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做赘婿(重生)》作者:小酸茄 文案 前世的江怜摊上恶毒的亲人,被迫嫁给烂人,活得一塌糊涂,最后落了个惨死的结局 * 上天垂怜,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这一世,她跟渣爹反目,让绿茶阿姐身败名裂, 严惩那个无恶不作的恶霸 * 尘埃落定后,江怜只想平平淡淡过好小日子 可天不遂人愿,她被盯上了 小医馆的同事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阿怜姐姐,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同门师兄为爱还俗,“师妹,剩下的路,我护你走。” 病娇太子爷日常生(装)病,“孤日日梦你,怜儿何时来? * 所有人都以为,燕王带回京的女子是献给太子的礼物 燕王自己也笃定,他只图江山社稷 可当女子一袭红妆步向东宫 燕王没了灵魂 他原以为他不爱她的 可现下,要如何追回一个已经没了心的爱人? “你若不爱宫墙,本王陪你回家,做江家上门女婿可好?” * 1V1,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怜,尚衡 ┃ 配角:尚誉,贺盈盈等 ┃ 其它:架空 一句话简介:我真的不是故意魅力无限的~ 立意:歌颂自由,追求美好生活。 第1章 江府 上元节的街头人头攒动,夜游的才子才女们将灯谜贴在花灯上,企盼着心上的人儿能解这其中相思意。 在这火树银花的零落之处,闪过一个头戴兜帽的孱弱身影,与熙熙攘攘的众人不同,那身影行色匆匆,不过一瞬的功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一群身着布衣的家丁出现在长街中心。他们手中拿着一副画像,逢人便拉着询问是否见过画像上的女子。 “公子可否见过……” “没有,滚开……”被拉住的醉酒公子不耐烦地将衣袖从那粗鄙家丁手中扯出来,却在看到画上的人时再也移不开眼。 好一位绝色佳人! 鹅蛋脸,柳叶眉,皓齿朱唇,肤白如凝脂,明澈灵动的双眸更显娇美,此等容颜怕是西施看到也要羞惭几分。 原本趔趔趄趄的醉汉酒醒了大半,拉住无功正要悻悻而归的家丁,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什么脏污,痴痴地问了句:“这画的是哪路天仙?” “什么天仙?这是我们江家小姐。”家丁嗤笑一声,走出了人群。 留在原地的公子还未缓过神来,喃喃自语着,若能娶到这位小姐,哪怕折寿十年也值了。 一旁看戏的大婶见状调笑道:“这小娘子可了不得,乃江家二小姐江怜,周公子既是动了心,可愿婶娘去帮你探探?” 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一听忙接口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江小娘子啊,可是许了夫家的。” 大婶听到有人否了自己,当场脸色就不好看:“我自然知她江小娘子有了婚约,可你们又哪里知道”,大婶说到这里声音低了几分,故意凑到周公子耳边,“这江怜啊,是不乐意嫁的,江家为这事都闹了许久了。” 周公子刚要开口,只听刚才那接话的妇人洋洋得意道:“且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怜所许何人你也不打听打听,还由得她乐不乐意?” 大婶想到那江怜将嫁之人,也不再搅扰,专心加入嚼舌根的队列,讪讪道:“也是,嫁鸡随鸡,依我看啊,江小娘子这次真要被抬进那狼窝咯!” 周公子在一旁听一群妇人说了大半天,还是没听出那狼窝里的狼是何人,急切道:“两位婶婶,这江小娘子究竟所许何人?” 一个从花灯台下来的青年刚被喜爱的女子拒绝,听到周公子的话,抢过话头:“周大公子您就别费心了,江家娘子许的,可是这临风镇出了名的恶霸王黑,你想撬墙角,先问问王黑的拳头。” 王黑! 听到这个名字,周公子暗自捏了一把汗,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此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蝼蚁,想踩便踩,受过他欺压的百姓敢怒不敢言,都称他是官府庇着的人,惹不得。 既然江怜夫家是王黑,周公子自然不敢再肖想,只是暗地里唏嘘,江家好好的为何要将女儿推入火坑,以江怜的条件,配自己这样的世家公子才是良缘罢。 “让一让……”周公子正惋惜之际,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公子转头,眼前是一个穿着破烂青衣,低着头看起来分外狼狈的男子。 “乞丐也来这看花灯?还敢用你的脏手碰我……” 周公子正欲发作,一直低着头的男子突然抬头。 一双幽深的眼睛令他不寒而栗,再看这乞丐伤痕累累却异常俊美的脸,周公子瞬间噤声。直到乞丐走远,他才低骂一句邪门。 被视作乞丐的男子缓缓远离人群,步履蹒跚走向河西的祠堂。 才到门口便停下了,他盯着本应无人的祠堂,黝黑的眸子不觉闪烁了一下。 江怜不知走了多久才寻到这么一处地方,一阵夜风袭来,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这里实在太破败,但她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晚,那些人应该不会发现她…… 她绝不能被抓住,绝不能嫁给王黑……想到王黑,江怜止不住颤抖,不仅是害怕,更多的是兴奋。她活过来了,从那个无恶不作的恶霸和他心肠歹毒的外室手下活过来了! 想起自己悲惨的上一世,想起王家院里那口冰冷的深井,江怜满腔的愤恨喷涌而出,她处处退让,只盼能安然度过一生,可她那无良老爹、那恶毒义姐,偏偏连她最基本的自由都要剥夺…… 江怜幽幽想着,眼里的恨意在对上门口那双黑眸时变成了错愕。 这人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又看到了多少? 男人目光沉了沉,讶异于看起来单薄瘦弱的小姑娘,眼里竟如此精彩纷呈,有意思。 他稍稍顿了顿,抬脚踏进门槛。 倚在墙角的江怜眼看来人逼近,手不自觉握紧,佯装镇静起身。 对方却停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迟迟未动,想来应该不是爹爹派来的人。 江怜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何人?” 黑眸子指了指屋顶,又指指自己,意思很明显:这是我的地盘。 江怜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暗自想道,这般落魄不堪,八成是“占山为王”的乞丐,跟他打个商量,自己天明便离开。 “我并非有意惊扰,实属赶路体力受限,可否容我在此歇一晚,明日一早我便离开。” 她以前听院里的小丫头们说过,这临风镇的乞丐都凶狠得很,没事可千万离远了去,莫要招惹,可现在大晚上的,山头的狼嚎恐惧更甚,只能赌一把了。 黑眸子微微点头,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径自在一边的断壁下躺下了。 江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刚好瞥到他杂乱头发下冒血珠的耳尖,犹豫片刻,她还是摸出药瓶,“小乞丐,你耳朵渗血了,我带了药膏。” 没有回应。 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小乞……”叫乞丐是不是不太好,江怜生生止住话头,进退两难地盯着那个背影。 突然,那人一个翻身,整张脸曝露在月光下,上面布满了污渍与伤痕,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江怜一颤,她举着手中的药瓶子问:“需要吗?” 看到她受惊,乞丐突然笑了,“我有名字,尚衡……嘶……” 恐是拉扯到了嘴角,他疼得闷哼一声坐了起来。 “还有,上药很疼。” 江怜拧开药瓶递给他,“上药是疼这一时,不上药可是会持续性疼啊。” 似乎是被她说动,尚衡接过药瓶子,上药的空隙斜睨了她一眼,“此处这般荒芜,偶尔还有恶狼造访,姑娘孤身来此,可是有要事?” 江怜莞尔一笑,继而说道:“无甚要事,只是寻人,路过罢了。” 尚衡还了药瓶,犹自道:“胆子挺大啊,这夜路,可是没几个女儿家敢走的啊。” 哪是胆大,江怜无奈,若不是趁着上元节的夜间看守松懈,她怎么可能逃得出来?此番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自是冒夜赶路罢。 “尚公子,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见江怜转移话题,尚衡也没在意,就着她的问题回答道:“也非一直,但也住了有些时日了。” “既是这样”,江怜直言,“你应常游走这四周罢,明日可否领我过这临风冈?我付你酬劳。” 尚衡闻言顿了顿,自己表现得这般没有攻击性吗? “在下一五大三粗的乞儿,姑娘一弱女子倒从始至终未曾怕过吗?” 江怜蹙眉,更可怕的人她都见识过了,“你便说罢,明日可否同行?”。 尚衡笑言:“不好意思,在下忙得很,姑娘好生歇息,明日尽早离去,这药膏就当是你借宿的谢礼了。” 说完慵懒地挠挠腋窝,起身出了祠堂。 药瓶子不知何时被他拿了去,江怜有些恼,这祠堂非私人之地,自己只是小停一晚,竟还要付酬劳! 但也只得作罢,如今陷这落魄之境,还是莫要多生事端了,药膏而已,明日找师父再要一瓶便可。 许是太过乏累,江怜一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以防追兵不休,她起身整整兜帽便出了祠堂。 在她身后,一名黑衣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露惶恐道:“主子请罚。” 而他面前的,正是昨夜衣衫褴褛的乞丐。此时的他傲然屹立着,敛了几分随意散漫,看起来倒是气概不凡。 尚衡望着屈膝跪地的人,右手微微一摆,“起来吧,小伤而已,下次来得及时一点,别让你家主子被人扒了裤子。” 黑衣男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半分,只是默默退到一边。 这次因为自己的疏忽,主子遭小人暗算,脸都差点毁了,只是他不明白,主子明明可以…… “老四,去,跟着她。”尚衡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想到兄长寻遍天下的人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碰上了…… 老四一愣,跟踪?主子毛病又犯了? “主子,据我所知,此人已于不日前定亲……” “啧”,尚衡走到老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本公子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吗?” 老四瞟了一眼主子的鸡窝头,心下想着,难道不是吗? 但还是神情肃穆道:“不,公子并非恶俗之人。” 尚衡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发丝,“去吧,别让她被狼叼去便行。”定亲了又如何,只要还未婚配,抢过来不就得了! 临风冈山头。 江怜第一次独身过这临风冈,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响起一声狼嚎,以前有师父师兄他们,她一点都不怕,可现在只身一人,心里直打鼓。 握紧随手捡的木棍,她加快步伐穿行着,心里不住默念道:各位狼兄狼弟行行好,请绕道,各位狼兄狼弟行行好,请绕道…… 许是狼兄狼弟听到了她的声音,又或者是这一世运道比较好,直到万福寺映入眼帘,连狼影都未曾遭遇。 看到眼前完好无损的庙宇,江怜忍不住热泪盈眶,联想到上世被大火毁于一旦的万福寺,她眼里的恨意更深了。 好爹爹,女儿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你一句“私藏军火”便领人将它焚烧殆尽,还有师父和师兄,他们可是代你照料了我十年啊,你安一个莫须有的“造反”之名,良心不会痛吗? 江怜调整好情绪,叩响了这扇久违的木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收藏! 第2章 江府 “师父,师兄,我回来了……师父!” 人呢? 庙宇的院子和大厅空落落的,不见师父和师兄,江怜蹙了蹙眉,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正待往后院寻去,忽然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小怜!你怎么能瞎跑,让爹爹和我好生担忧。” 听到这个声音,江怜一惊,江清语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了。 江怜垂下眼帘,将眼中的恨意藏起,淡漠地对着江清语说道:“江清语,你为何会在这里?我师父呢?” 这臭丫头今天竟敢直呼她的姓名?江清语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有些讶异地看着江怜。 待行至跟前,她嗔怪似地伸手想去摸江怜的头顶,却被一把挥开。江清语心中升起不快,又很好地压制下去。 她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讨好道:“小怜,你今日是怎么了?怎的这样对我?你偷摸着跑出来,爹爹他好一通发火,阿姐可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江清语生得虽谈不上多明艳,却也算是清秀有余,也不乏小家碧玉的楚楚可人,此时这般我见犹怜,若是旁人,早已生出了怜惜之感。 江怜却很是作呕,面前的人口口声声说最关心她,前世却也是她,暗戳戳联合王黑的外室,将自己逼得跃进那寒井里。 “江清语,收起你那副德性,别恶心人了!”江怜嘲道。 江清语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很快就被她悄然掩去,拉着江怜姐妹情深道:“小怜,阿姐知道你还在生爹爹的气,可王家的婚书都签了,他也是没办法。” “离我远点!”江怜甩开她,厌恶地说道:“若不是你在爹爹耳边煽风,可能我还有一线机会不嫁王黑,少在我面前假仁假义。” “小怜!”江清语急了,声音堪堪提高了几个度,“你怎可这般说阿姐,不论爹爹还是阿姐,这般作为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 江怜忍不住嗤笑出声,走近江清语道:“我的好阿姐,你若真为我好,为何悄悄截下薛家大公子的求婚贴?我本可以进薛家,爹爹他本可以拒王黑的!” 江清语听言变了神色,自己行事素来万般谨慎,薛家一事怎会被江怜知晓了去…… 见她沉默不语,江怜再次逼近道:“我爹唯利是图、胆小怕事,恐那王黑多生是非,可薛家的求婚贴可是先了王黑一步,况依薛家的势力,也定不会惧那王黑。你和爹爹倒好,巴不得我嫁进王家……” “混账!” 江怜还未说完,只听一声怒喝传来,她循声望去,江及仁正领着一众小厮出了后院门,怒气冲冲地向这边走来。 江怜来了许久也不见寺里众人形影,此时先见江清语再见江及仁,不免心下一沉。 江清语挪到江及仁身旁,低低行了个礼,懂事地说道:“爹爹,小怜她并非有意冲撞您,小孩子家是冲动了些,您别责怪她。” “我看她是要反了天了。”江及仁对比两人,想到江怜作为亲生女儿还不如自己捡来的贴心,心里更来气。 “爹爹言重了”,江怜抬头直视江及仁,义正言辞道:“我江怜哪敢反天,爹爹何不问问您最疼爱的掌上明珠,薛家是怎么一回事。”说罢目光转向江清语。 江及仁闻言也看向江清语,语气祥和道:“清语,小怜说的你拦下薛家求婚贴一事,是哪般说法?” 江清语不慌不忙道:“爹爹请莫要动气,薛家求婚贴一事想必是妹妹生了误解,我确实曾擅自做主拒了薛公子的求婚贴。” 江怜不由白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扯什么误解! “你是闹的哪一出?婚姻大事岂容儿戏!”江及仁气急败坏,薛家不仅富甲一方,薛老爷可是这临风镇的知县老爷,江家要能攀上这门亲事,荣华富贵不说,自己那自视清高的捕头大哥,哪还敢数落自己? “爹爹”,江清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清语自幼遭父母抛弃、落魄街头,爹爹宅心仁厚救了清语,还给了清语一个家,清语从没想过要出嫁,只想留在爹爹身旁服侍一二,以报爹爹养育之恩。” 说罢拿出方巾,掩面而泣。 旁的人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看来这薛家求婚贴求的,是这义女江清语,倒是这江怜,还真是自作多情。 对于江清语的演技,江怜只能说服气,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怕是又会让她诳了去,也罢。 “江清语,什么薛家大公子什么王家恶霸,你若喜欢便都给你好了,还需要的话,镇西周家公子、镇南赵家那日日想着纳妾的老爷……这么多男人,你忙得过来吗?” 一女侍多夫,这是何等奇耻大辱,江清语无助地望向江及仁。 江及仁正盘算着薛家的事如何还能转圜,听到江怜此番发言,眉毛都气得挤到一块儿去,回头扬手一巴掌打在江怜脸上,嘴里怒斥道:“孽子!我江及仁怎会生出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 江怜受了一巴掌不气反笑,“若我这样的女儿让您蒙羞,您不要便是!倒是王黑那儿,恐是要让您这不蒙羞的义女去给您履约了。” 提到王家的婚约,江及仁更是暗中高兴,内里算盘打得响当当的,先不管王家受的哪路官家庇护,若两个女儿分别攀上薛家和王家,谁还敢说他江及仁毫无作为? 而江清语这厢听闻要让自己代替那小贱|人去履约,忙不迭作和事佬,“爹爹,小怜!你们都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这件事……” “这件事无从商量,今日我江怜便是被那岗上饿狼啮尽,也不会随你们回去。” “由不得你!”江及仁挥手招来家丁,“把这个不肖女带回去!” “是……啊啊啊!!” 江怜还未做出反应,便见拥向自己的几人突然惨叫倒地,皆捂着手掌作痛苦状。 再看他们的手掌,竟都穿插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粗针。 难道是师兄他们暗中帮助自己?可这粗针她并未见过,且师兄他们并不懂这样的技法…… 江怜正感疑惑,却被不知何时踱到身边的江清语拽住手臂。 趁着众人如惊弓之鸟般无暇顾及这边,她凑到江怜耳边恶狠狠说道:“江怜,赶紧叫你的人住手跟我们回去!” 江怜笑,“阿姐,看看你脚边这奴才,流了这么多血,你说他的手还保得住吗?…哦就在刚才,他也是像你这般钳着我……” “闭嘴!”江清语丢开江怜,站远了些,复故作镇定道:“小怜,你听阿姐的回去,你师父师兄可都在府里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江及仁在一旁煞白了脸,此时闻言也阴声道:“十年不见,那老家伙身子骨倒是朽了些。” “你把我师父怎么了?”想起上一世师父师兄最后的惨状,江怜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好着呢!”江及仁靠近江怜,抑制住心里的火气,软言相劝道:“小怜,你既忧你师父,何不乖乖跟爹爹回去,你出嫁本是喜事,偏要闹得鸡飞狗跳,何苦呢?” 喜事?江怜生生将情绪憋回去,粲然一笑问:“江及仁,在你眼中除了金钱和权势,还有其他吗?” 说完不顾江及仁的怒视,朝着寺门外朗声喊道:“多谢侠士施手相助,若有来日,江怜定会报此恩。” “走吧,我跟你们回去。”待设法救出师父他们,江怜誓与江府恩断义绝! 江清语眉头紧锁,江怜这小贱人缘何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离家出逃、对自己和爹爹恶语相向,现又冒出高人暗里相助…… 为免夜长梦多,这次回去不能再出岔子了,抬也要把这厮抬进王家! 江府。 江怜倚靠在床头,目色清冷地看着江清语款款走向自己。 “江怜,你果真是江怜吗?” “少废话”,江怜拍开她伸向自己的脏手,“我师父他们在何处?” 江清语见也没有外人,索性也懒得装了,“也罢,你与王黑之事已成定局,任你有通天本事,这辈子也逃不脱那个牢笼了,至于你师父,来,我告诉你……” 江清语弯了弯腰靠近江怜,忽地抬手,一巴掌扇下来,江怜白皙的脸上瞬间落了几抹红。 “你个贱|货!今日在那万福寺,明里暗里骂谁婊|子呢!?” 江怜“嚯”地站起身,手起掌落,“啪”、“啪”两声脆响,厉声喝道:“自然是骂你。” “你敢打我……”江清语说着扬起巴掌又欲往江怜脸上招呼。 江怜已经吃了一个哑巴亏,哪还会容她造势,左手堪堪钳住她的手腕,右手也不闲着,又一巴掌呼了上去。 直打得江清语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江怜悠闲地蹲在她面前,一贯地冷淡道:“记住啊,你予一掌,我双倍奉还。” “还有,刚才多出来那一巴掌,算是江及仁的,你不是要报他养育之恩吗,替他挨一巴掌不过分吧?噢对了,若我将薛家的求婚贴拿与那老匹夫看,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哈哈哈”,江清语大笑,“别说求婚贴,我倒是希望你将薛郎请到爹爹面前,那时候,三番两次自取其辱的还是你!” 江清语整整鬓角站起,复又直言道:“男人啊,最难拒绝的就是情|欲,什么温文尔雅翩翩公子,行了床笫之欢便也只是一条听话的狗!虽然不知你哪里听来的墙角,但薛家你是指望不上了,嫁去王家后乖顺点,念在曾经姐妹一场,阿姐会替你照顾好爹爹的!” 说完冷笑一声,扭着腰肢出了江怜房间。 江怜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摩挲着左手手指,难怪……难怪! 上一世被硬生生抬进王家后,江怜多次以死相逼不肯就范,后挂着正房夫人的名义做着底下丫鬟的活计,本想着卑贱残活过完一生,可梦想着登堂入室的王黑外室哪肯放过她…… 王家院子里的那口井仿佛专为自己设计的,那个满脸淫|笑的男人一步步逼近,江怜转身跃进深井时感到的只有轻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重生,但老天爷不让自己死,那这辈子,自身命运当由自己支配。 江怜如是想着,心下生成一计,江清语,你何苦自己送上门来呢! 第3章 江府 “二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大小姐吩咐过,你哪也不能去。” 江怜被两名家丁拦在门口,寸步难行。 “我平日里待你们不薄,现在只不过想出去透透气,都不行?”江怜忧心师父师兄,只想尽快打探清楚他们的位置。 一名稍显瘦小的家丁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二小姐的恩情我们自然不敢忘,可如果没看住你,自挖双目的便是小的们。” “自挖双目?” “是……是的”,另一名稍胖的家丁畏缩着说道:“昨夜上元节,看……看守你的两个兄弟现如今都瞎了。” “二小姐,小的求你了”,胖家丁颤抖着跪下,不无悲痛道:“阿明阿亮这辈子算是完了,求小姐开恩,给我们一条活路!” 江怜拉起地上的人,阴沉着脸问:“谁干的?” “是……是大小姐的意思。” “江及仁不管?” “老爷默允了。” 江怜遥遥盯着门外,她跃井的那夜冰雪初融,正赶上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尚存一丝灵识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彻骨之寒,乃至于面对突然的重生除了惊惧再无其他。 江怜隐隐有一丝后悔,刚清醒就急着出逃,万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自己受了莫大惩处…… 胖瘦家丁见江怜一直盯着屋外,以为她还有心要走,互相推搡着劝告道:“二小姐,即便小的们让你走,院门外的高手那里,你也对付不了。” 江怜回神,“什么高手?” “老爷花重金聘来的,今日跟着上山了,之后便挟着三名僧人回了江府。” 江怜心下一惊,八成是师父他们了。 “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得替我办件事。” 胖瘦家丁对看两眼,神情有些犹豫。 江怜见状语气软和下来,“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说,我保证没人知道是你们所为,事成之后拿了赎身银,离开江府。” 胖瘦家丁中的瘦家丁此时还想得敞亮,小声道明:“我们自然相信二小姐,但银子一事……二小姐房间里的值钱之物都让大小姐叫人搜刮走了,我们如何有赎身银?” 江怜点点头说道:“不错,但我可不止这一个房间。” 说着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在家丁眼前晃了晃,在万福寺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她好歹有一些积蓄。 在胖瘦家丁欣喜的眼光中,江怜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裹。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需将此物送至今日入府的老僧人手中,这袋银子便归你二人。” 这不亏本的买卖,江怜料定他们会答应,或者说能离开江府这个鬼地方,并不只是自己一人求之不得。 次日早膳时分,江及仁亲自来到江怜门口,叩响房门故作温和道:“小怜,随爹爹去用早膳罢。” 江怜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前世发生过的种种如噩梦般萦绕,床榻惊醒后,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摆脱江家王家,离开临风镇。 但一切为时尚早,她的敌人还兴高采烈地等着升官发财呢! 江怜打开房门,对着江及仁欠了欠身子,“有劳爹爹亲自过来。” 面对这样态度的江怜,江及仁有点不适应,却也满意地笑笑,一脸理所当然地走在前面。 江怜与门口的胖瘦家丁交换了眼色,将钱袋给了他们。 再次见到江清语时,她正在餐桌前忙活,占尽贤良淑德,江怜打量片刻,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江清语小腹处,“阿姐昨夜睡得可舒爽?” 江清语正欲出言嘲讽,看到江及仁也在,忙生生扯出一个微笑,“爹爹小怜你们来啦,快来坐!马上开饭啦。” 江怜回以一个更大的微笑,指指旁边的椅子吩咐身后的婢女:“去给大小姐换一把软和些的椅子。” 说完接过江清语手里的碗筷边摆放边说:“阿姐好生歇着便是,身子要紧。” 江清语不明所以,心里暗自想着这小贱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一旁的江及仁同样迷惑,江怜的性格转变太快,每一次都让他猝不及防。 江怜无视两人变幻莫测的脸色,动了两下筷子便停下了,抬头看着江及仁道:“爹爹,女儿头部稍有酸疼,许是昨日受了山风,可否烦请爹爹为我寻一名郎中瞧瞧?” 江及仁从昨天的波折中缓过神来,看到江怜一脸顺从的样子,想着她必定是已无心反抗,心里不胜窃喜,当下便挥手叫来一名家丁,“去,把徐师父请来。” “爹爹,女儿还有一个请求。”江怜欲言又止道。 江及仁见状忙放下碗筷,一脸的舐犊情深,“有什么要求小怜只管说来,爹爹一定尽力满足你。” 江怜心下不齿,表面乖巧地笑道:“女儿不日便要出阁,此番总是追忆往事,那时爹爹繁忙,而阿姐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还总拉着我四处玩儿,也是怜儿顽皮,三天两头跑丢,总是大伯亲自去将我寻回。” 江怜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自然地掠过桌上二人。 孩子时候根本就不是自己顽皮,那时候江及仁沉迷酒色,总支使江清语领自己到处去玩,现在想想,自己的多次走丢或许是江清语有意为之。 耽于酒色的爹爹、居心不轨的姐姐,江怜暗自庆幸自己能活到这般大。 不顾两人已经变了的脸色,江怜继续和颜悦色道:“此番和王家的婚事若是有大伯到场见证,怜儿会无比感激。” 江怜知道江及仁压根就没把自己将出嫁一事告知大伯,而大伯江延翰虽然待她好,却日日忙于公务,江怜成婚的事若不成定势,江及仁不会让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小怜啊,你放心,你成婚当日,爹爹亲自将你大伯请过来。”江及仁心虚道。 江怜只觉好笑,从前世来看,自己成婚之日正赶上江延翰不在临风镇,倒是顺了江及仁的心意。 她还欲挣扎,“爹爹,这不日便要完婚了,怜儿想要提前便得到大伯的祝福……” “不可!”江及仁打断道:“你大伯那么忙,这时去扰他作甚?” 行,既然这样,自己也没必要在这装什么温和了! 江怜一改和颜,“那时爹爹忙着游走于风月场,阿姐巴不得这个家只有一个女儿罢,只有大伯,真正做到了为人长辈……” “小怜,小时候确实是阿姐疏忽,因身子弱,常追赶不上你,害得你跑不见……”江清语忙辩解道。 “歇歇吧江清语,你这由头找得真是可笑!” 江怜敛了所有悦色,沉声吩咐门口的家丁,“去将我大伯请过来,侄女要出嫁了,想让他见证一番。” “站住!”江及仁喝住家丁,转而脸色铁青地看着江怜,“待大婚之日,爹爹自会请他过来送你。” 江怜无视他的话,抬眼看向候在门口的胖瘦家丁,“去请我大伯的路上顺道将阿明阿亮请过来。” 说完暗自比了个数,胖瘦家丁明白她在开价。 提到阿明阿亮,江清语神色突变,忙跟着叫住家丁,“不过是两个卑贱低下的奴才,笨手笨脚的,还请回来做什么?” “笨手笨脚?”江怜故意将这四个字咬得清晰,“若不是拜你所赐,他们怎会笨手笨脚!” 江清语闻言恼羞成怒,“若不是你多生事端,我怎会无故惩处事外人?” 江怜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也知道他二人只是事外人啊?” “好姐姐,你还是别动气了,不然怕是又会无意中伤到别的什么事外人。”江怜拍了拍江清语肩膀,腕部暗自用力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正当胖瘦家丁踌躇不决之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徐师父到了”。 趁着徐师父进门的空当,两人给江怜使了眼色,悄悄溜了出去。 江及仁本欲教训江怜一番,见徐师父来了便住了口,打了声招呼便铁着脸坐到一旁,全然不知两个家丁已出了江府门。 目送家丁离开后,江怜恭敬地将徐师父请到一旁的客桌,“有劳徐师父在此喝杯茶水,耽搁你些时间。” 徐鼎见屋里几人气氛不太对付,了然地笑笑道:“无妨,江小姐不必客气,可是还要过些时候再诊病?” 江怜给他斟满茶,“两柱香的时间便好,我还需等个人。” “哦?”徐鼎笑道:“我听小厮说的是江二小姐抱恙,莫非只是请徐某过来喝盏茶?” 江及仁此时也看了过来,他不明白江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是请徐师父,那自然是治病救人。只不过这身体有恙的不是我。”江怜说完看向江清语,意有所指。 “原来是大小姐”,徐鼎放下茶盏,起身走向江清语,“那便不耽搁了,大小姐请吧。” “我没病!”江清语瞪了徐鼎一眼,随后跑到江及仁身后,弱弱地叫了句“爹爹”。 江及仁拍拍江清语安慰了两句,而后指着江怜道:“方才嚷着头部酸疼的是你,此番郎中给你找来了,你又推给你阿姐作甚!” “女儿幼时嚷着不想去那万福寺、嚷着想见娘亲最后一面,大了嚷着不嫁恶霸、嚷着自导人生……”江怜行至江及仁跟前,莞尔一笑道:“爹爹可曾听过?可愿听?” 江清语一直躲在江及仁后面,这时忙站出来说道:“江怜!你到底在闹哪般?王家哪里不好,在临风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爹爹为你寻得如此良缘,你却多般忤逆,还拿过去说事……” “闭嘴!我们江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眼前父女相护的场面让人好生恶心,江怜不由得想起前世嫁入王家后的生活。 王黑日日流连于花街柳市,每每饮酒后回家,总免不了对她一番折辱,因她誓死不从便对她拳打脚踢,而那个时候,江及仁正拿着卖她的钱给江清语张罗嫁妆,父女两就这样踩着她的尸体攀上了薛家…… 想到这里,江怜眼里只余森然,“嘭”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稀碎。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调侃:“呵,是哪个没有眼力见儿的,惹得咱们怜儿发如此大的火?” 没想到大伯来得比她想的要快,江怜抬眼,迎上阔步走来的江延翰。 再见故人,她两眼止不住的酸涩,大伯,希望你今日能站在怜儿这边。 江延翰揽住奔向自己的侄女,柔声问道:“谁欺负我们怜儿了,大伯给你做主。” 说完瞥了江及仁一眼,“及仁,你亲女儿受委屈了,我看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江延翰的到来让江及仁手忙脚乱,他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几名家丁,想着过后定要一一严惩,但此时对着这个烂摊子,实在也不知从哪里说起。 见他吃瘪,江怜心里痛快面上楚楚可怜道:“怜儿不日便要出阁,以后再也不是可以随便撒娇的姑娘,大伯,你都多久没来看过怜儿了!” 江延翰听了满脸震惊道:“怜儿出哪门子阁?大伯为何没听说!” “大哥有所不知”,江及仁硬着头皮道:“王家差媒婆上门说媒,王家独子王黑相中了咱们怜儿,这好事啊,就定在初九,本想着……” 江延翰挥手叫停,“你说的王黑,可是这临风镇第一恶霸?” 江及仁没想到王黑恶名远扬得这般彻底,连素来不关心闲杂事的江延翰都有所耳闻。 “大伯,这王黑啊,名声是不大好,但那都是外人以讹传讹,王家可是临风镇大家,爹爹望着妹妹好呢,怎会害妹妹?”一旁的江清语见江及仁无话可说,忙巧舌如簧道。 “清语啊,这王黑的作风我可没少听说,怜儿若是许给那样的人,我第一个不答应!”江延翰的语气十分严肃,对着弟弟捡来的这个女儿,他始终亲近不起来,总觉着这小丫头不简单。 江延翰立场虽摆出来了,但江怜知道,要让江及仁妥协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江及仁一本正经道:“都说儿女婚事讲求门当户对,咱们跟那江家,是高攀了人家,小怜嫁过去后好吃好喝,做得一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江延翰气急摇头,“及仁你是真糊涂啊,这自古女子当嫁英雄汉,王黑什么样的人?你怎可将怜儿推入火坑!” 江及仁闻言十分不悦,“这事大哥不用管了,我与那王家已签下婚书,违诺不得。” “混账!”江延翰怒斥道:“你此般作为枉为一个父亲!你图什么?!” “图什么”,江怜见时机已到,终于开口道:“爹爹图的当然是薛王两家的财势!” “你胡说什么?”江及仁气急败坏,江怜一次又一次下他的脸,连一旁的徐鼎都精神抖擞地看着戏,他羞得恨不能再给江怜一耳光。 江延翰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示意江怜继续说。 “大伯,怜儿也知父母之命极为重要,若爹爹为我寻的是良人,我自当谨遵教诲相夫教子,可王黑的德行您也有所了解,这样的夫君,怜儿敢嫁吗!?倒是薛家,先王家给江府送了求婚贴,却让我自诩温婉大方的阿姐截了去,阿姐”,江怜去到江清语面前,直截了当道:“你是何时与薛家大公子苟合上的?” 江清语呆愣片刻,遂我见犹怜道:“小怜,女儿家的名声尤为重要,你这样信口污蔑,可曾念及姐妹之情?” 江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就江清语,还有脸提姐妹二字,“江清语,别恬不知耻,你私自替我拒了薛家的求亲,巴不得爹爹将我嫁进王家,先不说你是为了谁,你这样上赶着将未出阁的自己送出去,耻吗?” “江怜你少血口喷人!”江清语依旧淡定,“薛公子对我有情不假,可我二人一直以来抱诚守真,我江清语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行事做人绝不敢有半分僭越,今日你空口说白话辱我,爹爹,大伯,你二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江清语说着顺势跪在两位长辈面前,眼眶里的泪水呼之欲出,她料定江怜拿不出证据,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自己与薛家公子一事,不可能遗下任何把柄。 一旁的徐鼎看了许久的戏,茶都喝饱了,估摸着也该自己出场了,站起身对着众人抱了抱拳,“无人患疾我便先行告辞了,诸位的家事在下不便旁观。” 说完作势要往屋外走。 江怜好笑地想道,说是不旁观,怕是看得兴致勃勃罢,我还偏要你参与进来。 拦下徐鼎,江怜行了个礼,“给徐师父赔个不是,怠慢您了,还请徐师父不要急着走,帮怜儿个忙。” 徐鼎本就没打算走,江怜请他过来,定是有需要的地方,自家徒弟可是还等着他回去“复命”呢! “二小姐便请说罢,徐某能帮则帮。” 江及仁实在恼火,一肚子气没地撒,再看江怜,非要把一个外人留在家中观家丑,忍不住呵斥道:“畜生!” 江怜白了他一眼,“谁是畜生你待会就知道了。” “烦请徐师父为江家大小姐江清语号脉,探探那腹中胎儿安稳与否!” 第4章 江府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别说珠胎暗结,便是私相授受,就已让周围人不齿。 江及仁怒气冲冲瞪着江怜,“你在胡说什么!平白无故哪来的胎儿?!”清语若是真与薛家公子暗通款曲,传出去后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搁? “爹爹,大伯,妹妹这般羞辱我,你们二老可要为清语做主啊,女儿家的清白岂是可以随随便便信口胡诌的?”江清语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帕子早已湿透。 江怜还未开口,只见江及仁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代表愤怒的巴掌高高举过头顶。 “放肆!”江延翰沉声一喝,怒目瞪向弟弟,“怜儿向来不会撒谎,若非事实,她怎会拿出来说?” 徐鼎也在一旁插话道:“是与否一验便知,何必急着惩处二小姐?” “徐师父”,江清语委屈道:“你处处向着小怜也就算了,清语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多般针对?” “徐师父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而已,怎的就是针对你?莫不是你不敢验?”江怜冷笑一声,今日她必要让江清语颜面扫地。 “要验便验,既然未曾做过那等下流事,我怕什么!”江清语被激,起身坐到一旁。 真是可笑,自己的身体自己难道不知道!若真有了,不会毫无反应,江怜还真是异想天开,不过是跟她说了一嘴,就编造自己有孕,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圆自己扯出来的事端。 江及仁迫于江延翰在场,再生气也只得拂袖坐在一旁,怒不可遏的目光在江怜和徐鼎之间来回扫视着。 “徐师父,这丫头是否怀有身孕,请你诊断一下。”江延翰一向注重家门声誉,若是江清语真的坏他江家门风,他定然会严加惩处! 徐鼎点点头,是否有孕早已一目了然,但既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然得让所有人信服。 他将手指搭上江清语手腕,不消片刻后便收回了。 “如何?”江及仁迫切问道。 徐鼎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江延翰,又看着满脸不屑的江清语,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小姐这脉,确是喜脉。” 江清语心下暗道不妙,嘴里却大喊着:“不……不可能!我未曾与人行过苟且,怎会有喜脉?!” 她跪倒在江延翰跟前,“大伯,你要相信我,因着是受了爹爹恩惠来的江府,清语素来谨小慎微,恪守女儿本分,怎么会与外人做这般勾当来败坏江家门楣?” “是江怜!一定是你”,江清语看向江怜,嘴里喃喃道:“是你联合徐鼎这个老匹夫,想陷害我。妹妹,阿姐哪里对不起你,你,你安的什么心!?” “我?”江怜指指自己笑道:“我能安什么心,找徐师父过来,不过是忧心你腹中胎儿的健康罢了。对了,既然你说你不曾与薛家公子苟合,那这孩子父亲,是何方神圣?” “住口!”江及仁怒道:“此事怎可凭你们一面之词盖棺定论?清语是我养大的,她什么脾性我最清楚,在还没弄清楚之前,休要胡说!” “哈哈哈……”徐鼎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向江延翰告辞,“江捕头,徐某行医多年,自认还不算太糊涂,既然令弟信不过,满大街郎中多的是,大可找人再验便是,孰是孰非我不再多言。” 言罢又转向江怜,“二小姐,保重。”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去”,江及仁招来家丁,“给徐鼎送些银两过去,大小姐这件事,任何人不得宣扬!” 江及仁此番维护,令江怜心灰意冷,看来,自己这个亲生的,终究还是比不过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想必是真没必要留情面了。 “大伯,你也看到了,爹爹心中没我这个女儿,怪不得盼着我嫁去王家,也是,有阿姐一人,便足罢。” 江怜将声音越压越轻,语气里带着忧愁,饱含的全是对江及仁、对江家的失望。 江延翰听罢内心十分不好受,怜儿说得不错,江及仁确实从未一碗水端平。 “及仁,你这个义女怎么样我不管!你愿意护着就护着,但怜儿,我绝不允许你将她嫁与王黑!” 大伯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江怜很感动,前世若不是江及仁先斩后奏,趁着江延翰公差在外,收了聘礼后便草草将她送进王家,恐怕自己不会受尽屈辱、早早丧命。 大伯要是知道她在王家受了那么多苦,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江及仁和江清语。 江延翰的话一出,江及仁立马拍案而起,“大哥!小怜嫁王家的事与此何干?两者并不矛盾,若是清语这边出了岔子,我自会惩罚她,但大婚在即,怎可说变就变?” “你别说了,今日要么将你这义女赶出江府,要么退了怜儿的婚约,你自行决定!”江延翰说完扭过头看着江怜,他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侄女,必须得找个好人家。 “……呵呵,大伯”,江清语冷笑着站起来,边踱步边说道:“清语知道您向着您亲侄女儿,清语本就是外人,委实也不敢高攀江家,既然如此,请求爹爹下令,将清语,逐出家门!” 江清语说完眼泪已经流了满面,语气里的悲壮更是让见者伤心、听者落泪。 江怜在一旁实在恶心得不行,不禁嘲道:“若真想走就自行滚就是,在这作什么戏?” “江怜!”江及仁怒喝,“你说的是什么话!跟那群乡野村夫待久了,竟已不知何为教养了吗?” 江怜内心狠狠地“呸”了一声,果然是前世那迂腐的亲爹,说话如此不自知,这言语分明是自嘲! “江及仁,我师父他们再怎么乡野村夫也不会像你一样,他们若是为人父,定不会将自己年幼的女儿送往劳苦之地,也定不会想着法子将女儿卖给恶霸!你说我没教养,我没爹养的孩子,能有什么教养?!” “怜儿……”江延翰看出了江怜内心的隐忍,此时也只为她心寒。 “从我出生至今,你哪个举动可以称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年幼时因为饿、困,我缠着你,你便支使着江清语将我带离你的视线,结果呢?她几次三番把我往荒郊野外带,如果没有大伯,你们是不是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妹妹?或者说巴不得没有我这个人?你怕我影响你的寻欢作乐,江清语……怕我占了她什么呢?” 说到自己以前干的荒唐事儿,江及仁整个人气炸了,他愤怒地盯着江怜,“你住口!过去清语也还小,两个孩子玩闹,能懂什么事!” “该住口的是你!今日大伯在此,怜儿想请大伯作个见证”,江怜跪了下来,直直看着江及仁,“我江怜从今往后,不再是江及仁的女儿,江家发生的任何事、要履的任何约,都与我无关!” 说完给江及仁磕了三个头,“不是我辜负江家,是你江家对不起我!此番磕拜,算是报你江及仁生我之恩,往后再见,我只是江怜,而非你江及仁之女,江只是一个姓!” “怜儿,你先起来,别冲动!”江延翰拉起江怜,眼里闪着泪花道:“你爹爹对不住你,可大伯一直以来将你视如己出,你以后若不想在这个江家,还有另一个江家呢!你的江,可以是大伯的江。” 一旁的江及仁呆愣在原地,短短两天的时间,大女儿未行婚嫁却查出身孕,小女儿性格大变要求断绝关系,包括大哥,一丝情面也不给自己留,……这些事随便哪一件传出去,他江及仁以后都别想在临风镇抬头…… 江清语倒是暗自痛快,本想着装装可怜博取爹爹同情,哪知这糊涂老头儿不仅处处护着自己,自己多年来的夙愿也如此轻易实现,如果江怜真的滚出江家,那这个家……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江怜虽站得离江清语较远,但早已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江清语心里想什么她还能不知道,想做江家的女主人,哪有这么容易! “大伯,怜儿谢谢您的关心,打小怜儿便想,若是大伯是我爹爹那该多好,可苍天弄人,如果大伯愿意收留怜儿,怜儿定当将您视为亲父,请大伯定夺,带怜儿离开这个家。”江怜知道江延翰膝下无子,自己能作为晚辈尽孝一二,也不枉大伯多般维护。 江及仁听到此处急了,愤愤不平道:“小怜,爹爹知道对不起你,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可你别忘了你亲爹是谁,你这样吃里扒外,想过你九泉之下的娘亲吗?” 娘亲!江及仁,你还有脸提我娘亲! 江怜脸上蒙上一层阴霾,幽幽道:“若是我娘亲知道她最疼爱的女儿十几年来遭受的是这样的对待,她还会觉得我吃里扒外吗?倒是你,每日兴致冲冲养着别人的女儿,做事无耻至极,以后好意思去见我娘亲吗?” “我……”江及仁还欲还口,江怜却挥手叫来婢女。 “将阿明阿亮带过来。” “怜儿,阿明阿亮是何人,叫来是有何事?”江延翰不解地问道。 “大伯,待会你便知道了。” 提到阿明阿亮,江及仁和江清语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都十分难看。 “二小姐,人带到了。”婢女说完,惊慌失措地看了里面一眼,迅速退了出去。 江怜看见步履维艰摸进来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愧色,随即恢复正常,她一定会帮他们讨回公道! “江及仁,江清语,今日当着我大伯的面,你们可否解释一番,这二人犯何滔天大罪,遭你二人这般对待?!” 第5章 江府 面对江延翰询问的目光,江及仁和江清语眼神闪烁,闭口不言。 江怜来到阿明阿亮跟前,语气柔和道:“因着我的缘故,让你们受苦了,你二人只需将来龙去脉道出,大伯会替你们作主的,我……” “大哥”,江及仁忙打断江怜的话,“这二人本是下贱奴才,做错事受了主子些惩处,犯不着拿出来说事!” “他二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犯得着挖去他们的双目?这做错的便是将被你们软禁起来的我放走吗?”江怜字字珠玑,言语间全是对江及仁的质问。 “这是怎么回事!?”江延翰怒喝,真是反了天了,“你们父女这心思毒辣得很,区区两个做事的,竟下得去手?还有怜儿,及仁,你对得起弟妹的在天之灵吗!?” 此时的江及仁无从辩起,这小女儿的惊天变化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以前他们说什么江怜听什么,而现今…… 江怜这是完全不给他一丝退路啊! 一旁的阿明阿亮许是看到有人撑腰,双双牵连着跪在地上,“我二人效忠江家七年,凡事不敢出半点差错。二小姐宅心仁厚,一次次对下边人施以恩惠,却遭到老爷和大小姐那般对待,我二人实在不忍,看守途中装瞎让二小姐离开,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二人说到此处,空洞的眼睛里流出眼泪,因为伤口未作处理,本应清亮的泪水瞬时变成红色,这一幕惊骇了旁的江清语,她微微颤抖着站远了些。 江怜看向他们的眼中却只有同情,她先前以为是上元节看守松懈,没想到是这二人暗中助她…… 江延翰冷眼扫过那父女二人,不容置喙道:“江及仁和江清语哪般对待怜儿?你二人速速道来!” 阿明阿亮依然低着头,对老爷和大小姐,他们依然忌惮。 “今日我江延翰在此,江家的事我说了算!你们无需惧怕什么。” 两人闻言这才放松了些,其中一人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二小姐性子弱,对老爷和大小姐言听计从,很多时候甚至沦落到和我们下人一起干活,这些她都毫无怨言,可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而他身边的人接着说道:“可是老爷却要将二小姐许给王家,这王黑……”阿亮没有指明,所有人都知道王黑此人的德性,他继续说道:“二小姐自然不从,老爷便下令将她关起来,我和阿明便是看守二小姐的人。” 江延翰听到此处早已气急败坏,江及仁作为怜儿的亲生父亲,竟将此事做到如此地步。 早已发过几次脾气的他这时冷静下来,也许是真的对这个弟弟失望了吧。 江延翰清楚他这个侄女,待人接物柔软至极,他赞赏她骨子里的那份善良,却不想软弱竟会害了她。 还好自己来得及时! “江及仁,世间最可恶便是不顾情义之人,怜儿与你血浓于水,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要陷她于不利之境,我做大伯的,第一个希望怜儿摆脱你的魔爪,你我的兄弟情谊,可能你也从未在乎过,那便一道断了罢。” 听着大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江及仁整个傻眼了,事情的发展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未曾想过会到这一步。 “大哥!我是你亲弟弟啊!你怎可说出如此无情之话?” 江延翰摇摇头,眼里看不出悲伤落寞,语气变得寡淡,“作为兄长,我秉承父母遗愿,早已尽了兄弟情分,你我皆已四十不惑,可笑,我竟平白无故让你倚靠了如此之久!” 江延翰的话并不好听,但若江及仁行事无违伦法,他自然不会拿这个说事。 江怜理解大伯,如今回想起之前种种,他确实对江及仁过于放纵,供他吃喝玩乐不说,这江府的一草一木,如果没有大伯,哪能存活得鲜艳! 想到此处,江怜更来气,眼里的鄙夷不屑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对着江及仁道:“阿明阿亮现如今仍然处在水深火热之境,你江及仁整日挥霍无度,也拿不出半厘为他们诊治,江家其他人”,江怜目光扫过门边的几人,她知道他们虽然表面镇定,可都听着这边的动静。 江怜提高声音,“江家其他人若是想自谋他路,尽管提出来,你们的自由,是在我大伯手里,而非江及仁这个腌臜之流!” 江延翰也只得道:“江府上下皆是我花银子置办的,若不想另寻主子,都可进我府,你们自行选择。” 江及仁此刻是彻底没了面子,想到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他对江清语一向和善的目光也变得浑浊起来,糊涂!若无江清语未婚受孕,又怎会惹出后续事端。 江清语自然觉察到了江及仁的目光,但此时的处境已是万分窘迫,她是斗不过江怜的,只得低头默默思索着后路。 “老爷,我……我还有事情要说。”遁形已久的胖瘦家丁突然出现,江怜望向对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继续开口。 这个“老爷”叫的是江延翰,家丁这是选择站在江延翰那边了,这让江及仁敢怒不敢言,审视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飘忽着。 “进来,有事便说罢。”江延翰有些无力,与亲弟弟撕破脸,他谈不上多高兴。 瘦家丁见得到允许,瞥了一眼江清语后正色道:“大小姐假借二小姐之名拒绝薛家婚贴的事情,小的可以证明。” 江怜听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等着江清语说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这个虚伪的义姐,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然而还未等江清语开口,江及仁已经快步行至江清语跟前扬起手,旧景重现,只是这次挨打的,变成了他口口声声最了解脾性的大女儿。 “好啊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江家疼你养你,你为何这般毁江家?” 如果这奴才所说的是真的,薛家曾递婚贴的确是江怜,那这江清语便真如江怜指控,一直以来都在骗他! 江清语吃痛,一手捂住脸蛋,另一手指着半躬身的瘦家丁,“你胡说什么!薛家想迎娶进门的明明是我!又是江怜教你说的对不对?!” 瘦家丁生了惧意,得罪大小姐可没有好下场,阿明阿亮对他来说是十足的阴影,犹豫着不知怎么办。 江怜为他解围道:“也对,也就咱们江家大小姐,风姿绰约美人多情,与这薛家耐不住寂寞的狼狗才是绝配,我江怜还真是不敢高攀。” “你……”江清语愤怒的手指转向江怜,咬牙切齿却半天找不到反驳的话。 “小怜,爹爹不知这其中的勾当,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你不够还来蒙骗我!”江及仁指着江清语骂道,全然忘了自己几分钟前还在一心一意袒护她。 “江清语,你立刻将薛家的求婚贴给我……不,给小怜!自己去院里跪着,什么时候小怜气消了你什么时候起来!”江及仁命令道。 “不用”,江怜制止道:“什么求婚贴我可不稀罕。” 她知道江及仁的算盘,不就是想放弃王家抓住薛家嘛,可她就是不如他所愿,况且,江清语玩过的男人,她只觉得恶心! 江及仁看她拒绝,忍住性子道:“小怜,你果真不考虑吗?爹爹愿为了你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薛家把亲事说回来!” “令人作呕!”江怜道:“别再自称我爹,我与你已毫无关系!” 江及仁屡屡受挫,只得把满腹怨气撒向江清语:“出去!江家往后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爹”江清语绝望地嗫嚅着,任凭几个家丁将自己拖拽到了院子里。 看着他们内里争斗,江怜非常解气,狗咬狗罢了,两人越是不对付她越高兴! 江延翰在一旁低低叹了一口气,今日发生的种种,全都在他意料之外,江怜知道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收回目光柔声道:“大伯,我们走吧。” 戏也演完了,师父他们应该早已出府,当下该做的都做了,是时候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了。 听到两人要走,江及仁有些急了,“大哥,你便真的要不顾兄弟情谊了吗?还有小怜,我怎么说也对你有生养之恩,你走了倒是潇洒,王家那边我怎么交代?你真要看着爹爹沦为笑柄吗?” 江延翰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摇摇头踏出了大门,背对着众人默不作声。 江怜却揶揄道:“此时莫要与我谈什么生养之恩,你真正生养的恐怕是你那义女,王家那边……你刚不是还想为我谋薛家吗?” 低低笑了一声,江怜毫不客气道:“不管是王家还是薛家,先不说你还有一个待嫁的宝贝女儿,即便沦为笑柄,关我何事?” 说完示意胖瘦家丁搀扶着阿明阿亮,跟在大伯身后踏出了江家大门。 而她身后,父女二人闹也闹够了,均各怀心事地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眼底甚是精彩纷呈。 小怜,哪还是他呼来唤去的小丫头! 江怜,今日之辱,我定要你加倍奉还! 徐徐医馆。 “你回吧,老徐说了,今日去江府只是日常行医,没兴趣泄你江家的底!”少年光洁白|皙的脸上带着愠怒,朗声赶走了硬往自己怀里塞银子的江家家丁。 “老徐,这江府果真没一个好人,阿怜姐姐真惨,碰上了这样的爹!”徐容流愤愤不平道。 徐鼎拨开挤成一堆的药材,神情淡定道:“小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此江府不行还有彼江府,江捕头算得上忠义之士,江怜去了他那儿,你该放心了。” 徐容流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表情严肃道:“阿怜姐姐性格温和,总是被欺负,万一江及仁那厮不放她走呢?” 性格温和?徐鼎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未予置评。 “老徐,我还是不放心,阿怜姐姐太顺从了,她爹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我得去看看!”徐容流说着起身就往外冲。 “回来!”徐鼎道,“你以什么身份去访她?” 徐容流停下,支支吾吾道:“我可以……可以……” “可以做什么?说你仰慕她?要救她于水火?”徐鼎毫不客气地问。 徐容流不语,本就生得一副乖顺模样,此时低着头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你小子若信你师父,就好好待着。”徐鼎也不想再继续嘲自家徒弟,娓娓道:“有江延翰在,江怜那丫头定不会吃亏。过来,将那边的药匾子递给我。” 徐容流小声地“哦”了一声,走向阴影处的药匾子。 徐鼎抚了抚颔边的那缕胡须,喃喃道:“只要有人愿伸手,将药匾子移到阳光下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6章 江府 江怜安置好跟随自己而来的江家众人时已是深夜,许多细节还没来得及向大伯提起。 江延翰摆手,“怜儿,苦了你了,大伯知道你心中有许多委屈要诉,但身子同样重要,在大伯这里你尽管放心,没人敢逼你做你不愿的事,安心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斟酌接下来的事宜。” 江怜也不好再惊扰,答应着回到大伯差人备好的房间。 窗外是半明半昧的圆月,江怜看着镜中的自己,由于今日发生的种种,她一向明艳的脸竟也挂上了一丝倦色,与那恶人的婚约算是解除了,只是,上辈子的仇哪有那么容易卸下…… 她正沉沉思索着,忽然,一阵细微的“簌簌”声自窗棂传来,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映入眼帘。 江怜取下鸽子脚上的纸条缓缓打开,果然如她所想,师父师兄已经安全抵达万福寺,而且猜到了她在大伯这里。 改日安定下来,一定要去看看师父,被多年信任的老友背叛,他老人家一定很不好受…… 江怜向他们报了平安,将心里的百种情绪压下,打算睡个好觉。 可辗转反侧,大脑始终平静不下来,江家、王家、薛家…… 江怜将手中的月事布拧干,正欲再打一盆清水清洗,几步外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哟!盈盈妹子,这等姿色的女人,你那死鬼情郎竟放着不享用?”来人中脸上长满麻子的男人如是说道,促狭的目光由上而下看向江怜。 而他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乃王黑正大光明带着出入王家的外室贺盈盈。 贺盈盈极其鄙夷地看了江怜一眼,随后嫌弃般的扭过头,“呵呵,姿色再上等又如何,装模作样不知好歹!你可放心,这贱|蹄子还干净着呢!” 江怜看见来人,顿时慌张起来,忙起身讨好般地叫了一声“夫人”。 听到她的称呼,贺盈盈嘲讽地笑道:“听见了吗?这王家正房夫人称我为‘夫人’!你可学着点,下次叫我‘王夫人’。” 麻脸男没有理会她,只是饶有兴致地围着江怜打量,“啧啧啧,王黑那厮真没福气,今天本少爷先替他尝尝鲜!” 说完脏手猛地抓住江怜的袖子,将人带入怀中。 江怜忍受着鼻尖弥漫着的酸臭味,声音弱弱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哎”,贺盈盈踢了那男人一下,“人我给你了,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麻脸男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找个地方呆着去,别耽误我的好事!” 贺盈盈却没走,指尖轻轻划过江怜的脸,“姐姐让我好生招呼你,薛家那边,她会勉为其难帮你应付的。” 姐姐? “你烦不烦啊!滚!”麻脸男骂道。 贺盈盈低低咒骂一声,很不情愿地转身朝前院走去。 江怜看着她的背影,边从麻脸男怀中挣脱边大声喊道:“夫人,你这是何意?” 可贺盈盈哪还会理她,麻脸男欲再次将江怜拖拽入怀,两只同样长满麻子的双手伸向她。 江怜哪会依他,扔下手中的物什一步步往后退,“你别乱来,我……我大伯若是知道了,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你大伯谁啊?你倒是让他来啊?本少爷还不曾怕过谁!”麻脸男越来越靠近,嘴里喷出的恶臭几米远都能闻到。 江怜急得眼里的泪花直打转,却只得不断向后,她知道,在这王家,即便她叫破喉咙,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少跟本少爷装什么假清高,不过是连那浪人王黑都不愿碰的烂|蹄子罢了!” 面对麻脸男的步步紧逼,江怜无路可退,她的腿触到了井沿! 麻脸男懒得废话,直接猛扑上来…… “啊!” 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江怜神色恍惚地坐起身,屋外已是大亮。 “小姐你没事吧?”丫鬟小跑着进来,给江怜擦着额边沁出的冷汗。 江怜稳稳心神,“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过午时。” 这么晚了!江怜下床,坐到铜镜前简单梳理一番,接过丫鬟手里的淡蓝曳地长裙,“我自己来,对了,大伯呢?” “老爷一早便忙着安置昨日进府的众人,这会该是从徐徐医馆回来了罢。” 想必是将阿明阿亮送到徐师父那里了,江怜穿戴好便出了房门,步履匆匆向正厅走去。 果然,江延翰正端坐桌前,手里托着一杯茶。 “大伯。”江怜微微欠身。 “怜儿来了,不必多礼。”江延翰看见江怜,一扫脸上的疲惫,迎了上来。 江怜道:“大伯,阿明阿亮的事劳你费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若不是大伯忙于公务,怎会让我的怜儿受那么大的委屈。”江延翰遗憾道。 话虽这么说,可江怜知道这件事不怪大伯,若不是大伯,可能现在她还在江及仁和江清语的桎梏之下。 “怜儿,大伯有一事不解。” 江怜点头,“大伯你说,怜儿当如实相告。” “也是今日听家丁提起,我才知道你昨日去了万福寺”,江延翰喝了一口茶,墨色的眉锋微微皱起,“阿明阿亮二人当时见你逃出家门,以为你会来此投奔大伯,可为何你却舍近求远呢?” 江怜知道大伯肯定会疑惑,自己明明可以就近向他求助,却连夜赶往师父那里。 “大伯,如果我说是因为一个梦你会信我吗?”江怜道。 江延翰问:“何梦?” “前几日被囚江家,怜儿作息紊乱,夜里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自小伴我长大的寺庙一夜之间焚为一旦,师父师兄……”江怜看了大伯一眼,决定有所保留,“师父师兄他们在烈火里向我呼救。” 江延翰诧异,“竟会有此等怪梦?” 江怜点头:“连续好几天怜儿梦里都是这样的惨况,能够得阿明阿亮相助逃出江家,怜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马上去看看师父他们是否安好。” 江怜没有说谎,前世浴火中的万福寺、含冤死去的师父师兄,确实成了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心结。 只是那罪魁祸首,大伯没必要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让江及仁伤害到她在乎的所有人! “怜儿,你忧心你师父是对的,大伯只是怕你不来找我是因为怨我……”江延翰说到此,语速慢了下来。 江怜讶异,这又是何意?“大伯,怜儿缘何会怨你?” “怜儿啊,其实你自小被扔去那和尚堆里,也有大伯的不仁,你爹……江及仁曾经来找过我,想将你过继给我,可大伯当时年轻气盛,只顾着功名利禄,遂拒绝了他的要求,所以他才把你送去万福寺,托给他的好友,也就是你师父。”江延翰说完,眼里满是沧桑。 江怜听了只觉好笑,真如自己所想,江及仁从来不曾把她当女儿,这怨不得大伯。 “大伯,你无需怨自己,这并非是你不仁,是他江及仁不配做个爹。怜儿从未怨过你。” 江延翰点头,“还好还好,为时不晚,江及仁做的腌臜事,大伯来弥补!” 江怜感激地施礼道谢,对江延翰万分感恩的同时,骨子里对江及仁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分。 “我还听说”,江延翰又道:“江及仁为了逼你下嫁王黑,昨日还将你师父他们劫来了?” 江怜点头,“确有此事,江清语知道我不愿师父他们有什么差错,于是撺掇着江及仁,导了这一出。” 江延翰闻言“嘭”的将茶杯抵到桌面,“那伤风败俗的丫头,亏她想得出来,江及仁可真是猪油蒙心,疼坏了他这个义女,连自己多年好友也加以利用!” 可不就是疼坏了,幸得大伯不糊涂,孰是孰非分得清楚。 “大伯你消消气,师父他们那边已经无碍,万不可为两个不值得的人气坏身子。” “唉!”江延翰重重叹了一口气,江及仁啊江及仁,行迹人世四十余载,仁、义、礼、忠……竟丢得一干二净! 江怜不想大伯过多糟心这些烦心事,眼见着气氛愈加凝重,忙捂着肚子脆声道:“大伯,怎么还不见用午膳?怜儿错过了早膳,现在肚子好饿呀!” “唷!你看我这记性”,江延翰一拍脑门,“从徐师父那儿回来时下人就说备好了午膳,本想着随便聊一两句便用膳,哪曾想疏忽了!” “那现在想起来啦,咱们快去吃饭吧,真的好饿!”江怜见大伯回了些精神,也将心中的恼恨暂时埋下。 “走走走,跟大伯来,今日可是怜儿进府吃的第一次午膳,大伯叫人备了好些美味。” 江怜挽着江延翰,慢步向饭厅走去。 “来啊,备好的食膳都端上来……怜儿来,坐大伯旁边。” “嗯,大伯也坐。” “以后就把这儿当作你的家,有什么缺的尽管提,还有啊,待会让老李领着你去布行裁两身衣裳……” 大伯吩咐起来就停不下来,江怜在一旁连连应好,心窝里满满来自家的温暖,这是在以前的江家不曾体会过的。 江怜边咀嚼食物,边听大伯絮絮叨叨,时不时发出低笑,气氛十分融洽。 这时管事的老李走了进来,“老爷,外面有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求见,说是小姐的朋友。” 第7章 临风镇 老李的话让江怜一愣,她何时结交过乞丐模样的朋友? 尚衡被领进来的时候依然穿着上次偶遇时穿的那件破烂青衣,脸上的污渍与伤痕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意气风发,倒显出了他样貌的不凡。 “江小姐,我们又见面啦!”尚衡看见江怜,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光。 江怜见是他,惊讶之余只剩好奇,只是一面之缘,他们也算不上朋友吧…… “小乞丐,你有何事?” 见江怜又唤自己乞丐,尚衡反应很快,“既为乞丐,自然是来讨饭的。” 这……真的有乞丐会堂而皇之直接上门讨饭? 江延翰见两人果真认识,忙起身道:“来者便是客,既然是怜儿的朋友,怎可说是讨?” 说完叫人加了一副碗筷,“小兄弟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们一道用膳。” 尚衡点头,“多谢江捕头赐膳,尚某不客气了!” 江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此人坐到自己身旁,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嘴里还时不时称赞一句“味道真好”…… 这是真把自己当朋友了还是有什么阴谋? 江怜此时也顾不了什么礼节了,起身拽着江延翰离开饭桌,小声说道:“大伯,小心此人,我跟他并不算熟识。” “可我看这小兄弟似乎跟你很是熟悉,并无陌生感啊。”江延翰疑惑。 江怜摇摇头,“我确是见过他,但并未有过深入的了解,先不说他知道你我二人身份,我于昨日摆脱江及仁,这件事不可能那么快传到一个乞丐的耳朵里,他怎就知我在此处?莫不是对江家的事情有所探析?” “这……”江延翰还想说什么,却见江怜使了眼色,忙止住话头。 “江捕头,感谢你的款待,乞儿这番可是吃得心满意足啊!”尚衡粗糙地抹了把嘴角,意味深长的目光默默扫过江怜。 江怜闻言道:“既已酒足饭饱,尚公子便可离去了。” “哎!”尚衡爽朗地笑道:“江小姐还是继续唤我‘乞丐’罢,区区一要饭的,哪敢玷污这上等雅称。” 这明摆着赶客了,这姓尚的直接装作未闻,联想到江怜刚才说的,江延翰也觉察出此人不简单。 “江某招待也招待了,小兄弟莫要继续纠缠,请回吧。” 尚衡叹道:“纠缠纠缠,被纠缠的许是那远方痴客啊!” 江怜不明白他的话,只觉得此人仍有不屈不挠之势,语气更重道:“尚公子,你我二人恐怕无甚共同语言,更别说朋友了,你吃饱便自行离去,江家招待至此已仁至义尽。” “也是,对一个乞丐,算是仁至义尽,该满足了。只是江小姐,你于我有恩,怎可说无甚共同语言,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 尚衡说完,扯了扯身上的青衣,颇为恣意地对着江怜轻笑了一下,转身向着大门口走去。 江怜只觉是此人脑子出了问题,何来有恩之说? 江怜简单跟大伯说了一下之前与尚衡在破祠堂的渊源,便计算着去徐鼎那里。 “大伯,阿明阿亮落此境遇,有半数原因是我考虑不周,我想去询求徐师父,尽最大可能诊治他们。” 江延翰拍拍江怜的手,“怜儿也无需自我苛责,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江及仁以及他那恶毒的义女,阿明阿亮会体恤你的。” 虽是这样安慰,可江怜心中自有打算,于是便带着胖瘦家丁出了门,往徐徐医馆走去。 而不远处的巷道里,尚衡一身破衣也遮挡不住的身姿伟岸而出众,旁边站着的老四双臂环剑,虽也高大,在尚衡的映衬下也显矮了些。 “主子,这江小姐似乎并不待见你。”老四不疾不缓,脸上云淡风轻,好像这话并没什么轻重。 尚衡笑笑,挑了挑了剑眉,“这世间恐怕没有我拿不下的人,走,跟上。” 老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些无辜女子…… 徐徐医馆。 “阿怜……江小姐,你……你来了!” 江怜好笑地点了一下头,“来看看阿明阿亮。” 徐容流从她一进来就直直盯着她,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江怜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偏过头往里张望着。 “容流小公子,徐师父不在吗?” 听到江怜这样称呼自己,徐容流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一抹,紧促地点点头,“师父去东街帮人瞧病去了,现在我坐诊。” 末了又追问道:“江小姐你没事了吧?一切还好吧?” 江怜再无措却还是礼貌地回道:“我……我很好,一切都挺好。” 怕徐容流把话题扯远,江怜忙问:“容流小公子,阿明阿亮现在怎么样,他们在哪里?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徐容流有些雀跃,见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很不好意思道:“江小姐略长我些,可以直接叫我容流,还是不要叫公子罢。” “不要叫公子?”江怜重复着这句话,刚才那小乞丐也是这个意思……咦,自己为什么联想到他?! “不,叫什么都可以”,徐容流见江怜咬着这句话不放,以为她介意,忙说:“江小姐习惯怎么叫都可以!我都没关系。” “好,那我便唤你容流罢,你也不用‘小姐小姐’地叫我,嗯……既然我比你大,那你叫我……” “叫你阿怜姐姐怎么样?!”徐容流喊完,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见他这么容易害羞,江怜低低笑了两声,答应着说好。 回过神来发现又扯远了,做什么来纠结称呼的问题?“你先领我去阿明阿亮那里可以吗?” “好!你跟我来……” 徐容流走在前面,跟江怜说着目前的情况,“他们俩现在来看状况不是很乐观,本来如果救治及时,伤口不会被感染还能做到最有效的维护,可一开始的失血过多导致后面做的一些努力失去意义。”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江怜问道。 徐容流目色凝重:“谈不上结果好,他们这辈子都将倚靠盲杖。” 话已至此,不用说得更明白了,江怜心情复杂,试探着问:“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徐容流摇摇头,师父做的诊断如此,他们现在只能助那些伤口恢复一点,但视力,是不可能的。 “二小姐也亲自过来了吗?” 师父的声音由后传来,徐容流回头,“师父你回来啦!” 几人停在药房外,江怜看着徐鼎身后跟着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乞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尚衡摆弄着他的乞丐衣,见江怜看过来,远远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不顾旁人的目光,抬手挥了挥。 江怜不理睬他,对徐鼎道:“徐师父,阿明阿亮的事情有劳了。” 徐鼎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疾病也是一种灾,二小姐是付了银两的,无需客气。” “徐师父,‘二小姐’已经不适当了,我已不是江家之女。”江怜说这话的时候看向尚衡,想看看他的反应,可对方对上她的目光,只是再次送了一个笑过来。 徐容流眼看着二人眼神交汇,忙不迭打断道:“这位兄台可是要瞧病,请随我去中堂……” “无妨,在下这病不是三天两天,不急这一时。”尚衡打断他的话,又悠悠说道:“江小姐的事更为重要。” 看这二人果然认识,徐容流更坚持了,“江小姐的事有我师父便可,你只管随我来,大病小灾,可不拖就别拖!” 尚衡闻言“啧”了一声,淡淡扫了他一眼后对着江怜道:“江小姐,在下这病恐怕这小兄弟应付不来,徐师父可否先借我?” 听他这样无礼,江怜没好气道:“凭你一句话就定了别人不能,不觉冒犯吗?” 旁的徐容流本欲发作,见江怜似乎不喜此人,又为自己辩驳,忙故作大度道:“不碍事,尝试一番,我若不能应付,再找我师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尚衡只得不情不愿地随他走了出去,临走还喊了一句,“待会见啊江小姐!” 徐容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故意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徐鼎淡然地看着三人之间的互动,随意地问了句:“江小姐与这乞丐是朋友?” “算不上朋友,勉强相识罢了。”江怜回道,“徐师父,阿明两人的眼睛……” “江小姐可要一试?”徐鼎道,似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又接着道:“术业有专攻,但令师手握的,不只一木鱼一经书那么简单罢。” 江怜莞尔一笑:“徐师父说笑了,我师父还真就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除了木鱼和经书,没有更多了。” 徐鼎没有再纠结,这江家小姐身上有多大的本事,还真不是他一言一语能囊括的。 “江小姐,那两个孩子就在里面,你先去看看,容流这小子,我放心不过。” 徐鼎示意江怜进去,自己要先离开。 江怜点头答应着,又多嘴问道:“徐师父,这小乞丐真是来瞧病的?” 是不是来瞧病的他不知道,但肯定是有病的。 徐鼎笑而不答,朝着中堂走去。 看着他的方向,江怜敛了敛神色,师父精通针灸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徐鼎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还有尚衡,为何死死盯着她不放?走到哪跟到哪! 刚摆脱那对无良父女,看来又要横生事端…… 江怜推开房门,却在看到床榻上卧着的两人满脸的血时,彻底呆住…… 第8章 临风镇 镇西角一处僻静的院落里,江清语光洁的手臂搭上左边男人的脖子,见男人还未醒来,便用手背拂过他的鼻尖,温柔地唤道:“薛郎醒醒,日头高照啦!” 薛盛悠悠转醒,对上江清语的目光时瞬间清醒,喝酒真误事,又犯糊涂了! 推开江清语,薛盛很快下床穿戴整齐,神情也变得严肃,“江姑娘,希望你往后自重!” 江清语闻言温柔不再,却也忍着没有发作,刚拾掇好里衣,见薛盛就要走,忙小跑着过去抱住他的腰,“薛郎怎的就要走,陪陪清语好不好?” 薛盛本就来气,昨日若不是江清语联合着她那老爹几次三番灌他酒,他也不会醉不更事,再次将人带到这里来! 此时腰间的那双手让他感觉到无比恶心,一个姑娘家,竟如此不知廉耻! “江姑娘!”薛盛挣开江清语的手,怒气冲上面门,“我薛盛本为一堂堂正正男儿,却遭你明里暗里勾|引,错在我定力不足,我怨不得谁,但请你以后离我远点,该给你的,待我回到薛府,自会有人给你送来!” 薛盛的话彻底激怒了江清语,她冷嘲道:“薛公子,凡事讲求个你情我愿,你让清语离你远点,但清语一笑,你便也上赶着来了不是吗?” “可笑!”薛盛毫不客气道:“江家也就一个江怜值得我上赶着来,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薛盛!你别欺人太甚,少拿江怜那个小贱|人跟我比,她不过是一个背叛江家的不孝女罢了!”提到江怜,江清语回想起自己这两日受的对待,眼里全是恨意。 “呵,江怜背叛你们江家?”薛盛冷笑着反问:“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了,你和江及仁逼着她嫁王家那恶汉,是你们不义还是她不仁?” 王家!又是王家!江清语几近疯狂,江及仁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今日若拿不下薛盛,王家就要她去嫁…… 想到此处,江清语败下阵来,重又软言软语道:“薛郎,小怜的事是我爹爹做的主,我怎敢左右?爹爹想让她随了王黑,我只是一个外来的女儿,说话没有分量。” 江清语可怜兮兮的口吻并没有让薛盛有半分心软,他听到的传言是,自己给江家大小姐江清语递了求婚贴,可他想要的,明明是江怜! “江清语,说到这个,你可否解释一番,本公子的求婚贴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听说那贴上的对象变成了你?” 薛盛本不愿意再提此事,江怜若真拒绝了他,那他也就认了,可江清语从中作梗,江怜根本就没有收到薛家送去的求婚贴。 这件事情早已落得人尽皆知,羞愤之余,江清语也早有准备,她收起脸上的不满与愤恨,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微微低着头走到薛盛眼前,“清语只是江家捡来的女儿,相貌也不出众,论出身、论得宠、论能言善辩没一点比得过正统女儿,本打算着默默无闻,有幸作妹妹的陪衬也好,谁让我自小天运不济呢!” 江清语边说边暗自察看着薛盛的脸色,见他不再紧绷着脸便又继续说道:“清语从来不敢奢想能入哪位世家公子的眼,没有福分就是没有福分,可……” 薛盛见她停下不言语,直言道:“可最终还是来引我上钩,我这样的能入你手让你掌控自如?” “不”,江清语忙否认道:“不是这样的,薛公子这样的男人清语是如何也不敢肖想的。可是,那日你亲自来江府,诚意满满说出你对小怜的情意时,我……我多希望我是小怜,多希望那番话是对我说的!” 薛盛听她这样说,不由皱眉道:“你既然知道我心仪的是江怜,为何还要……” “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江清语喊道:“我也想争取自己的幸福,况且,那个人是你,是我只一眼便爱慕的男人。” 江清语试探性地拉住薛盛的手,“薛郎,清语对你满腔情意,你不能铁石心肠不要我啊!” 本以为自己这样一番真情告白会感动薛盛,可薛盛听完后,原本冷漠的脸依然没有一丝喜色,甩开江清语的手便打算离去。 “薛郎,你不要我,也不要我们的孩子吗?”江清语还是拿出了最后的倚仗。 薛盛听到这个,只觉得她在胡搅蛮缠,“胡说八道!”并“砰”地将门一砸便走了。 江清语却没打算就此放弃,薛盛这里说不通,不是还有他爹吗?一个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岂会由着薛家的声誉被毁…… 想到这个,江清语倒是不慌了,自己嫁进薛家是迟早的事,凭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自能在薛家立住脚跟,而江延翰,一个小小的捕头罢了,拿的还是薛家给的俸禄…… 你不是想护着你那宝贝侄女吗,到时候可别自身都难保! 江清语嘴角蔓延,阴沉的笑道:“江怜,你终究是要任我江清语摆布的!所有人都向着你是吧,那这所有人,便都是我的敌人!” 而此时的江怜哪里知道这些,她好不容易静下心神,看着徐鼎和徐容流进进出出,两人手上都染了不少血,那是属于阿明阿亮的。 “老爷一早将人送过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胖瘦家丁立在江怜身后,脸上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痛惜。 徐鼎这次出来后没有再进去,面色沉重地来到江怜跟前。 “江小姐,这二人在我徐鼎的地方出了岔子,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江怜抿唇不作答,现在不是纠责的时候,她只是不解,他们已经出了江家,为何还会有人跑到这里来害人。 “他们喝的药里被掺杂了致人嗓子哑的草汁,是在容流熬完药后加的。”徐鼎解释着,脸上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颜色,现在不只是眼睛,加上嗓子,治不好的话这两个孩子这辈子都将是一个废人。 “你这药房虽谈不上戒备森严,但也不是别人想来便来的吧?”尚衡还没走,听到这边的消息也赶着过来凑热闹。 江怜看向他,要说在场所有人,唯一可疑的便是他了。 “眼前不就有一个想来便来的吗?” 知道江怜指的是自己,尚衡失笑道:“若不是为了江小姐,我恐怕不会踏进这医馆半步。” 徐容流刚出来便听见这句话,瞥见那乞丐不羁的模样,气呼呼道:“现在发生了怪事,对应就要找怪人,而你,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病也是编出来的,心怀不轨的人肯定就是你!” 尚衡哀叹一声,作摊手状,“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做什么去害他们?我都说了,真就只是来找江小姐。” “尚公子!”江怜道:“恕江怜愚钝,实在想不出你找我所为何事,你不妨直接言明,我实在无甚精力去猜!” “没错!没人有时间跟你玩。”徐容流站近,挡了些尚衡一直盯着江怜的视线。 徐鼎看向徐容流道:“容流,去,带江小姐去歇息会。” “师父!”徐容流不满,这乞丐还没说明白呢! “退下,我与尚公子有话要说。”徐鼎命令道。 江怜拉了拉徐容流,问徐鼎:“让容流带我进去看看阿明阿亮可以吗?” 徐鼎点头默许,叫上尚衡去了中堂。 端坐在中堂主座客座,尚衡和徐鼎两人都没有言语,静静品着手中的茶。 终于,尚衡开口了:“老徐,你不景气了啊,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徒弟,还是这样的窝囊废,当年非要嚷嚷着回老家,这下风光不了咯!” 徐鼎闻言淡淡笑道:“容流这孩子虽资质平平,但胜在实诚,让王爷见笑了。” “哈哈哈”,尚衡大笑,“出来了那么久,听这两个字都有些许生疏了,老四都好久不曾这么叫过我了。” 徐鼎直言:“王爷,你这次到临风镇,所为何事?” 临风镇这样的偏仄小地,只一个山清水秀,若不是有什么大事,怎会引得远在京城里的王爷千里迢迢前来…… “本王说了无数遍,江家小姐不信我,你那傻徒弟不信我,你也觉得我在说笑?”尚衡问完后毫不避违道:“仰慕佳人,为佳人而来,就这个要事。” 徐鼎一愣,这真算要事吗?真有那么简单? “老徐,那两个瞎子……哦现在还是哑巴,你可知招惹了何人啊?” 徐鼎摇头,“我也不知,他们与江家的恩怨已经了了,只能是其他仇家寻仇来了,可这二人人脉简单,去哪招惹仇人?” “不,老徐糊涂了啊”,尚衡一脸的讳莫如深,“江小姐那利益头子老爹可能不追究了,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 “你是说江清语?”徐鼎疑惑:“她还能掀什么风浪?” 她一肚子的坏水,本事大着呢! 尚衡沉着脸,他偶然见过江清语一次,实在是平平无奇得完全可以让人忽略,可这人偏偏有着一颗不知天高地厚的心。 没想到临风镇这样的小地方,也能给本王上演这样一出好戏!看来不会无聊了。 第9章 临风镇 江怜随意想了个法子支使开了徐容流,身边总算没了其他人,她看着榻上处理过伤口的两人,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便靠近细细观察起来。 因为不知道他们喝的药掺入的药汁品类,江怜不确定嗓子有没有办法,但眼睛,她有了大概思路。 “如果只考虑穴道……不,不能只考虑穴道,筋?眼睛内部……假设先让这边的血液流通,再……”江怜一点一点思考着师父教给她的东西,没注意到榻上的两人都醒了。 许是对未知的恐惧,两人异常同步地开始“咿咿呀呀”乱叫,疲软的手脚也小幅度地挥动着。 江怜忙稳住他们的情绪,“我是江怜,你们不要怕,我一定会找出害你们的人,帮你们报仇,你们……” 江怜还没说完,一双手胡乱抓住她,嘴里“唔唔哇哇”喊着什么,江怜只能感受到他的绝望。 “阿明,还有阿亮”,江怜覆上另一双较为安静的手,“你们放心,我保证能将你们治好,还你们平静健康的生活!” 可能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这时四只手都激动起来,若不是用了麻沸散,江怜不可能控制得住。 为了让他们安心,江怜只得不做保留道:“你们可能不了解玄安和尚,就是我师父,他独创了一门五感疗法,利用药加上针灸的作用,即使五感全失,也能用此法唤回……之所以将你二人送到徐师父这里来,是因为此处药材方便,也是抱着侥幸心理看看徐师父有没有办法,但好像……不行,不过我可以,你们相信我,江怜蒙了你们恩,定会全力医治你们。” 榻上的两人随着江怜的话慢慢变得冷静,但嘴里依旧间断地发出哼叫,江怜安抚了好一阵,两人才沉沉睡去。 将这二人送到此处只是权宜之计,在大伯面前,江怜无法做什么,师父叮嘱过,他们师兄妹三人,不得在外显山露水,可都到了这个时候,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可以体谅她。 再者依徐鼎所说,万福寺身上藏的本事,恐怕他早就摸清了,自己也不算是主动显露此事罢。 江怜目光投向阿明阿亮的眼睛,虽说是挖了双目,但也只是使用利器刺伤了眼睛内部,她姑且可以一试,至于嗓子……或许得麻烦师父了。 徐容流进来的时候,江怜已经将布包收入袖中,正出神地望着窗外。 “阿怜姐姐,师父请你过去一趟。” 江怜回神,浅浅一笑,“容流,阿明阿亮便拜托你照顾了。” 徐容流答应着,替江怜打开屋门,“阿怜姐姐若是在江捕头那里待不习惯,只管上医馆来逛逛,解解闷,也看看他们俩。” 看向床榻上的两人时,徐容流也变得面色沉重,替二人感到惋惜。 江怜点点头,不用徐容流说,她以后自会是医馆的常客。 徐鼎叫江怜过去,只简单聊了两句,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江怜亲自出马,用她师父弘安和尚的疗法试试。 这次江怜没有正面回答愿与否,只是说今日实在疲累,想过几日再来拜访。 徐鼎没有阻拦她,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后,才往药房深处行去。 江怜收到师兄的传书已是十余日之后,师父没有责怪她,只是让她万事多加小心,提防着来往的各路人,对于她请求替那两个仆人治嗓子的要求,玄安和尚拒绝了,只是将她可能会用到的几味药材列了一个单子。 趁着大伯被衙里派往安沙协助捉拿一位朝廷钦犯,江怜叫上老李随同自己去买那几味药材,可时运不济,刚出门便撞上一个不速之客。 这不是她前世的夫君吗?算算日子,也才几日不见,这鼻孔朝天骂人的样子江怜可是太熟悉了。 不知是王黑倒霉还是她倒霉,没想到这算旧账的日子那么快就来了! 王黑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每两人一起担着一只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看到江怜出来,王黑一改几秒前还在训斥家丁的霸主脸,挺挺胸膛迎过来。 “江小娘子,这是准备要出门吗?打算去哪里呀?” 江怜报之轻蔑一笑,“干你屁事!” “你……”王黑震怒,这臭娘们嚣张什么!他还没跟她算退婚的账呢! “我?”江怜道:“我怎么了?好狗不挡道,让开!” 说着便欲从另一边绕过去,可王黑这厮怎么可以让她走,抬手并紧紧梏住江怜的小臂,目露凶光道:“别给脸不要脸!” 江怜猛地挣脱他,退了几步离远了些,同样目光不善道:“若识相的话,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蛋,本姑娘今天没时间陪你玩儿!” 正值剑拔弩张之时,一个须发有些凌乱花白的老头推开人堆走上前来,江怜刚才没往那边看,这时才发现又是一个老熟人。 王家管家胡碌,与贺盈盈为一丘之貉,夹着尾巴只会讨王黑欢心,前世江怜的窘迫,这人可算是功不可没! 胡碌来到江怜跟前,微微弓了弓身子,一脸歉意道:“江小姐莫要动怒,我家少爷此番亲自过来,是带着诚意来的。” 说完招呼家丁当街打开那几口箱子,里面银色和金色交相辉映,引得不远处伸着脖子看热闹的街坊一阵阵惊叹。 恶霸也有为了一个女人顺毛的一天,只是这女人似乎不打算领情。 江怜看都懒得看那箱子里的物什,直截了当道:“江怜不接受王家的好意,不欲与王家有任何瓜葛,不管你是王家最得宠的儿子还是最有话语权的群奴之长,带上你们的东西从我眼前消失,不然……” “不然你能怎么着?”王黑从没受过这样的气,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趁着佳节,他去江南戏耍了几日,本想着便是错过成亲之日,江家那爹不疼娘不爱的臭丫头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她那老爹还不是上赶着主动把女儿抬进他王家的大门。 可不曾想刚一回府老头子便告诉他江家的婚事退了,江及仁死乞白赖往王家跑了三趟,老头子难以忍受便答应了退婚。 江家退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一下可让他在那群世家公子面前丢尽了脸,都说临风镇谁都要敬让三分的王黑被江家二小姐瞧不起…… 王黑一怒之下找去了江家,可得知江怜已经搬离,打了江及仁一顿泄愤后,又找来了这里,没想到唯一一次忍着尊严的低头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现下想着这些越来越气不过,正欲给这不识好歹的丫头一点见识。 突然,人群一阵躁动,一个气宇轩昂的白衣男子穿过人群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笑,直直向这边走来。 “这小伙子生得好生俊俏!是哪家小子?可有人知道?” “皮肤好白,我还未曾见过有哪个男子能把肤色养得这样水润!” “不论别的,单他那双丹凤眼,只一眼就能将我杀死,啊啊!” “可不吗,刚他从我旁边过去,那魅惑的眼神,想起我那又丑又老的酒鬼丈夫,唉!” …… 只此类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断地传到这边几个人的耳朵里。 王黑本就心烦,这时候耳边再冒出一阵阵夸赞别人的声音,他更加烦躁,忍不住暴喝一声:“全给老子闭嘴!在这围着做什么?哪儿凉快滚哪呆着去!” 街坊们虽然怕他,但想着那么多人,还是在江捕头的地盘上,只是声音渐渐平息些许,却都不见有人离去。 江怜有些头大,这眼前的麻烦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 “江小姐,好久不见,你可是又漂亮了几分啊!”尚衡上来便夸,全然不知身后有多少年轻女子貌美妇人为他这句话心碎失望。 朝他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江怜不知该作何回答。 倒是王黑,眼睁睁看着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浑小子无视自己,上来便对着江怜示好,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便想给尚衡来一拳。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子明明背对着他,却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轻巧一绕,便躲过了他的拳头。 之后便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回过头来装傻似地嚷道:“咦?可有谁看清楚了,我身后怎会突然多了一只癞蛤|蟆?”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却也为男子担忧,这不是明摆着嘲讽王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他难道不怕王黑一生气将他打一顿? 此时王黑脸都绿了,江怜这娘们不领情就算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男人,竟敢当众羞辱他! 挥手叫来几个家丁,王黑咬牙切齿道:“给我往死里打!” 尚衡还未作出反应,只听江怜厉声一喝:“王黑!谁给你的胆子?江家的地界,容得你胡作非为?!” 几个家丁被喝得一愣,纷纷停下动作看向自家少爷。 “江家的地界?哈哈哈……小娘子说笑了” 王黑自命不凡道:“偌大一个临风镇,我想在哪里动手便在哪里!我看谁敢拦我!” 说完长袖一扫,几个家丁再次涌向尚衡。 江怜正欲让老李叫江家下人来相助,却见微微几声“嗖嗖”声,王家家丁还未近尚衡的身,便倒了一片,地面顿时传来声声哀嚎。 看到他们手心插|着的粗针,江怜愣住了。 那日在万福寺,江及仁手下那帮人遭受的也是这样的粗针…… 还未来得及多想,江怜手腕被握住,一个力道猛地将她拉到一旁。 只一瞬的接触,尚衡便放开了她,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从容的笑,语气随意散漫道:“老四下手比较狠,江小姐还是躲远了些,免得被误伤。” 作者有话要说: 玄安和尚的针药疗法是我……编的,请不要深究(强行有理!) 第10章 临风镇 老四? 江怜不解,刚想追问尚衡老四是谁,却听王黑扯着嗓子大喊:“给老子起来,都躺地上装什么孙子!?” 真是恶臭,这是一个主子该说的话吗?江怜思及此处,却自嘲地笑笑,既然摊上的主子是王黑,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尚衡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现在有一种感觉,这个江家落魄小姐的身上,藏着太多东西…… 而那边胡碌见大势不好,忙招揽过站着的几名家丁担上他们带来的箱子,对着王黑好言好语劝说道:“少爷,他们暗处有人,这样下去吃亏的是我们!” “你小子给我等着!”王黑狠狠说完,这才被胡碌拉扯着离去。 王黑一行人落荒而逃后,江怜向四处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只得将目光投向尚衡。 “你说的‘老四’人在哪里?江怜可否求见一下?” 尚衡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一番才道:“不可,老四已经走了,下次吧,下次江小姐应该能看见他了。” 江怜又问:“在万福寺,是你们救的我?” 尚衡也不打算继续打晃子,直言道:“老四想多管闲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所以,眼前这人会真的是友非敌吗?江怜想着,视线不自觉地投向尚衡。 不考虑别的,这乞丐换身衣服,倒是显得精神了不少,果然人靠衣装……不对,或许自己一直先入为主了,她说尚衡是乞丐他便是乞丐? 尚衡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挑挑眉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江小姐有没有看出来今日的乞儿与往日有何不同?” “没有。”江怜无甚兴趣的回了两个字,如果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人前几次的乞丐身份,根本就是伪装的! “李叔,我们走。”叫上老李,江怜还是打算去买药材。 老李默默跟在她身后,快要转过第三个街角时,终于忍不住道:“小姐,那个人还跟着我们。” “别理他!我们走我们的。”虽是这样说,可江怜心里满是不安,尚衡口中的老四是谁,为何要帮她?或者说,帮她的就是尚衡本人吧,可他们确实只是破庙有过交谈,仅此而已…… “小怜?” 柔弱女声传来,江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又遇到恶心东西了! 江怜只装作没听见,犹自朝着前面走去,她今天没有兴趣再看江清语装模作样了。 “江小姐,你等等……”这次叫她的,是一个相貌还算端正的男人,江清语挽着他的手臂,两人虽谈不上般配,但胜在看着还算亲密。 江怜停住脚步看过去,这挽着江清语的,想必就是薛家大公子薛盛了。 没想到江清语动作还挺麻利,那么快就攀上薛家了,也是,靠着她那肚子里的孩子,是挺容易…… 薛盛见江怜看过来,忙下意识将手从江清语那里收回,又往旁边移了半步。 看来,这亲密也是装的,即便如此,这样的动作在江怜看来也只似小丑做戏,在意的人恐怕只有他旁边的江清语。 果不其然,江清语一被冷落,脸色立马塌了下来,眼里阴翳了几分。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唤我是有何事吗?”江怜明知故问道。 薛盛见江怜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心里狠狠给江清语记了一笔。 这时也只得自我介绍道:“我叫薛盛,曾……曾给江家递过婚书。” “这样啊,你好啊薛公子,但江怜有事缠身,恕不奉陪,薛公子告辞。”江怜说完便要走。 薛盛见状,不顾江清语逐渐难看的脸色,扔开她再次挽上来的手,拦住江怜的去路。 “江小姐,可否给薛盛一次机会澄清一番?” 江怜本不欲与他纠缠,却在看到江清语越来越扭曲的神色时来了兴致,“可以呀,薛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来,江怜洗耳恭听。” 薛盛无视江清语投来的责怪之色,一五一十道:“薛某对江小姐钦慕已久,那日拜访江府,鼓足勇气递了婚书,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婚书没到江小姐手里,但依然希望江小姐能给我个机会再……” “薛公子”,江怜打断他,玩味的目光扫过江清语,又略作惊讶道,“依你所言,这婚书竟不是给我阿姐的吗?” “当然!”薛盛急道,“一切都是误会,薛某不知这婚书竟没送至江小姐手中,还以为你拒了我,挺……挺失落的。” 失落?江怜暗自鄙夷,没想到薛盛此人也这般不靠谱,拉着江清语的手,还有脸来跟她说这些,真把她江怜当什么了? “我也不知,看来咱们有缘无份啊!”江怜故作惋惜道。 有缘无份!为何有缘无份?还不是被身旁不知耻辱的江清语给搅合了!薛盛思及此,正欲发怒,却见江清语走上前来,拉住江怜便寒暄道:“小怜,大伯不是去安沙了吗?我听说他今日回来,这会该到了吧?” 我大伯去安沙关你什么事! 江怜斜睨她一眼,正欲嘲她多管闲事,忽然瞥见江清语眼角升起的怪笑,心下顿觉不妙,这厮又要干什么!? 堪堪避开两人,江怜给老李使了个眼色,佯装镇定往回走。 薛盛刚想跟上去,却被老李拉着,“薛公子,若是还有事,请吩咐老奴,我自会传达给我家小姐。” 薛盛遭到阻拦,脸上爬满愤怒,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去吧,我没事了。” 不对比还好,当下一对比,江怜身上的温婉动人是她江清语如何也不能及的!可……可偏偏不领自己情的,又是江怜。 想到这个,薛盛更加厌恶江清语,她毁了他所有和江怜交好的机会。 回头看着面前的女人,薛盛怒不可竭道:“江清语,你又在搞什么鬼?!” 江清语笑笑,“我能搞什么鬼?我说的话哪一句不对劲了吗?关心一下我大伯有错吗?” 江清语一连三问抛出来还不解恨,又故作柔情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嗔怪道:“倒是你啊薛郎,这才答应我会好好待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看见别的女人,就像狗看见了屎一样!” “啪!”薛盛重重一巴掌扇在江清语脸上,“胡搅蛮缠!” 这边的动静早已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见薛盛直接甩了江清语一巴掌,都在暗自交头接耳,没想到薛家一向温文尔雅的薛大公子也会打女人! 薛盛狠狠地瞪了江清语一眼,越过人声,愤愤离去。 江清语看着愤恨离去的薛盛,再想到他刚才看江怜的眼神,心里的不痛快一阵阵翻腾。 她好不容易用薛老爷作挡,让薛盛妥协,可江怜却又出现,又来破坏她的生活…… 江怜!江怜!你怎么不去死? 尚衡在不远处目睹了全过程,见江清语眼里的无限憎恨渐渐蔓延,不由想到那日破庙里江怜眼里的痛与恨,忍不住叹道:“江小姐遇到对手咯!” “主子,这薛盛……” 薛盛?就他,还不至于! “跟着我那么久,基本的业务能力应该有了吧?看看哪家姑娘合适,给薛公子牵个线。” 江怜是小跑着回到家的,看到江延翰安然无恙地坐在院子里,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行啊江清语,居然炸我! “怜儿,你回来了,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 听见江延翰的声音,江怜一下子软和下来,跑过去抱了抱他,“大伯,一切顺利吧?” 江延翰刚回来没多久,侄女一见他就撒娇,倒让他真有了为人父的错觉,“顺利顺利,我们一行人只用了两日便将人捉住了。” 江怜笑道:“顺利就好,怜儿住得也很习惯。” 伯侄简单小叙,江怜发现大伯话变得密了起来,言语间几次提到了一个叫祁娘的女子。 看来大伯这次安沙之行还有额外的收获,若真如自己所想,大伯能邂逅一段良缘,那自是极好的…… 足有月余,江怜家和医馆两边跑,与徐徐医馆的师徒二人也愈加亲近。 尚衡自那次将王黑打跑后便没有再出来搅扰她,江怜也乐得清静,当下只想着治好阿明阿亮的眼睛嗓子,至于那些外界争斗,她只当作没看见。 是夜,江怜碾好最后一疗程的药末子,将之全部倾倒在水中,取出十二根细针,尽数浸泡在药水里…… 徐鼎早已发现阿明阿亮两人情况正在转好,他知道江怜在暗中施针,却也只当没看见。 两人心照不宣,苦就苦在江怜暗示过他,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他便连徒弟都得瞒着,亲自上手料理那两人的日常。 徐鼎这样做自然也存了私心,玄安和尚自创的针药结合疗法高深莫测,江怜若是肯向玄安引荐自己,那也算是了却了作为医者的一桩心事。 “徐师父,这是我从街角糕点铺买的芙蓉糕,孝敬你的。”江怜笑容满面,将手里的纸包递过去。 “别给老徐!”徐容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抢了江怜手里的纸包便道:“老徐牙齿不好,吃不得这些甜食,阿怜姐姐的好意容流代师父领了。” “你这小子!”徐鼎嗤道:“谁说我吃不得?你师父牙齿好着呢!” 徐容流“嘿嘿”笑了一声,取出一块给徐鼎递了过去,却在他快要触到的时候打了转递给江怜,“先给阿怜姐姐。” 徐鼎低骂一声“白眼狼”,不重不轻地往徐容流头顶拍了一巴掌。 江怜整日见这二人打闹也觉得有趣,在一旁边看边笑。 “师父……”徐容流给徐鼎使了个眼色,目光时不时往江怜那边瞟。 徐鼎了然,放下手中的茶,似是不经意道:“哎,老夫最近有些烦心啊!” 江怜闻言放下手中的糕点,约摸觉着徐鼎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见徐容流果真在一旁装傻,江怜很给面子地接道:“徐师父为何事烦心?” 徐鼎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脸惆怅道:“几日前赵老爷侍妾患了风寒,请老夫过去,可那小妾自恃身份尊贵,竟嫌我是男人,不让我碰!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竟有这种事?”徐容流表现得一脸震惊。 徐鼎接着道:“这还只是其一。昨日镇角卖豆腐的李大婶,叫嚷着背脊酸疼请我过去,可我手都还没伸出来,她便不疼了。” 江怜讪讪道:“徐师父所说的这两个事有何联系吗?” “有,我还没说完呢!”徐鼎道:“我从李大婶家出来的时候看见钱氏药铺的女弟子进去了,这才明白李大婶不是不疼了,是不想让我近她身!” 说完这些,徐鼎话锋一转,“容流这小子也是个不顶用的男儿,江怜啊,你说照这样下去,我们医馆会不会面临关闭呢?” 这……江怜哑口无言,徐师父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老徐,会不会是你误会了?”徐容流道:“医者父母心,前几年不都好好的嘛,怎会突然有人顾忌这些?” 江怜跟着点头,“或许是你最近太累了?” 徐鼎摇头,看向江怜的眼光变得睿智,“时间在向前走,但某些人的思想却在向后退,我定不会理解错,近来行医确是遇见了许多门槛。” “那如何是好?”虽然不至于真的如徐鼎所说医馆倒闭,但作为一个郎中,协调不好病患关系是很麻烦的。 “我有一个办法”,徐容流道:“若我们医馆也有女弟子,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可哪里去找女弟子……徐家师徒目光流转着,最终双双看向江怜。 江怜: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尚衡:业务能力还行,薛公子的人生大事就交给你了。 老四:其实我真的不是红娘…… 第11章 临风镇 江及仁随着江清语搬到薛家别院来已有半月,虽常常受着薛盛冷眼,但比起流落街头,他只能忍受着。 王黑是一个怕硬的主儿,在江怜那里吃瘪以后,开始往江及仁那里跑,先是打骂,后来干脆领着十几个人住进江府,喊着要用江清语抵江怜…… 江清语哪会依他,从一开始的恶语相向到后来干脆跑到薛府门前求助,惹得街坊邻居、过路的外乡人全都聚在这里看热闹。 在薛老爷眼里,江清语就是一个勾|引自己儿子且无理至极的卑贱女人,由着她泼妇骂街了半日,薛老爷不堪忍受,本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将人解决了,可偏偏自己是知县老爷,江清语一死,整个临风镇都知道是他薛家所为,他以后全然无法继续在临风镇立威。 最后只得作出让步,薛盛将人接到了镇西别院。 为着江清语的事,薛老爷整日发火,薛府上下早已不得安宁,薛盛没少挨他爹数落,他巴不得江清语不好过!日日冷言冷语相向…… 又是一个烦人的雨天,江清语将所有吃食倒掉,薛府每日送来的饭菜一成不变,不是米饭咸菜就是馒头青菜,让人难以下咽。 “爹,你别吃了,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吃下去有何用?”江清语烦躁地瞥了江及仁一眼。 江及仁停下动作,语气酸涩道:“不吃难道要饿死?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薛盛那小子将咱们接进薛家?!” 对江及仁的质问,江清语只得敷衍,“薛郎承诺最多下月便会娶我,爹爹莫急,进薛家……快了。” “快了快了!!别骗你老子我,薛盛压根就未给你承诺,还不想认你腹中孽种罢!”江及仁生气道。 “你……你偷听我们谈话?” “偷听?我用不着!这府里整日游荡的那两个丫鬟早就把消息传进我耳朵里了”,江及仁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高昂,“我本来可以跟着小怜过好日子,偏偏你要从中破坏,现在薛家不要你,王家你还不肯去,江家不能待,能在这里苟活着你还嫌弃,若是小怜……” “爹!”江清语怒了,手里的碗“砰”地往桌上一放,“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江及仁被吼得歇了些火气,却仍瞪着江清语。 “谁说薛家不要我!?你能有个落脚之处靠的不就是我和薛家的那点纠葛吗?你若不想继续待在这里,那便回江家去,看看王黑他能不能放过你!或者去找江延翰,求江怜啊,你看她愿不愿意给你好脸色!” 江清语说完,瞥了一眼江及仁耷拉着的眼皮,复阴着声道:“您总在我面前提江怜怎么样怎么样,可您看看,致使你落难的不就是江怜吗?” 江及仁听她这样说,不觉反驳道:“若不是你,小怜当进薛家!这时候你还拉扯她,属实过分!” 过分?江清语沉沉笑了声,这老头子难道忘了当初逼着江怜嫁给王黑的人是他自己吗? “爹爹说笑了,若不是我,你今天恐怕连立身之所都没有,即便我没有拦薛家的婚贴,你认为你那吃里扒外的女儿会听话嫁进薛家吗?” “怎么不会!?”江及仁怒道。 “……哈哈,您还真是个糊涂的爹,也就我肯认你了!你也不想想”,江清语铁着声直言:“别说薛家王家,江怜那浪|荡性子,只怕是王孙贵族,她也不肯嫁!你越是逼她,她越是叫嚣得厉害。” 江及仁狐疑地看着江清语,若真如她所说,迫使小怜行不通,那她之前为何还要撺掇自己将小怜嫁出去? 江清语自然知道江及仁在想什么,但她自己也想不通,以前的江怜,别说让她嫁王家,就算是街边乞丐,那也是轻而易举,可自从江怜敢逃出江府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江姑娘,你们吃完了吧,东西我撤走了。”丫鬟说完也不待他们回应,粗暴地将餐具一收,起身便要往外走。 江清语怒不可竭,真是反了,薛盛那里日日碰壁也就算了,这些下|贱奴才也敢给她脸色看! “回来!谁让你收走了?没看见我爹还没吃完吗?” 丫鬟缓缓将餐具重新摆上,看向江清语的眼神里鄙夷多于害怕,“奴婢知错,请江姑娘谅解。” 江清语将她摆好的碗筷打乱,语气高傲道:“看清自己几斤几两,若是给我留下了话柄,以后本姑娘进了薛家,你日子别想好过!” 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丫鬟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江姑娘息怒,请……请江姑娘惩罚。” 哼!嚣张什么,一说薛家,终究还不是唯唯诺诺的命! “起来,怕她作甚!”江清语还未作出反应,只听一个尖尖的女声由外传来,平日里跟着在此料理他们的另一个丫鬟趾高气昂地走进来,一把拉起地上的小丫鬟,全然没有把江清语放在眼里。 看见来人,小丫鬟拍拍膝盖站到一旁,眼里的惊恐早已消失殆尽。 江清语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嚣张的丫鬟,心里不痛快的同时嘴里怒斥道:“放肆,不过是两个奴才而已,竟分不清何为尊卑了吗?!” “尊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也配和我们谈尊卑?”丫鬟伶牙俐齿反驳,脸上满是对江清语的藐视。 “落雅姐姐别说了……”旁的小丫鬟兴许是还有些惧怕江清语,恐她日后真进了薛家门会报复她们,只得轻声提醒落雅。 “落雅是吧,胆儿挺肥,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江清语吼道。 落雅白了她一眼,“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倒是你,还想着做我们薛家少夫人呢吧?” 落雅问完也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薛家少夫人就算不是江怜小姐,也轮不到你来做!我听说啊,少爷正在筹备与白家小姐的婚事,忙得哟,好几日不曾来看过你了吧?” 落雅“咯咯”笑了两声,清脆的声音落在江清语耳里全是讽刺。 听到这里,江清语早急了,也不管落雅一个劲儿地嘲讽自己,抓住她的手便连珠炮似地问:“什么白家小姐?哪冒出来的贱|人?薛盛怎么可能会娶她……” 落雅丢开她的手,铮铮道:“你爱信不信,总之薛家正房夫人你就别想了,去求求少爷,说不定还能抬你做个侧室!” “你这丫鬟怎么一点礼节不讲?对主子说话是这样的吗?”一旁的江及仁也坐不住了,自认为很威严地训斥道。 落雅懒得理他,拉上旁边正在发呆的小丫鬟便往外走,不顾那父女二人在身后一阵辱骂。 “落雅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小丫鬟好奇道。 “这哪还能有假,咱们薛家就是容不下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落雅拣了两件干净的衣裳,对着小丫鬟道:“去,把你的东西也收一下,老爷让我们先回薛府,忙完少爷的婚事再过来。” “那……这两人怎么办?”小丫鬟轻声道。 “他们自己有手有脚,想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关我们什么事?!” 小丫鬟应好,她很佩服落雅,向来做事干脆利落说一不二,也把善恶分得很清,不像自己,胆小怕事就算了,做事还磨磨蹭蹭…… “对了,你先走一步,大夫人的药还没拿,我去医馆取了再回薛府。”落雅如是说着,提着包袱往徐徐医馆走去。 “阿怜姐姐,你就答应我们吧……”徐容流已经缠了江怜两日了,嘴里喊的一直都是这句话。 已经婉拒了无数遍,江怜再次不厌其烦道:“容流!徐师父说的病患觉得男女有别真是诳你的,你们医馆开了那么多年了,突然说出这个,很明显就是玩笑话嘛!” “不,师父说的是事实”,徐容流一本正经道:“我昨日给一个婢女诊疾也遭到了嫌弃……” “你和徐师父就是想揽我进医馆,可……可我什么都不会,只怕尽添乱啊!”江怜正言道。 徐容流自然知道江怜不会,可他好不容易求着师父帮着演了这出戏,就是想着每日都能看见他的阿怜姐姐,况且江怜往医馆来的这些日子里,从来没给医馆添过乱,时不时还顺道帮着他们师徒料理病人。 “阿怜姐姐,你有没有想过……” “有人在吗?”徐容流还未说完,只见一个提着包裹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着。 他看了江怜一眼,忙迎上去道:“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小兄弟,你师父呢?”落雅见出来迎接的是一个白净小子,想着这应该是徐师父那个少有人知的徒弟,又往里看去,想找徐师父的身影。 陡然发现那里站着的姑娘很是眼熟,仔细一辨,这不是自己今天早上才提到的江家二小姐江怜吗?! 徐容流见这个拿着包裹的小姑娘一直盯着江怜看,以为她们认识,忙让开一条道,“你先进来,师父在里面,我去帮你叫。” 落雅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医馆,在离江怜很近的地方偷偷打量着她。 虽然出身小门户,可江怜确实如传言所说,端得一副国色天香态不说,表面内里散发出的尽是优雅之姿,那柔和的目光,更是可以软乎人的心际,难怪少爷念念不忘,换作旁人,定也想将此佳人娶进家门罢…… 落雅不禁想起了府里读过书的二夫人说的那句描绘女子的话:这番神采,便是站着不笑都能引流蝶飞舞、褪百花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薛盛:其实吧,江怜小姐很美很合我心意,但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对吧?但既然(狗)作者说我是狗,那我就要奔赴森林!!! 第12章 临风镇 江怜早已留意到旁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小姑娘,略显无措后走过来浅浅一笑道:“徐师父可能还要过会儿,姑娘先进来喝杯茶。” 落雅稍显惊惶,受宠若惊道:“江二小姐客气了,落雅只是个奴才,冒犯不得,喝茶就不用了……” “奴才奴才,没有奴不能‘才’,在这里你便是客人,喝杯茶而已,算不上冒犯。” 说着边在前面引路边问:“姑娘怎会认识我?”虽然江家的事让很多人记住了她,可大都对不上脸,这小姑娘也实在面生得很,她并无印象。 落雅有些不好意思道:“落雅有幸见过二小姐一次,因你生得美艳,便留了印象。” “姑娘谬赞,江怜有礼了。”微微欠身表示感谢,江怜递给落雅一杯茶。 想到少爷最终妥协娶白家小姐,与江怜是不可能了,落雅心下暗自替他感到惋惜,也怪那江清语不知廉耻,实实在在毁了这桩好事…… “落雅丫头,你过来”,徐鼎喊道:“大夫人的药都在这儿了,你自取了去,按我上次嘱咐的,一日三次,每次熬两个时辰。” “晓得了徐师父。”落雅取了药,又稍稍凑近了些,“徐师父,江家败落了,二小姐是来这做工的吗?” 因为薛家大夫人近来旧疾频发,徐鼎常往薛家跑,与落雅也算相识了,旁人若是这样问,徐鼎只会觉得唐突,可落雅性子直,这般问倒也没什么。 徐鼎不避讳道:“并非在此做工。” “我还以为……”落雅欲言又止,见徐鼎并无制止之意并又直言道:“我还以为二小姐也需要出来做工补贴家里。” 徐鼎听她这样说,不禁一顿,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送走了落雅,徐鼎招呼徐容流准备午饭,自己留着江怜在一旁闲聊。 “你大伯最近身体如何?还是经常出公差吗?”徐鼎问。 江怜点头,“看着还算硬朗,但公事繁多,大伯基本每日都在奔波劳累。” 徐鼎目光流转,“为了养家糊口,江捕头压力有点大啊!” “不,其实……其实也还好。”江怜本想说那是大伯喜爱的职务,他乐在其中,但怎么想都不对,徐鼎说的养家糊口“糊”的不会是自己吧? 果然,徐鼎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假思索道:“你已是个大姑娘,该帮你大伯分担分担了。” “徐师父说的分担是……”进医馆?江怜猜测。 “正好我们医馆需要一个女弟子,江怜你若不嫌弃,也不用去留意其他行当的营生,直接来医馆帮手,我按月给你工钱……” 江怜听完哑然失笑,为了让她进医馆,徐鼎把大伯都搬出来了,但他说得也对,自己不能整日游手好闲了。 “徐师父,我若来你们医馆,每月能拿多少工钱呢?” 见江怜松口,一旁做饭的徐容流高兴得丢了汤勺就往这边来,嘴里喊着:“阿怜姐姐什么时候搬过来?可是要长久地住在这里了?” 长久住这里岂不是和你一样成了徐鼎徒弟,那怎么成? 江怜心里想着,嘴上也不忘否认:“我自是愿意每日过来帮着你们做些杂事,搬过来就不必了。” 怎么就不必了呢!?徐容流不高兴地走回铁锅前,扬勺的手都不再轻盈了。 “徐师父,我这番答应算是遂了你的心意了罢?”江怜笑道。 徐鼎笑而不答,只觉得自己离玄安和尚又近了一步。 江怜成为医馆“正式工人”的第七天,薛家派人给江延翰和徐鼎都送了请帖,帖子上说薛盛将在本月十三与白家小姐成亲。 薛家的请帖发得广,大伯作为县衙捕头收到了,徐师父作为临风镇“神医”之一,也收到了…… 落雅这姑娘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那次交谈后便对江怜十分亲近,便是没事也常往医馆跑,跟在徐容流的“阿怜姐姐”后面一声一声“二小姐”叫得不亦乐乎。 “落雅,我最后说一遍,叫我阿怜便好,不要叫什么‘二小姐’。”江怜想到当初在江家时,那些下人日日唤她“二小姐”,而“大小姐”,是江清语。 落雅不住地点头答应,江怜脾气好,没有小姐的威严,从来不会把她当成谁家的奴才,还会好姐妹般同她玩闹,落雅很喜欢江怜,从少爷口中到街坊口中,再到自己亲身接触,江怜的柔软与自强不息,都是令她佩服的。 “阿怜,少爷成亲你会去吗?”落雅问道。 江怜笑笑,她怎么会不去,算算日子,老朋友该出现了。还有江清语,阿明阿亮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这笔帐,她可记得清楚着呢! 话虽这么说,江怜还是揶揄道:“我去不合适吧,毕竟薛家和江家的事整个临风镇都知道了。” “这有什么?该躲着不敢出门的人是江清语,你若是想去,那天跟着江捕头或者徐师父一起去就行了。”落雅道。 “落雅,你这几日在薛家,可有听到关于江清语的消息?”江怜在猜想江清语会不会去薛家闹,心心念念的郎君要和别人成亲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哪般滋味。 落雅在江怜面前从来不会隐瞒什么,听江怜问起,想到薛府近日提到的有关江清语的事,大大咧咧道:“少爷本打算由着她在别院自生自灭,但老爷顾忌得多,怕落了外人诟病,让少爷娶了白家小姐后,再将江清语纳为侧室。” 侧室,那还挺有趣的,按江清语的性子,这个白家小姐若是不强势些,怕是又会像自己前世一样,轻易被那贺盈盈雀占鸠巢了去。 “所以阿怜你去吗?虽然少爷与你……”落雅没有说完,跳到下一句,“你还是可以来沾沾喜气的,其实少爷人不坏,就是被那坏女人蛊惑了去!” “王黑去,我便去。”江怜丢下这句话,便径自去挑拣药草了,留下落雅一脸茫然,怎么会扯到王黑? 三月十三这天,整个临风镇一片喜气洋洋,知县老爷家的大公子要接新娘子,整个镇的人都受到了邀请,哪怕是街边要饭的乞丐。 徐容流一早便给自己和师父挑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郎官的好兄弟,上赶着去贺喜。 “老徐,你快点儿,我们去接了阿怜和江叔一同去。” 这小子,薛家公子接亲,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徐鼎慢吞吞地将衣角掖好,又取出准备好的上好灵芝包好扔给徐容流,这才迎着干燥的空气往江家走去。 江怜瞧着外面天气闷热,简单在外面套了一件淡黄的素雪绢裙,往头上缀了一支白玉兰翡翠簪,便往门口的马车走去。 “怜儿快来。”大伯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她忙呼喊道。 江怜瞥见旁边穿得甚是隆重的徐容流,忍不住笑嗔:“容流参加别人的婚宴穿成这样,以后自己成亲,怕是要将天上的云彩扯下来做身衣裳才般配罢。” “阿怜姐姐你别嘲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容流也是需要打扮的!”他可不是为了参加婚宴才庄重打扮的,还不是因为第一次和江怜去这样的场合…… 江怜不同他计较,安静地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思绪渐渐回到前世刚嫁入王家时。 贺盈盈比她姐姐生得标致,特别是那张嘴,薄薄的透着嫣红,加上她诱人的身段,便是王黑经历过不少美人,还是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 每每在江怜这里讨不到好,王黑便会带着这个女人在她眼前晃荡,而那时候的江怜,对这二人只有惧怕,不管他们差遣她做什么,江怜都会赔着笑脸说一声“遵命”…… 那口井太深了,江怜平时打水都要费极大的劲才拉上来半桶,井里的水也是刺骨的冰凉,特别是冬日,江怜红肿着手指头,井水里泡着的是王家上下的衣裳。 有时贺盈盈过夜后留下的里衣亵裤也归她洗,她犹记得那个麻脸男人来之前,自己还在揉搓着贺盈盈的月事布! 井再怎么深,井水再怎么彻骨,她还是没有一下子死掉,浸在水中的几十秒,江怜脑海里回荡着的全是麻脸男猥|琐的笑声以及贺盈盈口中所说的“姐姐”…… 从江清语目前的表现来看,她现在还不知道贺盈盈的存在,而贺盈盈,靠着她那威风凛凛的奴才老爹胡碌,该是攀上王黑的时候了…… “……阿怜姐姐?”徐容流轻轻推了推江怜,“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江怜回过神来,见另外几人都在关心地看着自己,忙不迭道:“我是想落雅该在门口等着我们罢……到了吗?” “就在下个路口,待会阿怜姐姐见了薛家那花萝卜,莫要理便是了。”以为她担忧这个,徐容流叮嘱道。 花萝卜是花心大萝卜吗?江怜轻巧一笑,“容流,既是来参加人家的婚宴,说这样的话被听见,可是会被赶出来的。” “赶出来便赶出来罢,落雅说她家少爷有可取之处,可我看他就只是根不重感情的萝卜头罢了!”徐容流忿忿道。 江怜暗暗为萝卜感到委屈,却又因徐容流的话敛了几分愁绪,对薛盛,她无甚怨意,也没有好感,只要他不在自己的领地蹦跶,随他去吧。 “到了到了!去看看这薛家空前的婚宴有多盛大!” 第13章 临风镇 江怜一行人一下马车,落雅便兴致冲冲迎了过来,“阿怜你们来啦!” 几人随着落雅走进薛家。 婚宴果真气派,宾客所到之处皆结了红布条,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实的红色,这时的薛家除了头顶一片蓝色,整个都是红的。 江怜他们还未到礼厅,便听见一阵阵琴声传来,落雅解释道:“白小姐平日喜爱抚琴,少爷便请乐师造了这场浪漫。” 江延翰和徐鼎忙着去和熟识的打招呼,落雅便领着江怜和徐容流参观。 几人在礼厅落座的时候,门外正好响起敲锣打鼓之声,接亲的队伍出发了。 落雅安置好众人后便又去忙了,江怜对婚宴无甚兴趣,便端坐着有意无意地观察来往的宾客。 按理说王黑该来了…… “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戏谑声传来,江怜头疼,这乞丐怎么又来了! 尚衡出现在这里,是江怜没有想到的,或者说她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消失了一个月,这会竟出现在薛家婚宴上,看来薛老爷确实如落雅所说,为了弥补薛盛之前犯下的糊涂,给尽白老爷颜面,把整个临风镇都邀来为白小姐作贺。 见江怜一直沉思着不理睬自己,尚衡自讨没趣直接在徐容流旁边坐下,遭了徐容流一记白眼之后只好找徐鼎攀谈起来。 “徐师父,你说我那个病,还能治吗?” 徐鼎还未说话,徐容流便没好气地接道:“有人装疯卖傻,有人坑蒙拐骗,有人没病装病,殊不知为哪般,可笑啊可笑!” “容流!”徐鼎制止道:“少说两句。” 徐容流瞪了尚衡一眼,自顾自摆弄桌上的茶具,尚衡好似不在乎,对上江怜的眉眼,便逮住机会道:“江小姐可还记得老四?” 江怜怎会不记得,只是说起这个老四,她便会想起尚衡似乎对她有恩,可尚衡整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总是让她捉摸不透,不愿意承认此人间或帮过她。 “江小姐,老四与我说,你曾扬言来日会报恩?”尚衡紧追不舍。 江怜无奈,只好囫囵道:“确有此事,江怜说过此话。” “那便行!”尚衡一拍桌面,“老四将予你的恩承给了我,江小姐只需对我报恩便可。” 这是什么话?恩情还能代为接受的吗? 江怜每次遇见尚衡,总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被他牵着鼻子走。 几人还在这边纠缠,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打骂之声,有女子的哭声缓缓传来。 江怜本不欲掺杂这些,却听徐容流嘟囔了一句:“那边那个婢女好像是落雅……” 江怜往那边看去,却也只是被层层叠叠的人群挡住,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地上蹲着的那名婢女,身段和落雅确实很像。 她起身往那边去,想看清是不是落雅,可刚到人群边上,便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喊道:“我给薛家新人准备的贺礼可是从西域来的,就算你们认为再不贵重,也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这婢子却如此作践,分明是瞧不起这份礼!” 这熟悉的音调……江怜不禁弯了弯唇角。 地上蹲着的果然是落雅,她将洒落在地的茶杯碎片小心翼翼拾起,递给旁边正在擦眼泪的小婢女。 “拿着!” 落雅散了散人群,朝着里面行了一个礼,不卑不亢道:“这位小姐请息怒,是我们薛府招待不周,事后定会惩处犯错的婢子,还请小姐稍安勿躁,先到礼厅歇息着。” “就这样就算了?”这是王黑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玩赖的调子,他继续说道:“盈盈为了你们家少爷少夫人的新婚贺礼,可是忙了两宿没睡好,一直在费心费力筹备,就这样被薛家的丫鬟扔在地上,现在你们一句道歉就想了了?” “王黑少爷!”落雅忍着愤怒道:“确实是奇梅手上没点数,多有怠慢,请您看在今日我们家少爷大喜的日子,行个方便,这事放到婚宴后再行追究。”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若这两人还是不依不饶,那就着实无理取闹了,可江怜明白,他们就喜欢这样闹。 果不其然,贺盈盈慢步踱到落雅面前,长指一屈,挑起落雅下巴,“小奴才胆子不小啊!”随即指尖重重划过,落雅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红痕。 听到周边人吸气的声音,贺盈盈很满意地笑了,遂回到王黑身边,故作娇柔道:“没想到薛家待人接物是这样的,出了事只一个奴才出来说话。盈盈也是不小心,这染甲锋利了些,这才刮伤了人。” 王黑将她揽入怀中,毫不在意道:“贱|奴而已,伤了便伤了。” 两人在那边你侬我侬,却没注意到落雅丫头眼睛里透出的凶光,真是欺人太甚! 落雅不顾奇梅的拉扯,脚底生风般来到贺盈盈跟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嘴里骂道:“仗势欺人的狐狸精!” 伴随着贺盈盈的吼叫,周围响起阵阵窃窃私语,都在为这小丫头感到担忧,一个丫鬟,竟连王黑身边的女人也敢打。 不仅旁人,江怜也看傻了,小丫头好生勇猛! 贺盈盈吃了落雅一巴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刚好他们也没想让薛家这个婚宴顺利地办完。 只十几秒的空当,一群一看就早有准备的家丁涌了进来,将整个礼厅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着薛盛接了白家小姐就快要抵达,这边还是剑拔弩张之势,江怜本想着薛家老爷就算不出面,也该有一个管事的出来了,可直到人群议论声又一次涨满,还是不见有人出来说话,这样下去落雅可不落好啊! 落雅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过于冲动了,可打都打了,反正跟这帮人也说不通道理,只能在那强装镇定,小眼神里满满的天不怕地不怕。 江怜礼貌地说着“让让”,直站到贺盈盈和王黑跟前,才对着落雅莞尔一笑,示意她到旁边去。 看见江怜,王黑不屑一哂,张口就道:“江小姐,薛盛成亲你来做什么?我可是听说这薛少爷也是被你拒绝过的,哈哈哈,真有意思,今日刚好让你看看薛家笑话了!” “王少爷言重了,都说和气最能生财,即便不求财,咱们也求个和气,我与薛家公子正如你与我,不合适便是不合适,小小的摩擦后依然还是朋友。”江怜说完,目光状似无意地看了贺盈盈一眼,王黑与自己的那档子事想必全临风镇都知道了,她贺盈盈,倒是坐得住。 江怜刚在心里夸完贺盈盈淡定,没想到下一秒她便丢开王黑的胳膊,围着江怜边转边看,停下后以一种鉴定物品的语气评价道:“外面总在传临风镇出了个多么绝色的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众人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酸溜,都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等着她继续表演。 “江怜是吧,我听说今天进薛家门的本应该是你?但好像被你姐姐拦了,对吧?我应该没记错”,贺盈盈说到这里,故意提高声音接着道:“你那个姐姐抢了你的男人不算,好像还怀上了,唉,真为你感到惋惜,碰上这样的姐姐也真是不幸……” 贺盈盈捏着嗓子说了好一通,江怜注意力却在她后面的胡碌身上,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受,听到自己的小女儿在嘲讽自己的大女儿,会不会一直在忍着没发火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胡碌脸色铁青,贺盈盈再说下去,保不准这个老奴才会当众揭了她们姐妹俩的身份。 薛家的事还没解决,考虑到落雅的安危,江怜低低给贺盈盈行了个礼,仿着前世的语气喊了一句“少夫人”,瞥见对方的喜形于色,又以一种正义的语气道:“今日这小丫鬟属实无礼,便是外人,瞧见这奴才以下犯上,也是忍不住心生怒火,少夫人实在该教训教训这奴才,旁人若是插手便是不识好歹。” 贺盈盈不解江怜是何意,这旁观的人虽不至于敢来阻拦自己,但也不会冒着得罪薛家的风险来讨好…… 但是,那嚣张丫鬟确实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自己,惩处是必须惩处的!江怜这番话对她来说只是阿谀奉承罢了! 贺盈盈给王黑使了个眼色,挥手叫来一旁候着的家丁,“给我扣起来!既然薛家没有人出面,那便我来替他们管教管教这嘴刁还手贱的奴才了!” “慢着!” 贺盈盈看向江怜,“怎么?你刚不是还赞同我严惩这个贱|婢吗?” “没错,以下犯上,确实是该严惩”,江怜扫了一眼落雅,“但请少夫人卖我一个面子,放了她。” “……哈哈哈”,贺盈盈只觉得好笑,“先不说你前后矛盾,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卖你面子?” “阿怜小姐你不用管奴婢,既然做了那我便认”,落雅挡在江怜面前,视死如归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小丫头…… 江怜没管落雅的豪言壮语,径直走向贺盈盈,一字一句道:“如若江怜有办法治好夫人身上的旧疾,这个面子卖与不卖?” 既然多活了一世,自然得握些把柄,前世王黑之所以迟迟不肯将贺盈盈抬进家门,并非什么门第之见,而是这女人天生的霉运,孕不了孩子。 江怜的话不仅让贺盈盈精神一振,她身后的胡碌更是目露精光,如果盈盈身子调好了,那他的顾忌就没有了。 倒是王黑,还被蒙在鼓里,听江怜这样说,不免怒道:“少在这胡说八道!盈盈身子好得很,需要你作甚?” 贺盈盈拉了拉他,小声耳语了一番,王黑眉头逐渐紧锁,指着江怜道:“你真能治好盈盈?” 这不是废话吗,她当然不能,但,“王少爷放心,今日这事过了,江怜亲自登门拜访!” 外面适时响起了喇叭声,薛盛接了新娘子回来了。 王黑半信半疑屏退家丁,带着贺盈盈坐到了礼厅最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江怜:我说能治便能治。 第14章 临风镇 江怜回到自己那桌,看着尚衡左右的两个空位,挣扎着坐下了。 对上徐容流苦着的脸,她给对方抛了个无奈的眼神。 “江小姐,那么不想坐我旁边吗?”尚衡问。 江怜很想说是,可想到老四便只好答:“尚公子说笑了。” 环视四周,好像少了一个人,大伯哪去了? 没了王黑他们的作恶,婚宴进行得很顺利,新郎牵着新娘子往厢房走去。 路过江怜他们时,薛盛不自觉地往这边瞥了一眼,被徐容流生生瞪了回去。 江延翰在婚宴快要结束时才出现,面色凝重好似发生了什么,江怜打算回去再打听。 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伯侄两人正欲起身告辞,却听尚衡在旁边小声道:“江小姐,贺盈盈的身子你其实治不好吧。” 江怜一愣,本当他是胡说,可尚衡又补了一句:“先天的不孕,天王老子来了也束手无策。” 贺盈盈不孕的事不是只有自己和她那老爹知道吗?现在顶多加个王黑,可这厮好面子,怎会拿这事出来说,况且,消息传得有那么快? “你怎知她身上的旧疾便是不孕?”江怜还是问了出来。 “薛家那婢女倒是勇,不痛快便上手,只是这烂摊子竟要江小姐来收拾。”尚衡顾左右而言他,全然不顾江怜黑着的脸。 “告辞!”江怜一甩衣袖,懒得理他。 “哎先别急着走!”尚衡看了看王黑的方向,表情变得讳莫,“如若我将此事挑明,那厮知道你在诳他,这个小丫头还跑得掉吗?” 落雅从里屋出来,正端着一壶茶往厢房的方向走,见江怜看着自己,俏皮地回了个鬼脸,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 “尚公子,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不太好,但我记得你曾与王黑有过争端,你认为他会信你吗?” “……哈哈,说不说在我,信不信由他,就看你要不要堵住我的嘴了。” 江怜回:“你想怎么样?” 尚衡给江怜面前的茶杯斟满热茶,嘴角微微上扬道:“现在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江小姐要不要听一听?” “说!”江怜不悦道。 “本公子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只要江小姐满足了,我便不会掺合你的勾当。” 尚衡看向她。 “明日酉时,煌宜酒楼,江小姐只需来赴个约便可。” 江怜住的西厢房外面有一棵樱花树,正值花期,大簇大簇的樱花探着头,一个劲儿地偷瞧花树下的娇俏美人。 江延翰移动车挡住了江怜的进攻,看着她眉头紧皱的样子,洋洋得意道:“怜儿,怎么样,你已经连输三局了。” “大伯,这局怜儿认输,再来!”江怜说着重新摆放棋局。 江延翰道:“今日你与那王黑,是定了什么约吗?” “容流都告诉你啦!”江怜故作轻松道。 江延翰点头,“怜儿,王黑此人,可不招惹便离远了去罢。” “大伯,怜儿有数。话说你今日缺席了婚宴最重要的环节,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江延翰叹气,按理说薛府那小丫头惹了事,别说是知县大人,自己出去也能说上几句话,可…… “怜儿,你可知王黑为何嚣张,为何连知县大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怜儿不知,怜儿只知落雅丫头为的是薛家,薛老爷却连出面都做不到!”江怜显然有些不开心,堂堂一个知县大人,竟如此窝囊! “唉!”江延翰深深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叫退了旁边的婢女,“怜儿,有一事你可能不知,王黑之所以这般目中无人,是仰仗着他那远在京城的堂兄啊!” “咱们临风镇不只出了薛家老爷这一七品知县,王黑堂兄王济三年前本来中了进士,却不知什么原因,消息没传出来,临风镇的人只知道王家头上有人,却不曾想竟是王济。” 江怜不知官场的勾当,只是静静坐着听大伯说。 “今日知县大人将我们召进去,严令禁止插手此事,本想着让那小丫鬟代为受过,却让怜儿你……” “大伯”,江怜气愤道:“且不说王黑他们今日本就是有备而来,显然是要薛家吃瘪,落雅身为薛家下人,若是王黑他们执意拿捏,她可能性命难保,薛家就这样让一个丫鬟出去顶事吗?” 江延翰自然知道这些,可依薛老爷的话,舍小取大,这是必然的。 “愚蠢之极!”江怜斥道,“就算落雅代为受过,王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薛家!” “怜儿,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大伯今天也听见了,尚衡说你要给贺盈盈诊治?”江延翰可是知道他这个侄女,别的不说,哪里有什么着手成春之能?去医馆也只是驱解烦闷罢了。 “大伯你放心,这件事你替怜儿保密,信怜儿,不会办砸的。”江怜信誓旦旦,只要身边亲近的这几个人信自己,一切就很简单了,只是尚衡…… 明日酉时,她下定决心探探此人的真面目。 事已至此,江延翰也没有法子,今日没有站出来也憋屈得很不舒服,只盼着江怜是真的胜券在握,若非如此,他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为侄女驱祸! 煌宜酒楼是临风镇装饰最华贵的酒楼,里里外外走着的全是镇里财大气粗的世家公子哥、富家老爷夫人。 江怜一眼便看见了尚衡,倒也不是她眼睛好,只是这人今日这一身墨色华服着实勾人眼目,好几个从他身旁经过的夫人纷纷侧目,不顾自家夫君幽怨的眼神,朝他暗送秋波。 尚衡全然装作未知,看见江怜便迎了上来,眼眸微动道:“江小姐,楼上请。” 江怜对上他的眼神,竟稍显无措,忙不迭偏开头往楼梯口走。 两人来到楼上,尚衡指了指最里边的雅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江怜警惕地看向他,却在再次对上他青黑眸子时急忙移开,清了清嗓子指向屏风隔着的座位问道:“若无什么要事,便在这里如何?” “江小姐怕了?”尚衡笑问。 江怜闻言倒是不慌了,淡淡直言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就算不怕,也不愿。” “不,谁说孤男寡女?江小姐可还记得老四?” “他在这?”江怜狐疑道。 尚衡抬了抬下巴,瞟了一眼里边的雅间。 江怜细想,尚衡此人除了行为举止稍显怪异,其他并无不妥之处,若真要计较,他倒是明里暗里帮了自己几次…… 虽然仍有怀疑,还是抬脚向里间走去。 “姑娘!你别擦了,我真帮不了你什么。” “老四大哥,求你收留我,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落雅? 听见落雅的声音,江怜回头看向尚衡,瞧见对方同样迷茫的眼神时,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着棕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脸上的愁容在见到江怜身后之人时立刻转为严肃,低低唤了句“主子”。 “阿怜?”落雅疑惑而雀跃的声音传来,江怜往里看去,她正里里外外擦着本就已经十分锃亮的茶壶。 “落雅,你怎会在此?” 对上江怜询问的目光,落雅眼里蓄满愤怒,气冲冲道:“薛家一群欺软怕硬的主儿,竟有脸将我赶出来,不就是一个王黑吗?!竟人人争做缩头乌龟!” 提到王黑,落雅软了语气,“阿怜,我连累你了,但你果真能……” “落雅”,江怜喊住她,“此事日后再论,我问的是你为何在此?”为何和这个……老四待在一起。 “江姑娘,我……”身后,老四试图介绍自己。 落雅窜到他面前,指着他对江怜道:“阿怜,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像你一样,你们都救了我,落雅以后定会做牛做马……只是,我如果同时服侍两个主子,会不会不能兼顾?” 见她确是正在深思,江怜拍了拍她的脑袋,“谁要你服侍我,你若真是脱离了薛家,倒也无碍,天下之大,自有你的容身之所。” “啊!阿怜,你不要我对不对?”落雅惊道:“可我还挺想选你的……” 江怜:“……”是什么让这个丫头觉得自己拥有主动权呢? 其实不管是江家还是医馆,于自己而言多一个落雅倒也无妨,只是昨日大伯那一番劝说,显然是不想自己趟这滩浑水,更别说让落雅进江家了。而徐师父,万一王黑真要揪着落雅不放,还是不便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这还不简单”,一旁默默喝着茶的尚衡插嘴,“这小丫头跟着老四便好,老四,你会保她平安的吧?” 落雅瞥了瞥尚衡,贴近江怜一脸讳莫道:“那日我瞧见这公子坐你边上,就觉着你们无比般配,莫不是我真猜对了?你们……” 江怜暗自捏了她一掌,见落雅吃痛,松手小声嗔道:“休要胡说,我与他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而一旁的老四面对主子突然抛过来的问句,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只是在街边瞧见这个小丫头被人欺负,见着可怜帮了一把,没想到被赖上了,现在还要负责吗? 江怜看了看老四,再看看尚衡,若这两人身份清正,落雅跟着倒也放心,可她自己现在对他们还属云里雾里,哪里敢指望两人。 落雅见几人都不说话了,振振手臂豪言道:“无妨,我当丫鬟前也野惯了,四处寻思寻思还是能找到活计,总不会饿死,只是阿怜,还有老四大哥,你们的恩情,我不知何时能报了……” 老四暗里看向尚衡,得到尚衡示意后打断落雅的话:“落雅姑娘,你若是愿意,跟在我身边也成,只是主子不喜聒噪,许多规则你也需记住,像千万不可着紫色服饰,出去的时候不能……” “咳咳咳……”尚衡铁着脸瞪了老四一眼,见江怜看向自己,忙故作淡定地喝完了杯里的冷茶。 “真的吗真的吗?!”落雅兴奋道,“我真的可以跟着你们吗?” 老四点点头,心下暗叹,这小丫头属实过于聒噪了,以后得教育一番…… 对着老四欠了欠身,江怜道:“那日在万福寺,我还欠了你一个人情,不知如何报答,若是有何需求,请尽管提,江怜会尽己所能做到。” “咳咳咳……”尚衡又在一旁咳开了,娓娓道:“江小姐忘了?老四早已将恩情承给了我,现在你该问的,是我。” 老四狂点头,表示主子说的都对,并在尚衡的示意下领着落雅退了出去。 “江小姐请坐吧!” 看着关上的房门,江怜默然,缘何还是孤男寡女? 第15章 临风镇 “落雅姑娘,我家主子闲散惯了,素来没有着落,我们行程不稳定,到哪里哪里便是家,你当真要跟着我们吗?”老四立于屏风前,语气里是淡淡的担忧。 按王爷的意思,这小姑娘是要带进王府做事,可依她这暴躁脾气,怕是要在下人那块吃亏。 落雅何尝不想就近跟着江怜,可她不傻,自己不能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了。 而面前的人,虽然是初相识,可既然是阿怜的朋友,且还救了自己,于情于理,能让自己跟着已经是幸事了,而且她有一种感觉,这些人不简单,不是一个王黑所能左右的。 “老四大哥,落雅是有恩必报之人,依你所言,便是要我跟着浪迹天涯罢,无妨,我本就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再闲散又能闲散到哪里去?再说,能出去看看也很不错呀!” “并非浪迹天涯,”老四扶额,这丫头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落雅,你若真要侍奉于主子两侧……” “不是,”落雅打断他,有些着急道:“我是报恩于你,并非里面那位公子,侍奉也是侍奉你!” 这有什么区别吗?老四想道,自己也是侍奉主子的…… 落雅见他不言,以为他理解了,便压着声音转了话题,“老四大哥,你家主子是不是心仪我们阿怜啊?” 这…… 老四哑言,主子素来见到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是这般对待,这便是心仪吗? 老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居然没看出来,”落雅笑了,白了老四一眼,“看来还是我明眼,他二人必定有那个意思,倒也郎才女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修成正果了!” 这还哪儿跟哪儿呢?这丫头的想象力,和夫人倒是有得一拼…… 尚衡给江怜斟茶的时候直直一双丹凤眼看过来,带有攻略性的眉角微微扬起。 江怜避开他的目光,开门见山道:“尚公子,贺盈盈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 猜的? 尚衡一脸的漫不经心,很随意地将茶杯把玩着,禁不住江怜的杏眼圆瞪,只得作罢道:“你可是忘了徐家医馆里那两个瞎子?” “关他们什么事?”江怜反问道。 “那天我为什么在徐家医馆?当然,你知道,是为了看看你。”说到这里,尚衡轻挑眉梢,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江怜微红的耳尖,继续道:“也是巧了,我居然看见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贺盈盈?”江怜试探性问道。 “不,是她爹,胡碌。” !!尚衡连胡碌与贺盈盈的事都知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江怜佯装淡定看向他,“不识此人,这里面有何讲究?” “胡碌是王黑手下奴才,那日他潜进医馆,将那两个瞎子的安神药换了,老四便去跟着他,没想到,这人与那贺盈盈,倒是颇有渊源。” 尚衡继续坦言道:“本公子实属无聊,让老四去摸了个底,嘁,没想到胡碌竟是贺盈盈生父,老四顺便听了墙角,得知贺盈盈不孕之事,倒是你,江小姐,这父女二人行事这般不慎?竟都让你知道了?” 江怜矢口否认道:“我还真不知道,现在听你一说,才解了个大概。” 不知道?现在却不承认了吗?尚衡只是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遂不轻不重问:“江小姐是如何得知贺盈盈身上带疾的?” “猜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她真的有病。”江怜一脸无辜道。 “……哈哈,那便真是猜的罢。”尚衡目光掠过她,江小姐的秘密,他听不完的。 只是,“江小姐,瞎子现在被人药成哑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作为主人,可有何想法?” 江怜也在细细琢磨,没想到害阿明阿亮的人竟是胡碌!可…… “没有道理啊,胡碌与这两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江清语!”江怜恍然大悟,原来在背后作妖的人又是她,这次还联合了胡碌这个老贼! 尚衡轻轻点点头,故意试探道:“忘了说,江清语姓胡,这你也知道?” 江怜顺势点头:“也是你说了,我顺藤摸瓜猜出来的。” 尚衡:“……” 江怜说了声“谢谢”,便独自想着事。 江清语让胡碌对阿明阿亮下手……莫不是因为两人配合自己揭穿了她?只能是这样了,这江清语果真够心狠手辣,看来自己还是把她看轻了。 尚衡见江怜不说话,以为她在沉思什么,便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品着茶,时不时看她一眼。 “尚公子,你为何将这些告知于我?”尚衡的所作所为,江怜越感迷惑了。 自从在破庙遇见此人,他便会在江怜的世界里时不时冒出来,少时一个照面,多时半天散话,似是要你注意他,却又会突然消失个把月,好像从没有这个人…… 老四的主子是尚衡,那万福寺助她的便是他,江家大门口也是他,谈笑间便退了王黑,现在,阿明阿亮的事若是真的,那就是让她提防江清语,还有胡碌和贺盈盈。 尚衡……果真当她是朋友吗? “江小姐,本公子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尚衡似是看到江怜突然软和的目光,微微正色道,“要你承恩自然是有事相求。” “在你说事之前,可否将身份告知?”江怜要求道,她不想处于被动地位,看不清一个人,就不愿提交情。 尚衡摇摇头,镇定自若道:“现下知道我是谁毫无意义,你要做的,是解决身旁的隐患。” “尚公子的话自然有道理,可若分不清是敌是友,解决了一个烦恼,又添了另一个怎么办?”江怜故意看向他,“不,这不单单是烦恼,万一,我不小心引狼入室怎么办?” 尚衡闻言淡笑着点点头道:“谨慎一点自是应该的,江小姐愿不愿意赌一番?” “怎么赌?” 尚衡收起一直桀骜自恃的目光,稍稍端坐了些,对着江怜正言道:“江怜,你可愿意信我?” 这个突然正经起来的问句让江怜猝不及防,尚衡的意思,是要赌她的信任? 可……我愿意吗?江怜扪心自问,眼前的人真的值得我信任吗? “你愿意助我,是要我承什么恩?”江怜妥协,就信这一次。 尚衡似乎没想到江怜是这样的态度,一开始准备好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稍忖片刻,他按下心里升起的微微异样,将要求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兄长,身患奇病,想请江小姐随我去一趟,帮帮家兄。” 兄长患病不奇怪,可自己对外只是一个小小的医馆助手,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医治千奇百怪的疾病? 江怜装作为难道:“尚公子可能误会了,我虽跟着徐师父做事,可并不是一个正统的郎中,在医馆也只是打打杂,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尚公子为何不请徐师父?” “实不相瞒,江小姐见谅,在下拜访过尊师。”尚衡直言。 听到师父,江怜有些惊讶,尚衡的意思,连她师父是谁、住在哪里都知道!莫不是从自己这里推出去的线? “尚公子,你这是何意?!家师喜静,多年来谢绝外界干扰,你……” 尚衡见她面色愠怒,忙出言缓和道:“江小姐放心,若不是得到准许,我不会去打扰他老人家。” 师父许了他?可即便是上次江怜恳求师父,他也拒绝了出山为阿明阿亮诊治嗓子一事,为何一个外人,却得到准许? 江怜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下了,师父那里,自己也的确好久没去拜见过,这尚衡,可能也只是趁着老人家心情不错,赶了个巧! “所以是我师父让你来找我的?”江怜没好气地问道。 尚衡点头,“玄安和尚通情达理,向我荐了你。” “你是何时去见的我师父?”江怜又问。 尚衡道:“去访玄安和尚,是几月前的事了。” 几月前,那就是说,这人几月前便知道自己,接近自己也确是为了给他兄长治病,而非他日日信口胡诌的那些巧话…… 不知为何,江怜心上腾起一股烦躁,接连喝了几口冷茶,才堪堪压制下去。 再看尚衡,依然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江怜恢复一贯的冷漠,语气沉静道:“既是师父所托,我自当是竭力去完成,待身边的是非尘埃落定,便随尚公子去。” 一番话不咸不淡,尚衡似是没放在心上,又胡扯了几句闲话才让老四将江怜送回江家。 仅只两公里的路程,江怜心下掺杂的滋味千百种,最多的竟是在想尚衡话语的真假,真就只是为了替他兄长诊病? “江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老四向她扬拳告别。 江怜忙叫住他,“老四……你家主子兄长病的严重吗?” 老四凝眉,语气里是淡淡的惆怅,“大公子发病奇怪,找了许多医师郎中,但都束手无策,主子找上江姑娘,也是听玄安和尚所言,江姑娘医术高明,专治奇异杂症。” “你们救我……” “主子有命,江姑娘是玄安和尚亲传弟子,出不得半分差错!” 老四的话让江怜心中郁闷更深,失魂落魄地进了家门。 回屋,取水,卸下繁重的妆容,江怜赫然清醒,自己在烦什么? 尚衡如何想便如何想,由他去,自己为何要在意? 明白过来后,江怜振了振心神,想到与江清语的恶战还没结束,现在再加上贺盈盈和胡碌,一家三口,齐了! 第16章 临风镇 依照与王黑的承诺,江怜每隔两日便会往王家走一趟,当着王黑的面,装模作样探探脉、平平气息,开的药也只是调理女子月事的,徐鼎每次跟着去,在一旁僵着脸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总在想玄安和尚教了这丫头什么东西…… 但仅是这样,也并未引起王贺二人疑心,他们虽仍然没有给江怜好脸色,却也只是语气重了些,不敢玩什么花样。 徐鼎总担心江怜这样做会招来祸端,一日回医馆的途中,忍不住问道:“贺盈盈的症状能否治愈,你我都心知肚明,便是玄安和尚的针法高深莫测,你这样的举动也是枉费气力,连我都知道的道理,你为何还要挣扎?” “徐师父,你误解了。”江怜笑道,“我确实没能力治好贺盈盈,也确实没打算治好她,但现在不管是王黑还是贺盈盈,心里可是满满的希望哦。” 徐鼎闻言沉默半瞬,随即不解道:“我看你认真开好方子,抓药,探脉,还以为你有什么奇法,所以,你这样做是为哪般?” 为哪般?自然是要巩固实了自己在贺盈盈那里无法动摇的地位,行事才方便,江怜暗暗想道。 “您也知道,即便我师父来了,她这个毛病治不好便是治不好,但是医者仁心,徐师父”,江怜换上慈善面孔,悠悠道:“咱们做这档事的,总不能让病人失了信心对吧?” 徐鼎哑然失笑,江家这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只是不知道,这事情要是败露,她又会如何狡辩…… 江怜似是看出了徐鼎心中所想,自信道:“徐师父,你且等着看好戏,不出意外,贺盈盈的病,怕是要加重了。” 徐鼎瞪了她一眼,“你刚才还说医者仁心,怎可暗自动歪心?” “不是我,我没那个本事,行医全程你也在场,我可没动什么手脚,她自取灭亡罢了。”江怜不悦徐鼎说的“医者仁心”,对贺盈盈,她只有江怜派的“仁心”! 徐鼎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暗自权衡着真的不会出事,说来这丫头好不容易不受江家禁锢,竟还主动上赶着去招惹麻烦,虽说是为了落雅丫头,可江怜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江怜将药壶端到后院的途中,尚衡从身后跟了上来,落后两步不紧不慢地赶着她。 “薛盛将江清语接进薛家了。” “是吗?那她如愿以偿了。” “她爹依然住在薛家外院。” “哦,挺好的。” “江清语不得宠,正室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估计会掀起一番风浪。” “她们自己演自己的,我无甚兴趣。” “你不打算为那两个哑巴泄恨了?江清语还得意着呢!” “阿明阿亮已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再说了,本姑娘现在无暇顾及江清语!” “贺盈盈和江清语相认了。” “迟早的事,做什么告诉我这个?” “落雅丫头好像很依赖老四。” “老四是个好人。” “江小姐……” “尚公子!”江怜回头瞪了他一眼,“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现下你别跟着我了!” 尚衡看着逃也似地走了的人,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惑,这些消息难道不是她会感兴趣的吗? 不知借了什么名义,尚衡三天两头便往医馆跑,一开始还会阴阳怪气和徐容流斗斗嘴,后来干脆不理其他人,见着江怜便一股脑说外面的是是非非,跟个大娘一样张家长李家短,整天没完没了…… 江怜实在无奈,将阿明阿亮打发走后,便打算跟着尚衡去看看他病中的兄长。 尽快了了这件事,以后和尚衡便可以分道扬镳了! “徐师父,贺盈盈那里就麻烦你了。”江怜将药方递给徐鼎,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贺盈盈近期的用药。 徐鼎淡漠着脸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便随意放到桌上。 徐容流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一会看江怜,一会看徐鼎,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字迹娟秀的药方上,“老徐,你为何还在谦虚?” 徐鼎不解地看向他,“你小子懂什么?” “老徐,有多大的本事担多大的责任!你在我和阿怜姐姐面前就不用有所隐瞒了,阿明阿亮的眼疾、嗓子,你都能妙手回春,一个女人的小毛病怕什么?”徐容流一脸轻松道。 徐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在江怜面前,他还真就得谦虚。 “徐师父,这几日要向你告个假,就不能去王家了。”江怜说话间给徐鼎使了个眼色,待她回来,贺盈盈的“诊治”继续。 徐鼎一阵无言。 “老徐,阿怜姐姐,为何你们说的话我竟有点糊涂了?”徐容流问道,“一直以来都是阿怜姐姐陪师父去王家帮忙,这下有事脱不开身的话可以让我代着,阿怜姐姐你尽管忙你的,这边……” 徐容流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鼎一个巴掌拍了去,没想到尚衡说的竟一点没错,自家徒弟真的是个榆木脑袋,若是别人,与江怜共事了那么久,怎会一点端倪都未发现?! 江怜见状也不打算继续瞒着徐容流,解释道:“能治贺盈盈的病只是一个幌子,那日情态紧急,我能想出来缓落雅之急的唯一方法便是如此,现如今徐师父只需按我药方上排的,每隔两日给她用上一剂便可。” 徐容流讶异,所以一直给贺盈盈主治的人不是老徐?“所以阿怜……” 江怜对上徐容流的疑惑目光,直言道:“容流,别为难你师父了,他跟我修习的不是同一个路子,贺盈盈这边,还得你配合配合我们。” “我……我配合。”徐容流木讷道。 “嗯,你帮帮老徐,我出去几日,回来便接上。” 徐鼎直言不讳:“江怜丫头,王家这边交给我们,但尚公子那里,你自相斟酌,老夫也不拦你,只是这一去,可不是三年五载的事。” 江怜讶然,徐师父会不会夸张了些?去个尚家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吧…… “阿怜,你要走?”徐容流惊道,他以为江怜只是小离医馆几天回江家,现在这话,是要离开临风镇? 江怜缓缓点头,眼下听了徐鼎的话,她也不太确定目前的决定是否鲁莽了,尚家难道不是在临风镇? “徐师父,临风镇无尚家?”江怜问道。 徐鼎摇摇头,看来王爷还是诳了江丫头。 “老徐,王家那里交给你,我要同阿怜姐姐一起去。”徐容流正色道。 “闭嘴!”徐鼎打发徐容流走,“回屋去琢磨清楚了再说话!脑袋不灵光,出去丢我的脸!” 徐容流:“……”怎么就脑袋不灵光了? 镇东临近城外的几棵白梨树下,尚衡目不转睛看着老四将纸条拴在鸽子脚上,放飞。 “他的意思,是要本王即日便将人带过去?” 老四对上尚衡突然阴翳的目色,心下战栗,面上不改辞色回道:“殿下原话——明日启程。” “笑话!”尚衡起身,老四瞥见他站起的一刹,手中的杯子随着力道“嘭”地碎成几片,茶水轻飘飘地落在红土上。 “若是江怜不愿,难道要本王硬将人掳了去?” 老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照以往来看,江姑娘若是不愿,只能是这样了。” 尚衡一愣,以往?以往那些姑娘不是自愿的吗?细细回想,好像确有人不那么愿意。 “告诉他”,尚衡阴沉着脸,皱着眉头道:“不可!” 老四看着主子愤然离去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做何表情,按理说,他们在临风镇耗费的时间够多了,这件事也全在王爷掌控中,单单一个江怜,早该送进宫了…… 王爷为何会纠缠如此之久?莫不是真如落雅所说,这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江怜第一次主动来找尚衡,据徐鼎告知的地址,她顺着街边向东,来到了一处极其清雅的屋宅,上面四个大字“镇远客栈”写得潦草无比。 尚衡真的如徐鼎所言,是外乡人? 客栈似乎没什么生意,江怜在屋外站了好久都不见一个路人停留,只有旁边的几树梨花开得雪白,算是赏心悦目。 “小二的,我打听一个人。”江怜一进屋便喊道。 “四钱。”店里的伙计头也不抬,懒着声开口道。 怪不得生意那么差,只是听听消息都要钱,八成是家黑店,尚衡竟会住在这种地方…… 江怜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抱着手臂道:“打听几位客人,两个男的带着一个丫头,男的……” “上楼左手最里边那间住的高个子,右边一间棕色衣服的小伙子,女的再旁边那间,自己去。”江怜本以为给了钱,这伙计态度能好点,没想到对方依旧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敛了银子便低着头继续打盹了。 江怜无奈,只得径自上楼,顺着伙计的指示,先敲响了落雅的房间。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落雅清脆的声音:“来啦!” 打开门,落雅愣了两秒,“阿怜?” “不然你以为是谁?老四吗?”江怜好像记得尚衡说过,落雅爱缠着老四。 落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红着脸将她迎进来,小声说道:“老四大哥说今日要领我出城放风筝的,我就以为是他。” “放风筝?什么时候?”江怜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他让我等着。对了,阿怜,你过来。”落雅拉着江怜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块牌子,递给她。 “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江怜接过牌子,细细一扫后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徐鼎:真医者仁心? 江怜:真·医者仁心! 第17章 临风镇 皇城出入,只此令牌。 “这东西从何而来?”江怜问落雅。 “前日疾风更甚,我缠着老四大哥出去放风筝,他没答应,推说今日,我随手拿了这牌子作押,怕他反悔。”落雅一脸天真道。 随手拿了?“他没要回去?” “没有,他都不知道我拿的是何物,当时就只顾着赶我出来……阿怜,这破牌子上写了什么?我看老四随身放着,不会是什么宝贝物什吧?” 能不宝贝吗,这东西若真是老四的,那这两人果真是千里迢迢而来……便只为尚衡口中兄长落病一事?可临风镇山高水远,怎会引来京城宫中之人? 自己只是一个破败小户的普通人,之前也并未与那里的人有过交集,要说能联系上的,会不会是师父那边? “落雅,这个东西你尽快想办法还回去,以后不要碰它,这几日你先安分些,我要去万福寺一趟,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行商议,你……” “咚咚咚……”江怜话还没说完,一阵敲门声响起,老四沉敛的声音传了进来,“落雅,风筝我买好了,你好了吗?” 落雅见江怜神情肃穆,似乎不是什么好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小声问道:“阿怜,现下怎么办?” “收好这个!”江怜将令牌塞给落雅,沉声道,“你随他去罢,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那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今天风真的很适合放风筝!”落雅追问道。 江怜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头疼道:“落雅呀,你玩得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两人这边还在磨蹭,那边老四没听见回应,正想着要不要再敲一次门,却看见尚衡在不远处朝他使了个眼色,暗示屋里有其他人。 老四收起风筝,在尚衡的示意下朗声喊道:“落雅,你若是还没准备好,那我先回屋了,你好了来叫我便可。” 说着刻意踩重地板往回走,“唰”地打开旁边的门。 尚衡示意他进去关门,自己慢步晃到落雅房门前,悠闲地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江怜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便是这一幕,尚衡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淡淡笑道:“来都来了,一起去放风筝如何?” …… 江怜看着脚下没有边际的草地,青油油的绿得可爱,这种怡神的地方,确实让人心里平静了不少。 不远处的落雅“咯咯咯”笑得开怀,老四一边托着纸风筝,一边无奈地喊道:“落雅姑娘,你不能一直跑,须得等我放了,不配合好风筝便飞不起来……” 落雅不甚在意道:“风那么大,总会飞起来的,你放手快一些……” 江怜看着二人愉悦玩闹,嘴角也不由得上扬起来。 “江小姐,要不要试试?”尚衡抱着一只糊成山羊状的风筝,将线轴递给江怜。 江怜迟疑,从小到大,她还未曾尝试过…… 对上尚衡似是鼓励的目光,她试探性地接过线轴,慢慢滚开。 “江小姐,你见机行事,在风最大的时候,便迅速放线,看见我放开,就可以慢跑起来……” 江怜细细听他说着,眼光不由得瞥向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块腰牌,与落雅手里那块相似。 “江怜,快!趁这阵风!”尚衡喊着,往相反的方向退去。 江怜回神,在他的指导下很快将“山羊”放到了云端,比落雅那边的“猴子”还高出了不少。 只顾着抬头看,便忘了脚下踩过的土地,等江怜追着风筝跑出去很远,才发现早已没了另外三人的身影。 郁郁葱葱的青草铺满来时的路,虽然仍旧有风,但旁边已经见了一些树,不适合放风筝了。 无奈地笑笑,江怜往回收着线,将整个“山羊”抱在怀里,这时,平行线上的一个草堆直直映入眼帘。 莫名的熟悉感…… 江怜放下风筝,径自朝着那个草堆走去,越近越觉心里积压着一股闷气,不知从何而来,又无法纾解…… 待她终于触及那个草堆,突然两眼一黑,双腿渐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脑海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这个地方为何如此熟悉?!她来过吗? 江怜不做动作,斜着身子坐着奋力稳住心神,就在她以为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时候,草堆下露出的半截青碑让她彻底失神。 “娘亲……”江怜失去意识前,仿佛看见娘亲在对自己笑,可一向温柔的她却笑得十分勉强,嘴唇毫无血色,甚至连看向自己的目光,都空洞无比。 “爹爹,我昨晚做梦梦见娘亲了,她说她疼。” “爹爹,娘亲为什么不来看我,寺里小角落里老是有一条蛇爬来爬去,我好怕。” “爹爹……” “你娘亲不要你了,让你不听话!” “别再提你娘亲,一个死人,晦气!” …… “爹爹,你为什么不喜欢娘亲,娘亲她那么好……娘亲!” 江怜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漆黑,唯一的知觉便是被堪堪锢住的左手传来的束缚感,还有头下枕着的……软乎乎的质感。 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江怜正欲起身,小腿传来的灼痛感却让她分了神,“嘶……” “你醒了?”是尚衡。 江怜往上看去,模糊间能看见一个人影,正看着自己的方向,那就是说……她枕着尚衡的腿? “尚公子,我们这是在哪里?”顾不得害臊,她的腿实在酸麻得厉害。 “不知。”尚衡淡淡回答。 “我循着你过来的时候并未注意方向,夜深了,外面有狼,我只找见这个山洞,除了黑了些,看着还算安全。” 忍着小腿传来的疼痛,江怜慢慢起身,借着尚衡手臂的力量,她总算是坐正了些。 “落雅和老四呢?” “不知。” “我们在这待了多久了?” “约摸半日罢,刚入夜。” “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我不能。” “你可知我腿……” “蛇。” “啊!蛇!哪里?” 山洞里本就悄无声息,两人的对话由冷冰冰的一问一答到江怜突然的惊叫,显得空灵感十足。 “坐好!”尚衡无奈地喊道,“这里没有蛇,早跑了。” 江怜欲哭无泪,只得再次正坐在他旁边,若这山洞真的有蛇,那她宁愿出去陪狼待在一块…… “尚公子,”江怜第一次在此人面前有了颤颤巍巍的落魄感,“你刚说蛇已经跑了,我这腿……是被咬了吗?” 尚衡好笑地回她:“这可跟我找的山洞没关系,我发现你的时候,那条蛇刚从墓碑旁边窜过去。” 墓碑? 江怜想起来了,她晕倒前,看见蛇了,也看见蛇盘旋着的娘亲的墓碑。 十三年了,她竟忘了,娘亲葬在镇东郊外。 整日埋怨江及仁对娘亲不仁,可她自己呢,这十几年,第一次来看她。 娘亲下葬那日,江怜披着麻衣,走在队伍最前头,小小的她被江及仁牵着,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就这样无助地看着娘亲的棺木被一钵一钵的红土覆盖、掩埋,江怜哭得很小声,因为声音大了江及仁会不高兴。 那时她还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江清语一样,坚强地抬着头不哭不闹…… 寂静的山洞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吸气声,尚衡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哭了?” 没得到回答,他斟酌半晌,语气里带了笑意道:“没想到一向高傲不驯的江怜小姐竟会被一条蛇吓哭,好笑好笑!” “谁说我吓哭了!?”尚衡的话很有效果,江怜收了些悲伤的情绪,对蛇的恐惧再次涌上来。 “尚公子可还记得咬我的蛇是什么品类?” 尚衡懒懒答道:“赤尾青竹蛇,三尺,约摸二指粗。” 江怜本抱着侥幸心理,若蛇无毒还好,可尚衡口中的赤尾青竹,虽然毒性一般,但不及时处理伤口的话,亦有后患。 “你可还记得这个山洞是在墓碑的哪个方向?”外面应该有草药,天亮便去寻来应该还来得及。 尚衡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两人互相看不清,可他能感觉到,江怜应该是皱着眉的,心下惧怕,同时还忧心腿上的咬伤。 “江小姐莫急,心里慌了腿上自然疼,你没醒的时候我便给你敷了些药草,应该已无大碍。” 已经敷过了?江怜脸色微红,好像确实没那么疼,若是平日里那些伤疾,有没有处理过她早就发现了,可只要跟蛇有关,她便一股脑空洞,做不了思考。 “谢谢。”江怜柔声道谢。 尚衡爽朗地笑了一声,犹自道:“我尚衡的恩人,自然不能有闪失。” 尚衡的恩人,恩人…… 江怜脑海里浮现出早上在落雅房间看到的腰牌,老四是宫中人,尚衡是他的主子,也是宫中人,是宫中何许人? 尚衡兄长,又是何人? 江怜敛了敛心神,“终是劳烦了尚公子,江怜怎敢说是您的恩人,尚公子多次搭救,你才是江怜的恩人。” “那你可愿现在报恩?”尚衡终于问出口。 那人的命令可以不顾,但自己的大计推迟不得。 江怜怔怔看向他,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蛇有那么可怕吗? 江怜:可可怕了,超可怕!!! 尚衡:一细长圆柱体而已(随手将江怜脚下的细长圆柱体丢开) 第18章 临风镇 “老四大哥,这山洞好黑啊!” “落雅姑娘,你踩到我了。” 江怜还未回答,两人的声音由外传来,渐渐地便能看到微微闪烁的火光。 “他们来了。”尚衡向外走去,似是碰到落雅他们,“江小姐在里面。” 不一会儿,落雅举着火把磕磕绊绊跑进来,看见江怜便出声喊道:“阿怜你还好吧?” “落雅,扶我一把。”江怜倚着落雅,勉强站直身子,“这地方不好找。” “可不是吗?老四大哥带着我穿行了好久,见天黑了,找了一家农户要了几个火把,阿怜阿怜,你腿怎么了?” 江怜微微顿了一下,淡淡道:“遇见蛇了。” “蛇!伤得重不重?”落雅有些着急,全然忘了走路。 江怜被她搀扶着,一往前走就拉扯到伤口,只能忍着疼痛慢慢往前移。 “落雅,别担心,尚公子帮我敷了药,先回去。” 两人肩抵着肩,走得实在缓慢,好不容易出了山洞,落雅借着火光扭头一看,江怜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嘴唇尽显苍白。 “阿怜,很痛吧,我背你走。”落雅说着,手不自觉放开江怜,作势要蹲下。 江怜一瞬失去支点,还没来得及叫落雅,身子失去平衡,受伤的那只脚猛地踩在地上,一股钻心的酸疼由下而上,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前面悠闲走着的两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的便是江怜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场景。 有些羞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咬伤而已,竟出了诸多洋相,江怜耳尖微红,对上尚衡询问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笑,小丫头身子骨弱,撑不住我。” 尚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边往回走边调笑道:“江小姐本无须逞强的,这里两个大男人,非要倚仗一个小丫头。” 落雅不高兴地瘪瘪嘴,重新扶起江怜道:“那便劳烦公子背背我们阿怜,我在前方带路!” “带路”两个字咬得无比清晰,尚衡肉眼可见地黑了脸,带着怒意的目光扫过老四。 老四心下微微一颤,却也只能径自看向别的方向。 落雅没注意两人的变化,对着江怜道:“阿怜,让尚公子背你,他不识路,走在前面刚好也没什么用。” 江怜很想捂住她的嘴,这丫头什么都不知,万一祸从口出…… “上来。”尚衡命令似地拉起江怜,无甚温柔地将她背起,嘴里还不忘挖苦道:“自己也没有几斤几两,还说别人身子骨弱。” 江怜由着他背起,听他揶揄也没有还口,只是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有尚衡的帮持,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早上放风筝的地方,江怜回头看向刚刚走过的路,那里一片漆黑,好像什么都没有。 江怜却知道,那里除了黑暗,还有她最爱的娘亲,躺在那儿。 娘亲,怜儿想你…… “等一下。”尚衡停住脚步,叫住前面还在行进的两人。 “你们说的农户在何处?” 老四不明所以,手指向几人斜后方道:“就在不远处,这个方向,约摸两里地。” “太晚了,你带着小丫头去农户那里落脚,江小姐和我随后就到。” ??老四和落雅深感疑惑,他们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山洞离这里那么远都走过来了,为何突然要去农户家里过夜? 两人虽心上不解,却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给尚衡留了个火把,便踌躇着先走了。 “尚公子,还有什么事?”江怜问。 “带你去看看你娘亲。”尚衡的话不愠不火,却让背上的江怜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往哪里走?” 江怜指着路,就这样在孱弱微光中,两人来到了那个小小的草堆旁。 尚衡将江怜放下,自己举着火把默默站到一旁。 透过摇晃的火光和绿草,江怜看到青黑墓碑上曲折攀附的几个大字,忍着腿部的疼痛,慢慢跪直。 “好久没见了,娘亲。” 这次她没有哭,只是随手将就近的几簇杂草扯了去,突然生出的力道饱含的是对娘亲的思念,也是对江及仁的愤慨。 若不是这个伪君子,自己怎会连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到江及仁,江怜手下没了轻重,她拔去的,是他们父女之间十几年的情义,或者说,是自己单方面对江及仁的罢。 尚衡在一旁看着,心下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片怜意,连他自己都不知这异动从何而来。 一开始本不知道这地下沉睡的是何人,碑壁上也只写了一个名字,直到江怜喊着“娘亲”惊醒,他才明白过来,江及仁竟连一个身份都没给江怜母亲。 “哎等等!”落雅半天才反应过来,拉着老四便要往回走。 老四茫然,这丫头又想到什么了? “落雅姑娘,怎的要回去?” 落雅见老四站着不走,急切道:“我们被你主子诳了呀!他让我们走我们便走,阿怜一个姑娘家,落在他手里多危险,我刚刚怎么就跟着你过来了呢?!” 老四:“……” “主子这样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须听他的便可。” “你听他的,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对我没有恩,也不是我主子!” 老四一阵无言,若是这小丫头知道主子的身份,还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吗? “那我问你,你可愿听我的?”老四正色道。 “自然愿意。”落雅呆愣着点头。 老四摊手,那便是了,“落雅姑娘你须得记住,主子是你我二人的主子,他的话,我们不能违抗。” 是这样吗?落雅不情不愿地想道,可阿怜…… “你只管放心,江姑娘不会有事,主子不会对她怎么样。” 老四的话让落雅安心了不少,尚衡那个人,确实也不像什么心术不正之人。 “现下你只需跟我去农户那里,先打声招呼,咱们今夜才有落脚之处。”老四说服着落雅,自个儿心里却在打鼓,对于猎物,主子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不同寻常…… 事实证明两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刚和农户大婶商量好,尚衡便背着江怜走进院子,看起来两人并未发生什么。 农户家里只有大婶和男人,都很热情淳朴,给几人准备了休息的地方,还给江怜换了药。 几人一早要离开时,大婶还拉着江怜絮叨道:“这地方没几个人过来,没曾想一来便来了个天仙,小姑娘身子虚,平日可要多吃些补的……” 江怜很感激他们,对着他们拜了拜,又将身上带的碎银尽数塞给大婶,以表谢意。 踌躇间总算离了农户家,坐上马车往镇子里赶。 江怜身边坐的本是落雅,可她精力旺盛,偏要和老四挤在马车外,美其名曰记着路,别再走错了,还有意无意地尚衡那边看。 这样的小动作让江怜忍不住发笑,让老四将落雅带出去,自己跟尚衡说着好话,“落雅性子直,尚公子莫要与她计较。” 尚衡不言,却也没有动气,片刻后转移话题,“山洞里说的,江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报恩吗? 自己若是答应,去的可不是寻常猜想中的尚家,可江怜不得不尔,他于自己有恩,是真。 正一筹莫展间,马车停了,算算时间,还到不了镇子。 尚衡也是一蹙眉,撩开帘子往外看去,落雅正在前方与一个布衣男人攀谈。 “为何停下?”尚衡不悦,眼见着江怜便要应了。 老四无奈地看了落雅一眼,扭头禀道:“落雅说遇见熟人了。” “让她快点。”尚衡不耐烦道。 老四跳下马车,朝着落雅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的时间,尚衡没有再提报恩的事,江怜也盼着还能有所转圜,若能去万福寺一探,倒也安心些。 落雅重回马车的时候,也不嚷着要在车外看路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挤在江怜身边。 “小丫头,怎的了?”江怜挑了一下她的小辫子。 落雅苦着脸,眉毛都快要挤到一起去了,小声嘟囔道:“我本以为少夫人会和阿怜你一样,人美心善的,还担心她被江清语欺负,可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是说白家小姐?” 落雅点点头,“没错,刚刚碰到林管家,他说江清语小产了,林管家是听少夫人之令,将那胎尸丢至此处。” 江怜闻言略显不淡定,江清语小产了?“落雅,林管家可有细说此事?” “林管家所说,江清语偷拿了少夫人的首饰,被发现后还拒不承认,少夫人差人打了她,这才引得胎死腹中,找了接生婆取出来后,少夫人便让林管家拿出来扔了。”落雅说到这里,略加思索后接着说:“可我觉得事有蹊跷,少夫人或许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落雅,慎言。” 江怜说完,自己也陷入沉思,要说这白家小姐,之前确从未见识过,是好是歹不好说,但连落雅都这样感觉的话,八成真没那么简单。 “这件事薛盛没有干涉吗?”江怜又问。 落雅摇摇头,少爷恨死江清语了,可能真会由着少夫人来。 “我对少夫人没有好感了,虽然江清语可恨,但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江怜点点头,她恨江清语,但并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个小生命。 尚衡听两人说话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再次停下。 尚衡怒道:“骆肆!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主子直呼自己姓名,老四主动撩开帘子,语气讪讪道:“江大小姐拦了马车。” 第19章 临风镇 江清语?她来做什么? 江怜在落雅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在看到江清语的那一刻,瞳孔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有瞬间的难以置信。 江清语是跪着的,说不上衣衫褴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半散开着,本来倨傲自恃的脸上除了污泥与泪迹,还布满血痕,从她身上,江怜一点没看出这是江家大小姐,或者薛家侧夫人。 江清语看见马车上走下来的三人,一边挡着脸一边避躲着,怎么会是江怜?真是倒霉,拦下的偏偏是她的马车! “唷,这不是江家大小姐江清语吗?怎么的落得这般难看?”江怜还未说话,尚衡抢在她前面挡住了江清语的去路,开口就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江清语见躲不了,便也放下遮脸的手,斜睨一眼尚衡,“你是何人?对一个可怜的妇人出言不逊,好不羞惭!” 尚衡懒得跟她废话,指了指马车道:“你以为本公子闲得无聊来跟你浪费时间?是谁先挡了我们的路!?” 江清语闻言不甘示弱道:“若是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一帮杂碎,便是求着我,我也没空理!” 江怜:“……” 尚衡吃了噎,刚想出口反击,一旁的落雅喊开了,“哎我说江大小姐,你说谁呢?都这样了还持着一张烂嘴乱骂人!薛少夫人管教的是还不够吗?!” 提到那个女人,江清语眼里充斥着怒意,同时也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褪去几分嫌恶,她挂着一副悲伤难自禁的模样走向江怜,“妹妹,帮帮我。” 面对突然跪到自己跟前的江清语,江怜一时呆住,这个女人变脸竟如此之快! 刚刚不是还骂自己是杂碎吗? 她往后退了半步,挣开江清语拉扯住的衣袖,语气清冷道:“夫人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令妹。” “小怜,帮帮我……求求你,他们把我的孩子扔了,扔到可怕的恶狼堆子里,我的孩子……我还没见过,就这样没了!”江清语说到最后,近乎是哭着乞求江怜。 尚衡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怜一眼,见她似乎有所动容,适时喊道:“怜儿,该回家了!片刻不能耽误了!” 这人到底是谁?看着像是哪个世家的公子,他竟叫江怜“怜儿”,还要一起回家! 江清语泪眼里掺杂着妒恨,心下想着江怜是如何攀附上的?! 江怜静默着挪到马车前,不再去看江清语。 孩子可怜,可江清语,她原谅不了! “走吧洛肆大哥,走吧尚公子。”落雅朝老四挑了挑眉,厌恶地看了江清语一眼,也跟着上了马车。 “江怜,你为何如此无情!他怎么说也算是你外甥……” 江清语还在外面喊叫,江怜只觉烦躁,本以为好得差不多了的腿部一阵一阵传来微疼。 老四赶着马车,几人很快将江清语丢在后面,不再去管她的嘶吼。 “如果江清语不那么可恨的话,或许咱们还会帮帮她,不就是搭个马车吗?只是她说话的态度……可憎!你说对吧,尚公子?”落雅见江怜无心交谈,便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尚衡。 尚衡轻蔑一笑,毫不客气道:“自作孽,便是她说话的态度没有问题,这马车也不会给她搭!” 落雅听了只觉得尚衡记仇,刚刚江清语骂的“杂碎”里也算了他。 “阿怜,你可是又疼了?”落雅见江怜一直蹙着眉,手搭上了她的肩。 尚衡不自觉地看过来,见江怜摇头后便又看向了别处。 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女人就是喜欢硬撑! “老四,到哪了?” 帘外的老四朗声回禀:“就在前面,马上到客栈了。” “落雅,你下车后给江小姐找个郎中,徐鼎那里太远了,就在近处寻一个便可。”尚衡吩咐道。 落雅连连应着,用手作扇子给江怜扇着风。 “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江怜在脑海列好了几味药,等着到了客栈便让落雅去买。 尚衡低沉一笑,“我忘了,江小姐自身便是郎中。” “尚公子,你这厢纠结的事,可否再给我两日?两日后我便随你去拜访令兄。”去一趟万福寺,两日足够了。 尚衡稍忖片刻,散着声道:“江小姐肯答应已是家兄万幸,尚衡在此先谢过了。” 江怜回到家的时候已临近黄昏,胖瘦家丁见她跛着脚下的马车,忙小跑着过来帮扶。 “阿怜,真的不用我陪你吗?”落雅细声道。 江怜看了一眼马车,小声道:“你回客栈,记得我昨日跟你说过的,那个东西尽快还了,也不要提及我。” 落雅点点头,嘱咐了她几句后,便跟着老四回去了。 “小姐,你的脚是怎么回事?”家丁叫来婢女。 江怜只是走得不怎么利索,实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扶着婢女缓缓进门,“已无大碍,不小心遭了蛇。” 行至正厅外,江怜还未进去便听见一个宛转的女声正与大伯窸窸窣窣谈着话。 她整了整衣衫,提前打了声招呼:“大伯,我回来了。” 江延翰出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个女人,白光稍黯,却也能看清她面上的柔和与温婉。 看见江怜,女人微微一笑算作问候。 “怜儿,我听老李说你昨日未归,是遇到什么烦事了吗?”江延翰两日前去了安沙,今日回来才听说此事,正着急着要往医馆去,江怜便来了。 江怜忙安抚道:“怜儿疏忽了,昨日去郊外散心,碰巧遇见一家农户,因为与那妇人投机便住了一日,该向府里报个平安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江延翰释然,见江怜时不时往他身后看,便一拍脑门让出后面,“怠慢了怠慢了,怜儿快来,这位便是大伯与你提过的祁娘。” “怜儿见过祁……”江怜噎住,不知作何称呼。 江延翰面色微变,有些尴尬地笑笑,“怜儿称祁姨便可。” 江怜莞尔,重又欠了欠身,“见过祁姨。” 祁娘报之一笑,甚是温煦大方道:“小姑娘长得确如外界所评,清雅绝尘,实在脱俗啊。” “祁姨谬赞,怜儿谢过祁姨。” 江怜见大伯与祁娘目光交汇,自觉不好意思,本想着先行退下,但心里埋着一件事,此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鼓了鼓气息,她还是决定说,“大伯,你明日可还有什么事?” 江延翰见她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慈爱笑道:“怜儿是有事找大伯罢,尽管说出来,大伯那边有事也会为你缓着。” 江怜灿然一笑,温声道:“怜儿好久不曾拜访师父了,想明日去寺里看看。” “说到这个,怜儿你有所不知,祁娘的表侄,与你可有些瓜葛啊。”江延翰神秘地卖着关子。 江怜心下疑惑,怎会有……祁师兄? 祁娘这时也笑言:“承平也跟我念叨过你,说是有一个聪慧的小师妹总爱缠着他。” 还真是祁师兄,江怜记得他的俗家名便是祁承平。 江延翰应了下来,祁娘也想借此机会去看看表侄,于是三人便说好明日一早便动身去万福寺。 初夏已过,院里的樱花开始陆续凋落,每个残骨朵儿旁都生出了两片三片幼叶,树梢上慢慢停住了只只鸣蝉。 夜色撩人,江怜沐浴后着轻衣坐在樱花树下,望着天边时隐时现的弯月,不知怎的思绪竟飘向那个总带笑意的男人。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江怜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懒散地挠挠胳肢窝的模样,后来本没有再多想,可这人是真的阴魂不散,笑得随意,内里却不知装了多少秘事。 如若真的如他所说,经得师父的准许,让江怜随他进京,那师父与他,又有何渊源? 江怜苦笑着摇摇头,尚衡在她这里表现的一来二去,是真的让她心神恍惚了。 再看江清语,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还没动手,你已经跌入谷底了”。 那便只剩贺盈盈了……不,还有那个让她彻底绝望的男人,他可是还逍遥着的吧…… “小姐,那个……老……老爷找您。”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婢女,吞吞吐吐的将江怜的神思拉回。 江怜道:“大伯不是正陪祁姨下棋吗?” “不是,是之前的老爷。” 江及仁找来了?“他在哪?” 婢女带着江及仁进来的时候,江怜已经披上略显厚重的素色锦衣,她无精打采地瞥了来人一眼,没有开口。 “……小怜……”江及仁也只是含糊地叫了一声,见江怜并未看她,并识趣地闭了嘴。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了几分钟,旁边的婢女稍显无措,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去把另外一位老爷请来的时候,江怜总算说话了。 “何事?”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一分悦色都没有给江及仁。 但江及仁可不这么想,既然江怜先开口了,说明她还认自己这个爹。 “你可愿帮帮爹爹?我……我现下需要一点银子……” 江怜听落雅说了,自打江清语进了薛家,江及仁便被置于薛家别院,无人照看,而他自己好吃懒做,不会独善其身,早就被薛家上下嫌弃,每日除了基本饱腹,什么都不曾给他。 可这个,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江清语(哭状):我好可怜…… 江及仁(悲状):我好可悲…… 尚衡(怒状):本王竟是杂碎? 江怜:……摸摸,别生气~ 第20章 临风镇 “江……及仁,你需得记住,我是江怜,不是你女儿。”江怜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江及仁脾气暴躁,此时听亲女儿再次直呼自己的姓名,还拼命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忍不住气急败坏道:“我是你爹!是长辈!你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你能承得起这个礼吗!?” “我不能,我承受不起”,江怜脑子里闪过江及仁把她丢在万福寺门口转身离开的场景,同样不甘示弱道:“就算你跪下来,今日也别想在我这里讨到什么好处!” 见江及仁瞪着眼珠还欲反击,江怜冷笑道:“您不是应该倚仗江清语?她不是你的骄傲吗?你那宝贝义女还嫁进薛家了,那不是你最期盼的事吗?怎么现在万事如意了还落得这种不堪境地!?” 提到江清语,江及仁似乎很不高兴,自然,江清语哪还会管他,她自身都难保了! “小怜,你为何如此恨爹爹?我们父女之间非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吗?我毕竟生养了你……” 江怜不想再听他废话,挥挥手让婢女送客,江及仁死乞白赖了一会儿,见实在说不动江怜,又听婢女要去叫江延翰,忙灰溜溜地离开了。 身体康健已是大吉,江及仁本还有退路,可他自己将自己逼到绝路,这怪不了谁。 江怜没有惊动大伯,这群腌臜家人的糟心事,无论对错,都是他们应得的。 大伯现下应该也不想听到这些烦心事,对于祁娘,江怜第一印象尚好,若大伯能有良人相伴,以后也算是有个凭依。 …… 万福寺离临风镇实际不远,赶着马车只用两个时辰,江怜听着大伯的,友好地倚在祁娘身旁,由着家丁敲响了大门。 几人在外面等了片刻,就见大门缓缓朝里打开,开门的竟是玄安和尚本人。 “师父!”这是江怜这一世第一次见着师父,顾不得礼节便撒开祁娘的手,百感交集地跪在玄安和尚面前。 看着玄安和尚愈发苍老的面庞,江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就是这个人,从江及仁手中牵过年幼的她,教她识数认字,教她女儿家的四德礼仪,师父告诉她,她不是小尼姑,她还有很多很多尘事需要了,但他却把她当小尼姑对待,教她禅意教她脱俗,教她平心静气待良人…… 江怜这一跪,无人知她心中情绪,只觉得她是好久未回这个“家”,想念到了深处。 只有她自己知道,师父于她而言,是再生,是失而复得。且不说前世,就是今生,差一点,面前这个塑造她一生的人,差一点也没了。 “江怜,起来。”师父一贯的平淡口吻没让江怜觉得疏远,只觉着找回了以往的感觉。 “是,师父。”她听话站起,眼眶压抑着不再湿润,随玄安和尚进到庙宇大厅。 几人才落座不久,两个师兄端着泡好的清茶,一杯一杯将桌上的空杯斟满。 大伯与师父交谈,时不时冒出的字眼都是佛家禅语,江怜懂,但只是在心里停了一下,并未细思,她现在心潮起伏,静不下来。 大师兄见到祁娘,很是欣喜,小声地同她寒暄着日常,两人脸上都是刻模子一般的温和。 二师兄见另外几人相谈甚欢,也不去讨扰,安静地坐到江怜身旁,声调略低询问些近况。 “阿怜,那日从江府回来后便没了你的消息,你近来可好?” 二师兄是师父游览峰山归来途中碰到的,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婴孩,尚在襁褓便被父母抛弃,望不见他的父母,师父只好将他抱回万福寺,赐名远真。江怜入万福寺之时他已经在那里长到了十岁,对新来的江怜处处照顾。 “远真师兄受累了,因着我的事让你们被缚。现在那两人已不敢叫嚣,我也算是有了清静。”江怜娓娓道。 远真道:“无妨,只是怕那厮再为难你,那日得了你的音信,我和师父师兄都放心了不少。” 大厅里一片祥和,只余众人的轻声细语,江怜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宁静的感觉,能和师父师兄安稳地坐在一起话日常,这是她前世嫁入王家以后想都不敢想的。 和远真师兄谈到小时候,江怜正感有趣,师父向她招了招手。 “江怜,你跟我来。” 江怜跟着玄安和尚来到正殿佛像下,手脚熟练地将旧果拿下,换上新的,又把座下的拜垫摆正,将经书合上,取了几支立香点燃,跪下拜了一拜。 这尊佛像是江怜最常拜的,在万福寺的十年间,来寺里进香求事的人不多,但只要是来的人,都会来这个地方祈祷,不知求什么,但都在求。 “师父,江及……” “江怜,为师不问其他,只问你此行目的。”师父似乎不愿提及江及仁之事,特意避开这个话题。 江怜只得作罢,她给师父的包裹里装的是江及仁自相伪造的信件,只花了一夜,那个老匹夫便将远在此处的玄安和尚说成企图犯上作乱的狂徒,可师父与他信里提到的西域,根本无何往来。 “师父,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江怜轻声试探道,“尚衡尚公子可曾来访过你?” 玄安和尚闻言凝滞一瞬,随即恢复神色道:“尚施主确实曾来见过为师。” 真的来过,那就是说尚衡并未撒谎,师父确真向他荐了自己。 “师父为何要怜儿去冒这个险?”江怜咬咬嘴唇,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玄安和尚心下波澜起伏,面上却不改颜色,并未有姓尚的人来访过自己,可…… 依江怜所说,那人是以自己的名义给徒弟派了事,“若是你不愿,自可选择推了这个险,一切皆是机缘,为师不左右你所想。” 只是,若真的是那尚家想要人,恐怕江怜没那么容易脱身,毕竟整个天下,姓尚的只此一家…… 江怜略微缓了口气,静静道:“师父,该来的躲不掉对吗?” 玄安和尚难得地目露凛然,看来,江怜也有猜测。 “如若我能医好尚公子的兄长,那便也没什么了。”江怜故作轻松道,尚衡的身份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选中了自己,便是命数。 尚家千里迢迢来临风镇,竟是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医女,玄安和尚脑中混乱,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徒弟,他看了江怜一眼,语气尽力平缓道:“江怜,世人即你我,无论持何身份,皆要面对万千变数,你不知前路是何、有何,但退不了,便只能走。” 江怜点点头,师父的话让她心里沉静下来,既然尚衡执意要请她去,她便做好一个仁义称职的医女,去医治病人就是了。 江怜离开万福寺的时候,玄安和尚亲自送她上的马车,老和尚清心寡欲,平日里从不曾多给旁人慈色,即便亲近的两个弟子,也只是日常的只言片语叮嘱些功课,只有对江怜,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不忘教她世事的繁杂无常。 不知下一次再来万福寺是什么时候,江怜端坐在祁娘身边,看着师父亦步亦趋走进庙门,眼里溢满依恋与不舍。 罢了,愿此处长相清静罢。 尚衡来江家接江怜的时候,身边除了老四和落雅,竟还站着徐容流,见江怜出来,徐容流低着头走到她跟前,语气很轻地试探道:“阿怜姐姐,我……我同你去,老徐答应过了。” “徐师父……”江怜讶异,徐师父竟愿意让徐容流离开医馆,但细想也对,他对这徒弟再上心,去外面闯荡闯荡或许更能合他心意。 “尚公子,让容流跟着我可以吗?”江怜话锋一转,对着一旁悠然自得的尚衡请求道。 徐容流也看过去,此时的他眼里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敌意,而是隐晦的乞求。 尚衡散着嗓音,无所谓道:“跟着便跟着,多个帮衬的也无妨。” 徐容流听了眼里闪着光道:“谢过尚公子。” 很快便又将目光看向江怜,心里暗自高兴着,能在阿怜姐姐身边真好。 “怜儿,大伯……”江延翰再度哽咽,昨天得知江怜要离家去往京城时,他便已暗自伤感,若不是想着自己堂堂八尺男儿,竟都忍不住含泪了。 江怜对着江延翰拜了拜,语气诚恳道:“大伯放心,怜儿在外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在事成之后第一时间回来,大伯的恩典,怜儿一辈子都不会忘。” 说完又走向祁娘,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祁姨,怜儿想请你帮个忙……” 祁娘见她停住,很是温柔地替她续上,“你尽管去吧,你大伯这边我会尽心照料。” 江怜暗叹,祁娘果真是大伯口中的好女子,柔情大度不说,如此善解人意,有她在,大伯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应对所有繁琐,自己也算放心了。 夏天是个热烈的季节,不计其数的蛐蛐儿、四处攀附的蝉、不知名的雀儿,都在放声大躁着,夏天也是个静谧的季节,每一片飘扬的亮叶都是平和地在绿,每一支拂动的柳条都在温柔地挥手拜别。 江怜坐上马车,撩起帘子摇了摇手,算是跟临风镇暂时作别。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为爱还俗的是承平师兄还是远真师兄? 第21章 皇城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到一个东北方向的街市时,天色渐晚,偌大一个集市只余三三两两个疾步行走的路人。 江怜撩开身侧的帘子往外看去时,一滴豆大的雨珠不偏不倚落在她的鼻尖上,抬头看天,灰黑一片,乌云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显然有一场大暴雨。 “要下雨了。” 她盖上帘子,看向半躺着的落雅,这丫头一路都在犯晕,时不时还要下去吐上一会儿,三天的舟车劳顿,苦了她了。 “落雅,我去跟尚公子说一声,我们在这里歇歇,明日一早再走。”江怜左手覆上落雅的额头,探着有些发烧,她有些心疼。 徐容流递给江怜一块浸湿的布巾,撩开前面的帘子走了出去。 “阿怜,尚公子家到底有多远啊?我很晕。”落雅无力地说着话,充满幽怨的目光扫了外面一眼。 江怜也不知道,她离家最远的一次都没有出临风镇,对于京城,完全未知。 不一会儿,徐容流拿了两把伞上来,衣服已经略见湿润。 “阿怜姐姐,我找尚公子说了,落雅姑娘身子不适,我们就在此处歇一晚,明早再赶路。” “江姑娘,你们下来吧。”马车外传来老四的声音。 江怜答应着,和徐容流一起把落雅扶了起来,下马车的时候略微费了一点劲。 “老四,你家主子呢?”江怜见前面的马车没有动静,外面也不见尚衡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老四支撑着落雅,挡去全部的雨水,又分神回答道:“主子先上去了,让我照料好你们。” 说完扶着落雅径自往几米外的客栈走去,江怜跟徐容流对视一眼,两人落后半步跟上。 店家见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忙叫店小二安置他们的马车和行李,自己小跑着过来招呼众人。 “几位客官里边请,客官几位?” “刚才有一位公子跟我们是一路的,他已经上去了吧?”老四给店家使了个眼色,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往柜台上一放。 店家了然地点点头,“是那位公子的朋友啊,几位这边请,上等客房已经帮你们清理干净,小二,领几位客人上去。” 几人花了一刻钟,总算安置妥当,却还是未见尚衡的身影,本想找老四问一声,可里外寻遍,也没看见老四。 “阿怜姐姐,这主仆二人不会是暗自逃走了吧?”徐容流边给落雅喂药边猜测道。 江怜只道他是开玩笑,真的要逃,逃的也应该是他们。 “容流,你看好落雅,我去叫店小二拿些吃食。”顺便打听打听些事。 江怜刚走到楼梯口,抬脚刚要踏出去,就听楼下柜台处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店掌柜正与接他们进来的小二细声说着话。 “咱们家开了也有十来年了,什么大富大贵的没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见出手这么阔绰的,当家的,今天赚了不少吧?” “放心好了,我哪次赚钱没给你们加工钱,你好好伺候好楼上的各位爷,口齿伶俐些,要点打赏。”店家眉眼精明地挤弄着,凑到店小二耳边又说了些什么江怜没听见。 “也是当家的福气来了,没想到接连来的几拨客人荷包都那么厚……” 两人在下面悉悉索索的话无足轻重,江怜本不欲再多听,刚想开口叫店小二,却听店家话锋一转,谈到了他们。 “先不说是不是我的福分,刚才最后进门的那一拨,带着一个病秧子女娃的那几个人,你做事可得一万个小心啊!” “为何?”店小二问出了江怜心里的疑问,他们和其他客人有什么不同吗? 店家此时却突然显出警惕态,朝着四方扫视了几眼,江怜往后躲了躲才避开他的视线。 店家声音黯了下去,却还是能听见,“另外三人我不知道,但那身着黑色衣袍裹挟黑色邪幅的男子可不一般!” 老四……确实不一般,但如何不一般?店家的话充分吊起了江怜的兴趣,她环抱双手,往楼栏边靠了靠。 小二知道自家掌柜的最是好面子,还爱显摆,年前去了一次知府大人家里,回来便吹嘘了许久,逢人便说知府大人如何如何待见他、两人如何如何亲近,这下提及那个黑衣男子,铁定又想自己吹棒他。 店小二想到这里,摆出一副愚钝的面容,嘴碎道:“当家的,您见多识广,给小的说说,那个客人有多不一般。” 果然,掌柜一脸讳莫如深地摇了摇手里的蒲扇,“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本来在知府大人府里做事,后来得到提拔,入了宫。” 店家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斜着眼瞥了店小二一眼。 小二忙懂事地接道:“好厉害!竟然入了宫,那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店家满意地笑了笑,“没错,能进皇宫的,可都是拥有无尽才能的人。” 小二忙不迭拍着马屁附和着,给足了店掌柜脸面。 “当家的,那你亲戚肯定是在皇上身边吧……” …… 见下面两人越说越远,江怜早已没了耐心,心里也忍不住鄙夷着,进皇宫有那么难?女娃可作侍女、男娃可断尘柄,这并不需要什么才能,难的不应该是在皇宫长久立足吗? 花了这么多时间听来的竟都是废话,江怜暗自头疼,决定放弃探寻老四的身份,可掌柜的一句话却让她愣在原地。 “那男人腰间那块令牌,只有燕王的心腹才有。” 燕王……燕王…… 店家的意思是老四挂着燕王心腹的令牌,换而言之,老四是燕王心腹? 江怜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店家他们谈论的人不是老四呢?万一店家只是为了博人眼球才说他远房亲戚在燕王手下任职,万一尚衡不是燕王…… 即便对官场一无所知,也因为有一个官府做事的大伯,江怜间或听过些上头人物的事,大伯虽身为一个官威薄弱的小小捕头,但却没少在家里提起“燕王”这两个字,而每次提起,他总是持一种谴责的态度,在大伯口里,燕王此人一无所长,明明是一个连当今皇帝都不愿意公布开来的皇子,却因为无能被朝廷内外知晓。 在一次伯侄象棋博弈时,江怜走错了一步,大伯指着她走错的那个“兵”对江怜说道:“此相当于燕王,本是无名小卒,却妄想往前,只会沦为笑话。” 那时候的她哪里知道,燕王是……可能是尚衡? “客官可是有何需要?我见你在那儿站了许久了。”楼下的两个人早已结束了闲话,店小二爽朗地笑着对江怜喊道。 江怜停住不断蔓延的思绪,正了正神色道:“烦小二的给我们准备一些吃食,清淡些的,直接端上来便好。” “好嘞客官稍等,小的这就送来。” 江怜进屋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朝她看过来,落雅苍白着脸还不忘关心她,“阿怜,你没事吧?” “没事,本想着去给你买点好吃的,奈何天晚了,外面铺子都关门了。”江怜振振精神,给落雅盛了一杯白开水。 徐容流忙帮着递过,“这种事让我去便好,外面还下着雨呢!” 江怜摇摇头,表示无妨。 “落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落雅拉过江怜的手,强装出一副笑态,“有我的阿怜给我开的药,我现在舒服了不少呢,阿怜你就不要担心啦!” 这边两人持续关怀备至的话语让江怜不觉晃神,现下情景竟让她生出一种三人相依为命之感…… “对了阿怜,从到这里以后就再没见过尚公子和老四大哥,他们是有事出去了吗?”落雅问。 说到这个,江怜刚才本欲向店家打听老四的去向,站在那里偷听了这么久,竟把这件事忘了。 “落雅你好好休息,尚公子他们出去有点事,明日一早你便能见到了。” 江怜看向徐容流,眼神微变道:“容流,待会吃了东西你和我出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夜间营生的铺子,咱们给落雅寻点酸果子,明天还得坐马车呢。” “我跟你们一起去,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你们。”落雅起身。 江怜将她按下,“小丫头,好好休息,我们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你若不听话,今晚休息不够,明日又要不舒服了哦!” 想起那种晕乎恶心的感觉,落雅妥协了,她向江怜投去求助的目光,弱弱道:“那便请阿怜给我找几个果子,越酸越好,马车颠簸得太难受了……哦对了,我可不可以吃个苹果,现在就想吃。” 江怜一一应下,刚好店小二敲门送饭来了,江怜便让他去拿了苹果。 “阿怜姐姐,现在那么晚了,外面恐怕没有卖酸果子的地方了,要不要问问店家?”徐容流跟着江怜立在客栈门口,望着外面黑乌乌的天有些发愁。 江怜自然知道这个,出来也并不只是为了买果子,她在犹豫,要不要把刚才听到的和心里的猜想告诉徐容流。 皇城深远,里面有多少未知无人知晓,徐容流还未到弱冠之年,许多事没个定数,不应该贸然跟着自己去冒险。 “容流,你跟姐姐来。”江怜将徐容流带到一旁的茶桌前,两人面对面坐下。 徐容流第一次听江怜自称“姐姐”,悸动的小眼神慌乱地瞟过她的脸,又故作淡定问:“我们现在还不去吗?” 江怜摇头,转移了话题,“你出来的时候,徐师父有没有叮嘱过你什么?” 阿怜姐姐怎会突然问起这个,徐容流老实回答道:“师父就做了一些日常的嘱托,让我多照顾你,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他可曾提过尚公子?”江怜问,现在回想起来,徐鼎和尚衡之间,似乎也有什么关联,两人多次自成默契不说,尚衡一直的行踪也是徐鼎告诉自己的。 徐容流略微沉忖了一下,想起师父临行前拍着他的肩膀说的一句话“孩子,对尚衡多些敬重,不要招惹”。 “徐师父就说了这个?” 徐容流点点头,“其他的没有了。”他也很奇怪,老徐一直以来都奉尚衡为座上宾,还要自己也敬畏他? 徐鼎和尚衡,真没那么简单。 两人这边正断断续续地说着话,那边店小二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惊恐,“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 江怜循声看去,只见两道黑色的身影透过雨幕向这边蹒跚移动着,稍长的那个整个往下埋着头,倚着同伴才不至于摔倒。 “是尚公子他们!” 第22章 皇城 徐容流帮着店小二把尚衡他们带进屋来时,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门口留下的血滴不过几秒便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店家,帮忙准备些热水,送到这两位公子的房间。”江怜嘱咐完,徐容流和还算清醒的老四已经将人带至楼上客房。 江怜紧跟其后,镇定地检查着尚衡身上的刀伤。 一共六处,除了两个致命处刀口幸运地比较浅外,其他几处都基本挤进骨缝,江怜第一次见这样严重的伤势,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阿怜姐姐放松些,我在旁边辅助你。”徐容流脸上也少见地出了些薄汗,却还是镇定地安慰江怜。 江怜点点头,闭上眼睛缓了一阵,接过徐容流递来的剪刀。 “水来了”,店小二见门开着,便直接进来,“这里还有一些药,都是小店为备不时之需,客官看看要不要帮你们找个大夫过来?” 徐容流接过水,看江怜摇了摇头,便对店小二道:“不用了,你出去把门关一下,有需要我们再叫你。” 店小二应下,又好奇地往里瞥了几眼,才缓缓将门带上。 “徐公子……”老四微弱的声音传来,徐容流忙放下手里的盆,往他那边走去。 “徐公子,这里是一些银两”,老四颤抖着从袖口摸出一个袋子,递给徐容流,“烦请徐公子去跟店里的打声招呼,他们看见的,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老四说完,又止不住地猛咳起来。 徐容流替他顺了顺气,应下了这件事。 老四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脉息紊乱,内里很是不畅,江怜给尚衡止了血,才抽出身来为他施针。 “江姑娘,我家主子怎么样了?” “就你这样还有旁心关心别个,先静心调理一番,赶紧恢复过来,一下子照料三个人我根本忙不过来。”江怜似是责怪似是鼓励,却只字未提他们受伤的原因。 老四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本还想问问落雅的,这下也问不出口了。 “没想到你们主仆三人竟都落我手里了,今天晚上我可有得忙咯!”江怜笑着说完,见徐容流回来,便又叫他递这递那。 两人忙活了许久,总算老四不再咳嗽,气息也渐渐平缓下来,安稳地睡了过去,尚衡的伤口换了几次纱布也不再渗血,就等着人醒过来。 “暂时算是没有大碍了。”江怜长舒一口气。 “阿怜,你去歇着,我守着这两人,有异动了我来叫你。”徐容流黑着两只眼睛,这几天都在赶路,几人都没睡好。 江怜确实很困,可还是担心这两人半夜出什么岔子,况且尚衡还没醒来,若是他夜里醒来拉扯到伤口…… 江怜依稀记得这人说过,上药很疼,可现在看他这伤口,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肯定不能让徐容流熬夜守在这儿,明日这么多伤员,还需要他一一帮衬呢。 江怜思量再三,好言好语打发走了徐容流,自己搬来屋子里的椅子,垫了个枕头,便靠在床沿打着瞌睡。 许久没合眼,便是束手束脚,也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那个麻脸男人再次入梦,她一如既往惊醒,习惯性地抬手抹去额边沁出的细汗,却因为睡姿问题,一阵酸疼感从半抬着的肘部传来。 江怜简单地活动活动肩膀,却在低头的时候对上一双黝黑清亮的眸子。 “感觉怎么样?” 尚衡见她睡眼迷糊,扭着脖子朝四周看了看,惨白的嘴里冒出几个字:“老四怎么样?” “你们倒是主仆情深得很,自己挨了巴掌挨了刀子还互相想着对方。”江怜打起精神,添了凉水替他润了润唇。 尚衡神色不变,看向江怜的眼中依旧带着一丝警惕,“有劳江小姐,老四……” “他伤得比你轻,没什么大碍了。”江怜淡淡道。 听到这里,尚衡不再追问,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安静下来,一说话就疼。 江怜自然知道他没什么力气,也不再同他交谈,只是简单说了句“安心休息”,便回了自己房间。 尚衡看着她出去,关上门,目光才收回来。 江怜对他一直心存怀疑,尚衡看得出来,她刚才有好几次差点就问出口了,可都生生止住,看来,明天需要一套好的说辞了。 落雅睡得很香,一只手低低垂到床边,江怜替她收进去,摸了摸额头,总算是没有发烧了。 按理说她该很困顿的,可翻来覆去许久,竟都毫无睡意,从知道尚衡可能是燕王开始,她的心就一直提着,燕王的兄长,又会是哪位王爷? 还有徐容流和落雅,该不该让他们继续跟着?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皇宫真的那么可怕吗? …… 夜里下了一整夜大雨,第二天起来时外面放晴,太阳的微光已经照入窗口,洒满屏风和床沿。 落雅脚步放得很轻,关门的声音也非常小,唯恐吵醒江怜。 她来到老四的屋门口,抬手正要敲门,徐容流不知何时窜到她身后,叫住了她,“老四屋里没人,他在尚公子屋里。” 落雅讶异,“为何?” “你跟我来,小点声,别惊动了他们。” 两人悉悉索索来到尚衡的房间,打开门还没看清床上的人,却被迎面而来的掌风捉了个正着,幸亏老四收得快,才不至于伤着他们。 “你二人走路怎么没声?我还以为……” 老四还没说完,落雅看着浑身四处包着纱布的尚衡,不由得瞪大了眼。 “尚公子,怎么一夜未见,你变成了这般模样?” 尚衡半坐着,见一下涌进这么多人,不免皱了皱眉,扫了老四一眼,示意他将人带出去。 “徐公子,烦你留在这里帮主子换药,我们就先出去了。” 徐容流点头,看着落雅百般不情愿地撅着嘴出去,又见老四无奈地推搡了她一下,竟觉得这两人很有意思。 “别看了,过来给我换药。”尚衡命令性的口吻让徐容流有些不悦,慢步走过去看着他道:“不知你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人,竟落得这番下场,苦了阿怜姐姐,要同时照顾三个病人,若不是……” “徐公子”,尚衡斜睨了他一眼,气定神闲打断道:“你可知道为何江小姐要这般劳苦?” 徐容流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招惹事非。” “不对,是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是我招来的诸多不顺吗?”徐容流铁着声反驳,尚存稚气的脸上满是不服气。 尚衡笑笑,嘴下不留情道:“若你是一个有用的人,怎么会要江小姐一个人忙里忙外?我们三个人,你分一个人过去也好啊!” “你……”徐容流真想一巴掌往他伤口上拍,可想到阿怜姐姐好不容易包扎起来的,便堪堪止住怒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尚衡没想到徐容流那么禁不住说,看来徐鼎那个老家伙,眼光确实令人着急…… 自己动手剥去一层轻衣,尚衡瞥了瞥渗着血的小腹,抬了抬手,触及疼痛,便很快收了回来。 下手真够狠!他心里暗暗想着,脑海里不由地闪过一瞬昨晚的刀光剑影。 “我来吧。” 清灵的女声响起,尚衡抬眼看去,一身淡绿帛衣的江怜出现在门口,看向他的眼神深切复杂。 江怜将纱布剪开,先洒了些止痛的药沫,等了片刻后才把助于伤口愈合的药膏涂抹均匀。 期间旁光时不时瞟向尚衡,见他一直苦着脸,不觉好笑道:“尚公子何须逞强?若是痛可以喊出来。” 尚衡却笑了,低眉看去,少女的发丝散落了几根,尽数摊在腰间,随着发丝主人轻微的转动,带来阵阵瘙痒感。 “江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江怜抬头,扫了扫他的腰腹,恍然大悟道:“我忘了!该先清洗伤口周围,疏忽了,竟直接上药了。” 尚衡闻言看了一眼小腹,确有斑斑血迹需要清理,但他说的不是这个。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应该问问我,家兄的病,有何症状?” 江怜惶然,怎么又提这个?提起这个,她总能想到尚衡和他兄长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对着她颐指气使…… 默不作声打来热水,江怜替他清理着污血,长指多次掠过男人皮肉,引得尚衡一次次蹙眉。 “江小姐……” “尚公子,您兄长病多久了?” 尚衡见她神情不安,却也没有多想,如实回答道:“家兄现年二十八,那病疾缠身已有三年之久。” “三年?”江怜讶然,皇宫里众多太医,竟无一人能治好他?“你家那边竟无人可医治吗” “无人。” “江小姐”,尚衡见她不知在想什么,几根手指贴着自己良久还未回神,忍不住提醒道,“你的手……” 江怜见尚衡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再看两手几乎全覆在他身上,忙慌乱地将手拿开,嘴里碎碎道:“对不起,冒犯了冒犯了……” 洗去手上沾染的血迹,江怜脸庞依旧红热一片,只得想着法子转移话题。 “尚公子,你这伤从何而来?” “昨日与老四出去闲逛,路遇三个混混当街强抢民妇,我二人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保那妇人一个平安,哪曾想那几人不放过我们,就在客栈不远处的那个幽黑巷子里,怕是有十余名大汉,拦住我们便下黑手,也就老四还会使毒针,我才捡回了条小命,落得这一身伤……” 江怜:“……” 说得这般淡然自若,跟真的一样……话说昨日他们到这里时那么大的雨,哪家妇人迎着暴雨在街上闲逛? 尚衡也不管她信与不信,有个理由搪塞一下便可,他总不能告诉江怜,平王的人又找上门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怜:我不是故意的!!! 第23章 皇城 因为尚衡伤势严重,几人在客栈休整了三日才重新出发。 住了三日,却没发现这个集市竟然如此热闹非凡,几人乘着马车穿行在街市间,听着外面传来的一声声叫卖,心情反而沉静了许多。 各路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江怜看着落雅显着红润的脸颊,声调上扬道:“小丫头,不晕了吗?” 落雅兴致勃勃点点头,不住地撩开帘子看外面的新奇玩意儿。 “阿怜,这几日身子不舒服,都没有出来逛逛,你过来看……” 江怜被她拉个满怀,顺着她的手往外看去,“你看那边那个摊子,上面摆卖的珠钗都好漂亮,特别是靠里那几支,以前在薛家,我见大丫鬟戴过,要是我也有一支就好了。” “你再看那边,那个白胡子伯伯做的糖人好逼真,都快赶上我阿娘的手艺了……” 提到阿娘,落雅语气黯了下去,心情沉重地将帘子放下。 江怜见她一脸沮丧,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肩,她记得落雅说过,她阿娘在她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从小便不知道娘亲的爱是什么。 “落雅,我们去买那边的珠钗怎么样?比你说的那个摊子还要精致不少!”江怜指着另外一个摊子。 落雅一听笑了,随即又撇了撇嘴道:“好是好,可尚公子忙着赶路,还说今日一定要抵达尚家,我们这样会不会耽搁?” “无妨,早到一刻晚到一时碍不了事,他兄长三年都撑过来了,不急这我们买珠钗这点时间。”江怜敲了敲木沿,让外面的徐容流停下。 落雅听着她坦然说完这句话,心下忍不住犯嘀咕,阿怜不是一向遵从医者之道吗?怎会说出这番话…… “落雅,下来吧。”江怜拉过她的手,落雅看见不远处的马车敞着帘子,尚衡移到车夫的位置,端坐在老四旁边,神情无甚变化,只是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阿怜,要不还是别去了,你看尚公子都掀开帘子出来监督我们了……”落雅小声道。 江怜挽过她的臂弯,全然不顾尚衡的目光是监督还是其他,声音铮铮落在落雅耳边,“尚公子只是觉着天气炎热,打开帘子透风罢了,走吧,不用管他。” 后又问了一句,“落雅丫头,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现在还怕尚公子了?” 落雅自己也不知,只觉得尚衡这人给她的感觉愈发严肃,从他身中数刀还那么气定神闲开始,落雅就莫名生出一股惧意,行事不敢再像以往一样乖张大胆了。 在江怜的带领下,两人一人挑了一支珠钗,又在另外的摊子上买了几个不同形状的糖人,这才慢吞吞地回到马车旁。 江怜左右看了一眼,还是将手里余下的糖人递给了尚衡,看他皱眉欲拒不接,直接踮着脚塞到他手里,挑了挑眉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尚衡看着轻盈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身怀绝技确实有资本嚣张。 这几天是徐容流最难熬的日子,手里的糖人因着烈日不住在融化,他却没有心情去搭理它,双眼无神地赶着马车。 要不要把自己的知道的告诉阿怜姐姐?告诉她了会怎么样? 两人受伤那晚老四请他去堵店家的嘴,他本以为老四只是怕仇家寻仇寻到此处,拿着银子丢给店家时,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外传!”徐容流鼓着眼作凶恶状,拿出沉重的帛袋。 店家和店小二交换了一个眼神,自觉了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银子,沉着声保证道:“小公子放心,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胆,燕王的事,我们也不敢信口胡言!” 徐容流满意地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反应过来他口中提到的人,燕王? “谁是燕王?” 店家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嘿嘿”一笑道:“小的多嘴,僭越了。” “不是,掌柜的你说清楚,我让你帮忙保密,不是说什么燕王的事!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店家忙点头哈腰,“公子说得对,小的失言小的失言,小的保证,今天发生的,一个字也不会从小的店里传出去!” 徐容流却还在纠结,他们这一行人清清白白,除了尚衡那人怎么看怎么表里不一,其他人怎么会和什么燕王扯上关系? 拉着店家来到一僻静处,徐容流直直瞪着他,铁着语气不容置喙道:“你今日必须把这事说清楚,不然……不然把银子还我!” 店家一脸莫名其妙,抬眼扫了一番空荡荡的店里,小二正在不远处忙活着,目光却时不时往他这边瞥,掌柜一阵慌乱,这是怎么惹到这位爷了? 颤颤巍巍地,他奉上钱袋,哆嗦道:“爷,银子给你,小的胆大包天,保护朝廷机密,本就是小的职责所在,不该收您的银子……” “我是朝廷?”徐容流小声嗫嚅着,越来越迷糊了。 “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让上面的大人知晓了去,小的给你磕头了!”掌柜给他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徐容流约摸猜想到了什么,呆愣片刻喊道:“你起来,你的意思是上面住的,是燕王?” 掌柜的见他反过来问自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斟酌一番老实说道:“小的没有福分,未曾见过燕王殿下,但腿上打着邪幅的大人,小的倒是有个猜测……” 腿上打着邪幅的,不就是老四吗? “掌柜的,那位大人什么来历?” 店家此时稍微明白过来了,眼前这小子看来并不是那边的人,怪不得言行举止这般弯弯绕绕…… “小公子”,店家早已站起,不动声色地拿过徐容流收回去的钱袋,语气重又镇定自若道:“里面的大人就住在百里之外的皇城中,腰间挂着燕王手下人的牌子,您说他什么来历?” 皇城? 徐容流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上楼的途中一边发愣一边回想店家说过的话,最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老四是燕王的人,那尚衡…… “啊!!” 一声尖叫从马车里传来,徐容流的思绪被拉回,还没看清眼前的路,就听见落雅骂骂咧咧道:“徐容流你怎么驾的马车!我第三次撞到头了!” 清了清嗓子,徐容流低声道了歉,这才将目光投向前方相隔不远的马车。 尚公子真的是燕王吗?那他们此行不就是去皇宫里? 即便不懂,徐容流也直觉出那个地方的深不可测,若真去了那里,自己会不会因为愚笨轻易落人口舌、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阿怜姐姐会不会…… “啊!!!”徐容流忍不住勒停了马车。 落雅的声音幽幽传来,“怎么的,你自己也撞到头了?” 徐容流跳下马车,往里喊了一声,“落雅你出来驾马车,我要跟阿怜姐姐说点事!” 必须让阿怜意识到自己被尚衡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骗了! 马车里的落雅闻言一惊,让她出去驾马车?!可她一个姑娘家! “阿怜,徐容流他欺负人!” 江怜早就看出徐容流不对劲,这几天一边照料那两名伤患,一边频频走神,刚才马车还差点撞翻小贩的摊子。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她本就想着找个时间跟他谈谈,这下徐容流主动提出来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落雅,你会驾马车吗?如果不会,我出去和容流待一会儿。” “我会!”落雅没好气道,“我只是不想……好吧,我去。” 落雅狠狠瞪了徐容流一眼,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外面透着气不至于憋闷,也不会被这小子害得屡次撞到头。 江怜朝进来的徐容流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道:“坐吧,说说看什么事。” 徐容流一屁|股坐下,拿起落雅留在里面的蒲扇一下一下替两人扇着风。 “阿怜姐姐,我们……快到了吧?” “今早说的是还有百里,现在行了有两个时辰了,应该今天黄昏能到。” 徐容流烦躁地挠了挠发热的脖子,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容流,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阿怜,”他终于鼓起勇气,“尚衡这个人的底细你了解多少?” 江怜讶异,徐容流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见她愣住,徐容流换了种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去他家,会不会有点贸然?” 江怜心下宛转,面上不露痕迹道:“容流,我师父说过,一切皆是机缘,万千变数我们都要去面对,尚公子的兄长患病,我是去治病救人,谈不上贸然。” “可是阿怜,”徐容流有些着急,话里便无半分保留,“万一尚家是我们惹不起的呢?” 江怜狐疑地看向他,看来徐容流真的知道了什么,怪不得这几日他看尚衡的眼神都带着莫名的情绪。 “容流,我们是自己人,你可愿跟我说说你发现了什么?”江怜决定开门见山。 徐容流经她一问,面上的惶恐之色更加明显,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尚衡,是燕王。” 作者有话要说: 掌柜&店小二:是我们话多了? 尚衡:不然呢? 第24章 皇城 徐容流短短一句话,江怜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冲击性也很大。 “阿怜姐姐,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可我们必须有所防范,唯恐被别人拿捏。” 江怜怎么会不相信他说的,她自己的推测不也是这样吗? “容流,这消息你从何得知?” 徐容流见江怜除了片刻的呆愣,竟无一点震惊,会不会…… “我几日前不小心听到了客栈掌柜的谈话,阿怜,你自己是否也有猜测?” 江怜看着徐容流清亮的眸子,略作淡定道:“先不管尚衡是何身份,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不进去看看怎么会知道里面是穷途还是回旋?” “阿怜姐姐的意思是……顺其自然?” “不,”江怜目光变得坚定,“我刚得知这个消息之时,也同你一样惊讶,本应遥不可及的燕王殿下竟在你我身边,可你仔细想一想,尚衡此人除了行事略为隐秘,其他的并无不妥,为何我们不能想成,他真的是在为他兄长寻医?” 一套说辞言毕,江怜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徐容流,反正她自己,似乎觉得有点牵强,尚衡千里迢迢而来,为何将目光定在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医女身上? “容流,你师父准你出来,是为了历练,既然你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可以选择规避,如果想回去,我会找个理由和尚衡说明,你带着落雅……” “我不回去!”徐容流打断道,“阿怜姐姐去哪,我便去哪。” “落雅……”江怜看了一眼马车外,小丫头正与驰骋中的马儿说着话,天真而烂漫,往后的路,她尽全力保她便行。 “我们给自己一个期限吧,一年的时间,无论如何,一起回临风镇。”江怜给了徐容流希望。 徐容流用力点头,他要保护他的阿怜姐姐。 “阿怜,马车停了。”落雅由外掀开帘子,朝里看来。 江怜抬头看去,老四和她并排站在外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江怜走了出去,扫了一眼前面同样停下来的马车,看向老四,“要在这歇吗?” “嗯,不用赶了,主子说歇会再走。” 正说着,尚衡跳下马车,眯着眼看了看格外晴朗的天空,朝他们招了招手。 “进王府之前,本王做东,各位先领略领略本地的风土人情。” 徐容流:“……” 落雅“……” 江怜:“……” 老四咳了一声,略带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眼珠快要瞪出来的落雅身上。 江怜和徐容流互相对视一眼,就在一分钟前,他们还在视死如归,纠结尚衡的欺瞒,可现在……就这样轻描淡写? “尚公子开什么玩笑,让你破费了,但你自称‘本王’是否不太合适?”江怜试探性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默。 徐容流也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看着尚衡,“真会给自己脸上长光,还王府,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大不韪,可不知者无罪,他!什么都不知! 尚衡慢慢靠近这边的几人,对着还在一脸震惊的落雅点头一笑,又看向江怜和徐容流,眉梢渐渐沉下来,“你二人可知何为祸从口出?冒犯当朝王爷,是何罪?骆肆!跟他们说说!” 尚衡阴着脸看向一旁,不知为何,看见江怜和徐容流从同一辆马车下来,他莫名地想发火。 突然被点名的老四此时也一脸严肃,木着声对二人道:“现下站在你二人面前的是当今十七王爷,燕王,得燕王客请,应当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 江怜看了徐容流一眼,见他真被吓着了,复做彬彬有礼状,对着那主子二人跪下,声音不深不浅道:“承殿下恩,我等三人感激不尽,请殿下念在我和容流无知的份上,莫要降罪。” 一番话不卑不亢又铿锵有力,尚衡抬眼扫过地上跪着的人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从她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骆肆!安置好这几人,三日后进宫!” 看着拂袖而去的燕王殿下,江怜心下起伏万千,该来的该来的,尚衡真的不是尚衡…… “各位随我来。” 老四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处雅致的小院落,看起来并没有人居住,里面铺了一地残败的樱花,好久没打扫过了。 江怜抬首望去,前前后后一共七棵樱花树,不去看地上的残花,树上的依旧开得很茂盛。 这就是上等人的生活吗?过了花期还没有凋谢的樱花,江怜想起大伯家院子里那一棵,绿叶都覆了好几层了吧…… 眼前的花树上,每一朵樱花都轻轻摇摆着身子,好像在鞠躬欢迎她,却又好像是在无情嘲笑她。 “你为什么来这儿?” “傻乎乎的就跟着来了?” “有那么简单吗?” “真以为只是医治一个普通的病人?” “阿怜,老四……骆肆走了。” 落雅此时已经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看着江怜一脸迷茫的样子,不觉有些担心她。 江怜却看着她的眼睛,诚恳道:“落雅,对不起。” 落雅听她这句突然的道歉,一下子又手足无措起来,慌张地把手张开又握紧,紧促道:“为……为什么跟我道歉?阿怜你别吓我。” 江怜握住她无处安放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道:“我早先便知道这档子事,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现在让你突然遭受这个惊吓……落雅,你本来可以不用来这个地方的!” “我还说是什么事,你真的吓到我了阿怜,是我自己要跟着你来,再说了,是我非要缠着尚……王爷他们要报恩,我应该说‘对不起’才对……” “你们都没错,”徐容流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水,眼神变得阴鸷了几分,“不管是王爷还是当今圣上,从一开始就把我们骗来,为的不就是他那恶心的兄弟仁义吗?” “容流!”江怜制止道,“此番话不可向外说,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容流只沉闷了一瞬间,回头对着江怜笑道:“阿怜姐姐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 落雅见气氛凝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尚公子突然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燕王殿下,而老四,也不再对她们嬉皮笑脸了。 三日之后,自己也需要跟着进宫吗? …… “王爷,江姑娘他们已安置妥当。” 尚衡点头,让老四先退下,他现在心里有点乱。 直接在江怜他们面前显露身份,也是想着迟早要让他们知道,可江怜的表现,似乎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 从进入皇城范围开始,他就没有平静过,一丝一丝的不快从脑海里升腾,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不!本王不可能失去任何东西,只要我想要的,旁人休想碰一分一毫!包括眼前一望无际的疆土! 尚衡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恨意,余光瞥见庭院深处的人影,敛了敛心神,神色如常地看向款款朝自己走来的妇人。 “衡儿见过母亲。” 衣着华贵的妇人挂着满面的慈爱笑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儿子,语气略带嗔怪道:“这一去又是这么久,都不会想念母亲吗?” 尚衡回以一笑,挽着母亲到灌木丛旁的石桌旁坐下,给她倒了她最喜欢的桂花茶。 “母亲,衡儿怎会不念您,只是公事缠身,这才忙忘了时间。” “就会找借口!你说你啊,过了这年中秋便二十有六了,真心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着急吗?” 终身大事? 尚衡眼里闪过一瞬的不自然,方才母亲提到终身大事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想到江怜? “母亲,您自己的儿子您还不了解吗,该着急的时候定会主动来叨扰母亲,让您给我挑一个。” 邬氏点了点他的额头,宠溺地笑了。 尚衡的母亲邬氏,本为民间一个浪迹江湖的侠女,一直以来游乐于四方,从来都只操心今日是不是不快乐明日要怎么痛快度过,可不知幸与不幸,皇帝南巡,两人就这样在机缘巧合之下生了爱意,等邬氏怀上尚衡的时候,才对以后的命运有了丁点儿认识…… 除了初识那年,邬氏再没受过皇帝宠爱,皇帝政务繁忙,他们母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若尚衡有点出息还好,可所有王爷治各地灾患、平各方战乱之时,燕王只是挂着个名头,同他母亲一样,游戏人间! 皇帝……会不会已经忘了我们母子了呢? 尚衡想到这里,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全天下人公认的君,却真的将往事看作露水姻缘,可笑! 目光扫过母亲鬓间的几根银发,尚衡心下微微叹息,枉费母亲一番苦心,任时光磨平了她年轻气盛的棱角,就这样被锁在这方深深庭院里…… “母亲,明日给你引一个丫头过来如何?” 尚衡问出口了才觉察出冲动,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邬氏眉眼带笑调笑道:“咱们衡儿这次去那临风镇也不是全无所获嘛,是哪家丫头呢?” “并非母亲所想那般,只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女子,想着母亲一人苦闷,让她来和您做做伴。” 邬氏见尚衡脸上显出的躲闪,也不拆穿他,府里的丫头虽谈不上富余,但说话的来来去去也有那么几个,说是怕自己苦闷,恐怕是想引荐什么人进来,若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也好,衡儿,不小了。 “衡儿有心了,明日便带着丫头来吧,刚好我有些女人的事想找个人说说。” 江怜接到命令的时候,院子里的残花已经扫了一大半,老四就站在落雅旁边,向她转述着尚衡的话。 “你的意思是,王爷让我明日去王府?” 第25章 皇城 “骆侍卫,我可以问问原因吗?”她以为三日后直接进宫,看他兄长。 老四表情有些无措,正了正神色道:“江姑娘还是依原来的,叫我老四罢。” “老四大哥,我就知道你还是我们这边的人!”落雅喊了一句,脸上显出感激涕零之色。 老四表现得习以为常,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平静,“我虽为王爷身边的人,但他并未阻拦我交友,其实王爷并非恶人,昨日只是吓吓你们……” “骆肆,本王只是吓吓他们?” 堆积着残花的院门口,身形颀长的男人着一身墨色常服,脸上只有阴霾。 在他旁边,立着一个同样身形出众的男子,不同的是,此人一身素白衣裳,稍翘的眉尾之上是一颗光溜溜的头。 看见两人,众人神色各异,老四抿了抿嘴唇,脸上不知是恐惧还是什么,落雅看似不动声色,实则眼里溢满烦燥,有些来气。 江怜丢下扫帚走向两人,先是对尚衡低低行了个礼,后转向旁边的男子,“师兄,你怎么来了?” 祁承平温软一笑,看向江怜的目光满是仁爱,“师父放心不下你,着我前来护着点。” “玄安和尚那么信不过本王?本王还能吃了他这个徒弟是怎么着?”尚衡不快,刚到门外便遇见这和尚,他早得到消息,江怜师兄祁承平离了佛家,归还尘俗,这般作为怕不单单只是听命为小师妹保驾护航罢! “殿下明鉴,家师一心忧虑师妹,并未有旁的想法。”祁承平向尚衡拱了拱手,眼里带过一丝狡黠。 没有旁的想法?尚衡眉宇舒展开来,目光如炬般看向一旁的骆肆,沉声吩咐道:“既然是江小姐的朋友,着人在外找处院落,将这个和尚和那个小子”,他指向徐容流,“这两人住另外一处便可,让江小姐清静清静。” 虽然不知他的安排是何意,老四还是应了下来,阔步走出院子。 尚衡挑眉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落雅丫头,声音变得柔和,“老四传话传错了,明日一早,你来王府,江小姐好生歇息着便是。” 说完也不看众人的反应,略显悠闲地迈着步子走了。 他一走,落雅便坐不住了,脆着声调义愤填膺道:“姓尚的怎的这般作为,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阿怜,我们一路走来,对他也算处处忍让了吧,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怜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这才看向祁承平,他刚才的做礼…… “师兄,你……” “燕王殿下喜怒无常,师妹行事多加小心,遇到紧急的第一时间找我,师兄青灯古佛二十年,清寂日子也过得差不多了。” “师兄……” 祁承平直视着她,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温柔,小师妹长大了,却还是缺个人护着。 江怜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祁承平是又回到尘缘之中了。 可他眼里的柔情,她恐怕还不了半分,“师兄,师父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祁承平坦然一笑,对着徐容流招了招手,“走吧小子,骆侍卫等着咱俩呢!” 江怜往门外看去,老四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 “此处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阿怜,我明日真要去王府吗?”落雅声音弱弱的,甚是可怜。 江怜也摸不清尚衡现在的所作所为,只能叫住就要离开的老四,这个人应该能给她们一点消息。 “老四,你主子他为何要让落雅入王府?” 老四看了一眼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脸色略沉走了进来,“王爷本向夫人推了江姑娘你,去王府也只是陪夫人说说话,无其他意思,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换成了落雅。” 他怎么会听错王爷的命令,之前说的人确实是江怜。 “老四,真的只是要我去和夫人说说话吗?会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啊?”落雅有些担心,她这样的性子,太容易惹祸了。 老四点点头,这个他可以保证,而且只要进了王府,去到夫人身边,落雅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 “江姑娘,你放心让落雅去吧,王爷……可能你会担心,但夫人,绝对不会为难落雅。” 两人听到这里,总算是有些释然了,江怜颔了颔首请求道:“待落雅进了王府,还请你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明日一早我便过来接落雅,今晚你们歇一歇,才刚到此处,尽快适应一下。” 老四说完,目光扫过门外明目张胆偷听的两人,告辞道:“我先带他们过去别处,离这里不远,有时间也可以过来看看。” 那三人走后,江怜搂了搂落雅的肩,从随身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些银两塞给了她。 “落雅,在王府精明些,有什么事就去找老四,他会帮你的。” 落雅没跟她客气,收下银两应了这件事。 …… 清晨的天空像是染了血,红彤彤一片,才在这个小院住了三天,那树梢上的樱花便已经开败了,不似几日前的绮美光景。 她也该收拾收拾,踏上另一条道了。 尚衡派来接应的马车还没来,江怜换上一身束身长裙,淡青色的衣袖衬得她的手腕愈发苍白,绾上行程中买来的纤细青簪,她坐到了几片粉嫩的花瓣上,出神地盯着门外。 徐容流怎么样了?落雅怎么样了?还有师兄,尚衡不会为难他们吧? 江怜昨夜没有睡好,又被噩梦魇了半夜,此时只能强撑着等,尚衡说三日后,但没有具体告诉她,三日后的什么时辰…… “江姑娘,别来无恙。” 江怜打起精神,循着声音看过去,在看清门口站的人时,瞳孔瞬间变大,深深的恐惧从她眼中流露出来。 那个前世对她的死亡促成最大功绩的麻脸男人,正堵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他,这里……这里不是尚衡的府邸吗? 麻脸男人与前世一样,脸上的猥|琐样怎么都藏不住,看向江怜的目光除了探索与审视,还有重重的玩味在里头。 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一个长相平平、穿着官服的男人,刚才那句话便是从他口中说出。 此时见江怜看过去,那二人丝毫不见外地走进来,麻脸男人还体贴地将门关上了。 随着大门合上,江怜警惕地握紧手中的匕首,眼光往屋里瞟了瞟,祁承平给了她防身用的匕首,还有发信号的旗花。 “江姑娘可能不认识我,容在下自我介绍一番,在下王济,与江姑娘是同乡。” 王济? 江怜隐隐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人,她的同乡……是他! 江怜想起来了,此人系王黑的堂兄,那个据说考取功名在京城谋了官职的进士。 “王大人此番前来,是有何指教?”江怜心下慌乱,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只是依然不敢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麻脸男。 王济拱手作礼道:“谈不上指教,我只是听闻燕王殿下带回了个美娇娘,还是出自临风镇,想着既是同乡,来拜访一下。” “多谢大人,我只是奉燕王之令,前来替……”江怜噎住,燕王之兄是谁? 王济见状轻巧一笑,与麻脸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提醒道:“江姑娘是来替太子殿下诊病的吧。” 燕王的兄长是太子,自己是要替太子诊治,这个消息本来对江怜应该有所冲击的,可她听到的难以置信的事够多了,已经趋近麻木。 莞尔一笑,江怜看向对面的人,彬彬有礼道:“确如大人所言,江怜这番前来,是为太子殿下诊病。” “真是这样吗?”那人兴趣盎然地扫过江怜逐渐不自然的脸。 “劳大人操心,此事为燕王殿下亲口所说,自然掺不得半分假,大人来都来了,喝杯清茶再走罢。”江怜稍显急促地回屋取茶,没看见身后的两人在她走后脸上露出的森森笑意。 “小娘子,你我二人是否见过?”江怜倒茶的时候,麻脸男一直盯着她看,此时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江怜淡定地将茶壶放下,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您说笑了,我没有那个荣幸,从未见过。” “没见过吗?可我见小娘子看我的眼神,带着款款情意啊。” 江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连看都不想看他,哪里来的款款情意,真够恶心人。 “说笑了说笑了,在燕王的地盘上,怎可随意胡说?!江姑娘以后可能会是太子妃人选,别犯这些大不韪!”王济状似责怪麻脸男,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江怜这边,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两人突然的造访已经让江怜严重不适,这时候的轻佻言语更是让她厌恶,就在她准备送客之时,王济自己却站起身来,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 “还是可惜了,明明可以避开深宫,却还是要为燕王的棋子,啧啧啧……真是可惜!” 江怜听完不动声色,朝门外指了指,“王大人,这同乡情意也算是认完了,江怜感谢您的来访,日后回乡一定会向临风镇的百姓们宣扬您的爱民之德,今日就先请回吧!” “这就赶人了?我话还没说完呢!”王济摆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遂叹息道:“平王还指望着与江姑娘合作一番,可人家好像不给面子啊!” 平王?平王又是谁? 江怜秀眉紧蹙,定了定神色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跟小女子绕弯!” “这样啊!那行,我也只是一个传达王爷旨意的跑腿,平王殿下希望江姑娘能看清燕王殿下此人,与他合作。” “大人既是我同乡,自然也知江家只是临风镇的小门户,对于官场的事,我一个小门户的女子,怎会有资格参与?还请大人不要玩笑,待见过太子殿下,不日……” “少废话!你就说答不答应?!”麻脸男已经不耐烦了,他最见不得这些娘们磨磨唧唧的样子。 江怜摇头,“我是燕王带过来的,自然跟随燕王。” “王大人,我动手了?”麻脸男斜着眼征求王济的意见,说出来的话像蜻蜓点水一般,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江怜眼见着王济点头,再看麻脸男,正握着拳头逼近。 瞪大双眼,她手里的匕首差点握不住,上一世的梦魇,这一世还要重演吗? 第26章 皇城 麻脸男密密麻麻的麻子几乎覆盖全脸,江怜再次看见那支挤满斑点的脏手伸向自己,敌不过心里的恐惧,她尖叫一声举起手里的匕首向前刺去。 麻脸男手背上冒出的深红色血珠提醒着江怜,这次不再是做梦,她也没有机会醒来! “臭婊|子!敢伤你大爷,让你见识见识这药的厉害!”麻脸男用没受伤的手夺下江怜的匕首,将她往身前一带,淌血的麻子手朝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江怜难受地猛咳嗽几声,一阵苦涩由舌尖传来,她奋力推开麻脸男,想将嘴里的药丸吐出。 可不仅是麻脸男,那边站着看戏的王济也挤身过来,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将药丸吞了下去。 “平王说了,有的是办法治你,以后乖乖听话,兴许凭这姿色,还能在平王身边侍奉一二。”王济早已收起先前同乡情深的嘴脸,对着江怜恶狠狠警告。 擦去眼角因为挣扎溢出的泪滴,江怜不甘示弱地看着他们,厉声道:“阴险小人,使这种伎俩!” “哈哈哈……”王济松开她,踱步道:“江姑娘啊,这京中本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在咱们临风镇平平静静过日子不好,非要掺合王爷们的事,自讨苦吃!” “大人,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平王交待咱们的算是完成了,是现在回去复命还是?”麻脸男背对江怜,对着王济毕恭毕敬道。 两人在那边商量着,江怜看向眼前这个微伏的背影,刚吞下的药丸已经起了作用,引得她的胃里阵阵翻腾,难受至极,目光瞥向男人挥动着的手,江怜眼底露出精光。 三步并作两步,她趁着那两人不注意,忍着身体传来的不适,扑向那把尖锐的刀锋。 麻脸男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江怜已经贴近他的背部,修长的指尖堪堪卡住他的手臂,往他胸前一推。麻脸男脸上全是震惊,钻心的疼痛由心口处蔓延至全身,在王济瞪大双眼朝他跑来之前,他还能看见那人生气大叫时嘴里发黄的牙齿…… 好了,亲手解决了这个禽|兽…… 江怜无力地瘫倒在地,肚腹传来的痛感越来越深入骨髓,她双目无神地看着麻脸男倒在自己脚边,看见王济气势汹汹朝自己怒喝着什么,还看见尚衡抬脚踢开王济,将臂弯垫在她的脖颈下…… 这是江怜重生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次,梦里没有江清语,没有任盈盈,也没有麻脸男,她这次的梦里只有一个人—— 在河西的破祠堂里,她第一次看见他,他放荡不羁,明明一身落魄却笑得那么真实,那么热烈……从那以后,这个人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嘴里一直喊着自己是他的恩人,却又想着法子来承她的恩,他说他们是朋友,他们会是极好的朋友……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尚衡很奇怪,他们俩明明没什么交集的,却硬是真的跟好朋友一样,时不时一起对抗敌人。 尚衡说让她信他,信他不会害她,信他只是带着她来京城解救他的兄长,江怜说她信了,可哪有那么容易,她并没完全打算听从他的话去京城。可那天晚上,他说带她去看娘亲,他也确实带她去了,跪在娘亲坟前,江怜打算真正信他一次。 万福寺师父的话,让她决定即刻启程,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尚衡! 长路漫漫里,她还是生出了很多疑惑,还是一边向前一边犹豫,直到站在那片樱花树下,尚衡变了一个人,他打破她心中所有的奢想。 我还以为,你也对我有点爱慕的…… “阿怜……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是徐容流。 江怜睁开眼,扫了一圈后,声音沙哑道:“容流,祁师兄,你们都在啊!” 站在床边的两人见她醒来,投来关怀的目光,争相询问她的情况。 “阿怜姐姐,你现在好受些了吗?我看你出了好多汗。” “阿怜,我看见你的旗花后立马赶过来了,可还是来晚了一步,那个奸诈小人对你做了什么?!” “阿怜姐姐,落雅也很担心你,可被殿下带着回去了……” 江怜第一次见祁师兄生气,以前的他一向温言软语,脸上少见愠色,可现时祁师兄额间的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愤怒与自责。 江怜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尽量提高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虚弱,“祁师兄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只是反抗中失手刺了那麻脸男人一刀,吓到了。” “刺得好!”徐容流叫道:“那个人渣,居然敢碰阿怜姐姐!” 江怜心虚一笑,明知故问道:“他没事吧?我手下没个轻重,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 “已经死了。”祁承平也畅意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骆肆正在处理那个人的尸体,江怜靠着落雅,不省人事。 “对,死得其所,也多亏王大人来得及时,在那恶人手下救了阿怜姐姐。”徐容流补充道。 ???什么意思?王济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江怜瞪大双眼,刚想解释一番,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王济伪善的声音由外传来,“江姑娘醒了吗?小的着人送来一些补身体的良药,就候在这儿。” 江怜胃部不由地缩了缩,想起之前吞下的那颗药丸,如果她没猜错,平王和王济就是要用这个来逼她就犯。 细细斟酌一番,江怜对徐容流道:“容流,扶我一把,我去见见王大人,当面感谢一下他。” 她挣扎着坐起,胃里说不上痛,但也十分不舒服,隔一会儿便会像针戳一般刺痛一次。 “擦擦汗。”祁承平递给她一块手绢,因着男女之别,只是把外衫递给她,便去了门边。 徐容流不晓人事,好奇地看了祁承平一眼,好笑道:“承平师兄脸红什么?” 气氛霎时有些凝固,江怜快速穿好衣服,额头上的汗也擦了去,重又恢复了点红润脸色。 三人陆续走出去的时候,王济果然还在外面,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见江怜出来,便阔步走到她跟前。 “江姑娘,这药效果极佳,可以宁神补气,刚才见你吓着了,我便差人送了几次的量,以后若还需要,尽管开口。” 江怜抬头朝他笑了笑,甚是有礼地欠了欠身,“大人有心了,有句话可能有些失礼,我有一个疑问,大人公务繁忙,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王济看向她的眼神讳莫如深,淡定地回道:“我的府邸离王爷这儿不远,看见空中炸开的旗花便赶过来了,心想着是不是王爷有何麻烦,没想到碰巧在那强盗手里救下江姑娘。” 听了他的巧言善辩,江怜没再说话,既然王济敢当着她的面说些不切实际的,那他肯定有把握让其他人相信,麻脸男是他杀的。 “谢过大人恩典,待身体健康回来,我定会备上厚礼,登门拜访。” 王济满意地笑着走了,走之前趁着另外两人不在,逮着机会在江怜耳边低语了一句。 “江姑娘是聪明之人,该怎么做不用我说。” 江怜阴着脸送他出门,胃里的疼痛似乎更明显了。 已至深夜,江怜也没再问关于尚衡的事情,之前确实见他来过,还枕着他的臂弯,可谁又知道这时不是已经入梦了呢? 徐容流和祁承平坚持留了下来,就在江怜房间的左右厢房住着,说什么也不肯走。 江怜便由着他们去了,依他们所说,尚衡改为明日一早来接自己,进东宫,见太子…… 替自己诊了诊脉,江怜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平王这人可真是愚钝至极,对一个医女施毒,这是给她留了一条光明大道啊! 次日清晨,阳光隔着窗栏斜射|进来,整间屋子都被照得灿烂夺目,暖暖的很是舒适,江怜胃里没那么难受了,但解毒还有几步,期间仍然要忍受一段时间,她拿出昨日便已经收好的木箱,细致地又检查了一遍,加进手里多准备的几味草药,盖上后就去对着铜镜梳理一头乌发了。 燕王殿下,如果王济所言属实,那你让我替太子殿下诊病,恐怕没什么简单了吧…… 江怜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刚好迎上窗口透入的光辉,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身月白色的翠烟衫穿上,尽显玲珑剔透身姿。今日的唇脂她用得比较淡,使整个人看起来恰到好处,既不妖媚也不孱弱。 尚衡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番模样,除了她左右站着的两个男人实在碍眼之外,江怜看起来确实还不错,算得上是个美人罢。 “准备妥当了吗?” 他毫无波澜的话让江怜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但她不露声色,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那便走吧。”尚衡说完便去了门口马车上,对院里站着的几人始终冷冰冰的。 徐容流帮江怜把木箱放到马车上,又搀着她踏上去,这才关怀道:“阿怜,此去不知会有什么际遇,万般小心才是啊!” 江怜回:“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傍晚便回来。” 撑开帘子,江怜与里面端坐如山的尚衡对上视线,忙不自在地移到一旁,低低叫了声“王爷”。 “今日本是老四来接你,母亲让他出去办事,便由本王亲自过来了。” 江怜颔首,“谢王爷亲临,臣女受宠若惊。” 尚衡瞥了她一眼,真受宠若惊吗?为何他看着不像。 “今日去见太子,谨慎些,莫要出岔子。” 江怜莞尔一笑,“臣女遵命,自会尽心竭力医治太子殿下。” 听她说医治,尚衡不由地皱了皱眉,复又表情平静道:“落雅在王府很好,母亲待她很好。” “那便好,承蒙王爷照顾,臣女替落雅谢过王爷恩典了。” 尚衡又道:“入了皇宫,处处都可能是猎人安好的陷阱,自始至终跟着我,不要乱跑。” 谨小慎微地,江怜微微一抿嘴,答道:“谨遵王爷教诲,臣女定不做那待捕的羔羊。” 尚衡也没了其他话,他现在只担心,若是江怜知道太子本来没病,会如何反抗? 第27章 皇城 不,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医女,就算是反抗又有何用!休想扰了自己的大业! 尚衡这样想着,看向江怜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江怜感受到那种怪异了,但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无事。”尚衡沉沉说道。 两人一路维持着并不算平静的气氛到了宫门口,尚衡下马车时在车门口愣了一下,随后踏步往前迎了过去。 “殿下,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在他面前的,便是东宫之主——太子尚誉。 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媚笑,明明清秀温和的神色却总给人一种疏离虚薄感,父皇面前表现得男儿气概十足,在他们这些兄弟面前却从来一副病殃态,这是尚衡对他这个太子哥哥的所有印象。 “阿衡,怜怜来了吗?”尚誉一开口,尚衡便想起对他还有一个印象——仿女子般的矫揉造作! 忍下心中不适,他朝马车看了一眼,“人带来了,殿下是现在便要见吗?” 尚誉绵着声,迫不及待道:“那是当然,我可是期待了好久。” 说完也不等尚衡多言,晃着单薄的身子便往马车走去。 江怜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正伸手欲掀开帘子一探究竟,一只如玉般白|皙的手抢先撩开帘子。 江怜惊得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再看外面,一个笑容盈盈的男子正看着她,如水的目色深沉却又温柔。 将手伸向她,尚誉笑容亲昵而诡秘,“怜怜,下来吧。” 江怜不知所措,透过半掩的帘子看去,尚衡背对着这边,身姿挺拔而决绝。 她抿了抿唇,大抵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将手搭上他的,款款下了马车。 “太子殿下亲临,臣女惶恐。” “怜怜,别这般生分,你我不是第一次见啦!”尚誉伸手想揽她的肩,四处看了一下又觉不妥,堪堪收回手,看向那边的尚衡。 “阿衡,我给你派了步撵,你先行去吧,我要带怜怜去个地方,你在殿内等我便可。” 尚衡转过身,目光落在尚誉身上,又转到江怜,“本王先行一步,你顾好殿下,不得逾越。” 江怜:“……” 尚誉催促道:“去吧阿衡,怜怜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江怜:“……” 尚誉转身指着西边的方向对车夫道:“往那边走,到了我会叫你。” 车夫领命,待二人上来后,向着西边疾驰而去。 “殿下,我们这是去往何处?”江怜瞥了一眼尚誉,一种奇怪的感觉溢上心头。 尚誉回之一笑,“到了你便知道了,那是一个极美的地方。” 听他卖关子,江怜也不再问,一路尽力忽视他一直投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万般不自在下,尚誉终于叫停了马车。 “到了,怜怜下来吧。”尚誉再次伸手扶住她的时候,江怜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 慢行百步有余,太子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声声“怜怜”唤得她心麻麻的,说得全是他在东宫生活的琐事。 就在江怜就要受不住开口冒犯之时,一片透着绿色光亮的灌木丛林出现在她眼前。 极目远眺,丛林占地约摸半亩,中植多种夏日灌木,高矮大体一致,形状却各异,脚下一道长径蔓延至更深处,给人一种清幽的感觉。 “怜怜你看,这是我为你修葺的梦中园林。” 江怜深感震惊,她震惊的不是眼前壮观之景,而是太子满含柔情说出来的话。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尚誉朝她一笑,声音极其轻柔,“阿衡将你带来,是我求他的,我心中有一个女子,从未谋面却相识已久,她在我梦里萦绕了好多年,我本以为这会是一个遗憾,神佛怎会平白无故赐我美娇娘,只是我梦境里的美好遐想罢了,可不止一次,就是这样的绿色自然的地方,你出现在我梦中,浅浅一笑,把我的魂儿都勾走大半,抱着侥幸,我作描述,让画家画出来梦中你的样子,只是想听从缘分,寻一寻罢,一寻便是三年,临近放弃之际,阿衡带给我好消息,这天下还真有你,频频入我梦境,怜怜,这不是天赐良缘是什么!?” 太子说到后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念了三年的人便在他面前,让他怎么平静得下来! “怜怜,入宫伴我可好?”太子眼尾几近潮|红,望向江怜的目光极具侵略性。 江怜整个人愣在原地,听他这通仿佛天方夜谭,见太子逼近半步,她不由地后退一步。 “殿下,这……这只是您功高劳累,脑中混乱产生的一个……”江怜不知该如何作解,双手相覆绞在一起,一脸惊惶态。 “是我脑中混乱,是我单方面产生的莫名情愫,怜怜,我错了,不该说出来吓你。” 太子危险的眼神早已掩下,显出小孩子做错事般摇尾乞怜的模样。 不知为何,江怜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尚衡,他说的,带她来,只是为他兄长诊病的! 想到这里,江怜恢复平和镇定的模样,朝着太子欠身道:“殿下,臣女听燕王殿下所言,您身体抱恙,这才听命前来,希望有幸替你探一番,不敢妄作他想。” “有病有病,我确实有病,怜怜替我探探脉如何?” 看着太子迫不及待伸过来的手,江怜忙道:“殿下,可否先回宫?在此处不便,我带的箱子还在马车上。” “拿下来便可……行吧,咱们先回去,怜怜站着确实累,回去坐着,替我诊诊看。” 回去的路上,江怜再次感受着太子如胶般贴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真的担心自己会崩不住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在马车远去的车轨处,素来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姿愈发羸弱,刺眼的绿色映进他低垂的眉眼里,衬出他眼神的落寞。 …… “阿衡,我们回来了!”尚誉的声音隔着门框传进大殿,尚衡转身即见甚是相配的两人走了进来,脸上都洋溢着或深或浅的笑容。 “殿下,这是我刚泡好的珠兰茶,宜理气化湿,殿下可要来一杯?”尚衡将杯子递给尚誉,目光却一直停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我无妨,给怜怜来一杯吧!”尚誉接过茶杯,回头递给江怜。 “阿衡,怜怜要为我诊病,你可要陪同?” 尚誉不经意的一句话,竟在三人之间升起一股微妙的气氛,江怜对着尚衡道:“王爷在外歇着便行,有什么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知。” 江怜不等尚衡说话,对太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尚誉凑近尚衡,嘴角上扬低语道:“我会配合好的,阿衡给我找的这个借口真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内殿,尚衡守在外面,手里的茶杯逐渐裂开,凉透了的茶水透过杯缝,沁入他的每一条指缝。 “平王到……”门外侍卫通报的声音忽地传来,尚衡敛起眉间神色,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 “唷!这不是燕王弟弟吗,也来看望殿下呵!”未见其人声先至。 尚衡扭头看向遥遥朝自己开口的平王,付之清淡一笑,“十三哥近来可好?” “好得很!”平王面露不善,踱步至尚衡跟前,右手不自觉地搭上他的肩,“蒙燕王殿下所赐,本王现下清闲舒适,父王都不愿意管我了!” 尚衡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愤懑,拨开他加重力道的手,同样厉着声道:“十三哥该知足了,父王看你本就无心朝政,这才令我代管你的辖地,乐得自在不就是你所求吗?!” 平王早已怒火中烧,闻此更是惹得面目扭曲,阴笑着拍了拍左手道:“殿下才是人中权谋,一切尽在掌握罢,你送来的美人为兄着实喜欢,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你留的是这一手,会是什么脸色,还会巴巴地跟在你屁|股后面兄弟情深吗?” “十三哥慎言,诸位嫂嫂要是听见了,该多伤心啊!”尚衡铁着脸说完这句话,听着内殿传来的动静,脸上的不妥神色早已收了去。 “也就为兄愚钝,竟着了你的道!”平王忆起那日荒唐事,嘴唇不自觉地抽搐两下,尚衡实在阴险,当面给他介绍娇俏美人,背后却暗戳戳去父王面前参他的一本…… “十三你来了!”看着尚誉健步如飞奔向对面的两人,江怜严重怀疑他刚才的头晕脑胀是装出来的。 平王不自在地对着太子行了礼,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江怜。 看来王济并未诓骗他,临风镇这位小姐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甚至比自己府里的那些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妾还要美上几分。 “殿下,这位是?” “十三哥有所不知,这位是阿衡从远方给我带来的医师江怜,我体子弱,她为我料理着些。”尚誉甚是自豪道。 “原来如此。”平王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就在江怜刚要开口时,他拱手道:“江姑娘有礼了。” “过来怜怜,这是我的十三哥,平王。”尚誉没注意到平王怪异的目光,将江怜拉了过来。 平王……这就是那个给自己下|药的平王啊! 江怜立了几秒才想起来应做礼,忙双手交叠,低低行了个礼。 “殿下如何?”一旁的尚衡见这几人各怀心事的模样,也懒得拆穿,直指主题。 江怜回道:“回燕王殿下,太子殿下并没有疾患,依你所说的来看,可能是臣女学艺不精,实在探不出太子殿下|体内的怪病……” “怎会没有!?”尚誉忙打断道:“阿衡可以作证,我这个病已经拖了很久了,时不时便会头疼脑热,怜怜可否多观察几日再下决断?” 江怜尴尬道:“自然可以……”这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吧…… “那便行,今日便不要打扰太子殿下休息了,回吧。”尚衡作辞道。 尚誉闻言忙拦下江怜:“怜怜留在东宫便可,病发时急得很,你这一去一来要半日罢。” “江怜,你可愿留在东宫?”尚衡问。 江怜一惊,他居然征求自己的意见,那是不是……“太子殿下,臣女初入京城,便是在宫外还是有诸多不习惯,若直接在东宫住下来,恐怕会给殿下带来许多麻烦,殿下放心,只要您需要,江怜随叫随到,燕王殿下自会第一时间将我送到这里来!” 江怜说完转头看向尚衡,加了一句:“燕王殿下,臣女说的没错吧?” 尚衡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 “那便由着你罢,只是怜怜记得,即便我不传唤,也可以让阿衡带着你来东宫玩儿哦!还要记得,我的隐藏疾病还需要你花点功夫探索一番。” 江怜颔首,“臣女领命,自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尚二人离开后,平王行至太子跟前,递上一个方形的盒子,颔首道:“殿下,如果咱们那个自作聪明的弟弟知道他自个儿给自个儿安了一颗定时炸|弹,会不会哭着来求您呢?” 尚誉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打开,瞧着里面空了的一个地方,“啪”地将盒子闭上,“刚才给了她一颗了?” 平王点头,“剩下的殿下你拿着,解药我那里还有,足以制住这颗棋子了。” 尚誉得逞般地笑道:“弟弟还是太天真,真以为本太子会为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而将这江山拱手让人吗?笑话!” 第28章 皇城 封闭的马车里,江怜几欲开口,她心中有诸多不解,尚衡为何要拿无病的太子来引她来到这里? 可对上男人紧闭的双目,也只好将心中的疑问按下。 他是燕王殿下,是当今皇上的第十七位皇子,他做什么,不是她这种低下的民家女可以指点的…… “你与平王,可是见过?” 她不开口,尚衡反而先问了。 “回殿下,从未。” 尚衡一直闭着的眼睛总算睁开,他的眸子幽深,没人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喜怒。 “很疑惑吧?” 江怜看向他,有些胆怯,却又无畏,“殿下,太子他无疾。” “是,太子无疾。”尚衡突然靠近她,眉尾轻挑,“你现在是我燕王府的人,凡事都得听我的。” “殿下要我做什么?”江怜直言,她早知没那么简单的。 “哈哈哈……”尚衡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颔,只余几厘的距离让江怜不得不偏过头,才堪堪躲过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太子喜你,你看不出来吗?” “殿下,太子他只是……” “只是什么?”尚衡逼问。 江怜双手绞在一起,这时候的她竟毫无还口之力,太子为何,她不知,就因为一个梦?不觉得荒唐吗? “只是一个梦,太子觉着新鲜罢了。”江怜大着胆子,她不觉得燕王与太子有多兄弟情深。 “真是如此?”尚衡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反问自己。 “江怜,去太子身边,以燕王府的名义,本王……” 尚衡说到一半,对上江怜眼眸,她一脸柔情看着他,似是深情万丈,又似乎只是在鼓励他,说下去。 “本王知你是聪明人,你可以让太子殿下为你臣服,你有本事成为太子妃,便是只为万丈荣光,这天下没有一个女人不想到达那个位置……本王尊重你的意愿,你愿吗?” “殿下,”江怜转为认真脸,眉眼却自然地带着浅浅笑意,“容流是个乖巧的孩子,您别看他马上二十了,跟落雅没两样,还是嘻嘻哈哈不晓事,他只是觉得阿怜姐姐可以照顾他,可以让他快乐一点,甚至都不懂什么是钦慕,他觉着这个姐姐好,便也算喜爱了。” 尚衡紧紧盯着她,他不明白江怜为什么突然提起徐容流。 “还有我师兄,祁承平,殿下以为他为什么还俗呢?”江怜问他的时候,头往一旁偏着,她现在不敢与尚衡对视。 “本王不知。”尚衡怎么会不知,祁承平还俗,为的不就是眼前这人吗? “师兄只是倦了山林生活,”江怜知道尚衡在想什么,她一脸轻松道:“很小的时候,师兄便告诉我,庙外的生活很有趣,有一天他会出去,会来到人多的地方,他不是为我,他……” “你跟本王说这些是何意?!”尚衡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江怜的话让他莫名地烦躁。 江怜淡然一笑,保持着端庄雅然的样子,“殿下,我虽是你的臣民,可如果我不从呢?我不愿入宫侍奉太子,不愿不明不白做你燕王的棋子!” 尚衡愕然,他没想到,没想过江怜敢说出这样的话,他瞪大双眼,就在江怜以为他要发怒之时,他扼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居然带点乞求:“答应本王,本王保你大伯仕途无碍,本王帮你,帮你解除王家的麻烦,帮你惩处贺氏恶女……你只需要进宫,陪着太子。” 江怜承认她动心了,不是因为尚衡的条件,是因为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他向她示软了。 “殿下,若臣女有心仪之人,您是要我辜负自己的心意吗?” 说完这句话,江怜感受到手腕一松,尚衡紧握她的手慢慢滑落,他不是傻子。 “江怜听令!”尚衡凌厉的眼神里,无半分情意。 江怜隔着轻薄的纱裙跪下,马车的棱板磕得她的膝盖隐隐作痛,可她好像却又没感觉。 “殿下请吩咐……” “当今太子尚誉心悦你已久,你作为燕王府的人,本王有权决定你的一切,明日,本王将向兄长请求,将你送到东宫,他会善待你,这是你的福分,是所有人做梦都不敢奢想的,还不谢恩!?” “好,江怜谢燕王殿下恩典。”马车停下,江怜没有一丝皱眉,她含笑点头,燕王亲赐的良缘,与位高权重的太子的良缘,是她的福分。 江怜踏进院子的时候有点失落,怪麻烦的,早上扫好的樱花又被风吹散了。 她将院门合上,不再去看下面立着的那人。 “落雅,来帮我看看,这只喜鹊怎么勾线。” 落雅正在门口等王爷,她想知道阿怜今日可顺利,听见夫人叫她,忙小跑着去了。 “夫人,这种事就让我来就行了,你怎么亲自动手了?” “唉,我也老了,别的事也做不了,就这个你还不愿意我做,那我老太婆不就成了一个废人?”邬氏笑容和蔼,拉过落雅坐下。 落雅收回一直放在门口的目光,细心地勾起线来,“夫人哪里老,只是比我们这些丫头大一些而已,依然还是一样的年轻貌美。” “就你嘴甜。”邬氏笑嗔,叹息了一声道:“落雅,你说衡儿也不小了,我几次提要给他相个姑娘,他偏不,唉,以后我老了动不了了,连孙儿都抱不动咯!” “夫人,王爷他年轻气盛,自有打算罢,说不定心里藏着哪家姑娘,就等哪一天给您个惊喜呢!”落雅说到这里,不由地想起江怜。 也不知道阿怜怎么样了。 “落雅,我听老四说,衡儿这次带来的小丫头不止你一个?”邬氏突然想起,随口一问,尚衡不会交朋友,这次一同来的,除了落雅居然还有别人。 落雅刚想说,就听外面丫头叫道:“王爷,您回来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尚衡身旁,不知在期待什么。 “衡儿,你来了,过来,我和落雅正说起你呢!”邬氏叫过尚衡,落雅忙起身行了个礼。 “坐吧,不要过于拘束。”尚衡淡淡道。 “王爷,阿怜……”落雅提起江怜时,尚衡肉眼可见地变了个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落雅,阿怜是谁?”邬氏问。 “回夫人,是同我们一起来的姐姐,是……是王爷的朋友。”落雅不知这个定位是否妥当,但是她不想说丫头,阿怜与王爷之间,绝不是主子与下人那么简单。 尚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既然是朋友,什么时候请来王府作客?”邬氏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尚衡,却发现他好像不太对劲。 “是不是跟人家小姑娘闹脾气呢?别跟人家计较,听这名字,阿怜……应该是一个温婉的姑娘吧。”邬氏自行找补着,也不管这边的尚衡和落雅是什么表情。 “母亲,衡儿想成家了。” 尚衡话音刚落,邬氏先是一愣,继而喜笑颜开道:“怎的提到阿怜小姑娘你便想到该成家了,是不是……” “不是,”尚衡冷漠拒道:“母亲平日里与京中各家也有往来,可有相中的丫头?” 邬氏“哦”了一声,终还是淡笑道:“衡儿长大了,既然考虑终身大事,母亲想想……许丞相家的二千金倒是不错,但她性子有些阴郁,不爱说话,我还是留意留意别的……” “不错,阴郁些没什么,母亲觉着好便行。”尚衡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直看得旁边的落雅心里七上八下的,王爷今日好像一提到阿怜就变脸,她都不敢问了。 “你真喜欢?”邬氏慈爱道。 尚衡滞了一瞬,吐出两个字,“喜欢。” 邬氏这次是真的笑得开怀,她盼望着这一天很久了。 “衡儿啊,其实几月前许家便传出过消息,丞相有意替二小姐寻觅良婿,咱们衡儿那么好的条件,母亲这就让人去探探口风,若是两家欢喜,对你朝上的地位也是大有好处的。”邬氏自认为这是很为尚衡着想的,她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尚衡这小子也是要讨他父皇欢心,若有许丞相做辅,应该会轻松不少。 “夫人,这许二小姐,定然很美吧?”落雅下意识问。 “自然是美的,京中想攀附许家的,可不只是冲着许丞相的朝中地位去的,他家二千金,也是担得起众星捧月的。”邬氏说是许丞相之女性格阴郁,可落雅看她似乎很满意这个姑娘。 “真好,王爷有福了。”落雅多嘴道。 尚衡侧目,只一眼便又回过头去,落雅说得没错,他是有福的。 “衡儿,你明日可还要进宫?”邬氏问。 想起今日与江怜在马车上说过的,明日要进宫见太子,尚衡神色寡淡,对着邬氏也挤不出笑容了。 “要的,太子要我进宫,明日还有安排。” “那便去吧。”邬氏道,本来想一家人团一天过个中秋的。 “母亲,明日宫里有晚宴,您去吗?”尚衡记得,明日是中秋节。 邬氏摇头,以往皇帝会提前一个月就叫人来说这个事,可现在都到了中秋前日了,她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燕王府真的让人遗忘了罢。 刚还一头热的邬氏突然安静下来,各怀心事的三个人便坐着不说话了。 不知隔了有多久,落雅故作轻松道:“王爷,我几日不见阿怜了,有些想她,今夜可否去看看她?” 落雅提到江怜,尚衡不知为何,想到的是她说好,是她跪在马车上认命般浅笑的神情。 “你去吧,明日再回来就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不知为何抱歉[复杂.jpg ] 第29章 皇城 都快中秋了,天边的月亮还只是半轮,光影还模糊得很,根本没有美丽可言。 江怜从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冰凉冰凉的,跟她的心情一样。 徐容流和祁承平在她旁边陪着坐了很久,被她赶了很多次,依然小孩子般在她眼皮底下打闹着。 “承平师兄,我听师父说,不吃饭不睡觉的人都回被山里的怪物抓了去,你们山里有这样的怪物吗?” “有!一堆呢!有一次我赌气不吃饭,还看见它的尾巴了,黑不溜秋的,像蛇尾巴一样细长。”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我捧着碗吃了好多青菜,那怪物就走了。” “如果阿怜姐姐不吃饭,也会遇到怪物哦!”徐容流总结性地将白瓷碗递到江怜面前。 “容流,师兄,如果给你们一次重生的机会,回到两年前,你们最想做什么?”江怜接过瓷碗,凑到嘴边喝了两口。 两人见她吃饭,便也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真给我这个机会,我那时候就告别师父了,听祁姨说,安沙那边好多人都靠着各种手艺致富了,如果回到两年前,我一定会帮我爹娘把日子过得更好。”祁承平家世代经商,这几年外面来的商人太多,他家便显得有些没落了,祁娘说过。 “容流你呢?”江怜又问。 徐容流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有什么祈求,两年前的话,应该还是跟着师父经营医馆吧,如果可以,我们医馆可以修葺得大一些就好了,至少不会漏雨。” 江怜笑了,他们的愿望好简单,很美好,不像她的,只想着要是谁谁谁遭报应就好了。 “阿怜,你呢?”祁承平问。 “我不想,就像以前一样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没有重生也无妨了,江清语有人会治,根本轮不到她,贺盈盈脑子里的血块越来越大了,上天已经给了她报应,最重要的是,没有重生,她就不会遇到尚衡,不会…… “阿怜姐姐没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她没有愿望,本来有的,现在没有了。 “师兄,容流,夜深了,月亮都爬到头顶上空了,歇了吧。”他们的愿望会实现的,不用重生。 江怜吃了饭,又主动答应好好休息,祁承平和徐容流这才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合上门的那一刻,江怜最后看了一眼弯月,不禁问道:“我重生的意义,就是用来遇见尚衡吗?” “阿怜!我回来了!”落雅的声音适时响起,院子里出现了一个兴奋的少女。 江怜重新打开门,小跑着来到落雅身边,“你怎么来了?” 落雅面带笑容,搂住江怜道:“在王府待久了,逮着机会便出来看看你。” 江怜看了一眼院门,又瞥到墙边消失的黑影,落雅不从正门进来,是怕遇见门口的守卫吗? “落雅,你和老四为什么不走正门?” 落雅不好意思地笑笑,“这……” 见她支支吾吾,江怜知道自己猜错了,或许……“两个人爬墙进来更有情调是吧?” 见江怜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还说出这样的话,落雅害羞了,她凑近江怜,怕她看见自己红彤彤的脸,“我想试试飞檐走壁的感觉,就让老四带我飞进来了,不是爬的。” 江怜见她这副小媳妇般娇羞的姿态,忍不住调笑道:“老四人真的不错,很会照顾你,丫头好好珍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喝你俩的喜酒。” “阿怜,这还早着呢!对了,今晚我可以睡你的房间吗?我不想回去了。” “当然可以。”江怜拉着落雅走进房间,两人很是亲昵。 “阿怜,今日入宫见太子,是何境遇?”落雅问道,尚衡半句都不提,她家阿怜总会说一通罢。 提到这个,江怜一直扬起的笑容瞬间垮下,整理薄被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阿怜,到底发生了什么?”落雅虽性格上五大三粗,关于别人的情绪她却能很快察觉到,江怜在她提到今日之事时,明显变了个脸色。 “落雅……”江怜有些难受,眼睛干涩,却并没有眼泪想流出来。 “落雅,过了明日,阿怜可能也是一个有如意郎君的人了哦!”她卖力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落雅却能看到她说话时毫无半丝喜悦。 落雅握住她乱动的手,镇定道:“阿怜,王爷要你做什么?” 今夜注定不让她好受,落雅得不到答案,不会放过她的。 “丫头,太子殿下是一个谦谦君子,他脾气很好,他似乎……很是喜欢我,燕王殿下圣恩,愿意从中牵线,为我一个小医女。” “那阿怜你喜他吗?”落雅看不出江怜有被人喜爱的愉悦。 是啊,我喜他吗?我当然不喜!尚衡,你为什么连这个都不问我?!江怜,是你活该,是你上赶着去答应他的…… “落雅,喜的,太子殿下可谓人中龙凤……别谈这个了,我们说说你和老四罢……”江怜总算找准了道,显出来的羞涩表情算是让落雅半信半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王济着人送来的药盒子里躺着一张纸条,江怜打开的时候顺势就滑出来了。 这是三日的解药,肝肠寸断的滋味不好受,现下乖乖听你主子的话,他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江怜随手将纸条折叠,挤在窗边的花盆底下,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平王的手段太过小儿科。 服下自己为自己配制的药,她按了按筋脉,再次不确认地想道,王济想方设法给她服下的真是天下奇毒吗? “阿怜,你醒了吗?”徐容流的声音由外传来。 江怜打开门,对上的又是两双神采奕奕的眉眼。 “阿怜快来吃早饭。” 祁承平拉过她,指了指石桌上摆着的精致餐食。 “好丰盛呀,是师兄做的还是容流做的?”江怜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是承平师兄做的,我打的下手。”徐容流给她递了一只碗。 “师兄亲手做的,那我要多吃一点。” “阿怜,今早真是吓死我了,我见有人从你房间出来,还以为遭贼了,细看才发现是落雅。”徐容流拍拍胸膛,要不是那个“贼”身材娇小有些熟悉,他都要拿着锅勺扑上去了。 “落雅昨晚回来了一下,今日又急着回去,就忘了跟你们打声招呼。”江怜解释道。 “阿怜,昨日你状态不好,我们……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你今日可愿说一下……”祁承平欲言又止,见江怜蠕动的嘴唇停下,忍住了没去看她。 罢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江怜心一横,想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将自己即将去到东宫这件“大喜事”跟他们说一下,忽然,外面传来了锣鼓声,跌宕起伏的好不热闹。 “是谁啊?大早上的就搞这一出!?”徐容流说着,门口看门的小侍卫跑着过来,一脸喜色地跪在江怜面前。 “江姑娘好福气,太子殿下大清早的便派人来接您了!” 江怜愣了片刻,避开祁承平和徐容流探寻的目光,起身朝门口走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神色,也迅速跟了上去。 “江姑娘,请上座。”为首的太监让开身后的步撵,江怜脚步顿住,尚衡这么快就让太子来接自己了吗? “公公,这是何意?”江怜身后的两人护在她面前,目光里是疑惑和不愿。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咱家殿下夜里便上吐下泻,太医都没法子,今日一早便嚷着要江姑娘,我们这不领命来接人了嘛?” “公公,”江怜欠了欠身,“昨日我见殿下还好好的,看起来并无大碍,怎的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 “江姑娘,太子的病本就喜怒无常,不定时便来折磨他,特别是夜里,所以老奴今日过来,也是应了太子之命,接江姑娘常住东宫,这件事也是征求了燕王殿下的意思,燕王殿下并无他议。” 常住?什么意思??!徐容流听到这里不乐意了,就因为是太子,就可以不问意愿让一个江湖医女搬去皇宫那种深院? 他刚要发作,祁承平暗暗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 “师妹,你是什么看法?” 江怜笑了,她能是什么看法? 稳稳跪下,江怜高高举起手臂,复又落下,“谢太子恩典,臣女领旨。” “师妹……” “阿怜姐姐……” 两人见江怜从容地将不知何时收好的包裹拿出来时,大抵猜到了昨晚她为何那般样子。 看着步撵渐渐远去,两人敢怒不敢言,无奈地对看一眼,祁承平轻言了一句,“难道平民百姓就真的只能任人摆布吗?” “承平师兄,阿怜只是入宫小住对不对?她还会回来的对不对?阿怜跟我说了,我们一年后便回临风镇,回我们自己的家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样草率入宫了呢?” 徐容流有强烈不好的预感,阿怜会不会不回来了?这让他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极力隐忍着,眼眶才不至于浸湿。 两人哪还有心情吃早饭,既然那个太监说了这件事得了燕王应允,那尚衡就是把江怜送进皇宫的罪魁祸首! “凭什么!?阿怜姐姐说好只是来替太子殿下诊病的!” 两人浩浩荡荡地向燕王府的方向去了,完全没注意到街边拐角处那个笑得阴恻恻的身影。 第30章 皇城 “骆肆,走一趟临风镇,本王有一些事,要你去办。” 落雅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迫收拾行李跟着老四踏上了回临风镇的路。 “王爷,外面有两个人,说是江……江怜的朋友,求见。” “让他们进来。” 燕王府的主院果然气派,甩别院几千里地了,祁承平和徐容流进来的时候,唯一的感慨便是这个。 见是他们两人,尚衡似乎没有一点惊讶,摆摆手让侍卫退下,便端坐着等着他们说话。 祁承平清了清嗓子,作揖道:“燕王殿下金安,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容我诉求一番?” 尚衡轻蔑一笑,不顾祁承平逐渐凝固的脸色,很不友好道:“来都来了,本王还能封住你的嘴不成?” “殿下”,祁承平咽了口气,“您既为君子,为何频频欺瞒阿怜?!” “欺瞒?”尚衡目光投向底下站着的两个人,轻笑一声,“本王行事,需要你来指点吗?” “不敢!”祁承平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敢怒不敢言,却又鼓起勇气言道:“阿怜一心信你,你无中生有瞒她万福寺访我师父一事,敢问王爷,何时去过万福寺?太子殿下又是何时患的何病?!” “这与你何干?”尚衡怒道:“江怜都不敢有意见,你什么身份?竟敢来质疑本王!” “呵呵……”祁承平心下不甘,却又抵不过他的不讲仁义,只得苦笑一声,蔫蔫作结:“也就阿怜愚钝,受这般屈辱!” “承平师兄……”一旁的徐容流见他这样胆大,忍不住为他担心,承平师兄这是豁出去了,竟什么话都敢说。 “祁承平,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嗯?江怜的师兄?来替她鸣不平?”尚衡已经来到祁承平身边,不知何时抬起的右臂落在他的肩上。 旁人看不出来什么,但祁承平自己知道,尚衡状若无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正在暗中用力,肩上承受的力道使他额间渐渐沁出冷汗。 不多时,尚衡松了手,一脸鄙视的神色,“有本事的人才敢瞎叫嚷,你这样的,十个都不够本王对付!” 尚衡扬袖而去后,祁承平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承平师兄!” 徐容流伸手拉他,却遭制止,“容流兄弟,你先别动,我……我可能是脱臼了。” 脱臼!徐容流震惊,燕王不只是在他肩上搭了两秒吗? 他蹲在祁承平身旁,轻声道:“承平师兄,你放松,我虽只是一个技艺不精的小郎中,脱臼还是能治的。” “先离开这里。”两人磕磕绊绊出去的时候,尚衡立在不远处的深廊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怜怜,我脑袋又疼了,你来帮我瞧瞧。” 太子温软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江怜麻木地端上药罐子,拖着双腿往里走去。 “殿下,您躺好,这贴药再服下去,应该就无碍了。” 江怜正欲将药送到太子口中,却一个不小心,药罐倒翻下来,整个内殿瞬间充斥着一股晦涩的药味。 旁边的小丫鬟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在对上太子阴郁的眼神后一个战栗,“奴婢去拿盥洗的。” 丫鬟跑出去后,江怜低眉顺眼地,忙将药罐放到地上,慌乱地伸手想要拉开太子已经浸湿的衣衫,“殿下没烫着吧?” 尚誉避开她,背着手站起,全然没了刚才低声叫嚷着头疼的姿态。 “江怜,阿衡让你何时爬上孤的床啊?” 江怜听着这不愠不火的言语,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刚要开口解释,尚誉倏地蹲坐在她面前,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阿衡也是运道好,竟还真碰上了你,若不是你,他又会去哪个地方找怎样的美人来哄孤开心呢?” “殿下,头还疼吗?”江怜举起的手还没抵达他的额头,尚誉将它挡下,又温柔地垂回她身侧。 “孤好得很,江姑娘不是早就查出来了吗?还陪着我演戏呢?” 江怜完全糊涂了,尚誉这是什么意思? “你进宫数日,也不见你的主子有所动作,怎的?放弃孤了?” “殿下是何意?”江怜不卑不亢,脸上淡定了几分。 “今日回去燕王府,替孤打探一下,孤的好弟弟,下一步要走哪步棋?!”尚誉牵起江怜,随手将那药罐子拿起来,“孤不需要吃药,该吃药的是你,记得配合好燕王,不管你愿或是不愿,掺入我们的纠纷中,就好好替我卖命吧!” 太子的意思……平王药自己的事他知道?她现在需得站在太子和平王这边? “来人,将怜怜护送到燕王府,带了消息再回来!” 尚誉的脸色不再温柔,声线也低沉了几个度,江怜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不是尚衡的棋子,而是他们兄弟…… 我再活一世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江怜再一次自问。 马车去往的是一条陌生的轨迹,依太子所说的,她要去的是燕王府,要打听的……是尚衡下一步的计划。 我再活一世的意义,竟是傀儡。 第31章 皇城 素来色彩灰暗的东宫,今日异常地显出一丝喜色,拿着各种红色物事的宫女太监里外进出着,碰见时都相视一笑,宫里自上次中秋后,便没有热闹过了,也是刚来不久的江姑娘有手段,不到一月就将太子爷的心俘获了。 燕王府的别院有些寡淡,里面住着的虽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太子妃,却没有半分活色,整个院子素淡无比,好像明日将要到来的热闹不属于这里。 “阿怜,你果真听之任之吗?”紧皱着眉头,祁承平第一次对师妹显出这般无奈的表情。 江怜铺好嫁衣,又将火红色的各种首饰盖头理好,看向祁承平的目光里是无限的温柔。 “顺之。” 宫外燕王娶亲,宫里太子纳妃,举城上下一片欢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艳丽的炙热中。 落雅端给江怜的红枣汤里加了很多糖,清凉清凉的很是爽口。 “江清语疯了,少夫人果真容不下她,少爷装瞎,她整天抱着她的‘儿子’,又回到以前的江家了。” 江怜端碗的手顿了一下,“江及仁呢?” “还看着她,也算是尽了一个养父全部的仁义了罢……阿怜,江及仁这个爹……” “随他。” 落雅点点头,“这样看,江清语还挺可怜的,她是不是……” 她支使贺盈盈找人来强迫她的时候,并不可怜!“落雅,我大伯还好吧?” “江叔念着你呢,听说你要成亲,还一直问我是哪家小子,我没敢说……对了,江叔拒了燕王殿下的意思,他还是想留在临风镇陪着祁姨。” “不来也好,回门的时候我会将事情跟他说清楚。”江怜伸了个懒腰,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罢,谁能重改命运,原来只是再给我一年的时间。 落雅见江怜心情还不错,忙补充道:“贺盈盈算是遭报应了,哼!到处刁难我的仇我还记得清楚着呢!还好燕王殿下圣明,将整个王家全抄了!” 提到贺盈盈,江怜对她还有一点好奇,看向落雅的眼神也多了一分探究。 见江怜这样看自己,落雅笑道:“也是奇怪,我听老四说,殿下的命令还没下,贺盈盈的尸身已经从井里捞出来了。” “井里?” “没错,本来我还想着王济害你这件事应该不至于波及到贺盈盈,没想到她自己了断了。” 想到平王将王济推出来做了替死鬼,江怜便回忆起当时尚衡的话,“燕王府这间别院向来只有本王知道,突然之间来了个献殷勤的外人,真当本王是傻子?” 尚衡处理了王济,甚至将手伸到了远在临风镇的王家,可他并不知道,太子和平王正虎视眈眈地等着他进网…… 贺盈盈也罢,江清语也罢,江怜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眼前,她只有最后一件事,一切就都结束了…… 东宫。 “殿下,江姑娘求见。” 尚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平王,摆摆手道:“让她进来。” “明日成婚,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十三,咱们那个弟弟将父皇带到你的府邸去之时,说了什么?” 说到这个,平王额头上青筋暴突,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若不是尚衡,他现在还是父皇面前的功臣,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让平王府成为一个空壳子! “他说,说本王适宜莺歌燕舞,该戒了朝堂之事!这还不算,”平王咬牙切齿地,“他竟然当着父皇的面,让本王颜面扫地!七个女人,全是受他支使!若不是本王中了那迷|香,怎会任他摆布?!” “十三息怒,咱们扳倒他的机会这不就在眼前?想故技重施?……来了!” 江怜第一次着一身黑衣进东宫,从前就算穿得再单调,也不会是漆黑的素色。 仅她这一身黑衣,便让里头立着的两人立马将目光投向她。 “臣女见过太子、平王。” “江怜,直接说明来意,莫要做这些无谓的礼节!”平王有些不耐,不知为何,江怜这身穿着让他莫名地感到压抑。 江怜莞尔一笑,“直接一点是吗?臣女遵命!” “太子殿下,您对臣女无意,臣女也从未对你有过一丝好感,全是尚衡那个臭小子,偏要让我为你妻。” 尚誉与平王对看一眼,都不明白江怜此时的胆大妄言是何意。 “谁会喜欢一个扭捏造作、没有担当、只会靠残害兄弟上位的男人?殿下,你内殿与前任太子的书信,都让我交给皇上了,你信吗?” 江怜说完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来自太子的狠毒眼神,但她无所畏惧地,脸上的表情更显云淡风轻,“前太子胆子小,你做哥哥的,竟一点情义都不讲,将自己的亲弟弟关在毒蛇遍地的山间的事,你竟然做得出来……哦不,你怎会做不出?下一个目标不是燕王殿下吗?” “江怜!你胡说些什么?!殿下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平王殿下,”江怜微笑着走到发怒的平王面前,一脸无畏道:“前太子的意外死亡有您的一份功劳罢!” 江怜回想起两天前师父传来的信,那时她看到关于这两人的勾当时确实很吃惊,但更令她心神不宁的在后面。 “燕王殿下自己才是傻子,一面为着兄弟情义被尚誉蒙骗,帮着寻什么梦中良人,一面失去最亲近的弟弟,还只知道一个人躲着哭!”江怜说到这些时,眉头微微皱着,也不管用词是否恰当。 “若你们不动太子之位,尚衡怎会想到暗查前太子一事?平王殿下您也不会被冠上‘好色狂魔’之名,至于太子殿下您,真以为尚衡是痴傻的,任你运筹于股掌的?” “十三,这位江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在我东宫之地,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这是全然不把你我两位王放在眼里,去,该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尚誉走近江怜,脸上的阴狠神色不减只增,他这个未过门的太子妃,这是反了天了! “别白费劲儿了,”江怜突然软下语气,就在两人以为她被恐吓到的时候,桀然一笑道:“我都说了,来往书信已经呈交到皇上手中,你们此刻灭了我,一点用都没有!” “江怜!”尚誉几近疯狂般钳住她,“你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父皇是会信你还是信我?届时本太子随便一句话,便会将所有罪责加到你身上,伪造文书欺君犯上,你一个将死之人,死无对证!” “还有十七,他就算知道这件事,父皇也不会信他,他在父皇眼里,即便做再多,也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白痴,你这样做换来的只会是尚衡那个傻子抱着你的尸体流泪的局面!”平王循循善诱地来到江怜面前,朝尚誉使了个眼色。 尚誉将人放开,独自阴着脸站到一旁。 “江怜,既然你将事情做到这一步,不愿意走我们为你铺好的大道,那也应该想到,你一个低到尘埃里的医女,什么都做不了!你与十七不是情投意合吗?结局是什么?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与尚衡情投意合吗?不。 “哈哈哈……”江怜缓慢踱步,“王爷你错了,这件事到最后,败的只有你,我,太子殿下,阿衡,他是赢家。” 我会让他成为赢家! “你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肚子里的药!”尚誉再也控制不住,怒喝的声音引得殿外的下人频频对视,却又不敢说什么。 “不会忘,您不用提醒,但是很遗憾,我不怕死,哈哈哈哈哈……”江怜笑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面前的两人多么地位高权重,她只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一死! “十三,马上把她处理掉,孤一眼都不想看见她!”尚誉说完,径自朝内殿走了去。 “来人,”平王挥手叫来两人,“让这女人闭嘴!” 说完也往外走去,江怜这一闹,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府里是否还遗留了什么…… 江怜见两人散去,再随意瞥了一眼进来的两个面孔,忍不住笑道:“也算是个好结果,你们别动,让我自己走!” 着同样太监服的两人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地,一个手刀落在她的后颈。 其中一人迅速道:“你留下,就说人已经解决了,我先将人带出宫。” “等等,万一要尸身怎么办?” “他们没时间要尸身,皇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剩下的人眼看着同伴将江怜带走,愣了片刻后暗自悟道:既然这样,让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燕王府里,尚衡看着躺在床上的黑色身影,听着旁边人转达宫里发生的,脸色渐渐难看。 臭小子、傻子……这是该用来称呼当朝王爷的吗? “停!”尚衡叫停还在不自知有模有样复述的人,“她肚子里的药不是已经解了吗?” “属下不知,只听江姑娘说什么‘不怕死’……” “你先退下。” 尚衡坐到床边,第一次将眼前自以为是的女人的手握在掌心,低语道:“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本王,你以为默默牺牲自己就能感动本王吗?江怜,本王确实动了心,但……阿弟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父皇这个时候该在东宫大发雷霆,解药我会叫人送来给你,现在没事了,帮本王扳倒了太子,想做本王的功臣,嗯?也罢,等你醒来,受我封赏可好?” 尚衡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等有人敲门催他进宫面圣时,才惊觉自己确实如江怜所说的像一个傻子一样,竟自言自语了一个时辰。 而这些,江怜什么都不知道,她醒来时见到的,只是燕王府的落日余晖,听下人说了一通,她默然,自己也算是完成心里想做的了,回家吧…… “燕王殿下知道这一切都是江姑娘的功劳,让江姑娘在这里等他回来,要对江姑娘进行赏赐呢!” “谢谢小哥,但我有个东西忘在别院了可否让我先去取了来?” “自然可以,江姑娘可要属下陪同,外面不太平。” “太平得很,我去去就回。” 江怜说完这句话,踏出了燕王府的大门,尚衡的赏赐,她不需要。 第32章 皇城 问燕王殿下安,容民女斗胆,朝中之事应已无阻碍,殿下对前太子的深厚情谊,也将是你走到最后高位的垫子,请殿下勿怒,江怜唯一一次口不择言,请殿下看完。 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便是前太子,现在您为他鸣冤,朝中也无其他皇子适宜太子之位,恭喜殿下,得偿所愿!江怜以您的名义揭发尚誉平王暗相勾结一事,请殿下勿怪。 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民女不敢讨要封赏,殿下能念及民女曾助你一臂之力,饶过民女小命,便已是江怜的大幸,江怜在此谢过殿下。 千里之外的小地方才是民女的家,那里便是有再多的纷争,靠着民女这愚钝的脑袋,也能解,落雅是个乖巧的孩子,望殿下能将她许给老四,他们俩一定会幸福的。 另顺愿殿下鸿福齐天,与许丞之千金百年好合。 江怜奉上。 尚衡来到江怜住的房间,看到的便是一纸毫无感情的黑字。 别院的窗口敞开着,在这里住的人似乎是因为只住了一月的缘故,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一丝温暖也没留下。 尚衡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见落雅拿着几个红色灯笼进进出出,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落雅,你若知道我把你的阿怜弄丢了,会怪我吗? 燕王府一片火红,假模假样前来道贺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还未受封太子,只是举了东宫和平王府,这些墙头草,倒是会挑时候。 “燕王殿下,听下面的人说你出去了?”搭话的人是许丞相,那个万般不愿将女儿嫁给他的人。 “嗯,何事?”尚衡冷冷回道。 许丞相有了片刻尬色却又极快地恢复如初,“殿下,您与小女的婚事既然定下了,这是嫁妆,老臣提前送过来了!” 可笑,现下上赶着送这玩意儿来? “拿回去,本王不娶了!” 刚好进门来的落雅听见这一句,手里的红灯笼一个不稳,跌在地上。 燕王这是何意?他们下人都在忙着准备他的婚事,怎么能说不娶就不娶?这让夫人怎么想? 不待她有所反应,许丞相变了脸,“殿下这是为哪般?婚事进展一切顺利,为何突然说不娶?” 尚衡感受到了周端的目光,余光也瞥见了应声而来的母亲,敛了敛神色,他直言不讳道:“许丞相想要结为亲家的,实为居太子之位的人罢,你放心,本王不会夺了你这个机会,你女儿想进门的,你继续争取罢。” 众人不明他的意思,却也不敢问,只许丞相大着胆子,“殿下,臣这样说虽有些武断冒犯,可现下看来,太子之位非殿下莫属……” “许丞!”尚衡沉着声打断他的话,“知道冒犯就闭嘴罢,太子才刚遭遇不幸,你便说出这样的话,真就在本王面前毫不忌讳?领着你的这帮人立刻滚出燕王府!” 众人闻之变了神色,一个个胆战心惊地跟在许丞相后面,路过尚衡时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待人走完,尚衡等着暗处的妇人走到自己面前,本以为会面临一番指责,却只听见温柔之声。 “衡儿,心里不好受吗?” “母亲,”尚衡换了惯常的平淡色,“澈儿与我自幼一起长大,他本无欲无求,从未想要掺合朝堂纷争,却因着父皇喜爱,偏封他做了什么太子,引得人人眼馋胁之,最后连命都没保住,衡儿不义,走了奸人的老路,也行了兄弟不义之事。” “衡儿,”邬氏怜爱地抚了抚他的头,“你做什么,母亲都支持你,母亲并非黑白不分之人,誉儿他们对澈儿不仁在先,你只是行正义之道,惩罚他们。” “母亲,这太子之位……”尚衡心有顾忌,邬氏虽对朝堂之事不闻不问,可如果自己坐上了太子之位,母亲与父皇,或许还有转圜。 邬氏知道他想什么,自顾自捡起地上的红灯笼,“衡儿啊,母亲已经老了,再也不是年轻时候的小姑娘了,若是为了澈儿去居太子之位,母亲赞成,但如果为了母亲,没有意义了。” 一番话不咸不淡,落在尚衡心里却堵得难受,他戴了半年的假面具,已经为澈儿报了仇,现在太子之位对于他来说,还有慰籍吗? “许丞相的千金咱们不娶也罢,母亲本就不喜欢她,若是可以,落雅丫头……” “夫人,您瞎说什么?!”一旁的落雅听不下去,忙没大没小地插嘴,“殿下的心上人不是许丞相家的千金,也不是我,是……” “落雅!去让老四来一趟!”尚衡厉声阻断落雅的话,落雅吐了吐舌,小跑着离开了。 尚衡扶过邬氏,给她斟了一杯茶,“母亲,千里之外有一个宁静的小地方,您可愿跟儿子走一趟?” 第33章 临风镇(全文完) 江怜只花了两日便回到了临风镇,去的时候不知目的地,只觉遥远,回来时知来路知归途,歇了一程,便也到了。 “师兄,你真不打算回万福寺了吗?” 祁承平坦然一笑,“师父他知我心思,这番再回去也不会留我了,就让二师弟伴着他罢。” “那师兄你现下去哪里?” “师妹回家了,师兄也该回家了。” 和大伯简单报喜无忧之后,江怜去了医馆,出来迎接她的是胖瘦家丁,据他们所说,几人一上京,徐师父就将他们叫过来帮忙了。 徐容流先她一步回来,这时却也同徐师父一样,不见了身影。 “你说徐师父师徒俩呀,他们早些天便去了万福寺,好几日了,也不见回,怕是恋那里不肯来了哈哈哈……” 江怜回之一笑,恐怕真的是恋那里罢。 “怜儿,你真要回去吗?”江延翰担忧地看着她,原来的江家早已一片乌烟瘴气,不说江及仁,就江清语那疯丫头,整个院子里没有一日宁静。 江怜揽过他的臂弯,浅笑道:“大伯,去看看怕甚?怜儿不多时便回来,你与祁姨可要督促着下面人,怜儿想吃肉食。” 江延翰爽朗一笑应了去,留在江怜独自去了原江家。 “吱呀”,她本以为会像大伯说的,院子里是疯疯癫癫的江清语和无耐的江及仁,但没有。 江怜所到之处已经开始长出杂草,这个她曾长了二十年的地方,此时可称荒芜。 “清语,先放下孩子,先来吃饭呵。” 江及仁的声音不再强势,江怜罕然地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沉湎与苍老。 “清语不吃饭……清语不想吃饭……宝宝睡了好久好久了,也不见醒来……” “小怜……”江及仁看见来人,一脸无措地放下手中的瓷碗,嗫嚅着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路过,来看看。” 一样无所适从的两人相看俨然,江及仁叹了一口气,终是低着言语,讪讪道:“爹爹错了啊,错得很离谱,忘了仁义道德,忘了做人之本,小怜你是对的,但是,都这样了,爹爹还能乞求你的原谅吗?” 江及仁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江怜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待着,放在手中沉甸甸的家常物什之后,离开了。 没有人能相互原谅,谁所为的都不同。 城东几人放风筝的地方早已不复绿色,深秋将近,只余一片枯黄。 娘亲的墓前不知是谁,先她一步除了草,这个万物零落的时节,也不知去哪里寻来的鲜花,点缀在墓碑周围,有点突兀,却也有几分好看。 “娘亲,怜儿已经快忘了你的模样了,这世间的一切,便是这样无常地变幻着的吗?要是回到五岁那年该多好,怜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为你流泪。” “娘亲,冬日很冷,但是也要来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深井里的冰冷,但好像……现在已经在经历着一般……” 我好累啊…… 江怜说着说着竟来了困意,忌惧着草丛内里可能有蛇,她打起精神,跟娘亲告别后,坐上了马车。 “小姐,那边好像有一个人,一直看着咱们这边。” 丫鬟的话提醒了江怜,她虽一路困顿,但也留意到了。 难道都这样的光景了,还要平白增添一些麻烦吗? 江怜笑笑,也不去管它,叫了车夫离开。 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江延翰携着祁娘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派去江及仁处的人来报过了,江怜不在。 “大伯,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江怜刚才马车,两人便围了上来,“傻丫头,又去哪里了?你大伯都快急死了,出去也不说一声!” 祁娘的话语里带着急切,看起来真的很担心她。 江怜抱抱她的肩膀,“祁姨我错了,下次去别的地方一定先跟你们知会一声,答应怜儿的肉做好了吗?嘿嘿……” “好啦好啦,早就好了,你大伯还亲自去了锅炉边,有一道菜还是他掌勺的,你待会猜猜看是什么!” “嗯!” 江怜本以为可以好好吃个饭,却在看到座位一周的几人时,惊讶得微微张开嘴。 他们怎么来了? 落雅见到她,欢喜地跳起来抱住,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将江怜拉到自己旁边坐下,“阿怜,我想死你了!” “落雅,老四,你们怎么来了?” “来吃饭呀,还是咱们临风镇的菜色鲜美!” 嗔怪地看了落雅一眼,江怜把询问的目光转向老四。 “落雅说得没错,来吃饭。” 江怜:“……” 注意到旁边一直打量着自己的妇人,江怜友好地颔首表示礼貌,妇人微笑着回应,两人算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落雅,这位是?”江怜小声问道。 落雅大大方方地,见几位长辈都动了筷子,便也给江怜夹了一筷子,“这是燕王府的夫人,王爷的母亲。” 尚衡的母亲?? 江怜夹菜的动作倏地停下,头埋得有些低,尚衡的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衡儿以往跟你们添麻烦了,这厢老妇又来讨扰……”邬氏歉意道。 “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您能来我们临风镇,能光临寒舍,实属江府上下的荣幸,还望夫人见谅,略有怠慢。”江延翰道。 “各位不用拘束,在这里我只是一个陪儿子来争取缘分的母亲罢了。”邬氏说着,眼光一直朝江怜看着。 江怜:“??” 尚衡也来了? “母亲,你们吃饭怎么不叫我?” 男子浑厚的声音传来,只一瞬的功夫,江怜身旁便坐下一个人,她压住心里的情绪,努力不去看他。 “怠慢了怠慢了,来人,快给王爷加碗筷!”江延翰诚惶诚恐地站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突然到来的贵客。 尚衡扬眉浅笑,摆摆手让他坐下,又往江怜这边靠了靠,“无需多礼,各位恣意一些便可。” 一顿饭下来,江怜承受着来自各方的目光扫射,有大伯疑惑的,有祁姨温婉的,还有落雅幸灾乐祸的,这些都没什么,主要是尚衡和他母亲,每夹一次菜便往自己身上瞟,真让她如坐针毡。 宴毕,长的几人换了地方喝热茶,落雅拉着江怜出了江府,和老四四处晃荡着,美其名曰消消食。 “落雅,你们要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她真的措手不及。 落雅瞥到后面跟着的身影,打着哈哈道:“老四大哥,说好了要给我买的小玩意,现在是时候了吧?” 老四跟着附和道:“嗯,去哪儿买?” 落雅放开江怜,“阿怜你先逛着,我们去去就回,走吧老四!” “哎……”江怜叫不住她,只得一人呆愣着,干脆也欣赏起周边的新奇物件了。 后面跟着的人一直默然跟着,也不上前搭话,直到江怜快要走出集市,才加快步伐赶了上来。 “阿怜……” 看见来人,江怜并无惊讶,只是不咸不淡地作了个礼便继续往前走了。 “阿怜你去哪儿?”尚衡忙跟上。 “王爷不忙吗,跟着我做什么?”江怜淡然道。 尚衡愣了一下,拦在她前面,“本王忙什么?” “忙朝堂之事,忙儿女情|事,忙……忙您燕王该忙的事。” 尚衡哑然失笑,蠢蠢欲动很想揽过她,却又镇定道:“你在这里,我还需去哪里忙?” “殿下,”江怜脆声强调道:“您的府邸远在京城,来临风镇、来我们江家无甚可忙!” “怜儿,”尚衡急了,伸手钳住她的手腕,直言道:“朝中之事已了,平王以及废太子手里的解药,尽数被我收取了来,你无须害怕什么,跟着本王……” “王爷!”江怜挣脱他的束缚,离远了两步,“臣女早已痊愈,用不着什么解药!”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江怜低了些声,“王爷早日回去罢,这里于你而言并非久留之地。” “江怜!为何要本王回去?第一次见本王是何时何地?”尚衡往河西的方向指了指,“那里,也是本王的地盘!” 忆起往事,江怜颓然一笑,轻声道:“王爷所言不假,这普天之下,悉归王土,便是那一方祠堂,自然也是属你的。” “阿怜,你不愿本王在此陪你吗?”尚衡这样,竟让江怜想起以前他的样子,以前的他哪里有王爷的威严,只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乞丐罢了。 “王爷,京中等你继太子之位的皇上,王府里的王妃,要是知道你这般言语……” “无!没有太子也没有王妃,本王不要那些!” 江怜诧异,尚衡今日的一言一行都令她震惊,这个时候的燕王,不是应该与许丞相的千金安坐在东宫吗? “阿怜,让我留在江家,同我母亲一起,江捕头会接纳我们的。” “王爷说笑了,明日一早,我让大伯着人护你回去,还有夫人,舟车劳顿,恐要早些出发,路上多歇几栈。” 江怜说完,踌躇着走开了,堂堂燕王爷,未来的东宫之主,怎会说出这番言论?! 尚衡见人走了,也不急着去追,全然不顾落雅和老四暗处的眼色,是他的,怎么都会是他的! 江怜,本王倾尽所有,就不信还换不来与你临风镇的一隅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