了皇帝一眼不说,唇角甚至还泛起了一丝笑意。 就在皇帝心生疑窦之时,便见顾砚书缓缓开口: “父皇也了解王爷的性子,您若真能做到,今日便不会将儿臣单独叫来了。” 顾砚书本就是一个极为聪慧之人,刚刚皇帝若不是刚好用秦戮做了筏子,也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 可即便是这样,顾砚书也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了冷静: 依照皇帝的权势以及身份,的确可以再给秦戮另外赐一位所谓的王妃。 但皇帝若真这样做了,依照自家小鹿的性子,那位所谓的王妃能不能踏进厉王府的大门还要两说。 亲王正妃嫁娶礼仪繁琐,即便是加急处理,这前前后后少不得也得要上几个月的时间。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那位亲王正妃在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与厉王府无关了。 外人说起来,也只会说那位女子福薄。 至于借口,甚至不用去再找。 反正三皇子克妻之名,曾经可谓是响彻天齐,即便明面上无人敢议论,但私底下,也没少犯嘀咕。 近一年因为顾砚书的缘故,这些声音似乎是已经消失了。 但大家都是有记忆的,若是这个时候皇帝再给秦戮赐了一个什么所谓的正妻,出了什么意外,百姓们心中会如何作想,自然可想而知。 况且现如今京都的舆论全都掌控在厉王府,准确地说,应该是顾砚书的手中。 届时顾砚书只需要放出一些隐隐约约的风声,说秦戮克妻命格稳固不倒,也就只能与特殊八字之人结合,而好巧不巧,顾砚书便是那唯一一个适合秦戮之人。 “父皇你说,这有事实在前,百姓们对于这些话,是信,还是不信?” 说着,顾砚书便对皇帝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但从顾砚书此时的笑容,不了解顾砚书其人的人,恐怕只会觉得这是一只温和无害的小绵羊。 然而皇帝却差点儿被顾砚书这番话气得一个仰倒: 皇帝的几个兄弟为了夺嫡斗得太狠,最终几败俱伤,参与其中的世家大族几乎都元气大伤。 故而皇帝登基后的日子,过的还算是顺心,至少没有面临过权臣当道,饱受挟制的情况。 像是现在这般,被顾砚书威胁地下不了台,还是第一次。 偏偏顾砚书又深谙语言的艺术,一番威胁的话说的是七拐八拐,委婉至极,即便皇帝想治顾砚书一个大不敬之罪,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以及入手点。 顿时,皇帝便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是上不去又下不来。 特别是抬眼看到顾砚书一派无辜的表情时,心头的火气更甚,指了指顾砚书,张嘴欲言: “你……” 然而皇帝才说出一个字,便被门外王公公的通传声给打断了: “皇上,厉王殿下求见。” 听到这道声音,顾砚书与皇帝都下意识向御书房一角放着的沙漏看了看,这个时候,顾砚书才惊觉,他竟然已经在御书房待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难怪秦戮会坐不住,在这个时候求见。 皇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看了顾砚书一眼,强忍下了心间的怒火,应了一句: “让他进来吧。”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 秦戮进屋之后,先是看了顾砚书一眼,确定自家王妃依旧是全须全尾的模样,就连神色也没有任何异样之后。 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向皇帝行了一个礼。 将秦戮的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里的皇帝,简直快被自己这个儿子给气笑了: 怪不得世人常说什么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看看这胳膊肘向外拐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也是因为如此,连带着,皇帝在看着秦戮的时候,也没了什么好脸色,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来做什么?” 秦戮对皇帝的不悦则像是恍若未闻,神色如常道: “儿臣已经有些日子没来给父皇请安了,所以便想着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以前你离京三年都没想着给朕写封家书,现在倒是变得孝顺了起来。” 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受的委屈的人,辩是辩不过顾砚书了,只能将火气一股脑撒在秦戮身上。 “父皇说的是,还请父皇恕罪。” 好在秦戮平日里虽然冷淡了一些,现如今对于皇帝的指控,却是没有丝毫怨言地照单全收。 这也让皇帝心中的火气稍稍减缓了些许。 而刚刚随着秦戮一同进来的王公公,见势不对,适时开口道: “皇上,宴会的时辰快到了,是否移驾?” 皇帝抬起眼皮撩了王公公一眼,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想到今日琼林宴的计划,到底还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挥了挥袖子: “走吧!” 说着,皇帝便率先向御书房外走了去。 向前走了没几步,还不忘停下来转头瞄了秦戮与顾砚书一眼,没好气地催促道: “还不快跟上?” “是。” 秦戮微微俯身,待到顾砚书向前几步,走到他身边后,才抬脚,跟上了皇帝的步伐。 即便如此,秦戮也没有忘记低声询问自家王妃: “父皇刚刚没有难为你吧?” 秦戮出身行伍,朝夕相对的,几乎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将,寻常说话就差没有带上内力吼了。 故而秦戮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嗓门大的这一习惯,即便是回京两年了,这个毛病,依旧没有完全扭转过来。 现如今,秦戮自以为的小声念叨,其实声音却算不上多低。 至少…… 顾砚书抬眼看了看前方皇帝略微变得有些僵硬的背影,以及比刚刚更加挺拔的身姿,在心间不动神色地笑了笑。 至少,这个音量足够让皇帝听清楚。 虽然刚刚皇帝的那一系列威逼利诱的举动,让顾砚书心中有所不喜。 但他到底没有吃亏,故而顾砚书也无疑激化秦戮与皇帝父子俩之间的矛盾。 在面对秦戮询问的目光时,也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 但对于这个答案,秦戮明显不太相信,追问道: “那你们这一个多时辰,都说了些什么?” 而在秦戮话音落下之时,顾砚书又发现,皇帝刚刚才略微有有些放松的背影,似乎又变得紧绷了些许。 心中觉得有些失笑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回答自家小鹿的疑问: “父皇对摊丁入亩之事有些许疑问,才找我过来问了问,后来又说了一些关于经商的话题,聊得入神了些许,一时有些入神。” 在顾砚书说完这句话后,皇帝的背影,又有了一些明显的放松,就连脚上的步伐,似乎也轻快了些许。 看得顾砚书是有些哭笑不得。 发现这一点之后,顾砚书突然玩心大起,瞅了瞅走在前面的皇帝,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小鹿,开口道: “对了,父皇刚刚还与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秦戮下意识追问。 “父皇说,其实我并不能算是你的正妻,”顾砚书慢条斯理地给出了答案,说完后,还不忘寻问一句,“王爷知道这事儿吗?” 别说是顾砚书了,就是秦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蒙了。 他身边这么大一个王妃,奉旨成婚还举行了婚礼,拜过天地入过洞房,在一起同床共枕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王妃,怎么就不是正妻了? 顾砚书一看自家小鹿这个表情,便知道自家小鹿当真是什么也不明白。 转念一想,便觉得这事儿也不难理解。 自家小鹿虽然生在皇家,但对于那些礼节也并不是十分了解,有这个时间,自家小鹿恐怕宁愿去多看两本兵书。 当即,顾砚书也不打算瞒着,抬眼瞄了一眼皇帝愈发僵硬的背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直接将皇帝刚刚的那一番话,给自家小鹿重复了一遍。 说完之后,还不忘笑吟吟地问上一句: “王爷对此事如何看?” 第198章 虽然顾砚书说这番话时语气异常轻柔,询问时脸上的笑容也让人格外放松。 但不知为何,秦戮总是觉得心头一紧,甚至心间还升起了一股预感: 若是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不能让自家软软满意,他便死定了! 然而等到秦戮仔细观察顾砚书的神情时,又觉得应当是自己想多了。 可即便是这样,同样不敢贸然给出答案。 也就是秦戮生在天齐,若是秦戮生在后世,定然会知道,此时他心间涌现出的所有感觉,都可以归纳为三个字: 求生欲! 就在秦戮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顾砚书又给了秦戮一个温柔的眼神,语气柔和地询问着: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太对,但强大的直觉却促使着秦戮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不……不难。” 随后,秦戮便收到了顾砚书“那就继续”的眼神。 顿时,秦戮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了起来,想也不想便开口道: “这些都是父皇的想法,与本王无关!” “但父皇说的,好像也的确是事实。” 顾砚书摸了摸下巴,地笑着反驳道: “若是这样,我现如今在厉王府,岂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谁说的?” 秦戮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亲自去迎回府的正妻,自然也是本王的王妃,不需要父皇承认!” 顾砚书一开始挑起这个话头,原本也只是想借机调笑自家小鹿一番,同时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皇帝认清现实。 谁知道三言两语的功夫,秦戮却像是当了真。 现在看着秦戮眼带着急,满眼认真的模样,顾砚书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忍了: 都说婆媳关系难处,他与皇帝,虽不算是婆媳,但道理却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刚刚既然没有在皇帝手上吃亏,又何苦来问难自家小鹿? 思及此,顾砚书微微在心中叹了口气,准备转移一下话题,安抚一下自家小鹿。 谁知道还不等顾砚书开口,那边秦戮便说出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王妃若真如此在意名分,本王入赘,也是可以的。” “咳咳咳……” 即便是顾砚书,乍然听到秦戮这一句话,也被猝不及防呛了一下。 猛地抬头看向自家小鹿,正准备问问他说这句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便听到了前方传来了王公公的声音: “皇上,您小心着些!” 抬眼,便看到了王公公伸手向前扶住皇帝的画面。 秦戮嗓音本就比常人要洪亮一些,即便刻意压低,走在不远处的皇帝也能听清楚。 更别说刚刚秦戮一世情急,音量有些许抬高。 想来皇帝刚刚,应该也是因为听到了秦戮那一番“入赘”之言,有些失了方寸。 顾砚书看了看皇帝略带一丝仓惶的背影,眼中的促狭一闪而过,面带犹疑地看向秦戮: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此时满心满眼都想着不能让自家软软生气的秦小鹿,并没有注意到顾砚书刚刚的眉眼官司: “你我皆为男子,嫁娶本就不必过于讲究,你刚刚不也说了吗?本王的正妻需要上皇家玉蝶,繁琐得很,不若本王嫁给你,倒也省了麻烦。” 原本入赘之言,秦戮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但越说到后面,秦戮却愈发觉得此事可行。 虽然他不是什么在意名分之人,但既然自家软软在意,那自然是要顺着自己软软的意思的。 至于谁嫁谁娶…… 秦戮同样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征战多年,没有人比秦戮明白里子比面子更加重要的道理。 名义上的嫁娶,在秦戮眼中,还不如夜里找自家王妃多要一点福利来的重要。 秦戮在这里是越说越来劲,可苦了前边儿听墙角的皇帝。 原本皇帝将顾砚书的名分拿出来说事儿,是想要让顾砚书妥协。 谁知道自己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竟然能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 若真让秦戮按照他说的这般做了,那他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故而不等顾砚书开口,皇帝便率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自家的倒霉儿子一眼,呵斥出声: “够了!简直是越说越离谱!” “哪里离谱了?” 寻常人若是被皇帝如此呵斥一番,少不得会被吓得两股战战。 然而秦戮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无意于皇位,决定彻底自我放飞,对于皇帝的呵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说,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反驳。 同时还能去关注一些旁枝末节的信息: “还有父皇,儿臣与王妃……砚书说话,您怎么能偷听呢?” 皇帝差点儿没被秦戮的这个问题给当场送走: 他这是偷听吗? 你说话这么大声,他便是不想听到也难吧? 他这明明是正大光明地听! 然而秦戮却没有给皇帝说话的机会,直接自顾自地说着: “况且儿臣与砚书心意相通,父皇也知道,儿臣的已经许了砚书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如此,儿臣与砚书总是要结为夫夫的,山不来就儿臣,儿臣去就山便是。” 当即,皇帝便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而起,直往脑袋顶上蹿。 甚至连太阳穴都在“突突”地直跳,若不是在位二十余年,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现在皇帝少不得会被秦戮这个不孝子给气死。 然而秦戮却像对皇帝的气愤恍若未闻,甚至直接开始询问起了顾砚书的意思,进度甚至已经快进到了是否要重新举办一次婚礼昭告天下了。 没听两句,皇帝便觉得听不下去了,咬牙倒: “你们什么时候不是夫夫了?” “嗯?” 正在兴致勃勃地与顾砚书商议着这一次婚礼是要在厉王府举行,还是在承恩侯府举行的秦戮当即便愣了愣。 转头便给了皇帝一个疑问的眼神,那眼神中的含义非常明显: “这不是父皇刚刚自己同砚书说的吗?” “朕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对上秦戮的眼神,皇帝只觉得自己本就泛疼的脑袋更疼了,咬牙道: “整个天齐还有谁不知道这位顾小公子是你的王妃?” “父皇您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儿臣却当真了。” 秦戮眉头微挑,丝毫没有将皇帝的怒火放在心上,甩锅的动作无比娴熟,同时还不忘为自己争取福利: “那……封妃圣旨?” “改日便写给你的王妃!”皇帝咬牙回道。 自己的儿子,自己亲身的,都养到这么大了,一会儿还要用的上,除了顺着,还能掐咋地? 谁知道秦戮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得寸进尺地追问道: “那……皇家玉蝶?” “改日朕便让礼部去办!” 封妃的圣旨都给了,也不差一个皇家玉蝶,皇帝摆了摆手,直接应了下来。 这下,秦戮总算是满意了,笑着对皇帝俯身道: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说着,秦戮还不忘给站在一旁的顾砚书使了一个眼色。 将秦戮与皇帝这一来一回的交锋尽收眼底的顾砚书,简直快被自家小鹿的这一番操作给惊呆了: 亏他以前还觉得自家小鹿是个老实人,现在顾砚书才发现,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能够在疆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几年下来无一败绩立下“战神”之名的人,哪里会是什么老实人? 没见这三言两语的功夫,便直接让皇帝退让了好几步? 不过吃惊归吃惊,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思想,在接收到来自小鹿的眼神后,顾砚书想也不想也从善如流地对皇帝微微俯身道: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看着这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皇帝觉得自己刚刚才平复下去没多久的太阳穴,似乎又在“突突”地跳了起来。 事情已成定局,皇帝也只能看一眼满眼笑意的顾砚书,再看一眼看似无辜的自家儿子,最后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顾砚书刚刚才因为皇家玉蝶所谓的“名正言顺”心里略微有些憋屈。 现如今丰顺轮流转,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看着皇帝怒气冲冲的背影,顾砚书是真的差点儿没有忍住,直接笑出声。 偏偏秦戮却像是觉得还没将皇帝气够似的,在这个时候,笑眯眯地看了自家软软一眼,邀功道: “怎么样?本王刚刚表现地不错吧?” 秦戮不知道什么叫做恰如其分,顾砚书却是一个最会掌握火候的人。 原本见皇帝气得恨不得将脚底的青石板路踏碎的模样,顾砚书本不欲接话。 谁知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小鹿用一双不灵不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如同一只才刚刚立了功,转身跑到主人身边邀功的小狼狗一般。 顾砚书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还看到了自家小鹿身后那一条快被转成电风扇的尾巴,当即便顾不上皇帝的感受,连忙点头道: “不错。” 秦戮打蛇随棍上,直接顺杆向上爬地问道: “那王妃决定如何奖励本王?” 嘴上虽然说的是问句,只不过熟悉自家小鹿的顾砚书却知道。 自家小鹿一旦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便是除了夜里的迁就,其他的什么都不肯再要。 当即便给了秦戮一个“青天白日的,你老实一些”的眼神。 如同顾砚书了解秦戮一般,秦戮也足够了解顾砚书。 当即,心底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青天白日的自家王妃不愿,月黑风高,自家王妃自然便愿意了。 意识到这一点,秦戮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秦戮这边得了自家王妃的许诺,是心满意足了,却苦了走在前面的皇帝。 若不是已经看到了宴会厅的大门,皇帝少不得会转身,直接收回自己刚刚许出的承诺。 即便如此,皇帝依旧觉得自家这个倒霉儿子的话让人很是听不下去。 本着耳不听为净的原则,皇帝脚上的步伐,又快上了两分。 第199章 因着秦戮刚刚的那一番骚操作,皇帝心中还带着一股无法发泄的火气。 进宴会厅后,脸色自然也算不上好。 群臣们虽然不知道皇帝是为何大动肝火,但又想到了近来皇帝本就有些喜怒无常的性子,倒也没有想太多。 不过皇帝心里不高兴,刚刚还在嘻嘻哈哈的群臣自然也不敢太过分,一时间,原本就不够热闹的宴会厅,气氛又变得凝重了些许。 琼林宴说白了便是给新科进士的庆功宴,最主要的目的,也是给皇帝一个了解新科进士的机会。 天齐宴会上的项目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种,要么是歌舞表演,要么便是行酒令,要么便是让人即兴赋诗。 无奈顾砚书在行酒令与诗词歌赋,着实算不上擅长,不一会儿功夫,便感觉到有些乏味起来,干脆明目张胆地摸起了鱼。 顾砚书百无聊赖的模样,倒是被许多人看在眼里。 不过碍于秦戮名声在外,顾砚书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倒是没有谁不长眼地硬凑上来触霉头。 而一直以来,以找顾砚书以及秦戮的茬为己任的大皇子,今日则是借故身体不适,压根儿就没有来。 皇帝倒是也将顾砚书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只不过一想到刚刚自家倒霉儿子那一番“入赘”的言论,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呵斥给咽了回去。 谁知道他若是解雇发挥,自家那个倒霉儿子会不会又说出什么让人生气的话来。 这倒也方便了顾砚书,自顾自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吃喝喝,顺便还能观察一下今年的新科进士。 或许是因为《京都日报》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天齐最好的学院汇聚京都,今年的新科进士有不少都是京都人士。 顾砚书甚至还从中发现了一个熟人,那便是曾经在十日醉为他说过话,后来还在户部举办的招标会之上,拍下了一城水泥路铺设资格的范知远。 顾砚书甚至还从坐在一旁的人的讨论中得知,范知远是此次科举会试的探花郎。 听闻此事之时,顾砚书眼中的意外一闪而过: 除了十日醉与招标之事,顾砚书对这个范知远的其他事也有所耳闻。 其中最让顾砚书印象深刻的,还是这位范知远在商业上敏锐的触觉。 自从顾砚书的饮品铺子以及百货商场以及私人定制服装店开业之后,难免给同行之人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又因为顾砚书层出不穷的新点子,不少人甚至在反应过来之前,便直接关门大吉了。 但范知远却不一样。 范知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不能与顾砚书对着干,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了顾砚书的步伐。 “打不过就加入”的想法虽然有些无赖,但在某些时候,却很好用。 范知远便将这一点,直接运用到了极致,他没有顾砚书那般灵活的头脑,不能拿出层出不穷的新点子,但跟在顾砚书的脚步后面喝喝汤,还是可以做到的。 范知远在后来甚至还上门与顾砚书谈过一两次合作、 若说现在的京都市场的这一块儿蛋糕,顾砚书占据半壁江山,范知远便要占去其中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一才是其他散户来均分。 原本顾砚书以为,范知远在商场之事上触觉如此敏锐,才学方面恐怕会稍显逊色一些。 谁知道倒是顾砚书想错了。 今年的会试虽然没有太大的竞争,但能够一举夺取探花之位,足以说明范知远才学过人。 因着这一点,顾砚书难免多看了范知远几眼。 或许是因为顾砚书的眼神过于明显,引起了范知远的注意,在顾砚书又一次向范知远投去目光之时,范知远也回望了顾砚书一眼。 随后,对着顾砚书,抬手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偷看被人发现了,顾砚书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同样向范知远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两人互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同时将就被抬起,浅酌了一口。 若不是顾忌着琼林宴并不是说话的地方,顾砚书甚至想将那范知远交过来,交流一番心得与体会。 不过现在,顾砚书也只能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 该说不说,虽然顾砚书不太爱来皇宫,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皇宫中御厨的手艺的确不错。 色香味俱全,摆盘还好看,若不是看着皇帝的脸色不太对,顾砚书甚至想直接找个机会,从皇帝手中拐俩御厨回王府用。 终于,酒过三巡,顾砚书也觉得吃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转过头与自家小鹿说点悄悄话打发一下时间。 谁知转头却发现,自家小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宴会厅。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顾砚书先是愣了一下: 他家小鹿呢? 他家那么大一只小鹿。 刚刚还在帮他挑鱼刺剔骨头剥虾壳的小鹿,怎么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不在了? 待听到站在身后的兴仁低声说了一句“大皇子来了,王爷去宫外迎了迎”之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哦,今天自家小鹿来皇宫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解决大皇子。 原谅刚刚皇帝将他叫过去说了太多的事,以至于顾砚书直接将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此时经过兴仁的提醒,才想到这一茬。 下意识抬头向主位上看了一眼,恰好便看到了王公公凑到皇帝耳边说话的场景。 在王公公起身之时,皇帝恰好向顾砚书所坐的方向看了一眼。 仅仅是这样一个眼神,顾砚书便知道王公公刚才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了: 恐怕也是在告诉皇帝,与大皇子有关的事儿吧。 而后,顾砚书便看到皇帝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虽然皇帝掩饰的很快,但顾砚书依旧从中看出了一丝苦涩以及落寞。 再想到自从皇帝知道大皇子的异心后,做出的种种反应,以及一而再,再而三给大皇子机会的行为,顾砚书似乎又有些明白皇帝为何会出现那般神情了。 不过顾砚书与皇帝关系本就一般,刚刚甚至还起过一番争执,顾砚书自然没有那个去宽慰皇帝的心思。 干脆直接将目光收回来,放在了大厅之中,正在表演的歌舞之上。 结果这一看,顾砚书便发现了不对: 虽然顾砚书对天齐的歌舞节目并不了解,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该有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几乎是一眼的功夫,顾砚书便发现这几个舞姬的站位似乎有一些问题。 特别是站在其中的c位,手中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还不等顾砚书细看,便感觉到了眼前有一阵银光闪过。 顾砚书在末世之中,也经历过不少刺杀,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顾砚书便意识到了这个舞姬想要做什么。 “父皇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手中的动作甚至比大脑更快。 待到顾砚书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低呼出声,甚至还抄起了面前的瓷盘给丢了出去。 随着顾砚书的这一番动作,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几个舞姬的异样。 抬眼看到舞姬手中的短刃,瞬间大骇,连忙惊呼出声: “有刺客,护驾!” 这一道声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直接让宴会厅炸开了锅。 宴会厅原本的气氛虽然有些低迷,但也算是井然有序,现在事情一出,却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 然而还不等群臣反应过来,便发现宴会厅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厅内的几个舞姬给控制了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皇帝适时开口: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虽然是呵斥,但不得不说,皇帝的这一道声音,却如同强心剂一般打入了在座之人的心头。 刚刚还略显慌乱的人,面上的表情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能够坐在琼林宴上的,都不是蠢材,即便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也同样是天齐学子之中的佼佼者。 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众人便已经想明白了此时的情景: 虽然不知这几个舞姬为何突然要行刺皇帝,但显然皇帝是早有准备,否则这些侍卫不会来的如此之快。 意识到这一点,不少人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除了…… 顾砚书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不动声色的地扫了宴会厅之中的众人一眼。 除了几个坚定地站在大皇子那边的官员,此时的面色有些许苍白,就连眼神之中也透着一股子绝望,其他人的反应,都能够算得上是正常。 待到宴会厅之中恢复平静后,便有人坐不住了,起身便想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然而还不等那人开口说话,宴会厅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侧耳细听,似乎还能够从这一阵嘈杂的声响之中,听出士兵的叫喊声,以及兵刃碰撞的声音。 其中兵刃交接的声音,尤其突出。 即便从音量的大小来看,这阵声响与宴会厅的距离并不算近,但宴会厅之中的人却觉得,这些声音异常明显刺耳。 宴会厅之中才刚刚发生了一场未遂的刺杀事件,现如今在听到这些不同寻常的声响,众人的心中,几乎是瞬间便有了答案。 其中还有胆子小的,在意识过来后,脚上甚至有些发软,若不是旁边的同僚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或许这几人连站也站不住。 也有脑子比较清醒的,以最快的速度环视了宴会厅一眼,想要寻找一些线索。 只不过这一部分人,在看到顾砚书身旁,原本应当坐着秦戮的座位上空空如也后,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样明显的神情变化,根本没有逃过顾砚书的双眼。 顾砚书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心中下意识嗤笑了一声: 自家小鹿若真想做什么,还能给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机会? 就在顾砚书观察着宴会厅中的众生百态之时,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再一次开口: “慌什么?都坐下。刚刚飞花令到谁手中了?继续!” 第200章 不得不说,皇帝此刻冷静的嗓音的确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虽然殿外兵刃交加的声音依旧明显,但在看到皇帝平静的面庞后,便又觉得那声音似乎并不像刚刚那般刺耳。 不期然又想到了刚刚突然出现在殿内,眨眼的功夫便将刺客制服下来的侍卫,大臣们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看皇帝此番的模样,今天发生的一切,想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吧? 思及此,众人脸上对皇帝又多了两分忌惮。 至于刚刚那几个发现秦戮不在的人,此刻也下意识向顾砚书的方向看了一眼,企图从顾砚书的脸上,读取一点有用的信息。 至于顾砚书? 则是轻轻端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挡住了自己现在的表情,同时不动声色的看了皇帝一眼: 这个装逼他可以给皇帝打一百零一分,多一分不怕皇帝骄傲。 但是讲道理,他家小鹿在外面为了皇帝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让皇帝在里面装逼的吗? 还飞花令,还继续? 你这么能,你怎么不自己当场即兴赋诗一首?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顾砚书的表面却没有露出分毫。 那些人见从顾砚书身上看不出任何信息,最终只能失望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依照皇帝的吩咐,继续刚刚的飞花令。 只是中间出了这么两个岔子,无论是新科进士,还是在朝堂上混了有些年头的老油条,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心只想注意着殿外的动静。 只不过此刻的宴会厅外,却是一片寂然。 若不是抬眼便能看到站在宴会厅四周,与此刻厅内的气氛格格不入,浑身煞气的带刀侍卫。 众人甚至会怀疑,刚刚宴会厅外那嘈杂的叫喊声以及兵刃交接的声音,都是他们的臆想。 皇帝自然也能看出这些大臣们此刻的状态,倒也没有去戳穿,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宣布宴会结束,率先离开了宴会厅。 此刻的皇宫对于诸位大臣来说,完全就是是非之地,在得到皇帝的首肯后,众人也没有久留的打算,连忙收拾收拾,起身准备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不少人都下意识向顾砚书的方向望了一眼。 发现秦戮依旧不在,而一直伺候着皇帝的王公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顾砚书的身侧。 看其模样动作,似乎是受了皇帝的旨意,让顾砚书去殿后觐见。 顿时,众人心中便有了诸多猜测: 难道是厉王殿下终于无法忍受皇帝今日来的种种压迫,决定奋起反抗? 但也有头脑灵活的,很快便察觉到了此番推测的不通之处: 若是厉王,怎么会用舞姬刺杀如此愚蠢的方法? 而且殿外的动静,平息地太快了,怎么看也怎么不像是厉王的手笔。 但时间紧急,具体情况,群臣们也不敢多想,最终也只能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准备待到离开皇宫之后,再互相交流一番。 而这边,顾砚书也从王公公的口中得知了自家小鹿的消息: 前期准备的充足,大皇子又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这次的平乱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别说是秦戮了,就是秦戮带来的人,也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刚刚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秦戮便已经将大皇子等人捉拿住了,只是不想让宴会厅之中的大臣们受到惊吓,同时还要打扫一下战场,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现在大皇子、四皇子等人都在贵妃娘娘的宫中,等候皇帝的发落。 或许是因为见了血的缘故,此刻厉王殿下身上的气息有些骇人,即便是皇帝,看着也觉得有些心惊。 王公公便是因此,才受到了皇帝的旨意,来请顾砚书的,想看看顾砚书是否能够去平息一下厉王殿下此刻的戾气。 虽然从王公公的语气之中,顾砚书知道,自家小鹿多半没有受伤。 但到底是动了武,没有亲眼见到,顾砚书依旧觉得有些不放心。 故而此刻听到王公公的话后,也没有推辞,直接跟在王公公的身后,来到了贵妃的殿中。 只是顾砚书刚到殿外,还没走进贵妃宫中的大门,便听到了殿内传来了大皇子的怒吼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殿哪里对不起你了?” 声音之大,其中还饱含着其主人无法掩盖的怒火,即便是顾砚书,脚上的步伐也被吓得顿了顿。 抬脚走进殿中之后,顾砚书才发现,此刻贵妃殿中的情况,似乎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印象中如同贵妇人一般,永远精致得体的贵妃娘娘,此刻的形象却有些稍显狼狈。 发丝有些微的凌乱不说,就连身上永远都看不出一丝褶皱的衣衫,此刻也被划出了两道大口子。 在贵妃的不远处,便是大皇子。 此刻的大皇子,模样甚至比贵妃更加狼狈。 头发散乱,头顶的发冠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不说,身上还被一条麻绳五花大绑了起来。 而此刻的大皇子,则一脸愤怒地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四皇子。 与自己的母亲以及兄长不同,此刻的四皇子,或许是这母子三人之中,最为体面的一个了。 发冠衣衫不见丝毫凌乱不说,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从容且淡然的笑意。 若不是此刻贵妃与大皇子与其截然相反的形象,顾砚书甚至会怀疑今日大皇子逼宫失败的事儿,并没有发生。 此刻殿内之人,包括皇帝的注意力,都在贵妃母子三人之上,一时间竟然都没有发现顾砚书的到来。 顾砚书对此倒也不在意,先是仔细打量了自家小鹿一番,确定自家小鹿确实没有受伤,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后,顾砚书才看清楚自家小鹿此刻的模样。 如同刚刚王公公所说的那般,秦戮此刻全身上下,的确弥漫着一股浓化不开的戾气。 若是站的近了,那股戾气似乎可以化为实质,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之感。 以至于在贵妃寝宫这个不大的宫殿之中,秦戮依靠着身上的戾气,生生开辟了一片无人区来。 即便是往常跟在秦戮身后,寸步不离的止戈,此刻也站在秦戮身后莫约三步远的地方。 顾砚书打量的眼神过于明显,再加上顾砚书没有刻意掩饰,很快便引起了秦戮本人的注意。 只见秦戮猛地转过头,向顾砚书的方向看了过来。 在触及到秦戮此刻的眼神之时,即便是顾砚书,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是在这一刻,顾砚书终于明白,为何自家小鹿以前会凶名在外,甚至到了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就这个眼神而,仿佛被多看一眼,就会头脑分家,让人忍不住全身发凉。 然而很快,顾砚书便回过了神,顶着秦戮冷然的目光,向其靠近了两步。 顾砚书如此大胆的动作,看的站在一旁的王公公可谓是心惊胆战。 下意识想要开口阻止,但在看到秦戮此刻的眼神之时,原本已经涌现到嘴边的话,竟然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最后,王公公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砚书如同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一般,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大灰狼的地盘。 甚至这只小白兔还几位不怕死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去撩拨那只可怕的大灰狼。 然而接下来,秦戮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了王公公的意料。 因为随着顾砚书一步又一步的靠近,原本存在在秦戮身上,那浓化不开的戾气,也逐渐消散开来。 就连秦戮看着顾砚书的眼神,也变得愈来愈柔和。 待到顾砚书走到秦戮身边,伸手拉住秦戮的手掌之时,秦戮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地一干二净,甚至还多了一股春风化雨的温柔。 “没事吧?”顾砚书低声询问道。 “没事。”秦戮对着顾砚书微微笑了笑,低声回答道。 贵妃的寝宫显然不是顾砚书关心秦戮的场所,故而在这一问一答之后,顾砚书便直接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而将顾砚书以及秦戮的一番互动尽收眼底的王公公,却是满心愕然,看着秦戮此刻略微有些柔和的侧脸,甚至有些恍惚: 难怪旁人都说这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厉王妃……恐怕便是那个天克厉王殿下的存在吧? 顾砚书可不知道王公公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直接就两目光放在了此时殿内的三位主角——贵妃、大皇子以及四皇子身上。 恰巧,此时殿内的三人正表演到关键之处,不过一会儿功夫,顾砚书便弄明白了这三个人到底在唱着什么戏。 秦戮没有背后告人黑状的习惯,大皇子落网后,秦戮干脆便很是一视同仁地将四皇子也逮了过来。 谁知道秦戮为四皇子遮掩的行为,四皇子压根儿就不打算领情。 到了贵妃宫中之后,见大皇子身形狼狈,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在大皇子背后捅刀的事儿,给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大皇子原本就因为逼宫不成心中有些惶惶,现如今一听到四皇子这一番话,哪里还能忍住? 自然是不可避免地与四皇子撕了起来。 顾砚书来的时候,所听到的那一声怒吼,也是源自于此。 第201章 看着殿内正在对峙的两人,顾砚书也来了一丝兴趣。 其实别说是大皇子,就连顾砚书,也有些不明白四皇子的想法。 要说大义灭亲,也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大皇子被四皇子检举的时候,大皇子也才刚刚露出了一些想要篡位的苗头而已。 就是皇帝,在期间也给了大皇子不止一次机会。 然而四皇子明明知道皇帝的心思,在此期间却没有给大皇子丝毫提醒。 与其说四皇子这番举动是在大义灭亲,顾砚书甚至更愿意相信,四皇子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大皇子。 但顾砚书想不明白的,是四皇子此举的用意。 若说四皇子是有了自己的野心,不甘人下,所以才做出了如此决定,那也不太能说的通。 毕竟就大皇子的头脑,十个大皇子捆在一块儿,也不够四皇子玩儿的。 四皇子完全没有必要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 毕竟…… 大皇子与四皇子到底一母同胞,现如今大皇子逼宫失败,四皇子多少也会受其牵连。 别的不说,至少在皇位之上,四皇子同样没有丝毫希望了。 思及此,顾砚书便忍不住抬眸看了四皇子一眼。 这一抬眼,便将四皇子的神情尽收眼底。 一时间,顾砚书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四皇子的眼神。 悲凉之中带着一丝讥讽。 顾砚书甚至不能分辨出,四皇子的这一丝讥讽,到底是针对大皇子,还是在自嘲。 恰逢此时,四皇子轻笑了一声,缓缓开口: “大皇兄不知道本殿为何这般做,那母后呢?您知道儿臣,为何要这般做吗?” 此时的贵妃形容狼狈,也不知是因为打击过大,还是不愿意面对这般现实,神情有些许呆滞木讷。 即便是听到四皇子指名点姓的询问,贵妃也没有给出过多的反应。 只抬眼愣愣地看了四皇子一眼,没有言语。 即便如此,顾砚书也依旧能够从贵妃的眼底,读出一丝疑惑。 显然,贵妃也同样不知道四皇子突然反水的原因。 顾砚书能够看出的事儿,四皇子自然也能够看出来,当即,四皇子便冷笑了一声,语气中的嘲讽更甚: “原来母后不知道啊?” 四皇子此刻的语气过于刺耳,大皇子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直接站出来反驳道: “母后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你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也不知大皇子这句话是什么地方戳到了四皇子内心的痛点,只见刚刚还云淡风轻的四皇子,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大皇兄不说,臣弟倒是忘了,母后向来只关心大皇兄心中在想什么,何曾给过臣弟一丝眼神?” 随后,甚至不需要大皇子再说一些什么,四皇子便直接自顾自地向下说了下去。 而顾砚书也从四皇子接下来的话语之中,找到了四皇子突然在大皇子背后,对其捅刀的缘由: 说来,还是因为贵妃的偏心。 大皇子不仅仅是贵妃的第一个儿子,同时也是皇帝登基后,诞生的第一个皇子。 原本在后宫之中并不算受宠的贵妃,因为大皇子的缘故,曾经受过皇帝的好一阵优待。 也是因为如此,贵妃一直觉得大皇子是她的福星,平日里便对其宠溺有加。 即便是后来四皇子的诞生,也丝毫没有动摇大皇子在贵妃心目之中的地位。 甚至因为四皇子与大皇子之间相差六岁,在四皇子出生之前,宁国公府便将所有的心血都押注在了大皇子身上。 为了避免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贵妃从小便对四皇子灌输着一切需要以大皇子为重的思想观念。 自从四皇子知事开始,他便不能与大皇子起冲突。 一旦兄弟二人有了争执,贵妃从来不会去询问事情的起因,也不会去判断到底是谁对谁错,最后被压着道歉的人,都只会是四皇子。 原本四皇子只以为是自己年龄较小,让贵妃操心了,贵妃才会如此对待他。 然而后来,待到四皇子年岁渐长,他才明白,贵妃的偏心,与年龄无关。 让四皇子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他六岁启蒙那一年。 在天齐,皇子六岁便要上蒙学,统一跟着先生一起学习。 而在六岁之前,都是由各自的生母或者养母,为其启蒙。 贵妃一直怕四皇子威胁大皇子的地位,自然没有在这方面为四皇子费过心。 以至于在最初上蒙学的时候,四皇子因为跟不上先生的进程,受过不少责罚。 对此,贵妃不仅丝毫不安慰四皇子,甚至还说是四皇子过于愚笨,同时还让四皇子不要再费心学习。 但四皇子却是一个天生不服输的。 旁人越说他不行,他便要越证明自己可以。 为此,四皇子很是发生图强了一些时日。 四皇子资质本就不错,这一认起真来,不多时,便追上了同龄皇子的学习进度,到了后来,甚至与比自己大六岁的大皇子不相上下。 原本四皇子还在为此沾沾自喜,甚至还想着待到教考之时,拿着成绩给贵妃一个惊喜。 结果谁知道,四皇子的这番打算,并没有成为现实。 因为在统一的教考之前,先生临时起意,将几个皇子皇女叫在一起,进行了一次小抽查。 而那一次抽查,大皇子表现并不算好,甚至犯了几个极为明显粗浅的错误。 反而是四皇子,在其中一鸣惊人,赢得了夫子的几番夸赞。 原本四皇子以为,自己在蒙学中的表现,可以为自已赢得母妃的夸奖。 谁知下学后回到母妃的宫殿,得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番责骂。 贵妃怪他好大喜功,好出风头。 说他没有兄弟情义,兄长前脚才受了夫子的责骂,他不想着安慰,却只顾着自己得意。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贵妃都对外宣称他身体不适,不允许他再去蒙学跟着夫子一起学习。 四皇子虽然聪慧,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对于贵妃的这一番处理自然是不服的。 为此甚至不惜与贵妃据理力争。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贵妃非但没有反思她对待大皇子以及四皇子时态度的不同,甚至还加重了对四皇子的责罚。 用贵妃当时的话来说,四皇子最大的错误,便是妄图在皇宫里面寻求公平。 大皇子生来便与他不同,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 一开始四皇子对此还颇为不服气。 他与大皇子一母同胞,都是皇上与贵妃的儿子,怎么就不同了? 然而时日久了,四皇子便知道,他与大皇子,的确不同。 至少无论大皇子做什么,都能够得到贵妃无条件的支持。 而他,无论是做什么,只要是对大皇子无益之事,便是无用。 若是大皇子与其他人起了冲突,四皇子必须无条件站在大皇子这一边。 在学业之上,四皇子也不能比大皇子做的更加出色。 如若不然,定然便会引来贵妃的责骂。 后来,四皇子的确学会了顺从贵妃的想法,一心一意地做大皇子身边最为称职的左膀右臂。 可就算是这样,四皇子也没能得到贵妃一个赞赏的目光,哪怕仅仅是一瞬间。 说到这里,四皇子顿了顿,抬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大皇子: “大皇兄不是想知道臣弟为何要这般做吗?” 不等大皇子说话,四皇子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当然是因为本殿想让母妃看看,她一直寄予厚望的皇兄,到底是个什么蠢货!” “本殿也想看看,等到皇兄事情败露之后,母妃是不是还能如同往常一般,对你百般纵容!” 大皇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不仅仅是大皇子,就连一旁的贵妃,此刻看着四皇子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不可置信。 然而四皇子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大皇子此时震惊的目光似的,只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在今日之前,皇兄对臣弟,竟然没有起丝毫的疑心?” 大皇子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却可以轻易地得到答案: 在大皇子眼中,他与四皇子或许有一些矛盾,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兄弟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无缘无故的,大皇子又怎么会去怀疑自己的亲兄弟? 然而大皇子的这番反应,得到的,却只是四皇子的一声嗤笑: “臣弟以前便一直觉得大皇兄愚蠢极了,现在看来,大皇兄倒是比臣弟想象中的,更加愚蠢。” “近些年皇兄愈来愈易怒,动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大皇兄就从未有过怀疑?” “户部伙同丁一白放印钱之事,大皇兄分明没有亲自沾手,最后却被刑部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证据,大皇兄便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 “哦,还有,军中这条线,宁国公府分明已经埋的极深,为何会被皇兄轻而易举地掌控在了手中?” …… 这下别说是大皇子了,即便是顾砚书,也被深深地震惊了: 听四皇子的意思,这些事儿其中都少不了他的手笔? 先不说大皇子易怒之事,就说丁一白放印钱之事。 当初刑部能够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便拔出萝卜带出泥,甚至摸到了二皇子身上,动作迅速地不可思议。 顾砚书也曾经在与秦戮的通信之中提及过其中的蹊跷之处,只是后来顾砚书被秦戮感染天花之事占据了全部心神,没有机会细想。 现如今听起来,四皇子似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在大皇子背后给他捅刀了? 当然,让顾砚书更加惊讶的,还是四皇子后面的那一句话: 宁国公府在军中的势力! 除此之外,四皇子还说凑到大皇子耳边说了一句几不可闻得悄悄话,若不是顾砚书跟着秦戮锻炼了大半年,练就了过人的耳力,说不定根本听不清。 而那句话的内容则是—— “大皇兄真以为,那些全都是宁国公府的旧部?” 第202章 原本还在努力反思,消化着四皇子刚刚的那一系列控诉的大皇子,猛地抬头看向了四皇子,厉声反问: “什么意思?” 然而刚刚还对大皇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四皇子,这一次却并没有回答大皇子的疑问,只对大皇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而就是这个笑容,其中却包含了万千含义,使得大皇子突然感觉到了从骨髓之中泛出的凉意,瞬间便占领了他的五脏六腑: 宁国公府的那些旧部,可以说是大皇子此次起事最大的缘由以及依仗。 大皇子脾气的确不算好,但与二皇子不同,大皇子是有自知之明的。 故而在发现自己与皇位无缘之后,大皇子原本也没想要再去从其他的地方争取。 特别是在秦戮与皇帝闹翻的消息传出之后,心中这样的想法愈发坚定了些许。 对于大皇子来说,争取皇位,除了宁国公府以及贵妃的期盼,更多的还是因为秦戮。 他与秦戮原本就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无论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坐上这个位置,都不会放过彼此。 为了保命,大皇子少不得也要争上一争。 但是现在,秦戮已然与皇位无缘,大皇子心中的巨石自然也就落了地。 甚至在被皇帝禁足的那些日子里,大皇子还曾经一度觉得即便当个闲散王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的想法有了转变了? 向前回忆,此刻的大皇子才恍然惊觉,是四皇子! 他最开始有了逼宫的想法,就是因为四皇子看似无意的几番话! 早在大皇子几年前出宫造府之时,四皇子便已经展现出了他惊人的头脑以及手段。 贵妃便让四皇子住进了大皇子的府中,明面上的说法是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离不开彼此,实际上却是想让四皇子去辅佐大皇子。 一开始大皇子其实并不十分信任四皇子。 虽然大皇子不知道四皇子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诸多不满,但也知道他与四皇子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还存在不少矛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皇子在四皇子的帮助以及指点之下,逐渐在前朝站稳脚跟之后,大皇子心中便逐渐对四皇子放下了戒备,对其变得信任了起来。 到了后来,甚至到了与四皇子无话不谈的地步。 也是因为四皇子的缘故,大皇子才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不足,对四皇子,更是愈发的看重以及信任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四皇子所说出口的话,大皇子都会认真考虑。 这次也同样如此。 在秦戮与皇帝闹翻的消息传出皇宫之后,四皇子便时不时地在大皇子耳边说一些事实而非的话。 比如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再比如有些东西,若是旁人不愿意给,就需要自己去争取。 还有类似于过程不重要,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等等话语。 除了这些之外,四皇子还时不时对大皇子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 譬如虽然现在秦戮与皇帝闹翻了,但从皇帝的态度便能够看出,皇帝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心中的想法。 还有便是,即便秦戮最后真的因为顾砚书的原因,不愿意妥协,但几个成年的皇子之中,五皇子也同样不容小觑。 五皇子的能力虽然不算拔尖,但也能够拿得出手。 秦戮与五皇子关系亲厚,若是秦戮自己没了希望,最后选择全力支持五皇子,最后他们的下场,也不会比秦戮亲自登基好上多少。 …… 不得不说,四皇子的确足够了解大皇子。 不出几天的功夫,便挑起了大皇子心底那一丝隐秘的想法。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大皇子,心中依旧有所顾虑—— 依照他自己的能力,即便动手,也没有丝毫胜算。 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出了大皇子内心想法的四皇子,便适时向大皇子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譬如宁国公府传家百年,烂船还有三斤钉,宁国公府也同样如此。 现如今宁国公府在军中还尚有一支势力,只要大皇子想,便随时可以调用。 后来大皇子发现,四皇子口中的那一支势力,甚至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有了想法还有动手的实力,再加上四皇子在一旁推波助澜,后面的事儿,自然不言而喻。 可以说,若不是宁国公府在军中的这一支势力让大皇子看到了胜算,他是绝不会走上逼宫这一条路。 然而现如今,四皇子却告诉他,他所以为的底气以及依仗,都是四皇子一手为其打造的海市蜃楼? 别说是大皇子,就连顾砚书,都被自己听到的这句话给惊呆了。 就在顾砚书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出现了幻听之时,站在一旁秦戮似是看出了顾砚书心底的疑惑,凑到他的耳边低语道: “这次跟着大皇子一起的,几乎都是四皇子培养出来的死士。” 也就是说,从大皇子做出逼宫的决定开始,便已经一步步走出了,由四皇子亲手给其铺出的黄泉路。 在得出这个答案之后,秦戮心中也同样十分意外。 四皇子在军中培养了这么多人,在此之前,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厉害。” 顾砚书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与此同时,顾砚书心底也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庆幸: 还好四皇子想要对付的人不是他家小鹿,就四皇子这样的心机,若真下定了决心去争斗,恐怕鲜少有人能够从其手中全身而退。 而另外一边,四皇子将心中的所有话都一股脑说出口后,便直接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皇帝: “儿臣自知罪大恶极,甘愿受罚,还望父皇降罪。” 说这话时,四皇子脸上满是轻松以及解脱的神情。 四皇子这话,像是给大皇子提了一个醒,大皇子也连忙上前了两步,冲着皇帝跪了下来。 然而与四皇子的坦然不同,此刻的大皇子脸上,满是仓皇: “父皇,您刚刚都听到了,儿臣这都是听信了四皇弟的谗言,这事儿要怪只能怪四皇弟,还请父皇明鉴!” 大皇子见皇帝没有反应,连忙看向了一旁神情呆滞的贵妃,低声催促着: “母后,您说说话啊!” 随着大皇子的这一声呼唤,贵妃也逐渐回过了神。 抬眼看了看四皇子,又看了看一旁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的二皇子。 思索半晌之后,到底还是开了口: “皇上,晟儿是您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您再了解不过,这次的事儿,晟儿一定是有苦衷的,还望皇上明鉴……” 刚刚被大皇子兜头扣了一口黑锅,都没有丝毫反应的四皇子,在听到贵妃的话后,脸上的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四皇子下意识抬头看了贵妃一眼,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但最后,四皇子却只是深深地看了贵妃一眼,嘴唇颤了颤,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父皇,儿臣适才有些心急,还有些事务未能处理干净,还望父皇允许儿臣先行告退。” 秦戮对于贵妃母子三人之间的亲情官司并不感兴趣,刚刚若不是见自家王妃有一两分好奇,秦戮或许顾砚书来的时候便直接请辞。 现在热闹也看过了,自家王妃心中的疑惑也有了答案,秦戮自然也就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兴趣。 皇帝也看出了秦戮心底的不耐,又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贵妃三人,知道这事儿估计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便干脆摆了摆手,允了秦戮的要求。 离开贵妃的寝宫后,秦戮转头便看到了自家软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低声询问道: “在想什么?” “在想古人的智慧,”顾砚书低声回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人诚不我欺。” 四皇子与大皇子之间的事儿,便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顾砚书不能说四皇子这样的做法是对的。 但顾砚书却知道,但凡贵妃将给大皇子的宠溺与爱意分一丝给四皇子,恐怕今日便不会发生这样的境况。 特别是想到刚刚贵妃依照大皇子的意思,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四皇子身上之后,四皇子脸上的神情变化,顾砚书的内心便不由涌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哀莫大于心死,恐怕也不过如此。 母亲的偏心,秦戮没有经历过,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评判,听到自家软软感慨的声音,最终也只能选择抬手揉了揉自家软软的发顶。 好在顾砚书也知道秦戮的性子,并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只自顾自地继续感慨了一句: “如此看来,父皇的眼光,的确独到。” 当初为了劝说秦戮纳妾之时,皇帝便与秦戮说过不少半真半假的言语,其中就包括了几位成年皇子的能力性格。 用皇帝当时的原话,是“老四他心太硬”,彼时顾砚书对四皇子并不算了解,故而并不能理解皇帝此话的含义。 现在看来,皇帝说出这番言论,的确有他的道理。 因为贵妃的偏心,便能够撒出这么大一张网,布局几年也要将大皇子置之死地,寻常人的确做不出来这种事。 而后,顾砚书又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自家小鹿: “若是王爷的话,会怎么选择?” “嗯?” 秦戮先是愣了愣,而后才意识到,顾砚书问的是什么,微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本王从小便知,在这皇宫里,并没有公平可言。” 因为清醒,所以从不会去追求所谓的公平。 这时,顾砚书才想到,自家小鹿与四皇子并不相同。 秦戮生母早逝,在被皇贵妃收养之前,几乎看遍了这宫中的人情冷暖,自然也就不像四皇子那般,一味地想要追求“公平”。 四皇子的那一番控诉,看似委屈,其实也稍显天真。 因为他家小鹿,曾经甚至连追求公平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秦戮冷静而平淡的侧颜,顾砚书心底难免起了一丝猜测: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戮与皇贵妃之间的关系,才会如此平淡? 然而还不等顾砚书将这番话说出口,便听到了秦戮的声音: “不过本王觉得,王妃与其在这里想贵妃与四皇子之间的那些事,还不若思考一下,过些日子想去什么地方游玩。” “什么?”顾砚书眨了眨眼睛,思绪一时间甚至没能转换过来。 “你不是早就想去南城看看了么?前些日子本王便与父皇约定好了,大皇子事了后,便允本王休假,与王妃一同离京游玩。” 秦戮说完后,唇角便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依照自家王妃的性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说不定能高兴地直接亲他一口。 谁知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自家王妃热情的回应。 最后忍不住转头看向自家王妃,谁料却看了到了一个礼貌而不是尴尬的笑容: “这个……王爷你可能高兴地有点早了。” 第203章 “嗯哼?” 秦戮闻言给了顾砚书一个疑惑的目光,还有什么事是**的? 别说,还真有。 譬如西境今年突然闹了蝗灾颗粒无收,譬如西戎现如今已经在点兵,对着天齐磨刀霍霍蠢蠢欲动。 顾砚书不知道他在御书房写出来的那一份往来贸易通商计划最后是否会被采纳。 但顾砚书却知道,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自家小鹿恐怕都得不到清闲。 若是往来贸易的计划书没有通过,自然是不必说了。 这些日子秦戮虽然已经在有意识地从军营之中提拔得用之人,但依旧没能选出几个可以独挑大梁的。 届时战事起,免不得需要秦戮亲自挂帅出征。 若是往来贸易的计划书被采纳,依照西戎蛮横的性子,皇帝必然会派出一个能够镇得住场面的人前往。 而放眼整个天齐,除了秦戮,也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做这件事了。 想着,顾砚书便直接将与西戎有关的事儿告诉了秦戮,也好让自家小鹿有一个心理准备。 看着秦戮沉思的模样,顾砚书眉头微微挑了挑,有些疑惑: “王爷此前没有听到风声?” 不应该啊。 旁的不说,就说自家小鹿领军多年,现如今即便是交还了兵符,军中的将士也会与其互通有无。 西戎点兵的动静应当不小,边境若是有所察觉,定然会将此事告知秦戮。 然而顾砚书看自家小鹿此时的神情,却像是对此事毫不知情。 “还未收到消息。” 秦戮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到自家王妃满脸困惑的模样,不多时便猜到了其心中的想法,轻轻笑了笑: “父皇手中还有其他暗线。” 每个国家的君主都会在其他国家埋下探子,这几乎已经是众君主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皇帝的消息,定然也是从天齐的探子口中得知的,比军中的消息快,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听闻此言,顾砚书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提及西戎,顾砚书难免想到了曾经在秦戮的手札,以及其他书籍上看到的关于西戎的种种描述。 或许是因为文化差异以及地理因素,用华夏古代的话来说,西境可以说是蛮夷之地。 与天齐从小教导学习诗书礼仪不同,西境之人鲜少学文,绝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 故而天齐在面对西境各国时,常常会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又因为地理资源相对贫瘠,西境各国时常会因为掠夺资源而产生内战。 这也造就了西境之人各个骁勇善战,几乎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的好手。 再加上光照以及生物差异等原因,西境的马匹可以说是天下之最,脚力以及体格都远远优于其他国家的马匹。 这也是西境的骑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关键的因素之一。 即便是秦戮,也曾经在西境的骑兵手中,吃过不少亏。 想到这些,再想到皇帝提及西戎点兵时的语气以及表情,顾砚书脸上便难免透出了一两分担忧。 秦戮有多了解顾砚书? 顾砚书睫毛一动,秦戮便能将自家王妃心底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现在也同样如此。 见自家王妃脸上的神色愈来愈难看,秦戮忍不住抬手,捏了一把自家王妃的耳垂: “别想太多,你不是说,你给父皇写了一份边境往来贸易的计划书吗?今年这仗,应当打不起来。” 虽然用上了“应当”二字,但顾砚书却从秦戮的语气中,听出了肯定的意思。 心下有些疑惑: “王爷为何会如此肯定?” 秦戮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不答反问道: “不若王妃与本王说说,父皇在拿到计划书后,是什么反应?” “父皇的确更加倾向于开通边境贸易。”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他本就极其擅长观察人心,更别说刚刚皇帝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掩饰。 但即便如此,顾砚书也不能确定最终的结果。 因为这天下说是皇帝的天下,但许多事情,特别是关乎国家大势的决策,其实也并非是皇帝的一言堂,并不是他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 除了自己的意愿外,皇帝需要考虑的事还有许多,譬如利益得失,譬如朝中重臣的看法,再譬如祖制祖规。 天齐向来重农抑商,在水泥路修建完成之前,别说是边境国与国之间的往来贸易了,就是城与城之间,也不多。 皇帝不也是因为在这些方面有所考量,刚刚才没有直接作出决定吗? 然而顾砚书还没将皇帝的这些顾虑说出口,便听到了自家小鹿下面的一句话: “别想太多,能够避免战事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不能,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手下败将,本王三年前能够打败他们,三年后也同样可以。” 说后面这句话时,秦戮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傲气,其笃定的语气以及神情,便让人忍不住信服。 顾砚书心底的担忧,在看到秦戮此刻的神情时,也平复了不少。 抬头便对秦戮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自然,王爷可是咱们天齐的战神!” 而原本满脸傲气的秦戮,在听到自家软软的这句夸奖后,反而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耳廓慢慢弥漫上了一层绯色,垂眸看着自家王妃满眼笑意的模样,最终也只能回上一句: “王妃知道便好。”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得亏西戎之人看不到秦戮此刻的模样,若是看到了,说不定还能士气大涨,直接冲破天齐边境的防线。 西戎点兵之事,秦戮不知便罢,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回到王府后,秦戮也没有耽误,直接让止戈将梅将军等人召来了王府,开始商量应对之策。 而在此期间,顾砚书也同样没有闲着。 西戎之事少不得会落在秦戮的身上,最后无论是两军交战也好,开通往来贸易也罢,交涉期间难免会与西戎的人起冲突。 像是酒精伤药等物品,提前准备总不会出错。 还有像是粮草等物,更是宜多不宜少。 顾砚书与秦戮在为了西境之事做准备,另外一边,大皇子在琼林宴之时,领兵**的消息,最终也传出了皇宫。 儿子起兵**,虽然最后没能成事,但也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当时事情控制的快,并没有扩散开来,皇帝本不欲多言。 但这天下哪有什么纸能包的住火? 琼林宴那日,宫中的异常,以及宴会之外兵刃交接的声音,群臣都听在耳中。 再加上事起之时,秦戮并不在殿内,也给了群臣众多遐想的空间。 没几日的功夫,琼林宴那日诸多异常的动静,便被扣在了秦戮的脑袋之上。 甚至那个在宴会大殿之上,公然行刺的舞女,也成了秦戮的心腹。 再加上这几日顾砚书与秦戮忙着安排西戎之事,几乎是处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众人见厉王府没有动静,这谣言更是甚嚣尘上。 皇帝见状,到底还是将琼林宴上的种种真相,公之于众了。 同时公布的,还有对大皇子等人的惩罚。 在贵妃将所有的事由都推到四皇子身上之后,四皇子对自己的罪行是供认不讳。 不仅承认了自大皇子立府以来,便一直在大皇子的饮食中下药,使得大皇子愈来愈暴躁易怒。 也承认了自己在军中蓄养私兵之事,同时也承认了自己撺掇大皇子起兵早饭一事。 但无论如何,那个带人闯入皇宫,意图**之人,依旧是大皇子本人。 最终,大皇子被贬为庶人,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回京。 至于四皇子,则是被皇帝下旨幽禁在四皇子府中,无召不得离府。 贵妃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满意,但最终却被皇帝一句“篡权夺位,理应应当株连九族,朕留他一命,已经是莫大的仁慈。”将其到嘴边的话,给尽数堵了回去。 没错。 篡权夺位,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即便是皇子,也不能避免。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皇帝那几个能干的兄弟,不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与他们相比,大皇子的确能够算得上是幸运的,至少还活着。 思及此,贵妃果然不敢再劝。 大皇子做了这种事,皇帝自然不会让其在京中久留,几乎是在圣旨下达的第二日,大皇子便在王公公等人的监督之下,离开了京都。 大皇子离京之后,贵妃就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似的,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顾砚书在百忙之中听到五皇子提过一嘴。 现如今的贵妃,虽然没有被夺去贵妃称号,甚至就连禁足也被取消了,却还是主动交出了手中的那一部分掌宫之权,紧闭上了宫门。 根据在贵妃宫里伺候的宫人说,现如今,贵妃每日里便是在宫中抄经拜佛,颇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的意味。 按理来说,贵妃的这一举动,并不合规矩,但既然皇帝都说了随她去,底下的人自然是犯不着为了一个名存实亡的贵妃,去违背皇帝的口谕的。 大皇子离京,四皇子禁足,贵妃皈依,朝中以及京中对于厉王府的传闻,自然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原本大臣们以为经历了这么一遭,朝堂至少能稍稍平静些许。 谁知皇帝接下来的两道圣旨,直接打破了朝堂的沉寂。 其中一道,便是关于西境与天齐的往来贸易。 在与群臣商议了将近十日后,这一方案最终被予以通过。 与顾砚书最开始所设想的一样,因为西戎的特殊性,最终这个差事落到了秦戮的身上。 这一点在商议边境贸易是否可行的时候,皇帝便已经与大臣们达成了一致。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却是皇帝的第二道圣旨—— 立七皇子为储君。 第204章 立储圣旨可以说是如同沸水掉进了滚油锅之中, 顿时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 储君之位悬空,一直是天齐朝臣们心中的心病,这块心病, 在大皇子逼宫失败后,更是愈发严重。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 大皇子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与皇帝迟迟不肯立储有着莫大的联系。 故而在大皇子离京后, 朝中希望皇帝尽快确定储君的声音也日益壮大,几乎到了日日上奏谏言的地步。 即便大臣们嘴上催的紧, 但在不少人心中,都觉得这件事还有地磨,甚至还有不少文臣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谁知道还不等他们放大招, 皇帝就突然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惊讶过后,不少大臣们回过神的第一反应, 便是看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秦戮—— 皇帝下旨立储了,太子却不是厉王, 不知厉王会作何反应? 别到最后一怒之下,直接走上大皇子的老路吧? “父皇英明。” 就在大臣们心中猜测的时候,前方便传来了秦戮的嗓音, 那连眉头也没动一下的淡然模样, 仿佛早就知道了皇帝的决定似的。 无论厉王心中如何作想, 现在的这番态度,至少表明了在明面上, 厉王不会因为这件事与皇帝撕破脸。 思及此,大臣们心中大定,连忙紧随其后,向皇帝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皇上英明, 吾皇万岁……” 在心中担心秦戮与皇帝因为储君之位而撕破脸的大臣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这道立储的圣旨,其实是秦戮一手促成的。 至于原因? 自然是因为储君之位的悬空,已经影响到了他与王妃的正常生活。 宫变之事后,朝中倒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那几日即便是没长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皇帝心情不好。 故而往常们的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便会针锋相对的朝臣们,一个个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生怕一不小心,便触碰到了陛下的雷区。 朝堂上的氛围,也变得异常的和谐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和谐,却只持续到了大皇子离京。 而后,才刚刚安分不久的朝臣们,便因为储君之事争论不休。 秦戮因为一早便表明了自己与王妃共进退的态度,反而成为了朝中这番争吵之中位数不多的局外人。 至于秦戮麾下的将领们? 早就已经在顾砚书费心为他们王爷谋划的时候,便已经接受了这个厉王妃。 更别提后来溢州出事,顾砚书不远千里前往,甚至不顾生命危险也要亲自照顾重病中的秦戮,更是让厉王妃的地位,在众人心中提高了一大截。 对于自家王爷与王妃共进退的决定,众人也就很平静的接受了。 自家王爷没了希望,对于催促皇帝立储这件事,自然也就变得兴致缺缺了起来。 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这场“立储催促战”之中,厉王一脉不仅成为了最为悠闲之人,甚至在其他朝臣谏言之时,偶尔还会看戏。 就在秦戮以为这样平静而悠闲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他与顾砚书离京的时候,偏偏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人撞了上来。 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其他缘故,在催促皇帝立储无果后,竟然有人直接找上了顾砚书,说什么希望他能够自请下堂。 问及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在部分大臣们眼中,皇帝迟迟不肯立储,就是因为心中更加属意厉王,却又因为厉王妃的缘故有所顾虑。 毕竟一国之君不可无后,一国之母也不能是男子之身。 只要顾砚书能够主动退出,给皇帝与厉王之间一个台阶,所有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这些大臣理所应当的话语差点儿没给顾砚书气笑。 只不过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这些人便被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的秦戮赶过来亲自收拾了一顿。 即便在与顾砚书成亲之后,秦戮的性子温和了不少,但若真将秦戮惹恼了,那手段也并非常人能够承受。 也不知道是秦戮将那上门的大臣收拾狠了,达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还是因为久不出手秦戮再次出手之后,众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修生养息中的猛虎也依旧是猛虎,并不会变成家猫。 一次之后,倒也没人再敢凑到顾砚书面前胡说八道了。 对于顾砚书来说,这件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件插曲,他甚至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若真要顾砚书对此事有什么想法的话—— “我家王爷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模样还挺帅气。” 顾砚书摸着下巴,回想着前些日子自家小鹿黑着一张脸将那几个大臣赶出王府的模样,便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温清霄看着顾砚书的笑脸,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厉王为了这事儿甚至直接找圣上敲定了七皇子的储君之位,厉王妃竟然只有一句“我家王爷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模样还挺帅气”? 许是看懂了温清霄内心的想法,顾砚书微微笑了笑,开口道: “你不懂。” 温清霄的确不会懂。 或许是因为早年在后宫中尝尽了人情冷暖,也或许是小小年龄便肩负大任,秦戮比之同龄人要早熟许多,感情也同样要内敛许多。 即便是在顾砚书面前,秦戮也极少出现较大的情感波动。 顾砚书曾经也试图让秦戮像寻常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般轻松一些,却都收效甚微。 倒是没想到,那几个不长眼的大臣阴差阳错地做到了这一点,这让顾砚书如何能不高兴? 温清霄也的确不懂,但却不妨碍温清霄在看到顾砚书脸上那眼熟的甜蜜笑容后,恨不得回到半刻钟之前捂住自己没事乱提问的那张嘴: 明知道厉王妃在提到他家王爷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他为什么还要嘴贱? 好在顾砚书也懂得见好就收,没一会儿,便敛了敛脸上的笑容,一脸正色地看向温清霄: “今日约你来,主要是想向你与温家道个歉。” “殿下何出此言?”温清霄略显疑惑地看向顾砚书。 “还是储君之事……” 顾砚书话未说完,但他却知道,温清霄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为了争这个位置,顾砚书一手将一直以来站在中立立场的温家拉拢了过来,同时也做出过承诺。 然而现如今,计划有变,于情于理,顾砚书都觉得有些对不起温家。 “殿下不必如此,”果然,温清霄不一会儿便明白了顾砚书的未尽之语,忙回道,“殿下已经帮助温家良多了。” 顾砚书拉拢温家之时,给予了温家足够的尊重。 后来也没少给温家好处,旁的不说,就说温清霄此时在户部任职的四哥,年纪轻轻便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即便是纵观天齐百年历史,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仅凭这一点,温家便已经受了厉王府极大的人情,又怎么会心有怨言? 更别说现如今大皇子一脉已倒,温家曾经的立场如何,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看出温清霄说出这番话没有丝毫勉强,顾砚书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这种半路改道之事的确是他与秦戮做的不够地道,现在自然需要给温家一个交代,知道温家不介意,顾砚书也就放心了。 而后,顾砚书又与温清霄交流了一些关于温家日后发展的。 说到后面,温清霄不知为何,话锋一转,提到了西境通商之事: “听闻王妃会与王爷一同前往西境边界处理通商之事?” “没错。” 顾砚书点了点头,这事儿虽说两人并未大肆宣扬,但也比并非什么秘密,但凡用些心思,便能打听出来。 了解温清霄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顾砚书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温清霄的意思: “六公子不会是想与我们同去吧?” “知我者,王妃也。” 温清霄微微笑了笑,没有否认。 不等顾砚书开口拒绝,温清霄便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清霄年轻之时便想要出去走走,当初科考后,也同样向外放,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之间,没能离京。现如今报社已步入正轨,家父也还年壮,以前的想法便时不时漫上心头,还望王妃能够成全。” 说到这里,温清霄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了顿,才又重新开口道: “当然,清霄也知道自己现如今的状况,若是王爷与王妃嫌弃,清霄……” “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嫌弃你呢?” 还不等温清霄把话说完,顾砚书便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那王妃……”温清霄眼神亮了亮,连忙期待地看向顾砚书。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便与我们同去吧。” 顾砚书想也不想便答道。 说完后,看到温清霄脸上的笑容,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这人虽吐槽变故颓废过一段时间,但却从未因为腿上的残疾自怨自艾过,刚刚怎么会突然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 再抬头,果然看到了温清霄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表情,顾砚书还可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看向正在抬手喝茶的温清霄: “你套路我?” “这王妃可就冤枉清霄了,”温清霄想也不想便回道,“清霄刚刚只是想说,若是王妃嫌弃,那清霄便自己独自前往便是。” 说完后,温清霄还不忘看了顾砚书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十分明显: 是你没让我将话说完,便急急打断了。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的确十分占据优势,若是旁人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顾砚书估计会被人直接给气笑。 然而说这话的人是温清霄,看着这人风光霁月的脸上那满脸的无辜,顾砚书倒也生不起气来。 再一想到温清霄的能力,若是真与他们同去,对于厉王府无疑是如虎添翼,顾砚书也就没有多加计较温清霄这小小的“算计”。 最后只温声提醒道: “那六公子可要抓紧时间与家中父兄告别了。” 西境那边已经迫在眉睫,现如今储君已定,他与秦戮不日便会出发,恐怕没有时间再在其他事上拖延。 “这点还请王妃放心。” 温清霄也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在提出这件事之前,温清霄便已经做好了家中父兄的思想工作。 顾砚书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事实证明,顾砚书这番考虑并非多余。 当日秦戮从宫中回府,便传达了皇帝的意思: 希望他与顾砚书尽快动身前往西境。 两人也并未多耽误,当天便收拾好了行装,第二日便直接出发了。 与上次秦戮前往溢州赈灾不同,这次出行,无论是秦戮还是顾砚书,都没有多加宣扬。 京中甚至还有不少大臣,是在发现厉王府大门紧闭之后,才意识到顾砚书与秦戮已经不在京城的事实。 当然,顾砚书与秦戮的举动,并未逃过皇帝的眼睛。 “都走了?” 听着手底下人的回禀,皇帝批改奏折的手顿了顿。 “是。” “朕知道了,下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对于秦戮离京之事,并非放在心上。 唯独高悬在奏章之上,久久未能落下的狼毫,泄露了其心中真实的想法。 见皇帝久久没有动作,王公公终于没能忍住,轻声开口唤道: “陛下?” 明明是最为轻柔的声音,却让皇帝握着狼毫的手抖了抖。 回过神,对上王公公关切的目光,皇帝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将手中的笔放下,对王公公挥了挥手: “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见到皇帝这番模样,王公公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到了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微微俯身道: “是。” 随后,王公公便从殿内退了出去。 离殿前,王公公到底没忍住又抬头望了皇帝一眼,也是这一眼,让王公公原本思绪万千的脑子中有了片刻的空白—— 他有多久没有在陛下的脸上看到这般带着一丝脆弱的神情了?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厉王对陛下的影响,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别说是王公公没有想到,就是皇帝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想到秦戮提及顾砚书时脸上的表情,又想到前几日秦戮来御书房提议立储之事时坚决的态度,再想到前几个时辰太傅提及七皇子功课时脸上犹疑的神情…… 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测试秦戮的办法有许多,当初他怎么就选择了赐婚这一条? “做事瞻前顾后,决心不足不说,还喜欢想当然,超出预期后只会睁眼看着不知如何补救,朕看你这辈子都难成大事!” 不期然,皇帝脑海中不由想到了自己年幼之时,父皇给自己的评价。 当时的他还很是不服气,甚至到了登基后也对这番话耿耿于怀。 然而此时,皇帝也不得不承认,父皇说的没错。 可不就是喜欢想当然吗? 当初赐婚的时候,他便从未想过自家三儿子会与三儿媳两心相悦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后来事成定局,他也不知该如何补救。 让他直接除掉顾砚书,他又舍不得这个人才,又怕与儿子反目成仇,决心不足。 让他坦然接受,又放不下传统规矩,最后弄到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地步。 若是他从一开始知道秦戮的态度后,便接受…… 想到这里,皇帝便不愿向下想了,因为他知道,此刻想再多,也是徒劳。 即便是他现在愿意接受顾砚书,恐怕秦戮也不会接受这储君之位了。 昔日人人争抢的宝座,到了这夫夫手中,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抬眼看着满屋子的玻璃窗户、灯罩、茶具,桌上的活字印刷以及水车梯田模型…… 皇帝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厉王府与顾砚书的影子,竟然已经充满了他身边的每个角落。 想到这里,皇帝便不由笑出了声,有些嘲讽,又有些悲凉…… 然而无论皇帝心中是如何作想,此时此刻的秦戮与顾砚书,都无从得知。 此时的两人,正迎着夕阳,共乘一骑向西境而去。 不仅顾砚书的脸上满是笑容,就连秦戮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 地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逐渐拉长,最后混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小天使们奶奶关注的文章终于更新了,咕咕咕了这么久,作者知道错了。 好了,正事就是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番外大概就是西境通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