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王府有妖 作者:岚十二 文案: 睿王征战十余载,荡平四夷,功名显赫。 好不容易得闲了,搬到封地,休养身体。 一日,他发现,府中多了一个小妖怪, 细瞧,原来是院中葡萄藤蔓成了精。 小妖怪失忆了,自称自己八百岁,超凶, 原以为能吓到这个人类,结果这人非但不惧,反而缠了上来? “你再不把这窗子拆了,我吃了你啊!” 在睿王看来,这小妖甚萌,遂细心照料了起来。 小妖怪怕冷,睿王命人给花树织了毛衣 小妖怪怕黑,睿王点了灯,亲自陪着讲故事。 小妖怪怕法师,睿王赶紧把人打出去。 所有人都觉得睿王是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其实他只是想兑现一句承诺:“你救我一命,我护你一生。” 1V1 爱到绝望终于喜迎娇妻的睿王X时常搞不清状况的呆萌小妖 文中地名只表示大致方位。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异疏,蔓蔓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征战沙场十二载,睿亲王叶异疏荡平四夷,带着军队回京。 此次大捷,边境二十年无人敢犯,年轻的皇帝十分惊喜,在京城二十里外迎接皇叔。他在圣旨上写了一大笔赏赐,还升了皇叔的文职,备好了美酒等着人来,没想到叶异疏接到圣旨后前来请辞。 “皇叔,莫不是不喜欢这个官职?”小皇帝疑惑。 “陛下,臣征战十余年,想休息一阵子。”叶异疏道。 “好啊,皇叔,京城那座府邸若是住的腻了,我送皇叔几套别庄。”小皇帝十分慷慨。 “臣想离开京城。”叶异疏说。 “皇叔是不是听信了那些小人说朕会兔死狗烹?”小皇帝着急起来,他父母早逝,先帝驾崩后,以皇太孙的身份继位。当时朝堂动荡,是叶异疏自始至终护着他,才坐稳皇位。在他眼里,叶异疏无异于另一个父亲。 “自然不是。”叶异疏心知君臣有别,但看着侄儿同自己亲近,有些感动:“陛下同臣骨肉血亲,臣自然忠心耿耿,也无小人敢来挑唆。只是臣半生戎马,如今想去寻心爱之人,余生方不觉有憾。” “这个嘛,简单!”小皇帝心下稍安:“我这就去让皇后,把京城中待嫁的贵女名单全部呈上来。皇叔虽已过而立之年,可不少小姑娘倾慕皇叔呢。到时候皇叔若是娶了婶婶,不管年纪几何,我都把她当做母亲看待。” “陛下言重。”叶异疏有些好笑,毕竟皇帝已经二十多了,他继续说:“不过不劳烦皇后娘娘了。当年我与一人有约,如今快到了期限,臣要去青州等她。” “皇叔的封地?”小皇帝问道。 “正是。” 睿王在平定战事后,特意求了恩典,从宫中接出母妃,一起去了封地青州。自此,皇帝隔三差五差人给他送东西,当地的地方官经常来拜望。 睿王却整天忙于种葡萄,谁都不见。没两年的功夫,偌大的睿王府,到处都是葡萄藤和葡萄爬架。 院中葡萄藤多是西北的品种。很多人都奇怪,要知道以青州的天气,种了西北的葡萄也不会好吃。他们私下猜测,睿王可能是因为在西北呆惯了,所以喜欢种葡萄。 王府里有不少小厮,常年在这里除了打扫院子,就是侍弄葡萄。 外人胡乱猜测,小厮赵虎却知道,王爷最宝贝的,就是内院书房门口的这棵葡萄藤。 叶异疏每天都来看这颗葡萄藤,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浇水、松土、施肥这些事情从不假手于人。刚移栽进来的时候,还因为院墙那边采光不行,硬是拆了旧的,重盖了一做新墙。 赵虎悄悄地猜测,这个葡萄是不是这世上味道最好的品种。 可惜,快三年了,他巴望着眼睛,这棵葡萄却没结出一个小葡萄。 这事情就更奇怪了。 中秋之夜,叶异疏在庭院中舞剑,月光如水,人在院中姿态飞扬。一套招式舞完,叶异疏走向石桌。 赵虎忙倒了茶水,看着王爷照例端着茶水去了那片葡萄藤旁边,站了好久。末了,还分了一口茶给葡萄藤,方才离开。 赵虎开始收拾茶具,正收拾着,他听到院里动静不太对。 终于等来了这了不起的变化,赵虎心中万分激动。葡萄藤飘下来一团紫雾,这团紫雾开始凝聚,化形,变成了一个粉额黛眉,紫衣轻纱的小姑娘。 “成成成,成精了!葡萄成精了。”赵虎吓得说话不成句,跪下磕头:“大仙!大仙饶命!” 小姑娘奇怪地上前几步,赵虎整个人抖了几下,“咯”地一声昏倒了。 第2章 刚化形的葡萄妖一脸懵逼地站在院里,看见昏倒在地的小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使劲摇晃了一下。地上的人紧紧地闭着眼睛,口中蹦出几个含混不清的“不要过来”。 “怎么晕了啊。”她自言自语道。 她现在很懵。 在她模糊的记忆中,她是一棵在西北长大的葡萄,和她比邻为居的是一片仙人掌。 两棵草木在西北戈壁上,不知长了多少年,一日突然生了妖识。两妖依旧在戈壁上风吹日晒,偶听得云游仙长讲几句道法,得了修炼机缘。葡萄和仙人掌约定,等着化了人形,一起闯荡天下,做很厉害的妖怪。 修炼路漫漫,葡萄妖艰难地渡过了混沌期,有了五感,在即将化形之际,好似进入迷梦一般,沉睡不醒。直到半个月前,方才渐渐醒转,她发现自己待的地方,不是之前的茫茫戈壁,而是一座庭院。院子里有大片葡萄藤,身边却没有自己那不爱说话的朋友——仙人掌。 在这半个月里,葡萄藤生在这墙角一隅,整天晒着太阳,迎着露水,分外惬意。有时会有人过来瞧她,松土、浇水一忙活就是半天。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感觉到,那个人非常的悲伤。 凌乱的记忆缠绕在一起,好不容易化形的葡萄妖蔓蔓,靠在葡萄架上怀疑妖生。 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夜晚的庭院里除了晕倒的小厮,再没别人。附近都是静悄悄的,偶尔会响起一两声蛐蛐的叫声。 蔓蔓想了想决定,要不我出去找个人问问吧。她闭上眼睛,念道:“飞天术!”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毫无变化。 “遁地术,出远门!” “移形换影术!变回葡萄!” 还是毫无变化。 “我居然一点法力都没有……”蔓蔓惊呆了,没想到修炼成人形竟然没有法力。她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葡萄藤,拍完又觉得肉疼。 “哎,小丫头,轻点。”下面有个老头儿的声音传来。 “谁在说话?”蔓蔓左看看、右瞅瞅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儿。 “在你下边。”声音再次响起。 蔓蔓低头,看见葡萄藤蔓下面爬出一只小小的活物,和她的仙人掌朋友一样浑身带刺,只不过颜色不一样。 “你是什么?”蔓蔓从没见过这样的活物。 “小老儿是刺猬精,大家都叫我白苇。”刺猬精靠在旁边的小木桩上,嘴巴一张一合。 “哇哦,我第一次见到刺猬。我叫蔓蔓,是个葡萄妖。”蔓蔓说道。 “奇了,小老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葡萄妖,还是青州地界上。”白苇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蔓蔓困惑地说:“我模糊记得以前我待的地方,好像到处干巴巴的,一片光秃秃,和这里一点都不一样。” “这个不稀奇。你是棵葡萄嘛,这户人家就喜欢种葡萄,主人家又是个大人物。好多人都想讨好他,这几年到处搜罗各色葡萄往这送,你被种进来倒不奇怪。”白苇见多识广地说。 “算了,不想这个了。”蔓蔓想的脑壳有点痛,她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不如关心眼前,她指着不远处的地上:“我刚化形的时候,那个人一看见我就昏倒了。” “他那是被你吓着了。”小刺猬前爪着地,灵巧地跑了过去,凑近地上的人,感觉鼻子还有气息,放下心来。 “他为什么要害怕我,难道我长得很丑吗?”蔓蔓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她还没有看过自己长什么样子!虽说妖怪的脸只是幻象,不同时间化形,样子亦会发生变化,但她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长相。 院子里有一个水缸,蔓蔓快步过去,映着月色,看着自己的一张脸颇为可爱娇俏,心下满意。低头看着身上这衣服,紫纱有些破烂,她扯了下布条轻轻叹气。 “因为你是妖怪啊!这些愚蠢的人都是惧怕妖怪的。”刺猬精嫌弃地说道。 “怕我,那他明天醒了,是不是还会怕我?”蔓蔓有点担忧,要是这个人每次看到她都全身抽搐,指不定谁更吓人。 “我来施展个法术,让他忘掉这件事。”刺猬精举起右爪,爪上凝起一阵白烟,烟雾飘起来,笼罩在人身上,忽而消散了。 “哇,你这法术怎么学会的啊,好神奇。”蔓蔓看直了眼睛,有些羡慕。她现在没有法力,幻化一身好的衣服都不成。 “这个么,自然是天生灵力再加上我刻苦的修炼。”白苇颇有些自得。 “我现在好像什么法术也不会。”蔓蔓说道。 “因为你是葡萄妖啊。”白苇似乎懂得极多:“不像我们刺猬族,天生的修炼根骨。按常理来说,草木无心,凡间的葡萄一般不会成仙,不知道你之前遇上了什么机缘,得了这段因果。” “那为什么刺猬会成仙呢。”蔓蔓疑惑地问。 “我们刺猬族可是五大家仙之一,天生的修仙根骨,待得修成了就保护一方百姓。”白苇转过话头:“像你这葡萄妖,刚凝成三魂,如今七魄都不全,自然没有什么法力。还容易被心术不正的妖道,开肠破肚,拿了去炼丹!” “那我还有救么,大仙。”蔓蔓瑟瑟发抖,好害怕被坏人抓去。 听了蔓蔓喊他大仙,白苇开心地靠在葡萄藤上,慢悠悠地说:“根据老夫的学识,若是得一天才地宝,辅以修炼,你这葡萄妖就能凝成完整的七魄,进而修习法术,日后成仙也未可知。” 有救就好!蔓蔓打点精神:“那天才地宝怎么寻呢?” “你所居住的这个王府,就有一块千年寒玉,昆仑山上得来的,正适合你这西北葡萄用。你在这块寒玉上,打坐修炼,吸收玉魄精华,就能补全你的七魄。”白苇说:“正好,你现在刚化形,不宜离开本体太远,就在这里住着就好了。” “那寒玉在哪间屋子里呀?” “能爬墙吧,你先上去。”白苇说。 蔓蔓顺着葡萄架,慢慢地爬上了墙,她身子很轻,爬上去倒也利落。只是这墙很高,她坐在墙上有点晕。白苇随后爬了上去,一跳一跳的,比蔓蔓快多了。两妖一起坐在墙头。 “你现下坐的地方是王府的内院书房,那千年寒冰亦在王府的内院,你朝北数第三个院子就是。” “那我怎么过去啊。”蔓蔓数着院子,看着地面影影绰绰的,道路不太清晰:“能从墙上走过去吗?” 刺猬正要解答,只听一声鸡鸣,他跳下墙向府外跑去:“不好,天快亮了,我得溜了。”话刚落音就没了影子。 蔓蔓探着身子说:“喂,刺猬大仙,你去……啊!”她一个没坐稳,栽倒了,摔在了王府院墙外面。 “好疼啊。”蔓蔓趴在地上,难过哭了。 墙壁太高了,外面没有借力的地方,爬不上去。好在旁边不远就是王府侧门,蔓蔓走了过去。 天蒙蒙亮了,蔓蔓开始敲门。 “笃笃笃……” 此时,王府的门房起床不久,刚洗了把脸,就听到有人敲门,忙下了门闩,拉开侧门看见一个颇俊俏的姑娘站在门口,只是衣衫破烂了些。 门房见状,客客气气地说:“姑娘,慈善堂不在这里,这里是王府。你得沿着这条路,走过三个巷子口,望见一个高高的牌楼,就是那里了。你进去,会有人帮你的。”说完,他关上了门。此时还没有到王府开门的时候。 蔓蔓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把门关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不仅破烂,还沾了脏兮兮的土,内心一阵委屈。她必须得回去。蔓蔓想既然昨晚是不小心翻出来的,只要努力,今天一定可以翻回去。 蔓蔓又围着王府走了一圈,失望地发现,王府院墙外面没有架子,没有梯子,偶有几棵树都离着院墙两丈。王府长近八十丈,宽约五十丈,她现下累得不行,坐在石头上歇息。两刻钟后,她看见有两个汉子扛着梯子过去。 “可以借我梯子一用吗?”蔓蔓跑过去问。 两个汉子看蔓蔓长得可爱,说话虽然有点呆,心中乐意帮她。 “姑娘你用梯子做什么呀。”年长些的汉子问。 “我想爬进那间院子。”蔓蔓指着不远处的睿王府。 两个汉子立刻当做没听见,扛着梯子加快了脚步离开,边走边骂:“失心疯了”“不要命了。” 看见这两个汉子如此惧怕这间院子,蔓蔓迷惑不解,莫不是府中有妖的事情传了出去?正想这个刺猬大仙的法术究竟如何,不会是没把昨晚那人的记忆消除吧。冷不防的,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蔓蔓猛地转头,身后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推车,笑呵呵地看着她。 “吓死我了!”蔓蔓拍着胸口。 “怕甚!我是白苇啊。” “你怎么变成人了!”蔓蔓瞪大了眼睛。 “我要替朋友看摊子啊,她最近没空,早上我忙着过去预备,方才走了。”白苇解释了他早上匆忙地离开,他的声音较原形年轻了许多。 “你在卖什么呀。”蔓蔓看着推车上的蒸笼问。她折腾了一个晚上,因本体是个饮雨露的葡萄妖,倒也不饿,只是好奇。 “炊饼。给你一个,这个有馅。”白苇拿了张纸裹了张饼给她。 蔓蔓小心翼翼地揭开纸,吃了一口:“嗯,好吃!” “人间好吃的东西多着呢。”白苇笑呵呵地说:“不过先不说这个。我看你在这儿晃悠,进不去,估摸着是遇上了困难,特来指点你。” 蔓蔓讲述了刚才的经历,表达了不解。 “这里是王府,王爷是人间最尊贵的身份之一,可不能轻举妄动。我给你个法子,最近王爷的母亲病了,王爷遍请名医,连太医都来了好几波,不过都没什么用处。正好你是个葡萄妖,可以摘几片叶子治疗她的疾病。”白苇说。 “我的叶子还有这种功效?”蔓蔓惊奇。 “葡萄叶本来就可以入药。你如今已成了妖,那不是普通叶子,自然功效更厉害些。”白苇说道。 交谈间,他们看到几个大夫打扮的人背着药箱,摇头叹气地从睿王府离开了。 “我有点紧张。”蔓蔓喃喃自语。 白苇看她懵懂,指点道:“这王府的事情,我最是清楚了。你若是想进这王府,可以想法子和他们那刘管家商议。我教你一个法子……”他凑近蔓蔓耳朵说了一些王府秘辛,又教给她一套说辞,方让她去了。蔓蔓带着白苇的嘱咐,再次去侧门站着。 此时王府已经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早上那个门房,他看着蔓蔓在王府附近绕了一个上午,又走过来,心下戒备:“姑娘是没找着路,还是想要银钱?” “我听说府上太婆病了,想帮她治疗一下。”蔓蔓心中想着白苇的话说道。 路过的白苇听了:我教的是太妃! “竟敢对贵太妃这样不敬,打出去!!” 门房再一次关上了门。 第3章 这一次,蔓蔓没有让门房成功关门,可怜兮兮地扒在门上说:“让我进去吧,我能医治你们太贵妃,啊不贵太妃。” 那门房看她说话颠三倒四,自然不信:“快走快走,不要误了我们的事。” “我真的能会医术,我有祖传的灵丹妙药。”蔓蔓说。 “不信不信,若是放你进去捅了篓子,这责任我担当不起。”门房说。 “姑娘可有名帖?”另一个门房机灵些,趁机问道。 蔓蔓摇了摇头。 “现在我们王府上就是招个丫鬟,也得查清了身份,从清白人家挑。如今给娘娘找大夫,自然更加经心,姑娘既无名帖,亦无药箱,先回去吧。”另一个门房继续劝解,他很细致地观察到蔓蔓没有背药箱。 “不做大夫,做丫鬟我也可以啊。可丫鬟需要做什么呀?”蔓蔓抓住重点,非常虚心地问。 “不要不要,呆头呆脑的,没得天天打碎杯子。”门房嫌弃。 “我会好好干活的。”蔓蔓保证道。 两人一妖争持不下,要去给葡萄翻土的王府众小厮纷纷扛着锄头,聚在四周看热闹,一时间堵了王府大门。要知道,从来还没有人敢在睿王府门口吵嚷呢。 睿王叶异疏在发愁。 他的母亲封号是皇祖淑敏贵妃,年近七旬,早年因为唯一的儿子在战场上,经常担惊受怕,身子一直不太好。三个月前的夏日,突然起了烧,拖延了半个月才退下来,现在仍觉得身子不爽利。 叶异疏事母至孝,近日请了许多大夫,效用不大。今早上又见了两个远道而来的名医,却只会吊书袋,令人不敢托付。处理完这些事情,他要去后院见母亲,路上看着门口堵了一群小厮,面色不虞。 刘管家忙说:“小人去看看。” 外面是一个清丽的女声:“我要回去,你放我进去吧。” 回去?这是什么胡话。叶异疏皱眉,看了一眼人群间隙中的一抹紫纱,嘱咐刘管家道:“做事稳妥些。”说完自去后院。 刘管家会意,这是让劝解的意思,不要闹出什么乱子,影响王府声名。他快步过来阻拦:“散了,都散了,堵在这里,成何体统!” 小厮们听了忙扛着锄头去翻土了。门口立时只剩下蔓蔓和门房们。 刘管家抖着胡子:“你们几个吵什么吵?王爷都听见了,让我来问问。” 门房恭敬地说:“刘管家,这丫头说能治好我们娘娘,可我看她说话疯癫,没有名帖,想是不太成事,就不敢让她进去。谁知道她竟不肯离开,在这纠缠。” 看着蔓蔓身上破烂的衣衫,刘管家明白了门房的忧虑:“姑娘,我们娘娘身份尊贵,此次来看病的,不是皇上派来的太医,就是江湖上有些名声的大夫,不知道姑娘从哪里来,可有什么家学渊源,良方妙药?”他须得平和地劝人走,不能给睿王府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我会医术,有祖上传下来的秘方。”蔓蔓按着白苇教的说。 “空口无凭,姑娘可否说一下,这秘方管什么的,以前又治好过什么病症的病人?”刘管家耐心问道。 “我没有医治过病人。”蔓蔓说:“但我可以治好你的病。” 听了这番说辞,刘管家忍不住嗤笑:“我的病?不是我夸口,老夫近二十年,连发烧都不曾有,哪里来的病?” “是一个你谁也没敢告诉的病。”蔓蔓说,刺猬精刚刚同她说过,这位刘管家有隐疾,从不轻易提起。她不太明白隐疾是什么,刺猬妖只教她说得神秘一些。 刘管家笑道:“我没告诉别人,呵呵,我没……”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蔓蔓,变了脸色。十年前,他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不该伤到的地方,从此不能人道。亏得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个两岁的孩子,所以没什么风言风语。这些年,他一直悄悄地请医问药,可惜没什么成效,渐渐灰心。 蔓蔓继续说道:“想起来啦?我可以帮你治疗,就是你这个病……” “姑娘且住!”刘管家急忙拦住,神色尴尬:“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好。”蔓蔓从善如流地随他过去。 刘管家带着蔓蔓进了一间耳房,殷勤地倒了杯茶:“姑娘坐。” 蔓蔓没客气,接过茶喝了起来:“你也坐啊。” “姑娘怎生一眼看出我的病症,难道姑娘望闻问切都已经十分精妙了?”刘管家说。 蔓蔓不知道什么是望闻问切,可她知道了说话要神秘些:“还好,略通一二。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那里不舒服了。” 刘管家老脸一红,说:“那姑娘觉得好治么?” “这个嘛。”她停顿了一下,刘管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很好治啊!”蔓蔓说。 刘管家放下一颗心来:“大夫尽管开药。小人有些家私,若是能治好,必定封上一大份诊金,让姑娘满意。” 蔓蔓说:“这个不急。药材我带在身上了,我先去煮药。” 从耳房出来,刘管家带着蔓蔓到了小厨房,将婆子请出去,亲自打下手。 “你先出去吧,我这是祖传秘方,轻易不见人的。”蔓蔓故作神秘地说道。 “好好好。”刘管家忙出去,掩上了门,自己坐在外面石阶上。 蔓蔓从破碎的衣服中掏出几片葡萄叶,用水冲干净,放进瓦罐里开始煮。她不太会添柴,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弄得屋里烟雾缭绕。 刘管家在外面等到心急火燎,听到里面先后打碎了四个杯子,才看到蔓蔓端着煎好的药过来。 看着蔓蔓颤颤巍巍的样子,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端碗,刘管家吓得赶忙上前几步接过来,一口气喝完药汤,毫不疑心,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一眼看穿他的病情。末了,他回味发现药味淡淡的,一点都不苦,心下惊讶。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刘管家把蔓蔓领进了一间房舍:“姑娘先在这住下吧,待会让人过来送饭。等着生了药效,一定过来同姑娘说。” 蔓蔓点头,吃了饭就睡下,一夜无事。 当夜,刘管家就觉得自己的病好了,高兴地一晚没睡。 第二日一早,蔓蔓还躺在床上,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谁呀。”蔓蔓打了个呵欠。 “姑娘,是我呀。” 听出是刘管家,蔓蔓爬起来开了门:“管家,这么早有事吗?”她还没清醒。 “姑娘,哦不,神医!你的药太有效了!”刘管家言谈间掩饰不住喜色,几近手舞足蹈。 “还好,还好。”蔓蔓清醒过来随口说道。 “这是我为神医封的诊金,若是不够,尽管开口,小的必竭尽所能。”刘管家一脸虔诚捧上一个钱袋。 “我不需要什么报酬。我家中没什么亲人了,只想住在这里,为老,呃娘娘看病。”蔓蔓说。 听到前半句,刘管家心里一凛,还以为蔓蔓要挟恩让他谋害王爷,结果只是个想谋个医女的缺。他心中盘算了一下:“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回禀王爷。” 刘管家急匆匆地去找王爷复命:“王爷,昨日有名医女站在门外,说是家里有祖传秘方,能治娘娘的病。当时她衣衫破烂,小人本想打发了,她却一眼瞧出了我的病。我只吃了一剂药,病就好了,竟是神效。” “你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叶异疏挑眉问道,他知道这个刘管家向来身体康健。 这事怎好启齿,刘管家涨红了脸:“这个……” 叶异疏大概明白了他的难言之隐,没有细问,已然明白管家来意:“你是想荐她过来,给我母妃治病?” “小人正是这个意思。”刘管家说。 “暂且不必了。前日杜姑娘请了一位大夫过来,今天我去请安,母妃同我说药效甚好。既然这个大夫可用,就先喝着这个方子吧。”叶异疏说。 刘管家一听就明白了。叶异疏所说的杜姑娘,是他母妃表妹的女儿,亦是京中忠勇伯次女。 这位杜姑娘一直倾慕王爷,凭着这层亲戚关系,常借探望老贵太妃之名,住在府上。老贵太妃也很喜欢这个后辈,有意撮合,隔三差五找些由头提起此事。唯独王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次杜姑娘找了名医,医治了老贵太妃,眼看着离王妃之位又近了一步。他这个管家怎好带着其他医女,不识好歹的抢功呢。 “王爷,我们府上自搬到青州,府中厨子、门房、园丁各色人等,都已齐备,唯独缺了一位精通医术的。这位姑娘家中因灾漂泊,小人想着,不如让她留在府上,做个医女,以备府中急事,王爷您觉得呢?”刘管家换了套说辞。 “你安排吧。”这种小事,叶异疏没什么看法。只不过是刘管家做事小心,时不时地报备一下。 刘管家自去安排,此时他已经将蔓蔓视作大恩人。借用职务之便,他将蔓蔓的屋子安置在了内院。要知道,睿王府上原本没有一个丫鬟,为了照料母亲,才安排了一群丫鬟,她们平日都住在老贵太妃的院子附近。故而他把蔓蔓的房间,安排在离这群姑娘不远的地方,平日里还能有个照料。 起初,蔓蔓听说不能给老贵太妃看病很失望。谁知刘管家却说可以让她留在府上做医女,问她愿不愿意。她原本只是想待在这府上,并不执著于给谁看病,立刻答应了。现下,她发现住的屋子在内院,更加满意,这样,不用多过一道门,就能到那间有千年寒玉的屋子里。 刘管家嘱咐道:“内院厨房在东南角上,姑娘可以在饭点的时候,去乘饭吃。若是想要热水,茶水房就在边上,让里面的人送过来。桌上这几件衣服是以后穿的,等着天寒了还会有新的。姑娘是医女,不必穿得和丫鬟们一样。还有……” 听着刘管家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蔓蔓都不太感兴趣,唯独对这几件衣服上了心。 等着刘管家出去后,蔓蔓挑了一件绿色的萝裙,看了半天穿在身上。这件衣服虽不是府内的统一制式,但也只是普通的布料和裁剪。因蔓蔓生的可爱娇俏,穿在身上倒也合宜。她照了下屋里的镜子,满意地出门去了。 她依着白苇先前的指引,往千年寒玉的院子走去。 第4章 睿王府前院是叶异疏平日见外客、处理事务的地方。过了二门,就是后院,亦称内院,是府中众人的起居之所,其中西面是女眷们居住的地方。因叶异疏从未成亲,这半边只住着他的母亲贵太妃和一些来探望的女客。 尽管后院算起来未住多少人,却有十余个小院子包含其中。院中房屋错落讲究,加以假山花木点缀,生生把路径变得复杂了。不熟路径的人,刚进来时常常走岔。 蔓蔓虽无法力,却隐隐能感知到自己葡萄藤的方位,随着心意走到了葡萄藤所在的庭院,打量了一眼,这个院子竟是上了锁。她觉得奇怪,此时没空多看,只从这个院子开始,朝北数了三个院子,往千年寒玉的方向行去。一路走过去,她发现王府墙内搭设了许多爬架,架子上除了葡萄藤还是葡萄藤。 看着这些葡萄藤,蔓蔓非常赞叹,没想到出了书房的院子,王府中到处都是她的同族。哪怕知道它们不会成妖,她心中都觉得十分亲切。想起以前自己的邻居仙人掌,吹嘘他们的同族生命力顽强,戈壁外也必是漫山遍野的仙人掌,可这里却是葡萄最多。蔓蔓心中不免得意,又开始盼望仙人掌哪天能成妖。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蔓蔓终于到了那个放着千年寒玉的院子。等到走近了一些,她看见院子门口赫然站着两个守卫,身着盔甲,手持□□。 “怎么院子里比门口防备得还厉害啊。”蔓蔓小声嘀咕,试探着走过去,只差三丈的时候,守卫横枪喝问:“谁?” “我是府里刚来的医女。”蔓蔓说。 “来此何事!” “我想进这间院子。”蔓蔓说。 “那你可有王爷的令牌?”守卫问。 “什么令牌?”蔓蔓反问。 “王爷有令,持玉牌方可入内,否则不可靠近三丈,违令者军法处置。”守卫威严道,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 蔓蔓怂怂地退后。她假装离开,绕着墙壁往院子后面走,发现这座院墙不仅很高,墙顶居然还是尖的,爬上去也没法站。 那只能看看走后门行不行得通了。快步走到院子后面,蔓蔓一看更绝望了。 这个院子后面并没有门,只有一个窗户,窗户下面栓了两条大狗,站起来估计和蔓蔓差不多高。此刻,两条大狗看着蔓蔓,一起摇着尾巴,站了起来。 蔓蔓当即后退十步,飞一般地逃走了,反而把狗看愣了。她最害怕狗了,刚苏醒那两天,还只是棵不能动的葡萄藤。一日下午,一条白色的狮子狗跑过来,撒着欢儿扑咬藤蔓,打落了好多叶子,蔓蔓当时难受极了。好在没过多久,有一个丫鬟急忙跑过来把狗抱走了。 那种无法挣扎的感觉,让她从那天起,就对狗这种活物,生了畏惧之心。 看了情形,蔓蔓心中想着,必得找到王爷,要了玉牌才能进去。她就到了前院,和刘管家打听,王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们王爷啊,他是这天下不世出的奇才。就连当今圣上都赞他,文能定国,武能□□……”刘管家夸起叶异疏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蔓蔓趁他说到一个间隙,忙问:“我是想问他长什么样子。” “哦。王爷的长相啊。”刘管家继续称赞:“王爷他年轻英俊,是这天下少有的气度威严之人。他年少时骑马过街,迷倒过不少少女,至今……” “那他平时都在做什么呀?”蔓蔓之前听说王爷尊贵,可又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听他这么厉害的样子,突然好奇。 “王爷以前事情可多着呢。”刘管家道:“自从王爷卸甲还家,总算没那么辛苦了,平日里也就是去贵太妃娘娘那问安,给葡萄浇浇水,教导一下徒弟。无事的时候在书房中看看书、练练剑。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见一下王爷。”蔓蔓眼中流露期待。 “哦,我知道了,你这是仰慕王爷的风姿,所以想见一面。”刘管家了然。要知道倾慕王爷的人从京城能排到青州府衙门,这个新来的医女心中有想头,也不奇怪。 “算是吧。”蔓蔓胡乱答应说。 “我教你一招,你就在内院最东边那条路上等着。王爷几乎每天都会去内院书房,你守在那条路上就能见到了。”管家捋着胡须指点道。 “那我不会看错人吗?这院中常有小厮过来。”蔓蔓怀疑。 “岂会!”刘管家十分肯定:“王爷风姿卓绝,常人哪能比肩。更何况内院从不许一般男子进来,连王爷的几个心腹小厮,都只在东边走动,而且他们穿的服色只是普通的衣服,你留意这个就够了。” 蔓蔓便去内院这条必经之路上蹲着。 此时中秋刚过,秋意还未有几分,天还热得厉害,有时候还能听到蝉在树上“知了知了”的叫。背着太阳,蔓蔓坐在石头上等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被蚊子咬了几口。终于,路上经过一个少年,没有穿着王府的小厮行头,一身衣饰看起来极为华丽,长得也不错。 蔓蔓不太懂气度威严大约是怎么回事,但她明白英俊就是好看,她觉得,这人大约就是王爷了。 等那少年走进了,她蹭的站起来上前,来人被她拦住,一愣。 “呃,你这是去哪儿,很忙么?”蔓蔓不太擅长同人搭讪,不确定地问道。 “不甚忙。”来人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姑娘为何如此和人打招呼,既不行礼,言辞也奇怪。 “我问你借一个东西,你觉得可以吗?”蔓蔓直入主题。 “什么东西?”少年好奇地问。 “一个玉牌。”蔓蔓看他不甚明白,指着远处道:“就是能进那间院子的。” 那少年转头望去,看着皱了眉。内院东边依次是书房,然后王爷的起居之处,再是一间客居的院子,再往后是放千年寒玉的院子,并些其他院落。他现下就住在客居院子里,看着蔓蔓所指,和自己的住处一个方向,误以为是自己的院子,因而问道:“姑娘为何想到我的院子里面?” 蔓蔓吃了一惊,没想到千年寒玉的所在是王爷的常居之处,心下惊讶:莫不是王爷也是个妖怪,需要凭此修炼,方能成势?不过既然都是妖怪,她说得直白了些:“自然和你一个想法。” 这姑娘居然要和自己住在一起?少年脸色“唰”地变红了,嘴巴张合几次,方才骂道:“你这姑娘念头怎生这样龌龊!”说着顿足走了。 “哎,停一下,别走啊,你怎么了!”蔓蔓在后面喊道,那男子竟是半步不停。 “怎么了?你怎生得罪了梅少爷。”旁边有婆子好奇地问,毕竟这梅少爷最是知礼的,第一次看见他面红耳赤的走了,八成是这医女气的。 “什么,他不是王爷?”蔓蔓吃惊。 “哎哟,你怎么能把他误认成王爷。虽然你是刚来的,也不应当认错才是。”婆子哭笑不得,数落了一番方道:“那是王爷的亲传弟子,姓梅叫做梅辰的,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如今随着王爷住在这后院,可不是你能得罪的。” 原来是王爷的徒弟……蔓蔓低头受教,依旧不明白梅辰生什么气。等着婆子说完,又问:“王爷此时在干什么呢?” “他自然是在前院书房忙活呢。”婆子边说着,那边有人叫她,就去了。 为求万全,蔓蔓决定不再守株待兔,而是直接去前院看望王爷。她那日从前院过来,如今轻车熟路地走过去。看着开阔的前院,她问了一个扫地的小厮,小厮倒是熟练地指了书房所在的地方。蔓蔓走过去,看着这排房屋有很多个单间,一时迷了。正要找人问,却不知为何,这附近无人。 少不得一间间敲起门来,蔓蔓从东北开始走,第一间屋子没有人,第二间屋子没人,直到走到第七间屋子,听到里面发出声音。 她抬手敲了敲,里面声音立刻止住,好似幻觉。蔓蔓见无人,正要往下走,忽听得里面说:“进来。”一个略有不羁的男声传来,莫非这就是王爷了? 蔓蔓推开门,一时惊住了。这间房屋正中赫然是一个浴桶,此时一个黝黑的大汉裸着身子里面洗澡。那大汉回头看她一眼,发出了惨烈的叫声,整个人勉强缩进桶里。 旁边终于有人将蔓蔓拉开:“姑娘怎生走进了这间屋子。” “他叫我进去,我就开了门。”蔓蔓不确定地说,显然是被刚才那声惊叫吓住了。 “他耳朵原有些背,刚等着别人给他送毛巾,许是姑娘经过,他听岔误会了。”小厮问道:“你到前院做些什么?” “我想见王爷,一时不知道是哪间屋子。”蔓蔓问。 小厮指了路,蔓蔓走过去,被门口的小厮拦住了。 “王爷忙着呢,且回吧。” “那王爷大约什么时候忙完呢。”蔓蔓说:“我先不走,在这里等着他忙完。” “哎呀走吧走吧。”这小厮在日头下站了半日,正不耐烦,转头蔓蔓不动,偏又是个眼高于顶的,故而朝旁边人笑话道:“这一丫鬟能有什么正经事找王爷,抓紧回去服侍主子要紧。” 另一人附和道:“正是呢。王爷忙活了一上午,此时无事也不能传这等人进去。” 蔓蔓听得明白,知道这人是故意不指路。她并不太理解人族的等级秩序,行事一向直接了些。她便按照老法子,绕着院墙走了一会儿,找了个有爬架的的地方,又开始爬墙,跳入了这院子。 刚跳进去,她才想起刚才没留神脚下,不知道下面有什么,还未回神,瞬间“扑通”一声,竟是落入了水里。 第5章 这书房所在的院子里,工匠构思巧妙,建在一方活水之上。前面是房舍,开了后门就是水面,闲时可钓鱼泛舟,颇有一番意趣。 蔓蔓不知内情,一个猛子扎了进来,偏又是个葡萄妖,不会游泳。当下只好在水里拼命地扑腾着,水呛了好几口,眼看着快要不行,只等沉底了,终于有人拎着她的后衣领,从水里拖到了岸上。 救她那人非常熟练地拍了拍蔓蔓的背,湖水吐出来,蔓蔓躺在地上虚弱的喘气,喘了一会儿,方才注意到,四周早已经围了一圈人。 这群人就是王府暗卫,此时全都盯着蔓蔓。 蔓蔓身穿的绿裙在水里泡深了颜色,侍卫首领离得远,没看清,边走边问:“是谁捞了这么大一坨水草,前几天不是刚捞完么。” 这时刚喘匀气的蔓蔓就要爬起来,侍卫首领方才发现是个人:“擅闯书房,何人?” “我是刚来的医女。”蔓蔓忙说,她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好不狼狈。 领头人知道这是府内的人,就去亭子那边汇报,随后隐约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扔出去。” 立刻侍卫出来,伸手道:“王爷命你出去。” “可是我有事情。”蔓蔓正想上前,侍卫忙小声劝道:“姑娘先回去,王府书房可不是寻常人进的。若是惹恼了王爷,怕不是杀头都有的。”蔓蔓吓了一跳,没想到王府书房竟是重地,只得回去。 前面两次搭讪,全都失败了。蔓蔓回去换了身干衣服,再三盘算,决意今夜前往王爷的卧室,好和他商议事情。第一次认错了人,第二次动静太大,没法悄悄地商量,这一次趁着夜半,必没有错。 边寻思着,她到了院门口,看着没上锁,但也有人守着。蔓蔓总结了前面的经验,想偷偷进去,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找到机会。终于,看见两个年纪大些的婆子,从里面往外搬东西。“婶子们还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我们先上了锁。”守门小厮道。 “我们两个待会还回来呢,好把浆洗了的被子抬回来,别忙着锁。”婆子道。 蔓蔓听了,灵机一动,跟着婆子去看,走到了后面专管浆洗的地方。两个婆子先是把旧的被褥撂在那,又拿了新的箱子,要装新被子。刚装好一个,有人唤她们出去。 趁她们出去嘱咐浆洗丫头的功夫,蔓蔓悄悄钻到其中的一个箱子里,盖上盖子。 那两个婆子回来一看,都以为是对方收拾齐整的,一共两个箱子,故而一齐搬了出去。幸而蔓蔓是个葡萄妖,身子轻,才未被发觉。 就这样,蔓蔓被搬到了叶异疏的住处。 “先放着吧,太阳已经落山了,明日再换吧。好在只是厢房的被子,王爷今日用不上。”一个婆子道。 “正是呢。”两个婆子商量完,都退了出去,落上锁。 两个婆子就这么回去了,蔓蔓正感叹自己好运气,听到外面没动静,刚想顶开箱子出去,却发现箱盖纹丝不动。这原有个机括,从外面可以开箱子,在里面却是动不得。蔓蔓不知,只好胡乱顶着。 过了一会儿,蔓蔓方才意识到此事难办,逐渐灰了心,不停地念着:“有人吗?” 可这是叶异疏的住处,除了洒扫,平常哪来的人? 她心中害怕,里面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想自己会不会憋死。憋死了会再变回一棵葡萄吗,回头他们一开箱子发现里面长出了一棵葡萄,会不会吓到?那自己本来的那棵葡萄会怎么样,会原地枯死吗? 她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朦胧间听见有人说话,蔓蔓惊醒了,拼命地拍打箱子。 此时叶异疏忙了一整天,回到自己院中休息。除了侍卫李飞羊,还有他的徒弟梅辰跟在后面,是过来拿东西的。 “师父,我今日先拿那把桑木弓去练吗?”听到师父要送□□,梅辰心下雀跃,要知道叶异疏收藏的兵器,几无凡品,最次也是当代大师之作。 “嗯,你臂力尚弱,先拿这弓练着,日后再换别的。”叶异疏答道。 “多谢师父。”梅辰感谢,暗暗打算多加练习,早日能换其它名兵。 这时,他们三个听到一阵非常微弱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晚上,分外诡异。李飞羊先惊道:“什么动静?” 叶异疏并不说话,用心听是哪边传来的:“把厢房打开。” 李飞羊从腰间拿出钥匙,开了门,听见“砰砰”声明显了许多。 “是不是刺客!”李飞羊忙拿出腰间配刀要保护王爷,朗声喝道:“何人在此?” 无人答话。叶异疏走过去,一把将箱盖拉开。 李飞羊才发现箱子里有一个小姑娘,躲在箱子里虚弱的喘气。 “是你呀。”李飞羊说:“王爷,这就是中午要见你的那位医女。” “又是你?”梅辰看清楚人,直接把不满挂在了脸上。 看徒弟这个反应,叶异疏挑着眉看着徒弟,梅辰却是涨红了脸,不肯再说。他只好看向箱子里的蔓蔓。 蔓蔓蜷在箱子里,缓过一口气,撑着箱子沿慢慢爬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次要看王爷前,自己都会喘不过气。 爬出箱笼,蔓蔓看着叶异疏周身贵气,人大约三十上下,皮相生得极佳,果然像管家说的那般。蔓蔓第一次看,竟是瞧的愣了,一边李飞羊咳嗽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她忽地想起玉牌,急忙上前几步打量,没留神脚下一滑,跪倒在地。这次摔得倒比上次好些,上身堪堪没有着地。 看着面前的女子直愣愣地扑过来,李飞羊直接从腰侧拔出刀来,正要防备,毕竟像这样前一刻柔弱,这一刻就朝王爷扑过来的刺客太多了。哪成想看见人直接摔在地上,竟是愣了。 “这是什么套路?”梅辰惊奇道,他刚才正要挡在师父面前,好让叶异疏不要像自己一样,听这人胡言乱语。 叶异疏示意,李飞羊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蔓蔓慢慢地站起来,眼神直直地看着叶异疏腰上的玉牌,不肯挪开。 叶异疏察觉视线,拉了下衣服盖住:“你是新来的医女?” “是。”蔓蔓乖巧的点头。 “那你不去治病,为何要在王府闲逛?”叶异疏声音平淡。 “因为,嗯,我想找王爷借一件东西。”蔓蔓鼓起勇气说,她想,这人好像比梅辰温柔一点。 “何物?”叶异疏站在清冷的月色下,打量着蔓蔓,却好似并不在意她会说什么。 “我想借王爷的玉牌一用。” 李飞羊屏住了呼吸。要知道叶异疏的玉牌是先皇钦赐,戴在身上几十年,许多人都知道得见玉牌如见叶异疏本人。这医女第一次见就敢借这个,真是胆大。 感觉到空气冷了几分,蔓蔓奇怪:“不能借吗?” “见玉牌如见王爷本人。上一次来问王爷要玉佩的人,已被关入了天牢,等着秋后问斩。”梅辰先开了口,今日蔓蔓的行径让他生气,忍不住出言恐吓。上个月的确有个人趁叶异疏出门的时候,前来盗窃玉牌,结果被人发觉,索性行刺叶异疏,因此被拿。按本朝律令,行刺皇亲国戚者斩。 “这么严重?”蔓蔓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以为呢!”梅辰冷哼,并不说明那个人是来行刺的,和借不同。 “那我不借了……”蔓蔓无奈,正要溜走。 看着自己徒弟夸大了事情,吓得蔓蔓瑟瑟发抖。叶异疏开口问道:“你借玉牌是作何用处?” 甫一听见蔓蔓心思在玉牌上,叶异疏并不惊讶。这医女一进府就想接近他,若是没有图谋,反倒奇怪。要有冤情,也就罢了。 蔓蔓知道不能告诉他要用寒玉修炼,来之前想了半天,不想这玉佩干系重大,借了居然会死。一时慌了,只好胡诌道:“我听人说这玉牌好看,花纹别致,好奇很久了,想借来一观。不过既然这玉牌干系重大,我不借了,王爷您自己留着吧。” 李飞羊无语。 梅辰冷笑:“你骗傻子呢?” “既然是刘管家荐了你来,就要好好做事。既为医者,当治病救人。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叶异疏一般不会和一个小姑娘犯难。但这个医女心思极多,借口实在拙劣,念在初犯,他便出言警告。 “嗯。”最后一句话,说得蔓蔓心虚,她忙答应:“我知道了。”趁着叶异疏没再开口说话,急匆匆地走了。 白折腾了一圈,蔓蔓终于回到了屋子里面,躺在床上听着路过的人“姐姐妹妹”喊的热闹。 这府中,除了刘管家,她谁都不认识,难免无聊。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她听见外面安静了,不停地喊着:“刺猬大仙!刺猬大仙!” “来了来了。干嘛呀。”白苇依旧是个刺猬模样,身上却背了个葫芦。 “那个是什么?”蔓蔓眼神飘过去。 “酒葫芦,小老儿平素没什么事情,就爱喝些酒。美酒一杯解百忧嘛。”白苇解释说。 蔓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在府中这两天住的怎么样,贵太妃看好了吗?”白苇伸着小爪子,努力从背上解下葫芦。 “我没给王妃看病,她好像已经好了。不过我给刘管家看了病,他就让我留在府中,做了医女。”蔓蔓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滚着玩。 “他一定很感激你治好了他。”白苇了然地说。 “这个倒是。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有病的啊?刚开始他还不信我,我说了之后他脸色都吓白了。”蔓蔓绘声绘色地讲着当时的情境。 “我在府里待了不少年了。以前这里只是个院子,只有守院的人在前院住。我和几位道友就一起在这修炼。三年前,王爷带着许多人搬进来,我的道友们搬了出去,只有我经常回来,不经意间听到了不少热闹。”白苇拧开葫芦,喝了一口,懒洋洋地说。 “今天我去千年寒玉的那间院子,门口有守卫和大狗,守卫说必须要王爷的玉牌才可以进去,可我去找王爷借玉牌,听说凡是借玉牌的人,全都死掉了。”蔓蔓心有余悸地说。 “死掉?”白苇奇问:“睿王哪有这么暴戾?” “有啊。”蔓蔓复述了梅辰的话。 白苇叹气:“这皆是因为你们不熟的缘故,那玉牌干系重大,怎么能一上来就借呢。” “大仙,你可有什么不用玉牌的法子,让我进去吗?”蔓蔓期待地问。 “你是说想让我用法术,把你变进去。”白苇说。 蔓蔓连连点头:“可以吗?” “这不行。”白苇说:“是这样子的,我决意修炼地仙,按照天条,不得滥用法术。像我上次用法术给那个小厮定魂可以,这是为了他好。但使用法力不得妨碍平常人,不得动有主之物。所以,你须得自己想办法靠近王爷。” “想什么办法呀,他好凶的。”蔓蔓开始努力思索。 “当然是投其所好。他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白苇指导说。 那他喜欢什么呢? “对了,他下午训斥我说,既是医女,应司其职,好好治病救人。”蔓蔓突然想起来,一拍桌子:“那我从此要好好的治病救人,他不就应该高兴了嘛!” 桌子被拍得一震,坐在桌子上喝酒的白苇呛了一口,咳嗽了几下:“你说的有理。既然你想通了,明天就可以行动起来。”说着翻了个身,趴在桌子上睡起来。 “嗯,等我治好了王府里的病人们,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好妖,不对,是个好人。到时候我再去和他商量,借我玉牌估计就行了。”蔓蔓想通这点很开心。她心中打算求白苇去院中帮她摘叶子,今日她知道了王府书房,都是重地,而且锁着门,不好进。可低头发现白苇已经醉酒睡了,只好作罢。 蔓蔓轻手轻脚地翻出旧衣服,将上面的葡萄叶全都抖落下来。这些叶子是那日她刚化形的时候,靠在葡萄藤上蹭下来的,这下一起装好了存起来。 收拾完了,蔓蔓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她捉住一个过路小哥问道:“你有病吗?” 第6章 待这个路过的小哥转过头来,蔓蔓才发现这个人是谁。正是她莫名其妙得罪的王爷高徒——梅辰。 “你为何大清早的咒我!”梅辰冷了脸,已然生了气。他身负弓箭,正要去演武场练习,没料到蔓蔓问他这个。 “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蔓蔓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治病,如果你有的话。” “我没有!”梅辰一字一句道,说完就转身走了,不再多说。他实在不太明白,一向规矩严整的王府,竟然进来这样的医女。他少年心性,好面子,却遇到蔓蔓两次刁难,实在生气。碍于风度,不好发作,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刘管家大老远的看着蔓蔓和梅辰站在一起,气氛紧张,急忙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我想给大伙儿看病,可不知道谁病了,就想找人问问。”蔓蔓说。 王府中人口众多,不乏讳疾忌医者,再加上蔓蔓行动间的确同别人不太一样。刘管家大概猜到了刚才这两个人,进行了怎样一番奇怪的对话。又想蔓蔓这意思,是主动为府里每个人看病,心下感慨这医女真是一片丹心。 身为管家,他自然要出一份力:“我马上去通知府里各处,来姑娘这儿看诊。不过姑娘先随我过来。”他把蔓蔓带到了药房。 因着贵太妃的这场病,叶异疏特意在府中辟了一间药房。这间药房布置的和外面的医馆别无二致,寻常的药材一应俱全,分门别类地码放在药柜的格子里。旁边就是瓦罐和炉子,木柴和火石都在。 “这儿一应器具都有,姑娘平日里可以在隔壁看诊,抓了药就可以煮。”刘管家说。 蔓蔓点点头,没想到人间看病要用这么多的东西,她上次的确太简略了些。刘管家出去后,她绕着看了一圈,将屋里的摆设都拨弄了一下。 眼下没人过来看诊,蔓蔓无聊了,琢磨着如何生火。那日在厨房煮葡萄叶时,厨娘早就替她生好了火,这个屋子里平日没人常驻,因而没有明火。 蔓蔓虽是棵葡萄,化成人形的她倒不觉得明火可怕。她拿起火石,打出了火星,再往木柴上引,着了一点火光马上就熄灭了。她琢磨了一下,猜测是这根柴火太粗的缘故,应当砍细一些才是。 琢磨生火的功夫,刘管家把这件事情在府里说了一遍,渐渐地有人过来找蔓蔓诊病。 第一个过来的是一个小厮,前些日子他在府里松土的时候,不防旁边的人给了一锄头,伤了小腿。自从受伤后,他每天都在抹伤药,可已经过了十天,还未结痂。 他一瘸一拐地走近药房,敲了敲门道:“大夫,我腿伤了。” “进来坐,我看看伤口。”蔓蔓刚从柜子后面找到斧头,忙先放下去看病人。 小厮见医女是这样年轻的姑娘,不太好意思地把裤脚拉上去。 蔓蔓看了看,伤口上有浊液,好像是挺严重的:“不妨事,我给你煮药,保证药到病除。” “那得花很长时间吧,我这条腿可有法子好得快一些?”小厮问,自从受伤,好多活都是别人帮他做的,回头结痂脱落,时间一久,他过意不去。 “嗯。”蔓蔓想起葡萄藤若是想长得好,一靠阳光,二靠雨露及时。她灵机一动:“要不你别穿着裤子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腿亮出来,多晒晒太阳,就会好得快些。再多喝点热水,保准很快就好了。” “额…..整天露着腿,被人看到不太好吧。”小厮面露难色。王府的服装都有制式,平日大家穿着干活,打扮规矩,还没谁随意地脱下来。 “我可是大夫,你信不过我么?”蔓蔓说。 说实话,小厮真的有些信不过。哪怕刘管家把刚来的医女吹上了天,可一看见这样年轻,令人不敢轻信。小厮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听这脱衣的法子不靠谱,他有些犹豫。 蔓蔓看他不相信自己,并不勉强,也不管他。一心只琢磨生火,便去拎了斧头,把要劈的柴劈了。小厮瞧着她拿着斧头气势汹汹地过来,颤抖地说:“我信我信!” 见小厮这么快就同意了,蔓蔓有些奇怪,当下笑笑说:“那我马上给你煮药。”她手起斧落,砍细了木柴,生了火,放上瓦罐,拿了几片葡萄叶子,随便煮了下,捞出残渣,让那小厮喝了。 小厮听到劈砍木柴的声音,明白砍得不是自己,放下了心。哪还顾得上煮了什么,他当即喝下,道完谢正想离开,被蔓蔓拦道:“如果明天你好了,能麻烦你多和其他人夸夸我吗?”蔓蔓自忖,好好表现的同时,也要让叶异疏知道自己的高明医术,让他明白自己在认真行医。 小厮为了离开,当即满口答应,然而心中并不相信。 到了第二日,那伤口果真结痂了,他开始相信蔓蔓,逢人夸赞蔓蔓的医术。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撩开裤腿在院中晒太阳。 他之前的伤口无法愈合,主要是被衣物反复蹭到,午间流了汗水,故而总是开裂。蔓蔓误打误着,让他把裤腿挽上去,如此这般,他伤口果真没再发作,很快就好了。 这天一起床,蔓蔓直接来到了药房,闲着无聊时,就翻看屋里的医书。她识字不多,只翻些带着图画的书,看到一半的时候,又来了一位病人。 过来的是一个大叔,姓王,是种植葡萄的高手,尤擅葡萄嫁接。他听了其他人夸奖蔓蔓医术精湛,进来问:“大夫,我这风湿好多年了,前两日晚上秋雨,我浑身酸疼。这个能缓解吗?” 前面两个病人康复的很好,蔓蔓颇有经验:“放心吧,吃了我的药你就好了。” “姑娘不需要把脉的吗?”王大叔奇怪地问。这病顽固,他本来不希求康复,但蔓蔓风格太独特了。 蔓蔓一拍手,想起了医书上的图画,的确讲过把脉是看病的重要手法。当日连刘管家都问她“望闻问切”,她明白大家相信这个,于是配合地说:“我会把脉的,你伸一下手。” 王大叔伸出手,蔓蔓将手做成把脉的样子,演了一番故作高深地说道:“我已经明白你的病症了,你坐着,我去给你煮药。” 王大叔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医女摸的不是脉搏的位置,还能诊出他的病来。 过了一会儿,蔓蔓煮好了葡萄叶水端过来,大叔看着颜色颇清的药汤,一饮而尽,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看着王大叔没说话,蔓蔓问:“怎么了,不好喝吗?”她自觉葡萄浑身上下,自茎叶到树根,没有一处难吃的地方,可惜人族肤浅,只吃果子。 王大叔回过神来,忙说:“好喝,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药。大夫,剩下的药你抓好了,我拿回去自己煮吧。” “没有其它药了啊,喝这一碗就可以了啊。”蔓蔓不解药为什么得多喝。 “只喝这一副药真的能康复吗?不会拖延了病情吧。”王大叔怀疑地问。 “啊,你也想康复的快一些吗?”蔓蔓会错意。 “还能更快一些?”王大叔惊讶。 “当然啦,你可以脱了衣服多晒晒太阳。”蔓蔓欢快地建议。 “脱衣服像个什么样子啊。”王大叔皱眉。他年过五十,性子一直古板得很。 “无妨啊。你哪里风湿就晒哪里,又不是让你不穿衣服。马上冬天就到了,你得抓紧晒。”蔓蔓提醒。 “好。”大叔震惊于这个姑娘能把脱衣服说的如此自然,但想起那个晒腿伤的小厮要痊愈了,又有些相信,道谢离开了。 当晚,青州又下了一场秋雨。大叔惊喜地发现,浑身上下都没之前那种难受劲了。他也开始相信蔓蔓,有事没事就脱了上身晒太阳。 他好了以后,也同小厮一般,宣扬蔓蔓的精湛医术,好多人闻名去看病。 开始只是府里的男丁找她看,随着蔓蔓妙手回春的美名远播,也有妇孺乐意过来尝试。 这日来了个大婶,说自己最近总是睡不好。 蔓蔓如法炮制,在大婶喝了药后,同她说脱了衣服晒日光浴有如何的好处。 大婶勃然变色:“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的心眼儿,让我这把年纪出去丢人。”骂完气呼呼地走了,出门后还冲蔓蔓吐了口唾沫。 蔓蔓一脸懵逼。 悄然出现的白苇蹲在墙角,发出“嗤嗤”的刺猬笑声,他看着蔓蔓满脸不开心地望着自己,收敛了笑意:“这几天看病看得怎么样?” “看好了不少。只有刚才那个大婶,不太开心。”蔓蔓困惑地说。 “你为何要让她脱衣啊。”白苇同样不解。 “我们葡萄都是太阳晒得足,长得才会好,结出的果子更甜啊。我就想着,他们想快一点康复,晒晒太阳也挺好啊。而且,之前来的病人每天都在多晒太阳,现在恢复的不错啊。”蔓蔓说。 “可你能治好病,只是因为你的叶子修炼后不同于凡品。”白苇解释说。 听了蔓蔓刚才的这番言辞,白苇见她对世间知之甚少,决定利用这天空闲,好好教她如何处世。蔓蔓同白苇聊了许多,终于知道了一些世故。她是极聪明的,又兼最近看了许多页医书,领略了一些新的看病方法。 过了几日,叶异疏在书房处理了一些事情,写了封问安的奏折命人送到京城,终于闲了下来。他推开房门,想去后院喝茶。走在廊下,看见院子里打扫落叶的仆从,或光着膀子,或将裤腿挽的极高。 要知道,睿亲王叶异疏行伍出身,在战场上军令极严。卸甲之后,严于刘管家,就连夏天也无人少穿衣服。这是他第一次在府中看到这样不着调的景象。 更何况,昨晚刮了一夜大风,天气凉爽许多,这些人竟不加衣,反而脱下来。 叶异疏把刘管家唤来细问。 没一会儿,他搞明白了事件源头,果然又是刚来的那个医女。 第7章 叶异疏端坐在主位上,不太明白一个新来的医女,为何能把府里这群人搞成这样。 看着叶异疏脸色不太好,刘管家连忙解释说:“王爷息怒。蔓蔓姑娘最近治了府中三十余人,好多都是积年的风邪、失眠。之前府里也为他们请过大夫,可惜每次都没甚效果。最近,蔓蔓姑娘用她那精湛的医术,又兼一些新的治疗方法,让大家康复的很快。这脱衣的法子,小人初时觉得怪异,但看大家都康复了,才没有多管。” 叶异疏皱眉,转头看着屋里的另一个人问:“本王听说你这风湿也是那医女治的,现在感觉如何?”这人就是那个嫁接葡萄的王大叔。刚才院中光膀子的诸人,叶异疏只眼熟这一个,因着曾向这人打听过如何移栽葡萄。 王大叔上前一步:“回王爷的话,小人的病正是蔓蔓姑娘治好的。当时我一进去,蔓蔓姑娘只瞧了一眼,就决定了药方。没一会儿,就给我煮好了药。我喝了后,当晚就舒服了许多,现在哪都不难受了,感觉年轻了二十岁。”他现在每天都夸蔓蔓好几遍,已然十分顺口。 “竟是这么快?”叶异疏微讶,继而问道:“那你觉得,她的药有何独到之处?” “这个……”王大叔突然想起来一事:“那个药颜色很淡,尝起来像是,对就是煮过的葡萄叶子。”他对葡萄了解极多,以前钻研的时候煮过葡萄叶子,是以对这味道有印象。 刘管家也凑过来:“我喝过的药颜色像极清水,味道很轻,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水煮葡萄叶子的味道。” “葡萄原本可以入药。”叶异疏接话,他在战场多年,见得伤病多,也懂些医理:“你们可看出其它奇处?” 两人闻言点点头,对视一眼,再想不出来其它异常。 “最近采办都给药房里添了些什么药材?”叶异疏只好自己发问。 刘管家急忙命人去传采办过来。没一会儿,采办小跑着来回话。 “最近药房里动用的药材不是很多,因而并未添置。” 叶异疏听了,坐实了想法。这不是寻常的看病之法,他曾经听人说过,苗疆那里盛行巫蛊之术。 巫医治病常常是喂人喝一碗清水,就治好了。看府中这些人反常的样子,颇像是被人下了蛊。如今得知药材也没有用过多少,他心中有了猜测。 刘管家心中正赞叹蔓蔓治病如此节省,为府中省下了一大笔日用开销。刚想出口称赞,一向敏锐的他发现王爷脸色不好,试探着问:“要不小人去请蔓蔓姑娘过来?” “不必。”看着这俩对蔓蔓一脸崇敬的样子,叶异疏叹气:“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正要出去,又听叶异疏说道:“命院里的人都好生穿上衣服。” 管家连忙应是,自去处理。 经历了这些治病的日子,又经白苇点拨,蔓蔓学会了不少和人交谈的本事,现在看病已然是驾轻就熟。她弄清楚了自己的叶子有多厉害,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凉,已经不会建议病人晒太阳了。先前那些病人如何,倒也没多管,不知今日前院发生了风波。 这日蔓蔓坐在屋里抓心挠肺地等待,她在等白苇过来。前几日她这边的叶子快用完了,拜托白苇去采了送过来。可是这几日,白苇忙着帮他朋友看摊子,好不容易昨晚有些空,可一晚上都没等到他过来。 蔓蔓坐在医馆里,祈求今日不要有病人过来。 令她失望的是,今天还是来了一位丫鬟过来瞧病。这丫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进来后蔓蔓看她身上的络子正巧是葡萄紫,莫名觉得亲切,赶紧招呼坐下。 经过这几日的钻研,蔓蔓弄清楚了脉搏的位置,这次精准地把完脉,故作深沉地看了下脸色,又让她伸出舌苔,方才问道:“姐姐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呀?” “我昨天被狗咬了,今日想麻烦医女看看,有事没事。”她名叫菱花,是王府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管着娘娘的几只鸟雀。昨天在喂鸟的时候,被狗咬了。 听见是狗,蔓蔓先问:“这府里有许多狗么?” “小点的只有一只。”菱花说:“那是杜姑娘送给娘娘的,娘娘喜欢得紧,不过平日里是杜姑娘的人照养。” 蔓蔓明白了那只狗自然也是咬她藤蔓的那只,心中不喜。看着这丫鬟和自己同病相怜,一时忘了今日没叶子,立刻认真道:“没事,有我医治,你尽管放心。” 菱花感谢:“那劳烦姑娘了。”她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曾经看到人被狗咬伤后,先是恐水,而后发癫,很快就没得治了。这次她被狗咬了以后,心下十分担忧,可喜听到这位医女医术精湛,忙过来看。 蔓蔓站起来,正要熟练地去煮葡萄叶水,突然看到叶异疏独自过来。 看到叶异疏进了药房,她第一反应就是惊奇,然后才想,莫不是王爷也病了?但他看气色极好,并不像被病痛折磨的样子。难道是像管家一样,是身子有隐疾?蔓蔓想了一会儿,猜想应当是这样。 她凝神沉思,对面的叶异疏也只是观察着她,两人不发一言。 倒是菱花察觉不对,回头见是王爷来了,忙站起来,作福说:“王爷安好。”她瞥见蔓蔓还是不动,扯扯她的衣服,小声说:“行礼啊。” 蔓蔓反应过来,学着菱花的样子拜了一下。 “起来吧。本王今日闲了,四处看看。”叶异疏说:“不必管我,你们继续。”话虽这么说,实际是药房里的药材并没有消耗多少,特地来看她煮什么。 看这说辞,蔓蔓知道王爷这是像刘管家一样,不好意思开口。她打算先医治完菱花,再为王爷诊病。 “好,我这就煮药,马上就好。”蔓蔓怕叶异疏着急,急忙说道。 叶异疏看她好似很激动的样子,说道:“都说你医术不错,不必如此紧张。” 听着这话,蔓蔓先是一愣,随即心下窃喜,想着王爷原来是认识到她看病的诚心,对她刮目相看了。不枉前些日子她拜托过来的病患们帮她宣传。 蔓蔓本来以为他是要来看病的,没想到是来考察自己的,必须得好好表现。可她转过柜台后面,一翻布袋,才想起葡萄叶子已经用完了。 不能慌,这个时候来不及说明天才能看病了,可是没别的办法了。蔓蔓装模作样地胡乱装了一些药材,硬着头皮说:“我现在少了一位药引,可以去采摘吗?” “缺什么?我命采办给你去置办。”叶异疏道,他这药房各色齐全,不知道这医女要耍什么花样。 扮透明人的菱花正要请缨出去,蔓蔓抢先回绝。 “不用麻烦采办,我自己去就好。只不过在内院书房……”蔓蔓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谁规定一定要今天治疗好的,明天治好也可以啊。更何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泄露她和那根葡萄藤的渊源。她改口道:“我要内院墙边的,嗯,苔藓。”她决定先不暴露葡萄叶子,待会随便煮完薄荷水应付一下,明天再好好为这病人治疗。 “为何单单要那里的苔藓。”叶异疏追问。 “因为这个时辰,内院苔藓最好。”蔓蔓胡诌道,她想起他们妖精几时化身的都不一样。 巫医最是注重药材的时辰和方位。蔓蔓刚才的话和这两点都对上了,叶异疏面色严峻起来。 蔓蔓还要继续瞎说,猛地瞥见房梁上是白苇那只刺猬朝她挥爪。她目力极佳,看着他身上的葡萄叶子,立刻改口:“不用了,可以煮药了。” “你不是缺苔藓吗?”叶异疏等着拿她的巫医手段,来个证据确凿。 “我已经找到可以替代的了。”蔓蔓一般正经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读遍百家的名医。 叶异疏看她反复无常,怀疑地问:“你近日看病的方子呢?” “嗯,什么方子?”话刚出口,蔓蔓才反应过来,完了,看病这些天,还从未开过药方子。 “行医治病,竟无药方?”叶异疏冷声评价道:“可见医术不精。” “啊?”蔓蔓听到他否定她的医术,慌忙间随手一指,桌子上正好有一沓纸:“这便是我最近开的药方。” 叶异疏看着桌子上的纸,刚伸出手,可蔓蔓又想起什么,趁他不防一把抢过,紧紧地攥到了手里。 “拿过来。”叶异疏沉声道。 蔓蔓十分犹豫,并不想把手里的这沓纸给他。 “当真不给?”叶异疏板起面孔。他这人本来就生了一张冷脸,平时不怒自威,现在作势生气,瞬间更添三分气势。 “来……”叶异疏刚要叫人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叫人!”蔓蔓见王爷变脸,马上怂了,慌忙拦下王爷的话。毕竟她的修仙大计还没完成,外面邪魔妖道众多,可不能轻易离开王府。 “给你看还不行嘛,突然这么凶干嘛。”蔓蔓卷起那摞纸,委委屈屈地塞到王爷怀里,口中喃喃:“做王爷了不起啊,老是吓唬人。” 叶异疏看她识趣,心下满意。可接过那沓纸打开一看,他脸色渐渐变得奇怪。 这些纸上面并没有字,只是用无数拙劣的线条,勾画了许多奇怪的东西,甚至有硕大的墨点,不均匀的滴落在纸上。第一张上画的是一个长的物件,上宽下细,状似小臂;第二张图大约是信手画的一丛乱草,可乱草之上飞过一头没翅膀的东西,像个野猪;第三张图有一只长了五个角的兽类,正拿着极细的两根筷子,不知道要做什么。至于后面,净是些稀罕之物。 尽力分辨了一番,叶异疏却没看出画的是什么,不由皱了眉头问:“这是什么?” “药方啊。”蔓蔓硬着头皮说道,那上面都是她这几日翻医书时为了记得清楚,对照临摹的。只是大多翻过就忘了,不记得自己画了什么。 “哪家大夫的药方如同三岁小儿乱画一般。”叶异疏轻声斥责,他身为皇子,哪一个师父不是名家?因此心中很嫌弃这等拙劣画工。 “我知道有点丑,可我并不识得多少字。”蔓蔓委屈地说,从未有人教过她这些:“我就把我想记下来的东西,全都画了上去。” “你既学医,竟不识字?”叶异疏不信。要知道大夫要开药方,记医案,查古籍,还从未见过哪个大夫不认得字。 “因为……”蔓蔓绞尽脑汁,突然想出来原因:“我的方子好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啊。我师父特意不教我认字,只教我画些能看懂的。” 听起来有理,叶异疏无语。 “那王爷没问题了吧?”蔓蔓暗示道,希望他能出去,好让白苇下来。 “嗯。”叶异疏却没理会暗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看她做什么。 “我要煮药了,会很熏人的。”蔓蔓故意说得很夸张,企图熏走这位尊贵的王爷。 “无妨。”叶异疏听说药味清浅,才不相信她说的。倒是菱花收到了暗示,先走了出去。 “啊?”不是说好王爷十分尊贵么,怎么不讲究的!蔓蔓绞尽脑汁,依旧把刚才的理由搬了出来:“可这是祖传秘方啊,不能泄露给别人的,王爷你出去好不好?” 叶异疏自矜身份,不会窥探别人的药方,只是有些疑惑:“究竟何病,值得动用祖传秘方?” “这样好的快,我明天准保她好了。”蔓蔓保证道。 也算有理,叶异疏就出去,他刚走了两步,只听“啪”的一声,屋梁上落下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小块木头。 蔓蔓看着叶异疏抬头看向屋顶,心里一惊,不好,白苇要被发现了! 第8章 这屋顶是年久失修了?叶异疏向那屋梁上看去,正巧一处横梁挡了视线,蔓蔓站的那个地方视角正好能看清。他就往那个方向走,谁知蔓蔓一动不动,叶异疏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只得停住了脚步。 蔓蔓十分紧张,好怕房梁上的白苇被发现。 叶异疏多少有点奇怪,毕竟王府里的人都很有眼色,行动间不会碍他的事。他看蔓蔓挡在那儿不动,估计又是在耍什么心思了。与其让她胡搅蛮缠的混过去,不如直接吓走她。 “耗子?”叶异疏平静地说。 “啊!”蔓蔓一惊之下一个跃起,双脚离地像抱着柱子一样抱着叶异疏,瑟瑟发抖:“耗子在哪儿?不要让它过来啊!” “松手。”眼前之景像是触动了什么,喜怒一向不形于色的叶异疏寒下脸说道。他只是想支开蔓蔓,让她换个地方站。谁知道蔓蔓竟慌不择路,抓着自己不肯逃开。 虽听到了叶异疏的话,可蔓蔓实在太紧张了,一时半会没松开。 斜眼看着蔓蔓几乎把自己的两条胳膊纠结成了一团麻花,实在是天赋异禀。叶异疏头上的筋跳了两下,不得已亲自动手,扯着衣袖,把人从身上拉开:“好生熬药。”满脸寒意地出了门。 “怎么又生气了。”蔓蔓皱了皱脸,小心打量四处并无耗子的踪影,看着门关上,方才松了口气。刺猬一个跳跃直接跳到了桌案上,她庆幸道:“还好他没看见你。” “怎么会,我有法术的,可以隐身。”白苇不以为意地说。 “一着急,我给忘了。”不会隐身的蔓蔓拍了下脑袋,有些羡慕,也有点感叹自己蠢。 白苇从背上卸下来一大捆葡萄叶子说:“我刚才去你藤下捡的,昨日我喝多了酒,没能赶过来,不好意思了。” “你真是个好仙!多谢你啦!”本来就是求白苇帮忙,蔓蔓哪好意思说别的。她现在知道感谢,这些日子,最想谢的就是白苇。 “你们是小辈嘛,客气什么。”白苇看她这样盛赞,有些不好意思。 蔓蔓抽出两片叶子,放在瓦罐里煮了,想了下从药柜中拿了半块黄连放进去。她现在知道人们习惯吃味道奇怪的药,为了照顾大家的口味,常在瓦罐里放些黄连之类的一起煮,确保药是苦的。 没一会儿,药房里飘出了很苦的药味,叶异疏闻到后,心下的疑问打消了大半。那等过几日, 命人传唤一下身边这丫鬟,看看神智清明否?清明那就说明医女不是巫蛊之人。当下,他便转身离开,回去处理事情。 站在那里的菱花心中松了口气,方才无奈跟气度威严的睿王站在一起,真是太累了。 煮完药后,蔓蔓一脸喜气地端出来,发现叶异疏已经离开了,心下奇怪。为何没有等到问诊,就已经离开了? “王爷呢?” “王爷他回去了。” “他怎么突然回去了?”蔓蔓皱眉,想起刚才王爷突然过来,又忽地回去,可他那隐疾还没治疗,她心下担忧,正琢磨着如何能让王爷不再讳疾忌医。 “也许是还有事情要忙吧,听说王爷最近事务繁多。”菱花猜测着说,从蔓蔓手中接过药,屏住呼吸,一口闷下这碗味道难闻至极的药,拿了块蜜饯缓着。她看着蔓蔓表情莫测,道:“姑娘可是有什么烦恼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法子。” 蔓蔓十分纠结,她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轻易同别人说,可是如今难办得紧。她开始对看病不感兴趣,可最近看到每一个治好的病患都是喜笑颜开,让她已经有了一种医者的自觉。如今睿王患病,不肯医治,她不由得忧虑起来。 菱花在一旁看着蔓蔓表情从难过到疑惑,心下叹气。她结合府里之前的风言风语,心里想,这医女必定是十分喜欢王爷,否则这么精妙的医术,单单会留在王府领月银呢,出去开医馆赚得只多不少。 果然,她听蔓蔓问道:“姐姐,你可知道王爷喜欢什么?” “王爷的爱好,阖府都知道,那便是种葡萄了。”菱花说。 “除了种葡萄呢?”蔓蔓又问。 “那就不是我这等身份的丫鬟会知道了。”菱花很想提供消息,无奈知道的不多:“估计只有老贵太妃娘娘,王爷的弟子他们可能知道了。” “多谢姐姐。”蔓蔓谢完,想想两个人一个不认识,一个特别讨厌她,又叹口气:“那王爷可有什么特别忌讳,哦不,特别挂在心上,又不从会提的习惯?” “王爷一直有一个心上人。”菱花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怕刺激到蔓蔓。 谁知道蔓蔓竟然由悲转喜。她前一阵子,翻阅医书,看到一病名为相思症。这病症使人看起来与常人无疑,夜半寂静时常一个人痴痴的,甚至会说疯话,不受控制的流哈喇子。 蔓蔓想,这王爷大约得了这病,所以不好意思说。 “想到什么了?”菱花看她又是拍大腿,又是笑。 这事情不好说,蔓蔓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一事:“姐姐你衣服上这个络子是怎么做的?” “这个简单。你喜欢的话我帮你打几根络子。”菱花说。 “可以吗?我想要一根葡萄叶子的,能打这种花样的吗?”蔓蔓说,她心中还想要葡萄花和葡萄藤的,不知道行不行。 看她这样一心投王爷所好,菱花想叹气。不过蔓蔓救自己一命,自然认真答应。 两人约定了后日过来打络子,说得十分热闹。并不知道今日蔓蔓抱着叶异疏尖叫的事情,早被有心之人看了去。 快要到傍晚了,忠勇伯之女杜若兰坐在屋子里,对着镜子发呆。 下午的时候,她听丫鬟来报说,今日王爷在药房同那个新来的医女抱在一处。 当年在宫宴上,杜若兰对睿王一见倾心,借着有些亲故,花心思得了老贵太妃的青眼。本以为这桩婚事十拿九稳,谁知道战事平息后,叶异疏求了皇命到了青州。她才貌出众,在京中贵女也数得上名号。前两年,不少高门子弟都想求娶,可她心中只有这位权倾天下的王爷,因此拒了无数亲事。 这几年,她常来王府做客,整日里除了看看老贵太妃,陪她说说话,就没什么事情了。想见的人,从来不乐意看到她。跟着一路到了青州,这样生生耗了三年,都快十九了,叶异疏还是不肯娶她。杜若兰一向是个要强的性子,如此情况,怎能甘心? 开始,她以为叶异疏只是性子寡淡,可刚才,有眼线来告诉她,叶异疏和新来的医女状似亲密。 她内心翻江倒海。 看着杜若兰蹙眉,她的大丫鬟蕊儿明白她的心事。 “姑娘可是疑惑那个新来的医女?” “最近好像听说过这个医女治好了不少人。”杜若兰心中思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知道比我请来的大夫如何,我正比较着呢。” “自然不如姑娘请来的李神医。”蕊儿奉承完又说:“姑娘若想知道她医术深浅,命人喊她过来就是。” “好端端的,喊她做什么?”杜若兰摇头。 “姑娘昨日做针线活,不是说脖子有些疼么?她现是府中的医女,叫过来也没什么。”蕊儿劝道。 “也是。这等小病,不必劳烦李神医。”杜若兰点了点头,就有人去喊蔓蔓。 蔓蔓坐在药房里,只等时间到了,关门回去休息。谁料这时有人来传她,杜姑娘病了,过去看看。 看着外面进来一个平常服色的女孩子,长相俏丽,表情懵懂,并不是狐媚之人。杜若兰心中放心了些,想着许是有什么误会,就道:“听说王爷昨日去药房了,可是身子不适?” “王爷他……”蔓蔓刚要说,想起哪里不对,就道:“挺好的啊。” “怎么了?”杜若兰看出她迟疑,似有隐情。 “没事。”蔓蔓抓了下发尾,想起来一事:“杜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急。我虽是府上的客人,可无时无刻都在惦记王爷,毕竟他是国之栋梁。”杜若兰说这话故作坦荡。 “姑娘和王爷很熟?”蔓蔓有点动摇,她正想找个熟悉的人问问呢。 “天下何人不知王爷名姓?我母亲和娘娘算是亲戚,故而熟悉。”杜若兰道,哪怕她和王爷没有什么实际的交集,也不能在此时漏了怯。 “原来如此。”蔓蔓点头。 “王爷的事情,我也是担忧得很。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何不告诉我,我们一起想个法子来。”杜若兰有心诱导。 “眼下倒没什么。”蔓蔓憨笑两声,她决定不说实话,因着相思病实在是隐疾,不好挑明了说。 杜若兰看她推诿,心中不快,想了下决定敲打两句:“既然身为医女,你就好好看病吧,做好了自有好处。只一心钻研医术,不去琢磨别的,方是正理。” “嗯,杜姑娘说得对。”蔓蔓答应,一点都没听出弦外之音。 看她反应平常,杜若兰颇为不快,正想着如何教导,蕊儿走过来说:“姑娘,娘娘让你过去呢,听说夫人来信了。” 杜若兰只好去老贵太妃院中,刚想打发蔓蔓回去,忽地想起那日出去玩的时候,买了一大堆肉桂豆蔻并一些珍奇香草,本想自己制香料玩。可正经打听起来,却发现工序繁琐,一时懒得动,就撂在那里了。既然这个蔓蔓在这里,那就让她做好了。 “我这里有些香料,原本想制了送给娘娘的,谁知我这几天没空,又不好打发不懂的人弄。”杜若兰说:“你既通药理,对这些物件也是极熟悉的,正好让你来做吧。”很多香料都可以入药,她的话倒挑不出毛病。 “要是今天下午还有人来找我看病怎么办?我得坐在药房里呀。”蔓蔓疑惑了一下。 “我打发人把香料给你搬到药房就是了,你边研磨,边看病,只不过别粘带上脏东西。”杜若兰貌似同样按规矩办事:“这些药草上的精细活,原本应当是你的。” 蔓蔓听了觉得有理,就答应了。 “今日务必做好了,我急等着送与娘娘呢。”杜若兰说完走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蔓蔓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那么一大堆。好在下午药房只有零星几个人过来,没怎么耽误功夫。饶是这样,直到半夜,她才干完了这堆活。 蔓蔓好累,她本就七魄不全,妖力不济。杜若兰有心磨她性子,派了人监工,却不令人帮她端水送饭。她是个实心眼的,一直没休息忙到很晚。 都这么晚了,虽不吃饭,她得去喝点水。住处的院里没有井,平日里只能去茶水房那里取水。 茶水房通宵都有人在,预备着主子们要水用,所以亮着灯。 “大娘,帮我装一壶凉水,我回去喝。”蔓蔓道。 “大晚上的,喝什么凉水。女孩子家就应该多喝热水。”大娘热心,给她装了壶滚水。 蔓蔓无奈,道谢提了回去。她以前餐风饮露,喝惯了凉的,在戈壁荒滩上最是解渴,不想人族都喜欢热的。 月黑风高夜,蔓蔓走到路上,一阵凉风过后,突然清醒了。 她隐隐觉得有事情。她的目力在夜色中不受影响,因而看见前面一处半人高的草丛,逆着风向微微抖动。 那里定然藏了什么东西! 上次半夜在葡萄架下见到白苇,这一次半夜草丛下,说不定会有个别的妖怪呢。 蔓蔓想到这来了精神,决定绕过去从后面包抄。 第9章 此时,躲在这后面的是叶异疏的徒弟梅辰。这几日,叶异疏考察他的功课,给他出了一道题,那就是当敌人来了,而你需要送一份情报,必须躲藏在某处,如何能躲得过。 倘若这夜,他能在这东院草丛,躲到子时以后,不被巡夜的几个小厮发现,就算赢了! 这一入夜,梅辰和几个小厮,在内院里你追我藏数次,都没被发现。 此时,还有小半个时辰,梅辰眼看着就要赢了!他盘算着那几个小厮的位置,和他要移动到的下一个位置。 这时,有个女孩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后面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梅辰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半夜了还有丫鬟没睡,而且是在没有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接近自己。瞬间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蔓蔓看他反应太大,也是一惊,猛退了一步,手里的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壶里溅出半开的热水,落在两人身上。 两人一齐痛哼了一声,在这半夜非常明显。 追捕的小厮“蹭蹭”都到了,拿下梅辰。 “你故意的吧!”梅辰看清来人,十分生气,他本来想今晚完美完成任务,求得师父的鼓励。谁知道蔓蔓突然出现,泼了自己热水!虽然不多,但足够惊吓。 “我只是想问问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啊……”蔓蔓很无辜,她哪知道梅辰会蹲在草丛后面,府内有宵禁,她还以为是异族妖怪。 这女人还真是……梅辰看她就生气,第一次见面要图谋不轨,第二次见面就咒自己有病,第三次见面吓了自己一跳,泼了一些热水,生怕自己不生病的吗! “我蹲在这,关你何事?”梅辰忍不住说狠话:“你半夜闲逛不睡觉,王府中的宵禁都拘不住你。我必定回了师父撵了你!” 蔓蔓解释说:“杜姑娘喊我做活,我才做到半夜的,并不是有意闲逛。” “又胡说了,杜姑娘怎会让你忙碌到半夜?”梅辰更生气了。他是叶异疏的徒弟,杜若兰在他面前一直非常和善,从不为难下人。 “可是……”蔓蔓还没问完,就被打断。 “梅少爷,该去和王爷复命了。”旁边小厮看两人又要吵架,忙提醒说。 梅辰想着这个点叶异疏正好还没睡,急忙转身走了,再不理睬。 没多会儿只剩了蔓蔓一个人,她才想起忘了问问梅辰有没有烫着,用不用试试自己的神奇葡萄叶水。但他人走的太匆忙,只好也回去了。 梅辰去见叶异疏,很惭愧:“弟子这次失败了。” “这次未成,无甚大事。夜深了,先回去吧。”叶异疏倒看得很开,毕竟徒弟年轻。 梅辰却不想走:“弟子会反思。可这次都怪新来的那个医女,故意引别人发现我。” “又是她?”叶异疏看着徒弟跳脚,关心道。 “师父,这个女人真的是不怀好心!”梅辰忽略了那个“又”字,气愤地讲了最近的几次遭遇,着重描述了今晚蔓蔓想一壶开水烫死他的险恶用心,还好他躲得快。 叶异疏恍然。 他开始的时候,怀疑蔓蔓是来偷盗玉牌的,却忽略了自己府里有这样一位年少聪颖、身份特殊的徒弟。 听闻徒弟此言,细想这姑娘的行事,颇有可能是冲着自己徒弟来的,叶异疏想到这一点,心中一凛。 睡了没三个时辰,蔓蔓就起床到了药房,开始做活。 原本这天是蔓蔓约了和菱花打络子的日子。她心中一直盼着,不想一个上午,都没有等到菱花过来。那日她们商议的时候,知道菱花隔一天当值,她心下想,莫不是被其它事情绊住了吧。 她只好继续等等看。可这天下午都要过去了,菱花还是没有过来。 “怎么还没来呀。”蔓蔓百无聊赖地拿着药杵,捣了一大盒胡椒。她昨天碾香料的时候,想着不能每次都给人放黄连,以后茴香、白芷等物都可以试着加在葡萄叶水里面,给病人们换换口味。 短短三天,蔓蔓被人放了两次鸽子,她觉得最近运道不行。这个时辰,应该不会有病人了,她早早地关了门,过去看看菱花在忙什么。 之前管家特意把她的房间安排在这里,可她从没出去串门,这次倒方便她找人了。 贵太妃住的院子名叫清荷居,只她的贴身宫女随她住在里面。其余的丫鬟们住在清荷居的后面,蔓蔓走到那排屋子,随便找了个人问道:“姐姐,你可知道喂鸟的菱花姐姐住在哪间屋子?” 那人本来笑着,一听说是菱花,就被旁边的人扯开了。蔓蔓只好再问,那人听完话后也是立刻走开。 一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 奇怪了。蔓蔓心中疑惑,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瞧见上次被她治了风湿的王大叔,蹲在墙边朝她招手。 蔓蔓快步走过去,王大叔递给她一串野果:“给你吃,不酸。” 蔓蔓接到手里,拽了一颗放在嘴里:“嗯,好吃,这是什么啊?” “这个叫野葡萄。”王大叔说。 这是葡萄?蔓蔓呼吸一窒,想吐出来,却已然吞了进去,她瞬间愁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不过它算不得葡萄,只是些小的紫色野果子,只是借了个名。”王大叔又道。 蔓蔓长出了一口气,不是同族就好,拽了果子继续吃,越发香甜可口。 “就这几天还有了。眼看着草要枯干净了,再吃得到明年春天了。”王大叔絮叨着:“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呆?” “我找人。”蔓蔓想起来:“她是府里一个养鸟的姐姐,怎么找都找不着了。” “这怎么会,就算不知道名字,你说说相貌总有人知道吧。”王大叔说。 “我问了,她们直接躲开了,好像是不敢回答我。”蔓蔓说道。 “不敢说的话。”王大叔想起一事,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柴房里前天关了个丫头,据说挨了好一顿打。要不你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柴房在哪?谁打的?”蔓蔓惊问。 “我也不知道她得罪了哪位主子。”王大叔指着远处说:“柴房就在那排屋子后面,马上太阳落了,你趁着天黑悄悄地去,若是有人问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好,多谢大叔了。”蔓蔓心急如焚,数着地上的影子等太阳下山。终于天擦黑了,她忙向柴房走去。 柴房不出所料的锁着门。蔓蔓看着附近既没有守卫,也没有狗,走到了窗子旁边,试探着推了一下,就开了。她灵巧地从窗子里钻了进去。 这窗子挺高,蔓蔓落地跳到了一堆木柴上面,柴堆发出一阵“吱吱”的声音,最终只撑不住,向四处散落下来。蔓蔓踩空后在原地打了个滚,正好滚到一摞稻草旁边。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发现散落的稻草下面埋了一个人。她忙把草扒拉开,发现正是菱花趴在地上。她吓得忙把人架起来,一伸手觉得有点烫:“醒醒,醒醒。” 昏迷的人没有回答她,蔓蔓伸手试了下,还有气息。她想把人搬回房里,却是搬不动,只得把人重新放回去。自己一个人先回到药房里,煮了些葡萄水,用瓦罐装着带过来,再拿勺子一点一点喂进去。 喂完了水,蔓蔓把稻草垫得舒服了些,让菱花躺好。她也坐在柴房里,靠着墙想是谁这么恶毒。想着想着,她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次,菱花生命垂危,可以说是蔓蔓救过的最危急的病人了。 直到子时已过,菱花方才醒过来,她看着蔓蔓也睡在这,明白是蔓蔓救了自己。她拍了拍蔓蔓的衣服说:“蔓蔓姑娘。” “嗯……”蔓蔓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你醒了啊,觉得现在怎么样?” “感觉好多了。”菱花嗓子有点哑:“我们先回去吧。” “你能站起来吗?”蔓蔓先站起来扶她,菱花拽着她也站起来,伤口已是没了大碍,但这次很伤身子,须得好好休息。 蔓蔓直接带着菱花回了自己的屋子,又去茶房里要了些热水,两人擦了脸,躺在床上,菱花问:“蔓蔓姑娘是怎么发现我在柴房的。” “我等你等不来,就找人打听你在哪,他们说你在柴房,我就过来了。”蔓蔓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被人诬陷了,被杜姑娘责打了。”菱花说。 “诬陷?” “前些日子我在院中忙碌,听到王爷的书房里有狗叫的声音,远远瞧着竟在扑咬葡萄藤。要知道王爷最是爱惜这些葡萄了,我怕酿成祸事,就把它抱出来,还给了养狗的杏儿。”菱花说:“谁想管家娘子竟是知道了,把杏儿数落了一顿,杏儿大约以为是我告的状,就一直记恨我。先是诱那狗咬我,昨天拉了人过来,说我抽打了狗,就把我带到杜姑娘的院子里,打了一顿。” 蔓蔓这才知道,菱花就是当日把狗抱开,救了她的丫鬟,心中感激。 “这丫头怎么能这样?杜姑娘也相信她!”蔓蔓愤愤然,她昨天看杜若兰还挺和善的一个人。 “是我运道不好罢了,你别气。”菱花忙安慰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赶快好起来的。”蔓蔓承诺。夜深了,两个人先后睡下了。 胡乱睡了一夜,早上起床后,蔓蔓去厨房装饭。她平日里喝些水就饱了,为了伪装自己像个普通人族,每天就去吃个一两顿饭。白苇知道后,曾吐槽过她这是浪费王府的珍馐。要知道他待在王府这么久,也没蹭上过王府的食物呢。 现在屋子里还有个刚刚伤愈的人,蔓蔓不好像平日里糊弄。她去了厨房,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各色菜品,不知道装哪样好。 “是不是不知道吃什么好了?”厨娘看她犹豫,推荐道:“这是松仁粥,今年新下来的松仁,味道正好呢。” “大娘,我有个朋友病了,不太舒服,该吃什么好呢?”蔓蔓看大娘如此热心,于是发问。 “给她乘一碗香菇鸡丝粥,并几个清淡小菜就好了。这样既温补,也不油腻。”厨娘颇有经验地说。 “谢谢大娘了。”蔓蔓说。 “我们下人一般是这个样子。主子们要是病了,除了吃药以外,常喝些炖汤。”厨娘随口继续说道:“就像这个汤品,是杜姑娘吩咐煮的,待会要送给王爷补补身体。” 蔓蔓心中一动:“那王爷他喜欢喝这个吗?” “杜姑娘送的,王爷自然是爱喝的。”厨娘不知内情,只看杜姑娘常常吩咐煮汤,以为王爷爱喝。 蔓蔓点点头,挑了几样吃食,厨娘乘好了装在食盒里递给她。她走出厨房门没多远,就被经过的一个姑娘绊了一跤,一个没站稳,蔓蔓摔倒了,食盒也打翻在地。 第10章 蔓蔓爬起来,弹弹灰,看着绊倒自己的人没有动,反而站在原地一脸轻蔑地看着自己,不可思议地问:“你为什么要绊倒我啊。” “我绊倒你又怎么了?”那丫头冷笑道。 “你绊倒了我,该给我道歉才是。”蔓蔓按着人族的习惯讲着道理。 “昨晚可是你把菱花那贱人,从柴房里放出来的?”那丫头问。 “是我啊,她伤的那么重。”蔓蔓看她说话那么难听,突然反应过来:“哦,你是杏儿对不对?” “你竟知道我,不错。”杏儿点头:“不算个蠢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菱花?”蔓蔓气愤道:“若不是我看见了,她现在已经没命了!” “哼,若不是她多事,让刘大娘看见我一时跑丢了狗,年下我已是大丫鬟了。”杏儿怒道。原本她跟了杜若兰三年,只是个二等丫头。今年年底要空出个缺来,她极有可能选上。谁知她纵了狗,犯了错,这事传到杜若兰那里,记了一笔。杏儿怀疑是菱花告发的,故而记恨上了。 “可你让狗跑丢了,本就是你自己的错啊。菱花还帮你捉了狗。”蔓蔓不解。 “哼,面上扮好人,背地里告状的东西。”杏儿呸道。 “这不是菱花告的状!你不讲理。”蔓蔓不擅吵架,说话直白。 杏儿道:“我不好过,她也别想!” “你得和她道歉,把这事同杜姑娘说清楚。”蔓蔓很执着。 “少做些梦。”杏儿丝毫不觉得愧疚:“你让她给我小心着点。” “你当真不过去道歉?”蔓蔓生气了,没想到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我偏不。”杏儿一字一句道。 蔓蔓上手就拉着杏儿,想让她同自己去找杜姑娘。杏儿使劲推了一把,竟是没有推开,她冷冷道:“松开!” “和我去说清楚。”蔓蔓毫不动摇。 “要死了!”杏儿大怒,就开始抓挠起来,将蔓蔓拉住她的那只手,连带胳膊全都挠了一遍。蔓蔓吃痛松开手,杏儿却是气昏了头,继续追打蔓蔓,蔓蔓只好回击。两人先时站着,后来一起滚到地上,手抓脚踹,一时分不开了。 一时间,这里闹了起来,过来领饭的仆人很多,没多一会儿堵了一群人。她们在这里兴奋地看着热闹,并不拉架。 叶异疏此时要去给母妃请安,正好撞见这一幕,皱了眉头。他看清了斗殴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是蔓蔓,于是驻足观看。 这医女,第一天来堵了王府侧门,没过多久,堵了后院主路,本事倒是不小。 李飞羊忙上前几步喝道:“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还不把她们拉开!”周围的人看见是王爷来了,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地上的两个人拉开,挨个扶起来。 此时蔓蔓头发乱掉,衣衫散乱,脸上有红印子,好不狼狈。 旁边的杏儿倒没那么狼狈,她抢占时机,先上来哭:“王爷救我。我刚才正要去厨房领饭,没成想这医女冲上来就把我绊倒了,然后就趁我没爬起来,开始殴打我。天可怜见,我没防备挨了好一顿打。幸好这里婶子姐姐们路过,救了我一条小命。”说完哭得更凶了,拿着帕子擦脸。 蔓蔓看她转进如风,一时愣了:“我……” “你有什么话好说?”杏儿忙拦道:“你要胡乱说是非,把脏水泼到我头上来不成?” “明明是你先绊倒了我。的确是我先动手拉住了你,但我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见杜姑娘。你动手打了我,还有这食盒,也是你打翻的。”蔓蔓着了急,说话乱糟糟的。 “你果然是把脏水泼到我头上来,可怜没个证人,受这个冤枉。”杏儿拼命嚎啕。 两人各执一词,看着哭到断气的杏儿和只会念叨“你怎么能这样的”蔓蔓,旁边的人纷纷站定了杏儿。 这时,杜若兰听了消息,忙赶到这里。她头戴掐丝金钗,身穿绯色烟罗裙,裙摆绣了几色海棠,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看着王爷先是行礼,又道:“若兰刚从娘娘那里过来,娘娘□□叨着王爷,王爷何不过去?这等丫鬟打架的小事,让管家处理就是了。”那日杏儿来回有人打了狗,她当即就说,按照规矩处理就是了,并未细问事情如何。如今听说杏儿同人打架,扯出那日的事情来,为防万一,就想支开叶异疏,自己处理为妙。 叶异疏想蔓蔓这几日行径,又想起自己那徒弟身份,看她既然不老实,那就撵出去为是。他不乐意同杜若兰多说,就点头离开,任内院管事处理。杜若兰见他同意了,松了口气。 叶异疏去给她母亲请安,老贵太妃见到他十分喜悦:“可吃了饭?” “未曾,到母亲这里来蹭饭。”叶异疏笑道。 “来人呐,摆饭。”老贵太妃更加喜悦,最近叶异疏很忙,娘两个没怎么在一起吃饭。 没过多时,饭就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趁着摆饭的当儿,叶异疏问道:“母妃这两日睡得可好。” “好着呢,昨天睡得最香。多亏了若兰送了亲手制作的安魂香给我,可见她孝心虔。”老贵太妃道。 “母妃睡得好就行。之前我嘱咐了人去南边去寻好的檀香,前儿个传信,过几日就到了。”叶异疏说道。 老贵太妃见他不肯接杜若兰的话,就说:“若兰制的安魂香,可是用了许多香料,亲手一点点研磨出来的,可不比外面直接买来的。” 这几年老贵太妃总在叶异疏面前说杜若兰的好话,想促成这门婚事。可每次叶异疏不是直接拒绝,就是恍若未闻。 老贵太妃很生气也很无奈,她越上年纪,越固执,很讨厌儿子曾经提到过的心上人。 这边叶异疏陪着母亲吃了饭,聊了些京城的事情。那边杜若兰已然处理了事情,走到清河居,和屋中的两个人行了礼。 老贵太妃命她免礼,过来坐下。 杜若兰道谢后,先同王爷说道:“那医女已经按照府上的规矩,处置了。管家现在处理这件事呢。” “麻烦杜姑娘了。”叶异疏点了点头,同母亲告辞出门。 看着叶异疏如此客气,杜若兰心有不甘,老贵太妃忽地说道:“昨日若兰送我的香,一时半刻用不完,你把这盒带走吧。” 叶异疏想起母亲刚才差点生气,只得答应,旁边的大丫鬟知趣,出去递给了李飞羊,让他带着。 杜若兰一喜,看着叶异疏第一次带走了她的物件,心下更加感激老贵太妃。 出了院门,叶异疏却发现梅辰站在这里,还有刘管家。刘管家八成是回复医女被撵出去的结果,倒不忙着听,先问了徒弟:“为何不去做晨课?” “教习说今日考较功课,特意等着师父一起过去。”梅辰道。 叶异疏点了点头,正要跟着梅辰一同去演武场。刘管家见王爷不问,非常着急,现在神情紧张的跟在后面,期望王爷理一下自己。 身侧的李飞羊拿着这盒香料,一脸为难:“王爷,这个……” 叶异疏道:“不喜欢扔了便是。” “不是不喜欢。只是这个是医女所做的,奴才好奇有什么药效。”李飞羊道。 医女做的?不是杜若兰制的么。叶异疏看了李飞羊一眼。 李飞羊不知道老贵太妃说过什么,见叶异疏疑惑,解释道:“昨日肩膀疼,本来想去问蔓蔓医女要一贴膏药,正巧赶上她在研磨好大一堆香草,我闻着香味奇异,就闻了一会儿,记住了。” 梅辰奇道:“你怎么记得这个香料,就是那天闻到的味道。” “府中常年只有葡萄味道,有其它味道我当然留心。”李飞羊道,他虽是个沉迷武学的粗人,却是心细。 听着他们吐槽葡萄,叶异疏也不放在心上。 梅辰心中却是一震,他停住步子,犹豫了一瞬,上前道:“师父,那日是我冤枉那个医女了。” “什么?”叶异疏看着徒弟。 “那日,医女说她半夜出去是给杜姑娘做香料,竟然是真的。也就是,她并不是特意埋伏在那里坑害我的。”梅辰说。 刘管家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此时终于找到机会,顾不得别的,急忙解释了起来。他刚才听到内院要撵人,急忙去找了自家娘子,她娘子告诉了打狗的内情,他明白了首尾,把刑罚拦下,就来找了叶异疏。 如此解释了一番,叶异疏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既如此,叫管家娘子过来。”叶异疏说。 没一会儿,管家娘子进来回话:“原是有这档子事。那日我瞧见那狗儿乱跑,就呵斥了杏儿几句,也是我亲眼瞧见菱花抱着狗还了去。她并没有乱发脾气,打了主子们的狗。” 几下对了出来,还了蔓蔓清白。 “按规矩办吧。”叶异疏没想到蔓蔓竟是这样耿直善心之人,和之前镇日作妖判若两人,不禁刮目相看。 “不过闹事那丫头是杜姑娘的人。”管家娘子为难道。杜若兰是客人,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和她说一声就是。”叶异疏看着自己徒弟。 梅辰忙道:“我这就和管家一起过去,同医女姑娘道个歉。” 叶异疏点头:“以后万事多参详,不可浮躁。” 没一会儿,管家就同梅辰到了蔓蔓被关着的地方。 “管家大叔。”蔓蔓打招呼说。 “事情过去了。多亏了王爷明察秋毫,给姑娘主持了公道。”刘管家笑道。 “王爷?”蔓蔓疑惑地问,想起刚才叶异疏板着脸说不管,现在怎么是他处理的。 “对。我发现这件事情有异,求了王爷主持公道,王爷听了证言,很快查明了真相,就让你继续留在府里。”刘管家说。 蔓蔓惊讶,没想到叶异疏虽然看起来很凶,内心竟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 刘管家说完,嘿嘿笑了一下,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梅辰,自己先出去了。 随着刘管家的视线,蔓蔓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梅辰。看他脸色涨红,气色不同往常,蔓蔓心中思忖,不会是过来打架的吧。可这个屋空旷,连根扫帚都没,也没法躲。 眼看着梅辰咬了咬牙,直接冲了过来。蔓蔓瞅准了大门的位置,准备一跃而出。 第11章 蔓蔓心中紧张,正要跃出,不料梅辰在五步外停下说:“那日是我冤枉了姑娘,给姑娘添麻烦了。”说着深作一揖。 看他这样客气,蔓蔓先是一呆,急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也有错,做事很莽撞。”自从知道当面问人有病不好,她也想着找机会道歉来着。 “没有,没有。”看蔓蔓这样诚恳,梅辰更不好意思起来。 “你那天烫了还好吗?”蔓蔓想起来这件事问道。 “不严重。”那天烫的本来不重,凉水冲过就无事了。梅辰也问:“你呢。” “我也没什么事情。”蔓蔓笑得有点傻气。 梅辰看她头发散乱,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他低了头说:“若是没其他事情,我先回演武场了。” “嗯嗯,快去忙吧。”蔓蔓说。 梅辰回演武场复命。管家娘子为了平息事端,就让人重新给蔓蔓装了份饭,另嘱咐人送了热水,一同送回屋子里。 另一边管家娘子查清事情,打算去和杜若兰商议。还未进门,就听说杜若兰病了,只好问病。过得十天半月,这事竟是拖了过去。管家娘子深知这和杜若兰的脸面有关,也就不必多说。 回到屋中,菱花已然醒了,在收拾床铺。 “你起了啊?怎么不再躺会儿。”蔓蔓顶着鸟窝一般的头发问道。 “是时候起来了,我得回去当值。总不好一直麻烦她们。”菱花回头瞧见一团乱糟糟的蔓蔓,惊道:“这是怎么了,在哪里摔成这样?” 蔓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清楚了原委。 菱花感激她这份心思,叹道:“我知道你这是为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办?” “怎么会。王爷他们已经决定查明了。”蔓蔓毫不怀疑,她现在真诚的觉得叶异疏是个好人。 菱花却明白以杜若兰的秉性,这事轻易不会善了。当下也无法和蔓蔓这种天真率直的人说清楚,就道:“那我吃完了就回去干活了,你多注意点。” “好吧。”蔓蔓说:“不过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过来找我。” “嗯。”菱花答应了。两人收拾好了,坐下吃饭,吃完饭各自去忙。 蔓蔓到了药房,想着现下王爷害了相思病,自己也不开口。她在府中之前做的事情,无一不是为了玉牌,靠近叶异疏。可叶异疏的这次帮助,让蔓蔓一心想要报答,就顾不上谋划别的,先给他治好相思病要紧。 正琢磨着,蓦地想起补汤一事,琢磨出了新的法子。既然那位杜姑娘时常借补汤之名靠近王爷,那她也煮点什么送过去,不就有由头去给王爷治病了么! 平日里刘管家强调过无事这里不能接近,那里不能接近,如此总可以了吧。 可她身为医女,若是煮东西,自然是药汤。无故送人喝药,好像也不太对。蔓蔓中和了一下,将药柜里的金银花,薄荷,菊花等物拿出来,同两片葡萄叶子放进瓦罐里,小火慢炖,煮了一杯茶,问了下觉得味道不香,放上点冰糖,倒入一个小盅,端着去了前院书房。 叶异疏此时不知在忙些什么。门外只有一个李飞羊守着,见着蔓蔓前来,忙拦住:“姑娘何事?” “我用药材煮了杯茶,想给王爷送过来。”蔓蔓说。 李飞羊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一刻钟前,杜姑娘遣人过来送补汤,他照例直接退了回去。如今这医女也送,他一时弄不清楚这是王爷授命的,还是自己过来的。毕竟前两天王爷特意去了药房,还不许他跟着。 他犹豫再三:“我去禀一下王爷。”说着进去报知了叶异疏。 上一次,叶异疏见蔓蔓做好事,本以为这是转了性,没想到又开始作妖,不禁皱眉:“让她端回去。” 蔓蔓听到了李飞羊转述,心下发愁,她十分忧心叶异疏这病。毕竟叶异疏那日替她主持了公道,她很感激。 可是叶异疏却不肯治病,该如何是好? “那你能把这茶送进去吗?”蔓蔓试探。 “王爷有茶喝的,陛下上个月刚赐下来新茶,底下人都是挑了好茶叶送来。”李飞羊道。 “可我这茶不一样,有药效。”蔓蔓尽力宣传自己的茶有多好。 “我们王爷身体康健,干嘛喝药?”李飞羊虽知道蔓蔓医术,可为人严谨。 “马上就深秋了,天气会冷,提前预防一下嘛。”蔓蔓自不好说王爷有相思病,只好扯些别的理由。 “区区风寒,王爷何等体魄,干嘛费这般力气。”李飞羊说:“姑娘先回去吧。” 就这样,一连送了七天,都被李飞羊拦在那里。蔓蔓倒不怕拒绝,她心态很好,只怕叶异疏耽误治疗。 第八天,蔓蔓继续来送药茶。梅辰正巧撞见,这几天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梅辰曾问过管家,蔓蔓是一个怎样的人。管家据实已告,将蔓蔓的身世来由说了个清楚,梅辰看蔓蔓同自己差不多大,既感叹境遇,也理解了蔓蔓行事不羁。据传雍州民风开放,如此也不奇怪,倒是自己少见多怪。他看蔓蔓站在那里,主动上前问。 “你站在这儿干嘛?” “嗯,我想给王爷送点茶喝。”蔓蔓见梅辰来问,据实回答。经过上次那事,她觉得梅辰人挺不错的。 “师父不喝这个的。”梅辰解释道。 “我知道。”蔓蔓小声道。 “那你送这个做什么?”梅辰不解。 “我觉得王爷思虑蛮多,忧思过重伤脾胃,所以想用我特制的药茶补补。”蔓蔓早想出了新的理由。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梅辰问。 “当然啦!”蔓蔓顾不上心虚,一口笃定。“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帮你。”梅辰认真的说。 “啊?”蔓蔓有点吃惊于梅辰的温和。不过,她想起菱花曾经说过,梅辰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叶异疏的人之一,还是决定问一下:“你师父这辈子最记挂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我朝江山万代永固了。”梅辰毫不迟疑地说。 “还有别的吗?”蔓蔓听着这些大道理觉得头痛。 “那可能是葡萄们了。” “葡萄有专人照料,这个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师父特别重视书房的葡萄。”梅辰仔细想了一下。 “书房的葡萄怎么了?”蔓蔓问道,那里除了平日锁着门,还有其它区别么? “大约是因为那里的葡萄从来没有结过果,师父所以担忧。”梅辰猜测道。 “那我听说你师父有一个心上人。”蔓蔓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梅辰怀疑她的动机。 “忧思过重嘛,我们得从源头解决问题,所以我才问这么多。”蔓蔓半真半假地说。 “据说有,可我从来没见过,师父也没提过。”梅辰再次发挥了他的想象力:“我怀疑师父可能并不太想结婚,所以杜撰了个由头。”毕竟师父连先帝赐婚都能退掉的人,这样做有什么奇怪。 听闻此言,蔓蔓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人喜欢的不是个人,而是葡萄?医书上曾记载过,有病患迷恋玉器,忘记吃喝,朝夕共处。叶异疏迷恋葡萄,也算有例可考。那么问题又回来了,蔓蔓问道:“那内院书房周围的葡萄藤,为什么不结果?” “我不知道。知道的话我早就让它们结果了,省着师父担忧。”梅辰说道。 “得找个行家问问。”话刚落音,蔓蔓看到了王大叔在晒太阳,顺手拽着梅辰一起过去了。 梅辰没防备,懵了一下。 蔓蔓问道:“大叔,你知不知道,内院书房附近的葡萄,为什么不结果?” “大约是缺少肥料的缘故。”王大叔虽晒着太阳,却穿好了衣服。 “那你平常不施肥吗?” “我施肥的,只是书房那边不用肥料,王爷嫌难闻。”王大叔说。 “难闻?”蔓蔓奇道:“为什么难闻?” “牛粪和羊粪当然难闻了。” 蔓蔓想象了一番,这些粪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立刻就有一种非常窒息的感觉,不由庆幸叶异疏嫌这些味道难闻。 “怎么了?”发现蔓蔓神情有异,梅辰问道。 “没什么。”蔓蔓勉强摆手,缓过劲来问道:“那还有别的肥么?这个也太脏了些……” 脏?肥不都这样么。大叔想了下:“还有我独家发酵的肥料,用的是各种地里的叶子沤出来的,你看行吗?” “那这个肥哪里有?”蔓蔓问道。 “我那还有半桶,本来打算给小葡萄们用的。”大叔说。 “这个好!”蔓蔓说:“大叔,借我一些好吗?” “好呀。”大叔答应了回房间提来。 没多久,蔓蔓借到了小半桶肥,令她满意的是,这肥料没甚味道。 蔓蔓刚要提回去,梅辰抢先提到了手:“我来。” “我自己来就好了啊。”蔓蔓道。 “那个门常年锁着,你怎么进去?”梅辰问。 “我可以半夜翻墙进去。”蔓蔓打算回去求一下白苇,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肥埋好了。 “算了,我能进去的。”梅辰道:“我认识守卫,不需要翻墙。” 因自己没有更好的借口,蔓蔓只好让梅辰做这件事。 “不过,内院的那棵葡萄就不用施肥了。”蔓蔓可不想自己的葡萄藤长出一串小葡萄,万一成了妖,岂不是有了一群小孩子? “为什么?”梅辰问道。 “总之不用,拜托了。”蔓蔓认真恳求。 梅辰只得答应。这夜过去,他将肥料都埋在了土里。 王大叔做的这些肥料,若是放在温度不甚高,水分不多的时候用,就会慢慢地腐烂成肥,滋养葡萄藤,不会有什么味道。 可这夜偏生下了场雨,第二天太阳照起来,正好赶上秋天最后的几个热天。热气蒸腾起来,那些肥沤了,书房附近发散着奇怪的味道。 叶异疏这日正要去书房,还未靠近院子,皱紧了眉头,不发一言。 第12章 看着叶异疏表情阴沉地进入了院子,还未等他问谁施了肥,赵虎忙说道:“不是府役们做的,是梅少爷那天来过。” “叫他过来。”叶异疏说。 没一会儿,梅辰过来,闻到味道,心知不好。看着叶异疏脸色更不好,忙认错道:“是弟子做的。” “出去跪着。”叶异疏冷下脸来。 要知道梅辰这个徒弟,天资聪颖,叶异疏对他向来满意,从来没有怎么罚过。这次责罚,被人当做大事传了开来。就连贵太妃都遣人来问,让叶异疏注意身子,别气坏了。可是叶异疏这次愣是谁的话都不听,独自一个人站在内院书房的葡萄藤下。 蔓蔓听说后,忙从药房赶过来。 好臭。蔓蔓闻到味道,饶是她想法奇怪,也明白了被罚原因。 “你别去找师父,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梅辰拦住往院里去的蔓蔓,不希望牵累了她。 “哎呀,都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蔓蔓急道,像风一样的窜到了书房,方才发现自己葡萄藤所在的院子,还有一个月洞门。 她被拦在月洞门外,喊道:“王爷。” “出去!”叶异疏冷道。 “王爷你别生气了。”蔓蔓喊道。 里面没有声音,想是气得更厉害了。 “王爷你再忙碌,也不能不注意自己身体啊,你病得这么严重。”蔓蔓憋了这么久,终于说出了口。 “病得严重?”侍卫惊呆了,王爷他是怎么了!他一愣之下,松开了手,让蔓蔓抓住机会溜进去。 此时,叶异疏刚从站了许久的葡萄藤旁边离开,坐在旁边小厅里,不知想些什么。蔓蔓忙过去行礼问安。 “你若是图谋什么,大可直言,不必玩弄心思。”叶异疏冷道,并未回头。 虽然自己好心办错事,蔓蔓没想到被叶异疏这样怀疑,心中十分生气:“我原是看着你病了,才想为你诊治。” “我有何病?”他要看看蔓蔓这番要搞什么花招。 “相思病啊。”蔓蔓道:“你上次来药房找我,什么事情也没说,不就是因为这病不好启齿,所以没告诉我吗?”她不敢把菱花他们说的“心上人”告出来,只好说是自己诊断出的。 “……”这病正戳中叶异疏心思,良久,他反应过来。 “那书房是?”就算治病也不应该搞臭书房啊。 “我施了肥,是用草木做的,没想到竟会发臭。”蔓蔓解释道。 “为什么做这个?”叶异疏奇怪,毕竟府中有专人侍弄葡萄。 “我和梅辰看你整天发愁这些葡萄不能结果,怕你忧思过重,加重病情。”蔓蔓语气满满都是担忧。 起初,叶异疏心中只是震撼这医女在想些什么。可没想到自己的乖徒弟整天琢磨的事情,也这么奇怪。 “就算你生气,你怪我,把我撵出去。不要怪罪梅辰好不好。”蔓蔓求情。 叶异疏依旧冷着脸,不为所动。 “他是被我连累的。”蔓蔓愧疚道。 也算有几分义气。 “可这院子……”叶异疏暗示。 “我来收拾!”蔓蔓急忙说道。 叶异疏好似在考虑的样子,蔓蔓看他不肯答应,忙上前几步,说道:“王爷你人最好了!我听他们说你是这个天下最勇猛的英雄,最高明的将领,也是我们府上最好的王爷……”蔓蔓学着平日里大家夸王爷的样子,努力模仿。 别人夸都是既熟练又押韵,叶异疏看着蔓蔓边夸想词,丝毫不像别人那样口若悬河,滔滔不觉的样子,开始觉得好笑。看蔓蔓神情认真,他喊道: “赵虎。” “小的在。” “去让梅辰起来。”叶异疏吩咐道。 “是。” “多谢王爷。”蔓蔓一脸感谢,眼睛灵动有神,衬得整个人分外可爱。再加上这一番诚心感谢,叶异疏看了很难不动容。 “那你最近送药,也是因为这个?”叶异疏想起这件事情来问。 “嗯。”蔓蔓认真点头。 可都说心病仍需心药医,寻常汤药必不能好。没想到蔓蔓送药不成,就从物件上下手,也算有心。叶异疏语气缓下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一直说话都这么凶,我哪里敢说。”蔓蔓委屈道:“上次你帮我查明真相,我就一直想着感激你,谁知道你不领情还凶我。” 叶异疏想起那些味道奇奇怪怪的药茶,倒不会后悔没有亲自试毒。但这次原不是蔓蔓的错,也软下心肠来。 他便说道:“你可尝过你煮的汤药?” “没有啊。”蔓蔓奇道:“我没病为什么要吃?”毕竟那是自己的叶子,怎好意思自己品尝的。 叶异疏摸了摸下巴,继续说:“我之所以不喝你的药,是因为它们味道奇异。” “奇异?”蔓蔓不明白,人族的药不就是这么难喝吗? 叶异疏轻轻颔首。 蔓蔓只好说:“那我下次煮的好喝一点。” “药还能调味的?”叶异疏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话,觉得好笑。 “呃……”蔓蔓想起自己那一堆调料掺出来的葡萄水:“我换几种药性相当的,重新配了药,就没那么难喝了。” 叶异疏心说没打算继续喝,可如今不好打击蔓蔓的积极性,只得勉励道:“好。” 蔓蔓当下开始收拾院子,她转身出去却看见墙上有一幅画,这画工不知道比她好了多少。上面画着茫茫沙漠,天高云淡,地上好像有两个人,在上面互相依偎着走在路上。 这幅画不知道为什么眼熟,蔓蔓脑中灵光乍现,指着右上角说道:“这个方位,有一个山洞,不对,是一个沙丘下面的洞穴,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叶异疏心中一震,这景象正是蔓蔓所描述的那样。 怎么知道的?蔓蔓想不起来,喃喃道:“沙丘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去过沙漠?”叶异疏连忙问道。 “没去过,我说的对吗?”蔓蔓继续自说自话道:“那可能是梦了。我之前做梦,梦到过这里。”她在沙漠上从来没有自在地行走过,只是棵葡萄藤。这当然肯定是梦了,妖怪也是会胡乱做梦的啊。 听见是梦,叶异疏看她不似撒谎的样子,心中涌起的血渐渐地冷了下来。他没有多说,自己离开了院子,留蔓蔓独自在这里收拾。 第二天,蔓蔓只在葡萄叶水里掺了薄荷,就送了过来。 此时,书房内除了叶异疏,还站着王府长史,京城来的兵部左侍郎,地方都指挥使,还有昔日随在他马后的一位参将,不知商议什么大事。 李飞羊鼓起勇气:“王爷,蔓蔓姑娘来送茶给王爷了。” 想起那日错怪,今日书房中人虽然多,叶异疏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去端进来,让她先回去吧。” 李飞羊忙应了,出去同蔓蔓说:“姑娘先回去吧,屋里都是人,王爷在忙。我把这茶给姑娘送去。” 蔓蔓看着没办法进去,也不着急。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帮我问问王爷喜欢这茶么?” 李飞羊自然点头,端进去后放在桌上。 叶异疏端起来掀开盖子,立刻袭来一阵清凉的味道。他不太想尝,又放下了。 “王爷,蔓蔓姑娘她……”李飞羊不知道能不能问,试探着说。 “何事?” “蔓蔓姑娘托小的问,王爷喜欢这茶么?” 叶异疏挑起嘴唇算是一笑:“尚可。” 下面站着的几个人全都呆了。 要知道传言睿亲王不近女色,连当年先皇所赐的婚事都能退掉。这些年看到姑娘都没甚兴致。 而这次,他们闻到这茶,都觉得味道怪异,结果睿亲王不怒反笑,还很温柔地说尚可。 几人心中无不震惊。尤其是从京城来的兵部左侍郎。这次皇帝派他过来,一是商议清扫流寇一事,二是细细观察睿亲王有没有找到心上人。 他想,这俩任务我都算是完成了。 几个人暗自思索,那位参将却是忍不得:“王爷,恕属下鲁莽,这位姑娘是?”这参将虽是个女子,作战比常人勇猛,以前打过不少漂亮的战役。 因是老部下,叶异疏温和道:“她是我府上的医女。” 所有人都记下了。 李飞羊出去告诉了蔓蔓:“王爷说这茶挺好喝的。” “多谢你啦!”蔓蔓看叶异疏这次喝了药,十分满意地走了。 书房内继续议事。 蔓蔓十分开心,走了几步不由得小跑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路上有谁。 她跑出门的时候,杜若兰恰好过来送汤品。 上次那事,让杜若兰颇失了几分颜面,她怒极将杏儿贬作粗使丫头,明面上当作过去了。平日虽没人敢提起,她心中就像扎了一根刺,也因此讨厌上了蔓蔓,躲了好几天才肯在今天出门送汤。 看着蔓蔓一脸喜气的从书房跑出来,杜若兰问了问擦窗子的下人:“那医女进去做什么?” “给王爷送茶喝。”下人看是杜若兰,停下了手里的活,恭敬回话。 “王爷是病了么?”杜若兰皱眉问。一看见医女送茶,她不由得想到这些。 “王爷身体康健得很。” 杜若兰心下一沉:“那,她送了几日了?” “这个……”下人不敢再说了,毕竟事关王爷起居。 看这人不肯多说,杜若兰转身走到书房门口,李飞羊依旧说道:“姑娘回去吧,王爷在忙。” 听了这话,杜若兰只得回去,心中却是万分烦闷,这个医女到底是有什么手段?走到偏门的时候,听到那边有人喊闹起来。 “那是怎么了?”杜若兰问道。 蕊儿见她心情不好,忙去问清楚了,回道:“那边有个小道士咬定王府有妖怪,一定要进来捉妖,门房正在拦着。” “好端端的,王府哪里会有妖怪。”杜若兰也觉得这是不羁之谈。 “姑娘,我这几天倒是听到一个新奇事情。”蕊儿小心看她脸色:“府里这些天的确有人说过有妖怪呢。这人兴许姑娘也认识,就是王爷的小厮——赵虎。” 杜若兰听这名字耳熟,约莫想起来:“内院书房的那个?” “正是呢。姑娘真是好记心。”蕊儿奉承道。 “那他为什么会说府上有妖怪?”杜若兰问道。 “这事情说来奇怪。”蕊儿说:“我昨天看着那群小厮搬东西,防着他们摔坏了,听他们说了几句闲话。这些日子,赵虎时常做噩梦,梦里喊着穿紫衣服的妖怪,你千万不要过来啊。” “梦话?”杜若兰哂笑,这也能信? “姑娘,他们说赵虎这一个月都是这样喊的。”蕊儿小声说道:“那些年老的嬷嬷都说他是被妖怪吓着了。” 杜若兰虽然不信,倒也上了心。话本和戏文里都说,妖怪是最擅蛊惑人心的,这个蔓蔓行事倒有几分相似。眼下来个道士,恰巧能在这上面做些文章。 就算没有妖怪,驱一次妖又如何? 杜若兰心生一计,小声嘱咐了蕊儿,吩咐她好生去办。 第13章 一切都布置完了,蕊儿回来说:“姑娘,都预备好了。” “那个道士他答应听我们的?”杜若兰问。 “当然了,我许了他不少银钱呢,嘱咐他明天看我眼色行事。”蕊儿颇有几分不屑:“那是个穷道士,虽说呆了点,拿到钱也喜笑颜开呢。” 杜若兰方才放了心。 当夜,府中的大部分人吹灭烛火歇下不久后,杜若兰的院中有人闹起来,一时间灯光和火把都亮了起来,没多时亮如白昼。人声嘈杂,只能听到几声不算清晰的喊叫声。 “有妖怪啊。” “天呐,吓死人了!” “妖怪在哪儿呢?” “往北边跑了!” 一院子人直直闹到半夜,声音才小了下来。 杜若兰院子里大戏排开,好多人都往那里凑,热闹得很。端的是闹了一夜,都没几个人睡觉。 别的院子里都空落落的,叶异疏却在这个时候,独自在内院书房的葡萄架下喝茶。 在众人呼喊“妖怪跑了”的声音中,他竟然真的看到葡萄藤下有一个人。 他心中微动,还没凑过去,却听到对面的男子说:“你还在这里呢?十次来有八次看你蹲这里。” 说话的显然是个熟悉的人,叶异疏认出了来人:“来看辰儿么。” “对啊。我就这么一个亲人,当然时时来看他。”黑暗中的人说道。 “也许你可以在他醒着的时候,见见他。”叶异疏建议说。 “算了吧。我一个修炼邪术的,还是不要见他了。”男子从阴影下走出来,在远处灯光映照下,能看出他脸上可怖的红色花纹。 “你毕竟是他的舅舅。” “有你这个师父看顾他,我这舅舅没有也罢。”男子声音苦涩,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过去。 “辰儿本性纯善,行事率直,不会嫌恶你的。” “算了吧。”花纹男子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反问道:“你还在等么?” 叶异疏没接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葡萄藤。 “十五年了啊。”花纹男子悠悠叹道:“你都等到三十多岁了,只是个凡人,真的能等到么,又能等多少年?” “这是你做的术法,你心中没数么。”叶异疏轻声问道,好像并不在意这个结果。 “不是和你说过么。”花纹男子有点气急:“当时我刚会了那个法子,第一次做实验,说不准的。” “我会等的,无论等得来,还是等不来。”叶异疏坚定地说道,好像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够动摇他。 是我欠她的。 花纹男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劝你了。”外面依旧是吵吵嚷嚷的“妖怪”,可这天下大约没有人比叶异疏更难过了。 两人坐下喝了会儿茶,各自离去。 第二天早上,睿王府内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没到上午,府中的人都知道有妖怪了。主子们吃过早饭,坐在一起合计。 老贵太妃叹气:“昨日到底是个什么境况,把你们吓成这样?” “若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正和蕊儿在屋子里做针线,就听到外面闹起来了。说是有妖怪,往北去了。”杜若兰柔声细语道。 “那都有谁瞧见了?”老贵太妃问。 “我院里的一个嬷嬷,是她最先看到的。现在吓出病来,又有了年纪,正躺在床上歇着。”杜若兰神情悲悯,握紧了帕子。 “得给她找个靠谱些的大夫,好好医治才是。”老贵太妃念佛道。 “我已让李神医过去瞧了。”杜若兰忙道。 “那这妖怪往北去了,该是去了哪里?”老贵太妃凝神思考,手上拨动着佛珠。 “左不过是那些下人们住的地方,人多,倒也好躲藏。”杜若兰似是无意说道,蔓蔓也是住在那里的。 “那边女孩子多,阴气重。”老贵太妃瞧着自己的丫鬟们问道:“你们可瞧见了什么。” 大家纷纷摇头,一时想不出什么。 这事情虽是昨晚发生的,当时不少人找叶异疏,叶异疏却是一晚没有出现。直到今天早上,叶异疏才从内院书房里出来,直接到了老贵太妃这里。他现下坐在这里,心思却好像没在这边。任这两人商议的热闹,他只是喝着茶,不发一言。 “疏儿,你瞧这事呢?”看儿子一直不说话,老贵太妃问道。 “儿子命人去查了,府内无外人痕迹。夜间树影幢幢,看错也是有的。”叶异疏放下茶杯说道。 老贵太妃忧虑道:“可府中人心惶惶,总得安抚。” “我倒有一个法子。”杜若兰出来解忧:“昨日我听奶妈说,青州城来了位游方的道长,是南边的道场过来的。如今,我们将他请过来,做一场法事,驱妖诛邪如何?” 老贵太妃听了点头,叶异疏却反对:“一时流言而已,不必大费周章。” “并不只是为捉妖,我们请道长做一场法事,若是有妖怪,捉了最好。纵然没有妖怪,借道长之口,安抚一下人心,大家必定是信的。”杜若兰款款说道。 老贵太妃听了有理:“此乃万全之策,好过现在议论纷纷。那就派人去请好了,拿着王府的名帖。” 叶异疏看母亲执意如此,只得同意。 看老贵太妃同意了自己的建议,杜若兰亲自出去置办,没一会儿回来说:“道长已然过来了,说今日午时三刻阳气充沛,正适宜诛邪。待他布下降妖的阵法,就可以捉妖了。” “好,到时候命阖府的人都过来,看看真妖是哪一个!”老贵太妃道。 “是。”杜若兰低头应道,唇角勾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笑。 “都去前院啦,王府里的人都听着,放下手里的活,把该锁的锁上,都去前院啦。” 蔓蔓坐在药房里,听着外面有人不停喊着。 这是要干嘛?她消息一向闭塞,只听菱花说过几天换季领衣服,莫非就是现在?她倒盼望着能有新衣服穿。 蔓蔓好奇的出门,向那个喊话的妇人问道:“大娘,去前院有什么事情呀?” “蔓蔓姑娘啊。”这妇人被蔓蔓医治过,看见她立刻温柔了起来,十分和善地说:“自然是捉妖啊。昨夜王府里来了妖怪,现在请了个很厉害的道长,等到午时三刻,就要捉妖呢!” 捉妖! 一听这话,蔓蔓想起白苇讲过妖怪被取走内丹的事情,当时吓了个魂不附体,直直地向后倒去。好在后面是墙,撑住了她。 那妇人看她脸色不好,忙上前搀扶说:“怎么了,莫不是蔓蔓姑娘昨夜撞了妖,被吓到了?杜姑娘院里有个老姐姐也被吓着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养着呢。” “不是。”蔓蔓否定后忙又点头:“呃,正是吓着了,我走不动道,现在回屋躺一会儿,就不去了吧。” “那怎么行呢?老贵太妃吩咐了,要大家都去呢。那个老姐姐已经派了人搀过去,你要是走不动,我也让小丫头子扶你过去。”说完开始喊人。 “啊?”蔓蔓还未及说话,妇人已然喊了两个小丫头扶她。 没多久,蔓蔓被强行扶到了前院的阵法前方。 此时,捉妖的阵法已经布完,一个穿着灰白道袍的道长站在中间,面相大约二十上下,手握桃木剑,一双剑眉,衬得他正气凛然。 蔓蔓看得心都凉了。 一旁的蕊儿正帮着分发驱妖符,让每个人挂在腰间,她袖间藏了一个颜色别致的,预备塞给蔓蔓,好暗示给道长,此人为妖! 蕊儿正一个一个发着,眼瞅着蔓蔓就要过来了,这时,一身穿男装的女子拿着驱妖符,问道:“这是什么?” 这人正是参将柳烨,是叶异疏的部下,蕊儿认出她:“回将军的话,忘忧道长说了,妖怪生性狡猾,被发现原型后很可能找了空子,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附在别人身上。所以让大家每人拿一个驱妖符,以防万一。” “哦,那为什么是你做这等活,我记得你是杜若兰的大丫鬟。”柳烨问道。 “将军好记性。”蕊儿和她说话,有点紧张:“这不是人心惶惶的,姑娘看大家魂不守舍的,怕处理不好,就让我来做了。” “哦。”柳烨点头,好像是相信了,转身离开。 蕊儿松了口气,这时看蔓蔓同两个小丫头过来,她忙将三个驱妖符依次递了过去。 “等等,”柳烨却是没走,站在蕊儿身后问道:“为什么她拿的符咒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蕊儿勉强道:“都是道长给的,哪里不一样了。” 柳烨把自己那黄色的驱妖符拿出来,又从蔓蔓手中拿出驱妖护身符说:“这颜色你觉得都一样?” “呃,还真不一样,也是奇了。”蕊儿喃喃道。 “柳将军为何不在前边站着?”杜若兰看见柳烨同蕊儿在这纠缠,心中疑虑,就走了过来。 “哦,我看见你的丫头发给这个医女的护身符,同别人的不一样,我就问问。”柳烨语气平淡,却给人嘲讽之感。 “都是道长带来的,效用大约是一样的。”杜若兰面不改色,她一直和柳烨关系不睦。 “那就奇了。府上虽没千人,也有五百。这道长看起来贫寒,没想到还能带这么多驱妖符,偏又颜色不一的。”柳烨啧啧称奇。 看她有意内涵,杜若兰冷笑一声:“我刚才听人说,这位医女也是被妖怪吓到了,就命蕊儿给她一个不一样的驱妖符,以方便道长辨认,重点做法驱妖。柳参将这是怀疑我么?既然怀疑,就不用让她戴这驱妖符了。”毕竟想暗示给道长还有别的法子。 好呀好呀,蔓蔓心道。她听到自己险些作为驱妖重点对象,又因为柳烨的出言躲过一劫,心中十分感激,开始琢磨日后如何感谢。 “哦,看来是我多心了。”柳烨点头,想出个法子:“那倒不用这么麻烦,你让这两人一同站在阵法旁边,直接让道长做法就好了。” “啊?”蔓蔓惊讶出声,这人怎么这样反常的。 “好。”杜若兰本来生气,可这法子正中她下怀,心里奇怪柳烨这次倒是好心。她故意板着脸说:“蕊儿,你和道长说一声,让医女和嬷嬷一齐上去。” 王府一干上下人等全都站在这里。老贵太妃、叶异疏、杜若兰,梅辰都站在前面,然后是王府有头脸的几个仆人,在剩下的是普通的丫鬟小厮们。 老贵太妃问道:“那两个人怎么站在上面了?” 杜若兰笑回:“柳参将的主意,说是那两个人都被妖怪吓到过,要离三清近一些,才好驱除灾厄。” “哦?”老贵太妃笑起来:“这丫头还是这般的鬼机灵。” “娘娘谬赞。”柳烨也笑:“都是听外面有经历的人说的法子。不过按他们说,最近体弱多病的话,也可以一同站上去,汲取天地灵气,攒些福分。我听说杜姑娘前些天身子不好,不如也上去站站。” 老贵太妃听了说:“这话有理。若兰,你也该上去站站才是,让道长给你驱驱病才是。” “我已经大好了。”杜若兰忙说,她心中恼怒,原来柳烨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她不就前几天因为丢了脸,装了几天病么。 “可妖怪昨天先出现在你院中,该多保重才是。”老贵太妃一脸严肃,不容辩驳。 “娘娘说的是。”柳烨笑着附和说:“杜姑娘请上去吧。” 杜若兰抿了抿唇,只好上去。但她拒绝和另外俩人站得近了,以免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看着蔓蔓站在上面,梅辰十分担忧,他听说了蔓蔓被妖怪吓到了,看她一脸发白地站在上面,在下面给她打气。 午时三刻已至,道长开坛做法。他熟练地念了一番咒语,舞了一套驱妖降魔剑,中间符咒漫天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末了洒了无数符水,这符水味道奇特,大部分都洒在了杜若兰身上。杜若兰闻着衣服上的奇怪气息,知道这是柳烨故意捉弄她,心中生气。 最后,道长开始判妖。 “急急如律令,何方妖孽,快快显形!”道长左手持剑指天,右手结印。 完了,蔓蔓屏住呼吸,因为过于紧张,手脚发麻,不由摇晃。 “呔,妖怪!”忘忧道长剑指台上。 看清他指的是谁,王府众人无不哗然。 第14章 “速速现出原形,本道饶你不死!”忘忧道长继续喝道! 大家都在看着道长指的人,竟是杜若兰,纷纷惊得说不出话来。 杜若兰站在那里,气得脸色发白,胸口剧烈的起伏。 蔓蔓本来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要完了。结果半天都没动静,复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道长居然没发现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渐渐缓过劲来。 场中还是一片宁静。 老贵太妃和叶异疏都是见惯了风浪的,梅辰在旁边看的一脸惊愕,倒是柳烨先忍不住笑了,她从不信这些神鬼之说,之前听说了是杜若兰不顾叶异疏反对,游说老贵太妃,请了道士做法,就知道此事有异。她细心发现符咒不同,猜到杜若兰要坑害旁人,没想到坑了自己。不得不叹一句真是精彩。 随着柳烨发笑,下面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杜姑娘竟是妖怪,她不是忠勇伯之女吗!” “哇,忠勇伯养了个妖怪?那他全家岂不是……”这人大胆推论。 “不对,她应该是假的,真正的杜姑娘,许是被这妖精害了!”有人痛心疾首。 “啊?”大家都震惊了。 不止讨论的下人,连老贵太妃都觉得此时的杜若兰十分可疑。 柳烨反而不信,看杜若兰刚才那个算计样儿,和之前一个样子,怎么可能是调包的。 杜若兰听到大家的议论越来越激烈,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怀疑,忙说道:“你这妖道,哪里来的,竟然这样混指人的,是何居心?” “贫道自幼修习道法,怎会认错?”忘忧道长听杜若兰质疑,冷声反驳。 “就算王府有妖怪,绝对不会是我。”杜若兰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塞了钱的,因此暗示。 忘忧道长却是冥顽不灵:“三清祖师在上,贫道所言,句句属实,姑娘确然是妖怪!” 杜若兰不能说忘忧收了自己银两,气急指着蔓蔓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我是妖怪,那她呢?” 蔓蔓稳下心神,正想着如何为杜若兰这个妖怪开脱,谁知她竟拉自己下水。蓦地反应过来,若是府上有妖怪常驻,白苇早该告诉她了。 道长眼睛一眯,掐算道:“这位姑娘是八字极阳之人,祖上积德,平日里必是行善之人,怎会是妖?” 同杜若兰被指妖怪不同,下面被蔓蔓医治过的人,都纷纷附和道长的说法。他们出言怀疑杜若兰之余,不停地夸奖蔓蔓。 看大家这般反应,杜若兰心慌至极,只好说道:“我乃忠勇伯之女,自幼在京城长大,你好大的胆子,往我头上泼脏水。” 忘忧道长急了,他不惯与人争论,当即撸了撸袖子,转身回祭台拿出一个破布包袱,从中掏出罗盘说:“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法器,专能辨识鬼怪的。”他掏出罗盘给大家展示了一圈,念了咒语后,朝着那个被妖怪吓了的嬷嬷:“大家看,这个指针没有变化。” 说完,指了蔓蔓,蔓蔓屏住呼吸,生怕泄露出一丝妖气,令她庆幸的是,罗盘同样没有发生变化。 等到忘忧把罗盘放到杜若兰前面,指针变了,指向对面。 “你看,我说吧,你是妖怪。”忘忧十分笃定地说。 杜若兰险些跌落在地,喃喃道:“不是的,不可能的。” 众人看了这一幕,想她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十分唏嘘。 “若你真不是妖怪,那你该怎么证明?”梅辰本来看她牵连蔓蔓,有些厌烦,但看她这个样子,想起她素日和善,心有不忍。 “你们可以把以前的事情,别人不清楚的,拿来问我。”杜若兰抓住了这棵救命稻草,眼中闪出光芒。 “那我来问你。”柳烨正要发问,想算些旧账。 杜若兰却像没听见一样,快步走到老贵太妃面前跪下:“娘娘,六年前您在宫里,我母亲带着我去给您请安,那天我戴了一块翡翠玉牌,娘娘看着赞那身衣饰衬我。当时赐了一套掐丝头面,您还记得吗?” 老贵太妃缓缓点头。 “娘娘,我是若兰啊,如假包换的。”杜若兰忽地有点委屈,落下泪来。 老贵太妃看了心软,毕竟这孩子在自己眼前晃了好几年,可刚才的罗盘法术,太过惊奇。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许是若兰在院中,沾染了妖气,让道士识别不出,也是有的吧?”语毕看着忘忧。 忘忧思量片刻,摇了摇头:“贫道相信我自己的法器。” “可我若是妖怪,怎么会一心求道长来府里做法事呢?”杜若兰听老贵太妃信她,忙继续解说:“何况娘娘当年去寺庙礼佛,我都跟着去过,从未有高僧大师断我是妖怪啊。” 此时,老贵太妃几乎相信了杜若兰:“这个,你先起来吧。” 法事做成这样,捉没捉到妖怪,大家已经浑不在意了。毕竟,忠勇伯之女像个妖怪才是大事情。 闹成这样,总得有人来收尾。看杜若兰那样可怜,柳烨懒得落井下石:“既然这样,那这妖怪不捉了?” 老贵太妃说:“这妖怪还是要捉的,想是它法力高强,我派人去京城郊外的寺庙,请些高僧过来,如此方妥。” 杜若兰急于立功:“我这就给父兄写信,让他们荐人过来。” 老贵太妃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异疏开口道:“道长在何处修行?” “荆州人士,祖上是商贩,后来拜了师,跟着师父走了不少地方,倒没有个常待的去处。对了,贫道在豫州清风观待过一阵子。”这忘忧说话颇有些呆气,做法喝令时不显,和人说话有点磕磕绊绊。 一般的出世之人,哪会这般说话,像叶异疏和柳烨这等常年在外的,自然看出这道士奇怪。 “这妖怪法力高强,你暂且留在王府,仔细捉拿。”叶异疏却将他留了下来。 看着叶异疏相信自己,忘忧眼前一亮。 “王爷!这个道士的道法如此拙劣,留他无益啊。”杜若兰不解叶异疏为什么会留下这个道士。 “豫州清风观,本王有所耳闻。历代皆有大能之地,门下弟子,何来拙劣之谈?”叶异疏并不理睬杜若兰的反对。 看着蔓蔓走下了高台,站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梅辰过去几步问道:“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是不是昨天吓太过了?” 今天蔓蔓心情几次起落,看着梅辰问她,忙挣扎着挤出一个笑:“没事,我还好。” “我让她们送你回去歇着。”梅辰看她这样虚弱,就不让她继续说话。 叶异疏看着徒弟和蔓蔓说完这番话,吩咐管家:“命他们都散了。”说完离开了。 柳烨好笑的看了下欲言又止的杜若兰,又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蔓蔓,方才跟着离开。 蕊儿忙上前搀着杜若兰离开,主仆两个没走几步,被人叫住。 “蕊儿姑娘。”忘忧喊道。 “好啊,你居然还敢找我。”蕊儿看着忘忧,十分生气,又不好大声斥责,因为看热闹的还没走完呢。 “这个还你。”忘忧掏出一个钱袋,正是蕊儿之前给他的。 蕊儿惊住,不知这人何意,反倒是杜若兰先开口问:“为什么要骗我们?” “贫道在外面看着妖气升腾,就想进来一看。可惜王府的人都不许我进来,正巧蕊儿姑娘有法子让我进来,我就假装答应了她。贫道不想害人,只打算捉拿了真的妖怪,再还她。”忘忧说话倒是实诚。 “那你还怀疑,我是妖怪?”杜若兰似笑非笑。 “这个不好说,贫道只信所修所学。”忘忧很执着地说:“按王爷的吩咐,贫道会继续在这府里找妖怪。如果找到了妖怪不是姑娘,就给姑娘赔礼。若是姑娘,那自然要入贫道的收妖袋了。” “闭嘴,你好大的胆子。”蕊儿斥责。 杜若兰狠狠地看了忘忧一眼,转身离开。 忘忧看着主仆二人这样,只得叮嘱道:“蕊儿姑娘,你要小心啦。”说完又收获了蕊儿的白眼。 忘忧道长待在王府的事,不满的人除了杜若兰,还有蔓蔓。因为,杜若兰这妖怪是假的,可她这妖怪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她一想到以后要和一个道长住在一起,心中忧虑。 思前想后,她决定平日躲在药房里,无事绝对不出去。 “可得先告诉白苇,让他提防些。”蔓蔓盘算道。她喊了一会儿,没喊出来,估摸着又去喝酒了。 第一天早上,蔓蔓去药房,远远瞧见忘忧扛着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一面旗子,不知道写着什么,引得一群人跟在他后面。 第二天早上,蔓蔓去药房,在不远处看见忘忧手拿一个罗盘,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而后的几日,这忘忧先后拿拂尘等物在王府里走来走去,颇引人瞩目。 久而久之,这道士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蔓蔓都快把这人忘记了。 终于有一天,蔓蔓坐在药房里捣药,一边捣一边等太阳落山,结果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就是忘忧。 “蔓蔓姑娘你在做什么啊。”忘忧开心地进来,打着招呼。 “我在捣药。”蔓蔓不由得紧张起来,尽力平静道:“道长有事吗?” “我啊,最近发现蔓蔓姑娘,有个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忘忧嘿嘿地说。 不同常人之处。蔓蔓听了心虚,忙一拍脑袋说:“哎呀,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厨房的李婶今日膀子不舒服,我和她说好去看她来着,道长先坐,有事先走了。”说完连关门都顾不上,蔓蔓跑了。 “哎,蔓蔓姑娘,你体内阳气比府上其他人都要充沛,正适合帮贫道做一张辟邪符啊。”忘忧在后面喊道。 蔓蔓早已跑没了影子。 “哎,这人,怎么跑了呢。”忘忧决定明日再来蹲守。 蔓蔓跑回屋子,瑟瑟发抖。这时,刺猬白苇突然发声:“你这是怎么了?” “啊!”蔓蔓刚要惊叫,就给自己堵住嘴巴,说道:“府里最近来了个捉妖的,吓死我了!” “那有什么可怕的。”白苇丝毫不惧:“哪个道场的?” “听说是豫州清风观的。”蔓蔓回忆了下。 “什么?”白苇这下终于惊讶:“那是挺可怕的。” “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蔓蔓害怕道,她可不想还没开始修炼,就先死了呀。 “那个道士,是不是有个黑色的罗盘?”白苇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蔓蔓惊奇。 “我教你一招吧。”白苇并不答言,反而说了别的:“一个法诀,你跟着我念。 “那这个法诀能干什么呀?”蔓蔓来了精神:“能劈雷?降雨?遁地?” “少听些凡人讲的故事,都是假的。”白苇说:“这个法诀只能让你感知到你待的地方,有什么异样之处。” “那它有什么用?”蔓蔓不太明白。 “就是提前告诉你这边可能有危险,比方说这个地方今天多贴了张符咒,你感觉到了就抓紧跑。”白苇解释道:“你现在没有妖力,能学的东西很少,这个已经算有用的了。” “嗯……”听起来作用不大,蔓蔓还是跟着背熟了符咒,多会一点总没坏处。 “另外,你要时刻牢记,不要把你身上的东西,给什么和尚啊,道士之类的,他们拿去做法就能困住你!”白苇正色道。 蔓蔓忙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蔓蔓走到半路上,就发现路旁蹲了个忘忧。他背上是一个很大的布袋子,好似守株待兔。 他看着蔓蔓,意味深长的一笑。 第15章 “蔓蔓姑娘啊,早上好呀。”忘忧憨憨地笑。 那一笑,蔓蔓跟着抖了抖,她最近被吓得次数多了,倒是比刚开始平静一些。她凝神看着忘忧,开始念起了法诀,好确定自己该往哪边跑。 “刺猬不爱吃胡萝卜爱喝酒,一天能喝三葫芦,卖饼那天不能喝……” 念了一通,四周毫无变化,没有显现出符咒,符水,和法阵等物。 怎么可能!这法诀不对吧!蔓蔓惊道,自己背错了么? 忘忧听到什么“胡萝卜,酒”之类的,下意识地说:“胡萝卜酿酒不好喝。” “啊?” “是贫道失言。”忘忧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一下。 看他还挺和善的,莫非不是来捉妖的? “道长大早上的,找我何事啊。”蔓蔓试探着问。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姑娘帮我一个忙。”忘忧说道。他昨天把蔓蔓吓跑之后,寻思是不是自己太不会说话的缘故,因此今天说话非常委婉。 “什么忙?”蔓蔓问道,心说不会是让自己主动交出内丹吧。 “这个忙很简单的,只需要姑娘抽出一点空,不费力气。”忘忧有点难为情。 蔓蔓忽然明白了:“道长你是生病了吗?我说为什么道长找我呢!那你是哪里不舒服呀?” “病?”忘忧想起一事,伸出手来:“对,我的确是受伤了。”说着伸出了手,手上只有一点浅浅的红痕。 “你这是,嗯,被利器所伤?”蔓蔓琢磨了一下说道。 “嘿嘿,昨天不是做法么,不小心把手划了。”忘忧不好意思的说,毕竟被桃木剑划伤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蔓蔓正要下意识的给他煮葡萄水,突然想起来白苇的嘱咐,心说这样不行。但这个道士得打发了。因为这可是比叶异疏还要危险,更加需要认真应对的人! “这个伤口呢,我看不碍事。”蔓蔓说:“就不需要治疗了。” “我怕愈合不好,毕竟是在手心里,姑娘这里有伤药么,借我抹一些吧。”忘忧说道,寻常伤药大夫都会有,这要求不算过分。 可蔓蔓这种莫名其妙的大夫怎么会有伤药?她急忙想了一下,有了!医书上写红花活血化瘀,正适合外伤,她前些天还磨制了许多红花药粉,放哪了来着,好像是被厨房胡大娘借去做药膳,整瓶都拿走了。 “道长你先等会儿啊,我马上去拿药回来。” 忘忧道长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蔓蔓风风火火地从厨房那边,拿回红花药粉。好在做药膳没有全用完,还剩了一小半,足够涂抹了。只不过她打开一瞧,味道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进了门,蔓蔓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还要回来?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有些事情还要做。 “道长,就是这个。拿回去慢慢涂吧。”蔓蔓慷慨道,恨不得他下一刻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可忘忧偏偏不肯离开:“没事,我就在这里涂抹,你这边反正不忙。” 道士放下布袋,先去一旁净了右手,方才打开瓶子,准备涂抹。蔓蔓看着那布袋脸色怪异,不由得摸出了剪刀,想抢先扎破这捉妖袋。 蔓蔓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忘忧身后,蹲下身子,掏出剪刀,还未下手,只听“嗷”的一声,忘忧喊道:“水,水?” 蔓蔓站起来,把剪刀藏在身后问:“怎么了?” “药药药,它有辣椒!”忘忧反应过来水在哪里,急忙洗手。 辣椒?蔓蔓惊讶,怪不得刚才罐子的味道奇异,原来是胡大娘把辣椒粉和红花粉弄反了啊。她想起自己每次吃到厨娘的拿手好菜宫保鸡丁都会辣的热泪盈眶,突然同情地看着忘忧。 “道长,你还好吧?” “还好。”忘忧洗干净手,虚弱地说。 “我不小心把红花粉弄错了给你用了,真是对不住。”蔓蔓真心愧疚。 “哎。”忘忧看着她愧疚,终于说道:“那蔓蔓姑娘再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我要蔓蔓姑娘的头发!”忘忧说道,他打算将这头发泡在符水里,混着朱砂画符,效用加倍。 头发?这个怎么也不能给啊!会暴露身份的。蔓蔓飞快地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遛:“那我回去洗个头发再送你一根。” “不用那么麻烦啊,你拔了我自己洗就好了。”忘忧忙说道。 可哪里还有人影?忘忧只好坐在这里等着。 蔓蔓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跑到了王府前院。她不敢回住处,此时忘忧已经知道了她在哪里住,不安全。此时,前院热闹得紧,马车进来了两辆,小厮们搬着东西。 “哎,李大哥,你们在做什么?”蔓蔓看着李飞羊站在那里指挥。 “预备王爷出门。”李飞羊看见是蔓蔓,客气道。 “出门,去哪儿?” “王爷去登州府巡查。” “很远吗,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蔓蔓看着数个箱笼被搬上去。 “并不远,只是王爷要出去多住几天,所以带些自己的东西。”李飞羊解释说。 “那我可不可以跟着去?”蔓蔓灵机一动:“我觉得你们路上可能需要一个医女。” “这个嘛,随行都是王爷定的,姑娘得去求王爷了。”李飞羊虽觉有理,但不敢僭越。 蔓蔓点点头,反思了最近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跟自己鼓了鼓劲,去见叶异疏。毕竟小命要紧,道士要比生气的叶异疏可怕! 快到书房的院子,有人正摆开架势练枪,舞得是一手凌云枪,一招一式,气力十足,虎虎生风。 舞枪之人正是柳烨。 蔓蔓看不出这枪法好坏,只能看出挺厉害的。她看着这人飞上跳下,随时随地地出现在这院的每一个角落,只好缩在墙角,等着柳烨练完再经过,以免误伤。 谁知柳烨一式回马枪后,直接掷出□□,朝蔓蔓所在的方向飞去,正中蔓蔓身侧的围墙。 “什么人,出来!”柳烨喝道。 余光看到还在震颤的□□,蔓蔓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是你?”柳烨认得这个医女。那日看杜若兰为难蔓蔓,她随口问了一下身边人是谁,知道了她就是最近大家交口称赞的医女。 “干嘛在那鬼鬼祟祟?”柳烨不悦。 “我来找王爷。”蔓蔓说道。 “你找王爷做什么?” 在蔓蔓看来,柳烨做事飘忽不定,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柳烨同样打量着她。这个医女她虽然听府上人讲了不少,貌似王爷都高看她一眼,但她没有在意过,只觉得她是个医术过人的医女。王爷府上多一个医女同她无关,可若是多一个如杜若兰一般,拖累王爷的,可就不好了。她决定问的仔细些。 “听说王爷去登州,想求个恩典,跟着出去。”蔓蔓试探道。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她以为是游山玩水呢。柳烨冷笑:“王爷为什么要带你去?” “我可以帮王爷的忙。”蔓蔓说道,毕竟她的葡萄水大法越来越熟练了。 “你会的,我敢说我都会。而我会的,你基本不会。”柳烨说:“至于治病救人,我们随便找个大夫就可以了,未必要带你。” “那我若是有一个长处,和你们都不同呢。”蔓蔓看她瞧不起人,不禁回答。 这时,书房门开了,叶异疏和梅辰并几个王府官员都从里面出来。梅辰悄悄地冲她一笑,叶异疏看着她俩的目光,和往常一般,没什么变化。 蔓蔓却觉得,叶异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距离更遥远了。 梅辰先开口了:“柳参将,蔓蔓,你们在做什么呀。” “这医女说要同我比试比试。”柳烨说。 “那你们要比试什么!”梅辰兴奋起来。 “刀枪棍棒,随她挑一件。”柳烨浑不在意地同蔓蔓说:“我无所谓,挑你最擅长的。” “我都不会。”蔓蔓闷闷地说。 “那你还说有一样我及不上的?”柳烨不屑。 “哎,我们可以比点不怎么常见的东西嘛。”梅辰出来打圆场。 “好,那你说吧。”柳烨丝毫不惧。 蔓蔓琢磨了下,想着那个法诀说道:“要不我们比找东西?你们现在藏一件东西在这个院里,我们比谁先找到。” “哎,这个好,我们说不定能用得上。”梅辰说道。 “那要不让王爷找一件东西,扔到书房后面的湖里,我们从水里找东西如何。”柳烨胸有成竹,不介意更困难一些。 “哇,这个更厉害。”梅辰鼓掌,说完迟疑的看着蔓蔓,意思是你行吗? 蔓蔓在思考她到底哪里得罪过柳烨,她又不会游泳! 湖水最深处盛夏深约一丈半,快到深秋,水浅了不少,其中水草缠绕,一眼看不清水底。若是将一件东西掷于水中,找到并非易事。 叶异疏早已经吩咐人去书房拿了一件镂空的木雕,又拿了两根比人还高许多的竹竿,竹竿上面是一个铁钩。 大家一起背对湖面,梅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木雕甩了出去。 “好了,比赛开始!”梅辰等着水面差不多平静了,大声喊道。 柳烨看了一眼还在发懵的蔓蔓:“不走?” “我先想想。” “那我就不让你了。”柳烨转身去了岸边,跳上一条小舟,解开绳子,飘了出去。她利落地将手中这带着钩子的竹竿上下飞舞,不停探入水里,小舟随势而行,节奏丝毫不乱。 按她的速度,不用半个时辰,就能绕着湖面一周,找到木雕。此等臂力和耐力,让人惊异。 蔓蔓站在岸边,却只是拿着竹竿凝神,梅辰在旁边替她着急。 蔓蔓默念完了法诀,这一次,终于看到了变化。 水中常年有水草,鱼和干枯的荷叶还有淤泥里的莲藕,都在这片湖里很长时间了。那个刚扔进去的木雕,正闪着莹白色的光,在水里面,靠着湖心亭很近的地方。 她看着湖边剩下的小舟,心下叹气。不过,好在通往湖心亭原有一处木板桥,她眼睛盯着木雕,踩着木板桥过去了。 等她走到一半的时候,梅辰忽道:“完了,忘记了,这个桥不是重修吗?” 岸上的人方想起来,这木板桥最近拆了许多板子和木基,已经无法承担一个常人的重量。可是比赛中间,不好出言提示。 还是侍卫总管李飞羊说道:“没事,上个月我们正好捞过一遍,待会再捞一边就是。” 王府暗卫纷纷做好准备,就等着蔓蔓落下水中,就立刻像一个月前那样把蔓蔓捞出来。 越往湖中走,木板越薄,按理说该掉到湖里了,可他们却看见蔓蔓一直稳稳地走在水上。 这一幕惊呆了岸上所有人。 自蔓蔓化形以来,她七魄缺损,很久没有修补,最近□□受到拖累,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近乎轻飘飘了。可蔓蔓并不知道这内情,只是向木雕靠近。等到差不多了,慢慢地伸出竹竿,勾住木雕,又和水草纠缠了一会儿,方才捞出来。 蔓蔓松了口气,开心地回来,捧着滴水的木雕,期待地问叶异疏:“王爷,我可以跟你们去了吧。” 叶异疏好似刚回过神来,他沉默片刻,方说道:“我并未答应过什么。” “……” 第16章 蔓蔓哑口无言,这个算什么?她刚才光顾着和柳烨比了,可柳烨说了是否算数,竟是忽略掉了。 “为何想去登州?”叶异疏看她哑然,方才问道。他总觉得蔓蔓想出去,一定是想出了新的法子折腾。 我不想去登州啊,我都不知道它在哪儿,只是想逃过道士的捉拿。 蔓蔓绞尽脑汁地想啊想,想起来最近是如何讨叶异疏欢心的,顿时说:“王爷,我是打算随时给你煮茶啊!你上次不是说我煮的茶味道挺好的嘛!我怕这阵子你在外面,喝不到茶。” 叶异疏看着她对自己的敷衍,竟信以为真,颇有些无奈。他只是看着蔓蔓,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木雕就在那里?” 刚才蔓蔓毫不犹豫地去了那个方位,一下就找到了木雕,显然是一眼就瞧见了。在场的人看到蔓蔓有着这样一种绝技,不禁赞叹。 蔓蔓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先虚晃几下的,胡诌道:“因为我眼神特别好。”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叶异疏似是不信地看着她,看的蔓蔓非常心虚。 蔓蔓正想说辞找补一下,此时柳烨小舟靠岸,阴沉着脸走了过来,说道:“你说得对,我输了,刚才是我太自大了。”她输了就认,不会死鸭子嘴硬。同时,她坚信自己以后不会输给蔓蔓。 蔓蔓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谁料柳烨同样是一个非常犀利的人,哪怕在水面上,也能注意到对手的行动。她问道:“不过我要请教蔓蔓姑娘,是怎样精准快速地找到了木雕。” 看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蔓蔓抓抓头发:“呃,因为我眼神好,再加上我家有祖传的法子,运气还好就找到了。” 柳烨眼中精光一闪,很快收敛了锋芒。 “王爷,之前蔓蔓姑娘要和我们同去,我才提出同她比试。如今她赢了我,恳请王爷恩准。”柳烨双手抱拳说道,输了实在是个意外。 “你安排吧。”叶异疏答应了,向外面走去。 这就同意啦?倒比自己劝说省了好多劲。蔓蔓觉得,他好像蛮看重这个属下的。他是不是对所有忠心的属下都这样?就像自己给人看病,看得好就会受到他的关注一样。 “去收拾东西吧。”柳烨打断蔓蔓的胡思乱想,嘱咐完就朝外面去了。 可蔓蔓现在哪敢回后院,忙说:“不用了,我们快走吧,没什么要收拾的。” 梅辰提醒:“好歹回去拿几件换洗衣服吧。” 正巧管家过来说:“蔓蔓姑娘先带这几件衣服吧。正好这是王府里面下午要发放的换季衣服,回头就不多送了。” “太好了!”蔓蔓感谢道。衣服齐备,东西自然就不用收拾了。 大家准备出发。 小厮们早把要骑的马牵到了门口,锁在柱石上。 “你会骑马吗?我们这次出门要骑马。”梅辰问道。 蔓蔓摇了摇头,看着大马却是跃跃欲试。她在很久以前的戈壁滩上,曾经看过有旅人骑着骆驼,慢慢地走着,就想着这马好像要小一点,应该也是一般的温吞。 “挺简单的,你就拉着缰绳,踩着马镫,坐在马背上。想跑就夹住马腹,想停就勒紧缰绳。”梅辰耐心地教了一遍:“只是这个马有点高,你爬的上去吧。”还未说完,蔓蔓一个翻身就上了马。 试探着驱动了一下马匹,蔓蔓感觉甚好,一行人一起上路。 登州府在青州的北面,隶属青州,亦在叶异疏的封地里面。封地之主去巡视封地,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北方的树木大多不是常青,此时落叶遍地,飘落在沿途日渐干涸的滩涂里面。蔓蔓自化形以来,几乎都窝在王府,第一次看到这外面的风光,不免兴奋,骑得飞快。中午胡乱吃了顿饭,行至傍晚,大家要往驿站赶去。北方天黑的早,月亮也升了起来。眼看还剩几里地的行程,大家加快了骑马的速度。谁料外面呼哨几声,竟是奔来了一匹狼,速度迅疾。 紧接着后面跟了数匹,往这边跑过来,这是一群狼。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住聚在一处,严阵以待。 在那戈壁荒滩上,也是有狼的!蔓蔓深知这些狼并不好惹,骑在马上,手无寸铁,不由心慌。这时候,梅辰扔给她一把剑:“拿着防身。”他马上有好几把剑,是刚才去取的,既有他师父的,也有别人的。他随手挑了一把最轻便的扔给蔓蔓。 刚扔过去,梅辰突然记起来,那把剑除了他师父,好像谁都拔不出来。 还未及说,蔓蔓拿着那把剑,突然心有所感,却不想被这剑内嵌的骨刺划了一下,血滴到剑鞘上,顺着纹路爬满了剑身。 远处一声狼嚎,蔓蔓直接将剑拔了出来。月光照射下,泠泠如秋水,一看就是把好材料。 梅辰“咦”了一声,不远处的叶异疏看到这一幕竟是身子一震。 这狼凶恶,直冲入人群中,马惧怕此物,冲乱了阵型。蔓蔓是个新手,控不住马,手中的剑落在地上。这马就发起癫来,竟是一个跃起,想把蔓蔓摔下来。它的躁动,惊扰了人群中的其他马。 看她有危险,叶异疏不顾身体有空门,越了过去。 李飞羊忙挥着刀向狼砍去,狼吃痛跑开,侍卫里的弓箭手拉满了弓,射出去直中狼颈。那头狼跑了最后两步终于是挣扎不动,倒在了地上。 蔓蔓一直努力地拽着缰绳,可惜气力不够,这马从空隙中跃出人群,发起狂来,直奔悬崖。 “完了完了,要摔死了!”眼见情形不好,蔓蔓惊慌喊道。 忽而有人跳到了这个马上,用力拽着缰绳,狠手勒了几下,终于在离悬崖很近的地方,拽住了马。 “呼。”蔓蔓舒了一口气,转头看见马背上的人是叶异疏。此时夜色漫漫,月色溶溶,身边只有这个人的双眼,灿若星子,定定地看着她。她在瞬间,明白了素日管家和来往丫鬟们对于王爷的溢美之词。这个人,的确挺好看的。她正想说些感谢之语,却听见背后的人声音沉痛。 “是你对不对。”叶异疏紧紧地抱住蔓蔓。 “什么,是我?”蔓蔓觉得有点头晕,不知道是什么在脑子一闪而过,想来是刚才被马晃的。 “你拔出了那把剑。那把剑是你十五年前亲自下的禁制,只有你和我才能□□。”叶异疏声音微苦:“你回来了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王爷。”蔓蔓有点害怕,心说这人是中了邪么。自己几个月刚化形,怎么会在十五年前,给一把剑上下禁制呢。 自己压根不会术法啊。 “我今年才十六岁啊,王爷。”蔓蔓小声提醒,这个年龄是她之前看到旁边人的长相决定的。 “不是你,怎可能□□?”叶异疏语气肯定,显然是对这个术法相信之极。 “那就是巧了啊。”蔓蔓说道:“那只是把剑啊。” 叶异疏沉默会儿,梅辰骑着马提着剑赶了过来,看着师父和好友都没事,放了心。 “师父,这把剑还你,刚才不小心错拿这把,不好意思。”梅辰双手奉上,狼群被灭后,他从地上捡起了剑。 “你拔下剑。”叶异疏说。 拔尖?这把剑一向只有师父能拔开。梅辰心中疑惑,还是听了话,拔出了剑:“咦,我竟然拔了出来。” 叶异疏看着不语,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这剑的禁制已经消解了么。如今谁都能□□了么。 叶异疏不再说话,面色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只是调转马头,回到了人群中间,翻身下来,扶了一把晃得直晕的蔓蔓,说道:“你去那马车上坐着。” 蔓蔓看他眼神清明,终于正常了,点了点头。立刻有人过去将其中一辆马车的行李,塞到了其它马车上,空出一辆来。 后面的几天,蔓蔓都是在马车上坐着,舒服了许多。 一连走了两天半,这日下午,一行人放到了登州,登州府尹领着属官们在城外迎接,他们看见随叶异疏来的除了部下和徒弟外,还有一个坐在马车上的女子,纷纷惊奇。 “这位姑娘是?”登州府尹刘钰亮了眼睛,斗胆问道。 “医女。”叶异疏说话简单。 “噢。”刘钰点头,却丝毫没有看轻蔓蔓,反而将这医女身份放在了心上。 进门大家先是到了前厅,刘钰汇报了治下主要政绩和百姓生活,文绉绉地说了半天。整个厅中只有叶异疏一个人坐着,蔓蔓跟着大家站在那里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熬到了接风宴。 接风宴设在花亭上,刘钰引着大家过去。自然是叶异疏坐了主桌,左手下是柳烨,右手下登州府尹,蔓蔓和梅辰在柳烨后面,登州的本地官员在右边一遛坐着。 酒过三巡,出来两个唱曲儿的。 登州府尹起身道:“这两位姑娘是我们这边有名的,虽比不上王爷在京城听的,多少是我们底下人的心意。” 叶异疏点头,下面的人忙调好了弦,唱了起来。 这两人年龄不过十七八岁,身段曼妙,唱腔婉转,眼风流转,满是风情,席上的人都看清楚了这心思是冲着叶异疏过去的。可费了半天的功夫,二人发现叶异疏毫无反应,也扔几个眼神给梅辰。 “她们这是在干嘛?”蔓蔓本来正在吃东西,抬头正好瞧见这两人眼睛奇怪地看着梅辰,好奇地问:“眼神不好吗,怎么老是抽抽。” 蔓蔓声音不大,但两个唱曲儿的自幼是弄乐长大的,对声音极为敏感,全都听到了,其中一个表情有些僵硬,手一抖弹错了两根弦。 梅辰咳嗽了两声,不好说那两人是想勾引自己师父,只道:“喝酒喝酒。” 蔓蔓一饮而尽。 “咦,你怎么喝的这么快?”梅辰以为蔓蔓不擅饮酒,看她这架势轻轻松松,故而奇怪。 “有点渴。”蔓蔓的确不会喝酒,她以前只是听白苇说过酒好喝,刚才尝了一下,味道一般,却是解渴,就一杯杯的喝上了。 “厉害!”梅辰赞叹,他却是不敢多喝,如今出门在外,又是师父的眼皮底下。 刘钰瞧见了,端了杯酒过来说:“姑娘好酒量,老夫敬你一杯。” 蔓蔓看他敬酒,依样还了。剩下的官员凑趣过来敬酒,蔓蔓不晓得酒的厉害,跟着喝了。梅辰本来想拦,可见她自己都不怕,就不掺和了。 又喝了几圈,还是柳烨发现蔓蔓眼神发直,快喝醉了,忙将酒挡了,和对面拼起酒来。她知道对面不怀好意,但她常在军队饮酒,哪会惧怕这等车轮战术。当然,她为的不是蔓蔓,而是他们青州来人的颜面。 梅辰担忧地看着呆滞的蔓蔓:“我送她回去吧。” “不用麻烦梅少爷,我们这边的丫鬟送她回去就好了。”刘钰拍了拍手,忙过来两个丫鬟把蔓蔓搀回了别院。 梅辰料他们不敢明面上搞事,就应了。况且一个喝醉的姑娘,还是丫鬟们去更妥帖。 剩下的人继续喝酒。半个时辰后,柳烨以一当十,灌醉了在场的所有登州官员,这宴席方散开。 从青州来的人都住在别院里,没分开住,方便照应。刚过来的时候,叶异疏住的自然是正房,柳烨择了最靠外间的东厢房,梅辰和一众侍卫住了西厢房,蔓蔓住了主屋的耳房。 叶异疏回到自己屋子里,看见灯光影影绰绰下,床上似乎躺了个人。他以为是登州府送过来的妙龄女子,刚想喊人扔出去,却发现床上的人,似乎是合衣横躺在床上。 这套路倒是不同寻常。叶异疏走近一瞧,原来是喝醉的蔓蔓。 第17章 看着蔓蔓大约是因为喝醉酒,走错了屋子,叶异疏觉得好笑,喊道:“醒醒。” “怎么了?”蔓蔓困倦的声音响起。 “你走错屋子了。” “不都一样嘛,我没走错。”蔓蔓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 跟喝醉的人争论这个没有意义。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又重新响起声音来。 “你到王府的目的是什么?”叶异疏趁着她喝醉,终于将这个疑问说出口。 “你猜!”在醉意中的蔓蔓并不会像平常一样,认真应付叶异疏。 “玉牌?”“太丑了。” “梅辰?”“太吵了。” “银钱?”蔓蔓索性吸了吸鼻子,没回答。 “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叶异疏声音温和,莫名有一种蛊惑的感觉。 “听他们说你长得好看。”蔓蔓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 被人言语间调戏了,叶异疏的脸色倒是丝毫不变,索性把她拉起来,不许她倒下,问道:“到底要什么?” 让一个特别困的人无法入睡,无异于一种酷刑,叶异疏显然是深谙此道,不停地摇晃蔓蔓。蔓蔓终于受不了了,自暴自弃地说道:“千年寒玉。” 看她终于说明目的,原来是用玉牌去看千年寒玉。竟胆敢肖想此物,叶异疏眼中微寒,好久没有说话。 但他还是制住蔓蔓没有松手,手上反而在无意识间更加用力。 一个没留神,吃痛的蔓蔓将叶异疏一起拉倒躺下,一把扯过旁边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了起来,背住了光。 叶异疏伸手向头顶探了探,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面无表情地问:“为何不早说。”早说就早点轰你出去了。 “你那么凶,我哪里敢。”蔓蔓委委屈屈。 听见蔓蔓语音温软,叶异疏神色不由得缓下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脾气消失得这么快。他又问:“我这么凶,还跟我出来?” “那个坏道长想把我头发剃光,让我去做小道士。”蔓蔓控诉道,翻了个身,不想再理他。 真的是喝醉了,叶异疏摇了摇头。如今只好去隔壁睡,反正这个院子他们是第一次住,不需要专门换被褥。 至于肖想千年寒玉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叶异疏起床后,就着准备好的水洗漱了一番,从蔓蔓房间里走出来,他看见一脸惊愕的柳烨站在他的房门口。 柳烨欲言又止,好久,方才说道:“这……” “她醉了,走错了我的屋子。”叶异疏解释说。 柳烨松了口气,心中对蔓蔓多了几分不满,正色道:“属下查过了,登州府衙什么痕迹都没有,早就收拾好了。” “其它地方呢?” “他们常去的鹤海楼,春宵馆,芙蓉苑都没有搜寻到痕迹。”柳烨请示说:“那接下来?” “计划不变。” “是。”柳烨离去。 外人都以为叶异疏只是按祖制巡视封地,实际上,这次是有探子发现了登州府衙的某些官员,有勾连倭寇的不轨之举。要知道登州下辖八所八寨,无一不是抵御倭寇的前哨,如今出现这等岔子,京城情况特殊。他这个封地之主,决定亲自前来。 这些龌龊事情,官职低的人做不了。故而,登州这个地方,官职高一点的如府尹,府丞,训练军队的游击将军等人,早已被叶异疏的探子查了一段时间。官职最高的刘钰,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可是,大家却始终找不到他勾连外敌的实证,也找不到线人。 现下,刘钰等人准备得很充分,防备他查到什么。但这些官员觉得这样就可以糊弄叶异疏,也是做梦。 蔓蔓起床后,照样洗漱毕,到了院子里面。此时,院子里只有梅辰一人刚从屋子里出来。 “昨天怎么样?喝了那么多酒,头不疼啊”梅辰关切道。 “没有怎样啊。”蔓蔓显然毫无记忆的样子,因为是第一次住,也没发现自己住的屋子不对。 两人一同去厅上吃饭,蔓蔓看只有几个从王府带来的仆人,问:“其他人呢?” “已经出门了,师父去城郊巡视军营了。”梅辰答道。 “那你怎么没跟去?”蔓蔓问道。 “还有别的事情等我做。”梅辰提醒说:“今日师父除了巡视军营,还要去听登州官员的述职。故而我先到登州衙门,检视一番。都安排好了,等师父去了,可以直接开始。”梅辰已过束发之年,叶异疏对这个徒弟非常看重,是以这次带他出来,委派些事情,加以磨炼。 蔓蔓点头:“那我也去吗?” “对,大家都去。”梅辰说:“等到那时候,务必要打点精神,不能丢了王爷的面子。” 蔓蔓忙点头,整理了下衣服,跟着梅辰后面,去了登州府的衙门,看着梅辰检视安排。 等到巳时,叶异疏他们从郊外军营回来,直接到了登州府衙。 官员们全都穿戴齐整,一大早按着次序站好,等待叶异疏的问话。 刘钰上前躬身行礼:“王爷,可以开始了吗?” 叶异疏颔首,坐在主位上,转头看着站在后面的蔓蔓:“你,过去,将每位官员的问答都写下来,一个字不许漏掉。” 蔓蔓指了一下自己,看着叶异疏没有反驳,呼吸一滞。她明明不会写字的,叶异疏也知道。 但是,梅辰之前说了,要给叶异疏撑足面子,她身为睿王府的一员,不能落后。她装作从容地走过去,一旁的人磨好了墨,开始记录。 原本的王府书吏只好寂寞地退到一旁,思索最近是不是哪里写错了字,让王爷不满了。 整整两个时辰,叶异疏都在那里听官员们汇报,自己只偶尔提问。蔓蔓却是一点都不敢停下,将这些事情,或记或画了起来,遗漏者甚多。开始不会写的字,可以用同音字代替。可是,后面有个官员汇报水利兴修的事情,什么像水渠水车等物,既没见过,也不会写,她伤透了脑筋。 一通记录用了快两个时辰,写到最后蔓蔓的手都麻了,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王爷,明明昨天还挺和颜悦色的。 看着蔓蔓一直在那不停地忙乱,叶异疏心下舒服了许多。他当然记得蔓蔓写字没有章法,只是故意让她这么做罢了,反正,他没打算回去翻看那些记录。 等着所有的人都答完,叶异疏带着人起身离开。蔓蔓舒了一口气,左右看看,就将记好的纸递给了旁边的人,跟着出去了。 一旁的书吏愣了一下,接过那沓纸,想想蔓蔓离去前有些惭愧的表情,有些奇怪地打开了这沓记录。看着第一张纸上,画的是状似浇水的马车,他登时变了脸色,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让王爷不满了。 晚上,自然是一场隆重的招待。昨日大家喝得有点伤身,是以今天都比较含蓄,每个人的桌上甚至有一杯额外的枸杞茶。一行人吃过晚饭,到了芙蓉苑听戏。 芙蓉苑是这附近有名的戏班。登州的富贵之家有婚礼、寿宴,常邀请这个班子里的人,到府中唱上几天的戏文。 刘钰说道:“这个班子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来我们登州,一般是三个去处。一个是芙蓉苑,一个是鹤海楼,一个是春宵馆。这鹤海楼改天请王爷过去,还请王爷赏光。”这春宵馆一听名字就是男人寻乐子的地方,所以刘钰没有多提。因为王爷带了一位柳参将,一位身份神秘的医女姑娘过来。而且,他还听说昨晚住在叶异疏那里,更不敢提议去烟柳巷了。 说话间,戏台开场。 今天唱的第一场戏是满床笏,一出富贵至极的戏,唱得极是热闹。蔓蔓欣赏不来戏文,坐在那里很无聊。可第二场戏,是讲捉妖的,大约是一个妖精恋上了凡人,反被道长捉了去的故事。这故事戳中她心事,全程听得她心惊胆战的。 好不容易熬过去,偏刘钰在那边解说:“这个戏班十分讲究,不单身段唱腔妙绝,一应行头甚是精致。刘班主,把你们的那个行头,呈给王爷看看。” 戏班的老板忙拿了一个托盘,走过来给大家看:“这个呢,叫做锁魂钉,是用在佛祖面前镇压过的陨铁所制,就算是真的用来捉妖,也是有用的。” 众人好奇地凑近。 蔓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 叶异疏察觉到蔓蔓地动作,不经意间看了一眼,以为她害怕这等尖利之物,使个眼色让人过来,又点了两出打戏厉害的戏文。没一会儿,几个角儿亮相开唱,刀枪棍棒舞的是虎虎生风。偶尔望一眼蔓蔓,发现她还是坐在那里,拧着眉头好像害怕的样子,心下满意。 只可怜蔓蔓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得罪了这尊大佛。 明面上的公事已经处理完了,那么剩下的就是游山玩水。第三天,大家一起去了凤凰山转了一圈,准备在街上逛一下,顺便考察一下民情。 所有人都是便装打扮,但往来百姓从气度上看就知道这些人不俗,更何况每日升堂的父母官恭敬地跟在后面。 “这里,不说是登州,就连附近的其它地方,药铺多半都是沈乡绅的产业。”府丞落后半步,和叶异疏讲着这附近的事情:“这位沈乡绅呢,也是我们府尹的岳家……” 府丞滔滔不绝,和大家介绍这边的风土人情。 这些事情,叶异疏来之前早就调查清楚了。他板着个脸在前面走着,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府丞却不敢擅自停下,只好继续讲下去。 蔓蔓一开始跟在离不远叶异疏的地方,渐渐地,被街上的新鲜事物吸引了,开始落在人群的后面。她生于王府,只短暂地出去过,这一次上街,可以说十分新奇了。登州府尹有心将街上布置得十分别致,尤其是这些卖小物件的,各有特点,她看了觉得很是新奇。 每当她眼前一亮,就有摊贩想要送给她东西,这些都是刘钰提前授意的。可他们一行人哪能要这些百姓的东西,梅辰一看她眼神亮晶晶,就赶在卖家开口之前付钱。 就这样,没一会儿,蔓蔓的手里塞了不少东西,只好让登州府的小厮帮忙拿着。 一路上,叶异疏几乎注意过每个人的行事。管家曾经说过,蔓蔓是从雍州逃难过来的,按理说一路过来见识极多。可这次她像这辈子第一次上街的。他心中疑惑更甚。 第18章 从东街逛到了西街,几个官员都觉得累了,可这几个客人却是精神抖擞,大家只好咬牙作陪。 走到这边,正好有耍把式的,蔓蔓好奇地凑过去。这些人一会儿变出火,一会儿变出水,待会还要表演胸口碎大石,看得人兴致勃勃。 大家被这热闹吸引,都忽略了叶异疏和柳烨正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谈论着不远处的一座院子。 “就是这座院子了。”柳烨轻声说道。 他们先前派人调查,发现登州府衙门的几个主要官员,常去的地方如芙蓉苑、春宵馆、和鹤海楼,都没有丝毫和倭寇勾连的证据。 但在调查过程中,他们发现刘钰从不去春宵馆,倒是常去城西的一处小院落中,而那个院落中是一个独居的年轻妇人。街坊四邻私下议论说,这是刘钰养的外室。前去调查的柳烨却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个地方大约是刘钰和东瀛人交易之处,这个女子很有可能是线人。 “可进得去?”叶异疏打量着庭院,看大小约是两进,在离主街不远的路上。 “这院子十分奇怪,墙上面密密麻麻地嵌了碎瓷片。属下昨晚爬了一下,发现墙内半空机关重叠,竟是不能入。”柳烨神色有几分惭愧,她曾试着潜入,可是还未进到院子,就已经被发觉了,足见里面院中之人有多警醒。 既然柳烨说进不去,那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进去。叶异疏闻言,又看了一下街边四处,心生一计。 看完了杂耍,大家一同往回走。 走在街上,已经开始起风了,王府的侍卫正要问叶异疏是否换了马回去,好过看这一路风沙。 刚走了两步,李飞羊喊道:“王爷小心。”话未落音,叶异疏早已察觉不同,后退了一步,那花手绢从叶异疏前面的地方,飘飘遥遥地落地,险些落到叶异疏的身上。 蔓蔓站得近,凑上去捡起来,钻研了片刻:“上面画的我认识,这是一枝相思子,就是吃不得。” “哦。”众人纷纷起哄,这是楼上的姑娘心仪王爷了。只有蔓蔓才关注这最朴素的问题,能不能吃。 叶异疏视若无睹,绕开蔓蔓又向前走。 “公子,公子。”后面有姑娘在后面追着喊。 叶异疏站住,未发一言。 “是小女的过失,惊扰了公子。”这姑娘颜色动人,神情关切。 叶异疏看了看她说道:“无妨。” 蔓蔓凑上前,将帕子还给了她。 “公子是家在何处?”那姑娘接过帕子,看着叶异疏:“可急着回去?若不远的话,可否随奴家上楼喝一杯清茶,我给公子道个歉。” “不用了。”叶异疏说完就走。 那姑娘站在原地,眼神凄楚,就这样注视着他离开。王府的人都有点同情,却深晓叶异疏的性子,知道这事没有指望。 这一次逛街,收获最大的可以说是蔓蔓了。看着小厮帮蔓蔓抬了半箱子的东西,叶异疏心里想:倒是收获不少。正想着召人来商议事情,突然一阵晕眩,他摇晃了一下。 李飞羊看他这个样子,忙扶了一把:“王爷?王爷?” 叶异疏却是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模糊。,可依旧在想,是谁要害死他呢?刘钰?可他死在这里,整个登州的官员都会被问罪,刘钰身为府尹,首当其冲,应当不至于这么蠢。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 如今那座可疑的院子进不去,今天还被人下毒,先时还在路上遇上了狼。这小小的登州,却是这样的危机四伏。 “王爷这是怎么了!”柳烨先冲了过来。 看着叶异疏嘴唇发紫,李飞羊说道:“不得了了,王爷中毒了。” “快请大夫啊?”后跑过来的梅辰说道,说完要让人去喊大夫过来。 “切不可泄露出去。听说这城中的药馆,都是刘钰的岳家供货,医馆也多有干系。”柳烨虽着急,心里却是有数。 “对!现成的我们有蔓蔓姑娘!”李飞羊提醒说。 大家赶紧分头行动,一边把叶异疏搀到房间里,一边去叫蔓蔓过来,迅速封锁了消息。 蔓蔓闻言忙跑过来,幸好她现在随身带了药草,现在形势危急,她随便把了下脉,就开始去煮葡萄水。所有的王府近卫都在一叠声地催促她,轮流给药炉扇风,全然不顾这药讲究小火慢煎,凑巧只有蔓蔓这等奇药,才能在这急火下不失药效。 很快煮完了,蔓蔓在大家的感染下,快步端了过来,放在桌子上。 柳烨催着她:“赶紧端过来喂啊。” “我?”蔓蔓疑惑,她一向是端到桌子上让病人喝。现在这人喝不了,只能自己来。 她反应过来忙端着碗过去,尝试着喂了一勺。可现在叶异疏紧闭着嘴巴,汤水不进,葡萄水全从嘴边流了下来。 “怎么办?”蔓蔓问道。 柳烨也着急:“这下该怎么办!” “要不要我从鼻子里直接灌进去吧。”蔓蔓比划了一下,灵机一动。 本来快要昏迷的叶异疏,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地挣扎出了一点清醒的意识,将嘴微微张开。 蔓蔓抓紧时机,笨手笨脚地喂了半天,总算喂完了药。没一会儿,大家就见识到了这药的神效。 看着叶异疏脸色和唇色好转,众人松了口气。柳烨便出门,去追查今日路上唯一的异样之处,就是那个掉落帕子的姑娘。 蔓蔓被众人要求留在这里守着叶异疏,梅辰去应付登州衙门的人。 晚饭是李飞羊他们送过来的,吃完了后。蔓蔓独自一个人在屋中,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叶异疏,和平日相比,少了太多的威严和疏离感。 医书上都写,毒药一般都是蚀骨穿心的,中毒者往往发出骇人的惨叫。可叶异疏全程只拧着眉,一声都不叫痛。 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副样子,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什么声色。 夜深了,想着这些,蔓蔓趴在那里睡着了。 他睁开眼,看着竟是蔓蔓靠在床边睡觉,忍不住皱了下眉。蔓蔓正好打了个哆嗦,显然是睡着身上发冷。 他瞬间明白这是他们派人守着中毒的自己,也明白这次是蔓蔓救了自己。想想前几天,他因为千年寒玉的事情,对蔓蔓的用心诸多不满,可在折腾的过程中,也已经消了气。改日,得好好问清楚才是。 想到这里,叶异疏正想将床上的毯子盖在蔓蔓身上,刚动了下手,却意外地触碰到了另外的两只手。那肌肤温软滑腻,原来是蔓蔓怕冷,睡梦中将手伸进了被子里面。 这个天气很冷,得让她回到被窝里睡。微一迟疑后,叶异疏喊道:“醒醒。” “嗯?”没喝酒的蔓蔓倒是警醒很多:“你醒了,还舒服吗?” “已无大碍了,你先回去睡吧。”叶异疏吩咐说。 困极的蔓蔓点了点头,也不多问,立马转身出了屋子,去找自己那舒服的小床。 在蔓蔓玄妙的医术下,叶异疏一夜就恢复了病情。 第二天中午,就是送行宴了。 一行人等着吃完午间的这次宴席,就该回去了。 刘钰看他们这几天全无收获,心说终于要糊弄过去这一轮考察了。想了想威震四方的名将在自己这吃瘪,心中不免得意。他正喜滋滋地向鹤海楼走去,打算检查一下今日的宴席安排。 谁料这时候下官突然来报:“大人,不得了啦!” 来人是登州府的衙役,原本候在鹤海楼安排,这下看他大惊小怪的跑过来,刘钰心下一沉。 “慌什么,王爷就过来了!”刘钰斥道:“怎么了?说啊。” “大人,您的夫人,您的夫人正在鹤海楼门口,要叩见王爷。说要告您养外室,不顾正妻。”衙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钰又惊又气,嘴巴和胡子一起抖起来。可他们离鹤海楼已然很近,没法掉头,少不得先过去了。 一下马,突然一个包袱兜头扔过来,立刻散了他一身的东西。细瞧,竟是些当归之类的药草。 紧接着,他的夫人沈氏已经冲了过来,不管不顾的同他在街上闹起来。 “好啊你,刘钰,看你做的好事!”沈氏提名喝道。 刘钰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是科举出身,早年家境贫寒,依靠老丈人家的关系发迹。是以妻子一直十分强势,偏又是个醋坛子,年轻时隔三差五就要管教他一番。 这几年脾气见好,可今日不知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直直地冲了过来。 “夫人有话回去讲吧。”刘钰恳求道:“给我留几分老脸,我好歹是这登州的父母官。” “做你的美梦。”沈氏啐道。他们结婚数年,可惜没有孩子,她不想刘钰纳妾,只去同宗中抱了一个孩子过来收养。一直都平静度日,今日一听到刘钰养了外室,怎会不急? 此时,叶异疏一行刚离鹤海楼越来越近。 柳烨正在和叶异疏说昨日之事。酒楼上的那个姑娘,用手帕撒完毒后,当即就赶出了登州城,出海去了。她暂时不能亲自追出去,只得派了别人,到沿海各处渡口发了告示,捉拿此女。 叶异疏颔首,撇开此事。 “王爷,还有一事……”柳烨少见的有点犹豫。 “你是想说蔓蔓?”叶异疏倒是直言。 昨日叶异疏离手帕虽近,蔓蔓却是唯一一个用手拿起来的。 可如今王爷中毒,蔓蔓却无事,怎能不惹人怀疑? “这人十分可疑,属下听王府的人说过她的来历,只觉得奇怪之处甚多。昨日,未必是巧合。”柳烨说道。 “她的事情,本王会处理。”叶异疏淡淡地说。 柳烨还想再说,已是听到前面吵嚷。 大家都走上前来,看着这一幕,蔓蔓发问:“这是在干吗?” “呃,府尹夫人在整治家风。”梅辰看着其他登州官员一脸尴尬,帮忙找补。 “喔。”蔓蔓点点头,看着浑身挂满药草的刘钰,有几分亲切。 “请王爷和各位大臣先去雅间坐着吧。”登州官员忙说。 叶异疏颔首,这官忙将他们一行人引到雅间,分了主次坐好。 柳烨和梅辰都往那个地方看着。叶异疏端坐在那,似是养神。 只有蔓蔓不理会,坐在那里拿了个风车,迎着窗外的秋风,转得呼啦呼啦的响。这是昨天跟着叶异疏他们上街,她看着好玩,梅辰给她买了一个,她拿到后喜欢的不得了。 吵了有小半个时辰,李飞羊过来说:“王爷,刘夫人要来拜见您。” “夫人,你莫气了。”刘钰做小伏低。 “那小贱人的房门我已经给砸了,待会一同过去,我要看看你搬了多少家私过去。”沈氏嚎道,脚下走得飞快。 “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刘钰一听见门都砸了,一脸愕然,回过神来忙又宽慰,沈氏不听。两人争吵了几个回合,沈氏还是不听。 “去就去!”刘钰终于怒道。 沈氏第一次看见刘钰同她发火,当即愣住了。为了壮声势,她求了叶异疏他们一同过去。 “王爷,求您过去主持公道!”沈氏跪地哭诉。 叶异疏没说话,冷眼看了下这夫妇二人吵架,看起来并不想插手的样子。 “夫妻聚散,有乡长族老裁断,本王岂能插手多管。”叶异疏婉拒。 “他在这登州一手遮天,那族老岂肯不给他几分颜面?”沈氏气得厉害,言语却不乱:“还望王爷费心半刻,帮民妇主持个公道。” 见状,王府长史在一旁说道:“朝廷官员,私娶外室。按律酌情降等革职,王爷何不随之一看,若证据确凿,正好处理了。若不是,也能给刘大人一个说法。” 姿态做足,叶异疏终于点头。一群人骑马上轿,向城西赶去。 要去的地方,恰好是昨日柳烨所提及的,不能进入的院子。 第19章 到了这间院子,一腔怒气的沈氏冲进了早已砸破的门,庭院中一美貌妇人在仆从的看押下坐着。 怒极的沈氏抄起一根棒子正要动手,看见那个妇人,反而愣住了。 那个妇人一直浅笑,款款地站起来,只是看着沈氏。她穿着素色衣衫,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妖媚之人。 沈氏嘴巴张合几次,方才说道:“妹妹。” 看到沈氏认出她,那个妇人嘴边的弧度弯得更大了一些。 在场诸人都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场面,明明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妇人上前扯住沈氏的衣袖,高高兴兴地比划了半天,看得出来不会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比划着交流了半天后,沈氏叹了口气,方才转身问刘钰:“你这是怎么回事?” 刘钰只是叹气,不欲答言。一旁的管家上来说:“夫人,两年前,您忽然晕倒过一次,您还记得吗?” 沈氏当即点了点头。 “当时找了大夫,并没看出疾病来。可后来您一直疼痛,是这位陈姑娘诊断,您头里生了一种病,很严重,需要吃上个两三年的药才好。”管家继续说道:“您细想想,当时有一天,您喝了一碗美容汤之后。就觉得头不痛了,对不对?” “原来那碗美容汤是治病的药。”沈氏显然回想了这件事情,有一日府里的丫头突然推荐给她一个美容汤的方子,说能活血养颜,改善气色,她一试见效果尚佳,就一直喝着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隐情,她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为什么不在城里找大夫?” “城里的药铺无一不是夫人娘家的产业,现在亲家公年纪大了,是舅爷当家。亲家老太爷许了不少铺子给夫人,只等百年之后就到了夫人手里,舅爷和您又不是亲兄妹。上次您掉下山,是谁下的手,老爷早就查清楚了。怎么还敢找铺子里的人过来?”管家说道。 “竟然是沈卓那个废物。我爹抬举他过继了他进门,没想到他为了家产,要把我害死。”沈氏怒骂娘家的过继兄弟,又问:“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老爷当然是怕惊了您,怒气伤身,耽误了医治啊。您一知道,必定是要打上门的。”管家显然是熟知主家的脾气。 沈氏下意识地要反驳,一眼看到陪她来打架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只好闭嘴。 管家又说:“陈姑娘感念您当时收留她的三个月,就自愿在这里,给您晒制药材。您看着院子里,这些簸箕上晾着的,可都是您平日里喝的美容汤。” 事发突然,又是一番转折,沈氏听了管家说完经过,不禁懵了。 这院落虽小,但内里收拾的极其精致,显然是主人上了心。里面晾晒了许多药草,甚是清幽,蔓蔓看他们吵架甚是无聊,早就开始逛了起来。 “这是什么?”蔓蔓指着一沓用白色石头垒成的小山,问道。 “这是扇贝壳,海边特有的,给我夫人入药的。”刘钰不想理自己夫人的家事,反而看着蔓蔓逛院子。 “好多啊,这里离海很近吗?”蔓蔓随手拿了片扇贝,更加惊奇地问。 “不远,二十里地之外就是海边。”刘钰说道:“若是姑娘想看,下官安排明天过去。” 蔓蔓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做主,何况原本计划今天回去,闻言只是笑笑,继续玩着贝壳。 另一旁,看着沈氏愣怔了好一会儿,柳烨问道:“那你们这姐姐妹妹的,是怎么一回事?” “回参将大人的话,那年我和夫人去登高望远,夫人不小心摔下了踩空,多亏了这位姑娘舍命相护,才没掉下去。她们二人义结金兰。打听了陈姑娘是被夫家驱逐,要返回娘家的,我就帮忙雇了车。谁知道她回娘家,娘家早就没有人了,因此只能回来了。赶上我夫人病症发作,她能医治,就给她置了一套院子,住在这里。”刘钰说道。 这么巧么。柳烨心下怀疑,但又找不出别的漏洞来。 沈氏没想到自己怀疑了这么多年的丈夫,竟然是这么一个为自己考虑的人,不由得心中又感动,又愧疚。 “那我们回去吧。”沈氏一脸温柔,同刚才那个砸门而入的泼妇判若两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刘钰却生气,拂袖没理她。 沈氏急忙上前拜见叶异疏说:“原是民妇误会了。这位妹妹,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故而义结金兰。如今是她为了我好,躲在这里救我,是我不知好歹。请王爷恕罪。” “事已查清,日后好生度日。”叶异疏好似毫不在意。这一局,是他错估了刘钰。 刘钰上前拜了一下叶异疏说:“王爷,下官先将家眷送回。鹤海楼的宴席还备着,请王爷在这里稍作休息后,前去赴宴。” 这个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告诉叶异疏一行人。你们在这里随便搜好了,我看你们能搜到出什么来。 刘钰带着自己的人全离开了。柳烨带人搜了一圈,果真一无所获,她和叶异疏摇了摇头。 难道这个院子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查清勾连外敌一案,无非是人证物证俱全,他们只知道一个模糊的人证,也没能找到实据,真的是一筹莫展。 一行人面面相觑,没有别的法子,每个人都心知这是被刘钰摆了一道,只好决定前往鹤海楼,却看到蔓蔓还在玩贝壳。 梅辰喊道:“回去啦。你这么喜欢这个,回头我们办完事,一起去海边玩啊。” 蔓蔓没理他,而是继续翻着贝壳,刚开始她觉得每一片贝壳很新奇,可上面好像是又什么痕迹。她隐隐觉得不对,就随意念了一遍法诀。结果发现贝壳堆中间,有一片闪着莹白色的光。看着柳烨他们好像在找东西,莫非是在找这个? 蔓蔓寻思,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前几天叶异疏对自己好像有点不满,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多做一点讨他欢心的事,一定是益处的!毕竟是有求于人呐! “你在找什么?”梅辰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蔓蔓掏出那个贝壳,说道:“你看这个,我觉得它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贝壳不都长这样吗。”梅辰说道:“这上面有什么?我都看不到啊。” 蔓蔓想这是个问题,就将贝壳举起来,说道:“你迎着光看。” 梅辰好不容易看见上面有一层很浅很浅的痕迹,隐隐发出光泽,他说:“咦,好像是有东西,就是看不清。” 听闻此言,柳烨过来看了一眼:“这么模糊,是海水的盐渍吧。” “下官家里是海边的,扇贝的黏液也是这种痕迹。可我曾经曾听说过一个法子,若是将黏液掺上一些东西,涂在贝壳上,那么就能以此传递情报。”李飞羊插口道,他是六品侍卫,故在柳烨面前自称下官。 “那你有法子看清这上面的字么。”柳烨问。 “这个,下官不知。”李飞羊解释道:“不同的黏液用的涂料不一样,显形的药水也是不一样的,我不敢擅自试验。因为一旦弄错,这些字就会消弭于无形。” 这的确是个问题,大家一筹莫展,生怕一时失误,毁了这个东西。 看见他们都没了法子,蔓蔓就问:“这里有笔么?我可以把他们大致描摹出来。” “你能看清楚?”柳烨问,寻思为什么这人眼神这么好,若是上次是巧合,再算上这次,简直都异于常人了。 蔓蔓谦虚道:“马马虎虎,大致能看清楚形状。”吸取上次的教训,她这次知道藏拙了。好在这些贝壳晾干之后,要么有盐渍,要么是黏液,能显出痕迹,让众人看到这并非无中生有。 梅辰马上从一间屋子里找出来笔墨,蔓蔓将贝壳放在桌上,拿着笔开始临摹起来。她这几个月跟着医书学画,依样画葫芦的功力迅速增长,是以将上面的痕迹临摹得十分迅速。只不过她拿笔描字虽然能做到一笔不落,却纯粹是画画的手法。写字讲究自上往下,从右往左,蔓蔓没这个讲究,画到哪个字,哪个字先出现在纸上,往往顺序上十分突兀。若是那日王府书吏好好地观察过蔓蔓写字章法,必然更加怀疑人生。 等到全画完了,梅辰才确认纸上原来是字,不禁惊叹。只不过这字,好像是种古体,不好辨认。 “上面写的什么?”柳烨问道。 “这个,呃。”梅辰迟疑地说:“像是一种古体字,我以前看钦天监有一口上古时候的鼎,和这上面的字差不多,想是一种字迹。” 看梅辰犹豫这个,柳烨等不得,直接问:“你认得么?” 梅辰惭愧摇头。 “那我们现在抓紧去找王府书吏辨认一下。”柳烨正要将纸卷起来带走,叶异疏伸手接了过来,一眼就看明白了纸上的字:“这是东瀛人的字迹。”他天资极佳,早年在学宫念书的时候,曾捎带着学习过周边各国的文字,是以认了出来。 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没想到蔓蔓歪打正着。 一听到东瀛人,顾不上礼数,柳烨急问:“上面写了什么?” “初二亥时百人,登州东岸会和。” 柳烨脸色微变:“今天晚上!” 第20章 此时离东瀛人晚上登岸还有两个时辰。 叶异疏掏出玉牌,递给柳烨说:“调兵在登州海岸,不用刘钰直属兵卒。”又吩咐李飞羊:“捉拿刘钰。去盯着登州其他官员,如有异动,当即格杀。” 两个人都去了,叶异疏看着发现重大情报的蔓蔓,没有说话。 蔓蔓怕他细问自己的眼神有多好,抢先问道:“这是怎么了?” “同她说吧。”叶异疏向梅辰说道。 “其实这次出来,我们不止是巡视登州的。”梅辰解释起来:“三个月前,王府的探子发现海边飘来了一具尸体,身上是东瀛人的打扮。我们以为是海贼起了内讧,却没有伤痕,因此不敢掉以轻心,于是细查,结果查到,登州府尹刘钰和东瀛人交集密切,甚至登州海边飘来过不止一具东瀛人尸体,都瞒之不报。所以,我们要看看这刘钰,到底是什么心思!” 蔓蔓提问:“东瀛人是什么人?你们和他有仇吗?” “三十年前,他们有人乘船上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因此,这次他们上岸,恐他们不安好心。我们应当小心防备。”梅辰一脸严肃。 蔓蔓想,你们人族怎么这么复杂。她出来是为了躲避道士,没想到在这边可能被东瀛人害死,真是没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刘钰可疑的?”事关性命,蔓蔓不由得关切了很多,开始问起来。 “我们王府精干人员甚多,查一可疑之人,并不为奇。”梅辰隐有几分自豪。 “厉害。”蔓蔓佩服地说,说完问了事情的关键:“那今天这刘夫人过来砸门,也是真的巧呢。如果不是她来砸门,我也不可能发现这份证据。”这一句,她在巧妙地提醒大家,在此事间帮上忙了。说完后,她期待地看着叶异疏。 叶异疏看着她,神色淡淡:“不是凑巧。” “什么?”蔓蔓惊问,继而反应过来,原来这都是叶异疏一手策划。 之前柳烨无法只好进入小院,叶异疏立刻想到找一个脾气暴戾的人过来,理直气壮地砸门。 巧的很,刘钰的夫人沈氏是个母老虎。叶异疏他们早已打听清楚这些人脉关系,就使了个法子,让这个不怎么到城西的沈氏,知道了刘钰有外宅这件事。沈氏一听说刘钰似有外室,当下又急又气,偏旁边有人撺掇她,若是刘钰不听话,可以和王爷告状,她一上头就来了。 叶异疏他们的计划,就是等着沈氏去这个宅院一闹,暴露这个线人,让对面的东瀛人知道这条线已经不安全了。那么,这条线一旦被废弃,他们再想恢复联系,就会派新人过来。一个没有头绪的新人过来联系,势必好发现些。何况,他们想去那个院子里瞧一瞧,到底有什么隐秘,防备这么森严。 蔓蔓虽然知道这是叶异疏策划,可轻易想不到后面这些曲折,只能敬佩而又有些畏惧地看着叶异疏。 此时已经开始调兵,刘钰给他们置办的院子已经不安全。权衡了一下,他们按原计划回了鹤海楼坐着。此处去海边不远,算是登州主城的边际,登高望远,可以看得见许多事情。而且,王府的侍卫早已经在此处排查过了。只是不知道刘钰什么时候就能得知,他们已经取得情报的事情。 一刻钟后,李飞羊派人回来:“禀王爷,刘钰跑了。刚才属下跟到府里,发现只有沈氏在家。” 刘钰果真是个非常狡猾的人,还没等叶异疏那边做出反应,就先跑了。 叶异疏就让李飞羊再去追,自己则命剩下的护卫,在鹤海楼四处布防。 柳烨拿着玉牌骑着快马,去了青州边际调了前哨卫所的百人过来,登州的驻兵因为刘钰的缘故,怕有奸细,不好调动。 一路人马不停歇的赶路,到了登岸地点,根据地势,柳烨布防完成,就等着东瀛人过来了。 冬月的夜晚,寒风吹着,又是在海边,更带了几分冷冽的水汽。他们趴在礁石上,一动不动,终于看见夜色中的海里,飘来几盏小灯,越来越近,显出船的形状。又过了一会儿,三艘小舟登岸,上来近百人。 柳烨看到时机合适,亲自带兵战斗,海岸地势崎岖,易守难攻,再加东瀛人没有看到刘钰过来迎接,心下防备。很快,因为两边人数相当,各自利用地形,趁着夜色,打了个胶着。 鹤海楼的雅间,都在等着柳烨的消息。 屋子里十分安静。 叶异疏淡然地坐在桌案前,信手拿起了棋子,开始下起棋来。屋里并不是没有别人,可连徒弟这么近,都要自己下棋,好像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处。 梅辰在那紧张地坐着,蔓蔓在那玩藤球。 这藤球都是这两日在登州的街上买的。蔓蔓攒了一袋子的小物件,随身带了几个最精巧的,出来玩,显然之前的冲突并没有影响到她。 她自己在滚藤球,藤球里面是一个小的贝珠,是用大块的贝壳磨制的。梅辰的紧张终于感染到了她,她看着气氛低沉,就想把藤球收起来,一不小心,反而落在地上。 落地的声音在这紧张地夜间十分明显,梅辰更是险些一下跳起来。 这藤球打了数个滚,动了叶异疏的面前,蔓蔓没好意思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异疏将它捡起来。 叶异疏捡起来看了下,又看着蔓蔓,不说话。 蔓蔓想这是要递给她,还是要我请罪的意思啊。可她还没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忽听得外面几声呼哨,王府近卫何舒,就是那天一箭射死狼的弓箭手,过来说道:“王爷,有一队人过来了。” 带着人过来的,赫然就是刚才那个哑女陈姑娘。 如今,她带着一队七人,穿着忍者的装束,拿着刀杀上了鹤海楼。她竟是东瀛武士,同时,她也是非常不好对付的忍者。 叶异疏看着梅辰和蔓蔓,问道:“怕么?” 梅辰单手握剑,说:“不怕。” 蔓蔓刚刚进入状态:“这不是下午的那个姑娘吗?” 叶异疏知道自己徒弟的武艺,对付几个普通武士没有问题,但这个忍者,须得防范,而蔓蔓,如果想让她活着,自己得多看顾下。 这一小队只有七人,半数都是忍者,比一般的武士厉害很多。但王府近卫也不是吃素的,没过多久,全部拿下。 这哑女被侍卫牢牢地按在地上,跪在叶异疏的面前。 “你们登岸是要图谋什么?”叶异疏问。 哑女脸上带血,只是冷冷地看着叶异疏,不说话。 知道这是块硬骨头,叶异疏平淡地说道:“你们是想用同一个法子,假扮我,对么?” 这话如一个炸雷一样,响彻在哑女耳边,哑女勃然变色。 刘钰的计划是令登岸的东瀛人,编入登州军备,从普通士兵做起,提拔军职,使之掌控登州兵力。 哑女潜回小院,发现叶异疏找到了写在贝壳上的密信,察觉了形势变动。她意识到事情已无挽回,只好拼死一搏,截杀叶异疏,抢夺他的身份,让手下的精干忍者假扮他。 要知道叶异疏对于缙朝来说,举足轻重,若是真能将这个身份攥进手里,何事不成? 看叶异疏不仅明白了原本的计划,连现在的计划都洞察于心,不亏是缙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睿亲王。哑女冷笑两声,说道:“既已知道,何不杀了我!” 此时,就连蔓蔓都不会惊讶她会说话了,只觉得人族真的好狡诈啊。 “杀你?”叶异疏表情似在嘲讽:“押送京城,看看你的旧相识可好?” 哑女心神巨震,没想到叶异疏竟然知道这么多隐秘的事情,她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间的一口血说:“我谁都不认识。” “是吗?”叶异疏不置可否,挥了挥手,命人关起来。 看着他俩打哑谜,蔓蔓和梅辰面面相觑。 当前上来几个人,正要上枷锁,将哑女押下去。 哑女突然沉下身子,挣脱了桎梏后,紧接着一个跃起,就要扑上去掐死离她最近的蔓蔓。 蔓蔓惊呆了,站在那里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在自己一尺远的地方停住了,慢慢地倒在地上。 看着哑女背后中了一只毛笔,正是叶异疏的手笔。放在这鹤海楼桌案上的毛笔都是预备着客人用的,虽是好东西,大多时候都是摆设。笔头凝在一起圆而锐利,终究只是毫毛,可叶异疏却能用此物伤人,足见腕力。 蔓蔓吓得连连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弓箭手何舒急忙命人把他拖出去,躬身道:“是属下疏忽了。” 叶异疏轻轻颔首,只是看着呆滞的蔓蔓。 蔓蔓实在吓得不轻,没敢说话。 此时柳烨已经回来了,急匆匆地跑上楼,仿佛是听说了什么消息。她看到地上有血,吃了一惊:“这个……” “无事。”叶异疏问道:“你胳膊怎么了?” 柳烨的左臂用碎布胡乱包扎了下,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她顾不上这个:“只是皮肉伤,王爷不必担心。此战杀敌六十六人,捉拿十三人,我方亡十人,伤十七人。属下听说刘钰不见了?” “李飞羊追出城了,你不必忧心。”叶异疏说:“蔓蔓,给柳参将看一下伤势。” “是。”蔓蔓急忙过来,好在自己这次带了葡萄叶还有伤药。这个伤药,是昨天逛街时,自己悄悄买的。 柳烨却说:“不必了,已经用过药了。” 蔓蔓也就不放在心上,退了回去。 这次登州府一案,只剩一个刘钰,还没捉住。叶异疏命人将刘钰的画像临摹,写了奏折,一同送往京城。等着京城那边的官员核准了,签发海捕文书,拿他归案。 料理清楚登州府之事,一群人骑马坐车按原路回了王府。 蔓蔓高兴地从王府前院,向后院走去,刚走到自己住处的分岔口,看见了忘忧。在登州的那几天,仿佛如世外一般,她乍回王府有些不适应。猛地一看见忘忧,抛之脑后的危险又重新提到眼前。 她忙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去,走过了假山掩映后,未看到忘忧追过来,不禁放下心来。不想脚下一滑,“扑通”掉到了一个大洞里面。 第21章 这洞深约一丈,里面不少树叶,蔓蔓掉下去发现,离自己半尺远的地方,是一根很长的钉子。 差点就毁容了,蔓蔓拍拍胸口。 “哎呀,蔓蔓姑娘!”有一个谄媚而又惊讶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蔓蔓一抬头,看见是她多了快半个月的忘忧,气道:“这里为什么有个大坑啊。” “我挖的啊!”忘忧得意地说道。 “你干嘛要在这里挖坑啊。”蔓蔓非常不解。 “贫道昨日卜卦,算到申时三刻正好有妖怪出没。是以,贫道在此布下陷阱和阵法,没想到蔓蔓姑娘经过。”忘忧丝毫不怀疑蔓蔓,反而有点愧疚。 居然算卦这么准,蔓蔓回过神来有点害怕,想着赶紧脱身:“我怎么上去啊。” 这坑很深,比蔓蔓高了不少,坑内壁很平滑,饶是蔓蔓身轻擅长攀爬,但没有借力的地方,对她来说依旧很困难。 忘忧显然并没有想过让妖怪爬上来,挖这个坑的时候,他打算让妖怪在他强大的阵法下,现出原型,再直接收进捉妖袋里面。 “稍等啊,蔓蔓姑娘,我去拿根绳子,再回来搭救你。”忘忧说道。 蔓蔓答应了,开始看着陷阱里的钉子,发起呆来。她从登州的一场阴谋里回来,觉得这世间奇怪的人和事情,都太多了,不由得细致了些。 她将坑底的枯叶扒开,发现这竟是一块钉子板,她挪起来一个角,看到下面满是符咒。前些天她在芙蓉苑听戏,听了一出人族和妖怪的戏码,其中有个道士带着摄魂钉去捉拿妖怪。 莫非,这个也是摄魂钉,还是加强过的? “噗噜”一声,蔓蔓发觉自己脸上嘴上都是土,她抬头看,竟然还有土埋下来,这下直接到了眼睛里面。 “喂!”蔓蔓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又是一铲子土下来,蔓蔓一声尖叫! “不对,里面为什么是个女的?”上面的人说道。 “不是说好是个男的么?”另一个人说。 “不会埋错了吧。” “快走,回去问问。” 莫名其妙,蔓蔓听着上面的人跑了,开始拍打着自己的衣服。 忘忧颠颠地拿着绳子回来,将一头绑在坑边的树上,另一头甩到土里,“蔓蔓姑娘,抓住绳子。” 蔓蔓抓住了绳子没用几下,就爬了上来。 “你脸上怎么这么多土?”忘忧说:“这得洗一洗啊。” “刚才有人来填土,差点被埋了。”蔓蔓神色凝重。 “填土?”忘忧满脸不可思议:“你这是得罪谁了吗,他们为什么想要趁机害死你?”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想害死我啊,我听他们说话,本来想填土埋一个男子,听到我出声,才跑了的。”蔓蔓边说边想,她一个葡萄妖,难道还怕被填土么! 忘忧张大了嘴巴,说道:“难道,他们是想害死我!” “有可能,而且,这阵子王爷他们出门,在后院住的男子,更少了吧?”蔓蔓不负责任地猜测,想起钉子板忍不住试探:“我看见下面有一个放满了钉子的菜板,这个是传说中的摄魂钉么?” 忘忧的嘴巴足以塞进去一个拳头:“钉板……我只放进去过符咒啊。” “啊?”蔓蔓惊奇:“那个竟然不是你放的?” “不对,就是我放的,就是摄魂钉,我刚才忘了。”忘忧忙给自己找场子。他知道事情不对,可他自恃为新一代的正道翘楚,法术高强的一位道长,怎能露怯? 这都能忘?蔓蔓将怀疑写在了脸上。 忘忧忙把蔓蔓支开:“我刚才路过看见王爷那边的人叫你,你快过去吧。” “可是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哎。”蔓蔓犹自纠结,第一次没有想从忘忧这里跑开。 忘忧继续说:“听说是论功行赏,去晚了就没了。” 论功行赏?蔓蔓很淡定:“什么是论功行赏?” “听说你们这次立了功劳,王爷要按照你们的功劳大小,赏给你们不同的东西。”忘忧讲解道:“你如果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可以趁着这个时机,尝试一下。” 特别想要的?蔓蔓一听,再顾不上这里,立马跑没影了。 忘忧在原地想了想,已经知道这王府上,还有谁能做这件事情,只有杜若兰了。 挖坑捉妖这件事情,要从前些天说起。 前一阵子,他一直在追查杜若兰是否是妖怪的证据,分别用了各种方法,绕着杜若兰的院子各种查探,引得众人侧目。在他努力的查探下,最终发现杜若兰的确不是妖怪,他决定同杜若兰道歉。 他去院门前求见杜若兰多次都被拒绝,只好让丫鬟转告,可丫鬟也不理睬他。 有一天,老贵太妃做了一个梦,梦见仙鹤飞来,就将忘忧叫过去,让他解说。忘忧口才一般,可是他的师父以前最擅长讲这种奇奇怪怪的故事。还特意指点过大户人家喜欢什么故事。忘忧依样画葫芦解说了一番,不想老贵太妃十分满意。 “这道法同佛法不同,但两相比较,各有各的妙法。”老贵太妃赞许道,从那天起,常拉着杜若兰和她一同听道法。 叶异疏留下忘忧,是顺手给杜若兰添堵。杜若兰是一个年少就开始耍弄心机的,怎么会干看着忘忧不停地在自己眼前晃,眼看着他得了老贵太妃的欢心,更是容不得了。 盘算了几日,这一日道法课说完,杜若兰亲自邀请忘忧去她的院子里坐一坐。 杜若兰一改以前的冷脸说道:“道长在王府中捉拿妖怪,夙夜辛劳,我作为王府的客人,也应当体谅才是。” “姑娘如果原谅小道,小道万分感激姑娘。”忘忧真诚地说。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毕竟你我都是一心为了王府好。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切莫再提了。”杜若兰大度的说。 “姑娘高义,小道感激不尽。姑娘若是想要什么像平安符,家宅安宁符啊,小道这里应有尽有。”忘忧说道。 “这个就不麻烦道长了。”杜若兰似是无意地问道:“道长,最近可有妖怪的行迹?” “这几日越发找不到线索。”忘忧把眉毛皱成了一团,说道:“唉,妖怪出现的时间太短暂了,留下的线索也少,我这边都快没有头绪了。” “最近听道长讲习经书,我平日在房中研读经史,倒是有一个主意。”杜若兰说道。 “请姑娘赐教。”忘忧说。 “既然没办法捉拿,道长何不仿照古法,在妖怪最可能出没的地方,设一二陷阱,布满符咒。这样,若是有妖怪经过,不就直接制住了么。”杜若兰一边思量着娓娓道来。 “好主意啊。”忘忧赞叹后提出疑问:“可若是王府的人不小心掉进去呢,府里人来人往的。” “我命管家给府中上下一干人等说清楚,避开就是。何况又不是每天都捉妖,现在趁着王爷他们都在外面,赶紧了结此事,不更好吗?”杜若兰说道。 “好!杜姑娘一席话真是让小道胜读十年道法。”忘忧非常感激:“我这就去把府中妖怪最喜欢的几个地方圈起来。” 忘忧喜滋滋地去忙,哪会想杜若兰说得好听,背地里却在里面放上钉板。 就等着找准时间,把忘忧推进去,埋好。就算是事发,府里的人都知道这陷阱是忘忧自己挖的,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忘忧不由得渗出冷汗,想着王府真是吓人。 可这等人,可怎样应对呢?忘忧深觉这是个难题。 蔓蔓刚跑出二门,立马有王爷身边的小厮喊道:“蔓蔓姑娘,可算过来了,王爷早就叫你了!” “来了来了。”蔓蔓连忙应道。一听说这次是论功行赏,她就忍不住激动,想着马上要得到去千年寒玉的机会了! 可是一路上,大家看她的表情都很奇怪,开门的小厮看了一眼,直接长大了嘴巴。 蔓蔓没顾上这些,只是匆忙地跑到书房里面。可人人都瞧见她头上插了三根草,两片树叶,脸上身上都有点土。 叶异疏看她这打扮,有点错愕,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是?” “道长捉妖,挖了个坑,我不小心掉进去了。”蔓蔓想起来忘记收拾了,开始掸袖子上的尘土。 “挖坑?”叶异疏平静地问道。 “对,他在陷阱里布满了符咒和钉子板,为了捉住妖怪。” 听起来又像是在瞎搞,叶异疏留神记在心里,预备回头处理。自从蔓蔓来了之后,府里的人经常奇奇怪怪的。 “此次论功行赏,你发现情报,非常关键,理应赏赐。”叶异疏说道。 蔓蔓开始期待了,她想,会不会是把玉牌给她呀。 “赏银一千两。”叶异疏说道。 嗯?银子?蔓蔓错愕了一下。她在府中一个月的月钱是二两银子,一年是二十四两,一千两需要攒多久呢。听起来是很大一笔钱。可是,她要银子干什么? “嫌少?”叶异疏看她脸色变幻,问道。 “挺多的。”蔓蔓很诚实:“王爷可不可以打个商量,换个别的?” “换什么?” “我想去那间有千年寒玉的屋子里待一会儿。”蔓蔓终于说了实话:“不过不需要很久,每天就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了,绝对不会弄坏它。”这阵子她和叶异疏的贴身侍卫都混熟了,听他们说王府珍奇极多,而王爷除了葡萄藤,从不将这些令人艳羡的珍宝放在心上。再者,这次自己立了功,借用一下大约可以吧。 “你如何得知这府上有千年寒玉?”叶异疏想她这次的话和醉话对上,更信了几分,可下一句,又不老实了。 “我一直觉得热,只有在那附近的时候不觉得。”蔓蔓说道:“我问了下府里的人,都说是千年寒玉。” “马上就要立冬了,你觉得热?”叶异疏奇道。 “我从小在很凉爽的地方长大,凉快惯了,所以觉得到处都热。哪怕是冬天,我也觉得热。”蔓蔓傻呵呵地笑。她知道这样不靠谱,可这次难得离寒玉这么近,奇怪一点算什么。成大妖者,不拘小节。反正自己到时候趴在千年寒玉上,叶异疏总不至于来看看自己,到底是真热假热。 “很凉爽?你是漠河人?”叶异疏跟着她信口胡扯。 “啊,对。”蔓蔓忙点头,她并不知道漠河在极北之地,但此时叶异疏说是哪里,就是那里。 叶异疏了然:“我想想。” 蔓蔓按捺不住的兴奋:“王爷这是答应我了么!” “嗯。”叶异疏想了一下:“你先回去,我待会使人给你送去。” 我直接拿回去不行么,玉牌不沉啊。蔓蔓有点疑惑:“我可以顺便带回去呀。” “先等等。”叶异疏故作玄妙地说:“论功行赏,不能草率。” 蔓蔓没敢多问,喜滋滋的回去了。 此时,从外面赶过来的李飞羊有点疑惑,于是问了王爷:“小的记得赵虎也是漠河人,一直说话有些口音,为什么和蔓蔓姑娘说话好不一样?” 漠河,居然还真信了。叶异疏有点怀疑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卫是不是太耿直了。 “可能官话学得好吧。”叶异疏随口说。 蔓蔓就坐在门口等,等到傍晚,管家娘子带着人送了她两个涂着桐油的大箱子,亲来送给她。 “这是王爷赏赐的,我给蔓蔓姑娘送过来,放在这地上可好。”管家娘子十分客气。 “放在那就好了,多谢大娘了。”蔓蔓急忙跑过来,寻思为什么玉牌要动用这样大的箱子。 第22章 等箱子放稳了,蔓蔓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码放满满的,竟然全是冰块。 “这个?”蔓蔓傻眼了,玉牌呢? “这是王府里所有的冰块了,比不上夏天,王府会常备一些。”看见蔓蔓的反应,管家娘子以为她是嫌少,连忙说道。 “多谢大娘了。”蔓蔓谢道,心里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说自己初冬怕冷呢,搞来这么多冰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冰块不停地散发出寒气,让本来就凉快的屋子更加寒冷了,好比是天气骤寒。蔓蔓是根葡萄,比不得长毛的猫狗抗寒,不禁打了个哆嗦。 饶是蔓蔓想法比较奇怪,与常人不同,都明白了这是王爷在捉弄她。 “啊呀。”蔓蔓崩溃地蜷起身子,坐在椅子上。 蔓蔓郁闷极了,皱着眉头坐在那里,等到冰化了一半,她索性开着窗子。此时,屋里和屋外分不出哪个更冷。 “怎么开着窗子不睡觉?”白苇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出没。他这次带着的酒葫芦倒和之前有些不同,上面挂了一个红色的绦子。 “咦?”蔓蔓看到他很激动,仿佛看到了亲人:“你来啦!” “对啊,好久没看见你,听说你和王爷去了登州。”白苇常年听王府墙角,消息灵通。 “道士非要薅我头发,我跑的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蔓蔓解释说。 “我看你开着窗子,就过来看看。”白苇走进去:“哇,好冷,冷得我都想冬眠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蔓蔓把叶异疏曲解了她的意思,故意送了她一堆冰块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她很难过:“我现在该怎么办呀!我能用的法子全都试过了,可是他一点都不心动的。” 白苇听着,分析了半天之前用过的伎俩,已然技穷,故而非常发愁。想了半天,他灵光乍现,说道:“我有一个法子。” 他掏出一面镜子,喊道:“小胡,小胡啊?”喊了约莫十几声,一阵淡黄色的雾气后,一个妙龄女子显出形来,这女子身着一身红色纱裙,头戴珠钗,唇红眼媚,自有一种别样风情。 “喊我干嘛?”这位胡姓女子问道,看到蔓蔓眼前一亮:“咦,这里还有位小妹妹啊。” “这个呢,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葡萄妖,蔓蔓。”白苇又和蔓蔓介绍道:“这个是我的朋友,原身是狐狸,叫做胡小八,在家里排行第八的。” “我现在叫胡亭亭,亭亭玉立的亭亭,不要老叫我之前的名字。”胡亭亭纠正道,走近蔓蔓两步:“妹妹好可爱哦。” 蔓蔓乖巧:“胡姐姐。” 胡亭亭亲热地上前抱了抱蔓蔓,有点喜欢:“好小一只。之前老白提起过你,我就好奇葡萄精是个什么样子。可惜王府现在,不好接近,就一直没过来。” 蔓蔓记得之前白苇说过,叶异疏他们搬进来后,妖怪们就很少靠近这里了。 白苇说道:“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她一个忙。” “什么忙,说吧。”胡亭亭倒是十分热心。 “蔓蔓现在七魄不全,本来我想让她借用此地的千年寒玉修养,可藏有千年寒玉的那间院子防守森严,进去需要一个玉牌。叶异疏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轻易糊弄不了。我们想了几个法子,都失败了。只好求青州最美貌的胡大仙你,过来帮忙。”白苇最后的这两句话,夸得让胡亭亭很满意。 “这个简单!男人都是好色的。”胡亭亭颇有经验地说道:“你听姐姐和你讲啊,要用你自己的美貌,把男人迷惑的神魂颠倒,这样,你想拿玉牌不就随便拿了么!你说是不是。” 蔓蔓点头觉得有道理。 “说起美色惑人这件事,就是姐姐我的专长了,只要你和我多学几招,什么男人都能拿下。”胡亭亭吹嘘道。 “你的出师任务完成了吗?”白苇疑惑地问:“我上次听你二姑说,还没有吧。”狐族每一个成年的狐狸,只要是立志修仙的,不论男女,都要去凡间迷惑一个人的心智,但胡亭亭成年好长时间了,依旧没有完成这个任务。今晚看她如此吹嘘,白苇忍不住质疑。 “你闭嘴,不要乱讲话。”胡亭亭不理他。 “那我该怎么做。”蔓蔓请教道。 “姐姐教你几招,瞧好了。”胡亭亭胸有成竹地说。 “好!”蔓蔓忙虚心受教。 “看着点儿。”胡亭亭手放在头发上,两手交替,慢慢地滑过头发,脸庞微侧,眼风流转,嘴唇微微上挑,做出一副明媚而又动人的样子。 “跟着做一遍,尤其要注意眼神。” 蔓蔓听到这个话,开始捻头发,捻完,眼角斜看,慢慢地翻出一个三白眼。如果说胡亭亭刚才的动作能倾倒一大片人,那么蔓蔓的动作,笨拙僵硬,就像刚入门的梨园学徒,表演一遍气得师父不给吃饭的那种。 胡亭亭倒是没生气,打量了一下,觉得可能蔓蔓太可爱了,过于风情可能不适合她,又想了一套动作,非常娇俏地教了一遍。 蔓蔓学着胡亭亭的动作,将托腮捂心口的俏皮样子勉强模仿了一遍。看着倒是可爱,就是太呆了。胡亭亭叹气,知道这不是一日之功,草木化作的葡萄妖永远比不上狐族天性惑人。她索性决定下一剂猛药,念出了一套法诀。 蔓蔓的眼神渐渐地变得魅惑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啊?”白苇惊疑。 “小妖怪悟性太差,还不如我直接用一道法诀,让她暂时掌握我们狐族的狐媚之术。”胡亭亭说道。 “这……也行吧。”白苇只好说,毕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胡亭亭仔细地看了一下蔓蔓,看见蔓蔓穿得衣服不甚好看,将她的衣服变幻了一下,方才说道:“去找王爷吧,迷晕他,拿到他的玉牌。” 蔓蔓听了话,靠着本能向叶异疏的院子走过去。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人阻拦她,不知道胡亭亭用了什么术法。 这晚上风凉,叶异疏夜晚无事,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他一贯到三更才睡觉,今晚同样不例外。他习惯一个人待在这里,连剪蜡添炭的小厮都不留一个。 他看了几页书,又想了下最近的一些朝堂之事。这次登州之事牵扯极多,甚至影响京中要员。他拟了折子禀了皇帝,他这个威仪日重的侄儿,行事一贯有章法,并不需要担心。 忙完这些朝堂之事,他的日子,就再无别的了。人人都以为他位高权重,内心定然十分畅快。其实,这些事情他都本不欲管。只是生在天家,不得不做。 他所求的,只是内心深处的那个愿望。如果,真的可以实现就好了。 突然,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 叶异疏警惕地抬起头,看着外面,原来是蔓蔓走了进来。 蔓蔓一步步地走近,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声音轻而媚:“王爷。”尾音撩人,像带了无数个小钩子,轻轻地蹭到别人的心上。 冷眼看着蔓蔓迷迷瞪瞪地走过来,叶异疏第一反应是,这是又喝醉了? “站住。”看着蔓蔓还有三尺就到了自己面前,立马喝住。 蔓蔓闻言真的站住了,穿了一身紫色纱裙,冷的两颊微红,颇有些俏丽,和下午从土里钻出来的那个,判若两人。此时,她正眼神惑人地看着对面。 “你来做什么?”叶异疏罕见地有几分迟疑。 “我想你了。”蔓蔓这声音甜甜的,那一瞬间有一丝熟悉,叶异疏跟着有点恍惚。被妖术操纵的蔓蔓看他没反应,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用更加妖媚的声音说:“你想蔓蔓了没?” 蔓蔓身负狐族的媚人之术,按道理来说,一般人族都能让她迷个七七八八。可惜,叶异疏心志坚定,哪是常人所比?就连胡亭亭本妖上场,都不一定迷得了叶异疏,更何况只是她施加在其他妖怪身上的妖术。 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叶异疏顿时清醒过来,他知道蔓蔓现在的确不同于往,好像是被人下了药。 可她身为医女,那份医术自己也是见识过的,这天下,谁能给她下药? “你这是怎么了?”叶异疏声音清冷,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疏离。 “怎么了?”听到叶异疏声音突然冰冷,蔓蔓声音迟钝而疑惑:“王爷不喜欢蔓蔓吗?” 在登州的最后一天,叶异疏对蔓蔓印象好了极多,可是最多就是将她看做一个不错的下属。毕竟,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才是自己一生所系。 “谁下的药?”他继而问道。 “下药?谁会给我下药。”蔓蔓的手在妖术的催动下,已经开始扯动叶异疏的外袍,但一直不得要领,好似给人挠痒痒。 叶异疏一直没有动,等她胡乱摸到领口,准备一扯而下的时候,按住了她的手。 听到屋里声音奇怪,房门大开,身为侍卫首领的李飞羊连同几位暗卫忙去看看,生怕出了什么要紧事情。他们像叠罗汉一般,接连出现在门口,看见蔓蔓缠在叶异疏身上,手伸进了衣领,好像是要干点什么。 他们愣住了,这是第一个在他们王爷屋中发现女人的夜晚,简直太震惊了。直到看着叶异疏冷眼看了过来,方才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李飞羊落在最后,非常善解人意的为二人关了门,在同僚们都用眼神赞他稳重的时候,他没留神摔了一小下。 蔓蔓没注意到有人过来,只看到叶异疏表情严肃,还以为叶异疏又生了自己气,不由委屈地说:“你怎么总是板着个脸,好凶啊。” 叶异疏闻言心中一震。 “你怎么总是板着个脸,好凶啊。”记忆深处的往事从脑海深处袭来,那个同样紫衣轻纱的女子颇有几分嫌弃地说着同一句话,面上却是笑意盈然的。 语气虽然不同,可记忆中的那张脸,同眼前这张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叶异疏看着慢慢靠近的嘴唇,好像是被迷惑住了,竟然无法移开。在将触未触之际,他余光看见蔓蔓腰间一条紫色的络子,上面的葡萄叶花纹,像极了当年的那条。 当年的那一条络子,混杂着令人绝望的血色,一瞬间胸口剧痛,叶异疏清醒了过来。他一向冷淡的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痛色。 第23章 好一会儿,叶异疏平复了呼吸,寒声问:“你这个,怎么得来的?”他的声音,竟然是有些颤抖的。 听到叶异疏的声音骤然变冷,蔓蔓的意识有了片刻的清明:“菱花姐姐给的。”她之前看菱花用饰物将衣服点缀得极其精致,因而让她帮忙制作了一些。 昨日下午,她满身是土的回到屋里,洗完澡后换过王府新发下来的冬衣。从登州带回来的物件中,挑了一个淡紫色的玉坠,又拿了个之前菱花为她做的葡萄络子,穿好了,戴在身上。 当时胡亭亭正是看到蔓蔓身上有个甚是精巧的葡萄络子,才将她的衣服变幻成了相衬的紫色,不想这些事情正好撞在叶异疏的心事。 听到这个回答,叶异疏方才彻底平静下来,渐渐心冷。 回思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又让他内心十分煎熬。 那妖术依旧在发挥着作用,听到附近没了声音,蔓蔓的脸逐渐凑了上来。 “醒醒。”叶异疏有几分不耐。 蔓蔓没有反应,唇越来越近,眼看就要亲了上去。 不得不说,叶异疏是个非常果断的人,他看见蔓蔓没完没了的困在这个迷药里,索性一手劈晕了她。蔓蔓动作一滞,直直地晕倒在自己怀里,脸上终于恢复到往日的天真烂漫。他想了想,把蔓蔓抱进耳房的床榻上,关门离开。 是夜,叶异疏在内院书房的葡萄藤下,枯坐了一夜。 他手中始终握着的,是一个褪了色的葡萄叶络子,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 北风萧瑟,可是那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回来过。 第二天,蔓蔓起床后,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仔细一看躺的地方不是自己的住处,当即吓了一跳,她清醒过来,回忆起了昨晚那些暧昧之事,脸色慢慢地红了起来。 “我昨晚,怎么做了这些事情呀。”蔓蔓后悔道,她身为妖怪,对男女之防不过尔尔,可她知道人族很在意这些事,这样一来无异于毁了一个人的清誉。可她身为妖怪,要活个千儿八百年,怎能对区区凡人负责。于是,她决定躲着叶异疏。 她胡乱整理了下衣服,趁着叶异疏不在,出了院子。李飞羊看着蔓蔓从叶异疏的院子走出来,嘴巴张了好大。 “不是你想的这样。”蔓蔓连忙解释。 回忆起昨晚那震惊的一幕,李飞羊哆嗦着说:“昨晚我都看见了。” “忘掉它!” 李飞羊眼睁睁地看着蔓蔓飞奔而去,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巴。回过头发现自己的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说:“去叫管家过来。” “是是。”李飞羊忙去了。 刚睡醒的刘管家正指挥小厮搬箱子,闻言忙颠颠地跑到了叶异疏这里。这一大清早的喊他,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刘管家有些紧张:“王爷。” “母妃那里有个叫菱花的丫头,是什么来历?”叶异疏说道。 “原是八九岁进宫的粗使丫头,娘娘昔日在宫中有个王嬷嬷,收了她做徒弟。那个王嬷嬷,针线上极好的,不知道王爷记不记得。”刘管家对于府上这些人,来历无一不知,自是娓娓道来。 叶异疏颔首,显然是想起了那个自小就认得的王嬷嬷。她还帮自己做过些精巧东西。葡萄叶的花样虽然少见,但菱花是她的徒弟,会做这些不足为奇。如此看来,那个葡萄络子的来历,竟是正常了许多。 “这个菱花,她和蔓蔓相熟么?” “熟悉的。”刘管家忙说:“蔓蔓姑娘和菱花有些投缘,听说常聚在一起玩耍。” “为她打架的那个?”叶异疏想起来蔓蔓上次打架,好像就是为了这个丫头。 “是。”刘管家勉强笑道。 叶异疏思忖片刻,吩咐说:“你回去吧。” 一开始听到自家王爷只是问问一个丫头的来历。刘管家自是疑惑,可后来问到蔓蔓,刘管家就觉得并没有那么奇怪了。毕竟前两日他奉命在深秋给蔓蔓准备那么多冰块,费尽心思。 在他看来,王爷对蔓蔓另眼相看,关心点其他也不奇怪。 既然没有了别的吩咐,偷眼瞧见王爷有些疲惫的样子,他不敢多说,忙退了出去。 很快,屋中只剩下叶异疏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蔓蔓急慌慌地回去,坐在屋子里,外衣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纠结再三,犹豫要不要和叶异疏道个歉,毕竟自己昨晚做了不太好的事情。可她又很畏惧叶异疏,在屋里转了十几圈之后,她决定出门看看。 走到半路上,正巧看见有两个穿着重铠的兵士跑了过去。蔓蔓突然想起来,那个兵士好像是守着千年寒玉的。之前听说他们换班是早上和下午。现在离他们换班晚了近一个时辰,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蔓蔓正想当做没有看到,却听到那两个卫兵在快要经过她的时候,开始说话。 “他们让我们现在去前院换刀,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一个时辰之后吗,用这么久吗?” “对,去的兄弟们很多……”声音渐渐远了。 一个时辰之后!蔓蔓眼睛亮了起来。 既然那个院落无人把守,不如过去看看。想到这里,她没费多少工夫,就走了过去,看到这个院子门口果真没有人。 机不可失,蔓蔓思索片刻,就走进了院子。和其它院子不同的是,这个院子里没有种葡萄藤,反而种了几棵绿油油的仙人掌,看着有几分亲切。想起当年和自己一同在戈壁滩山修炼的仙人掌朋友,不知道已经成精了没。等着她修完了七魄,一定要去看看这个朋友。 思绪在一瞬间飘了过去,蔓蔓打量这个一进的院子,径直向正房走去。她猜想像千年寒玉这等宝贝,一定在比较重要的房间里。而人族每座院子的正房,都被视作最珍贵的地方。 一路非常通畅,没有任何机关。因为没有钥匙,蔓蔓依旧打开窗子,熟练地翻了进去,她来到这王府,最擅长的就是翻墙了。一进去,果然在这屋中看到好大一块玉石。这玉石和平日里人们戴在身上的玉饰没有两样,通体翠绿,有半个人那么大。 蔓蔓比划了下玉石大小,无师自通地上去打坐。修炼讲究的是吸收天地精华,辅以天华地宝,增强修为。他们妖怪一族,天生精通此道。 大半个时辰后,蔓蔓方才睁开眼睛。令她困惑的是,这次打坐竟然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白苇之前说过的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难道第一次打坐都这样,还是说这千年寒玉效力不行?蔓蔓想哪个更靠近真相。 可是,门外的守卫就快回来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来不及多做疑惑,蔓蔓只得匆匆离去,临走前不忘仔细地关好了窗户。 可她没料到,在这段时间里,叶异疏一直站在外面,看着她。 看着蔓蔓爬上那块翠玉,叶异疏心想,原来不是她。若是她的话,怎么可能会认错千年寒玉呢,那毕竟是她当年自己,在西北发现的东西。 叶异疏本来亮起来的眼睛,最终彻底黯淡下来。一个悬着的心,在确定蔓蔓压根不是当年的葡萄妖怪之后,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由于那天晚上目睹这件事情的人过多,也实在是过于震惊,没多久,王府里的很多人都听见了风声。听到风声的人纷纷添油加醋,等到李飞羊开始阻拦,已经传出了数个版本。其中最离谱的,莫过于有人说,叶异疏曾经暗恋一个姑娘,结果那个姑娘嫁掉了,他就很伤心,一直独自一人。过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和心上人七分相像的女子,如今两个人恩爱万分,已经有了一对孩子了。 这件事,没用多久传入了老贵太妃的耳朵里。她虽不信有了孩子的传闻,还是喜滋滋地让人把叶异疏叫过去。 两人寒暄几句,老贵太妃迫不及待地问:“听说你最近收了一个丫头。” “没有的事。母妃听谁说的。”叶异疏刚端起茶,一口没喝,索性放下了。 “你管我听谁说的!难道我还不能在这府中,有那么一个半个的眼线?”老贵太妃拿出架子,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年不懂事,退你父皇给你定的亲也就罢了!都到现在了,每次和我说话,都哄我有一个心上人。如今既然能有个房里人照顾你,我也高兴。” “可这不是真的。”叶异疏忍不住说道。 “什么不是真的!”老贵太妃更加激动:“府里都快传遍了,你都没拦着,传到我耳朵里,就是假的了?你不用多说了。你把那丫头叫过来,我看看。” “可这……”叶异疏为难了,他和蔓蔓只是个误会,何必让王妃空欢喜呢?他恳求说:“您让孩儿先想想吧。” 看着儿子少有的说软话,老贵太妃就不逼迫他了,毕竟儿媳算是有影子了,她语重心长道:“我叫她过来,不过是想看看她的样貌品行。既是你第一个看上的姑娘,不拘怎样,做侧妃都使得。若是陛下不同意册封她,我就去求太后,也能给她求个封号来。” 叶异疏听着这话,知晓母亲为自己操劳半生,心下感动:“母妃不必操劳,儿子一切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老贵太妃话锋一转:“不过,侧妃是谁都随你。你既然有了侧妃,就得娶正妃。若兰等了你好几年,生生地等到十九岁了,她的同母胞弟,女儿都遍地跑了。前几日我看见表妹写信给我话家常,何尝不明白她是惦记着这个小女儿。我这一颗心呀,觉得怪对不住人家的……” “母妃将她送回去吧。”叶异疏仍旧拒绝:“儿子不会娶她。” “犟嘴!”老贵太妃看他总是这样拒绝,掏出帕子就开始抹眼泪:“你这可让我操心到什么时候去,她哪里不好?先皇不在了,你的婚事我不操心,谁操心?巴巴的给你挑个媳妇,你总是不同意。” 这么多年,老贵太妃执意要将杜若兰娶进王府,这个念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已然动摇不得。看她又开始哭,叶异疏觉得无奈,旁边的大丫头思茶忙朝他使眼色,叶异疏行了一礼就出去了,让这些丫头安慰老贵太妃。 看来最近府上议论纷纷,叶异疏想了半天,决定了解此事。他踱步去了蔓蔓所在的药房,看着在那筛药的蔓蔓,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这个药房。如此了结,倒也合适。他轻咳了一声。 蔓蔓躲了他好几天了,这几天一直蹲在药房里忙碌。此时看到他过来,低着头慢慢地行了一礼,等着叶异疏说出调戏他的惩罚。 “你搬出府里吧。”叶异疏轻声说道。 “啊?” 第24章 蔓蔓吃了一惊,万没想到是这个惩罚。她自化形以来,目的就是在王府中取得信任,能去千年寒玉那里修补七魄。现在突然让她走,不免空落落的。 “我以后不来打扰你了。”蔓蔓立刻上前几步恳求道:“上次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 “你若是还想做医女,我给你写一封荐书,你去京城里,哪一家都行。你是我荐去的人,不会有人为难你。”叶异疏无视蔓蔓的恳求,继续说道:“你若是不想做医女,我给你的银钱,足够你买一座院子,雇几个小丫头,过一辈子。府里的人问你,就说你回乡去了。” 看他这样的坚决,蔓蔓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及腰的长发,委委屈屈地说:“好,那我走。我明天再走可以吗?” “不必如此匆忙,”叶异疏说得很慢,好像十分吃力:“再过几日就是十七,宜出行,你可以那天离开。” 五天之后?蔓蔓看着叶异疏的眼睛没半分神采,惊讶之余只好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三位妖精齐聚蔓蔓的屋子里。 “怎么了,我看你一天都没回来,是成功了吗?”胡亭亭期待地问道。他们那天出完主意等了一会儿,见蔓蔓没回来,以为是成功了,就回到族里忙活去了。 “失败了。”蔓蔓闷闷地说。 “没事,我们再想个别的招。”胡亭亭安慰说:“以我们三个的才智,对付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可是,他要让我出府去。”蔓蔓仍旧有些茫然,叶异疏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以前虽然和人疏离,但不是这样的落寞。 “为什么啊,他眼神不好?”胡亭亭心想,蔓蔓这样一个娇俏的女孩子,还是自己亲自施术,居然迷不住他,这人太没品位了吧!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是变了。”蔓蔓纠结了半天,还是说不清楚。 “那你先来我家这里吧,我让家里人打听一下,附近还有哪里有法器,能有千年寒玉一般的功效。”胡亭亭出主意说。 “这样可以吗?”蔓蔓问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当然可以了,我家平日里只有我一个人,正好缺人陪我玩。”胡亭亭说话飞快,然后拍了拍白苇的肩膀:“你觉得呢,老白。” “行,我来打听。”一直没说话的白苇连忙答应。 三人商议定,蔓蔓准备明天开始收拾东西,等十七那天,到城外往西四十里的城隍庙,等着胡亭亭来接。白苇去打听哪里有天华地宝,最好是近一些的。 商量完就各自去准备了。 收拾了两天,这日清晨,蔓蔓起床后,打算去药房收拾东西,以后就要离开了,把自己仅有的几样东西从那里收拾回来。 “蔓蔓姑娘!” 听到声音,蔓蔓心在心情复杂,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忘忧。 “我刚才用罗盘占卜,找到了妖精的气息。”忘忧颠颠地赶上来。 “在哪?”蔓蔓有点不太自然地问道。 “就在这后院,我正在找,我刚发现,”忘忧大喘气了一下:“这个妖气,就在蔓蔓姑娘你的身上!” 又来,蔓蔓虚弱地说:“怎么可能呢。” “真是太嚣张了!就连你这等纯阳体质,这群妖怪都丝毫不惧,不靠谱啊!”忘忧补充说道。 原来依旧不是自己。蔓蔓放下心来,开始和忘忧闲聊:“可能只是过路的妖怪吧。妖怪总不能全都是坏的啊。” “妖怪怎么会有好的?都是挖人心肝的。”忘忧正准备长篇大论,突然盯着蔓蔓的胳膊:“天啊,蔓蔓姑娘,你身上有一根狐狸毛。” 蔓蔓看着一根灰发正粘在自己衣服上。这根毛发,是胡亭亭的头发,她恰巧长了一小撮灰发,是以非常好认。 按理说那天蔓蔓收拾完屋子,不应该再有这个了。她转了下眼睛,想起叶异疏的法子,说道:“咦,那墙上是什么?” 忘忧果然转头看墙头,边看边说:“没有东西啊。” 蔓蔓趁机将毛发收起来:“我没睡好,眼花看错了。” “唉。”忘忧已经忘记毛发这回事,叹气说:“蔓蔓姑娘休息不好,已经是被妖怪缠着的实证了。” “那该怎么办?”蔓蔓顺嘴问道。 “我决定用我师父教我的符咒,做成一个天罡镇妖大法,让妖怪无处遁形,收入我的收妖袋中。”忘忧说:“到时候姑娘就站在阵眼,接纳天地至阳之气,包管驱邪的。” 听闻此言,蔓蔓想,也许离开王府并不是一件坏事。 “道长什么时候施法?”蔓蔓问道。 “后天,那天时间正合适。”忘忧掐算道。 “行,到时候我一定来。”蔓蔓一脸认真地答应。 “好嘞。”忘忧放心离开。 事不宜迟,蔓蔓决定明天就离开王府。 各处事情都处理到一个节点,前院的书房里,叶异疏难得一个人白天坐在屋里,想着事情。 等送走蔓蔓,后面那个人就是杜若兰。等到明年,她就是再想过来都不成。这代的忠勇伯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可能再将女儿的婚事一直拖下去。就算是母妃想强留,也不好做了。明年,王府里就是一片清净。 如果她不会再次出现,那他只能独自在这里,了此残生。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结果,不该抱有幻想。 “王爷,陛下有赏赐了许多礼品。”王府长史来汇报府内事务。 “按之前来办就是。”叶异疏说道。 “谢恩的折子下官已经拟了。待王爷过目。只不过……”长史有点犹豫。 叶异疏看他一眼:“怎么了?” 长史说道:“这次礼单,有许多年轻女子的衣料和首饰。”之前皇帝赏赐东西,无非是赏给王爷的刀枪剑戟到兵书孤本,给老贵太妃的珍奇之物,可以直接分掉。可是,从没给过如此鲜艳的布料,令人迷惑。 叶异疏觉得头疼,不知道自己的府里,到底传出了怎样的风声,让皇帝都知道了。 “收入库房吧。”叶异疏说道,他并不想细想。 王府长史答应了,自去料理。 赵虎跑了过来,抱拳说:“王爷,小人有一事定要禀告王爷。” 叶异疏没什么心情,问道:“何事。” “府上的那个医女,她是妖怪啊!”赵虎声音颤抖,整个人陷入到了非常恐惧的状态里面,不知道是回忆起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什么?”叶异疏豁然站起,好久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赵虎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他算是跟了叶异疏快十年的侍卫,还是第一次看见叶异疏这样失态。诚然王府中有一个活的妖怪,而且还混成了医女,的确使人震惊。但王爷这幅样子,却不单是震惊,面上竟是痛悔之色。 “王爷?”赵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下。 叶异疏回过神来,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细细讲来,一个细节都不许漏掉。”前面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后面才顺畅起来。 赵虎忙回忆起了那个中秋之夜,在他收拾茶具的时候,看见葡萄藤那边忽然一阵雾气弥漫,靠近一瞧,竟然看见一个身穿紫衣的妖怪,从葡萄藤上长了出来。 “中秋之事,为何今日才来禀我?”叶异疏面色冷峻。 “属下今天做了个梦,方才想起来。”赵虎并不知道这其中缘故,心中也是茫然。当日白苇用了法术令他失忆,原是遮盖了此处的记忆。但这几个月,新来的道长忘忧,因捉妖没有头绪,在府内各处洒过了无数遍符水。算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不知怎的就解了白苇的这个法术。 叶异疏听了,就命他回去,不可对外人多言。心中实在等不得,不及吩咐下属,自己快步走到了蔓蔓平日在的药房。 此时药房大门紧闭,哪还有人在这? 叶异疏回头看到了刚刚赶上来的何舒,急忙问道:“蔓蔓呢?” “王爷,蔓蔓姑娘她,已经快要出城了。”何舒说道。 “不是大后天么?”这是叶异疏和忘忧问过的黄道吉日。 “蔓蔓姑娘说黄道吉日不重要,她老家不讲究这个。” 叶异疏愣了一下,说:“命人封锁城门,你去带人追回来,务必要快。” “是!” 看着众人行动起来,叶异疏又道:“牵匹马来。” 自从听到叶异疏让她离开府邸,蔓蔓选择认命,感叹了自己一会儿妖生坎坷,就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继而听到忘忧要和她捉妖,立刻决定出发了,半点不敢耽误。她倒没有通知胡亭亭,只是早过去两天,不必打乱他人计划。 这阵子存下的银子还有许多,听说用不了这些,在路上还可能被人打劫,她就没带多少,只是带上了一些雇马车的钱。 刚出门,王府里的人听说蔓蔓要回乡离开王府了,齐齐抹泪。厨房胡大娘给她准备了不少干粮,预备她路上吃,王大叔送了她几个精致的葡萄木雕留作纪念,管家更是一大早就去给她雇了一辆车。 告别到一个段落,梅辰拿着个盒子走了过来:“你打开。” 蔓蔓依言打开看了,里面竟然是一个簪子。 “送我的?” “对。”梅辰点点头,一脸神秘地问:“你看,它是不是很不值钱?” 蔓蔓寻思这我哪知道,拿起来细瞧式样普通,倒真是有点粗糙,大约真的不值钱。她倒不会怀疑梅辰故意挑不好的东西送她,坦然地点了点头。 “嗯,这就对了。”梅辰满意道:“这个是我去年出门的时候,一个铁匠师父卖给我的。你看这个簪子最上面,是一个小小的按钮,你一按,这簪子头上就会沁出麻药。如今你出远门,正巧适合你用。” “这个,你是让我用来扎人吗?”蔓蔓明白了。 “对,你在外面遇上危险,就用这个。平日里戴在头上,不值几个钱,没人会特意过来抢它。”梅辰嘱咐完,又教了换麻药的一些方法。 “谢谢你送我这个。”蔓蔓喜笑颜开,虽然她要去的地方并不远,但这份心让她感动。 梅辰看着她,最后只说了一句保重,就走开了。他在心中待蔓蔓是好朋友,但师父既然说她是要回乡,也没什么好阻拦的。 梅辰去练早课去了,紧接着,菱花背了一个极大的包袱赶过来,缓了两口气方才说道:“蔓蔓,送你的。” “这么大一个包袱?”蔓蔓惊奇道。 “马上就要冬天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能用得上的,从护腕到护膝我全都给你做了一份,本来打算过几天送你的。”菱花语气温柔,可是说到最后眼圈却是红了:“为什么突然要走?” “我就是,嗯,打算回乡。”蔓蔓用着叶异疏为她准备的理由。 “王爷……他太过分了。”菱花听了最近的一些传言,本想骂叶异疏始乱终弃,又怕蔓蔓更加伤心,才换了别的词句。 “其实,也不怪他。”蔓蔓说道,她正想继续替叶异疏说几句话,可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很快都靠近了过来,只好安慰菱花:“你放心。” 一群人将她从辰时一刻欢送到巳时三刻,送的东西将雇来的马车塞了个满的,方才出发。 蔓蔓觉得十分伤感,鼻子酸酸的。一想到王府居住的日子,能认识这么多好人,又不觉得遗憾。终于还是带着不舍,坐着马车走了。今日城内开市,甚是拥挤,马夫悠哉地赶着马车走了半天,眼看着就要出了城门。 第25章 想起上次出城门,是和叶异疏他们一起,这次,只有自己,心里越发觉得凄凉了。她翻了下自己手中的包袱,吃了几口香脆可口的干粮,拿出梅辰所送的簪子,想到在王府的短短数天,还是认识了这么多好人的,心下又是一阵感动。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蔓蔓顺手将簪子别在头上,甩了甩脑袋,小声道:“我是要做大妖的人,不许想这些凡人了。” 待到出城后,马车逐渐地加快了速度,向着城西奔去。按照往常来说,不用傍晚,就能到城隍庙了。 到了中途,马车夫说:“姑娘,我去那边打个水,你下来喝么?” 想是附近有一茶水摊,蔓蔓去登州的时候也算是见识过,这样冷的天,实在懒得下去:“不了,大叔,你自己去就好了。” “好嘞。”马车夫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虽是午后,天气算不上暖和了,蔓蔓坐在马车里懒得动。可是好久都没有人回来。 就在蔓蔓等不及想要下马车去找人的时候,脚步声渐渐地近了,侧耳一听,脚步声又消失了。 蔓蔓喊道:“大叔,大叔?” 外面并没有人回应她。 “人呢。”蔓蔓自言自语道,她掀开车帘子,发现马车夫趴在不远处的地上,旁边的枯草上洒落一片鲜血。 蔓蔓一惊,正要跳下马车,一把刀从右边出现,逼近了她的脖子,拿刀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喝道:“回去,不许乱动。” “你是谁?”蔓蔓强自镇定道。 “呵?你问老子我是谁?”这大汉一脸调笑,吓得蔓蔓往后一缩。 “你不要过来啊。”蔓蔓惊慌道,声音有点尖锐。 大汉连忙威胁:“小点声!再喊小心我……” 马车左边走来了另一个人,一个手刀劈晕了蔓蔓。 “费这么多事。”来人说话阴鸷:“把她带回山庄。” “是是。”大汉立马答应,开始赶车。 外面黑漆漆的,是个无星之夜。 等到蔓蔓醒了,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马车里了。眼被布条蒙着,嘴里塞着团布,手脚被粗麻绳绑着,她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她奋力回转了头,却是移动困难,忽听到外面的大汉吼道:“别白费力气了,安生躺着吧。” 蔓蔓无奈,此刻口不能言,目不视物,马车外只有一个心狠的大汉,或许还有别人。总之情况很危险,容不得她做主。 山路颠簸,就这样熬了好久,终于在即将失去意识前,感到马车不再颠簸了。正朦朦胧胧地思索着,蔓蔓听到了别的声音。 “不要解她的绳子,单独关起来。”这是之前那个阴鸷的声音,显然是大汉的领头人:“不过她就这么晕着,死不了吧?” “就是山路颠簸,晕了,待会就好了。”大汉不在意,随意地拽着两根绳结,将蔓蔓提进了一间单独的屋子,扔到了地上。 屋子里很黑,蔓蔓缓过力气,感觉外面有人走来走去,像是有人守夜。被捆了这么长时间,她感觉全身无力,眼睛睁不太开。奋力挣扎了几下后,眼前事物随着这个动作,变得渐渐清楚了一些。 好疼啊。她一直禁不住疼,现在被人捆着,都没法轻揉一下刚才摔痛的地方。她龇牙咧嘴了半天,才忍住了这波疼痛。 门突然被推开了,有人端着一个茶盘进来,将盘子上的饼和一碗水放在了炕边,说道:“你的饭,待会记得爬过来吃。” 看着离自己三尺远的饭食,蔓蔓问道:“我的手捆着怎么吃啊?” “简单。”来人还是下午捆蔓蔓上山的大汉,颇有些直肠子:“见过哈巴狗儿吃饭吧,低低头,不需要手。” 蔓蔓无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好歹是个化了人形的妖怪。 “怎么,够不着么。”大汉不明白蔓蔓是在生气,只以为是够不着吃的着急。他便蹲下来,照着蔓蔓的身高比了一下,脖子的确是比炕沿高的,就很得意于自己的主意:“过来试试,可以的。” “难道你想要老子喂你?老子从来没有喂过别人东西。”大汉看万万没动,继续喊道。 “不用了,我自己吃。”蔓蔓闷闷说道,依旧一动不动。 蔓蔓到底没有凑过来,大汉多少有点不耐烦:“我们又不是害你性命的,饭里没毒,还指望着你给有头脸的人看病呢。” “给谁看病?”蔓蔓问道。 意识到自己泄露的多了,大汉威胁道:“到时候好生看病。看好了人人有赏,看不好,你的小命交代在那里!快吃吧,没人给你喂饭。”说完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不知道是这是谁要绑架自己。 不过,竟然要逼她去给大人物看病。若是看得好,绑架自己的人就能得到赏赐,看不好只有自己就会完蛋?凭什么呢? 蔓蔓细细思索了此事,心里下了一个决定,跑路吧。 以前在王府里,遇事还能找白苇他们帮忙。但召唤本来就是一种法术,之前她凭借着原形的一些妖力,才能召唤到和王府颇有渊源的白苇。 如今,却是不能召唤别人,只能依靠她自己。 此时,她的双手双脚被缚,打量了半天,旁边正巧有一个四方的桌子腿。蔓蔓费劲挪了过去, 开始磨这块绳子。听说人族有铁杵磨成针的说法,那她下定决心,一定可以把绳子磨破。可惜事与愿违,磨了好长时间,绳子都没有什么损耗。 此计不成,再换别的。蔓蔓想了又想,横躺在地上的她将双腿弯折到腰间,双手用力向下,触摸到了绳结,开始解了起来。如此做需要肢体非常地柔韧,可巧她的葡萄藤原以攀援见长,是以轻松地做了出来。在她的努力拉扯下,死结终于扯开了。 终于能够自由站起来的她,挪到了炕上的油灯那里,背对着的双手慢慢靠近绳结,在被火焰燎了两次手后,终于把绳子对准了油灯。闻到一股焦糊味后,蔓蔓急忙原地打了个滚,碾灭了衣袖上的火,绳子松散下来,她看着手腕微红,好在没有伤得严重,但也顾不得找凉水冲冲,快些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蔓蔓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万幸这支簪子并不扎眼。那些人并不谋财,没有人夺取这根簪子。此时正好可以用它防身。听到附近毫无动静,她慢慢地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贴着墙逃离。 这是个山上,子时前后又黑又暗,只能听到几间亮着灯的屋子里,不断地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来。 蔓蔓凭借着直觉,选定了一条路。在房屋外几个转身后,她看到要过去的那个地方,蹲着一个人。 完了,有人守夜。 蔓蔓猫着腰,将自己的身形藏在屋影下面,等待着时机。 过了半盏茶的样子,另外有人哼着小曲儿过来了。 “喂,你怎么走过去了,换班啊!”守夜这人喊道。 “我去拿几坛酒再回来。” “拿什么酒,抓紧来替兄弟,耽误了我今晚发财。”守夜这人听了一晚上别人赌牌,心中发痒。 “嘿嘿,老哥,待会送你一坛,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瑟瑟北风下,蔓蔓手脚都快冻僵了,木然地看着那个新来的守夜者,美美地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那个守夜者贪恋这酒舒缓经脉的感觉,又喝了一口,靠到在屋墙外边。 这是个好时机。蔓蔓轻手轻脚地凑过去,一簪子将人插晕,守夜人慢慢地躺倒在地。 蔓蔓朝着原定的方向走去,这山不高却险,道路错综复杂。好在是冬天,没有蛇蚁蚊虫之扰,她走的倒不算害怕。沿着下山的路径走了许久,还是看不见山脚。 夜深而风紧,走的人心慌。如果能看到火光就好了,蔓蔓心中叹气,不想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 蔓蔓一个闪身躲在路旁边的树后。想是因为半夜,没有月色,赶路的人骑马骑得很慢,夜间又是分外空寂,马蹄声响了很久,才看见有火光飘移过来。 正当这马要经过蔓蔓的时候,好巧不巧,“哗”的一声,蔓蔓脚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头,滚落了下来,正好砸在路人的前面。 “什么人?”马蹄声倏然停止,一个浑厚的男声问道。 蔓蔓没有出声,屏气凝息,心中默默祈祷。 又是一声,那人拔出刀来,向这边走来。 蔓蔓知道事情不好,忙借着向山林的方向跑去,希望借复杂的山林,掩盖自己的踪迹。 后面那人追杀过来,他身手显然比蔓蔓好了太多,因在夜间,山路崎岖,他不敢托大,探清了路才跑。就这样,两人竟是跑了个旗鼓相当。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缩小了距离,眼看着就要追到了蔓蔓。 听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蔓蔓心慌急了,只知道向前跑去,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突然间一个绊倒,跌倒在陡坡上,“咕噜噜”向下滚去,下面不巧就是山崖。 那人是惯常来这座山上的,追到一半,感到已近下坡路,那不远处可能是悬崖,急忙停住了步伐。 不辨路径的蔓蔓从悬崖上摔落下去,山上的人没听见半点声响,眼见是没了活路,不由得心中后怕。 依旧是没有月色的夜晚,这人转身回去,骑了马继续上山,准备问问店家,这深更半夜,是哪里来的姑娘在这山上乱跑。 第26章 自从听到蔓蔓走了,门房说马车向着城西去了,叶异疏骑马向城西赶去。可是出了城跑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发现蔓蔓在哪里。 “带一队人分散去林里寻。”叶异疏吩咐完李飞羊,又向何舒道:“回城中一趟,看她是不是走了别的路径。” 两个人听着都去了。叶异疏自己放心不下,继续向西边官道走去,走了大约两刻钟,他敏锐地看见了路边枯草的血迹,心下一沉。 按着血迹蹭在地上的走向,叶异疏心中明白受伤的人去了哪里。李飞羊在不远处跟了过来,他也是从沙场里一路过来的,自然清楚其中关窍。两个人走到一个大坑,看见下面是一个粗布烂衫的男子趴在下面,李飞羊急忙下去,看明了情况说道:“王爷,这人死了。看上去是被人用刀杀了后,扔在下面的。” 叶异疏皱眉,青州一向民风淳朴,虽说不至于夜不闭户,然而这样的凶案十分少见。他吩咐说:“命衙门的人过来处理。”此时他实在顾不上别的,如果坑里的人要是活着,自当尽力救治,可死了,也只得如此。 正想按原路查找蔓蔓行去的痕迹,旁边一常年站在前院的侍卫却说道:“我认得这衣服。他是刘管家给蔓蔓姑娘雇的车夫。” 一句话,让现场紧张的氛围,更加紧绷了。 “可看清了?”叶异疏盯着侍卫问。 “小人不会记错。”侍卫被这眼神一寒,心下害怕。 天色有些暗了,林间的北风向来比外面烈些,吹得每个人都沾满了寒气。 这下等不及衙门的人赶过来,叶异疏直接令王府精干人员在附近寻找线索。 王府的这群人着实是很有才干,昨日这条路上经过的人和事,没用半个时辰,全都打听了一遍。 其间问到了一个茶摊,打听得的确有这个车夫经过。 又循着这个线索,几个人打听得马车去的方向,最后知道蔓蔓被人掳掠到了一座山上。 这山曾经驻扎着一伙土匪,大约三年前,叶异疏派人缴了这土匪的老窝。后来,风传有一商贾喜欢山中景色,盖了座山庄在上面。 这山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也没什么闻名于天下的美景。居然自称是为了景色,特意在这么高的山上建宅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的商贾。 叶异疏先派了个探子上山,探子在上面查探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蔓蔓。实在是等不得,叶异疏索性带着人马上了山,正好将山上正在赌钱的人都抓了起来。 缙朝禁止官员及官家子弟赌钱,这里有不少世家子弟躲在上面,看着叶异疏亲自过来抓捕他们,脸色都差极了。有人伤心回去丢了乌纱帽,有人担心回家要挨父母一顿毒打。 叶异疏懒得理这群纨绔,让王府长史处理这些事情,自己去看审问。 “昨天可有个姑娘在这?”李飞羊将客栈的一干人等,拘在马棚里,审问这里的管事。 这里管事虽是见过一番风浪的,可看见这个功名在外的大将军站在面前,心中还是战战:“小人并未瞧见。” “那就是你这黑店藏了人?”李飞羊喝问道。 “小的这是赌场不是黑店啊。”管事忙说:“冤枉啊大人。” “你若晓事,据实招来。否则谁都保不了你。”叶异疏语气没什么波澜,可听到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那管事不敢犹豫,立刻说道:“小人这里虽是赌场,也接一些住店的生意。来往有江湖上的人,不方便住在城中,就住在西边的那几间房。昨日住了一伙人,不清楚来历,倒是带了个姑娘。只是今日早上,倒没看见。” “你如何得知那姑娘没有离开?” 管事有几分不好意思:“那群人来历不明,一进店我就看着他们。连那几个人什么时候去过茅厕,我都有看过。” 既然是这样,蔓蔓必定还藏在山上。除了负责看押店中人的侍卫,叶异疏命其他人全都在山上搜寻。 “王爷,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刚才趁我们审问的时候逃跑。”才刚出发,就有人来报,手上押着一个穿灰棉布的老汉过来。 “小人只是厨房烧柴火的啊。”老汉声音颤抖。 “那你跑什么?”像这类烧火的,本没什么罪过,卖力的地方虽是家赌坊黑店,最多训斥一顿就算了。可他居然是第一个逃跑,叶异疏心下怀疑。 “那个姑娘,她掉到山下了。”老汉发起抖来,最终没忍住说了实话。 “说细一点。”李飞羊看自己主子愣住了,忙跟着逼问。 “这边常来的贾老六昨日听人说,有个外来客追一个姑娘,结果跑过了路,将那姑娘赶到了崖底下。还是吃酒的时候说的。”老汉带着颤音,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到了:“我没有去上告衙门,知情不报,大人赎罪啊。” “悬崖在哪儿?”叶异疏眼睛都有些红了。 那大汉被这气场震慑住了,还是旁边管事鼓起勇气指了路。叶异疏再也顾不上别的,往那边走去。 一路上,山路陡峭,虽是缓坡,却有乱石遍地,枯藤横蔓,走起来甚是费力,叶异疏却浑然不觉。他一心只想赶到悬崖那里,好像是到了那里就能看到蔓蔓一样。 “将那姑娘赶到了崖底下。”这句话不断的在他脑海中回荡。她掉到了悬崖下面,明明昨日早晨还在王府里面。 是他自己赶走了蔓蔓,害她再一次陷于险地。他的思绪沉浸在愧疚和懊悔中,直到看见一根掉光了叶子的枝丫上,挂了一块紫色的棉布,叶异疏认出来这是蔓蔓的一件衣服,心中剧痛,想到过去的十几年,都是在等她回来中度过。一朝错失眼前,不禁万念俱灰。 这么高的悬崖哪怕是掉进水里,再轻也得受重伤,再加上水里泡了大半夜,已经是把最后的希望磨灭了。 “王爷。”旁边侍卫看到叶异疏如此痛心,小心翼翼地喊道。 可他喊得这个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悬崖。 就这样也跳下去吧。叶异疏在这一刻,不想顾及这世上的所有东西。他曾答应父兄守住缙朝的这片河山,他曾想侍奉母亲终老。可这次突如其来的万念俱灰,他看着这带着雾气的悬崖,满是绝望,终是越陷越深,带着这把追随了自己半生的佩剑,跳了下去。 一夜过后,蔓蔓意识渐渐恢复过来,这山谷在白天竟是有阳光的。她感受到自己的双腿全部浸泡在水里,上半身却是在外面呼吸的。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是一个放大的毛茸茸的球。 那个球看着蔓蔓突然出现,也是琢磨了好久,看着她眼睛睁起来,慢慢将脖子收了回去。 看着球由近及远,顺着那双大眼睛,蔓蔓意识到,这可能是头熊。 医书上讲过熊掌入药一则,旁边的图画是一整只熊。 这个山谷中,居然有熊。这熊长得甚是奇怪,浑身上下都是黑毛,四只熊掌却是白的,看起来有几分可爱,可却是非常凶恶。 在熊扑过来的刹那,蔓蔓也弹了起来,开始逃命。擅长攀援的蔓蔓跑了一会儿,一个翻身爬到了树上,谁料狗熊居然也会爬树。旁边是河流,可这只狗熊大约也会游泳。 跳还是不跳,我能游得比熊快么?在犹豫见,蔓蔓看见熊掌离自己已经是方寸之间,瞬间暴起,将簪子插在了狗熊的前掌上。 那熊摇晃了一下,“啪”的一声,掉落在了树下,摇晃了四周的地面。 蔓蔓松了口气,走离了熊瞎子几步,坐在地上,正想喘息片刻:“好累啊。”她刚扶着树,突然被一爪子拍走了。这是个灰色的熊掌,这个山谷里,竟然还有另外一头熊。 这一掌就将蔓蔓拍断了几根肋骨,蔓蔓咳出了一口血,来不及跑,又被熊瞎子拍了一掌,这次,伤到的是腿。 手中的簪子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头熊见到自己的伙伴昏迷,不知道什么是什么缘故,就将气全都发到了蔓蔓身上。可它的凶性上来,一时又不想杀死蔓蔓,估计是不饿。只是吊着她,看着她爬,没走几步,就来一掌,好像很好玩似的。 此时的蔓蔓已然头晕眼花,只是下意识地挣扎。在错失逃生的最佳时机后,她完全沦为了狗熊的玩物,受尽殴打。 蔓蔓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爬起来,可是都失败了。她修炼数百年,是想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是死在这山崖底下,一头熊的爪子下面。 那熊最终也失去了耐性,看着蔓蔓连站起来都很勉强的样子,将她拎起来,扔进了水里。 这下就被拍死了吧。没想到我一个葡萄妖怪,竟然死在一头熊的爪子下面,被一头熊活活淹死了。蔓蔓最后这般滑稽地想,心中却充满遗憾,仿佛有一件竭力都没有完成的事情,不甘心地在脑海中跳跃。 妖死之前,想到的会是什么呢?蔓蔓的脑海里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她记忆中最开始的戈壁荒滩上,可入眼处熟悉的绿油油的仙人掌,而是一个穿着铠甲的人。 这个背影非常熟悉。 在落水的那一瞬间,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刹那,蔓蔓感觉到有人在水里抱住了自己,她竭力在水中偏了下头,一袭黑衣掠过眼角。 第27章 叶异疏跳下山崖后,遇见了和蔓蔓一样的神奇景象。这个山崖并不高,但因此地温泉遍布,时值严冬,又是山上,水汽弥漫。加之山谷旁边,山势高低不平,蔓蔓落水的地方,高只七丈,运气不好只是受伤,不会丧命。 叶异疏从同一个位置,跳到了下面的水里。他武艺高强,水性也是不错,没有像蔓蔓一样撞到脑袋,昏迷过去。落到水里发现自己竟是毫发无伤,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蔓蔓应当像自己一样,也还活着。他当即向岸边游去,在水汽中看得不分明,他依着在外行军打仗的经验,通过辨认河水流向的法子,找到了岸边的方向。 快到岸边的时候,他听到蔓蔓有气无力的声音,更快地向前游去。继而看见了熊瞎子将蔓蔓扔到了水里。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拼了命地向蔓蔓那里游去,丝毫没有管过水里是否会出现危险。 他的眼睛里只有蔓蔓,原本绝望的心在那一刻燃起希望,却又因为心上人危险的处境被攥紧了。 看着人从半空中飞来,叶异疏急忙伸出手臂接住。水中的人柔弱无骨地躺在自己怀里,不知道是受了怎样的重伤。经历惊慌失措间大喜大悲,叶异疏已经说不出抱着蔓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他用手触摸了下蔓蔓的鼻息,察觉到还有气息。 还未松口气,那狗熊看见有人过来,更是激动,当下发了凶戾的性子,跑到了水里。叶异疏从腰间拔出剑,是当年蔓蔓下过禁制的那一把,好在落水时并没有掉落。他在军中多用枪用刀,剑招也是出类拔萃,饶是在水中也没有妨碍他的发挥。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叶异疏一剑刺在熊瞎子的喉咙,又在左腿补了一剑。 那只熊吃力地挣扎了一番后,渐渐地沉入了水底。叶异疏回剑入鞘,抱着蔓蔓来到了岸边,轻轻地放在地上。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倒出一颗药丸,轻轻地喂给了蔓蔓。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叶异疏将蔓蔓轻轻挪到靠近温泉的一侧,热气氤氲下,好歹没有那么冷了。往远处靠山的地方,拣了一些算是干燥的松树枝条,用剑非常迅疾地击了几下,引出火焰来。一丛火焰升起来,他又另外搭了架子开始烤衣服。等着安顿好了一切,叶异疏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出口。毕竟蔓蔓身受重伤,虽然喂了救命的但要,仍得尽快带她离开救治。 这山谷因有温泉,不惧冬寒,此间四季长春,绿叶常见,下面野草疯长,甚至还有不知名的花朵开放。可叶异疏无心欣赏这充满春意的景象,一心寻找这山谷间有没有通往山外的出口。走过一丛灌木后,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 正是那一头醒过来的熊扑了过来,麻药失效的它动作迅猛,站起来比人要高壮许多。叶异疏一个翻身躲过了狗熊的致命一击,手中未持剑的他心下虽惊,却并不慌张。眼下最好的法子是越到火堆处取剑,可他又不能把熊引到蔓蔓身旁,那实在过于危险了。他只好空手和熊周旋。 这熊体型壮硕,行动却是敏捷,叶异疏抓着悬崖上凸出来的枝干,灵巧地向上跳去。一纵,两纵,颇有章法地拾级而上。这熊因着总是抓不住叶异疏,已是急红了眼睛,发出难听的吼叫,紧追其后。好几次,叶异疏都是险些避过了那致命的熊掌。 终于,叶异疏一纵身跳到一个突起的岩石,反手拽断一根粗壮的枝干,在那熊爬上来的瞬间,趁它还未站稳之际,一棍将它扫了下去。因冲力过大棍子应声而断,紧接着是熊从五丈高的地方掉落的声音。 看来这山下养了一对熊。蔓蔓不知道这熊居住的地方,叶异疏虽是武将,从小在学宫念书,算得上饱读诗书之人,自然知道这熊多是生长在关外的深山老林里,青州这边冬天不过如此,下面偏又是个温泉。他想一想也就知道,这熊估计是有人偷偷地养在这里的。 看着那熊挣扎不动了,叶异疏倒没急着下去,站在岩石上望着山顶,发现西崖还有百丈之高,他自己反复跳跃,大约爬的上去。可是,背着蔓蔓却是不行,无奈,只能先跃下来。 他在等着睿王府的人救他,要知道,这些人一直是追随叶异疏的,此刻护主不力,没能拦住叶异疏跳崖。哪怕是叶异疏死在下面,他们都必定要带着骸骨回去的。 他不怀疑这群人的忠心。 叶异疏顺着来路慢慢跳下了悬崖,查探了其它地方没有这样危险的活物,方才回到火堆燃烧的地方,添了些柴火。用手触摸了下,外衣已经烤得半干。他轻轻地脱下蔓蔓的外衣,将半干的衣服换着烤。 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叶异疏将蔓蔓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腿上,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剩下的,只有等了。 刚才叶异疏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悬崖上的人看一个没拦住,所有的人都在懊悔和惶恐。 侍卫们坐在悬崖上,沉默了许久,都不明白为什么叶异疏会为了一个医女跳下去。 虽然听暗卫传出来叶异疏和蔓蔓的关系有些令人疑惑,可叶异疏有一个倾慕十几年的人,王爷的为人在他们心中是一清二楚的,怎么会突然变心呢。 大家被刚才的景象所冲击,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要想了,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得下去迎接王爷。”先说话的是侍卫总管李飞羊,他红着眼眶,却是第一个振作起来的人。 “是!”何舒紧随其后:“总管说得对,王爷不会死。想当年王爷率十余骑七入敌营,都是好好地回来了。别说区区悬崖,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们身为贴身侍卫,必须把王爷给带回来。” 听了这二人的喊话,大家干劲十足,纷纷开始琢磨去崖底的法子。 每个人都很悲痛,寻路寻了半天,终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个半尺宽的缝隙。 “总管,看这山势,这里估计通往山崖地下。”该侍卫对山水造化颇有见地,找到了这个地方说道。 看这这缝隙这样狭窄,李飞羊当机立断:“好,那我们拿斧子开山。” 一时工具齐备,侍卫们硬生生地将狭窄的缝隙中,拓成了容纳一人通过的山路。他们一路开山砍林,看了山谷里面,顺着坡往下走了一段路,他们一路开山砍林,进了山谷里面,顺着坡往下走了一段路,突然有人惊叫道:“熊,熊!” “什么熊不熊的,说什么胡话,这里怎么可能有熊。”李飞羊怒道,可还是往那个人惊叫的方向去了。 一具硕大的熊尸摊在地上,死相十分惨烈。 “王爷他……”有人担忧道。 “闭嘴。”李飞羊说:“既然熊死了,说明是王爷奋勇杀死的。” 话虽如此说,他心中也是紧张,走得更快了些。直到看见前面有不同于水汽的白色烟雾,一群人快步跑过去,欣喜地看着叶异疏活着,心情激荡。 “王爷。”李飞羊先跑过来,说不出话,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属下等已然开辟了路径,请王爷回去。” “好。”叶异疏说道:“你查一查是何人在山崖下养熊。” “是。”想起那山下熊的死状,李飞羊心中一凛。他知道熊这等牲畜凶性如何暴戾,动作有多迅疾。叶异疏能杀死这个熊,显然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叶异疏小心地抱起被熊挠过的蔓蔓,同自己的下属出了山谷。走到外面的缓坡上面,早已停好了一辆马车。马车内里空间很大,已经放好了细软的绸缎,倚靠起来极为舒适。叶异疏让蔓蔓舒服地靠好,自己则在一旁看着,防着她滚落下来。 顾及伤患,一路上马车跑得不快,回到了府里,叶异疏将蔓蔓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管家早已带了一群大夫等在那里。打头的是青州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上来给蔓蔓把脉。一番检视后,大夫说道:“病人受了伤,伤及肺腑,又兼惊惧,疲累过甚,以至昏迷。须得小人开了方子,静养一段时间。” “严重么?” “倒也不妨事,但须好生将养。”大夫说道。他把脉时感受到脉象并不虚弱,显然是没有什么大的忧患。 “外伤伤势如何?”叶异疏问。 “外伤?”大夫有点疑惑,还是说道:“这姑娘外伤不重,没伤及筋骨,有些擦伤,每天按时抹药就可痊愈了。” 从熊瞎子爪子底下逃命,最后竟只是擦伤。叶异疏沉默了下说道:“何舒,带大夫过去煎药。” 屋里的人都走净了。 叶异疏独自坐在屋里,愣愣地看着蔓蔓这张和之前丝毫不像的脸。 床上的人好像是觉得冷,或者是觉得疼,将自己的身体在被窝里蜷缩了起来。 “冷么?”叶异疏轻声问道,伸手将被往上拉了一下,又将蔓蔓放在外面的手放回去。刚一伸手,就被蔓蔓抱在了手中。 叶异疏看着自己的手被双手抱住,轻轻地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就不再乱动,靠在床边坐了起来。 他难过地望着床上的葡萄藤蔓,回忆起了当年的点点滴滴。从最开始的相遇,到最后的诀别。 那些让他痛苦,却又永远萦绕在他心中的往事。 “我叫仙人掌!” “你嫌我的名字难听,你的名字就很好听吗?” “那我下次,想个好听点的名字。” 蔓蔓么,叶异疏轻轻地说道。我从没有嫌弃过你名字难听的。 第28章 两天一夜后,蔓蔓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只亮了一盏灯,她睁眼看着眼前的东西从模糊成一团,到显了形迹,方才看清菱花坐在边上,很认真地绣一个金粉的香囊。 蔓蔓一动,还未及说话,旁边的人就发现了。 “醒了?”菱花忙撂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看蔓蔓的脸色:“觉得怎样?” “还好。”蔓蔓想起身坐起来。 菱花忙拦住:“先躺着,不急着起来。王爷说了,让你好好养着。” “王爷?”蔓蔓方才注意到这不是她住的屋子:“我这是在哪里?” “你这是在王爷的屋子里面。”菱花含笑道。 “我记得,我昏过去的时候,不在这儿。”蔓蔓模糊地想起冻僵前的记忆。 “你昏过去了,王爷就把你带到了这里面。怕你不舒服,全都布置好了。就连这个屋子里的一应事情,都是王爷亲自照管的。” 蔓蔓点头:“那王爷呢?” “王爷本来一直守着你,今日来了圣旨,就到前院了。”菱花说:“殿下吩咐我在这里陪着你。” 蔓蔓不由张大了嘴,叶异疏这是突然转性了么?自己不是被赶出去了么? 怎么觉得,他好像突然对自己这么好呢? 菱花起身去桌子上拿了个小瓷瓶过来,说道:“伸一下右胳膊,我给你抹药。” “等下,我不是离开王府了么?”蔓蔓问道。 “王爷说你是被贼人打劫了,正巧接到消息救了你回来,让你安心在这养病。”菱花说道:“袖子挽一下。” 蔓蔓闻言,也未细想,忙伸出右手,挽起了袖子。 “咦,你伤口呢?”菱花一脸惊疑,明明来的时候,蔓蔓的手臂上有一道不浅的伤痕。 “伤口?”蔓蔓晃过神来。 “对。”菱花回忆说:“你那日在回来的时候,胳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这几日一直给你抹伤药呢。可它怎么连伤疤都没有了,昨天抹药还在呢?”她拎着蔓蔓的胳膊,换了条胳膊翻来覆去地找。 蔓蔓看了一会儿,回忆起自己的确被熊殴打的时候划伤了,如今好得这么块,估计和自己这个可以治病的体质有关系。想完这些,她忙说道:“好了不是就行了嘛,别管它了。不过,我躺了几天了?” 菱花想想觉得也是,就回答说:“三天了。之前王爷一直守在这里,今天才轮到我。” “啊?”蔓蔓想不到昏睡的时候,竟然是叶异疏守着自己。 两人正聊着,有人在外面敲门。 菱花急忙过去开门,一看,门外的人是叶异疏,忙要行礼。叶异疏使个眼色,命她出去了。 走到屋里,暖意袭来,叶异疏心下满意,走过雕花门,到了里间,看着蔓蔓靠坐在床上,俏生生地望着他。 你又回来了。复杂心绪在叶异疏心中起伏,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去。 “如何了?”叶异疏走到床边,眼神关切地问。 “嗯,我没事了。”蔓蔓不太习惯这个一贯冷淡的人,这样的温柔。 “手臂上的伤口好了么?”叶异疏同样提起这件事情。 蔓蔓心中一阵慌张,低下眉说道:“已经没有事情了,菱花姐姐看过了。”她心中不怕菱花,菱花向来乐得迁就她,可这位,每次应对起来都有点紧张。 叶异疏定定地看着蔓蔓,看了好长时间,终于没说什么。时人有男女之防,他不便看蔓蔓的手臂。但他约莫猜到,那手臂上的伤口已然好了。好得不似常人,定有奇异之处。他心中清楚,这是蔓蔓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妖怪身份,配合她装傻,也没什么。 更何况,要是想不起来过去,没什么不好的。 “你搬到寒玉的院子里居住吧。”叶异疏主动提起别的事情,不再为难她:“我命人收拾过了。” 喜事突然降临,蔓蔓不免有几分激动,经此大难,她挣扎出几分冷静:“王爷,为什么同意我进去住了?” 看她眼中期待中却带着几分怀疑,不像之前那般天真烂漫。叶异疏不禁心中叹气,内心只想以后要好好护住她,嘴上却是要说:“这次你被绑架,是因贼人听了王府内的流言,所受的牵累。原本应当补偿你的。” 这是在补偿啊。蔓蔓放心地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期盼,就等着过几天搬过去了。这样就不用麻烦白苇他们了,可以直接修炼了。 过了两天,叶异疏看蔓蔓精神尚可,就命菱花一起帮蔓蔓搬住处。 蔓蔓因为这次重伤濒死,元气大伤,和常人差异越来越小。风刮得有些大,她会觉得晕,有些畏寒。还好午饭之后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候,倒也挨得住。 叶异疏在稍微靠前的地方走着,菱花搀着蔓蔓跟在后面,蔓蔓自问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可菱花护她护得不行,片刻不敢放手。 “咦,为什么要来内院书房啊。”蔓蔓问道,她瞧见去的竟然不是后面的那个院子,有点惊奇。 “寒玉搬到了这里,那个院子杂物极多,不方便住人。”叶异疏说道。 蔓蔓不疑有它,只跟着往里面走。可菱花在这王府里几年,深知道后面的院子宝物极多,好多都是价值连城的,没有一件东西会被称为杂物。 过了月洞门,入眼的就是一棵已经落完叶子的葡萄藤,蔓蔓看了一眼自己的藤蔓,以后要和自己住的很近,心下欢喜。 开了门,正对门口一面墙,挂了一副斗寒图,屋中间是一个小圆桌,上面摆了精致的茶具。左手边的墙是雕花木架,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器物,都是蔓蔓看了舒心的样子。中间帘子遮住的后面,是一件卧房,屋内炕上早已烧得暖烘烘的,地上也是火盆和熏笼。 这间卧房收拾的温馨而又精致,蔓蔓一进来就很喜欢,打量了一圈,她问道:“王爷,千年寒玉呢?” “在梳妆架旁边。” 蔓蔓闻言望去,那边只有一块几近透明的石头,惊讶地问:“这就是千年寒玉?” “对。”叶异疏含笑回答,想起蔓蔓认错寒玉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试探完了,还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来看蔓蔓的之前,叶异疏想了许多事情。最近蔓蔓的行事和之前大不相同,应当是失了忆。许多年前遇到的高人曾经指点过他,蔓蔓再次复苏灵魄受损,很可能大不如前。 不过也没多大关系,既然已经回来,他自然会好好相护。 和之前认错的那块翠玉不同,这块玉石的形制非常奇怪。它表面虽然圆润,但玉石应该有的纹路和水头,几乎没有,大约是王府最不值钱的一块玉石了。 谁能想到一件秘宝会这样不起眼呢。 蔓蔓伸手在上面触碰了一下,发现这玉虽名寒,玉质却是温润的。 那一瞬间,她很尴尬地想起,曾经和叶异疏说,找这块玉用来纳凉。 好在叶异疏在旁边,不知道琢磨什么,不发一言。 看着蔓蔓精神头不是很好,叶异疏想着来日方长,眼下,让她快些在千年寒玉上修炼一会儿才好。刚搬完了住处,他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菱花在外间摆放东西,蔓蔓就开始坐在千年寒玉上修炼。这一次,果然和上次全然不同,盘膝坐在上面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温润的气息从下往上,沁入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穴道,周围的灵气好像受到感应一样,慢慢地齐向这边聚集过来。 周身舒畅,蔓蔓静坐在玉石上整整一个时辰,太阳都快要到山顶了,放才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来。她感觉五感比之前灵敏了一些,身体比之前强健了一些,前一阵子冻伤的感觉,终于消散了十之七八。 蔓蔓下来坐在桌子旁,菱花端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瞧,竟是些精巧的糕点。 “这是厨房那边送来的,说是王爷嘱咐的,对身体大有益处。”菱花说道。 蔓蔓对吃一事兴致不大,但看着这些糕点做的样貌精巧,做成了各色果子的样子,唯独没有葡萄,就挑了一个绿色的仙人掌开始吃,吃了竟然有几分暖意在心脉上游走,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 她不由得又拿了一个,一边邀请菱花说:“一起吃呀。” 菱花看到蔓蔓吃了那块王爷事先嘱咐过自己,务必要让蔓蔓吃的绿色糕点,放下心来,跟着一起尝了几口。 吃了这顿零食,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屋里的摆设,重新归置了一番,天刚暗下来,两人一起吃了晚饭。 这个院子里只有她们二人住在月洞门里面。为了方便照应,月洞门外面有人上夜,有杂活也用不着这两人操心。 冬天的夜很长,菱花刺绣,蔓蔓玩着从青州带回来的骨牌,各忙各的。因蔓蔓是刚醒过来,没过多时,菱花就催蔓蔓洗漱了休息。 蔓蔓自己睡在里间,刚爬上了床,正要把床头的灯烛吹熄了,突然一阵眩晕,她感觉四周都是黑着的。过了一会儿,再次看到了外面的灯光,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自己,竟然又变成了一块葡萄藤! 怎么回事? 菱花在外面喊:“睡了么?我把汤婆子给你送过去,虽说炕上暖和,可你现在身子这样,多一点也没什么。” “啊。”蔓蔓发现自己还能发出声音,急忙喊道:“我睡了,不冷,就先不要了。” “好。”菱花说:“那我进去把针线活拿出来,晚上好继续做。” “先别做了吧。”蔓蔓慌张地说:“这么晚了,熬坏了眼睛可不好。” 菱花看着蔓蔓这样,心下紧张,不由得问道:“你还好么?” “还好。就是太困了,我这就闭上眼睛了,菱姐姐你别进来了,我已经睡了。”蔓蔓心中祈求,你千万不要进来呀! 菱花看了看屋里透出来的光,没忍住:“我帮你进去把灯吹了吧。”她猜想也许是蔓蔓嫌冷,懒得下床吹灯,正好自己还在下面。 “不用了,我喜欢开着灯!”蔓蔓竭力地说道,葡萄藤没有嘴巴,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睡觉怕吵还要开着灯,菱花不太懂她的习惯,想了想最终没说什么,回了隔间睡去了。 听着菱花终于走了,蔓蔓松了口气,一直在屋子里等啊等。 大约外面鸡打鸣了,她才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原型,整个人和晕倒前一样,平摊在床上。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将自己塞进了被窝里面,暖和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今天晚上,要召唤白苇他们过来,好好地请教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29章 第二天子时,在蔓蔓的召唤下,白苇出现了,正巧没啥事的胡亭亭也跟着过来了。白苇依旧和以前一样,穿着粗布衣裳,带了个酒葫芦。他脸颊微红,大约是喝了酒过来的。 不同于白苇的粗糙,胡亭亭却是随着季节,变幻出了冬季常穿的如意云纹袄,下配同色裙子,脚蹬一双鹿皮小靴,外罩了一件银鼠毛的大氅。明明不怕冷,依旧要按着常人,穿出这富丽严整的样子。看她通身气派,不知情的绝对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长姐。 胡亭亭到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右手一挥,在屋子里设下一道屏障:“发现你这屋子里有人,这样她就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了。” “嗯嗯!”蔓蔓表示明白:“那天你们没有找到我,害你们多等了。”她早就想联系他们,可这几天菱花寸步不离,实在没找到机会。 “我那天睡过头了,就先过来看看,结果发现你还在府里,就直接回去了。”胡亭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这几天同白苇商量过睿王府发生了什么,两人都觉得蔓蔓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 听见没有耽误他们的时间,蔓蔓有点放下心。 “叶异疏有心了啊,居然让你住的离原形这么近,这样对你的修行,可是大有助益。”白苇扫了一圈,就看懂其中关窍。 “靠近我的原形有什么用处吗?”蔓蔓奇道,她看着原形只是觉得亲切,万没想到竟会有这种功效。 “那当然了。”白苇捋着不怎么长的胡须说道:“你离原形近,葡萄藤吸收的地气和日精月华都可以传递到你的身上,助益你的修为。像我们妖怪呢,修炼有三个阶段,分别是元婴期,元丹期,元神期。你现在就处于元婴期,需要依靠你的原形。” 蔓蔓点头受教。 “他这样开窍,是不是我教你的法子有用?”胡亭亭那日做法失败后,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是抓心挠肺的,自己的媚人之术不成,简直是对百年修为的一种侮辱!现在,看见叶异疏现在这样用心,不由得高兴。 蔓蔓本想说,这是因着叶异疏嫌另一个院子满是杂物,但看胡亭亭满脸期待,点头赞同:“估计是这样。” 胡亭亭当即得意,开始哼起小调来,屋里开始飘落幻化的红色花瓣。 此时屋里煞是好看,原本的布置暖意融融,和这花瓣甚是相配。蔓蔓望着这精妙法术,内心不由得有几分羡慕,想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这种程度呢。 “休纵了她。”白苇看胡亭亭一得意就掩饰不住的样子,颇有几分嫌弃,继续问道:“你昨日借这千年寒玉修行,可有什么变化?” 蔓蔓拍了一下脑袋,差点把这事忘了:“我昨天修炼的时候,倒没什么,只不过快要睡觉的时候,变成了一棵葡萄藤。”她很担忧,毕竟昨天变成葡萄藤后,没人发现,可若是什么时候她当着众人的面,变成葡萄藤呢,那岂不是就会被这群人发现自己的最大秘密,捉拿诛杀掉!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昨天?昨日,正巧是冬月二十五啊!”白苇瞬间反应过来:“你这次受伤,元气大伤,又兼魂魄受损,命数本就悬于一线,能救过来,已是万幸。变回原形,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我该怎么办?”蔓蔓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急忙问道。 “除了修炼外,别无他法。”白苇说道。 “那我会天天这样吗?”蔓蔓皱着脸问道。 “只有每月逢一和逢五的时候会这样。这样的伤,短则三月,长则三五年。当然,要是你修行过了元婴期,不受这原形所困,就不会再突然变回去了。”白苇对修炼一道知晓极多,此时是知无不言。 蔓蔓点头,开始盘算回头到了日子,就早些睡觉,应当没有事情了。 “那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快点修炼好么?” “最好就是将你的原形,也做好保暖,这样,能让你更快一些的,维持人形。”白苇嘱咐完,又想了一下:“除了你现在使用的千年寒玉,用百年以上的人参和灵芝,也是大有助益。” 人身和灵芝这些在倒不算少见,只是上百岁的都是稀罕之物,且不急着寻它们。至于保暖正是眼下的事情,先把这件事做完才是正经。那到底该怎么做呢,等这二人回去,蔓蔓开始琢磨起来。 蔓蔓想到,这院中,一草一木,皆是叶异疏的物件。连自己的原形,同样也是他的,要是自己想移栽,都得同他说清楚。就拿上次施肥来说,已经惹得他大动肝火,这次如果贸然给葡萄藤披上大衣,很难说,会是个什么结果。 可不要还没修炼完,就被赶了出去,好不容易用上千年寒玉,那真真功亏一篑。 所以说,还得智谋。 那么,该怎么和叶异疏提一下这个要求呢? 蔓蔓的思绪飞快地跑动起来。 第二天上午,刚过了早饭,就看见叶异疏过来了。 不同于之前的紧张,蔓蔓很开心看到叶异疏过来,这样就不用过去找他了。 叶异疏进来,到屋中的桌旁坐下,看着蔓蔓现在的气色极好,已经不是刚捞出来的时候,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了。 “这几天如何?”叶异疏问道,实际上每天菱花都要和他汇报蔓蔓的状况,他只不过是想来见见她。 “挺好的。”蔓蔓干巴巴地说道。 “可缺什么?” “什么都不缺。”蔓蔓摇摇头,想自己最近过得都好极了。 “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叶异疏问道,其实他不擅长找话头。十几年前,他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蔓蔓不停地在问,他默默地回答。 “挺习惯的,这几天在王府,真是舒服极了,哈哈。”蔓蔓想此时不能拂逆叶异疏,要不是自己嘴笨,恨不得夸出个花来。 问到这里,叶异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如今蔓蔓一副谨慎的样子,显然还是有隔膜的,她对世情知晓的不多,对自己的心意更是不懂。这事情急不来的。 叶异疏换了个问法:“那有什么想要的么?” 蔓蔓眼睛突然亮起来,看着叶异疏,犹豫了一下。 叶异疏鼓励道:“想要什么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蔓蔓鼓起勇气:“我想给这院子里的葡萄藤穿上衣服。那个,因为天气很冷嘛,我每天都窝在屋子里,看着它冻在那里,叶子都掉光了。”她一般正经的帮葡萄藤想理由,说完了恨不得打自己一下。这么冷的天,哪有几棵树是不掉叶子的。 正当蔓蔓觉得自己说的太离谱了,没想到叶异疏一反常态,直接说道:“我命人去办。” 啊?这就同意了?蔓蔓脸上带着惊喜,却不敢相信。 “放心。”看她一脸怀疑,叶异疏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让他们今天就办好。” 看见叶异疏这样认真,蔓蔓一愣。她本想先讨好叶异疏,再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为葡萄藤穿衣的要求。 这下一些想好的对策全都失去了用处,蔓蔓觉得有点空,又想到叶异疏就这么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想了一圈,她决定礼尚往来:“王爷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没有想要的了。”叶异疏说的是心里的话,看着蔓蔓一脸笑意地坐在自己对面,就已经够了。 听到叶异疏这句话,蔓蔓干笑了下。这人现在什么都不缺,真真的是他们说过的,这个天下位高权重之人。他满意的时候,能给你许多求不来的东西,不开心的时候,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对待你。想到这里,蔓蔓心中敬畏起来。 叶异疏看着蔓蔓表情变幻,就知道她是惊讶于自己的变化,可是今后他只会对她更好。欣赏了一会儿蔓蔓抓心挠肺的可爱样子,他又开了口:“先好生养病吧,什么事都不必担心。”说完后告辞离开了。 傍晚前,蔓蔓看着进来的几个小厮,给葡萄藤厚厚地裹上了一层衣服。菱花在外面看准了说道:“王爷是真喜欢这些葡萄藤,保暖都用的貂毛。” “这么贵重?”蔓蔓有点吃惊,擅长做活计的菱花曾经告诉过她哪些料子珍贵,自然知道貂毛比之棉布之类的要珍贵许多。 菱花含笑点头:“不止呢,这貂毛罩衣还是针织的,既不闷气,又保暖。” 想想叶异疏是一向对葡萄藤挺用心的,蔓蔓很快就不觉得奇怪了,可是第二天,又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叶异疏命王府里的老嬷嬷,亲自送过来好几套衣服。 “蔓蔓,这是王爷送你的衣服。”菱花招呼她过来:“听说是宫里上下来的布匹,特意命秀锦阁的师父做的衣服。” 蔓蔓内心是个年轻姑娘,在穿着上虽不如胡亭亭那般精心装扮,可心中是喜欢鲜亮衣服的。这些衣服可巧都是她喜欢的颜色,挑了一件试穿了一下,一身粉紫果衬得她肤白貌美,和之前那些材质普通的衣服毫不相同,倒让她舍不得换下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我穿什么衣服的?”蔓蔓照着镜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菱花姐姐,是你告诉绣娘我穿什么尺寸的衣服吗?” “呃。”菱花回想了下:“这我倒没说过。” “奇怪了。”蔓蔓疑惑道。 “那你喜欢吗?”菱花问道。 “都挺喜欢的。”蔓蔓回答。 “那不就成了。”菱花说:“秀锦阁的那群师父们都是做衣服行当的老手了,有时候看看客人的长相,就知道身材了,并不需要亲自过来量。” 也是哦。蔓蔓闻言点头,不再怀疑。 第三天早上,叶异疏又命人送来一堆人参灵芝,个头竟然都不小。 “这里面有的是皇宫里的御用之物,有的是下面人孝敬王爷的,都是些百年的补品。”老嬷嬷说完还和昨天一样告辞了。 “王爷怎么寻思起来送这个?”蔓蔓疑惑,为什么她正好缺这个,叶异疏就送了这个呢。 “你这次受伤,王爷担心你身子弱,送来给你补补。”菱花解说道:“毕竟你是因为王府受的伤啊。” 蔓蔓闻言点头,觉得哪里不太对,眼下却不忙想。 如果说那些漂亮的衣服是锦上添花,那这些补品就是雪中送炭,这些东西,正好都能助益蔓蔓的修行。 菱花安排人将一根灵芝配老母鸡炖了汤,蔓蔓喝了,当日在千年寒玉上修炼,果然如白苇所说的那样,她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流转都快了一些。 第四天早上,叶异疏依旧派人送了许多精巧之物,既有各种头面,也有屋中摆件,不管用得上还是用不上,流水般的向这里搬过来。 第五天照旧,每次带头来送东西的不管是嬷嬷还是侍卫,对蔓蔓都十分客气。叶异疏虽然不亲自过来,但王府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叶异疏对与蔓蔓的关心。 现在的蔓蔓,每天住得好,吃得好,除了修炼辛苦一点,但身体每天都能壮实起来,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唯一令人怀疑的就是,这叶异疏的态度。 他这是怎么了?最近对自己,真是好得出奇。 蔓蔓开始慌张了。 第30章 蔓蔓不由得开始怀疑一件事情,就是向来冷淡疏离、威严无比的叶异疏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如果他别有目的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很可怕了。 想来想去,如此境况大约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叶异疏被妖邪附体,这妖邪恰好知道自己的身份,接近自己八成是想要夺取内丹。另一个是叶异疏被人掉包了,所以表现才和之前大不相同。 蔓蔓越想越觉得自己琢磨的有道理,想找人核实一下自己的感觉,转头问在那粘珠花的菱花:“王爷最近是不是挺好的?” 之前菱花因为蔓蔓出府,原也是生气的。可后来听说,叶异疏几乎是独自在山崖下面救了蔓蔓,又看见叶异疏最近如此尽心,心中明白王爷是个好人,当然替他说好话:“是啊,王爷很谦和。” “你觉得王爷对我好吗?”蔓蔓换了个问法,她只是想问问变化,并不是很关心叶异疏的为人。 “当然了。”菱花肯定地说。 “那王爷以前对人也这样吗?”蔓蔓又问。 菱花回忆了下,蔓蔓绝对是唯一一个被王爷这么重视过的人,而且有对比,更能显出好处来。“没有,王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他以前可冷淡了,自从我服侍贵太妃起,也算是清楚王爷的一些事情。你是第一个他这样放在心上的。” 菱花这样说是想给蔓蔓留些王爷的好印象。蔓蔓却没领会到这层深意,她点了点头,想到叶异疏果真变化很大。 蔓蔓还要再想,转头看见今天天气不错,难得无风的冬日,正是午后不久,太阳都是暖洋洋的。 这是冬日里最好的天气了,蔓蔓想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可她最近因为连夜修炼,白天困得很,菱花很担心她身体,等闲不让她出门。 “哎呀,菱姐姐我想出去嘛。”蔓蔓抱着她说:“我就出去一个时辰,啊不半个时辰,再不行两刻钟可以吗!” “你看你今天早上,吃早饭都打不起精神,白天在忙着补觉。”菱花软声细语地说:“如今伤刚好,天气又冷,还是好好在屋里待着。等着身子大好了,再出去玩罢。” “不冷的今天,你看外面,阳光多好啊,那边八哥都在叫了。”蔓蔓晃着菱花的胳膊继续恳求,终于在卖萌了很长时间以后,才获得出去玩一会儿的功夫。 “穿上这件雪貂毛的褂子,围领、手套都戴好了。”菱花一件件地拿出来,帮蔓蔓穿好了,又念叨说:“要不把雪披也罩在外面吧,我看天气不太好了,万一你回来的晚了,赶上雪就不好了。” 蔓蔓看了下这个在冬天都能称得上艳阳的天气,又看着厚重的雪披,沉默了下:“菱姐姐,不用了吧,还没下雪呢,不会那么快的。” “也是。那你单戴上这个皮帽子吧。”菱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个做工精巧的帽子,小心地戴到了蔓蔓头上,打量一下,满意道:“去吧。半个时辰后记得回来,到时候一起吃点心。” 蔓蔓点点头,感受着自己在这套打扮下,大约是重了四五斤,颇有些不习惯地挪动出去。 从内院书房里出来,蔓蔓好奇地看着王府东院的景象。她以前来这个地方,都是匆匆忙忙的,不是为了遛进叶异疏的住处,就是想溜进千年寒玉的院子。这次过来,倒有时间细细打量,可惜是冬天,万物凋零,只有些常青的灌木在那儿畏畏缩缩地生长。大约只能等到雪色寒梅的时候,才有好看的景色。 可这普通的景色没有打扰到蔓蔓的好兴致,难得出来一次,哪怕是靠在围栏上晒太阳,都是极好的。她靠着栏杆坐好,眯起眼睛,开始享受阳光暖洋洋地照到自己身上。 “真舒服呀。”蔓蔓拢了拢外衣,感叹道。 眼看就要睡着了,有人在很远的地方用力喊道:“蔓蔓姑娘,好久不见!” “道长好啊!”蔓蔓忙睁开了眼睛,看着忘忧跑了过来,勉强笑道。她想,等到自己能够修炼法术的时候,第一个就要学习隐身术,让自己在王府中遁形,省着时时刻刻遇到忘忧。 “感觉蔓蔓姑娘最近清减了,是不是遇上了更难缠的妖怪啊。”忘忧一脸关切,如今冬天,管家没有忘了他,道袍早已经送了好几身夹棉的。 “那倒没有遇到妖怪。王府这种威严的地方,怎么可能总是有妖怪呢。”蔓蔓强笑道。 “哎哟,不用和贫道客气嘛,大家都这么熟了。”忘忧在身上挂的布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画着绿色痕迹的符咒:“这是我新发明出来的符咒,专治妖魔鬼怪。特别是那等缠着人不肯放的,贴上一贴就让他满地打滚,现在,贫道送你一张。” 蔓蔓并不敢接过来,万一这符咒真的如忘忧所说,自己拿了就满地打滚怎么办。丢人是小,丢命是大。 此时气氛非常的尴尬,忘忧热情地送着新发明的符咒,对面的蔓蔓却是不肯接过来。 因为那头熊的事情,叶异疏最近追查到了许多事情,忙碌起来。再加上他心底,大约是近乡情更怯,虽然每天都派人送东西过来,本人却很少过来看蔓蔓。 今天,他有事在白天进了后院,打算去自己房里拿东西,半路上正好看见蔓蔓和忘忧在那边僵持。 如今,叶异疏知晓蔓蔓妖怪身份,哪怕知道忘忧是个有些水分的道士,也不能让他吓到蔓蔓,忙拐过去,给蔓蔓解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叶异疏少见的语气有几分急切,后面的侍卫忙打起精神,结果没看见什么大事,疑惑地对望了下。 忘忧忙殷勤道:“贫道在送蔓蔓姑娘一张新的符咒,让她用来驱邪。” 叶异疏转头看着蔓蔓,看她坐在那里神色尴尬。 蔓蔓也看着突然出现的叶异疏,想起来自己牵挂的那件事。再加上刚才忘忧说这个符咒用处蛮大的,也许正好用得上。 “好端端的,怎生又送符咒?”叶异疏的语气平静下来。 “贫道法力不济,一直没有捉拿到府上的那头大妖怪。”忘忧叹气后,转而神采飞扬:“但经过一阵子努力研究古籍,贫道结合自己的法术,写出了一个前人没写过的符咒,威力很大,特来送给蔓蔓姑娘防身。” “那你想要么?”叶异疏看着蔓蔓问。 不想要。蔓蔓看着站在一旁的忘忧,决定试上一试。 “我正好想请教王爷,这符咒有什么不凡之处呢。”蔓蔓干笑说:“我之前只看到过红色的符咒,不知道这张为什么是绿色的。” “可以问我的。”忘忧殷勤地在一旁说道,遭到了另外两人的无视。 这疑问一出口,叶异疏就知道,这是蔓蔓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临时编出来的理由。他乐得配合,立刻接了过来,看了看,这张符咒用的不是寻常见的朱砂,而是绿萤石粉,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的效力。 蔓蔓目不转睛地观察叶异疏,看他将符咒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而他本人居然是站姿挺拔,丝毫没有满地乱滚的迹象。 原来不是妖邪附体。蔓蔓想到,这就排除了一个可能。 “为何将颜料换成绿萤石粉?”叶异疏发问。 “贫道曾见古籍记录过,用绿萤石粉书写符咒,能增强符咒的力量,就改良了一下。”忘忧感叹叶异疏好眼力,迅速说明了原因。 叶异疏颔首,将符咒叠好放在手上,不再多问。 “王爷觉得这张是不是很少见?”忘忧邀功道:“正适合送给蔓蔓姑娘。”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蔓蔓将符咒接过去。 知道忘忧会一直追问,蔓蔓叹口气,这次不能再装死:“待会我会把它带回去的。” 忘忧正想让蔓蔓现在就收好了,于是转头看叶异疏。 “我有事要和蔓蔓说,你先回去吧。”叶异疏却对忘忧如此说道。 忘忧无奈,只好一步分成三步走,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刚才为何让我接过符咒。”叶异疏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王爷来是凑巧了。凑巧了嘿嘿。”蔓蔓想,居然被他发现有其它用意了。 “你害怕他?”看她不肯说实话,表情有很奇怪,叶异疏明白过来,刚才蔓蔓应该是有别的心思。他忍不住逗逗她。 “我不怕。我又不是妖怪,有什么好害怕。”蔓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 “原来不怕他。”叶异疏低低地笑了下:“他上次说,要到书房内院的摆阵,我怕扰了你们几 个的清净,就没让他过去。既然你不怕,我命他下午过去。” “不不不,还是不要让他过来了。”蔓蔓忙说道:“道长平日忙碌,麻烦他多不好啊。” “没什么好麻烦的,他身为王府的道长,原是应当做的。”叶异疏正色说。 蔓蔓想,王爷怎么这样啊。王府里几百口人,从来没见过他追着别人问,你怕不怕驱妖诛邪的道长。我一妖怪,敢和你们人族说怕么。蔓蔓自暴自弃地说:“我挺害怕他的。” 惩罚到此为止,叶异疏喊道:“忘忧。” 压根没走远的忘忧立刻跑了回来,刚才他边走边竖起耳朵,隐约听到“内院书房”、“摆阵”等字眼,心下正欢喜,以为王爷终于同意了在书房做法。 “王爷,何事吩咐贫道?”忘忧强压住兴奋说。 “要过年了。不止是青州城内,下辖十八县百姓都在敬佛拜神。城北寺庙的普礼大师已经出发,弘扬佛法。你身为阐教弟子,也出城去吧,帮镇上的百姓们做些法事,驱邪捉鬼,算是你的一份功德。”叶异疏说道。 “可王府的妖怪一直没有下落。”忘忧犹豫。 “王府不过是方寸之地,你应当多出去看看,青州的每个镇都走一遍。若是青州其他地方的妖怪都一一捉拿,王府若有妖邪,自然望风而逃。”叶异疏说:“我命管家给你准备了盘缠,尽快出发吧。” “好。”忘忧听完后干劲十足,不待叶异疏继续说,就连忙去收拾包袱了。 “这就走了?”蔓蔓问道,难道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不会看到忘忧?她不太敢相信。 “是。”叶异疏确定道,看着她掩饰不住的雀跃神情,突然变化了。 “不得了了,我出来时间够长了。”蔓蔓突然想起来菱花给的时限,说道:“王爷我得回去了。”说完跑了个没影。 叶异疏看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笑意写在了脸上。 跑回院子里,蔓蔓吃着东西,想起先前的疑问,既然核实完了王爷不是中邪,那就只有掉包这一个可能了。而且这被掉包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啊。 毕竟他就这么让忘忧出府了,好像就因为自己说了害怕。蔓蔓想,如果这是叶异疏本人,那个赏罚分明的人,怎么可能这般善解人意! 可眼下只有自己才发现,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告诉白苇他们?由于最近入冬,所有妖族都在抓紧修炼。道行深的要帮助自家小辈在深山野林过冬,不好在这个时候麻烦他们。正好现在他们躲进林子里面,还遇不上出去游走的忘忧。 那,只能叫梅辰过来参详参详吧。 蔓蔓拜托菱花去找了梅辰过来。毕竟这是她的朋友中,最熟悉叶异疏的一个了。 梅辰最近一直在刻苦练武、读书,听见是蔓蔓找他,随便披了件外衣,拿了东西就起身了。自从听说他这个朋友受伤回来的时候,他原想第一时间过来看她。谁料师父让她住在这里,等闲人都不许进去,是以一直没有过来。 没半刻的功夫,蔓蔓看着梅辰扛了一个很大的包袱进来,包袱上竟是凹凸不平的,不知是装了什么奇怪东西。 第31章 看着梅辰好像是要送新的礼物,蔓蔓想起上次在山崖底下丢掉的那把簪子,心中愧疚了下。 梅辰将包袱“砰”地往桌子上一放,一脸神秘地坐了下来。 蔓蔓被这声音震了一下,仔细瞧瞧桌子好像都被磕掉一块漆,于是问道:“这是什么啊。” 菱花端了两杯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边缘。 “我见你受伤回来,想是我上次送你的东西没有用。因此,我几番打听,决定送你这个。”梅辰将包袱掀开,里面赫然是一个镂空的锤子。 “这是?”蔓蔓见这东西颇像画上的南方水果榴莲。 “流星锤!”梅辰念出名字的时候气势十足:“以前的绿林好汉爱用这个。” 蔓蔓点点头,问道:“可这个看起来很笨重啊。” 梅辰说道:“镂空的,不沉。当你奋力甩它的时候,力气会集中在流星锤的头上,砸人是一砸一个准。” 蔓蔓连连道谢,很感动好友的关心,不忘记夸一下簪子说:“其实簪子很有用的,我用它扎晕过贼人。不过后来被熊偷袭了,就丢掉了,真是对不住。” “丢了就丢了吧。”梅辰满不在乎地说:“我听李大哥说你们遇到熊了,能从熊爪子下活命就很不错了。这锤你闲着没事,先拿着练习一下,会用这个以后,要是再遇到狗熊,都能有一战之力!” 蔓蔓被他的气势鼓舞,想想如果能打得了熊自然是极好的。她用心打量起这根形制不规整的流星锤,颇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梅辰看她脸色犹豫,又说道:“要是这个不趁手的话,我再送你一根狼牙棒,用那个扎人很顺手的。” “好。”蔓蔓连连点头:“我先试试这个,狼牙棒先不急。”她看戏的时候见过狼牙棒,想她一个俏丽妖怪用狼牙棒未免拖累了美貌,还是用流星锤吧,胜在灵巧些。 “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梅辰想起来这次是蔓蔓先找的自己。 眼下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处理。但蔓蔓的注意力实在很容易被转移,如果不是梅辰问,都快忘了。她斟酌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王爷他,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梅辰拧着眉头想了一下:“也没有吧,师父还是像以前一样考察我的功课。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么?” “嗯。”蔓蔓沉痛点头:“他最近,我感觉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时常凶巴巴的,现在他居然挺温和的。” “温和?那不挺好的?”梅辰不太懂,他的师父温和有什么不好。 “可他现在就像换了一个人啊。我总觉得是被人掉包了啊。”蔓蔓担忧道。 “怎么可能?”梅辰说道:“定是你多心了。你刚大病了一场,大夫说你惊惧过度,忧心疑心也是有的。” “嗯。”蔓蔓明白这是梅辰不相信自己的说法,当下就不再提,两人聊了一会儿,从王府最近的变化到绿林好汉到底是做什么的。自打从登州回来,初次和外人打架的梅辰被忍术所惊,回来后一直向各位侍卫大哥打听中原武林上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事物。侍卫们就像说书一样,真假掺半的给梅辰讲了许多。梅辰将这些都讲给了蔓蔓,蔓蔓听到也是同样的惊诧。如果不是赶着去上晚课,估计能讲个通宵。 既然没人相信自己的判断,蔓蔓决定,亲自查证这个结果。 她打听了一下,想要识别一个人是否易容,那就让他做大幅度的动作,大幅度的表情,看看有没有违和的地方。 可是,时机呢?蔓蔓看着桌子上的流星锤,逐渐有了主意。 过了两日,叶异疏带着东西来到了蔓蔓住的院子里面,他站在月洞门外,刚想进去,李飞羊突然来报:“王爷,宫中来了秘史。” 看来陛下那里有了新进展,叶异疏想着去看看吧。 听说叶异疏过来了,期盼了已久的蔓蔓忙热情地迎出去,看着他在外面一直不过来,她着急道:“王爷,你现在有事吗?” 既然是蔓蔓问的,叶异疏自然回答:“无事。” “那你过来行吗,我有个事情要麻烦你。”蔓蔓俏生生地说道。 “好。”叶异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子,叶异疏疑惑地看了眼屋中的黄花梨桌面上,磕掉了一块漆。正要吩咐人去修了,只见蔓蔓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砰”地一声扔到了桌面上。听这动静,显是又掉了一块漆。 菱花在旁边干笑了下,表示了下自己没有让人过来修的为难。 蔓蔓将包袱打开,里面依旧是那个头不小的流星锤:“这个是梅辰送的流星锤。” 叶异疏问道:“好端端的,他送你这个做什么?” “用来防身的。”蔓蔓解释道。 叶异疏信手将流星锤拿起,掂了掂知道是件不错的兵器,看来是有心了。他边检视边说:“这个东西对于臂力要求极高,扔得时候要靠准头。” 蔓蔓可怜兮兮地说:“我不会用,想请王爷教我。”她盘算得很好,这流星锤舞好了据说是虎虎生风,很难做到姿态端雅。到时候这王爷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叶异疏看了一眼蔓蔓,发现她好像蛮认真的,看来自己那个有点没遛的徒弟,定然是吹嘘了半天流星锤有多厉害。 “果真要学?” “嗯。”蔓蔓信心十足。 “来,你拿着绳子。”叶异疏将流星锤递到了蔓蔓手里。 “啊?”蔓蔓提着绳子有些懵懂。 “你不是让我教你么?”叶异疏坦然地说。 “不是你舞流星锤演示么?”蔓蔓提出疑问。 “习武在于身体力行,你拿着,我再教你。”叶异疏循循善诱。 “哦。”蔓蔓被说服了,忙提起流星锤,看着叶异疏。 “先拿着晃一刻钟。”叶异疏说:“两臂用力,幅度不要太大。” 蔓蔓依言行事,足足晃了一刻钟,胳膊都快麻了。 叶异疏点评道:“样式尚可,就是力道不足。” “那您能舞一下,让我学习一下您的英姿么?”蔓蔓揉着酸了的手。不死心地问道。 “先坐下吧。”叶异疏说。 蔓蔓应是,以为叶异疏终于要开始舞锤了,谁料他也坐下了。 “绳子太长了。”刚才叶异疏看到这流星锤的绳子过于长了,不适合蔓蔓,他便顺手调整一下。 蔓蔓明白原因后,眼睛却只盯着他,分毫不看流星锤,观察他说话时五官毫无异常,并不像是遮盖了一层□□。 叶异疏似有察觉,但让她看看也没什么,就没说话。 蔓蔓见这样看不出变化,“王爷,你脸上这是什么?”蔓蔓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凑了上来。 叶异疏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面前的人有了什么新奇的想法。 “有灰哎,我帮王爷擦一下。”蔓蔓大着胆子,伸手在叶异疏脸上拧了拧,看着上面的肌肤没有脱落的痕迹,原来是个真的。 没有掉包,真是奇了。蔓蔓有点尴尬,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将手缩了回来。 叶异疏在半空抓住了蔓蔓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你这是,做什么?” “我……王爷,你脸上有灰。”蔓蔓干笑道。 “可你刚才是在拧我的脸。”叶异疏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呃,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蔓蔓继续干笑:“是真的有灰。” “嗯?”叶异疏看她敷衍,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 “那我帮你揉揉?”蔓蔓说道,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脆弱啊,是刚才自己下手重了,拧疼了吧。可看他不搭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是不是嫌自己碰他了啊。可弄疼了还是得管,蔓蔓是个善心的妖怪,她又凑过去,一只手在叶异疏那里,一只手撑着桌子,都不得闲。她轻轻地吹了两口气。 吹完了蔓蔓退回去坐好,讨好地说道:“还疼吗?不要生气了。” 叶异疏看着蔓蔓凑过来吹了两口气,不由得心脏都停了一瞬。他本来就不生气,只是想看看蔓蔓这次是有什么古怪打算,没想到会有这么亲密的动作。一瞬间,内心仿佛是被潮水漫过一般,没有一处不是膨胀温软的。 “我没有生气。”叶异疏放下锤子,脸带笑意。 那就好。蔓蔓拍拍胸脯,放下心来:“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今天是初一,你腊八那天有空么?”叶异疏低眉想了想:那天外面有街市,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 每逢腊八那天,青州城就会举行庙会,辛劳了一年的百姓都会拖家带口,过来看热闹,买年货。叶异疏看她拘在这里很久,现在伤口好了,总是想出去透气的。估计那天她透气出来看到忘忧,玩的也不尽兴。 “嗯?初一?”蔓蔓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天是变回原形的日子,她给忘了。 自鸣钟响了一下,意味着变回原形的时间只有两刻钟的时间了。 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但眼下最着急的,是要让叶异疏先回去。 “王爷,你那边不忙吗?”蔓蔓甜甜地笑起来:“出来这么久了,您该回去了。” 叶异疏说:“不忙。” “你看,你坐这已经有一阵子了,估计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吧。”蔓蔓说。 “你先前问过的。”叶异疏好整以暇:“我今天都忙完了。” “要不,王爷再想想?”蔓蔓暗示说,一定要想起重要的事情呀! “你想赶我走?”看蔓蔓这样说话,叶异疏岂会不知道蔓蔓的用意?只是其中必是有什么隐情,他想知道一二,自然不会走。 听到“赶”这个字眼,蔓蔓怕他不悦,忙说:“没有没有,哪里的话。我就是怕王爷太忙了,坐在我这里耽误工夫。” “大可不必忧心。”叶异疏说:“我以前常来这里,今日亦同以往。” 蔓蔓想,到了晚上就会显出原形,她就算回到屋里,那菱花仍然极有可能发现,那时会发出一声震撼全府的尖叫。她对自己那么好,吓着了她,这样多没良心。 看见蔓蔓在那里着急的样子,头发都快翘了起来。 “可有什么为难之事?”叶异疏到底还是开始心疼起来。 蔓蔓摇头,心说我是妖怪就是我最为难的事,可我不能告诉你。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异疏,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叶异疏心下还是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蔓蔓想做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坏事情。就算是坏事情,他也陪着一起干就是了。他站起来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事,须得尽快处理。你先歇着吧。” 看见叶异疏终于要走,蔓蔓喜上眉梢,急忙站起来,准备恭敬地将人送出去。 看蔓蔓竟然因为自己要走,如此欢悦,叶异疏心里有点不爽。他站在门口,款款地穿上厚厚的斗篷,却怎么都系不好上面的带子。 自鸣钟又响了一下,像是在催促一样,蔓蔓忙走上前,伸手抢过带子,三下五除二地打了一个分外丑的结。 看着蔓蔓毫无芥蒂扑上来,叶异疏心中很快地高兴起来,他明白蔓蔓发愁的事情决计不是自己。既然如此,她哪怕是把这结扯成麻花形状,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一脸深情地看着蔓蔓,此夜大风,二人拥着暖炉坐了好长时间,虽然是耍了半天流星锤,但心中觉得十分温馨。 蔓蔓看他还是不走,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跟着疼,说道:“王爷,您的事情……” 叶异疏转身开门,蔓蔓跟着送到门口,没防备前面的人一个转身。 想是送别的心太热切,蔓蔓紧随叶异疏身后,预备的是第一时间关门。是以前面的人一停住,蔓蔓没能站稳,直直地扑了上去,叶异疏转身正巧低着头,嘴唇刚好蹭过蔓蔓的额头。 屋里静默了一下,蔓蔓的脸“唰”一下红透了。 “我是想问,腊八那天你有没有空?”叶异疏先愣了一下,可看到蔓蔓脸红了,不好再提刚才。 “有。”蔓蔓好容易挤出这个字。要是平常,她会问清楚去干嘛,防备发生去登州那样陷入在危险之中的误会,可现在哪里顾得上。 “好好休息吧。”叶异疏笑起来,将人扶稳站好,掀开门帘出去了。 太丢人了,蔓蔓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脸红。明明是自己一时失误才亲上了,本该是叶异疏脸红才是。 想想刚才的事情,蔓蔓一愣一愣地走回了屋里,拉上帘子,钻进被窝,默默地变回原形。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心跳的这样厉害。 第32章 出了院门的叶异疏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命李飞羊召来了从京城来的秘史,王府长史等人商议事情到半夜。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叶异疏的高兴,要知道之前商议事情,都是王府长史主持,别的官员轮流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叶异疏坐在上位,适时才说几句话,大多时候板着个脸,不发一言。 而今天叶异疏坐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意,温和地看着屋里的人。每个人发完言,叶异疏都会赞许地点点头,鼓励一下。 要知道,宫中秘史李利奉皇命来拜见过很多次叶异疏,每次看着他板着脸,就怀疑是不是自己才干不行,惹得王爷不悦,因此整个人越来越谨慎勤恳,时常想挂冠而去。这次看见叶异疏赞许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今日之事就商量到这里了。”王府长史做总结发言:“王爷,让大家散去吗?”他在王府数年,深知道叶异疏的生活习惯,不在军中,若无急事,子时前都会入睡,整个人规律的可怕。 叶异疏一改常态:“都饿了吧,让厨房备菜,开酒窖拿好酒过来。” 这是设宴了,众人齐躬身道:“谢王爷。” 世人都知道睿王叶异疏功勋卓著,因着许多缘故,很少与朝臣结交,除了皇家子孙,又没什么亲故。在朝中做官的,没几个能在睿王府里吃过饭。 大家获此殊荣,虽不明缘故,每个人都感受到今晚的叶异疏很高兴。 没多会儿,厨房那边陆续开始上菜,大家坐在小厅上喝酒吃饭。 王府平日的例菜都是丰富无比,更何况是叶异疏特意开的一桌宴席,自然是满盘珍馐。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一群人吃的十分热闹。 叶异疏坐在一旁看着,虽然自己没吃多少,只细细地品酌了面前的酒。他看着屋中间的炭火烛光想,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只有心如枯槁的人,才会心无波澜,天不亮开始练剑,忙碌了一整天后,在还没有细想之前睡着。 他是天家贵胄,年少时曾志得意满。但过去的许多年,他不知道这样度过了多少冰冷的夜。但今晚吻到蔓蔓的那一刻,他意识到以后,不会再如从前寂寞孤苦的度过了。 他一直等的人,已经在自己身边了。 以后这人世间的热闹,终是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闹了一夜,叶异疏小憩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刚洗漱完,还没传饭,李飞羊带着老贵太妃身边的大丫鬟思茶急匆匆地过来。 “王爷,娘娘她病了。”思茶惨白了脸色,焦急地说道。 “母妃这几日不是身体康健么?”叶异疏问道。 “娘娘昨日没什么精神,先时恐着凉,又怕打扰您在登州忙碌,依旧让李神医看了,治了几日,倒也见好了。您那日回来,娘娘精神了许多,原以为大好了,谁知今日更严重了。”思茶慌而不乱,将事情讲了一遍。 “大夫怎么说?”叶异疏抬脚向清荷居走去。 思茶跟在叶异疏后面,有些追赶不上,只得一面小跑,一面说:“李神医先前说无妨,刚才使人去请了。可这个时候,娘娘晕倒了,奴婢放心不下,就让王爷您过去看看。” 清荷居内,杜若兰正端起架子,支使老贵太妃远离的人打水忙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她这样做,一则摆弄威势,二则展露自己的才干。 这阵子叶异疏在蔓蔓那里,已经让她十分不满,可又无计可施。听到下人来报王爷过来了,她心下高兴,心想这次终于找到机会来看王爷。她忙到门口躬身见礼。 叶异疏并没理她,直接进了里屋,看见老贵太妃躺在床上,不住地抽搐,额头上流出细密的汗珠。 老贵太妃曾经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如今韶华已过,本来搬出宫外和儿子共享天伦之乐,这一两年一直缠绵在这病榻上。看见母妃如此,叶异疏不免心中难过。 被忽视的杜若兰犹自在那气闷,朝下人冷冷道:“让你们去请李神医过来,怎么如此偷懒?” 蕊儿忙回:“已经遣人去请了,估计等一会儿就来了,姑娘别急。” 杜若兰心中却是着急,要知道蔓蔓是这府上交口称赞的医女。如果这次自己举荐过来的李神医不能立功,反而让蔓蔓占了上风,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正想再多派几个人过去继续催,谁料变故陡生。 “不好了,李神医他逃走了!”又是一个老贵太妃那边的丫鬟小莲跑出来说。 “什么?”杜若兰再也沉不住气,站了起来,脸色难看。 “你如何得知,他是逃走的?”叶异疏出来问道。 “听前院的人说,李神医今天说是要去庙会看戏,一大早就去抢位置了。可刚才让小厮进屋子里看,珍贵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小莲道。 “李飞羊。”叶异疏道。 “是。”李飞羊会意,应声而去。 “娘娘这病势怕是加重了。”临时请来的大夫非常害怕。半年前,他曾来给老贵太妃看病,那个时候就看不好,如今看着这种情状,更是慌张,生怕叶异疏一个大怒,将他一起怪罪了。 这个大夫已经是登州城里顶好的了,眼下只有一个大夫能请了,那就是蔓蔓了。 叶异疏有些犹豫,还是命人好生请了蔓蔓过来。 蔓蔓一听说老贵太妃病了,就和菱花赶了过来。她进府原本就说是要为老贵太妃看病,本以为之前的那个大夫治好了,用不着她了。没想到,还能生出新的变故。 没过多时,蔓蔓匆忙套了外衣就和菱花赶到了清荷居。 这是蔓蔓第一次到这个院子里来,此时清荷居气氛凝重,每一个丫鬟仆妇都屏气凝息的。曾听府里的人说过,老贵太妃是先帝的嫔妃,先帝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权力最大的人。 她上次见到老贵太妃,是驱妖法事那天,整个人非常威严地站在人前。这次看到的老人家是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的十分苍老。 屋内的气氛十分诡异,蔓蔓说道:“我给娘娘看病?” 叶异疏自然是对她百分百的相信,当下点了点头。 蔓蔓开始把脉,发现这个脉息是她行医以来感受到的,最奇怪的脉象,时而非常有力,时而十分虚弱。 她凝眉细思,从榻边起来,打算去煮药。现在的葡萄叶子,因为是冬天,摘下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如之前刚摘下来的好用,估摸着治疗时间要比之前长不少。 好在她现在已经是个经验十足的医女了,能应付这些场面,并不发愁。 “母妃的病势如何?” “娘娘脉象奇特,应当是罕见的病症。”蔓蔓心说我哪知道是什么病症,反正都一个治疗方法。可嘴上还得说着,和之前一样的玄妙说辞。 “可有法子?”看她起来,叶异疏连病症都不问,直接问道。 “有的,我去煮一副药过来。”蔓蔓说道:“只是我得先回到我的住处那里,拿点药。” “去吧,让菱花陪你回去。”叶异疏道。 本以为会有万般为难,没想到迅速通过。直到蔓蔓在跨院的茶水房里,开始煮葡萄药水的时候,都没有缓过神来。 看见两人对话这样自然,被无视许久的杜若兰,一脸关怀地问道:“王爷,为何不细问一下医女,娘娘的病症?”先前叶异疏为了老贵太妃的病,自己亲自学习医书,任何的方子都要过目。人人都看在眼里,何时有过例外? “她医术高明,自然药到病除。”叶异疏说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非若兰多事,万一她包藏祸心呢?”杜若兰不甘心道。 “本王信任于她。”叶异疏只说了这句,就没再理她,自己去了母妃的榻边坐下。 屋里一片寂静,叶异疏第一次这样当着所有人,不给杜若兰台阶下。杜如兰面子上挂不住, 蕊儿忙拽着杜若兰一起出了清荷居。 天气很凉,杜若兰哭得也很凄凉。 “他从来没有这么凶过我。”杜若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心中十分难过。叶异疏虽说这些年待她冷淡,但从来没说过这样尖利的话,嫌她多事。 “姑娘,莫哭了。等娘娘醒过来,一切都有转机的。”蕊儿不知道怎么劝,老贵太妃的确看重自家姑娘,可王爷,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甚至明言拒绝过,何谈过去怎样? 杜若兰很快收敛了起来,她实在想不通。之前,听闻叶异疏心中有个不能动摇的白月光,她心中理解,更觉得王爷曾痴情过,说明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她自信自己一个活色生香的人站在那里,迟早会比得过那个死人,。可没想到,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叶异疏动摇,却是不太着调的蔓蔓入了叶异疏的眼。 她的一腔痴心仿佛是一个笑话,狠狠地打在了自己脸上。 她深恨老天不公,心中发狠,一定要让蔓蔓过得不顺心。 第33章 现在是冬天,葡萄藤早已经掉光了叶子。这些葡萄叶,是许久以前摘下来放在屋子里的。上次搬家,菱花给她一起搬了过去。她独自一人煮了葡萄叶汁,思茶赶着过来端药。 等到第一副葡萄水喝完,老贵太妃神情终于和缓下来,没那么痛苦了。 叶异疏看着松了口气,将蔓蔓叫出来问:“需要喝多少天?” “半个月。”蔓蔓想了想说,她也拿不准。葡萄叶摘下来太久了,不如之前有药效。不过要是能提前好了,多喝的几碗就当巩固药效了。 “先回去歇着吧,忙活了半天,很累吧。”叶异疏一脸关怀,看病是很劳神的。 “我没事。”蔓蔓脸上倒是不见疲色,只是在厨房看会儿火而已。之前在药房,连劈柴都是她自己在做。 “还是回去歇着吧。”叶异疏说:“明日还要过来的。” 蔓蔓想想也是,点点头带着菱花回去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在蔓蔓的医治下,老贵太妃的精神越来越好。叶异疏派李飞羊去查逃跑的李神医,先是在李神医住过的客栈发现了罂粟壳,心中惊异,加大了追捕的人数。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李神医被左相府上,以盗窃的罪名捉拿了。李飞羊无奈只能回到王府里复命。 “左相,冯益水拿的?”叶异疏说道。这个左相,科举出身,向来是主张打压朝中有勋爵的人。 “是,王爷。小人要拿他,冯左相非说这人偷了他们府上的银子,急着押往大理寺。他看到小人,说如果这贼也偷过我们的银钱,王爷您递个折子,数罪并罚就是了。”李飞羊说。 “没那么简单吧。”叶异疏冷笑,心知这冯益水不久之后,必有异动。按照他们之前的调查,这人表面上清廉实际上和朝中的世家苏家交情匪浅。 李飞羊左右打量一下,凑近叶异疏说:“属下那日在这骗子的居住之地,发现了罂粟壳。” 事关母亲,叶异疏心中一震:“你说在他那里搜到过罂粟壳?” “是的,王府内有侍卫认得这个。”李飞羊从衣袖里掏出一小块说道:“这是他中间住过的地方得的。” “莫非,他给我母妃看病,用的也是这个?”叶异疏脸色很冷。罂粟这种东西上食之上瘾,但能让人不自觉的兴奋,抵御病痛,可是给身体带来的危害,只会越来越厉害。 “属下也这样猜想。”李飞羊小心翼翼地说。 “命人好生盯着左相府。”叶异疏吩咐道。 “是。那杜姑娘那……”李飞羊问道,毕竟是杜姑娘推荐的李神医。 “好生查访忠勇伯府是否知悉这件事情,有无勾连。”叶异疏吩咐说:“催促忠勇伯,年节将至,该把二小姐接回去了。” “遵命。”李飞羊说道。 蔓蔓的医术再次得到府中人的交口称赞,杜若兰得知后气的要死,未及跳脚,又听到了李神医竟然用罂粟给老贵太妃。 她脸色惨白,想要去见叶异疏请罪。可惜她只能和前些天一样,进不了书房的门。 刚回去没多久,杜若兰收到了家信,说是要接她回去。眼看着明年就要十九了,她意识到,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杜若兰决定孤注一掷。 看着母亲病情转好,叶异疏继续布置之前的事。 如今边疆安稳,四夷归顺,域内几年风调雨顺,缙朝国祚昌明,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好。当今皇帝九岁继位,已经二十五了。眼下,京中几大世家在朝中势力极大,其中为首的要数苏家,王家这两家。 当年大家在夺位之中出力良多,如今几家自恃从龙之功,越发膨胀。家下人常有仗主欺人,贪赃枉法之事。皇帝皇位已稳,岂能忍受权臣在朝中拉拢势力,暗中作乱之举。 皇帝有意平衡势力,叶异疏身为皇叔,哪怕是在青州,也要调遣行事。 叶异疏在外面忙碌,蔓蔓在厨房煮药。因着有人昨晚在茶水房发现了耗子,大家都在里面捉拿,她今天就没在茶水房煮药,而是到了厨房。 厨房里负责炖汤的胡大娘和她极熟悉的,蔓蔓带人端着东西过来,两人边煮边聊。 “你这个药还是老味道啊,闻着就清香得很。”胡大娘说,她是之前喝了蔓蔓的药,药到病除,所以很是亲切。 “啊,哈哈。”蔓蔓笑笑说:“我怕大家觉得苦嘛。” “你最近也是劳累了,人都瘦了,有什么想吃的么,大娘给你做。”胡大娘慈爱地说道。 蔓蔓一向不太爱吃东西,但最近整天被菱花盯着,一天三顿补品上来,吃的有点上火:“有清淡的吗?想吃点甜甜的,酸酸的。算了,甜的也发腻。” “酸酸的”胡大娘作为一个熬汤的大厨,想了下问道:“那只有酸辣汤了,想吃这个么。” “不太想吃辣。”蔓蔓轻声说道:“还有别的吗?” 胡大娘继续想,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想吃酸酸的东西。” “就是觉得别的东西吃不下。”蔓蔓说道,补汤里带着中药味的肉都太不好吃了。 胡大娘眼前一亮,要知道厨房可是一个每天都会来往很多人的地方。蔓蔓和叶异疏的事情,她也听说了许多。既然现在觉得口里发腻,那就说明,有问题! 她还没有想明白,就看见杜若兰身边的蕊儿过来了。 “今天给我们姑娘煮的是什么汤?”蕊儿问道。 “今儿个给杜姑娘炖的是翡翠鸭汤,就在那个锅里。”胡大娘拿着个勺子翻动着。 “我原想着今天来得早,能换一下。”蕊儿皱眉道:“我家姑娘早上起来想吃百合莲藕汤。” 胡大娘赔笑说:“杜姑娘今日怎么想这样素净的东西,不知道晚些时候煮行不行。” 蕊儿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突然看着一个放汤碗的柜子说:“咦,那底下是什么?” “没有什么啊。”站得近的胡大娘看这柜子没有异样:“蕊儿姑娘是看到了什么。” “就是看到了一个黑影闪过去了。”蕊儿不确定地说。 “今天茶水房里拿耗子,厨房不会也有耗子吧。”蔓蔓惊慌,一下子弹起来,四处张望。 “在那底下。”蕊儿又喊道,指着蔓蔓脚下。蔓蔓急忙一个闪身,离开了原地,躲在胡大娘身侧,胡大娘安慰说:“没有事,大娘这有铲子,敢来就拍死它。你先给娘娘煮完药,出去歇着。我待会让小厮们过来好好看看。” 蔓蔓点头,放下心来,心想自己不能总是怕耗子。 听见汤水“噗噗”地声音,胡大娘转过身子看锅,她发现原本离灶火有些距离的蕊儿,就站在很近的地方,微微举起胳膊。 蕊儿揉了揉胳膊,慢慢说道:“既然这里忙乱,我就先回去了。”未等人答话就出门了,边走边拢着袖子。 胡大娘自言自语:“那这百合莲藕汤还做不做了。” 过了一刻钟,蕊儿来见杜若兰:“已经吩咐厨房了,中午给姑娘送翡翠鸭汤。” 杜若兰满意点头,就去老贵太妃那里请安。老贵太妃不知道先前那神医下毒一事,因而待她如故。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一同用过早饭。思茶端着一碗刚煮好的药过来。 “娘娘现在一天吃几次药?”杜若兰看着药端过来,似乎是不经意地一问。 “只早上起来喝一碗药。”思茶回答。 杜若兰点头,看着老贵太妃喝了一碗药,漱完了口,撤了席面,正陪着喝茶。 “想想快要过年了,若兰的家人估计就快来接若兰回去了。”杜若兰说:“到时候娘娘可不要想我。” “等疏儿回来,我非得好好催他不行。今年已经来不及了,就等明年,你不必急。”老贵太妃正色道。 杜若兰忙说:“娘娘您说哪里话。” 老贵太妃正要继续说,突然脸色一变,呼吸急促起来。 杜若兰慌张地站起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不好了,娘娘这是风疹之症啊。”思茶上前说道,忙将以前准备的药丸给老贵太妃服用了一颗,才止住了疹子的出现。 看着老贵太妃呼吸平缓,屋里的一众人松了口气。 经过先前蔓蔓的医治,老贵太妃的病情早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今天发了疹子,只是昏厥而已,加上用药及时,没什么大事情。 为了不打扰老人家休息,杜若兰使了个眼色给思茶,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我记得娘娘她一直有风疹之症,故而平日饮食十分注意。今天我看饭桌上并无不对的饭菜,她可有吃过别的?”杜若兰语气温和,思茶等人都是宫中的女官,连她也不便得罪。 思茶说:“我等知晓娘娘此症,平日饮食十分经心,就连厨房里的人都是细细嘱咐过的。若是出事,必将牵连九族,并不敢乱奉饭菜。” “我不是怀疑你们,毕竟娘娘这次的确是吃了不该吃的,偏生王爷在忙。我们把可能给娘娘吃这个的名单拟一下,先把人看起来,不至于跑了,到时候也好向王爷交代不是。”杜若兰似在商量,实际早打定主意。 思茶听了有理:“除了这顿早饭,只有医女送过来的汤药,可是医女的汤药已经喝了十天,不至于有事情。就没有其它了。” “这些都得查,今日不同于以往。”杜若兰说道:“这样吧,今日动用过的入口之物,都派娘娘的亲信查一遍,去去疑心。” 思茶听了,就去安排了几个从宫中跟着出来的嬷嬷,一起查证。 没几多时,嬷嬷们在蔓蔓煮的药渣里发现了胡桃肉的碎渣,报给了杜若兰和思茶。 第34章 “如今证物确凿,看来是真的是她下的毒手。”杜若兰惋惜道:“枉费王爷如此信任于她。” 思茶不太敢相信:“我第一天就特特嘱咐了她,娘娘用不得胡桃等物,她怎么……” “可问清楚了,今天的药都是医女一人亲手煮的?”杜若兰问来回事的嬷嬷。 “是,老奴都问清楚了。”嬷嬷道。 “来人,把她押入王府私狱。”杜若兰说道。 “这,过了吧。”思茶拦道:“等王爷回来,再处理也不迟啊。”她多少听说过蔓蔓同叶异疏关系不寻常,力求谨慎。而且王府虽设私狱,可除了外来行刺的,从来没有关押过任何人。 杜若兰还要再说,里面的人出来说:“娘娘醒了。” 思茶和杜若兰急忙过去了。 “娘娘,您还好吗?”杜若兰眼圈儿一红问道。 “好多了,不用担心。”老贵太妃说话很慢:“你们两个刚才去哪了。” 杜若兰先说道:“刚才我和思茶姐姐去找,是谁在娘娘的茶里放了胡桃,刚找到人,正商量着,要把她关进私狱。” “那就将她关进去吧。”老贵太妃一锤定音。思茶听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杜若兰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她陪伴老贵太妃住了很长时间,知道老人家吃不得胡桃等物。今天一早就命蕊儿去厨房,悄悄在煮的药里加入胡桃碎渣。 陪着说了会话,她走出去传老贵太妃的口谕,将蔓蔓押入私狱。那个是王府中,最冰寒彻骨的地方。 一切事成,等着叶异疏回来,就不会再见到这个医女了,而且是老贵太妃亲自处理的。杜若兰心中满意,回了自己的屋子带着。 几个嬷嬷听到老贵太妃的嘱咐,将看押在厨房已久的蔓蔓抓了起来。 “干嘛啊?”蔓蔓反抗不得,跟着出了屋子。 “将你抓到私狱里面。”嬷嬷恶狠狠地说。 “可是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蔓蔓看着众人忙乱了一早上,不知道在找什么。这次不明白为什么直接抓走她,自然要问。 “多嘴。”嬷嬷十足的不耐烦,掏出块帕子将蔓蔓的嘴堵上,省着她聒噪。拖着蔓蔓又拐了一个弯,几人看到叶异疏站在前面,冷声说道:“放开她。” 几个嬷嬷吓到了,忙松开手跪下了,没站稳的蔓蔓向前栽倒,眼看就要脸着地了。 叶异疏一把抱住了蔓蔓,没有让她栽倒在地。 “很疼是不是。”叶异疏轻轻地将蔓蔓嘴里的破布拿出来,看她嘴角扯的有些开裂,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有做。”蔓蔓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捉拿我。” “我信你。”叶异疏抱着蔓蔓好一会儿,才让刚才去给他通风报信的菱花带蔓蔓回去。 接下来,叶异疏很快让人查清了事情。本来身有疑点的蕊儿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可在叶异疏这等老谋深算的王爷面前,这种深宅里的小丫鬟很容易地被拿了其它的把柄。没能挣扎多久,她自然老老实实的招了。 “将杜若兰看起来,禁锢在院里,将她院里的仆人都撵出去。”听到杜若兰给母亲下毒,以此陷害蔓蔓,叶异疏真的怒了。 “王爷,这。”李飞羊有点迟疑,这毕竟是公卿之女啊。 “每天送她饭食和水,关三天,送回忠勇伯府。”叶异疏声音带着寒意:“三天后有一队囚犯押往京城,让她一起去吧,不许有仆人,不许坐马车。” “是。”李飞羊忙答应了。他去杜若兰住的院子里传了这话,杜若兰饶是不信:“大胆,我是娘娘请来的客人,你凭什么关我?” “杜姑娘谋害娘娘一时,已经查明了。”李飞羊肃着一张脸。 “胡说,明明是那个医女做的,同本小姐有什么关系?”杜若兰依旧嘴硬:“你若是想往我头上泼脏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杜姑娘可看见自己的丫鬟蕊儿了么?”李飞羊说:“她什么都招了。” “怎可能,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娘娘待我如女。”杜若兰还要继续说,却被打断了。 “正是娘娘待你感情深厚,王爷才没有把你害人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李飞羊说完这些后,不再多言,关门离开了屋子。 杜若兰就这么被人孤零零地关在府里。 她不相信蕊儿会背叛她,本想过了三天出去求老贵太妃,说是蕊儿是被威胁,才污蔑了她。可第四天,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李飞羊带人直接把她赶出了府外,让她一个千金小姐,跟在一群狱囚后面回京。 要知道押往京中的犯人往往是罪大恶极之人,她一个贵族小姐穿着一身冬衣,突兀地跟在众人身后,实在是丢脸极了。 路上,杜若兰不是没想过装病。可她一装病,女囚犯们就会一起过来看着她,骂她耽误了大家的脚程,久而久之,她只好老老实实地走。 越到京城,对她指指点点的人越多,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忠勇伯府的人听了杜若兰胆敢谋害老贵太妃之事都变了脸色,恨不能划清关系,哪里还敢再管。 等一切事情处理完了,叶异疏去看待在屋里休息的蔓蔓,细细地解释了缘故。 蔓蔓听到杜若兰心思竟然这样歹毒,想起她纵容手下人做的事情,心中不禁恶心。 “我没有告诉母妃真相,好好惩戒她,你会不会怪我?”叶异疏问道。 “没有啊,你抓住背后黑手不就好了么。”蔓蔓不懂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也奇怪为什么和自己解释这个。 “这几年,杜若兰经常陪伴母亲,京中贵女们,她最看重的大约就是杜若兰了。”叶异疏虽不在意杜若兰,但很关心他的母亲,他继续说道:“若是母亲发现这个一直喜爱的小辈利用她,不顾她的性命,她会伤心的。”老贵太妃年纪大了,本有心悸之症,不能伤心动怒。 “嗯。”蔓蔓点头表示理解,没有说话。 看她反应不大,叶异疏说道:“若是你觉得不解气,那我会再罚她别的。” “算了。”蔓蔓说:“我也没吃什么苦。” “嘴角还疼么?”叶异疏看着嘴角的伤口已经浅了许多,仍旧问道。 “疼的,我现在都不敢说话。”蔓蔓忙做出痛苦的样子。她回来没多久,正照着镜子,就看到疤痕小了,生怕别人发现,急忙夸张起来。 “你好好休息,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叶异疏想她这样说话不便,还要掩饰自己伤口的异常变化。还是尽早离开,给她一个方便吧。 这一晚上,蔓蔓做了一个梦,梦见远方是茫茫戈壁,很平静的一天,没有风和扬沙,只有一男一女在说话。 “父母,父母是什么东西?”女声很跳脱,一副对世事茫然不知的样子。 “就是生我养我的人。”男声沉稳些,极有耐心,听起来年纪也不大的样子。 “哦,那你父母对你怎么样?”女声感觉并不关心,只是随口问问。 “我母亲对我极好,她很温柔,很关心我。” “那你父亲呢?” “父亲,他也很好。”男子又说道:“不过他娶了很多人,有很多的孩子。而我母亲,只有我一个。” “听起来你对你母亲感情很深。”女声点评道。 “嗯,我在这边建功立业,就是想让我母亲在那里过得很好。”男声说道。 两人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 夜半,蔓蔓睁开眼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既然约好了腊八那天出门,蔓蔓那日早早地洗漱了一番,胡乱套了身新衣服出去。 菱花一早就知道今天蔓蔓要和王爷出门,急忙赶上来,押着她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地替她好好化了妆,整理了头发。 “又穿这么多么?”蔓蔓发愁道。 “衣服攒着做什么,抓紧穿才是正经。”菱花说道。衣服是叶异疏昨天命人送来的新衣,是一身红色的羽纱褂子和同色裙子,同样是锦绣阁的师父做的。 “可是穿这么多不方便活动啊。今日可是要出去逛街的哎。”蔓蔓不放弃地劝说。 “正是逛街才要穿这么多,预备你在外面待久了,当心冻着了。”菱花不理会蔓蔓的劝说,致力于用衣服将蔓蔓从头裹到脚。 在保暖上,蔓蔓说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因着菱花眼光很好,哪怕套再多的衣服,都不会让人显得臃肿,只是看起来丰腴些。 叶异疏看着眼前人穿的这身衣服,笑了笑。两人穿的衣服正好是一黑一红。在旁人看来,男子威严稳重,女子可爱俏丽,这身装扮,虽没有雪,但在这难熬的冬日,端的是一对璧人,也是极亮眼的。 两人步行出去,菱花和李飞羊站在后面,负责待会过来付钱扛包,剩下的暗卫都在别处。 腊八一到,对于很多人来说,新年已经真正到来了。 街上已经开始布置了起来,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挂上了红色的绸带和灯笼。街上都是行人,每个人都是喜气盈盈的,一步一停地看着路边叫卖的货品。 这比在登州的那次热闹多了,光是行人都是络绎不绝的。不知道这边过年时节,该是怎样的热闹景象。 第35章 蔓蔓是喜欢逛街的。她看到什么没见过的东西都觉得异常新鲜,之前在登州的时候随便买都能买上好大一堆。现在她在王府里待久了,见过的珍奇越来越多,但对于街上的小玩意儿依旧没有什么抵抗力。 叶异疏也是回忆起登州的时候,才意识到蔓蔓的这个喜好,于是带她出来逛街玩。 走了一会儿,叶异疏发现蔓蔓买东西有一个特点,就是既不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买回去多占地方。 不过他什么都不拦,他做皇子的时候就有俸禄,后来又有封地和每次战功爵位的赏赐,早就不知道积蓄了多少银钱。他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感兴趣,既然蔓蔓乐意买东西,花就是了。 蔓蔓却很有自觉,花的钱是之前的月银,还有之前的一些赏银,并没有动用叶异疏的银钱。 看到蔓蔓出手如此阔绰,许多摊贩赶忙上前推销自己的东西:“姑娘,看看我们这个,八代单传的手艺。” “姑娘,我这个是从济南府运来的东西,童叟无欺啊。” “这是老汉自家酿的米酒,没半点掺假啊。” 听着大家推销,蔓蔓都非常的感兴趣。 只不过蔓蔓随手买的东西越来越多,李飞羊实在拿不住,就招呼暗卫们现身帮忙搬东西,原本四个人一行,逛到东街成了八个人。 蔓蔓没有意识到这些,看到自己和菱花手上没拿什么,只觉得自己买的不够多。直到拐弯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咦,后面怎么这么多人,不就我们几个出门的?” “一直这么多。”叶异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买东西都是双份买。”他之前本不想问的,刚好看见蔓蔓连买剪刀这样寻常的东西,都买了两把。 “之前不是出城么,我带了些从登州买过的小玩意儿,全都丢了。”蔓蔓可惜地说:“如果当时我要是买两份,一份放在屋子里,一份带出去玩,就不怕了。” 叶异疏点点头,承诺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出门了。” “嗯。”蔓蔓随口答应道。 “新鲜的山楂锅盔,姑娘,可要尝尝?”路边突然有人拖着车过来。 蔓蔓看着卖锅盔的正是白苇,寻思着他怎么不卖炊饼了。“我之前看你卖过炊饼。”她装作不熟悉的样子问。 “要过年了,总得做点新品种啊。”白苇腰间依旧是个酒葫芦,但看起来并没有喝酒。 既然是白苇卖吃的,生意肯定是要支持的。蔓蔓帮后面每个搬行李的侍卫都买了一份,正和白苇算钱。 白苇突然说:“我感觉今天要发一笔财。” “什么财?”蔓蔓好奇道:“卖饼的财?” “意外之财。”白苇老神在在。 “真的假的。”蔓蔓不信。 白苇的声音大了起来:“姑娘,我观你面相,近日是有桃花运。” “桃花运?”蔓蔓想,我只听说过鲜花饼。 “就是有人喜欢你。”白苇点点头:“老夫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 蔓蔓想,这是在说些什么,感觉不太机灵的样子。她不明白,就带着菱花继续往前走了。旁的叶异疏却听明白了,他没忙着走,说道:“多谢老丈的吉言。”说完看了一眼李飞羊,李飞羊忙掏了不少银钱给白苇:“卦钱。” 白苇高兴地接过,说道:“谢公子了。” 大家继续一边走,一边吃。 从西街走到东街,又买了不少东西,大家搬的有点累,打算回去了,却听到街那边有人聚了一堆人。蔓蔓忙不迭地就往那边走去,心里想着这么多人肯定是在卖好东西。 谁料一到那没看到好东西,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头上插了根草标,身后边是一块白布,下面大约是盖了一个人。她跪在那里,神色哀哀,与这过年时节的热闹格格不入。 “这钱我出了,以后跟着大爷我走,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旁边一个三十上下的粗犷男子说道,他脸上长了个痣,痣上长了根毛。 “我出二百两银子,你以后跟着妈妈我走。”一个打扮浮夸的老妇站在那里,开出了更高的价格。 “二百五。”那个脸上长痣的男子不甘示弱。 “三百。”老妇的依旧是满脸堆笑,也是不肯认输。 蔓蔓转头问道:“这是在干嘛,卖人么?” “嗯。”叶异疏点头,太平盛世的,不是饥荒到人命不值钱的境地。只有家里突然遭了大难,才会这样。 老妇人和长痣男子正在争执,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愣住的事情,她扑上来,就要抱住蔓蔓。只不过她只扑倒一半就停住了,被一旁的李飞羊及时拦住。 小姑娘喊道:“小姐,小姐。” “小姐?”蔓蔓看着这个姑娘冲着自己喊,一脸疑惑:“你是认错人了?” “你跟我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小姑娘说道。 “啊?”蔓蔓看着小姑娘表情真诚又可怜,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卖身?” “我以前是在苏州做丫鬟的,府里大小姐失踪了,家主就遣散了奴仆,去外地寻找了。我就拿着银钱,凭着记忆来这里寻找亲人,可路上被歹人抢了。幸得这里的王婆婆收留我,我就在城里做些杂活,和王婆婆相依为命。谁知道前日王婆婆病发没了,我们住的房子是租的,并没有银钱安葬。”小姑娘低着头,伤心地诉说着坎坷的经历:“我不得已,就想把自己卖了,安葬王婆婆。” 听完故事,蔓蔓有几分不忍,她低头正要掏钱,数遍了身上带着的银票,发现被花的只剩一百五十两了。可刚才竞价已经到了三百五十两,显然是不够了。 蔓蔓转头看着叶异疏,请求道:“王爷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我回去还你。” 多几个丫鬟也没什么,关键是要忠心。叶异疏自然不会像蔓蔓一样单纯,他看那丫鬟依旧一脸悲戚样子,不像作假,但这也可能是做戏的。 “王爷。”蔓蔓看他没有反应,上手摇了摇叶异疏的胳膊。 算了,之后再让人查查来历吧。叶异疏当即点了点头,李飞羊直接出银五百两问她:“肯跟我们姑娘走么?” “好。”小姑娘忙点头,站起来说道。 就这样,一群人大包小裹的回到了院子里,留下一个人陪小姑娘料理丧事。 到了日落之前,那个小姑娘被带到府里,洗漱后换了衣服,过来找蔓蔓磕头。 “奴婢小素见过姑娘。” “不用和我磕头啊,我又不是这府里的主人。”蔓蔓连忙扶起了她。 小素脸上有几分奇怪:“我看姑娘的打扮和气派,和一般的主子并无两样。” 说老实话,蔓蔓也不明白叶异疏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当下不去纠缠这个,就问小素:“你家姑娘以前长什么样子?” “和姑娘长得很像。”小姑娘声音清脆利落。 “有多像。”蔓蔓玩着陶响球,不时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很有特点。 “眉眼像,身量也像。”小素含笑说道,好像是想到了过去的趣事。 “那她是怎么走丢的呢?”蔓蔓问道。 “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出了一次门,就再也没有回来。”小素说。 “那你家老主人呢,找到你家小姐了么?”蔓蔓问道。 “他不是老主人,他是我们姑娘的哥哥。少爷和姑娘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感情深得紧哩。”小素笑道:“不过,我离开苏州后,就没有听说过那里的事情。但愿是找到了吧。” 刚开始听小素讲,蔓蔓以为这是个老父寻女的故事,没想到是哥哥寻找妹妹的故事。 自此,小素在这院子里,每天跟着菱花打下手。她没有因为到了王府而感到不安和惊诧,看得出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日常闲着没事,就在那给东西擦灰,她总是爱傻笑,笑的让人开心。 过了几天叶异疏派人打探了小素的来历,发现和她说的没有出入。 苏州城的确有一户人家,丢了姑娘。这家家主是个年轻男子,就去寻找自己的妹妹了。 但若是证明小素是这个府上的,倒并不容易。可巧探子在苏州城寻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和小素同府做事情的人。那人证实小素的确曾经是那个府里的。 叶异疏听了,觉得太过巧合,就来问了小素一通细节,发现不了破绽,就让她退去了。 “她的身份可疑吗?”蔓蔓疑惑地问道。 “目前没发现什么问题。”叶异疏说道。 “那苏州那边的公子,可找到了他的妹妹?” “听说是没有找到。” “真是可怜。”蔓蔓叹道:“王爷,你有办法寻找么?” 叶异疏想了下:“这等失踪案子,一般是由当地衙门处理。如果当时没找到,一般就难了。” “唉。”蔓蔓叹气。她并不知道,为何会对这个丢了妹妹的事情,如此放心不下。 “不过,探子还在查找小素的一些事情,他们也会顺道查访这家的公子和小姐。如有消息,我告诉你。”叶异疏承诺说。 “多谢王爷!”蔓蔓开心地说道。 屋中气氛正好,蔓蔓好像是更加相信自己了,叶异疏有点高兴。 这时候,李飞羊在外面喊道:“禀王爷,陛下传下了手谕。” “进来说话。” 菱花忙打了帘子,李飞羊感谢地看了她一眼,进来行礼道:“陛下口谕,命蔓蔓姑娘到京城去,为皇太后治病。” “皇太后?”叶异疏眉毛一挑。 当今皇帝是叶异疏的侄儿,父亲是先崇德帝,母亲惠容皇后是叶异疏的表姐,这也是叶异疏会力保侄儿登基的原因之一。 如今这个皇太后,并非是先帝的原配,是惠容皇太后离世之后续娶的。后来,先帝去世,自然尊这位续弦为太后。 皇太后苏氏无出,娘家却极有势力,算得上仅次于叶异疏的勋爵家族。 如今不知何病,竟特意来请蔓蔓,这个风声,从谁那里传出去的,叶异疏瞬间想明白了关窍。 是杜若兰,那个不甘心于就这样离开王府的人,自然恨极了蔓蔓,又不相信蔓蔓的医术比自己请的大夫厉害,所以怀恨于心。 自听到消息后,蔓蔓一直在发愁。 皇帝有命,大约是要听从的。可是,在这个修炼的关键时刻,不能离开睿王府啊,除非能带上自己的葡萄藤和这块千年寒玉。 更令她担忧的是,万一她在皇宫现出原形,岂不是惨案现场? 蔓蔓“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叶异疏。她忽然有一种信心,那就是叶异疏会帮她。 叶异疏在一旁拉住她的手,说道:“不要怕。” 一股暖意从手掌间慢慢流淌到了内心深处,蔓蔓定下神来,问道:“我真的要去皇宫么,为皇太后医治?” “你想去吗?”叶异疏轻声问道。 “不想。”蔓蔓说道。 “那便不去。”叶异疏肯定地说。 “可,那可是陛下的命令。”蔓蔓在这些时日,听说了不少这世间的事情。她知道叶异疏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奉皇命的。更何况,要救的对象是这皇帝的母亲,直接违抗,对叶异疏是不是不好。 “不必担忧,我去给陛下写道折子。”叶异疏说道:“和他说明缘由就好了。” “当真如此简单?”蔓蔓不放心地问道。 “当真。”叶异疏笃定。 第36章 这折子只用了两天就到了京城,又是两天过去,蔓蔓看京城那边没有回音,放下心来。 要过年了,蔓蔓收拾起这些担忧,一边认真修炼,一边准备过年。 谁料这日下午,老贵太妃院里的丫鬟来请她过去。蔓蔓以为老贵太妃旧疾发作,连忙赶了过去。一进院子里面,发现许多人都站在外间,里屋只有思茶一个心腹,站在老贵太妃旁边。 老贵太妃坐在榻上,手上捧着一个暖炉,并不正眼瞧她。 蔓蔓进来问安后,感觉到屋里安静了很长时间,才有人开口说话。 “太后下了懿旨,命你去京城给她请脉,你即刻收拾收拾东西,过去吧。”老贵太妃合着眼睛,慢慢说道。 明白老贵太妃让她过来的缘故,蔓蔓有点茫然地说:“可是,王爷说过这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给我儿带来多大的麻烦吗?”老贵太妃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往日在深宫中养成的威仪气度,一瞬间散发出来,屋里的人都被震慑到了。 蔓蔓跪在地上,怔愣后问道:“会有什么影响?” 老贵太妃冷哼一声:“我儿位高权重,行动举止,上下一干人等无不盯着。这次他违背陛下的旨意,得罪了太后,御史弹劾的折子上了数道。我怎能看着他因你,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蔓蔓一时惊慌,顾不得别的,只想找到叶异疏说,她可以去看病。她是个讲义气的人,叶异疏帮了自己这么多忙,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他背上罪名呢。 “娘娘,您别担心,我这就去。”蔓蔓就要站起来,去外面准备行装。 “慢着,我有话吩咐你。”老贵太妃心下满意,正所谓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吃。她深谙这些鞭策下人的道理,想要勉励一下蔓蔓,再让她走。还未开口,小莲进来说:“娘娘,王爷过来了。” 叶异疏未等通报,快步走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蔓蔓,一起跪下了。 神色刚缓下来的老贵太妃,脸色刷的变了,思茶忙出去,让原本就站在外面的丫鬟走得更远些。 叶异疏道:“母妃,是儿子不想让她走。” “只是去京城看病。”老贵太妃说:“陛下的旨意,你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此去千里,皇宫重地,危险重重。这些事情,不用说,老贵太妃也明白。叶异疏懒得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口舌,他清楚自己的母亲不在意蔓蔓的安危。 另外,叶异疏明白,这是一个机会。 化形回来的蔓蔓,一直搞不清两个人的关系。上次两人逛街之后,居然还派菱花过来还钱,真是客气到了极点。好在最近蔓蔓对自己并不抗拒,不如借此挑明。 “我倾慕于蔓蔓,愿娶她为妻,此生此世,决不相负。”叶异疏肃声道。 老贵太妃豁地坐直了身子,蔓蔓转头盯着叶异疏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喜欢我?蔓蔓想,他为什么喜欢我? “你!”老贵太妃震惊到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指了儿子半天,才继续说道:“她是什么来历,又是个什么人品,来这里才多久,你就敢说出这样的话!你已年过三十,行事怎还如此草率!” “我已思虑清楚,并非一时冲动之言,还望母妃体谅。”叶异疏说道,他知道老贵太妃在担心什么,等她情绪平定下来,轻声道:“母妃若是担心宫中,儿子之前已经写明缘由,呈交皇帝。陛下业已知晓,让我不必担心,只说我们这边是个乡野大夫,不便为太后医病。” “我虽不问世事,但京中这几年有什么变动,还是知道的。苏氏她当年只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是个心气高的,如今苏家正值鼎盛,连皇帝都忌惮三分。何必为了一个丫头,与他们犯难。”老贵太妃有自己的忧虑。 “眼前烈火烹油,不过一时之盛。”叶异疏并不在意。 “可你是武将,征战四方,在军中极有威信,皇亲国戚中,威势没人及得上你。若是苏家因权势倒了,那你呢?”老贵太妃并不赞同,这是她一手看护着长大的孩子,她不能让他陷于险地。 “边关无事,虎符兵权儿子尽已交还陛下。”叶异疏说:“若是儿子今后平静度日,陛下不会苛待儿子。母妃大可相信。” 老贵太妃听着沉默了下,叹了口气:“都出去吧。” 叶异疏先站起来,又扶着跪麻的蔓蔓站起来。两人默默地走了好一段路,蔓蔓终于按捺不住疑惑:“你刚才说的倾慕我,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叶异疏直白地说道。 蔓蔓退了两步,想完了,亭亭姐这么多年勾搭人都失败了,我却是成功了。可我不想啊,我想好好修炼啊,日后做一名大妖。 “我,”蔓蔓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嗫嚅了半天问道:“你认真的?”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愿意等,等你会相信我的那一天。”叶异疏眼神温柔,饶是寒冬,都能让人感受到暖意。 蔓蔓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怎么都有错觉了。但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好。” 不拒绝就是好事情。叶异疏心中满意,将蔓蔓送回了住处。 临进门之前,被表白砸晕了的蔓蔓好不容易记得正经事,说道:“那太后到底有没有要惩戒你,我听老贵太妃说必得让我去皇宫一趟才可以呢。” 叶异疏一脸诚恳:“母妃久居深院,偶听到不经之谈,也是有的。此事已经了解,你只需要相信我,不须多想。” “好。”蔓蔓点头,可心里还在纠结。 见状,叶异疏又道:“如果一定要想,那就想想我方才说的。” 蔓蔓脸上又是一红,还是清空了脑子,回去睡觉了。 听到叶异疏喜欢自己后,蔓蔓一直非常疑惑。拜她听过的戏文和胡亭亭的业余传授,她知道人间中喜欢是什么样子。一对男女互相喜欢,往往是希望做夫妻的。 她一想到叶异疏也许是想娶自己,让自己和他一起困在这座院子里就有点隐隐抗拒。她有点恐惧这种生活,特别是和叶异疏这样严肃不活泼的人。想到累了,她决定修炼。 不知怎的,这天修炼进益极大。蔓蔓修炼到半夜,突然浑身雾气蒸腾,很快笼罩了寒玉。这个大约就是她三魂七魄越发完整的先兆。 又过了两个周天,蔓蔓方才睁开了眼睛。她伸出手,试探了一下,说道:“来。” 屋里依旧是暖意融融的,什么变化都没有。 “咦,怎么回事?”蔓蔓自言自语:“不是应当有魂器么。” 天生万物,万物有灵化为人形,修得三魂七魄,就会从妖识中结出一个魂器。这个魂器,就是每一只妖怪的第一件武器。 妖怪要经历元婴,元丹和元神三个阶段,直到元神期,才意味着正式修炼的开始。这些是白苇告诉她的,有了魂器,就代表着妖怪已经结束了元婴期,就要步入下一个阶段了。 白苇的魂器是一件黄铜做的药杵,平日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给炊饼捣制馅料。据他说,用这个做红豆炊饼味道特别好。而胡亭亭的魂器是一件玉质的玫瑰花枝,很衬她。 自从听说这个魂器的说法,蔓蔓一直潜心修炼,想要看看自己的魂器是什么样子。可刚才自己浑身紫气,眼看就是要妖力大增的样子,却没有召唤出来,可能是还没有修炼到吧。 蔓蔓沮丧地叹了口气,自己果然像白苇之前说的那样,天资不够么。 “蔓蔓,没睡么?”菱花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蔓蔓一个激灵跳下了千年寒玉,立刻滚到了床上。 “哎呀,我就是起夜。”蔓蔓瞎扯道:“菱姐姐,你也没睡么。” “我刚要睡,看见你这亮着灯。” “嗯嗯,我这就睡了。” 既然已经躺下,蔓蔓就懒得起来了,这样睡下了。 但她还是睡不着,叶异疏为什么要喜欢自己呢? 第二天一早,蔓蔓因为失眠,顶了一双黑眼圈爬了起来。 菱花惊讶地问:“脸色怎么这样差,又没睡好么?” “嗯。”蔓蔓无精打采地说。 菱花有些担忧:“要不给你请个大夫瞧瞧吧,你看着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 “没事,菱姐姐,我就是发愁。”蔓蔓声音闷闷地说。 “发什么愁啊,别闷在心里,和我说说。”菱花道。 “王爷他说喜欢我。”蔓蔓说道。 我早知道了。府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菱花叹口气:“你才知道么?” “你早知道了?”蔓蔓呆呆地问。 “王爷最近对你这么关切,都是因为喜欢你啊。”菱花说道。 蔓蔓在恍然大悟中点点头,回味过来。原来最近叶异疏对自己这么好,不是被妖邪附体,也不是被掉包,只是因为喜欢自己啊。 可问题又回来了,他为什么喜欢自己呢。 看着蔓蔓一脸想不通的表情,菱花问道:“你喜欢王爷么?” 蔓蔓当即摇了摇头。 “为什么?”菱花的表情有些吃惊:“你是觉得他哪里不好吗?” “王爷挺好的。”蔓蔓想了想说:“但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和他在一起吗?”菱花换了个问法。 蔓蔓摇了摇头,解释道:“虽然他现在很好,但他之前太威严了,我和他一起出门,总觉得紧张。” 菱花听了,王爷好像一直比较威严,这倒是个问题。 这自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蔓蔓,就这样寻思过了午饭。 午饭后的功夫,菱花将蔓蔓最近的饮食和叶异疏说了一番,最后说道:“蔓蔓有点惧怕您。” “惧怕?”叶异疏眉头一皱。 “奴婢想着要不您以后和善一些。”菱花说完之后,拜别离开了。 听了菱花的建议,叶异疏沉默良久,思索了一番,如何让自己变得亲和一些。他久居高位,又是个冷硬的性子,旁人和他打起交道来向来畏惧。 叶异疏难得照了半天镜子,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变得亲和些。 须知,长相这种无从变化,这气质也是多年养成,一时半会改变不来。只能从其他方面改变一二。 “如何让本王看起来,亲和些。”叶异疏想不出来,索性问问旁边的李飞羊。 李飞羊听闻这个问题,愣了下,不知道为何王爷会有这种想法。作为一个称职的侍卫,他立即说道:“可从穿衣上来改变,但看王爷是想要什么样式。” 叶异疏想了想,他板着一张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当年的蔓蔓丝毫不害怕,再三的上来招惹她,可见自己须得打扮的年轻些,这样可以减些威势。 “年轻些。”叶异疏说道。 李飞羊有些为难,他虽然算是侍卫中比较擅长言谈的一个,常同叶异疏出入,但对于穿衣之类的,也不甚讲究。他挠头为难道:“属下并不知时下少年郎都穿些什么衣服,要不,王爷想一下您的子侄后辈们。” 可叶异疏为人冷僻,这么多年熟悉的子侄后辈,几乎只有一个皇帝侄儿,但他从小就是穿明黄的。他的皇帝老爹在世的时候,胡子花白也是穿明黄的,由此可见,明黄不具备参考的意义。 此在青州,离王孙贵胄们很远。否则叶异疏随便喊一个纨绔子弟过来,问问京城最近的穿戴风尚。 至于青州这群纨绔,他一向不来往,不好召见。正犹豫着,他蓦地想起来,自己还是有一个徒弟的。虽然那个徒弟不太讲究穿戴,一向是嬷嬷给他准备什么就穿什么。想着好歹是个少年郎,多少懂点,就命人召他过来。 “你可知,如何让人看起来年少些?” “嗯。”梅辰竟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很上道的说:“师父是想让自己看起来风流倜傥些么。” 叶异疏心想,也可以。“可有主意?” “师父可以每天手拿一把折扇,和人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摇动折扇。折扇上最好是画一幅山水画,题一幅不太常见的字,方能显出风流飘逸的气度。”梅辰真诚地建议道。最近他听侍卫们讲江东四大才子的故事。当然这江东四大才子的故事侧重于风流韵事,梅辰关注的却是用折扇和笛子做兵器打架之事。 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气,好像都要飘雪了。若是再拿一个折扇走来走去,寒冬腊月的,蔓蔓只会以为,他是发癔症了。 “回去做功课吧。”叶异疏叹道。 梅辰一行礼,告辞回去了。 叶异疏吩咐李飞羊:“别再和他讲些不经之谈。” 李飞羊忙答应了,自去和手下侍卫们说。 因着地位尊贵,院子里常备的衣服倒是什么服色都不缺。叶异疏命人挑了一份颜色明亮些的换好了。这几年,他穿黑色等暗色居多,如今穿一月白长袍,披着的倒是黑色披风,上面滚着的金线亦是添了许多亮色。 他样貌极好,穿成这样也没有装嫩之嫌。 心里犹豫片刻,叶异疏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比较温和的笑容,就这样去了蔓蔓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贵太妃好像辈分算低了一辈,我查了一下貌似应当是皇祖贵妃,呃,所以之前的章节会慢慢替换成老贵太妃。 第37章 叶异疏出门的时候,李飞羊照旧跟出来,看着衣服颜色和往常大不一样的王爷,惊了半天,方才闭上了嘴巴。 下午太阳正好,小素搬了个凳子,正靠在门口打瞌睡。缓过神来的李飞羊忙咳嗽了两声。小素吓清醒了,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忙跳起来打着帘子朝里面说道:“王爷来了。” 在屋里坐着的蔓蔓,正在专心致志地拆解九连环。她之前买了许多东西回来,梅辰也过来瞧热闹。他自小在王府长大,很少玩这些小玩意儿,看到后非常惊喜。因着每一样东西都是一对,故而从中拿了一个九连环,要和蔓蔓比试,谁先拆解开。 蔓蔓自然是欣然应战,正好最近叶异疏的事情让她摸不着头脑,以此转移下注意力。 可这个九连环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容易,她解了一天都没解出来。刚刚新试了一个法子又失败了, 蔓蔓一抬头,就看到了和平日不太一样的叶异疏,觉得有些挪不开眼睛。 “看什么?”叶异疏看着她痴痴地看着自己,心中有几分满意。 蔓蔓突然警醒过来,心想叶异疏今天真的有些奇怪。衣服变了倒还好,只是叶异疏这一脸满是笑意,看着自己的目光貌似还隐藏着问询和期待,让她有点紧张。 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蔓蔓心想,叶异疏今日面色奇怪,是有求于自己还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不过应当不是前者啊,毕竟自己还是个王府医女,需要自己做事吩咐一声也就罢了。 叶异疏看蔓蔓不答言又道:“怎地愣了。” 蔓蔓忙收敛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叶异疏含笑道。 “只是来看我?”蔓蔓认为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恐怕真的是有大事了。 叶异疏看着她好像是领会了自己额外的深意,心中高兴,正想说点什么,却看尽蔓蔓脸色变得惊慌。 “到底是何事?”蔓蔓焦急道:“太后派人来了么,还是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了。”说完就要出去张望。 叶异疏才意识到,蔓蔓因为自己不太同于往常,开始疑惑了,忙拉住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莫慌。” 蔓蔓停住步子,看这叶异疏,眉头蹙了蹙道:“那王爷为何今日怪怪的。” 怪怪的……叶异疏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收拾,让蔓蔓卸下心防,却最终换来如此评价,只好直接问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今日很随和?” “呃,有。”蔓蔓心中认同。 “那你还怕我么?”叶异疏认真地问。 蔓蔓恍然,原来他今天反常是为了这个啊,拍了拍胸膛说:“王爷早说啊,吓得我以为出了大事。我自然是不怕了。” 叶异疏反思说道:“如此甚好。我们本不需要介怀什么,若是有疑问,的确应当直言的。” 蔓蔓抓住一个关键点:“那我有事情,也可以直接和你说的么?” “嗯。”叶异疏眼神鼓励。 自从听这个人说喜欢自己后,这感觉一直朦朦胧胧的,落不到实处。蔓蔓左思右想后,都有万千疑惑。她原不想在琢磨清楚这个问题前找叶异疏的。可方才一事,她怕再纠结反而容易生出更多误会,索性直接问了:“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站在屋里的菱花咳嗽了一声,拿着东西出去了。 叶异疏见她直接,也不觉得轻慢:“想知道?” “我就是不明白,你喜欢我做什么。”蔓蔓说道。 “因为本心如此。”叶异疏神色柔和,说出的话却有万钧之力。 蔓蔓想:我不该问的。 她从这句话中,感受到无从想象的深情。这甚至无法让自己平静的思考,该怎样想这个问题。 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叶异疏想问这句话,内心又告诉自己,这句话不急着问,他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你这是在玩什么?”叶异疏回过神,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问道。 “之前出去买的,我在和梅辰比谁先拆开。”蔓蔓想起来桌子上摆着的东西。 “解得如何了?”叶异疏拿起来桌子上的九连环。 “怎么解都解不出来。”蔓蔓觉得有点灰心:“我觉得我要输了!” 叶异疏坐下开始拆解九连环,他发现这框柄有些瘪,大约是曾经摔落的缘故,导致小环往这边滑动的时候,正巧卡住了。 “这里有问题,是不是摔过?”他边说边拿起东西来,将干瘪处撑了起来。 “你会解这个呀?”蔓蔓眼睛亮了起来。 “年少的时候,看同窗玩过。”叶异疏淡淡地说道。他年少的时候,就是个冷冽性子,常人等闲不乐意接近他。在学宫的时候,他看过许多世家子弟玩过各种各样的小玩物,只要一上手,就能明白其中关窍。若是比赛抖空竹,踢毽子那他有心无力。这些动脑子的,倒是毫不担忧。 看着他又快又准的将这东西拆解了出来,蔓蔓一脸敬佩。 “来,我把此物的关窍和你说明白。”叶异疏趁机说道。 “嗯嗯。”蔓蔓一脸虔诚,靠近了一些,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没过多时,叶异疏就将这些东西讲了一遍,并让蔓蔓上手演示。九连环形制不一,解法多种多样,因形而变。他就挑了几个最常见的,一一告诉了蔓蔓。 “啊,原来是这样!”蔓蔓终于成功的解了这次九连环,不由得欢喜雀跃。 叶异疏被她的快乐所感染,也觉得很满足。 “那我赢了,会不会胜之不武。”蔓蔓突然想起来,这是她和梅辰两个人的比赛,而她找了个人帮她。 “你比赛的时候,我并不会在场。”叶异疏非常坦然:“赢或输,是你俩各凭本事。” 蔓蔓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日,蔓蔓和梅辰在九连环比赛中获胜。 梅辰自叹不如,于是拿出了自己去搜罗的鲁班锁,和蔓蔓再次约比赛。 蔓蔓依旧拿回院子研究。一连三日,叶异疏都来院中,教了不同的解法,蔓蔓就这样赢了三日。 每天换的种类越来越难,这一日,蔓蔓举一反三到了一个瓶颈,等不得叶异疏过来,就决定直接去前边的院子找他。 说走就走,蔓蔓拿着东西就去了,顾不上穿上披风,走得飞快。 “小心冻着了!”菱花的呼喊声被远远地落在后面。 蔓蔓带着这日的六方锁过去,想问问叶异疏,这个该如何解,顺着石子路一直向下是一个缓坡,上面光秃秃的。到了平路绕过两三处灌木,终于到了前院,叶异疏平日所在的地方。 这次他到前院,在场的所有侍卫都自觉地给她指路,讨好地看着她,一扫她当日第一次过来的冷淡。 蔓蔓被他们看得有点心虚,以为他们撵人的套路改了,不再是一脸严肃的“不得靠近”,而是笑着“请回去吧”。 蔓蔓于是停在门口,正在犹豫,接下来侍卫们的热情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蔓蔓姑娘,从这边走,这边靠墙,风小。” “什么风小。”这侍卫反驳完同僚,微笑着对蔓蔓说:“从这边走,路近。” 在大家的指导下,蔓蔓少走了许多冤枉路,转进别院,正巧看见叶异疏在练剑。 剑者,兵中君子也。 之前听梅辰说过,叶异疏会用许多兵器。剑并不是战场上的常用兵器,但叶异疏的剑法依旧很高超。 在院中的叶异疏手中持剑,仅着一外衫,全然不似寒冬腊月的穿着。而这人就是这样在天寒地冻中舞剑,丝毫不惧外面有些凛冽的北风。他的剑招是以前的名将师父教的,练起来是一派正气凛然又不失洒脱飘逸。 练完了一招飞云式又是一招追月式,他转头看见蔓蔓站在树下。 叶异疏踏步走过来,同时看见了蔓蔓手里拿的东西,明白了蔓蔓的来意。“怎么来的这样急,披风不穿一件。”他本想找件外衣给蔓蔓披上,可自己是脱了这些过来练剑的。好在李飞羊极有眼色,将叶异疏之前放在一旁的衣服送上来。 叶异疏接过,直接披在了蔓蔓身上。 “还是你穿吧。我并不冷。”蔓蔓很老实的说道。 叶异疏置若罔闻,将披风的带子系好,蔓蔓比他娇小了许多,这披风拖到了地上。 “解不出来了吗?”叶异疏觉得这些玩意儿蛮好,不仅能让他时常去找蔓蔓,还能让蔓蔓主动来找他。 “对对。”蔓蔓说:“我按着前两天的法子,怎么拧都拧不对。” 叶异疏接过来看了看,说道:“是这样,你先拧这个机括,然后按进去,再换这一个……”嘴上说着,手里也忙演示了一遍。蔓蔓连连点头,终于是听懂了。她演示了一下,没想到真的就成了。 蔓蔓总能对这些小玩意葆有好奇之心,是以每次成功后都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那一笑绽放在脸上。 空中飘了一些飞雪,飘到了蔓蔓的头上,脸上。叶异疏伸手想挡住飞往蔓蔓脸上的雪,可那一瞬间蔓蔓的表情,让他想起十五年前那个草原上,那欣喜的一笑。 那个时候,他们一同在草原上走了三天,终于找到了人群。 他的手抬到中途,就止住了,慢慢地放下了。 蔓蔓没注意到叶异疏的手,只是她抬头的刹那,看到了叶异疏那一瞬间的眼神,那里面是她不能理解的哀痛。 这个神情,让蔓蔓不由觉得心碎。最近同叶异疏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觉得叶异疏是个无所不能的,和他在一起也是放心而快意的,从没想过这人心底盛着的,是一种怎样的一些东西,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思绪飞扬,她的心跟着乱了。 第38章 两人如同往常一样告辞离开,蔓蔓却总觉得有些事不太一样了。她想不明白,就靠在那发呆。到了晚上,窗户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谁?”蔓蔓警惕道。 “是我!”胡亭亭那柔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蔓蔓急忙跑到窗边,小声说:“胡姐姐,你进来呀。” 下一刻,胡亭亭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面,手里还拉了个小孩子。 “没人发现吧。”蔓蔓惊奇道:“咦,怎么有个小孩子?” “没,放心,我施了法术,只有你能看见我。”胡亭亭拉着这个小孩子,叹道:“这是我小侄子,躲在山林里,好久没吃烤鸡了,今天就溜了出来,我刚从城里的饭馆抓住他,好在没人发现。我想着好久没看你了,就过来看看你,再回山上。” 小孩子小声地抱怨说:“都是小姑姑做的饭太奇怪了。” 蔓蔓听了走出去说:“菱姐姐,劳烦你问问厨房那里有没有烤鸡了,如果没有,不拘什么鸡都送过来些。” “刚吃完晚饭就想吃鸡吗?”菱花有些奇怪,还是出去吩咐了。 “我让他们准备鸡送过来。”蔓蔓回来说道。 “这多麻烦啊。”胡亭亭有些不好意思。 “我都麻烦你们那么多了,这是小事。”蔓蔓笑道。 胡亭亭点头问道:“你最近修炼的怎么样了?” “前两天看到紫气了,可惜没看到魂器,想是还没到元丹期。”蔓蔓可惜道。 “这些都急不得的。”胡亭亭关切道:“我看你一脸神色憔悴,是不是太着急修炼了?” 蔓蔓果断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愁什么?说出来,姐姐帮你参详参详。”胡亭亭还是一如既往地热心。 蔓蔓不好意思地说:“这里的王爷,他他他,喜欢我。” “什么?”刚坐下的胡亭亭“噌”的站了起来。 “嗯。”蔓蔓看胡亭亭这么大反应,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的?”胡亭亭收敛了惊讶,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悠然,慢慢地坐了回去。 “我是妖怪啊。我能活许多年。”蔓蔓说道:“他喜欢我,没有好处啊。” 胡亭亭扶额,喜欢一个人,要什么好处。不过蔓蔓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不喜欢叶异疏,而是这些,说明有门。“那你喜欢叶异疏?” “不知道。”蔓蔓实话实说。 “你讨厌他吗?” “不讨厌。” “那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啊。”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你和他在一起,快乐吗?” 想想最近,蔓蔓重重地点了头。叶异疏阅历极多,见识又广,对她从来是事无巨细、耐心无比的,而且长得又好看,每次看她都是一脸和煦笑意,看着特别让人容易迷醉。 “要不你试试。”胡亭亭出了会儿神说道。 “试试?”蔓蔓奇怪地问。 “对。”胡亭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幽幽地说:“反正你的寿命很长,若是你想和他在一起,不如相伴个几十年,再去修仙。如今太平时节,吏治清明,日子过得比较平顺,都是正好。要知道真心喜欢的人,是很难遇到的。” “喜欢的人很难遇见。”蔓蔓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厨房那边派人把鸡送来了。虽然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蔓蔓吃完饭后想吃鸡,但蔓蔓的要求大家都乐于赶快完成。不止是为了王爷,还有她自己的医术,向来受府中众人尊敬的缘故。 “蔓蔓,鸡来了,我送进去吗?”菱花问道。 “不用啦,我自己拿。”蔓蔓说道,她出去一看,桌子上是满满的一大食盒,忙提了进来。 “这么多?”胡亭亭吓了一跳,她的小侄子两眼发出亮光,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都带回去吧。”蔓蔓将食盒送到胡亭亭手里。 胡亭亭转头和小侄子说:“快谢谢小姑姑。” 小孩子软糯地说:“谢谢小姑姑。” “胡姐姐你太客气了。”蔓蔓开心地摸了摸小侄子的头。 “我先回去了。你在这多保重。”胡亭亭说。 “嗯。”蔓蔓看着面前的两个狐狸一起和食盒消失了。 回想着今天听到的话,叶异疏说的,胡亭亭说的。蔓蔓靠在榻上,想到下午叶异疏有些感伤的眼神,心下决定试一试。 她虽不甚懂人间情爱,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心绪是被这个人所牵动的。 腊月二十那天,睿王府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当年先帝曾经为叶异疏定下过一门亲事。女家是永定伯的孙女,她的父亲是当朝右相。在众人看来,这无疑是一门蛮相配的婚事。 谁料,定亲两年后,叶异疏在一次从北疆回来后,硬是退了这门亲事。 当时叶异疏大捷回京,皇帝本来是要封赏的,因着这次任性,没了封赏不说,气头上将他打了一顿关起来。 后来先帝驾崩,叶异疏辅佐侄儿继位,屡立新功。和他关系极好的新帝,热衷于封赏他的叔叔。可叶异疏生来是皇子,后来就是亲王,没有妻族,母族正好是新帝的外祖家,已是封无可封。终于,永定伯一脉犯事败落,昔日的永定伯孙女,也就是曾经和叶异疏定亲的姑娘,被牵连进去。 因着退亲时的愧疚之情,叶异疏去替这个姑娘求了情,又认了义妹。没过两年,在外族归顺,四海升平的时节,小皇帝封赏有功之臣,顺手将义妹加封了郡主。这位郡主,就是今天来做客的宁安郡主钟绣了。 因着当年这段尴尬的事情,钟绣虽视叶异疏为兄长,却很少在他面前出现。这次来王府,是被老贵太妃下了好几个帖子请来的。 钟绣这么多年一直未嫁,但也曾经是老贵太妃看中的儿媳妇,是以她亲切地拉着钟绣的手话些家常,想想往事,越看越觉得感慨,吩咐思茶说:“你派人去喊那个医女过来。” 前院迎接的热闹,在院中的蔓蔓自然听说了消息,只不过闹不清是谁。她听胡亭亭的话之后想了一夜,原本穿戴好了,正要去前院找叶异疏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听说来了客人?”菱花问道。 “对,宁安郡主过来了。”小素说道,她成日蹲在月洞门外和婆子们聊天,因着笑得喜兴,讨得大爷大娘们的欢心,故而知道以往蔓蔓他们不知道的,府中迎来送往之事。 “宁安郡主是谁?”蔓蔓问道。 “王爷的义妹。”菱花在府里待的久,知道叶异疏的曾和此人定过一段亲。正在想要不要同蔓蔓说明白其中关系,这时外面打起帘子,又进来一个人。 “娘娘请您过去。”老贵太妃的丫鬟小莲过来说道。实际上老贵太妃和思茶说的是,把那个医女叫过来,而思茶和小莲说的时候,就委婉极了。 “叫我过去?”蔓蔓有点惊奇,上次喊她是让她去给太后看病,还挨了骂,这一次不知道是做什么。 小莲点点头:“您换了衣服就过去吧。” 菱花心里有些高兴,想是老贵太妃承认了蔓蔓的身份,所以让蔓蔓见客人。她忙从衣服堆里挑出一身端丽些的让蔓蔓换了,又给她化了一个严整的妆容。 到了老贵太妃那里,通报了,蔓蔓进去后行了礼,老贵太妃就让她在一旁站着,并不亲热。 蔓蔓倒也看得开,知道老贵太妃不喜欢她。 钟绣一眼就瞧见了蔓蔓与旁人不同,原想问一下,可见老贵太妃这个不冷不淡的态度,就当做没有瞧见。多一事毕竟不如少一事,这么多年,她心中很清楚同老贵太妃的相处之道。 “见你来了,我心里啊,这叫一个畅快。”老贵太妃笑着对钟绣说。 “您要是想我,我常来看您就是了。”钟绣忙笑道。 “你可别骗我。我这老婆子住的远,原也没人陪我聊天。”老贵太妃有些寂寞地说。 “您言重了,要是找小辈聊天,吩咐一下不就成了。”钟绣笑说。 “你是郡主,我这边的一些后辈,哪里及得上你。”老贵太妃叹气,显是对身边的小辈失望的样子。 “老贵太妃谬赞了,钟绣不过是虚长几岁罢了。”钟绣忙说道。 “你都好。不像一些人,连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的。平白惹得我生气。”老贵太妃话里的意思越发明白了。 钟绣只好说道:“可能是那些妹妹们年纪小,没经过,倒不是有意惹您的。您大人有大量,有空呢就教一教也就好了。没空呢,就别理她了。” “我倒是想不理她,总是仗着别人的势,碍我的眼。”老贵太妃语气不爽,她就是不喜欢蔓蔓。自从听说杜若兰回去,既没来和她道别,也没写信过来,肯定是自己儿子撵走的。可叶异疏之前容了她这么久,又突然撵走了,肯定是为了这个最近动心的蔓蔓。 听到这里,钟绣早已经明白,老贵太妃纯粹是看不惯这个姑娘,特意叫她来听训的。但看蔓蔓,面上表情倒很平静。钟绣心中有几分赞叹,这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可事情和钟绣想的毫无关系。只是因着老贵太妃之前的话过于含蓄,导致蔓蔓没有听懂。她听着老贵太妃说了半天,愣是听不出都是在骂自己,就老老实实地记住了,老贵太妃是个寂寞的老太太,要对她好点。如果换做是在杜若兰那种心思九转十八弯的,定是已经气白了脸。 老贵太妃暗示了半天,看蔓蔓一脸状况外,她比钟绣见识的多些,心中明白了这是压根没听懂啊。本来没什么气的,现在倒真的有几分恼了,索性说得明白些。 第39章 “一个人,应当知晓自己的身份。身为医女,杂役之类的,就应该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老贵太妃教训道:“不要因为主子们一时的高看,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钟绣神情有几分尴尬,不明白老贵太妃刚才内涵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恼怒,就没说话。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公卿之女的身份,不要肖想配得上我儿。”老贵太妃夹缠不清地教训了半天,每一句都在讽刺蔓蔓身份低微。 从教训医女那句,蔓蔓终于明白了是在骂自己。没半刻钟的功夫,老贵太妃将蔓蔓挖苦了七八遍,听得钟绣都有点过不去。 等到老贵太妃嘲笑到一个段落,钟绣忙说道:“娘娘看我带来的东西可好?这是我去江南带回来的物件。” “哦,听说你前一阵子又去江南了,是带了什么精致物件回来,我去看看。”老贵太妃醒过神来,也骂累了,想想自己的身份,就不再理睬蔓蔓。 钟绣扶起老贵太妃去了偏厅看了物件,被放置的蔓蔓站在那里,看见思茶给她使眼色,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钟绣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蔓蔓。 蔓蔓从老贵太妃的院子里走出来,刚才训斥内容她进去的不多,但声音震得她多少有点头晕。站在有风吹的地方稍微缓了缓,她决定还是像以前打算的一样,去找叶异疏。 可是到了前院那边,遇到一个脸生的小厮说,叶异疏去了老贵太妃那里,去看郡主去了,估摸着过会儿才能回来,让她吃完午饭再过来吧。 蔓蔓皱了下眉,想到毕竟是叶异疏的义妹,原也应该去看。 她一个人寂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面。 菱花看着她不知为何有点落寞,问道:“怎样,见到郡主了么?” “见了。”蔓蔓说道。 “老贵太妃可有和你说过什么话?”菱花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我见了后就出来了。”蔓蔓说道,她不太想说自己被老贵太妃训斥了半天的糟心事情。 想想没有留饭,菱花心中猜到些内情,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好不容易捱过午饭的功夫,想着叶异疏应当是回了前院,蔓蔓又迫不及待地跑到前面院子里。这次,遇到的依旧是上午的那个小厮。 “你说王爷?哦,他出门去了。”小厮拿着扫把,刷拉刷拉地扫着。 “怎么突然出门了,不是说吃饭就回了吗?”蔓蔓问道。 “好像是王爷临时有事,去了郊外的仰天寺。”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蔓蔓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厮低着头说道。 蔓蔓听了,心里疑惑,想着是什么样子的事情要让他这样匆忙出门。走到半路上,听到清荷居那边的丫鬟和人说话。 “我们王爷原和郡主是两情相悦的,都定过亲的。”丫鬟有些神秘地说道。 “这个我也听说过。”另一个声音不甘落后:“当年这缘分因为一些事情断了,谁知道刚才两人一见面,竟是十分合意。老贵太妃又有意撮合,就让两人一同去仰天寺祈福。” “正是呢,我听说王爷先出发,就是亲自过去踏看地方,预备郡主过去,以防不便。” “我们王爷真是贴心呢。” “多嘴的!整日在后面议论主子。”一个地位高些的丫头出来喝止她们。 蔓蔓听了这些话,心中震惊,万没想到这俩人曾有这段缘故。再往前走,就是一些仆妇在准备行装。 “都紧着点儿,把郡主去仰天寺的东西准备妥当了。这是给老贵太妃祈福,可马虎不得。”管家娘子在那吩咐,生怕手底下人把活做错了。 “大娘,郡主要去仰天寺?”蔓蔓问道。 “是啊。这不是要过年了吗,郡主要去给老贵太妃祈福。”管家娘子对蔓蔓倒和往常一样。 “嗯。”蔓蔓应了,心里想原来这是真的,钟绣和叶异疏一起出门了。 看着蔓蔓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菱花吓了一跳:“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郡主去仰天寺给老贵太妃祈福了。”蔓蔓坐在屋里的凳子上,靠着桌子。 “去就去吧,毕竟是过年。”菱花了然道,不明白蔓蔓为什么这副表情。 “菱姐姐,可王爷也去了。”蔓蔓说道。 “可能只是巧了。”菱花不确定地说。 “他俩定过亲的,对不对?”蔓蔓问出这个她隐隐抗拒的问题。 “嗯,你听说了什么?”菱花担忧道。 “王爷和郡主两个人旧情复燃,一起去祈福了。” “应当是误传吧,可是亲眼所见?”菱花不确定地说,但她并不清楚这二人有没有过旧情。 “我是听老贵太妃的丫鬟还有前院的小厮说的。”蔓蔓小声说:“他们说老贵太妃也在撮合。” “你先别急。”菱花道:“等王爷回来了,亲自问问王爷不是。” 蔓蔓觉得心里发闷,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独自一人回屋,连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伤感。自叶异疏表白之后,她一直在忧愁这个问题,好不容易在胡亭亭的点拨之下,有个头绪,可最开始要等待自己回应的人,却失约了。 蔓蔓想了再三,觉得自己不是在意这人毁约,而是真的失落。如果只是单纯的纠结一下倒也没什么,眼下蔓蔓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叶异疏,而他却在这个时候不在意自己了。 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第二日直到下午,叶异疏依旧没有出现。 倒是有意想不到的人上门,宁安郡主的那边派人过来了。 这一遭来王府,宁安郡主是带了东西过来的,她虽然上山,却留了几个人在王府里,派送礼物。这些人送给老贵太妃和王爷之后,又送了住在东院的梅辰和蔓蔓一份,可以说人人都齐了。钟绣做事,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小素捧着礼物进来,看着那些东西样式精巧,就说道:“郡主送的东西可真是精巧呢!” 菱花配合地笑了笑。 “我还听说郡主曾经和王爷定过亲,老贵太妃一直很喜欢郡主,所以这次让他俩一起去仰天寺祈福了呢。”小素笑呵呵地说道,向大家讲述她听说的各种消息。 “小素。”菱花拦道。 小素不解其意,用疑惑地眼睛看着她。 看来这消息在王府中已经是传遍了。在这种情况下,连菱花都没法劝说蔓蔓,叶异疏真的喜欢她了。 蔓蔓看着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只是恹恹地让人收起来。 这日午饭,蔓蔓都不想吃饭了。 “吃吧。”菱花哄道。 “不想吃。” “好歹吃一口吧。”菱花继续劝说。 蔓蔓怕她担心,爬起来吃了几口,就回去躺着了。 看她形色委顿,菱花心中更是担忧,可巧最近要过年了,梅辰每日上的课不甚繁重,闲着过来找蔓蔓。 菱花想也许能一解困境,快步走过来问蔓蔓:“梅公子想和你讨教一下,如何解开的那锁。” “你和梅辰说一下,我有点累了。”解开锁的法子多半是叶异疏教的,她回想这个只会想起叶异疏。 “蔓蔓。”菱花还欲再说,看见蔓蔓头埋入了被子。 梅辰很疑惑,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好友没有见他的情况。想是这几日,拆解这些东西过于劳神了。他让菱花转告给蔓蔓好好休息,就去找侍卫们听故事了。 下午,叶异疏照例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还是之前那个嬷嬷。 送来的是很新奇的各色玩器,一看就是叶异疏特意命人去搜集的。 “蔓蔓,这是王爷让人给你送的,这个玩意儿在青州这边都很少见的。”菱花有几分放心,也许王爷并不是有意慢待的。 “我不想看。”蔓蔓闷闷地说。 看她口是心非五六次之后,菱花也发愁了起来。 在蔓蔓颓废了许久之后,设想了无数种不好的场景之后,终于听到了新的消息。 “王爷回来了。”小素乐滋滋地跑了进来。 “不关我事。”蔓蔓将被子蒙在头顶。 “好歹去看一下啊。”菱花说:“王爷今日都送东西过来了,必定是记挂着你啊。” 经过菱花再三劝说,蔓蔓决定上前一看。 看蔓蔓松动点头,菱花将一件披风裹在蔓蔓身上,拉起来出了院子。刚走到二门上,蔓蔓遥遥地看见钟绣站在叶异疏身侧,不知道在热切地说些什么。 第40章 蔓蔓看不清叶异疏的表情,只能看见钟绣那笑着的侧脸。人家两个人热热闹闹,看来是在仰天山玩得很开心,好似从来不关她什么事情,她失落地转身走了,菱花一愣之后忙追上去。 那只是一时的喜欢吧。蔓蔓想,就像老贵太妃说的那样,叶异疏高高在上,想娶什么样子的姑娘没有? 这几日没有过来,大约是没等到自己的回应,厌倦了吧。 一路上蔓蔓步子飞快,边走边皱着眉毛想了想,觉得还是修炼比较好。可是,自己心里怎么这么堵得慌呢。自从听了胡亭亭的话,想到叶异疏前一阵子的言语深情,她本来想认真对待的。 突然的变故,让她一时缓不过神来。这几日连菱花都要陪着她一起发愁。她这样不振作,受累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可她又觉得第一次动心就这样错过,的确遗憾可惜。 但不管了,蔓蔓竭力振奋起精神,在走进院子之前说道:“我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菱花刚追上来,正要劝慰,没想到赶上了最近蔓蔓难得的精神,心里倒也高兴。 “我不想去管王爷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蔓蔓说:“我要自己好好的。” “对,我们自己也能好好过!”菱花打心眼里为她高兴,打算去给她准备东西,好好吃上一顿,补补这两天落下的饭。 正张罗着,这个时候,叶异疏终于来了。 蔓蔓看着叶异疏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去了里间。 叶异疏心中不解,看着菱花,正要询问。菱花竟不同以往一样,恭敬地过来回话,直接掀了帘子出了屋子。 看着这俩人都这样,叶异疏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忙转身去找蔓蔓。 “蔓蔓。” 蔓蔓背对着身坐着,不知是怎么了。 叶异疏正要上前,听到蔓蔓语气客气地说:“王爷有事?” “无事。”叶异疏说:“就是几日不见,想来看看你。” 哦,今天没事才想起来过来看我。蔓蔓心中不开心地想,你和钟绣玩得很开心吧。 “你这几天过得如何?” 竟然问我这个?蔓蔓心想,我过得差极了,找你找不到。但她不想太难看:“挺好的。” 听到这句话,叶异疏放下心来,又听蔓蔓问:“仰天山好看吗?” “尚可。”叶异疏回答说:“虽是冬季,灵泽洞内瑰丽无比,其中石笋,石帘等物姿态万千,倒是难得一见的所在。” 和你去的人又不是我,蔓蔓酸酸地想,嘴上却说:“听起来很漂亮。” “等着明年开春,你若想去,我带你去。”叶异疏见她喜欢,提议道。 谁要听这个啊。你陪别人去的地方,我不喜欢。蔓蔓鼻子有点酸:“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叶异疏见她不喜欢,就不勉强。 蔓蔓听了之后反而觉得心里不舒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差劲了?” “怎么会?”叶异疏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你都和别人一起出游了,肯定是讨厌我了。”蔓蔓有点崩溃。 “谁?”叶异疏奇道。 “你肯定也喜欢她。”蔓蔓看着屋里的东西,难过地说道。 “我想了想,老贵太妃说我无才无德,无貌无行,我的确不认识字,也不如那些大家闺秀那样举止端庄,但我也没那么丑吧。”这个时候蔓蔓忽然意识到,老贵太妃的许多话她都听在了心里,而当时不在意,是因为相信叶异疏。她越想越委屈:“钟绣郡主的确挺好的。” “不是。”叶异疏意识到,蔓蔓这是误会了。他忙说:“不管别人才貌,我都是喜欢你的,只喜欢你。” 听到叶异疏的再度表白,蔓蔓结结巴巴地说:“可你和郡主……” “你是听说,二十年前我和钟绣订过亲。”叶异疏打断她。 “听说过。老贵太妃要让你们再续前缘。”蔓蔓这几天听说了不少流言蜚语。 “十五年前既已退婚,我就不会再娶她。”叶异疏肃然道。 “那你为什么要退婚?”蔓蔓放下心来,依旧心有疑惑。 “因为当年,我已有心上人。”叶异疏提到往事,声音低了许多。 “那你心上人呢?”蔓蔓听说叶异疏有心上人很久了,可这个心上人去了哪里,长什么样子都是一无所知。 “她离开我了。”叶异疏轻轻地说。 “哦。”蔓蔓不清楚这个离开到底是个什么情景,还以为这人就是不要叶异疏了。但现在她心情好了起来,看叶异疏的此刻怅然若失,她拉着叶异疏的手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叶异疏听着这个承诺,握紧了蔓蔓的手。 “不对。”蔓蔓差点忘了:“你这几天为什么不让我见你。” “我这几天是去救人了。半夜去的,就没告诉你。”叶异疏本来怕她担心,一开始才没说实话。现在一团误会,自然是把话都说开了。 “可你的小厮说,你和郡主同游去了。”蔓蔓现在颇有点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叶异疏看着这个跟自己不太见外的样子,笑意由心底泛到嘴角。可听了蔓蔓的话之后,立马收敛了表情。 在这个府中,能这样理直气壮做这些事情的,只有他的母亲了。他就知道杜若兰回去后,他母亲不会甘心。可是他和这个钟绣却是真的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叶异疏保证道:“是我的错。我会和母妃说清楚,以后决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那郡主?” “钟绣那边你不必担心。”叶异疏说道:“她是来给母妃拜寿的。年后就是母妃的六十大寿。” “嗯。那你救的人,成了吗?”蔓蔓的忧虑都解了,开始关心这个陌生人。 “成了。”叶异疏说。 “他是谁?”蔓蔓问道。 “一个救命恩人。”叶异疏说道。 “那可得好好照顾他。”蔓蔓点头,叶异疏以前打过那么多仗,总是有人救过他的,没什么稀奇。 “你现在是答应我了?”叶异疏被盘问了一圈,突然回味过来。 蔓蔓看着他,视线又慢慢垂到地上,点了点头。 叶异疏心中喜悦,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此刻,两人各自只是干坐着,都尽够了。 老贵太妃万万想不到,自己一时的出气之举,反而促进了儿子和蔓蔓的关系。 几十年的宫斗经验,竟是马失前蹄,一时没发挥出水准。 有了小素之后,屋里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她坐不住,经常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实在没事情干了就傻笑。 因着她之前在青州城打过几年零工,所以有很多见闻,闲着就讲给蔓蔓她们听。 “……那口井里,曾经爬出一个妖怪呢!”小素夸张地讲。 “城东那口么?”菱花不信:“怎么从未听说过。” “后来呢?”蔓蔓赶着问道,她比较关心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自然是被大师收服了。”小素说话很快。 蔓蔓不喜这个故事的结局,说道:“还有别的见闻吗?” 小素察言观色,知道蔓蔓估计是不喜欢刚才的故事,就聊些夫人小姐们都喜欢的东西。她在府中这些时日,多少能看明白蔓蔓的地位。 “城里有家首饰店是青州城的夫人小姐们最爱去的地方。那里每次出新样式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瞧呢。”小素说。 “里面的东西漂亮么?”蔓蔓对这个感兴趣多了。 “当然了,姑娘闲着可以去看看。” 月洞门外的婆子在喊人,小素颠颠地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 “姑娘,宁安郡主想见您。”小素过来说。 “请郡主进来吧。”蔓蔓听见来客,颇有点摸不着头脑。 宁安郡主穿着厚重的冬衣,挽着少女发髻,头戴掐丝凤钗,金凤的翅膀上镶着美玉,一派仪容端丽。 “郡主。”蔓蔓自从知道叶异疏曾和她定亲后,对她仪容举止非常关注。 钟绣进来笑道:“我贸然过来,没扰了你清净吧。”她言谈间极为有礼,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闺秀。 “没有。”蔓蔓连忙说:“我平日并没有事情,不过是在这里玩。” “三年前老贵太妃和王爷搬到这里,我来过一次。不过到今天,我才进到这间院子。”钟绣微笑道,打量着四周。 蔓蔓跟着笑,想起来说:“你坐呀。”自那日话说明白了,蔓蔓就对钟绣无甚芥蒂,她相信叶异疏,自然待钟绣客气有礼。 钟绣含笑点头,同蔓蔓坐在桌子两旁。 “郡主是有什么事么?”蔓蔓问的很直接,并不是她对钟绣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不明白钟绣找她做什么。 “老贵太妃看我长大,可能是一直当我是小孩子,凡事都宽宥些。就像那日,说了许多夸张之语,赞的我十分心虚。蔓蔓的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钟绣解释说,她今日过来,一是想看看叶异疏喜欢的人,另一个就是想解释一下当日情境。 “哎呀,没什么的。”蔓蔓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老贵太妃说的也挺对的。我的确是没什么优点。” “我昨日问了下王府的嬷嬷们,她们对你可都是交口称赞呢。”钟绣细细观察蔓蔓神色,发现她并不是虚假的谦虚,而是很真诚地在说些什么,不由得心生好感。 蔓蔓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贵太妃年轻时以温柔恭顺闻名于京城,喜欢来往的同辈和青眼有加的后辈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钟绣之前看老贵太妃不喜欢蔓蔓,还以为是个飞扬跋扈的人,结果聊了一会儿发现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反而有几分疑惑。 “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啊。”钟绣问道。 “只是在院子里玩一玩。我的这个丫鬟小素之前说天云阁的首饰很好看,我正商量着要出去看呢。”蔓蔓兴致勃勃地说:“你得闲么,没事就一起去吧。” “不过是在玩。只是今日太晚了,要不明日吧。”钟绣说道。 就这样,两人约定了。 第41章 第二日吃过早饭,蔓蔓就和钟绣出门了。 两人一起坐了马车出去,并未带多少侍卫,毕竟只是出去逛逛,又是在青州城里。 叶异疏听说蔓蔓想和钟绣出门,心中倒也高兴,派了侍卫何舒陪她出去。他身边常跟着的是四个侍卫,像李飞羊最是能言善谈,今日被他派了去府衙传话,赵虎因为知晓蔓蔓的身份,早已被他勒令封口前去冀州办事,另外还剩个的影卫首领和何舒。但影卫首领蔓蔓从未见过,不知道常年躲在哪里,还剩下个副统领太不爱说话了,不适合。 与上次腊八街市临时摆的小摊不同,她们这次去的是铺面极多的锦绣巷。锦绣巷一向熙熙攘攘,来这买东西的客人,有的是富家女子偕同而来,也有男子为自己的姊妹或是恋人来买礼物。其中的天云阁,已然经营百年,金银琉璃饰品一应俱全。其花色式样,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因着这个缘故,光顾的客人很多。 蔓蔓听着马车夫说到了,拉着钟绣往天云阁里面走。倒是钟绣不似蔓蔓那般跳脱,下车的时候,注意到天云阁的牌匾旁边,还挂了个招牌,上面用篆书写着“泰和商号”。 天云阁店内分上下二层,从外面走进来,就能看见一楼室内除临门的那面墙,其他三面都用高柜台围了一圈,柜台后面一尺后面是橱子,分成一格一格的,上面摆放着各色玉器,金银饰品。在进门时往左看,便能看见二楼的楼梯。柜台在那里开了扇小门,供贵客上二楼挑选。 整间店铺装饰古拙,其中富丽之物远非其它店中可比。 蔓蔓第一次进这样的店铺,自然是仔细打量,看着店里的装饰觉得新奇。钟绣算是见多了的,就随着看些,并不说什么。 一楼的伙计见蔓蔓和钟绣打扮不俗,就说道:“两位客官要不去楼上看看,小店楼上有不少刚来的好料子。” 一听二楼有更好看的东西,蔓蔓自然点头,拉着钟绣一同上去了。看着二楼的东西果然是同伙计说的那样好,她就买了起来。 “是有什么东西要送人么?”钟绣看着蔓蔓兴致极佳,拉拉杂杂地买了一堆。 “啊?”蔓蔓说道:“自己用啊。” “我看你买这么多,还以为你要送人。”钟绣笑笑。 送人?蔓蔓想到,可以啊。“喜欢玉石的人多么?” “多啊。‘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世上无论男女,许多人都喜欢玉的。”钟绣反应过来:“你要送给王兄?” “我想给他送点东西,可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蔓蔓犹豫道。 “你送什么王兄都会喜欢的。”钟绣笑着说道:“不过送男子,一般的送玉佩,玉簪等物,能随身携带。玉璧玉雕等物虽好,但只能置于室内。” 蔓蔓点了点头,表示受教,走到柜台那里挑了个玉佩玉簪准备送给梅辰和白苇,挑了金钗和玉镯准备送给胡亭亭和菱花,这几个都是她在王府里认识了很长时间,又一直在帮助她的人,应当表达一下感激。但她挑了许久,都不知道该送叶异疏什么好。她觉得叶异疏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极好,感觉这里都没有东西能够配上他。 伙计看见蔓蔓要了许多东西,喜滋滋地打包,又看着蔓蔓好像还想要什么的样子,热情道:“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小店支持定做,要是店里摆的姑娘都不合意,可以自己挑料子和样子,七天后就能来拿。” “那你们有紫色的玉料么?”蔓蔓问道。 “紫玉。”伙计挠了挠头道:“小店正好来了一块上好的紫玉髓,光泽艳丽,这就拿给您看。”说完没多久,旁边学徒赶着送过来了。 这块紫玉髓只有半个巴掌大,看起来很珍贵的样子。蔓蔓虽是修炼入门,可她是妖怪,能感受到这玉髓上面的气息不是凡品,大概可能是有些灵力的神物了,心下十分满意。 伙计可惜道:“就是有点小,不过能做一块玉佩,做不了玉镯。” “那更好。”蔓蔓说:“就只做一块玉佩好了,我要那种挂在腰上的。” “行嘞。”伙计说:“您要什么样式的,要过年了,您是要个如意百福的还是要福禄寿喜的?我们师傅是个手艺极好的人,外面那些人没法比,包管好看。” “我要个葡萄纹路的。”蔓蔓道。 “啊?”伙计愣了一下,钟绣在旁边倒是微笑了下。 “不能么?”蔓蔓奇怪地问道。 “可以,就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个纹路的,很少见。”伙计嘿嘿地笑道。 “因为有人喜欢。”蔓蔓说道。 “既然您选好了,这是定金单子,您交了钱,改天一起来取就行了。”蔓蔓点头。 一时间何舒上来将钱付了带人搬到马车里面。他一边搬东西一边感叹,幸好今天这马车空地方大。 两人慢慢从店里走出来,蔓蔓对逛街的兴致更加浓厚了,她想去街对面的成衣铺看看。 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钟绣也是赞同。在穿过长街的功夫,好巧不巧,不知道怎的在年节底下,她们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来人啊,救命啊。”一个年近半百的大婶在路上玩命地狂奔,后面是一个拿着匕首的男子紧追不舍,眼瞅着两个人都冲着成衣铺冲过来。 蔓蔓拉着钟绣就想跑开,说时迟那时快,那贼人带着匕首向这边杀来。见势不好,蔓蔓一把推开钟绣。还在搬东西的何舒正要救援,可是从马车到这边有段距离,况且周围行人慌乱,弄倒了不少摊子和架子,一时间冲不过去。 她不能动用妖力,一则对人族使用很容易反噬自身,二则以她现在不入流的修为,很难在大家不觉察的时候,对人族下手。蔓蔓所能依赖的就是灵巧的身姿,她攀着旁边的柱子一个闪身,落地正要后退,因着刚才场面太乱,地上洒了不少水油之物。她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在地上,眼看就要中招,一个墨绿衣服的男子突然出现,替蔓蔓挡了匕首。 “姑娘,你……”墨绿男子直直倒下,却不忘护住蔓蔓,紧紧地拽住蔓蔓的衣袖。 蔓蔓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这个男子:“伤势如何,我看看。” 那男子只是笑笑,一手掩着伤口,却不多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东家,东家!”天云阁的掌柜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紧接着旁边慈济堂的大夫也跑了出来,喊道:“东家。” 很快,随从们训练有素的将人扶到慈济堂,蔓蔓被这人拉着衣袖,一起拉进了屋子里面。 擅长治疗外伤的大夫手脚麻利地包扎伤口。看着这位救命恩人昏迷不醒,蔓蔓只好尴尬地坐在床前,看着大夫医治,钟绣也没有离开。 何舒捉住歹徒,交给衙役以后,急忙进了这慈济堂。看着蔓蔓被拉着的衣袖,觉得不太合适,想到自己的主人,他拧紧了眉毛,正要掏出刀想割断衣袖。 还未动手,躺在床上的人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救命恩人惨白着一张脸,正要坐起来,旁边大夫忙说道:“东家,不要乱动。” 蔓蔓关切地问道:“你的伤?” 这男子看着蔓蔓恍了下神,好像才回忆起自己受了伤。“好多了。”说完这几个字,他还咳嗽了几声,显然是伤及肺腑。 蔓蔓满脸焦急:“你救了我,受了伤,我……” “姑娘放心。这大夫是我自己的,自当尽力医治。”男子说道。 蔓蔓正不知如何感谢,男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抓着的是蔓蔓的衣袖,忙松开了说:“冒犯了,请姑娘赎罪。” “你救了我,这等小事,不必在意。”蔓蔓打心眼里不觉得扯袖子算什么事情。 可这男子却不这么觉得,饶是病中,依旧一脸诚惶诚恐。 “今日公子仗义出手,于睿王府有大恩。我等不叨扰了,公子先好生养伤,改日睿王府必奉上大礼。”钟绣看这男子说话费劲,还在纠缠这等事情,不如改日再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男子似是豪不在意。 “那你好好养伤。”蔓蔓认真说道。 出门的时候,钟绣回头看了下,这药堂依旧有一块招牌,果然也写着“泰和商号”。还未上车,二人就看见叶异疏带人骑马走来,显然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伤到了没?”叶异疏一个纵身下了马,快走几步满脸关切地看着蔓蔓。 蔓蔓摇了摇头:“我们两个没事,但是救我的人受伤了。” “是谁救了你?”叶异疏问道。 “这家掌柜。”蔓蔓说道。 叶异疏抬头看了下牌匾。 “我们先回去吧,那位公子在养伤。改日再送东西过来吧。”钟绣说道。 “好。”叶异疏点头,扶着蔓蔓上了马车,方才重新上了马,慢慢地跟在马车后面,一道回了王府。 此时,慈济堂的二楼床边,站着那个受了伤的商贾,颇有深意地看着下面。 “那个抢劫的贼人呢?” “伤重不治,已经去了。”旁边管家说道。 “好。”商贾浑不在意,点了点头。 第42章 回了王府,钟绣自去见老贵太妃,叶异疏将蔓蔓送到快至院门的地方,方才回去忙碌。 “蔓蔓,你没事情吧。”菱花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消息,远远地看着蔓蔓回来,急忙迎上去看了一圈。 “没事。”蔓蔓拉着她手,感到很凉,就说:“在外面待久了是不是,快进去吧。”两人手拉手进了屋,小厮抬着盒子跟在后面:“放在哪里?” “哇,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菱花惊叹,上次安置完那一堆东西,费了她好长时间的功夫。这些东西,又得用上半天安置。 “逛首饰店,没有忍住。”蔓蔓不好意思地说道。 菱花听了自是暗叹,这一番出门不知道花多少钱,显然是叶异疏宠着蔓蔓。 蔓蔓倒没忙着坐甩手掌柜,自己开始整理了起来。她从中翻出一个盒子,送给菱花说:“这个是送给你的。” 菱花自然道谢收下,她倒不会同蔓蔓纠结这个。 “我打算把这个盒子送给郡主,这是回礼,下午遇见的事太过惊吓了,我忘记给她了。”蔓蔓抽又抽出俩盒子左手一个给钟绣,右手这个:“这个找人送给梅辰,之前他送我东西,我都没有回礼。” “嗯。好。”菱花自拿去找人分开送去。小素昨天被嬷嬷拎到一个单独的院子,和其他新来的丫鬟一起学规矩,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只得找守门的婆子去送。 “先暖和一下再去找人吧。”蔓蔓拦道。 “天快黑了,还是早点送去了才是正经。”菱花说:“吃完饭我和你有事情商量。” 蔓蔓一边好奇什么事情,一边把饭吃了。 两人收拾了桌子,蔓蔓问道:“什么事呀?感觉神神秘秘的。” “正月十二就是老贵太妃的寿诞了,该准备份礼物才是。”菱花说道:“正月里忌针凿等物,现在就应当开始预备了。” “我要送么,可她讨厌我啊。”蔓蔓犹豫地说。 “正是因为她讨厌你,你才更要送,送个她喜欢的。”菱花说:“你眼下和王爷这等关系,怎能和老贵太妃一直不咸不淡的,躲着也不是法子。” “也是。”蔓蔓打起精神来:“那她老人家喜欢什么,玉器么?”她想到白天钟绣说人们最喜欢的就是玉器了,正好她买了一堆。 菱花说道:“老贵太妃年纪大了,见的好东西一向多,看重的是晚辈的心意,而不是东西。玉器虽好,可毕竟不是你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蔓蔓皱眉想:“那能做些什么给老贵太妃呢?” 菱花说:“我在她院中几年,知道她一直喜欢装扮屋子。其中最喜欢的摆件,数得上的就是屏风了。我们可以绣一面出来。” “屏风?”蔓蔓好奇道:“你是说外面屋子那面大的吗。” “说的不是大的,是小的炕屏,摆着好看的。”菱花解释道。 蔓蔓点头,想象了下外面那架屏风缩小了是个什么样子。 “我觉得你要讨好王妃就应当投其所好,送她一面心意满满的绣屏。”菱花总结道。 “你认真的?”蔓蔓张大了嘴巴,喃喃道:“我连你平日里绣的最简单的那个图样,都绣不出来。若是等我练到能绣成一面炕屏的程度,十年都过去了。” “不用。大头我来绣,你只需要绣’福寿双全’四个大字就好了。”菱花显然是把一切都想好了:“到时候你就说这四个字是你绣的,好歹是一份心意是不是?” 蔓蔓点头觉得有理,她和老贵太妃的关系迟早要改善,不能总让叶异疏夹在中间为难。 可她天天看菱花绣活,也没注意过她是怎么做的啊。菱花自然把一切都想过了,教她从最简单的开始练习。 那是个花样极简单的,只有三个花瓣两个叶子的绣面。从这天开始,蔓蔓每天晚上都有认真练习。 练了两幅之后,菱花心中叹气,真是一点天赋都没有。她决定简单粗暴一些,索性让蔓蔓跳过这些基础,直接开始绣“福寿双全”四个字,到时候讲究一个熟能生巧。 看着蔓蔓最近不出门只待在屋里,叶异疏深以为奇。听说是练习绣花后,他更惊讶了,就过来看。 “怎么开始做这个?”叶异疏看着布料上笔勾过的样子好像是“寿双全”,可蔓蔓已经绣好的那个字反而认不出来。 “哦,菱姐姐说正月十二是老贵太妃的寿辰,让我提前准备着。”蔓蔓手上不停:“她负责绣画,我绣字。” 听说是送老贵太妃的寿礼,叶异疏不用问,就知道了那个奇怪绣样是个什么字。想起最近听说钟绣和梅辰都有礼物,唯独自己没有,心里略酸。 他似是很随意地问道:“我听说,最近你给钟绣和梅辰他们都送了东西。” “对啊。”蔓蔓说道:“那天去街上,我想起来他俩都送过我东西,应当还礼了。” 叶异疏默然,想了想自己送过蔓蔓什么东西,吃喝住行一应都是他在安排,每日送了那么多衣服簪环,好像是平常了一些。 难道因为不够突出所以就被忽视了么? 叶异疏不开心了,他心中有着莫名的情绪。他暗示道:“那你最近送东西,可有落下过什么人?” 蔓蔓闻言就开始想,突然想起来一个:“对了。那日你派人去看救命恩人,说是没事了。这几天呢,可有新的消息?” 叶异疏死心了,面上依旧道:“嗯。我派人有看过了,伤口基本没有大碍了。” “嗯。”蔓蔓没有了别的想法,依旧低着头绣第二个字,心里盘算着如果一下午这四个字都绣完了,应当也算有进步,要知道她第一次绣用了两天。 叶异疏坐在那里心里有点酸,然而蔓蔓没有发现。 “我想起有事情,先回去了。”叶异疏觉得有点心烦意乱,还是决定不打搅蔓蔓了。 蔓蔓点点头。 “王爷走了吗?”菱花走进来说道。 “对啊。他说他有事,就先回去了。”蔓蔓继续穿针引线。 “我怎么感觉王爷不太开心啊。”菱花回想起刚才叶异疏的表情。 “有吗?”蔓蔓毫无察觉。 “喏。”菱花将盒子递过来:“这个是天云阁那边送来的,你看看怎么样?” 蔓蔓丢掉手里的绣花绷子,接过盒子一看,这玉佩果然雕琢的形意俱佳。她开心起来,打算绣完这四个字,就要去叶异疏那里送东西。 送之前,她把玉佩的绳结解下来,换了一个她自己做的。这新绳结是最近从菱花那里学的编法,用七色丝线编成。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反复念诵护佑人平安的咒语,她希望这个玉佩能保护她心爱的人平安。 虽说叶异疏情绪从不外漏,明眼人都看出他最近整个人都比之前鲜活。就算是外人没有察觉,但他们这群近卫都清楚原因。 可就在刚才,叶异疏回来后,他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叶异疏是不开心的。 “站着做什么?”叶异疏看着大家站在自己房门附近,冷淡地问道。 众人想,我们平日不都站在这里吗?我们是侍卫啊。 叶异疏说道:“虽说要过年,不可怠惰,疏于练武,不要聚在这里了。” “王爷,我们都是……”这人正想解释大家都是每日辛苦训练的,李飞羊忙拉住说:“属下这就带他们去练武。” “不如去演武场吧,去新设的梅花桩上,多加练习。”叶异疏吩咐完,不再理他们。 众人苦不堪言,快步到了演武场,摆起架势开始练习。 整整一个下午,大家轮番上去练,累了个够呛。并不是他们平日疏于练习,而是这套练习的套路实在是费力,比惩罚好不了多少。 寻常梅花桩,朝上的一面,是平着的。而他们新近架设的梅花桩,却是有坡度的,相邻的两个时常一个朝里,一个朝外,站上去难度极大,必须凝神站稳。更何况,还要在上面打斗。 好不容易天快黑了,才获准回去。 这时,他们看到蔓蔓来了,纷纷欢喜迎接,他们知道,王爷很快就要开心了。 蔓蔓看着他们比上次来还要热情,不禁打了个哆嗦。 “王爷?”蔓蔓熟门熟路地走到屋子里面,看着坐在那里看书的叶异疏,忙凑了过去,隔了一张桌子问道:“在干嘛?” “看书。” “好看吗?”蔓蔓问道。 “尚可。”回来都有俩时辰了,他总共没翻两页。 蔓蔓掏出了一个盒子,像献宝一样递给了叶异疏。 叶异疏看到一直被桌子挡着的盒子,一下愣住了。“这是?” “送你的!”蔓蔓非常欢快地说。 叶异疏接过来,打开盒子,看着里面是一个紫色的玉佩,拿起来细细观察了下,上面的葡萄藤纹路,借着玉料上的水头,错落有致,整株葡萄雕刻的栩栩如生。 看他一直不说话,蔓蔓有点紧张地说:“这个是我在天云阁特意定制的,图案选了你最喜欢的葡萄藤。我拿到手觉得他们做的蛮精巧的,像真的一样。怎么样,你觉得喜欢吗?” “嗯。”叶异疏应道,原来她记得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只是因为特别定制的,所以比别人的要晚。 只要是蔓蔓对他的关心,都能让他很快开心起来,更何况非常用心。 只是这个绳结好像不是特别精致,他问道:“这个绳结是你编的么?” 蔓蔓说道:“是啊。怎么了,看你那神情,不好看是不是。”说完瘪了瘪嘴。 “没有没有。”叶异疏连忙说道:“我只是在想,这玉佩坚固,绳结却不然,需要时常更换。如果是你亲手做的,倒得好好珍藏,而不是时常佩戴了。” 这样啊,蔓蔓高兴起来:“不用不用,回去有空我编一打,你随便换就好了。” 呃,也行吧。 屋里一片暖意,看着外面天黑了,叶异疏说道:“今晚一起用饭吧。” “哎?”蔓蔓说道:“菱姐姐说帮我烤了条羊腿。”前些天庄子上送了不少肉过来,厨房那边天天做整块肉到处送。 “搬到这里吃。”叶异疏说道。 蔓蔓点点头,突然一脸期待。在她眼中,叶异疏一向是从容不迫,威严有度的。上次她和菱花在屋里吃烤肉费了半天劲,那叶异疏吃羊腿,肯定不会像平常一般风度翩翩吧。 叶异疏自然不知道蔓蔓脑子里在展望些什么,只吩咐人准备晚饭,等到摆设好了,一同落座。羊腿是厨房那边烤好了直接送上来的,蔓蔓拿着碗筷,一脸好奇地看着叶异疏如何对付这只羊腿。 出乎蔓蔓意料,叶异疏就算面对一条羊腿也是非常从容的。他挽了一下袖子,净了手,扯了一块羊肉下来,放到蔓蔓的碗里,又继续撕扯了几块,放好后,命人另换了水,洗了,让人把羊腿端走了。 “这就端走了?”蔓蔓眼巴巴地问道。 “占地方。”叶异疏煞有介事地说。 “可是还要吃啊。”蔓蔓想桌子这么大,这算什么理由,难道我就只吃两块么? “腥膻之物不宜食多。”叶异疏一锤定音。实际上,他并不太想吃烤羊腿这种,很容易失去风度的东西。 “他们说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需要养生。”蔓蔓反驳说。 叶异疏停箸说道:“你是想说我老么?” “没有没有,吃饭吃饭。”蔓蔓认真吃起饭来,彻底忘却了烤羊腿。 第43章 叶异疏在过年前夕收到了蔓蔓定制的礼物,非常的满意,因而吩咐大家好好准备,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大家都在王府里面,除了忘忧和柳烨。 柳烨因为之前的事情,去了京城汇报,估计在那里过年。 而忘忧,自从奉叶异疏的命令,就每日都拿着法器,在青州地界,四处为百姓布道,弘扬道法的精妙之处。 每次弘扬过一个时辰,就会被当地的大爷大妈拉住,请求他给自己孙子孙女辟邪。甚至有人想让忘忧收自己的孩子,做干儿子干女儿,以此来镇压小孩子命中的灾厄。 忘忧每天讲的口干舌燥,还要应付众人的需求,累得不行,早已将王府诸事抛之脑后。 今天讲完这个村,马上就要去下一个镇,怕是过年,大约都赶不回来。正好是年节,做法事缺个道长的时候比平日要多。打听到忘忧是王府上常住的道长,自然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各地乡绅纷纷去请,因此忘忧更加忙碌了。 就这样一群人折腾着,年就到了。 除夕前夕,蔓蔓终于将那四个字绣在了炕屏上面,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还没顾得上出去透气,就被菱花灌输了一堆过年的礼节,生怕她到时候做了什么时节不对的事情,连吉祥话都嘱咐了好几句。 除夕当日,按理说是祭祖的日子。须知叶异疏的祖辈皆在京城太庙,不能私设牌位,只得带着家人按照规矩祭拜神灵。 蔓蔓是妖,心中有点惧怕去参拜神灵,有点犹豫。她纠结半刻,还没想好怎么说,正好看见叶异疏过来找她。 她只好凑过去,磕磕绊绊地说:“待会敬神,大家都过去吗?” “都过去。”叶异疏打量她的神情,颇有趣味地说道。 “那个我今天有点不适,就不过去了吧,带病过去,冒犯了神灵不太好。”蔓蔓想了许久,想了这个理由。 叶异疏一脸关切,伸手放在蔓蔓额头上说:“不烧啊。” “但我头晕。”蔓蔓忙装出虚弱地样子。 “来人,去请大夫。”叶异疏吩咐说。 蔓蔓一时慌了,她修炼三魂气魄后,脉搏经常是变幻位置的,不能看大夫。她忙拦道:“不用请了,我躺会就好了。” “不行,自个的身子得多留意,上次的伤才好了多久。”叶异疏不赞同,依旧吩咐人去请大夫。 “真的不用担心我。”蔓蔓快要抓狂了。 “你是不是想装病,逃过祭神?”叶异疏拆穿说。 蔓蔓左右张望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道:“是。” “嗯,原因呢?”叶异疏问道。 “其实吧……”蔓蔓快速地在想理由,哪个能糊弄叶异疏呢。 叶异疏说道:“其实吧,我刚才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不用去祭神的。” “啊?”蔓蔓一脸惊奇。 “但你刚才骗我,我觉得还是去比较好。”叶异疏说道。 蔓蔓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异疏,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刚才说让自己不必去祭神,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脸色一白,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让我去祭神。” 叶异疏板着脸看了一会儿,看得蔓蔓有点难受,忽地笑了:“我原想着你礼数没学什么,待会祭神又是我母妃主持,必是会被她嫌弃的。就想让你去看祭礼来着。”当然,只是让她做个监工,听一下别人汇报数目。 “这样啊。”蔓蔓长舒了一口气,想自己刚才折腾是图什么。此时还不知道如何拿话搪塞叶异疏,刚好看见老贵太妃的丫鬟过来了。她忙扯袖子说:“娘娘有事情找你,快去忙罢。” 叶异疏好笑地看了下蔓蔓,说道:“不过你刚才撒谎,我可记好了,等我晚上过来找你。” “你想怎样?”蔓蔓警惕。 “你说呢?”叶异疏看着她。 蔓蔓惊了半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红了。 叶异疏揉揉她的头说道:“快去吧,菱花已经在那里陪着点数了。总不能连样子都不装。” 蔓蔓忙小跑去了。 老贵太妃站在参拜时看蔓蔓不在,微有不悦,听到是去查看祭礼,也没话说了。 一家人吃年夜饭,围坐在一个桌子上。老贵太妃虽不喜蔓蔓为人,但今日围坐取团圆之意,她担心赶走蔓蔓会让儿子跟着离开,只好默认大家坐在同一个桌子上。 吃到一半,大家开始寻些乐子,本来是想叫人来唱曲,老贵太妃决定先行些酒令。这是他们平日常玩的游戏,蔓蔓不会,本来会是输的最多的一个人。可惜,坐在她上家的叶异疏每次都抢先输掉喝酒,众人都看出来刚才叶异疏是努力为蔓蔓挡酒。因此玩了几轮,还是叫人来唱曲了。 刚才叶异疏喝的有点急,出去透透气。蔓蔓心下担忧,跟出来问道:“喝多了吗?” 叶异疏恍了恍神,方才说道:“还好。” “要不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等等看。”叶异疏将自己披风的带子松开,将蔓蔓揽过来一起站着。 蔓蔓刚要问等着做什么,这时候,天空绽放了一个焰火。 紧接着,各色各样的焰火依次在夜空中亮起来。 焰火一束束在天空中绽放,青州城内不是没有别家放焰火,可都没有睿王府这里的样式好看。 蔓蔓一脸欢喜,扯着近在咫尺的人的衣袖:“这些都好漂亮啊。” “嗯。”叶异疏一脸笑意的看着身边人。 对视着许久,蔓蔓看见叶异疏的脸低了些,那双好看的眼睛愈发暖意融融,唇慢慢印在了一起。 辗转厮磨,蔓蔓想,也许和喜欢的人待在一个院子里过日子,没有什么不好。 等自己修好了三魂七魄,就停在这里吧。 天空中的焰火依旧还在绽放。 过年,大多是看戏听曲,喝茶吃酒席,说热闹也是热闹至极。 叶异疏和蔓蔓两个人这几天时常在一处陪伴。大冬天的,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做,只是腻在一起就很让人满意了。 昨日蔓蔓路过钟绣的住处,听到有乐声,驻足听了好久,方过来问叶异疏。 “我好像听到郡主在弄些乐器,不知道是什么,倒是挺好听的。”她有些羡慕。 “是七弦琴。”叶异疏摆弄着桌子上的琉璃盏,放在桌子上。 “这个要学很久吗?我看着很好听。”蔓蔓突然生了些兴趣。 “她应当是自小学的,而且师从无相师太。若是你想学到她那水平,应当是难了些。”叶异疏虽然不会阻拦她搞些乐趣,但还是很冷静地同她说清楚难处。毕竟丝竹一途,入门前两年,都是在折磨身边的听众。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蔓蔓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叶异疏一脸正直:“这事情出名,京城之中无人不知的。” “这样啊。”蔓蔓点了点头。 趁着蔓蔓还没回神,叶异疏忙道:“琴筝算是入门难一些的,若是你想学,可以从吹奏之类的学起,我记得你之前买过不少竹哨,笛子之类的开始要容易一些。不过要是学深了,都有不同的难处。”他虽然对此道并不擅长,但自小见过许多文人雅士,多少会些。 蔓蔓想起自己买的那些东西还没用过,忙命人去取了,学了起来。 叶异疏本以为要听到许多奇怪的声音,没想到蔓蔓对这些很有天分,稍加指导后,就能吹出一些能入耳的小调,于是放手让她去练了。 蔓蔓来了兴致,就整天在院子里吹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曲调。那些曲调如北边辽阔的草原,凛冽的风,潺潺的流水,还有一望无际的夜空星子。 不知怎的,一日吹的调子竟是招来了飞鸟,而且是很少见过的。这鸟浑身金色的羽毛,尾巴竟然像个开屏的孔雀,但又比孔雀小了许多。 “这是什么鸟啊?”菱花问道。 蔓蔓摇头:“我不认得,这不是青州的鸟吗?” “不是,我来了三年也不识得。”菱花说道。 “我来了五年也没见过。”小素赶着说道。 几人正在好奇,叶异疏有事正好过来,刚才他在院外恰好听到这调子,竟然听得失了神。 “王爷,你看这是什么鸟?”蔓蔓看着他慢悠悠地走着,急忙拽了过来。这鸟看着人越来越多,直接飞走了。 这鸟叶异疏还真没见过,但他内心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凡鸟,就道:“没见过,兴许是冬天太饿了,飞错路了吧。” “这样啊。”蔓蔓觉得有理,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筹备寿宴么?”正月十二,就是老贵太妃的生日了。 叶异疏道:“正是有事和你商议。如今事情大多准备好了,只不过内院缺一个主人应酬,母妃年纪大了,又是寿星多有不便,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我哪里会做这个?”蔓蔓一脸惊奇。 “可以学嘛,这个以后都是你得学的。”叶异疏看着蔓蔓笑着说:“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你以后应当做的。” “还是换个人吧。”蔓蔓摸了下鼻子后,连忙摆手:“我怕搞出笑话来。” 叶异疏自然知道蔓蔓不通这些俗物,特别是和皇家有些牵扯的俗物,就说道:“那就只有钟绣了。这些事情,她都能处理得很好,你也可以跟着她学些事情。” “那郡主乐意做么?”蔓蔓问道。 “给母妃做些事情,她愿意的。”毕竟是受庇护多年的义女,确然有些感情。 “那你直接决定了不就好了?” “我想着和你商量下。”叶异疏说道:“这事情总得你点头了,才好说的。” 蔓蔓知道他这是怕自己想多了吃醋,就道:“哎呀,有机会偷懒就挺好了,我很赞同这个做法。”想了想,她继续说道:“你要知道,我也不是个醋坛子,不可能天天吃醋的,有时候不用太担心我,特别是这些正事。” “我倒是希望你多吃些醋。”叶异疏说道:“这样能让我知道你在意我。” “那你不提前和我说这件事不就得了?”蔓蔓奇道。 “怕你到时候又胡思乱想,觉得难过。我想,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叶异疏悠悠说道。 “噢。”蔓蔓点了点头。这人连逗一逗自己都不舍得,让她心里暖暖的。 她一定要好好对他。 第44章 过了初四之后,府上的上下人等,都顾不得休息,忙着预备老贵太妃的生日了。 今年正巧是老贵太妃的六十大寿,是个整寿,是以王府办的很隆重。如今皇帝的祖辈,大多离世,叶异疏的母亲,算得上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了。 从初六那天,就有一群人送上寿礼。皇帝派了礼部侍郎来宣旨,除了按规制来的东西,还有个不少稀有珍品,几乎是向世人宣告自己对于睿王府的态度。 因着礼物太多了,每日思茶他们就会选一些精巧些的礼物,放在一旁。等老贵太妃有兴致的时候,出来看一看。 这日,老贵太妃出来看的时候,恰巧看到一坐红珊瑚摆件,色泽光丽。还有一架琉璃屏风,烧制的流光溢彩,十足精致。这也倒罢了,上面嵌着的东珠,颗颗都有葡萄大小,甚是难得。 “这是谁送的啊?”老贵太妃问道。 思茶拿着册子看了说道:“是泰和商号送来的。” “为何这商贾送东西到王府。”老贵太妃微微皱起了眉。这次送礼的全都是京城世家,青州这边敢上门送礼的都很少。更何况是商贾,还出手如此阔绰。 “管家说,那日是泰和商号的二掌柜亲自来的,说是他们家在西北边境有不少生意,都赖王爷平定西北。他们心中一直很感谢王爷。听说老贵太妃生日,想着要送贺礼过来,还望王府不要嫌弃。”思茶说道:“今日送的礼品这样多,管家看他们有些渊源,故而收下了。” 听到是这个缘故,老贵太妃点点头,继续看别的。 还未到正日子,京城里就有一些公主郡主坐马车过来了。如今睿王府圣眷正隆,功名显赫,又是真正的皇子皇孙,再加上本朝重视孝道,大家纷纷命女眷提前过来陪伴老贵太妃。 老贵太妃整天在清荷居,听着一群晚辈说笑,真是十分畅快。这几天都是钟绣处理内院的一些事情,带着蔓蔓一起迎客,也教她些事情。 蔓蔓每天看着钟绣将一件件杂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心中十分佩服。 越到了正日子,虽说是忙,但忙得井井有条,倒也没那么赶着了。这天,钟绣就和各位公主郡主,一起和贵太妃坐在屋子里。 蔓蔓虽然也坐着,但是是这个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封号的人。因着大家都多少被指点过,明白蔓蔓可能的身份,就没有表达出什么惊奇和疑惑,同她言谈之间十分有礼。 一群养在深宅大院的姑娘们,聊来聊去就那几个话题。今日新来的临平郡主擅长音律,同老贵太妃聊了几句,老贵太妃就说:“你也喜欢弹琴么?我这个女儿,也是喜欢的。” 临平郡主忙说道:“以前就听说宁安姑姑琴弹得极好,心下向往。恕我冒昧,不知这次有没有缘分,能得一曲。” “话说回来,我也是好多年没有听了。”老贵太妃说:“不过这几天寿宴忙活,绣绣大约是太累了,还是过些天再弹吧。” 钟绣忙说:“我不过是派人做活而已,哪有什么累呢。既然母妃想听,在座的又没什么外人,信手一弹给大家解闷而已。” 旁边的女官忙送上一架七弦琴,那琴一看就是名品,钟绣端坐在琴旁,低头调好了弦,开始弹奏。她弹奏的是一曲碧涧流泉,指法十分娴熟,听者只觉流水泠泠,一片绿意盎然,沉浸在山间闲逸之中,不由心旷神怡。 一曲作罢,大家久久不能回神。 老贵太妃听完此曲,一脸笑意。“宁安这琴啊,弹得越发是好了。这几年在外面游走,意境更是清幽。” 老贵太妃年轻的时候,同样爱些个丝竹,在皇宫中也是小有名气。大家看她一脸兴头,忙着凑趣,最开始说话的临平就道:“宁安姑姑的琴技已是绝佳,小辈们不敢比。只是不好白听了去,想着献丑一曲,让娘娘、姑姑指点一下。” “好,快弹首来听听。”老贵太妃高兴地说道。 临平郡主跟在后面弹了一曲,是在家常练习的曲子,整体上比钟绣差了不少,可这年纪算是难得了。钟绣点拨了一二。 这个头起了,剩下的贵女们都开始为老贵太妃表演才艺,好在大家平日都练这个,只是爱好的东西不一样。一时间不局限于弹琴,筝和笙箫等物全都被一一演奏。 眼看太阳西斜了许多,大家才表演完一遍。 老贵太妃非常满意,挨着点评了一番,显然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此间,唯一一个没有进行表演的就是蔓蔓,旁边有贵女看着屋中热闹,就斗胆问道:“姑娘为何不为娘娘演奏一曲呢。” 蔓蔓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方才她坐在这里,听到大家上前介绍,弹奏的都是流传许久的名曲。而她最近虽然学习了一点音律,会的却是叫不出名字的小调。而且她只能吹一个特制的竹哨,都算不得上得了台面的乐器。 蔓蔓在一旁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老贵太妃直说道:“她什么都不会的。” 然这姑娘过于实心眼,就道:“姐姐不要过谦了,大家都演过了,也凑个热闹吧。” “我真的不会。”蔓蔓很尴尬地笑道。 钟绣在一旁正要解围,同钟绣差不多年纪的庆云县主就道:“王爷文武双全,乃是京中儿郎的楷模,我原以为蔓蔓姑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她是乡野来的,自然比不上你们。”老贵太妃听了这话自是不高兴,可她实在不喜欢蔓蔓,懒得替她说话。 “万没想到睿王爷此等人才,日后娶的王妃竟然是……。”庆云县主话没说完,做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听了这话,看着贵太妃这个表情,蔓蔓品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一时心中愧疚。她的想法很质朴,既然老贵太妃觉得她什么都不会,那么不如表演一番。省着日后老贵太妃为自己给叶异疏丢人而担忧。她想了想,说道:“要不我随便吹个调子吧,应个景,你们将就着听一听。” “那真是要洗耳恭听了。”庆云县主好像是同叶异疏有仇,此时一脸冷笑,看着蔓蔓能吹出什么来。 大家就安静下来,看着蔓蔓从腰间拿起一个竹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人真的是只会这个,心中都有点瞧不起的意思。 既然开始了,蔓蔓放开手来,不在意她们怎么看,吹奏了起来。在正月里,又离生日近,她就吹了一些欢快的调子。大家从未听闻此调,只觉还算不错,倒也不算出彩。 忽地,窗子上传来扑打的声音,屋里都是一愣,蔓蔓停止吹奏,小素快步喜道:“姑娘,您那天吹曲子时飞来的那只鸟又过来了,还带了同伴。” 大家都觉得奇怪,忙都出去了,钟绣和思茶搀扶着老贵太妃。 此刻清荷居的院中一群飞鸟,除了那天来的金色飞鸟,还有红色、黄色、橙色、紫色、等十几种颜色上百只鸟都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大家一脸惊异,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鸟儿。 蔓蔓继续吹起了竹哨,哨音欢快而又高昂,鸟儿们跟着调子开始飞舞,竟是百鸟前来贺寿。 在场的人都充满惊奇,都非常佩服地看着蔓蔓。刚才说蔓蔓什么都不会的老太妃有些讪讪,方才嘲讽蔓蔓的县主脸色差极了。 晚上是在清荷居里摆宴,除了庆云县主推病没来,剩下的人因着下午的事,都一脸崇拜的看着蔓蔓。吃酒吃到一半,蔓蔓不太习惯大家这样的眼神,就从酒席里溜出来透气。 没过多会儿,钟绣也出来了。 “外面不冷么?” 蔓蔓摇摇头:“还好。” “不喜欢里面?”钟绣柔柔地问道。 “只是不习惯。”蔓蔓想了想说道。 “以后这样的场景,还会有许多的。这几年王兄只是在青州,过几年回京城,只会更加喧嚣。” 钟绣说的很认真:“王兄说你性子活泼天真,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早点习惯见这些人。” 蔓蔓知道她这是真心话,点点头,突然问道:“为何那位县主好像挺讨厌我的。” 钟绣笑着说道:“她倒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王兄。” “啊?” “看你这个表情,是觉得全天下人都应当喜欢王兄对吗?”钟绣突然笑了,看的蔓蔓有些不好意思,方才问道:“王兄之前有个心仪之人你可知道。” “知道。”这事的确流传很广。 “当年那位郡主的哥哥,曾对那个姑娘出言不逊,结果被王兄狠狠地惩戒过。”钟绣轻声说着这些往事。 “说的什么?” “我听得也不算真,大约是娶十个那样的姑娘都轻而易举之类的荒唐话。”钟绣说道。 看着蔓蔓一直出神,钟绣忙又说道:“我说这个不是为了故意提起那个人,让你添堵的。” “我没事的,毕竟是我先问的。而且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蔓蔓认真地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他们两个最后没有相守,而王爷现在只在意我,我就不在意以前有过什么。” 钟绣心中有点感佩这个想得开的人,就道:“单看以前的事情,王兄只要认准一个人,就很看重的。你不用担心以后,他会一直对你好的。就是可能太霸道了些,但只是太关心你了。” 蔓蔓笑了下,想起钟绣明明之前是叶异疏的未婚妻,却因为另一个女人被退婚,不由得有些黯然。她却没有怨怼,一直尊敬叶异疏,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豁达。 钟绣看了她一眼,似知其意,拉她手道:“回去吧,总得再和她们喝一会儿。” 蔓蔓闻言同她一起进去。 她回头时看了一眼夜空中洒落的星子,想着他曾经真心呵护的,那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第45章 寿宴的前一日,蔓蔓待在院子里看菱花检视绣屏的包边,绣屏上的寿桃和蝙蝠都很精致,只有蔓蔓绣的字算不得十分精巧。 “会不会太丑了啊。”蔓蔓问道。 “没事,不扎眼的。”菱花安慰说:“要紧的是让老贵太妃看见你的这份心。” 蔓蔓稍微有点放心,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姑娘,有人送东西过来。”小素端了个托盘,笑着说道。 “王爷吗?”蔓蔓开心地站起来,看看是什么东西送了过来。她之前和叶异疏说得明白,让他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若是缺了,一定会说的。叶异疏虽答应了,每日还是命人送东西过来。 “不是。”小素说:“管家大娘说是西门掌柜送过来的。” “西门掌柜,他是谁?”蔓蔓想了想,不记得自己还认识这一号人。 “泰和商号的东家,叫西门无渊。” 蔓蔓想起来,那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他送过来的东西吗?”她赶紧站起来,想着该当面道谢才是。 “不是,是他们的二掌柜,已经回去了。”小素说道。 “奇怪了。他救我命,原应该是我送他东西才是,怎么反过来。”蔓蔓不太明白。 “听说是给老贵太妃送寿礼,顺带送了我们一份。只不过前几日东西太多,刚理了出来。” 还真是阔绰,蔓蔓坐下来,觉得这个商贾行事倒是别具一格。她并不清楚,很多商贾都是想要结交官家的。只是低下头,继续看着要送的绣屏。 “姑娘不看看送的是什么吗?”小素问道。 “不必了,收起来吧。”蔓蔓毫不在意,只想着待会问问要不要退回去。 “好。”小素心中有点奇怪,还是听了。 到了生日这天,叶异疏早已命人布置了前厅,邀了一个戏班子来唱上三天的大戏。不少客人是专程从京城赶过来的,又请了些当地颇有贤名的人。 蔓蔓这日盛装打扮好了,等着去给老贵太妃送礼行礼,有些紧张。 小素看她紧张,就说道:“姑娘,听说今天前面可热闹哩。” 蔓蔓看时间没到,就往前面凑了下,果然大家准备的非常热闹,每个人都忙个不停。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她没想到的人。 “蔓蔓姑娘。”西门无渊上前行礼,好像是凑巧一般。 “西门公子。”蔓蔓认出来忙说道:“是你救了我,先前还麻烦你送东西。我一直觉得,收那么多很不好,就想着送过去,正好今天你来了。” “王爷送的礼物太多,我受伤并未多重,不敢受那么多厚礼,只好还礼。”西门无渊温润地笑着。 竟然是这样。蔓蔓只知道叶异疏送了足够的谢礼,居然有那么多。 看蔓蔓发呆,西门无渊咳嗽了下,说道:“有一事想与姑娘商议。” “什么事?”蔓蔓说道:“你说吧,我要是能做到,一定会做的。” “当日冒犯,在街上扯着姑娘的袖子,让姑娘清名受累。我愿意娶姑娘为妻,弥补过失。”西门无渊躬身一礼,一脸严肃,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听到前两句,蔓蔓摆摆手,刚想说并不介意,可听到后面几句话,她惊到了。 “你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西门以为蔓蔓是不相信,故而强调了一遍。 “就是扯了个袖子而已。”蔓蔓有点无力,不太明白人族的想法为何如此奇怪。 “可拉拉扯扯本就非正经人行事。当日虽不得已,但我一直想要补偿姑娘。”西门一脸认真。 “真的不必。”蔓蔓强烈拒绝。 这时,叶异疏走过来说道:“怎么绊在这里?” 蔓蔓并不善言辞,正不知如何辩驳,看到叶异疏来了,瞬间开心。 “该去给母妃行礼了。”叶异疏提醒道,看着西门:“这位是?” “这是救过我的西门公子。”蔓蔓说道。 “草民参见王爷。”西门行礼道。 叶异疏显然是知道,之前他曾封厚礼命长史给西门送去,感谢他对蔓蔓的救命之恩。可长史回来说西门只是客气,丝毫没有因为来人是睿王府之人而作出半分谄媚之态。他还令人查了西门的身份,竟然是个家资极丰的富商。冷眼看了下,他说道:“西门公子既来便是贵客,李飞羊,带去上座。” 西门无奈,只得跟着李飞羊离开。他回头的时候,看见叶异疏亲密地揽着蔓蔓,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隐有示威的意思。 “他可说了什么?”叶异疏观察细致,看见蔓蔓表情奇怪。 “他说……算了不管他了,我们赶快过去吧。”蔓蔓猛地想起钟绣那天说的县主哥哥的事,心想刚才西门也应当算出言不逊,告诉叶异疏他八成要出手惩戒。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不要说了。 谁料叶异疏冷不防说道:“我听见他和你求亲了。” “我拒绝了!”蔓蔓忙说。 “可你为何不直接和我说呢。”叶异疏眉头微蹙。 “我。”蔓蔓刚才只是一瞬间的想头,见叶异疏听到就直说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件事,我担心你知道会不高兴。” “你是担心我会因此做些什么?” “呃……”蔓蔓一时尴尬,想不出词句来。 听到蔓蔓对自己的不信任,叶异疏嘴唇抿紧了些,还想再说些什么。 “王爷,娘娘已经收拾好了。”丫鬟过来说话。 “先过去吧。”叶异疏说道,和蔓蔓一同到清荷居,大家已经站好,请了老贵太妃上座。 在场诸人先是叶异疏上前行礼,送上了准备的精巧之物,那是御窑烧制的一套瓷器,上面的绘画全是他亲自所画。 后面是钟绣上前,她是叶异疏的义妹,老贵太妃将她看做自己的半个女儿,自然亲厚些。 再后来是梅辰,梅辰送的东西一看也是用心准备过的。那是一个气势十足的铁雕像,铸了个扛着一袋子蟠桃的寿星老儿,怕生锈还特意鎏了金。可这铸造看起来大约是和流星锤一起定制的,不知道他是在哪儿认识的这个铁匠。老贵太妃向来喜欢这个孙辈的少年,自是合不拢嘴。 最后才是蔓蔓。跟在后面的菱花将绣屏搬上来,搬到老贵太妃面前。老贵太妃细细瞧着,瞧了半天,看着很精致,只是绣字不太行,问道:“这是你亲手绣的?” 蔓蔓忙回答:“是菱花姐姐绣的。只那四个字是我绣的,嘿嘿。”说到最后,她有点不好意思。 老贵太妃猜是这样,因着那日百鸟贺寿一事,再加上儿子再三地劝说,她终于能够对蔓蔓放平一些心态。她笑纳了蔓蔓的一番心意:“嗯,你坐下吧。” 看着老贵太妃第一次向蔓蔓表达善意,蔓蔓有点惊喜,叶异疏心中自是高兴。 行完礼,大家聚在老贵太妃这里奉承。叶异疏与旁人不同,自然是要去看下客人,尽些礼数。 蔓蔓因为刚才之事,心中放心不下,跟着出了门。可叶异疏依旧一副微蹙着眉头的神情,好像还在不快,蔓蔓刚才不和他说出实情。 蔓蔓想想这次实在是自己有错,没说实话在前,揣测叶异疏在后。 她忙讨好地凑过去,拉住叶异疏的手臂:“我以后若是有事,一定会告诉你的。” 叶异疏没什么动摇。 蔓蔓索性使劲摇晃了几下他:“不要生气啦。” 叶异疏轻叹口气:“以后无论何事,特别是有烦难处,都要告诉我。” “嗯嗯好!”蔓蔓保证说。 叶异疏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担心,蔓蔓日后有为难事,自己扛着。其实,就算有事相求,也不必避讳于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她最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此时,王府的二门上聚集了一群人。同老老实实坐在前厅的客人不同,这群人显然和叶异疏比较亲近。他们皆是当年拥护皇帝登基的几个家族后辈,不少都是叶异疏的子侄辈。 他们站在这里议论纷纷。 “听陛下说,睿王殿下最近要娶王妃了!” “真的假的,我不信,王叔都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了,不是说王爷一直有个心上人吗,怎可能突然娶妻了。” “是真的啊,五哥,我父王特意让我来问问,啥时候能讨杯喜酒喝。” 正商量着,他们看着叶异疏和蔓蔓一起出来,两人还手拉这手。 “喔。”众人一起发出感慨或是惊奇的声音。 “原来皇兄说的是真的啊。”有个侄子这样感叹。 叶异疏看着这群小辈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景色。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还是从容端出长辈的架势,咳嗽了声:“怎么不在前院看戏?” “看叔叔和婶婶。”礼亲王的大儿子很耿直地说道。 看着侄子如此上道,叶异疏非常满意。 蔓蔓有点不自然地说道:“这是你的侄子们吗?” “嗯。”叶异疏说道。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说道:“王叔,你闲着应当回京城才是。你看我们被皇兄派出来看你,和婶婶。” “净胡说,来给老贵太妃和王叔磕头不是应当的吗?”这侄子十分活泼:“王叔,我想您了!” “不过王叔,有件事情你得告诉侄儿一声,什么时候我们赶上喜酒啊。不行的话,婶婶和我们说也行。”这人最是大胆。 蔓蔓笑得腼腆,显然是不擅长面对这么多人调侃她,叶异疏见状扫了自己的后辈们一眼,众人立刻不说话了。他方转头说道:“你先回去吧。” 蔓蔓忙点头,溜走了。 蔓蔓脸红红的,出来透气。站了一会儿,她想着过会去看看钟绣,有什么帮得上的。 结果看到西门还在那里。 想着刚才西门的行事,莫名其妙到了极点。蔓蔓本想避开,可旁边小素一脸惊讶地看着西门,拿着帕子捂住了嘴,边震惊边抖。 第46章 “怎么了?”蔓蔓看着这一幕,忙问道。 “少爷!”小素一溜烟冲到西门面前扑通跪倒。 蔓蔓跟着赶上来,西门搀起来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素。 “姑娘这是?” “你是少爷对不对,我以前是苏州西门府的丫头,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您。您找到小姐了吗?”小素说得急切。 西门听明白后,露出哀伤的表情:“没有找到。” “小姐她,唉。”小素叹口气,同蔓蔓介绍道:“姑娘,这个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我的旧主人。” 蔓蔓显然是想起这个离家找妹妹的故事,当时还被感动,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这个苦命人。 “那西门公子是怎么到青州的呢?” “我寻找妹妹数年,遍寻不到,银钱花的差不多了。因着南来北往,就一边做生意,一边寻人。如今想歇一下,喘口气,就在青州住些日子。”西门说这话时,脸带沧桑,幽幽地说道:“我那日在街上瞧见姑娘,觉得和我妹妹幼时模样有些相像,遇上那种景况,一时着急,虽说是救了姑娘,可也做了冒犯之举。” “没什么的,还是要多谢你。”原来是因为自己像他遍寻不得的妹妹,才救的自己,蔓蔓心中感慨。 西门行了一礼,说道:“刚才是我惊扰姑娘了。” “嗯?”蔓蔓有点反应不能。 “在下知道求娶姑娘,太过冒昧。实在是一时关切之故,做出此事,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宽恕在下。”西门说。 “哎呀,没事。”蔓蔓刚才听了西门的凄凉过去,又想他救过自己一命,哪还顾得上怪罪。 “今日同姑娘讲了这些私事,多谢姑娘不嫌在下啰嗦。”西门终于从回忆里出来,说道:“其实那日我送姑娘回礼,也是私心。总觉得送给你,就像送给我那不得见的妹妹一样。还望姑娘体会我一番心意,不要退回。”最后语气十分恳切。 小素在旁边小声道:“姑娘就答应少爷吧。少爷找了小姐那么多年都没着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找到,总得留个念想。” 蔓蔓一想,心生同情,就答应了。 “姑娘高义。”西门说道。 “客气什么。”蔓蔓说道:“你还救了我一命嘛,大家都是朋友。” “对,以后同姑娘就是朋友。”西门道。 “自然。”蔓蔓用力点头。 看着蔓蔓不在意之前的事情,西门放下心来,提醒道:“我看姑娘刚才好像有事情。” “哦哦对!”蔓蔓一拍脑袋,急忙过去找钟绣了。 看着蔓蔓离去的背影,西门感觉到她在这里过得很好。他默默地想到,她竟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在自己最后没有惊吓到她。 王府里摆了三天的寿宴,又将客人一一送走,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过年后的日子开始变得暖意融融,只在夜间寒气会重些。因着上元佳节,又无宵禁,青年男女都会走上街来,一扫整个冬日的沉闷。 梅辰期盼这个节日已经很久了。他自小在王府长大,可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青州,晚上都不许他出门。直到去年过了十五岁生日,他才被允许晚上单独出门。 眼看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梅辰过来找蔓蔓,问问她出不出去看灯,好多一个玩伴。 “我听说上元节是一个没有宵禁的节日,可热闹了!”梅辰兴奋道:“我那天准备出门,你出去玩吗?” “啊,出去吧。不过我要看一下王爷出去不?”蔓蔓很有自觉。 “师父肯定不会出去的。”梅辰不清楚蔓蔓和师父的关系,十分肯定地说。 “真的假的,他和你说了吗?”蔓蔓有点奇怪。 “这个节日是年轻男女热衷的,师父都三十多岁了,怎么会去?” “哦哦,这样啊。”蔓蔓了然,原来上元节是这样的。 “不过据说那天街上的人会打扮奇异,隐藏掉自己的身份。”梅辰说。 “这是为什么?” “好玩啊。”梅辰猜测。 蔓蔓点头,觉得的确很好玩。“那我一定要去。” “你有样式奇特的衣服吧,到那天别忘了穿。”梅辰郑重嘱咐道。 “有的有的。” 到了下午,寿宴一事终于圆满结束,老贵太妃心情大好,叶异疏赏赐了上下一干人等,方才有空过来找蔓蔓,问问上元节可有意一同看灯。 “你不是说不去吗?”蔓蔓刚挑了一件之前买的衣服,样式奇异,正在里屋照镜子,一时没出来。 叶异疏站在外面道:“谁说我不去的?” “这不是个年轻人才过的节吗,梅辰说你不会去的。”蔓蔓很耿直地转告。 叶异疏听着这话,沉默了一瞬,正要反驳。下一刻看见蔓蔓穿着好不容易套上的衣服,从屋里蹦出来,那衣服颜色多种多样,还嵌了许多块碎布条,衬得蔓蔓活像一只染了毛的野鸭子。 看着这身打扮,叶异疏默默叹气:“你这是穿的什么?” “今晚和梅辰一起去看灯,他说要穿的奇怪一些,让别人认不出来。”蔓蔓觉得这衣服还挺不错。 和梅辰一起?叶异疏心道,他别想出去了。蔓蔓不明白上元节是怎么一回事,梅辰也不明白,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这是一个恋人们喜欢的节日。 三言两语之间,叶异疏就编造了梅辰临时有事,不和她一起出门的缘由,并说服她穿着正常的衣服出门。 蔓蔓穿着衣服转了个圈,依依不舍地答应了。 每逢上元节,青州城都会热热闹闹的庆祝,今年是尤其的热闹。城中的一条主街,摆了一只巨大的鲤鱼跃龙门花灯,是叶异疏特意命人为元宵节制的。剩下的花灯,精致绝伦的灯盏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知名手工匠人做的,大多数则是样式普通,那是青州的居民为庆祝佳节自己做的。 这些东西虽未越制,却比往年丰富了许多。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叶异疏十分用心,都猜测他是为了母亲前几天过寿,特意准备的。 蔓蔓和叶异疏走在街上,看着这么多的灯笼,缤纷亮丽,和往日的街上全然不同。一路看得眼花缭乱,蔓蔓不停说道:“好漂亮。” 叶异疏问:“你喜欢么?” “喜欢!”蔓蔓问道:“这世上的每一个地方过上元节都是热闹的么。” “最热闹的大约是江南一代和京城了。”叶异疏慢慢地说道。 “你都见过么?” “我见过京城的。其他地方的只听别人说过。”叶异疏回答。 “京城是什么样子。”蔓蔓说道:“我知道,你上次的那些侄儿,都是从京城赶来的。” 每逢元宵佳节,从玄武街往南至正阳门,一条街百余丈,挂满花灯。叶异疏想着往年京城元宵盛景,说道:“无非是人更多点,灯更多些。” “那你以后一定要带我去看!”蔓蔓说道。 “一定会的。”叶异疏承诺道。 “蔓蔓。”有人在不远处喊道。 蔓蔓从灯上移开眼睛,看见西门从对面款款地走过来。 这时候,钟绣正在街上,她常年在外到处行走,见过许多名山古迹,自然不会将自己窝在屋里。 还有梅辰,他自己也在街上。今日热闹,又能独自出行,他觉得机不可失,哪怕听师父说蔓蔓有事,临时不能来,没有玩伴仍旧出门了。 正巧,这些人在一个街口遇上了。打对面来了个西门,要凑过来,从那边是钟绣带了两个丫鬟一起出来看灯,人挤得很,加上梅辰,都是便装出门。没人知道这群人里面有一个王爷一个郡主,还有妖怪! 叶异疏本来今夜是打算和蔓蔓共度佳节的,连侍卫都没有带,没成想遇上这么多人,只想拉着蔓蔓换条街继续走。 可不知怎地,忽然有人跑动起来,蔓蔓探头一瞧,想看看出了何事,却被匆忙离去的人挤在了一旁。 因之前打招呼的站位,此时却是西门离她最近,叶异疏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只等着这波人跑了过去,就立刻和蔓蔓同他们告辞,谁料人群接连不断地跑了好久。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蔓蔓满脸好奇。 西门拉住了一个跑得不快的男子问道:“这位兄台,前面有什么热闹?” “哦,听说前面新来了一个顶漂亮的美人,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大家都着急去看。” “我也要去。”蔓蔓看着叶异疏道。叶异疏只好点头,众人纷纷尾随。 走到半路上蔓蔓才想起后悔,她一妖怪干嘛过去凑热闹,万一真是神仙呢。可一行人走得太快让她来不及反悔,凑近了才发现幸好不是。 青州之地常年起风,城北修了一个六丈余乘风楼,是用来观测大风天气的。旁边站了个杂耍班子的一个姑娘,用了顶结实的豹筋拴在旁边的乘风楼上,和着下面的音律在这六丈余高的地方飞上跳下。这一举震住了下面的观众,因着夜色大家没注意到后面的豹筋。 看了好一阵后,大家发现这姑娘除了擅长跳跃以外平平无奇,逐渐失去了兴趣。好在这个杂耍班子带来的活物从猴子到兔子、老虎统统都会喷火,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搞得这里一时人山人海,不能散去。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蔓蔓惊奇,她用妖力感受了下,这些动物应当不是精怪。 “应当是一些来自西北的秘术。”西门说道。 “那边有秘术?”蔓蔓好奇道。 “行商时听说过一点儿。”西门想了想又说:“王爷常年在那边打仗,应该听过些。” 蔓蔓盯着叶异疏看,虽然她知道他在那个地方打过许多年的仗,可这人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任何的西北事物。叶异疏看了一会儿说道:“听说过一些,以前只知秘术能操纵一两个人,倒是第一次瞧见能驭使一群活物的。” “草民只是猜测。”西门哈哈一笑,提议道:“前面拐过去,就是今天最热闹的地方了。” “好哎。”喜欢新鲜的蔓蔓率先说道,往前走去,西门正要紧随其后,叶异疏不动声色地站在蔓蔓身侧,揽着她往前走去。 第47章 前面正是今日的主街,布置的一片绚丽,大家一路走走停停,目不暇接。其间几次叶异疏以为要甩掉他们了,可惜这些人靠着一路上同蔓蔓聊天,愣是没落下一个。 走到街的中间,有家杂货店,伙计们出来单摆了个摊用来卖些手持的小灯笼和面具。蔓蔓看了面具就过去买,挑了个红狐狸的,叶异疏正要付钱,那伙计说道:“不用钱了。” “为什么?”蔓蔓拿着狐狸面具,摆弄着带子。 “您和我们东家一起出来逛街,怎么会要你的钱呢。”伙计看着西门说道。 “小小玩具,拿着玩吧。”西门在一旁笑说:“朋友之间,不必拘泥这个。” “嗯嗯,自然。”蔓蔓惊奇地看了一眼后敛起神情说。因着那天西门无渊黯然讲了自己的身世,收获了蔓蔓的同情,等闲不会驳他面子。在叶异疏看来,却是不知道他俩何时有了默契,要知道自己刚和她熟识的时候,给她买东西都被还钱的,心下微妙。 蔓蔓戴着面具,感觉自己像只小狐狸,忍不住蹦蹦跳跳的。叶异疏很小心地护着她,生怕她撞着什么。 可西门却总是凑巧第一时间发现街上的亮点,招呼大家去看。不了解情况的梅辰加入战局,拉着蔓蔓东看一眼,西看一眼。 一个眷侣的节日过成这样,叶异疏真的有点无奈。明明是他命人好生布置的青州城,也是他和蔓蔓一起出门的,结果却带上这么一个爱和蔓蔓搭话的人,尤其是,这人还同蔓蔓求过亲。 就算是知道有些迟钝的蔓蔓不可能移情别恋,叶异疏心中还是微有不快。可惜蔓蔓对叶异疏心中的想法浑然不觉,只是关注着式样繁多的灯笼。 因着路上的花样繁多,蔓蔓看不过瘾,打算选几个回家赏玩。几人站在一家小摊上选灯,小摊搭好了架子,分了层次系了四五根绳子,每根绳子都挂了十几个花灯。 钟绣拿过其中一盏,上画着珍奇异兽,和不常见的花草,问道:“店家,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往年怎么不见这样花色?” “姑娘果然好眼光。”摊主答道:“这是西北的风光,最近卖灯纸的铺子来了个到处采风的穷书生,嗜好画画,画了数幅画出来卖。前几日店里画了这样花纹的灯笼,没过多久就卖空了,又让师傅们赶着做了。”摊主边说边指着花灯。 蔓蔓本来拿着兔子妖在月亮上的灯笼看,听着是西北风光,忙也凑过来看。 店家看着这几位客人气度不凡,赶着做了一番殷勤介绍。蔓蔓不负摊主所望,很快挑了六七盏带有西北风光的灯笼。如果不是这里只有这几种花纹,怕是要买更多。 “你喜欢西北的风光?”西门问道。 “还好。就是听说是西北那里挺阔朗的。”蔓蔓随口说道。她记忆中都是西北戈壁滩上,天高云淡,一片阔朗,很久才会有一个活物跑过。 “小店正好来了不少西北的货物,蔓蔓姑娘若有闲暇,可来我店里看看。”西门说道。 “哦?真的!”蔓蔓流露出喜欢的颜色:“那我改天去逛逛看。” “从西北运来的东西可多了,除了玉石等物,还有那边一些手工做的东西,都是这边很少见的。”西门认真地说起来,提到的内容让蔓蔓更加的感兴趣。 蔓蔓顾不上灯笼,和他聊了好几句。 西门见她对西北感兴趣,说起自己的平生打算:“虽说那个地方,风沙大,人烟少,不如中原热闹。可我去过几次后,心中很喜欢那儿的景致。若是能得一人,陪我一起居住在那里就好了。” 蔓蔓看他这样喜欢西北戈壁,对这人的印象更是好了不少。 “还要灯笼吗?”叶异疏在一旁凉凉地问。 “要那盏画兔子的。”蔓蔓反应过来,忙挑了最后一盏灯。 边走边说,众人行至城西河畔,打算坐船欣赏一下两岸的各色灯盏。 钟绣一向畏寒,现在还未入春,夜半水汽寒冷,自是没有上去,而是带了丫头去旁边放河灯。叶异疏就带着蔓蔓去了岸边,另外两个人自然是跟上。岸边停了两只灯船,旁边是睿王府的下人守着。蔓蔓惊喜地发现这船四周装饰竟是葡萄样式的。另一只是一盏红梅样式的。 “我要乘这个。”蔓蔓自然指着葡萄那只,一跃上了,叶异疏跟在后面上去了。 西门也要上去。 梅辰因着自己的姓氏就道:“我要上这一只,西门兄也上这只吧,正好两人一只。” 西门还未拒绝,只一犹豫,发现叶异疏已经让船出发了,只好上了这只。 因是小船,船上只一个船夫。叶异疏看着身边终于安静,心想幸好自己为了应景,多造了一只。 蔓蔓进到船里,发现这船不单是外面一色紫,里面还有葡萄藤蔓,稍一触摸,发现是染了色的绢帛编成的。这也罢了,她细细一闻,隐有葡萄香气。 “怎么有葡萄香,是我闻错了么?” “里面让人燃了些葡萄香料,自然是这个气息。另一条船是梅花气息,不过是放了真的梅花在里面。”叶异疏道。 蔓蔓闻着同族气味特别亲切,突然想起来一个她之前就好奇的事情:“对了,认识你这么久,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为何这么喜欢葡萄?” 叶异疏愣了下,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喜欢吗?” 蔓蔓连连点头,还是好奇地看着她。 “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喜欢,所以种满了院子。”叶异疏靠近蔓蔓,抱住了她,声音闷闷的。 一阵风吹过,远处有红色的星点向这边飞来,近了见是红色的小灯从北边乘着风吹下来,有的依旧在半空中飘过,有的吹到了河里继续漂浮着。四周都是这样的小灯,晶晶亮亮的很特别。 “这个是?”蔓蔓伸手想借一盏,却是没有接到。 “我命人找了老灯匠做的,特别轻巧,从乘风台开始放,一路吹过来。”叶异疏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说话的温暖气息让人痒痒的。 蔓蔓多少能明白这一路好景色都是叶异疏的手笔,感动于这人的用心,也很佩服这人的审美和眼光都是绝佳。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她用力抱了抱叶异疏的腰,沉浸在气氛里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砰”的一声,旁边的船竟是翻了。 蔓蔓忙从叶异疏的怀抱中挣扎出来,看着翻掉的灯船有三个人影在水里翻动。 “喂!梅辰,西门,你们上的来吗?”蔓蔓喊道。 船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看着西门会水,就去捞了旱鸭子梅辰,再加上这边船夫的帮忙,没过多时,三个人都爬上了葡萄船。 瑟瑟北风,船上并没有备衣服,大家无奈,只好提起返程,回到岸边。 西门刚才在水中脱力,现在在一旁休息,梅辰刚刚吐出水来,只有船夫精神好些。 “这船怎么会沉呢?”蔓蔓担忧地看着他们,一脸疑惑,明明另一艘船好好的。 船夫说道:“小人也不知,突然间看见一个大浪,船就翻了。” “可我今晚没看见大浪啊。”蔓蔓说:“是不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的。小人以前在海里打渔二十多年,必不可能看错。”渔夫心中也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大浪。 但方才之事,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反应过来后,大家全掉进了水里,实在是无从查起。 看着这几人换了衣服,除了哆嗦点都没什么大碍,叶异疏拉着蔓蔓离去了。 虽然安排的项目都走了一遍,可叶异疏被闹得只觉得今晚十分聒噪。 他宁愿两个人今晚没出门,只待在院子里,点几只花灯。 过了两日,小素同蔓蔓说了西门的杂货铺所在,就从王府里出来,套了车去西门那边,看看从西北运来的东西。一想起这是从她一直居住的地方运过来的,心中一阵激动。 原本以为在铺面中就能看到,没想到西门竟然用一个单独的院子来装这些东西,让她惊讶不已。 “其实这个院子不是用来装东西的。”看着蔓蔓一脸的疑问,西门很理解,将原委娓娓道来:“我平日经商,往来各地,收留了不少的孤儿,特别是西北那里,当年常年战乱,天气不定,是以不少孩子无家可归。我就将他们搬到时节平稳的青州,好好念书。” 说话间,里面传来一阵琅琅的读书声。蔓蔓看他这样善良,赞扬道:“你真是个好人。” 可西门脸上一脸忧虑,显然是忧愁已久:“那些孩子年纪并不大,我将他们收留本是想救他们一条性命,却没想到后面染了怪病。” “什么?”蔓蔓跟着担忧起来,忙问道:“什么病?” “他们的脸、身上长了奇怪的斑点,长得越多,就越虚弱。我找了许多大夫,都不能发现病因。”西门脸上满是哀伤和担忧。 听到那群孩子是从西北,和她同一个地方过来,如今身染重症。蔓蔓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有些葡萄叶子。“他们现在在哪儿,我可以过去看他们吗?我会一点医术。” 西门有些惊讶,方才说道:“既然如此,若是蔓蔓姑娘有空,那便劳烦走一趟了。”他领着蔓蔓出了这个院子,另套了车,赶到郊外一个单独的小院中。 “我怕这病传给那些健康的孩子,就把他们单独迁到这里。” 蔓蔓点头表示理解,进了院子,看到那些生了怪病的孩子。经过她诊断一番后,借这边的灶台煮了葡萄药水,煮好之后分发给这里的小孩子们。 西门自然上来帮忙,和这边的厨娘一起喂给这个几个孩子,许久,方才忙完了。 “今日天色有些晚了,蔓蔓姑娘先回吧,我在这边守着。”西门脸上有几分疲惫。 看着他一下午亲自给这些孩子喂饭,擦脸,非常耐心。被他的一腔善心感动,蔓蔓承诺:“我明日过来。” “多谢姑娘了。”西门说道。 “哎,客气什么。”蔓蔓说道:“不是说好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吗?” 西门道:“对对,方才是我忘了。” 二人越发熟络,相视一笑,就告辞了。 第48章 一连三天,蔓蔓都去城郊小院看孩子们。这群孩子经过蔓蔓的医治,果真越来越好。其中有个叫小茗的孩子,病得最厉害,是以蔓蔓对她的照料十分经心。现在康复的虽说有点慢,比之前是好太多了。 这日小茗吃了药后,拉着蔓蔓用很软的声音说:“我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蔓蔓轻轻摸着她的头。 “我的名字不是小茗,这只是我的中原名字。”小姑娘脸色神秘。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呀?”蔓蔓配合着问。 “乌伦珠日格。” “像是北边人的名字。”蔓蔓听了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又说道:“很好听。” “就知道姐姐喜欢这个名字的。”小茗开心地说道。 “姐姐也很喜欢你。”蔓蔓说道:“所以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嗯嗯!”小茗乖巧点头:“等我醒过来,就跳舞给姐姐看,我可会跳舞了。” “好,我等着。”蔓蔓笑着答应。 喝下药小孩子们开始休息,蔓蔓出来问道:“刚才小茗告诉我她的真名,这里每一个孩子,都不是汉人吗?” “有汉人,有牧族人。”西门压低了声音说:“还有戎族的小孩子,我怕这里的人介意,统统给他们起了汉族名字,不让他们说给人听。” “那,他们告诉我?”蔓蔓想,这个警惕性还真是不行。 “我同他们说过,可以告诉你的。”西门一脸和煦的笑意。 “为什么?”蔓蔓不太明白。 “因为我相信你,会愿意保护他们。”西门说道:“何况,你待她们好,她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蔓蔓重重点头:“肯定会的。” “蔓蔓姑娘的医术,真的是出神入化。”西门突然说道:“不知是师从何人?” “都是祖传秘方管用,和我关系不大。”蔓蔓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哎,话不是这么说。这群孩子可都是你救治的,应当感怀你的救命之恩。”西门正色道。 “小事一桩。”蔓蔓真心道:“你当日救我一命,都觉得是小事。我不过是开了副药,有用自然是好,实际上不是什么大事。” 看蔓蔓的想法并不轻慢于人,和自己有些相似。西门低声道:“姑娘和在下算是知己。” “知己?” “就是好朋友。”西门解释说,看到蔓蔓一脸疑惑:“是我说话冒昧了。” “能和西门公子这样善心的人做朋友,自然是好事。”蔓蔓忙说。 两人相视一笑。 叶异疏一直知道蔓蔓这几天去府外,他不会干涉蔓蔓的行事,可今天过来看她,发现蔓蔓还是要出门,想起上元节那日,心中不满,说话倒还是平静:“又去西门无渊那里么?” “嗯,说好了的。”西门的别院什么都不缺,但蔓蔓去之前就会给小孩子们带些玩器,此时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他那边收养了孩子,生了病,没有人会医治。我想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平日里又是这般和善,自然是尽力帮忙了。” 这个理由,叶异疏自然无法阻拦。“那群孩子病得如何?” “小孩子们已经快好了,昨天去看到病势去了七八,今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只你一个人,会不会太累了。”叶异疏关怀道。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西门和其他大夫。”蔓蔓手下不停,口中一直夸赞:“说起来西门能把那里每一个孩子的病情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去那有记不清楚的,都是靠他提醒。” 听他们做事极为投契,叶异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出神。 以前他对蔓蔓这个救命恩人,无太多印象。可上元节之夜,让他觉得有些怪异。再加上那个制作精良的船突然翻掉,也实在离奇。他命人继续查探西门的身份,发现西门十几年前在西北就有了行踪。探子们拿着画像问那里上了年纪的牧族人,其中有个大娘竟然说十几年前的时候,西门就长成如今模样。 而西门现在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 想想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叶异疏很快想到这个西门确然是冲着蔓蔓来的。而且他大胆的推断,既然蔓蔓是个妖怪,西门来历恐怕差不了多少。 当年之事,一直是叶异疏绷在大脑里的一根弦。他不愿也不想蔓蔓回忆起过去,因为他心中害怕,她一旦知道,就会离开自己。 可这个西门知道多少呢,他的出现又是打算做什么呢? 眼下西门好像没提起过过往之事,看起来好像是无碍于两个人。可西门的出现不会没有目的。叶异疏心中忧虑,刹那间过去十几年的伤痛和后悔一起袭来,他不由得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 “怎么了?”蔓蔓看着他脸色不对,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扶着他坐下。 可那种心痛在一瞬间后消失了,叶异疏轻轻摇头:“没事。” “真的没事?” “只是有点晕。”他缓过劲来,看着蔓蔓一脸关心,不想让她去见西门,就说道:“你陪陪我吧,我有点难受。” “好,那你躺一会儿吧。”蔓蔓扶着叶异疏躺下,看叶异疏难得这样顺从,想是虚弱的不得了。几天没怎么见到他,没成想忽略了他的身体,一时有点愧疚。 蔓蔓一心想要照顾他,就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你现在除了觉得头晕,还觉得哪里难受?” “心口痛,全身没有力气。”叶异疏看着蔓蔓真的留下来了,就开始虚构自己的病情。 蔓蔓眉头一皱,他的这个病既像医书里记载的头风,可方才的症状又像心厥。可对她来说倒没什么区别,都是拿葡萄叶子煮水喝。既然严重,那就喝上它半个月。 叶异疏本想和蔓蔓多相处一会,没想到她忙上忙下的给他煮药,倒不好明言阻拦,只能继续装病。 过了小半个时辰,蔓蔓端药过来,拿起勺子舀了一下吹了吹,喂到叶异疏的嘴里。她的动作非常轻柔,满脸的关心让叶异疏心里十分熨帖,他乖乖吃药。 等到这碗喂干净了,蔓蔓问道:“觉得怎么样?” 叶异疏配合着康复了些:“还好,就是觉得没有力气。” “那行,明天我再给你煮点汤药。”蔓蔓说完起来又要去忙活,叶异疏忙拽住了她的手:“去哪?” “我去把碗筷送回去啊。”蔓蔓说道。 “不必麻烦,放那有人收拾。”叶异疏说道。 “哦哦。”蔓蔓就把碗筷放下,看着叶异疏躺在那里,越看越觉得他有些虚弱,左右看了下,站起来去添炭。 叶异疏看她又站起来,问道:“又做什么?” “添炭,我看你坐在那里脸色不好,可能是屋里不够暖和。” “我不冷。”叶异疏忙说道。 “菱姐姐说了,要暖和才会少生病。”蔓蔓一口气将屋子里的暖炉熏香全都填好了才坐下,盖着被子的叶异疏没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热。 “发汗了。”蔓蔓发现了之后指挥道:“盖好被子,这个时候必须蒙着头。” 叶异疏来不及阻拦,已经被裹了个严实。足足闷了一个时辰,才被蔓蔓从被子里放出来。 “舒服多了吧?”蔓蔓问道。 叶异疏被闷得有点累:“有毛巾吗?” “等一下。”蔓蔓忙跑出去,找人帮她准备了热水和毛巾,一起端着跑了回来。她看着叶异疏准备下床,急忙拦道:“别下床,小心晕。” 本想透气的叶异疏只好停住动作,可下一刻蔓蔓拿着毛巾,非常细致轻柔地帮他擦拭。 这晚上,连吃饭都是蔓蔓喂的。虽然动作依旧不是很熟练,叶异疏心中的喜悦却是拦不住的。 他在人生第一次装病中,感受到了心爱之人细致入微的关心和爱护。 他觉得虽然今天很热,但这个病装的非常值得。 等到一天过去,蔓蔓回到住处去休息。 叶异疏淡然地坐起来,掏出上次徒弟送他装嫩的扇子,扇了一会儿风,方才拍拍手让李飞羊过来。 李飞羊进来行礼。 “最近有何异动?” “一切按计划行事,只不过苏家好像有不为人知的退路。” “尽快查清。” “是。” “以后半夜或清晨过来找我。”叶异疏吩咐说。 “王爷,您这是身子不适吗?”李飞羊想起下午情境,终于找到机会问清楚。 “倒没有。”叶异疏说道:“不过你不必管,准备热水,本王要沐浴。”他在暖和的屋子里流了一身汗,饶是冬天,依旧受不了。 李飞羊无语,装病就罢了,大晚上的还要洗澡。想起蔓蔓一脸关切,更是无语。明明昔日自家王爷在战场上,哪怕肩膀中箭,不过是□□继续指挥。他心下摇头。 “对了,你再去找几个冰囊过来。”叶异疏又说道。 “属下冒昧,冬天找冰囊,是有何用途?” “热。”叶异疏理直气壮地说。 李飞羊想,您为了装病,太努力了吧。 不过他自然按照吩咐行事,出去后暗示了其他的同僚。 所有侍卫都已经知道自家王爷打得是什么算盘了,自然配合。 第49章 第二日,蔓蔓一来到叶异疏的住处,发现所有的侍卫都是一脸担忧地站在廊下。平日里,他们看到蔓蔓都是热情的打招呼,可是今天看到蔓蔓,只轻声道:“蔓蔓姑娘来了啊。” 看到他们都轻手轻脚,一脸难过,蔓蔓心中担忧,以为屋里的人病情更重了,一阵慌乱。 一进屋,她看见叶异疏依旧是躺在那里,不时地咳嗽几声。 “怎么了,今天更严重了吗?”蔓蔓问道。 “还好,头已经不晕了,就是嗓子不太舒服。”叶异疏先前想,头不可能每天都晕啊,那病得多严重,故而今日就换了个病症。 这倒是把蔓蔓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越治疗病症越发多了。在这之前,她实在是没有见过这种先例。她没别的法子,只好继续煮了葡萄水,给叶异疏喂下了。 喂完后叶异疏脸色好了许多,蔓蔓稍微有点放心,自然又检查了一遍屋里的炭火,添置了一番。 李飞羊突然在外面扣门。 叶异疏想,昨天不是嘱咐过了,怎么又要过来。 蔓蔓倒是好心,帮他开了门。 “蔓蔓姑娘,京城来信,请转交给王爷。”李飞羊递给蔓蔓。 “你不进去了吗?”蔓蔓打了帘子原是想把他让进去。 李飞羊摇头,他很识趣。 蔓蔓拿着信进来:“京城来的信。” 叶异疏假装无力地抬手接过信件,意料之中的没接住,险些掉在地上。 善良的蔓蔓见状,帮他打开了信。她本来想好人做到底,帮叶异疏念信,无奈识字个数有限,这信偏又文绉绉的。她只好将信有字的那面靠近叶异疏的脸,可是怎么调整,对方都看得费劲。 蔓蔓索性靠在床上,两人共读一封信。 叶异疏身子僵了一下。因着昨天太热了,他在被子里放了一些冰囊,担心被蔓蔓发现。好在蔓蔓上来后,只是靠着他,并没有发现什么。 两人靠得很近,叶异疏读信读得很慢,费了平日两倍的功夫,方才把这短短的一封信看完。 蔓蔓正要收信下去,叶异疏有些落寞地说:“好久没看书了啊。” “哦哦,那再看本书吧,你看哪本啊。”蔓蔓知道叶异疏平素看书,不疑有它,随手在旁边书架上抽了本书,帮叶异疏翻页。 两人继续靠在一起看书,直到在那翻书的蔓蔓先睡着了。叶异疏坐起来,帮她盖好被子,自己继续翻着书。 翻到三分之二,叶异疏发现蔓蔓好像是要醒了,就将书小心地靠在被子上,闭上了眼睛。醒来的蔓蔓看到原来刚才两个人都睡着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检讨自己照顾病人太不认真。正要起床她突然发现一个事情,就是叶异疏的身体有点凉。 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凉。蔓蔓皱起眉头,将自己的手放在叶异疏的脸上,手上,胸口。 本来在装睡的叶异疏,索性继续睡了。 蔓蔓心中越发害怕,忙爬了起来。 刚开始,蔓蔓还是胸有成竹的,可如今她发现叶异疏的病情,越治疗越变得严重了。就像刚才,叶异疏本来是好好看书的,最终体力不支,睡着了。 他以前白天很少休息的。 他是不是要病入膏肓了。蔓蔓十分担心。 第二天,一夜没睡的蔓蔓掏出一套针来,想试试这扎针,能不能让叶异疏好过来。 她以前从未试过扎针,只是在城郊小院看慈济堂的大夫讲解过几句。故而昨天她对着医书看了一夜,用枕头认真地练习力道。 “王爷,今日哪里不舒服?” 叶异疏今天已经计划好了新的病情,就道:“四肢有点酸痛。” 蔓蔓一看病又变了,掏出针囊:“那好,我带来一套银针,给王爷施针。” 要不是叶异疏表情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那此时真的会有点精彩。 “我看不必了。”叶异疏说道:“其实我觉得身体已然好了许多。” “还是施针吧,好歹巩固一下。” 叶异疏挣扎道:“我自小是不用银针的。太医曾经说过,我的身体和旁人有异,若是用银针,很可能导致经脉堵塞,反而不利于医治。” “这样吗?”蔓蔓吃了一惊,心想幸好没有扎针。 “不过我的身体真的快好了,你不必担忧。”叶异疏安抚道,他怕蔓蔓还要纠结,忙找了件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昨日他们送来的那个盒子,你帮我拿一下。” “哦哦。”蔓蔓去了隔壁,找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那个盒子昨天被她顺手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蔓蔓急忙去拿东西,重新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李飞羊刚从叶异疏的屋子里出来。 李飞羊看蔓蔓从外面过来,还以为她今天是第一次过来,下意识地配合王爷装病的事情,叹了口气。 蔓蔓心里一紧,她觉得叶异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瞒着自己,忙问道:“王爷这几天如何了?” 李飞羊并不知道自家王爷已经打算康复,只觉得应当说的严重些才是,这样才能惹人关心。他拧着眉头,沉痛道:“王爷这几天睡得很不安稳,昨日甚至吐了血。” 蔓蔓听了之后,失手掉了盒子。她想,叶异疏刚才一定是故意说自己一切都好,好让我放心的。可都这个时候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好呢。 叶异疏万没想到自己的侍卫添油加醋的说过这种话,经过刚才险些被针扎的事情,正打算等蔓蔓回来后,就爬起来说病已经治好了。 谁知道一转眼,就看见蔓蔓一脸泪水的坐在窗前。 叶异疏心中惊异,还没问蔓蔓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快死了?”蔓蔓已然颤抖地开口,脸上都是泪水,觉得心都快碎了。 装病的叶异疏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小妖女,下一句要说的话,大约是在心里藏了许久。 “其实我不会治病。”蔓蔓说话带着鼻音。 我知道。叶异疏心说,他顾不上假装,坐起来帮蔓蔓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可你治好了那么多人。” “可我是装的,凑巧帮了他们。可是这次,你这病,我就没办法医治。”蔓蔓继续说道,心中满是后悔。 “没事,我已经舒服了许多。”叶异疏看着她如此消沉,急忙安慰:“一定是因为你的药,让我好了许多。” “可是你都吐血了,这个时候还在安慰我。”蔓蔓满眼是泪:“李大哥他们已经都和我说了实话。” 叶异疏扶额,没想到自己侍卫本质是个不省心的。 “他记错了,吐血是第一天的事情。”叶异疏说:“自从开始吃你的药,这两天已经不吐血了。” “真的?”蔓蔓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希望。 “自然是真的。”叶异疏一本正经。 蔓蔓终于被安慰了一点点,开始止住哭泣。 叶异疏伸手擦干净她的眼泪,各种哄她开心,看蔓蔓实在消沉,恨不得立刻带她出去逛街。可蔓蔓哪有心情,叶异疏就一点一点的安慰她。 不像面上这样简单,蔓蔓想的事情有点多。想想自己化成人形这么久,好像什么也没干。既没有修炼过去元婴期,于修炼一途毫无进益。自己误打误撞得来的医术,却让叶异疏险象环生。她内心很颓唐,很难过,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时半会的,她实在恢复不过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叶异疏知道这都是自己一手干的好事,因此在安慰蔓蔓一事上,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他如今骑虎难下,怕蔓蔓知道自己是装病生气,只好面不改色,继续胡诌:“我出生的时候,命格奇特,身子骨同旁人也有些异处。上次和你说太医说过我不能用针,实际上不止这个和人不同。比如说我吃药见效都比一般人慢。小时候有一次我病了,太医多番救治却没有效果。他怕我父皇责罚,吓得不行,最后钻进了水缸里。结果那晚上我醒过来,听见窗外水缸声音奇怪,就问太监,太监以为里面有耗子,直接往缸里灌了一大桶水。” 叶异疏鲜少讲起自己的过去,蔓蔓听得极其认真,听到这里终于破涕为笑,叶异疏像拍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所以说你已经比他们厉害太多了。要知道当年医治我的太医都四十多了,可还是被我的体质吓得不行。而你只是个小姑娘,一直在寻找治疗我的法子,没有放弃,可以说非常坚强了。” “真的么?”蔓蔓眼睛慢慢恢复神采。 “这是自然。”叶异疏道:“你的医术当真很好。其实府里很多人都和我夸奖过你的医术,你不需要怀疑这个。”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体质特殊,害我担心这么久。”蔓蔓心情好起来,开始算账。 “太久不生病,我给忘了。”叶异疏语气恳切地说:“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告诉你,原谅我好不好?”他悄悄地为自己的装病道歉。 “好,我原谅你。”蔓蔓笑着点头。 叶异疏刮刮她的脸,满足地看着眼前人的笑容。他心里却觉得,有些事情应当快一些才好。 第50章 在蔓蔓眼中,叶异疏虽说身体渐渐康复了,可还是有点虚弱,就一直尽心照顾。终于看他恢复如常,才得闲在院子里闲逛。 走到离自己院子不远的地方,蔓蔓发现白苇和胡亭亭一起站在角落的大树下面。 “哇,你俩来了。”蔓蔓精神一振,小跑着过去。 “来给你拜个年。”胡亭亭笑道。正月里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分外明艳。在还未度过冬天的时候,已然露着肩膀,显是不惧严寒。而白苇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道过个年发生了什么。 “你们最近做什么?”好久没见,蔓蔓是真心想念他们。 “最近过得比较艰难呐!”白苇叹气说:“为了照看后辈们,每天都不敢下山。那群小刺猬崽子,真是不给我省心呐。好不容易忙碌了许多天后,只能来给你拜个晚年了。” 蔓蔓正想和他们好生交谈,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蔓蔓姑娘。” “不得了,这是道长回来了。”蔓蔓脸色变了,急忙告诉这两位朋友。 白苇见机极快,当下变成了一只刺猬,缩在墙角。胡亭亭反应慢了许多,等到忘忧出现,依然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哎呀,蔓蔓姑娘有客人吗?”忘忧一眼瞧见旁边站了个漂亮姑娘。 “啊,对对。”蔓蔓反应过来:“这是我请来的客人。” 胡亭亭在一旁干笑。 “贫道忘忧,见过姑娘。” 胡亭亭连连还礼,做出不善言辞的样子,心下后悔为什么没有像白苇一样反应迅速。 “道长回来了啊。”蔓蔓强笑道。 “对,近日真是好一番忙碌啊。贫道一步一步地走过了青州的每一个县,做了不少法事,算是积攒了微末功德。”忘忧总结了最近之事,突然眼前一亮:“咦,这里怎么有一个小刺猬。” 蔓蔓和胡亭亭脸色都是一变,不知怎的白苇没能遁形逃开。 “奇哉怪也,惊蛰未到,这个刺猬竟不是在冬眠哎。”忘忧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捉住刺猬。 蔓蔓反应迅速,抢在忘忧之前,一把抄起了白苇,忍着被刺扎的痛苦抱在手里,丝毫不敢松开。她龇着牙笑道:“我养的。” “我看老贵太妃养的猫儿狗儿,会数种把戏。”忘忧两眼放光,充满期待:“这刺猬既然是蔓蔓姑娘养的,必然有什么能耐。只不过不知道它会哪一种绝技?” “什么都不会,他比较笨拙。”蔓蔓讪笑道。 “不可能啊。连打滚都不会吗?”忘忧不相信地问道。 蔓蔓无奈,只好把刺猬放在桌子上。白苇忍辱负重,在桌子上打了一个滚。 胡亭亭遮住眼睛不忍心再看。 “哎嘿嘿,嘿嘿。这个刺猬真是灵巧呢。”忘忧赞叹,眼珠子转了两圈问道:“不知道蔓蔓姑娘肯不肯割爱,将这刺猬赠与贫道。贫道观他这身姿天赋,加以练习,不日便能学会钻火圈滚炭球之能。” “不行。”蔓蔓重新抢回来抱着,坚决拒绝。 看见蔓蔓毫不动摇,忘忧觉得可惜。 “对了,蔓蔓姑娘最近可又见到妖怪?” “没有。”蔓蔓脸不红心不跳,完全忽略这方寸之地,待了三个妖怪的事实。 “不过,有也没关系。”忘忧说道:“我最近学了新的法子,以后捉妖定然一捉一个准。” “世上的妖怪,不一定都是坏的啊。”胡亭亭忍不住反驳。 “谁说的!妖怪一定都是坏的。我在外面的这些时日,又听说了好几个妖怪偷人心肝吃的故事。”忘忧一脸严肃。 好吧。蔓蔓知道这种人说服不了,就道:“那道长刚回来,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啊。我和姐姐许久未见,还要聊一会儿。”这是个暗示,如果在场的是西门这种谦谦君子,必然就会意离开了。像梅辰,压根不会凑过来。可忘忧有点呆,执着地加入到姑娘们的闲谈。 蔓蔓和胡亭亭只好陪着忘忧,小心翼翼地闲谈。 鉴于蔓蔓和胡亭亭实在没有和忘忧聊天的意愿,很快三个人轮流发言成了忘忧一个人滔滔不绝。直到忘忧讲到一个事情,想起来自己的法器在外面晒,不能过了时辰,忙跑了回去。 “唉,终于走了。”胡亭亭拍拍胸脯:“老白,变回来吧。” 蔓蔓忙把白苇放在桌子上,好让他变回来。 白苇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不肯变回原形,正要灰心离开。 “等一下。”蔓蔓不知道说什么,就忙回了屋子,拿了之前给白苇还有胡亭亭买的东西,回来却没有看见白苇。“咦,白苇呢?” “太委屈了,他就先回去了。”胡亭亭叹气。 蔓蔓想想刚才的确十分尴尬。“那这个盒子是我送给姐姐的,另一个你转交给他吧。” 两人又聊了会儿修炼等事,话说的差不多了,胡亭亭提醒道:“我看那个道士好像是有什么行动,多小心些才是。” “嗯嗯,我一直离他远远的。” 胡亭亭点头离开。 忘忧是被柳烨捉回来的。前阵子忘忧终于走遍了整个青州地界,搞得青州道行不行的妖魔鬼怪全都躲在洞穴里,不肯出来。 妖魔鬼怪虽然畏惧这个身具三清的道士,拦路打劫的却是不会。 一日午后,天气有些阴沉,忘忧走在路上,突然遇到人拦路打劫。 “站住!”一虬髯大汉扛着一把刀从树后窜出来。 忘忧正要后退,谁知还有另外一人。 “哗呀呀。”像猴子一样的贼人扒在了忘忧身上,直接抢过了他的布袋。 他翻了翻,从里面掏出了鸡腿腊肉等物,自言自语道:“这道士怎么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少废话,他是道士又不是和尚。”虬髯大汉怒道:“快看看里面有没有银钱。” “哦,银钱,有二十两呢。”这猴儿一般的男子惊喜起来。 忘忧看着那把逼近喉咙的刀,僵着身子,勉强说道:“两位侠客,小道甚是贫困,这二十两银子已是我从小到大的积蓄。如今两位侠客既然要拿,小道不敢说什么,好歹留下一星半点,给小道做个几天的饭钱。” 大汉毫不动摇:“把鸡腿给他留下就好了。这只鸡腿能支撑他做完下场法事。” 啊?忘忧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钱被抢去,看着贼人扬长而去,正要叹气,突然看见那俩贼人停住了。 一队官兵出现,领头的就是柳烨。 柳烨当下两枪挑趴下盗贼,将这二人捉拿了起来。 将钱还给忘忧的时候,柳烨略一试探,见他七星剑除了一套太极剑之外,都耍的稀烂,实在是给王府丢人。怕他路上再次遭人打劫,另外派了两个兵卒,送他回去。 话说年前蔓蔓被贼人掳到城外,险些摔下山的事情,叶异疏一直挂在心尖。后来查清,当时那伙贼人想救的人是苏家老太爷,也就是苏太后的哥哥。 去年重阳节后,苏老太爷突然重病,整天就靠着人参吊着。苏太后年轻的时候就非常倚仗自己的哥哥,几十年过去了,兄妹二人感情很好。故而苏太后以自己的名义下懿旨请蔓蔓过来,给苏老太爷治病。 当时叶异疏虽和蔓蔓说过去了。但之前那事,并未平息。苏家势大,新帝继位后致力于打压其他贵族,如今只剩下功勋卓著的睿王依然屹立。但陛下对睿王十分信任,是以苏家暗地里小动作不断,都没什么效果。 这次他们明着暗着请蔓蔓都失败了,自然是不能甘心。刚过上元节,没出正月,太后就去太庙哭先帝。搞得皇帝面上难看,夹在太后和皇叔之间为难。 要知道蔓蔓去苏家,除了治病,明摆着是这群人打听到自己对她的在意,八成会牵扯到许多阴私之事。更何况上次直接派人来劫掠,自然不会顾惜蔓蔓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自从开始修补魂魄后,蔓蔓并不能离开原形太远。 叶异疏万不能让蔓蔓独自回去。 缙朝弘扬孝道,这番折腾,搞得朝堂上写折子参叶异疏的人很多,皇帝对此事少见的没有表现出看法。 苏家以为皇帝因此对叶异疏不喜,整个派系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开始放开手脚,做一些勾当。 钟绣的家族当年虽然获罪,可在自己的经营和叶异疏的帮助之下,子侄辈渐渐起来了。因为早年当家做事,她清楚朝堂上的一些变动。 看着叶异疏因为蔓蔓在朝中处境尴尬,连皇帝态度都微妙起来,不由得着急,去了前院见叶异疏。 彼时叶异疏正在屋里拿着一支狼毫,不知道在勾画些什么。 钟绣进来见礼,叶异疏面色同往常一般:“坐吧。” 钟绣看着端茶的小厮出去了方道:“王兄,何不让蔓蔓姑娘上京呢。我在府中问过一些人,都说她能治好各种痼疾。” “京城形势多变,盯着我的人一向又多,怎能把她送到那里。”叶异疏毫不动摇。 “派些可靠的侍卫,一层层的看顾好了,并不会有什么大碍。”钟绣劝说道。 “我冒不起这个险。”叶异疏不赞同。人人都知道自己在意蔓蔓,苏家那群人怎可能不知道。若是送进苏府,太容易被陷害了。 “王兄因此事同苏氏争持,陛下已对此事不满。如今形势,并非要蔓蔓亲自看病,只是上京一次,让大家看到王兄的诚心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钟绣将事情剖析明白,她不信叶异疏不清楚其中利害。 “不必再劝,我是不会让她去的。”叶异疏淡淡道,笔下不停。 钟绣看他态度坚决,不知如何继续劝说,垂目看见了画纸上是一座房子,只不过十分袖珍。旁边的画纸上还画了两个精致的小人。她沉默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出去了。 第51章 钟绣心中苦恼,叶异疏此时和苏家对上显然不是件好事,可事关蔓蔓,她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的王兄。她带着丫鬟,往自己的院子中边想边走。 “郡主在此,你这道士竟不回避!好大的胆。”身边的丫鬟小年突然喝道。 钟绣瞧着一个穿道袍的男子蹭地从树丛里窜出来,呆呆道:“郡主?” “我主人是宁安郡主,还不快拜!” 看着那道士还是一脸愣怔的样子,钟绣淡淡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贫道在这里布了个阵。”忘忧道。他外出游走,颇学了些有用的道法。对于在王府中捉不到妖怪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终于得空回来,迫不及待地折腾起来。 “有何用处?”钟绣有点奇怪,她竟不知王府中有一道长。 “捉妖驱邪。”忘忧说道。 “王府中有妖邪?” “一直有啊。”忘忧看她们不知道,热情地介绍起来:“我刚来王府的时候,那时王府里还有个杜姑娘在这,有一天晚上,她院里的一个老嬷嬷看见一个大妖怪,好家伙,可狰狞了,当时吓得哆嗦了好几天。贫道这次用的阵法,就是在这两棵树上各设了符咒。这面旗子材质特殊,如果有妖怪从这下面走,这面旗子就会朝北。” 钟绣向来仔细,可这次若不是忘忧指点,都没发现这树上贴了符咒。 “真的假的?”小年看了会儿问道:“难道它不是被风吹得朝北吗?” “不会的!”忘忧看着有人质疑,忙说道:“你吹吹试试,看看会不会动。” 不过是绢布做的旗子,怎么可能吹不动。小年亲身上来验证,对着旗子“呼呼”地吹了半天,旗子竟分毫不动。 “你这是用浆糊粘牢了吧。”小年还是不信。 这时,蔓蔓走过来,不想看着忘忧和钟绣:“怎么都站在这里?” “正巧路过。”钟绣笑着说:“你要去找王兄?” “正是呢,他说有事情找我。”蔓蔓没察觉到任何异常,边说边穿过了这个阵法。 等到蔓蔓走过去,钟绣和忘忧一起看着那个旗子朝北指着。 忘忧张大了嘴巴,良久,他拿了柄破扇子对着旗子使劲扇了两下,这旗子一点没动。 忘忧指着蔓蔓匆匆忙忙的背影结巴了半天:“这这这……” “这个姑娘,是妖怪。”小年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不可胡言乱语。”钟绣训斥道。 “可刚才这旗子……” 钟绣扫了小年一眼,小年闭上了嘴巴。 一阵风吹过来,树下三人心绪复杂。 “道长可有空到我院中一坐?”钟绣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问了还在发懵的忘忧。 “有的有的。”忘忧回过神来,跟着钟绣一起去了。 这日上午,看叶异疏忙碌,蔓蔓依旧如往常一样,就自己在屋中找些乐子。不过她收到了钟绣邀她下午一同喝茶的帖子,就高兴地应了。 “郡主真是讲究人,喝茶竟然也要下帖子。”蔓蔓看着手中描金帖子和上面的一手好字,称赞道。 “那姑娘去吗?”得知蔓蔓是妖怪的小年有些紧张。 “去,肯定要去的。”蔓蔓高兴道。 “那我回去告诉主子。”小年行了个礼,忙溜走了,活像后面有人要吃了她。 “这是郡主的丫头吧,怎么跑的这样匆忙。”菱花从外面进来,险些被撞到。 “是的。她给我送郡主的帖子,说要我下午去喝茶。” 菱花也笑了:“你不是不爱喝这个吗?” “那也得去啊。”蔓蔓说道。她不爱喝茶,每次喝了都觉得苦苦的。不如她们葡萄那种又酸又甜的味道惹人喜欢。她有一套蛮好看的官窑茶碟,向来只用它们喝甜汤。但她心中知道这是叶异疏的亲人,因此用心对待。 到了下午,蔓蔓自己去钟绣那里。钟绣住的地方是之前杜若兰居住的地方,蔓蔓不是第一次过来,一进院子,直觉这里面好像与以前不一样。她想起来之前白苇教给她的那个咒语,刚要念,就看见钟绣从屋里迎出来。 “来啦,快进来吧。”钟绣一如往日,端丽中透着几分温和。 “嗯。”蔓蔓对她毫无防备,笑着问道:“我好久没进来,怎么感觉这院子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我命道长在我院中布了一个阵法。”钟绣款款地站在那里,语气沉重:“这个阵法能困住妖怪,让她寸步不离,但困不住普通人。” 蔓蔓听到这里,正好走到一处台阶上,再也动弹不得。 钟绣看着她竟然真的无法动弹,心里一沉。 之前的验证加这次阵法证明了不是巧合,蔓蔓就是妖怪。 “能使妖怪寸步不离。”这几个字重重地击在蔓蔓心上。她站在这里,用尽全力都抬不起脚,无法挪动寸步。望着表情莫测的钟绣,她心中满是惊慌。 完了,她想,她一直要瞒着大家的事情,就要暴露了。如果叶异疏知道的话,他会怎么看我呢,会不会也像故事里的书生一样,害怕我? 阵法一直在吞噬她的妖力,她快要站立不能,眼看要栽倒在地上。这时候,有人从身后握紧了她的胳膊,扶着她站起来。 “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她身子一颤。 蔓蔓又紧张又害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头,看着叶异疏的神情一如平常,好像只是疑惑她为何在这里不动。 “王兄!”钟绣说道,却看到叶异疏向她一抬手,意思是不必说话。 “先回去吧,我待会去找你。”叶异疏对蔓蔓说道。 “我……”蔓蔓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说起。 “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蔓蔓被拉出阵法后,已经能自由活动。听了叶异疏的话,自然乖乖往回走。 钟绣愣愣地在想事情。 那日回了院中,钟绣请忘忧在一旁坐了,丫鬟们上茶,她端起一碗茶来,慢慢喝着。 实际上她心乱如麻。 钟绣猜到蔓蔓是妖怪后,心中一直觉得不妙。她想王兄如今这个样子,颇有点中邪的意思。否则一向为了皇族利益出发的他,怎会突然如此顽固。 叶异疏于她有恩,帮她庇护过家族的晚辈,她不能看着叶异疏这个样子。 “你这法子,可是真的有效果?”钟绣问道。 “古籍上记载的,不会有错。”此事过于匪夷所思,忘忧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干系重大,你可以其他的法子验证?” “有的。我可以设置降妖阵法,一举将妖怪锁在原地。” “那好,就在我院子中间布设阵法,需要多久完成?”钟绣原本打算,将蔓蔓捉拿后,令她现出原型,再通知王兄。这样,可以一下子将他惊醒,不再蒙受欺骗。 “明日上午就可完成。”忘忧正色道。 于是,有了今日下午这个茶会。 “王兄,这是何意?”钟绣发现,这事情比她原以为的要复杂。 叶异疏看这里只有忘忧和钟绣的心腹,直接说道:“我早知道她是妖怪。” “可这……”钟绣心中震骇。 “我知道你是为我忧心,可不必如此。她就算是妖怪,也是我今生唯一所爱。”叶异疏说道。 “可妖怪不是人,她会害了你。”忘忧出来说道。 “她不会。”叶异疏说道:“人有善恶之分,妖亦如此。此事,你们不必多管。”说完转身向外面走去。 “王兄。”钟绣突然醒悟过来,追上叶异疏的步伐,问道:“那十五年前的人,也是她对不对?” “是。”叶异疏停住步子,看着一脸愣怔的钟绣,多少有些不忍,说道:“你担忧的事情,陛下和我都有考量。苏家之事,已到最后关头。” 思绪纷乱的钟绣好久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叶异疏早已离开了院子。 蔓蔓坐在屋子里,想起先前种种,她明白那几人都知道她是个妖怪。她最大的秘密一下子被好几个人知道,她陷入到惶恐之中。 可最让她奇怪的就是叶异疏,明明知道的最早,却不发一言。蔓蔓抓心挠肺地开始猜想,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没有拆穿自己,更重要的,他打算如何处置自己呢? 想起来人族和妖怪的恋爱传说里,妖怪惨淡的结局,蔓蔓更加的揪心。 帘子被掀起来,叶异疏进来了。 蔓蔓“蹭”地站起来,看着他。 “坐下吧。”叶异疏看她一脸紧张,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 “你早就知道了?”蔓蔓小心翼翼地问。 “嗯。”叶异疏说道。 “那你打算,要把我送到道观里打回原形,还是直接镇压?”蔓蔓心里没什么底。虽说人妖不同道,可叶异疏对自己的好,让她隐隐觉得,这人也许会和常人不同。 “我什么都不会做。”叶异疏看着她的眼睛,叹息道:“我只想守着你。”你不知道,能每天看见你,是我等了多久才实现的心愿。 “为什么?”蔓蔓惊讶了。 “因为我说过,我喜欢你。”叶异疏揽着她,轻轻地说道。 “可忘忧说妖怪都是坏的,会挖人类的心肝。”蔓蔓说道:“你不担心,我会这么做吗?” “那随你好了。”叶异疏浑不在意,好像真心觉得这样不错。 “我不会的。”蔓蔓听的感动,急忙保证说。 “那就一直陪着我。” “好。” 在这个正月的最后几天,他们做出了陪伴一生的誓言。 第52章 一切都可以坦诚相待,蔓蔓自然有问题想问叶异疏。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妖怪的啊。”蔓蔓问道。 “前阵子在仰天寺,那边有高人告诉我,我身边的人是个妖怪。”叶异疏思索道。 “就这么简单?”蔓蔓心说,看来那里有不少高人。 “对啊。” 蔓蔓隐隐觉得哪里不靠谱:“你没害怕过?” “害怕?为何要害怕?”叶异疏笑道。 此时放下心来,蔓蔓有点不满于自己辛辛苦苦隐瞒的事情,被人听到竟然连半分震惊都没有。她张大了嘴巴做了个鬼脸:“比方说,我会吃了你。” 叶异疏忍不住一笑,刮了刮她鼻子,轻笑道:“好害怕啊。” 蔓蔓瘪了瘪嘴,知道这人只是配合她做戏。 “哼。”蔓蔓转过了头。 叶异疏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还是安慰道:“别气了,我只是装作不害怕的。你看我的手在抖。”他拉着蔓蔓的手一起摇晃。 蔓蔓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你最近修炼的如何?我前阵子得了些灵丹妙药,正好能助益修行。” “真的?”蔓蔓一听到有益于修行,立马转头问道:“你从哪里得的?” “各处道场。”叶异疏说道。 “啊?”蔓蔓忙问:“那他们知道是给妖怪用的吗?” “他们常年卖药,拿钱办事,只以为是修士才会买这些东西。” 过了好一阵子,蔓蔓知道自己之前吃的一些点心,是掺过灵丹妙药的,愈发感动叶异疏的心意。 蔓蔓放下心来,又突然想到:“那忘忧和郡主他们?” “忘忧那边,我会处理。至于郡主,她本是来给我母亲贺寿的,过些时日,自会启程。”叶异疏说道。 居然都可以顺利解决了!蔓蔓自然相信叶异疏,当下放心的过起日子来。 蔓蔓开始光明正大的修炼,她和叶异疏说了自己的修炼计划:“之前我的妖怪朋友们说,我的三魂七魄不完整,自从上次掉崖受伤后,哪里都去不了。所以,我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突破原形对我的束缚!” “若是缺东西,尽管和我说。我已经派人去收千年的人参和灵芝了。”叶异疏说。 “哎呀,用不了这么多。他们说我只需要潜心修炼就好了。”蔓蔓说。 “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身份?”叶异疏有些好奇。 “一个刺猬大叔,一个狐狸姐姐。” “刺猬么。”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院子里有过刺猬。”叶异疏含笑道。 修炼过程中,白苇和胡亭亭教蔓蔓一些修炼的法诀。蔓蔓让白苇他们不用在王府躲避了,可以自由地出现。但白苇表示来无影去无踪才是妖怪本色,还是静悄悄地教学比较好。 现在,他们躲在蔓蔓居住的院子里,菱花被派出去做事。胡亭亭教授了蔓蔓一个凌空咒,主要是用意念操纵一些东西。 “你现在就站在这里,默念口诀,两丈之外的那个苞米棒子看见没,你就用心念操纵它,让它飘过来。”胡亭亭指点道。 “好。”蔓蔓认真开始练习,两位师父去旁边凉亭坐着喝茶。 “你以前教过徒弟么,老白?”胡亭亭问道。她对于教蔓蔓充满了极高的兴趣,可最近白苇却不知道在挂心什么,时常走神。 “勉强算是一个吧。”白苇回过神来。他最近都没有喝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给人的感觉是愈发醉醺醺了。 “我说呢,最近你教蔓蔓就不像我这样用心,原来已经不是第一个徒弟了。以前你教的那个徒弟呢?怎么我没见过?”胡亭亭问道。 白苇皱起眉就开始回忆,练了半天妖法的蔓蔓被胡亭亭招过来喝水:“歇歇吧,喝口水,让老白给我们讲故事听。” 蔓蔓蹭蹭地跑了过来:“什么故事啊?” 为了寓教于乐,白苇和胡亭亭时常讲各种真实的故事,让蔓蔓理解运用每天所学的妖法。因为这些故事都很有趣,和民间传说也不相同,蔓蔓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 “他的第一个徒弟。”胡亭亭说道。 “咦,他是什么妖怪?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蔓蔓端着个杯子,坐在小凳子上。 “不是妖怪,是一个凡人。”白苇回忆道。 “什么?”蔓蔓惊讶道:“你一个妖怪竟然收凡人做徒弟吗?他不害怕吗?” “这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当时我在外面游历,路过一个很破的小山村,闻到了一股邪气。我就用自己的魂器试探过了,发现此地有一个噬心煞,专吃小孩子的心。”白苇说道。 “啊?”蔓蔓一脸惊愕:“竟然还有这样丧心病狂的邪物?听起来比我们妖怪要凶恶多了。” “煞之一物,是他们道士的说法。它不同于我们妖族,或者人族之类的,是没有魂魄的。一般是凶戾之气凝结而成,生性凶残,却最爱捕食世间洁净之物,继而进化。等到足够强大,也能化作人形,可是本性难改,无法度化。”白苇说:“我要考考你,像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蔓蔓凝眉思索起来,说道:“凶戾之气一般是由地势集聚而成,还有的是生灵的不忿之气。像一般生活平静的村庄,首先要考虑四周是否有风水问题,在未成煞之前将这聚集煞气的风水破解掉。已经成型作恶的话,只能镇压了。至于镇压的话,我最近学的破魔咒和清心咒大约是有用的。” “这个思路是没有问题的。”白苇点头继续讲道:“我族一般是以修仙为目标的,既然看到作恶煞气,自然是想法子除之,攒些功德。我们刺猬一族,天赋正好是治病救人。消解煞气,自然比一般妖族要省力些。我依着地势算准了噬心煞出现的时机,在他要对一个小孩子作恶的时候,消灭了他。” “那个小孩子,就是你的徒弟?”胡亭亭问道。 “是啊。那个小孩子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来去自如,以为我是神仙,救了他。我不能冒充啊,就告诉他我不是神仙,只是一个修道者。可他听说凡人能修道,就一定要认我做师父。”白苇叹气:“当时我看那里风景很好,又担心没有除干净噬心煞,就多待了一些时日,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时候,被这孩子逮住了。” “然后你就同意了他的要求?”胡亭亭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自然没有,那孩子没有慧根,天生没有修道的机缘,我怎么可能这样为难自己。”白苇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为了脱身,就将之前在旧书摊上花两个铜板买到的一本书送给了他,就说我是豫州清风观的弟子,外出游走,等到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可是那个地方没有清风观啊。”胡亭亭疑惑道:“你骗他吗?” “自然不是真话,我只是想脱身。”白苇有点惭愧:“不过我看那孩子只是一时被唬住了,所以生出一些心思来。等到有了新的玩具,就把这事情撂下了。” “希望是这样。”胡亭亭听了摇头。 “那你送的书是什么?”蔓蔓抓住另一个关键点。 “哦,我看过,那个名字挺唬人的,就在地摊上买了。但看完发现就是一本穷书生瞎写的东西,上面的符咒都挺闹着玩的,给小孩子解闷倒很合适的。”白苇回忆道:“无极术法,对,就是这个名。” “听起来很厉害。”蔓蔓点评道。 “是啊,当时我也被名字唬住了,好在只浪费了两个铜板。”白苇摇头,正感叹间,外面吵嚷起来,说有人在偷看柳烨练枪。 蔓蔓想起当日,惊奇道:“这人大约是不要命了。” 白苇听了也咋舌,“好了,喝完水继续练习吧,要努力啊!” “嗯嗯。”蔓蔓放下杯子跳起来。 除了教授各种妖法,他们一起给蔓蔓制定了一个修炼计划,让蔓蔓一举突破自己的元婴期。 这个计划,从平日饮食到日常锻炼一应都有。比如,开始练习辟谷,少吃饭。这个倒是还好,毕竟蔓蔓对吃的兴致不是很浓厚。再比如,每天早上都要围着王府跑上三圈。 要知道王府占地很大,蔓蔓当日绕着走了一圈都费了极大的力气。如今一下要跑五圈,蔓蔓觉得整个人都不行了。谁料第二天早上她艰难起床后,竟然看见忘忧也在跑圈。 忘忧前几天非常的怀疑人生,没想到自己曾经最不认为是妖怪的,竟真的是个妖怪,整日自闭不出,在对蔓蔓动手和收手之间反复横跳。 “她没有做过恶事啊。”忘忧一会想到。 “可妖怪就应该被活捉啊。”忘忧又想到。 “啊,师父,三清祖师,弟子该怎么办啊!”忘忧哐哐撞墙。 许是他撞墙的动静太大,次数太多,遭到了隔壁王府之人的投诉,管家请他去前院,说是王爷让他过去。 “最近想得如何了?”叶异疏盘膝坐在地上,手持一个钓竿。他最近心情很好,刚开春就出来钓鱼。 “妖怪,当除之!”忘忧咬牙道。他猜到叶异疏想看自己的决心,怎能认怂。 “我听说前阵子你看柳烨练枪,从墙上摔下来?”叶异疏看着忘忧强撑气势,十分怡然。 “嘿嘿,嘿嘿。”忘忧说:“柳参将武功过人,我心下敬佩,一直向往,当然,偷师是不好的……”他声音越来越低。 “想随她练武吗?”叶异疏说。 “哎?” “我可以让她教你。”叶异疏抛出一个馅饼。 馅饼咣当砸在忘忧头上,他眼睛一亮,一脸喜气:“谢王爷!” “那妖怪?”叶异疏暗示道。 “蔓蔓姑娘那么好的人,又没有做过恶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尽管除妖务尽是忘忧一贯的人生指南,但蔓蔓这事他实在是为难了,纠结数日,最终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忘忧在旁边嘿笑。叶异疏的手上竹竿一沉,鱼儿也正巧上钩了。 第53章 上司有命,莫敢不从。柳烨到手一个便宜徒弟,没有半分练武的根骨。好在不用让他练兵打仗,练个差不多就行了。可第一天教学,发现忘忧连马步都扎不了一刻钟,只好从体力开始练起来,让他每天跑步。 从这天开始,两个人的跑步监督事宜由柳烨负责。原本的监督是胡亭亭,她发现不用早起后,非常满意地回去睡美容觉了。 柳烨拿出训兵的架势,气势很足:“跑快一点,不要偷懒,你们两个是没吃饭吗?” 一大早就起来跑步,的确是没吃饭。对蔓蔓这种已然开始辟谷的人来说,更是委屈了。但此时不是辩解的时候,有气力说这个,不如攒些力气跑步。 跑到中途,两人挪动都费劲。忘忧常年在外走动,算是好一些的,但他耐力一向不太好。可他鬼点子多,提议道:“要不我们偷个懒吧。” “咋偷啊。”蔓蔓累得说三个字停顿了两次。 “柳参将站的地方是王府正门瞭望台,而王府有三个门,除了朝南的正门,还有东门和北门。如果我们从东门进,从北门出,可以少跑一百丈呢!”忘忧断断续续地说。 “可是会被发现吧。”蔓蔓怀疑。 “看不见的,那个方向正好有东西挡着。”忘忧肯定地说。 蔓蔓还是不放心:“你怎么知道那边看不见的?” 忘忧解释说:“我前阵子捉,嗯,布阵的时候,爬了不少院墙呢。”当然也摔了不少次。 商量好了,两个人开始偷懒,偷懒完了,他们喘匀了气,继续跑下一圈。 然而,他们故作聪明的偷懒之举,没有瞒得过柳烨。 “偷懒了,是不是?”柳烨看着这俩人问道。 “没有没有,师父,我哪里敢。”忘忧一脸乖顺讨好。 “呵,你俩跑第一圈用了一柱香的时间,第二圈用了两柱香的时间,第三圈用了两柱半香,第四圈一柱半香,可能吗?”柳烨一脸冷笑地看着二人。 两人默然无语,纷纷想把自己藏起来。 “再多跑一圈。” “啊!”蔓蔓嚎了一声,只好继续跑起来。 在明察秋毫的柳烨眼皮底下,两个人再不敢偷懒。 天天累死累活的跑步,让他们俩建立了真正的友谊,蔓蔓终于不害怕忘忧了,一人一妖终于能比较坦诚的聊一会天。 “你为什么会开始修炼啊。”蔓蔓问道。 “我以前住的地方,是个很偏远的山村,有一年,村里的小孩子开始丢失。村里的人说有一个妖怪,专门挖人心肝。”忘忧回忆着往事,不像平常那样故作老练,反而透出一股稚嫩来:“我当时是个孩子,非常害怕。我的小伙伴开始丢失之后,总觉得快要被抓了,我的爹娘就每天看着我。谁知道,在大人的眼皮底下,也不安全。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屋里吃饭,我感觉脖子突然被勒紧了……” 忘忧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嘶哑,好像真的是被人勒住了脖子。 蔓蔓身临其境一样紧张万分:“后来呢?” 谁知下一刻这人语气轻快道:“然后我被人救了。” “啊?”蔓蔓觉得这个转折太轻巧了。 “我就想拜这人为师,这人就给我一本书,让我跟着学,还说自己是豫州清风观的。”忘忧拧着眉头:“然后我就按照上面的学,一心向道。可是后来我四处打听,没听说过什么清风观。” 蔓蔓好奇道:“那你这个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啊?” “我也不知道,很神秘。”忘忧很忧伤地说:“大约是我的师徒缘比较浅薄吧。但我一直在寻找他,如果我还能见到师父的,一定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让他继续教我。” 蔓蔓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这个师父不会是白苇吧。她想起来上次,白苇抓紧变回原形的着急样子,故作无事地问道:“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啊?” “无极术法!”忘忧一脸崇敬:“这书可了不起了。” 呃,蔓蔓尴尬地笑了笑:“那你觉得那本书上教的东西有用吗?” “当然了!这可是我师父交给我的书,我的一身道法都是从这上面学的!”忘忧一脸自豪。 怪不得。蔓蔓心想,那些符咒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 “我会找到师父的,你说是不是?”忘忧打起精神来。 “会的,我祝福你。”蔓蔓想起白苇那个随手拿话本子打发孩子的故事,干巴巴地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蔓蔓依旧和叶异疏一起坐着。当然,她现在不吃饭,只喝些灵草煮成的汤。 “今天修炼累不累?”叶异疏端着小罐,给蔓蔓倒茶汤喝。 “挺累的。”蔓蔓说:“主要是跑步比较累。” “太累可以不用修炼的,有我在呢。”叶异疏不动声色地说道。 “哎呀,我还是要努力的!”蔓蔓握紧拳头:“你可不要小瞧我。” “嗯,你最厉害了。”叶异疏点头配合。 “我和你说一件事情,忘忧好像是老白的徒弟!”蔓蔓一脸神秘。 “这是怎么回事?” 蔓蔓将白苇讲的故事和忘忧讲的故事各自复述了一遍。 “你说这个怎么办啊。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情,白苇的态度又不好猜。” “直接问。既然你们是朋友,这些因缘际会,说开了比较好。若是他不愿收徒,那你就不要在忘忧面前提起此事。”叶异疏一边布菜,一边说道。 “嗯嗯。”蔓蔓咬着汤匙,觉得有理。 到了晚上,蔓蔓用术法召唤白苇,可是没有人。无奈之下,她就喊来了胡亭亭,可这次竟然也用了很长时间。 “怎么了,修炼出了问题吗?”胡亭亭穿着一身明媚春装,脸色却有点着急。 “亭亭姐,我发现一个事情。”蔓蔓讲了白天忘忧说过的经历。 胡亭亭一脸凝重:“我就知道。我说这货那天躲什么!” “看来老白是打定主意不要这个徒弟了。”蔓蔓明白了。 “没有慧根,教起来也是白费力。”胡亭亭倒有些理解。 “可老白他人呢?刚才我找他,他没有半点消息。” 胡亭亭叹道:“我也在找他。上次我们从这里回去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啊?他去哪了?”蔓蔓惊讶道。要知道修炼刚开始的时候,这俩人天天都来,可是后来白苇说自己有事,好几次都没来了,没想到胡亭亭也没见到他。 “我找不着他。他把妖气都掩盖住了,连他的同族都不好找他。”胡亭亭疲倦道:“我已经被这群小孩子缠着半个月没睡好觉了。每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坐在我屋子的门口,叽叽咕咕。” “他不会是要历劫了吧!”蔓蔓突然想起这事,像她这等小妖一般不会历劫的,但是像白苇那种在元神期停留多年的妖怪,是能遇见飞升之劫的。 “我继续找找吧。如果你有他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他的几个侄子在家里等着他呢。”胡亭亭焦灼道,这几天头发掉得都厉害了。 “好的。”蔓蔓点头答应。 听到白苇失去消息,蔓蔓很担忧,她突然想起来,也许有一个地方,可以找到白苇。 “王爷,你可否帮我打听青州城的一个人?” “可以。”这个对叶异疏来说,十分简单。 “一个卖炊饼的,整天在城东的一条街上叫卖。” “是不是上次给你算命的那个?”叶异疏问道。 “对对。”蔓蔓没想到他对这人有印象,乍一想起来白苇当时算命,说她有桃花运,当时的叶异疏十分高兴。原来是这样。 “你要找他?” “对。”蔓蔓着急点头:“他是我的一个妖怪朋友,可很久都找不着他了。” “好,不要着急,我命人快些去寻。”叶异疏安慰道。 没过多久,李飞羊进来说:“那家炊饼摊子以前是一个姓李的人家叫卖,媳妇是姓胡的,可这人活到三十岁上,一病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继续操持这个摊子。不知怎的,后来成了那个白姓的男子出去叫卖,而这个胡氏在家里照管孩子,做炊饼,并不出门。不过,最近这个胡氏好像是病了,所以没有做炊饼。” “那这个胡氏住在哪里,我想去看看。”蔓蔓说道。 “太晚了,明日我陪你过去。” 蔓蔓只得回去休息,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拉着叶异疏出了门,李飞羊在前面领路。 因着着急,顾不上套车,两人共骑一匹马就过去了。李飞羊领着他们一起到了胡氏所居住的地方,是城东一条窄胡同,最尽头的一间小院。打量外面,看着倒还算整洁。 李飞羊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探头出来一个扎着小辫的男童。 “你们是?” “白大哥在吗?”蔓蔓问道。 “你们是找白大叔?”男童反应过来:“他不在,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男童摇了摇头。 蔓蔓蹙眉想,要不要进去等呢,转头看白苇背着一大个筐,回来了。 他疲倦地看了门口的两人一眼:“进去坐吧。” 第54章 蔓蔓和叶异疏跟着进去,打量这个只有三间屋子的小院,虽然老旧,但并不脏乱,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非常的勤劳认真。 白苇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将草药放下,洗了洗,收拾了放在小锅子上,烧上火,提着个破水壶拿着两只碗出来了。 “亭亭姐最近在找你,说你的侄子们缠着说想你了。”蔓蔓说道。 碗底不知道是放了什么草叶,热水冲在上面,散发出一阵清香来。 “嗯。我过几天就回去。”白苇恹恹地说。 “这是怎么了?”蔓蔓虽然猜得到是那位胡氏病了,但其它的事情都是一个谜团。 “她病了,很严重,如今是熬日子。”白苇看见小孩子不在这边,轻轻叹气。 “亭亭姐说你医术很好,也救不了她吗?”蔓蔓说:“我那边还有葡萄叶子。” “医病不医命。” “命数是改不了的吗?”蔓蔓好奇道。 “违逆天命,必遭天谴。”白苇一脸怅然。“我一心修炼,能治病,能救人,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蔓蔓好像听明白了什么。她刚开始认真修炼的时候,也被耳提面命过,不能用妖术,去影响凡人的命格。 “蔓蔓,你去看一下那个孩子吧。他好像是在哭。”叶异疏突然道。 “哦哦。”蔓蔓忙过去了,她刚才瞧见小孩子独自躲在了一间屋子里面,显然是感受到了不安。 剩下的两个人坐在碎过不止一次的石桌前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们白家,倒是和王爷有一段渊源。”白苇淡淡道。 “白芦是你什么人?” “是我大哥,也是我家现在的族长。” “原来是这样。”叶异疏颔首。 “十几年前,王爷曾救过我家的一群后辈。我大哥为了感谢王爷,将我们家族的一些东西,送了一些给王爷。”白苇说道。 叶异疏颔首,显然是真的有这么一件事。 “当年那些东西,用在了蔓蔓身上是不是?”白苇看着叶异疏了然的眼神,继续说道:“所以,如今她就算是受伤,也能很快痊愈。” “你跟在蔓蔓身边,是因为不死心吧。”叶异疏意有所指。 白苇却听明白了:“是啊,若成地仙,必要成一件万难之事。草木成妖少见,我原本打算要做她师父,助她成仙,成就一件大功德。” “可她现在只想先陪着我。”叶异疏说道。 “是啊,世事难料。”白苇原本在外游历,就是因为从大哥那里,知道了这一段机缘。于是留在青州,过来点拨蔓蔓,让她知道葡萄叶子能入药。谁知道因此遇到了胡氏。 “那你现在改变了主意?”叶异疏细致地观察白苇的神情。 “我这样贪生怕死的师父太多见了。可是像你这样愿意为她逆天改命的人,却是一生难寻。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悲凉。叶异疏明明知道付出怎样的代价,依然会选择蔓蔓回来。而这个胡氏,是自己修仙的一劫,他不敢妄动。不知天意几何,若是行差踏错,便是魂飞湮灭。 叶异疏听这话,沉默了一下,方才建议道:“何不如教授忘忧。” “他无慧根。”白苇苦笑说:“我并不是不想教他。” “可他蛮喜欢动脑子的。再说了,你们修炼的不是更讲究心性?”叶异疏说道:“如果能教成一个没有慧根的人,一定是个大功德。” 蔓蔓牵着小孩子的手出来,听到了叶异疏后面这句话,接着劝说:“对啊。我那日问忘忧,他可是认真寻了你这师父许多年呢。他还说,这辈子穷尽一生,也一定要找到你呢。你就收下吧。” 白苇想了想,自己曾经想甩手的责任,终于还是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看来师徒缘分,实际上是天注定的。既然注定要死的人,他无能为力。那么活着的人,他要尽力一试。 “好吧。”白苇说道:“看来我这辈子注定要教这个徒弟了。” “祝大仙顺利。”叶异疏看着白苇认命,心下满意。又少了一个随时想让蔓蔓成仙的人。 “你俩先回去吧。告诉胡亭亭一声,让他们不必担忧我。”白苇说道。 “那你呢?”蔓蔓不放心地问。 “我留在这里,过一阵子回去。”白苇说:“她的病就是这些天了,等她去了,我将后事料理后,再将她的儿子送到叔父那里去。” “你对她……” “谈不上爱还是不爱的。我以前认识她,觉得能一直帮着她,不远不近地守着她。既然没有这个缘分,也没有什么好多求的。”白苇的脸色渐渐淡漠。帮她料理清楚身后事,也许是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 蔓蔓既难过又无助地看着白苇,叶异疏揽过她说道:“我们先走吧,让他多在这里待会儿。” 两人出去,蔓蔓说道:“老白是喜欢她的对吗?” “是。” “可为什么要那么疏远呢?难道只是为了修仙吗?” “各有所求罢了。” “值得吗?”蔓蔓陷入困惑,白苇明明是不开心的。 你也在修仙啊。叶异疏轻轻道:“人要想得明白,自己是想要怎样的结果,一时的得失也许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蔓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果修仙一定要断情绝爱的话,修仙,真的值得吗? 从冬末到孟春,蔓蔓为修炼而忙碌,花开遍了整个青州城,她都没有闲暇出去玩耍了。 每天训练累了,她都去找叶异疏撒会娇。叶异疏看她太累,有时候会说累就不修了吧,做只小妖怪也很好。 但她觉得做妖不能放弃,哪怕有人护着自己,也得先努力一番才是。 这日她好不容易被允许喝点甜汤,好久没有喝到这些料理的她,珍惜地品尝着里面的甜味。 自从她开始修炼以后,为了隐藏自己饮食的变化,就去叶异疏那里吃饭,已经是好久没和菱花一处吃。 菱花看着她对这一碗甜汤都露出这副可怜神情,关切道:“怎么了,王爷最近是对你不好吗?怎么感觉连碗甜汤都不给你吃的。” 蔓蔓只好胡诌,吸了吸鼻子说:“我最近牙疼,大夫不许我吃甜的。” 菱花紧张起来:“大夫说得对。那你只需喝这一碗,剩下的我给你收了。” “啊?”蔓蔓恋恋不舍地看着菱花将汤罐决然拿走。她委委屈屈地喝了这碗之后,小素送了一个盒子进来。 “听二门上的大娘说是少爷送来的东西。”自从认出西门是谁之后,小素一直喊他少爷。 蔓蔓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打纸,上面都是画。画的是她给小孩子看病的情形,有几幅画的还挺像。看这手法单薄,线条稚嫩,蔓蔓猜到这是那些经过她医治,康复的小孩子们画的。 “走,我们出去。”蔓蔓心里也想念那群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他们。 “去哪?”菱花问道。 “我去看看之前医治的那群小孩子。王爷要是找我,菱姐姐你和他说下。” 菱花之前听说过这群小孩子,忙收拾了几个食盒的点心:“带上这个,比外面买的好呢。” 蔓蔓和小素各提两个,出了府门套了车,赶去城东。 自从康复之后,那群小孩子已经搬离郊外,回了城中的院子,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学念书。 “姐姐,你来了!”小茗第一个跑过来抱住蔓蔓。 “姐姐给你们带了吃的,你帮姐姐发给大家好吗?”蔓蔓捏捏她的脸说道。 “好!” 西门自然也在这里,笑着看蔓蔓给孩子们分零食。带的东西又多,孩子们又乖得紧,蔓蔓发完了吃的,又和他们做起了小游戏。 等着小孩子们玩上头了,蔓蔓方才退开,站在旁边和西门说闲话。 “贸然送东西给你,没有打扰到你吧?”西门客气地问。 “没有,哪的话。”蔓蔓笑着看着那群孩子们:“我很想这群小孩子。” “前些日邀你出来,却总不见人,听说是忙碌?”西门一脸关怀。 “王爷他病了,我医治了几天。”蔓蔓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去修炼了,只好提到了更早的事情,作为理由。 听说是叶异疏生病了之后,西门笑了笑。当时蔓蔓整天过来照顾这些小孩子,约定等着好了一起玩游戏。可眼看着快好了,却突然有事,总是不来。这个睿王爷,人在壮年,行伍出身,听说身体一直康健的很,怎会突然一病数日。当然,他懒得拆穿。 “王爷可康健了?” “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西门一脸和煦。 “感觉这群小孩子,最近长高了不少。”蔓蔓看着他们笑道。 “是啊。好几个已经十岁了。现在这位先生,只适合开蒙。我已经让管家找更好的先生,专门教这几个大孩子。”西门说了对这几个孩子的计划。 “那是教他们去科举吗?” “这是看个人造化了。我既然养他们,就尽可能提前替他们考虑着,请好先生先教着。” 听了西门这一番话,蔓蔓心中感佩。 之前和小孩子们玩了太长的时间,没说几句话,天就有些暗了。蔓蔓得回家了:“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何不在这里吃顿晚饭再走?我这边的饭菜虽比不上王府,却别有一番风味。”西门邀请道。 蔓蔓如今不吃晚饭,就说道:“回去吃吧,他们在等我。” 想到之前叶异疏的故意阻拦,以后再叫她出来,就难了。看见蔓蔓离去的身影,西门开口说道:“小葡萄。” 蔓蔓心中一紧,脚步却先停了,只好假装。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来人,一脸好奇地问:“咦,我以为又来新客人了。” “我在叫你。”西门平静地看着她。 第55章 蔓蔓身子一僵,警惕地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仙人掌。”西门笑着说:“是你朝夕相处的好朋友。” “什么?”蔓蔓一脸震惊,往前走了两步。 西门依旧笑得温润:“说好了一起做妖怪的,你倒是先跑了,辛苦我好找。” “你你你。”蔓蔓眼眶热起来:“你变成人形,竟然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西门笑笑:“是不是很俊朗。” “还行。”蔓蔓点点头,总觉得面前这个人的长相,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她刚修成人形的时候,就想过自己的这位朋友会在什么时候变人,变成了什么样子。 “怎么这副表情,看到我不开心吗?”西门笑问道。 “开心!”蔓蔓说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突然出现,还变成了一个商贾。” “什么叫变成,这都是我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你不知道前几年我到处行商,有多辛苦。”西门含笑道。 蔓蔓突然想起一事:“你之前说你丢了个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最清楚了。”西门说:“我和你同生在西北戈壁荒滩上,无父无母无兄无妹,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不就是你么。” “那你为什么说我丢了?”蔓蔓觉得哪里不太对。 西门看着蔓蔓一脸疑惑,解释道:“我当日化为人形,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你,就来到了人间拼搏。后来因为生意做得很大,来历又神秘,被很多人盯上了。为了安全,我编了这个故事,散尽家财,重新开始。再说,我是真的找不到你了,不对吗?” 蔓蔓点头,这话倒没错。她困惑道:“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怎么到王府的。” “可能是因为王爷的爱好吧。”西门并不想去琢磨这个,说道:“不过你不要告诉王爷,我是妖怪的事情。” “为什么?”蔓蔓有些奇怪:“我是妖怪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他和别人不一样,不会说妖怪都是坏的。” “我知道王爷是个天下赞颂的好人。”西门看到她和王爷如此深情厚谊,思忖了下说:“若是只告诉王爷,倒也无妨。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 “你是不是总也召唤不了魂器?” 蔓蔓点点头,她最近努力修行,就是为了这个啊。 “你还记得当日我们约定吗?”西门说道。 “一起做大妖怪。”蔓蔓接道。这是当日两妖在戈壁荒滩上,说得最多的一句承诺。 “可这么久以来,我发现一件事情。”西门目光微沉:“我们不同于人,不同于狐狸等,并非天生能修炼的生灵,所以,我们须得去蓬莱山,取一株渡魂草。这一株草,可以让我们早日度过元婴期。” “可是,我们努力修炼也行啊。”蔓蔓说道。 “但这样可以提前百年光阴。”西门说道。 这一法子,就能将修炼的进程大大提前。蔓蔓心动起来:“那山上可有什么艰险么?” “我已经查过古籍,那里人迹罕至,多有猛兽。不过有我在,必将护你周全。”西门叹道:“可并非我愿意带你涉险,我本来想一次采摘两株的。这草认主,使用者必须亲自前往。” “那我不能去了。我之前答应过他,有事都不会隐瞒。如今那里是这般危险,我若和他说了实话,他定然不会同意的。”不知不觉间,蔓蔓现在行事都考虑叶异疏,更何况她并不着急这百年,因为她会在凡间陪伴他。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顾虑他?你虽是王府上的医女,未必事事都要听从于他。你可以来我这里,自由自在的,做什么都行。”西门说道。 “可我不只是王府的医女,我和他,我和他心意明了,不想分离。”蔓蔓道。 西门神情一滞,坐下来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原来如此,我说之前听到的一些消息,竟然是这个样子。” “什么事情?”蔓蔓看他说的模糊。 “前阵子太后是不是召你到皇宫去看病?”西门问道。 “是。”蔓蔓点头。 “睿王殿下因为违抗了这道懿旨,被太后家人针对,朝中处境一度艰难。”西门面色严肃。 “可王爷和我说的是,并没有什么大事。”蔓蔓急切地说。 “以睿王之尊,的确平息了此事。可朝中形势瞬息万变,他和苏家关系一向不睦,没多久有人旧事重提,以此事削减陛下对他的信任,令他举步维艰。”西门说道:“他担心你远离原形,法力又没多少,到了皇宫那等地方,会有危险。而这些事,他不告诉你,不过是怕你担心。当时我还奇怪,那般英明的睿王殿下,为什么会做这种容易被人抓了把柄的事情” 原来当时老贵太妃并不是小题大做,蔓蔓知道叶异疏一心为自己考虑,将这些事轻描淡写,没想到给他造成这样的危险处境。而当时自己隐瞒妖怪身份,让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 “这种事情,一次便罢,那以后呢?”西门劝道:“你若是尽快度过了元婴期,他也能放心些,做事自然能放开手脚。” 蔓蔓心思彻底被说动了:“好,我去。” 话说这渡魂草一百年生长一次,最近的一次恰好是今年。西门早就核准了这个消息,原本计划自己一个人去,所以查阅过许多的古籍。现下和蔓蔓重逢,就将其中的重要之处讲给蔓蔓听。 渡魂草生长在蓬莱山西麓,只有灵力低微的妖怪和精灵才能过去。修为高一些的都会被结界隔离在外,算得上这座山对于诚心修炼之人的一个考验。 约莫半个时辰,西门方才将关键之处讲完。蔓蔓说道:“我都已经记下了,这就回去同他商议。” “尽快给我消息。” “好。” 等到回到王府,叶异疏在前院等她吃饭。 “怎么今日回来的这样晚。”叶异疏问道。往常蔓蔓出去,都会在日落之前回来。 “也没什么,先吃饭吧。”蔓蔓道。 一顿饭,蔓蔓一直给叶异疏夹菜,可叶异疏注意到了她心不在焉,猜到待会有事情和自己说。 好不容易陪叶异疏吃了这顿饭,等到小厮们将碗筷收拾了,又要上茶,蔓蔓等不及:“放着吧,我来倒。” 小厮忙将茶盘放好退出去了,蔓蔓开始摆茶碗,叶异疏就端起茶壶:“有事要说?” 蔓蔓说道:“我有个打算,和你说一下。” “说吧。”叶异疏感觉气氛凝重,明白这次事情不同于以往。 “我想去一下蓬莱山。” 叶异疏倒茶的手颤了一下,茶水溢出了一些。 “我不是去修炼。”蔓蔓急忙纠正道:“我最近修炼瓶颈嘛,然后和西门商量一下,去蓬莱山摘一株渡魂草。” “这西门的来历我调查过,虽是清白,你俩并未认识多久。”叶异疏不同意:“更何况这蓬莱仙山,我有所耳闻,对于凡人和刚修炼者来说,危险异常。” “可西门的来历没有问题。”蔓蔓咬了咬唇说道:“他是我的妖怪朋友仙人掌,以前还没变成人形的时候,就和我做了邻居。他比我早了那么几年成精,不会害我的。” 果然如此,他还是说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西门的目的只是去取渡魂草么?叶异疏无从反驳,只说道:“就算他是可信之人,可这其中危险当如何应对?” “我问过了,西麓这个季节只有雪怪才会出来。而雪怪是妖物,一般的隐身术对它不起作用。但我们只要在山下采风筝草,遮掩气息就好了。” “真的没有别的危险?” “没有了。仙人掌已经把能翻得古籍都翻过了,保证不会出事。”蔓蔓对于仙人掌显然是信赖之极。 叶异疏最终还是点头,他本就没有理由阻拦蔓蔓。 蔓蔓看他同意了,开心地抱了叶异疏一下,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叶异疏看着桌上的一盏油灯,默默想到。 一心向道,往往会断情绝爱。若是到一个修炼关口,凶险万分且耗费时日长达百年。 她一心修炼的话……等到她三魂七魄完整之时,就会记起前世。 若是想起以前,该如何呢。 仙人掌收到蔓蔓消息的时候,第二天一早到王府来,同叶异疏说明了路线。 蓬莱山,是海中的一座仙山,高约千丈,直入云海。蔓蔓和西门虽是在修炼的妖怪,目前却不能御风飞行。好在每天太阳出现的时候,海岸凸出去的礁石上和蓬莱之间,出现一道只有修行者才能看见的彩虹桥,可以登这个上去。 “我们先翻过海边礁石山丘,从山丘的东岸下去,等到出现彩虹桥后,我们顺着路到蓬莱山西麓……就能采到渡魂草,采了回来各自趁着天材地宝修炼。” “你查到的东西,可都准确?” “草民因身份特殊,搜罗这些古书的时候不吝惜钱财,是以收到许多孤本。说得上当世之人,最清楚这个的了。”西门一脸严谨。 叶异疏听了他的计划,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将每个细节都弄清楚了,方才点头。 一群人开始帮他俩打点行装,要带的东西不多,伤药和丹药都带了一些。 叶异疏在那里一直很沉默。他不是不想给蔓蔓带上护卫,只是那个地方必须是灵力低微的修炼者才能进去,他们如今能找到的可靠之人只有忘忧。可忘忧的底子太差了,真去了不知道谁保护谁。更何况,他用不到渡魂草。 好在蔓蔓虽然忙碌,却不忘安慰他。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明日就是渡魂草出现的时候了。 第56章 蔓蔓一夜没睡,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同西门一同去往海边了。 太阳还没出来,蔓蔓一脸期待的站在那里等着天亮快点来临。 “不冷么?”西门拿了件披风出来。春天的海边,早上尤其的冷。 “不用披啦。”因着最近修炼的很勤快,蔓蔓已经不像普通人那般畏惧严寒。 蓬莱是仙山,山顶居住的是修仙的蓬莱派。他们要去的地方自然不是蓬莱山的主脉,而是西麓,那里生长着许多渡魂草。因着山势险峻,凶恶的猛兽极多,一般人甚少上去。故而,蓬莱派也没有派人去看守。 若是上山取仙草,哪怕做了万全的准备,也要十分小心。因为刚修炼的妖怪,灵力太低微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害了性命。 海边的日出极美,散出来的道道金光没一会儿就染了一片云霞。等到彩虹桥铺在了陆地两端,两妖赶忙出发。蔓蔓低头看着桥上流光溢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极其牢固。凡间精心烧制的琉璃和这里比起来,绚丽不及万分之一。 赞叹了一番,蔓蔓低头看着桥下,海水澎湃汹涌,一浪击着一浪,让她有些晃。 “葡萄,不要低头再看了,容易眩晕的。”西门提醒道。 “噢噢。”蔓蔓急忙把目光收回:“第一次在海水上面,有点激动。” “这个桥看起来它很漂亮,其实也是一种考验。你站在上面看海,和一般的坐船看海,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不止是海水流动很快,看久了还会出现幻觉。”西门说道。 蔓蔓点头,心中后怕。 “你之前没有坐过船吗?” 蔓蔓说:“没有啊。我一化形,就在王府里面。” “那你亏了。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出过无数次海,从运河两岸往返行商不说。我在苏州的那些时日,每天都是坐船的。”西门道。 “那等我不依赖原形后,让王爷有空的时候带我出去。” “他若是忙,你可以来找我啊。我可说得上是世间少有的富贵闲人了。”西门笑着说道。 闲聊的功夫,两人从桥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到了蓬莱仙山的山脚下。 人世间已经迈入初春时节,蓬莱山脚下仍是被大雪覆盖,两人穿着的鞋袜,是西门命自己手下铺子的人连夜赶制出来,专门在雪地里穿的。就算走快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滑倒。 翻过一座山丘,依然是大雪覆盖,中间有一道河,河两岸生长了不少树木,有同山外一样正抽芽吐绿的,有已到夏季枝繁叶茂的,也有叶子泛黄满身秋意的,还有光秃秃只剩下树干的冬日萧索。万没想到,一片雪地里竟然有四时之景色。 河中开满了紫色,橘粉等各色花朵,蔓蔓看着里面的花瓣四周亮晶晶的,以为是萤火虫在周边环绕,走近几步,才发现是花朵自行泛光。 这当真是仙山了。 “好漂亮。”蔓蔓说道。 “是啊。但按照古籍上所记载,蓬莱主峰的景色更加好看。”西门一脸向往:“我想有朝一日,去那里修炼。” 不知道蓬莱仙岛是何等景致了。蔓蔓心中第一次对这些与世隔绝的修炼福地,生出向往之心来。 西门拿出罗盘,又依据太阳的方位,辨明了方向,判断出了蓬莱山西麓的方向。 “这是风筝草了,得把这些涂在身上。”西门指着一片草说道。 蔓蔓低头开着这些草,茎干极长,只最上面长出几许叶子,像极了风筝。他们开始摘起草来,只有最上面的草叶能用,故而摘了许久。摘完放在旁边的一个石坑,又拿了块石头捣碎。这里常年下雪,地面之上的东西天然洁净。 “千万别落下地方,雪怪嗅觉很敏锐的。”西门认真嘱咐道。 “嗯嗯。”蔓蔓很快从头到脚都抹了一遍,她本来是咬着牙,打算采完仙草回去洗澡的。谁料这些汁液竟然一点都不黏腻,不愧是仙山上的东西。 二人继续向前走去。蔓蔓对这里天然好奇,自然是走在前面,朝着一座桥走去。 “葡萄,小心。”西门一把拉住蔓蔓。蔓蔓顿住步子,看见一步之外的大片土地快速塌陷,陷出一个大坑,坑里流动出水,很快没过了整个坑底。 更令蔓蔓惊心的是,底下竟然还会有钉子板,而且比当日忘忧挖的坑里的钉子板,大了好几倍。 偏生往西边走必然要经过这一道河,而这个大坑后面就是桥面了。可惜这个坑,长宽都超过了五丈的样子,两个人单凭自己的力量,不能跨过去。 “怎么办啊?”蔓蔓着急道,渡魂草只生长这一日,可以说是时间紧迫。 “别急,我有法子。”西门从行囊里找出一个木质方块来,拆解了一番,放在地上,念起咒语来。这盒子居然在顷刻间成了一个长约五丈的桥,稳稳地搭在彩虹桥的一端。 “哇,这是什么?”蔓蔓好奇道。 “这个是我从一个墨家弟子那里收来的,名字不知道叫什么,总之能用它变些实用的东西。”西门说道:“快走吧。” 两人翻了桥,终于到了蓬莱山西麓的下方,这里的雪比之前更是厚重了许多。 这里非常的寂静,往上走了没几步,连海浪的拍击声都没有了。 蔓蔓不习惯地问:“怎么这么安静啊。” “这里的大部分活物,这个时节,都是冬眠的。”西门说道。 “我说呢。”蔓蔓点头,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东西跑跳。 一声“咔啦”的声音,西门敏锐地抬头,说道:“不好,要雪崩了。” “啊?”蔓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西门拉到一旁的巨石上。 “哗啦哗啦”的雪从半山不断滚落下来,气势十分骇人。二妖心中惊异,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雪停止了塌落。 “奇怪,雪崩不应该是这样子。”西门皱眉道:“怎么就这样突然停了。” “这很奇怪吗?”蔓蔓不太懂,“我看停了挺好的,抓紧继续赶路吧。” “等等,你听。”西门拉住她,此时不远处洁白的大地上,冒出了一只一只像大耗子一般的东西,露着尖利的牙齿,发出啾啾的叫声。 “刚才的雪崩正好吵醒了这群冬眠的雪鼬。”西门明白过来:“它们的耳朵最是敏锐,雪崩的声音吵醒了地底下的它们。” “我看它们牙口不错,咬人很疼吧。”蔓蔓紧张地问道。 “是啊,若是靠得近了,就一定会咬脖子的。”西门叹道:“可它们是守护蓬莱仙山的生灵,是职责所在。” “这么凶,那我们怎么过去啊。” “我有准备。”西门从袋子里掏了几下,掏出一只样式奇怪的哨子,“吱吱吱”地吹了起来。 太难听了,蔓蔓忍无可忍,捂住了耳朵。西门浑不在意的吹着奇怪的声音,更加神奇的事情随后发生了,刚才一脸凶恶的雪鼬纷纷支撑不住,倒下了。 看着这神奇的景象,蔓蔓将手放下,赶上了哨子最难听的尾音,吸了一口凉气道:“你是从哪里学的,能吹出这么难听的调子,把他们直接搞晕过去了。” “不是因为难听,是因为这些家伙听觉敏锐,容易被尖利的声音震晕。”西门解释了一下,就说:“快走吧,趁着它们都睡好了。” 两妖蹦蹦跳跳地走过了昏睡的雪鼬群,到了半山腰,发现这个地方,既能望得见西麓山顶,也能看的见远方的海,是一个视角非常棒的地方。 还没顾得上多看两眼,蔓蔓额头痛了一下,转头看见西门手中接着一块冰块。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里面的雪松树上,站了不少的猴子。 “这是雪猴对不对?”蔓蔓看着这群投掷冰块的活物,按着起名规律猜测道。 “对,也是阻拦我们的。” “那我们有香蕉吗?”蔓蔓眼神期待地注视着西门的行囊。 “想什么呢。”西门摇头,从包里掏出了两件黑漆漆的东西。 “披上这个。雪猴不爱吃香蕉,但它们的眼神特别好,这是我特意找人定制的黑草罩衣,能迷惑雪猴的视线。”西门分给蔓蔓一件,各自穿好了。 “悄悄地往前走,就算是雪猴蹲你头顶上都不要乱动。”西门说道:“不过明明应该是在冬眠,却是醒了,我真的是不懂。” 两妖继续往前走,这件罩衣竟然是真的管用,雪猴丝毫没有看出来哪里不对。蔓蔓十分紧张,西门倒还有心思边走边瞧,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终于是顺利地度过了一关。 一路上坎坷处不少,两人又经历了滚木,流沙,冰裂等关卡,好不容易在日落前到了渡魂草生长的地方。这草认主,只能亲身采摘。二人在雪怪去吃晚饭的时候,各把握时机,自摘了两朵。 储存仙草最好是装在天蚕丝织成的袋子里,但凡间没有天蚕,多亏了西门曾经养过用露水和灵芝喂大的蚕,吐出来的丝也有保存仙草的功效。 只得这样一个袋子,西门就将仙草放在一起,小心地收起来。 二人向山下走去,山下的路和之前相比顺利了许多。虽然之前的陷阱大坑都还在那里,可是他们走过一遍,自然不会吃亏,终于是下了山。 “好累啊,上蓬莱真的好艰难啊。”蔓蔓感叹道。 “其实去西麓不止我们走的这一条路。”西门精神倒还好。 “还有?比这个更危险吗?” “那倒没,只是到半山腰的时候,很多地方需要攀援。”西门说道。 “所以你下山才告诉我的吗?”蔓蔓生气,她身为葡萄藤一直擅长攀援。 “你爬的利索,可我不行啊。我只是一颗笨拙的仙人掌,只能滚下,不能滚上。”西门可怜兮兮地说:“你就狠心抛下你的同伴我吗?” 也是。蔓蔓又想一路上基本是西门在出力,的确没什么好挑剔的。就是被雪猴砸了,很不开心罢了! 眼看就要傍晚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两人紧赶慢赶,在彩虹桥消失之前,回到了海边的礁石山丘上。 看着暮色四合,从上面走下去,蔓蔓站在这片滩涂上,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回来了!” “好在顺利。”西门舒了一口气。 “你家伙计呢?”之前是西门家的马夫将二妖送过来,说好一直在这里等着的。 “我让他们在这里等着的。”西门觉得奇怪。 “是不是在那里!我过去瞧瞧。”蔓蔓看见不远处的礁石旁边有一个影子,快步赶了过去。 西门说道:“慢一些,着什么急。他们不会扔下我这个东家的。” 蔓蔓笑而不答,一心只看着前面,突然听到后面西门发出惊慌的声音。 第57章 “是谁?”西门惊慌大喊:“还我。” 蔓蔓匆忙回头,只看到一个黑影借着礁石和夜色在远处彻底消失,而西门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仙人掌!”蔓蔓跑过去,扶起人来,触手却是一片黏腻,看不见是什么,只能闻到血腥气。“伤到了哪里,重不重?” 西门咳嗽了几声后慢慢说:“还好,他刺来刀子的时候,我躲了一下,没有伤到心肺。” 蔓蔓想起来出门是带了药的,慌忙翻找了几下,找了两粒送到西门口里。 这药一粒是止血,一粒是补充气力的,都是上品。没过多久,西门的脸色终于是没有那么苍白了。 “是谁下的毒手,可看清了?”蔓蔓问道。 “没有看清楚,他盖住了脸。”西门松了手,手中掉下一个东西,无力道:“刚才那人是抢仙草来的。” 蔓蔓捡了起来,看清楚了,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刚才那人掉落的东西?” “对。我为了夺回仙草,奋力反抗,只不过那人会异术。他没想到我还能反击,匆忙之中掉落了东西。”西门说话很慢:“我想这个东西和此人身份有关。” “这是王爷近卫的玉牌。”蔓蔓手都在抖,只有叶异疏的近卫才会有这种黑玉牌,她觉得有些事情超过了想象。 “看来是王爷派来的人。”西门倒是好不吃惊。 “不可能,他的侍卫我每个都认得,而刚才那个身形并不熟悉。不可能这个侍卫武功这么高强,我却没有见过。”蔓蔓依然不肯相信。 “叶异疏有一个暗卫,你可有见过他的脸?”西门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蔓蔓猛地想起来叶异疏身边有四大侍卫,其中唯一她没见过真面目的,就是暗卫首领梅雪寒。他的来历和去向,一直很神秘。 “我自从知道你在睿王身边后,自是想办法打听了一些消息。睿王身边的暗卫之首,是一个身怀异术之人,现在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够跟着我们一起上蓬莱山。”西门慢慢分析道。 “他是要派人来追杀我们,怎可能?”蔓蔓愣愣地问道。 “他只是不想让我们取得仙草罢了。”西门缓缓问道:“你可注意到路上我们遇到的每一处陷阱和机关?” “怎么了?”蔓蔓没有注意太多。 “我一路仔细地看过了,每一处虽像是天地自然而成,可实际上是人为的。”西门一一说道:“山崩是有人提前埋了□□,雪猴是被人提前用食物诱出来的,而流沙和陷坑更是处理的十分精妙。” “可这么多事情,我们只看到那一个人。” “刚才那人的身手你也看到了,再说,你我同为妖怪,可有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蔓蔓心里明白那人深不可测,事到如今,也是相信了西门的说法。 西门说:“这谋划当真巧妙。一开始阻拦我们上山,想是我们没法上山,就没有后面的危险。若是取得仙草,就要夺走。只不过,来人没想过我身上带了暗器。” 蔓蔓看着手中的牌子,拧紧了眉毛,这事实在难以想通。她只好说:“我们下山吧,回去再说。” “好。”西门知道此事对于她来说冲击太大,此时不宜多做刺激。 蔓蔓搀扶着西门,走了很远的路,才看见先前的马车和车夫。 “你们怎么在这里等着?”西门问道。 “不是东家吩咐的吗?让我们上来。”马夫一脸奇怪地问。 蔓蔓一脸惊异,脑子里更乱了。 “看来是有人假扮了我。”西门低声道。 先将西门送回去,请了大夫确认他没有太大事情后,蔓蔓方才返回王府。 蔓蔓一路冲进去,直接去了叶异疏的住处。 叶异疏正从外面过来,看着蔓蔓一脸担忧的问道:“回来了,可受了伤?”他这一天心情焦灼,刚才看梅雪寒重伤回来后,一句话没说就昏死过去,更是担心。刚安置好梅雪寒,就听说蔓蔓回来了,忙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无碍,才放下心,却看见蔓蔓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和十几年前渐渐重合。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声音空洞洞地问:“可是没取到仙草?” “是你派侍卫一路破坏,阻拦我们上山采仙草的对不对?”蔓蔓开门见山地问道。 叶异疏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是你派侍卫,伤了西门对不对?”蔓蔓心中失望,冷声问道。 “他受伤了?”叶异疏脸色一变。 “真的是你。”蔓蔓一脸不可置信:“你为何骗我,明着让我去,暗中却是设置阻碍,还为了夺走仙草,不惜伤害西门的性命?” 叶异疏虽派梅雪寒上山,原只是暗中设置障碍,阻挡两个无甚法力,不会武功的人上山。另一方面,还能监视西门是否有意料之外的举动。原没打算让他露面,不知是何缘故,两人都受了重伤,且处于昏迷之中,无法说出真相。 现在全无证据,而受伤的另一个人,是蔓蔓的朋友。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受到打击的蔓蔓走了出去。 没走多远,小素过来哭诉说:“姑娘,不好了,少爷他,他中毒了。” “什么?”蔓蔓忙问。 “刚才管家悄悄送信给我。”小素一遍呜咽一边说道:“管家是先前就认识的,随少爷多年。他知道是姑娘同少爷出去的,所以拜托我来问问姑娘,知不知道少爷中了什么毒。” 蔓蔓听了之后,神色慌张,反身回去。 “你的暗卫给西门下了什么毒?” “毒?”叶异疏意识到这件事远出他的意料。 “西门中毒了,就是暗卫下的手。”蔓蔓恨声道。 梅雪寒身怀异术,常常藏有一些毒物,下毒的话倒不为奇。事出突然,完全不是之前吩咐的那样。“我不知道。” “我去见他!”蔓蔓喝道。 “不行。”叶异疏拦道。府里的大夫喂了梅雪寒一颗药之后,他的意识没有恢复过来,人却坐起来修炼疗伤,不能被打扰。 蔓蔓狠狠地盯了叶异疏许久,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转身走了。她坐上等在王府门口的马车,赶去了西门的府邸。 慈济堂的大夫们全都待在这里,尽心为东家救治。其中有个解毒的高手,看着东家的脸色变了七次后,和另外几位大夫商量了一会儿,一齐摇头。 蔓蔓看着忘忧浑身发紫,别人都没主意,只好拿出新发芽的葡萄叶过去,正要煮,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拦道:“这是异术,不是凡人的病。” “这该怎么办?”蔓蔓彻底没了主意。 “大约只有用琥珀草方能解此毒。”老头的头发有些乱,好像是之前太发愁了,揪的。“这是传说中的一个法子,可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 “琥珀草从哪里得来?”既然有救,蔓蔓将它看作最后一根稻草。 “蓬莱山西麓。” “好。我去摘解药。”那座山,如今只有蔓蔓自己能去。 “那拜托姑娘了,务必要快。”老头站起来朝蔓蔓一揖。 蔓蔓忙摆手,独自带着东西上路,事不宜迟。好在她之前去过,倒不是特别心慌。 得赶在宵禁之前出城,蔓蔓纵马在青州街上,看见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人正站在街中。 蔓蔓不欲理他,叶异疏却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王爷何必多问。难道是要你知道,继续设陷阱给我么?”蔓蔓忍不住讽刺。 叶异疏脸色一白,说道:“你又要去蓬莱山?” “让开。” “那里那样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 “不干王爷的事情。”蔓蔓想继续讽刺他,在蓬莱山上保护自己的人,被你毒伤了。但她心思疲乏,不想说话,纵马绕开人跑远了。 因为这次没有人在身旁解决无穷无尽的麻烦,蔓蔓索性走了另外一条路,就是先前说过的大半需要攀援的路。这条路上,没有之前遇到的雪鼬等物,只是有特别多的荆棘,还是一拽拽不动的。 差不多快把外衣划烂了,蔓蔓终于到了地方。 解毒的琥珀草生长在一丛梦草中间,查看过没有危险,蔓蔓就伸手摘了药草。刚刚得手,她就开始头疼,脑子里闪过许多奇怪的景象。 她好像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荒漠里,拖着一个人,一直说:“不要死。”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营帐旁边,一剑分离了地面,又将剑掷在地上。 她看见叶异疏,不,应当是年少时候的叶异疏,一脸痛悔地跪在地面上,怀中抱了一个紫衣轻纱的人。 这些记忆像尖锐的暗器一样,一点一点扎进心里和头上。蔓蔓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离开那些梦草,靠在树上。 她大口的喘着气,在冰冷的雪地上汗如雨下。她不知道这些画面意味着什么,可是就像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 仙山艰难重阻果然可怕,蔓蔓深吸了口气,将药草收起来,正要下山,突然听到了一声怒吼。 是雪怪!蔓蔓本想安静地趴在哪里,好躲过一劫,毕竟自己身上涂了风筝草,可谁知道,这雪怪直接冲了上来。 的确是被发现了,蔓蔓突然想起来,她的衣服上有仙人掌受伤的血迹,而这几天没有时间换衣服。 蔓蔓急忙快步逃离,用了一些最近学会的逃跑妖术,只求快不求稳。可成年雪怪高约一丈,腿极长,一纵相当于常人奋力跳的五步之遥。 跑到绝路,蔓蔓连滚带爬地下去了。等到滚完了,抬头看雪怪没有跟下来,松了口气。脚有点崴,忘记带伤药了,不知道该怎样挪回去。 想到仙人掌的性命在旦夕之间,蔓蔓咬牙爬起来,忍着痛在雪地上行走。 阳光照在雪地上,刺的人眼睛难受,酸酸的。蔓蔓转过一棵两人合抱的雪松,看见叶异疏站在半山腰的地方,腰间挂了一把剑,静静地看着她。 第58章 不知道他一个凡人是怎么上来的。蔓蔓想起来那位会异术的暗卫,估计也是他的手笔,心中更生气了。她继续下山,没有说话,像没有看见这里多出来一个人。叶异疏默默跟在后面。 山险路滑,一个不小心,蔓蔓滑了一下,叶异疏忙上前搀扶。蔓蔓只是冷冷地甩开了手,道:“别碰我。” 叶异疏沉默着,又退开,走在一个蔓蔓不厌烦,而发生危险又能及时救援的距离。 走了很长时间,不知怎的,开始飘起雪花来,蔓蔓有些着急,尽力走得更快一些。想在雪越来越大之前,离开这里。要知道,万一太阳被雪遮住了,就不会有彩虹桥了。 她满心着急,顾不上多余的景况。眼看着就要到平地了,她突然被人从后面奋力一推。“快逃。” 蔓蔓平移到了地面上,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又要向自己扑来。叶异疏拔剑拦住了它的追击,让蔓蔓有逃生的机会。 雪怪!是那只雪怪。蔓蔓以为那只雪怪没有跟上自己,回去了,没有想到,竟然是潜在一旁。 而她因为生气,没有告诉叶异疏,让他陷入了危险之中。 这是怎样的一场单打独斗呢,蔓蔓后来每次想起来都是万分惊心。要知道一个是身体巨大的仙山雪怪,另一个只是区区凡人。在力量面前,就输的彻彻底底。叶异疏凭借一把名剑和自己高超的武艺,勉强阻止了雪怪的进一步进攻,代价是他不断地受伤和流血。 原来灵活地身形越来越滞笨,见了血的雪怪却是更加亢奋,蔓蔓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消极,咬破食指,念了一个咒。妖血流出来,像芳香的花朵一样,吸引这周围的生灵。 雪怪闻到味道一场激动,脖子一伸,想辨认位置。仅是瞬间的时机,叶异疏抓住了,一剑刺穿了雪怪的喉咙。 断了气的雪怪先重重砸在地上,叶异疏方才支撑不住倒地。蔓蔓跛着脚过去,抱着叶异疏,看着他脸色苍白,只是笑了笑:“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还未等蔓蔓回答,叶异疏已然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上山的时候,有一大片荆棘拦路。而下山的时候,同一条路,却什么都没有,是叶异疏来的时候,将这些潜在的危险全都清理掉了。 蔓蔓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将叶异疏扶了起来,费尽力气将人带到了山下,过了彩虹桥,李飞羊在礁石上等候。蔓蔓将药草交给了西门的管家,陪着叶异疏回了王府。 她不生气了,只求他能醒过来。 叶异疏是被雪怪这种有灵性的东西伤的,受的伤又重,蔓蔓没有办法,求助了白苇。白苇那边也忙碌,抽空过来看伤。 坐在一边把脉,白苇皱眉问:“他最近做了什么,怎么血液有这么大的变化?只是受伤,不应该有这种脉象。” 蔓蔓不清楚,李飞羊在一旁说道:“王爷为了上蓬莱山,吃了梅统领给的符水,用来暂时改变自己的气息……” “不必说了,我明白了。”白苇打断了李飞羊的话。他留下伤药,开了药方就离开了。 蔓蔓一边敷药一边难过,在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蔓蔓就去煎内服的药,刚收拾上锅子,李飞羊过来问:“王爷吃药要吃几天?” “只今天这副就好了。”蔓蔓说。 “那就好。”李飞羊放下心来。 “怎么了?”蔓蔓知道他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 “王爷那天吃那符水,吐了好多口血。是药三分毒,王爷如今脾胃遭受不住,我心里希望药能有效些,可以少吃。”李飞羊多少有些责怪蔓蔓。 蔓蔓心中一阵难过,她明白了当时白苇刚才为什么要打断了。怕自己知道会愧疚,可要是不知道,难道就让叶异疏白白做这些事情了么。 “至于梅统领,他不是故意伤到张公子的。只是梅统领这么多年修炼的术法奇异,时常走火入魔,才会控制不住,误伤了张公子。王爷知道这些后,一直在尽力补救。”李飞羊说完这些,知道蔓蔓心中此时情绪复杂,就闭嘴离开。 “王爷醒了。”那边有人喊道。 蔓蔓回过神来,急慌慌地跑了过去。 叶异疏只是咳嗽,咳嗽了许久,才睁开眼睛。蔓蔓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等到他睁眼了,方才凑上来喂了一点温水给他。 “还生气吗?”叶异疏喝完水,小心翼翼地问。 想到刚才李飞羊的话,蔓蔓心里一酸,想这个时候,你还在想些这个。一时哽咽说不出话,眼看就要哭出来,她想起来药快好了,就转身跑了出去。 叶异疏深情一滞,以为蔓蔓还在生气。 李飞羊刚要开口,叶异疏问道:“西门如何了?” “今早上泰和商号的人送来消息,说是东家醒了,毒也解了。还给蔓蔓姑娘送来一个锦囊,不过她没有看。”李飞羊说道。 “锦囊?” 李飞羊双手奉了上来。 叶异疏犹豫了下,接过来掂了掂重量,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蔓蔓端着药碗回来,说道:“吃药吧。白苇说,吃了药就好了。” 叶异疏点头,看着蔓蔓像上一次他假装生病时,一样温柔地照看他。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药,动作轻柔。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叶异疏想到。 等到吃完了药,蔓蔓说:“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做了清淡的饭菜,这就送上来。” “慢着。”叶异疏说道:“不用再帮我费心了。”他不想再看着蔓蔓因为同情,继续照料自己这个病人。 “怎么了?”蔓蔓疑惑地看着他。 叶异疏拿着那个锦囊,慢慢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这是西门掌柜送来的,你拿着,吃了它,就能顺利走上修炼之途了。” 蔓蔓挑眉问:“你希望我走?” 这个问法奇怪。叶异疏心中想,不是我做的事情令你失望,才想离开的吗? 蔓蔓明白叶异疏误会了什么,问道:“你为何要拦我?” 叶异疏默默想了想,带着几分黯然神色:“我怕你一心修炼,法术高强,就忘了我这个凡人。修炼要经历许多,之前梅雪寒有一次直接闭关三年。而你的寿命很长,万一遇到一个关节,几十年不出来,而我就老了。” 他只是个凡人,终究会老去。 蔓蔓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缘故,心中一动。她从锦囊里拿出药草,毫不留恋地掷在旁边的香炉里。 叶异疏愣住了:“你……” “我说过会陪你,自然不会食言。”蔓蔓眼中满是坚定:“我说到做到。” “那毕竟是你辛苦一番才得到的。”叶异疏想,明明可以先收起来的。 “等百年之后,我若是还想要,再去取来就是了。”蔓蔓说道:“你只要记得,我现在不需要修炼了。” 叶异疏看着蔓蔓这份决心,只想时间能停滞在这里就好了。 城东,西门府。 西门无渊从床上坐起来,行动迟缓地披上了一件衣服。 “少爷,您的伤……”身旁的丫鬟担忧地问道。 “无妨,凡人的东西怎可能伤到我。”西门冷笑道:“不过是术法反噬罢了。” “她把渡魂草扔到了香炉里面。”丫鬟说道。 西门没想到,蔓蔓已然到手的仙草竟然就这样丢弃了,要知道下次再得,可是百年之后。她居然愿意用那么漫长的光阴,去陪一个普通人。 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执着成这样,他真的是不懂了。他低头看了一下手中这棵能解百毒的琵琶草,微微皱了下眉,不知是在犹豫些什么。片刻后,他将这草轻轻一握,竟化作飞灰。“我要你们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西北土地辽阔,而那魂器离开主人太久,妖力微弱。我等已经拿着法器,一寸一寸的寻了。”丫鬟肃然道。 “务必要快。” “是。” 西门脸上浮现出冷笑,等寻到了,又是一场好戏开场。 第59章 叶异疏不能动的时候,蔓蔓就陪他说话,其中聊到梅雪寒。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啊。我听说他修炼的术法奇奇怪怪的。”蔓蔓先前只听梅辰说起过一两次。 “他啊,许多年前认识的。我上次去仰天山,救回来的那个人就是他。那天他本来是在那修炼,结果走火入魔后不小心跌落溶洞。”叶异疏说道。 “真是……”走火入魔频繁的和吃饭似的,蔓蔓不知道评价点什么比较好。“咦,那你上次为什么说的是救命恩人,而不是你的暗卫呢。” “他当年救了我之后,又一直有联系。有几年他住在王府,教了暗卫们一些潜行之术,暗卫们既尊敬又佩服他,纷纷拜他为兄长,因此他虽有个暗卫统领之名,其实算不上我的侍卫。”叶异疏解释道。 “这样啊。” “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说出去。”叶异疏一向威严,很少用这种神秘语气说话。 “快说!”蔓蔓不知道到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惊讶。 “他是梅辰的舅舅。”叶异疏道。 “什么?”蔓蔓一脸错愕,“那梅辰知道吗?” “不知道。梅雪寒因为自己的异术,不想去打扰梅辰。” “那他们俩就这样下去吗?” “当然不会,我会让他俩见面的。” 蔓蔓点点头:“应当这样的,我感觉梅辰如果知道自己有舅舅的话,会开心的。”之前梅辰都以为自己是叶异疏牺牲老部下的孩子,满不在乎的长了这么大。其实内心,挺希望自己能有个师父以外的亲人。 除了叶异疏说点秘密,蔓蔓也会分享她的新发现。刚才她从内院那边溜过来,一脸神秘地说:“我感觉李大哥对菱姐姐怪怪的。” “怎么了?”叶异疏笑着问。 “嗯,他昨天在我们院子里问菱姐姐今天忙不忙。然后我问了小素,说他这些天都在送菱姐姐东西。” “你怎么想的。” “李大哥人挺好的啊,菱姐姐人更好,不过至于成不成,看他俩缘分吧。” “嗯,让他先努力吧。等真的成了,我们再好好送他俩一件东西。”叶异疏自己过得好,也很乐意看部下们折腾。 “嗯嗯。”蔓蔓连连点头,满心期待地等结果。 还有之前一直为难叶异疏的苏家,已经被皇帝那边查证到了最后。如今还有一份写有各处卧底的名单还没有查到。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没有查抄苏家。 叶异疏奉命找这份名单,他手底下人经过几番查证,发现携带这份名单的人叫沈钧,两年前迁居到了青州城外,自己住一座院子。这几天,手下密探潜入过这人居住的院子好几次,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奇怪了,他为什么特意搬到青州。难道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蔓蔓听了这个案件后,发出疑问。 叶异疏沉默了下说:“他家祖坟在青州,前两年借着这个名义,就一直待在这里。” “这样啊。既然你们找不到证据,要不我去吓唬他一下吧。做贼心虚啊,他害怕就会把知道的全招了啊。”刚学会变幻之术的蔓蔓跃跃欲试。 “没事,让他们查去吧。”叶异疏不想用这种事情麻烦她。 “我是妖怪啊。”蔓蔓坚持道:“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利用?” “你们不是不可以干涉人族么?”叶异疏总是为她考虑。 “唉,我又不是用术法操控他,只是站在远处,吓唬他啊!”蔓蔓说道:“宜早不宜迟,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叶异疏还是不同意,最后折中了一下,由蔓蔓亲自指导,做了一个白衣稻草人吓唬这人,由何舒在墙根下捏着鼻子配音。 虽然何舒不善言辞,但他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比别人都奇怪,蔓蔓很满意,就让他下去准备台词。 蔓蔓让小厮们帮忙用竹竿搭了一个十字架,又给竹竿裹上稻草和布条,让它臃肿一些,最后披上一件白衣。 把白衣稻草人支起来,蔓蔓打量了一下,问道:“你说它吓人吗?” 菱花看了一会儿,说道:“还成,如果半夜看的话,效果应该不错。” “不对,这个架子没有脸。”蔓蔓拍了一下脑袋,去找了一张白纸,特意找了红色的墨汁,化了眼睛和嘴巴,看起来很骇人。 菱花说道:“不如在墨汁里搀些萤石粉,这样晚上能发光。” 蔓蔓想象了一下场景,连连点头,又重新画了一张出来。吹干了墨汁,两人将这种纸小心翼翼地糊在木头架子的最上方,开始欣赏效果,进行最后的改进。 “啊!”一声惨烈的尖叫突然响起,忘忧喊道:“鬼啊!大白天怎么会有鬼啊……哎,不对。” 蔓蔓和菱花一起捂着耳朵,依然没有完全挡住忘忧换了几个调子的尖叫。 “你们做这个干嘛?”忘忧捂着自己的胸口。 蔓蔓放下手说道:“做来吓唬人的。” “吓唬人?吓唬我的吗?”忘忧一脸痛心:“我说你不能这样啊,咱俩已经握手言和了,不要提防我了!” “没有没有,是帮王爷吓唬一个贼人。”蔓蔓解释说:“不过你一个道士,为什么会害怕鬼啊。” 菱花同样的一脸疑问。 忘忧说道:“那是因为晚上,我有心理准备,可这是白天,白天啊!” “哦哦。”蔓蔓点头,又想捂上耳朵。 “我来是和你说一件事情。”忘忧一脸喜色。 “什么?”蔓蔓有些猜到了,依然做出好奇的神情。 “我找到我师父了!”忘忧眼中含泪:“那天他从天而降,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恭喜恭喜。”蔓蔓笑道。 “我要跟着我师父去深山修炼了,特来和你告辞。”忘忧一脸的兴奋,感觉自己从今以后,就要踏上一代修仙大牛之路。 “祝你顺利!”蔓蔓说道,感觉看到了比她自己之前更辛苦的修炼生活。 “一定一定!”忘忧开心地出去了,找柳烨道别。 到了行动那天,蔓蔓那天穿了一身白衣,脸涂了三层□□,从里面窜出来:“出发吧!” “不是说好不用上墙了么?”叶异疏看着这个妆容,掏出帕子,想把她脸上的东西擦干净。 “别擦别擦,我好不容易弄好的。”蔓蔓说道:“我是替补。万一何舒发挥不稳定,那就我来上。他人呢,我看看他准备的台词怎么样。” 何舒忙出来,捏着鼻子开始说了一番,效果非常到位。这是连夜拜托王府的书吏写的。可怜书吏一个写公文的,被迫临时创作话本,不过在侍卫的威逼利诱下,发挥的还算不错。蔓蔓听了很满意,夸赞了一番故事,有点遗憾自己不能上场了。 到了地方,暗卫们往宅院里吹迷魂香,吹完了就开始布置,将白衣稻草人用绳子和滑轮挂在树上放好,等着半夜的时候,就开始行动。 为了行动逼真,到时候只有何舒和李飞羊在那间院子里吓人,剩下的人都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等待。 离海不算远的地方,一年四季,风都是胡乱刮的。他们刚出城还没到郊外,已经起风了,等到凉亭,蔓蔓穿的广袖白衣鼓着风,非常滑稽的样子。 蔓蔓却觉得自己这样感觉像会飞一样,因此在那里蹦跳个不停。 “冷不冷?我给你带了披风,披在外面吧。”叶异疏在一旁关心说。 “没事,我又不是普通人。”蔓蔓跳到栏杆上,稳稳地走在上面。 就在大家等待行动的时候,何舒一脸愧疚地过来道:“刚才北风一吹,那个稻草人,呃,刮到树顶上去了。” “快取下来。”叶异疏道。 “在找钩子了,可刚才地上掉了一块纸,正是那个稻草人的半张脸。它的脸大约是被树枝刮坏了……”何舒掏出来半张碎片,紧张道。 “来不及重新做了,先放那吧,我这个替补上就好了。”蔓蔓一脸兴奋。 叶异疏无奈,只能让她上了。 蔓蔓顶替了何舒的位置,同李飞羊提前商量了几句,排演好了,一跃上了墙。无月无星,外面吹着大风,正适合装神弄鬼。 按理说现在迷魂香的时间已经到了,沈钧一直睡着觉,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人起夜。蔓蔓随手丢了块石头,扔在院子里。 可沈钧好像睡得特别死,没有反应。蔓蔓索性又丢了一块,一连丢了十几块,砸在窗子和门上,终于吵醒了睡觉的人。 “谁呀!”哐的一声门被推开,沈钧带着怒气吼道。睡迷了的他,觉得是猴子半夜下山了。 “是我呀。”蔓蔓声音诡异地说道。 “谁?”沈钧被风一吹,清醒过来,心中害怕。 蔓蔓一个术法,变换位置,到了这人身后。她的隐身术法骗有道行的人不成,骗凡人轻而易举。 “啊!”沈钧果然惊慌,吓得哆嗦到不行。 蔓蔓欣赏了一会儿沈钧的表情,想想自己化成人形后,除了将赵虎吓到了,其余的人都从容面对,想想有点遗憾。此时有机会,她就多欣赏了一会儿,对面李飞羊站在树杈上,使劲摇晃,给她打暗号。 蔓蔓看见树疯狂地摇晃,反应过来,念出台词:“你可还有话要说?” “饶命,饶命啊!我一定会请方丈大师好好超度您的!您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尽管和小人说!小人一定会完成的啊。”沈钧被吓得不行了。 蔓蔓说道:“你的东西平日都藏在哪里啊?” “银钱吗?”沈钧哆嗦道:“姑娘是要银钱吗,都在屋子里衣柜顶上的小匣子收着呢。不过姑娘这个样子,恐怕是花不了银钱。等小人明日去纸钞店里,去为姑娘兑换一些。” “是比银钱更珍贵的东西。”蔓蔓阴森森地暗示道。 “我的命吗?”沈钧一瞬间想到女鬼索命,剧烈地抖动了一会儿后,晕倒了。 第60章 呃。蔓蔓有点无措,朝树杈上面问道:“怎么办?晕过去了。” 李飞羊倒挂在树杈上喊道:“掐人中,把他掐醒,继续问。” “哦哦。”蔓蔓蹲下,从旁边摸过来一根树枝,对着这个人,左戳戳,右戳戳,过了一阵子,沈钧打了个嗝,终于是醒了。他一睁眼,很不幸地,又看到了蔓蔓。 蔓蔓露着白牙对他一笑,沈钧当时就哭了。 “你要什么,直说行吗,我什么都给……姑娘,我们无怨无仇啊!” 蔓蔓矜持地晾了他一会儿,看得他又要哆嗦过去,方道:“名单。” 沈钧抬手探进口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假牙。”沈钧非常老实的解释,又从里面拿了一小卷纸条。 “噫,好脏啊。”蔓蔓嫌弃,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接了过来。 “那姑娘可以放过在下了吗?” “收工了,收工了!”蔓蔓喊道。 李飞羊他们从墙上一跃而下,将人抓了起来。沈钧其实心里知道自己是被盯上了,只是实在太害怕了,脑子很昏。 “我立功了!”蔓蔓一脸高兴地看着叶异疏。 “特别厉害。”叶异疏称赞道,他现在只想带蔓蔓回去把脸洗了。 但蔓蔓想起一件事来:“白衣稻草人还在上面,我去拿下来。” “让他们去拿吧。”叶异疏拦道:“当心摔了。” “没事。”蔓蔓一个翻身灵巧地上去。 可是,她看着那棵树,却没有看见什么挂在上面,一转头,就看见半张煞白的鬼脸被吹过来,还泛着荧光。 “嗷”地一声,蔓蔓发出比那人更尖利的叫声,从墙上摔了下来。 不像当时在王府围墙之上,这次她没有狼狈的摔在地上,下面有人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稳稳地抱住她。 这尖叫惊动了侍卫们,李飞羊抢先而至,他以为有刺客。转瞬发现了关键所在:“是先前扎的那个稻草人掉下来了,风太大了。” 蔓蔓虽然明白,还是止不住地哆嗦。叶异疏抱着她,半点不撒手。 回了王府,蔓蔓还是害怕。 叶异疏索性没让蔓蔓回去,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蔓蔓实在是被吓得够呛,连蜡烛都不吹,他就陪着蔓蔓,等到她睡着了才离开。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这日,京城那边又来了官员,商议事情。 来的官员看到叶异疏面有郁色,等商量完事情后,没急着告辞,热心地为王爷分忧:“王爷可有忧虑之事?” “家中有人怕黑当如何?”叶异疏并不隐瞒。 “小孩子?”官员心中奇怪,睿王府没有王妃啊,莫非是侍妾生的,这也是大新闻啊。此刻顾不上多琢磨,王爷等着呢! “我家幼子三岁时也怕黑,家母时常讲故事给他听。讲的多是一些武松打虎的豪情故事,让幼子心怀英勇之气,不至于害怕。” 讲故事?叶异疏想起来以前听戏的时候,蔓蔓好像挺讨厌这种打斗故事的,他当时还故意点了几出……等着官员走了,他琢磨了半天,问李飞羊道:“上次蔓蔓夸得那个故事,是谁写的?” “是我们王府的书吏。” “你吩咐他,再多写一些故事。主要是讲人妖恋爱的,结局要好。”叶异疏说道。 “是!” 李飞羊就去了,书吏听到这个就哭了。他不会写啊!可也得咬着牙写下去。 到了第二天,他就交上了第一稿故事,叶异疏看了认为不吓人,就在蔓蔓睡觉之前,讲给她听。 蔓蔓听了非常感兴趣,完全克服了对黑夜的害怕,只想知道故事后面讲了什么。 因为每天讲故事,蔓蔓越来越依赖叶异疏,两人好的蜜里调油,整个王府看在眼里,只有书吏比较痛苦。但写完了全本的书吏在拿到了很厚重的赏银之后,也不痛苦了。 等到蔓蔓不再怕黑之后,正好之前和叶异疏为难的苏家,因为“买卖官爵”“蔑视威仪”“勾结外敌”“纵容恶仆”等罪名抄家了,赫赫扬扬的苏党就这样倒台了。 叶异疏每天为这些琐事忙碌,只在晚上的时候同蔓蔓一起吃饭。蔓蔓住在这边,闲的过于无聊。之前她来这个院子,要么是有事求于叶异疏心情紧张,要么是医治叶异疏比较忙碌。这次闲下来,她有空打量叶异疏屋里的陈设。虽说获准可以随便翻看,但她没有这份兴致,只是喜欢折腾屋里的陈设。没两天的功夫,自鸣钟的钟摆被她拆下来八次,沙漏里的沙子被她用胭脂膏染成了均匀的紫色,博古架上的原色木雕们被她用颜料画成了花里胡哨的样子,风格看起来从娇俏到惊悚都有。 等都画完了一遍,蔓蔓收拾起最近动用的画具,不小心将一支小蟹爪掉在了柜子底下,只好蹲下身子去找,找到后爬起来,又不小心碰到了柜子,摔落了一个东西。 “吧嗒”一声,蔓蔓捂着额头,看着是一个小木箱摔落在地。好巧不巧,上面原本是有一把锁的,一起摔掉了东西洒了一地。 蔓蔓想,完了,搞碎东西了。 她只好将箱子重新放正,把东西一个一个捡回来。捡的时候,她发现哪里不对。这些东西居然都是姑娘用的,像什么发簪,耳环,束腰的衣带都有,不过好些年岁太久,所以有些褪色。 仔细看这个箱子,是香樟木的,防虫,看来储存这东西的时候,很用心。 蔓蔓看着这些东西,第一反应是觉得喜欢,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呆呆地想起来,叶异疏是有一个心上人的。 他甚至为了这个心上人,不惜违抗皇命也要退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离开了他。 想想这些时日,叶异疏送给自己的东西,和这些都是一个风格的。蔓蔓还以为是叶异疏观察细致,明白自己的喜好,谁知道这些喜好竟然是另一个人的。 知道他有个心上人是一码事,毕竟那人和他分离了。可知道自己和她有许多相似之处,就是另一码事了。 蔓蔓不开心了,她陷入了忧虑。她感觉到,叶异疏可能是将自己作为那一个人的替身。 再想想这两天叶异疏越发神神秘秘的,难道是他真正的心上人来了吗? 她郁闷了半天,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最近苏家的事情渐近尾声,叶异疏没有那么忙碌,特意去聘来一个新的大厨做新菜吃。到了晚上,命人摆好饭的叶异疏回来却没看见蔓蔓,忙去内院书房寻人。走到半路上,菱花赶上来说道:“王爷快去看看吧,蔓蔓收拾行李要走了!” 叶异疏眼皮一跳,快步到了。此时院中的葡萄藤重新长出了嫩叶。蔓蔓收拾东西,左不过是想收拾一些玩器,打算去深山老林修炼了。 叶异疏赶到后,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哼。”蔓蔓不理他。 “是生我的气么?”叶异疏摸不着头脑,继续问道。 “哼。”蔓蔓还是不理他。 叶异疏疑惑,我最近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没干啊。 “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我最近并未做什么错事。”叶异疏凑上来,拉住蔓蔓正在收拾东西的手。 蔓蔓觉得这人忒不知羞,没有一句真话,直言道:“你屋子里放的樟木小箱,装的都是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这些东西,叶异疏保存了许多年,自然不会轻易丢掉。没想到蔓蔓会发现它。 蔓蔓看他不说话,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看的。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锁坏了,不用疑心我故意翻看。” “这的确是她的东西。”叶异疏承认。 蔓蔓想,看我发现了吧。哼。果然你对我的一片真心,都是在骗我。 “她离开你这么多年,你都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想找我做替身。”她气道。 “她的确离开我了。可你绝不是她的替身。”叶异疏说道。 “那为什么你送我的东西,都是她喜欢的?” “我送你东西之前,都是问过菱花的。”叶异疏沉下声音,说道:“我留着她的东西,是因为这些都是遗物。”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一听是遗物,看他有点伤感,蔓蔓就不再纠缠这个。她提出了另一个疑问:“那你这几天躲躲藏藏的在干什么?” “等一下。”叶异疏说完出门,招人过来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有小厮捧了一个盒子过来。 “打开看看。”叶异疏将它放在桌上。 蔓蔓走过来,掀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两个琉璃小人,站在一座精巧的院子中间。院子非常眼熟,墙边长了一棵葡萄藤。 蔓蔓突然明白了什么,将两个小人依次拿起来,发现这两人的同自己还有叶异疏很像。仔细看了,院子主屋的匾额上,还写了字。 “什么字?” “长长久久。门框两边都有一个红双喜字。”时至今日,他别无所求,只想与眼前这人长长久久。 “这是?”蔓蔓惊到了。 “我们成亲好不好?”叶异疏轻声道,眼神恳切却有些紧张。 蔓蔓看着他眼中流露的期待,慢慢点了点头:“好。” 第61章 叶异疏前阵子埋头做事,自然不可能只做了这一个琉璃院子。实际上婚礼的事情,都开始着手准备了。 因为苏家被扳倒,作威作福多年的太后,启程去了郊外皇家寺庙礼佛。彻底没人指手画脚的皇帝内心很满意,赏赐了自己叔叔许多东西。 在新一次的请安折后面,叶异疏写了自己要结婚的事情。皇帝一高兴,又赏赐了许多东西。甚至表示,如果到时候不甚忙碌的话,就起驾来青州参加婚礼。 这一消息传遍王府,大家都兢兢业业地投入到婚礼准备之中。 蔓蔓每天忙着试穿各种礼服,佩戴各种首饰。要知道王府是有嬷嬷负责教授管理王妃一应事宜的。这个职位是十二监那边派人来的,可他们自从来到王府,一直赋闲,拿着月银在王府居住了十几年。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谁知道王爷突然决定大婚了。 许久没有工作的他们,以极高的热情,整天蹲在蔓蔓居住的地方。 负责摆设的嬷嬷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想把屋子里的奇怪装饰重新来一遍。蔓蔓屋里虽然没有任何越制的地方,但屋里的玩器特别多,简直像三岁幼童的屋子。 掌管珠宝的嬷嬷没收掉了各种形制奇怪的首饰,掌管衣服的嬷嬷藏起了能找到的奇装异服。 蔓蔓虽然不是很开心,想收起来就收起来吧,等过一阵子再重新添置。 可是要做王妃的准备并不止于此,除了这些身外之物的整理,更重要的是对于王妃本人的礼仪训练。 蔓蔓整天被一群人围追堵截,甚是辛苦。从走路仪态到日常作息全要重新学习,比如说,只要走在外面,就会有人拿着尺子过来,丈量步伐,要求她每一步只许走这么远。再比如说,平日她最喜欢的那张铺了软垫的玫瑰椅不许她坐了,却而代之的是一个非常简陋,只用了几块木板做成,涂了一层清漆的椅子。这椅背和坐的一面拼接的笔直,坐上去既不能靠着也不能弯腰,一点都不舒服。 这些也就算了,在连吃饭拿筷子先夹起哪个都要指导的时候,蔓蔓实在受不了了。 她跑到叶异疏那里,可怜兮兮地说:“那些礼仪,我全都要学吗?” “可以不学的。”叶异疏看她太辛苦,就吩咐人告诉嬷嬷们,不用特别要求蔓蔓,让她随心就好。 众嬷嬷一齐着急,这怎么办。不说一向注重礼节老贵太妃怎么看,到时候还有一群客人要来啊,甚至皇帝陛下也要过来观礼。 万一这位并非名门贵女出身的王妃,在大婚时礼数有个差池,丢了人。十二监追究下来,她们这群嬷嬷全都跑不掉啊。 好在领头的刘嬷嬷是个细致人,这些年她虽然手脚闲着,脑子却不闲着。她对于府内局势有着清晰的认知,对朝堂也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见解,她思考了一会儿,去求见蔓蔓。 此时还没成亲,蔓蔓并不是王妃,刘嬷嬷倒是十分恭敬。 “奴婢是来教导姑娘礼仪的嬷嬷。” “是刘嬷嬷吧,那天我们见过的。”蔓蔓点头。 “姑娘好记性。”刘嬷嬷赞道,“奴婢听其他的姐妹说,这几天姑娘的礼仪比之前进步极大。私底下说起来,对姑娘的聪慧都是赞不绝口。” 蔓蔓听了这话,有点心虚,不太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只说:“哪有。” “姑娘不必过谦。前几日老贵太妃召奴婢过去,还问起了姑娘最近的练习,奴婢就将最近的进益说了,娘娘满意得很。”刘嬷嬷说道。 “娘娘也知道了?”蔓蔓有些紧张,你们夸过分了吧。 “是啊。娘娘年轻的时候,姿容仪态,都是当时的皇帝和皇后盛赞的。她一向也喜欢仪态礼节俱佳的后辈。”刘嬷嬷徐徐说道。 这样啊。蔓蔓心想,之前她和老贵太妃面上多少缓和了些,不会被刻意为难。但若和叶异疏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自然是要讨好他母亲的。 “可我的仪态礼节,并不像嬷嬷夸得那样好。” 刘嬷嬷看她心动,劝道:“若是姑娘不满意,老奴陪姑娘练习可好。” “行,明天你过来吧。”蔓蔓同意了。 刘嬷嬷自去准备。她回去琢磨了一下,没有采用之前那样简单粗暴的法子,想了下婚礼那天的几个步骤,分别需要什么礼节。拜见老贵太妃时,分别需要怎么做,只需要教会这些就好了。 如今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蔓蔓走路时常蹦跳的毛病,需要特别的法子。 这日一早,等到蔓蔓吃完了饭,刘嬷嬷带着另外几个人,端了一打瓷碗过来了。 “姑娘以后每日在这个院子的廊下走动,每日走十遍就好了。” 挺简单的。蔓蔓心想这个嬷嬷看起来很好,就道:“只需要这样就行了吗?” 刘嬷嬷拿出两只碗,分别倒扣在蔓蔓肩上,说道:“走路的时候,需要放上这个。这一共是十二只,七天之后,只要还剩下一对碗,就算是成了。” 蔓蔓听了觉得不甚难,开始走起路了,谁知刚抬起脚,碗就“叭”地碎在地上。 “呃。”蔓蔓有点尴尬,没想到这碗滑落的如此之快。 “不要着急。走路时须抬头正颈,肩要平,步子要稳,莫要乱晃,眼睛直视前方。若是佩戴饰物,步子要和发出的声音协调。”刘嬷嬷一点一点指点。 蔓蔓认真听了,知道不能乱晃,重新放了碗,咬着牙正经走了一次,这一次倒是没什么波折。 刘嬷嬷眼中露出赞许的神情,蔓蔓心中高兴,放松了警惕,这次走到一半的时候,碗又掉了。 从这次起,蔓蔓愈发用心,生怕再砸碎一个碗碟。 练了六天,还剩最后一对碗,蔓蔓分外珍惜。刘嬷嬷答应她,明天教下一个训练项目。 碗碟放在窗边的桌子上,蔓蔓靠在椅子上休息,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动,好像就是从碗碟那里发出的。 蔓蔓一阵紧张,忙凑过去看了,碗没有裂痕,她松了口气。刚要回去继续歪着,她发现旁边好像掉落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紫色的笛子一样的东西,材质好像是冰,却不散发寒意,也没有融化的痕迹。在蔓蔓靠近的时候,它开始散发着光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蔓蔓突然意识到,这个东西,可能是自己的。这个就是她,召唤了许多次,都没有出现过的魂器。 它突然散发出七色光彩,晃晕了蔓蔓的眼睛。 这灼人的亮光,让蔓蔓想起了那些多年前的记忆。 “三千四百五十四,三千四百五十五,三千四百五十六……”戈壁滩上有一棵长相怪异的葡萄藤,藤蔓上竟然长了一个人的身子,只有膝盖以下的地方是枝干。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个景象,会怕的要死。可要是天师们看到,就明白这是第一次化形的葡萄妖怪,正在长出自己的腿来。 这小妖第一次化形,卡在这个关头,自然是心急火燎,因而在这数数。 “哎呀葡萄,别数了,干嘛着急今天化形呢!”说话的是旁边的仙人掌,仙人掌是个囫囵的妖怪,修为显然是差了一些。 “就还两条腿了,你不要讲话!”葡萄妖怪继续数数:“三千六百二十一……” 终于,太阳在正中间的时候,葡萄妖怪长出了双腿,从藤蔓上跳下来。“成功了!” “哇,你居然长这个样子。”不能转头的仙人掌看到了自己朋友的脸,惊奇地说。 “你啥时候变妖怪啊。”葡萄妖穿着一身轻纱,转了个圈。 “着啥急,明年吧。”仙人掌慢吞吞地说。 “要到明年啊。”葡萄妖有点失落:“说好一起去人间看看的,这下只能我自己出发了。” “那你就在这等着呗,怎么修炼不是修炼呢。”仙人掌说。 “我先出去看看吧。明年我来找你!”葡萄妖决定了,整理了下衣服开始出发。 西北戈壁,茫茫一片荒漠,没有人烟。葡萄妖刚成人形,一路走走停停的,看到最多的活物,就是长了许多脚的虫子们。 她一个葡萄藤,最讨厌的就是小虫子了。故而一路蹦蹦跳跳的,尽量不去踩到它们。 在日升月落的第六天,葡萄妖瞧见地上躺了一个东西,她信步走过去,发现这是一个昏倒的人。 虽在戈壁,她不是没有见过人。在这边,往往会有行商的驼队经过,还有凶恶的马匪潜伏四周。蔓蔓看这人躺在这里,以为这是一个发生意外的商贾。 “醒醒。” 躺在地上的人全无反应。葡萄妖低头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好像是受伤了。之前刮风的时候,有时候吹断藤蔓,断裂处就会流出汁液。这个人的腹部,在向外流红色的液体。 葡萄妖想了下,伸手摸了一下这人的脖子,有些凉,又摸了胸口,比脖子还要凉。她意识到,这个人受的伤可能有些重。 听仙人掌说,如果人失血过多的话,可能会死掉。 这是她成形后,在这片戈壁荒滩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她不想看他就这样死掉。 第62章 她蹲下身子,念了一会儿咒语,指尖发出浅紫色的光晕,慢慢地笼罩在男子的脸上。 好一会儿,这男子方才恢复脸色,呛咳起来。 “你醒了。”葡萄妖高兴地说。 “嗯。”男子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啊。”葡萄妖想,之前有一次她和仙人掌闲聊,结果有个商客正好路过,看见是仙人掌说话,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大喊大叫的走了。当时她很奇怪,仙人掌告诉她,人族是很害怕妖怪的。 看对面这个衣饰不同于中原的女子,面对这样简单的问题沉默不语,少年疑惑更深:“你到底是谁,救我是何目的?” “我叫仙人掌。”葡萄妖想,既然不能泄露自己的葡萄妖怪身份,那就只好拿好友的名字来代替了。这人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个葡萄妖的。“我救你没有目的,就是看你躺在这里。” 这少年依旧心有怀疑,只是掩藏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就是这里的人啊。”葡萄妖说道。 “鲜卑族,戎族,还是契丹族?” “这都是谁?”葡萄妖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又想这里好像打仗挺厉害的,不能让人怀疑她是敌人。她回忆了一下往日听闻,灵机一动,编出来一个身份:“我是一个商客。随家里的生意过来,结果遇上了马匪,落了单,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正打算前往江南,寻找我的家人。” 少年嗤笑道:“没听说哪一个商队,会带着女子出来的。” “你见过全天下的商队吗,就说这种话。”葡萄妖倒没注意过这个,不过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你是谁,也是商队的吗?” 少年默了一瞬说道:“我是护镖的。我们商队也遇到了马匪,我受了伤,又赶上了风沙,和他们分开了。” “哦。”葡萄妖点点头,心说真是个惨人。 “那你是不是也要去中原?我们同路吧。”葡萄妖太好奇中原了,然而在这边,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路,走了几天都是在这里瞎绕。所以想拉上这人,同自己一伙。 “不,我要找到我的同伴。”少年想独自离开。 “唉,你的伤成这样,两个人好歹能互相照应。”葡萄妖不想放过这个向导。 少年不为所动,也没再说话。只准备歇一会儿,自己离开。 老天好像是打算送这二人一段缘分,让事情往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起风了!”葡萄妖看着天际出现一片黑云,没一会儿,那些黑云扩散了许多地方。 这是戈壁,又靠着沙漠。无论是哪个季节,刮这样大的风,都是极危险的。他们两个显然是都知道这些。 少年说:“得赶快找地方躲起来。” “对对!”葡萄妖目力极佳左右看看,就拽着少年往南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下了一个大坡,两人看见凹进去的一个地方,正巧是逆着风的,急忙躲了进去。里面是石壁,比一般的沙丘要坚固,待会就算是风吹过来,也不用担心了。 受伤的少年本来没有恢复,咬着牙走了这些路,直接坐在了地上,靠着墙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风顷刻间裹挟着沙石刮了过来,他们待的地方虽然比较安全,还是有许多细小的沙子吹进来。葡萄妖看少年昏睡着,就用了个妖术,挡了一些沙子进来。 戈壁滩的白天很长,这场大风从下午刮到太阳西沉。等到风完全止了,天已经彻底黑了。葡萄妖感慨了下,心中决定要离开这个气候恶劣的地方。她想喊一下旁边的少年,发现他又昏睡过去了。 既然天黑了,不适合赶路,那就睡吧。葡萄妖闭上眼睛,靠在石壁的另一边,睡起来。 两人就这样睡了一夜。直到日上三竿,葡萄妖方才醒了,睁开眼看着少年还在睡。 “怎么比我还懒呀。”葡萄妖嘀咕道,凑近了喊道:“喂,醒醒,醒醒。” 昏迷的人没有半点回应,葡萄妖五感敏锐,感觉到这人连呼吸都比之前慢了许多。她伸出手,摸了摸这人额头,好烫。这是受伤严重,起烧了。看这个样子,应当是烧了一晚上。 “听说这样会伤到脑子的。”葡萄妖没有法子,看着这人病弱到不行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好事做到底,我不能看见我遇见的第一个活人,就这么死了。”她将手指咬破,放在少年的嘴巴上面,开始念起咒语。 葡萄妖刚刚化为人形,会的妖术很少。这个妖术如果想要奏效的话,需要用上自己的修为和精血。 如果仙人掌在的话,肯定会说这笔买卖不划算。可葡萄妖只是不想看着这个人死,就这样消耗几十年的修为。 好在自己做葡萄的时候就开始修炼,算是有些年头了,多少攒了些妖力。葡萄妖感受到这人体温回复正常后,就停止了术法,慢慢靠着休息。 少年再度睁开眼睛,看着一旁虚弱的葡萄妖,问道:“是你救了我?”他在朦朦胧胧中,一直感受到有人在旁边,冰冰凉凉的,好像是帮他降温。 “算是吧。”葡萄妖勉强点了点头,转身继续睡了。 是她救了自己。少年看她一脸虚弱,好像一个瓷娃娃,心里滋味莫名。 少年改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等到葡萄妖醒了,少年说道:“一起走吧。你要回江南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玉门关。一般商队都是从那里出关的。” “你不是说要去找你的同伴吗?” “他们也会在那里。” 葡萄妖看他肯和自己同路,开心了起来。 “我叫宁少卓,你叫什么?”少年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仙人掌啊。”葡萄妖依旧这样说,反正她以前没有名字,就算以后一口咬死就叫这个名字,谁还能不同意吗? “就连戎族人都是有姓氏的,你怎么可能没有,难不成,你姓仙吗?” “不可以吗?”蔓蔓想清楚后理直气壮。 宁少卓看她不肯说实话,摇了摇头。 他们走在戈壁上,葡萄妖注意到,一整个上午,宁少卓一直拧着眉头。 “怎么了?” “找不到水源。”宁少卓说道。 原来是找这个。葡萄妖停住步子,闭上眼睛,脚底不动声色地长出根扎进地里,感受这片荒漠的地下水流向。 “往这走。”葡萄妖指着东边说道。 宁少卓狐疑地看了葡萄妖一眼,还是信了,就往那边走去。走了许久,他们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前面是一条河。 一人一妖心中高兴,当即过去,洗了手和脸,舀水喝起来。 等喝的畅快了,两人靠在岸边的草地上歇息着。宁少卓说:“再往那边走,我们要穿过一片荒漠,才能走到一片草原上。在沙漠上,是很难找到水源的,要是我们能有储存水的东西就好了。” 这个也简单。葡萄妖识得这里的水草,往水里走了两步,摘了不少长而宽的叶子,灵巧地编成了一个水囊。用来汲了水,封好了口,倒过来竟然一点不漏。 宁少卓眼露惊异之情,没想到眼前这姑娘如此心灵手巧。葡萄妖又多做了几个水囊,二人分开拿着,一齐出发了。 一路波折,葡萄妖便不停地说话。她对这个世间的认识,都是听路过的商队说的。如今能亲眼去看,自是百般好奇。 “这里都不住人的吗?” “沙漠没办法住人。”宁少卓说。 “那人都住在哪里?” “四时没这么差劲的地方,比如说我们要去的草原,和你要去的江南。” 葡萄妖刚想问一句江南什么样子,还没开口意识到这样会露馅的,忙闭嘴了,开始问别的。她好奇地一个一个问,宁少卓耐心地一个一个答。不过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会被回答的。 “你穿的这衣服好生奇怪啊。我见过很多商队,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穿成你这样子的镖师。”葡萄妖好奇宁少卓的衣服很久了,因为上面还有破碎撕裂的痕迹,所以始终看不出是什么衣服。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宁少卓有些神秘。 沙漠到底不是一个赶路的好地方,每天他们都是天蒙蒙亮开始赶路,快到中午的时候,找一块巨石,躲在下面喝水。等到太阳没有那么毒辣的时候,继续出发。 每到了夜里,气温骤降,有各种奇怪的虫子趁着夜色爬起来。他们就想办法升起一丛火来。刚开始葡萄妖有点畏惧火光,宁少卓就细心地教她。 “不要怕,你手中拿的树枝不会烧到手的。” “哦哦。”葡萄妖就继续试探着拨火,不小心拨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呢,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看清楚了,是蛇! 蛇蹭的从葡萄妖前面窜走了,可能是被火燎了。 葡萄妖“嗷”的一声大喊,抱紧了宁少卓。宁少卓愣了一下,慢慢地抱着葡萄妖,将她放在地上。 “没事没事,已经逃了,不要怕。”他试探着拍打着葡萄妖的后背。 许久,葡萄妖吸了吸鼻子,才继续坐下。 “以前没见过这个?” “没有那么突然。”葡萄妖还沉浸在惊恐里。 “没事,有我在呢,我不会让它咬你的。”宁少卓安慰说。 “嗯。”葡萄妖点点头,好像恢复了一些。 又烤了一会儿火,宁少卓起身向火堆之外的地方走去,葡萄妖一把拉住:“你去哪儿。” “别怕,我马上回来。”宁少卓拍拍她的手。 “那我也要去。”蔓蔓紧紧地抓住衣袖。 宁少卓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可是我要更衣。” “为什么要换衣服?你还带了别的衣服?”葡萄妖好奇。 “就是如厕。”宁少卓无奈了。 “哦哦。”葡萄妖松了手,摸了摸鼻子,等着人回来。她是妖怪,不需要上厕所,对人有这习惯,没什么概念。 第63章 走出沙漠,到了草原上,开始有更多的动物。宁少卓功夫极佳,哪怕没有兵器,只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掷出,就能将野兔一击毙命。 提着野兔到河边,把皮剥了,烤了,虽然手艺一般,餐风饮露的葡萄妖第一次吃到这样的东西,当下赞不绝口。 “好吃吗?” “嗯,蛮好吃的。” “江南名吃更多的。” 第一次吃到熟食的葡萄妖失去了警惕:“江南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你不是江南来的吗?连这都不知道。”宁少卓扯了一条兔腿,递给葡萄妖。 葡萄妖当下嘴硬:“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说给我听,我没去过。”宁少卓继续挖坑。 “嗯。”葡萄妖回忆了一下,以前听到商贾吹嘘过的美食,煞有介事说:“热河泉水做的荷叶鸡,黏而不腻的烙糕,还有好驴火,比兔肉精致。” “你说的这是冀州的美食,可不是江南的。”宁少卓拆穿道。 “你都知道你还问!”葡萄妖恼羞成怒。她低下头认真吃,心下担心这人要继续盘问自己的来历。 可宁少卓没有继续问,笑了笑就当过去了。 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葡萄妖望见前方炊烟升起,高兴道:“前面肯定有商队。” 宁少卓脸色凝重起来,没有说话。等走过一片洼地,离炊烟升起的地方近了些,他突然一把拉着葡萄妖一起卧倒,一只箭矢扎在了他俩旁边。 “哇,这是做什么?马匪吗?”葡萄妖趴在一个风积成的山丘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下面的人群,整齐有序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穿着统一,还举了旗子,马匪万不会这样行装。 “两军对垒。”宁少卓说道。 “要打仗吗?” 宁少卓没有说话,仔细地看着两边形势。下面的人只是对着射箭,并不出击。过了一会儿,两边挥舞旗子,竟是撤退了。 “竟然就这么散了?”葡萄妖一脸疑惑。 宁少卓一脸阴沉,等到这两边军队都退去了,他方才带着葡萄妖,向另一个方向前进。 又走了两日脚程,他们到了一个军队的营地。 “跟着我,我们悄悄地过去。” “好。”葡萄妖乖巧点头。 观察了一会儿,他们两个灵巧地躲过了岗哨,在宁少卓的带领下,熟门熟路地潜到了其中的一个营帐。 大约是因为大部队都在训练的缘故,里面并没有人。 “吃点东西吧。”宁少卓从里面找出干粮说道。 葡萄妖接过来,吃了两口,这时,有人掀起了营帐的帘子。 来人看到帐里有人,正要厉喝,看清楚是宁少卓,一脸激动:“您回来了!将军这几天一直非常担忧您。” “嗯。舅舅呢?”宁少卓问道。 “在主帐。我带您过去。” “等天黑我再出去吧。” 这人反应过来,点头说:“是。” 葡萄妖默默啃着干粮不出声,来人问道:“这位是?” “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宁少卓说道,转头和葡萄妖说道:“这是罗参将。” 葡萄妖点点头,朝罗参将一笑,罗参将拱了拱手。 “我叫人来送饭吧。”罗参将说道。 “饭点再送吧。不要惹人瞩目。” “是。” 终于捱到饭点,这位参将假装自己不出去吃饭,叫了许多饭菜过来。他在军营中军衔不低,没过多久,就有人送来了饭食。 宁少卓招呼葡萄妖一起吃饭,罗参将却站在一旁,不肯坐下。 葡萄妖一脸疑惑,宁少卓说道:“罗参将,你也坐。” “这个,不合规矩。”罗参将迟疑道。 “在军营之中,不是在京城,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宁少卓道。 “是。”罗参将坐下后陪着吃饭,却非常拘谨。 葡萄妖倒是不在意这样多,很随意的吃饭,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 吃完饭,宁少卓嘱咐说:“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动。等我见完舅舅,就会回来。” “好。”葡萄妖答应了。 葡萄妖待在军帐里很无聊。一开始,罗参将过来问她喝水之类的事情,问完了怕她不便,就退去了。她自己无聊,索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宁少卓回到帐篷后,发现葡萄妖已经睡着了,就想让她去躺下睡。刚才罗参将已经送了新的被褥进来。 被喊醒后,葡萄妖两眼朦胧,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宁少卓换了一身新的军服,重新梳理了头发,比之前要神采奕奕。 葡萄妖呆呆地看着他,没想到和自己走了一路的同伴,收拾齐整了竟是这样好看。之前她在外面,还觉得这身铠甲穿在身上,只会显得人壮硕,笨手笨脚的。可穿在他身上,却是这样英俊。 “你这个?” “这是军服。”宁少卓终于回答了之前的问题。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官兵?” “对。”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来打西北那些戎族啊什么的。”葡萄妖突然想起来,这个军服和之前宁少卓穿得破布烂衫有点像,只不过当时外面没有铠甲。 “是。”宁少卓好像实话越来越多了。“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面,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和罗参将说。明日我离开这里,大约后天才能回来。” “你去哪儿?”葡萄妖问道:“你是不是要悄悄的跑了?” “不会,放心。”宁少卓认真地承诺道:“我会把你送到你家人那里。” “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是在说谎了。”葡萄妖瘪嘴,她哪里有什么家啊。 “总之我会来安顿你的,等我。” “嗯嗯好。”葡萄妖用力点头,目送着宁少卓离开。没一会儿又觉得困了,收拾了一下随便睡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葡萄妖因为宁少卓的嘱咐,一直待在营帐里,不敢乱跑动。 罗参将怕她无聊,就给她找了一副士兵们常玩的棋子,给她解闷。 终于到了后天,葡萄妖一双眼睛等得发亮。 “少将军回来了。”罗参将跑进来说道。 “我可以出去吗?”葡萄妖憋坏了,期待地问道。 “可以,您可以出来了。”罗参将一脸激动:“少将军带了一队轻骑,重创了戎族军队,大家都在那庆功呢。” 此时外面响起震天的欢呼声,葡萄妖忙出去,看着宁少卓被人簇拥着。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拍着宁少卓的肩膀,高兴地说着什么。宁少卓淡声应了,看着远处的葡萄妖。 “听说你打了个了不起的胜仗!”葡萄妖等着他走过来,方才说道。 “出其不意罢了。”宁少卓倒是冷静得很。明明整个营地上的人,都在为他的表现高兴,而他自己并没有多得意。 “很厉害了好吧。只用了那带了一队人,就能赢那许多人。”葡萄妖眼睛亮晶晶的:“你不用谦虚啦!” 宁少卓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笑意:“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罗参将怕我无聊,还给我找东西解闷。”葡萄妖细碎地说了这几天的生活,宁少卓认真地听着。 等说完了,他方才开口:“我本来打算这次打仗后,带你回去的。可这边的局势变化的太快了,我过几天还带人出兵。” “没事,我继续等着你啊。”葡萄妖说。 “不过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宁少卓说道。 “我和他们回去有什么意思啊。我就住在这里吧,等你不忙了,我们再一起回去。”葡萄妖说。 “当真?军营生活很苦的,还有危险。” “放心。我有自保之力,也不会拖累别人的。”葡萄妖有点小得意,大不了一个妖术逃掉。 宁少卓却在一旁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带你一起回去的。” 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宁少卓时常带人出征。少则出去几天,多则一两个月。 有时候一场大战之后,宁少卓会有一段比较空闲的时间,在营帐里念会书。 葡萄妖觉得很神奇,就缠着他教自己认字。 “葡萄藤蔓,这是你要学的字。”宁少卓写在纸上,一手工整的楷体。 “我明明只说了三个,你不要骗我。” “没事,都是同一个词。”宁少卓说道,幼年教他识字的先生虽是儒生,人却有些急脾气,能抓住机会教三个字,就不教两个。长此以往,也给他养成同一个习惯。 “可这几个字怎么都这样难写?”葡萄妖想下笔却发愁了。 “一笔一笔来。”宁少卓看着葡萄妖颤巍巍地写着,问道:“为什么不学你自己的名字,非要学这几个字。” “那三个字以后再学。”葡萄妖心里默默,这才是我自己的名字。 “你是嫌弃之前的名字不好听,所以想换一个吗?”宁少卓问道。 “你果然是嫌那个名字难听,我早就知道。”葡萄妖皱了皱鼻子。 “没有。”宁少卓笑了下,又指导说:“这个字写法不对……” “嗯嗯。”葡萄妖忙又重新了一遍。 宁少卓教的认真又有耐心,但她只是一会儿的热度,好不容易会写了几个之后,又开始学画画,更是一塌糊涂。 军营生活艰苦,宁少卓不好太命别人关照她,许多事情,都是自己来操心。不过每次皇帝赏赐他什么东西的时候,总从里面挑些送过去。渐渐地,他发现葡萄妖喜欢精致可爱的东西,是以有东西就送这类的。 葡萄妖习惯了这里,她每次看到宁少卓都很开心。这里都是豪放的汉子,相处起来也不费劲,他们有时候看见她和宁少卓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起哄。 她一开始也没多想,只是心里上在不知不觉中依赖宁少卓。 在这里,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时常帮人做些杂活。其中,待的最多的就是厨房。军营的厨房讲究可多了,因为有的粮食是从户部过来的,有的是从各地征调的,从很远的地方运来,中间容易出很多问题。比如说新谷还是旧谷,有没有克扣数目,这些问题都由厨房来发现和上报。厨房的大师父看葡萄妖勤劳,时常会教她一些用得到的东西。 这天,她帮厨房里的人筛粮食。这次运到军营里的粮食,在运输过程中出了点问题。有几袋子米在搬运的时候,袋子破了口子,里面的米落在了地上,和沙子掺在一起。 为了这些米能正常做饭,砍柴的大叔就让蔓蔓帮忙筛米。她拿着筛子干活,也算是有模有样。米特别多,能干这活的现在几乎只有她一个。因为傍晚的时候,那群出去打仗的人就会回来,负责做饭的人都在忙碌。 好在她一般不觉得累,等到还剩最后半袋的时候,葡萄妖脸上挂满了笑容。 “回来了,已经回来了,做饭抓些紧,先把酒和肉送过去。”有士兵跑过来喊道。 “怎么样,赢了吗?” “赢了!大胜仗,就是有个将军好像受伤了。” “哪个将军?”葡萄妖急切地问。 “是那个最年轻的将军,身上都是血。”士兵说道。 最年轻的,葡萄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要知道整个军营里的军官,宁少卓就是最年轻的了。她吓得扔下手里的筛子,匆匆忙忙地赶过去。 第64章 跑到了人最多的地方,都是刚从战场回来的人马,葡萄妖左右寻找,看不见人,只好盯着看旁边抬伤员的队伍,更是找不着熟悉的脸。 她吓得腿都软了,人也摇摇晃晃的,终于看见宁少卓站在不远处,浑身是血。她手脚同步地走过去,急切地问:“这么多血,你伤到了哪里?” “不是我的伤,是敌人的血。”宁少卓扶着已然吓到站不稳的人。 听明白这句话,葡萄妖眼睛一热,扑在了宁少卓身上,拍打着说道:“吓死我了。” 宁少卓笑着抱着她。 路过的众人全都在起哄,反倒把二人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宁少卓去主帐里见了大将军,晚上又是庆功,许多人找他敬酒。此一战,打败了戎族最大部落的主力。可他没喝多少酒,就偷偷跑出来找葡萄妖。 令人意外的是,应当志得意满的宁少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同路走了很久,就没有说话。 葡萄妖发现就问:“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说出来吧。就算我帮不上,总会好受一些。”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真实的身份。”宁少卓好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郑重地说道:“我不姓宁,我姓叶。我的父亲是当今皇帝,舅舅是镇北大将军,只是为了方便,我才以舅舅的姓氏,起了个名字。” “你说这个,是做什么?”葡萄妖有点吃惊。 “父皇已经赐我府邸。我就是想问,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居住在王府里呢?”叶异疏说道。 “你一点都不怀疑我的来历吗?”葡萄妖看他这样坦诚,心情有点复杂。 “我不在意这个。我只知道,你一见面就救了我。”叶异疏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我出生那天,天象奇异,钦天监说我是将星入命。父皇觉得我是上天派下来,带领中原人战胜戎族,结束这场百年战争的人。他认定我不同,给我起名异疏,连培养方式,都和别的兄弟不一样。好多同年的人,都会因为这个远离我。世人畏我厌我,或是有求于我,只有我的母亲不求其他的关心我,爱护我。而你,是第二个这样对我的人。”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葡萄妖在茫茫荒漠救人时没有多想,只希望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能活下来。 “那我遇上你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我父皇有很多儿子,我排行十五,我大哥是太子,于我们有恩。这两年他身体不好,一些比他年纪小不了的哥哥蠢蠢欲动。我的母族和他的妻族是一家,如今太子之位被觊觎,若是出了差池,谁都逃不掉。我要辅佐大哥,只有立下功绩。而我刚被派来西北的时候,第一次出战随队的人中有二皇子的暗探。我遭到了他们的陷害和追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信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他本人因中毒流落荒滩上。如果不是遇到了葡萄妖,估计早就身死了。 在返回的时候,他看见了另一支缙朝军队同戎族部落假装打仗。他猜到了这里面有诈,果然,他在营地见到舅舅,发现收到了假情报。这是一个陷害宁家错失战机的阴谋。因此,他为了不让人发现,只带着轻骑,狙击了那支戎族军队进攻城池,打乱了二皇子一派的暗算。 中间这些艰险自不必对葡萄妖所说,叶异疏只挑了自己的身世相关,同葡萄妖说了。 解释完了,叶异疏明显不想说那么多话了。他言简意赅地问:“那么,我想娶你,你答应吗?” 经过傍晚那件事,葡萄妖知道这人到底有多重要,当下点头答应:“嗯。” “等下次打完仗,我就带你回去。要过年了,我们一同回京城去。我带你去见我母妃。”叶异疏很开心。哪怕是个老成持重的性子,行动中流露出几分欢愉。他不善言辞,心中默默道:我会护你一生富足安乐,会带你看人世间的每一场热闹。 “等下,总得有个见证。”葡萄妖歪着头看着叶异疏。 叶异疏听了这话,从衣襟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葡萄妖:“送你,做个见证,喜欢吗?”问完之后,竟然有点紧张。 葡萄妖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簪环,耳坠的尾巴上是两个紫色的叶子。 “上次赏赐给我的。”叶异疏没听见她说话,以为是不喜欢,就收回目光。 “好漂亮。我超喜欢。”葡萄妖真的很高兴,这上面是紫叶,紫色是自己常穿的颜色,叶是他的姓氏。她在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喜欢就好。” “不过,我要说的见证,不只是这个。”葡萄妖收起盒子,说道:“佩剑给我。” 叶异疏疑惑了下,还是解开递给了她。 “这是谁送你的,看你时常带着这个。”葡萄妖接过剑,稍稍的□□一点,感觉到剑身凉气逼人。 “我大哥送的。”叶异疏说。 “哦。”葡萄妖对着剑,念动咒语,一阵紫光闪在剑鞘之上,方递给宁少卓:“这把剑,从今以后,只有我和你能□□,其余的人都不行。” 叶异疏接过剑来,一脸喜欢:“这是怎么做到的?” “不要惊讶,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葡萄妖道。 “好。”叶异疏没有细问,等到回到营帐的时候,让自己的侍卫们纷纷过来拔剑。如葡萄妖所说,只有自己才行,心里更高兴了。 过了十天,他们又要出去打仗了。戎族现在有八个部落,现在击垮了最厉害的两个,如今他们去打一场奇袭。 葡萄妖从这天起,就期待去京城看看了,等到叶异疏回来的时候。 “我要回京城一趟了。” “那我要跟着你回去了吗?” “这次不行,京城里特别乱。”叶异疏说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很严重吗,我说不定可以帮得上你。” “都是勾心斗角的,我不想你去看那些事情。”叶异疏没有说细,现在京城里的形势很糟糕。 “好吧。”葡萄妖点头,平日她听过叶异疏布阵的一些想法,都听不太懂,和人耍心机,更不行了。 “等我回来,等我把京城的事情解决了,我带你回去。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叶异疏站在那里,嘱咐着葡萄妖。马上就要冬天了,这里天气会很冷。可就算这样,也比此时诡谲朝堂局势安全许多。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她回去。 “好,我等你。”葡萄妖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她送叶异疏从营寨大门离开。 只过了三天,葡萄妖就开始按捺不住。每天都会在瞭望台上蹲一会儿,看远方有没有人过来。 有时候看到哨兵骑马往返,都会兴奋一下,然后发现白高兴了。 在最无聊的时候,葡萄妖开始练字,在叶异疏离开的日子,她变得比以前有文化了许多。 因为戎族人狡猾,往常都会让叶异疏的舅舅,也就是征北大将军守营寨,叶异疏出征。而现在叶异疏不在,大家就开始练兵,顺便注意防御。 大家都相对比较闲,往常需要葡萄妖做的事情就不会麻烦她了。这日她坐在一片草上,无聊地看天。 “你猜我是谁?”后面有人蒙上了她的眼睛。 能悄无声息靠近她的人不多,葡萄妖辨认出这声音不是叶异疏的,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路。 “还说不会忘了我呢,这才变成人多少天。”来人松开手,走在了葡萄妖面前。 “天呢,你化形了?”葡萄妖反应过来,惊喜道。 “对,你化形没多久后,我也化形了。”仙人掌十分自豪。 “你不说是明年吗?怎么这么快!” “哎,修炼这种事情,看天意,怎么说得准呢。” “那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一路上顺利吗?” “我最近都和牧民住在一起,还认了个牧民做干妈。”仙人掌说:“之前我走路上,结果遇到了一群马匪,我就逃啊逃啊逃,被一伙正在迁徙的牧民搭救了。最近和他们一起搬到这里,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就过来找你。” “这样啊。”葡萄妖点头。这里的牧民都是根据不同的季节和雨水,逐水草而居,搬来搬去的不足为奇。 而且牧民不是中原人也不是戎族人,骨子里却是骁勇善战的。中原皇帝为了显示自己是教化之邦,命令军队温和地对待这些牧民,俨然是看成自己的子民了。 “你待在中原人的军营里干嘛?”仙人掌好奇地问。 “我认识了一个人族的将军,他说要带我回京城,让我待在这里等他。”葡萄妖高兴地说道。 “你就在这里等他?”仙人掌奇道:“他给你灌了迷魂汤药吗?” “不许乱讲话,他可好了。”葡萄妖维护道。 “人妖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难道你没听我之前讲过故事吗?”仙人掌很愤然。 “但他不会,我愿意相信他!”葡萄妖不想继续听好友的否定。 仙人掌叹气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只需要记得我是你永远的后盾就好了。你现在有空,我带你去我干妈家里,最近刚学会了挤羊奶,带你吃点以前没吃过的。” “好。”葡萄妖站起来,两妖没用多久,就到了一片蒙古包附近。 第65章 最边上的蒙古包旁边,有一个穿着袍子的中年妇人,背了一大捆牧草在身上。仙人掌忙赶上去:“阿妈,我来背。” 那妇人高兴地应了,显然是很开心看到这个儿子。 等到把草放在旁边摞好了,仙人掌拉着葡萄妖:“阿妈,这是我朋友。” 妇人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道:“进到帐篷里来吧,我给你俩温碗羊奶。” 葡萄妖最近一直住在军帐里面,第一次到牧民住的帐篷里。她仔细看了一下就看到其中结构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里面的摆设大不相同,有很强的生活气息。 “在这里住起来很舒服吧?” “是啊。”仙人掌说:“你也可以住在这里,和我妹妹们住一起。” 外面的帘布被掀开,进来两个编着满头辫子的姑娘,大些的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两碗羊奶和一碟点心,小些的掀起帘布让姐姐先进来,方才颠颠地跑进来。 “快趁热喝吧。”仙人掌接过来说道:“谢谢妹妹了。” “多谢。”葡萄妖说道。 葡萄妖喝了一口羊奶,味道果然是不同。那叠点心是羊奶饼,风味独特,她边吃和仙人掌聊了起来,聊了好一会儿,两个害羞的小姑娘才敢插话。 “姐姐是哥哥的朋友吗?”小姑娘问道。 “是啊。” “大的是其其格,小的是乌伦珠日格。”仙人掌介绍道:“我现在叫那日苏。” “姐姐叫什么呢?”乌伦珠日格问道。 “我姓叶,叫叶紫。”葡萄妖知道不能用仙人掌这个名字糊弄,临时想了这个名字。 “那姐姐以后也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不,我待会回去。” “可我喜欢姐姐,不想让姐姐走。”乌伦珠日格说:“姐姐很漂亮。” 仙人掌在一旁笑。 “你也很漂亮啊。”葡萄妖伸手揉揉脸。 “嘿嘿。”小姑娘害羞地笑了起来。 “我送你们一个小东西。”蔓蔓想起来之前叶异疏送她的一些小玩意,从衣襟里掏出来,是两个漂亮的珠子。 “中原那边的东西,可以滚着玩,也可以戴着玩。”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教她俩滚着玩啊?”仙人掌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 小孩子本来要收下,听到这句话收回了手。“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葡萄妖忙说:“你听他说,不值什么的,只是好看罢了。你们不是喜欢姐姐吗,也要喜欢我送的东西呀。” 两个小姑娘听了这话,只好收下。 又聊了一会儿,葡萄妖说道:“我先回去了,天黑了,不见人的话他们会找我的。” “嗯嗯。”仙人掌说:“我送你。” “那姐姐明天还来吗?” “来。”葡萄妖说。 葡萄妖没用几天就和这里的牧民们混熟了,冬天很漫长,有一些病弱的动物需要照料,她就和大家一起做活。其其格教葡萄妖和仙人掌妖一起学草原上的活计,让他们分辨羊羔幼崽,和他们介绍习性。晚上的时候,还会教他们用羊皮做袄子穿。至于仙人掌的阿妈更是厉害了,她早年生活过商客较多的地方,能够鉴别从中原来的手工制品等级,她闲来无事教了葡萄妖不少。 每日在草原上看着淳朴的牧民,时常放声高歌的样子,她心里暖意融融的。 放牧的人善歌善舞,乌伦珠日格年纪虽然不大,却特别擅长跳舞,葡萄妖跟着学了一个不错的舞蹈,就等着叶异疏回来,跳给他看。只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个。 可是,叶异疏却是一直没有回来,好像是将对葡萄妖的承诺完全忘却了。 在这些时间,葡萄妖也没忘记了打坐修炼,一日她召唤到了魂器,是一个似笛似萧的东西,材质像冰一样。她拿来吹了几下,声音挺奇特的。 一日恰逢牧民的节日,葡萄妖拿这个吹曲子给大家助兴。吹的曲子是大家平日唱的调子,吹到最后,竟然来了许多飞鸟。 牧民都认为她来历奇特,是草原之神的女儿,越发厚待她。 葡萄妖每日虽然忙得充实,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来叶异疏。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草原上的人不过年,军营里的人却是过年的。朝廷那边早早地送了给养过来,快过年了,到处都是士兵们思乡唱的歌。虽然方言各有不同,可把葡萄妖听得好一阵惆怅。 一连数日都是这样,葡萄妖受不了,就连晚上也不回到军营里。她要么去和其其格她们一同休息,要么直接在外面睁眼到天明。只不过小心些,不让军营里的人发现罢了。 “我今天骑马到河边,看见对岸草场不远,新驻扎了军队。”仙人掌说,最近他时常骑马到附近看看。 “打仗波及不到我们吧。”葡萄妖说道,她已经快把自己当成一个牧民了。 “当然不会,我们只是放牧的。”仙人掌说:“只不过我隔着河,听路过的人说,带那队人马的是一个少年将军。好像中原的军队,好久没有这样年轻的统帅了。” “什么?”葡萄妖坐起来,急切地问道:“他们在哪里?” “就在河对岸啊。” 这人会不会是叶异疏呢?葡萄妖麻利地爬起来,顾不得骑马,徒步奔跑起来。等到人少了,就用上些妖术,将自己瞬间移动到了河对岸,继续跑着,果然看到了仙人掌说过的那片军营。 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主帐旁边,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是叶异疏,显然是看见了葡萄妖。旁边的侍卫惊讶地看着出现的女子,纷纷想要拔剑。 叶异疏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你最近都去了哪里,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葡萄妖问道。 “没有去另外的地方。”叶异疏说话没有以往的温和,倒是多了许多冷淡。 “你说好的来接我的,怎么到草原上这么久,都一直把我落在营帐呢?”葡萄妖想出词句来正要控诉。 “我食言了。”叶异疏忽然道。 “什么意思?”葡萄妖愣怔了一下,方才听懂。 “你走吧。我以前承诺的,都是假话。”叶异疏握紧了拳头,冷声道。 “你有难言之隐的对不对?”葡萄妖看得出他眼里的痛心和挣扎。 “我没有难言之隐。”叶异疏一点一点地将情绪隐藏起来,坚定地说:“我已经定亲了,是名门贵女,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你!”葡萄妖生气了:“那我呢?你考虑过我么。” “姑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叶异疏冷漠道。 葡萄妖深吸了口气,终于冷静下来:“这么说,你以前是没有一句真话,对吗?” “对。”叶异疏颔首,补了一句:“我随口说的话,本来没几个人会当真的。我当时看你傻,就没有多说,还以为晾一段时间就会离开。谁知道你竟然在军营里,自己住了那么久。” 看我傻?葡萄妖冷笑起来,伸手一招,叶异疏身上的佩剑出鞘,到了手里。 叶异疏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动。 葡萄妖持剑冷眼一看,叶异疏丝毫没有躲避。她抿了抿唇,伸手往地上一划,隔空划出一道剑痕,深深地印在地上。 “今日你我一刀两断。”决裂的话,不能只让他说。葡萄妖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看见她眼中的坚毅和冷然,这一剑仿佛如划在心上一般。叶异疏踏步想追出去,却还是在剑痕之前停住了脚步,最后,无奈叹了口气。 先前他收信,知道太子昏迷长达七日不醒,太医却拿不出好的法子。而二皇子却通过自己的岳家,收拢了朝中不少臣子。 情况无比的糟糕,皇太孙年幼,虽是聪明,可治国辅政,需要的才能极多。陛下态度不明,二皇子优势明显。回了京城,一直拥戴太子的朝臣,见左相还未站队,就让叶异疏和尚未成亲的左相之女订婚。 旁边的人都和他夸赞,钟绣小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叶异疏毫不动摇。可两天后,太子病情恶化,皇帝去看自己的大儿子,正好看见了他醒来时,虚弱地安慰皇太孙的样子。这让皇帝想起当年教自己第一个孩子说话的时光,心下不忍。 很快,订婚的圣旨直接由皇帝下达。这个节骨眼上,叶异疏考虑到太子一家,宁家,还有自己的母妃日夜哭求,万不能抗旨,只得接受。 葡萄妖感情被骗,非常伤心,跑到河边开始垂泪。一连在外面走了十几天,等着哭过,难过完了,她才去找仙人掌。 仙人掌现在在河边放羊,依旧是和牧民们住在一起,给牧民们做养子的日子真的挺不错的。据说他最近在努力摸索变幻之术,打算过阵子把自己的长相变得老成一点,好符合年龄。 “没事,你被这人骗了,就当多个教训。”仙人掌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去年生的小羊们长大了不少,安慰说:“以后继续和我们放羊嘛。” “好。”葡萄妖擦干净了眼泪。 两人骑着马,照旧回了蒙古包,可他们今天觉得那里,有点不一样。 很安静,明明到了春天,大家都很忙碌,今天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好。”仙人掌翻身下来,直直地跑到帐篷里,看见此地已经是一片惨像。 第66章 牧民们全都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他们看见了亲人们,其其格和乌伦珠日格倒在一处,显然是一起遭难。 还有数不清的牛羊,都已经死了。好不容易,他们发现一个大叔还有气息,急忙用妖力救治。 仙人掌因为之前受伤,妖力还没恢复过来,用了几下就耗尽了。没受过伤的葡萄妖蹲下来,继续用妖术救治还有气的大叔。许久,大叔终于醒了:“那日苏,快逃。” “是谁?是谁动的手?”仙人掌两手哆嗦,声音颤抖。 “是中原人的军队。”大叔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倒气。 “什么?他们为什么!”仙人掌眼圈都红了。 葡萄妖惊异万分,要知道缙朝军队对这些牧民一向仁慈,甚至在和戎族的战争中,保护过他们。 “这里还有两个,那个女子也在这里!”有人突然喊道。 “快跑。”大叔竭力道,说完后口吐鲜血,彻底断气。 仙人掌摇晃了两下,拉着同样妖力不济的葡萄妖怪一同逃跑。后面是一群追兵。 他们离河很近,很快逃到了绝路。 “杀掉那个女人有赏!” 一切,原来都是冲着她来着。葡萄妖想是自己连累了这么多人,生意全无,念了个咒语,准备将朋友扔进水里飘走,这样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突然有一刀凌空扔过来,仙人掌抱着葡萄妖打了个转,替她挡了这致命的一刀,自己口中喷出血来。 “仙人掌,仙人掌。”葡萄妖大骇。 “快逃。”仙人掌一掌拍晕好友,将她推进水里冲走了。 葡萄妖遇水不沉,在水里飘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过来。她想起了落水前发生的事情,回了最后看见仙人掌的河边,那边没有仙人掌,只有几块破碎的衣服。葡萄妖捡起布料,认出来这是仙人掌阿妈为他做的衣服,显然是已经遭遇了劫难。她冒险回了之前的蒙古包,看到这里的骸骨都被野狼叼走了不少。 她顾不得流泪,念起咒语,用妖术掘了一个大坑,将牧民埋在这里。填好了土,封上了石头,这样不会被豺狼野狗挖开。 等到一切忙完了,她才放声大哭:“是我连累了你们。” 天已经黑了,她哭完后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几乎耗尽妖力的她,不止一次因为力竭而摔倒在地,而后慢慢地爬起来,继续行走。走了七八天的路,终于找到了宁少卓新搬的营地。 听到这里的人高声喝酒,好像是又打了胜仗。 年轻的将军难得喝醉了,独自坐在营帐里,看着日日思念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以为是幻梦。 他走上前去,高兴地说:“你来了。”他伸出手,抱着人说:“我先前和你说的话,都是假话,可我没得选择。” 可他刚抱上去,就感觉自己的腹部被扎了一刀。他清醒过来,退后两步,一脸惊讶。 “是你派人追杀的我们,是不是?” “什么?” “部族一百多口人,全都被你派人给杀了!” “我没有。”他喃喃道,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扎的刀子。 “领头的是你舅舅的亲兵。”葡萄妖一脸嘲讽,冷笑道:“你不要觉得我待在军营里,每天只是傻傻的,一无所知。” 这件事不好说是自己的舅舅干的,还是母妃干的。当朝左相也就是他的未来岳父,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致力于查人祖宗八代。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叶异疏在这边有一个姑娘不清不楚,就想查探。他母妃收到消息,自然想平息事情。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么多无辜的人灭口。 叶异疏煞白了一张脸,说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对吗?” “对!他们对我那么好,却因我而死。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葡萄妖大声说道。 他呆呆的,好像不愿面对二人反目的景象,良久,他说:“那你动手吧。” 看到叶异疏这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葡萄妖心中有气:“但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听说你和你的兄弟们斗的厉害,那如果我去京城里,告诉众人,你舅舅派兵,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牧人,如何?” 叶异疏脸色霍然变了。 皇帝刚愎自用,为人多疑。他年幼时宁家被人陷害,因为太子力保,才重新查证了案子,最终没有怪罪宁家。可后来太子娶了宁氏,这件事情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这么多年都因为猜疑宁家,经常压而不用,只是守营。 宁家不只是他的舅家,还是太子的岳家。为了拉拢势力,缙朝对于牧族一向是怀柔。如今他们家犯错,二皇子一定会借题发挥,打压太子的势力。 “是我想杀你。只是我这边的战事繁杂,就派了舅舅那边的手下。”叶异疏突然说道。宁家经不起半点错误和疑心。可他是皇子,如今被皇帝重用,就算是因此事被告发,不过是大惩小戒,不会影响太子他们。 这话却如一个炸雷一般,击在了葡萄妖的识海。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叶异疏紧抿着嘴唇,看着葡萄妖眼里的骇人的恨意,最后说:“动手吧。” 葡萄妖恨恨地走了,最终却没有捅第二刀。 刚才主帐里的声音太激烈,一群侍卫围过来,看着自家将军受伤后脸色大变。 “叫大夫来。” “是谁伤了您?” “快派一队人去追,还没跑多远。” 一时间声音乱糟糟的,叶异疏拦道:“不必追了。” “什,什么?” “我说不必追了。”叶异疏冷声道。 众人不敢违拗,慢慢退出去听命,只留下大夫在里面。 随着战争的进行,战线向戎族居住的西北推进,靠近缙朝的一边战事已经很少了。来自中原的商队逐渐重新回到这片草原上。牧族有的是牲畜,中原人有的是粮食和丝绸。牧族这边养的多是牛羊,因为多年战争,这边的马匹被购买或者征调的太多了。 葡萄妖一直游走在这片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时常走到一个部落,就会听到他们称赞中原的军队,和那里的将军。 葡萄妖听了就觉得烦躁。但她没有离开这里,因为有一次,路过的她帮牧民们拆穿了一个骗局。 能在这个时候,来草原做买卖的,很多不是什么老实的商人,时常有缺斤短两的事情发生。 在军营时,葡萄妖在厨房做活,厨房的大叔教给她许多东西,她会用各种秤,又识得银钱。因为军营里情况复杂,还能知道许多骗局。 有次路过一个卖货的地方,葡萄妖因五感比常人好些,闻到袋子里的粮食有发霉的味道,而牧族的人打开后,却没有发现什么。 “这都是今年刚下来的粮食,大哥你尽管放心。”商客说道。 牧民点点头,正要让人清点数目,往营帐那边搬走。 葡萄妖过来拦道:“为何后面的袋子不打开一看?” “哎,姑娘,我们做生意的童叟无欺,一般看个几袋子就可以了。你要去全看完了,多费劲啊。” “可后面的发霉了。”葡萄妖说道。 “你可不要乱说话啊姑娘。”商客眉头一皱:“我马老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牧民围了一圈,葡萄妖直接就要过去打开袋子,马老三说道:“慢着,你要干嘛?” “开袋子让大家看看。” “你这是污蔑我的名声。” “你的粮食若是好的,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要看也行。”马老三说道:“不过,你这是当着众人不给我脸。若是我的粮食没有半点问题,那么今日你就要跪下给我道歉。” 葡萄妖丝毫不惧:“若是有问题,你待如何?” “我就退出这条商道。”马老三脸色阴沉。 葡萄妖走过去,靠近一个袋子直接拽开,有牧民凑过来看,竟然是丝毫没有问题。 人群中发出“嘘”声。 “哼,姑娘,如何?跪下吧。” 众人都看着葡萄妖,葡萄妖只是冷笑一声,抬脚踹倒了袋子。 第67章 粮食直接倾倒在草地上,大家一阵惊慌,然后看到从袋子最里面倒出来的粮食,的确是发霉的。 “天啊,这面上一层没问题,里面的却是发霉的。” “看看其他袋子,肯定也是这样。” 这下马老三的话失去了效力,大家很快发现了很多袋子的粮食都是上面好,下面发霉的,当下把马老三打了一顿撵走了。 蔓蔓又发现另一个商客的量器有问题,精准地将问题指出来,那商客也没话说了。 牧民们见葡萄妖如此聪慧,就问了名姓,看她对中原和牧族都很熟悉,又认得字,邀请她帮大家监察买卖往来,防止上当受骗。 因为之前的事情,葡萄妖对这里的人很愧疚,所以尽心尽力的做事。 葡萄妖专门让人按照缙朝的规格,打造了非常精准的量器。来往商队只要是想交易粮食,就先用同样的粮食对准一下,看对方的量器是不是标准的,方才开始交易。随着交易越来越多,葡萄妖和各个部落沟通,让这边的人学着分辨中原纺织品如何对待辨别质量,如何用量器,也帮中原的商队,沟通一些草原的货品。 因为她的存在,牧民们上当受骗的次数大大减少,搞得那些心怀不轨的商客对葡萄妖意见很大。 这天有一场交易,葡萄妖被叫过去,看清楚了货品没有质量问题,开始清点数目,都和账单上对得上。 “请姑娘到我们那里喝杯茶吧。”商队领头人说道。 葡萄妖心下奇怪,因她一向仔细,揪出过不少骗子,好多商客都很讨厌她,怎么会请她喝茶。不过她也不怕,跟着过去了,那边的人摆好了茶案,奉了第一杯给她:“这是我们从中原带来的好茶叶,姑娘尝一尝吧。” 葡萄妖笑着接过,低头假装喝了一口。 “姑娘看起来不像是牧族的人。”领头人道。 “我就是这里人。”葡萄妖说道。 “姑娘这等聪明,倒是少见。”那人哈哈一笑:“我们商队如今想聘一名管账的,我想到了姑娘,不知道你肯不肯和我们一道,就不必常年待在这片草原上。中原上有很多人,很多热闹呢。” 葡萄妖恍惚了一下:“我不想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那就是我叨扰了。”领头人倒不生气。 稍微客套了几句,葡萄妖告辞出来。 天有些黑了,她要从一片帐篷中回去,可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一个转身,她用妖术隐藏了身形。 “咦,她人呢?”后面的人追上来,奇怪地问同伴。 “怎么不见了?” “唉,这女人,一天到晚净是多管闲事,让她滚也看不出来。等我找到她,要她好看。” 葡萄妖心中清楚,刚才让她喝茶是先礼后兵。既然觉得她好欺负,那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哎,在那!”这二人看到了前面一个身影,忙颠颠地赶了上去,可跑过去之后,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左前方又出现了身影,二人一边追一边感叹葡萄妖跑得快。如此反复几番,二人都觉得不太对,一回头,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片枯骨之中。 要知道这里有的牧族实行的是风葬,人死后举行完祭礼,每个部落将尸体运送到固定的风葬地,几百年积攒了一大片枯骨。 这两人吓得不行,屁滚尿流地逃了。回去后,将葡萄妖的来历添油加醋了一番。别人自是不信,可后来还是有人来偷袭葡萄妖,被惊吓了好几次之后。时间久了,大家都很畏惧她。 谁知后来战事复杂,被追杀的狗急跳墙的戎族慌不择路,胡乱逃跑。跑到了葡萄妖居住的附近,看这里人口繁盛,计划抢夺。听闻前面牧民来报,葡萄妖帮大家尽快搬离。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不多,主要是牛羊驱赶起来不会很快,这些牧民又不能丢下它们。 葡萄妖只好用妖力催促这些牛羊奔跑起来,果然比之前快了许多。等到前面的人走了一段路程,在后面收尾的葡萄妖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想一个妖术遁形而去,可看见了一方主将之后,她没有着急离开。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她以为再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会恨,会难过,实际上心头只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思绪。 两军拼杀着,她用最熟练的隐身术站在战场上,小心翼翼地不让鲜血溅到自己身上,以防露出自己的身形。 可战场上的鲜血太多了,看得人触目惊心。战斗终于结束之后,叶异疏又赢了,葡萄妖松了口气,原来自己还是担忧他的安全。她低头嘲笑了一声自己,正要离去,不小心蹭到了鲜血。那一瞬间,她的隐身术失效,葡萄妖现身在众人眼前。 众人惊诧,都知道遇到了神奇的事情。 叶异疏定定地看着她,葡萄妖冷脸想走,却看见了一支飞来的箭羽。 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在人们反应过来的下一刻,大家都看见那个神奇出现的女子,瞬间出现在叶异疏身前,挡了一箭,身子晃了晃。 叶异疏抱住了倒下的葡萄妖,惊慌道:“坚持住,我带你找大夫。军医,军医!”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渐渐流逝,葡萄妖勉强一笑,说道:“我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叶异疏心中惊骇,连连否认,声音颤抖着保证道:“你一定会活着。” 葡萄妖再次张开嘴巴,试图说话,可只有气音。 “撑住。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扔下你了。”叶异疏恳求道。 “你不是好人。”她声音很轻很轻。 叶异疏心里一凉。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葡萄妖竭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带着未尽的恨意和无尽的怅然,还有不明白的思绪,闭上了眼睛。 “啊……” 记忆的最后,是叶异疏无力的大喊。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惊呆的蔓蔓用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过去的自己和叶异疏。 宁少卓是他当年随舅舅一起打仗的化名。 葡萄妖用了好长时间,才消化了这些回忆。想明白后,她越墙而出,没一会儿到了城东,仙人掌的府邸。 西门在睡觉,屋里却是大包小裹的,收拾好了。 蔓蔓想起来,之前他说自己想要去蓬莱修炼。 拿到魂器之后,蔓蔓的三魂七魄真正完整,意识渐渐的更加清明起来。 她看着上一世为她而死的朋友,看了许久。 仙人掌不是什么凡人,听到屋里有动静,大约是个活物,气息起伏很大,就睁开了眼睛。 “咦,怎么不睡觉,跑到我这里?” “我,”蔓蔓欲言又止了两次,方才说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西门坐起来,披上外衣,点上蜡烛,照亮了蔓蔓苍白的一张脸。 “十五年前。” “你都记起来了啊。”西门叹气。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蔓蔓红着眼圈说道。 “唉,都过去了,我不是也回来了吗?”西门哄道:“大晚上的,别哭啊。” 蔓蔓没忍住哭了一会儿,说道:“他总是骗我。” “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了。”西门劝道。 蔓蔓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前一阵子,他命暗卫追杀你,是不是因为知道你是谁了?” “虽然你没有和他说过我先前的身份。”西门淡淡道:“可他一直在担忧这个,上次应该是猜到了什么,怕我泄露,所以才会杀我灭口。” “对不起。”蔓蔓还是道歉。可是之前欠的那些人命,怎么可能还的完? 仙人掌只好默默安慰她。 “你是要去蓬莱?” “对。我本来看你要成亲了,以为你放下过去,他当年为你退婚,也算是诚心待你。我就打算不提,直接去蓬莱修炼了。”西门皱眉说:“可你现在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不用担心了,我也去蓬莱。”蔓蔓在来的路上,做了这个决定。 “你也去蓬莱修炼?”西门有些惊喜。 “嗯。”她坚定地点头。 “那叶异疏怎么办,你之前答应和他成亲。” “等我,我明天和他算完最后一笔账。”蔓蔓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之前打算明天的。”西门说:“我之前将生意安排给了管家和几处大掌柜。给孩子们单独分了一笔钱出来,让心腹专门照管他们。没有什么需要我担心和料理的了。” “好。”蔓蔓道:“那明天晚些,我们这里见。” “好!”西门一脸高兴。 蔓蔓告辞离开。西门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一脸深意。 蔓蔓重新回到屋子里坐着,转眼间到了天亮。 她看着天亮,直接去了叶异疏的院子。此时叶异疏刚练完剑,看着她笑道:“打的酒器昨晚送来了,本打算拿给你看的,又怕你睡了。正好你过来,看一看,有你喜欢的。” 蔓蔓却是一脸冷淡的颜色:“不用成亲了。” “为什么?”叶异疏一脸愕然。 “我都想起来了。”蔓蔓冷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怕我修炼,怕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叶异疏脸色苍白,看着对面,许久才说道:“你还是恨我的,对吗?” “那么多条人命,怎么能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蔓蔓气道:“你真是又狡猾又恶心,骗失去记忆的我,和你这个杀人凶手在一起。” 说完这句狠话,看着叶异疏脸色更苍白了。 这是她重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一向运筹帷幄的人,失态至此。蔓蔓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她因为一时的轻信,害死过那么多人。可重生之后,叶异疏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错,还想要再次害死仙人掌。 “你我今后,不会再见面了。”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离开了睿王府。 “蔓蔓。”身后传来一声无助的挽留。 第68章 蔓蔓去了西门那里,说道:“可以出发了。” “不带东西吗?”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她的东西大多是叶异疏给的。 “哦哦。”西门说:“也是,去修仙的确不需要带太多的身外之物。不过,去蓬莱之前我们可能需要先去一下冥空山,我们去那里取一些东西。” 冥空山,是登州城外七十里地的一座山。这个山极其可怖,据说上面曾经发生过非常惨烈的案子,死了许多的人。常年雾气笼罩,哪怕白天靠近都听得到很多诡异声音。 故而,那里从未有人敢过去,凶命却是一传十十传百。 蔓蔓有些疑惑,还未问出声,仙人掌已经开始解释了。 “就是我们去哪里采一些材料,回头到蓬莱用得上。” “好。”蔓蔓答应了。 两人一同出发。 到了青州城的北城门,蔓蔓还是没有忍住,回了一下头。 可身后一如当年,什么都没有看到。 十五年前的生死和血迹从未湮没在回忆里,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清晰划过。 叶异疏坐在椅子上,心口剧痛。他怕她记起过去,记起她恨自己自己的那些往事。当他看到蔓蔓归来失忆,觉得也许是上天给的机会,可终究还是躲不过。 他只能看着蔓蔓负气离开,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蔓蔓离开后许久,叶异疏才重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王爷,婚礼用的灯笼等物已经齐备。” “都撤了吧。叶异疏无力道:“这个婚礼,不办了。” “啊?” 重新到了登州,站在那座和叶异疏待过的楼上,蔓蔓终于知道,当时看到的海上群山原来就是蓬莱。 旧地重游,物是人非。她对人间的倦怠之情愈发严重。 之前蔓蔓修炼,无法修得魂器,是因为前世她化形没多久后,就得到了魂器。因为死,魂器失落在了草原里面。 最近得到魂器之后,她的三魂七魄彻底完整,之前修炼过的妖术越来越熟悉。 一路遇到了一些麻烦,蔓蔓担心忘忧没多久前受过伤,就抢先用妖术解决。刚才一个花脸的邪魅突然窜出来,蔓蔓一指念出了咒语镇压,迅速而有精准。 仙人掌对蔓蔓的妖术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到后来可以说是不吝夸奖。蔓蔓知道他这是逗自己开心,没有多想。 到了山顶,蔓蔓看着光秃秃一片的,心想到底在哪儿。 “你说的天心石头到底是在哪儿? “就在这上面。”仙人掌指到。 蔓蔓看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站在一个形状奇怪的石台上面,最中间是一个花纹怪异的石柱。突然间她双腿一阵剧痛,趴在地上。 意识渐渐迷离,她昏睡过去,闭眼之前,看着仙人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异疏。”她在迷蒙中喃喃念道。 蔓蔓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了,自从回忆起过去之后,她每天都活在内疚和恍惚之中。有对那些牧民的,有对仙人掌的,最复杂的情绪,还是对叶异疏的。 直到现在,她扪心自问,都恨不了叶异疏。她知道叶异疏后悔,可两个人之间隔了太多的人命鲜血,无法当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辗转反侧之下,她都是闭眼到天亮。这次晕倒,她在梦境中,须臾间去了无数个地方,看到了许多记忆里出现过的,或者没出现过的事情。 她看见叶异疏在王府里对月独酌,旁边是她的葡萄藤蔓。 她看见年少的叶异疏站在九重宫阙中,和人争执,最后颓然坐下。 还看见一地的鲜血,不知道在进行什么仪式,也看不见什么人。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要她回来,无论什么代价。” 太阳照在清晨的山上,蔓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全身被缚,绑在先前看到的柱子上。自己的脚下是一片朱砂,不知道是一个什么阵法。 仙人掌坐在远处,背着身子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不容易等他转身了,带着一脸阴沉的笑意,走了过来。 蔓蔓心中满是不祥之感:“你到底是谁?” “你的好朋友,仙人掌啊。”西门笑的让人头皮发麻。 蔓蔓说道:“你不是,仙人掌怎么会害我?” “你说得对。”西门冷笑着说:“那个蠢蠢的妖怪怎么可能是我呢。不过,你以为的朋友,在很久以前就是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蔓蔓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反正你也逃不掉了,我就替你解解惑。”这人貌似大度的说:“我叫无渊,是天地戾气所化生,非人非妖非仙非魔。唉,可惜总有人看不惯我,我被某个神仙,打碎了形体。当时为了躲藏追捕,我就附身在了你那个好朋友身上。” “那真正的仙人掌呢?”蔓蔓急切地问道。 “我附身在仙人掌身上,因为魂魄刚受到重创,非常微弱。我在那里听你们交谈,咫尺之间,而你们俩都没有发现。”无渊得意道:“后来我越来越强大了,他发现了我的存在,想要把我赶走,我索性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呢,就只能魂飞魄散了。” 竟是这样?蔓蔓心想,怪不得他性格前后变化极大。她勉强冷静下来问道:“那后来化成人形的,一直都是你吗?” “这个倒是。是不是很惊喜?”他继续笑道:“还有更惊喜的呢。其实,你看到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是假的。” “你说什么?”蔓蔓害怕起来。 “比如说,你最恨的,叶异疏派人杀我,都是假的。”他说道:“两次。” 蔓蔓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他的舅舅的确派了官兵,去了部落。可那只不过是例行的一次检查,他们之间有约定。只是我用摄魂术,控制了那个主将,让他下了这个命令。叶异疏以为是自己的舅舅为了掩盖你的存在做的,就承认了下来。因为这件事情,叶异疏再也没有去见过他的舅舅。”无渊语气轻快地说道。 “那第二次呢。”蔓蔓声音颤抖。 “还是摄魂术咯。”无渊语气不无遗憾:“不过,因着这不是我的本体,所以法力低了许多。我的摄魂术只能对八字极阴的人用,恰好这两个人都是。” 竟然是这样!蔓蔓震惊到不能自已,咬牙问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因为是他毁了我的本体啊!我明明那么的强大,却还是输在了他的手里。我恨,我恨!”无渊癫狂道:“他毁了我的本体,修为毁于一旦。” “他是神仙?”蔓蔓呆呆地问道。 “他是下凡历劫的。”无渊说道:“我虽然是他们眼中的凶神恶灵,可毕竟是天地化生。我能看见,许多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我知道你就是他要历的劫难!” 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震得蔓蔓半天没有说话。 “我本来一开始嫌你吵的。”无渊说:“所以你化形之后滚了我是真的开心。可我在外面游走了没多久,就发现了我这位仇人的气息。看清楚你俩的纠葛之后,我就给自己找了个干妈,排了一出大戏,让你和他们有了感情,再让你误以为叶异疏杀了他们。” “当时也是老天助我,他们家闹得不可开交,他为了他大哥家,舅舅家,不得已要娶一个女人,正好你俩误会重重。” “我一开始让你恨他,让他欠你无法偿还恩情,这样就无法完成劫难。”无渊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原本他能独自活过今生,下辈子再给你还债,我能有一百年的时光,让我重新修炼的。谁知道他竟然以二十年寿命和满身功德,换你魂魄齐聚。” 蔓蔓此时听不到别的话,愣愣问道:“你说的寿命和功德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是这辈子少活二十年,最后凄惨而死,如果换做一个凡人,以后的生生世世,也受不得功德庇佑。”他说道:“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感人,是不是很后悔?” 蔓蔓瞬间泪流满面,她想不到叶异疏竟是为自己如此。之前因为种种误会说过的每一句狠话,都像一把刀子,插进了自己心底。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这样执着。好在我足智多谋,如今我可以设阵,如果你魂飞魄散的话,那么他无法报恩,无法回到神界。这算是我这个仇敌,送他的一份大礼。”他狞笑道:“他生生世世都只能做一个穷苦的凡人。” “可他救我明明不止一次,就算欠我的,也该还了。”蔓蔓清醒过来。 “你以为我说的救命之恩,只是挡个箭就行了么。你们两个本质不是凡人,皮肉之伤本来算不了什么。你太蠢了。”无渊摇头说:“你竟然从来没想过,你以为你这样的末等小妖,是怎么还魂的。” “你第一次救他,耗费的是百年修为,他用自己的功德和阳寿还了。第二次救他,代价是魂飞魄散,那可是我的诛神一箭。” “诛神箭?”蔓蔓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无渊笑道:“其实那把箭,是当年他射在我身上的诛邪箭。因为杀了我一次,灵力大减,我找到它之后,重新炼制了下,正好用在□□凡胎的他身上。谁知道你给挡了。”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骗我过来呢,直接杀了我不更好么。”蔓蔓问道。 “哎,我也想,可是我如今这个□□有禁制,伤人一次,法力就会被反噬,再强杀你一次,反噬的都不剩什么了。” “我原本不会这些阵法。不过我在用摄魂术的时候,看到了梅雪寒的记忆,知道了你是怎么重新活着的。也明白怎样让你的魂魄,再度消散。”无渊最后说出了他的秘密。 蔓蔓听了没有多大反应,无渊不太满意,继续说道: “不过这个阵法,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鉴于你还没死,我就不告诉你了。” 蔓蔓离开以后,叶异疏随便吩咐了一下下属,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 一群下属默默地处理因大婚取消的而产生的事务。婚帖刚发出去没多久,又被追回的事情,震惊了京城的权贵们,一时间议论纷纷。 连皇帝都很震惊派人来问,但叶异疏顾不上这个,关在屋子里,喝了睡,睡了喝。 直到闭关后沉睡了许多天的梅雪寒醒了,他敲开了叶异疏的门。 第69章 那夜在海边礁石上,梅雪寒悄悄地跟在蔓蔓和西门后面。虽然他吃了掩藏气息的丸药,可还是不敢离他俩太近。 忽瞧见西门突然停下了,掏出一把刀,对着蔓蔓赶了上去。梅雪寒心下一惊,忙上前几步,不防头一晕,看见西门脸放大了数倍,一脸狞笑。 下一刻,自己手中的短剑已然出手,扎在了西门身上,而自己,也被西门扔了飞镖。 他怀疑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怕血气涌到头上更加凶残。梅雪寒急忙点了几处大穴逃了,撑到睿王府,开始五感封闭,被人抬了回去。 等到醒了,叶异疏来问他,可有法子让他本人去蓬莱山? “既然你能去,自然是有法子的。” “你一个凡人,不该做这些事情。”梅雪寒不同意。 “可我亏欠了一个人,必须补偿。” 凡人上蓬莱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梅雪寒心中不想做这件事情。他转眼看见了叶异疏腰间的玉佩,忽然道:“你这玉佩成色不错。” 叶异疏不明白梅雪寒会注意这个,低了声音说:“是她之前送我的。” 梅雪寒看这玉佩一时竟辨不出材质,琢磨了下:“这上面有灵力加持,也许能为你挡一灾劫。” “那蓬莱山如何去?” 他俩多年朋友,梅雪寒知道他性子执拗,只好将特制的符水给了他。 梅雪寒想起了十五年前,两个人认识的事情。 当年他曾经在富庶之家,嫡亲的姐姐嫁入了程国公府长孙,他自己本有一番好前程。可后来,他被继母陷害,被父亲厌弃,年少轻狂的他离家出走,外出闯荡,迷上了修行,而且是越偏门的越感兴趣。 官宦子弟瞧他像个笑话,父亲一家都以他为耻。 在外面五年后,他听说一个消息,他的姐姐意外离世,而他姐姐唯一的儿子重病,而程国公府主母害怕传染,将他五岁的外甥送到城外修养。 梅雪寒急忙赶回去,可总找不到他的外甥。他的姐夫赴了外任已有两年,梅雪寒听说程国公府主母总是苛待姐姐,因此怀疑姐姐的死因。他仔细追查,一时不慎,还遭到了追杀。 在逃亡的时候,他屡次遭遇危险,有一次剑都悬在脖颈上了,却被几个穿着军服的人救了。 “我家主人要见你。” “你家主子是?” “睿亲王。” 那几年,叶异疏大约是整个缙朝,人人称道的传奇。他是当今陛下最有建树的皇子,天生的将星,人又年少,封了王,刚订了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而梅雪寒看到的叶异疏,抱着一团枯枝烂叶发呆。 多日逃亡,万分疲倦的他,难得泛起一点好奇之心,用自己的法术,探视了那坨枝叶,发现那上面竟然有魂魄存在过的痕迹。竟然是有草木成妖,真的太神奇了。 “我听说灵犀之术能救她,我的下属说,你会这个。”叶异疏抱着那团树枝,动作轻柔地像抱着一个人。 “她是魂飞魄散,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梅雪寒说道。 “我能承担。” “而且你要等她很长时间,说不定胡子花白了都等不回来。”梅雪寒又说道:“就算魂魄聚拢回来,虽然还是她,但和之前那个也许会不一样。” “会如何?” “这个说不定,可能脾气好的会突然暴躁,也可能样貌发生改变,或者记忆会出现缺失,最坏的是一醒过来就特别恨你。”梅雪寒猜测到,他有一点希望叶异疏反悔,毕竟这个代价实在有些大。 “无妨。”只要那个魂魄还是她的就够了。 “她是妖怪。”梅雪寒最后提示。 “我知道这个。”叶异疏道。 看他这样坦然,一点都不像是被迷惑了,梅雪寒只好说:“我刚学没多久,从没试过,未必会成功。”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痴心的人。 “如果你成功的话,我可以帮你追查你外甥的下落。”叶异疏说出了他的条件。 “好。”梅雪寒同意了,毕竟在缙朝,这位王爷做事没人拦得住。 那这样必须成功,才能从老虔婆那里,救出外甥。 梅雪寒问道:“用这个术法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可知道?” “是什么?”叶异疏空洞地问。 “你的二十年寿命和你这辈子立下的所有功德。”梅雪寒说:“不管是你做过的,还是以后才做的,只要是功德,全都在这个术法里。这意味着,你从今以后,投胎转世,不会有任何的庇佑。生生世世,费心竭力,也只能是个穷人。” “嗯。”叶异疏没有半分迟疑。 “你真的确定?”梅雪寒皱眉问。 “我只要她能回来。”叶异疏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她。这是我欠她的。” “行吧。”梅雪寒去准备东西。 要用的材料很多,但有叶异疏倾全力去做,没用几天,都收集到了。 认认真真的摆完阵法,梅雪寒有些紧张。开始之前,他不太确定地说:“我先提前说好了,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个术法,不确定结果啊。如果不成功,拿走你的东西,也不会返还给你。反悔还来得及。” “开始吧。”叶异疏有些不耐烦。 “哦哦。”梅雪寒拿起刀子给叶异疏放血,放的血滴在阵法起笔的地方,慢慢地流向整个阵法。 “待会我说‘聚’的时候,记得念我教过你的咒语。” 叶异疏颔首,问道:“如果失败的话,还能有下次机会么?” “我还是努力成功吧。”梅雪寒摸了摸鼻子说道:“毕竟,要是不幸失败的话,还能用的,只剩你的三魂七魄了。” 吟唱咒语的声音古怪而又空灵,关紧门窗的屋子里竟是起了风,阵法四周弥漫着一种阴森骇人的气息。 叶异疏坐在阵眼上,等到合适的时机念出了咒语,念完的那一刻五脏六腑发生剧痛,用来献祭的东西好像是化作实体,从□□慢慢抽离。 他咬牙撑在那里,看着阵法继续运行。半空中出现了紫色的气息,慢慢地凝起了一团紫色的烟雾,烟雾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最后进入到了那一段葡萄藤蔓上。 风止了。 “成功了吗?”失血过多的叶异疏,一手撑在地上问道。 “成了!”梅雪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沉寂多日的叶异疏,眼睛终于绽出一点光彩。 第二天下午,叶异疏就派人送来了他的外甥,并带了一个消息。他的姐姐前些日子生了病,可程国公府主母总觉得她是装的,就让她来立规矩,跪祠堂,愣是耽误了医治。 他想带着外甥离开,也想去给姐姐报仇。可惜他因修行偏门,有些走火入魔,邪气甚至侵入了年幼体弱的外甥身上。 叶异疏提议让他的人帮忙照养,好让梅雪寒放心修炼,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年。 重新醒来,想起多日未出门,不知道叶异疏同蔓蔓两个人如何了。 门“吱”的一声开了。 一个劲装少年走了进来:“呀,前辈你醒了。” 梅雪寒知道这是自己的外甥,可之前每次都是偷偷去见的。乍一相见,他还是笑道:“是谁让你过来的。” “我师父。”梅辰说道:“他说这里休息了一个前辈,正好和我一个姓,让我常来看看。”说完自己毫不怀疑,其中有什么内情。 梅雪寒知道这是叶异疏的好意。这些年他每年都来看望梅辰,可他长得越大,自己就越纠结于自己修行旁门左道的事情。更何况自己时常走火入魔,自然不想牵累他,所以一直躲着不见。 如今看起来,梅辰对于自己脸上的奇异花纹接受良好,他就放心了一些。 “前辈可感觉舒服了?”梅辰关心道。 “好多了。” “我听大夫说前辈刚醒过来后,不能立刻站起来,想吃东西吗?”梅辰张罗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位前辈极其关心。 梅雪寒心情复杂地享受外甥的关心和照顾。吃完了饭后,梅辰也没有立即离开。 “前辈之前闯荡江湖,是不是见过许多事情啊,能不能讲一些给我?”梅辰一脸好奇。 梅雪寒明白这孩子是太好奇了,就讲了许多故事,听得梅辰十分向往。 舅甥两人相处的极好,故事当然不只是梅雪寒一个人讲,梅辰怕他太累,讲起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梅雪寒听了,暗中觉得叶异疏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好师父,比自己这个舅舅好多了。 就这样过了一些时日,有一天,王府里出现了新的变故。 “师父都把自己关起来许多天了,谁都不见。”梅辰发愁道。 “发生了什么事?”梅雪寒前两天听说那二人要成亲了,现在正春风满面,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蔓蔓她不同意和师父成亲,而且已经离开了。” “这样啊。”梅雪寒想了一下。当年那个葡萄妖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叶异疏却满心亏欠。虽然没告诉过自己发生过什么,大约能猜出一些纠葛。恐怕是当年的事情再次发作了。 佛经有云:善因生善果,恶因生恶果。两个人的恩怨纠葛,倒不是别人能插手的。 “他俩的事,要看你师父自己走出来了。”不过这多年执念,也是困难。 梅辰一脸更发愁的样子。 “唉,对了,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王府大门上来了个疯疯癫癫的人,想见师父,可没人敢领他过去。”梅辰突然想起来说道。 “疯疯癫癫的?” “对。他自称是师父舅舅的部下,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这些年,师父不知道怎的,一向不见宁老将军的人。”梅辰发愁:“但现在这个样子,他一直在王府门口大喊大叫,围观的百姓有点多,我就去见了一下。可他说不出别的话,只重复一句,‘牧民不是我杀的,是有人控制了我的手,王爷您信我。’” “控制行动?”梅雪寒听了感觉像是邪术,就道:“人还在吗?我去看看他。” “在的在的,我让人看着他吃茶,别乱跑动。”梅辰道:“前辈您能起来吗?” “能的。” 梅辰忙上前搀扶,舅甥两个去了前院的客房,见到了滴水不进的老头。 第70章 老头依旧在重复那几句话。梅雪寒仔细打量,发现这个人此时并没有中什么邪术。于是,他试探着沟通:“老丈,老丈。” 老头没有理他。 梅雪寒只好用邪术,窥探了这个人的本心和记忆。因为这个人愧疚太深,已成心魔,脑子里没有别的事情,很容易就看到一桩惨案。 当年在草原上,这个老头是个中年参将,姓罗,跟随太子的岳父宁大将军出征。 宁大将军命这个罗参将去一个牧民的部落,去查看一个之前常在叶异疏身边的姑娘,还在不在那里。若是还在的话,就给她一笔钱,让她一直留在这里。若是她不同意,就将她抓起来,送到一处院落软禁,等着叶异疏成亲后,再放出来。 不知怎的,这个罗将军到了那个部落,借着查探戎族人的名义,和部落的统领说话。部落的统领不太高兴于他们怀疑,并不想同意查探的要求,正在争执之间,有个牧民突然拿了一把割马草的刀,砍了一个随行的士兵。旁边的战友自然是还击,矛盾一触即发,罗参将忙喊:“都住……”第三个字没有说出来,声音变得僵硬了些说道:“杀,一个不留。” 接下来,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没多会儿,这里变成了修罗场。 直到葡萄妖被扔到河里消失后,罗参将才清醒过来。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了那样的命令。 他没有逃避,回了营帐,说了这件事情。宁大将军念在多年的感情上,没有要他的命,革了他的军职,命他卸甲回家。 罗参将就一直回乡种地,心里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直到有一天,他的脑子里忽然想明白,是有人控制了他。 看完全貌后,梅雪寒脸色一变。 “前辈,怎么了?”梅辰忙问道。 梅雪寒没有答言,坐在地上,默念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说道:“我也中了这摄魂之术。走,去见你师父。” 虽然去叶异疏那里同样遭到了拒绝,但梅雪寒性子散漫,直接踹开了门,把梅辰吓了一跳。 “出去。”叶异疏不耐烦地说。 “你心上人的那个朋友有问题。”他说道。 叶异疏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个妖怪。”梅雪寒道:“仙有仙气,妖有妖气。而那人身上只有污浊之气。当时我用术法想靠近一些一探究竟,却被他扼住了魂魄,不受控制地捅了他一刀。” “什么?”叶异疏虽知道妖邪一贯有惑人之能,可是梅雪寒的本事他多少了解,在一瞬之间,能将他毫无察觉的制住。他在转瞬就明白西门有多可怕了。 “而且,他在十几年前,曾经以同样的摄魂之术,控制过你舅舅手底下的那个罗参将,杀了一个部落的牧民。” 这事情同样是叶异疏心中的隐刺。当年的决裂无可挽回,可蔓蔓归来之后,若是没有这事,两人原本可以相守的。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非常庞大的阴谋:“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看不出他的来历,只觉得他深不可测。”梅雪寒说:“我回想他身上那股气息,猜测是天地化生之物。” “可他只是棵仙人掌啊。”叶异疏道。 “怎可能。”梅雪寒解释道:“虽然同是修炼,人作为万物之灵,比凡间其他生灵要更有天赋,兽类一般优于花草。可他所修行的术法,远超过一般的妖怪。” “那当年他一场谋划,让蔓蔓深恨于我。蔓蔓回来之后,他又出现在蔓蔓身边,到底是何目的。”叶异疏拧起眉头:“来人,去城东看看西门还在不在城中。” 李飞羊会意,迅速去瞧了,没一会儿回来说道:“禀王爷,西门不在府中,家业也交托了手下人,说出门远游去了。属下去了城门关防处寻问,昨日他和蔓蔓姑娘一起出了城。” “可知去向?” “其他兄弟还在查。” “有消息速来报我。”叶异疏紧张起来。 梅雪寒看他关心则乱,就说道:“你把你了解到的那个西门的情况,都和我说一遍。” 叶异疏对他了解并不多,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虽然经过调查,这人家业甚丰,天下商号,占了一半多。各种履历看了一遍,都没有任何不好的问题。 可有一天蔓蔓告诉自己,那是个仙人掌妖怪,是她以前的朋友。叶异疏在一旁用心查看,看到仙人掌对蔓蔓是真心的好,还曾经吃醋过,倒也没把他当坏人防备。 好在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商量了一下,都认为之前的身份只是个幌子。这个西门是十几年前就开始策划阴谋的人。 “他不喜欢蔓蔓,做的一切事情只是在完成他的阴谋。因为蔓蔓只当他是朋友,也不会琢磨特别多。他的阴谋总是让蔓蔓远离你,所以,他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梅雪寒分析说。 “要么,他和你有仇,所以想报复你。要么,他觉得你不可靠,所以一心想让蔓蔓走。你觉得哪个靠谱?” 叶异疏想想:“我并不知道,同他有仇一事。” “可你在朝堂和战场上的行径,得罪的人太多了,你自己很可能记不住。”梅雪寒提醒说。 “莫非他为戎族卖命?”叶异疏猜测道。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给戎族人卖命呢? 正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李飞羊来了:“王爷,二人去了冥空山。” “那座邪山?” 两人显然是听说过那座山,之前叶异疏每年都是请高人去超度,但高人们都拒绝这个季节上山,因为煞气太重。 “是,有猎户路过看见了。我还拿了画像,让他们认了。” 梅雪寒闭眼开始掐算,末了,睁开眼:“我知道了。那个山对于修士来说除了净化煞气,积攒功德以外,只有一个做邪术的用处。而那个山顶能做的邪术只有一个,就是破魂阵。” 听到这个名字,叶异疏脸色一变。 “就是让妖物魂飞魄散。”梅雪寒说出他压根不敢说出的那句话。 “我要救她回来。” “你知道救她需要多大的代价吗?”梅雪寒不像他那样着急,“他们已经去了这么长时间,西门有心害她,那么早就会布好阵法。你虽然欠她一命,可当年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还了她的恩德。” “我记得你当年说,希望梅辰能继承程国公府。”叶异疏说:“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只要你能帮我。” “这不重要了。这阵子相处,我觉得我们舅甥俩相处得很好,程国公府日后不论泼天富贵还是满门抄家,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梅雪寒眉眼间越来越释然。他后来不是没有去找过他那姐夫,他姐夫满心后悔,一介文弱书生,见到想要来报复的他没有半分畏惧。 这反应大出他的意料,他只好怒骂了一顿,没做什么就离去了。若是梅辰日后想去见他的父亲,也不会阻拦。 “可他明显是让我过去。”叶异疏看得明白:“以他的术法,上山大可不必被人发现。他知道你的存在和法力高低,又知道蔓蔓于我有多重要。” 梅雪寒也在瞬间明白关窍,想了想说道:“既然他用阵法,那就有破阵之法。但这个阵法依靠地势完成的,这山情形十分复杂。我想了又想,只有四方封魔镇。西门的那个阵法讲究散,我们就讲究聚。” “可若是失败呢?”叶异疏问道。 梅雪寒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你重新等她十几年。” 都这个时候了,叶异疏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就说道:“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 “不需要什么东西,只需要几个修士。可惜我修炼多年,认识的朋友都是些闲云野鹤。等我找找他们。”梅雪寒正要发信,突然喝道:“什么人?” 屋子里现身一男一女,正是白苇和胡亭亭。 “你们两位?”叶异疏显然是认识他们。 胡亭亭先开口:“前两日我们接到了蔓蔓离开的书信,就想过来看看她怎么了,一看竟然真的不在。可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本来想偷听的,可没想到一靠近窗子,就被梅雪寒察觉了。 叶异疏就将最近的事情讲述了一番。 胡亭亭和白苇听了都是变色,听到破阵缺人的时候,都说道:“那我们来吧,不用找别人了,这事情得尽快。” “可只三个人,还缺一个。”梅雪寒说道。 “老夫还有一个徒弟,刚修得了元神。”白苇抬手凌空画了一道符,说道:“徒儿,过来!” 自从白苇认命开始教忘忧之后,每天叹气就要叹十声以上。但徒弟毕竟是他的,为了不打击忘忧,他都悄悄地出去叹气,不让人发现。 但忘忧十分努力,终于在他修炼的第十五个年头,有了自己的元神,算是真的入了道门。勉强值得白苇高兴。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门外哐哐作响,忘忧欢脱的声音传来:“师父,王爷,我来了!” 第71章 白苇站东方青龙位,胡亭亭站南方朱雀位,忘忧站西方白虎位,梅雪寒站北方玄武位。 阵法并不复杂,几人排练了一下,梅雪寒一拍脑袋:“还缺一个破阵的。”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缺人,大家都有点着急。 “叶异疏,要不你自己上吧。”梅雪寒艺高人胆大,当下安排道:“这个不需要法力,你武功高强,到时候拿着我这把寒光剑,站在阵眼上,使出全力一击就好了。” 叶异疏自然点头,能救蔓蔓,自当竭尽全力。他刚才看用不到自己,心下着急,甚至后悔这些年没有去修炼。 同样是游历过许多地方,学过许多术法,白苇和梅雪寒虽然修行不一样,却因为眼界相似聊得惺惺相惜。大家一起将这个阵法做得更完善,确保能在满是邪气的山上,一举破阵。 “山上的时候那些鬼怪当如何?” “我带了千珠网,到时候罩在我们头顶上,能避开很多邪魅。”胡亭亭说。 “我的飞云令亦是专门对付它们的。”梅雪寒说。 “我的捉妖袋也可以。”忘忧跟着说道。 在场诸位一齐看他,忘忧连忙解释:“就是一个名字,其实它什么都能捉,当然,我这次不会让它捉妖。” “对了,那个西门该如何解决呢?”胡亭亭问。 “依我看,他应当不能频繁出手。他这个屡次下手却不成功的样子,应当是被某些原因影响,会不停地反噬自身。”白苇到底是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众人纷纷同意他的观点。 “对,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的让蔓蔓去那个山上。” “我这里有一个流光镜,若是他出现用什么法术,就会反弹。”白苇说道。 “师父你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的?”忘忧一脸好奇。 “我前阵子出去巡山,忽然看到奇光一闪,发现了这个东西,应当是天上的神仙是失手掉下来的。我拜托土地去打听,可土地说最近上面正开会,暂时不会来拿这法宝,就让我先收着,过阵子再还。”白苇解释说。 “这样啊。”忘忧有点失望,他还打算拿来仔细研究呢,可惜是仙人的东西。 可有人比忘忧胆大,梅雪寒道:“要不我们用这流光镜做一个小小的阵法,困住西门,令他只要一有动作,就会被流光镜制住。” “这样可以吗?”胡亭亭不太相信。 白苇思索了一下,就赞同道:“梅兄敏锐,我竟是没有想到。”他显然也有了思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竟是将这个阵法制作了出来。 推算了破阵的时辰,明日夜里,大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起出发去冥空山。 大家用各自的术法带着叶异疏,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冥空山下。 从山上一路走上去,大家的千珠网,飞云令都飞上半空,一路上噼里啪啦的诛杀着出来的魑魅魍魉。偶有几个漏网之鱼想要偷袭,都是各自解决。大家看着没有法术的叶异疏丝毫不惧,拿着那柄寒光剑,每次出剑十分精准,毫不拖泥带水,眼中流露出敬意。 到了快到祭坛的时候,大家看到蔓蔓被阵法笼罩,阵法的边缘流动着法力,凝成了一个半圆的光罩。只是不知道为何,上面却是一团妖力。无渊站在光罩前面,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总是会来的。”无渊说道。 看清这个阴谋的全貌后,蔓蔓只求叶异疏千万不要过来。她第一次希望,叶异疏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她身后的这根石柱,有着非常奇特的地方,它像生长了无数根神奇的针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扎在蔓蔓身上,消解着她的妖力。 故而这几天,蔓蔓过得十分辛苦。经常是疼晕了昏睡过去,等到痛觉再次恢复,又被针扎醒。在朦朦胧胧的,她想起最多的人就是叶异疏。 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以前叶异疏说梅雪寒是救命恩人。原来救的不是叶异疏,而是自己。 叶异疏过去在亲人和爱人之间左右为难,承担了原本不是他的错,所以,他才会一直那样事无巨细的对自己好。 他的寿命少了二十年,只是想趁还算年轻的时候多陪陪她。 她想和叶异疏好好说一句对不起,又一点也不希望再见到他。 自己不能再拖累他。她想过要在阴谋前,自绝于此。可她刚念动咒语,柱子上闪了一阵光,消散了她的妖力。 “别白费劲了。你现在什么都动不了的。”无渊的声音不知道从那边响起:“我筹划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让你这么简单的解决了呢。我得好好的,让叶异疏品尝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蔓蔓想起一件事情:“小素是你的人,对不对?” “是啊。你总算聪明了一些。” “那你把我诓骗到这里,是因为这座山上以前死的人,都是你动的手对吗?” “我把你带到这里,仅仅是因为,这是最近的一座邪山。”无缘笑着说:“不过你说得对,的确是我动的手。” “你作恶多端,本就应该死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理直气壮?”蔓蔓觉得叶异疏当年灭他,做得很对。 “可我是煞气化生啊,天生就是为了作恶的。不用试图以你的道理,来说服我。” 蔓蔓不再理他,让他自己疯狂的嚎啕。可无渊却说道:“我和叶异疏注定不死不休,但我曾想过给你机会。如果你拿着渡魂草,离开就好了。” 在又一次睁眼之后,蔓蔓看到了叶异疏,就像梦一样。 “别过来!蔓蔓嘶声大喊。可惜她在光罩里面,大家听不清楚。 时间紧迫,白苇将流光镜向无渊一扔,一个结界就将无渊笼罩在了里面,一时出不来。 趁此时机,阵法开始,众人分列在每一个位置上,各自走位,念起咒语。 真正开始破阵和排练时完全不同,他们四人站在光罩之外,叶异疏东南方位的阵眼上,右手持剑,看着一脸焦急地蔓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仔细看了许久,口型好像是“离开”两字,下一刻,光罩的颜色开始变幻,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都一一变幻,后面是越来越快,逐渐成为混色,这个罩壁终于露出支撑不住的样子。 “现在,破!”梅雪寒大声喊道。 叶异疏拿起剑,凝神一刺,正中那旋涡一样的阵眼。光罩开始扭曲,渐渐地碎掉了,随着光罩的破碎,阵法也随之消逝。 就这样,阵破了。 大家都是一脸喜色。刚才由于站在阵眼,叶异疏受到的冲击最大,只是□□之躯,险些支撑不住。 “你们这群小妖,竟然能搞到仙器,真是小瞧了你们。”无渊刚从流光镜里脱身,难得的有点狼狈。 众人都对无渊很防备,叶异疏不理他,只是要上前,去救蔓蔓。 “等下,哪里不对。”白苇感觉风不对劲,急忙拉住叶异疏。 “怎么了?蔓蔓姑娘是假的吗?”忘忧刚抬起脚,忙停了下来。 “这才是我今晚送你们最大的礼物。”无渊冷笑道。 “是九天神雷!” “这不是神族同大妖大魔的历劫之雷吗?”胡亭亭一惊,说道:“我们这些人的修为,并不需要历这个劫数啊。” “是光罩。”梅霜寒反应过来:“这个阵法除了能吸纳妖术,还有能把其他气息转化成妖力的用途。刚才我们打碎了它,不仅破了阵,还逸出了上面的所有妖力。” “那这个妖力,现在都会凝聚在阵眼上,让九天神雷误以为这里有一个大妖。而这个阵眼,就是蔓蔓所在的那根柱子。”白苇迅速地说道。 “眼力不错嘛。”无渊说道:“马上,九天神雷就要劈那到柱子了。你们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叶异疏听到这句话,明白了。他在转瞬间想到,这个阵法和十五年前的阵法是相反的,但和之前的交换之法是一样的。 神雷顷刻而至,叶异疏决然一跃,念出了和十五年前一样的咒语。 神雷没有劈到柱子上,而是劈到了三寸之外的叶异疏身上。 像梅雪寒当年说的一样。第一次你能用阳寿和满身功德救她性命,而第二次,能用到的,只有你的三魂七魄。 原本应该劈九下的神雷,却因为第一下只劈到了血肉之躯,没找到大妖,停下了。 叶异疏倒在地上,嘴角不断地涌出鲜血。蔓蔓从柱子上掉落下来,爬到了叶异疏身边,抱起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时至今日,蔓蔓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这是天神和大妖历劫才会劈下的神雷,纵然叶异疏是神魂,可如今□□凡胎,压根承受不住这个。等他的,只有魂飞魄散的结局。 叶异疏想张口说话,嘴角却是一股一股的血。 “你要好好活着,像你自己说过的那样,去做一个大妖怪,走遍这个世上。忘了……我……”叶异疏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他留给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竟还是在安慰蔓蔓,鼓励着她。生怕没有了自己,她过得不好。 蔓蔓一直抱着他,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 第72章 据传,叶异疏出生的那一晚,星象奇特,月亮从东南升起,太阳在大地上的余晖还未散尽,天空的正南,闪出一颗金色的星星,光彩夺人。 钦天监说是将星出世,很多人都向皇帝奉承说,十五皇子必定是为了平定戎族出生的。 当时,中原人和戎族征战百年,边疆百姓终年流离,因为打仗的军粮还有岁贡,使得域内百姓尽是苦闷度日。 成年后的叶异疏不负众望,平息了百年战争,还了关内外百姓一片安宁。往常断续不定的商道得以恢复,往来的商队多了百倍不止。 就是这样一个人人敬仰的人,因为自己,落得一个神雷之下,魂飞魄散的结局。 蔓蔓只是抱着叶异疏,最后连眼泪都哭不出来。直到那边白苇他们将无渊消灭,帮着将他们送回了王府。 老贵太妃听到这一消息后,当时昏死在了屋内。 王府众人议论了一番,以叶异疏常年打仗,旧伤极多,最终伤病不治的缘由,向世人公布。 蔓蔓穿着一身麻衣,跪在那里,默默地烧纸,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从各地赶来的旧部下看着蔓蔓眼里都流露出恨意,想将她撵走,最终都被李飞羊拦下了。 这日老贵太妃醒过来,思茶忙命人请了蔓蔓过去。蔓蔓从灵堂跑到清荷居,发现所有人脸色都很奇怪。 一进屋,老贵太妃说道:“女儿,你来了啊。” 看着她因为刺激太大,而精神错乱,蔓蔓不知道怎么答言。 “怎么穿的这样素气。”老贵太妃皱起眉:“你父皇若是看着你穿成这样,肯定不喜欢。” 蔓蔓只好点头:“我待会去换。” “哎,是母妃忘记驸马出事情了,净提起你的伤心事。”老贵太妃突然想起什么。 “您饿吗?刚醒来,要不要吃点什么?”蔓蔓吸了吸鼻子问道。 “还真有点。你要陪母妃吃饭吗?”老贵太妃突然高兴起来。 “嗯。”蔓蔓点点头。 “快,备饭!把公主喜欢的吃的都端上来!”老贵太妃吩咐道。 思茶她们听得都有些愣怔,听到备饭,忙去准备了。从这日起,大家都稀里糊涂的陪老贵太妃演戏。 这里离前院很远,老贵太妃又不起床,哪怕前面哀乐响一整天,也听不到什么。 这个一世为儿子操心的人疯了,不知道是好是坏。 就连皇帝都亲自过来了,他总算是在睿王发丧的前一天赶过来了。 他去清荷居的时候,蔓蔓正在给老贵太妃喂饭。 老贵太妃看着皇帝,笑着问他身体如何。 皇帝恭敬地回答了,又问老贵太妃。 老贵太妃道:“我身子还好,这几日有些懒。好在你姑姑在这里照顾我,心情都是舒畅得很。” 众人看着这等景象,脸色无不大变,等着皇帝出去后,有旧日在宫中的女官正要斗胆说些话。 皇帝反而说道:“既然皇祖母这样说,便称公主罢。” 大家松了口气,金口玉言,往后能放心的在老贵太妃面前演戏。 夜深了,老贵太妃不肯睡,一定要见自己女儿,说刚才梦中,梦见女儿不见了。 蔓蔓忙过去,安慰了许久,陪着老贵太妃入睡后,方才出来。她从回灵堂的路上,心里空荡荡的。 皇帝也没睡,今日他去看老贵太妃的时候,意识到一件事情。 以前他因为和皇叔亲近,一向称皇叔的母亲为皇祖母。但近臣们时常担忧睿王因此骄矜自傲,总是反对,劝谏皇帝应按照封号,称呼皇祖贵妃才是。 老贵太妃和皇叔也时常这般谦逊,皇帝依旧我行我素。可皇叔一离开后,众人不再担心这个最有名望的王爷,会给皇位带来威胁。如今他再称皇祖母,已经是无人劝谏了。 皇帝低低的叹了口气,不想去睡觉,就在院中行走。想起皇叔搬到青州之时,他有一次偷偷地带了轻骑,跑了过来,吓了叶异疏一跳。可叶异疏并没立刻把他赶回去,而是带着他在青州逛了一圈,才亲自带着人,把他送回了京城,直到看他进了城门,才放心离去。 叶异疏比他大十几岁,一直是这个偌大皇宫最能护着他的长辈。 回想起各种往事,他看见了同样在外面的蔓蔓。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冷眼对待蔓蔓。 这几年,皇帝听说过不少事情。对于蔓蔓的身份,他心中有自己的看法。 这毕竟是叶异疏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回来的人。他虽然觉得不合算,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皇帝问道。 蔓蔓走着神一惊,看清了人行了礼:“只要老贵太妃不赶我走,我就在这里照顾她老人家。” “嗯。”皇帝沉吟道:“这是皇叔的封地,他没有后人,按例会留下祭田和守墓人居住的房屋,其余的都会收回。不过,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 蔓蔓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她没再说什么,依旧往前走着。 皇帝却继续说道:“皇叔对朕很好。朕自幼跟着父亲住在东宫,来往的都是官员。从记事起,父亲不太有空照管我。当时的东宫太子妃对我一直是淡淡的,所以我最喜欢的就是皇叔。他关心我,从不因为我是个小孩子而敷衍我。你和皇叔认识这么久,他和你说过他以前的日子吗?” 蔓蔓一愣,想了想只能说出:“他说过,他有很多兄长和姐姐,但始终不太和睦。” 何止是不和睦呢。皇帝见过当年的夺位有多惊心动魄,他能坐上皇位,几乎全是仰仗叶异疏的维护。他想了想说道:“皇爷爷的孩子很多,并不是每一个他都有印象。可因为将星入命的事,他对皇叔一直非常严厉。皇叔从小都是在刀枪棍棒和各种兵书中度过的。他什么都学的很好,师父们都夸他。皇叔一直蛮喜欢画画,但有次被皇爷爷发现后,斥责了他半天不念兵书,还罚了他。直到皇叔开始履历战功,才逐渐对他有了好脸色。” 蔓蔓手抓在旁边的栏杆上,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终于有些明白,叶异疏当年为什么是那种性格,也明白叶异疏当时含混不清的话。 皇帝望着前方继续说道:“皇爷爷因为内忧外患,儿子们年纪大了,越来越多疑。后来,皇叔被封了王,有了宅院封地,有次皇爷爷还赏了他十几个美人。皇叔知道伴君如伴虎,不管是什么都高兴收下。但我知道,皇叔其实不喜欢这些东西。以前他把金银分给属下,结果被说是拉拢人心,后来直接锁在了王府里。而那些美人,皇叔没什么兴趣。为了迷惑暗探,就让她们每个人都要准备一个节目或者礼物,轮流去给老贵太妃请安。” 蔓蔓听了这话,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预感皇帝说的不止是这个。 果然,皇帝最后说:“他从来没有违抗过皇爷爷的旨意,可是却有一次。那次他从西北归来,本来是打了大胜仗,可却执意要退婚。要知道那是御赐的婚事,皇爷爷最忌讳有人抗旨。当时他就革了皇叔的所有职位,打了一顿。直到一年后,戎族因为没有皇叔镇压,越发猖獗,才继续重用。” 蔓蔓眼中含泪,听到最后,却是笑着说道:“多谢陛下告诉我这些。” 皇帝心中本是不忿,可他看到蔓蔓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之前见到的忠臣节妇,心中预感不好,就没再说什么。 看着这到处哀戚的王府,皇帝想到明天离开之后,他不会再来这里了。 这位戎马半生,名声显赫的王爷,世人同样给了他死后殊荣。 发丧那天,祭仪从青州城这头摆到另一头,各家名门族长纷纷赶往青州。不少从各地来的百姓都自发来这里祭拜。各路文人写了祭文,在路上边哭边念。 用了好些时日,最终入土为安。按照规格,朝廷派人来修建墓葬。 蔓蔓不知道是怎样度过了这段时光,她有点明白叶异疏当年的感觉。可叶异疏当时勉强算有个盼头,她什么都没有。 她在王府里认真地照顾老贵太妃,世人将睿王的故事像传奇一样,讲了一遍又一遍,有时还会提到她这个没有过门的睿王妃。 又三年后,老贵太妃去世。 按照圣旨,老贵太妃最后葬在了离儿子不远的地方。 葬礼后的第二天,那个传说中的睿王妃离开了王府,再也没有出现过。 星夜,蔓蔓站在叶异疏的墓前,看了许久许久。当年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和她说话的人,现在埋在这片黄土之下。 这里守墓的人兢兢业业,白天实在是不方便过来。蔓蔓看着封死的墓,不知道何处开始挖。总觉得自己开始动手之后,破坏了这里的构建。 犹豫了很久,她突然笑道:“他都已经魂飞魄散了,我却还在这里想着死同穴,这又何必呢。” 她哀哀地哭出来,哭了很久很久。直到远处鸡鸣了一声,天亮了,蔓蔓方离开了青州。 到了西北戈壁上,她依着记忆,从相逢的地方,沿着当年的路走到草原上,最后走到两人分离的地方。蔓蔓找了一个草坑躺下,并指为剑,自绝经脉。 血从手腕里慢慢流淌出来,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也许这个故事早应当终结于此。 第73章 叶异疏感觉自己在向上漂浮。 他听到耳侧,有人说怨他,恨他,也爱他。 最后只剩下低低的哭泣声,那哭泣让人心碎又绝望。 他想回去,去那个人身边,抱住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听到半空中,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 你欠她两命,一次是沙漠里的千里搭救,一次是以魂魄为你挡了诛神一箭。 你用满身功德换她魂魄归来,又用神魂替她挡除灾厄。 怨销债抵,前尘尽过。 神君,你已历劫归来。 这是什么? 原来,他今生苦苦挣扎,用尽所有换来的重逢,只是一场幻梦。希冀了十几年的热闹欢喜,只是漫漫仙途中注定的劫数。 一场看得见,却永远触不到的镜花水月。 一阵心冷,紧接着溺水的感觉袭来,他沉睡过去。 云海,水溶宫。 沉睡多日的碧霄神君从床上醒过来,看着窗外的空中摇上了半弯月亮,洒出的月辉正好流淌在面前的玉台上,神思恍惚了许久。他慢慢坐起来后,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一看,自己的腰上多了一个东西。他摘下来一瞧,是一个生了许多裂痕的玉佩,玉佩上的穗子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有些焦黑。 他皱了下眉,心想自己身上怎么有一个如此破烂的东西。抬手就要化成粉末,不知怎的,他突然改了主意,扔进了一旁的柜子里。 看着身上其它地方没有什么问题,碧霄神君唤人进来,仙童小鱼跑过来说:“呀,神君!您历劫回来了。” “历劫?”他疑惑道,却是一如往常的冷淡腔调。 “对啊。您睡了一个多月。我们去乾坤石那里确认过,发现您在历劫后,就一直守着您的神体,等着您回来。”小鱼颠颠地说道。 这样啊。碧霄神君明白过来。 他是神族之后,要历的劫难和普通仙人不一样。要历劫之前往往毫无预兆,种类也有很多,这一次历的是个浮生劫,是在凡间过一生,历完劫难又毫无记忆的那种。 碧霄不是第一次历浮生劫,听了之后也没什么震动。 只不过历劫之前,人世间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原之地有个地方,生出了一个由戾气化生的凶煞。它在中原之地的一座山上,杀害了许多的人,用来汲取煞气。 那里的土地和城隍一看对付不了,慌忙写奏折给天帝。天帝命天兵天将去剿灭的时候,已经离开原地,在西北闹得不可收拾了。 那凶煞自名无渊,将西北原本绿意盎然的地方,用凶火烧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成了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没有活物。 偏生这凶煞十分狡诈,惯能蛊惑人心,当地不止百姓,许多精怪也跟随作恶。而且他不光法术高强,而且没有实体,能把自己的分散在每一寸赤地上,随时发动攻击,而天兵攻击他,伤到的只是方寸之地,故而天兵天将围剿了数日,都没有办法重创他。忧虑万分的天帝只好拜托神族帮忙。可神族隐逸者许多,大多潜藏在天上的各处云海,难以寻找。其中的碧霄神君法力高强,又有担当,隐有当代神族之首的意味。而且他一直居住在东边云海之上的宫殿,居所固定,故而天帝第一个就请了他去。 听仙官说了此事,碧霄神君带着法器去了凡间,见到了无渊。 因为无渊没有实体,碧霄索性用阵法,将这遍地煞气圈在了一座大山里,又用法器将山撅了个底朝天,搞成了一片丘陵。 无渊因此受了大创,将自己隐藏起来,开始借机修炼。 碧霄一边寻找重伤的无渊,打算一举剿灭。一边去云海中心的天心池里装了仙露,撒在这一寸寸被凶火烧过的大地,进行滋润修复。 在他几百年的不断努力下,这片大地重新长出草,生出万物来。 而撒过第一滴仙露的地方,生出了一棵葡萄藤,再后来,又长出了一只仙人掌。 在这片土地已经有三分之二恢复正常的时候,碧霄在隐约间终于发现了无渊的气息,刚要去寻,浮生劫恰巧在这个时候到了。他的身体回到神宫,魂魄进了地府,开始历劫。 碧霄记不起来历的劫数,只是想起仙童的说法,自己的那一世应该是只活了三十多岁,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场人生。 “那我历劫之事,除了你们,可还有人知道?”下界历劫往往神魂离体,这种消息若是泄露出去,会引来许多的麻烦。特别是往日和他有仇的妖魔,听到这消息肯定会想法子过来暗杀。 “自然不知。小的们将这消息瞒的死死的,只告诉过和您交好的几位神君。平日若有宴席,同往常一般料理了。”仙童说道。 碧霄神君点了点头。他的生活又恢复成之前那样,每日清修,闲了就去和几位老友下棋喝茶,或者去人间看看,替地下的仙官,解决些不好捉拿的妖魔。 这日他被邀请到南沅的神宫中喝茶。南沅苦追了茉莉仙子三百多年,最近收到了回应,还给他送了一些自己晒制的新茶。 南沅高兴坏了,立刻邀请好友们过来分享自己的成功喜悦。 下帖子请了四个人,可只有碧霄和东离先过来。 仙童上来斟茶,南沅喜气盈盈地说:“我现在终于有了着落,碧霄和东离要努力啊。” “我说好不会成亲的。”东离摇摇扇子,他是九天之上,最是风流的一个神君。在神界老少通吃,可谓走过之处,惹碎一地芳心的存在,偏生对成亲不感兴趣。 “那碧霄,比你还没指望。”南沅摇头:“他连历劫都是一副不讨女孩子喜欢的样子。” 说到这事,东离笑出了声。神界有一个知微镜,能看凡间各处各时生活,每次他们几个下凡历劫,大家闲着无事就去司命那里,打听清楚转世做了哪个,然后就蹲在知微镜前看,这位好友如何历劫的。 比如说,东离每次去历劫,都会惹一身桃花债。南沅因为心软往往会被反派坑害。而碧霄,东离吐槽道:“这人就一副操心操到死的命格。第一次历劫,带领当地百姓抗了一世的水灾,第二次带领当地山民在山上修路,一天干六个时辰活,那叫一个惨。” “那这一世呢?”南沅问道。他最近因为茉莉仙子,没有去知微镜那里凑热闹。 “他活得忒无聊,我没怎么去看。”东离显然失去了好奇心:“他这次下凡做了一个将军,我第一次去看的时候,他在背兵书,第二次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去了战场,第三次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葬礼。百姓哭得很真,不过听着可惨了,说是他在凡间打了半辈子的仗,平定了边关,没养几年老,就死了,临死前都没成亲呢。” “这么惨?做了大将军皇帝都不能给赐婚吗?如今凡间的皇帝忒不讲究了。”南沅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好友吐槽,碧霄懒得开口,这些好友这么多年专注吐槽他无趣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 至于凡间历劫,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须臾间的一场前尘罢了。 西州神君和北驷神君是后面到的,西州神君没什么精神,北驷神君来之前遇上了点事情,耽搁了。不过大家是熟人,不在意这个俗礼。 来了之后,开了一个棋局。 因为西州神君是个臭气篓子,下棋时常反悔。只有脾气温和的南沅和压根不在乎输赢的东离才会和他下棋。北驷是个暴脾气,碧霄懒得与他啰嗦,故而都没有下场,只在一旁喝茶。 此时东离在旁边说道:“不说碧霄这无聊的历劫了,天宫那里出了个奇闻,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啊?我好久没出门了,你是知道的……”南沅正要继续分享喜悦,东离打断了他。 “最近凡间有葡萄成仙了!” “竟有此事?”南沅和北驷都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西州倒依然恹恹不乐的样子。 听到他们说这葡萄成仙的事情,碧霄自然也是惊讶。因为在凡间,草木是不能成精的。天界的花草仙,就像茉莉仙子,就是在瑶池生长的茉莉成精。 “当然啦。”东离道:“我还听说天帝想封赏她为窈窕仙子,还是青荷神女的。” “这名字都不错啊。”南沅点头。 “是啊。凡间草木成精不容易啊。天帝重视一些,也算正常。”北驷一脸严肃地评价。 “何止。”东离道:“现在天庭上可热闹了,直接开了赌局,赌天帝要给这个葡萄仙什么封号。” “那你下注了吗?”南沅问道:“我觉得窈窕仙更好听些。” “还没有,等我明天早上起床,卜上一卦再说。”东离神神道道地说:“最近赌运不行,须得慎重些。” 那边继续下着棋,一个多月没见,西州神君的棋品竟然好了不少。下了三盘棋虽然输得很快,但只反悔了两次,看得大家心中惊奇。 南沅赢得累了,换了东离上来。东离夸赞道:“哎,我怎么感觉,兄弟你下棋和以前不太一样啊。” “神总是要有进步的啊。”西州恹恹地说道。 最近西州的夫人在和他闹和离,东离一向比别人消息灵通,就说道:“对,兄弟,我们凡事看开点。” “神君,又有大新闻。”东离的仙童跑了进来说道。 “那个葡萄仙上天了吗?我去看看。”东离顾不上这盘棋了。 “不是不是,我听天庭的仙官们说,那个葡萄仙,不肯上天,只肯待在地上。”仙童说道。 东离一脸惊奇,南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妖怪修成了仙,却不舍得上来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天帝已经派仙官下去了。”仙童在一旁挠头道。 第74章 在天上待了一些时日,碧霄神君想到了西北的那片赤地,掐算了一下,又飞下凡间去看。 这片土地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了。 关键是以前笼罩在上面的凶煞之气,彻底消失了。 看来无渊彻底死了。 只是,当年生长草原的地方都好,戈壁也能长些东西,唯独那最西边的一片赤地,依然是寸草不生的样子。 那是当年无渊煞气被破,身受重伤的地方,因而被侵害的厉害,凡间难有花草能生长在这么恶劣的地方。 碧霄看着这片赤地思索了一下,想着找个法子料理了。 余光里看见天上祥云一闪,一队天兵天将追来,追着一个姑娘。碧霄灵光一闪,想起来这大约就是那个成仙后,却不敢上天庭的妖怪了。 想想的确挺奇怪的。 天宫中,这件事情不只有东离在八卦。就连水溶宫里,他都听见了仙童在悄悄地聊,说是那葡萄仙在为夫君守寡,不肯成仙。天帝听了大怒,派人去捉拿。 可他一向没有旁心杂意,看着捉拿现场,只觉得这是天宫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一会儿,葡萄仙就被捉到了,天兵们看清了站在这片赤地上的到底是谁。 “神君!”天兵们上前行礼:“我们奉天帝之命捉拿葡萄仙回天宫。” 碧霄神君微微颔首,正要离开,却看见被捉拿的葡萄仙,竟是一脸的泪水,那神情好似在顷刻间经历过大悲大喜。 因着刚才葡萄仙像疯了一般的逃跑,天兵天将们将她抓牢后,怕她继续逃脱,就下了禁咒,令她不能言不能动。 此时心思千回百转,有话却因为禁制,说不出口。蔓蔓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是你吗?你当真还活着。 碧霄神君并不觉的自己同这小仙有什么渊源。只是看葡萄仙并不像是一心向道,修仙成功的样子。他心下摇头,执念这么重,如此勘不破,本不该成仙。 就连葡萄仙的满脸泪水,都只以为是她被抓觉得太难过。他就这样离开了。 葡萄仙自然就是蔓蔓。当日她心灰意冷之下,到了草原上,自绝经脉,血流出来的那一霎那,突然有东西被血吸引过来,注入了身体里面。 这个竟是她当年死在诛神箭下,在这里逸散的全部妖力。这几百年的妖力,都凝聚在已过元神期的蔓蔓身上。她无法化解,一瞬间竟凝结在一起,妖力暴涨,引来了天雷。 天雷劈过来,比那日的神雷威势小了许多。蔓蔓居然就这么熬过来,成仙了。 成仙后,她就懵了,为什么她成个仙都这么容易,可叶异疏的运气那么差呢。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接到了天界的旨意都无动于衷。因为她在这里,能听到别人夸赞叶异疏。生活在中原,那里的人对戎族的凶残,理解的没有那么深切。过了几年,就忘记了。可边境百姓和草原上的牧民们对这些刻骨铭心,他们最终成了最喜欢夸赞叶异疏的人。他们夸赞叶异疏军纪严明,回护牧民,悍勇无双,平定戎族。这些蔓蔓当年讨厌过的话语,成了她现在最爱听的东西。 这里到处都是大家按照中原人的仪制,为叶异疏修建的墓。每次看见一个,她都会驻足许久。 那日天兵们要来抓她,她不想上天,就逃了起来。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被捆仙锁抓了个牢靠。 她被仙兵抓到后,本是心如死灰的她,看见了那一张刻骨铭心的脸。那一张脸和以前一样熟悉,她瞬间泪流满面。 可如今的叶异疏,好像和之前不同了,非常的疏离,好像不认得自己。 被抓回天宫的路上,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是啊,原来他没有死,那么自己就不死。他既然不记得下凡历劫的事情,那就去追他。 她现在是仙了,他们两个都有着许多的寿命,可以慢慢做这件事情。 到了天宫,百官在侧,天帝坐在高位满身威仪,冷着脸问:“为何不上天庭?” 此时的蔓蔓并不会说出不想上天庭这种话了,当下说道:“是小仙糊涂!前一阵子成仙后不舍一直修炼的地方,才会滞留。方才已然了悟,日后定当好好修炼,请陛下恕罪。” 天帝余怒未消,就道:“命你在瑶池做一名仙婢,归王母管辖,下去吧。” 瑶池的仙婢一般只有天上成精的精灵,等精灵们成了仙就会离开这里。蔓蔓大约是第一个被派去这里的仙了。 啊?蔓蔓反应过来,低头道:“是。”做什么不重要,找到现在的叶异疏比较重要。 这一件事,作为仙界难得的谈资,被大家传了许久。他们都没想到,一个千年难遇的葡萄仙,最终因为拒绝上天,成了一个普通仙婢。 天界的赌局并没有仙婢这个选项,赌场作为庄家赚了个盆满钵满。 蔓蔓开始在瑶池当班。 第一天到这儿,她拿了仙牌去报道,就被吩咐了活。 同凡间店里新来的伙计一样,新来的仙婢做的活往往是最枯燥的。瑶池最东边上,有一个斗大的香薰,里面装的是沉香仙子亲自做的香料。由于王母认为手工添加香料比用法术自动添加味道更自然,所以这边常年需要一个仙婢,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往香炉里添两勺子香料。 因着这个活过于枯燥,只有新来的仙婢和受罚的宫奴才会被派来做这个。蔓蔓如今丝毫不敢偷懒,因为之前的逃跑,让她成为天兵的重点观察对象,如有异动,就会得到很严厉的处罚。 一旦关个百年禁闭,耽误她去找叶异疏就不好了。 终于熬了三个月,瑶池的锦鲤池中,有一棵水草成精了。她被派来接替蔓蔓现在做的活。 蔓蔓终于换了个没那么累的新活,整日站在瑶池内当值。现在的她,有时间打听叶异疏到底去了哪里。 可除了那日看到的叶异疏的穿着长相,她就没有别的线索了。由于那天哭的过分厉害,当时大家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得拿着这仅有的线索,去问身边的仙婢。 “水仙啊,你没有在天宫中见过一个仙,他穿着蓝色的衣袍,和凡间那些闯荡江湖的侠客差不多装扮,但长得特别英俊帅气。” 身旁的水仙精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漂亮的人,每日无事的时候就会拿出镜子,或者直接对着瑶池水欣赏自己的美貌,一般没时间理蔓蔓。听了蔓蔓形容那人非常夸张,就认真听了起来,听完了说道:“天宫中,没有仙是这个装扮的。” “没有,怎么可能呢。” “我对美貌这样重视的人,如果他真的长那么好看,我怎么可能没注意过呢。”水仙精非常确定。 如此这般,蔓蔓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叶异疏,大家都说天宫中没有这个人。 蔓蔓陷入了困惑,私底下大家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新闻。 “葡萄妖一定要打听天宫中压根不存在的一个仙友。” “是她亲戚吗?” “不是。她说那个人长得像凡间的侠客一样,特别好看。可天宫谁会穿那样土气的衣服。” “她好奇怪啊。”大家纷纷议论。 出门的蔓蔓,整天遭受着大家更加神奇的目光。 有一天,蔓蔓被派了一个活,和另一个仙婢乌龟精去风雅轩去打扫。其实仙界没有什么灰尘,只不过是让她们过去例行查看两圈。 仙婢们都穿一身水粉色衣裳,对头饰倒是没什么统一要求。蔓蔓边走边琢磨乌龟精满头绿色头饰都是些什么材质,看起来隐隐有着光彩,乌龟精突然拉她行礼。那两个仙子看着是她们两个,并未继续往前走。 是以蔓蔓一瞧,这竟然是一个故人的脸,只不过,是一个有旧怨的人。 “这是谁?”蔓蔓低声问道。 “弱水仙子和暮雨仙子。”乌龟精道慢吞吞地说道,两个月前她刚成精。 原来杜若兰竟然是天上的弱水仙子,也是下凡渡劫的。蔓蔓心中惊异。 弱水仙子盈盈一笑,看着蔓蔓笑道:“这是哪个地方来的仙婢?” “是下界来的葡萄仙,不肯上天宫,只好来这里仙婢。”暮雨仙子冷冷道,并不把这回事太放在心上。 “我先前也听说了,没想到竟是长这样子的一个仙。”弱水仙子拿着团扇,遮着小半张脸笑着说。 “乡下小仙罢了,走罢。”暮雨仙子先抬脚走了。 弱水仙子听了也是笑笑,不再多说。 “这两个仙子生来都是神仙吗?”蔓蔓问道。 乌龟精就一字一字地说:“是啊。暮雨仙子是下界仙山雨露成精,被南山仙君抚养长大。而弱水仙子是下界弱水的仙君之女。前些年凡间出现过大事,有一煞气作祟,弱水仙君带领部下奋战至死,只剩下这个女儿。天帝怜悯,就让她在天宫居住了。” “这样啊。”蔓蔓点头。 “对了!她还定亲了呢。”乌龟精缓缓抬起手来,开始挠头:“只不过和谁定亲了,我不记得了。” 一路说着,两个一起到了风雅轩。 风雅轩里面摆放的是琴棋书画,蔓蔓对前三者都没什么兴趣,只是随便看一看。她对于画的欣赏水平依然有限,只不过是叶异疏喜欢的东西,之前闲着无事会用心琢磨。其中有一面墙,挂了许多宫宴画。就是仙界的画师,专门记录了每次仙界举办宴席的场景。蔓蔓抱着学习的心态,认真看着,等到看到其中一幅画后,眼睛一亮。 第75章 画上那个冷着一张脸,在那举一酒杯的,不就是叶异疏吗。蔓蔓看着画上叶异疏的服色,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日在凡间,叶异疏特意伪装了一下,并不是他平日的衣服。 “你看,这是谁?” “不是我们天宫上的仙人。”乌龟精沉思片刻:“嗯,我猜他应当是神君。” “神君?” “对,就是神族后裔。听说,平日里他们都是隐逸在云海的各个地方,只有重大宴席或者仙界有事情的时候,才会专门去邀请他们。”乌龟精说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这个神君到底是谁啊。”蔓蔓抓心挠肺,好想做一张寻神启事,贴在天宫的各个重要路口。 “要不你去问一下,天宫门口的天兵天将?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乌龟精建议道。 想了想只有此法,蔓蔓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对她有偏见的天兵天将。 好巧不巧,那日守门的天兵,正好是当日前去捉拿她的。他一看见蔓蔓靠近了天宫大门,立刻喝到:“往哪里逃?” “不是不是,仙友,我不逃。”蔓蔓忙说。 “那你到南天门做什么?”天兵脸色好了一些。 “我只是向你打听一个人,哦不,一个神君。”蔓蔓突然认出来这个天将,说道:“咦,是你啊。我傻了,怎么把你忘了。”蔓蔓被捕那日,她一开始只顾着逃,后来满心都是叶异疏,真的没有注意过天兵长什么样。 天兵扶额,天雷怎么回事,历劫还能劈错妖怪么,怎么会这么傻的。 “那日你抓我的时候,那个神君是谁?”蔓蔓小心问道。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天兵警惕。 “我以前在凡间的时候,被神君救过,但不知名姓。如今我也成了仙,不求别的,只求能记住恩人姓名,日日感激。”蔓蔓扯谎道。 听了这话,天兵想,碧霄神君的确是最爱去凡间做好事的一个神族了,有恩于妖属实正常,当下缓了颜色:“这样啊。那是云海极东之地,水溶宫的碧霄神君。” “多谢仙友!”蔓蔓十分高兴,回去琢磨了。 经过她的研究,极东之地距离天宫有一段距离,以她的术法,飞过去要半天时间,一个来回就要一整天。但她每天都当值,等闲不能离开天宫这么久。 很快,蔓蔓等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天宫百年一次的蟠桃宴,王母非常重视,广邀仙人。 蔓蔓找人打听清楚了,这个宴席碧霄神君会来天宫参加。那么她该怎么办,能让现在的碧霄神君青眼有加呢。 蔓蔓想,她现在会什么,吹笛子招来鸟这种事糊弄凡人还行,神君应该不会喜欢这个。 好在天宫中暗碧霄神君的人也不是没有,蔓蔓用了一些时间收集了资料,看着他现在的喜好和习惯,感觉和凡间差别不大,就是看起来更无聊了。 蔓蔓陷入沉思。 还没准备好追碧霄的套路,这天当值,蔓蔓看见了和几位神君一起到瑶池的碧霄,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要商议。 蔓蔓眼前一亮,宴席到一半的时候,她看见碧霄神君中途出去,急忙和自己旁边的仙婢说了一下自己头晕出去透会气,追在后面。 跟着碧霄来到瑶池外面一个有些偏远的地方,叫作望月小榭。“王爷,不是,神君。”蔓蔓小心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碧霄显然早就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看我,有没有一点儿眼熟?”蔓蔓嗫嚅了一下。 碧霄神君道:“你有何事?” “我没有事。”蔓蔓说道:“只是我们在凡间的时候……”她停顿了下,正在组织语言。直说你在凡间和我打算成亲?你回去努力想想? “本君在凡间救过你,那只是过去的事情。不过挂怀于心。”碧霄神君说道。 蔓蔓愣了一下,想起这事之前自己和天兵的说辞,竟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看着他就要抬脚离开,蔓蔓忙拦道:“等一下。” “还有何事?” “我们在凡间的关系并不只是这么简单。”蔓蔓顾不得其他,就道:“当时你在历劫,做了王爷,我们年少相识,你说过要娶我的。” 碧霄神君自是不信。东离明明说他下凡做了将军,一辈子没娶亲。 不过,历劫一事,她是怎么知道的。碧霄问道:“你为何说我下凡历劫?” “无渊说的。”蔓蔓忙实话实说。 听到无渊这个名字,碧霄心里一冷。无渊是天地化生的煞气,也是他见过的邪魔中,最凶残狡猾的一个。这个葡萄妖成精后一直流连在那片赤地,和无渊有些瓜葛不算奇怪。 只是无渊已死,她却依然听信此人说辞,不知有什么用意,很可能是被蛊惑了。深知修仙不易,碧霄劝诫道:“既已成仙,前尘过往俱是一场空。你刚成仙道,当保持本心,一心修炼,才能稳定仙格。” “可我的本心就是你啊。”蔓蔓下意识地说道。 “一派胡言。”碧霄神君斥道。 “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蔓蔓一把要拉住他,却被他定在那里。 “这个定身咒半个时辰之后解开,你先冷静一下。”碧霄转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时辰,定身咒终于松了。蔓蔓站麻的双腿一歪,扶着栏杆出了亭子,想抓紧赶回瑶池当值。 可她刚到瑶池,就被拿下,还被搜了身。 搜身的仙婢说道:“绿萝姐姐,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绿萝仙女皱眉问道:“你去了哪里?” “就是头晕,出去透了口气。” “头晕?你一成仙之人竟会头晕,幌子不找个好的。”绿萝脸上写满了不信。 “可能是近日修炼有些过了吧。”蔓蔓讪笑道。 绿萝仙女冷笑:“可你离开的时候,丢了一件东西。你若说不清你的去向,可是要挨罚的。” 刚才的瑶池宴席中,丢了一个玩器。那偏偏是天界二皇子的五岁儿子心爱之物。王母关心自己的孙子,就命人排查,刚好发现应该当值的蔓蔓,偷偷溜走了。 总是找不着东西,蔓蔓自然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我刚好遇到了碧霄神君,同他说了几句话。”蔓蔓很诚实地说。 要知道碧霄神君是个半点不亲近的。绿萝仙女更是冷笑:“撒谎也要有个限度。” “我没有撒谎啊,你去问问就是了。”蔓蔓相信叶异疏,哪怕他现在对自己毫无印象,可本心是个好的。 “好。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完了一起去见王母,让你死个明白。” 天兵不敢为了这等小事去叨扰碧霄神君,就去问他身边的仙童。 “仙友,碧霄神君可于今日丑时三刻,在望月小榭中可同葡萄仙婢待在一起?” 小鱼仙童想了想说:“没有此事啊。我家神君今日从正门去瑶池参加宴席,宴席散了就出来了。如今在南天门和几位上仙说些闲话,并未去其它地方。” 果然是撒谎。天兵忙报知了王母。 王母听了皱眉,可找不着这赃物,无法定罪。她就命将这仙婢打十下戒鞭,以示警戒。 这天界的戒鞭,是用银河长得诛心草编织而成,打在神仙身上,立刻有无数小刺扎在身上,就算立时用了伤药,也会疼个好几天。 既是王母吩咐,蔓蔓立时被拖出去挨打。万想不到天界竟然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和几位仙友道完别后,碧霄招了一片云要回神宫,仙童上来道:“神君,刚才可奇了。新来的那个葡萄仙婢偷东西,被拿住了,非得说当时和你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怎么会有这种仙,以为自己说谎就不会受罚了吗?” “仔细说来。”碧霄在半空中停住,肃了脸色。 仙童吓了一跳,忙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碧霄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定身术,竟然让葡萄仙赶上这事,忙一个变幻到了王母那。 东离在旁边看有缘故,也赶上来看热闹。 王母正喝着珍酿,看着突然出现的碧霄,吓了一跳。当下敛住神情问道:“神君,可有要事?” “方才葡萄仙婢说同本君一处,并不是说谎。我的仙童不清楚此事,故而否认。”碧霄说道。 王母道:“竟是这样。来人,去把她放下来。” 还是来晚一步,碧霄皱眉问道:“是何刑罚?” 王母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十戒鞭。” 碧霄自然知道这戒鞭的狠毒之处,心中莫名恼火。 “已经行刑完了。”天兵回来说。 “这,那送她回去养着吧。把我的仙丹拿一颗给她,近日不要让她当值了。”王母看碧霄脸色不好,就道:“神君,你看这样如何?” 东离忙打圆场:“既是如此,都是无心之过。碧霄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送些上好的灵药给她,帮她增补修为。” 想想只能如此。碧霄点头离去,让仙童带着灵药去道歉。 “仙友,你醒了啊。”小鱼仙童满心愧疚,带了灵药过来。 蔓蔓睁着眼睛,趴在床上,吃力点头。 “之前是我不对,搞错了事情,害得你被怀疑成了贼,真是对不住。”小鱼一脸惭愧。 蔓蔓脸放在枕头上,努力摇晃了一下,表示不介意。 小鱼:“这个灵药是我们神君送给你的,希望你早日养好伤。” “谁送的?”蔓蔓突然激动起来。 “我们碧霄神君。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呐。”小鱼道。 “我一定会的。”蔓蔓撑着胳膊,努力点头。 “那我就不耽搁你休养了,先回去了。” “帮我谢谢神君。”蔓蔓说道。 原本蔓蔓听到碧霄否认和自己闲聊的事情,是有些伤心的。可发现是个误会,她精神振奋,要不是还疼得厉害,估计能站起来做两个后空翻。 第76章 等到伤好了以后,蔓蔓被派了轻省的活,不必每日当值。从此以后,她就有了时间,开始她的追求碧霄的大业。 她明白前世种种纠葛和今生的碧霄因为无渊带来的阴影,轻易不会相信自己。那么只能由自己来努力,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首先,要从两个人熟悉开始。 前世积攒的各种经验让蔓蔓对碧霄非常地了解,知道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但你只要能入他的眼,就会死心塌地。 一切好像一场轮回,蔓蔓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在王府里,讨好叶异疏的日子里。 这日,东离神君设宴,找的由头是碧霄历劫回宫后,一直没有庆祝过。几位好友收到帖子,认为有理,都到了。 东离做的宴席,一向是好酒管够,菜虽然都是好东西,但因着他口味奇特,宫殿里的味道都很奇怪。 因此,大家落座后,一般是专心喝酒。 喝上二两酒,西州就开始叹气:“怜花她要同我和离啊。” “哎呀,你俩结婚三百五十年,闹了二百次和离,平均一年半一次,还不习惯吗?”东离满不在乎,显然是耳朵早已听出了茧子,麻木了。 “可她这次是认真的啊!她什么都没带,直接带了孩子回了她以前修炼的东海。”西州语气很虚浮。 南沅现在志得意满,看不得好友这样颓丧,就道:“你俩这是怎么了?要不你把事情说出来,哥几个帮你分析分析,早日挽回嫂子的心不是?” 西州就开始说,从一百三十年前大舅哥和魔族打架受伤,而他因为有事没有及时探病说起,直直地说了一个多时辰。 听到最后,几个人都在默默喝酒,只有南沅还在坚持安慰。后来,西州终于说到伤心处,索性灌了一坛子酒,一扫面前的碗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看着兄弟这么伤心,东离顾不上心疼自己那几个精致碗碟,摇头说道:“照我说,像我们神族,寿命这么长,平日没什么事情。本应该无拘无束,及时行乐。一不要像西州这样,整天为家庭所累。另一个不要像碧霄这样,给别人操碎了心肺,现在都没有个喜欢的姑娘。” “难道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做个甩手掌柜就是好的了?”北驷嘲讽道:“像你这样,也就是在神族活得下去。之前下去历劫,做家主败家,做国君亡国。” “好了好了,个人有个命嘛。”南沅打圆场,看着在一旁沉默的碧霄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感觉心思不在菜上?” 他们都有些奇怪,碧霄虽是个沉稳性子,可大家一处喝酒的时候,也会说上几句话。今天,他半句话都没说一句。 碧霄回过神来,他也并不知,为何历劫回来之后,常于无人处发呆。结果到今天,连这样吵嚷的环境都能走神。他不欲说,东离先插话了:“我觉得有情况啊,可算被我拿着了。” 碧霄就道:“酒是好酒,这菜……” 大家都明白碧霄的意思,是说这菜的确没什么需要放在心上的。 “这菜怎么了!”东离坚决维护自己的口味,又说:“你别转移话题,你历劫之后怪怪的,可给我说清楚了。” “历劫后不都这样么。”碧霄淡淡地说:“你历劫之后,这口味才变成这副样子。而且,从来不肯告诉我们,是为什么。” 南沅也好奇起来:“对呀,怎么回事啊。” “行行,吃你们的吧,堵不上嘴了。”东离翻了个白眼,不再去问碧霄。他以前口味非常正常,甚至是天界四大美食家之一。可一次历劫之后,口味变得匪夷所思。众人纷纷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他自己从不愿意说起。 虽说去和碧霄套近乎十分紧要,不过,蔓蔓要先去新做活的地方报道。天宫刚派给她的活,是去天宫最边上,一座新垦开的地里种花草。王母计划用这块土地种珍惜的花草,但因为这块地刚开始使用,没有灵性,目前就命人在这里每日种上普通花草,化作花肥,滋润土地。等一百年后,这片土地生出灵性。 这个活简单,只需要撒种子和浇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因此派蔓蔓过来。 刚到这里,蔓蔓就听说一个事情,那就是碧霄最近在寻找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种子,能生长在很恶劣的地方。 蔓蔓心中奇怪,可看见自己现在干的差使,正是种花草,灵机一动,也许这些普通的种子里能有呢。 因此,蔓蔓就开始认真的种花草,第一次撒下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等了几天,竟然什么都没长出来。她心中惊奇,忙去查阅了仙界的图书,回来一边研究,一边种植。 花种都是王母命仙官分种类后,装在许多大袋子里运过来的。蔓蔓琢磨一番后,不再囫囵着种下,为了提高实验效率,就将这片土地分成了许多块,每一块都种上不同的种子。 经过几番实验,终于有几块田地里,冒出了细细的新芽。蔓蔓记下品种,将剩下的土地,大部分播下了这些种子,只剩了一些实验田,用来测试其它的种子。很快,这些地里大多数地方,都开始生长出绿色的嫩芽。 最早发芽的几块地里,花草生长的要快一些,等到终于生长出一些花来。蔓蔓采了一大束花,带着一些种子,飞了半天的时间,到了碧玺宫。碧玺宫门口有人把守,问道:“来者何人?” “天宫的,呃,一个仙婢。”蔓蔓道:“这位仙友,我想问一下碧霄神君在吗?” “不在。碧霄神君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神君的事情,我哪里说得准。”天兵一脸实在。 “那劳烦仙友转交一下这束花,还有这些种子。”蔓蔓捧着一大束花,就要送过去。 天兵拧紧了眉头,说道:“神君不收女仙送的东西。不对,男仙也不收。”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激一下神君,上次赠我的灵药很管用。”蔓蔓说道:“听说神君最近在寻找生命力顽强的花草,我在天宫边上种花草的,发现这些种子比较顽强,就送过来。” “那好吧。”既然是这样,天兵就收下了。 剩下的时间,蔓蔓继续试验种子,每找到生命力不错的种子,她就将种子放在锦囊里,带着一束刚摘的花,去送给碧霄。 可碧霄每次都不在。 天界难得有热闹看,目睹她这种上赶着讨好碧霄,却不被理睬的神仙很多,时常议论。 “她真是痴心妄想,竟然赶去追求碧霄神君。” “是啊,不想想神君是神族后裔,她只是一个下界来的一个葡萄仙。” “神君倒现在都没理她呢,不知道她要撑到什么时候。” 流言蜚语,蔓蔓不是没有听说过。有时候,高阶些的仙子,如暮雨等人,会直接难为她。可她什么都不在意。每天能靠近碧霄更近一点,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愿。 一直送到第十五次的时候,她以为碧霄依旧不在,就要放了种子离开,小鱼仙童却过来说:“神君在里面等着你。” 碧霄当时只是一时之想。他虽然做事认真,并不强求。在没有寻找到能在赤地生发的东西后,就想着换个法子。可蔓蔓却因为他的一时想头,非常勤劳地往这里送种子,他受到感染,也就跟着实验。 可很遗憾,那些种子都无法在赤地生存。 “神君。”蔓蔓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碧霄,笑意都写在了脸上。 碧霄心中莫名一暖,面上依旧疏离:“你最近一直往这里送种子。” “是。我听说神君需要这个,虽然不知道是何用途,可我现在正好在养护一片花地,做这个很方便。”蔓蔓解释道。 “其实,我是想在凡间的那片赤地里,种些东西。”碧霄说道。 “这样啊。”蔓蔓点头,原来还是因为无渊当年做的孽。她问:“那,那些种子,有能发芽的么?” “尚未。”碧霄有些遗憾。 “没关系,我再回去找新的种子!”蔓蔓斗志满满。 “其实那片赤地,可能是天意如此,我可以想别的法子净化。”碧霄说道。 “我会继续找的,神君。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蔓蔓如此说道,她还想继续借着这个由头过来呢。 碧霄显然赞许她的想法,手一翻,出现一个偌大的盒子,漂浮于半空中,说道:“这里面装了赤地的土,若是你有了新的发现,可以直接在这上面实验。” 蔓蔓听了点头,心中觉得这个是没有成果不要打扰他的意思吗? “不过,你若是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过来问我。”碧霄的话让蔓蔓不再失落:“我这里有一些书,是天宫藏书阁都没有的,有很多是关于花草的。” “好!”蔓蔓点头说。 蔓蔓虽然没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碧霄,可闲着就会过来。有时候是带一些花过来,现在有大把时间琢磨,也有更多的花开放,她不再像之前一样,随便扎一束花过来,而是按照颜色和花朵本身的不同,凑成好看的插花。 水溶宫最外面的花瓶,就是她放插花的地方,每次换了,就像献宝一样问一下碧霄。碧霄看着她日益变好的审美,时常赞赏的点点头。 那日碧霄本来是想让蔓蔓放弃她的做法,可当时她眼中流露出失望神情的时候,心中莫名不忍,于是让她可以来这边看书。碧霄在殿中看着外面的正在插花的蔓蔓渐渐想到。 他一贯爱素雅,殿中的仙童知道这个,向来都是简单装饰。上千年不变的光洁殿外现在满是花草。 一切好像因她的到来而生机勃勃。 这日东离突然上门喝茶,喝到一半,拿出扇子摇了半天,都不发一言,不知道想要干嘛。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碧霄有些默默,不知道这位仁兄,想要打听什么八卦。不过,只要东离不问,碧霄也不打算说,反正先憋死的肯定不是他。在这个难熬的时候,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神仙,也到了水溶宫。 这位老神仙,以前照看过碧霄这一辈的神族,后来离开神界,在下界一座深山居住,等闲不让人去看他,致力于自己出门。 难得来一次,碧霄和东离连忙起身迎接。 蔓蔓正好想到一个新思路,故而一大早就来这里查阅书籍,刚提了一本书出来着碧霄讨论,结果看着来了客人。 “霄霄啊,眼瞅着你都这么大了。”老神仙在那里喝着茶,正巧看到蔓蔓,说道:“哎呀,你都成亲了,娶得这仙女很漂亮嘛。哦,对,上次你邀我过来看婚礼,可巧我没空出来,真是对不住。” 听着这话,蔓蔓愣住了。 第77章 “您记错了。”东离摇着扇子,说话飞快:“上次结婚您没来的那个是北驷。” “你以为我老了,就是老糊涂了吗?”老神仙放下茶杯,数落道:“小离,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顽皮。小时候来烧过我好几次胡子,以为我老上年纪了,就会忘了吗?” “哎,哪能呢。”东离挠了挠头,忙装作自己不存在。 几句话说的东离老实了,老神仙满意道:“碧霄媳妇,你过来,我认个脸。你是哪个仙山的啊。” 蔓蔓偷眼看了一下碧霄,发现碧霄神色尴尬,却没反驳些什么。 “呃,小仙是下界过来的,不是仙山的。还有小仙不是碧霄神君的……”蔓蔓老实说道。 “你先回去。”碧霄打断道。 “啊?”蔓蔓一脸惊讶。 碧霄说:“你去厨房那边看一下,今天中午设宴,别有什么岔子。” “哦哦。”蔓蔓点头,正不明白碧霄是个什么用意,就听到了他用传心术说的话:“他早年和魔族打架,受重伤魔气入体,有很多事情记混了。不能同他争论。” 蔓蔓边走边听,原来是这样。到了厨房,蔓蔓看着如今的水溶宫,里面的各色食材非常精细,连做饭的厨娘,都是仙气飘飘的。 做饭时的柴火,不需要添加,只需要用仙法变幻火候的大小,食材放在银河流淌下来的水里面清洗,稍微一冲,就是洁净的。 “这位老神仙从来没有在我们这里吃过饭哎。”厨娘说道。 “对啊。不知道这把年纪,有没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另一个厨娘也发愁。 “要不我去问问神君吧。”站在那里无事可做的蔓蔓说道。 厨娘就将拟好的菜单子交给蔓蔓,让她去请示碧霄,蔓蔓赶着去了。 不过老神仙最后并没有在这里吃饭。几个人在这里聊了好一会儿,执意走了。 “霄霄,下次记得带你媳妇一起来我那吃饭啊。”老神仙拍着碧霄的臂膀。 “为什么不邀请我?”东离觉得不公平。 “为我那养的仙鹤!”老神仙愤愤道,显然是想起了以前被东离喝多薅秃了的仙鹤。 “都万儿八千年还记得呢。”东离摸了摸鼻子。 “哼。”老神仙不理他,和碧霄道了个别,骑了一头成精的青牛走了。 碧霄看着老神仙离去的身影,心中担忧,转头瞧见东离一脸莫测。 东离终于憋不住了:“说吧,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碧霄扫了他一眼。 “你和那个葡萄仙啊,为什么不否认!”东离好奇到不行。 “难道你先和他争论一下午吗?”碧霄打量他像在看一个傻子。 东离脸色一滞,想了起来。上次老神仙以为西州的孩子是对双胞胎,他自然出来纠正,说是天宫四皇子妃新生的才是双胞胎。老神仙不信,拉着他争论了一下午,想跑都跑不掉,一个着急就晕厥了过去。最后回到下界,休养了许久许久。 因为这事,大家都对东离谴责了许久,指责他不尊重老神仙。 东离说道:“也是,你说得对。不过,你知道你们俩现在流传到哪一个部分了么?” “流言蜚语而已,随他们去。” “你对她真的半点意思都没有?”东离有些不太相信:“那你为什么让她自如的出现在水溶宫。你这样,让那些仙女,都如何想!” “草木成精不易。我观她在凡间,似曾被无渊蛊惑,所以心神恍惚。如今她一心为赤地寻找草种,可以说是向往正途。何况水溶宫在云海,最是能让人心境平和。”碧霄淡淡道。 “因为这个,你就默许流言传送?”东离有些一言难尽。 “若能导她向善,其他不过微末。” 东离沉默了下,说道:“上次佛陀讲经,和我说过舍身饲虎这个事情。我觉得碧霄你吧,出生在神界真是吃亏了,剃度出家前往西天最适合你了。他们还一直说你比我们有慧根。” 说完话,东离看着碧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想看这人嘴硬到何时,直接出去不理他。 蔓蔓刚从厨房里出来,本想拿了菜单子给碧霄看看,不要犯了老神仙的忌讳,结果听到外面有些清净,没有方才老神仙的高声说话的声音。 用心一听,恰巧听到了碧霄对于自己的评价,蔓蔓转身坐在玉阶上,等着东离走了,方才出来。 看碧霄毫无惊讶的神情,蔓蔓明白,原来他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是故意让自己听见的,或者说毫不在意。 蔓蔓反应过来,吸了口气才说道:“原来,你一直是觉得我接近你,是无渊的阴谋。所以才默许我纠缠你,是想拿了证据,再捉拿对不对?” “如果你只是如此,不做错事,本君也不会拆穿你。”碧霄肃然道。 这算什么?是神君对于低等小仙的恩典么?蔓蔓没想过此时的碧霄能高看自己一眼,可起码也应当相信,自己是一片真心来做这些事情的,绝不是有什么阴谋。 只是因为他一直关心这些事情。 蔓蔓伤心的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依旧听到别人议论。 “哟,这是那位葡萄仙子吧,这是刚从水溶宫回来吧。”有个仙婢说话中带刺。 “这是被拒绝了吧,脸色这么差的。”又有一个声音凉嗖嗖的。 蔓蔓一个都不想理,只做没听到,快步往前走。 “两位仙子好。”原本说风凉话的仙婢都停了,行礼道。 猜到是哪个有仙阶的仙女过来,蔓蔓没有看,也跟着避在一旁,等着二人先过去。 谁知道这二人只是站在那儿。 终于,有人先开口说话。 “暮雨姐姐,是昨日听说的那个最近常在水溶宫的葡萄仙婢。”说话的是弱水仙子。 “算是久仰大名了。”暮雨仙子冷笑:“就知道不能让这些莫名飞升的仙子上来,整天妄自尊大,扰了多少人的清净。” “姐姐消气才是,仙族和神族,谁不知道姐姐的出身。”弱水笑道:“一个小小仙婢惹你不快,就直接罚是了,何必多操心。” “你说得对。”暮雨道:“我命你在这里站到半夜,方可回去。” “是。”蔓蔓答应道。 “好好把你心思收收!”暮雨冷冷地扔下这句话,方才走了。 等到月亮正在中天,从银河飘来的风已经凉意阵阵了,蔓蔓终于回到了自己在的那片花草地,连着几天,她没有去水溶宫,只是想冷静一下。正好趁这个时候,尝试一下自己的那个新思路。 她掏出了魂器,吹奏起了乐曲,召来了一些小蝴蝶。蝴蝶飞过来,在不同的花瓣上起舞,将不同种类的花粉,全都混在了一起。 她在整个花期都重复这种行径,果不其然,这次结出的种子,和以前不太一样。 这个种子,是两种生命力顽强的花的后代。 蔓蔓将它种在赤地挖来的土,一天,两天,三天,发芽了。 蔓蔓想把种子送到水溶宫,但又有些不想见碧霄,恰好看见小鱼仙童从天空上飞过,就想托他把东西带回去。 刚跑出去,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 “怎么这人跑得这么快。”蔓蔓自言自语,顺着雾气弥漫的小道,往天宫的主路走去。正走着,听到前面是非台那里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若不是你让我神思恍惚,我怎能做此错事!”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仙君,我是无心的啊。”这个声音蔓蔓认得,是杜若兰,也就是弱水仙子的声音。 “可这事怎么瞒的了!若是被天帝知道了,我们在仙界,全无立足之地。” 蔓蔓听了一惊,不知这二人做下什么祸事。如今自己不小心闯过来,还是抓紧离开为妙。她小心翼翼的抬起脚来,也不敢用仙术,怕他们发现气息,只希望他俩专心吵架,发现不了自己。 一步,两步……蔓蔓小心地走了出去,谁料这时候,门突然开了,快要走出去的蔓蔓使出吃奶的力气跑远,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完了完了,要被杀人灭口了。蔓蔓胡思乱想着,看见前面正是天宫的葡萄园,心中大喜,逃了进去,化成原形。 那位男子跑过来一看,什么都没有。用了自己的法术细细地查探了一番,也看不出什么不对的气息,只是一片葡萄藤,正要继续翻找,看见一队天兵往这边走,急忙离开了。 蔓蔓等了好一会儿探出头,看见终于没有人了,松了口气。出去看了看找不着小鱼仙倌,就避开旧路,回自己的住处。走着走着,听到前面多了两个仙婢在议论。 “那东离神君一直洒脱不羁。有次下界成了国君,自然做了一个昏君,还遇上了一个狐狸精,狐狸精本来是勾引他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逃走了。他就一直找啊找,荒废了政务,就被灭国了。”个子高些的仙婢讲道。 “然后呢。”一个身量小些的仙婢追问道。 “就回来了呗。” “狐狸精呢?” “没找到吧。” “这样啊。”小仙婢有些失落。 “话说回来,好像有个三五年,没有听说那群神君下界历劫了。”高仙婢又说:“不过他们神君历劫,说不好的。” “可今年的天历三月份,碧霄神君应当历劫过啊。”蔓蔓不由得说道。 “怎可能呢?”高仙婢奇怪地看着蔓蔓。 “正是啊。我亲眼所见。”蔓蔓觉得哪里不太对。 “神君没有历劫啊。”高仙婢皱眉说:“那时候北驷神君喜得麟儿,摆满月酒时邀了一大片仙者,碧霄神君也去了。” “什么?”听闻此话,蔓蔓一时间竟是反应不过来。 两位仙婢看着蔓蔓呆愣在一旁,就先去了。 第78章 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蔓蔓忙去了风雅阁,按照日期找到了那天宴席的画作,发现碧霄同南沅坐在一处,南沅正望着不远处的茉莉仙子惆怅。 那一瞬间,蔓蔓万千思绪全都纠结在了一起。 原来这是一场误会。九天神雷之下,从来没有□□凡胎能熬得过。 怪不得碧霄一直那样冷淡。 自己为什么会相信无渊的话,相信叶异疏以前不是凡人呢。 他只是凡人啊。都是自己,害了他。 一路飘飘荡荡,蔓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流连在这天上的时间,等到了凡间的青州城,已经过去百年时光。 故人们全都离去,当年他守护的缙朝还在,他的墓也还在那里,隔一段时间,会有人过来洒扫。 看着上面写的睿王叶异疏之墓。蔓蔓趴在下面的一方祭台上,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她哭到声嘶力竭,最后只能张口只能吐出血来,终于无知无觉地晕死在墓前。 站在水溶宫殿中,看着外面的一片花丛,碧霄默默地想到,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过来了。 蔓蔓离开前那失望的眼神,一直在碧霄面前晃来晃去,搞得他有点心烦意乱。 也许她真的是一片真心呢。最近关于他俩的议论,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因为心思坦荡,所以全不在意。 可自己的那一点疑心还是伤害到了她。 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不在意的事情,却牵动住了自己的心绪,全然想不通原因。 他自己看到她就好像觉得很熟悉。 想起南沅以前说东离的话,哪怕自己不喜欢一个仙,也应当正视她的心意,同她说清楚才是。 碧霄叹口气,伸手掐算了一下,竟然发现那个葡萄仙在凡间。他的生命太漫长,又一直没有波澜,鲜少生出了追着这个人的踪迹,去看一眼的想法。 一个仙法到了凡间,一看四周竟然是一座墓。看这个墓葬前的神道和华表,碧霄认出这里是凡间某个重臣的墓葬。 远远地望着蔓蔓晕在那里,被守墓的人发现,抬了回去。他用仙法隐身,过去看了一下墓碑。 一般凡人会在墓碑的左下角写上子孙泣血恭立,可这个墓碑左下角写的却是侄子的名字,而且看起来侄子还挺多的。 “叶异疏。”碧霄轻声念出墓碑上的名字,又注意到这墓碑并不是和其它墓碑一样,规制严整的。上面两端的形状,竟像是两个剑柄。 像是一个很喜欢,或者很擅长兵器的墓主人。 细细阅读碑文,上面的“忠武”等字眼昭示着墓主人的功绩,又通过神道碑记上简短精炼的文字,碧霄知道了这位墓主人的一生。 脑海中灵光一现,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转瞬回了神宫,他在自己的屋子,打开了一个抽屉。 那里面是他历劫回来的时候,戴的一个破碎的玉佩。 轻轻拿起来,他用仙法将玉修复了一下,可这玉材质特殊,修复的有限,他这才意识到这玉佩如此破碎,是曾被九天神雷劈中。 上面原本的雕刻终究还是比以前清晰了许多,转过来一看,上面刻了两个字“异疏”。 碧霄意识到,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又是一个瞬移,他来到神界知微镜前,用法术让上面的镜像回转到他去历劫的时候。 用了一天的时间,他看到了自己那被命运捉弄,爱而不得的短暂一生。 等到蔓蔓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屋子里面,像是凡间中原地界的房屋。渐渐地,她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到了凡间,心中一痛。 一个中年妇人打了帘子进来,说道:“姑娘,你醒了。” 蔓蔓坐起来,问道道:“这里是?” “这里是青州,家中是给睿亲王守墓的。前几日我夫君去山上,看见姑娘倒在王爷的墓碑旁,就带了姑娘回来。” 蔓蔓点点头站了起来,打算待会离开。 可天大地大,她一时想不出来到底能去哪儿。 她心中的忽地一动:“你们家是世代在这里守墓的吗?” “是啊。”妇人说道:“祖上原是睿亲王的近卫,后来被派出去做官,等到告老还乡的时候,就求了皇帝的恩典,回来守墓。” “你家中姓什么?” “夫家姓李。”妇人道:“姑娘可以看外屋墙上,那是我家先祖的画像。” 蔓蔓闻言走出去,看着中堂那副李飞羊同菱花的画像,怔愣了许久,最后笑了笑。 原来,是他们两个的后人啊。 在这里吃过午饭,蔓蔓原本打算道谢后离开,妇人却道:“姑娘想去拜祭一下王爷么?若是去的话,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随着这话,蔓蔓想起来,昨日去看叶异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想起他如今没有魂魄,这些虚礼也无甚用途。只是听到妇人这么讲,还是立刻点了头,拿着食盒,一个人去了墓地。 蔓蔓走在那里,觉得和昨天晚上有什么不同,望着墓碑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她心下一凛,顾不上别的,急切地走了两步,突然之间,禁制触发,蔓蔓一个闪身,没有成功,被牢牢缚住。 在凡间的记忆真切地回到碧霄的脑海中,那些求而不得和患得患失在识海中纠缠在一起,他看着自己手中破碎的玉佩,心绪翻涌,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最近,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眼下,最紧要的是,他得带蔓蔓回家。 碧霄下了凡间,可到处都找不到蔓蔓的踪迹。一个闪身他去见了守墓人,看着他们意识恍惚,大约是先前中过什么术法,知道事情不好。而施术之人,也不是全然陌生。 最令他担忧的是,此时蔓蔓的气息被隐藏了起来,很可能是遭遇了危险。 他急忙又回到天上去,正好撞上东离。 东离说道:“你去哪了?” “下凡去了。”碧霄顾不得他,只想去知微镜里,看看蔓蔓到底在凡间的哪一处。 东离拦住他:“天宫又出事故了,你不知道么?” 碧霄绕开他,丝毫没有想听的意思。 “葡萄仙被抓了起来。”东离说:“我觉得她是被冤枉的,想着你俩好像有点旧情,就过来说与你知道。谁知道你……” 碧霄打断东离接下来的废话,直接问道:“在哪?” “在凌霄殿。”东离惊奇道:“唉?人呢?跑这么快。” 碧霄遁形而去。 第79章 大结局 在蔓蔓离开天庭的那一天,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山仙君的养女暮雨仙子死了,而且是被杀。要知道这些年在天帝的治下,发生过最严重的案子,不过是有神兽成精,偷了仙器去凡间作乱。 这次居然发生了杀害仙子的大案。天帝震怒,当即命令天兵天将据实查来,很快,大家发现暮雨仙子所中之剑,是无极少君的佩剑。 天帝即刻传无极少君前来见他,但无极少君却说,那日他和弱水仙子情切切,意绵绵,共去瑶池喝茶赏月,在回客居的宫殿的路上,突然听到自己的宫殿方向一声尖叫。他和弱水仙子忙过去看,竟是暮雨仙子倒在血泊之中,看着活不成了,才放弃救治,将此事交托给天兵天将。 回到屋中,他发现自己的佩剑竟然不是挂在墙上,而是落在地上,还沾染了血迹。 是以,掌刑罚的仙官提出疑问:“寒锋剑闻名仙界,众人都知道是少君的佩剑,少君为何不随身佩戴?” 少君道:“仙官有所不知,我随身携带的剑是自小用习的,是恩师所赠之物,一向是用惯了。寒锋剑虽是父君赐予我的,因此到天宫也带过来,不过只是悬挂在宫中罢了。” “那少君昨夜可还看到其他异常之处?” “这个么。”无极少君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当夜我看见那里有一个仙婢慌慌张张地回去了。” “哪个仙婢?” “看得不真切。”少君不确定地说:“当时不远处有巡视的天兵天将,他们可能看到了。” 那夜巡视的天兵被传来:“确如少君所说,那附近的确有一仙婢在此。” “仙婢?是哪个仙婢?”天帝道。 “是前阵子下界来的葡萄仙婢。” “传她过来!”天帝道。 “禀报陛下,葡萄仙婢不在天庭!”去捉拿蔓蔓的天兵们回来说道。 “她定是畏罪潜逃了,来人,捉拿于她!”天帝下令说。 “是!” 天兵天将因为上次捉拿蔓蔓费了好大的力气,着实头痛,这次特意做了万全的准备,带了一件捆绑仙灵的水和衣,这衣服恰巧有阻隔气息的功效。 可他们到了下界发现葡萄仙婢已经昏迷。为防有诈,他们依然将蔓蔓牢牢地捆了起来,不让她能发挥出半分法力。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将她捉拿回天庭。 “葡萄仙婢,昨夜你在做什么?”天帝问道。 知道叶异疏早已魂飞魄散的事情,蔓蔓万念俱灰,没话可说。 但在天帝看来,这人竟如此倨傲,威严化作怒气道:“你与暮雨仙子之死,可有关联?” 蔓蔓依旧没有说话,非常虚弱。如果不是天兵天将押着她,恐怕跪着都很困难。 “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众人忙道。 天帝看着南山仙君一家人难看的脸色,再看南山仙君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即说道:“来人,将葡萄仙婢剔除仙骨,打散魂魄,即刻行刑!” “是!” 听此判决,蔓蔓没半点想法,只觉得很好很好。既然九天之上,黄泉之下,再无当日之人的半丝魂魄,何必流连呢。 反正再也见不到他了。 天兵天将领命,正要将蔓蔓压出去行刑。 碧霄突然出现在凌霄殿当中。 一群神仙全都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碧霄一招手,天兵向两边散去,昏迷的蔓蔓向他飞来,抱在了怀里面。 天帝脸色一变:“神君,你这是何意。” 陡生变故,弱水仙子脸色一变,忙道:“神君,这是陛下在审案,您最好不要插手。” 碧霄没理他们,低头感受着蔓蔓的气息,发现她只是被水和衣遮蔽了五感,并无大碍,心中松了口气。 “您与这人无亲无故,何必呢?”弱水仙子继续道。 “她是我的妻。”碧霄冷冷道。 本来就没几个人说话的凌霄殿刹那之间更安静了,好多人的脸上都挂着惊异万分的表情。 碧霄只看着弱水仙子:“你以前做的,本君既往不咎。可你这次不该谋害她,一心置她于死地。” 一群人安静的厉害,弱水仙子脸色苍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此事我水溶宫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碧霄说完便就走了。 见此情景,东离依旧在一旁打圆场:“天帝啊,碧霄的意思就是说,暮雨之死和葡萄仙婢并无瓜葛,这真相过几日查实了,再说与众仙知道。” 天帝听了就点头,他一向知道碧霄是个严正有礼的,不会突然搞事。而且天宫有一些烦难事,都是碧霄帮忙,怎好得罪。如今看着有些内情,自然不忙着分辨。 更何况他心知这个案子同少君有些牵扯,自己却不愿意同无极仙君生了嫌隙。如今碧霄既然要查,如此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是更好? 天帝安抚南山仙君道:“此时碧霄神君已如此说,朕虽不便插手,可定会催促,还你们一个公道!” 碧霄一路抱着蔓蔓回了水溶宫。他飞得比平常慢了许多,好像是怕惊扰到怀中之人。快到门口的时候,蔓蔓终于是醒了,她头上晕晕的,问道:“这是在哪儿?” “云海之上。”碧霄说道。 “我不是被贬黜了么,为什么到了这里?”蔓蔓还是有些迷糊,突然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怎么是你?” “是我。”碧霄温柔地说道。 “你……”蔓蔓抓住碧霄的衣袖,手和心一起颤抖起来。 “下凡历劫的将军是我,王爷也是我,我都知道了。”碧霄说道。 “可他们明明说你没有下凡历劫,那段时间,你还去了北驷神君儿子的满月宴。”蔓蔓想起这句令她惊骇万分的话。 “去赴宴的人不是我,是我府里的仙官假扮。我的历劫时间,向来是隐瞒的。”碧霄说道:“对不住,害得你误会了。” 蔓蔓还是一脸惊惧,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碧霄动作不变,一块破碎的玉佩漂浮在蔓蔓眼前:“认得它么,我把它找回来了。” 蔓蔓显然是认出了玉佩,突然委屈道:“你怎么每次都认不出来我。”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碧霄说道:“我绝不会让你再遭受任何灾厄和劫难,我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 想想之前诸事,大多是天意弄人,蔓蔓就不再纠缠,重重的点了头之后,只是靠在怀里,静静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从前,他一向性情冷淡,一直不明白南沅他们为情所苦。西天佛祖确然赞过他有慧根,却也说他心中不历凡情,恐难以堪破。一次一次看不清尽头的浮生劫,虽然也证明了这点。但他始终不放在心上。 数年等待一朝重逢,他方知悲苦。她因他而生,为他而死,一向心无挂碍的他,再也割舍不下。原本一切都会结束在那个短暂的轮回之中,是自己一力勉强,让她回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又飞了最后一段路,前面宫殿的匾额挂了水溶宫三字,小鱼仙童和其他几个仙童一起坐在门口,不知道在叽咕些什么,然后发现他们神君抱着一个姑娘后,一个一个惊得张大了嘴巴。 落日的余晖依旧洒在水溶仙宫之上,温暖而又绚丽。 碧霄紧了紧怀抱轻轻说道:“我们到家了,蔓蔓。” 第80章 番外:前缘误 仙界的最北边,一条少有人走得荒芜小径上,吱呀吱呀地行着一辆车。与其说是一辆车,不如说是牢笼。它是用天罚刑具原料诛心树干制成,底下封了银河河底的石块,散发着仙术都抵挡不了的凉意。这正是押送弱水仙子下界幽禁的刑车。 在贬谪的路上,她听说碧霄神君要成亲了。所要娶的妻子,正是前一阵子,因飞升而在天庭成名的葡萄仙。 也是她平生最讨厌的人。 她本是弱水仙君唯一的女儿,生的美貌,也是小辈中唯一的女孩子,自然是千娇百宠下长大的。 眼看就是平顺安乐的一生,没想到,地出凶煞,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 当年无渊到了西北作乱,烤干了数条河流,其中包括弱水。弱水仙君为保一方水土,带领手下,力战无渊而死,临死前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了弱水河。弱水仙子一路逃跑,眼看就要死了,当时恰巧赶到的碧霄,救了她一命。 从那时候开始,弱水仙子心中就有了碧霄神君的影子。没了弱水之后,这位曾经的弱水仙子只好去了天庭做仙女。 天宫中整日没有什么事情,前些天,下界无极仙山的仙君二儿子到了天宫,来给仙君请安。 这一代天帝同无极仙山的仙君,年少时关系极好,这些年算得上往来密切。每次天帝看着弱水仙君的俩儿子,都非常的亲切和蔼。 彼时无极山的少君看柔柔弱弱的弱水仙子,一阵心动,当即就和天帝表明了心意。 天帝怜悯这个孤女,又看好友的儿子对她一片倾心,便赐了婚。如此以来,既能全心爱晚辈的一番心意,又能表示出天帝对于战死的臣子一片关怀,何乐而不为。 弱水仙子却是一直思慕当日救他性命的神君,是以每次少君来找她的时候,面上都淡淡的。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救她的那个人是碧霄神君。那是当代神族中,最有建树的一个人。 而弱水仙子因升入天庭,也需要度过一劫,天意就让弱水仙子也去凡间,还了碧霄的救命之恩。只不过不想弱水仙子不仅没有报恩,反而和蔓蔓结下了仇怨。 她是仙,不是神,历劫后的记忆存在于脑海。再次看到了追在碧霄身后的蔓蔓,她突然明白过一件事情来。 浮生劫,是天命为神族设置的劫难。本来是让早年那群天地化生,无父无母的神族,明白何为世情。后来这群神族的后代,依旧要经历这个劫难。一般是性子里缺什么,就会经历什么。 他救她一命,她回报恩德,就此成就一段佳话,是仙界常有的一段因果。原本这场缘分,该是她和碧霄的。可是因着凡间草木成精,造就了一个极大的变数,影响了其他人的命运。 那此刻回到仙界,她定要将命运,拨弄回原本的轨迹。 然在天宫的日子,少君对她一片情意,整日关怀。但天宫想要解除一桩婚事,要么是父母出面,要么是两仙都愿意,可她现在是赐婚,一旦违抗就是违抗天帝的旨意。 少君生来骄纵,脾气暴躁。好在他心中无甚城府,弱水仙子知道这种性子的,对付起来并不困难,但若是惹急了,很可能做出一些同归于尽的事情。 这事须得好好谋划才是。她想着甩了少君这个烫手山芋,就去见碧霄。 弱水仙子将一切悄悄筹谋好了,只是等待时机。 一日少君上门,少君提了个鸟笼子,里面装了只色彩斑斓的鸟,看着挺漂亮的。“这是下界凤羽山的浮图鸟,长得甚是好看,你留着解闷吧。”少君讨好道。 弱水忙道:“多谢少君了。”一旁的仙婢忙奉上茶来。 “你我之间还说这个。”少君道:“我每日见你一腔愁绪,都是担忧的了不得,就整日先给你好个东西解闷。” “劳烦少君忧心了。这是暮雨送我的茶,味道不错,虽比不上天帝赏赐的,请少君不要嫌弃。”弱水仙子道。 “哪里话。”少君忙喝了一口:“仙子若是开心,我也就不忧心了。” 弱水仙子凄然一笑。“我心中的苦楚,一时可怎么说呢。” 少君自然心疼:“有什么,便都说出来吧。” 弱水仙子就道:“因无渊一劫,我家中只剩我一人,昔日照拂的弱水沿岸,皆是寸草不生。而我却能侥幸在天宫中度日,还能有这样一桩姻缘。陛下和少君抬爱,我心中感激,可看碧霄神君他们对那里一片用心,深恨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仙子。” 少君说:“你这又是何必呢?碧霄神君能力出众,喜欢做这些个事,何须多虑。你既然在这里,那就同我好好地在天宫里就是了。” 若是真有担当的男儿,必得像碧霄一样,为赤地操心了。弱水仙子心中不屑,面上却不显。 “哎,我何尝不想呢。”弱水仙子语气哀哀:“可是,可是我。我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是什么?”少君忙问道。 “我想推迟婚事,下界百年,直到赤地长满草原,再回来。”弱水仙子柔柔道。 “你这又是何必?”少君急了。 “我毕竟是那里出来的。”弱水仙子低眉道:“若是不愿,少君可取消婚事。” “你不要低估了我的决心。”少君气道:“既然你愿意去,本君就等得起。”说完离开了。他一心喜欢弱水仙子,可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她垂青一二,一时郁闷,想要喝酒。 弱水仙子看少君离开,也就远远地跟在后面,假装透气。过了一会儿,她看着仙童经过,就道:“你这是去哪里?” “给少君送酒。” 少君果然借酒消愁,弱水仙子看不出所料,就说道:“这样啊。”遂转身回了屋里。 又过了一会儿,弱水仙子吩咐仙婢说:“你去把这碗醒酒汤,送给少君。” 刚才的醒酒汤加上那碗茶有迷惑神志的功效,而她这个仙婢,同自己有六分相像,如若少君在酒醉中闹出乱子来,就好玩了。弱水仙子准备等了一会儿,再过去。 弱水还有无极少君因为不是天宫众人,住的地方都是客居的宫殿。住的离少君最近的暮雨仙子听到隔壁有一声惨呼,忙过来看。 “你居然做如此龌龊行径!”暮雨怒道:“我这就去回禀天帝,告诉弱水。” 少君急了就道:“仙子,等一等。都是误会。” 暮雨不理他,少君慌乱之下,拔出一剑,正中暮雨身上。 弱水正巧在这个时候赶到,看到这一幕一声惊叫,然后捂住了嘴巴。她虽然筹划一番,可万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先前弱水打得算盘正好,暮雨仙子离少君住的最近,那边有动静一定是第一个听到,暮雨就会过来邀请自己过去查看。没成想暮雨听到是她丫鬟的声音,以为是她出了问题,闯了过去。 弱水本意是想让这件事情闹大,到时候哭一哭,必定会取消婚约。 如今害暮雨一条性命,而南山仙君一定会来天庭找个说法。 弱水仙子大惊失色。此事已经将自己卷了进来,若是被天帝知道,看在无极仙君面上,不过是对少君小惩大诫,而受到严厉惩罚的肯定是她。 看着少君一脸的杀意,已经是迷惑了神志,弱水仙子忙说:“少君,事到如今,还是有法子的。” “什么法子?”少君勉强清醒过来,忙问道。 弱水快速地思索起来,突然看见一个人影。“有人过去了。” 少君忙去追,追之前道:“务必想出法子,否则谁都逃不掉。” 弱水脸色煞白,继续想起来。过了一会儿,少君回来后,脸色颓然地说:“没有抓住她,你快说你的法子!” 弱水仙子吸了口气,忙道:“我刚才看跑过去的仙婢,正是下界上来的葡萄仙婢。她刚才既然出现在此处,恐怕也发现了这里什么事情。不如我们作一石二鸟之计,既找了替罪羊,又湮没了证人。” 少君满心惶急,听了这事情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事:“可她为何要杀害暮雨?” 弱水仙子语调沉沉:“听闻她和暮雨共同钦慕碧霄神君,也算是有些纠葛。那么如此以来,我们编造一个故事,就将这事情推了,你看如何?” 没有其它办法,少君脸色白了又白,终于是同意了。 二仙一同去凌霄殿,拜见了天帝,说明昨日两人在外面赏月色回来,结果看见暮雨仙子倒在了是非台上,正好看见葡萄仙婢离去。天帝震怒,又派人去查,查到当日有两个仙婢在是非台附近看到失魂落魄的葡萄仙,葡萄新还提到了碧霄神君。 天帝便命人去传唤葡萄仙婢,发现她不在天宫,认定她畏罪潜逃,急忙命人捉拿。 而弱水仙子觉得这事情得速战速决,担心天兵天将捉拿蔓蔓费些时候,特意悄悄地去叶异疏的坟墓,布置好了,将蔓蔓捉拿之后,引来天兵天将。 而蔓蔓心灰意冷,只求一死,被抓时毫不反抗,等听到上面天帝问她,半句都不搭理。天帝非常愤怒,认为她不仅不能知错悔改,还藐视自己的权威,杀害暮雨仙子有罪,命人锁了剃去仙骨,打散魂魄。 天宫审问之时,弱水仙子看一言不发,心死如灰,心中多少存了疑惑。可毕竟能找到替罪羊,也是好事。虽没能解除自己的婚事,却消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碧霄神君以后也不会被此人迷惑。 她以为她成功了,谁知道,碧霄再一次及时赶到,救下的那个人,是她的眼中钉。并且当着众人宣布,这个下界来的仙婢,是自己的妻子。 他全都记起来了。 没过多久,真相被调查清楚。 重回天界,她一度以为蔓蔓是误入他们缘分的人。真相大白那日,她才知道,当年碧霄洒在赤地的第一滴甘露化生了葡萄藤,蔓蔓本就是因他而生,陪他历劫的。 这个故事,原本就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的自作多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 天帝判她在思过崖下关押五百年,但愿,她能消减掉所有的痴心和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