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翻车日记
    作者：云水迷踪
    【本文文案】
    一、
    苏葵是容州首富的独生女，生得雪肤玉骨，娇美动人，又坐拥金山银山，身娇肉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样美好的女孩，唯一的兴趣爱好竟然是研究学生手册，遵纪守法，争当模范学生。
    直到她看上了12班那个张扬恣肆的混世魔王。
    苏葵撕下学生手册中有关“早恋”那一张，贴在床头时时警醒自己。
    某天，她忽然生气把那玩意儿撕碎了扔进纸篓里。
    原因是——为了不“早恋”，她至今连个名分也没有，人家勾勾手指叫她过来做\点\什\么，美其名曰同学之间交流感情，她小脸红到脖子根，明知道自己要吃亏却还是拒绝不了。
    二、
    苏葵加入垫底社团相声社后，依靠雄厚的财力、不屑的眼神和指点江山的魄力成为社团一众魑魅魍魉的头目。
    包括校草安良。
    所以尽管苏葵生得很美，身姿也柔软纤细，还是被男生们视作和隔壁班空手道黑带女壮士齐名的一中二煞——眼里只有胜负，没有男人。
    某天早上，安良偶然撞见苏葵买了一盒粉红色的巧克力礼盒，小心而珍视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当天中午，安良在自己课桌抽屉里发现了那个礼盒。而他的同桌告诉他，今天是520情人节。
    三、
    提起校草安良的标签，多半是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学神、足球校队边前锋第一杀神，以及垫底社团相声社烧香拜佛求来的救世谐星，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某日，校报记者采访他，问他的梦想是什么。
    安良的回答很质朴：“我不想努力了。”
    能听懂这句话的只有相声社现任社长、被戏称为苏公主的校园第一富豪苏葵。
    人小姑娘喜欢被动，想让苏葵主动的时候，安良总是说：
    “公主殿下，我不想努力了，您救救我。”
    ————大魔王改造达成：-10086％————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葵，安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玛丽苏在沙雕面前一无是处。
    立意：
    第1章 翻车   好久不见
    北京时间8月26日消息，据中国科学院及国家地理网站报道，一颗直径3公里左右的小行星将于下周与地球亲密擦肩。天文家们正紧张地将望远镜对准天空，监测这颗名为“X527”的小行星是否会对地球造成影响。
    市中心以南，江水蜿蜒环抱出一片富饶的冲积平原，高楼林立于此，而风景最为优美的临江宝地坐落着一栋顶级豪华公寓，开阔的公寓顶楼大平层只住有一户人家。
    朝南一间卧室内，少女静卧在轻软的桑蚕长丝被中，呼吸声并不均匀。
    清晨五点，苏葵从睡梦中惊醒。
    她一向眠好，鲜少做梦，更别提做噩梦。
    擦掉额角渗出的汗水，少女静坐在床边，操作遥控器打开厚实封闭的落地窗窗帘。
    夏季昼长夜短，此刻天已浮白，朝阳恰好探出地平线。
    从卧室的落地窗俯瞰下去，半个城市笼罩在白青色的晨雾之中，雾随风动，偶有光亮从雾中透出，如梦似幻。
    苏葵单手支着脸，只要一闭眼，噩梦中的场景就会立刻在脑中浮现。
    那是一只黑磷加身，邪恶且冷酷无比的巨龙。巨龙挥舞着它臂展千里的龙翼，迫近群山中唯一的平原——由少女苏葵所守护的城市。
    总觉得这个梦中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本无脑玛丽苏小说里见过。
    床头的水壶空了，苏葵走进客厅装水喝，正巧遇到准备出门的母亲。
    “妈，你这么早出门去哪？”
    谢妍：“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我约了古山寺的大师给你算命。既然你醒这么早，跟我一起去吧。”
    苏葵的母亲谢妍是名大学教授，藤校博士后学历，执教容州大学建筑系。严谨教学之外，谢教授崇尚佛教，还有一个令人费解的唯心主义爱好——算命。
    苏葵中考前，谢妍曾算得女儿将金榜题名，如今预言成真，苏葵即将入学全省综合排名第一的高中。临近开学式，谢妍提前约好名寺古刹的得道高僧，将在今天再为女儿算上一卦。
    苏葵不信什么算命预言，立刻装困快步跑回自己的卧室。
    “这孩子……”
    谢妍摇了摇头，独自走向玄关。
    苏葵此时全无睡意，估摸着母亲已经离开，她又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吃完保姆张姨准备的早饭，苏葵拿起放在床头的学生手册，回客厅坐在沙发上认真研读。
    许久之后，张姨在茶几上轻轻放下一杯新泡好的决明子金银花茶：
    “葵葵，休息会吧，喝点茶提神明目。”
    “谢谢张姨。”
    她眼睛正好看酸了，遂放下课本，随手打开电视，眯着眼睛边喝茶边换台听声儿。
    “美国NASA消息，编号X527的小行星对地球不具有实质性影响……”
    “节目组采访了多位市民，他们对即将出台的容州地铁2号线延长线有着不同看法……”
    “现在眼瞅着老大要上幼儿园。哟。我媳妇的矛头只能对着我……”
    “等等，别换台，我要看这个。”
    苏葵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捧着杯热水站在电视机前，“对，天津台，别换昂。”
    逗哏：“我媳妇的矛头只能对着我，唉。这阵儿，要是来了个二胎……”
    捧哏：“我说，你咋那么损呢？”
    苏葵往靠背上一倒，伸懒腰：“又是相声，相声有什么好看的？”
    苏葵的父亲苏孝生是容州市鼎鼎有名的富豪，像他这类富豪们赚够了钱，大抵都要发展一些兴趣爱好。苏孝生的爱好，一是收藏油画，二就是听相声，走到哪听到哪，顺便结交了不少相声名家。
    “相声还不好看？”
    苏孝生说罢，目光落在女儿手中的《学生手册》上。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一个月，这丫头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学生手册。学生手册里写的，无非是校规、学分机制、奖惩机制等，哪个正常的花季少女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苏孝生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向来满意。她孝顺父母，成绩优异，乖巧懂事，唯独一点……这孩子虚荣心过剩，凡事总爱争先冒头，年纪小小就一身领导派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看书了，快听听相声。”苏孝生说道。
    苏葵摇头：“后天就开学了，我最后再看一遍。”
    相声表演正说到精彩处，苏孝生笑起来，瞥一眼身旁的闺女，她虽低着头，嘴角却也肉眼可见地抖了抖，似在憋笑。
    大约上午九点，谢妍回来了，满面春风。
    “大师说了，我们葵葵未来三年身体健康、高考顺利、前程似锦，这下我就放心了。”
    苏孝生摇了摇头：“我的女儿能差到哪去？净是些废话。”
    “妈，我早上和您说的那个黑龙的噩梦，大师能解吗？”
    室外炎热，苏葵贴心地为母亲递上一张湿巾擦汗，“我突然发现，和我同一级的同学有三分之一都属龙。”
    谢妍走进凉爽干燥的客厅，坐到丈夫身边。
    “妈？”
    苏葵虽然不信算命，可这梦太过真实，她心里隐隐感觉不吉利。
    谢妍缓缓喝了口凉水，柔声答：
    “我问了。大师说，估计就是小孩子放暑假电影看多了，少看点就好。”
    苏葵：……
    *
    也许受到渐渐接近地球的小行星的扰动，9月1日这天全国各地热得异常，气象台高温预警不断。
    容州地处东南，本就闷热，若是无云倒还清爽些，可今日的天空布满深厚云层，连成一片蒸笼，将热气死死罩在了地面。
    容州一中开学仪式准点开始，校长上台作讲话。
    苏葵握着话筒站在主席台左侧的树荫下。她身穿浅米色连衣裙，小腿细长白皙，脚上是一双与裙子同色的皮鞋，打扮得大方而素净。稍稍过耳的短发是前日按照校规刚剪的，短发下一截脖颈白得晃眼，曲度如天鹅般优美。
    主席台下共三名主持人，苏葵虽是新生，经验却最丰富。从小在电视台主持节目的她见惯了大场面，主持一个开学式不过手到擒来。
    校长讲话结束，苏葵上台串场，宣布进入奖学金颁奖环节，并请出几位校领导作颁奖嘉宾。
    接下来还有一段台词，苏葵静立在校领导身后等待。
    几项高二高三学生的奖学金颁发完毕，紧接着是面向高一新生的优秀新生奖学金，总共有两名。
    第一个上台领奖的是市中考状元，一名戴着厚厚眼镜、单眼皮、皮肤暗沉容貌普通的典型女学霸。
    第二个上台领奖的是市外自主招生状元。
    苏葵回想前些天电视台播放的中考状元采访，不禁为这位女学霸无聊透顶的生活感到同情，因而没有听清第二位获奖同学的名字。
    天边的云层似乎散开了些，几缕金光倾泻而下。
    苏葵稍稍抬眼，发现典型女学霸身边多了一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这少年身量已然很高，白衣黑裤宽肩窄腰，短发一看就是刚剃过的，十分规整老实，偏这寸头更显出他后脑勺生得完美，饱满颅骨和枕骨向下连接着流畅的肩颈线条，精致的好似生来从未经历过一丝生活的毒打。
    典型学霸处处是，非典型学霸却少见。苏葵不免多瞧了他几眼，目光淡淡的，像欣赏一件博物馆里新展出的摆件。
    两名校领导上台为新生获奖者颁发证书，苏葵站在主席台旗杆后一米处，默念稍后总结颁奖仪式的台词。
    获奖者和校领导拍完合照，苏葵粉白的面颊在日照下微微透红。她用手轻拂去脸颊薄汗，端正笑容向前走去。
    非典型学霸转过身，正对上苏葵晶亮的双眼。
    男生很是淡定地牵起嘴角，声轻如雾：
    “好久不见，葵三。”
    苏葵定在原地，瞳孔瞬间放大，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
    男生很快与她擦肩而过，简短的“问候”仿佛从未发生。苏葵连忙回神，走到主席台前念完了最后一段台词。
    少女的声音依旧字正腔圆，可相较之前几段主持，最后这一回明显机械了许多，只是眼下天气酷热，场下并没有人在意这细节。
    葵三......
    苏葵顺风顺水的童年生活中，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年她才刚十岁，爱看动画，正是公主癌最严重的年纪。十岁的苏小葵仿着动画片里的剧情写了一本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玛丽苏小说，小说人物极其丰富，全班同学齐上阵，谁和她关系好谁就是正面角色，人物和剧情的复杂程度堪比四大名著。
    苏小葵完成这篇鸿篇巨著之后，十分得意地在班级同学间传阅，甚至特意给和她关系最差的安良同学发了一本，让他细细品读。安良同学对这玩意儿完全不感冒，死活不肯就范。后来听说自己在书里竟是个主角，演的吃人大魔王，终于提起一点兴趣翻了翻。
    苏葵怀疑安良整本书只看了第一句。
    一句她现在看到能尴尬地用脚抠出整座宫殿的台词。
    -【小葵花公主，圣帕特里克王国的守护者，全名路易斯安娜·小葵花·三世。】
    从此她便拥有了人生中最难听的一个外号——葵三——听起来像隔壁村杀猪的两百斤壮汉。
    校长再次上台作开学式结语，苏葵和获奖学生们回到主席台旁的树荫下。
    聒噪蝉鸣接连不断敲打着耳膜，一滴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苏葵没有擦，她目光沉沉，似在思考什么事情。
    ......现在转学还来得及么？
    校长宣布解散，队列闻声散开。
    苏葵深吸一口气，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心里着急脚步反而慌张，不小心向前踉跄了一步。
    手肘处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人从后面扶住她，力道极轻，几乎瞬间便松开了。
    “是你吧？”男声清冽而低沉，“葵三？”
    葵三你妈。
    “不是！”苏葵被蛰了般收紧手臂，转身利落地瞪回去，“有时间在这儿认亲，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书。”
    男生听罢，颇为认真地点头表示赞同，同时若无其事地双手抱胸，露出十分钟前刚在主席台上领到的、还十分热乎的优秀新生奖学金证书。
    小人得志。
    苏葵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刚刚在主席台上给你颁奖的，是全校资历最老的语文教师、前任校长、全国著名的语文教育家陈旭亮老师，今年八十岁了，他要是知道你以前经常往老师讲台抽屉里放死蟑螂，把全班同学生物课本里的肌肉男剪下来在黑板上贴成一朵菊花，估计能气得用这个证书把你敲死。”
    安良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她，抬起眉峰，笑：
    “葵三，你记性真好。”
    苏葵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很清晰。
    望着气急败坏冲进人群的少女背影，安良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手，脚跟踢了下地，迆迆然顺着人潮方向走去。
    童年经历他差不多全忘了，什么死蟑螂，什么菊花贴纸，包括刚才那个容貌姣好盛气凌人的女生的名字，以及为什么给她取那个外号，他完全没有印象。
    除了“葵三”这个外号本身。
    真的特别沙雕，哈哈。
    第2章 翻车   没什么好怕的
    开学式结束后，同学们站在教室门外按身高排座位，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苏葵宿舍共六人，苏葵对活泼开朗的夏园印象最好。
    数好前面的人数，苏葵排到夏园身后，照这样排两人正好同桌。趁老师在后头指挥男生排队，两人低声聊起上周末的选秀综艺。
    “你也喜欢她呀？真巧，我每天都给她投票。”
    “我也是。”
    节目开播至今稳坐集资土豪榜第一的苏葵笑眼弯弯。
    班主任从后排走上来了，苏葵和夏园连忙住嘴。
    “你，排在她前面吧。”
    班主任身后跟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小个子男生，不情不愿地被老师塞进女生堆里。
    “两个两个进去，从第一组开始依次找位子坐下。”班主任指挥道，“动作迅速点，别乱动。”
    前方队伍多了一个人，苏葵和夏园做不成同桌了。
    班主任就在跟前，两人只能硬着头皮跟随队伍往前走。
    苏葵回头瞄一眼身后即将成为同桌的女生。
    她叫方禾，也是苏葵的室友，但为人十分冷漠，总是独自一人静静地看书，晚上在宿舍从不参与夜聊，若无必要不会多说一句话。
    和一台天然冷冻机做同桌，苏葵上课都觉得凉爽了不少。
    她自认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傻妞，可下课时间的洗手间，自己一个人去是绝对不行的。
    夏园已经和新同桌走了，苏葵得到方禾否定的答复后，尴尬地站在两组过道中假装收拾桌面，一块橡皮在手中颠来倒去捏得和体温一般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葵，去洗手间吗？出来出来。”
    这一声来自班级外的呼唤宛若天籁，苏葵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佳楠~昨天太忙忘了联系你，你在几班？”
    “10班，喏，就在你们班隔壁。”
    曾佳楠是苏葵的初中同学，中考前她俩只算一般朋友，直到作为班级前两名齐齐考入一中，两人的关系才变得亲厚。
    并肩走在教室外的长廊，曾佳楠挽着苏葵手臂，兴奋地交换开学见闻。
    她们的班级同在高一教学楼四层，苏葵在9班，离洗手间最远。两人走到与洗手间相邻的12班门前，曾佳楠忽然停下。
    “苏葵，我今天在12班好像看到一个你以前的同班同学。”
    “我的同班同学？”苏葵疑惑，“咱俩同班，难道不是你的？”
    “我没说清楚，是你的小学同学来着。我小学和你是隔壁班，你记得吗？那时候你们班好多名人，我记得最牢的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他......”
    “谁啊？”苏葵下意识问。
    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班除了我之外还有出名的人？
    “叫什么我不知道。”曾佳楠伸长脖子往12班教室里望，“四年级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参加少先队志愿活动，那时候他比我还矮呢，但是长得特别好看，我就记住了，没想到他现在窜这么高......”
    苏葵蓦地意识到曾佳楠在说谁。
    “别看了别看了，他肯定不在。”
    一边说，苏葵一边拽走曾佳楠，心内默念“邪祟消散急急如律令”。
    才转头，迎面就走来几个高个男生，靠边的那个皮肤最白，正是茹毛饮血的大魔王安良。
    “苏葵苏葵，就是他。”曾佳楠很激动，“我没记错吧。”
    安良原本在看风景，听声音才移回目光，注意到身前两米开外的女生。
    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沉而透，目光极深邃，落到苏葵脸上，直教她从心底涌起一股森然之意。
    “原来你姓苏。”
    安良稍稍抬头，“想起来了，你叫苏葵。”
    苏葵只当听不见，朋友也不管了，拔腿就往洗手间里钻。
    曾佳楠跟在后头，红着脸朝安良挥了挥手。
    洗手间开学前刚装修，里头飘着一股浓浓的油漆味，混着清洁阿姨疯狂喷洒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更加刺鼻。
    曾佳楠听到苏葵冲水的声音，犹豫了半天，终于问：
    “苏葵，你刚才走那么快干什么？”
    苏葵恹恹的：“我内急。”
    曾佳楠：“噢。我就说嘛，差点以为你怕他呢。”
    苏葵正抹了肥皂洗手，冷不丁听到“怕”这个字，心里的小火苗登时燃了起来：
    “谁怕他了？”
    话音刚落，她将洗干净的手在空中用力甩两下，转身走出洗手间。
    怕？怎么可能。
    我苏葵从小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正是早晨八点多的光景，并不刺眼的朝阳斜照进教学楼走廊，落在少年洁白的夏季校服上，明晃晃的。
    安良站在12班门口走廊边，修长双腿随意支着地，身姿挺拔清俊，正背对着苏葵和同学说话。
    曾佳楠刚从洗手间出来，迎面就撞上折返回来的苏葵。
    “你怎么回来了？”
    “肚子有点痛。”苏葵头也不回，“你先回班吧，我还要再蹲会儿。”
    *
    容州一中作为省教育厅唯一直属高中，十分重视学生的素质培养，学校拥有不输高校的学生会和社团生态，可供学生尽情培养发展兴趣爱好。
    学生会招新时间早，报名现场非常火爆，其中又属主席团、组织部以及宣传部这类“中枢机构”最为热门。
    苏葵站在招新现场的大厅中，两指捏着张薄薄的报名表，轻飘飘地放在学生会外联部的招新课桌上。
    外联部向来被看做学生会最吃力不讨好的部门。部门本职工作是为校园活动拉赞助，可凭他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学生能拉到什么赞助？
    校园活动不会因为外联部拉不到赞助就不办，那么这群工作不饱和的同学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其他部门打下手，“外联”两个字名存实亡。
    作为学生会里唯一和钱打交道的部门，外联部之所以混成这样，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没钱”。
    如果“有钱”，一切都会不一样。
    中午才报名，傍晚下课后苏葵就收到了外联部部长发来的录用短信。
    舍友夏园正在准备学生会主席团的第一轮面试，面试完有笔试，笔试完还有面试。她趴在宿舍书桌上抓耳挠腮，眼神飘忽，涣散许久后突然站起来：
    “吃太饱了脑子转不动，出去走走？”
    一呼百应，就连埋头认真预习的方禾也被拽了出来，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操场上了。
    她对这种无聊且盲目的集体行动感到头疼。
    苏葵站在方禾身边，挽着她的手。所有舍友中方禾对这位新同桌印象最好，原因很简单，苏葵长得太好看了。
    凝脂般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偏浅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光，瞳孔颜色也偏浅，很有神，像一块刚从水底捞上来的琥珀，纯净透彻。
    落日悬挂在远处的山脉之上，诸天笼罩着温柔的金光。
    女孩们找到一处干净草地坐下，叽叽喳喳地聊天。
    方禾长舒一口气，忽的感觉出来走走确实不错。
    夏园：“真的？以后可以免费搭校车回家？”
    苏葵信誓旦旦地点头：“最快一个月之内，我爸已经和校领导谈好了。”
    正式加入外联部不到一小时，苏葵已经带来了第一个赞助：苏汇集团免费捐赠的十辆校车。
    容州一中新校区地处偏远，如果有了定时定点的校车，市内学生每周上放学就会方便许多。
    届时每一辆校车上都印有苏汇集团的宣传海报，将会是校园里最显眼的企业标识。
    半颗夕阳沉入山脊，天光渐暗。
    球场上踢完球的男生们边撩衣袖边往场下走，个个热得头顶冒汗。
    眼看着这群男生朝她们这儿走来，苏葵才瞧见，他们放包和水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
    生怕被汗味熏着，苏葵不着痕迹地抬起手，遮在鼻侧。
    “安良，我忘带水了，你的借我喝一口呗。”
    “行啊，记得明天还我一箱。”
    “你大爷的。”
    安良走在队伍最后，前面几人坐下才露出身影。
    少年眉目如画，颀长挺拔的身形甫一出现，女生堆这边就是一阵倒抽气。
    真是点背。
    苏葵默默将手抬高了些，遮住半张脸。
    舍长对夏园说：“我早上和你说的帅哥就是他，12班的，叫安良。”
    “安良？今年市外自招状元也叫安良。”夏园转过去问苏葵，“葵葵，你主持开学式的时候近距离看到他了吧？是不是很帅？”
    苏葵敷衍道：“我没注意。”
    安良走到书包边上，坐下换鞋。
    拿走安良矿泉水的男生叫崔云凯，他“好心”给安良留了一口。拿回瓶子后，安良没说什么，待崔云凯背对他走开几步，只听“咚”的一声，水瓶正中他后脑勺。
    崔云凯自知干不过安良，只回头甩了个哀怨眼神，坐下了。
    “对了，今天下午我在教师休息室听到班主任说，我们好像快有校车了。”
    崔云凯家住的远，每周上学贼不方便，听到这个顿时精神了：“真的？要付钱么？”
    “据说是免费的。”
    “太好了。给学校点赞。”
    给学校点赞？
    苏葵在他们身后听着，隐隐有些自得。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该给谁点赞了。
    安良换了双休闲运动鞋，伸长双腿按摩放松肌肉。
    “校车有什么用。”他淡淡道，“金山大桥和南门街照样堵，路上还是一样的时间，就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费？”
    崔云凯调侃他：“那肯定比不过咱良哥，良哥每周直升机接送，竟然还知道我们人间堵车疾苦。”
    安良也不恼：“听说过地铁吗？”
    崔云凯：“没听说过，仙界的东西？”
    眼看安良站起来要揍他，崔云凯连忙改口：
    “我错了我错了，地铁好啊，可惜咱二线城市到现在只有两条地铁线路，离学校老远呢。”
    安良放言：“你良哥这就去给你划一条过来。”
    崔云凯听罢，十分捧场，即刻动员大家为安良献上掌声。
    不远处，苏葵听得快笑飞了。
    安良要是能安排地铁路线，她苏葵打个响指地球就能瞬间爆炸。
    听完这段沙雕对话，苏葵对安良的心理阴影瞬间消失。
    大魔王？也就打嘴炮的能耐。
    苏葵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可能是过于放松了，她不自觉地站起来活动筋骨。
    动作幅度不大，可这一片只有她一人站着，鹤立鸡群极其显眼。
    崔云凯回头看她，安良也扭头看过去。
    苏葵对上他的目光，动作一僵。
    差点又习惯性退缩了。
    苏葵迎着他目光看去，见他“葵三”两字快出口，忙恶狠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安良眉峰一挑，住嘴了。
    这还不够，他干脆捂住脖子，两眼一翻栽倒在草地上。
    苏葵：......
    死远点，真晦气。
    第3章 翻车   入坑不亏
    转眼到了周末，秋季少有的雨天。
    苏葵家位于容州市中心南面，顶层460坪大平房，毗邻中心公园，城市美景一览无余。
    房屋西侧有一面全景落地玻璃窗，苏葵坐在玻璃窗旁边的一把群青色雪茄椅上。另一侧，挂壁电视中的综艺节目进入广告时间，她随手切到地方台，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于是将身子斜躺向另一边，歪着脑袋欣赏窗外的连绵秋雨。
    浅粉色的丝绸家居服下，女孩洁白纤细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上是造型别致的玩偶拖鞋，足尖轻点着地。
    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市委省委领导们围坐在一块，讨论一些无论大人小孩都听不懂的话题。
    雪茄椅上的少女小猫似的伸了个懒腰。
    室外的天空愈发阴沉了，雨点密集起来，视野遮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没啥好看的。
    苏葵稍稍坐正身子，右手捏着遥控器准备换台。
    “容州午间播报，容州市快速轨道交通第四轮建设规划于昨日出炉，容州地铁2号线延长线将延伸至建平区。根据规划，容州市轨道交通二号线三期工程将终点延伸至博士后家园站，共增设6个站点，分别为前塘站，金屿站，金山大桥站，容州一中站，容州大学新校区站，博士后家园站......”
    乱晃的小脚丫蓦地停住，咚的一声轻响，苏葵整个人从雪茄椅上跳下来，难以置信地盯着电视屏幕。
    明明半个月前的新闻还在播报，地铁2号线延长线会往南一直延伸到新尾区，怎么可能突然向西规划到偏远的建平区？
    还正正好从他们学校门口经过？
    苏葵趿着拖鞋一路奔进主卧书房：“妈，地铁2号线延长线会从我们学校经过，新闻说最长一年半，最短一年就能完工通车。”
    谢妍此时正坐在电脑前批改学生的图纸作业。
    她脱下眼镜：
    “怎么了，通地铁不是很好吗？”
    苏葵秀气的两道眉间拧出浅浅线条：
    “您忘啦，我们不是要给学校捐校车解决学生通勤难的问题吗？现在学校通地铁了，二十分钟就能到市中心，谁还愿意坐校车？”
    “哦......那也没办法。”感受到女儿郁闷的情绪，谢妍宽慰道，“别担心，学校不需要校车也好，卖给其他机构还能回本。”
    “我不是关心这个......”
    苏葵扑进母亲怀里，不说话了。
    十辆校车总价几百万，可是和她的自尊心比起来不值一提。
    在母亲怀里蹭了好一会儿，苏葵忽然问：“妈，地铁线路不是什么人说改就能改的吧？”
    “当然，这其中涉及非常多政府部门和企业，是长期计算决策的结果。”
    “哦......”
    原来大魔王一早就知道2号线延长线会往学校这儿拐呢。
    苏葵很是气馁，仿佛一拳头打棉花上，打不过棉花不说，这棉花还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打他。
    她这会儿脸埋在谢妍怀里，鬓角一根细软蜷发耷拉在眼角，睫羽随呼吸轻颤，樱桃小嘴抿着，说不尽的惹人怜爱。
    每每面对女儿，谢妍全然不似自己作为教授在课堂上的雷厉风行，只要苏葵眉头一皱，她心底便母爱泛滥，恨不能满足她所有的需求。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低声咕哝道：“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爸爸。”
    谢妍一惊。
    女儿想当爸爸，这她似乎无能为力。
    *
    学生会招新结束，下一周，真正的招新重头戏——百团大战拉开序幕。
    安良一早报名参加了校足球队的新生选拔，他对其他社团没什么兴趣，放学后独自避开人群回宿舍瘫痪。
    洗完澡，宿舍只他一人，安良干脆反锁宿舍门，偷偷拿出吹风机。
    吹风机是违章电器，宿舍内禁止使用。可是安良顾不上那么多，他现在困得快要升天，只想着早吹干一秒就能多睡一秒。
    也就吹了不到三十秒，宿舍外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他吓得赶紧关掉吹风机扔进衣柜，同时飞速爬上床，钻进被子里蒙头装死。
    外边丧尸般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艹，哪个傻逼把门反锁了。”
    “有没有人在，快开门，老子尿急！”
    正嚎着，宿舍门终于从里头打开，安良顶着张阴恻恻的脸堵在门口。
    “吵什么，尿急不会去隔壁宿舍借坑？”
    崔云凯火急火燎地挤进宿舍：“小王在隔壁蹲坑呢，不然早去了。”
    方便后，崔云凯蹑手蹑脚走到安良身边，凑近闻了闻：
    “你刚才洗澡了吧？我在外边好像听见你用吹风机了。”
    安良：“你耳朵瞎了。”
    崔云凯将胳膊架到安良肩上：“昨晚我问你借吹风机，你说上周带回家了？”
    安良顺势拿着他胳膊用力撞下墙，疼得崔云凯咯咯直叫：
    “上次是谁用完放桌上不收差点被老师查到？”
    崔云凯捂着肘关节：“良哥你好狠，这样对我，当心我向宿管老师告发你。”
    安良冷冷飞了个眼刀过去，可这家伙脸皮厚，还腆着脸凑上来：
    “良哥，这样，你陪我去百团大战逛逛，吹风机的事儿我绝对守口如瓶。”
    安良：“自己去会死？”
    崔云凯：“会。”
    适才吓得睡意全无，又被他好赖磨了许久，安良想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无妨。
    十分钟后，安良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
    他和崔云凯两人站在某门可罗雀的社团招新帐篷里，社团负责人紧紧握着安良的手，殷切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泪花。
    一阵微风吹过，帐篷伞沿处贴的A4纸随风飘扬，手写的“憨王之王相声社”几个字笔迹歪歪扭扭，随风抖动时像极了趴在纸上的毛毛虫，怕是社长为了凸显社团气质有意为之。
    社长：“同学，你一定要加入我们社团。”
    安良不回答社长，只恶狠狠盯着崔云凯：“什么意思？”
    崔云凯被他瞪得心里发毛，赶忙走上前拉开社长：
    “哥，你先松松手。”
    相声社社长蒋霆稍微冷静了些，但还是没有放开安良：
    “安同学，只要你来我们社团，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到课外学分，噢，期末我再给你发一个优秀社员奖。”
    安良：“学长，我对相声没有兴趣。”
    蒋霆循循善诱：“安同学，虽然我们社团叫相声社，但是你想表演相声、小品、二人转都行，咱谐星不分家。还有话剧，对，牧言话剧社是全校最难进的社团，但是我们相声社的成员不用面试就可以去话剧社跑龙套，你觉得怎样？”
    安良：“不怎样。”
    蒋霆使出杀手锏：“安同学，有个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相声社虽然冷门，但社团负责老师牛逼啊，陈旭亮老师你听说过吧？他的世界文化史选修课一座难求，只要加入我们社团，不用蹲点抢课就能拿到陈老师选修课的内部门票。”
    这回，安良犹豫了。
    陈旭亮老师已经退休，现在作为学校荣誉教师返聘，除了出席校园大型活动，他每周只教授周三下午的选修课。陈老师授课风格幽默，逻辑性极强，课程的趣味性和知识性并存，去年他所教授的《世界文化史》还上了央视新闻，火爆程度可想而知。
    “陈老师真的是你们社团的负责老师？”
    蒋霆终于松开安良的手，指天发誓：“如果骗你，高考那天我被车撞。”
    这誓真毒......
    安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学长，是你说的，我加入之后什么也不用做。”
    “完全没问题！”蒋霆抬起手，越过安良，激动地拍了一下崔云凯的肩膀，险些把人拍背过气去，“你什么也不用做，除了我们偶尔办活动时，你出席一下，露脸撑个场子就行。”
    蒋霆看着安良那张英俊精致无懈可击的脸蛋，心内暗喜：我相声社振兴有望！
    两人在相声社磨蹭了十多分钟，期间无数人经过，而桌上的社团招新表纹丝未动。
    身处其中感触不深，直到安良和崔云凯步行至其他社团招新处附近，看到人家排的长队，听到吵嚷的询问声，才真切地感受到相声社有多寒酸。
    “你和那社长什么关系？”安良问崔云凯，“你欠他钱？”
    崔云凯谄笑道：“其实吧......蒋霆他是我表哥。”
    安良眯眼：“我就知道，这种社团不找点关系谁会去。”
    说罢，他又道：“你存心祸害我？”
    “没有没有。”崔云凯连忙解释，“本来不确定找谁的，我哥只说让我一定拉个同学过去。今天一下课你就跑没影了，我问了好多人，没有人愿意去，回宿舍路上我就想，不能告诉别人什么相声社的，先把人带过去再说......这不就遇着良哥你了。”
    安良气笑了：“敢情这叫缘分？”
    崔云凯也笑：“可不嘛。”
    “良哥，你填了报名表，不能反悔哦。”
    “滚你丫的。”
    *
    周三，上午放课后。
    苏葵和曾佳楠约好一起吃午饭，两人各自在教室复习了一会上午的课程内容，待食堂人少些再去，省得挤。
    中午十二点整，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两人并肩走在校道上，道路两侧开了好些四季桂，星星点点隐匿在叶片后，清香扑鼻。
    路上很安静，只有公告牌旁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学生。
    苏葵驻足在公告牌前，目光随意地在无数社团海报上略过。
    除了学生会，她原本还想加入模拟联合国社，锻炼口语和领导力的同时还能在同龄人面前秀一秀她无敌的演讲才能。
    很可惜，模联社那个鼻孔朝天的副社长和喋喋不休满嘴政治言论的社长成功将苏葵劝退。
    原本苏葵都已经计划好为即将在一中举办的全省模拟联合国大赛找个牛逼冠名，眼下不用了，就在这些海报里随便挑几个社团给外联部弄点业绩吧。
    “苏葵，你看，这是不是咱们初中的邵嘉？”
    顺着曾佳楠指的方向，苏葵瞥见一张贴在公告栏左侧的海报，应该是早晨刚贴上去的，设计很简洁，顶部印着“校足球队录取名单”几个大字。
    邵嘉是她们初中同学，不同班，因为长得好看人气挺高，大部分女生都知道他的名字。
    苏葵：“应该是吧，我记得他以前球就踢得很好。”
    曾佳楠：“他考上一中我还很惊讶，不知道他成绩这么好。”
    “我知道。”苏葵回忆，⑨时光整理“我和他一起参加过化学竞赛，他拿了第一名来着。”
    顺着校队录取名单往上看，苏葵目光蓦地滞住。
    【安良高一（12）班】
    是大魔王。
    她忍不住心想：姓安真好，按首字母排序永远排在第一位。
    “苏葵苏葵，安良也在名单上诶。”
    “看到了，真是阴魂不散。”苏葵轻轻拍一下曾佳楠勾在她臂弯的手，“别老和我提他，我们不熟。”
    “哦......”
    正准备离开，苏葵脑中灵光一现，冒出了个绝妙的想法。
    既然大魔王入选了校足球队，她何不为足球队拉一个“酷炫”的赞助？
    有了赞助商，就可以以金主爸爸的身份为校队球员们量身定做新球衣。
    到时候他们喜欢也得穿，不喜欢也得穿。
    可有的看了。
    第4章 翻车   打赌
    和容州高级中学踢友谊赛的前一天，校足球队队员们收到了他们本赛季的新队服。
    队服以去年意大利国家队欧洲杯客场球衣为蓝本，版型很流畅，材质很高级，设计很......
    “我听说篮球队今年也有新球衣，汇圆橙汁冠名的。”
    “排球队也有，好像是某个巧克力品牌。”
    “那为什么......”
    “我们......”
    “是龟苓膏冠名？”
    其实什么品牌冠名无所谓，重点是，这个品牌logo……是一只乌龟。
    乌龟logo不大，可球衣底色是白色，这乌绿乌绿的乌龟趴在胸口别提有多显眼。
    翻过来，背上竟然还有一只。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王八夹子？
    “不合适，很不合适。”
    校队主力前锋学长意见很大，
    “搞个乌龟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诅咒我们吗？”
    校队现任队长司职后卫，是个老好人：
    “我在校队待了两年，以前球衣都是体育部老师定的，一扯就烂。今年第一次有企业赞助，学生会拉赞助的同学也是好意。”
    学长们你一言我一语，邵嘉坐在球队休息室的长椅上，是唯一一个发言的高一球员：
    “我觉得这个球衣挺好的，乌龟代表毅力嘛。队长说的也很有道理，难得碰到这么有作为的学生会外联部。”
    “外联部，对，对。”
    队长走到邵嘉身边坐下，
    “我刚刚就是想不起学生会哪个部门拉的赞助了，以前都没怎么听说过，哈哈。”
    邵嘉跟着笑了笑，试穿过的新球服现在又整整齐齐叠放进塑料袋里，像全新的一样。
    初中三年，他一直穿着汇圆果汁赞助的球衣为校征战。
    和这次的龟苓膏一样，都是苏汇集团旗下的子品牌，都是苏葵拉的赞助。
    安良坐在长椅角落试穿新买的钉鞋，大家的讨论他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他对球衣没什么意见，不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就是随便。
    有衣服穿，材质过得去，分得清队友和对手就行。
    踢球嘛，重点在于把球踢进球门里，管他衣服上是雄鹰、猎豹还是乌龟、苍蝇，有什么区别。
    翌日，本学年第一场校际足球比赛在周六上午拉开序幕。这是一场友谊赛，由容州一中对阵去年市级赛冠军容州高级中学。
    主场在一中，校队整装待发。
    一中校园地处偏僻，大部分学生周五晚已经离校回家了。足球社虽然提前做了宣传，但围观学生人数寥寥，而且大部分不是为球赛而来，而是周末留校后刚巧闲逛到这儿，顺便停下来瞅几眼。
    苏葵算是围观群众中最关注球赛的了，虽然是个黑粉。
    她肩上背着一台佳能单反，机身全黑，镜头如炮筒般又长又大，尽显专业。
    事实上这台单反是她昨晚刚买的，临时抱佛脚学了些摄影知识，今天第一次用。
    在观众席找了个视野宽阔的位置，苏葵托起单反，透过目视镜瞄了瞄球场。
    不到十秒，手就酸了。
    被自己菜到，苏葵略显窘迫地放下相机。
    她决定养精蓄锐，只等大魔王出现时迅速拍两张完事儿。
    没什么别的意图，她就是想欣赏欣赏自己暗箱操作后的胜利果实——大魔王背王八。
    光想到那个画面，苏葵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距离比赛开场还有半小时，一中校队全体队员齐聚场边，各自做些热身运动。
    单反背久了肩膀有点酸，苏葵将那黑炮仗轻放在地，直起腰松松筋骨。
    不远处有人喊她：
    “苏葵，你怎么来啦？”
    苏葵循声望去，瞧见球场边一名穿着白色球衣的男生正朝她挥手。男生面容熟悉，她一时却想不起名字。
    “早上好。”她礼貌回道，“我来看比赛的。”
    男生大步走到她身边，俊秀的面容隐隐透出一丝羞赧：
    “你还记得我吗？我叫邵嘉，初中和你一起上过实验课。”
    苏葵：“邵嘉啊，记得记得。”
    如果没有他，初中化学竞赛她就是全校第一，苏葵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苏葵：“你今天首发吗？”
    “对，首发。”邵嘉挠了挠头，笑容青涩，“高一新生里只有我和一个12班的同学首发。”
    苏葵顿时无语，怎么随便一个问题都有大魔王惊喜出场。
    气氛冷场，男生没话找话，问了苏葵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苏葵并不排斥他，有问有答，同时状似不经意地打量他这身新球衣。
    版型和衣料质感都属上乘，球衣正背面各印有一只卡通乌龟logo，绿油油的，莫名透着喜感。可纵观全身，因为邵嘉颜值高，衣架似的匀称身材突显了球衣版型优势，连带着正背面趴着的两只王八都顺眼了些。
    这......不够寒碜啊。
    少女眉心微微皱起，邵嘉不明所以，谨慎地回忆自己刚才是否说错话。
    “邵嘉，你干什么呢？”
    队长在主席台下边喊他。
    邵嘉头也不回：“马上来。”
    队长走到场边，拍了拍正在认真做高抬腿热身的另一名新生首发队员的肩膀：
    “安良，你去叫邵嘉下来，我队长袖标好像在他那儿呢。”
    安良不大情愿地应了声好。
    观众席上，邵嘉眼看苏葵的眉头皱得更狠，不禁慌张起来：
    “苏葵，你怎么了？”
    少女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紧跟着某个从球场上懒洋洋踱过来的少年。
    阴天，日光暗淡，而这人身上可恶地聚集了周遭所有明亮。
    就不应该选白色球衣，太干净了，衬得大魔王不像大魔王，倒像个从良了的天使。
    品牌logo也有问题。赛前她顾虑学校形象，球衣设计得有所收敛。早知道根本没几个人看这场比赛，乌龟logo放大十倍差不多。
    “葵三也在啊。”
    大魔王终于飘到位，开口就是不留情面。
    邵嘉一头雾水：“葵三？”
    “神经病。”
    苏葵拽着邵嘉后退几步，
    “离他远点，别被传染了。”
    女孩的动作不算优雅，可邵嘉莫名又脸红了：
    “你们......认识啊？”
    安良挑眉，三两步跟过去，一脸不知好歹：
    “你怎么张口就骂人？”
    “关你什么事？”
    “挨骂的是我。”
    “你活该。”
    “是。”安良看向邵嘉，“我咋了？”
    “这......”邵嘉很尴尬，“我们换个话题？”
    没人应他。
    邵嘉：“咳咳......最近不是社团招新么，你们都报名了什么社团？”
    苏葵：“没报名，学生会已经够我忙了。”
    安良：“除了球队，还有......你们要不猜一猜？”
    电光火石间，一个绝佳的点子在安良脑中闪过。
    他甚至已经提前笑出了声。
    苏葵从未见过如此无聊之人：“不猜。”
    邵嘉十分捧场：“口语社？模联社？侦探社？”
    安良摇头，一肚子坏水实在憋不住，又笑起来。
    即使是坏笑，长在他脸上却丝毫不猥琐，每一处肌肉都很自然，薄唇向上扬起的弧度也好看，再加上他身姿挺拔，垂在身侧的手轻卡在腰间，没有多余动作，一切浑然天成。如果站在他面前的女生不是苏葵，估计能被迷得五迷三道魂丢了去
    苏葵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
    安良：“我这个社团，一般人进不来。”
    安良：“如果你猜对了，我就让我们社长通融通融，给你一个名额。”
    安良：“如果你猜错了，我也让社长通融通融，给你一个名额。”
    苏葵：“你在和我说话？”
    安良：“嗯。”
    苏葵：“你进的能是什么好社团？我没兴趣。”
    “好社团，绝了。”安良竖起大拇指，“陈旭亮老师负责的社团。”
    苏葵一愣：“牧言话剧社？”
    她有考虑过是否报名话剧社，毕竟话剧社是常驻校园社团评比第一的大团体。可是苏葵对表演兴趣不大，更何况话剧社人那么多，坐冷板凳或者演丑角的概率太大，她可丢不起那个脸。
    而且，从没听说陈旭亮老师负责什么社团，这家伙八成唬人呢。
    安良公布谜底：“猜错了，是相声社。”
    苏葵眼皮一抖：“我？去相声社？”
    邵嘉也难以置信道：“安良，你加入了相声社？真的假的。”
    百团大战第一天他曾路过相声社招新帐篷，帐篷里头有个学长坐着边玩手机边嗑瓜子，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怪瘆人的。相声社帐篷前的景象也和其他社团形成强烈对比，强烈到他以为相声社门口那块地被施了“只要有人踩上去立刻原地爆炸”的诅咒。
    安良：“千真万确。你们是不是很感兴趣？”
    苏葵：“如果地球爆炸，我就加入。”
    鱼儿上钩了。
    安良：“咱赌点靠谱的。”
    苏葵真不想理他，可扭头就走好像输给他一样，苏葵绝不服输。
    她随意一瞥，目所能及之处最显眼的便是下方青翠广阔的球场。
    容州高级中学校队是上届市赛冠军，高手云集，零封对手是常事，容州一中这场比赛胜算不大。
    “你踢进球......至少踢进两个......不行，要三个。”
    苏葵抬头，
    “我就加入你那个什么社团。”
    “憨王之王相声社。”
    安良双手抱胸，目光深邃，科普道，
    “两球叫梅开二度，三球叫帽子戏法。”
    苏葵：“OK，帽子戏法。”
    安良没想到自己对苏葵的性格能拿捏得如此之准。
    这小姑娘心里只有输赢，完全没有风险意识。
    一段久远的回忆猛然闯进安良脑中。
    那年他才七岁，二年级，随父亲工作变化转学到苏葵所在的容州师范小学。
    因为发育晚，安良小时候个子比好多女生都矮，坐在第一排。
    有一天，苏葵家司机扛着两箱价格不菲的进口牛奶到教室，班长苏葵挨个给同学发牛奶，每人一瓶。
    轮到安良时，小苏葵看了他一眼，在他课桌上摆一瓶，又摆一瓶。
    安良将牛奶推回去：“我不喝。”
    苏葵认真向他安利：“这个牛奶很好喝的，是高钙奶，多喝能长高。”
    安良：“我不想喝，你拿去给别人。”
    苏葵坚持：“你必须喝。”
    说罢，她直接拆开包装，将吸管插进牛奶瓶，放到安良手上：“你喝一口试试看。”
    安良没见过这么犟的女孩。他双手紧紧抓着牛奶瓶，一动不动。
    好多同学跑过来围观他俩僵持，不知谁挤到安良的手，满满的牛奶从吸管口挤飞了出去，刚好溅到苏葵脸上。
    安良顿时慌了，还来不及道歉，只见苏葵火冒三丈地拆开另一盒牛奶，一股脑儿全挤到他脸上。
    这下刚好，两人牛奶洗澡，他也不用喝了。
    多年后的今天。
    安良拉着邵嘉往球场方向走去，边走边回头朝她挥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仿佛看到他眼底的笑意，一向说一不二的苏葵忽然怵了：
    “等一下！”
    安良：“怎么，想反悔？”
    苏葵咬咬牙：“三个球不成，你要进四个。”
    两球梅开二度，三球帽子戏法，四球大四喜。
    安良手肘架到邵嘉肩上，勾唇，意气风发：
    “大四喜，没问题。”
    第5章 翻车   公主掉坑
    苏葵坐在主席台边，情绪很放松。
    容州一中校队能否战胜对手不说，安良绝不可能连中四球大四喜。
    为了验证这个观点，球赛开始前，她上网搜到容州高中足球八强校队的官方微博、微信或新闻等，翻看了这八个校队近两年所有比赛结果，没有一场出现过球员大四喜，帽子戏法也没有，梅开二度只出现过三次。
    得到数据支持，苏葵强大的必胜信念完全抵消了心中某个角落呢喃的“为什么要和那个沙雕打赌”的声音。
    开场哨响，苏葵抱着她的大炮单反走到离球场最近的观众席位置。
    她已经完全失去拍照的心情，只计划着待会赢了要怎么“安排”大魔王。
    对手实力强劲，容州一中也不甘示弱，稳健的后防线接连抵挡住高级中学几波进攻，中场哨响时，双方战成0:0，均无进球。
    苏葵坐在座位上，小细腿一下下荡着。
    校队比她想象中踢得好，不过半场结束未有进球，安良的大四喜可以送去火化了。
    快到中午，天边云层散开些许，天气逐渐转晴，沿海城市初秋的阳光不减毒辣。
    趁着中场休息时间，苏葵跑去校园超市买遮阳伞。
    超市里开着空调，很凉爽。
    苏葵站在冷柜区吹了会冷风，挑挑拣拣又买了瓶奶茶。
    撑着伞慢悠悠走回足球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苏葵抬眼望向场中，白底黑字的计分器竟发生了变化。
    1:0，容州一中领先一球。
    苏葵有些惊讶，但并不慌张。
    她就近抓了个观众，问是谁进的球。
    连抓了三个才找到一个认真看球的。
    “8号单刀破门。”
    男生指向边线附近正在运球的队员，
    “应该是边锋，名字不清楚。”
    8号，容州一中左边锋，安良。
    还有点本事。
    苏葵不疾不徐回到座位，坐下瞧了眼时间，继续闲散地躲在遮阳伞阴影里观赛。
    喝口水的功夫，安良又踢进一球。
    队友一个定位球长传，他先是放慢步速避免被判越位，而后奋起直追，在球快落地边线时避开对方防守滑铲，一脚抽射入门。
    队友们绕场飞奔欢呼喝彩，苏葵手抓着饮料，塑料瓶略有些变形。
    运气不错。
    比赛继续进行，苏葵看时间的频次呈指数型上升，直到比赛最后十分钟，焦虑的心情逐渐缓解。
    2:0的比分一直延续到球赛最后五分钟。
    她承认大魔王踢球有两把刷子，零封强敌，作为新生第一次上场就连进两球。
    术语叫什么......梅开二度。
    但是现在只剩不到五分钟，球权还在对方手里。
    中午十一点，太阳晒得地面发烫。
    额角热出了汗，苏葵站起身。
    没意思，胜券在握的她懒得看完全程，准备走了。
    倒计时四分钟。
    三分钟。
    两分钟。
    裁判宣布伤停补时一分钟。
    容州一中校队忽然叫了暂停，比赛时长还有三分钟。
    苏葵心底蓦地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烈日下，众目睽睽，安良在场边喝了口水，和队长打声招呼之后，小步跑到对方阵营。
    苏葵目光紧跟着他，一时没绷住喊出了声：
    “你想干嘛？”
    大庭广众的，她虽然愤怒，却也尽力克制。
    脑海中已经用单反将安良砸死几百回。
    也不知他和对方球员说了什么，勾肩搭背和谐得不行。
    “通敌”结束后，安良步伐轻快走回己方阵营，途中路过气得跳脚的苏葵，只装作没瞧见。
    接下来的三分钟，球场上即将上演容州校际赛史上最和谐的美好画面。
    球权在握的高级中学队员亲切地将球传给对手一中队员。
    两队全员集中在高级中学球门所在的南半场，友谊战胜了队界。
    高级中学门将甚至离开球门范围，跟在安良身后为他呐喊助威。
    一分钟之内，安良连中两元，成功加冕大四喜。
    观众席上苏葵的座位空空如也。
    她今天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忘记了这场比赛不是正式赛。虽名为校队学年首秀，不过是场友谊赛。
    场边没有负责老师，没有宣传记者，就连裁判也是外校学生。
    彻彻底底被安良摆了一道。
    比赛结束后，球员回休息室换衣服，好几人围到安良身边，问他和对手说了什么。
    “他们败局已定，我求他们帮忙，大家都很乐意。”
    安良漫不经心道，
    “我说，我和女生打赌，要是能踢进四个球，她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你小子，强啊！”
    队长勾住他脖颈，“哪个小妹妹这么有福气？”
    安良继续胡扯：“别提了。她刚刚给我发短信，说做鬼都不做我女朋友，哈哈。”
    邵嘉站他身旁，跟着队友大笑。
    他清楚事情来由，原本担心苏葵会生气，所以对安良的行为不能认同，眼下安良赌赢了，他却忽然释然。
    几天前得知苏葵加入学生会，他想报名时学生会已经停止招新。如果现在他也加入相声社，就可以和苏葵在同一个社团，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了。
    *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化学实验课。
    实验内容是金属钠和水的反应，同桌两人一组操作。
    金属钠性质活泼，和水反应剧烈，化学老师在实验开始前嘱咐了许多。
    见苏葵举着镊子发呆，方禾忍不住提醒她：
    “滤纸准备好了吗？”
    “噢。”
    苏葵回过神，从置物架上取下一张滤纸，平铺在实验台上。
    方禾：“我来操作吧，你记一下实验步骤和现象。”
    苏葵点头，默默地将试管和酚酞溶液放到方禾跟前。
    一向话少的方禾难得关照她：
    “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苏葵实话实说：“等会放学要去新社团报道，好烦。”
    “相声社？”
    “嗯，想想都觉得蠢。”
    方禾抬眼看她：“相声是非常受欢迎的民间曲艺，里头学问很深的。”
    苏葵连忙解释：“我不是说相声蠢，是说这个社团，里头都是些奇怪的人，乌烟瘴气的。”
    解释虽然到位，苏葵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潜意识里就觉得相声只是扮丑搞笑，没把它当做一门艺术。
    刚有些羞愧，她立刻安慰自己：还不是被大魔王气的，有他在准没好事。
    半个多小时后，苏葵如约出现在憨王之王相声社的社团活动据点——体育馆二楼表演休息室。
    这个社团真不愧对“乌烟瘴气”四个字。
    一眼望去，杂乱的桌椅堆叠在休息室南窗下，墙角则搁满其他表演类社团的道具，估计全是些废旧用品，表面积了一世纪的灰。
    和社团人员配置比起来，脏乱差的环境都算不了什么。
    相声社社长热情地为苏葵介绍：
    “我叫蒋霆，是社长；这位学长叫陈宇均，是副社长；这个是表演部部长，叫廖洋；这个是后勤部部长，叫姚志；还有一位学姐是公关部部长，今天有事来不了。我们都非常欢迎苏葵学妹这样优秀的人才加入！”
    苏葵听完，象征性地扯了下嘴角以示尊重。
    整个社团寥寥数人，所有高二学生全是部长。社团活动办不起来，乱七八糟的部门部长倒是搞了一大堆，简直离谱。
    来之前苏葵做了背调，相声社现存的几名高二学生，两两之间必有远房亲戚，包括安良舍友崔云凯在内。在场的除了她、安良和邵嘉，血缘网拉开全是一家人。
    要不是一家人，谁会进这家门？
    安良这厮斜支长腿靠在课桌上，动作慵懒，神情惬意，正微眯着眼看戏。
    苏葵不介意让他看戏。
    她早已做好心理建设，既然来了，无论多困难多邪门，她也要治一治试试。
    社长蒋霆很快领教到这位小苏学妹的厉害。
    苏葵审犯人似的盘问他，从社团起源到经费赞助，事无巨细。
    “很好，每年学校拨的经费都用来聚餐，从来没有拿到过商业赞助。”
    蒋霆：“嘿嘿。”
    苏葵继续问：“去年一共举办了几场活动？内容是什么？”
    蒋霆想了想，很快答道：
    “去年大约每两个月会办一次德云社经典相声视频播放会。”
    “有几个人来看？”
    “这个嘛……”蒋霆尬笑道，“不记得了。”
    苏葵皱眉：“作为表演类社团，难道没有贡献任何舞台？”
    “噢噢噢！有！”副社长陈宇均一拍大腿，“去年牧言话剧社的年度大戏，我们好几个人去跑了龙套，我还领到了有台词的角色呢。”
    ……
    边上围观的安良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苏葵用尽全力维持冷静与端庄：
    “所以，学长们今年有什么计划？”
    气氛极速降至冰点。
    很快，社长带头开启头脑风暴模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在讨论今年还有什么龙套可以跑。
    安良积极地贡献出了“参加动漫社cosplay活动，表演观看宅舞的宅男”这样平平无奇的点子。
    邵嘉也提出他宝贵的意见：侦探社今年会举办凶杀推理向的沉浸式表演，死人NPC角色肯定还有空缺。
    苏葵听不下去了。
    她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还寄希望于这群不仅沙雕还脑瘫的男生们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马上中秋节晚会了，我们必须作为社团主体出活动。”
    苏葵语速极快，
    “中秋节晚会之后有还有元旦晚会，元旦晚会之后还有社团巡礼。”
    “最迟社团巡礼，我们作为表演类社团必须表演自己的节目，主演必须是我们自己。”
    好几个“必须”如连珠炮弹，社长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安良摸了摸下巴，问：
    “所以最近的中秋节晚会怎么办？只剩不到两周时间，节目单都排好了，我们能出什么活动？”
    苏葵望向他，眼神笔直明亮。
    她答的很快，清澈的嗓音掷地有声：
    “为了打响我们社团的名声，也为了临时挤进节目单里，我已经请了德云社的两位王牌老师中秋节来校现场表演。”
    ......
    窗外夕阳渐落，天边一片通红。几只小麻雀才落在窗台上，就被一阵震天的鼓掌声吓得仓皇逃窜。
    第6章 翻车   手心滚烫
    德云社两位相声老师受邀来校参加中秋晚会表演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宣传海报贴满全校公告栏，就连外校人员也纷纷前来询问可否参加贵校中秋晚会。
    学生们几乎人手一张宣传单，正面是中秋晚会节目表，背面则是德云社两位人气老师的演出照，“憨王之王相声社”几个字赫然与“德云社”并列，极其醒目。
    一片叫好声里，牧言话剧社的同学们却高兴不起来。
    一则，德云社的表演正好插在话剧社表演之前，他们毕竟是业余选手，很可能高下立现。
    二则，为了控制演出总时长不变，也不好临时删掉学生们准备的节目，晚会负责老师决定压缩一部分节目的表演时间，其中牧言话剧社因为原表演时间最长，直接被砍掉一半时长。
    只剩一周时间，剧本需要重新删改，牧言话剧社社长别提有多头疼。
    反观相声社社长蒋霆，上高中以来从没有这么风光过。
    为了表示对苏葵的感谢，他特地蹲守在校园超市，抢了当天新进货的最大的西瓜，屁颠颠抱去高一9班。
    苏葵不在，同桌方禾极不情愿地替她代收。
    预备铃响，下午上课时间快到了，苏葵还没有回来。
    由于西瓜实在太大，放地上又嫌脏，方禾打算暂时把它弄到教师休息室里。
    9班与教师休息室只隔着楼道，方禾快步走过去，见休息室门关着，里头好像有人。
    透过窗玻璃，方禾看到班主任、苏葵以及隔壁10班的班长。苏葵和10班班长背对着她，似乎正在挨训。
    苏葵：“我确定昨天下午给他了，和他们班作业一起，亲手交给他的。”
    10班班长：“可我只看到作业，真没瞧见其他东西。”
    “你......“
    “吱呀”一声，休息室木门开了，方禾抱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站在门口，眼神极淡定：
    “老师，西瓜放您办公室一会儿，放学我再拿走。”
    班主任：“好的，你随便找地方放吧。”
    苏葵侧开一步为方禾让路，身子也稍稍背过去。
    真不想让旁人看见她这副委屈样子。
    “老师，上课时间快到了。”
    方禾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
    “嗯，你们都回去吧。”
    班主任按了按太阳穴，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空白的登记册，
    “苏葵，昨天的册子要是找不到，你就安排大家重新填一份吧。”
    回到教室，上课铃刚好响完，数学老师已经开始板书。
    苏葵默默翻开教科书。
    呆坐片刻，她忽然拿出一张空白作业纸，低头写字递给方禾。
    【昨天全班同学填过家庭信息和银行卡信息的登记册找不到了。我给了10班班长，可他说没看见。可能需要大家重新填一份。】
    末了，还画上一个哭脸表情。
    重填本身不难，只是苏葵最好面子，老师怪她办事不力也就罢了，眼下让全班同学重新填一份，等同于让所有人知道她工作失误犯了错。
    方禾看完，折起来压到教科书下，没其他反应。
    苏葵难得倾诉一次，虽知方禾性子冷漠，还是有些受伤。
    就算是个黑黢黢的树洞，石子丢进去也该有声响吧？
    教完新知识，数学老师安排大家做习题。
    教室安静，只剩纸笔摩擦声。
    苏葵手边忽然多出一张作业纸，是她刚才递给方禾那张。
    方禾：【等会下课我陪你去找。】
    下课后，短短十分钟，方禾为苏葵呈上一堂精彩的推理课。
    首先，她昨天亲眼看到苏葵拿着物理作业本和9、10两班的登记册（两个班级记在一本册子上）去找10班班长，交接地在班级走廊，只要有眼睛，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在信任10班班长的前提下，他没有说谎，东西很可能是他带走后无意弄丢的。
    方禾要来一张10班课程表。昨天苏葵是在10班物理课前的课间遇到10班班长，正好交给他登记册和物理作业本，他肯定一并带去物理实验室。
    两人迅速来到物理实验室，一间一间搜寻过去，无果。
    其间碰到楼层打扫阿姨，询问后，阿姨表示没瞧见类似的东西。
    苏葵：“会不会不在实验室？”
    方禾：“实验室可能性最大。物理作业本都发完了，只剩登记册，假设他真的没瞧见，怎么可能带走并丢失在其他地方？”
    苏葵：“会不会被其他人捡走了？实验室每周也会有学生来打扫。”
    方禾：“如果是学生和老师拿到，登记册上有班级信息，肯定直接送去教室。我们到现在都没收到，那么不太可能是老师或学生捡到，而打扫阿姨捡到东西按规定都要交给老师，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打扫阿姨在老师下班后捡到了，然后放到实验室的教师办公室里。那些办公室阴冷又偏僻，老师都不爱去，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老师看见。”
    苏葵听得一愣愣：“我现在就去教师办公室看看！”
    方禾提醒她：“现在没有班级上物理实验课，办公室大概率锁着，你还要去找刚才那个阿姨拿钥匙。”
    除了爹妈和老师，苏葵这辈子从没有对谁这么言听计从过。
    很快，她们在实验室教师办公室桌上找到了高一9/10班的学生家庭情况登记册。
    办公室如方禾描述的，设施老旧，气氛阴森。
    苏葵抱着宝贝登记册，略显埋怨地对打扫阿姨说：
    “阿姨，难道不是您放在这的吗，刚才为什么跟我们说没看见？”
    阿姨：“真不是我呀，学生，我骗你干啥？”
    快到上课时间了，方禾忙拉着苏葵回班。
    “阿姨没骗我们。”
    路过物理实验室2，方禾停下，指着实验室门口一张表格，读道，
    “9月25日下午五点，室内消毒，李志国。”
    方禾：“应该是这个负责防疫消毒的叔叔捡到的。”
    找到登记册后，苏葵的精神劲儿明显回来了。
    对冷淡同桌的看法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你是不是喜欢看推理小说、悬疑电影什么的？”
    “还可以。”
    “那些东西可以锻炼逻辑思维吗？”
    “一般。”
    “有没有经典读物推荐一些？”
    方禾看着她，凤目清丽，声调平淡：
    “刚才的情况并不需要什么推理，只是简单的猜测。真论逻辑，光假定10班班长没有说谎，就是失败的推理演绎了。”
    苏葵勾着她的手，眼神明亮：“找到了就好，晚上我请你吃烤鸡！”
    “不用。”
    “那好吧，我请我们全宿舍吃烤鸡，你不能不来哦。”
    方禾：“......”
    拒绝一个人容易，群体活动大家七嘴八舌的，方禾嫌麻烦，往往屈服众意，苏葵已经看透她了。
    晚自习结束，环校路逐渐喧闹起来。
    路旁桂花开得热烈，路上嬉笑的少女亦然。
    烤鸡店在食堂二楼，晚自习九点半结束，店面正常开到十点。
    苏葵捏着饭卡走在最前头。
    烤鸡店窗口外站了三两名男生，个头都挺高。
    苏葵远瞅着，忽的感到不大对劲，步伐稍稍放缓。
    硬着头皮踱至窗口，苏葵飞速将饭卡贴到读卡器上，语速极快：
    “老板娘，两只烤鸡。”
    老板娘抱歉道：“同学，不好意思，今天的烤鸡卖完了。”
    苏葵收回饭卡，扭头，狠狠瞪向旁边的男生。
    安良正玩手机呢，这才瞧见她：
    “哟，葵三，晚上好。”
    舍友们已经找位置坐下了，夏园为了这顿烤鸡夜宵，晚饭都没吃几口。
    由于身高差距，苏葵眼神虽傲，却不得不仰头看他：
    “你们点了几只？”
    安良伸出四个指头。
    大半夜的，吃这么多，撑死算了。
    苏葵：“我出双倍价，卖我们两只。”
    安良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摇头。
    苏葵：“三倍。”
    男生眼底带着笑意，还是摇头。
    苏葵：“五倍。”
    ......
    女孩咬咬牙：“十倍。够你吃一周饭了。”
    老板娘听不下去了，喊她：“小姑娘，钱不是这么花的呀。阿姨店里还有鸡腿、鸡翅、香肠，要不要来点？”
    “谢谢您。”
    苏葵回了句，但并没有要点的意思，仍旧不服输地和安良对峙。
    少年眼底的笑终于溜到嘴角。
    他后退一步，朝食堂二楼侧门外黑黢黢的阳台喊道：
    “舍长，快进来，有富婆高价买你的烤鸡。”
    阳台外边倏地钻进来好些人。
    食堂里信号不好，他们跑阳台上看游戏直播呢。
    安良：“我们舍长今天过生日请吃夜宵呢，你想要问他买。”
    苏葵剜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安良舍长倒不似安良那般黑心肝，人很大方，当即同意分苏葵她们两只，免费的。
    苏葵不受嗟来之食，非要付钱。
    “今天我过生日，本来就要请客，多请一个宿舍而已。”
    说罢，舍长拿出饭卡，大手一挥又买了几对鸡翅鸡腿，
    “一起吃昂，别客气。”
    崔云凯在后边扯安良袖子：
    “我刚才想吃鸡翅舍长都不给买，现在看到漂亮妹子，他已经昏头了。”
    就这样，六人聚会翻倍成了十二人。
    女生一排，男生一排，气氛和谐中透着尴尬。
    安良正对着方禾坐，方禾左手边是苏葵，右手边是夏园。
    夏园不停找安良搭话，方禾有些烦，问她要不要和自己换个位置。
    移动冰山真不是盖的，气氛瞬间冷场，大家纷纷低头吃鸡。
    女生们图方便都吃现成的鸡翅鸡腿，苏葵好不容易争来的烤全鸡没人吃。
    她套上手套，瞄准面前烤全鸡的鸡腿用力一掰。
    刚出炉的烤鸡表面很烫，苏葵忍不住“嘶”了一声。
    安良的风凉话随即飘来：
    “心急吃不了热鸡腿。”
    原本松开的手又抓了上去，苏葵忍着烫，硬生生将鸡腿掰了下来。
    疼死了。
    掰完咬一口就放进盘子里，许久没动过。
    崔云凯吃的太快噎着了，才发现没有饮料，嚷嚷起来。
    舍长：“忍着吧，老板娘说可乐卖完了。”
    安良站起身，手插兜里，长腿一迈离开座位，声音淡淡的：
    “噎的不行，我去楼下超市买饮料。”
    烦人精甫一消失，苏葵食欲都上来了，和其他男生有说有笑。
    大约五分钟后，安良回来了，手里拎着两大袋瓶装可乐，共十二瓶。
    “男生喝冰的，女生喝常温。”
    说罢，他将塑料袋放到餐桌上。
    “良哥真贴心。”崔云凯揶揄道。
    安良不轻不重赏了他一拳。
    轮到苏葵拿时，桌上只剩一瓶可乐，瓶身覆有水雾，嗖嗖冒着冷气，是冰的。
    一眼扫去，果然，常温的那瓶在安良手里。
    苏葵压着脾气：“你拿错了。”
    安良扬眉：“你是普通女生？”
    好一个反问，若不是方禾抓住她手臂，苏葵几乎要掀桌而起。
    冰凉的可乐瓶紧紧攥在手里，少女娇美的容颜略显扭曲。
    她暗暗发誓，这辈子和大魔王不共戴天......
    手心灼烧的痛感有所缓解，冰水恰到好处地冷敷着皮肤，很凉，却也舒坦。
    苏葵怔然，抬眼望向斜对面的少年。
    他正举着可乐瓶到处干杯。
    真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将“一脸欠揍”和“神采飞扬”两个词完美融合。
    “葵三，来，碰一个。”
    塑料瓶伸到她眼前。
    巧合。
    肯定是巧合。
    苏葵扶额：“免了，我不和傻子玩。”
    第7章 翻车   心......碎了......……
    转眼快到中秋假期，学校在节前提前举办中秋晚会。
    德云社两位相声老师上台时，尖叫声险些把晚会场馆屋顶掀翻了去。
    苏葵知道德云社火，但没想到在高中生群体也有这么大影响力。
    心中振兴憨王之王相声社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两位相声老师一上台，按照金主爸爸的硬性要求，开场点题：
    “来之前啊，有人和我说，咱们一中也有个相声社。”
    “我也听说了，名叫憨王之王，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
    “不知道省重点高中的学霸说起相声是什么样子。”
    “别提了，肯定比你我强，有机会一定来捧场。”
    台下，相声社社长蒋霆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我录视频了，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
    高一观众席。
    崔云凯坐安良旁边，听相声逗得合不拢嘴。
    “良哥，你啥时也上台表演个给我看看？”
    安良斜睨他：“要不是你，我能进这火坑？”
    崔云凯：“咱现在不一样了，有苏公主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安良没鸟他，表情似笑非笑。
    他倒要看看，这位葵三公主能把相声社捣腾成什么样。
    中秋晚会结束后，相声社二次招新的海报赫然出现在公告栏上。一切按照苏葵的规划稳步进行，社长副社长随她驱使，苏葵已经成为相声社的实际掌控者。
    学校公告栏分为两个版块，教育之窗和校园之声。其中教育之窗张贴各种学校公文，使用面积十分充裕，而右侧的校园之声就不同了，五花八门的活动海报贴得满满当当，然而大部分海报设计都略显稚嫩，衬托之下，相声社招新海报的华丽与专业显而易见。
    话剧社副社长郑颖姿路过公告栏，忍不住皱眉。
    话剧社的小剧场活动海报被相声社招新海报遮盖大半，情形凄凉。
    中秋晚会话剧社节目时长被砍的事儿她还郁结于心，转头便和同学取笑道：
    “相声社又招新了，本事没有，海报可是真浮夸。”
    同学：“听说相声社招了个土豪学妹，很出名的。要不是她，我们哪能现场观看德云社演出呀。”
    郑颖姿：“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再说了，社团活动可不能总这样办。”
    大家笑着附和两句，很快离开了。
    是夜，一阵妖风刮过，相声社海报随风而逝，消失在黑暗中。
    *
    容州市地处东南沿海，夏季漫长。
    度过炎热的国庆假期，运动会在第一缕秋风拂过时拉开帷幕。
    由于招新海报总是离奇消失，为了达到足够的宣传效果，相声社二次招新的时间跨度延长至运动会后。
    截止目前，社长蒋霆共收到15张报名表。
    苏葵筛掉报名表都不认真填的6个人，留下9个。在两位社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乞求下，苏葵放弃了加一轮面试的要求，9人全部录用。
    相声社活动室外，校园广播站广播员开始朗读第一篇运动会加油稿。
    副社长陈宇均问：“学妹，你有报名运动会比赛吗？”
    苏葵头也不抬：“我体育一般。”
    “哦......”
    苏葵：“我们班环校接力跑女生人数不够，我是班长，只能顶上。”
    “环校接力跑？”
    环校接力跑是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环校路全长将近两公里，一个班级出五男五女共十人，每人一圈，合计里程将近二十公里，是运动会最具有集体荣誉感的项目，辛苦程度也是数一数二。
    “学妹，我俩等会有比赛项目呢，先撤了啊。”
    这两人运动会头天早晨就被苏葵抓来开会，哪坐得住，心早飞操场了。
    心飞扬的同时他俩还怂，直到苏公主点头才敢溜。
    苏葵将薄薄一叠报名表翻了一遍又一遍。
    相声社自带吸引沙雕体质，她生怕又招些牛鬼蛇神进来。
    “......高一6班赵丽丽，高一9班方禾，高一15班王雨......请以上同学尽快到高一甲组跳远预备区等待检录。”
    方禾十点有比赛来着，差点忘了。
    苏葵收拾好东西，拎起椅子上一台新相机。
    吃了上次的教训，苏葵让她爸公司宣传部的摄影师大叔为她挑了台新单反，要求能抓拍运动中的人物，以及轻便。
    运动会赛程两天，其间不强制要求穿校服。
    为方便拍照，苏葵没有撑伞，只戴了顶浅色渔夫帽。她身着水蓝色连衣裙，肩背复古风相机包，搭配一双小白鞋，露出细长白皙的小腿，造型简单清新。
    跳远比赛技术含量不高，沙坑旁排队等候的运动员们神情都很放松。
    苏葵找好角度为正在热身的方禾拍了两张照，方禾毫不领情，嫌弃地挥手让她走开。
    自从上次登记册事件之后，苏葵对方禾的感情直线升温。
    面冷心热，可爱值满分。
    苏葵已经可以做到完全无视方禾冷脸，只顾举着相机“咔嚓”个不停。
    三轮比赛过后，方禾以小组第二的成绩通过小组赛，进入决赛。
    陪方禾去计分处看完排名，两人闲下来，先回到班级看台位置，吃点零食和同学们唠嗑。
    “体委的跳高比赛快开始了，一起去看吗？”
    “好呀。”苏葵扭头问方禾，“走不？”
    方禾摇头。
    苏葵：“等会我们都走了，这儿只剩你。”
    方禾：“......行吧。”
    到达跳高赛场时，比赛刚好开始。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9班体育委员，高度一米四，很轻松就跳过去了。
    跟在体委后头上场的是12班崔云凯。
    崔云凯身高身材都挺像样，偏偏长着一双细窄的眯眯眼，气质十分喜感。
    上场之前，他还朝观众们挥了挥手带动气氛。
    12班围观同学甚多，一个个很给崔云凯面子，排场瞬间起来了。
    可惜这位仁兄水平不高，虽勉强跳过，但姿势实在感人，屁股和手先着地，像个翻肚□□。
    苏葵拍下了他落地时的精彩瞬间，忍不住跟着众人笑出了声。
    真不愧是喜剧人，很有潜力，咱们相声社未来有望。
    喜剧人崔云凯下场，和下一位运动员击掌鼓劲。
    跳高区猛然沸腾起来，喧闹声甚至盖过了校园广播。
    其中又以女生的尖叫为甚。
    和崔云凯击掌后，12班第二位跳高选手安良上场了。
    虽然是新生，但高二、高三学姐们也津津乐道，今年高一有个学弟帅出了校史新高度，绝对的校园风云人物。
    安良步伐较快，神情很放松。
    他没有和场下热情澎湃的观众互动，只松了松手腕踝关节和肩胛骨，白色T恤下隐约可见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下半身穿灰色运动短裤和白色运动鞋，因常年踢球长跑，一双长腿练得精瘦强健，衬得他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容少了几分柔和，多了许多英气。
    苏葵站在场边，默默退到了第二排。
    “苏葵，你快拍他呀。”
    夏园见苏葵放下相机，连忙鼓掇她，
    “记得多拍几张。”
    不仅夏园，就连身旁别班的女生也参与进来，请求苏葵拍完发她们几张。
    同时为她让开宝贵的第一排观赛位置。
    苏葵极不情愿地举起相机。
    不得不说，大魔王精神正常的时候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骨相佳，皮相出众，身材比例好到逆天，拍照肯定好看。
    但是......
    我怎么可能给他留下好看的照片呢，尤其是跳高这种一不留神就能拍出飒爽英姿的竞技项目。
    苏葵眯眼贴近目视镜。
    安良后退两步，起跑。
    如果他出丑，苏葵一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为他留下精彩瞬间。
    很可惜，一米四的初始高度太简单了。
    大魔王起跳、转身，过杆，背部落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帅气逼人。
    苏葵离开目视镜，赔笑：
    “哎呀，忘记按快门了。”
    安良从海绵垫上下来后，远远瞧见人群里假笑的苏葵。
    她的蓝色连衣裙漂亮又显眼，肤色在阳光下亮泽如珍珠，像朵开在人群中的小蓝花。
    路过苏葵黑咕隆咚的单反镜头，安良忽然停下，提了提不松不紧的裤腰带，抬手面对镜头比了个“3”，笑容极灿烂，堪比朝阳。
    嘴巴一张一合，轻声道：
    “葵三，早上好啊。”
    苏葵面无表情。
    又是晦气的一天。
    *
    运动会赛程第二日。
    大操场看台后方，体育器材室旁边的公告板上张贴着各班级运动会积分表，以及昨日比赛的优秀摄影作品展示。
    公告板下边来来去去，总聚着好些人。
    方禾比苏葵稍高些，踮起脚先帮她查看优秀摄影作品里有没有她的佳作。
    “有一张，李子轩100米田径决赛冲线那张入选了，二等奖。”
    “一等奖里有吗？”
    方禾摇头：“没有。”
    苏葵不信邪，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仰头，入目的第一张照片便是大魔王跳高比赛过杆瞬间的画面。
    少年衣袂翩跹，身姿矫捷如风。
    这玩意儿也能拿一等奖？
    “没啥好看的。”苏葵对方禾说道，“去瞅瞅积分表吧。”
    积分表下边也是一堆人，照例方禾踮脚先看。
    “我们班第几名？”
    方禾：“四。”
    苏葵握拳：“12班呢？”
    12班是安良的班级。
    方禾：“五。”
    气儿总算顺了些。
    但不能松懈。
    苏葵又问：“12班差我们几分？”
    方禾：“1分。”
    ......
    运动会赛程共两日，眼下已是第二日午后，大部分比赛项目已经结束，积分不会有大变动了。
    而对于他们这种分咬得紧的班级，单项积分最多的环校接力赛将是班级间的绝杀时刻。
    距离环校接力赛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
    苏葵拽着方禾回宿舍换衣服。
    她是个名副其实的体育弱鸡，但意志力十分坚定。
    从报名参赛那天起，半个多月，苏葵每天晚自习后都会去操场跑上几圈，周末回家也定时去健身房参加体能训练，就为了环校接力跑时为班争光，至少不给班级丢脸。
    上周体育课800米计时跑，苏葵罕见地跑进女生前十名，3分38秒。
    虽然成绩并不算优秀，但确实有了大进步。
    宿舍里，苏葵换好运动服。
    她关上衣橱，对面的方禾早已坐下看起了书。苏葵打量她一番，忍不住提醒：
    “你这件衣服太宽了，风阻很大的。”
    方禾闻言，合书起身，双手在头顶交叉缓缓拉伸，漫不经心道：
    “平常心，别紧张。”
    几个字清清淡淡的，声调平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方禾不愧是鹰眼侦探，一眼便看出苏葵很紧张。
    苏葵想喝水，又害怕等会上场时内急，手里捏着的水瓶微微变形。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参加的还是极其考验耐力的环校跑。
    苏葵习惯了面对电视台摄像头和主席台下的观众，但从来没有面对过彩旗飘扬的赛道。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
    下午将近四点，太阳斜挂在半空中，气温较中午下降不少，而运动会的热度不减反增，几乎全校学生都聚集在了环校跑起点
    9班阵营，男生中长跑成绩最好的两个同学负责首棒冲锋和末棒冲刺，方禾是女生中长跑成绩最好的，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棒。
    其他7名学生的次序比较随意，苏葵被安排在第四棒。
    高一年级16个班的运动员按照班级和接力顺序排成方阵，由首棒学生高举班牌带队入场。
    高一9班首棒是体育委员，他从裁判老师手里接过火红的接力绶带，回头高举绶带面向队友们挥舞，大声喊道：
    “9班必胜！”
    “9班必胜！”
    苏葵握紧拳头，随队步行至环校路边的运动员等候区。
    首棒运动员们踏上环校路赛道起点，十六个班不约而同，首棒全是男生。
    一声枪响，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加油声，比赛正式开始。
    等候区的队伍逐渐散乱，苏葵走到方禾身边，抓住她冰凉的手为自己降温。
    崔云凯在人群中瞧见她，屁颠屁颠跑过来：
    “苏公主，你也来跑环校接力啊？这个很累的。”
    苏葵：“瞧不起谁？”
    “没有没有，我哪敢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侃，苏葵权当赛前放松，怼得很起劲。
    安良在崔云凯后头慢悠悠地踱过来：
    “聊啥呢。”
    崔云凯后退一步，勾住他肩膀：
    “良哥，苏公主和你一样，都是第四棒，有缘哦~”
    苏葵仰起雪白的小脸，疑惑道：“你怎么跑第四棒？”
    刚问出口便有些后悔，因为自己下意识认为大魔王不可能跑这种前不前后不后的位置。
    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安良拍下崔云凯的蹄子，答：
    “第四棒多好，躲在中间不显眼，还能划水。”
    崔云凯解释道：
    “良哥刚刚才跑完3000米，拿了第一名，班主任怕他累晕倒了特意安排的。”
    崔云凯一边说，安良一边影帝上身，左手轻揉额角，装作腿软即将晕倒的样子。
    崔云凯顺势扶住他，悲恸道：
    “良哥？你怎么了！”
    ……
    身旁的方禾忍不住低声道：
    “你的朋友们看起来……”
    “不太聪明”几个字还未出口，苏葵连忙反驳：
    “他们才不是我的朋友！”
    生怕离他俩太近影响智商，苏葵嫌弃地挥手让他俩赶紧滚蛋。
    “心……碎了……”
    崔云凯喃喃着，没几秒，实在演不下去，连忙捅两下安良，
    “良哥，该你了。”
    安良不搭茬：“走了走了，回去热身。”
    崔云凯点头，尽管被人嫌弃了，走之前他还歪歪脑袋，朝苏葵道了声：
    “加油哦~”
    离开几步远后，安良也回过头。
    他的眼睛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难以言说的好看。
    苏葵望着他。
    想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安良没有说话。
    他抛了个媚眼：）
    第8章 翻车   公主与野马
    9班第三棒接力出发后，第四棒苏葵和等候区的同学们挥别，独自走到环校跑起点线上。
    他们班前两棒速度很快，甩开其他班一大截。
    起点线附近，大部分班级的第三棒运动员还在等候，包括12班。
    苏葵站在被踩得斑驳零落的石灰起点线上，深呼吸，反手摸了摸用回形针别在背上的、写着数字“4”的号码牌。
    两分钟后，12班第三棒运动员接棒启程。
    第四棒安良上场了。
    苏葵身边还有空位。
    女孩背对着他，柔顺的短发随着热身动作轻轻晃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
    可当安良往她那儿走去，没两步，苏葵便移形换位，跑到了最边上，继续闷头热身。
    时间差不多了，苏葵回头往后望，果然看见第三棒同学奔跑的身影从环校路转弯处出现。
    等候区的方禾将手拢在嘴边，大声提醒她：
    “苏葵，注意接棒！”
    苏葵眼中顿时只剩一条火红的绶带，在空中猎猎飞舞朝她奔来。
    接棒后，苏葵飞快冲出起点。
    和以往每次训练都不同，真正奔跑在赛场上时，周遭的呐喊助威声好似催化剂，身体里激动、热切的心情根本控制不住。
    比赛前，她没想跑得多快，只求顺利跑完全程。
    现在有些收不住了。
    来到游泳池附近，前半程用力过猛的她逐渐感到吃力。
    苏葵尽力调整呼吸，丝毫不敢松懈。
    只怕慢下来一步就会被身后的大魔王弯道超车。
    带着被大魔王追赶的臆想，苏葵跑过宿舍楼，跑过教学楼，终于来到希望的曙光——实验楼门前。此处离环校跑终点只剩两百米，同时也标志着冲刺路段的开始。
    苏葵没有力气冲刺了。
    体力提前耗尽，她只能迈着机械的步伐挣扎往前。
    混乱中，她听到环校路两侧的加油团里有人喊出那个噩梦般的名字，情绪不禁有些崩溃。
    呜呜，前三棒巨大的领先优势即将被她断送。
    安良也到达实验楼，开始提速冲刺。
    苏葵在他前方不远，步伐凌乱，看得出早已精疲力尽。
    安良已经预见了几秒后他俩擦肩时少女凶恶残暴的表情。
    苏葵也预见了几秒后他俩擦肩时少年晦气欠揍的表情。
    太倒霉了，每次碰到他都要翻车……
    两人谁也没想到，擦肩的这一秒，苏葵竟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眼前一阵光影交叠星移斗转，她下意识地抓住身外最近的东西，像张皇求生的溺水者，看见什么都当做救命稻草。
    只听夹道欢呼的同学们发出一声惊叫，环校路赛道正中央，一男一女两名学生摔倒在地。
    失去重心的一瞬间，安良也懵了。
    他承认，刚才确实故意离她近了些，一面想显摆自己体力好，一面又想激发苏公主的斗志，让她坚持下去。
    没想到竟被苏公主当场扑倒。
    “还能跑吗？”
    安良将苏葵搀起来，问。
    “能。”
    嘴里这么说，她双手却死死箍着安良手臂不放。
    一条腿完全摔麻了，若不扶着他，根本站不起来。
    安良看出她在逞能，再问：
    “确定能跑？”
    苏葵咬住下唇，不答。
    片刻后，她看向别处，樱唇翕动：
    “我不是故意拉你的。”
    虽然不愿意输给他，但她没想过违反体育精神。
    至于为什么拉他做了垫背，苏葵愿称之为——极端情况下的求生欲作祟。
    耽搁不到半分钟，已有两名运动员超越他们向终点奔去。
    安良叹了口气，背对着苏葵微微屈膝：
    “上来吧。”
    苏葵怔然：“什么？”
    “快点，我背你。”
    少年的声音一如寻常，平静中含着些揶揄，
    “苏班长，还想不想赢？”
    “……好。”
    男生温热有力的手掌贴到苏葵大腿下方时，她整个人绷紧了，被背起的瞬间险些尖叫出声。
    “你想勒死我？”
    安良用下巴碰了碰苏葵紧紧环住他脖颈的手臂。
    女孩触电般一哆嗦，急忙松开手，身体下意识离远了些。
    “你......你给我跑快点。”
    话音未落，伴随着环校路旁围观群众的惊呼，苏葵感到一阵失重加耳鸣，喉咙口登时堵上十万字国骂脏话。
    这他妈！
    拖拉机都不带这么颠的！
    几秒前那一丝难以启齿的暧昧登时灰飞烟灭。
    身旁的人与景飞速略过，如果此时她有力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勒死这匹姓安的野马。
    “我去，良哥背的是谁？苏公主吗？这么刺激的吗！”
    崔云凯不知何时来到方禾身边，激动地大喊。
    方禾自然瞧见了，不用他提醒。
    “哇，苏公主抱良哥抱得好紧！”
    他这一句意味深长，同时招致了在场等候的9班男生及12班女生的怨恨眼神。
    终点线处，排队守护苏葵的男生们和组团关心安良的女生们心碎一地。
    两人交棒后，安良背着苏葵走到环校路旁的草地上，直到她舍友过来接手才轻轻放下。
    “够快吧？还反超了4班。”
    苏葵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自己吩咐的话人家照办，苏葵竟找不到怼他的点。
    这家伙明显是第一次背人，估计以为她身体是钢筋混凝土灌的呢。
    苏葵没搭理他。
    方禾等会还要接力，她便由夏园扶着往医务室去了。
    坐在医务室洁白的病床上，年轻的女校医蹲下检查苏葵左腿。
    “摔水泥地上了？”
    校医抬头看她一眼，
    “裤子这么脏，衣服还挺干净的。”
    “嗯……”
    苏葵应了声，颇有些尴尬。
    衣服干净是因为她上半身砸在安姓肉垫身上，没碰到地。
    “脚踝红肿，有轻微扭伤，等会我给你贴个药膏。你刚才说走路没知觉，现在呢？”
    苏葵活动活动左腿，答：“现在好了。”
    “应该是血管临时受到压迫导致的麻痹，膝关节没有肿，估计无碍。”
    “好的，谢谢医生。”
    校医离开去药房拿药，夏园站在苏葵身后，好奇地低声问：
    “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是12班的安同学背着你冲线呀？他把你撞倒了吗？”
    “不是。”
    苏葵低头，用手轻轻拍掉运动裤上的灰渍，
    “我自己摔倒的。”
    夏园：“噢。安同学人真好。”
    安良牌拖拉机冲刺之旅附赠的颠簸晕眩感逐渐褪去，苏葵呼吸平稳，鼻尖却莫名缠绕着一股清冽茶香，十分好闻。
    是味觉的记忆，来自于几分钟前，她生怕从他背上跌落而紧紧环抱着他肩膀时闻到的。
    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贴在他脖颈处的肌肤。
    触觉的记忆似乎也复苏了，她甚至能感受到男生宽阔的肩膀、奔跑时贲张的肌肉……
    这些迟迟到来的奇异感觉令苏葵有些不适。
    她手支着病床，轻轻跳到地上。
    脚踝处传来细微酸痛，其余并无异样。
    校医正好从药房出来：
    “你怎么下来了？膏药贴完再动不迟。”
    苏葵正要坐回去，只听身旁的夏园惊呼道：
    “苏葵，你流血了？”
    苏葵一惊：“哪？”
    “病床上，快看！”
    苏葵回头，只见雪白床单上赫然一滩暗红血迹，触目惊心，正好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
    苏葵摸摸屁股，又扯扯裤子：
    “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校医：“是不是来例假了？”
    苏葵摇头：“上周刚走，不可能。”
    夏园指着她黑色运动裤上深色的一块：
    “这儿呢，大腿后边。”
    苏葵手探过去，果然摸到一丝冰凉，出血量不多，血迹快要干涸了。
    奇怪，她刚才明明是俯摔，怎么大腿后边流血呢？
    而且完全不疼……
    校医：“去里面房间脱掉裤子检查一下吧。”
    “等等……”
    苏葵想到什么，
    “这可能不是我的血。”
    运动裤上血迹的位置，正好是安良背她时手扶着她腿的地方。
    她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过，安良被她拽倒摔在地上成了她的肉垫，环校路是水泥地，她穿着运动裤膝盖都擦伤了，安良怎么可能没受伤。
    而且瞧这血迹，他手上的伤口真不小……
    苏葵盯着病床上那块不规则的暗红，怔愣许久。
    男生皮都厚，一点小伤而已，他可是大魔王......
    瞧他背着人跑的时候多么生龙活虎，没见过比他更精神的小伙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更何况安良这种遗千年的祸害，小伤小痛只会让他……
    整整半日加一宿，苏葵尽在脑子里各种念经宽慰自己。
    翌日凌晨五点，苏葵梦中惊醒。
    舍友都还沉睡，她躲进洗手间，夺命连环call叫醒了司机小徐，让他一个小时内买好列表中所有跌打损伤药，提着药箱来校相见。
    六点半，清晨，伴着悠扬清脆的起床铃，苏葵蹑手蹑脚溜进12班?教室。
    对照座位表确认了安良的座位，苏葵小心翼翼地将药箱放进桌兜。
    直起腰杆，她长舒一口气，心情松快。
    正欲离去，苏葵猛然发现讲台前站着个眼镜男，心头咚的一下。
    这人是鬼吗，没有脚步声的？
    “同学，你在干什么？”
    苏葵镇定自若：“我是学生，当然来学习了。”
    眼镜男是12班学习委员，每天天不亮就早起读书，已经蝉联了一个多月的高一年级“每日最早到教室早读”荣誉称号，虽然这个荣誉称号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比他来得还早的同学，心中激动难抑：
    “你准备预习还是复习？等会早读课有小测，你复习好了吗？我告诉你，根据我的经验，六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最适合背英语单词......对了，你是几班的？”
    苏葵眨巴眼睛：
    “哎哟，我好像走错教室了！”
    说时迟，她装作跑出教室看班牌，不等眼镜男反应过来便闪进楼道口，一溜烟下楼走了。
    早读铃声七点半准时打响，安良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推开教室后门，踩点到班。
    趁老师没来，一群人将他围住嘻嘻笑个不停。
    他的课桌上摆着一个药箱和一盒巧克力，巧克力下边还压了封粉色的信封。
    “良哥，老实说，你是不是和15班班花勾搭上了？”
    安良拉开椅子坐下，反问：“什么鬼？”
    崔云凯：“你不和她说，她怎么知道你手摔伤了，还巴巴地送个药箱过来？”
    安良瞟他：“难道不是你们这群吃饱饭没事干的传的？”
    药箱里满满当当各种药物齐全，估计传他摔成了残废。
    “我们可没说。”
    “就是啊，谁这么无聊。”
    崔云凯抱起药箱，放在手中颠两下，而后又举起，透过塑料外壳查看内容物：
    “良哥，15班班花对你是真上心，买这么多药，够我半个月伙食费了。”
    15班班花叫朱怡，加上这次已经给安良送了三次礼物。
    前两次都是些蛋糕饼干之类的小玩意，安良当场就分干净了。平常送他小礼物的女生很多，安良从不记人，可这位朱怡好歹是班花，他自己没印象，狐朋狗友们倒是帮他记得很牢。
    “良哥，老规矩，弟弟们把这些药分了？我最近打篮球经常脱手，胳膊酸，一直想买瓶云南白药喷雾来着。”
    白底蓝盖的药箱卧在课桌上，干净得扎眼。
    男生皮糙肉厚，他手掌上昨天还涔涔冒血的伤口今天已经结痂，想必过两天就能痊愈。
    安良无奈道：
    “这玩意儿挺贵的，下课我拿去还给人家吧。”
    第9章 翻车   心动
    12班新晋校草安良给15班班花送了个药箱。
    午饭餐桌上，这八卦消息自隔壁桌传进苏葵耳朵，震得她险些把筷子摔方禾餐盘里。
    “我的药箱，他转手就送给别人？！”
    “小声点。”方禾提醒她，后又问，“那个药箱是你送的？”
    苏葵没把送药箱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方禾。
    她原想着，给大魔王送东西太难以启齿了，这事绝对要憋一辈子带进棺材里。
    她也不期待安良能猜出是她的好意，毕竟她送药更多是为了自己安心，消除负罪感，至于安良用不用、用了是痊愈还是被毒死她都不关心。
    可这厮特么这么不要脸，刚收到她的礼物就猴急献宝送给别的女生，行径之无耻令人叹为观止。
    “你匿名送药的目的达到了，他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气什么。”
    苏葵：“那也要看怎么处置，送给别人就是不行！”
    方禾细细咀嚼着蔬菜，眼神含笑：“那你要怎么办？”
    苏葵垂眼盯着几乎未动的午餐：“我想想。”
    她看过很多偶像剧，自己现在的情形真像炮灰女配剧本。
    炮灰女配的标配就是说的多、做的多、错的更多，因此对她而言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予理会。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药箱、一只面目可憎狼心狗肺的大魔王而已......
    苏葵端着餐盘站起来，愤然怒目：
    “不行，还是忍不了。”
    方禾点了点头，毫不意外。
    这就是苏葵的处理方式，她也只有这一种处理方式。
    当然，前提是，她得在意这事儿。
    男生吃饭一向很快，安良他们宿舍更是出了名的神速，一个个瞌睡虫转世似的，生怕浪费一秒钟午休时间。
    回到宿舍，崔云凯鞋都脱了，楼梯上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语文作业还没写，下午第一节 课就要检查。
    窗帘拉实，灯也关了，宿舍里只剩崔云凯位置一盏凄惨昏暗的小台灯。
    语文作业不像其他作业，能抄的很少。
    崔云凯两只手臂分别压着安良的作业和自己的，笔盖咬在嘴里，困得眼泪汪汪。
    寂静的宿舍里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轻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电话铃突兀响起。
    崔云凯趴在桌上，边皱眉边换了只手臂垫脑袋。
    铃声持续响了二十来秒，舍长烦躁地将头钻出被窝：
    “谁的电话？吵死了。”
    安良也被吵醒，听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但手机放在桌上，他懒得下床。
    “崔云凯，帮我接一下。”
    崔云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拿起手机：
    “陌生号码，谁这么缺德啊，大中午的。”
    安良：“挂了吧。”
    话音未落，崔云凯已经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回桌上，作业也不管了，直接蹬飞拖鞋上床睡觉。
    苏葵独自站在教学楼四搂走廊外，小脸气得发白。
    午饭后，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去12班翻出班级通讯录，找到安良手机号。
    等了许久居然被挂断，她不信邪，继续拨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
    安良：“崔云凯......”
    “老子上床了，你自己下去拿！”
    “......”
    安良艰难地翻了个身，坐起来。
    如果接通是推销电话，他一定会“热情”地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喂。”
    “安良吗？”
    “你谁？”
    “把我药箱还我。”
    安良握着手机走到宿舍阳台外，关上落地窗：
    “你说什么？”
    “我说，把我药箱还我！”
    电话那头是个娇细清脆的女声，声线甜美，声调却高昂急切，盛满了怨怼。
    “你是......苏葵？”
    苏葵面对着教学楼走廊围栏，足尖一下下踢着围栏底下的水泥墙。
    “是。”
    电话里男生的声音比平常说话更加低沉，还带着点不知缘由的喑哑。
    苏葵心头一团火莫名熄了些，声调略有降低。
    安良站在阳台上，抬手胡乱撸了把后脑勺头发，总算清醒些。
    “不好意思，刚睡醒，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原来在睡觉。
    跟猪一样。
    “咳咳。”
    苏葵清了清嗓，方才张口就来的话，此刻忽然产生犹豫，
    “那个......药箱是我的。”
    安良这回听清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奇怪：“噢，是你送的啊。”
    教学楼很静，教室里零星坐着几名学生，有人趴着午睡，有人交头接耳，声音都很低。
    正午日光耀眼，苏葵转过身背对室外。
    见不到活人，只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而安良通过电波传来的嗓音过分好听，甚至消弭了些许苏葵长久以来对他的敌意。
    苏葵稍稍正色，义正严词控诉道：
    “为什么把我的药箱送给别人？”
    安良很快回复：“是这样，我以为药箱是15班朱怡送的，因为她刚好给我写了封信，和药箱放在一起。我手上伤不严重，那么多药挺浪费的，就拿去还给她了。”
    原来是这样。
    苏葵心情舒展多了，嘴上不忘调侃他：
    “你真好心。是不是听说给你送礼的朱怡是15班班花，心里很得意？”
    安良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苏葵：“你不是亲手把我的药箱拿给她了么？”
    安良笑：“你听谁说的？亲手？我过去的时候15班在上实验课，都没人，我随便抓了个隔壁班同学转交的。”
    “这样啊……你运气真差。”
    苏葵背靠着围栏，不自觉扬起唇角，眼神柔柔地落在脚尖。
    真是三人成虎，谣言的力量太强大了。
    电话那头，安良说道：
    “我下午就找朱怡要回来还你。”
    “不用了。”
    苏葵伸长手臂放松肩胛骨，身心舒畅，
    “一个药箱而已，我不在意。”
    安良听罢，颇为无奈。
    方才宣誓药箱主权时那样义愤填膺，怎的这会就不在意了？
    “也行。”他顿了顿，“希望她不要多想。”
    苏葵：“天真。”
    女生给他写了情书，他公开回礼，人家必然会多想。
    “我有个办法。”苏葵灵机一动，“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什么？”
    “下周社团例会，你来我就告诉你。”
    安良侧身，手搭在阳台栏杆。
    仍记得百团大战那天，相声社社长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的手，告诉他只要他加入社团，什么活动都不用参加，什么事也不用做……
    安良：“好。”
    “OK，那我挂啦。”
    女孩声音轻快愉悦。
    “等一下。”
    话筒里电流低微的滋啦声滑过，
    “你的药箱，谢了。”
    手机塞回裤子口袋，贴着腿微微发烫。
    苏葵快步走下楼梯，白皙纤细的小手搓着衣角，脸颊因为打电话的缘故有些发热。
    很离谱。
    苏葵想。
    心跳声太大了，要不快点挂电话，都怕被人听见。
    *
    安良的电话号码在朱怡通讯录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从收到安良送的大药箱，她从早到晚都守着手机，期待对方联系。
    等了一天啥也没等到，朱怡决定主动出击，今天约安良一起吃晚饭。
    早晨上学路上，朱怡抱着手机编辑短信，经过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停步。
    公告栏前围了一堆人，场面蔚为壮观。
    朱怡同班一男生挤在围观群众中，瞧见她来，激动地招手：
    “朱怡，快过来看，你中奖啦！”
    公告栏校园之声版块，憨王之王相声社新海报张贴其中，海报配色与设计一如往常，专业而华丽。
    【相声社九九重阳节送大礼！
    恭喜以下名单中50名同学获得“憨王之王相声社&校医院重阳节联名大药箱”一个，登高望远的同时也要注意颠打损伤，相声社逗你开心，校医院祝你健康！
    ……（获奖名单省略）
    相声社奖品派发人：
    高一3班邵嘉，高一6班陈旭，高一12班安良，高一12班崔云凯
    ps：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憨王之王相声社所有。】
    朱怡舍友挽着她胳膊，小心问：“你没事吧？
    真是天大的玩笑。
    朱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昨天有多惊喜今天就有多失落：
    “没事……”
    高一12班教室。
    “苏公主为你破费了，良哥。”
    崔云凯揽着安良肩膀，“你把她送你的药箱送给别的女人，这是她对你的惩罚。”
    安良：“说人话。”
    崔云凯分析道：
    “只送你一个人，是偏爱：送很多人，你说是什么？”
    安良：“是海王。”
    说罢，安良颇为无语地解释道：
    “她是为了帮我澄清谣言。”
    崔云凯睁大眼睛，同时拉开安良身旁的椅子坐下：
    “良哥，你说啥呢？”
    “嗯？”
    “哈哈哈。”崔云凯大笑起来，“我刚刚逗你玩呢，没想到你比我还搞笑。”
    安良不解。
    “苏公主这么做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宣传咱们社团！良哥，苏公主有多讨厌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安良：“……”
    崔云凯继续：“虽然良哥的帅气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在苏公主眼里，你怕还比不上隔壁班那个英年早秃。”
    安良：“……”
    崔云凯：“苏公主前段时间和我说，要我积极参加社团活动，能不带你就别带。”
    安良：“……”
    她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良：“我知道了，谢谢你：) ”
    第10章 翻车   灵魂人物
    深秋时分，焦黄的银杏落叶铺了满地。
    课间，听说半期考百名榜已经张贴出来，许多同学结伴前去围观这场学霸大乱斗。
    苏葵考了班级第五名，年级排名42，他们班第一名是她的同桌方禾，年级排名第6。
    苏葵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比较满意的，擅长的学科都考的很理想，不擅长的也没有拖后腿。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9班的班级平均分排在年级第一，苏葵是班长，与有荣焉。
    容州一中的班级不分火箭平行三六九等，全员重点，班与班之间竞争激烈，9班这次半期考只比第二名的1班高出0.2分，险胜。
    在百名榜张贴出来之前，苏葵心情很好。
    她的心情可以一直好下去，只要没有吃饱了撑的人跑来告诉她大魔王的年级排名。
    昨天苏葵得到消息，安良考了12班第一名。同是班级第一，他的总分比方禾高了18分，年级排名肯定在方禾之前。
    再对比其他各班传出的高分，愣是没瞧见超过安良的。
    照这情形，大魔王很可能……
    苏葵决定选择性删除关于大魔王半期考成绩的记忆。
    课间，夏园兴冲冲跑去围观百名榜，苏葵留在教室复习。
    快上课时，夏园回来了，一屁股坐到苏葵和方禾面前：
    “我突然发现，你们俩是我们班唯一一桌同桌两个都上百名榜的。你们这桌风水好，我来蹭蹭。”
    苏葵低着头，侧颜沉静，似乎没听见。向来话少的方禾怕夏园尴尬，同她简单聊几句。
    “苏葵。”
    夏园拍了拍苏葵肩膀，又道，
    “我还看到12班安良，他竟然……”
    苏葵抬起头，睁着无辜的双眼，手指了指耳朵里的耳塞，口型说：
    “听不见，在背文言文。”
    方禾挑眉，将桌上的语文书收进桌兜，提醒道：
    “政治老师马上来了，快回座位吧。”
    这一句化解了尴尬。
    话音刚落，上课铃正好打响。
    9班政治老师是年级政治教学组的组长，教学经验丰富，善于旁征博引，能够将枯燥的政治课程讲述得生动有趣、通俗易懂。
    苏葵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几乎忘了旁的事。
    又到下课时间，苏葵桌角的水杯见底了。
    时值深秋，天干物燥。
    方禾正埋头认真复习笔记，苏葵没有打扰她，自己拿起水杯离开教室装水。
    教学楼每一层配有一台饮水机，摆放在教师休息室旁边的廊厅墙边。
    脑中回放上节课学的新知识，苏葵步伐轻快。
    刚拐进廊厅她就后悔了。
    只见四五个12班男生拎着装满热水的水瓶，正围在廊厅朝西的洞窗前边聊天。
    她硬着头皮走向饮水机，打开水龙头。
    “良哥，考了年级第一晚上是不是应该请咱吃烤鸡？”
    “请请请，有多少只鸡请多少只。”
    男生们听罢，瞬间咋呼起来，四五个开水壶同时开了，滋儿哇啦的。
    苏葵背对着他们，耳膜和太阳穴突突地眺。
    水杯装满了，苏葵伸手拿，不想却被滚烫的杯壁烫到。
    她今天没带保温杯，这是个普通玻璃杯，忘记兑凉水了。
    她不轻不重“嘶”了一声，只盼没人注意到这边。
    倒掉半杯开水，兑进凉水，苏葵再次拿起水杯。
    按照以往的故事发展路线，她越不想被发现，大魔王那伙人越容易发现她。
    可这次，苏葵在饮水机旁逗留这么久，都拿着水杯要走人了，素来眼尖的崔云凯竟然没喊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差一步，苏葵就能走出他们视线范围。
    可她偏偏停下脚步，回头瞧了一眼。
    这一回头可不要紧。
    洞窗那边，崔云凯正直勾勾盯着她，安良也是。
    见苏葵回头，他俩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僵持稍许，崔云凯第一个破功。
    “苏公主！”
    一边嚷嚷着，崔云凯朝她走来，
    “我帮您拿水杯，当心烫坏了您的纤纤玉手。”
    苏葵满腹狐疑：“什么事？”
    安良也走过来，屈起手肘捅了崔云凯一下：
    “快说。”
    “良哥，还是你说吧。”
    “我不，社长让你和她说。”
    “我……”
    崔云凯咽一口唾沫，战战兢兢，
    “我哥……哦不，社长让我转告你，半期考后我们要准备一下，去牧岩话剧社帮忙跑跑龙套。”
    “什么？！”
    崔云凯赶忙躲到安良身后：
    “公主息怒，我只是个传话的。”
    苏葵蹙眉，杏目圆睁：
    “蒋霆什么意思？我和他说过很多次，绝对不去别的社团跑龙套，这种拉低我们社团level的事，要去他自己去。”
    崔云凯：“社长也没办法，是陈旭亮老师看这学期我们相声社有点起色了，又听别的社团负责老师说缺跑龙套的，他就主动提出相声社可以帮忙，希望我们多攒些舞台经验。”
    一肚子怨气堵了回去，苏葵心里极不愿，可陈老师德高望重，又是相声社的负责老师，她再不愿也不能驳陈老师的面子。
    安良：“不就跑个龙套，而且跑的还是话剧社年度大戏的龙套，不亏。”
    崔云凯哀怨觑他：“良哥，你就幸福了，社长招你的时候说你可以啥也不干。”
    苏葵冷眼：“敢情上次开会你都没认真听？所有人都要服从安排，包括他。”
    说到“他”这个字时，苏葵目光转向安良。
    安良耸耸肩，迎着她目光看去。
    苏葵心口莫名一跳，慌忙移开眼：
    “反……反正我们仨都逃不了，到时候听我安排。”
    说完，苏葵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随后夺过崔云凯手中的水杯，闪进9班教室。
    崔云凯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预料中的狂风暴雨。”
    安良笑他：“刚才她瞪你的时候，我看你魂都快飞了。”
    崔云凯勾住安良肩膀：
    “真别说，苏公主长这么好看，我咋那么怕她呢。”
    说罢，他又问：“良哥，你不怕吗？”
    安良：“我习惯了，你不觉得挺好玩的？”
    崔云凯：“这你都能习惯？还好玩？您真强。”
    安良：“如果你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经历这些，你也会习惯。”
    大家都是幼稚小屁孩的年纪，安良和大部分小朋友一样只想着疯玩，而苏葵不爱玩，她喜欢当小领导，喜欢掌控一切。
    其中，油盐不进颇有自己想法的安良小朋友成了她的重点关注对象。他始终坚定本心，不屈不挠，在校园内呼风唤雨无恶不作，偏偏成绩极好颇得老师青睐，最终成长为苏葵童年生涯中无论如何打不倒的终极BOSS大魔王。
    在这个高中，甚至说，在整个地球上，没有人比安良更习惯苏葵的公主号飓风灾害。
    “有一次，男生们打赌，谁敢揪苏葵辫子谁就一个月不用打扫教室。”
    安良陷入回忆，
    “后来，他们帮我做了一年的教室值日。”
    崔云凯：……
    良哥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
    11月22日，小雪节气。
    北方诸城传来初雪消息，而容州市的高中生们才穿牢秋季校服，顶多里头再添一件薄薄的毛线衣。
    话剧社统共需要相声社出4名龙套演员，社长蒋霆和副社长陈宇均拥有丰富的龙套经验，自告奋勇，苏葵却拒绝了他俩的报名。
    “区区几个群演角色，就要我们社团的社长和副社长出动，成何体统？”
    对于苏葵的一言堂作风，相声社高二管理层表示绝对服从。
    下午放课后，3班的邵嘉特地从一楼跑到四楼，和12班两名相声社重量级成员安良、崔云凯碰头，一同前往体育馆参加话剧社排练。
    三人经过9班教室，齐齐整整地探头往里张望。
    邵嘉：“苏葵已经走了。”
    崔云凯：“也是，苏公主不屑和我们一道。”
    安良：“她昨天晚上发的那条短信，你们有什么想法？”
    短信原文如下：
    【同学们，明天是我们在话剧社的初次亮相，请大家务必展示出我们相声社的专业性、全面性和自信的精神面貌。】
    崔云凯：“良哥有什么想法？你可是我们社团的灵魂人物。”
    安良眉毛一抖：“凭什么我是灵魂人物？”
    崔云凯：“没有你，我们就招不到苏公主。”
    “那她才是灵魂人物。”
    “她不够沙雕。”
    “你最沙雕，你是灵魂人物。”
    “我不够帅，我不是年级第一，我撑不起门面。”
    安良：“……”
    “所以，良哥，作为我们社团的灵魂人物，你对苏公主的短信指示有什么见解？”
    安良摁了摁太阳穴，忖度片刻：
    “专业性、全面性和自信的精神面貌这三点，我们有啥？”
    崔云凯：“呃……我们可以有……”
    崔云凯：“自信？”
    语气十分犹疑。
    “说的很对。”
    安良拍拍崔云凯和邵嘉的肩膀，
    “什么都不会，但是自信，喜剧人就是这么诞生的。”
    把“傻子”两个字用“喜剧人”代替，逼格一下子上来了。
    崔云凯连连点头，报以崇拜眼神。
    邵嘉也竖起大拇指：“良哥真不愧相声社灵魂人物。”
    三员龙套大将为了充分展示自信，决定回宿舍准备一番。
    排练时间定在六点，苏葵提前十分钟到了。
    每个社团都有固定的活动地点，合唱团有音乐教室，街舞社有舞蹈教室，他们相声社也有个堆满了杂物的休息室。
    牧言话剧社和相声社的活动地点都在体育馆，然而话剧社拥有的，是整个体育馆最核心的位置——室内大舞台。
    普通社团的表演，只有正式演出前最后一次彩排才能使用大舞台，而话剧社可以从头用到尾，足以显示其社团影响力与话语权。
    苏葵站在舞台幕布后面，向组织排练的同学报上姓名：
    “高一9班，相声社，苏葵。”
    男生拿着小本本，在名册上写下“苏葵”两个字，旁边画个勾。
    抬头看清她的面容时，男生语气颇为惊异：
    “你是相声社的？”
    眼前的少女明眸似水，肤若凝脂，貌美得出奇。她没有穿校服，一身群青色英式学院风西服裙套装，脚踩一双黑亮的圆头皮鞋，洋气精致到了极点，平静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高傲，别说是来跑龙套的，女主角站她身边都会相形见绌抬不起头。
    “是。”
    苏葵答，又问，
    “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远处的舞台上走来一人，脸型偏圆，眼神颇有气势。
    苏葵认得她，她是话剧社副社长郑颖姿，同时在学生会主席团任职，她们曾经在学生会活动□□事过。
    郑颖姿走到苏葵面前，不禁皱眉。
    这是来选秀的么？
    转瞬间，她又笑逐颜开：“你来啦？你们社团其他人呢？”
    苏葵也微笑回应：“他们马上就到了。”
    郑颖姿：“好。可别迟到了，等会要点名的。”
    苏葵点头。
    接下来十分钟，话剧社同学各忙各的，没人招待苏葵，苏葵也不以为然，静静站在器材区旁边的阴影里当个背景板。
    她这背景板过于耀眼，身为话剧社主演的几个高二学长在舞台另一头，一边温习剧本，一边偷偷窥探着，寻思待会怎么搭讪才好。
    “看够了吗？”
    女主角姚歌用剧本敲了敲她的男朋友，在剧中饰演男主角哥哥的颜远。
    姚歌是高二级花，颜远是高二级草，两个人谈恋爱的事儿是学校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都说今年高一学妹质量高，级花至今没PK下来。姚歌今天瞧见苏葵，见她颜值远在自己之上，足以评校花，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
    郑颖姿看看手表，快步来到苏葵身边，问：
    “六点了，他们是不是忘了今天有排练？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大魔王那伙人，考试都踩点到，苏葵并不担心。
    就是郑颖姿这只笑面虎，似乎满心期待他们社团的人迟到犯错。
    苏葵不太想搭理她，只说“快了快了”应付过去。
    “不是我催你，虽然你们戏份少，但是等会要和我们一起分配任务。课余时间宝贵，早一点把剧本说完就能……”
    “他们来了。”
    苏葵直接打断她，
    “迟到一分钟，想怎么教训都行。”
    这三人并肩从体育馆北入口走来，还不知道自己被苏老大论斤卖了。
    苏葵单手叉腰，行至舞台边缘：“还不快点？”
    见到这三员大将，她适才被话剧社不友好对待的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甚至有点想笑。
    安良、邵嘉和崔云凯从舞台正面登陆。
    舞台左右两侧明明有台阶，为了省那么几步路，他们干脆手撑台面翻了上来，身姿矫健，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没少翻墙逃课。
    三人都没有穿校服，清一色的黑色卫衣黑色运动裤白色球鞋。
    他们平均身高足有一米八，人高马大，并肩站立时好似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压迫感十足。
    苏葵没想到，这伙人平时沙雕，打扮打扮还是有点酷炫狂拽的。
    安良戴着一副墨镜，巨大的镜面遮住了小半张脸；崔云凯头上扣一顶鸭舌帽，近看似乎尺寸不太对，有点勒脑壳；邵嘉是三人中最正常的，面庞白净举止礼貌，看到苏葵时还腼腆地笑了笑。
    许多话剧社同学不动声色聚了过来，感觉有戏可看。
    第11章 翻车   单独行动很危险
    许多话剧社同学不动声色聚了过来，感觉有戏可看。
    郑颖姿拿着花名册，严肃道：
    “相声社的吧？都叫什么？”
    “高一3班，邵嘉。”
    “高一12班，崔云凯。”
    郑颖姿低头写上他们的名字，瞄一眼生得最高的安良：
    “你呢？”
    崔云凯：“报告学姐，他听不见。”
    安良十分配合地推了推墨镜。
    郑颖姿莫名其妙，压着眉对安良说：
    “同学，太阳已经落山了，况且在室内没必要戴墨镜吧？”
    崔云凯再次提醒：“学姐，他听不见。”
    一旁的苏葵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安良冷不丁踹崔云凯一脚，指指自己的墨镜：
    “傻子，我是看不见，不是听不见。”
    “噢！”崔云凯立刻换词，“学姐，他看不见。”
    身后话剧社同僚们发出一阵哄笑，郑颖姿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是哪位？”她强忍心中烦躁，“你打算一直戴着墨镜？”
    安良没有回答。
    这时，邵嘉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木棍，双手握着递给安良，毕恭毕敬道：
    “良哥，请。”
    安良单手接过木棍，咚咚砸两下地板探路，“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故意走到苏葵面前，停下：
    “学姐不要为难我，我是高一12班安瞎子。”
    苏葵笑得快窒息了。
    眼角飚出泪花，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
    这伙人真是沙雕的要死，可她非但不觉得丢脸，反而感觉有他们在，自己腰杆挺得更直。
    “你……”
    郑颖姿脸色发青，气得话都说不出。
    安良松了松肩膀，终于摘下墨镜。
    虽然穿着休闲，可他的五官过分深邃，生得一张餐琼饮露的俊脸，沉黑的眸子即便无心一扫，也有些渊渟岳峙的味道。
    “卧槽，校草安良？”
    姚歌激动地拽住男朋友的衣袖。
    颜远不禁有些无语。
    刚刚还怪他多看了苏葵几眼，现在校草来了，她自己比谁都花痴。
    安良拄着根木棍，站姿随意，表情淡淡的，却透出一股张扬之意。
    苏葵与他一道站着，两人都穿深色，衬得肤色更白、面孔更精致，一番美颜洗礼实在教人移不开眼。
    “是我瞎了。”
    崔云凯遮住眼睛。
    他俩站一块可太夺目了。
    相较之下，话剧社众人竟显得灰头土脸的。
    郑颖姿是所有人中最惊诧的。虽然安良不认识她，但她认识安良，今年运动会高一跳高比赛时，她拍了张安良越杆瞬间的照片，还获得了优秀摄影作品一等奖。
    撂了句“等我安排”，郑颖姿匆忙闪了。
    苏葵侧过脸，轻声道：
    “你们这次表现得不错。”
    安良：“苏公主今天不嫌弃了？”
    苏葵：“还好。”
    喜剧人嘛，装疯卖傻博眼球，还不是为了博君一笑。
    崔云凯凑过来拍马屁：
    “主要还是苏公主教育的好。”
    这之后郑颖姿再也没出现过，相声社四人的龙套角色由话剧社社长开小会直接分配。
    他们领到了各自的角色，台词平均一人一句。接下来的排练时间，由于实在没什么事儿，他们晃悠了一阵就走了，没人敢拦。
    从体育馆到教室的路很长，要经过人工湖、图书馆以及报告厅前的广场。
    容州一中的人工湖名叫凤池，横卧在食堂及图书馆之间。
    凤池周围灌木丛生，绿化中铺有一条鹅卵石路，蜿蜒直至图书馆门前。
    这条鹅卵石小径路面窄，正好供二人并行。
    他们四人虽一道走，可实际情况是，苏葵一人走在前面，安良、邵嘉、崔云凯三人跟在后头，始终维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直到走上仅能供二人并行的鹅卵石路，这三人人高马大的，勉强并行一阵，实在有些挤不下脚。
    安良生怕被挤进湖里，不得已落后半步，与邵嘉和崔云凯错开一个身位。
    与此同时，邵嘉忽然快走两步，极其自然地赶上苏葵。
    苏葵觑他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后头两兄弟十分默契地互相拍了拍肩膀，交换眼神。
    邵嘉：“明天早读有《论语》小测，你复习了吗？”
    苏葵：“昨天复习了一遍，等会晚自习还要再看一遍。”
    “噢，上周的小测挺难的，好几句我都没翻译对。”
    “你可以去图书馆借一本新华文教出版社的《论语》，每一篇都有详细注解。”
    邵嘉认真点头：“谢谢，我等会课间就去借。”
    苏葵抬眼，晶透的杏眸看得邵嘉心头一紧。
    少女稍稍侧开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图书馆。
    刚好路过，现在借不行吗，为什么要等课间？
    可能他这会儿有别的事吧。
    苏葵心里这般想。
    离开狭窄的鹅卵石路之后，邵嘉一直走在苏葵身边，没有回归后面的沙雕兄弟队伍。
    行至高一教学楼西侧楼道口，邵嘉终于想起他的好兄弟们。
    高一3班教室在一楼，他马上就到了。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我去你们班坐坐。”
    邵嘉对他的好兄弟们说道。
    安良崔云凯表示热烈欢迎，并回以“你怎么不去9班坐坐”的眼神。
    到了四楼，苏葵朝他们挥挥手，走进9班。
    安良崔云凯领着邵嘉走进12班，在他俩课桌旁边给他拉了条椅子。
    教室里没几个人，他们说话也就放肆许多。
    “邵嘉，你是不是暗恋我们苏公主？”
    崔云凯很直白，眼里藏了一丝极易察觉的促狭。
    安良坐在椅子上，指尖饶有兴趣地敲击着桌面。
    邵嘉生怕崔云凯的声音穿过好几层墙壁传进9班，故作镇定道：“小点声，哪有的事。”
    崔云凯：“你这也太明显了。”
    安良：“连我都看出来了。”
    崔云凯：“就是，连良哥都看出来了。上次隔壁班有个小姑娘连续跑错教室好几次，每次都抓着良哥问这是几班，良哥都看不出来那小姑娘对他有意思，就能看出你。”
    安良：“就你话多？”
    邵嘉尴尬地挠了挠头，终于屈服。
    他有些不解：“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喜欢她很奇怪吗？”
    崔云凯：“估计你和苏公主刚认识不久，她的美貌确实具有迷惑性。认识久了你就知道了。你看我们良哥，他和苏公主是小学同学，惨遭苏公主霸凌多年，别提多可怜呜呜呜......”
    安良踹他一脚：“哭够了没？邵嘉和苏葵一个初中的，早认识了。”
    “你怎么不早说。”
    说罢，崔云凯朝邵嘉竖起大拇指，
    “那你是真的强。”
    邵嘉：“有什么问题吗？我和苏葵虽然不是一个班的，但她在学校很出名。她很热心，有魄力，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最出众的......”
    意识到自己开始自说自话，邵嘉住嘴，面上略显郝然。
    教室里突然涌进好些人，吵吵闹闹的，晚自习时间近了。
    邵嘉走后，崔云凯安分许多，正正经经从桌兜里掏出作业本，摆上桌面。
    “良哥，你别说，他俩还挺般配的。”
    安良垂眼翻课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崔云凯揶揄道：“这么说，你和苏公主也挺般配的，势均力敌。”
    安良斜他：“别瞎说。咱俩都是苏公主的跟班，不能僭越。”
    崔云凯：“苏公主可没把你当跟班，你是她天敌。”
    安良：“我不配我不配。”
    崔云凯：“你配你配。”
    安良：“我不配。”
    崔云凯：“你配。”
    安良：“不配。”
    崔云凯：“配。”
    ......
    安良前桌是12班学习委员，现在正捂着耳朵集中精力背文言文。
    原本他不坐这儿，半期考成绩出来后他特地向老师申请换到安良前面。
    和安良做了一星期前后桌，此时的他非常苦恼、非常困惑。
    真的不知道这么无聊的人怎么考上年级第一的。
    *
    秋末连绵小雨过后，气温过山车似的降了下来。
    苏葵怕冷，除了必不可少的保暖内衣和高领毛衣外，她还在肚子上贴了两片暖宝宝。她的秋冬校服特意买大了一码，所以并不显得臃肿。
    今天是大姨妈造访的第二天，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但还是有些畏寒。
    市里其他学校曾经发生过暖手宝事故，所以容州一中不允许使用电暖水暖物件。某些同学背地里偷偷用，苏葵以身作则从未使用过。除了用来喝水的保温杯之外，她还备了个玻璃杯，每节课课间都去装满热水用来暖手。
    自从和方禾做同桌之后，苏葵改掉了从前走哪儿都要结伴的陋习。方禾若没空，她便自己潇洒出门，路上没有小姐妹叽叽喳喳聊天，还能节约不少时间。
    今日有小雨，课间操取消。苏葵整理笔记耽搁了些时间，赶去装水时，4楼的饮水机已经没热水了。
    来到3楼，饮水机水快烧开了，两个水龙头前都在排队，苏葵连忙排到队伍最后。
    右手边不远是一条通往高二教学楼的回廊，封闭结构的回廊两侧开了几扇小窗，天气阴沉透不进什么光，与教学楼走廊相比，回廊通道显得十分阴暗。
    热水烧到95度了。
    “安良，你等一下。”
    女孩子的声音从回廊通路里传来，细细柔柔的，音量不大，却很急切。
    苏葵循声望去。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
    安良侧对着苏葵，手里拎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满各种饮料，显然刚去超市采购回来。
    “很快就好。”
    女孩抓住安良衣摆，不管不顾地将一个鹅黄色甜品纸盒塞到安良手中。
    “谢谢，可是我不......”
    “好不容易才看到你一个人，之前你朋友都在......我犹豫了很久，这次你一定要收下。”
    “蛋糕很好吃的，我学了一个月呢。”
    说完，女孩转过身，兔子似的飞快跑走了。
    回廊里光线不清晰，隐约能看出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孩。
    安良拿着纸盒，像拿了个烫手山芋，十分无奈地看向女生远去的背影。
    苏葵有些日子没剪指甲了，食指指甲抵在玻璃杯上太过用力，不小心折了一下。
    心头像蒙了一层不透气的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同时还在不知不觉间逐渐缩紧，郁闷到了极致。
    “同学，你还装水吗？”
    苏葵：“啊？”
    身后的同学不耐烦地指了指前面：“到你了，快点，等会又没热水了。”
    苏葵回过神，正巧看到安良朝这边走来。
    撂下一句“先不装了”，她离开队伍，快步走进楼道口。
    方禾正在写数学作业，只听“咚”的一声，桌角多了个空瓶。
    方禾抬眼看她：“去了这么久，楼上楼下都没热水吗？”
    苏葵：“嗯。”
    方禾：“要不去高二楼看看？”
    去高二楼要经过适才那条回廊，苏葵立刻摇头：“算了，下节课课间再去吧。”
    方禾瞄一眼手表，现在是10:12分，课间操休息时间长，10:30才上课，就算高二教学楼没热水，去高三教学楼跑一趟也来得及。
    “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方禾关心道，
    “我去帮你装水吧。”
    “不用啦。”苏葵挽着她的胳膊坐下。
    作为班长，苏葵向来遵守校规，若无急事很少在教室里使用手机，无论课堂课间。
    这会儿，她若有所思地瞄一眼桌兜，暗戳戳摸出手机。
    相声社成员都互相加了微信，苏葵自然也加了那群沙雕兄弟。
    空白的聊天框跳出对话。
    苏葵：【你在哪？】
    崔云凯一伙人正窝在教室角落里看NBA直播，口袋里的手机冷不丁一震，他随手掏出来扫一眼，登时正襟危坐。
    崔云凯：【在教室。苏公主有何指示？】
    苏葵：【你刚才为什么不去超市？】
    言下之意，为什么让安良一个人去超市？
    崔云凯一头雾水，老实答：【昨天晚上我打游戏赢了，输的人请客，我就没去超市。】
    苏葵：【你们要养成结伴出行的好习惯，单独行动很危险。】
    崔云凯：【好的。】
    崔云凯：【我能问个问题吗？】
    苏葵；【不行。】
    关掉屏幕，苏葵靠着方禾肩膀，长呼一口气。
    方禾：“真的没事？”
    苏葵点头。
    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
    崔云凯举着手机正发呆，一瓶雪碧从头顶砸下来。
    “谢谢良哥。”
    崔云凯被砸醒了，
    “苏公主突然发微信跟我说，让我们养成结伴出行的好习惯。”
    安良：“啥？”
    除了雪碧之外，还有一个鹅黄色蛋糕盒子，安良一并塞给崔云凯。
    崔云凯对于安良的桃花美食早已见怪不怪，顺手接下。
    “苏公主还说，我们单独行动很危险。”
    崔云凯忖度道，
    “良哥作为校草危险也就罢了，我也危险吗？”
    最后得出结论：“苏公主真关心我。”
    安良竖起大拇指。
    手机又震一下，崔云凯屁颠屁颠打开。
    苏葵：【刚才和你说的话全部删掉，告诉别人你就死定了。】
    第12章 翻车   醋味
    凛冬将至，环校路旁的四季桂大多凋零了，步行路上，只能闻到浅浅几缕残香。
    晚自习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苏葵嗅着这几不可闻的花香，神思游荡起来。
    从早晨课间操时开始，她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方禾都看在眼里。
    回到宿舍，苏葵不急着洗漱，而是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课外书，搁在桌上缓缓翻看。
    课外书书名《玩儿》，是相声大师于谦所著，某日苏葵陪方禾逛图书馆时偶然看到，便借回来拜读。
    白纸黑字映在眼睛里，却没读进脑子。
    苏葵单手撑脸，全心全意思考着：
    为什么我今天心情这么差？
    是因为课间操的时候偶然看到大魔王了？
    大魔王虽然讨厌，可他的教室和苏葵在同一楼层，平常下课走廊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没有这么反感呀。
    或许是因为大魔王害她排了半天队却没有打上热水？
    苏葵颓废地趴到书桌上，美丽的五官挤变了形。
    这时夏园回来了。她今天值日，值日完饿得慌，又跑到食堂买了一大碗鱼丸，路上吃了几颗，剩下的回宿舍大家分。
    苏葵的床位就在门口，可她方圆一米之内笼罩着暗黑的低气压，夏园不敢靠近，于是先捧着塑料碗来到舍长床位。
    舍长正馋着，连鱼丸带汤送进嘴里。
    “我去，这也太酸了，你加多少醋啊？”
    夏园确实手抖加了太多醋，可她偏偏嘴硬：“哪有，我就加了一点点。”
    舍长：“你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明明就酸的很，我牙差点酸倒了。”
    听她俩好一阵“酸啊”“醋啊”的争论，一直趴桌上装死的苏葵突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幅度很大，只听椅子腿“哗啦”一声，宿舍顿时安静了。
    “我尝尝。”
    说着，苏葵走到夏园跟前，拿起汤勺舀了个鱼丸，吃完后又面无表情地灌了几口汤。
    “一点也不酸。”
    苏公主一锤定音。
    夏园感激地抱了抱她，舍长皱起眉头，不信邪地又尝了一口。
    嘶......
    这两人是组团山西旅游回来吗？醋喝习惯了？
    苏葵回到座位，不动声色地拧开保温瓶吞一大口白开水。
    宿舍里吵，方禾没法专心背单词，苏葵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她忽然走到苏葵床位旁边，对她说：
    “书给我。”
    苏葵：“什么？”
    方禾：“这么快就忘了？刚才回宿舍路上，你说有一本书快到期了，要我明天去图书馆的时候顺便帮你续借。”
    “噢，记得记得。”
    苏葵颇有些窘迫，拿起桌上的《玩儿》递给方禾。
    熄灯铃响了，苏葵抱起地上的脸盆牙杯和热水壶，走到阳台洗漱。
    拧开水龙头盛了半盆凉水，苏葵拿起热水壶，很快又放下。
    她不需要热水。
    需要清醒。
    冬天的凉水冰冷彻骨，苏葵弯腰将脸埋进脸盆，皮肤刺得生疼。
    直起身，苏葵用手抹了把脸，忍不住骂道：
    “我靠。”
    她现在很清醒。
    她感觉自己中邪了，中了大魔王的邪恶魔法。
    *
    昨日的小雨淅淅沥沥，一直到夜间方才止住。
    今晨是明媚晴天，道路两侧仍有些水渍未干，微风裹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冬日夜长昼短，图书馆开馆时间也从六点半推迟到了七点。
    方禾七点十五分到达图书馆时，大厅只开了一半照明，室内昏暗，而落地窗旁的一楼自习区却已经坐满了前来复习的高三学生，窗帘大开，天光极盛。
    大厅书籍借还处后面，一名男生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方禾从他身旁走过，目光稍有停留。
    男生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倏地抬起头来。
    方禾一惊，连忙快步走进阅读区的书架丛林中。
    这一片是借阅率最低的理工文学馆，人少安静。
    方禾从书架上取出一本《SQL进阶教程》。
    她是容州一中计算机竞赛班的成员，全国高中生计算机奥赛将在不久后的年末开启，虽然她才高一，不是学校培养的主力冲奖对象，但她一直以高二高三学长姐同样的努力准备着。
    简单翻看后，方禾又从书架上取下类似的几本编程书，搁在臂弯走向书籍借还处。
    早读铃还有几分钟就要打响。
    方禾将书本放在台面上。工作台后面的男生停下手里的作业，站起来为她办理借阅手续。
    借还处后窗投射进的晨光瞬间被他高大的身姿遮挡许多。
    借完自己的几本书，男生将要坐下，方禾差点忘了苏葵的课外书，急忙从背包里掏出来。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方禾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快到早读时间了，再不去教室要迟到的。”
    提醒完这句，她突然想到，如果他是高三学生，周三、周四没有小测的早读课是可以申请图书馆自习的。
    今天正好是周四。
    男生抬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没回复。
    方禾拿走台面上的书快步离去。
    男生瞄一眼手表，距离响铃只剩五分钟。
    收拾东西的间隙，他无意间瞄到借还处台式电脑的屏幕，借阅系统还停留在刚才的借阅信息界面。
    高一9班，苏葵。
    是刚才那个女生的班级和名字。
    高一9班教室内。
    “学习委员，你今天时间没控制好喔。”
    苏葵歪头看向方禾，
    “虽然没迟到，但是语文老师刚好提前两分钟来找你，我和她说你去上洗手间了。”
    “谢谢。”
    方禾从书包里取出课本和保温杯。
    今早没来得及装热水，方禾拧开保温杯，小口吞了些昨夜的凉水。第二节 课结束，到了课间操时间。
    9班同学去大操场走西侧楼道最方便，可苏葵偏偏这时候去洗手间，拉着方禾往东侧楼道走。
    路过12班门口，安良正好从教室里出来。
    看到苏葵和方禾，他耸了耸眉毛打招呼。
    苏葵也没出声，抬起下巴表示本公主已收到你的问候。
    苏葵走进洗手间，方禾独自站在四楼楼道口等待。
    为了避开人流，她靠在走廊的围栏边。
    脑中回放上节课数学老师新教的不等式公式，方禾虽睁着眼，眼神却是失焦的。
    五楼教室的学生顺着楼梯叽叽喳喳走下来。
    听见有人和她打招呼，方禾回过神，来人是和她同在计算机竞赛班的16班男同学。
    “早上好。”方禾礼貌回道。
    错开眼的瞬间，方禾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是图书馆借还处那个男生。
    最近一个月，方禾经常在图书馆遇到他。刚开始她以为他是触犯校规后不得已到图书馆做义工销处分的，可他刻苦学习的样子实在不像那类不服管教的学生。
    身旁有人喊他：
    “沈洲，今天放学和7班约了野球，一起来？”
    “嗯。”
    名叫沈洲的男生点了点头。
    苏葵从洗手间里出来，拍拍方禾肩膀：“走吧。”
    方禾淡淡瞥她：“这么快？”
    苏葵甩了甩手：“里面人太多啦，洗了个手就出来了。”
    方禾点头：“要不要再去超市逛一逛？”
    苏葵不解：“现在去？课间操会来不及的。”
    方禾：“他们每次课间操好像都会去超市买零食，说不定能碰到。”
    “他们，谁？”
    方禾稍稍抬起下巴，朝左边指了指。
    楼道口左侧第一个班级就是12班。
    苏葵一激灵，声量不自觉抬高：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语毕，丢下方禾一个人扎进人群。
    最近和方禾相处久了，她的话肉眼可见多了起来，不再像刚认识时那般冷漠，苏葵对此感到高兴。
    然而，近一个月，除了冷静、智慧、通透这些形容词，苏葵还发现了方禾深藏不露的一个重要性格特点——腹黑。
    啧啧，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
    *
    半期考后第二周，憨王之王相声社第一次正式表演训练拉开帷幕。
    18名社团成员齐聚一堂，人虽不多，阵仗却不小，请来了两位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重量级人物——容州一中教师队伍业余相声选手陈旭亮老师和他的老搭档徐兴邦老师。
    “相声表演的艺术手段分为说、学、逗、唱四种。在座的同学们应该都看过很多次相声表演，但是都是第一次尝试表演相声。对你们来说，一开始学不了什么深层次的艺术手法，我们可以从相声诞生早期的表演形式入手，也就是说笑话，或者一些简单的滑稽问答。”
    说罢，陈老师抛出第一个训练题目：
    “给大家五分钟准备时间，每个人轮流上台说一个笑话，脑筋急转弯也可以。”
    讲台下，苏葵抱着一本《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心底发怵。
    为了这次培训，她甚至背诵了某场经典相声的全部台词。
    现在陈老师要大家上台说笑话，她脑袋里却是空白的，摇晃起来连点水花也没有。
    相声社高二管理层身先士卒，社长蒋霆第一个上台。
    他的幽默段子非常简短。
    “经常吃油炸垃圾食品脸上会出现什么？”
    台下的崔云凯摸了摸下巴上刚冒出的大痘包。
    虽然很疼，但是昨天的炸鸡腿外酥里嫩实属难得，他不后悔。
    蒋霆：“会出现快乐的笑容。”
    苏葵笑起来，但这笑容很快消失。
    他怎么想到如此言简意赅又充满内涵的笑话的？
    高二学生人数较少，按照社团职位排序很快说完了，轮到高一学生，老半天没有人上去。
    徐老师：“你们按照班级顺序上台吧。”
    崔云凯提问：“老师，同班的呢？”
    徐老师：“同班按座位号先后。”
    “好的，谢谢老师。”
    讲台一侧，坐在椅子上的陈老师看着崔云凯，直觉告诉他这个废话很多的学生很有喜剧天赋。
    他的目光从崔云凯脸上移开，落向崔云凯身旁的安良。
    这个太帅了，这样的孩子一般自尊心强，脸皮薄，估计不太行。
    高一3班邵嘉上台了。
    “小鱼和小蚌是同桌，有一天小鱼考试作弊被抓到。老师问他，你抄谁的? 小鱼说，我抄蚌的。老师很生气，让他再说一遍。小鱼大声说，我抄蚌（超棒）的！”
    苏葵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平时看起来正正经经的邵嘉，脑子里也有笑话储备？
    眼看就要到她了，苏葵不得已转向身旁的崔云凯，低声道：
    “我想不出来，有没有多余的笑话分我一个。”
    崔云凯：“这有什么难的，查百度啊。”
    苏葵睁大眼睛，看了看讲台右侧的两位老师。
    他们培训的地方是演出休息室，有讲台和零散摆放的椅子，但没有课桌遮挡，苏葵不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用手机。
    少女美丽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焦急无措。
    安良用胳膊肘捅了捅崔云凯：
    “反正老师也不知道我们是几班的，等会你先上。”
    崔云凯比了个“ok”。
    崔云凯上台之后，安良将自己的椅子扯到苏葵前面，用身体挡住老师们的视线：
    “快百度。”
    说着，他挺直腰杆，宽阔的背影城墙似的立在眼前。
    苏葵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
    胸腔里心脏“咚咚”撞击声极其响亮，不知是因为想不出笑话而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查好了吗？”安良回头问。
    苏葵收起手机：“好了。”
    安良背对着她松了松肩胛骨。
    冬□□物厚重，可他的身形丝毫不显臃肿，肩线宽阔腰线笔直，如同人工裁剪出的英挺轮廓。
    崔云凯讲完，安良主动站起来，走上讲台。
    “从前，有一个病人和一个医生，医生对病人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病人说想先听坏消息。医生告诉他，有一个很健忘的医生，他不小心给病人开错药，那个病人还有一周就要翘辫子了。病人非常害怕，问那好消息呢？......这位医生想了想，问，好消息是啥来着？”
    活动室内一瞬间的沉寂。
    须臾，台下观众反应过来，纷纷捧腹大笑。
    两位老师十分满意。
    别看这位同学长得像个只会耍酷的电影明星，骨子里其实是个搞笑奇才！
    苏葵站到讲台上时，神情有些恍惚。
    她讲了刚才百度搜索时跳出来的第一个笑话：
    “老师和小朋友说，辣椒吃多了不好，辣椒消化时里面的某种物质会被肠子吸收，变成......有个小朋友抢答，辣椒被肠子吸收，会变成腊（辣）肠。”
    苏葵话音未落，台下爆发出一阵阵大笑，热烈的笑声让两位饱经风霜的老师都吓了一跳。
    这阵笑声来自五个人：社长蒋霆、副社长陈宇均、安良、崔云凯以及邵嘉。
    邵嘉反应比其他人慢半拍，但是经过组织的召唤立刻捧腹大笑起来。
    相声社其他人一脸茫然，只能尴尬地跟着鼓掌。
    再没有比我们更捧场的小弟了。
    崔云凯十分感慨。
    本以为苏葵走下台时会夸他们，至少也该竖个大拇指。
    没想到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直接略过他俩冲到最后一排坐下。
    崔云凯凑到安良耳边：
    “说实在的，苏公主这个笑话很一般。”
    “确实。”
    安良点头，
    “咱俩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晚上可能会因为笑得太假被苏公主暗鲨。”
    第13章 翻车   也就迷迷你这样的
    笑话表演结束，老师又教授了一些相声领域的专业知识，并分享了许多老艺术家的表演视频让同学们回去观摩学习。
    下一次训练安排在两周后，到时大家需要组队参加，一队不超过五人，按照人数表演一段单口、对口或群口相声的经典曲目。
    安良和崔云凯一拍即合，准备强强联合来一场对口相声。
    快到晚自习时间，一行人结束培训后直接往教学楼走去。
    男生腿长步伐又快，苏葵紧赶慢赶好一阵才赶上安良和崔云凯。
    “要和我们组队？”
    “嗯。”苏葵顾不上不好意思，点头。
    安良：“三个人就是群口相声了。人越多，表演难度越大。”
    崔云凯：“要不这样，苏公主，我和你组队，良哥你去和你的好队友邵嘉组队，反正你们上周末出去吃日料也不带我。”
    ......
    突如其来的基情。
    安良冷眼：“上周末校队一起出去踢球，你是校队的？”
    崔云凯：“苏公主你看，良哥又嫌弃我。”
    安良懒得理他，对苏葵说：“你怎么不去找邵嘉组队？”
    苏葵直言：“因为你俩比较搞笑。”
    崔云凯：“承蒙苏公主看得起，我来做苏公主的最佳捧哏。”
    安良勾唇：“你怎么知道她会选你？”
    他说这话，原本只是随口呛崔云凯一句，没想太多。
    谁知苏葵听了，耳朵却热起来。
    她一开始是想找崔云凯组队来着，崔云凯和谁都玩得开，怎么聊也不会尴尬。
    而安良……她搞不定。
    思绪在这一刻反复横跳，苏葵望一眼安良，他黑曜石般的瞳孔似乎带有某种魔力。
    “你怎么知道我不选你？”
    苏葵反问他。
    安良微怔，唇角随即向上勾起，语含戏谑：
    “我不像崔云凯，我对队友有要求的。”
    安良自己都没发现，他每次一面对苏葵，说话做事就极其自然地充满了引战思维，不欠揍不成活。
    苏公主果然接下战书：“你有什么要求？”
    旖旎的少女心思瞬间转化为喷薄战火。
    安良：“喜剧人必须走出舒适圈，放下身段。”
    换句话说，就是苏葵不够搞笑，自尊心还太强。
    这是实话，苏葵认了。
    “我会改。”苏葵认真道，“你等着。”
    安良：“从哪里改起？怎么改？”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崔云凯见况不妙，忙搭上安良肩膀，缓和道：
    “我和良哥可以帮你，想搞笑还不容易吗？”
    此时是冬日傍晚六点四十五分，天已全黑。
    三人站在报告厅前的广场上，身侧是红砖白墙的行政楼与钟楼。
    行政楼墙面挂有一幅硕大的LED电子屏，轮番播放着学校政策及校园新闻。
    此时，第三十届校园演讲大赛的赛事信息以饱和度极高的红字展示在电子屏上。
    崔云凯：“你们看，演讲大赛，多么正经的公开场合，这就非常适合苏公主改变自己、涅槃重生！”
    安良颇有些惊讶。
    小崔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口就是这么损的招儿。
    苏葵也惊了。
    他俩想干嘛？要她在演讲大赛的舞台上当着所有同学老师的面说冷笑话？
    苏葵：“不行，组委会邀请我去当主持人，主持人不能参赛。”
    说着，苏葵暗暗长舒一口气。
    差点被这两混蛋坑进沟里。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放心得实在太早。
    不久后的将来，这个演讲大赛即将成为苏葵喜剧人生涯的开始、噩梦般的公开出道。
    *
    大雪节气，容州一中足球场即将封场养草。
    高一年级足球赛决赛将在封场前一天举行，由高一12班对阵高一16班。
    班级赛为五人制，只需要用半个足球场。
    一放学，苏葵拉着方禾、夏园拉着舍长，四个女生早早赶到球场上，占了个绝佳的观赛位置。
    方禾盘腿端坐，忽然自言自语道：
    “今天早上，不知道谁看见12班某人的满分英语作文，和我说再也不想看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
    苏葵指了指计分处桌面上金灿灿的奖杯：
    “谁说我是来看人的，我是来看奖杯的。“苏汇杯”，看到没，我家冠名的。”
    奖杯离她们足有几十米，奖杯上的字如同蚂蚁身上的毫毛，按苏葵的意思，她们此行目的就是“看个毛”。
    方禾：“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坐到记分台边上认真欣赏奖杯。”
    苏葵：“我发现你最近毒舌了很多。”
    方禾：“那我走？”
    苏葵笑起来：“哈哈哈，别。”
    说着，她挽紧了方禾胳膊，方禾也跟着她笑。
    山脊上悬挂的夕阳投撒下温柔金光，沈洲刚换好钉鞋走上草地，薄薄的球衣里面只穿了一件长袖运动衫，抵御不了多少寒风侵袭。
    习惯了钉鞋，沈洲开始绕着球场周围高抬腿小跑热身，余光瞥见球场边嬉笑的女生。
    他记得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内眦窄窄的，眼尾自然向外延伸，瞳孔透净而富有神韵。
    是上个月经常在图书馆碰到、名叫苏葵的女生。
    只是她现在的神态和他记忆里全然不同。
    图书馆里的她，表情总是清冷，气质淡然脱俗，沉静得犹如一面透视万物的古镜。
    而此时的她，笑容肆意，晶亮的眼神明显带有一丝自得和促狭，充满了青春稚嫩的少女气息。
    “沈洲，队长袖标给你，这场你指挥啊。”
    “嗯。”
    少年接过队友递来的荧光橙色队长袖标，低头贴在左臂上。
    场边的少女玩闹着，苏葵低头给方禾看手相。
    “那个16班的男生。”
    方禾忽然开口，顿了顿，眼神示意苏葵她说的是谁，
    “长得很好看。”
    苏葵正描摹着方禾的爱情线：
    “头一回看到爱情线长这么直的......你说什么？”
    莫不是她幻听了，方禾竟然和她讨论男生的颜值？
    苏葵望过去，视线捕捉到16班戴着队长袖标的男生。
    “哇，确实挺帅的，以前竟然没见过。不过比起......”
    苏葵及时住嘴。
    方禾：“比起什么？”
    “比起咱班主任老雷，还差点气候。”
    方禾：“比12班那个呢。”
    苏葵：“......”
    方禾眼神淡淡的：“12班那位虽然好看，但是太嚣张太闹腾，我觉得不大行。”
    “谁说的。”苏葵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他课桌都快被表白礼物塞爆了。”
    方禾：“也就迷迷你这样的。”
    苏葵：“我才没有。”
    苏葵发现了，方禾最近总是明里暗里提到大魔王。
    以前苏葵很反感大魔王的时候，从没见方禾提过，她不是那种故意在朋友面前提讨厌的人开玩笑的闲人。
    至于现在......
    “比赛开始了啦。”
    苏葵将方禾的手丢回去，自己双手捧脸，面向草地不看她。
    两队球员并排走上球场，在中线处握手后小跑至各自位置。
    安良跑在12班队伍最末，前排几人分开后才出现。
    他身披英超俱乐部切尔西的主场蓝色球衣，号码为8号，短袖短裤里添了一套黑色的紧身健身服御寒。
    贴身的健身服勾勒出男生起伏流畅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筋骨齐正，天生的衣服架子。
    他微低着头慢跑向球场边线，脚步不疾不徐，明明是精致清朗的长相，动态间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侵略性与压迫感。
    苏葵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朝自己跑来。
    越来越近。
    片刻后，她慌了。
    “方禾，他为什么一直往我们这边跑啊......”
    方禾无奈扶额：
    “他是左边锋，咱们坐在左边线后边，你说呢？”
    苏葵：“噢。”
    她此时双腿并拢支在身前，灰粉色的运动鞋正好踩着那条白色边线。
    在距离左边线不到十米的地方，安良停下了。
    苏葵的小心脏却没缓和，还在突突撞着墙。
    比赛准点开场，球权在16班。
    12班拥有两名校队球员，分别是守门员徐浩和边锋安良，而16班全员业余，不到十分钟，12班在场上即呈碾压之势。
    因是五人制球赛，除了本职位置，安良还需要积极跑动在己方半场充当边卫。
    十五分钟时，安良禁区线上长传，足球直冲对方球门，12班中锋找准位置胸口停球后一脚抽射率先进球。
    12班啦啦队爆发欢呼，苏葵激动地捏紧了方禾手臂。
    16班失球后，队长沈洲捡起足球走向中线准备开球。
    他脸上并没有太多失落，十分冷静地指挥队员接下来如何应对。
    比赛继续，沈洲将球传给队友后，向前跑动闪过12班后卫，又接到了队友传来的球。
    他带球速度很快，连过12班两人后直冲禁区。
    安良此时已经退回禁区附近协防。
    这一球非常危险，现在只有他能赶上沈洲的速度。
    沈洲预料到安良会来拦他，早已做好了迎接对方滑铲的准备。
    谁知这家伙从旁边冒出来，脚虽冲着足球，身上动作却非常奇怪。
    仿佛料到了沈洲躲避的动作，安良先他一步闪到右侧，跟球抢夺几秒后突然摔倒在了地上。
    裁判即刻吹哨判进攻方犯规。
    沈洲不得已停下脚步，同时高举右手表示不服判罚。
    “我根本没碰到他。”
    沈洲走到裁判面前，向裁判描述刚才的情形。
    安良此时还抱着腿侧躺在地，队友及场边观众蜂拥而上。
    苏葵也站起来，脸都气白了：“怎么能推人呢！”
    方禾拽着她的手起身：“你别激动，安良肯定没事。”
    苏葵回头，睁大眼睛看着方禾，声量拔高：
    “他......他都抱着腿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没事？”
    方禾：“我看见了，沈洲的动作不足以把安良推倒。”
    场中，安良已经被队友搀扶着站了起来。
    除了膝盖上的皮外伤，似乎并没有大碍。
    裁判一旦下了判罚就不会轻易更改，沈洲见多说无益，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两人目光交错时，沈洲眼神极冷，安良倒很淡定，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他俩都清楚，安良是假摔，或者说战略性造犯规。
    刚才那个情形，假摔是安良阻止对方进攻的最佳选择。
    他原意是上去滑铲，可沈洲发现了他的跑动路径，在跟球抢夺的过程中，沈洲朝向裁判的那边手做出隔档动作，由于他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下意识将掌心向外，这是个非常明显且极易犯规的动作，在沈洲碰到安良的一瞬间，安良顺势“被他”推倒在地。
    沈洲确实碰到他了，他却不至于摔倒，而是借助对手露出的破绽创造了进攻犯规。
    假摔无疑是违反体育精神的，而安良刚好不是一个多高尚的人。
    这一球，他若任由沈洲单刀直入，比分很可能被扳平。
    裁判吹响比赛继续的哨音，方禾也拉着苏葵坐回原位。
    苏葵原本不信方禾说的，可她不禁回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同一片球场上，也被大尾巴狼安良所谓的“大四喜”诈进了相声社。
    这魔头可谓无恶不作，狡诈如他，又怎会让自己吃亏呢。
    第14章 翻车   瞬间淹没
    球场上的少年能跑能跳，场边的少女总算把心塞回了肚子里。
    比分维持在1:0，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听说校草今天有比赛，好多女生一下课便聚到操场围观，往年球赛观众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今年观众中的女生数量大大反超男生，达到了令赛事组织者热泪盈眶的程度。
    安良一下场，送水送药的、嘘寒问暖的一窝蜂涌上来，混乱程度堪比追星现场，挤得其他球员都没地方下脚。
    苏葵伸长脑袋，眼见他迫不得已从自己班某女生那儿接过来一瓶水，吨吨喝了半瓶，还给人道了声谢。
    苏葵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得很明显，捏起拳头咚咚捶了两下地，眼看就要锤方禾了。方禾连忙锁住她手腕：
    “捶我干嘛，我没给人家送水。”
    苏葵缩回手，自顾自道：
    “那是他们班生活委员，负责后勤，她的水代表班级的支持。”
    “所以你在这捶什么？”
    苏葵装傻：“我哪有。”
    说着，她忽然将一直反背在胸口的书包扔到了地上。
    包里有比赛开始前她去超市买的两瓶运动饮料，购买时美其名曰“看球赛也要补充能量”。
    书包在冰凉的草地上躺了没多久，她又捡起来，从中掏出一瓶饮料递给方禾：“喝吗？”
    方禾摇头。
    苏葵轻轻“哼”了一声：“这个很贵的，真不领情。”
    方禾笑着叹口气：“哎，你想送就去呀。”
    苏葵也不绕弯：“那么多人上赶着，我去凑什么热闹。”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方禾微微敛目，又道，
    “这样，你不是有两瓶吗？你送一瓶，我再拿一瓶送给他们班队长，我瞧他后卫踢挺好的。”
    熟悉苏葵的人都知道，苏葵什么都爱和人比，不服输，有人敢比她就赶上。
    可这回方禾没有刺激到位，苏葵无动于衷。
    “你认识12班队长吗，就送人家水？”
    苏葵反问她，倏地灵机一动，
    “16班队长就挺好，你送他怎样？”
    刚才好不容易听方禾夸男生帅，说不定可以撮合一下。
    方禾怔了怔，很快就淡定地点头：“没问题。你送我就送。”
    苏葵随即应战。
    两人各拿走一瓶运动饮料，壮士断腕般毅然决然地朝着本次球赛两个阵营走去。
    她俩掰扯的这段时间里，球员们早都休整完毕开始讨论下半场战术了，围绕着的莺莺燕燕也散得差不多。
    沈洲虽低调，人气不比安良，可帅哥无论到哪儿都是热门生物，前后左右总有姑娘们惦记着。
    尤其16班本班姑娘们，都把他当作自家宝藏。
    方禾就是在这么一群姑娘们的目视下，迤迤然走到她们的宝藏男神面前。
    “喝水吗？”
    她的声音像初春融化的山泉，细细凉凉的，眼神也清静到了极点。
    确认她在和自己说话，沈洲有些惊讶。
    见他神色有异，身旁队友开始嗷嗷呜呜地起哄。
    沈洲扭头恶狠狠扫他们一眼，回头时眼神已经温和下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方禾递来的运动饮料，当着她的面拧开瓶盖喝一大口。
    沈洲：“谢谢。”
    “不用。”
    不等男生多话，方禾扬了扬唇角，转过身从容走了。
    沈洲望着少女清秀纤细的背影，饮料瓶还捏在手里，眼前的温度却已经消散。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禾圆满完成任务，踏着青草地往回走时，远远地观察着12班队伍的情况。
    左瞧右看，愣是没找到苏葵这厮的半点踪迹。
    方禾停步，思忖片刻后，扭头往超市方向的道路望去。
    果不其然，苏葵去超市采购回来了。
    她抱着一袋相同的运动饮料，路过方禾时露出谄媚的笑容。
    方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到了12班阵营，苏公主将塑料袋往安良怀里一丢，趾高气扬：
    “送你们的。”
    首发球员加上替补共八人，人手一瓶。
    中场休息时间已过了大半，大家早喝饱了水，但苏公主赏赐的是超市里单价最贵的饮料，不要白不要，球员们纷纷激动领赏同时感激皇恩浩荡。
    安良实在喝不进，但也没浪费，将苏公主的赏赐好生收进了书包里。
    刚才给安良送水的女生少说也有十人，除了生活委员那瓶他自己喝了一半剩下的随手丢给别人，其他女生的好意他是碰也没碰。
    换作这个名叫苏葵的女生，她无差别地带了一袋子，安良竟自己乐颠颠领了一瓶，还主动拎着袋子挨个给球员们发，何时能看到他这么积极殷勤。
    人群中有认识苏葵的，低声传言着她的“富婆事迹”。这个貌美又高傲的女孩，几乎承包了校园里所有体育赛事的品牌冠名，外联部因为有了她，几乎成为学生会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新学年开始不到一学期，校足球队的冠名球衣就换了三套，可谓最受金主恩泽的学生组织。
    校草安良作为校足球队一员，为钱折腰沦为富婆苏葵小弟？
    暗恋他的女孩们心中一旦出现这个设定，别提有多痛心疾首。
    方禾来到苏葵身边，因被她摆了一道，心底有些不爽，于是用胳膊肘捅她一下，朗声面向12班众人：
    “苏葵有话要说。”
    说什么？
    苏葵一哆嗦，眼神狠狠剜向方禾。
    她是9班班长，12班踢比赛和她有什么相干？
    听到苏公主有话要说，八名12班球员及众多围观群众纷纷缄口静待，殷切等候着她的发言。
    苏葵深吸一口气，终于想到能将自己与12班球队扯上关联的地方，咬咬牙：
    “为了我们四楼的荣誉，加油！”
    “加油！”“加油！”
    “打倒五楼的！”
    球员们一呼百应，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回应苏公主的动员。
    12班班长藏在人群中，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赛前他为球队加油鼓劲的时候可没有这待遇，真是群胳膊肘往外拐的。
    比赛进入下半场，16班攻势猛烈，12班主力中锋体力不支被换下后，球队锋线疲软，整体后缩形成防守反击阵型。
    终场哨响时太阳已经落山，下半场双方均无进球，12班以1球之差战胜16班获得了高一年级足球赛冠军。
    借着操场周围昏暗的灯光，简易的颁奖典礼在操场跑道上举行。
    学校体育部负责老师准时现身为球员们颁发奖牌及奖杯。
    12班守门员也是校队球员，名叫徐浩。他和安良并肩站着，两个人窃窃私语。
    “16班7号，就是他们班队长，踢的真的猛。”说完还不忘夸夸自己，“要不是我守门，咱班球门能被踢成筛子。”
    安良：“他是有几把刷子，不知道当时校队选拔为什么不来。”
    “校队两名主力中锋都高三了，队长前两天不是让我们留意踢得好的中锋吗，我觉得他可以试试。”
    安良：“我同意。这样，你去找他问问，我来和队长沟通。”
    徐浩直摇头：“我扑了他那么多球，他肯定恨死我了，我不去。”
    安良也摇头：“我还给他造犯规了，他肯定更恨我，我也不去。”
    ......
    经历一番无效谈判，两人最终决定一起去。
    16班那边，沈洲收好装备，拽下脖子上的银牌丢进书包，将包甩到右肩，朝宿舍方向走去。
    安良他们追上他，好一阵手舞足蹈循循善诱。
    “没兴趣。”
    丢下这三个字，沈洲转身要走，书包却被拽住。
    “兄弟。”
    安良表现得很诚恳，“上半场那事儿，我和你道歉。”
    沈洲觑他，眼神淡淡的：“我没时间参加训练。”
    徐浩上前勾住沈洲肩膀：“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你瞧这位安同学，每场训练都参加，不照样考年级第一。”
    沈洲的表情总算产生些许变化。
    原来他就是百名榜上的安良。
    上个月的半期考，沈洲考了年级第十一。他的理科成绩和安良不相上下，文科却差了一大截。
    “我真的没时间。”
    撂下这句话，沈洲不管他俩在身后怎么嚎，头也不回就走了。
    一个有技术、有体能，在年级赛场上都能拼尽全力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进校队？
    安良瞅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教学楼窗户敞开，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不时有冬日冷风裹着湿意窜进教室，偶尔还会在靠窗学生的课本上留下点点的水印。
    本周苏葵和方禾正好换组至窗边。
    政治课结束，苏葵将课本收好，从桌兜里掏出一本《相声经典桥段合集》。
    这两天每到课间，她都会翻出这本书认真品读学习，勤奋的模样令方禾都自愧弗如。
    “唉。”
    这是今天小苏同学第十八次叹气。
    方禾：“相声什么时候成了伤感文学了？”
    苏葵趴到桌上：“下周四就要给陈老师表演相声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队友。我可不想讲单口相声。”
    “上周你不是说要和安良组队么？”
    苏葵更颓废了：“他让我等着，估计玩儿我呢。”
    方禾：“你就这么坐以待毙？”
    苏葵干脆将脸转向另一边，后脑勺对着方禾。
    也许安良根本就不想和她组队。
    单口相声就单口相声吧，还不用互动，自个闷头把一整段话背下来就行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菜？”
    苏葵突然爬起来，问方禾。
    方禾耸了耸肩：“是有点。”
    搁以前，谁敢让苏葵有一丁点不爽，她就敢单刀赴会与之一决高下。
    心底好战的小火苗还未完全熄灭。
    苏葵合上书，直起腰杆：
    “我要去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在方禾的鼓掌目送之下，苏葵身无一物启程杀向12班。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魔王又怎样，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我找人组队说相声，那是天经地义。既然找了他，怎么着也得给个回音吧？
    外头下了雨，天气寒冷，尽管下课时间走廊上人也不多。
    苏葵乘兴而去，在12班窗外走了一圈，愣是没瞧见安良。
    她出来得急没带围巾，湿冷的寒风趁机钻进脖颈，苏葵将外套裹紧了些，往回走。
    “唉哟，我鞋带掉了。”
    崔云凯贱兮兮的声音从洗手间方向传来。
    苏葵停下脚步，回头。
    崔云凯刚走出男生洗手间，右脚鞋带松开了。
    走廊地面被雨水打湿，他嫌脏便抬起右脚蹦跳着往前。
    蹦了几步实在费劲，他终于蹲下开始系鞋带。
    也就短短几秒，他身后的安良忽然后撤两步，手搁在额边做了敬礼动作，紧接着小跑冲向崔云凯，双手撑在他的背上以极其标准的跳马动作从他头顶飞过。
    崔云凯弹簧似的弹起来，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草，安良你别跑！”
    安良大笑着往12班教室跑去。
    他身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没穿校服外套，毛衣针脚密实，干净得好似冬日的一捧雪，黑色校裤下是一双纯白的休闲运动鞋。
    他的五官因大笑舒展开，深邃通透的瞳孔如油画中点睛之笔，在灰暗的阴雨天幕下亮得不可思议。
    苏葵怔怔看着他朝自己这儿跑来，如此鲜活，如此张扬。
    冲进教室前一秒，安良看到苏葵，朝她扬了扬眉。
    极其短暂的对视，如倾盆雨后席卷而来的山洪，铺天盖地，瞬间将苏葵淹没。
    苏葵按住自己脖颈，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心跳冲动得仿佛能跃出咽喉。
    她伸手抓住走廊护栏上的金属扶手，扶手被雨水淋湿后凉得刺手。
    完了呀。
    苏葵欲哭无泪。
    看到这种幼稚得令人发指的小学生跳马游戏，她竟然没有翻白眼，反而被帅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排除掉其他所有选项，剩下的必然是正确答案。
    安良曾经是她最讨厌的人。
    而现在，她好像对曾经最讨厌的人动心了。
    第15章 翻车   要不要良哥？
    从苏葵回班后的神态举止就能看出，她这一仗惨败而归。
    而方禾没想到的是，苏葵不仅惨败，还是不战而败。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杀出去了，远远瞅人家一眼，脑壳被帅得嗡嗡的，转眼就屁滚尿流地逃了回来。
    “单口相声挺好的。”
    苏葵安慰自己，
    “好坏自己担，至少不会被别人拖累。”
    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方禾也无需多言。
    “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有个学姐来班上找你，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方禾拿出作业本下压着的几张A4纸。
    纸上印着后天即将拉开帷幕的演讲大赛主持串词及一些比赛信息。
    整体看过一遍台词，苏葵圈出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
    翻到最后一页，是演讲大赛初赛（团体赛）报名队伍名单。
    近些年，随着校园环境包容性的增强，很多校园赛事中的学生队伍脑洞大开，总爱起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所以苏葵特地找比赛主办方要来这份名单提前练习。
    “你看这个队伍，叫什么素质教育漏网之鱼队，还有这个，飞天小男警队，太搞笑了。”
    方禾正笑着，身旁的少女忽的噤了声。
    她探头过去，瞄到苏葵桌上那张参赛队伍名单。
    名单列表最后一行，赫然印着“憨王之王相声社队”。
    前两天名单里还没有这支队伍。
    作为相声社实际控制人，苏葵对此毫不知情。
    方禾：“这上面写着，队长是高一12班安良，你要不去问问他？”
    苏葵恹恹的：“算了。”
    她现在还没从认清自己心意的茫然混乱中走出来。
    她对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更何况面对的是一个从小到大都令她束手无策的人。
    “方禾。”苏葵斟酌着措辞，“如果是你的话，你对一个......”
    上课铃响了。
    语文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读完一遍课文，老师背对着学生板书。
    方禾收到苏葵传来的小纸条。
    四分之一科作业纸上只有四个字和一个哭脸：
    【我翻车了ToT】
    语意不明，但难不倒方禾。
    纸条回到苏葵手上，多了一个单词：
    【Devil？】
    她俩从前没有定义过这个单词的含义。
    但是苏葵知道，这是方禾随手给安良起的代号。
    苏葵盯着那个充满邪恶力量的单词，逐渐陷入迷思。
    “......，班长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班长？”
    桌底下，方禾踹苏葵一脚，苏葵唰的站起来。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做新闻标题。”
    方禾指着课本，低声提醒道。
    “咳咳......”苏葵清了清嗓，“《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作为一个新闻标题，主要目的是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它通过一个充满悬念的否定句......”
    圆满回答完老师的提问，苏葵长松一口气，传纸条过去：
    【谢谢:) 】
    之后两人认真听课，前面的对话没头没尾结束了。
    食堂二楼新开了一家连锁的过桥米线店，口碑很好，吃过的都说正宗。
    中午放学，苏葵和方禾早早赶到食堂二楼排队。
    苏葵口味淡，点了一碗清汤米线，清乳白色的汤水里沉着一小把面条，水面上浮着几片牛肉和蔬菜，白绿相映，十分素净寡淡。
    她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下。
    方禾还在取餐处等候，苏葵帮她拿好餐具，摆在自己座位对面。
    才执起筷子，对面座椅“吱呀”一声，多了两个人。
    苏葵眼睛睁得像个葡萄，水润滚圆，一动不动盯着对面那人。
    手里的筷子险些拿不稳。
    “你怎么吃这么清淡？”
    安良瞥一眼她的餐盘，随口问。
    他餐盘里是同款过桥米线，只不过不是清汤，而是麻辣的。辣椒、香料和红油铺满了汤面，整碗面像捧不透明的岩浆。
    苏葵不动声色坐直了身子，声音轻轻的：
    “我怕上火。”
    崔云凯：“怕上火？苏公主能吃辣么？”
    安良：“我觉得不太行。”
    崔云凯：“良哥！注意你的措辞，你说谁不太行？”
    苏葵不想回复，端着架子问他俩：“你们干嘛来了？”
    安良指骨分明的右手搁在桌上，食指敲敲碗沿，嗓音低沉而欠揍：
    “还能干嘛，当然是吃饭。”
    取完餐，方禾从餐桌间小路走来，她两手托着餐盘，目光落到背对着她的两名男生后脑勺上，步伐不由得放缓。
    对上闺蜜狐疑的目光，苏葵莫名有些脸热。
    “他俩自己跑来的，我......我刚刚占座的时候这里可没人。”
    苏葵蓦地对方禾冒出这么一句话。
    方禾点了点头，嘴角藏着笑，默默坐到苏葵右手边的位置。
    小姑娘此刻已经低下头捏着筷子摆弄她那清汤寡水。
    以前曾经和他们宿舍一起吃过夜宵，但和安良面对面吃饭，这是第一次。
    安良低着头，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嘬粉。
    少年短发乌黑茂密，长度比刚入学时的寸头长了不少。苏葵瞄一眼，脑中突然冒出“摸上去手感应该很好很软”的想法。
    胸口猛然一阵心惊肉跳，苏葵连忙抓起勺子舀汤喝，由于动作略激烈，勺子带出的汤汁不小心溅到安良的餐盘里。
    安良抬起头，眸子黑沉沉的。
    “不好意思哦呵呵。”
    苏葵尬笑两声，立刻转移话题，
    “听说你们报名参加演讲大赛了？”
    崔云凯放下筷子：“你已经知道啦？我们来就想找你说这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果然要搞事。
    苏葵脸色骤变：
    “之前和你们说过了，我是主持人，不能参赛。”
    “你不用参赛。”安良拿纸巾擦了擦嘴，“到时候只要配合我们就行。”
    苏葵整张脸写满了不情愿：“为什么要配合你们？”
    安良眨一下眼，眼神有些散漫。他身体往后靠去，手支在椅面上，喉结动了动：
    “你不是要和我组队么？”
    “对啊苏公主，下次社团培训你不是要和良哥组队么？”
    崔云凯嚷起来，
    “我都和邵嘉组好队了，你不要良哥早说啊！”
    你不要良哥早说啊......？
    怪她思想不正，这话听起来可太奇怪了！
    苏葵涨红了脸，上下牙咬紧唇壁，好半天才开口：
    “之前是你们说我不够搞笑的。”
    崔云凯：“所以嘛，演讲大赛，这就是你改变自己的良机！”
    苏葵：“我能提前了解一下......”
    不等她说完，安良和崔云凯异口同声：“不行。”
    崔云凯执起筷子准备继续嘬面，忽的又问：
    “所以你还要不要良哥了？”
    安良往他头上就是一个爆栗：
    “说话注意点。”
    方禾将头侧向另一边，左手半撑半遮着脸笑起来。
    要？还是不要？
    苏葵努力维持神情的自然，像只骄矜的小天鹅般淡淡回答：
    “OK。”
    方禾实在忍不住，故意问她：“OK？OK是什么意思？”
    “OK就是......吃你的粉吧！”
    苏葵发誓，等会回宿舍一定要撬开方禾这厮的脑袋，看看她那曾经聪明淡定的小脑壳里什么时候灌了一脑袋坏水。
    *
    周四中午12点，容州一中第三十届演讲大赛初赛正式拉开序幕。
    曾经的演讲大赛只有个人赛，今年校领导提议增加团队协作考核，所以本次大赛初赛为团体积分制，团队积分高的队员，后期个人赛的基础分就高。
    报告厅休息室里，苏葵换好礼服，手捏一叠薄薄的台词卡默读。
    她的礼服是自带的，学校提供的那些她试过，材质设计实在差强人意。
    这两年她又长高几厘米，衣服常换常新，这套浅香槟色短款礼服裙也是新买的，高奢D家的早春成衣，简单大方。
    校园活动要注意影响，所以除了礼服外她没有任何装饰，一头严格遵守校规的齐下巴短发也实在不适合多余装饰。
    参赛队伍顺序被打乱，苏葵对着名单，没找见相声社的队伍，于是特地起身抓了个赛事主办方工作人员询问。
    工作人员小陈解答了苏葵的疑问：
    “他们说要改队名，喏，第四个出场、空着队名的就是。”
    “新队名是什么？”
    “我去问问学长，应该已经修改好了。”
    苏葵点头致谢。
    片刻后，她那历经雕言雕语雕事洗礼的小心脏蓦然产生极其不详的预感。
    自从结识了那群沙雕兄弟，她隔三差五就要被不祥的预感笼罩，而这次......她的第六感极其强烈，不是一般的不祥。
    演讲比赛初赛题目是“我的家乡”，每支队伍全员上台讲述家乡的风土人情，表演形式以演讲为主，辅助表演形式不限，目的是将观众带入家乡情境，感同身受体验家乡风俗。
    由于容州一中大部分学生都是容州人，这场比赛需要各个队伍“自定义家乡”，带入各个城市的本地人视角进行讲述。
    十支队伍中三支选择了外国城市，剩下大都选择了国内历史底蕴丰厚或风景名胜出众的大城市。
    苏葵不用猜就知道相声社这群牛马会选择哪个城市。
    天津，相声起源城市之一，沙雕们梦中的老巢。
    比赛开始前五分钟，工作人员兼联络员小陈将写有相声社新队名的纸条交给苏葵。
    苏葵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明明是同级，和她说话甚至用了敬语，小小一张纸条他用双手呈上，那双看起来经常打篮球的健壮手臂此时竟然几不可查地颤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拿着意大利炮顶在他脊梁后面逼他为非作歹杀人放火。
    “您……您悠着点。”
    苏葵翻开纸条，两眼一黑。
    世界陷入无边死寂。
    这玩意儿比她最坏的打算还要不详。
    “反正我苏葵说什么都队......”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纸条在手中攥成团。
    她何德何能得这群天才如此照拂，简直荣幸之至、死不瞑目。
    报告厅观众席前排的参赛选手等候区，相声社五员大将一字排开占领观众席第一排正中的风水宝地。
    蒋霆轻碰一下安良的手臂：“葵哥出来了。”
    他虽是社长，却也是社内受苏葵压迫最多的。当学弟们提出要磨炼苏公主的喜剧意志时，他毅然决然加入，此刻也毅然决然地浑身发怵，临阵退缩。
    而身旁的学弟安良，莫说他生得玉树临风、英气逼人，就凭他这股敢于挑战苏公主权威的胆识，蒋霆就一万个佩服他，甚至想弯腰蹲下拂干净安良的裤腿，让他等会上路的时候体面点。
    新队名是崔云凯想的，他此时激动得浑身都在抖，一半为了喜迎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一半则是无边的恐惧。
    苏葵静立在舞台正中，一袭浅香槟色礼服裙仙气缭绕。
    开场白及前三支队伍的登场串词完美完成。
    “接下来有请。”
    苏葵深吸一口气，直面自己主持生涯最大的挑战，
    “反正我苏葵说什么都队上台。”
    五名男生在场下热烈的哄笑及鼓掌中大摇大摆走上舞台。
    “反正我苏葵说什么都队......作为憨王之王相声社的代表队，将带领我们走入相声起源地之一的天津，听一听津门故里的幽默段子，品一品渤海沽上的城市喧嚣，从清晨坊间的早餐面点天津三绝，到环渤海高楼鼎立的经济中心，这座城市的古与新、沉淀与发展，让我们随他们一起走进，一起从细微处感受倾听。”
    前三队都只有简易的出场串词，而相声社这段苏葵认真改编过，听得相声社五虎大将目瞪口呆。
    蒋霆都要飙泪了，苏公主在面临人生重大挑战时，竟然还不忘为相声社增光，如此负责实在令人感动涕零。
    演讲正式开始。
    五人脸皮厚比城墙，完全不怯场。演讲内容时而诙谐生动，时而严肃沉重，可谓极其亮眼。
    按照比赛要求，主体的演讲部分圆满完成。
    安良：“来了天津，怎么也要学两句天津话再走。天津话中数‘嘛’这个字最精髓。我们现在为大家展示一下‘嘛’这个字的六种说法。”
    崔云凯：“良哥，我们才五个人呢。”
    安良：“不好意思，我数学不好。”
    崔云凯朝舞台右侧勾勾手：“主持人来帮帮忙呗？”
    苏葵：......
    数学不好半期考考满分？我信你个鬼。
    女孩站定在幕布后，亮泽的杏仁眼一瞬不瞬瞪着台上五人。
    在众多老师及学生的注目下，他们看起来明明老实规矩，可她一晃眼，这五人仿佛换了具皮囊，光天化日之下张牙舞爪地开始强抢民女。
    民女小苏磨了磨后槽牙，拎起裙摆，壮士断腕般朝台上走去。
    生气、喜悦、疑惑、震惊、撒娇、嫌弃，六种情绪用一个天津话最常见的、第四声的“嘛”来表达。
    性子最淡定宠辱不惊的安良队长认领震惊。
    脸皮最厚的崔云凯认领“撒娇”。
    苏葵认领了她最擅长的“嫌弃”。
    “嘛？！”
    安良惊愕地捂住了嘴，仿佛看到自己亲生儿子崔云凯的血缘鉴定表上写着这玩意儿是楼下二狗和阿凡达生的。
    轮到崔云凯，他十分娇羞地跺了下脚，手还翘起兰花指在空中画出一幅“老子最甜”然后拍上苏葵后背：
    “嘛呀~”
    观众笑得前仰后合，苏葵也忍不住噗嗤一声。
    最后轮到她了。
    “咳咳。”
    苏葵清清嗓，酝酿情绪。
    嫌弃还不简单么？
    身侧最近的是安良，苏葵抬眼瞧他，脑中电影放映般回放大魔王的沙雕事迹。
    过去种种在脑海闪过，曾经真是嫌弃得不行。
    苏葵望着安良侧颜，从深刻眉骨往下一路到下颚，线条起伏锋利流畅，没有一笔多余。
    她一瞬间恍然失神，周遭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不行。
    嫌弃他，她现在完全做不到。
    第16章 翻车   小月亮
    嫌弃他，她现在完全做不到。
    苏葵意识到这一点，眼神飞快从安良脸上移开，转身面向另一侧的崔云凯。
    对上崔云凯视线不足半秒，苏葵张口：
    “嘛。”
    轻而短促的一个字，配上苏葵若有似无的白眼，含尽了嫌弃、不屑、无语种种情绪，可谓传神之至。
    崔云凯扁起嘴，突然很受伤，狭长的眼睛不自觉眯起来。
    他拽住苏葵不让她下台：
    “主持人，你说的真好，看来你已经对天津话技巧了如指掌能够融会贯通，最后希望你能用天津话为我们队加个油，我们很需要你的鼓励。”
    苏葵记得天津话的精髓，阴平变上声，阳平变去声。
    “加油。”
    烫嘴极了。
    崔云凯不依不饶：
    “主持人，你不加队名谁知道你给哪个队加油？”
    苏葵狠狠剜他一眼。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评委老师正要提醒他们已经超时很久，苏葵终于举起话筒。
    “反正我苏葵说啥都队，加油！”
    甜美的播音腔，喂上一个热腾腾滚到地上沾了土的狗不理包子，诡异的幽默。
    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反正我苏葵说什么都队圆满谢幕。
    演讲结束后，邵嘉一度非常紧张。
    “你们说她会不会生气？”
    难兄难弟崔云凯握紧邵嘉的手：
    “生气都是次要的，我刚才上头了胆敢当场为难苏公主，今晚估计小命不保。”
    “你们小瞧她了。”安良低头摆弄手机，“她没事。”
    崔云凯：“你怎么知道？”
    安良扬眉：“猜的。”
    手机息屏前，屏幕上是微信消息。
    映入眼帘是一个浅黄色的皮卡丘头像。
    小葵花：【组队达成？】
    安良：【达成。】
    ***
    下午放学后，苏葵和方禾一同到图书馆还书。
    借阅处，方禾边借书边往里张望。
    苏葵：“看什么呢？”
    方禾将借好的书放进书包，答：“帅哥。”
    “帅哥？哪？”苏葵也四处张望。
    方禾：“他最近都不在。”
    苏葵揶揄道：“没想到我们小方同学有一天也犯花痴。”
    方禾淡淡的：“他之前每天就坐这儿刷题，刷的那本练习册我没见过，记下了书名，可是到处都买不到。”
    苏葵有些失望：“原来是个书呆子哦。”
    方禾：“都说了，很帅。”
    苏葵：“ 你记书名有什么用，要记人名。”
    方禾：“记着呢，16班沈洲。”
    “沈洲？名字有点耳熟。”
    苏葵忖度一阵，想不起来，
    “直接找他呀，既能问到练习册又能看帅哥。”
    方禾背上书包往图书馆门口走，边走边说：
    “16班足球队队长。”
    苏葵不禁噎了下，惊讶地跟上她脚步，不多时又露出老鸨般的微笑：
    “16班队长踢球老酷了，你眼光不错哦~”
    方禾主动勾住苏葵手臂，语气平静地像在念一句文言文：
    “高考完就追他。”
    苏葵虎躯一震：
    “我去，你真的喜欢他？”
    方禾的瞳孔颜色很深，像一片蕴着光的深栗色海洋。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微微颔首，稍敛了眉目。
    苏葵终于从她脸上看出不易察觉的那丝少女心思。
    震惊的同时也反思己身。
    怎么有人能做到如此清晰、如此坦诚呢。
    回宿舍路上，苏葵和方禾遇到了往篮球场走的崔云凯。
    苏葵还记得前些天演讲大赛舞台上的“血债”，冷冷瞟他。
    崔云凯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他脸型周正，五官也算清秀，就是一双眼睛实在太小，总显出迷离的喜感。
    平常这双绿豆大的眼睛眨眼都看不出，这会儿却瞪老大，瞄苏葵一眼，很快又闪开。
    足球场封场养草了，很多踢球的男生闲着也打打篮球。
    安良说不定也在打球，苏葵踌躇起来，足尖朝篮球场的方向偏了偏。
    她手垂在身后扯方禾衣袖，方禾无动于衷，只淡声道：
    “我要回去洗澡。”
    意思是要看她自己去看。
    “那我……我也洗澡。”
    两人一前一后，转瞬消失在女生宿舍楼入口。
    看到崔云凯来了，安良正好接球，转手把球扔给他。
    “你替我，我歇会。”
    崔云凯接了球，又扔给别人。
    “良哥。”
    他招呼安良，“过来。”
    深冬气温低，安良流了汗头顶还冒烟，只想快点擦干净把外套穿上。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崔云凯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我看到有人在容州一中表白墙上向方禾表白。”
    “方禾？苏葵的同桌？”
    她俩总是形影不离，他们都认识方禾。
    “对啊。”
    安良颇为无语：“这有什么。”
    方禾虽然为人冷淡，但长得挺漂亮，说不定有人受虐综合征就好这口。
    “你看这篇微博。”
    容州一中表白墙是个微博账号，一中学生们有想在微博表白的就会将表白内容私信给这个账号，管理账号的神秘人会根据投稿人的意愿选择匿名或公开发布。
    崔云凯手机屏幕正展示着今天下午发布的一篇表白微博。
    容州一中表白墙：【to高一9班方禾：聪明如你应该轻易就能猜出我是谁，但我还是想在这里告诉你，你是我每天上课最期待见到的人，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最青涩也是最秘密的喜欢。——xkh】
    崔云凯分析道：
    “每天上课，说明是9班同学。最近的距离，同桌够近吧？还有这个署名，xkh。”
    安良：“你指的是……”
    xkh，小葵花。
    苏葵所有网名，企鹅微信微博都叫小葵花。
    “就算是她。”安良不以为然，“发个微博表白闺蜜也很正常吧，现在女生不都这样。”
    “如果是表白闺蜜，这段话也太奇怪了。”崔云凯继续分析，“之前我就觉得苏公主对这个同桌很不一般。她那么高傲的人，对方禾言听计从的，方禾不搭理她、讽刺她她也不会生气。上次我们社团例会她带了一大盒进口糖，我想吃一颗她都不给，说全部都要送给方禾。”
    崔云凯越说越伤心：“都是朋友，这区别也太大了。”
    或许是崔云凯的叙述太过于生动凄惨，安良竟有些相信。
    他们班就有一对蕾丝，两个人是同桌但不是室友。其中一人向班主任提出合理请求要换宿舍，班主任同意了，因为同性的关系德育处很难发现，自此之后两个女生大大方方谈起了恋爱，别提多甜蜜。
    安良斜睨他：“再八卦苏葵也不会把糖给你。”
    崔云凯：“好啦，我只告诉你。”
    安良点头。
    虽然他不至于全信，但苏葵的秘密，他俩肯定守口如瓶。
    *
    明天就是相声社第二次社团培训。
    苏葵和安良坐在空旷的食堂二楼对台词。
    他们选择的是著名的相声贯口《报菜名》。
    这个桥段主次分明，逗哏台词贼多还炫技，捧哏台词贼少。
    苏葵和安良礼让了半天，最后还是由苏葵主演担纲逗哏。
    因为这个桥段是苏葵挑的，她早就倒背如流。
    安良不知道苏葵在和他礼让什么，根本不像她的作风。
    苏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安良礼让一番，她明明想挑大梁，可在他面前就不愿意表现得太强硬。
    两人记忆力出众，嘴皮子也都利索，昨天分好工回去练习，今天排练起来就像模像样了。
    相声名叫《报菜名》，一上来寒暄两句就是请吃饭，请的北京大饭店，满汉全席句句珍馐。
    一小时前才吃过晚饭，菜名报多了难免嘴馋。
    “我去买个鸡腿，你想吃什么，我请。”
    安良站起来，苏葵仰头看他。
    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颌角线和脖颈相连的部位，一个漂亮的凹槽，没有一丝赘肉。
    难得有人请她吃东西，苏葵很开心：
    “好呀，我也吃鸡腿。你想喝什么，我请。”
    这又攀比上了？
    安良扶额：“我去买就行了，你在这坐着。”
    苏葵乖乖的：“哦。”
    她应得太快，声音细细柔柔，像个听话的小孩，安良一时有些发懵。
    苏公主什么时候转性了？
    安良饭卡里钱多，本身也不是什么节俭的主儿，端了个餐盘站在炸鸡窗口前唰唰点了一通。
    不知道他脑袋里装了什么，竟然觉得她能吃进去三个巨型炸鸡腿。
    苏葵望着面前小山般的油炸食品，乐了，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拍照做什么？”直男安良发问。
    苏葵觑他：“没什么，发给方禾瞧瞧。”
    安良没声了。
    感情真好，吃个鸡腿都要交流一下。
    由于实在点了太多，安良打电话叫来邵嘉和崔云凯。
    崔云凯正担心安良和苏葵单独练习会不会打起来，接到安良电话就屁颠屁颠赶到食堂。
    “你俩今天还挺和谐。”
    崔云凯喃喃着坐下了。
    邵嘉和他一道，坐在苏葵旁边的位置。
    “出门那会冷，带了个暖手宝，现在握着太热了，给你吧。”
    说着，邵嘉将暖手宝递给苏葵。
    苏葵没接：“学校里不允许使用电暖设备。”
    安良和崔云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为邵嘉默哀。
    这家伙还啥都不知道呢，太惨了。
    邵嘉尴尬地转移话题：
    “刚刚在路上碰到崔云凯的女神了，人家不认识他，他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看了一路。”
    “我有吗？”
    安良轻笑：“你别那么直白，当心把女神吓跑。”
    崔云凯：“大家不都这样。”
    安良：“哪样？”
    崔云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男生碰到心仪的女生，甭管女生喊不喊他，肯定只看着她嘛。”
    苏葵想了想，说：
    “如果是女生，心仪的人喊她名字，估计只会看别人，不敢看他。”
    “真的假的。”安良敲两下桌，往后一仰，“你胡编的吧？”
    苏葵这小半辈子肯定谁都看不上，要是哪位倒了大霉被她看上，以苏公主的个性，肯定饿虎扑食强买强卖，哪会这么小家子气。
    所以安良认定她在胡编。
    苏葵没有理他。
    安良自认为他俩一起排练过关系亲近了，又喊她：
    “苏葵？”
    苏葵还是没理他，手里攥着个鸡腿，死盯着崔云凯校服外套上的拉链。
    没什么原因，就是下意识在他喊她时别开目光。
    男生们只当苏公主有个性，安良也习惯了苏葵不买他账，转眼又聊别的事去了。
    将近七点，晚自习要开始了。
    方禾顺着楼梯走上食堂二楼，食堂二楼南侧门连着露天走廊，可以抄近路去教学楼。
    苏葵瞧见她，很惊喜，拽起书包和他们草草告别就飞奔过去。
    崔云凯望着苏葵的背影，转头批.斗安良：
    “良哥，你说你长那么帅有什么用，苏公主看到你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安良：“那我走？”
    ……
    夜幕已经降临，苏葵和方禾手挽手走在二楼的露天长廊上。
    晴夜明朗，星星点点缀在深黑夜幕中。
    “吓死我了。”
    苏葵对方禾说，
    “我刚说完，他就一直喊我名字，我都不敢看他。”
    苏葵抚着胸口：“他不会看出什么吧？”
    方禾：“我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苏葵叹气：“我好菜。”
    冬夜虽晴，寒风依旧凛冽，苏葵双颊的热度很快被吹散了。
    自从升入高中遇见大魔王，她这辆快乐的小南瓜车就一直在翻车，从未正常行驶过。
    “你是怎么决定的？”苏葵问方禾，“高考后要追沈洲这件事。”
    方禾思索后：
    “我觉得他人不错。”
    苏葵又问：“详细的呢？为什么你要主动追他，为什么要高考后？”
    方禾：“有人规定女生不能主动吗？至于高考后……因为我现在对他只是一点好感，有多余的时间我更希望用来学习。”
    苏葵眨了眨眼。
    方禾望着她，忽然道：“我觉得你不行。”
    苏葵一愣：“什么？”
    “你不是对他有一点好感。”方禾顿了顿，“你很喜欢他。”
    苏葵心底噼里啪啦炸开一筒烟花，朵朵精彩纷呈，震耳欲聋。
    沈洲之于方禾，是一个不错的异性，外形上佳，性格沉稳，勤奋好学。
    而安良之于苏葵，是不可替代的初恋。
    苏葵有点明白了。
    她始终沉浸在自己为什么喜欢上天敌这一点走不出来。
    那又怎样，反正都这样了，因势利导呗。
    方禾今天心情很好，一旦心情好她就忍不住想要调戏苏葵：
    “你控制欲这么强，安良会很难受。”
    苏葵用胳膊夹住她脖颈：
    “小方同学，你什么意思？”
    “我很高兴，你最好把他囚禁起来，不让他考试，这样我的年级排名就会前进一点。”
    “哈哈哈……”
    豪放的笑声自远处传来。
    安良、崔云凯和邵嘉站在露天长廊入口处，远远瞧见一对扭打在一起的女性好友。
    崔云凯叹了口气：
    “我们相声社小虎队就算再搞笑有什么用？苏公主眼里没有我们。”
    安良对自己莫名其妙组了个小虎队十分不满，但没有说。
    回想童年，苏葵对男生一律凶残，对女生似乎总是笑脸相迎。
    所以她……真的喜欢女生么？
    这问题在钢铁直男的金鱼脑袋里并不能盘桓多久。
    晚自习课间，安良绕着前后黑板走一圈，发现没粉笔了。
    他和崔云凯是今天的值日生，他俩今晚着急回宿舍打游戏，等不及晚自习结束再留下做卫生，干脆就在课间鸡飞狗跳地瞎搞搞。
    新粉笔盒都堆在教师休息室的柜子里，安良离开班级往教师休息室走去，路过9班时，他随意往里扫了一眼。
    方禾坐在第三组第三排的位置，隔壁组的男生正在问她问题。
    没瞧见苏葵。
    之所以短短一瞬就能确定她不在，是因为这小姑娘生得实在扎眼，漂亮的脸庞藏在人群中像个小月亮，有她在，夜空指定是月明星稀的。
    安良打开教师休息室的木门，里头亮着灯，空无一人，呼啸的冷风从纱窗缝隙中迎面钻进来。
    他往前挪两步，忽然听到第二排办公桌下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咯吱咯吱，像纸页翻动的声音，也像小动物啃坚果的咀嚼声。
    办公室进老鼠了？
    安良不怕老鼠，可以就着老鼠尾巴拎起来当风车玩儿。
    他甚至有点怀念。毕竟初中三年在北方读书，那儿的老鼠不够肥美，就算抓起来丢到女生桌上，那些剽悍的北方女同学们也不像他的小学女同学那样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尤其是他们班小苏班长，凄厉的叫声几乎可以把死老鼠的魂给喊回来。
    存放粉笔盒的柜子立在办公室西北角，安良继续往前。
    只听极轻的“啪嗒”一声，世界忽然陷入黑暗。
    安良顿足。
    停电了？
    窗外也漆黑一片，没有光透进来，眼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看来是区域性的大规模停电。
    下课时间还未过，教学楼传出好一阵鬼哭狼嚎。
    身侧第二排办公桌下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女孩儿娇滴滴的“哎哟”吃痛声。
    没多久，桌底下又飘出一句精气神十足的：
    “谁把灯关了呀，这儿还有人。”
    安良忽的勾唇。
    这是老鼠成精了？
    他踱过去，步伐轻飘飘，沉着嗓子低声问：
    “苏葵？”
    苏葵吓一跳，左手捂着后脑勺，忍不住又往上一窜，脑壳第二次与桌板亲密接触。
    “安良吗？你关灯干嘛。”
    “停电了。”
    他弯下腰，嗓音含有几分玩味，
    “你蹲在桌底下偷偷摸摸做什么？”
    小姑娘急忙辩解：
    “我来交我们班活页作业的，谁知道刚放下就刮来一阵风，全吹到桌底下去了。”
    安良直起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往地上照：
    “现在能看见吗。”
    苏葵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又软绵绵地张口：
    “可以，谢谢。”
    安良常听她字正腔圆地主持活动，要不就是吊起声带颐指气使，现在突然换了把绵软娇憨的嗓子，他莫名有些不适应。
    灯塔似的照了许久，地上大部分活页都捡完了，除了一张飞的有些远。安良举着手电筒，瞧见少女莹白的小手正在努力往前够，那纤细的小爪子白得几乎能反射手电筒的光。
    安良蹲下身，手指捏起活页一角，没想见同时触碰到小姑娘努力伸来的暖融融的柔软指尖。
    她的手没骨头吗？触感像团小棉花。
    苏葵触电似的飞快缩回手。
    来不及尴尬紧张，刺耳的上课铃倏地响彻耳边。
    苏葵迅速从桌底下爬起来，周遭本就漆黑，小脑瓜也因为海拔的爬升临时供血不足。
    她晃晃悠悠地往门口赶，正好撞上一具结实温热的身体。大冬天，他明明穿了毛衣和冬季校服外套，撞过去竟然是硬邦邦的。
    鼻尖传来一阵清新的柠檬皂香，苏葵耳朵瞬间烧起来。
    她战术性后撤一步，左手牢牢捏住办公桌桌角。
    安良此时耳朵也有些热。
    就......软软的，小兔子似的蒙头蹦过来，叫他避无可避，尤其撞在他肋骨那儿的东西，还挺有肉感。
    门外传来两名老师交谈路过的声音，安良正要开门，手腕忽然被小姑娘捉住。
    “等等。”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还有点小焦躁，
    “我先出去，你过几分钟再走。”
    安良：“为什么？”
    浓浓夜色中，他仿佛能看清苏葵忽闪的琥珀色眼睛。
    “外面肯定有老师。咱俩如果一起从黑漆漆的房间里出去，万一被误会......”
    安良不禁失笑：“哪对情侣会脑残到在教师休息室里约会？”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白的？
    苏葵只庆幸现在停电了，他看不见自己红得滴血的脸蛋。
    安良见她始终坚持，蓦地退后一步，轻轻呼出一口气。
    苏葵可以隐约看见他的轮廓，以及呼吸吞吐时细微的白雾。
    只见他后退一步，又一步，一直退到休息室窗口位置。
    高大挺拔的少年立在窗棱一侧，此时正好有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带起窗帘在半空中翩翩飞舞。
    他忽然回头，淡定勾唇。
    视力在这一刻突破了夜视极限，苏葵奇迹般看清了他的五官和神情。
    那样张扬放肆，墨黑的瞳孔中央蕴着星辰般的细闪，下颚轮廓像雕塑一般深刻，多一笔都显冗余。
    “你从那个门走。”
    说罢，他视线移向窗外，
    “我从这儿走。”
    苏葵定在原地。
    她严重怀疑大魔王什么疯事儿都干得出来。
    少女小步急切地跑到他面前，仰起月亮般美丽的面庞，紧紧扣住他的右手：
    “你想跳楼？”
    “嗯？”
    尾音上扬。
    他开个玩笑而已，这小姑娘的反应是真实的吗？
    安良再次勾唇，嗓音被夜色勾勒出暧昧：
    “你还挺好玩的。”
    少年看着她，忽然倾身压了下来。
    周身携带强烈的侵略性和雄性荷尔蒙。
    苏葵背抵着立柜的横梁，心脏猛然狂眺。
    安良抬起手，手掌擦过女孩耳畔柔软的发丝，从她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两盒崭新的粉笔。
    “谢了。”
    安良朝她挑一下眉，
    “要不是你拉住我，我差点忘记我来这儿干嘛来了。”
    第17章 翻车   逃课（一更）
    临近期末, 课业逐渐紧张。
    苏葵有私人家教，是她老爸重金聘请的国内top2高校博士生, 一个睿智知性的大姐姐。
    最近常听同学提起本校的补习机构，教学地点在容州一中初中部，补习老师全是本校的，学生也大部分是一中同学。
    容州一中作为省重点、高考平均分省一的学校，师资力量自不必说。
    苏葵从补习机构招生处那儿拿到一张物理课试听券。周六下午两点，司机开车送她到初中部上课。
    她来得晚，教室前排已经坐满, 苏葵坐到倒数第二排的空座。
    临近上课时间, 一名男生急匆匆赶到, 坐在苏葵旁边。
    “苏公主？”男生语气惊喜, “你第一次来吧？”
    苏葵：“你是......12班的守门员？”
    男生点头：“对, 我叫徐浩，和安良崔云凯一个宿舍, 经常听他们提起你。”
    苏葵一怔，故作不经意问：“是吗？他们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徐浩：“哪敢说你坏话, 怕你怕的要死。”
    ......
    嘴快真要命, 徐浩紧急尬笑：“哈哈, 我瞎说的。”
    果然物以类聚, 这个徐浩和他俩一样晦气。
    老师上台讲课了, 苏葵不再搭理他, 拿出课本和笔记本专心听课。
    一堂课全程两小时, 分为上下两节，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第一节 课徐浩听得还算认真，时不时记些笔记。
    课间，这家伙消失了十分钟, 回来后就不怎么听课了，一直低着头摆弄手机。
    摆弄手机也就算了，他一边摆弄还一边哆嗦，脚踩在桌下的横梁上，整张桌都跟着他一起哆嗦。
    苏葵和他共用一张桌，忍了十多分钟终于受不了，撕下科作业纸写了几个字递过去：
    【认真听课！！！】
    徐浩收到盛满苏公主怒气的纸条，低声解释：
    “下午四点有校队比赛，我刚刚在查该坐几路车过去。”
    下午四点有校队比赛？
    我怎么没听说。
    苏葵：【在哪比赛？】
    徐浩：“在师大附中，我们学校球场封了，只能去他们学校踢。”
    两人就这样一个写纸条一个说话交谈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苏葵妥协了。
    反正坐倒数第二排，前面乌泱泱近百号人，老师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这里过去要多久？”苏葵压低声音问。
    徐浩：“坐122路车，7站，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万一等不到车你不就迟到了？”
    “我一臭替补，没事儿。”
    苏葵想了想，又问：“我们年级都有谁首发？”
    徐浩掰着指头：“3班邵嘉，7班陈可迪，我们班安良。”
    老师在黑板前讲述力学实验题的知识点和易错点，苏葵照着板书一字不落抄写到笔记本上，却没听进脑子里。
    脑中天人交战一番，苏葵终于放下笔。
    “今天的课太简单了。”她兀自冒出一句，“下次老师讲到圆周运动的时候我再来吧。”
    徐浩正收拾书包准备跑路，还不忘给苏葵竖起大拇指：
    “苏公主就是强。”
    苏葵：”你不用搭公车了。”
    徐浩瞅她一眼，不明所以：“为什么？”
    公主殿下的嗓音低而明朗，透露出普度众生的慈悲：“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徐浩：？？？
    世上竟有这种好人好事？
    今天大约是苏葵十五年人生中头一回逃课。
    她跟着徐浩，模仿他鬼鬼祟祟的动作，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苏公主，你光临我们校队客场比赛，真是令咱们球队和师大附中蓬荜生辉啊。”
    往校门口走的路上，徐浩不遗余力地奉承。
    苏葵随便应几个字，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去师大附中……现在……对……还有一个同学……嗯嗯……”
    大约五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一中初中部校门口。
    司机下车为他们打开后座车门，毕恭毕敬。徐浩站在苏葵身后，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上车后，徐浩小心翼翼摩挲着精致奢华的车内饰，用口型问：“这车多少钱啊？”
    苏葵伸出五个指头。
    徐浩对豪车没有概念，再次用口型：“5万？5......50万？”
    苏葵摇了摇头。
    这下徐浩连爪子都不敢伸了。
    公主殿下忽开金口：“小徐。”
    徐浩虎躯一震，正欲接话，前排司机率先应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原来不是叫他。
    苏葵：“我提前下课这事儿别告诉我妈。”
    司机小徐：“好的。”
    车窗外街景飞速略过，苏葵望着窗外，心底竟萌生出一股快意。
    原来逃课这么爽，怪刺激的。
    苏葵想到一事：
    “你们这次临时改了比赛时间，估计没几个观众，等会球场边还有女生吗？”
    “有呀，我们校队经理叫谷梦雨，她肯定来。”
    有女生就好，可以互相做个伴。
    到达目的地，徐浩主动引荐苏葵和谷梦雨认识。
    不远处的球场上，教练领着队员们做热身训练，徐浩换好装备也跟了上去。
    场边周围围观群众寥寥无几，苏葵和谷梦雨坐在升旗台的台阶上，四周十分空旷。
    谷梦雨是学生会体育部的，早前听说过外联部苏公主的大名，而苏葵对谷梦雨只有几次打照面的浅淡印象，知道她长得清秀高挑，经常和男生们玩在一块儿。
    两人客套聊天，谷梦雨突然问苏葵：“听说你也是相声社的？”
    苏葵点头。
    谷梦雨：“你们社团还招人么？”
    苏葵：“你想来吗？”
    她是诚心发问。相声社名气响了，有人想加入，她打心眼里高兴。
    谷梦雨：“我听说安良和邵嘉都在相声社，他们平常也表演相声吗？”
    苏葵点头：“当然啦。”
    谷梦雨撇撇嘴：“真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
    这话听着教人不舒服，苏葵敷衍笑笑：“相声社成员不表演相声还能干嘛。”
    谷梦雨：“你还没回答我你们社团招不招人呢。”
    苏葵直接甩锅：“扩招的事情要问社长，我不知道。”
    末了又补充一句：“中秋节前扩招了一次，也没见你报名呀。”
    谷梦雨恹恹地“哦”了声。
    热身训练结束，一中球员们三五成群走向休息区。
    徐浩勾着安良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安良扭过头，远远地朝苏葵这儿望过来。
    女孩原本就在瞧他，眼神描摹着少年英挺清隽的轮廓，在他猝不及防回头时，她的目光飘忽着落到不远处的榕树树梢上。
    这树......不错！
    球员休息区附近摆了一箱矿泉水，谷梦雨抱起几瓶跑进男生堆里，熟络地和他们聊天打趣。
    苏葵独自坐在升旗台下，深冬季节天干物燥，她有些渴，而她自己的水瓶放在车上没带来。
    终于等到谷梦雨回来了，苏葵好声好气地问：
    “能不能给我一瓶水呀？”
    谷梦雨要搬去球员休息区那边坐，她站着收拾背包，居高临下道：
    “不行呢，这些水都是给球队队员准备的，其他人不能喝。”
    苏葵脸色冷下来。
    其他人？
    旁人也就罢了，一中所有体育竞技队伍的队服、饮用水、训练物资都是苏家赞助的。她苏葵想喝自己家花钱买的水，竟有人敢拒绝？
    苏葵郁闷地掏出手机，手上动作比脑子快，微信通讯录按照昵称拼音排序，第一行就是某人的名字。她忍不住点开，输入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发送：
    【我渴了。】
    正在玩手机的安良即刻收到苏公主的消息。
    几十米开外，升旗台下的少女手托着脸，神情虽不清晰，但怎么也算不上开心自在。
    邵嘉这会儿才发现苏葵来了，很是惊喜。
    安良从矿泉水箱子里拿出一瓶，递给邵嘉：
    “你去……”
    话才出口就止住。
    这家伙还不知道苏葵不喜欢男生呢。
    还是别陷太深为好。
    不等邵嘉伸手，安良将瓶子往上一抛，耍酷似的自己接住：
    “你去再跑会儿吧，我看你还没练开。”
    升旗台下，谷梦雨收拾好背包，向苏葵告别。
    苏葵不咸不淡应了声“再见”。
    师大附中足球场是碧绿的塑料假草，安良横穿球场往她们这儿跑来，谷梦雨笑盈盈迎上去。
    “嗨。”安良同她打了个招呼。
    “嗨，有什么事吗？”谷梦雨问，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
    “没。”
    他从谷梦雨身旁掠过，步伐渐缓停在苏葵面前。
    谷梦雨诧异地扭头看着他，有些难堪。
    苏葵还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玉白的小手托腮，脸蛋被手掌挤出一小坨肉，圆鼓鼓地缀在腮边。
    她的眼睛一直很漂亮，安良平常只觉得那目光明亮高傲，第一次发觉她的眼睛也可以像小鹿一样无辜又湿漉漉。
    他在女孩身边坐下，矿泉水丢进她怀里。
    苏葵双手握着矿泉水瓶，眼神有些直，道了声谢。
    安良瞧她愣愣的，以为她打不开瓶盖又不好意思说。
    苏公主向来这样，绝不主动露怯。
    “我来吧。”
    少年又将矿泉水瓶拿了回来，拧开瓶盖再递到她面前。
    苏葵本来心跳就快，现在更离谱了，双颊也飘上一层薄粉。
    女孩故作骄矜：“服务态度不错。”
    安良挑眉，继而和她闲聊起来。
    “听徐浩说，你送他来的？”
    苏葵点头：“在补习班碰到了。我怕他坐公车赶不上比赛就送他一程。”
    “一中老师开的补习班？”
    “嗯。”
    安良瞥她一眼，眼神意义明显：既然在补习，你怎么也来了？
    苏葵：“今天的课太简单了，倒不如来监督你们有没有为校争光。”
    她说的理所应当，大义凛然。
    安良唇角上扬，声音好听的过分：
    “你在场边看，我们哪敢输啊。”
    苏公主玉颚轻点，对他的漂亮话表示满意。
    直到安良走了，她才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欲哭无泪。
    等会必须让小徐送她去医院查查心脏，估计活不长了。
    比赛即将开始，安良和队友围在教练身边听最后的赛前指示。
    列队入场时，邵嘉跟在安良身后。
    “你刚才和苏葵聊了什么？”
    “没啥，代表我们全队对苏公主莅临表示欢迎。”
    邵嘉：“……”
    以前总听崔云凯说安良和苏葵有多不对付，水火不容的样子。他也见过他俩争锋相对，那时真是一山不容二虎，相遇必有死伤。
    可上周，他俩奇迹般地组队表演对口相声，一段经典的《报菜名》令两位社团指导老师大为称赞。
    苏葵这样耀眼夺目的女孩，没有人会不想靠近吧。
    一声清脆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一中校队实力远在附中之上，上半场战成2:0，两球都是安良进的。
    中场休息时间，一中足球队教练将球员们叫到一块训话。
    “别看我们能赢球，附中对球队的重视和一中能比么？咱们锋线太弱了，高三那两个一旦请假，整个球队只有安良能靠近禁区。”
    校队教练是学校花重金从省青训营请的，自身能力强，带队经验也丰富，学生们都很听他话。
    教练忽然点了安良和徐浩的名：
    “你俩上次和我说的那个踢中锋的同学，叫什么来着......赶紧让他来参加训练，下周刚好和十八中有一场友谊赛，直接让他上场试试。”
    兄弟俩面面相觑。
    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了，那尊大佛估计更难请。
    队长：“教练，那个学弟名叫沈洲。”
    教练：“好。”
    队长：“听安良他们说，他好像不太想加入校队。”
    教练倒没有太惊讶。
    省重点高中的学生，学习自然是第一要义，宝贵时间的支配权只在于自己。
    “你们再找他游说游说，不来也没关系，想踢中锋的学生有很多，就是需要时间培养。”
    队长：“要不让安良去踢中锋？后排边前腰提一个上来，王杰的中场也可以和他们接应。”
    “不行。”教练果断拒绝，“安良带球能力强，速度快，边线附近很少人能挡得住他，他的位置一旦太靠中就会被限制发挥，还是需要一个强突进能抢点的大高个。”
    上半场的比分一直维持到比赛结束，容州一中拿下市级赛小组赛重要的一分。
    赛后开了个小会，球员们洗手洗脸收拾停当聚在休息区等校车来接。
    谷梦雨想组织大家聚餐，教练着急回家带娃，其他人也兴致缺缺。
    邵嘉是她的同班同学，关系最熟，赛后却第一个跑没影。
    苏葵刚给司机打完电话准备走人，余光瞥见身旁水泥地上多出的一团人影
    邵嘉背着单肩包逆光而立，清俊的面庞干净又温和。
    “你有时间吗？”
    少年嗓音清澈。
    “怎么啦？”
    他鼓起勇气：“这附近有家新开的网红奶茶店，挺出名的，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苏葵歪了歪脑袋：“不好意思，我……”
    “苏公主！”
    球场上，徐浩拽着安良走来，边走边咋呼，
    “我们想请你喝奶茶……哎，邵嘉也在啊。”
    苏葵：“为什么都想请我喝奶茶？我看起来很爱喝奶茶吗？”
    苏葵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合起伙来讽刺她能吃是猪。
    徐浩眨眨眼，意味深长地向邵嘉抬了抬眉：
    “我是想感谢苏公主好心送我过来，但我今天没上场，买单这个重任交给梅开二度的良哥比较合适，至于邵嘉嘛……”
    邵嘉：“我也是为了感谢苏公主，今天能赢全靠苏公主霸气撑场面。”
    苏葵：……
    一分钟前她还误以为邵嘉对她有意思，刚想赞他眼光高呢。
    原来是一丘之貉。
    她用手拍了拍膝盖，腿一蹬想站起来，谁知刚才二郎腿跷久了，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
    在三尊大佛的凝视下，苏葵拨了拨鬓边碎发，好意邀请道：
    “踢那么久球累了吧？要不要坐坐？”
    徐浩和苏葵认识的时间最短，他以为苏公主真心邀请他们坐下欣赏球场风景呢，于是屁颠屁颠地绕到苏葵身旁，正准备坐下。
    他一个没上场的替补歇得比谁都勤，两位跑了全场的首发球员站在原地，不约而同向苏葵伸出了手。
    “起来不？”
    “我扶你吧？”
    安良和邵嘉异口同声。
    苏葵愣住了，漂亮的杏仁眼向上瞧着他俩，长睫卷翘，一颤不颤地顿住。
    邵嘉向安良使眼色，让他快缩回手去。
    安良却不动，骨节分明的右手掌心向上，四指还向上勾了勾，做出邀请的姿势。
    他是这样想的：把邵嘉挤走就好了，这小子一向脸皮薄，反正苏葵肯定不会......
    掌心忽然搭上一只微凉柔软的小手。
    安良掀起眼帘，正对上少女脉脉含光的杏眸。
    第18章 翻车   不许你和她说话（二更合一）……
    苏葵手搭上安良掌心, 不足一瞬。
    她又将小手抬起，“啪”的一声用力拍下去。
    她自己使了很大劲儿, 震得指骨都颤了颤，可对安良而言似乎只是挠痒痒，雷声大雨点小。
    小姑娘音量拔高：“你是不是故意没洗手？”
    安良眼皮一抖：
    “这他妈都能被你发现？”
    最后，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胡桃色的短发挽在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一只耳朵。
    四人并肩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苏葵从包里掏出湿巾仔细擦手, 邵嘉跟在苏葵身旁, 莫名松了一口气。
    刚才有一瞬间, 他甚至以为好兄弟要变成自己的情敌, 从此争锋相对。
    徐浩走在最边上, 斜歪着脑袋想事情。
    我是失忆了吗？
    比赛踢完之后，他明明看到安良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边走边甩干净手。
    难道良哥上完厕所没有洗手，甩的是......?
    还是不要想比较好:)
    网红奶茶店内, 四人围坐一桌。
    除了四杯奶茶, 安良还点了一桌子甜点, 摆得满满当当。
    “良哥破费了。”
    徐浩拾起一块樱桃小蛋糕, 拍照, 照片发到宿舍群。
    崔云凯：【？？？】
    徐浩：【良哥请客哦】
    崔云凯：【下面那一大桌子都是？趁我不在买这么多？】
    徐浩：【苏公主也在, 面子工程必须做好。】
    崔云凯：【[大哭][大哭]良哥出息了, 请苏公主吃东西都不请我[大哭][大哭]】
    崔云凯：【我也要进足球队呜呜】
    安良：【别出来害人了[微笑]】
    男生领略不了喝奶茶吃甜点的精髓，三个人人手一部手机低头玩FIFA，喝奶茶如同灌汽水，就差仰脖子朝天痛饮了。
    一局游戏结束, 三人奶茶见底，苏葵那杯才减了四分之一。
    安良问苏葵：“你玩手游吗？王者吃鸡FIFA？”
    苏葵摇头：“不玩。”
    女孩子无法进入他们的游戏世界，总不能一直晾着人家。男生们还算长了点心眼，放下手机开启闲聊模式。
    听他们提到耳熟的名字，苏葵主动发问：
    “沈洲？是16班那个沈洲么。”
    徐浩：“苏公主认识他吗？”
    苏葵点头。
    方禾看上的男人，不认识也得说认识。
    徐浩眼睛发亮：“我们正发愁呢，说不定苏公主有办法。”
    三人遂叙述事情经过，对苏葵给予殷切的期待。
    安良补充道：“如果他能加入，我们校队杀入市级赛淘汰赛为校争光指日可待。”
    他可真是太了解苏葵了。
    苏葵一听这话，登时起劲：“包在我身上。”
    只要肯下功夫，她自信没有搞不定的人和事。
    ps：大魔王除外。
    周末的时间总是飞快，转眼又到了周一。
    课间操后，苏葵站在9班教室外的走廊等安良。
    冬日少雨，四季常青的樟树枝叶也有少许干枯，被寒风卷起飘忽着掉落，窸窸窣窣铺了满地。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正式攻克沈洲同学之前先要探探他的虚实。而这个任务除了苏葵之外，还需要一个校队球员向他说明情况。
    苏葵存了私心，只叫了安良一人。
    快到约定时间，苏葵扭头往12班方向张望，冷不丁皱起脸。
    “你们三个来也就罢了。”
    指的是安良、邵嘉、徐浩，校队三人组，
    “他为什么也跟着？”
    这个“他”指的是编外人员崔云凯。
    徐浩：“凯哥的女神在16班，难得有机会上楼转一转，怎么少的了他。”
    崔云凯：“浩哥说的对啊，你们不能老丢下我。”
    安良右手轻搭在走廊栏杆上，瘦削的下颚往上抬了抬，眉眼深邃：
    “那她呢？”
    这个“她”指的是与此事毫无干系、现在正面无表情站在苏葵身后的方禾。
    “她......”苏葵梗着脖子，“我想带就带，你们管得着吗。”
    方禾声音幽幽的，第10086遍说道：“我不想去。”
    “不行。”苏葵抓紧她的手，
    “等会两节实验课连着上，还不趁课间走动一下？”
    崔云凯默默飘到安良身后，攀在他耳边：“感受到了吗？苏公主明目张胆的偏爱。”
    安良点一下头，又点一下。
    就这样，原定两人的队伍翻了三倍，浩浩荡荡向五楼进发。
    由于楼层高，五楼的四个班级串班率最低，走廊上人很少，为数不多的几个看到苏葵一行人，纷纷露出头一回见到城里人有热闹可看咯的神情。
    16班教室内，一女生贴在同桌耳边窃窃私语：
    “那个是校草吗？”
    另一女生掀起眼帘，漂亮的桃花眼往窗外扫去，神情淡淡：“是吧。”
    “好帅噢，不知道他来我们班找谁。”
    “窝草，我女神看过来了。”
    崔云凯激动地抓紧安良手臂。
    安良不动声色甩开他手：“哪个？”
    “第三组第三排，靠左那个。”
    安良眼皮都没抬：
    “就那样吧。”
    崔云凯：“你瞎了？”
    说着卷起袖子要和安良一决高下。
    “别吵。”苏葵踩崔云凯一脚，“沈洲不在教室，我们往后退退，别挤在人家班级门口。”
    六人退到靠近洗手间的楼道口，犹豫去留的时候，沈洲回来了，从走廊另一头目不斜视走进教室后门。
    安良拦住蓄势待发的众人：
    “我们这么多人堵在人家班级外边，他那个臭脾气肯定理都懒得理。”
    苏葵表示同意：“派一个人过去交涉吧。”
    苏葵已经提前编好了和沈同学套近乎的剧本。
    他爱学习，是物理竞赛班的成员，那就和他聊最近的物理竞赛，道具苏葵都准备好了，市面上一书难求的前高考出题组组长主编的物理辅导书，绝对诱人。
    所以……
    徐浩：“苏公主决定派谁去？”
    邵嘉自告奋勇：“我去吧，我是校队的，但他不认识我，不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徐浩：“肯定要派长得最好看的去，我推荐苏公主。”
    安良：“还是我去吧，我物理比较好，万一他和你们讨论物理问题怎么办？”
    众人：……
    毕竟是年级第一，思虑就是周全。
    “我有一个更好的人选。”苏葵力排众议，“方禾绝对是最适合的。”
    方禾及众人：？？？
    苏葵瞄一眼手表：“时间不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着，她将物理辅导书塞进方禾手中，不由分说推着她来到16班门口。
    “同学，叫一下你们班沈洲。”
    话音刚落，苏葵一溜烟跑了，留方禾一个人站在陌生的班级门口，站成一座无语凝噎的雕塑。
    “沈洲，外边有人找你。”
    沈洲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到方禾脸上，瞬间怔愣。
    定定神，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向教室前门。
    门外的少女面容姣好，目光如水晶般透彻清浅，淡定自若地瞧着他。
    几米外。
    安良：“你的剧本和台词跟她说过没有？”
    苏葵：“当然说过，方禾记性很好的。”
    方禾一手捏着辅导书，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扬起，脑海中弹幕般飘过苏葵嘱咐的剧本台词，简直有辱智商。
    她干脆打直球，嗓音清透：
    “这周的校队训练，你去吗？”
    沈洲不明所以：“为什么问这个？”
    方禾语调轻而自然：“上次看你比赛，觉得你踢的很好，校队需要你。”
    “噢……”沈洲没想到她这样直白，有些窘迫，“谢谢。”
    “所以。”
    方禾不说一句废话，“校队训练你会去吧？”
    沈洲没吭声，眸色清冷，神态略显犹豫。
    方禾模仿苏葵的思路，义正词严道：
    “足球校队是一中对外的荣誉名片，为校争光人人有责。”
    沈洲望着她，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好，我去。”
    大功告成。
    方禾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沈洲叫住她，无处安放的右手抬起摸了摸后颈，“你是不是名叫苏葵？”
    方禾倏地笑起来，眼角弯弯，瞳孔亮似辰星。
    沈洲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方禾笑着回答：
    “是，我是苏葵。”
    回到大本营，方禾将物理辅导书丢进苏葵怀里：
    “这周不许再问我数学题。”
    “别呀，我知错了。”苏葵捉住方禾手，“书没送出去吗，他敢拒绝你的好意？”
    徐浩凑到安良耳边，低声道：“八成没戏了。”
    方禾：“他答应了，这周训练场上不见不散。”
    “真的？”
    苏葵激动地搂住方禾，“你太强了！”
    要不是有旁人，苏葵真想在方禾脸上吧唧亲一口。
    多亏方禾，她头一回在大魔王面前长了脸。
    此刻之前，苏葵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因为方禾的处事方式与她及安良等人都不同，而沈洲瞧着和方禾是一类人，由方禾出面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更多的，是创造闺蜜和姓沈的接触的机会。
    “方姐，噢不，方哥，你是我大哥。”
    徐浩毕恭毕敬朝方禾一拜。
    方禾摆了摆手，恢复面无表情的常态，抬步下楼回班了。
    苏葵颠颠地跟在她身后，别提有多乐呵。
    其余人也顺着楼梯往下走，边打着嘴炮，步伐散漫。
    只听耳边上课铃骤然响起，男生们随即作鸟兽散，瞬间没影了。
    *
    翌年一月。
    容州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刚好是期末考那两天，冷锋过境，东南沿海城市也免不了染上肃杀之气。
    期末考结束那天的晚自习允许自由活动，许多学生顶着冷风翻过草场封条，踩着并不茂盛的德国进口草狂欢，在触犯校规的边缘疯狂摩擦。
    只过了一夜，温暖的亚热带气候展现了它的力量，气温骤然回升将近十度。
    期末考后的两天是试卷讲评时间。
    讲评日没有课间操，因此上午第二节 课后的课间时间尤其长。
    下课铃才响不久，百名榜张贴出来的消息就在年级各班间不胫而走。
    “陪我去看百名榜呗。”
    苏葵用胳膊肘碰了碰正专心整理错题的方禾。
    方禾头也不抬：“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年级排名了？”
    相较期中考，苏葵的班级排名没有变化，仍旧是第五，但年级排名前进了五名。方禾依然考了9班第一，但年级排名退了两名，排在年级第八。
    她此次期末考发挥正常，小幅度的成绩浮动属于可接受范围。
    方禾不愿陪她，苏葵也没在意，自己去就是了。
    百名榜张贴在教学楼二楼教师休息室旁的公告栏中，榜下走走停停聚了十多个学生。
    苏葵站在最外围，踮起脚。
    安良又考了年级第一。
    榜下围观的同学中，十个有八个都在讨论他。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入学不到一个月就毫无悬念地打败高二学长坐上校草宝座，竟然还能连续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
    “是啊，这种人就像史书里写的，出生当天其老妈必梦见日月入怀，出生瞬间天降祥瑞，享万兽朝拜。”
    苏葵听见前排同学的谈论，忍不住勾唇。
    这世道变了，竟有人夸大魔王是祥瑞呢。
    准备离开时，苏葵听见前排男生喊了句：
    “我女神又考了年级第二。”
    “啧啧，年级前两名是买了百名榜年费会员吗，哈哈哈。”
    年级第二？
    苏葵回身，抬头再次望向百名榜峰尖处。
    高一16班，舒昀，总分比安良低了8分。
    女孩清亮的目光渐渐发直，眼前倏地伸出来一只手，善意地在她面前晃了晃：
    “恭喜呀，进步了5名。”
    来人是邵嘉。
    苏葵客气道：“一般般，数学填空题最后一题还是算不出来。”
    “别灰心，据说全年级能算出来的不到十个人。”
    百名榜上，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数学成绩都是满分。
    苏葵看得出了神，问邵嘉：“年级第二的舒昀你认识吗？好像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我不认识。”
    邵嘉顿了顿，
    “你肯定是听崔云凯他们说的吧？舒昀是崔云凯的女神。”
    女神？
    苏葵忍不住拉一下嘴角。
    刚才那个男生也说舒昀是他女神，厉害了，竟然有这么多粉丝拥趸。
    回班后，苏葵坐在位置上，小脸瓷白，隐约透出浅浅一丝郁闷。
    “怎么了？你家大魔王没有考年级第一？”
    方禾最近说话愈发肆无忌惮，苏葵侧开头去，不语。
    “哇，是舒昀诶。”
    坐靠窗位置的男生喊了一嗓子，顿时有两三个男生都伸长脖子往窗外张望。
    苏葵没有伸长脖子，但跟着张望起来。
    窗外的走廊上，一名身材高挑，轮廓纤细的女生正抱着书经过9班。
    在苏葵视野最佳的位置，女生碰到熟人停下，亲切地打招呼。
    她生得粉面桃花，五官尤其温婉妩媚，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眼微笑时顾盼生辉，叫人见之难忘。
    同样是不超过下巴的短发，她的头发乌黑亮泽，柔顺却不贴肤，动态间宛若流苏水帘，为这张俏颜增色许多。
    苏葵从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一个人看得如此清晰。
    某一瞬间，高傲的她甚至自叹弗如。
    若单纯论颜值，苏葵绝不输她。
    苏葵的雪白肤色是亚洲人能达到的极限，或许是因为身体色素水平偏低，她的头发和眼睛颜色也较常人浅上许多，瞳孔呈澄净的琥珀色，整个人好似一块经漫长岁月天然打磨的剔透宝石。
    外型是至美的宝石，而十余年的千金大小姐生活造就了她臭石头般的性格。
    这年深冬，一个温暖柔和如春风的女生从苏葵教室外飘过，完美诠释了纯与欲的结合。
    苏葵丧气极了，在这个名叫舒昀的女生面前，自己好像一个还未长大、毫无风情可言的青涩小孩。
    方禾写完最后一道题，合书搁笔，转脸问苏葵：
    “去不去洗手间？”
    “去，走吧。”
    嗓音没什么精气神。
    勾着闺蜜的手臂，路过12班时，苏葵习惯性往里头瞧两眼。
    一看不打紧，方禾的手臂没来由被她用力掐了下。
    安良坐在第二组最后一排，身材高大挺拔，很是显眼。
    刚从9班门前经过的舒昀此时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座位旁，背对着窗外，似乎正在问安良问题。安良则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算算，时而抬头和女生对话。
    苏葵停下脚步，眉心渐渐颦起。
    崔云凯跟条哈巴狗似的凑在舒昀跟前，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自带喜剧属性的崔云凯逗得舒昀连连发笑，安良也跟着笑，英俊的侧颜能看见弯弯眼角。
    俊男靓女齐聚一堂，画面好不和谐唯美。
    “走吧？”方禾扯扯苏葵衣袖。
    苏葵回过头，随即大步流星离开12班窗户范围。
    “你看见没有？年级第二来找年级第一讨论问题，我们凡人估计听都听不懂。”
    连洗手间坑位里都有人谈论这事儿。
    苏葵将水龙头开至最大，水声哗哗的，冰凉的水花溅到身上少许。
    专心蹲坑吧，闲话这么多，当心便秘。
    接下来的一节讲评课，苏葵明显心不在焉。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脾气，考试成绩进步，假期也即将来临，她的心情本该轻松愉快，何必郁闷至此。
    思来想去，唯一影响心情的元凶只有她自己。
    学神们大大方方讨论学术问题，可她却莫名其妙犯起了醋劲。
    凡事扯到“安良”两个字，她就很不冷静。第三节 课课间，苏葵又要上洗手间，可方禾一反常态扣押了她，让她哪也不许去。
    方禾声调沉沉的：“眼不见心不烦。坐这儿多刷点题，刷题包治百病。”
    苏葵深以为然，捧起数学卷子将错题难题反复演算。
    来到整张卷子最难的填空题最后一题，苏葵上节课没认真听，机械抄下的笔记也看不大懂。
    这道题全年级只有不到十人做出来，她的同桌方禾就是其中之一。
    苏葵瞟她一眼，心底有了计较。
    她最终没开口问方禾，而是掏出手机，拍照，打开微信将照片发给安良，配上一行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们班数学老师的解法太简略了，你看得懂吗？】
    “干什么呢？”
    方·教导主任·禾当场抓包。
    苏葵揪了揪鬓角一缕软发，噘嘴：
    “这道题我算不出来，我要去12班问问安良。”
    方禾对她这种舍近求远的行为十分无语，但这回并没有阻拦：
    “去吧。”
    苏葵握着手机，低头遣词造句：
    【你在教室吗？方便的话我现在过去......】
    字还没打完，对话框里跳出一张图片。
    紧接着。
    安良：【如图，这样看得懂吗？】
    人直接把解题思路写好发过来了。
    苏葵：......
    看来她这个课间注定无法离开座位。
    安良的字体很好看，清隽有力，每一个运算步骤都推演得十分清晰。
    方禾见她抓着手机在掌心里转来转去，问：“怎么不去了？”
    苏葵将手机给她看。
    方禾看完：“回得真快，你应该高兴才对，说明他一直守在手机前等你的消息。”
    方禾最近出息了，瞎话信手拈来，草稿都不打一个。
    苏葵很有自知之明：“屁，肯定是我发消息影响他看球赛直播了，他怕我还要发才飞快写好打发我。”
    此刻的12班教室。
    安良、崔云凯等人确实窝在一块看意甲联赛直播，只不过用的是崔云凯的手机。
    “良哥，你刚才跑去写啥了？洛卡特利连过三人差点进球呢。”
    安良掰开徐浩手臂，挤回他的风水宝座上。
    “苏葵问我题呢，不快点写怕丢掉小命。”
    崔云凯点了点头：“你做的对，还是伺候苏公主比较要紧。”
    -
    本学期最后一个宿舍夜。
    十点半，熄灯铃早已唱完，516宿舍的六名女生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
    夏园：“方禾是不是睡着了？要不我们小声点。”
    6号床幽幽传来一句：“我还醒着，你们聊。”
    舍长：“下次再和你们一起睡觉，要等到年后咯。”
    气氛莫名伤感起来。
    苏葵：“大园子，你上周不是说期末考考完要向2班那位表白吗？表到哪去了？”
    夏园重重翻了个身，叹气：“唉，本来今晚想约他吃夜宵来着，上学路上碰到他舍友聊天，说他他好像暗恋16班的舒昀，难受死我了。”
    女孩语调低低的，充满了失意怨怼。
    苏葵听在耳里，不由得产生极大共鸣，杏仁眼耷拉下来，死盯着床单发呆。
    夏园：“下回再有人和我说舒昀是校花我绝对怼他，我们葵葵比她好看一百倍。”
    舍长：“就是说。”
    方禾也轻飘飘冒出一句：“虽然我不认识舒昀，但在学校确实没见过比苏葵好看的。”
    苏葵很感动：“你们真好，呜呜。”
    或许每个女生宿舍的夜聊话题里都有这么一个“舒昀”，她不常出现，可但凡出现一定会让所有女生处于统一战线，革命友谊倍增。
    一段时间的热聊过后，深夜十一点，女孩们渐渐困了，6号床养生之王方禾当仁不让地带头入睡。
    室内黑暗静谧，苏葵放在身侧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微信消息的声音。
    瞌睡虫在脑中做法，苏葵装作没听见。
    一声，两声，三声，她终于拿起手机。
    果然是那个群。
    他们相声社有个微信群，群名土得令人发指，叫做“憨憨之家”。
    加入相声社的前几个月，这个群苏葵设置了免打扰。大概一个多月前，她又开启了群消息提示，不想错过某人的消息，哪怕是群聊。
    大半夜的，不知道这群憨憨又在发什么疯。
    安良：【链接：天津话进阶版教学之如厕必学篇，外地人在天津便秘再也不会被歧视！】
    安良：【笑死我了】
    蒋霆：【链接：培养黑人说相声需要多长时间？相声和rap没有本质区别！】
    蒋霆：【笑死我了】
    安良：【哈哈哈哈哈】
    崔云凯：【哈哈哈哈哈啊哈】
    邵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
    苏葵上下眼皮打架，手也不太听使唤，软软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蹭了蹭，一不小心摁了个群视频出去。
    ......
    “苏公主？”
    “苏葵？”
    “被绑架了就哼哼一声？”
    她一句话也没听见，昏睡得很彻底。
    正是熄灯时间，手机怼着脸也照不出眼耳口鼻，男生们觉得有趣，互相对着漆黑的视频窗口聊起天来。
    大约两分钟后。
    手机里传出女生甜软的声音，像蒙了层被子在脸上，鼻息咻咻：
    “呼......安良……”
    崔云凯：“良哥，苏公主叫你。”
    安良眸色微暗：“我听着呢。”
    女孩声音极轻极细，软软糯糯像一团棉花：
    “......不许你和她说话。”
    安良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你说什么？”
    他低声问，声音没来由也变得十分轻柔。
    ......
    没有答复。
    所有人安静下来，只听一阵细微的被褥翻动声音，苏葵下线了。
    第19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对我一无所知（二更……
    腊月廿五, 距离春节还有五天。
    容州一中校队的队员们在省体育馆约了一场野球。
    上学期，除了校队比赛和正式训练, 沈洲从不参加队友周末相约的其他活动，这是第一回 。
    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球队里多多少少有人探听到沈洲的家事。
    他的父母都在国外，奶奶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老人年事已高住在养老院里，腿脚还不方便。高中住校以后，沈洲只有周末能离校, 一离校就住到养老院里, 和奶奶片刻不离。
    今天多半是沈奶奶有老姐妹相陪, 沈洲才放心跑出来踢球。
    野球, 顾名思义, 踢的要野才叫野球。
    经过期末考的洗礼磨练，难得没有教练在, 大家伙踢的生猛且随意。
    安良和沈洲在一次中场抢点中激烈碰撞，双双携手头晕目眩地下场休息。
    灌了好大一瓶水, 耳朵里嗡嗡的声音才有所缓解。
    安良递给沈洲一盒薄荷糖, 沈洲倒也不客气, 仰头倒了好几粒进嘴里。
    “哥们。”他俩最近关系处的还不错,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洲：“什么问题？”
    安良：“你怎么突然决定来校队了？”
    沈洲垂眸, 片刻后：“想来就来呗, 哪有那么多原因。”
    十一月那场年级赛之后, 虽然沈洲拒绝了安良和徐浩的邀请，看似很果断，可实际并非如此。
    之后接连几周，每当他路过操场, 看到校队球员在教练的带领下训练、比赛，他必须飞快转身就走，否则脚就像粘在地上似的，许久迈不开步子。
    后来的某个周一，他在自己班级门口遇到了方禾。
    方禾和他说，为校争光人人有责，还夸他球踢得好。
    当时那种昏头上脑的感觉现在还很清晰。
    休息时间到了，场上球员们松懈下来，边喘着粗气边往球场外走。
    都是自家兄弟，队长宣布中场休息时间延长为20分钟。
    说完这句话，队长屁颠屁颠跑到场边一女生身边，自己不着急喝水，先讨好地给女生拧开果汁瓶盖。
    徐浩坐在长凳上，眼神时不时往小情侣那儿瞟：
    “我也想有个女朋友。”
    安良：“有目标了？”
    徐浩憨笑：“我想追苏公主，你觉得我有戏吗？”
    安良：？？？
    徐浩：“我下半辈子不想努力了。”
    安良：“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确定你这半辈子能承受的了吗？”
    徐浩想了想：“不能，我放弃了。”
    安静不到三秒，徐浩一拍大腿：
    “良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啊？”
    安良正喝水呢，没注意呛了一身：
    “咳咳......你说什么？”
    徐浩：“良哥，你这么帅，只要攻略了苏公主，下半辈子就不用再努力了。”
    安良把水瓶往地上一扔，漆黑的眼睛半眯：
    “行啊，你教教我。”
    徐浩十分认真地搭住他的肩膀：
    “首先，你要改一改你这臭屁的性格。”
    “改成啥样？”
    徐浩：“公主喜欢什么？喜欢舔狗啊，你就应该放弃自尊，做一只称职的夸夸舔狗。”
    “比如？”
    “比如......”
    徐浩灵机一动，“苏公主今天早上不是发了一张自拍吗？咱们都给她点赞了，但没什么人评论。你就应该在评论席吹捧苏公主的美貌，她看到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安良深以为然，立刻掏出手机，在苏葵的自拍朋友圈评论栏下面输入【太美了吧】四个字。
    徐浩摇头：“有点敷衍。”
    安良：“这样呢？”
    【太美了吧[色][色][色]】
    徐浩：“有点意思了......但好像......”
    话还没说完，安良已经点击发送。
    两分钟后，安良手机震动起来，和苏葵的私人对话框冒出显眼的小红点。
    小葵花：【？】
    小葵花：【有病？】
    小葵花：【拉黑了，拜拜。】
    安良笑得抖成个筛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两手一摊：
    “完了，我后半辈子没着落了。”
    “不是，良哥，你别气馁啊.....”
    “别说我了。”
    安良的神色恢复淡然，
    “有时间不如去八卦八卦隔壁那位。”
    安良是徐浩舍友，他的桃花虽多，大部分徐浩都知晓。而在座还有一位低调的大帅逼，徐浩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他。
    “沈洲，你有没有喜欢的妹子啊？”
    才说完不到一秒，徐浩自问自答：“我猜没有。”
    沈洲低着头，静静盯着手里的矿泉水包装纸。
    “有。”
    一个字短促而低沉。
    徐浩很惊讶，安良亦是。
    沈洲：“我刚才就想问，你们前面说的苏公主，是名叫苏葵吗？”
    徐浩呆呆地点两下头：“是啊。”
    沈洲：“我也喜欢她。”
    徐浩震惊了，安良比他还震惊，脑壳再次嗡嗡的。
    “咳咳。”徐浩咳嗽两声掩饰失态，“我刚才开玩笑的，我可不敢喜欢苏公主。”
    沈洲：“为什么叫她苏公主？”
    安良登时被逗乐了：“兄弟，你认识苏葵吗？”
    苏公主之大名响彻年级内外，多少不认识苏葵的同学也听说过苏公主的豪门轶事，竟有人只知道苏葵这个小小身份证称谓，不知道皇家认证的公主身份？真可谓奇人哉。
    沈洲：“我认识啊。她是9班的，长一双丹凤眼，头发颜色很黑，瞳孔颜色也深，眼角那儿还有一颗美人痣。”
    安良：......
    除了那句“她是9班的”，每一句都和苏葵八杆子打不到一块。
    苏葵是杏仁眼，头发和瞳孔颜色较常人浅上许多，整张脸干净得像块瓷玉，连痘印都没有，更别提痣了。
    至于丹凤眼、头发瞳孔颜色深、眼角有一颗美人痣的......安良似乎还真认识那么一个。
    “你说的不像苏公主啊。”
    徐浩歪着脑袋，
    “苏公主的头发是天生的胡桃色，像染过一样，可漂亮了。”
    沈洲：......
    沈洲：“她肯定叫苏葵，我问过的。”
    眼角生痣，虽名为美人痣，但配上丹凤眼，眼睛的线条再度拉长，展现出的多为清冷疏离之感。
    是苏葵那位冰山闺蜜方禾。
    敢情沈洲不是暗恋苏葵，他是苏葵的情敌啊。
    难怪那天方禾往他跟前一站，这小子二话不说就答应来校队了。
    “是兄弟就听我一句劝。”安良架上沈洲肩膀，“放手吧。”
    沈洲没有搭理他。
    他喜欢的女孩很优秀，他也没想过自己能轻易追到。
    至于放手不放手，轮不到别人置喙。
    安良却不是怕他追不到，而是担心他万一追到，苏葵会怎么样。
    毕竟他无论怎么看，方禾都和眼前这位冰山哥更般配些。
    *
    正月初三，宜出行，不宜写作业。
    早晨9点刚过，苏葵爹妈就领着女儿上亲戚家拜年去了。
    苏父家中行二，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兄弟姐妹中属他姐弟俩关系最为亲厚。后来苏父发达了，位列容州富豪榜之首，亲戚们趋之若鹜，而他姐姐一家没有依赖他的帮助，夫妻俩另闯了一番天地，如今也混得风生水起，富豪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轿车停在小区门口核对车牌号。
    他们所处之处是容州最高档显贵的一片别墅群，小区里豪车往来，邻里左右都是新闻报纸上常驻的名人企业家面孔。
    苏葵姑姑一直想让弟弟一家搬这儿来，可苏父偏爱平铺结构，他们家是公寓顶楼超级大平层，面积大到能通车那种。
    苏葵很喜欢姑姑，姑姑和蔼可亲又疼她，可她不爱来姑姑家玩，因为姑姑家有个很讨厌的表哥。
    表哥比她大了四岁，自小叛逆，两个人从来玩不到一块儿，而长辈们偏偏喜欢让他俩亲近，这就十分叫人头疼。
    比如今天，听说苏葵期末考考的最差的是物理，姑姑就提起她儿子高中时候物理好，两位母亲一拍即合，苏葵妈妈赶紧让苏葵去请教她这位表哥。
    苏葵向来听话，只能不情不愿敲响表哥的房门。
    亲戚来家里做客不出来迎接也就算了，敲门竟都不理。
    苏葵憋了一肚子气。
    好半天之后。
    “进来。”
    闷闷的一声。
    苏葵推开门，果不其然，卧室里窗帘紧闭乌烟瘴气，这家伙昏天黑地地在打游戏。
    女孩生来甜软的声音比白水还没滋味：“表哥，新年好。”
    “小葵花啊，新年好。”
    头也不回。
    她表哥名叫瞿翊，一中校友，现就读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
    姑姑姑父最近十分头疼，因为儿子虽然考上国内顶级首府，梦想却是当一名电竞选手。
    多好的基因与天赋，怎么就栽在这么个缺心眼身上。
    苏葵恹恹地站在他身后：
    “表哥，高中物理你还会么？”
    “高考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又不是学物理的。”
    “OK。”
    苏葵转身离去，轻轻关上房门，不带走一片云彩。
    楼下客厅里的姑姑：“这么快出来了啊？午饭还有一会，葵葵要不陪姑姑看会电视？”
    估计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物理不物理的不好多问。
    苏葵：“姑姑，我瞧你们家花园打理得不错，我最近练摄影呢，出去拍几张照片。”
    大姑姐和弟妹聊得正火热，应了苏葵之后，连她什么时候出的门都不知道。
    二月中的容州已经满城春意了。
    姑姑家院子里种的梅花、山茶花竞相开放，墙根处摆了一排的马蹄莲盆栽也相映成趣，院内的乌金石小茶台不染纤尘，看得出每日有人精心照料。
    苏葵此行没带摄影装备，出来只为透透气。
    她用手机拍了几张鲜花照片，行走时无意瞥见隔壁园子里一堵花墙。
    那花墙朝南放置，篱笆上爬满了藤本月季的枝蔓，漫墙葱郁，少数几朵早熟的月季花儿已然开放，黄、橙二色点缀于绿幕之上，配色清新如画，春意黯然。
    苏葵推开院子铁门，走到隔壁花园的铁栏杆外。
    花园里寂静无人，苏葵在外边拍了两张照，铁栏杆醒目又破坏美感，于是她凑近了些，趁四下无人将手机塞进栏杆缝隙，找角度重新拍摄。
    忽然听“吱呀”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两声犬吠，惊慌失措间，苏葵抽回手，却把手机掉在了人家院子里。
    正准备弯腰捡手机，原本隔的不算近的脚步声骤然靠近，除了人类的脚步，还有四足动物噼里啪啦的奔跑声音。
    似乎还不止一只。
    苏葵素来怕狗，此刻亲眼瞧见转角处冒出两只蓬松灰白的巨犬吠叫着朝她奔来，一时间吓得小脸惨白，腿软瘫坐在地。
    “别叫了，嘘！”
    在主人的控制之下，两只狗安静下来，停坐在吓破了胆的女孩面前。
    “别过来！”
    苏葵手臂遮脸，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身旁的铁栏杆。
    “苏葵？”
    四下安静。
    “真的是你？别怕，它们不咬人的，你睁开眼看看。”
    这声音耳熟极了，熟悉到苏葵明知恶犬还在附近，却也勇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安良放大版的俊颜。
    他正蹲在苏葵面前，凑得很近，一只手安抚性地落在女孩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
    不知怎的，苏葵眼眶里倏地涌满了眼泪。
    她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背擦掉还未成滴的泪花。
    “对不起啊，它俩专业守家，一听到院子外有风吹草动就非常激动。”
    “没事。”
    苏葵虽站了起来，一只手却还牢牢抓着栏杆。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平复呼吸，小姑娘不愿意再次露怯，主动问：
    “这是什么品种的狗，长得这么大。”
    “它们是捷克狼犬。”
    安良牵紧狗绳，将两只狗子扯到身后，
    “一只叫乐宝，一只叫福宝。”
    两只狗凶神恶煞，像极了狼，竟取这么呆萌的名字。
    苏葵：“好巧啊，你家住这？”
    眼神指向身旁充满艺术气息的院落。
    安良摇头：“这是我姐家，她这两天出差，托我照顾她的两个宝贝儿子。”
    女孩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好奇问：“表姐吗？”
    安良：“亲姐。”
    “噢......”
    苏葵第一次听说安良有个亲姐姐，看样子年纪比他大很多。
    能住得起铂瑞骊园中的别墅，甭管租的买的，安家的家境可见一斑。
    “过年来亲戚家串门吗？”安良问。
    苏葵点头。
    其实他还想问苏葵，为什么在他姐院子外头鬼鬼祟祟的。
    若平常搁学校里，他想问就问了，可现在这小姑娘吓得不轻，安良还算懂些分寸。
    “那个......”苏葵吞吞吐吐，“刚才我看你姐家花园里的花墙好看，想拍照来着，不小心把手机掉里头了。”
    院子围的虽是铁篱笆，底下却是水泥墙根，连手机在哪都看不见。栏杆之间间隙小，苏葵的上臂可以勉强伸进去，但目测够不着。
    少年露出了然的表情：
    “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说罢，安良将狗子的牵引绳绕在铁栏杆上打了个结，转身大步往回走。
    “等等。”
    苏葵慌忙叫住他。
    安良停步，不明所以。
    片刻后，他迎着朝阳笑起来，嗓音清冽低沉：
    “你站远点就好，别怕。”
    “嗯。”
    就这样，寂静的小路上只剩苏葵与两只健壮而谨慎的银灰色大狼狗大眼瞪小眼。
    乐宝和福宝的眼睛和苏葵一样，色素很浅，眼神滴溜溜的，动也不动死盯着她。
    苏葵用尽全力克服心中的恐惧，举起右手勾勾手指：
    “嗨……”
    作为安良家的一份子，不得不说，连狗都长得很帅。
    它俩确实像狼，但不是动物园里常见的毛色蜡黄、消瘦萎靡的圈养狼，而是纪录片中寒带荒山才能见到的、傲然恣睢的雪狼。
    银灰色茂密的被毛下，乐宝福宝的眼睛从一开始的谨慎，渐渐透露出狗子生来自带的呆萌乖顺。
    它们似乎觉得眼前这个漂亮小姐姐没有什么威胁，逐渐放松了警惕。
    毛发颜色浅一些的乐宝率先向前一步，狗鼻子一动一动朝苏葵的方向嗅。
    苏葵倒退一步，眼神示意它别过来。
    身侧花园内传出窸窣脚步声，安良来到苏葵丢手机的方位。
    苏葵：“应该就在这下面。”
    安良弯腰：“哪呢？”
    他今天身穿深灰色工装外套，内搭白色毛衣，简单配色显示出挺拔的少年感，黑色牛仔裤勾勒修长劲瘦的腿型，站在青翠的花园草地中如画报般隽秀美好。
    见他弯腰搜寻许久，苏葵忍不住问：“还没找到吗？”
    安良忽然站直身子：“我想起来，这块草地上有一个洞，该不会掉进下水道里了？”
    苏葵琥珀色的眼睛茫然地睁大，表情呆萌又无辜：
    “不会吧......”
    她虽不缺买手机的钱，可手机里面的照片、学习资料、聊天记录等等都没有云备份，如果丢了的话......
    “骗你的。”
    说罢，安良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掌心赫然是她的手机。
    苏葵鼓起脸，捏着嗓子骂道：“魂淡！”
    骂完背过身去，耸着小细肩气急败坏地踢一下地面。
    又被他耍了，大过年的这么晦气！
    回过神，两只狗子不知何时挪到她腿边，牵引绳已经拉长至极限。
    福宝用毛茸茸的狗脸蹭了蹭她的腿，苏葵浑身一激灵，连忙后退好几步。
    安良很快折返回来，看到眼前狗进人退的“和谐”场景，不禁失笑：
    “它们还挺喜欢你。”
    “是吗。”苏葵没好气，“我不喜欢它们。”
    安良走到她面前，明亮的朝阳勾勒出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剑眉星目，清隽又明朗。
    少年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朵明黄色的蔷薇花，嗓音清朗悦耳：
    “送你的。”
    小姑娘水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耳后渐渐发热，暂时没伸手接。
    “你不是喜欢那堵花墙吗？篱笆上每一枝藤蔓的缠绕路径都由我姐亲自设计，这朵花可是我冒着被她打死的风险摘的。”
    苏葵接过蔷薇花，嘴硬道：“打死算了。”
    她两只指头小心翼翼捏着花茎，心田的花海如潮水般漫天盛开。
    “你亲戚家住哪一栋，记得路么？”安良问。
    苏葵：“就在这儿呢。”
    边说边指向左手边的别墅。
    苏葵还不想回去，于是佯装随意地问他：“你要遛狗对吧？需要帮忙吗？”
    安良上下打量她：“你怕狗吧？”
    “才没有！刚才就是......有点吓到了。”
    安良：“一分钟前你才说不喜欢狗。”
    苏葵：“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公主心海底针，凡人不可按照常理琢磨。
    安良点了点头，薄唇上扬，那笑容分明透着些不怀好意。
    他取下福宝的牵引绳，递给苏葵：“那你帮我遛一只吧。”
    苏葵：......
    她本意不是这样的。
    她所指的帮忙不是帮他遛狗，而是安良自个遛两只，她在一旁公主视察，偶尔维持一下狗队秩序。
    苏葵的目光胶着于悬空的狗绳。
    安良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苏葵勉强接过狗绳。
    安良低头温声嘱咐：“福宝，要听话。”
    苏葵学他的语气：“福宝，走吧。”
    福宝收到“走”这个命令，遂前进。
    它的步速并不快，可庞大身躯拉力极大，苏葵只能紧跟它的步伐，纤细的手臂绷直了。
    安良：“福宝，慢点。”
    狗子极听话，在苏葵诧异的目光中放慢脚步，体贴地随行于她身侧。
    闲聊中，苏葵告诉安良她们全家明天要去三亚度假，问他接下来的假期有没有旅游计划。
    “要去一趟北京，父亲工作需要。”
    苏葵：“听说你初中是在北京读的吧？”
    安良：“嗯。我比较喜欢南方，北京太干燥了，好吃的也少。”
    苏葵扁扁嘴：“要求真多。”
    安良：“说的好像你要求不多似的。”
    苏葵：“哪有？我很随性的。”
    安良哼哼一声，仰头目视前方，侧颜线条嶙峋，英俊极了。
    苏葵不敢看他，生怕心悸的症状加重。
    片刻后，他再次垂眸：“你？随性？”
    苏葵别开脸：“别整的好像很了解我。”
    安良的表情更放肆了：
    “我还不够了解？小葵花三世？”
    苏葵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闭嘴！”
    顿了顿，她又道，“整本书你只看了这一句吧？”
    -【小葵花公主，圣帕特里克王国的守护者，全名路易斯安娜·小葵花·三世。】
    那本书是苏葵童年时期的玛丽苏文学黑历史，“葵三”这个杀千刀外号的来源。
    “只看一句就够了。”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悠扬。
    安良深邃的目光像一片羽毛，举重若轻，清清浅浅落到她脸上，唇角漾起笑：
    “你在我掌心里。”
    苏葵深吸一口气。
    右手不着痕迹攥紧了牵引绳。
    少女迎上他的目光，杏眸流光溢彩，眨眼间又沉静宛若琥珀灵石。
    她柔软嫣红的唇瓣轻启，嗓音清澈，掷地有声：
    “你对我一无所知。”
    第20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汪汪汪？（一更）……
    “苏葵......”
    “苏葵？”
    “苏葵！”
    安良：“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话音刚落, 道路尽头慢悠悠踱出来一人。
    他身穿白色卫衣，下半身是一条浅灰色家居裤, 二月的天气里光脚趿着一双拖鞋，打扮随意到了极点。
    对上瞿翊懒散的眼神，苏葵乌溜溜的瞳孔倏地放大。
    瞿翊停下脚步，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我妈叫你回家吃水果。”
    “他是我表哥。”
    苏葵低声对安良说，同时大声回复瞿翊，“好的，马上来。”
    说罢, 她将狗绳塞给安良, 匆匆道别后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两只狗见她带头冲刺, 跃跃欲试也要往前冲。
    安良拽紧狗绳好一阵安抚。
    跑到瞿翊身边, 苏葵着急忙慌地拽着他往左拐：“表哥, 我们快回家吧。”
    瞿翊拎小鸡似的拎起她外套后领：“咱家在右边。”
    回家路上，瞿翊平生第一次对这个脾气大还爱出风头的表妹产生了兴趣。
    “早恋昂？”
    “才没有。”苏葵瞬间炸毛, 激动地反驳，“偶然碰到高中同学而已。”
    瞿翊勾唇：“我看那小子长得贼帅, 你真的不喜欢？”
    苏葵：“不喜欢, 我只爱学习。”
    “哦......”
    尾音拉得老长, 明摆着不相信。
    走着走着, 苏葵突然捉住瞿翊胳膊：
    “今天的事儿千万不能告诉我妈, 你妈也不行。”
    瞿翊挑眉：“这还不是早恋？”
    苏葵：“真不是。你快保证不说出去。”
    “别老是一惊一乍的。”瞿翊抬手揉了揉苏葵脑袋, “原来高中时候女生头发都这么短啊。”
    苏葵极力忍耐：“表哥！”
    “好好好, 我保证。”
    两人回到别墅院子，一前一后走上台阶。
    进玄关换鞋时，苏葵再次回头，对瞿翊比了个“嘘”加抹脖子的动作。
    瞿翊在她身后点头如捣蒜。
    苏葵快步走进客厅, 瞿翊转身关门。
    余光瞥见花园外转角处走出两只雪狼似的大狗，瞿翊停下动作。
    他退出玄关，手肘撑在门框边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安良。
    安良也看到他，毫不含糊地抬眸对视。
    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睛真是亮得惊人。
    瞿翊朝他抬了抬下巴。
    安良不知所谓，目光含了分疑惑。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样貌放在一中那个书呆子大本营，绝对是荣耀王者级别。
    怎么就摊上我家那剽悍表妹了？
    瞿翊的眼神不自觉藏了几分同情。
    安良已经移开目光。
    他走进自家花园，松开狗子的牵引绳，乐宝福宝第一时间冲向水盆喝水。
    蔷薇花墙竖立在别墅楼体南侧，若不是苏葵提起，安良进出多次从来没有注意到花墙的存在。
    中午十一点，管家周叔正好拿着水管在浇水。
    安良的姐姐名叫安宜，是一名画家。安宜别墅的管家是园艺师出身，打理花花草草很有一套。
    “咦，早上还有11朵，怎么现在只剩10朵了？”
    周叔关闭水管阀门，弯腰在地上找起来。
    安良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周叔发现他，求助道：“小良啊，你今天遛狗的时候有看到一朵落花吗？应该是黄色的。”
    安良腰杆挺得比旗杆还直，黑曜石般的瞳孔正气十足，教人看一眼就发自内心地信任：
    “噢，我看到了，那朵花掉到地上，被福宝叼走了。”
    周叔：“福宝？他叼哪去了？”
    安良：“叼走没几步就吞了。”
    管家：......
    福宝：汪汪汪？
    *
    放假的时间总是短暂，转眼又到了新学期。
    春天是最容易困乏的季节，趁着课间，苏葵将桌面清空，脑袋才沾上手臂就进入梦乡。
    这甜梦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方禾将她叫醒：
    “下节是体育课。”
    苏葵将脑袋转向另一边：
    “五分钟之后再叫我，来得及。”
    方禾淡淡的：“三步上篮。”
    苏葵嗖的从桌面上爬起来，内心哀嚎道：
    天杀的三步上篮！
    容州一中的体育课为选修制，除了必修的体测项目之外，每名学生需要在学年初选择一门体育运动作为主修科目。
    可选的运动科目有四种，足球、篮球、排球以及健美操。
    高一9班共有24名女生，对应四个科目的人数上限各为7人。
    学年初，大半个班的女生都守着点抢健美操班名额，而苏葵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健美操班。
    小时候母亲谢妍曾送她学过一段时间舞蹈，她的肢体协调程度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谢妍不信邪，又接连请了几名私教来家授课，这些舞蹈老师无一例外，在指导苏葵不到两周的时间内纷纷主动辞职。
    苏葵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大大的伤害，从此决定再也不碰和舞蹈相关的运动。
    足球班的体能消耗最大，被苏葵第二个排除，当她在排球班和篮球班之间抉择时，排球班的名额也被抢光了。
    体育弱鸡苏葵最终加入了女子篮球班。
    三步上篮作为上学期女篮班期末考项目之一，苏葵在补考八次之后勉强及格。
    一中的体育老师可不如苏葵那些舞蹈老师好说话。上学期体育考试结束时，老师特意强调，下学期第一节 课还考三步上篮，五次投球进球数低于三的同学继续练习投篮，不能和大家一起学新动作。
    这句话，老师是看着苏葵说的。
    寒假过得太愉快，苏葵竟完全忘了这事儿，完全没有提前练习。
    别提五进三了，五进一都能灭了她小命。
    同在高一教学楼四楼的9、10、11、12四个班一起上体育课。
    四个班选修足球的几十名男生组成男足班，12班安良是男足班的班长。
    新学期第一节 课，照惯例先进行体测。
    体测结束后，体育老师开启本学期第一个足球动作教学——盘带。
    盘带指的是足球运动员通过脚轻触球的方式使球紧随自身路线进攻并躲过防守队员干扰的过程。
    操场上摆放了一列训练锥充当防守队员，学生们需要盘带足球绕过这些障碍物来到终点。
    四十多岁的体育老师握着保温瓶站在边上：
    “安良，你去展示一下给他们看看。”
    安良闻声出列，从球框里抱出一颗足球，摆在地上。
    他习惯右脚起脚，足球随之向斜前方滚动。起脚后，擅长左边线带球的他又以左脚触球居多，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过，转眼便晃开所有障碍物将球踢过终点。
    徐浩带头鼓起了掌。
    体育老师：“安静点，他是校队边锋，这些是基本操作。”
    大佬演示对于入门菜鸟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体育老师耐心地带领学生们拆解每一个动作，婴儿学步似的从零教起。
    安良独自颠了会球，忽然想起课前忘了买可乐，于是跑到老师身边。
    “报告老师，我忘记带水了，申请去超市买一瓶。”
    老师：“前方二十米处就有直饮水机。”
    安良谄笑：“老师，我想喝点有滋味的。五分钟，去去就回。”
    老师：“给你三分钟，过时不候。”
    “收到。”
    面朝初春柔和的朝阳，安良一路小跑，以极快的速度买好可乐，离开超市。
    超市门前的回廊外，隔着一条校道便是篮球场。
    “闭嘴，不许笑了！”
    “对不起我错了……哈哈哈……以后再也不敢了！”
    透过回廊的窗洞，安良瞅见篮球场上的一男一女两人。
    苏葵左手抱着篮球，右手叉腰，脸色气急败坏。
    而崔云凯蹲在地上作求饶状，说他可怜吧，他那表情实在有些欠揍。
    安良拧开可乐瓶盖喝了一口，朝篮球场跑去。
    “你俩干什么，体育课上说相声？”
    苏葵瞅他一眼，脸色更难看了，满脸写着“关你屁事”四个大字。
    “良哥。”崔云凯从地上站起来，“我教苏公主练习三步上篮呢。”
    安良：“啧，出师教女篮啦？”
    崔云凯：“老王前两天不是骨折了么，他请假我就没人对练了。刚才和老师对手练了会，他教别人的时候我就闲着。这不是看苏公主一个人投球怪可怜的，我主动请缨过来教她，老师同意了。”
    好一副互助友爱、大义凛然的嘴脸。
    安良：“你教啥样了，我观摩一下。”
    说罢，用下巴点了点篮球架，示意苏葵投一个给他看看。
    小姑娘一张脸涨得通红。
    刚才她一不小心同手同脚，崔云凯就笑话了她半天。他越笑，苏葵就越做不清楚动作，别提投球入筐了，她现在连怎么扔球都不会了。
    其实吧，崔云凯爱笑蛮笑，苏葵教训他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可现在安良竟然跑来围观，要是被他笑话，苏葵觉得自己只有搬到别的星球去生活才能摆脱巨大的心理阴影。
    少女左手抱着篮球，脸上挤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赶瘟神似的招手让安良离她远点：
    “不许看，快走开。”
    安良往篮球架下一坐：“凭什么让我走。”
    苏葵：“叫你走就走，话那么多？”
    一边说，还一边怒气冲冲地将手里的篮球掷到地上。
    安良抬头与她对视，眼神极其无赖。
    崔云凯在旁边挤眉弄眼。
    苏公主好像真的生气了。他疯狂用眼神给安良传递信息。
    须臾，安良站起身：“好好好，我走就是了。”
    回到足球场，由于严重超出约定的买饮料时间，安良被体育老师罚跑操场三圈。
    待他走远，崔云凯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也太凶了，瞧把我们良哥吓得。”
    苏葵愣了愣：“我有吗？”
    崔云凯添油加醋地模仿苏葵适才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可太吓人了，良哥弱小的心灵一定特别受伤。”
    苏葵的眼神不自觉软了下来：“真的？”
    仔细回想，她刚才确实心急火燎的只顾着赶他走，没注意说话语气是否过重。
    开学前她还计划着新学期一定要改变安良对她的固有印象，展现出温婉可人的淑女模样。
    谁曾想，计划还没看开始她就破功了。
    得想个法子挽回一下。
    下课解散后，苏葵飞快跑进超市，挑选了一盒果肉最为饱满的水果拼盘。
    候在球场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苏葵等来了脸上挂着水珠子的安良。
    他在洗手台冲洗干净手和脸，摸遍了全身口袋没找着纸巾，干脆选择风干。
    苏葵见状，连忙递给他一张餐巾纸。
    “谢谢。”
    安良接过纸巾，摊开，啪的一声拍到脸上。
    苏葵乐了，忍住笑。
    环校路上人不多，两人肩并肩走着。
    “喏，给你的。”
    苏葵抬起左手，手上拎着一盒水果拼盘。
    安良愣住，漆黑的目光飞速瞄她一眼，受宠若惊道：“赏我的？”
    苏葵点头。
    面对女孩子突如其来的示好，安良习惯性退居防守，对象是苏葵也不例外：
    “我无功不受禄啊。”
    苏葵微微颔首，轻声道：“体育课上我话说重了，你不要在意。”
    她的声音像草坪上一枝细小的蒲公英，素净而柔软，风一吹便在空中消散无影。
    安良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然而心大如他，从来不会在意姑娘家的一两句恶语。
    或许挨骂时懵逼了一瞬，但根本不至于被道歉。
    安良接过苏葵递来的水果拼盘，坦坦荡荡：
    “我没在意，但是不吃白不吃，你的好意我接受了。”
    苏葵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路上，两人聊到话剧社年度大戏的排练。
    从上学期第一次分配任务开始，过了快半年，终于轮到他们这群群演串戏了。
    安良边走边说：“昨天话剧社的副社长给我发了条短信。”
    “郑颖姿？”
    苏葵对她印象挺深，笑面虎一个，
    “她怎么会有你的电话号码？”
    安良眨了眨眼。
    女生的关注点都这么奇怪吗？
    不问她发了什么，而问她为什么有我的电话号码？
    “估计是班级通讯录里查到的吧。”安良继续说，“郑颖姿告诉我，有一个戏份重一点的角色希望我来演。”
    苏葵皱眉：“有多重？男主角吗？”
    安良：“她说台词比我原本的角色多了很多。”
    他们原先领的那些龙套角色，平均下来一人才一句台词。
    苏葵：“你怎么回她的？”
    该不会答应了吧？
    终于来到关键剧情，安良挑起眉毛：
    “我反问她，台词多少算多？比相声还多吗？”
    苏葵爆笑。
    大魔王可真是个人才，人家看他英俊潇洒主动给他加戏，他倒好，满嘴阴阳怪气的，不晦气死人不罢休。
    环校路上安静少人，即将到达教学楼，不远处迎面走来两名女生。
    其中一人身形高挑，容颜美好而舒展，正是校花舒昀。
    16班下楼上体育课，正好和前一批上完体育课的他们遇上。
    舒昀主动向安良打招呼，嗓音亲切柔和：
    “哈喽~”
    不止安良，就连安良身边陌生的苏葵，她也微微颔首无声却礼貌地问好，温暖细致有如春风拂面。
    走上教学楼楼梯，苏葵不经意问安良：
    “刚才那个和你打招呼的女生是谁？”
    安良：“崔云凯女神，名叫舒昀，16班的。”
    苏葵杏眼移向另一侧，撇嘴：“你记得真清楚。”
    安良：“崔云凯一天和我们提八百次他女神，能不清楚吗？”
    小姑娘皱巴着脸，转而迁怒崔云凯，语气生硬：
    “他没事天天和你提他女神干什么。”
    安良十分无奈：“……这你要问他。”
    才爬到三层，经过800米体测和三步上篮摧残的体育弱鸡苏葵已经气喘吁吁。
    女孩靠在楼梯围栏旁休息，安良也不急着走，手揣衣兜站着等她。
    “如果是你……你有喜欢的女生，会经常和兄弟提她吗？”
    苏葵突然问。
    安良：“不会，蠢死了。”
    苏葵直勾勾盯着他：“你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安良眯起眼，实在摸不清她的脑回路：
    “有那时间不如多踢几场球。”
    女孩长睫扑闪，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回班后，安良将水果拼盘往桌上一搁，狐朋狗友们登时围过来。
    “上个体育课都有女生给良哥送吃的，这回又是哪个美女？”
    安良拉开椅子坐下：“说出来吓死你们。”
    崔云凯更感兴趣了：“能吓死我的，除了13班那个空手道黑带母夜叉，还有就是……”
    崔云凯蓦地噤声：“苏公主？”
    安良张张嘴：“昂。”
    晶莹剔透的哈密瓜已经送到嘴边，崔云凯飞快扔回盒子里：“卧槽，该不会下毒了吧？”
    安良当他面吃掉一块红心火龙果：
    “她跑来和我道歉，说自己体育课上话说重了。”
    崔云凯缓一口气，终于放心：“原来是这样，怪我怪我。”
    “什么？”
    “你被苏公主骂走之后，是我和她说你肯定特别受伤。”崔云凯顿了顿，“我就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了。”
    安良心想，难怪呢。
    小姑娘刚才说话温声细语的，眼神像一只丛林里迷失的小鹿，清澈又无辜。
    递给他纸巾擦脸时，纤细的手腕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浅紫色的血管。
    再吃一块哈密瓜，冰凉的甜味在唇齿间散开。
    崔云凯拿走水果盒子：“我去给老徐送点。”
    安良眼疾手快地捉住他：“我还没吃完呢。”
    “你又不喜欢吃水果。”
    “我饿了不行吗？”
    “......行。”
    第21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门当户对（二更）……
    晨间, 清朗阳光斜照进窗台。
    苏葵站在洗手台前洗漱。
    昨夜睡得好，晨起时尤其神清气爽。
    方禾昨天去参加了计算机竞赛班培训, 估计老师布置了比较难的作业，她晚上熬了会儿夜。
    苏葵洗漱完毕，回到座位收拾书包，心情如天气一般晴朗。
    方禾这时才将将起身，头顶竖着几根呆毛，有些可爱。
    她抓着扶手爬下床，瞧见对床哼着歌的同桌, 忽然想起一事。
    “昨天竞赛班下课的时候, 我往食堂走, 碰到数竞班的同学。他们也刚上完课。”
    安良在数竞班。
    苏葵停下手中动作, 不咸不淡：“噢, 怎么啦？”
    方禾：“16班舒昀也在数竞班。她和安良走一起，虽然旁边还有别人, 但他俩一路都在说话。”
    苏葵：……
    美好的早晨瞬间破碎。
    方禾虽然面冷腹黑，但闺蜜做得实在尽心尽力, 盯梢水准堪比私家侦探。
    “据我观察, 他们全程都在聊数学问题, 最后在食堂门口分开, 舒昀进一楼食堂, 安良走上二楼, 没有一起吃饭。”
    不幸中的万幸, 要是他俩再一起吃饭，苏葵估计能气到绝食。
    上午四节课，苏葵状态不太好。
    课堂上勉强清心寡欲认真听课，下课铃打响, 又开始魂不守舍。
    午饭时间，两人来到食堂二楼，排队点菜时，方侦探敏锐地捕捉到五点钟方向熟悉的12班同学身影。
    六人桌坐了四人，还有空位。
    苏葵将餐盘放到方禾找的空桌上，低头看见身旁坐的人。
    他头发剪短了。
    短发乌黑清爽，发际线及微微露出的侧脸线条都像精心雕琢过，清隽而英俊，同时极富少年气。
    多么好看的人，可惜吃饭动作并不优雅，像极了饥荒逃难来的。
    “嗨。”
    她扯起嘴角，笑容有些干涩。
    两个大美女主动拼桌，男生们纷纷殷勤夹菜。
    徐浩：“油焖大虾，你们吃吗？”
    说着将那碟崔云凯垂涎已久的大虾摆到苏葵和方禾面前。
    安良也把自己点的鱼丸汤往她俩那儿推了推。
    崔云凯只有一碗红烧牛肉面，面上飘的几块肉早被他吃完了，颇有些气馁。
    方禾用勺子舀出一个鱼丸，丢进苏葵饭碗里：“快吃，别愣着。”
    苏公主看起来有心事，顾不上指点他们。
    男生心眼都大，没一会儿便自顾自聊起来。
    崔云凯：“沈洲退出校队了？”
    徐浩：“是啊。前天训练，教练提出以后周二的训练改到周末，沈洲有意见，就和教练吵起来了，教练一时说气话让他离队，他同意了。”
    安良：“我们打算找时间再劝劝他。”
    徐浩：“上回拉他入伙全靠苏公主，这回苏公主肯定还有办法。”
    ……
    徐浩：“苏公主？”
    安良坐她身边，手肘伸过去碰了碰：“醒醒。“
    苏葵回过神，身体过电般轻颤，下意识将手臂缩回去。
    对面的崔云凯捕捉到他俩的微动作，沉痛叹息。
    我们良哥，百名榜上头把交椅，校草榜上一骑绝尘，多少少女为他夜不能寐、魂牵梦萦。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苏公主这么嫌弃他？
    徐浩又问一遍：“苏公主，沈洲的事儿您有什么对策？”
    苏葵：“这简单，我派方禾出马，一定马到成功。”
    方禾黑人问号脸：“我不去。”
    安良：“我觉得你挺合适。”
    方禾：“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良：“他可是你招进校队的，你要负责到底。”
    方禾：……
    从前总听苏葵抱怨大魔王嚣张无赖，今天方禾算是领教了。
    被众人殷切的目光包围，方禾无奈，解释道：
    “沈洲不愿意周末训练肯定有原因，这种事情要对症下药。”
    安良和徐浩其实早有研究。
    沈洲每个周末都住在养老院陪奶奶，奶奶是他身边唯一的亲人。沈洲的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虽然父母都在国外，但他奶奶所住的养老院是市内最高档的一所，环境优美，设施先进，活动丰富，照理说沈奶奶的生活应该很惬意才是。可惜沈奶奶腿脚不灵便，或许正因如此，老人家活动范围受限，生活孤单无趣，沈洲才时时刻刻都想陪着她。
    午饭吃完后，几个人还围坐在食堂饭桌边讨论。
    苏葵：“我以前有参加过看望养老院老人的志愿活动。那家养老院早午晚安排三波志愿者，早上陪聊天，中午陪吃饭，晚上还一起健身做运动，老人家还嫌每天见到的人太多太热闹了呢。‘’
    志愿活动？
    方禾推测：“有时候越是高档的养老院，各种公益机构给予的扶持越少，包括志愿机构。”
    苏葵低头操作手机，不过几分钟就得到了确切信息：“咱们容州高中八校志愿者联盟，唯一没有安排志愿活动的养老院就是沈洲奶奶那所。”
    容州高中八校志愿者联盟，是学生自发组织、接受市公益事业单位管理的学生志愿者联盟，统领并组织容州市最好的八所高中志愿者协会的志愿活动。
    住得起高档住所，不代表老人就不孤单。
    苏葵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简单事件，凭她的能力似乎可以做更多。
    苏葵：“我负责联系八校志愿者联盟，咱们相声社牵头，以表演类社团的名义，组织成立关爱养老院中行动不便老年人的志愿项目。志愿活动最不缺人，到时候一定能一呼百应。你们觉得怎么样？”
    安良：“项目如果顺利成立，我们的课外素质学分估计能提前两年直接加满。”
    崔云凯带头鼓掌：
    “是我没跟上思路么？怎么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功在千秋的大好事？”
    “侦探社也可以参加。”方禾顿了顿，“讲鬼故事，我们是专业的。”
    苏葵笑她：“你们社团老搞这些，干脆改名叫惊悚社算了。”
    苏公主雷厉风行之下，容州高中八校志愿者联盟的新志愿项目在半个月内顺利立项。
    项目初期就吸纳了八所高中三十余个社团加入，活动地点将覆盖市内大部分养老机构，包括少数几所高档养老院在内。
    沈洲奶奶所在的瀚悦养老院，是此次志愿项目的头阵，由容州一中相声社高调打响。
    三月中旬的一个周六上午，除了相声社成员，还有其他社团的考察同学，大家准时在瀚悦养老院门口会师。
    “这特么……是养老院？”
    望着眼前青砖白瓦、恢弘大气的奢华庄园，崔云凯质问自己，“我之前到底在同情沈洲什么？”
    养老院工作人员在前方带路，学生们横穿过老年人活动中心。
    钢琴室、舞蹈室、电影院、乒乓球馆、VR体验馆......五花八门的活动场所令他们叹为观止。
    乘坐电梯到达老年公寓三楼，这一层住的的全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家。
    阳台上，两位老奶奶正晒着太阳。
    “这是有表演看啦？好久没安排现场演出了。”
    “对呀，听说这次来给我们表演的全是一中的学生。”
    “一中的小朋友？哎哟，我孙女当年差一点点就考进一中了......”
    方禾今天也被苏葵拉来，跟着一起去看望了沈洲的奶奶。
    “别多想啊，我们来当志愿者只是为了课外素质学分。”
    安良站在沈洲身边，低声道，
    “谁让我们社团有个爱出风头的公主殿下呢。”
    沈洲胳膊肘拐他一下：“可以啊你们，阵仗搞这么大。”
    人群中最显眼的，无疑是手眼通天、处理外交事件得心应手的苏汇集团公主殿下。
    左边是养老院院长，右边是八校志愿者联盟主席，苏公主站在中间，众星捧月，光芒无限。
    “方禾也来了。”安良提醒他。
    沈洲抬眸瞟他一眼，眼神有些诧异。
    原来他喜欢方禾这事儿，已经不是秘密。
    而他自己，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方禾名叫“方禾”的蠢蛋。
    当时问她是不是名叫苏葵的时候，她说是。
    估计对他不感兴趣吧，连名字也不愿意透露。
    相声社准备了四个节目，前三个是相声表演，最后一个是互动环节。
    苏葵上场表演了她最拿手的《报菜名》，老搭档还是安良。
    一开始演出大厅里只有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爷爷奶奶，后来，其他楼层甚至其他栋公寓的老人也闻声赶来，场面热闹非凡。
    原定的互动环节是陪老人聊天逗乐，不知怎的演变成了“中考学习问题咨询大会”，年级第一安良同学被热情的爷爷奶奶团团围住，答题答得头皮发麻。
    崔云凯和邵嘉陪着沈洲奶奶聊天，老人家早把她的闷葫芦孙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水果来啦，大家让开点。”
    几名护工阿姨推着长长的推车来到演出大厅。
    六辆推车全长十来米，几十种水果琳琅满目摆满车，此等宴会水准显然是高档养老院才有的待遇。
    苏葵坐到方禾身边，伸长胳膊疏松筋骨。
    方禾：“累了？去拿点水果吃吧。”
    苏葵下巴搁在她肩上：“休息会。”
    方禾默默移开肩膀。
    苏葵：“你干嘛。”
    方禾抬起下巴：“你不是整天想知道他爱吃什么水果吗？机不可失。”
    方军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葵不得不服。
    经方军师提点，苏葵端起小瓷碟，鬼鬼祟祟跟在安良和崔云凯身后几米外。
    崔云凯：“良哥，我可以申请每周都来吗？”
    安良：“一个社团一个月才能轮到一次，而且指不定哪家养老院。我建议你应聘这里的保洁工作，一步到位。”
    崔云凯：......
    两人从推车尾往前走，几乎所有路过的水果安良都要夹两块。
    真不挑食啊。
    苏葵想。
    快走到推车头，崔云凯突然拉住安良衣袖。
    “怎么了？”
    崔云凯：“别回头，苏公主一直跟着咱呢。”
    安良：“挑水果的不都在这？”
    崔云凯摇头：“她什么都没拿，一直盯着你的碟子。”
    安良余光小心翼翼瞥去：
    “我靠，真的。”
    崔云凯：“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拿走了最后两个荔枝。”
    安良：“你不也拿了？”
    “我拿的时候还剩两个。”说罢，崔云凯张开嘴，舌头上躺着两个果核，“而且我的荔枝已经吃完了。”
    安良：......
    两人继续前进，苏葵继续跟随。
    崔云凯抓住安良手臂：“良哥，我好怕，我不会就这么英年早逝死于两个荔枝吧？”
    安良甩开他的手：“看来只能我舍己为人了。”
    西瓜水红鲜艳，梨子晶莹剔透，都是苏葵爱吃的。
    两名少年停下脚步，苏葵也停步，终于执起冰夹，低头夹起一块西瓜。
    侧过身，映入眼帘是一件干净宽松的白色棒球服。
    苏葵抬眸，琥珀色的鹿眼眨一下，再眨一下。
    少年眉目微敛，视线也低垂着。
    他右手执一只小银叉，将自己碟子里的荔枝叉起来放进苏葵碟子。
    圆润的果实坠落在雪白餐碟上。
    苏葵怔住，卷翘的睫羽轻轻颤动。
    见她无动于衷，安良清清嗓，开口：
    “现在不是荔枝的季节，反季节水果要少吃。”
    不止你想吃荔枝。
    所以我好心分你一个。
    一人一个，如此合理，如此公平。
    少女望着他，白皙的肌肤透着一层粉，眼神清透明亮好似宝石琉璃，目光中含着一丝不知所谓。
    霸道公主在线凝视。
    ......
    安良叹一口气。
    小银叉又将另一颗荔枝捅到她碟子里。
    “我输了，都给你。”
    *
    志愿者离开后，沈洲推奶奶回房间休息。
    沈奶奶年轻时辛苦，又爱操心，临到老了本该享享清福，谁知独生子婚姻失败丢下孩子出了国，老伴前些年因病去世，自己也因为心脑血管疾病从此不便下地。沈奶奶心绪多，渐渐的患上了老年期抑郁障碍，病情虽不严重，但从此鲜少交友，除了护工偶尔的陪同以及周末沈洲放学后的陪伴，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安静的。
    沈洲好久没见到奶奶这么高兴了。
    虽然他一腔纯孝，可真是比不上那群外向开朗，惯会逗人开心的相声社朋友。
    “小洲啊，我今天听他们聊天，说足球校队以后要周末训练？”
    沈洲点了点头。
    奶奶摸摸他的手：“自从你和他们一起踢球之后，话也多了，性格也开朗了。奶奶瞧你最近一个月又不大说话，是不是踢的太差被老师赶出来了？”
    沈洲抬头看着奶奶，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奶奶竟学会开玩笑了。
    “不是被赶出来的。最近……学习压力大，不想踢球了。”
    奶奶摇了摇头：“那你昨天晚上抱着足球跑楼下干嘛了？”
    沈洲没有回答。
    奶奶：“我听院长说，以后每周末都会有学生来表演，我看到他们，就跟看到你一样。”
    沈洲握紧奶奶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手：“校队训练不用太长时间，我很快会回来。”
    “没事，多和朋友去外面玩玩。”
    老人由护工搀扶，从轮椅转移到床上，躺下。
    她脸色带着一层红晕，气色很好：“今天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小姑娘，叫什么？”
    沈洲将一杯温水放在奶奶床头：“她叫苏葵，和我同年级，不同班。”
    老人眨眨眼睛：“她相声说的太一本正经了，没其他几个男孩子说的好。不过她长得真讨人喜欢，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姑娘。”
    沈洲拖了张椅子坐在奶奶身边，漫不经心道：“还好吧。”
    奶奶：“真希望以后她能多来几次。”
    沈洲静默半晌，突然道：“奶奶，下下周末，我们学校还会有其他社团的学生过来，给你们讲故事。”
    他今天趁着吃水果的时间和方禾搭上话，打听到他们侦探社的志愿表演行程，下下周会来他们养老院，方禾也会来。
    奶奶有些好奇：“什么故事？”
    沈洲：“鬼故事。”
    奶奶：……
    现在的小朋友可真是多才多艺。
    时近晌午，志愿者们离开养老院准备回家。
    苏葵家的司机小徐已将车停在养老院门口，等候多时。
    是一辆哑光灰的宾利雅致，颜色低调，极易辨认的外饰显示出奢华大气。
    苏葵：“除了方禾之外，挤一挤，我家车还可以再坐两个。”
    果不其然，崔云凯第一个举手：“我我我！”
    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豪车，上来就是宾利级别，崔云凯生怕机会落于旁人，哈巴狗似的紧紧跟在苏葵身边，就差摇尾巴了。
    崔云凯坐她的车，那么下一个，理所应当是崔云凯最好的朋友……
    等了几秒钟，某安姓少年无动于衷，邵嘉缓缓伸出手：
    “我家挺远的，方便送我吗？”
    女孩清澈的鹿眼微微滞住，须臾后，点头：“当然可以。”
    临上车前，崔云凯问安良：“你怎么回家？”
    安良站在路边石沿上，双手插着兜。
    他头发长得快，刚剪短没多久额前又冒出了些碎发，随着微风吹过轻轻扬起，干净的面庞迎着光，清朗又明亮。
    “我坐公车就好。”他对崔云凯说，“家离得近，两站就到。”
    苏葵在他身后不远，眼看他抬步往公交站那边走去，来不及告别，心底蓦地生出一丝失落。
    马路上行车不多，一阵有别于普通轿车的马达轰鸣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明黄色的法拉利跑车车身锃亮，线条流畅，降速后迤迤然停在学生们跟前。
    论身价，苏家的宾利略胜一筹，但论拉风，这辆法拉利Roma显然获得压倒性胜利。
    车停稳后，驾驶座上下来一名年轻女性。
    女人抚动鬓发，一头海藻般乌黑亮泽的卷发随她动作起伏晃动。黑发衬得她肌肤雪白，硕大的墨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形状美好的娇小下颚。
    酒红色包臀裙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逆天长腿，这双长腿踏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径直走到路边的安良面前。
    “我刚从意大利回来，老妈说你在这，顺路过来接你。”女人声线婉转，一只手轻轻取下墨镜，“上车吧，小良子。”
    她说“小良子”三个字时，故意咬字不清，听起来更像“小娘子”。
    安良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的。
    同学们和他隔着几米，听不清他们对话，也看不清安良表情。
    已经上车的崔云凯又跳下来：
    “哇，漂亮姐姐！苏公主你看，良哥他……”
    “我看到了。”苏葵打断他。
    崔云凯：“她和良哥什么关系？卧槽……良哥该不会被包养了吧？难怪从没有听说良哥家有啥背景，可是他贼能花钱，每次充饭卡都是四位数，转眼就花完了，我一个月吃食堂撑死了才800块。”
    “那只能说明他是个饭桶。”
    苏葵斜他一眼，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姐姐应该是安良的亲姐。”
    “真的假的？以前从没听他说过。”
    安宜双手抱胸，等着安良自己开车门上车。
    安良朝她摆了个鬼脸，倒退一步。
    “你小子，不会要我给你开门吧？”
    安良一脸散漫：“你不是司机吗？”
    “啧啧。”安宜将墨镜插在额上，一双妩媚的桃花眼上下打量他，勾唇，“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小时候光屁股的美照airdrop给你亲爱的同学们？”
    安良眼皮一抖。
    很快恢复镇定：“你没有。”
    安宜：“现在虽然没有，你等着，我去加你同学的微信，晚上回家我找着了绝对发给他们。”
    一边说，安宜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围观群众。
    安良了解他老姐，她不仅敢说，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您老行行好。”
    安良无奈道，“赶紧上车回家吧。”
    “等等。”安宜突然按住他，“那个小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安良回头：“什么？”
    安宜：“就那个，白裙子的。”
    安良眯起眼。
    苏葵今天就穿一身纯白的裙子，腰间束着蝴蝶结的腰带，小细腰盈盈一握，整个人纤柔又漂亮。
    “今年春节前，我辛辛苦苦在骊园别墅的南墙种了一墙藤本蔷薇，每一株藤蔓的生长路线都是我亲自设计的，它开的不是花，是艺术。”安宜缓缓道来，“初三那天，周叔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我的宝贝蔷薇少了一朵，据说是被福宝叼走吃掉了。”
    “初四那天我一回来就调监控。福宝老乖了，倒是某人，摘走他老姐一朵宝贝蔷薇哄女孩子开心，死不认错也就罢了，竟然构陷福宝？”
    这已经是安良第八次听安宜叨叨同一件事。
    他没想到的是，安宜不仅心眼小，记性还很好，简直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
    “这个白裙子小姑娘，就是拿走我蔷薇花的那位，对不对？”
    安良：……
    他现在十分后悔刚才没有立刻上车让他的倒霉老姐载着他绝尘而去。
    苏葵和崔云凯一样，此时正好奇注视着安良姐弟俩的一举一动。
    冷不防对上漂亮姐姐精准定位的目光，苏葵小心脏蓦地缩紧了。
    漂亮姐姐抬起手，向她挥了挥。
    苏葵朝左右各看一眼。
    “苏公主。”崔云凯提醒她，“安良的姐姐好像在叫你。”
    “姐。”安良无语极了，“咱快回吧。”
    安宜瞠他，继续召唤小苏同学。
    安良叹气：“她不会来的。”
    苏葵是谁？她可是众星捧月、万人之上的公主殿下，岂是安宜能招之即来，挥之……
    “姐姐找我？”
    安良怀疑自己耳朵瞎了。
    这礼貌恭敬的语气？这甜美温顺的嗓音？
    苏公主绝对被挟持了，她身后一定有个隐形人拿枪抵着她。
    骊园别墅使用了最先进的监控设备，所以安宜能看清苏葵的脸，知道她是个漂亮的女孩。
    而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比监控视频中的样子还要美上多倍。
    难怪她那只知道干饭的饭桶老弟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眼巴巴送花给人家。
    安宜的眼神出奇的友好：
    “小妹妹，你叫什么？”
    “苏葵，苏州的苏，向日葵的葵。”
    “好可爱的名字。”安宜笑起来，慈眉善目，“要不要姐姐送你回家？”
    安良头顶登时冒出三根黑线。
    大姐，没看到人家家里派来的宾利雅致吗？
    谁放着宾利不坐，坐你这个挤的要死的四座超跑？
    果不其然，苏葵转身跑了。
    安良拉开副驾驶车门，手搭在车门上：
    “你可害死我了。”
    安宜眼神淡淡：“我怎么了？”
    安良懒得回答。
    苏葵刚才肯定是假意乖顺。安宜以长辈口吻向苏葵问话，苏公主心里恨得牙痒痒，愤怒值在美丽的外表下飙升，等到下周上学，她就有理由对他实施惨无人道的报复行为。
    “你别坐副驾。”安宜对他说，“今天我是司机，你坐后面。”
    安良不解。
    苏葵跑回去嘱咐司机小徐几句，很快又走了过来。
    安良看着从容来到自己面前的少女，忍不住问：“你不回家？”
    苏葵：“我的车太挤了，你姐姐不是说可以送我吗？”
    安良：？？？
    车太挤，这理由充分得叫安良想鼓掌，
    超跑后座舒适性确实差了些。
    苏葵坐到安良身边，左手抚平裙摆褶皱，洋娃娃一般安静乖巧。
    另一边的宾利车上。
    崔云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发展逻辑。
    苏公主，上了良哥姐姐的车？
    崔云凯左手边坐着邵嘉，前座上，方禾绑好安全带，正低着头摆弄手机。
    跑车发动，安良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是崔云凯的消息。
    【良哥！我知道了！】
    安良回：【什么？】
    崔云凯：【苏公主看上你姐了！】
    安良：【？？？】
    丢下心爱的同桌，苏公主坐着超跑远走高飞。
    冰山学霸VS 美艳御姐，两相抉择，苏公主移情别恋。
    安良将手机收好，侧过头悄悄瞥向身旁的少女。
    女孩侧颜清秀柔美，逆光中可以看清卷翘的长睫，鸦羽般温和地垂着。
    安家确实离这儿很近，公交两站路，而苏葵报上家庭地址后，安宜立刻调转车头向市中心方向驶去。
    到达苏葵家楼下时，恰好正午12点。
    道别后，苏葵开门下车。
    安宜回头撺掇安良：“不去送送？”
    苏葵听见，关门的手滞了滞。
    可惜钢铁直男安同学稳坐车中不动如山，并没有丝毫要下车意思。
    “不用送，走两步就到了。”
    说罢，苏葵关上车门，转头就走。
    目送苏葵进入公寓一楼大厅后，安宜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轻踩油门重新启动轿车。
    富丽豪华的滨江豪宅大楼在后视镜中慢慢消失。
    “可以呀，小良子。找了个住得起海御云庭的女朋友。”
    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大楼和车水马龙的街道，安良敛着眉，语调平静：
    “住的还是海御云庭顶层。”
    “连人家住几层都知道。”
    安良到底年轻，平静不过三秒：“我不知道！崔云凯告诉我的。”
    安宜薄唇一抿，不禁失笑。
    “既然住顶层，那就不是一般有钱人了。”
    安良：“她爸是苏孝生。”
    安宜听罢，颇有些吃惊。
    苏孝生，苏汇集团的创始人兼掌舵者，千玺初年凭借百货商超起家，如今集团经营范围涵盖日用百货、食品、康养、旅居等等，集团于前年进入中国民营五百强企业前二十位次，公司股价飙升，苏孝生本人身价则稳坐容州富豪榜之首。
    车速渐起，安宜从内后视镜中只能看到安良半个乌黑的后脑勺。
    “眼光不错。”安宜挑眉，“算是门当户对。”
    第22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情人节
    每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选修课。
    学年初至今, 社长蒋霆最大的功劳就是帮相声社成员们走后门，获得陈老师《世界文化史》选修课的内部门票。
    陈老师的课程内容尤为精彩, 虽然是选修课，但苏葵每节课都认真做笔记，课前预习课后复习一件不落。
    而今天……
    苏葵两手撑脸，目光落在头发花白慈祥和蔼的老师身上，眼神却有些失焦。
    她身后，崔云凯旁边的座位空着。
    竞赛班的同学本周也在这个时间上培训课，所以安良没有来上选修课。
    放学铃声响起, 苏葵整理好书包, 第一个跑出教室。
    太阳还未西沉, 天空仍旧碧蓝如洗。
    由教学楼的天桥奔向实验楼, 苏葵在计算机实验室门口如约遇上方禾。
    两人手挽着手走下实验楼,
    “走慢点。”方禾提醒她，“数竞班在五楼上课, 走下来需要一些时间。”
    苏葵点点头，乌溜溜的双眼轻巧地眨了眨。
    缓步行至行政楼, 身后不远, 数竞班的同学终于走了出来。
    安良身量颀长, 皮肤又是干净的冷白色, 人群中很是扎眼。
    苏葵紧勾着方禾手臂, 悄悄回头。
    身后的同学们逐渐散开, 一如方禾所述, 安良身旁紧跟着一名高挑秀美的女生，正是校花舒昀。
    苏葵不禁攥住方禾衣袖。
    只见舒昀手里捧着一本书，指尖轻点书面，漂亮的桃花眼好学而诚恳, 正在问安良问题。
    方侦探细心侦查了解到，舒昀手里那本黑色壳子的B5笔记本是安良的数学笔记，每周竞赛班课后舒昀都会借走。
    安良的目光多半停留在书上，偶尔也转头看她。
    仅凭两人讨论对答时的默契姿态，就知道类似这样边走边聊的友好学术沟通经常发生。
    “竞赛班那么多人，为什么只问他？”
    苏葵轻咬下唇，娇嫩的唇瓣上瞬间冒出一条牙印，不自在极了。
    方禾：“如果我是年级第二，我有问题肯定优先问年级第一，可以理解。”
    话音刚落，方禾便被闺蜜瞋了一眼，她随即补充道：
    “但是她的问题也太多了，只逮着一个人问，肯定是有图谋的。”
    苏葵用力点头。
    身后的安良和舒昀突然停住脚步。
    似乎碰到了口述无法说清的解题步骤，舒昀递给安良一支笔，安良垂眸在笔记本上计算起来。
    舒昀探头看向笔记本，柔顺的短发从耳后滑落，轻飘飘地扫在安良手臂上。
    方禾赶忙抬手扣在苏葵肩头，成功控制住处于爆发边缘的苏葵。
    “哇，真的算出来了。”
    舒昀抬头，美目盼兮，笑意如春花绽放，
    “你好厉害。”
    安良将笔还给她：“这题有点难，改天可以问问老师有没有别的算法。”
    “安良！”
    安良闻声抬起头，只见前方十米外的白槐树下，女孩睁着老大一双杏眼瞅着他，柳眉倒竖，身后还跟着另一名女生，表情看起来像个没管好熊孩子的老妈。
    安良左手插进衣兜，步伐从容走向她。
    “有事？”语调一如寻常的欠揍。
    人家被她喊来站在跟前了，高大的身姿甚至挡住许多光线。
    小姑娘卷翘的睫毛忽闪两下，樱唇微张，好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语气佯装轻松：
    “听说你参加了数学竞赛班，笔记本能借我观摩两天吗？”
    “行啊。”
    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干脆利落。
    说罢，安良取下书包，低头翻找。
    苏葵余光瞥向方禾：他怎么找起来了，难道情报有假？
    方禾皱眉，回眸传递信息：不可能。
    须臾。
    安良终于想起来，数学笔记本五分钟前刚借给别人。
    他抬眸看向苏葵，目光深邃，唇角微微上扬，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本意是自嘲记性差。
    苏葵以为他企图用美□□惑自己放弃借书，遂挺直腰杆，漠然回视。
    谁料对视不过半秒，这厮忽然掉头走了回去。
    “笔记看完了吗？”
    安良停在舒昀面前，淡定地问。
    舒昀愣住，舒昀身旁的小姐妹亦然。
    很快，舒昀反应过来，在安良开口向她要回之前将笔记本递给他：“下次方便的时候再借我呗。”
    安良哼出一个单音节：“嗯。”
    小姐妹忍不住皱起脸：“他什么意思啊？才借你几分钟，就问看完了没？”
    “我也不知道。”舒昀很无辜。
    “喏。”小姐妹提醒她，“他把笔记本借给别人了。”
    舒昀循迹望去，偶然间撞上苏葵的目光。
    苏葵以为她脸上多少会带点情绪，没想到舒昀的神情十分自然，竟看不出一丝不悦。
    正常人就算不生气，多少也会有些疑惑吧？
    斜前方的白槐树下，安良将笔记本递过去。
    苏葵伸手要接，突然，他又将本子收回。
    少年漆黑的眸中藏有一丝促狭：“你看得懂吗？”
    苏葵：“我……我看不懂就问我同桌，我同桌数学无敌。”
    察觉出少年眼中的几分戏谑，苏葵耳根子一热，连忙将笔记本从他手中夺过来。
    她心里十分满足，大魔王总算不是个白眼狼，她和舒昀之间，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一起吃饭吗？”她状作不经意问。
    安良想了想，摇头：“你吃饭太慢了，我急着和5班踢球呢。”
    说罢，他随意地挥挥手，转身径自走了。
    很好，本公主被拒绝了。
    苏葵掐住自己的人中，把安良的笔记本丢进方禾怀里，狠声道：
    “给我撕了它。”
    *
    光阴荏苒而过，转眼春华消散，初夏将至。
    近几年，由于网络营销得厉害，5月20日俨然成为与2月14日比肩轻重的情人节。
    5月19日那天，听说学校小超市进了一批有精美礼盒包装的进口情人节巧克力，数量不多。超市清晨进货，早晨上学铃响之前就被抢光了。
    5月20日早晨，苏葵不到6点就醒了。
    她预测今早超市还会进一批情人节巧克力，因此定了闹钟早起去抢。
    少女心思就是这样天真浪漫。其实只要苏葵一个电话，什么样的巧克力买不到，可她偏偏挤破脑袋要和同学们抢那质量未知、数量寥寥无几的巧克力，仿佛只有这样，她青春的暗恋才能得到圆满。
    5月20日清晨5点，安良醒了。
    他昨晚因为感冒请了假，躺在宿舍床上养病没上晚自习，不到9点就睡着了，因此翌日一早便没了困意。
    天空才蒙蒙亮，安良下了床，暖融融的开水喝进肚子里，病意差不多驱散干净。
    室友们还在熟睡中，他兀自看了会儿书。
    宿舍里阴暗憋闷，大约六点刚过，安良背起书包离开宿舍，准备去操场走走。
    在超市买饮料的时候，路过零食区，安良瞥见一个浅蓝色的书包，拉链处缀有一个精美的小熊玩偶，很眼熟。
    大清早的，超市才刚开门，应该看错了吧？
    这般想，安良倒退一步，亲眼看着苏葵鬼鬼祟祟站在零食货架前挑选，最后取下货架上唯一一个粉红色的巧克力礼盒。
    正想开口打招呼，小姑娘将礼盒抱进怀里藏得严严实实，脚底生风一溜烟跑向结算台。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安良跟着她走过零食货架，忍不住停步看看她买的什么东西。
    “啥巧克力卖这么贵？”
    安良随手取下一盒，打量半天看不出什么新奇，又放回货架上。
    再往前走时，偌大的超市里只剩下他和打着瞌睡的结算小哥。
    清晨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操场空旷极了。
    小病初愈的安同学不敢怠慢，校服拉链拉到顶，又掏出保温杯喝一大口温水，这才迈开慢悠悠的步子，老大爷似的逛荡起来。
    七点出头有个上学铃，提示同学们差不多该从宿舍出来吃早饭了。
    上学铃打响的时候，安大爷早已吃完早饭，来到教室端坐在他的宝座上。
    除了雷打不动提前一小时到班自习的背书狂魔学习委员，安良今天破天荒第二个到达教室。
    学委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安良，今天语文课要教的古诗你背了没？我们可以一起……”
    “我去上个厕所。”安良站起来，“突然内急。”
    生怕被学委缠上，他在教室外头磨磨蹭蹭五分钟，心想差不多该有同学来了，遂回班。
    这一回班不要紧，正好让他撞上偷摸往他抽屉里塞东西的女生。
    女生抬头发现来人是安良，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半个字也没敢和他说，急忙害羞地快步跑出12班教室。
    回到座位，桌兜里静静躺着一个浅碧色礼盒。
    安良拿出来一看，发现这玩意儿和今早苏葵买的是同款，只有口味和包装颜色的区别。
    与此同时，两名女生从教室前门走进来，看到安良之后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安良，这是你收到的吗？”一名女生走了过来，“我也想抢这个来着，可惜我刚刚去超市的时候已经卖完了。”
    另一名女生调侃她：“你和7班那位都已经在一起了，还这么腻歪。”
    “怎么了？情人节不就是给情侣过的嘛。”
    情人节？
    安良才想起来，今天是5月20日来着。
    他不怎么爱吃甜食，拿起巧克力礼盒掂了掂，随手就丢在崔云凯桌上。
    等等，情人节巧克力？
    苏葵买了情人节巧克力？送方禾吗？
    两个人天天黏在一块，至于么。
    看方禾那样，也不像爱吃巧克力的，还不如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良哥早。”崔云凯踩着早读铃到班，落座后上下左右打量安良和他的桌面抽屉，
    “今天520，你就收到一个礼物啊？”
    安良懒得理他。
    徐浩坐他俩前排，回头说：
    “良哥今天到的贼早，那些暗恋他的女生哪敢当着他的面送呀。”
    崔云凯轻车熟路地拆开巧克力礼盒，往嘴里丢进去一块，香醇的巧克力瞬间融化在齿间：
    “味道不错。”
    话音刚落，语文老师走进教室，崔云凯手忙脚乱地将巧克力盒子塞进桌兜，打开课本跟着课代表开始早读。
    上午三四两节是体育课。
    结束了时长半节课的分组对抗，足球班学员们瘫坐在草地边缘，获得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安良手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捶着腿。
    徐浩仰躺在他身旁，另一边坐着同组的9班同学。
    不多时，徐浩坐起来，手遮在眉骨上作眺望状：
    “女足班现在在哪呢？”
    安良：“应该被带到观众台后面的小球场去了，那边比较凉快。”
    9班同学笑话徐浩：“怎么，你想和女生踢球啊？”
    徐浩耸耸肩：“算了吧，女足班颜值不太行，好看的女生都去健美操班吹空调了，哪里见得着。”
    9班同学：“排球班和篮球班也有好看的女生来着。”
    中间隔着个安良，徐浩伸长手臂用拳头捶他一下：
    “我苏公主也是尔等小辈可以觊觎的？”
    9班同学：“不敢不敢。”
    徐浩：“篮球班好歹有个苏公主，排球班哪有好看的？”
    排球场夹在操场和篮球场中间，徐浩眯眼继续眺望，可惜只能看见一个个垫球扣球的黑影。
    9班男生：“苏葵的同桌方禾，你们认识吗？她在排球班，长得也很漂亮。”
    安良侧过头，沉黑的眸子上下打量他，眼神透着一股不解：
    “是天气太热还是你体温太高，想找个冰窟窿跳进去解暑？”
    苏葵喜欢方禾也就罢了，方禾对苏葵确实很好。安良他们算是和方禾最熟的一群男生，也常常不被她放在眼里。沈洲那厮上赶着已经很诡异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
    “方禾虽然比较冷淡，但是她人真的很好。”
    9班男生脸上漾起一抹笑，
    “我是她后桌，经常问她问题，每次她都很耐心地解答。”
    徐浩摇了摇头：“肖坤涵，你该不会暗恋你前桌吧？”
    安良勾住肖坤涵肩膀，不怀好意地凑近：“你看你看，他脸红了。”
    肖坤涵低下头，没有否认。
    “肖坤涵，你......”
    话说一半，安良倏地住嘴。
    半晌。
    “你叫肖坤涵？”
    ......?
    肖坤涵登时有些无语，若不是安良年级第一的名号响当当，他都要怀疑他的智商。
    安良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在容州一中表白墙上发过一条微博？”
    肖坤涵睁大眼睛，开口说话时不小心呛到：“咳咳......我不记得了。”
    安良站起来：“是你吧？名字缩写xkh，在表白墙上给方禾......”
    “你小点声！”肖坤涵也站起来，紧张地将安良拽到一边。
    徐浩好奇地跟过去：“你俩说啥呢，我咋听不懂？”
    “没你事。”安良怼他。
    休息时间转眼到了尽头，体育老师吹一声哨，招呼学生们回来列队继续上课。
    二十来名学生一字排开，一人一球沿着跑道内圈带球前进。
    安良跑在第一个，负责带队。
    他的运球技巧自不必说，就算此时心不在焉，足球也牢牢跟在脚下，乖巧地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哈巴狗。
    安良身后，有人将足球踢飞，更有甚者运球运到被球绊倒，队伍乱成一团，前进速度甚至比不上常人步行。
    安良一个人带球飞奔，很快与身后第二名同学拉开近百米的距离。
    “安良，你跑慢点！”
    经老师提醒，安良终于思绪回笼，及时停球止步。
    少年修长劲瘦的左脚踏在球上，扭头回望身后百米开外的队伍。
    午前清澈的阳光照耀在身着白色运动校服的安良身上，他周身的轮廓好似融进光里，清朗耀眼得不像话。
    回想记忆里的片段，苏葵方禾俩闺蜜，行为举止其实正常的不得了。
    安良他们班上正好有一对真蕾丝，相处的模样吃瓜群众见了都得甜掉牙，根本不是苏葵和方禾在一起的模式。
    现在想想，他和崔云凯似乎脑补成分居多，人家闺蜜之间就是单纯的关系好，根本没什么暧昧景象。
    下课解散后，安良收拾停当跑向篮球场。
    女篮班学员们解散后三三两两结伴走向食堂。
    苏葵捡起放在篮架下的书包，拍干净背到背上。
    篮球场离食堂最近，她却不急着走，独自站在篮架下等方禾过来一起吃饭。
    正发着呆，安良忽然小跑过来，横穿篮球场。
    “嗨。”苏葵朝他挥手。
    安良抬了抬下巴。
    仅此而已，若不是她眼神好几乎看不见那细微的回礼动作。
    大魔王向来缺心眼，除了一点小失望，苏葵也没太放在心上。等方禾来了，两人照样高高兴兴吃饭去。
    跑到崔云凯面前，安良来不及喘口气，抓着书包朝他脑袋就抡过去。
    崔云凯眼疾手快地格挡住。
    安良没使多大劲，崔云凯以为他和自己闹呢，于是也解下书包和他对抡起来。
    “什么，xkh指的是9班的肖坤涵？”
    “他默认了，那条表白微博就是他发的。”
    “我靠。”崔云凯极其震惊，“我们误会苏公主了！”
    安良踹他一脚：“我本来不信的，都是你一天天在那叨逼叨逼，叨的我脑子也短路。”
    “良哥我错了。”崔云凯眨眨眼，“不过也没啥事嘛，苏公主也不知道，我一直守口如瓶的。”
    安良：“确实没啥事......就是实在太蠢了，老子这辈子头一回犯这种浑。”
    崔云凯连忙赔笑。两人又一阵嘻哈打闹，吃完饭回到宿舍照样呼呼大睡，这段心照不宣的犯傻经历估计永远不会再被提起。
    午后，伴着轻快的下午上学铃，12班男生们勾肩搭背走进教室。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崔云凯死活找不到数学练习册，终于决定收拾一下他那狗窝似的桌兜。
    楚河汉界的另一侧，安良的桌兜也干净不到哪去。
    作为好学生，安良可不像崔云凯，课本作业之类都收拾得仅仅有条。
    可惜今天是520，短暂的午休之后，安校草的桌兜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小礼物。
    “哟，良哥，我发现你桌兜里还有一盒早上的同款巧克力。”
    崔云凯提起安良书包，拿出礼盒，
    “听女生说这玩意儿贼难买。良哥就是强，一天收到两个。”
    安良漫不经心地瞟一眼，漆黑的目光落在粉红色礼盒上，冷不丁怔住。
    “等等，先别拆。”
    安良制止崔云凯饿虎扑食的动作，将盒子拿回自己手中。
    粉红色草莓味的情人节巧克力礼盒，体积大约抽纸盒大小，包装精美，顶上还用浅粉色系带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清晨的超市零食货架上唯有一个粉色礼盒，那时刚过六点，四下无人，礼盒在安良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买走。
    第23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当面确认（一更）……
    粉色礼盒躺在掌心, 安良渐渐失神，表情也凝固了。
    “良哥？”崔云凯唤他一声, “你想吃啊？想吃你就吃，本来就是你的。”
    安良回过神：“你说什么？”
    崔云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魂丢了？”
    安良用力呼出一口气，将礼盒放进桌兜里，声音有些晦涩：
    “快上课了，这盒先别吃。”
    “哦......”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满满一屏计算公式，讲到激动的时候唾沫横飞。
    课桌上的数学课本和草稿纸一片空白，安良瘦长且指节分明的右手搭在课桌边沿, 已经转了半节课的笔。
    “啪嗒”一声, 水笔从指间滑落, 砸到坚硬的地板上。
    安良弯腰捡起笔, 继续转。
    练习题时间, 数学老师连续叫了两名学生上黑板前计算，全都算错了。
    老师非常无奈：“安良, 你上来算吧。”
    安良耳朵还算灵，及时起身上台。
    他从黑板槽中捡起半截粉笔, 行云流水地在黑板上运算起来。
    逻辑清晰, 字迹遒劲端正, 计算速度极快, 台下观摩的同学思路甚至跟不上他写字的速度。
    不等老师讲解, 崔云凯在笔记本上直接把安良的计算过程当做正确答案抄写下来。
    真不愧是我良哥。
    崔云凯心想, 尽管整节新课都在发呆, 依然没有任何题目能够难倒他。
    解完题，安良将粉笔放回黑板凹槽，完全不需要抬头检查验算，拍拍手就走下讲台。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 脸上也没太多表情，可过道两侧女生仰慕的目光像被吸铁石捕获，牢牢黏在他身上。
    “帅哭我了。”
    一女生侧过头低声对同桌说，
    “下次我要把他上台解题的过程录下来，发到抖音上肯定爆红。”
    同桌：“只要你敢录，我绝对支持，而且花钱给你买推广。”
    下午四节课过去，崔云凯着急抢篮球场打球，先行一步。
    安良收拾好书包，没有从12班教室前门毗邻的东侧楼道口下楼，而是沿着教室外的长廊往西侧楼道口走去。
    西侧楼道口旁边就是9班教室。
    他停在9班后门，面朝外，目光飘飘然落在教学楼间绿化带中高大苍翠的榕树枝叶上。
    太阳即将西沉，远方吹来一阵微凉的风。
    “安良？你站这干嘛呀。”
    身后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每天下午放学，为了避开汹涌的吃晚饭大军，苏葵和方禾习惯在教室里自习一会再去食堂。
    刚才她不经意往窗外一望，发现安良竟站在他们班教室门口，像在等人，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9班教室里统共就剩四五人，除了她和方禾，其他人和安良几乎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应该是来找我的吧？
    这般想，苏葵忍住心口悸动，放下笔忙不迭跑了出去。
    安良看到她，透黑的瞳孔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还不去吃饭吗？”他随口问到。
    “马上就去。”
    苏葵回答，同时思考要不要约他同她俩一起吃饭。
    少年脸上浮现出惯常的玩世不恭神色。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裹着电流似的，低沉且极富磁性：
    “今天早晨，大概六点出头。我在超市看见你买了一盒粉色的巧克力。”
    苏葵嘴角噙着的一抹甜笑登时凝固在脸上。
    他竟然看到了？！
    今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她将那盒粉色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塞进安良桌兜最里面。看到他桌兜里其他女生送的礼物，她还狠狠地醋了一下，要不是教室里有人正在午睡，她差点就忍不住小手一挥把桌兜里所有情敌物件统统转送垃圾桶。
    她没有写信，没有留名，只想在意义特殊的今天做一件每个少女都会做的事情——给自己的心上人送上小小的心意。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的急速流动让苏葵双颊染上一抹红霞，并迅速蔓延到耳后以及脖颈。
    她没想到会以这样一个情形让他得知。
    他肯定很惊讶吧，都眼见为实了，还特意跑来确认。
    苏葵尽力笑得自然：
    “你今天起挺早啊。”
    面上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批。
    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碾着衣角，指尖敏感得似乎能摸索出衣料细密的纹路。
    事已至此，不如直接承认吧。
    快意人生十几年，最近半年的心绪不宁和神经兮兮才不是苏葵的作风。
    女孩仰起脸，琥珀色的瞳孔清透地如同一面镜子，安良几乎能从她那双美丽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蓦地笑起来，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你也挺早啊，葵三。”
    小姑娘脑海中倏地窜过一丝电流，而心脏像被真实地击中了，有点疼，喉咙口也突然狠狠堵上。
    刚入学那段时间，他总叫她葵三。后面熟络起来，因为她不喜欢这个外号，一听到就要发脾气，安良渐渐就不这么叫了。
    而现在，时隔多月，他忽然又开起这个玩笑，明知道她听了会生气。
    苏葵逐渐冷静下来。
    她深深吸一口气，抬眸认真地看向安良。
    他的眼睛生得真好看，像午夜的深空，像寂静的深海，此刻却透不出一丝光。
    苏葵无论如何在他眼中找不出一星半点有关“欣喜”的情绪。
    他确实是来找她确认的。
    但确认也分两种，希望是她与不希望。苏葵已经明白安良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话了。
    “听说今天是情人节，你起个大早买巧克力送谁了？”
    安良终于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苏葵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了个干净，原本健康的血色也褪光了，指尖仍旧紧紧碾着校服衣角，却比刚才更用力，恨不得用衣料磨破指尖的皮肤，至少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知道了。”
    安良补上一刀，
    “你肯定买来自己吃的吧？”
    其实只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就能结束。
    苏葵耸耸肩：“你猜错了。我今天刚好有事需要早起，有个同学拜托我帮她抢一盒这个巧克力，我也不知道她送给谁了。”
    安良闻言，喉结轻轻耸动一下，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原来是这样。
    没错，这绝对是事情的真相。
    他也不知道这一秒前的自己怎么了，摆出满不在乎的姿态，做一些奇怪的事，说一些奇怪的话。
    怪沙雕的。
    安良将手伸到后脑勺胡乱撸了把头发，活动活动筋骨之后长长舒出一口气。
    “去吃饭吗？”
    他用下巴指了指楼梯方向，
    “叫上方禾一起？”
    苏葵摇头：“我要把数学作业做完再去。”
    告别后，安良率先走进楼道口。
    苏葵转身走回教室，脚跨进后门时，她突然停下，右手扶住门框，半个身子倚了过去。
    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在刚喜欢上安良的时候，苏葵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生，更不是讨安良喜欢的类型。
    可心理准备，和当面确认又是两回事。
    回到座位，苏葵趴到桌上，苍白的小脸深深埋进臂弯。
    方禾关心道：“没事吧？他和你说什么了？”
    脸贴着桌面，苏葵摇了摇头，鼻尖在作业纸上滑过。
    几分钟后，苏葵呜咽着抱住方禾。
    “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苏葵将脸搁在方禾颈窝，滚烫的眼泪也滴落在她肩上。
    他自己不喜欢她也就罢了，还非要跑来当面求一个她也不喜欢他的答案。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方禾安慰她，“数学作业比较重要。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数学公式更可靠？”
    输入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如此稳定，如此真实。
    “我觉得......”苏葵声音呜呜的，“你比数学公式更可靠。”
    说罢，两人都笑起来。
    苏葵漂亮的小脸含着泪，又哭又笑，表情别提多滑稽了。
    “快点做作业。”
    方禾递给她一张纸巾擦眼泪鼻涕，
    “做完了去食堂，我请你吃饭。”
    苏葵将餐巾纸摊开盖在脸上：“天天请人吃饭，你可真有钱。”
    方禾知道一张纸巾可能不够，于是把整包纸都塞到苏葵口袋里。
    情绪抒发完就好。
    能哭就能笑，日子还长着。
    *
    容州高中生市级足球联赛进入淘汰赛阶段，5月27日，容州一中校队将在一中主场对阵格致中学校队。
    本周的校园新闻预告了这场赛事。
    经过一个多学期，足球校队帅哥多的消息全校人尽皆知，加上主场作战，本场比赛的围观群众规模可想而知。
    学生会例会上，学生会主席代替校队队长及市赛主办方传达了对外联部苏葵同学的感谢。
    除了对一中校队的商业赞助，上个月，苏葵一个电话的工夫，苏汇集团直接冠名了本次市级联赛。商业巨擘加盟做宣传，赛事的热度短时间内高歌猛进，一时间新闻采访不断，不光本次比赛，全市各年龄段的足球竞技赛事氛围与热度都得到了提升。
    “没什么，应该的。”
    苏葵简单回应了学生会主席的感谢。
    这钱也不算打水漂，品牌宣传是互惠互利的，谁知道体育教育行业未来会不会是集团商业版图中的一块。
    例会结束后，外联部一名和苏葵关系不错的女生约她27日留校一起看校队比赛。
    苏葵称有事急着回家，婉拒了她的邀请。
    转眼到了5月27日星期五傍晚，住校生陆陆续续离校，球赛也在火热进行当中。
    中场哨响，一中1:0领先格致中学。
    高一学生中，安良、沈洲和邵嘉首发上场，徐浩赛前崴了脚，枯坐冷板凳负责照看饮水机。
    “看到苏葵了吗？”
    邵嘉补完水，脸上汗都来不及擦，开口就问徐浩。
    徐浩张望起来：“诶，奇了怪了，苏公主今天怎么没来？”
    以前每场正式比赛，无论周中周末，苏公主都会扛着单反蹲守场边最佳机位，时不时还给他们带点零食补充能量，后勤工作做得比校队经理谷梦雨还到位。
    陪徐浩一起坐冷板凳的崔云凯也说：
    “苏公主最近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周四的社团例会也请假不来，虽然给我们分配了任务，但是她不在，我们一群人坐在一块只能干瞪眼，例会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女生宿舍楼里，苏葵并没有急着回家。方禾本周末要留校参加计算机竞赛班的培训，苏葵打算陪她吃完晚饭再走。
    宿舍楼距离操场不远，尽管关着门，时不时还能听见球场上传来的加油叫好声。
    方禾去浴室冲完澡回来，路过苏葵的座位，发现自己洗澡前她在做的物理题现在还空空如也。
    “真的不去看？”
    “不去。”苏葵答得飞快，“踢来踢去都那样，有什么好看的。”
    她坐在自己座位上，合上桌面的物理练习册，练习册下边赫然躺着一张刚撕下不久，断口整齐的印刷纸。
    《容州一中学生手册》第78页，校规第四章 第十七条，严禁初高中在校生异性交往过从甚密，早恋行为一经发现即处以黄条处分，双方家长赴校谈话，严重者安排退宿处理。
    苏葵准备把这张纸贴在墙上日日品读日日警醒。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她亲爱的同桌方禾脸上也贴一张。
    待方禾换好衣服，头发晾到半干，两人携手离开宿舍去食堂吃晚饭。
    走到食堂楼下，远方的夕阳景色浓艳而美好，柔和的阳光无私地笼罩着世间万物。
    天即将黑了，足球比赛想必也快要结束。
    第24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乌龙闯情关（二更）……
    大约是运气不好, 食堂有三楼，偏偏球队的少年们选在二楼吃饭, 正好和苏葵她们同一楼层。
    比赛的后半场，崔云凯发现舒昀女神和她的舍友也来观看比赛，于是眼巴巴地凑上去搭讪，几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赛后，他两边都不愿抛弃，便硬拉着安良、徐浩、邵嘉他们和他的女神一起吃饭。
    一群人吵吵嚷嚷上了食堂二楼，挑选一张长桌坐下。
    苏葵和方禾坐在食堂角落, 他们瞧不见她, 她却将他们观察得一清二楚。
    苏葵吃饭惯用筷子, 此刻却换上舀汤的勺, 埋头一阵猛扒。
    如果不出意外,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本该是她。
    如今却换成她最看不顺眼的舒昀。人家温柔大方、举止得体、人见人爱，只怕那群男生和舒校花相处久了, 都忘了苏葵是谁。
    方禾用筷子轻敲她的餐盘：“吃慢点。”
    苏葵点头，仰起巴掌大的小脸, 眉眼笼着一圈淡淡的郁色。
    “食物是无罪的。”
    方禾难得长篇大论地废话起来,
    “食堂的饭菜虽算不上玉盘珍馐, 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你嚼都不嚼就吞进胃里, 农民伯伯的香甜米饭没人品尝, 食堂大叔不要钱的油盐酱醋也没人品尝, 你自己最后还伤了胃，得不偿失。”
    苏葵哼哼唧唧的：“我就是嫌那群人碍眼。”
    末了，她自己松一口气：“不看了不看了，认真吃饭, 管他们呢。”
    安良、崔云凯等人各自取好餐，围坐在长桌两边。
    安良嫌食堂的大锅汤没滋味，他喜欢吃鱼丸，除了饭菜之外，每顿都会多买一碗鱼丸汤下饭。
    今天踢球消耗了太多体能，他点了一碗大的，直径十公分的不锈钢汤碗里飘着整整十颗大鱼丸。
    崔云凯也多点了一份鸡排，殷勤地分给坐在他对面的女生们。
    舒昀拦住他的筷子：“最近上火，不好意思啊。”
    小崔有点儿伤心，但小崔不说。
    舒昀的舍友坐在安良对面，倾慕的小眼神瞄了他许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安良，可以分我一颗鱼丸吗？”
    安良正在奋力干饭，头也不抬：“我自己都不够吃。”
    充满了铁臭味的直男发言，气氛瞬间冷场。
    崔云凯用胳膊肘捅他肋骨，安良这才抬起头。
    咽下喉咙里的食物，他再次开口：“一碗才六块钱，要我告诉你在哪买吗？”
    ……
    上回和苏公主舍友吃饭，他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吃的小碗鱼丸，一碗里头才三五颗，他也甘愿分给苏葵和方禾，一声抱怨都没有。
    崔云凯头顶黑线：“良哥，少说两句，吃你的饭吧。”
    *
    无聊的周末即将过去。
    住校生在周日晚自习前返校，苏葵返校得很早，还给舍友们带了她爸去国外出差捎回来的、一看就不便宜的高贵点心。
    昨天是夏园的生日，舍友们在周日晚自习后为她补过。
    食堂今晚提前关门消毒，六名女生只好拎着蛋糕躲到宿舍里偷偷摸摸地庆祝生日。
    夏园原本打算意思意思吃点蛋糕就完事，可苏葵不太满意，夏园买的蛋糕很小，实在有点寒酸。
    她自作主张点了份外卖，快乐肥宅最爱的炸鸡烤串，半个小时后到。
    计算好外卖小哥到达的时间，苏葵独自出了门，并安排方禾在宿舍一楼走廊接应，以此瞒过宿管老师的检查。
    电话联系外卖小哥，约好在校门右侧两百米处的栏杆前收货，那一处正好是观众台后边安静少人的小操场。苏葵拔腿往小操场方向走去。
    穿过环校路中最阴暗的一段，校外路灯的光线照射进来，由远及近，苏葵发现小操场上竟有两个男生正在练球。
    “邵嘉？”苏葵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踢球呢？”
    男生听见她的声音，停下踢球的动作快步跑到女孩面前。
    邵嘉：“你一个人吗？”
    “对啊。”
    “睡前散步么，怎么走到这来了？”
    “我点了外卖，现在过来取。”
    苏葵伸长脖子，看向邵嘉身后几米外的另一名男生，总觉得眼熟。
    “他是校队二门。二门是替补门将的意思。”
    邵嘉挠了挠头，压低声音，
    “周五那场比赛，要不是徐浩脚崴了也轮不到他上场。下半场他手滑丢了一个球，很自责，所以叫我陪他练一练。”
    苏葵点头，又问：“你踢的好像是中后卫吧？怎么不叫那些擅长射门的前锋陪他练守门？”
    “几个前锋和徐浩的关系都很好……守门员无伤病一般不上替补，如果他稳定上场，就意味着徐浩很长一段时间踢不了。”
    “哦。”
    原来球队成员们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兄弟情深，面子功夫要做，暗流涌动也少不了。
    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一袋热气腾腾的美食，苏葵向邵嘉挥手作别。
    邵嘉挠了挠头，喊住她：“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向门将同学交代了之后，邵嘉跟上苏葵。两人走进黑暗无灯的一段路，邵嘉细心地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身旁少女前行的每一步。
    晚风拂过，手提袋内烤串的香味飘散开来，无孔不入钻进他们的鼻腔。
    邵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苏葵买了很多，于是从袋中拿出两串羊肉串，递一串给他：“一起吃吧~”
    邵嘉接过。
    嘴里咀嚼着美食，心情也会变好。两人说说笑笑穿过操场、篮球场、食堂，不远处就是女生宿舍。
    相比平常大家伙儿在一块，每次和苏葵独处的时候，她不像大部分人眼里那个高傲骄矜的小公主，她也可以很轻松，很亲切，和普通女生一样，大笑的时候露出八颗白牙，一言不合就抬高手肘要打人，落下来时却轻轻的，根本没用力。
    邵嘉只希望这条通往女生宿舍的路能够无限延长，他想陪着她一直走，一直走，最好没有尽头。
    崔云凯下楼买了支新牙膏，回到宿舍后不着急刷牙，反而神经兮兮地搬了张椅子凑到安良身边。
    安良正埋头刷题，耳畔传来椅子脚划过地面的尖锐声音，他皱了皱眉，手上计算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邵嘉这小子真奇怪，周五踢球的时候还卖惨，说什么想约苏公主一起吃饭却约不到，今天两个人就一起逛操场，我从超市门口出来一眼就看见，真是美得不行。”
    安良放下笔：“你说什么？”
    崔云凯：“他俩今天一起逛操场呀。这都快熄灯了，晚上操场黑灯瞎火的，女生没点意思能跟你去操场吗。”
    “邵嘉和谁？”
    “良哥，我建议你去医院耳鼻喉科看看耳朵。”
    崔云凯重复道，
    “还能和谁，苏公主呗。”
    “苏葵和邵嘉？逛操场？”
    自从520巧克力礼盒乌龙事件之后，安良似乎有好一阵没遇到苏葵了。
    两人班级在同一层，又是同一个社团的，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碰到都难。
    逛操场，三个字听起来简单，在容州一中这所校园里却拥有别样的含义。操场夜里没开灯，黑暗、空旷、安静，面对面擦肩而过都有可能认不出同班同学，是早恋情侣们的最佳约会地点。
    德育处老师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时不时会拎着探照灯走上操场照来照去。然而尽管如此，“逛操场”的名声却更加响亮，情侣们依旧顶风作案，在他们心中，没有一起逛过操场那都不叫谈恋爱。
    崔云凯：“你别不信啊，我眼睛虽然小，眼神却很好。”
    安良瞟他：“我有不信吗？”
    崔云凯：“那你这什么表情？”
    目光冷淡，嘴角绷直，眼皮子要抬不抬的，一点儿也没有听到爆炸性新闻之后那种震惊、激动、难以置信的感觉。
    安良：“你忘了，咱俩前段时间刚搞出一个苏葵暗恋方禾的乌龙。”
    他自己还有一个乌龙，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我知道啦。”
    崔云凯顿了顿，
    “苏公主和邵嘉现在肯定没什么，不过苏公主愿意和他一起逛操场，就说明邵嘉这小子可能有戏。”
    安良随意点了点头。
    悠扬的熄灯铃在此时响起。铃声传遍一中校园每一个角落，鸟雀小兽闻声回归洞穴安息，枝桠树叶也在这铃声中减弱窸窣晃动的声音。
    安良合上练习册，起身，“啪”的一下关掉了宿舍大灯。
    崔云凯还想再八卦两句，而安良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三两步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动作行云流水，还不忘好心提醒他：
    “记得刷牙，晚安。”
    洗手间传出水流声，紧接着又是刷牙的声音。
    安良侧躺在床上。床长两米，他个子太高，头若是没有完全躺上枕头，腿伸直了脚就会悬空露在床尾外边。
    现在便是如此，脚上裹着被子不至于冷，他便一直维持这个双脚悬空的姿势。
    五分钟后。
    关掉最后一盏小夜灯，宿舍伸手不见五指，崔云凯爬上扶梯，头才刚冒出床板水平线，脸上蓦地被人来了一脚。
    “安良，我日你大爷！”
    伴随着其他舍友压抑的哄笑，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战况好不激烈。
    翌日，星期一，天晴。
    每周一早操固定有升旗典礼，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国旗下演讲。
    “一学期出席两次国旗下演讲，全校几千人，除了他也没谁了。”
    “我倒希望他再多上几次，每周一早晨看到他，一周的心情都会变好。”
    “哈哈，你就花痴吧。”
    高一9班队列中，方禾站在同桌苏葵身后，静静观察着她的背影。
    校领导宣布“有请高一12班安良同学上台”时，她抬起头，愣了一小会，很快又低头继续盯脚尖。
    安良手拿演讲稿走上主席台，苏葵的目光仍旧黏在地上。
    “尊敬的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一12班的安良，今天很荣幸......”
    毫无新意的公式化开场白，台下同学们却爆发出一阵热烈激昂的掌声。
    苏葵默默提起左脚，脚尖在地面无规则地打着圈。
    她视力很好，早操位置也靠前，只要抬头一定能看清讲台上的少年。
    头顶上方红旗飘扬，少年面朝东方而立，朝阳温暖而均匀地照射在他脸上，何等的轩然霞举、意气风发。
    距离期末考不到一个月，学校安排连续三次大考蝉联年级第一的安良上台作国旗下演讲，目的就是动员同学们开启期末总复习的征程，安良的演讲稿也全是校领导的意志，没几个字是他自己写的。
    需要富有感情地朗读这么一份毫无营养的演讲稿，升旗台上的安良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自己的忍耐力。
    他忍不住想到主持过无数次大大小小比赛晚会的苏葵，这样不由心的台词，她一定煎熬过许多遍。
    眼看将近末尾，安良渐渐放松下来。
    余光扫到演讲稿的最后一段——如果大家学习上产生疑惑，或者遇到了某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欢迎大家抽空来12班找我......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昨晚练习的时候还能勉强接受，体现了友爱互助的精神。现在面对台下乌泱泱数千名同学伙伴，安良终于忍不住破防。
    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每天事儿多的要死，还要接待陌生人的骚扰？有那时间，他都带领中国队踢进世界杯决赛圈了。
    “如果大家学习上产生疑惑，或者遇到了某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安良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演讲稿，声色清亮字正腔圆，
    “学校明令禁止串班，你们千万不要来找我。大家要相信身边的同学，相信自己的老师，利用好周遭的一切资源......”
    方禾笑起来。
    果然沙雕的人，就算站在庄严的国旗下也改不了沙雕本质。
    与此同时，方禾发现苏葵的肩膀抖了一下，很快又连续抖了好几抖。
    或许是引人发笑的演讲台词减轻了苏葵心里的负担，她终于仰起脸，目光看向升旗台上那人。
    方禾轻轻叹一口气。
    总觉得载着小苏公主翻进沟里的小南瓜车，并不能轻易从沟里开出来。
    第25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无措良良（一更）……
    除了食堂, 下午放学后的篮球场是全校最热闹的地方。
    球场建成后经历多年风吹日晒，球架表层绿色的油漆落下不少锈迹与斑驳, 球网也七零八落的，仍然挡不住学生们对篮球的热爱。
    整个场地共八块标准篮球场，其中一块被校队长期征用，剩余七块供学生们各类比赛及课余休闲使用，遵循先到先得原则。
    今天一下课，苏葵抱着从体育器材室借来的篮球，早早占了靠近食堂一侧的篮球架, 也就是半块篮球场地。
    方禾和夏园陪着她一起。方禾单纯围观, 夏园则负责指导苏葵, 她是女篮班投篮技术最好的。下周五的体育课就要进行篮球期末考了, 苏葵定点投篮的准头差得惊人, 能否通过考试混个及格真是个问题。
    相邻的几个球场，篮球砰砰砸地, 激烈的碰撞声、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反观苏葵她们这半场, 犹如走进残疾人复健中心, 最响亮的声音不是篮球落地, 而是球触框反弹后砸到苏葵脑袋上小姑娘们发出的惊恐尖叫。
    “瞄准篮板上那条白线。”
    夏园轻甩手腕投球, 篮球应声入网,
    “球只要砸到同侧的线上, 就能弹进篮框。”
    苏葵按她说的试了几次, 投中概率仍旧很低。
    夏园有些无奈：“是不是你手腕发力动作不太对？方禾，你过来试试。”
    方禾起身，站在球架下投出她人生中第一个篮球。
    连篮板都没碰到，直接空心入网。
    ......
    苏葵心酸地擦一把汗：“我再练练。”
    “学妹, 你这技术还是别练了。”
    场边不知何时冒出几个陌生男生，“我们人多，你把这个场地让给我们行不？”
    男生说罢，指了指苏葵她们身后相邻的南半场。
    南半场上都是他们的人，原本只有三四个男生，所以只占了半个篮球场随便玩玩，现在突然多来了几个人，半场不够用，最好占个全场打起来才痛快。
    这不刚巧，和他们同场的另一侧半场上只有三名女生，其中两人围观，一人练球，练球的那个技术稀烂，丢飞球捡球的时间比运球投球时间还长。
    学长们说话的语气令苏葵很不舒服。
    一滴湿热的汗水从额角淌下，苏葵撇开刘海，漂亮的杏眼直瞪回去：
    “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学长们今天第一次占篮球场打球吗？”
    场边，一名戴着运动眼镜的男生勾住身旁同学的肩膀，后者古铜色肌肤，生得人高马大，嘴角噙着一抹轻佻的笑。
    运动眼镜男笑着说：
    “学妹，你不给我们面子也得给我陈哥面子啊，他可是校队主力中锋，你今天把场地让给我们，明天陈哥教你投篮，包你十球十进。”
    说罢，男生们哄笑起来。
    尤其当他们看清楚苏葵的模样，这个篮球弱鸡小学妹竟然生得如此精致漂亮，粉肌玉肤娇美可人，他们自然更加兴奋了。
    换作普通女生说不定早就心里打鼓萌生退意，可惜他们碰到的是苏公主。
    苏公主虽然生在汉族，骨子里却流淌着战斗民族的血，脊梁骨是用钢筋混凝土灌的，宁折不弯，怎可轻易退缩。
    她左手抱着篮球，右手叉腰，金灿灿的夕阳映着高昂的美丽脸庞，身高一米六三，气势却有两米三。
    苏葵模仿运动眼镜男的语句说道：
    “学长，你不给我面子也得给我们学生会外联部面子啊，外联部赞助了篮球校队全部资费，你今天把你们的场地让给我练投篮，明天我就代表外联部单独掏钱，你们在场所有人，包括篮球校队全部队员一个月的伙食费，我全包了。”
    女孩清亮的话音刚落，球场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场面极度尴尬。
    在场的第三名男生附耳道：
    “陈哥王哥，她好像是......是那个苏葵。”
    “苏葵？谁啊？”
    “学生会外联部的苏葵。自从她加入外联部，接连赞助了十几支比赛队伍，几十场校内外活动，据说赞助商全都是她的个人关系，名副其实的顶级土豪啊。”
    运动眼镜男愣了愣：“校园论坛里那个苏公主就是她？”
    方禾和夏园站在苏葵身边，别看她俩静如处子不动如山，心底已经做好敌动我跑一人一边手拽着苏葵就逃的心理准备。
    学长们吃了瘪，明白这位漂亮学妹不是好对付的，但又觉得就此放弃实在丢脸，总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同学一点颜色看看。
    踌躇之下，几名男生决定，反正场地太小他们打不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在边线这儿安营扎寨，围观苏学妹练投篮的好戏。
    在他们不怀好意的注视下，苏葵的投中率从百分之二十直接抹到零。
    苏葵的球在篮框上转一圈，没进。
    他们低声嘲弄：“啧啧，这什么好运气？”
    苏葵将球丢飞，篮球骨碌碌往他们脚下溜去。
    学长们避瘟神似的让开一条大道，任由篮球越滚越远，嘴上不忘嬉笑：
    “学妹，你下学期体育选修课还是别选球类项目吧。”
    “哈哈哈，瞧你说的，她那肢体协调能力，估计连健美操也跳不清楚。”
    方禾听不下去了，冷着脸想要冲上去理论。
    苏葵拦住她：“算了，就算你说得过他们，比无赖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学长，好歹虚长一岁，高二老师就教会你们随便议论女生么？”
    说话的声音低沉清冷，竟然是沈洲。
    晚饭后，他离开食堂，一眼就瞧见篮球场上抱着好几件校服外套的方禾。
    她没有参加投篮，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围观，时不时帮苏葵捡捡飞远了的球。
    后来，场边来了一群找茬的男生，沈洲于是默默走上篮球场，守在不远处的边线附近，唯恐她们被这群看起来不太良善的学长刁难。
    “哟，找人来帮腔了。”
    运动眼镜男嗤笑道，
    “有时间怼我们，不如教教苏学妹怎么投篮，她这水平期末考绝对及不了格。”
    沈洲：“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学长们：“我们好心想教她，可她不领情。”
    “人家都不领情了，有你们说话的份吗？”
    又一道不同的声线插了进来，来人是崔云凯，上半身宽松的校服外套里边穿一件湖人23号球衣。在他身后慢悠悠踱过来的大高个，正是安良。
    崔云凯他们班篮球队已经占好球场，他和安良吃完晚饭，食堂楼底下分道扬鞭前，恰好看见苏葵他们和一群学长对峙。
    论无赖程度，正直的沈洲不是那群学长的对手，但若加上安良和崔云凯两个以不要脸称霸天下的混世魔王，局势将完全逆转。
    安良名气大，学长中有人认出他，阴阳怪气道：
    “怎么？足球校队的改行打篮球了？”
    安良唇角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挑衅道：“要不要练练看？”
    崔云凯在旁帮腔：“我良哥八项全能，怕你们不成？”
    学长们也不是纸糊的：
    “现在没有多余的球场了，要不苏学妹你让个场地，我们比划比划？”
    崔云凯皱眉：“苏公主的场子你也敢抢？”
    学长：“你们是不是怕？”
    “谁怕了？”
    眼看事态发展愈发不可控，苏葵急忙叫停他们：
    “别吵了，都散了吧，不要影响我练球。”
    安良双手插兜，漆黑目光含着几分戾色看向为首的学长：
    “还不走？”
    运动眼镜男耸了耸肩：
    “苏学妹练球太有趣了，我们想多看会儿。”
    “行。”
    安良转过身，缓了缓语气面向苏葵说道，“你练你的。”
    苏葵将信将疑地走回场中，接过夏园递来的篮球继续练习。
    接下来几分钟内，相声社两员脸皮叠起来比长城还壮观的赖皮大将让学长们刷新了对“无赖”二字的理解。
    几位学长无论站在球场的哪处围观，安良和崔云凯，加上被强拉入伙的沈洲，三个平均身高一米八几的帅气学弟都能将他们精准包围。
    关键是，哎，这三人还装作没事人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学长们一旦闪现换位置，他们立即跟上，从容的步态仿佛走T台，分开又集合，像堵墙似的牢牢挡住学长们的视线。
    针尖对麦芒大眼瞪小眼，哎，根据校规你们还不能动手，动手就要记过，记过就会完蛋。
    此等无视外物浑然自得且丝毫感觉不到尴尬的厚脸皮举动，深深击溃了学长们的心理防线。
    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能感觉到尬穿地心的痛苦。
    苏葵的投中率上升至百分之三十的时候，学长们通通被尬走了。
    第一次做出此等无聊行为的沈洲也受到反噬得了内出血，急需回宿舍养伤。
    崔云凯拍着胸脯向苏葵保证，体育考试前一定把苏葵教到百发百中。话音未落，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等他打球的兄弟们。
    一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场边，现在只剩独苗安良。
    他背着书包，老大爷似的揣手站着，眼神也优哉游哉，不知在看哪。
    尽管他刚才帮了自己，苏葵挺感激，可情人节巧克力事件的阴影还笼罩在她心头无法散去。苏葵瞧着安良，虽然他仍旧帅得惊心动魄，她却实在顺眼不起来。
    “不去踢球？”苏葵问。
    安良：“今天没球踢。”
    苏葵：“不回宿舍躺着？”
    安良：“外边空气好。”
    夏园听完他俩对话，忍不住将苏葵拽到一边：
    “人家好心帮了你，你这么不待见他，这样不好吧？”
    夏园是她们宿舍一号软妹，人送外号活菩萨转世，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更见不得安良这种级别的大帅哥被人以怨报德。
    “他一个人站那儿挺可怜的，你这么关心他，过去陪他好了。”
    说着，苏葵作势把夏园往安良那儿推。
    小姑娘心里头可精了，因为知道夏园喜欢的另有其人才敢这么做，换别的女生，谁要是靠近安良一步，她能把醋坛子掀到天上。
    “我不去，要去你去。”
    夏园虽被评为软妹一号，力气却是全宿舍最大的，没使什么劲轻轻推搡一下，体育弱鸡小苏葵就重心不稳猛地向前踉跄两步，正朝着安良的方向。
    英俊的少年下意识伸手扶她，苏葵却在两人肢体接触前0.1秒站稳了身子。
    安良缩回手，明明没碰到，却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略显无措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他的嗓音低沉清冽：
    “小心点。”
    “嗯。”
    苏葵目光淡淡地平视过去，因为身高差距，她的平视水平线只能达到安良的脖颈。
    校服外套内，黑色T恤衬出一截冷白色的肌肤，再往上则是紧实流畅的下颌线，棱角与曲度都堪称完美。
    安良以为苏葵多少会仰头看他一眼。
    然而并没有，她就这么转身走了。
    第26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歧视良良（二更）……
    落日的余晖逐渐铺满蓝天。
    篮球场靠南一侧的某个半场, 苏葵投篮，夏园陪练, 围观群众则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安良站在方禾身旁，一个朗月清风一个孤傲沉静，两人就这么呆立着，没有任何互动，画面略显诡异。
    其实安良很想和方禾互动一下，但他今天穿得不够多，有点害怕被冻伤。
    “嘶……”
    少年倒抽一口凉气, 忍住想要用手遮眼的冲动。
    夏园一直教苏葵投篮砸白线反弹入框, 可没教她反弹砸自个脑门啊。
    安良觉得, 再这么练下去, 苏葵漂亮的小脑瓜就要被砸成蜂窝煤了。
    他往前一步, 终于忍不住想去指导一二。
    左脚踏出去，右脚还没跟上, 身旁的方禾突然冷冷甩过来一记眼刀。
    那眼神含义很明显：敢过去我就毙了你。
    安良无辜地眨了眨眼。
    肩膀上突然架过来一只手臂，崔云凯神出鬼没地又跑了回来。
    “良哥, 你怎么还在啊？”
    安良没有回答, 反问他：“不打球了？”
    崔云凯抹一把脖子上的汗水：“李斌头磕篮球杆上, 破了好大一块, 打不下去了。”
    安良：“严重吗？”
    “不知道, 他们宿舍的都跟着他去医务室了, 我也挤不进去。”
    说着, 崔云凯低头提了提球裤，气息平缓之后大步走向场中：
    “苏公主，你的投篮手势有问题，我来教你。”
    与此同时, 安良迅速扭头瞟向方禾。
    后者抱着几件女生校服外套，眼神平静而和蔼，无动于衷。
    他教不行，崔云凯教就行？
    敢情只是不待见他？
    安良心中顿觉不爽，往左挪了一步凑到方禾身边，低声道：
    “我只是不经常打篮球，技术不比老崔差。”
    方禾：“哦。”
    安良：......
    今天的训练告一段落，不是投篮水平达标了，而是苏公主投不动了。
    六月初，南方城市的气温已经显示出盛夏的势头。早早备好的矿泉水在球场地面放了半个多小时，入口时已经宛若温水，丝毫不凉爽。
    虽然训练过程出了一些波折，但是总体来说，苏葵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于是提出请在场的朋友们一起吃雪糕。
    “良哥，我要吃丝绒可可味的薛忠高，记得帮我拿一根。”
    崔云凯嘱咐安良，随后屁颠屁颠地抱走篮球跑向体育器材室帮苏葵还球。
    别人请客，他选一款最贵的雪糕，叫我帮他拿，然后自己跑走了？
    太损了。安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女生们选完雪糕，安良站在冰柜前，修长的两指拎出一袋巧克力色的薛忠高雪糕。
    苏葵：“你不帮崔云凯拿一根吗？”
    安良：“这就是他的，我不吃。”
    小姑娘晶亮的眼睛无甚表情，扁了扁嘴，左手用力地拉上冰柜玻璃门：
    “不吃白不吃。”
    几个人走向结算台，超市小哥刷码的时候，除了崔云凯的高贵雪糕，安良另一只手又递上一支可爱多冰淇淋。
    苏葵抬眸瞅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
    将饭卡放到读卡机上结算时，机器发出异常的“滴滴”声，并显示饭卡余额不足。
    富二代苏公主不禁有些尴尬：“忘记充钱了，等我一会。”
    “等你回来雪糕都融化了。”
    安良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饭卡，轻轻扣在读卡机上。
    机器显示扣费成功，显示出的余额高达四千块，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要知道，一中食堂每顿早餐平均三四块，午晚餐平均也就七八块，普通人一个月伙食费也就五百左右，就连苏公主每次也都是几百几百地充值，甚至不知道卡里可以存进四位数。
    苏葵卷翘的睫毛上下扑扇，愣了愣。
    手中冰凉的雪糕略略刺痛掌心肌肤，她连忙回过神，跟着大家走出超市。
    崔云凯回来之后，五个人围坐在超市外的塑料圆桌边吃雪糕。他们中好歹有些扎眼的风云人物，旁边廊道上学生来来回回，时不时有人瞥来好奇的目光。
    “苏公主。”崔云凯问，“你是班长，你们班的文理分科表交上去了吗？”
    苏葵点头，嫣红舌尖轻轻掠过甘甜的冰棍表面：
    “今天早晨刚交的。”
    询问一圈，在座的所有人都选了理科班，下学期分班之后都有可能成为同班同学。
    夏园坐在方禾旁边，方禾另一边是苏葵。夏园伸长手臂把她们两个都揽住：
    “我们宿舍太有爱了，高二还想和你们做舍友。”
    崔云凯也撞一下安良手肘：
    “良哥，高二小崔还要跟你混，不然都不知道抄谁作业了。“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还有舒女神，我想和舒女神同班。”
    苏葵忽然冷笑起来：“哪有这种好事。”
    既想和安良同班，还想和舒昀同班，那安良和舒昀岂不是也同班了？
    本公主绝不同意。
    苏葵勾住方禾手臂：“大禾子肯定只想和我同班，对吧？”
    方禾勾唇：“随便你。”
    崔云凯：“苏公主想和谁同班？ps，除了方禾。”
    苏葵眼帘一掀，清秀的小鼻头拧了拧：
    “反正不要和你们同班。”
    小姑娘表面上傲娇睥睨，背地里却将手背在身后，中指叠放在食指上作出请求上帝原谅自己说了假话的手势。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和安良一个班。就算他不喜欢自己，自己也在努力从失败的暗恋里抽身而出，但如果有机会常常看见他，和他在同一个教室里学习，她一定，每天都会很开心吧。
    “良哥呢？”
    一边问，崔云凯一边用他那绿豆大的眼睛朝安良疯狂放电。
    安良吃得很快，可爱多冰淇淋只剩下拇指大小的一节蛋筒尖儿。
    他将蛋筒尖尖扔进嘴里，边嚼边想。
    苏葵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随着安良咬肌咀嚼，下颌微微起伏的动作，苏葵仿佛能听见香脆的冰淇淋蛋筒在他嘴里破碎融化的声音。
    她很期待，但又害怕听见答案，哪怕只是随口的玩笑话。
    赶在安良开口前，苏葵用调侃的语气及时打断：
    “说话注意点昂，吃着谁请客的冰淇淋呢。”
    安良轻笑，沉黑的目光深深：“难道不是我自己买的？”
    苏葵扬眉：“我请客，你买单。”
    崔云凯拔出含在嘴里的薛忠高雪糕，诧异道：
    “良哥买的啊？”
    犹记得上周五和舒女神舍友一起吃饭，人家小姑娘想吃他一颗鱼丸，良哥葛朗台+饭桶附身寸土不让的模样。
    果然一物降一物，良哥在苏公主面前为了保命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安良重复苏葵的话：“我买单，她请客。”
    “对对对，还是谢苏公主赏赐。”
    崔云凯笑起来，“下学期我要继续为苏公主效力。”
    安良扬了扬眉，顺着崔云凯的话：“勉为其难。”
    我也勉为其难，继续为苏公主效力。
    苏葵心尖轻颤，傲娇地应承下来。
    崔云凯：“下学期分班之后不要生分了啊。”
    夏园：“呜呜呜，我真不想离开你们。”
    苏葵：“抱抱我的大园子。”
    方禾：“你们冷静点......”
    .....
    高中生活第一年的末尾，是一场可以预见的离别。
    见不完的面，浪费不完的感情。
    未来回头再看，每个人都会发现，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没有一秒钟的感情算是浪费。
    *
    【禾禾子，我好无聊啊......】
    【无聊就学习。】
    【不想学习嘛，谁暑假还天天学习？】
    苏葵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方禾接下来那句——【我啊。】
    然而，半分钟后，方禾给她来了致命一击：
    【沈洲昨天约我明天一起去省图书馆自习。】
    苏葵腾地一下从绵软舒适的鹅绒被上坐起来。
    【？】
    【？？】
    【？？？】
    她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他别的也没说，就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省图自习。”
    方禾的声音依旧平淡，
    “很少聊天啊，加了微信之后就说了几句话，都是关于学习的问题。”
    苏葵细长白皙的小腿挂在床沿边上直晃荡：
    “沈同学好勇啊，你真幸福。”
    方禾：“我还没答应呢。”
    苏葵捏起嗓子：“为什么不答应？一起自个习而已，你不要想歪哦。”
    方禾：……
    挂断电话后，苏葵躺回柔软的大床，纤细的四肢随意舒展开来。
    国内现在应该是上午九点半左右吧？
    苏葵瞥一眼床头的电子钟，格林尼治东十二区，比国内快四个小时，电子钟显示此刻是午后一点半。
    夏日酷热难耐，假期中的人们习惯找个凉快的地方避暑。哪儿凉快呢？苏葵的父亲苏孝生这暑就避得有些极端，好不容易挤出十天空闲，他选择带着一家三口飞往南半球，直接从夏季穿越到冬季。
    新西兰北岛地处亚热带海洋气候范围，尽管在深冬7月，气温却并不寒冷，仿佛是国内温带地区凉爽的秋季。
    苏葵平躺在床上，将手机高举至眼前。
    相声社微信群“憨憨之家”自从放假后就沉寂下来，没什么人聊天。
    女孩葱白的手指点开微信通讯录，不用往下翻，字母A列表的第一个头像就是她要找的人。
    为了让他待在通讯录第一行，苏葵修改了好几个昵称以字母A打头的代购微商的备注。
    点开他的朋友圈，上一条推送还是一个月前转发的“二楼食堂上新啦~转发本文并集30个赞就能免费领取番茄意面一份，限量100份哦~”。
    再往下是为数不多的原创图文，一中足球校队淘汰赛2:1击败格致中学校队那天，他发了一张校队合影，配文“热孜亚孜球场爸爸们”。
    热孜亚孜球场是他们对容州一中球场的爱（戏）称。
    食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下拉刷新、放松，重复多次，仿佛精诚所至，安良的朋友圈就能多出一条有关他近况的推送消息。
    苏葵不禁羡慕起方禾。
    尽管她对沈同学并没有什么期待，嘴里说着“沈洲不错”，却没有靠近他的动作，而人家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很主动就奔赴过来了。
    这大概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差距吧。
    感情这种事，真不能一个人多想。
    在学校的时候，时不时的碰面能够提醒苏葵应该主动避让，将注意力投放至别的人、别的事。而现在，闲适的假期，空旷而陌生的南半球，她没什么好遮挡的，一个人闷着头，思绪如同沐浴过春雨的藤生植物，不可控地疯狂向上攀援。
    实在受不了自己这般瞎想，苏葵跳下床，敲响父母的卧室门。
    卧室门没关，里头也没人理她。
    苏葵推门进去，果不其然，大忙人一号站在阳台外边接听重要电话，大忙人二号则在卧室配套的小书房里潜心撰写学术报告。
    很好，就她一个人，闲得头顶冒泡。
    “半个小时内必须出门。”苏葵给爹妈下了最后通牒，“别再像昨天一样，一半的行程都走不完。”
    新西兰首都时间下午两点半，苏葵一家驱车从奥克兰市出发，到达剑桥镇附近的北岛沿海公路。
    面朝辽阔壮丽的太平洋，微咸的海风扑面而来，苏葵真丝质地的米色围巾随风飘扬。
    苏孝生抢走随行摄影师手里的相机，蹲在地上殷勤地为妻女拍照。
    由公路而下来到海岸线附近的黑沙滩，因为是旅游淡季，游人不多，走到山崖上的小镇里才找到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外的沙滩椅上坐着几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苏葵忍不住多扫了一眼。
    她从便利店货架上取下两瓶果汁，接着帮父亲挑选咖啡饮料。饮料瓶上写的虽然是英文，但是品牌名称和口味描述她都看不太懂。
    苏葵举起手，准备在价格最贵的咖啡饮料里每个口味拿一瓶。
    “nonono~”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从货架第二层取下一瓶蓝色包装的咖啡，嗓音妩媚空灵，
    “小苏葵，买这个准没错。”
    在异国他乡听见熟悉的中文，甚至被叫出名字，苏葵身形一滞，愕然回头。
    “安宜姐姐？”
    语气含了十分惊喜。
    安宜勾唇，眼睑微垂的桃花眼笑起来如同弯月：“好巧呀，小苏葵。”
    安宜昨日才到新西兰，直奔北岛沿海的黑沙滩写生绘画。
    “朋友出书需要插画，一幅画算我两万块人民币。”
    安宜将脸侧的碎发挽至耳后，
    “打发叫花子呢，还不够买我的材料费。可是新西兰实在太美了，他们当导游的本事可比写书厉害，倒贴钱我也要过来。”
    走到结算处，一边说话，安宜已经掏出纸币丢在结算台上。
    “一起付了，不用找。”
    行云流水的动作，苏葵不由得联想到上学期期末的校园小超市内，某人主动代她买雪糕的情形。
    毕竟富豪如苏公主，能挡在她面前付钱的人真不多。
    第27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果聊？（一更）……
    “姐姐是画家呀, 好厉害。”
    苏葵对这个行业其实并不了解，遇事不决奉承先上, 再摆出甜甜的笑脸，绝对讨人喜欢。
    安宜耸了耸肩：“还行吧，至少生活非常自由。”
    甫一走出便利店，店外的年轻男女围上来。他们是安宜的朋友，个个容貌青春靓丽，穿着时尚随性。
    “小妹妹好漂亮~安宜，还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安宜不着痕迹地将苏葵挡在身后：“安静点, 人家还是未成年呢。”
    一名身材魁梧的混血帅哥笑起来：“我们也是正经人。”
    安宜挑了挑眉：“你们正不正经我不知道, 小苏葵未来可是我的弟媳妇, 要继承安家家业的, 我以后可能都得仰仗她。”
    自是一阵掺杂各种语言的调侃与哄笑, 苏葵却通通隔绝在耳外。
    小苏葵未来可是我的弟媳妇。
    锦衣玉食十余年，这似乎是苏葵小半辈子听过最美的一句话, 美进了心肝肝里。
    安宜问苏葵：“你的父母呢，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走？”
    苏葵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两辆路虎SUV。高大车身前立着两名中年男女, 男子身形挺拔, 面容颇为丰俊, 举止仪态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凛然气派, 身旁的女子则安静柔美, 鼻梁上一副银丝边眼镜透露出优雅清贵的气质, 与衣着的精致华美相得益彰。
    果然是苏孝生, 新闻热搜和财经杂志上常见的一张中年帅哥脸。
    女儿多走几步路买个饮料而已，至于全家上阵死死盯着么？
    安宜朝苏葵父母方向微微颔首，而后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快回去吧。”
    苏葵却不急着走：“姐姐住哪个酒店？”
    “奥克兰海港的伯悦。”
    苏葵眼睛发亮：“我也住伯悦，姐姐和我真有缘分呐。”
    别看苏葵在同龄人中颐指气使的, 讨长辈欢心时又是另一副面孔。她有多希望安宜能喜欢自己，表现出来的模样就有多惹人怜爱。
    安宜有些吃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姑嫂奇缘？
    交换微信后，安宜对苏葵说，她只在奥克兰停留一天，今晚有时间的话约苏葵去酒店楼下的花园餐厅吃夜宵。
    面对父母的询问，苏葵乖巧回答，面上的笑意却止不住：
    “是高中同学的姐姐啦，人长得超美，又温柔，上学期社团外出活动的时候见过。”
    苏孝生浅尝一口女儿买来的咖啡，味道确实不错。
    苏葵提出晚上要和同学的姐姐一起吃夜宵，老父亲再次开启盘问模式：
    ”几点？去哪儿吃？还有别人吗？”
    “就在酒店楼下的花园里，夜宵嘛，肯定早不了，其他的我还不知道。”
    经受不住苏葵日益见长的撒娇功力，苏孝生向妻子谢妍递去一个无奈眼神，被迫点了头。
    夜里9点，安宜的电话终于来了。
    苏孝生派了一名保镖贴身跟随，两人乘坐电梯到酒店一楼，苏葵让保镖和自己保持至少十米的距离，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花园餐厅。
    虽然苏葵完全没有应对安宜朋友那种圈子的经验，不过卖萌装乖总是没错的。
    做好心理准备，苏葵来到安宜预约的位置，发现只有她一个人。
    安宜预约的位置在花园深处，毗邻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
    她坐在藤编秋千上，秋千轻缓摇晃，素净而昳丽的脸上光影重叠变幻，映着几米外私人电影幕布散发的光亮。
    安宜看见苏葵，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耳畔是南半球凉爽的微风，眼前的画面美得令人惊叹。
    安宜笑的时候，眉尾会微微上扬，眼裂则窄一些，微耸的眉骨使眼窝更加深邃，上半张脸像极了她弟弟安良。但比起安良的玩世不恭，安宜的笑容更多是妩媚绰约，一颦一笑秋波流转。
    苏葵想，如果自己是男人，这一秒绝对会爱上安宜。
    投影幕布上播放着经典地中海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怕你不适应，我把他们都赶跑了。”
    安宜将玻璃方桌上一杯浅橘色饮料推到苏葵面前，
    “百香果橙汁，我还点了几个新西兰特色菜。”
    苏葵向来不习惯别人替自己做决定，这回却只低头啜饮一口，然后乖巧点头：
    “我很喜欢，谢谢安宜姐姐。”
    安宜还怕她不喜欢，现在放下心来。
    她原想，苏汇集团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肯定一身公主脾气，因此也藏了几分测试的心理，没想到小姑娘如此亲切可人，乖顺地像只小绵羊，给啥都吃。
    安宜登时觉得，自己的沙雕老弟哪配得上这么完美的姑娘。
    她彻底放松下来，和苏葵聊她这一路上的见闻。
    几分钟内，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七八份大菜和两份甜点，琳琅珍馐铺满了桌面。
    犹记得苏葵唯一一次和安良单独吃东西，他也是这样闭着眼睛点菜。
    姐弟俩在铺张浪费上真是出奇的一致。
    服务员立在身侧拆解红龙大龙虾时，安宜忽然抬手看一眼腕表。
    “还有两分钟。”
    苏葵不解：“什么？”
    安宜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两分钟后，安宜手机准时响起，是微信视频邀请。
    安宜接起，开了免提。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了！”电话里传来女人温柔而急切的声音，“怎么前面打的几个都不接？”
    安宜作无辜状：“白天都在睡觉倒时差呢。”
    “胡说，你当我不知道新西兰和国内差多久？”
    “妈~”安宜撒娇，“我这不接了嘛。”
    这一声清脆亲昵的“妈”吓得苏葵虎躯一震。
    她好奇极了，然而更多的是紧张，于是不着痕迹地将屁股挪远了些。
    安宜的语气淡下来：“爸呢？”
    安母：“他在我旁边坐着呢，看看他吗？”
    “不了。”
    安宜将手机举高些，又问，
    “我可爱的小良子弟弟在哪？”
    只听“噗嗤”一声，安宜扭头，苏葵急忙捂住嘴。
    安母：“他呀，他在洗澡，下午出去踢球刚刚才回来......听声音好像洗完了。”
    “快叫他过来拜见姐姐大人。”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安母的呼唤：“安良？安良！快点出来，你姐叫你。”
    许久，安母又道：“陈姐呢？让她去叫安良过来。”
    一腔低沉浑厚的男声在安母身边响起，许是安父：“陈姐今天请假。”
    “噢。”
    手机屏幕蓦地黑了，安母将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往儿子卧室方向走去。
    “我要吹头发，没空。”
    少年的语气不情不愿。
    安母：“没空也得有空。我今天打了十个视频她才接一个，你快点，等会你姐又挂了。”
    与此同时，苏葵手里突然多了个烫手山芋。
    “安宜姐姐，我......”
    小姑娘语调极轻，少有的慌乱。
    安宜帮她抓牢手机，低声道：“你应该很久没看见安良了吧，别害羞啊。”
    苏葵：“等一下......”
    “喂？”
    熟悉到极点的声音，听得苏葵整颗心都震颤起来。
    安宜右手垫在苏葵手肘下边，将她的手抬高了些，视频拍摄范围正对苏葵的脸。
    安家室内环境宽敞明亮，屏幕正中的少年脸上挂着水珠，一只手拿着浴巾擦拭湿发，另一只手勉强举着手机，满脸的不耐烦：
    “干啥啊？”
    苏葵只瞧了一眼，整个人腾的往秋千椅上一缩，秋千随之剧烈晃动起来，安宜手中的鸡尾酒登时洒了大半杯。
    这还没完，安宜亲眼瞧见自己的手机旋转跳跃着飞了出去。
    “他没有穿衣服！”
    苏葵脸红成了番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苏葵发誓自己没有刻意偷瞄，他就那么大喇喇地举着手机在摄像头面前露出自己......赤|果|果的上半身......
    身材看起来还挺劲爆的，肩很宽，胸口的肌肉线条也很......
    啊啊啊我不知道！！！
    太平洋的另一端，安良也紧急放下了手机。
    对上安母疑惑的目光，安良解释道：
    “那个......好像是我高中同学。”
    说罢，也不管老妈听没听明白，他转身冲进房间里，火速套上衣服。
    ......
    “太对不起了，呜呜。”
    苏葵跟在安宜身后，
    “我马上买一台新的手机还你。”
    安宜走到前方不远的樟树下捡起手机，摆摆手：“没事儿，你瞧，它还好着呢。”
    不仅好得很，连视频通话都没断。
    “你帮我拿一下。”
    安宜再次把手机递给苏葵，
    “我裤子上溅了点酒，找服务生擦一擦。”
    苏葵颤颤巍巍地接过顽强的手机。
    坐回秋千架上，女孩尽力扬起一个自然的微笑：
    “嗨。”
    “嗨。”
    安良抬手捋了捋后脑勺，
    “你也在新西兰？”
    “嗯，今天下午和你姐姐偶然碰到了。”
    通讯信号有些迟缓，画面中的少年定格了一瞬。
    安良坐在客厅沙发上，浴巾搁在手边，头发还是濡湿的。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漆黑，瞳孔中反射的一点微光却亮得惊人。
    苏葵无意中发现，画面一左一右两侧时不时晃出两条细细的黑影，一旦黑影出现，安良的表情貌似从容，却会不动声色地挪动自己的位置，这样的情形重复出现了两三次。
    不用猜，那一左一右两个黑影肯定是安良的父亲和母亲。
    思及此，苏葵心头一紧，连坐姿都端正了许多。
    小姑娘正儿八经的：“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安良：“没呢，我不着急，你呢？”
    苏葵：“我差不多做完了。作业没带出国，等我回国了，不会的那几题拍下来问你。”
    安良：“行啊。”
    ……
    安宜缩在秋千座位的角落里，乐呵得不行。
    这俩小朋友太好玩了，当着家长的面，来来回回只敢讨论学习问题。尤其是她老弟，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就算在爹妈面前也不爱收敛，今天倒好，拘谨得像只呆鹅。
    苏葵说不下去了，向安宜投来求助目光。
    安宜自然不会为难她，接过手机：
    “我和小苏葵吃夜宵了，挂了啊。”
    不等安母出声挽留，视频通话已然挂断。
    气氛平静下来，电影幕布上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还在继续。
    刚才视频的时候，苏葵注意到安良的家庭环境。
    在校时，伙伴们偶尔会讨论各自家世。苏葵的背景大家都清楚，而被问到最多的，则是甚少透露家庭生活的安良。
    一中学生的家庭大多是中产阶级往上，衣着打扮常见名牌，安良在其中也不算太出挑。大部分住校生上放学有父母驱车接送，如苏葵这般专车接送的也有少数几个，而安良每周常常乘坐公车，自称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而苏葵记得崔云凯曾经说过，安良有一件梅西亲笔签名的球衣，甚至还有和梅西在试衣间里的双人合照，这可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够轻易得到的。
    刚才视频时，苏葵发现安良家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是不是名画苏葵看不出，但那幅画高大异常，视频时安良曾站起来，却也根本看不见画顶。由此可知，安良家的客厅层高极其惊人，这样的天际会客室，苏葵初二那年陪父母一起看新房时曾在某顶楼复式大宅中见过，印象很深。
    “安宜姐姐。”
    苏葵委婉地问，
    “你是怎么决定要当画家的？”
    由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会聊到家世上。
    安宜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手中的高脚杯：
    “我做了安家九年的独生女，小良子出生救了我，我就当画家啦。”
    安宜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苏葵忍不住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嗯......我们家家业挺大的，我爸需要继承人，从小培养我，发现我不成器。后来上天赐给他一个天才儿子，半岁就会说话，两岁就能读书认字，可把他高兴坏了。”
    苏葵家算是典型富豪家庭了，幸而苏葵的父亲母亲非常开明，从来没有把苏葵一板一眼地当做继承人来塑造，而是任凭她自由快乐地成长。
    小姑娘坐在秋千上，细白的双腿轻轻点地，时而上下摇晃着：
    “姐姐小时候家里管很严吗？”
    安宜陷入沉思：“是呀。我小时候不太喜欢读书，每天有三个家教轮番盯着我呢。安良出生后，我爸恨铁不成钢就不太管我了，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苏葵有些奇怪：“可是安良看起来......不像家里管很严的样子。”
    她这句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安良何止是家里管的不严，简直像丢在路边随意生长的野草，虽然他这把野草吸收了日月之精华长得聪明又漂亮，但这个“野”字他确实贯彻又落实，行为举止根本就是一头控制不住的野马。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安宜将高脚杯放下，浓密的眼睫低敛，娓娓道来，
    “记得那年高二，我在美国读书，妈妈突然打跨洋电话给我，哭着告诉我，他们今天才发现，我小弟在学校被同学霸凌了一整年，那时候他才七八岁，读小学二年级。”
    “安良小时候虽然聪明，身体却发育得慢，比大部分同班的女生都矮。因为他长得很漂亮，又讨老师喜欢，班上的男生因此孤立他，嘲笑他是女孩子，有时候高年级的男孩子也来找他茬。安良回家的时候从没有多说一句，什么都憋在心里。直到有一次，他和那群讨人厌的小孩打了一架，鼻青脸肿地回到家，爸妈才知道这事儿。也因为这个原因，爸妈送他去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也再也没有逼着我学不喜欢的专业，同意我去学画画。”
    “后来，刚好跟随爸爸工作变动，安良转学到容州师范附小读书。自那时起，他开始学做一个坏小孩，希望融进新的男生圈子。他会欺负女同学，会恶搞老师，还会逃课跑出去踢球。我感觉那才是他真实的自己，他变得开心很多，也拥有了许多新朋友。爸妈也发现，其实不用逼着他，他自己什么都能做好……除了稍微有点淘气。而我呢，自在得快忘了自己姓什么，哈哈。”
    苏葵安静听着，心情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她实在无法想象，安良那样潇洒开朗的男孩子，小时候竟然曾经被霸凌。
    倏尔，一段不甚清晰的回忆涌上心头。
    记得那是小学二年级，安良刚转来她们班不久，有一次苏葵带了两箱进口高钙奶来学校分给同学。她看安良个子矮，便多给他分了一瓶，可安良怎么也不肯喝。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忽然恼了，将一瓶牛奶打开挤到了安良脸上。
    自那时起，他们俩便王不见王，成为了死对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
    安宜突然笑话苏葵，
    “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和你讲这些？”
    苏葵看不到自己脸上苦瓜似的表情，默默点头。
    安宜：“这是我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说这件事。”
    小姑娘漂亮的鹿眼缓缓睁大。
    安宜：“我同你讲这些，一是因为，你是我知道的安良唯一一个女生朋友。他小时候被嘲笑像女生，所以从来不和女孩子玩，可今年大年初三，他竟然折了我一朵宝贵的黄蔷薇送你……说这我就来气。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很很感谢你。”
    苏葵不明所以：“什么？”
    安宜：“听安良说，你和他是小学同学，你还是他们班的班长，对吧？”
    苏葵点头。
    安宜：“谢谢你们班可爱的小朋友们，没有欺负他，给了他一个快乐的童年，还把他治愈成现在这个倒霉德性，哈哈。”
    苏葵笑出了声，很快又垮下脸，欲哭无泪。
    其他同学有没有欺负他先不说，她苏葵，小学五年一直战斗在抵制安魔王的第一线，每天都在寻思如何灭了他。
    回到酒店，深夜里，苏葵辗转反侧。
    这一顿夜宵没有探出安良的家境背景，却得知了小安良令人疼惜的过往。
    子夜的新西兰寂静无声，酒店窗帘厚重不透光，室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迷蒙间，苏葵点开安良的微信头像，发了个人形的抱抱表情包过去。
    大约凌晨两点，苏葵做梦惊醒。
    莫名其妙发个抱抱表情，实在太奇怪，趁他没醒赶紧提前解释一下，说自己按错了。
    此时的苏葵忘记了，新西兰和中国隔着4小时时差，国内现在是夜里10点，安良还没睡，早就看到了她发的消息。
    小姑娘点开聊天页面，映入眼帘的是两句未读消息。
    苏葵：【[人形抱抱表情包]】
    安良：【啥玩意？】
    安良：【难道是传说中的……绞杀时刻？】
    苏葵放下手机。
    绞死他算了，傻逼。
    第28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良良不爽（二更）……
    台风呼啸过境, 苏葵一家在灾害结束的第二天飞抵容州国际机场。
    马路两旁，不少行道树倒伏在地, 枝桠碎落各处。
    望着车窗外惨烈的景象，苏葵想嘱咐司机开快点，却不好意思。
    还有不到一小时，高二分班结果就公布了，她可不想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父亲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见证这一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和现在的舍友们大概率分道扬镳，社团好友们分在同班的概率也很低, 可这事儿谁也说不准, 她参加了那么多志愿活动, 蚂蚁森林也种了好几棵树, 攒了不少人品, 老天总该眷顾好人。
    推开家门时，正好下午两点。
    “葵葵, 你跑慢点。”
    谢妍在身后喊她。
    “我内急。”
    苏葵撂下一句话，甩手关闭卧室门。
    刷新容州一中校园内网, 第一条赫然是本届新高二分班详情表格。
    瞄一眼时间, 下午一点五十五分发布的, 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打开表格的一瞬, 手机上方连续跳出几条微信消息, 来自相声社憨憨之家群聊。
    崔云凯：【良哥, 我和你还在12班！[亲亲][亲亲]】
    安良：【666[点赞]】
    崔云凯：【方禾也在我们班[震惊][震惊]】
    崔云凯：【苏公主, 咋没看见你在几班？我再帮你找找@小葵花】
    苏葵急切的心情登时化为云烟，失落感如同急性病毒，瞬间蔓延进四肢五骸。
    崔云凯眼睛那么小，说不定看走眼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 苏葵开始认真翻阅分班表。
    高二9班，座位号6，她找到了自己。
    她还留在9班，好朋友方禾和夏园却不在了。方禾甚至“替她圆梦”，成为了安良的同班同学。
    苏葵的心情如同今日车窗外遭台风席卷而过的街道一般惨烈。
    高二9班，座位号17，沈洲。
    好歹算个认识的人吧。
    继续往下翻。
    高二9班，座位号31，舒昀。
    ……
    书桌上的手机响铃十几秒，方禾写完最后一行代码，揉揉眉心，接起。
    手机电讯号送来苏葵悲戚的诉苦：
    “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学校要这样对待我！”
    方禾还处在状况外：“分班结果出了？”
    听苏葵语无伦次地描述完分班情况，方禾心里也不好过。
    她并不擅长交友，难得在高一碰上了热情又团结的舍友们，关系处得很不错，最后竟然没有一人分在她身边，
    方禾只能安慰道：
    “幸好我和你还在同一层，见面也方便。”
    苏葵突然自暴自弃：
    “我在年级里的风评本来就不好，以前有你们陪着我，现在你们走了，我班上还多了个人见人爱的校花，估计更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了。”
    方禾轻轻滑动鼠标滑轮，翻到高二9班那一页。
    “你的初中同学曾佳楠，她也在9班，你们高一刚入学的时候不是挺好的么？”
    苏葵咕哝道：“怎么，你嫉妒了？”
    方禾勾唇：“是的。”
    还能开玩笑，说明心理承受能力还有富余。
    “我知道你在写代码，不打扰你啦。该抱怨的都抱怨完了，剩下的我自己疗伤呜呜。”
    “好的，你加油。”方禾再次安慰，“开学后请你吃饭。”
    “谢谢你啊，知道我吃不起饭。”
    “哈哈。”
    挂断电话后，方禾伸了伸懒腰。
    苏葵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哭诉的时候也一样，从不拖泥带水，偶尔脑子短路把自己置于困境之中，也能很快走出来，这也是魄力的一种表现。
    天底下好像没有苏公主对付不了的事儿。
    噢，除了她的新同学，12班安良。
    方禾擅长逻辑推理，不习惯依赖第六感。可她作为苏葵的闺蜜，第六感总是凌驾于推理之上。
    她老感觉，安良这人，并没有苏葵想象的那么难搞定。
    *
    高二入学第一天。
    办完注册手续，保姆张姨已经把苏葵的宿舍收拾好了，苏葵和母亲在宿舍楼下分别。
    “妈，你先走吧，我在这儿等佳楠，待会儿和她一块上楼。”
    “好的。”谢妍摸了摸女儿刚剪短的头发，“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
    “嗯，妈妈周末见。”
    不多时，曾佳楠从超市方向走来，背包里塞满了刚买的生活用品，热得满头大汗。
    苏葵接过她手里抱着的新水壶：“我帮你拿吧。”
    “谢谢。”曾佳楠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汗，她见苏葵面庞白皙净透，衣着也光鲜亮丽，不禁艳羡道，“有钱真好呀。”
    苏葵不置可否。
    两人结伴上到三楼，苏葵走在前头，推开新宿舍大门。
    她俩到达后，宿舍六人齐整了。
    1号床固定是舍长，苏葵在3号床，床位两面靠墙，位置不错。
    新室友们互相自我介绍，没什么固定顺叙，随意问答。
    “你叫苏葵吧？我很早就听说过你。”
    6号床女生人美声甜，她主动走到苏葵身边，在苏葵桌角放下一小盒四四方方、包装简单的蔓越莓曲奇饼干，
    “我叫舒昀，原先是高一16班的。这是我昨天亲手烤的饼干，你尝尝。”
    说罢，舒昀挨个舍友发了一份。大家惊喜地收下之后，无不夸她心灵手巧。
    道了声谢后，苏葵将曲奇盒子攥到手里。
    世上竟有这等巧事，她不仅和舒昀同班，同宿舍，床对床，甚至在入学的第一天，不约而同地为新舍友准备了蔓越莓曲奇饼干。
    只不过，舒昀的饼干是她自己做的，而苏葵是托人在进口商场买的。
    苏葵灰心地瞥了眼箱子里包装精美的饼干盒，现在这种情况，她肯定送不出手了。
    新学期第一夜，熄灯后，大家都不忙着睡。
    苏葵蒙在被窝里给方禾打电话，电话未接通时，她掀起被子瞄一眼还未上床的舒昀，发现她仍坐在书桌前，就着小夜灯不甚明亮的光线认真预习新课。
    电话里传来方禾清浅的声音：“喂？”
    苏葵好半天才回过神：“喂喂喂～”
    “你的新舍友怎么样呀？”
    “还行吧……我好想你呜呜。”
    苏葵不禁回想起去年的今天，大约同一时刻，她窝在被子里给母亲打电话，事无巨细地向她介绍自己的舍友。说到方禾时，苏葵还特意强调，这个女生冷漠异常，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世事难料，谁知道一年以后，被窝电话的另一头变成了冷漠小方，而她还在哭唧唧地倾诉对小方同学的思念之情。
    苏葵：“你呢，开学第一天，你们班有什么新奇事吗？”
    方禾自然知道苏葵想听什么。
    “下午班会课上，班主任还让我当学习委员，我没意见。后来选班长的时候，有一件挺搞笑的事儿。”
    苏葵精神起来：“什么事？”
    方禾一边回忆，一边不自觉地勾唇笑：
    “老师想让安良当班长，可安良不愿意。”
    苏葵趴在床上，后腿一蹬一蹬踢着被子：
    “让他当班长为全班人跑腿，不如废了他的狗命。”
    方禾：“你猜他怎么说的？”
    苏葵捂紧被子，压低声音：“怎么说的？快告诉我。”
    方禾：“咳咳……他和老师说，自己是足球校队球员，还是相声社表演部的部长。他们相声社活动多，很忙，他没时间当班长，只想勤加练习提升自己的相声水平，为大家带来更加精彩的相声表演。”
    身后斜上方的床板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沉心学习的舒昀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苏葵床位。
    苏葵笑到缺氧，连忙掀开被子呼吸新鲜空气。
    “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么说的？”
    “是啊，班主任脸都绿了，又不能拿他怎么办。”
    通话结束后，苏葵躺平，心情莫名舒畅许多。
    舒昀终于上床了，苏葵也闭上眼睛。
    她更想和安良同班了，同时又有些庆幸没和安良同班。
    如果真的和他在一个教室里学习，恐怕她连上课时间都无法彻底专心呢。
    *
    新学期开启一周后，百团大战的号角正式吹响。
    苏葵晋升为相声社社长，两位搞笑奇才安良、崔云凯被任命为表演部部长，副社长算半个虚职，苏葵很懂任人唯亲的道理，将副社长的头衔交给邵嘉。其余上一任管理层遗留的无用部门，如组织部宣传部公关部等，苏葵大刀阔斧通通砍掉，所有后勤、管理、公关的工作集中在两位社长手中，整个社团以表演部为核心运转，所有和相声表演有关的工作统一由部长分配。
    百团大战第一日，傍晚气温凉爽，相声社招新帐篷位于流量最高的食堂正门外，真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放学后，两位相声社老社长、升入高三的蒋霆和陈宇均特意来到相声社帐篷附近围观，看到眼前的场景，两人不禁老泪纵横。
    回想当年，他们憨王之王相声社除了一个“冷门沙雕社团”的别名，还因为全社团成员都是被迫拉来的亲戚而被同学戏称为“亲上加亲社”。
    陈宇均激动地抱住老搭档的肩膀：“蒋哥，苏公主是被安校草骗进来的，安校草是你招来的，社团振兴全靠你！”
    蒋霆点头，同时回抱住他：“全靠我！但是你中间漏了一层，安校草不算我招来的，是我让我表弟崔云凯硬拉来的。”
    完美的三连环，一切若不是命中注定，那就是他蒋霆走了狗屎运。
    帐篷内，崔云凯担起社长临时秘书的责任，搬一张小塑料凳子坐在苏葵身边，和她一同整理空白的招新报名表。
    “苏公主。”
    崔云凯轻碰苏葵手肘，眼神往外瞟，“这样真的行吗？”
    苏葵挑眉，反问：“为什么不行？”
    此时，一声哨响划破天际，高一新生们今日军训结束。
    相声社招新帐篷有四根立柱，朝外的两根立柱由安良和邵嘉左右护法，他们手里各捏一沓宣传单，身姿如松，夏季校服熨得笔挺，运动鞋也特意换成崭新的，用一句话描述，那就是帅的天崩地裂。
    崔云凯眨了眨他那双细窄的眯眯眼：“我不是怕他们不行，我是怕他们太行。就这俩的颜值，咱们招新帐篷不得被挤爆啊？”
    与此同时，帐篷左右护法互相交换眼神：新生们过来了。
    崔云凯的预感十分准确，甭管他们“憨王之王相声社”七个大字有多赶客，就凭安良一张脸，有意报名的表格就如同雪花似的飘洒在苏葵眼前。
    崔云凯再一次敏锐地捕捉到问题：
    “社长，再这样下去咱们报名人员里面男女比例会严重失调的。我觉得该把良哥换下，得你上。”
    苏葵也意识到了，正纠结着，书桌前蓦地冒出一张连备注栏都填写得满满当当的报名表。
    来人两手捏着报名表纸张，笑容明朗：“学姐好，学姐是社长吗？”
    苏葵抬头，发现是男生，忙不迭点头：
    “学弟你好，我叫苏葵，是社长没错。”
    “我叫金一辰。”
    男生将他的报名表放在书桌正中，
    “如果不招我，绝对是相声社的损失。”
    好大的口气。
    苏葵两指捻起他的报名表，自上而下认真阅读。
    在备注一栏里，金一辰写了一长段对相声艺术的看法，字迹工整，见解也十分独到。苏葵读到其中一句，忽然抬头问他：
    “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金一辰摇头：“第四句不是。开学之前正好读了外公写的一本《相声江湖》，觉得这句很有意思，就背下来了。”
    苏葵颇为惊讶：“你外公是杨超先生？”
    “嗯呐。”
    杨超先生是南方流派的相声大师，名气较北方流派稍逊色些，十年前已经隐退。高一苏葵恶补相声知识时，读过许多名家名作，其中就有杨超先生的这本《相声江湖》。
    苏社长临时秘书崔云凯坐在一旁，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白眼要翻不翻的复杂表情。
    这学弟，无视外头两位帅哥，上来就直接冲到最漂亮的苏公主面前，拐弯抹角地透露自己家学渊源，居心叵测可以想见。
    偏偏苏公主颇看得起他，愿意和他多聊几句，而他一口一个“学姐”叫得比谁都甜，很会哄女孩子开心，把苏公主逗得直乐呵。
    崔云凯偏过头，发现邵嘉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脸色不太好看。
    这小子吃醋了，哈哈。
    崔云凯憋着坏笑，移开目光，冷不防对上安良视线，怔住。
    安良身边围了一大群咨询社团信息的迷妹们。人群中的他茕茕孑立，全然不理会周遭的莺莺燕燕，而是扭头往后看。他并没有看崔云凯，目光仿佛从他身上透过。那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崔云凯却分明感到一阵凛冽肃杀。
    照这个角度，安良和邵嘉看的是同一人——学弟金一辰。
    第29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爱屋及乌（一更）……
    天色逐渐暗了, 百团大战第一日的赛程也步入尾声。
    不过多聊了几句，金一辰俨然将自己当做苏葵小弟团体中的一员。
    这让经历千难万险才和苏公主混熟的小弟团体原成员产生极大不满。
    崔云凯拖着小塑料椅来到安良身边, 低声腹诽：
    “报名表早都交了，他怎么还不走。”
    安良表情淡淡的：“你意见这么多，自己去把他赶走。”
    崔云凯：“我怕被苏公主打，你去吧，你是我们中最不怵她的。”
    安良轻飘飘扫一眼：“我很忙。”
    说着，回头继续对付叽叽喳喳围着他的小学妹们。
    崔云凯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适才盯着金一辰的所有人里，眼神最不爽的难道不是他安良吗？
    学校保安大叔提着扩音器走上校道, 沿路提醒各个社团到点了该收摊了。
    穿着绿油油军训服的高一新生们离开之后, 社团负责人们也开始收拾宣传物资和报名材料。
    金一辰帮苏葵叠好报名表放进文件夹里, 殷勤得不行, 正牌小秘书崔云凯立在一旁, 白眼翻上了天。
    “学长学姐们，等会带上我一起吃饭可以吗？”
    金一辰问道,
    “我还不知道食堂有什么菜好吃呢，昨天点了一条秋刀鱼, 差点没齁死我。”
    苏葵想也不想：“好啊。”
    “不行。”“不行。”
    邵嘉正想开口拒绝, 没想到崔云凯和安良反应如此迅速, 不约而同抢在他之前一口回绝了。
    学弟眨巴着无辜的双眼。
    崔云凯无言以对, 还是安良脑子转得快, 答复道：
    “我们几个吃饭特别慢, 你晚上还有集训, 别耽误了。”
    苏葵漂亮的小脸皱成地铁老头看手机表情包。
    他在说什么呀......每次一起吃饭，他和崔云凯两个仿佛饿鬼上身，囫囵吞枣风卷残云只怕迟一秒就有人和他们抢饭吃。
    金一辰笑起来人畜无害：
    “没关系，实在来不及我可以先走嘛。”
    啧啧, 学长的话也不听，这个学弟不好对付。
    崔云凯用眼神向安良传递如上信息。
    安良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话锋一转：
    “吃饭事小，重点是我们几个习惯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社团工作，都是机密信息。”
    苏葵：......
    越说越离谱了，甭管他们聊不聊社团机密，就他俩那个吃饭速度，跟本没人能插进去一句话。
    学弟悻悻离开后，苏葵将桌上的几个文件夹分别交给三个男生保管。
    轮到安良时，苏葵拿着黑色的文件夹，没有立时给他。
    她仰起脸，嗓音清脆：
    “你是不是对金学弟有意见？”
    身后的崔云凯疯狂挤眉弄眼——苏公主真是慧眼！
    苏葵想好了，如果安良不喜欢这个学弟，那她肯定不会收。
    女孩的眼神干净得好似随海浪冲上沙滩的一粒结晶，折射着不属于此夜的明媚阳光。
    安良及时别开眼，眼睫微垂，语气是他惯常的从容而欠揍：
    “你想多了。”
    *
    晚间，高二12班教室内。
    自从升上高二，为了备战年末的全国高中生奥林匹克计算机竞赛，方禾晚自习不再出现在教室，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实验室里写代码。
    当夜，实验室电闸出了些问题，竞赛班学生们只能各自回班。
    由于方禾性格冷淡，白天上课不爱说话，晚自习又不常来，她和新同桌邱嘉音的关系处得很一般，一整天下来也不对话几句。
    平常下课时间，邱嘉音习惯离开座位去找其他朋友玩儿。她长得清秀可爱，又是话剧社的现任社长，朋友多人脉广，不缺一个冰冷冷的同桌当朋友。
    晚自习第一节 课课中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斜打在窗玻璃上，坐靠窗的方禾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细密的雨花几乎模糊了室外的一切风景。
    雨水降低了气温，却也使出行不便。
    课间，后排男生吵吵嚷嚷的，猜拳决定谁去超市替大家采买。
    崔云凯成了那个倒霉蛋，有大约四五人提出饮料需求，崔云凯凭脑子草草记下。
    大约六七分钟后，崔云凯拎着一大袋饮料回到教室。
    大家哄抢之后，竟还剩下一瓶青瓜味气泡水。
    “谁点的气泡水啊？”崔云凯喊道，“记得把钱转给我。”
    手机滴滴滴收到好几个红包，气泡水仍旧无人认领。
    安良：“你买错了吧？自己消化呗。”
    崔云凯：“唉，送你好了，我不喜欢黄瓜味的东西。”
    “我也不喜欢。”
    崔云凯无奈：“有没有人要啊，免费送不收钱。”
    关系好的几个男生都没人鸟他。
    安良：“这玩意儿估计只有女生喜欢。”
    崔云凯：“你说得对。”
    邱嘉音此时正站在安良那组倒数第五排的女生旁边聊天，余光始终注意着最后一排男生们的动向。
    高一时她曾经给安良写过情书表白，但是喜欢安良的人多得可以从校门口排到西班牙，估计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谁，所以现在同班后彼此并没有感到尴尬。
    她挺喜欢喝气泡水的，虽然觉得青瓜味过于寡淡，但既然男生们免费派送，她过去领了也不算没分寸，或许还能在他们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心里这般计较，邱嘉音状似无意地看向他们位置，正欲开口，安良却突然站了起来，身姿高挺颀长，手里攥着那瓶青瓜味气泡水。
    崔云凯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往前，来到第四组第三排靠窗位置。
    邱嘉音愣在原地，惊讶极了。
    那里刚好是她的座位。
    安良将气泡水搁在方禾桌角：
    “上次逛超市看你买过，送你了。”
    方禾轻抬眉毛：“谢了。”
    “方禾方禾。”
    崔云凯挤开安良凑到她面前，
    “是我买的，你别谢他啊。”
    方禾无奈，勉强扯起唇角：“谢谢你，崔云凯。”
    崔云凯躲开安良的肘击，憨笑：“不用谢，下次英语作业记得借我抄抄。”
    方禾：“年级第一的作业不够你抄吗？”
    崔云凯：“英语作业良哥每次都到快交的时候才赶，我怕来不及啊。”
    “呵呵。”安良箍住崔云凯脖子，“你意见真多。”
    两人随即嬉笑扭打在一起，一不小心撞到方禾书桌，方禾笔尖登时在作业上划飞一道。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哪来的回哪去。”
    赶跑了两尊瘟神，邱嘉音鲜见地在预备铃响之前回到座位。
    她从桌兜里掏出下节课准备做的作业，翻开摊在桌面。
    “方禾。”
    邱嘉音手肘搁上作业，侧头问道，
    “你和他们很熟吗？你们以前好像不是一个班的吧？难道在一个社团？”
    方禾：“谁们？”
    邱嘉音：“就......安良他们。”
    方禾：“不熟。以前不同班。不在一个社团。”
    否定三连，邱嘉音昏头了。
    “那他们为什么把饮料送你？”
    眼神瞟向桌角的气泡水。
    方禾：“因为......”
    她忽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爱喝这个？可既然不熟，他们为什么会在意这些？
    崔云凯大大咧咧的，算个自来熟，而安良向来不同女孩子玩，苏葵是个例外，那她呢？
    “可能有点熟吧。”方禾思索着。
    邱嘉音：“上周我和你值日的时候，你的扫把头断了，安良二话不说就帮你安上，他可是个连老师的包掉在脚边都不愿意帮忙捡的人。我看他们对你挺好的。”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唯一一种解释就是事情的真相。
    方禾声音沉着：“因为我是苏葵的好朋友，所以他们才对我好。”
    邱嘉音：“苏葵，9班那个吗？”
    方禾点头。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纷纷归位，室内安静下来。
    邱嘉音转着笔，不知想些什么。
    方禾难得思绪翩跹一阵，决定等会晚自习放学去9班找苏葵。
    伴随着轻快悦耳的晚自习下课音乐，方禾走进9班教室，敲了敲苏葵书桌。
    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班级，苏葵一道物理题算不出来，仍在抓耳挠腮。
    方禾在她身边空座坐下，执笔耐心地为她讲解。
    经闺蜜一点拨，苏葵豁然开朗，行云流水地写完了整张卷子。
    作业收好放进桌兜，苏葵和方禾并不急着走。
    余光瞥见值日生做好卫生走了，教室里除了她们不再有别人，苏葵终于开口，语调藏着一丝怯：
    “安良下个月过生日了，你说我该送他什么。”
    方禾不禁哼笑起来。
    “哎呀。”苏葵勾住她手，“我已经很努力不去想他了，但是人家过生日嘛，一年只有一次......”
    方禾：“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苏葵：“什么？”
    方禾分析道：“面对这种钢铁直男，不能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我认为你还有希望，可以抢救。”
    “真的？”苏葵眼睛放光，“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这人咋听不懂人话呢。
    方禾忙不迭将她推远了些：“他什么也没说，我瞎猜的。”
    话题回到安良的生日礼物。他的生日是10月21日，距离今天刚好一个月。
    “我想送个有心意的礼物，最好是手工能够完成的。”
    入学当天的蔓越莓曲奇事件让她意识到舒昀的厉害之处。当舒昀说出“是我亲手做的”这几个字，苏葵不明觉厉，仿佛自己在进口商店花了几百块大洋买的曲奇多么不上档次。
    方禾：“我有个问题，你会做什么手工？”
    苏葵：“……我可以学。”
    方禾：“等你学成，都猴年马月了。”
    苏葵：……
    其实苏葵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安良的生日将近深秋，气温下降得快，她想给安良织一条围巾御寒。
    方禾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暗恋别人也要动点脑子。去年冬天我们和他见面那么多次，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用围巾了？围巾多妨碍他上蹿下跳。”
    苏葵听罢，忍不住向方禾投去崇拜的目光。方侦探不愧是侦探，对于一个懒得多看一眼的男生都有如此强的侦查能力，换做别人，苏葵肯定怀疑她是否对安良暗藏心思了。
    苏葵大概和毛线杠上了，非得织点什么才肯罢休。既不能织围巾了，毛衣又太难，她便决定织个毛衣领子，再找能工巧匠制成成衣。
    安良是少数愿意穿高领毛衣的男生，这类毛衣的舒适程度常常取决于领子的合适程度。为了呈上一份完美的生日礼物，苏葵决定铤而走险，亲手测量大魔王的颈围。
    方禾曾多次思考，自己遇上苏葵，又和她成为闺蜜，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若说是不幸，方禾近一年来性格开朗不少，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的可爱和宝贵；若说是幸运，理智沉稳如她，却不得不配合苏葵这朵奇葩做一些挑战人类智商下限的行为。
    比如两天后的中午，放学后。
    12班黑板右下角写着今天值日生的名字：安良、崔云凯。
    方禾留在教室自习，边抄写单词边揉着太阳穴。
    不多时，苏葵敲了敲后门走进12班教室。
    小崔同学抓着扫把卖力地扫着地，而安良同学坐在座位上，一双大长腿横跨过道搭在隔壁桌的横梁上，自在的不行。
    估计崔云凯昨天又忘了写作业，只能任安良驱使。
    “苏公主中午好！”
    崔云凯看到苏葵，热情地打招呼。
    安良也把腿收了回来，让苏葵从过道过去。
    他随手翻着桌上的语文书，对崔云凯说道：
    “搞快点，我饿死了。”
    崔云凯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上节课间刚喂了自己两块凤梨酥，现在并不太饿，所以故意慢条斯理地挥舞着扫帚，时不时还和苏葵方禾唠嗑聊天。
    苏葵站在方禾身后给她捏肩，说自己刚从一名老道的推拿师那儿学来手艺，包准她飘飘欲仙。
    方禾被她捏了会，抱怨道：“你下手也太重了。”
    安良听到，不禁哼笑一声。
    苏葵的手劲是出了名的小，她不爱锻炼，自小又娇生惯养，方禾的肩膀究竟多么娇贵，竟能被苏葵捏疼。
    “别霍霍我了。”方禾打发她，“那儿有个皮厚还闲得抖腿的，你找他练手吧。”
    安良闻言，腿不抖了，一身散漫劲儿荡然无存。
    崔云凯更甚，看到苏葵竟然真的起身往安良那儿走，惊得连扫帚都握不住。
    苏公主要给安良捏肩？良哥啊良哥，你怕是要遭天谴了。
    苏葵一脸淡定地绕到安良身后：
    “坐直些。”
    安良照做，明明是自己的座位，他却如坐针毡。
    肩上搭过来一双柔软的小手，安良屏气凝神。
    隔着衣物，他几乎感觉不到苏葵有什么按捏的动作，那触感甚至轻得让他缩了缩脖子，痒丝丝的。
    “你能不能放松一点？”
    头顶上方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
    男生的身体都这这样吗？硬的像块钢板，根本捏不动。
    安良回应道，嗓音清淡：
    “我明明很放松。”
    “骗人。”苏葵指导他，“你要是真放松，就该把眼睛闭上。”
    安良无奈地摇了摇头，眉峰稍扬，半阖上眼。
    不过半分钟，他倏地睁开眼睛，转过身直直盯着苏葵。
    “你刚刚往我脖子上绕什么了？”
    小姑娘往后退一步，眼疾手快地将软尺牢牢塞进掌心：
    “我哪有，你做梦呢？”
    安良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八五的个子瞬间笼下阴影：
    “我知道了，你想勒死我。”
    苏葵一听，漂亮的杏仁眼滞住，愣愣看着他。
    这什么脑回路？
    崔云凯乐了，忙丢下扫帚跑过来，伸手摸了摸安良脖颈，幸灾乐祸道：
    “脖子没断，苏公主手下留情了。”
    一分钟前他还羡慕安良能得到苏公主的“宠幸”，这会儿又庆幸自己福分未到。
    苏葵若是想拿他俩祭天，良哥一定死在他前头，哈哈。
    安良扯了扯校服领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于是支起一条腿坐在了课桌上。
    凭苏葵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爪子，怕是连只蚂蚁都捻不死。
    “随便勒。”
    他摊手，身体微微前倾，将修长白净的脖颈送出去，
    “能被你勒死，墓志铭上我安良两个字倒着写。”
    第30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良良过生日辣~（二更……
    经过一轮面试, 相声社本学年招新名单定了，共18人幸运入选。
    第一次社团例会, 社长苏葵一番鼓舞人心的发言之后，表演部的两位部长上台为新生们展示一段他们原创的相声曲目——《杀虫剂》。
    该曲目的灵感来自去年夏天，雨后的晚自习课上白蚁横行，其中一只飞进崔云凯的水杯里而他并未察觉的惨烈故事。
    学弟学妹们怕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沙雕的相声，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男生们普遍脸皮比女生厚，说起相声也更自如些，所以经过社团管理层的筛选, 新生里男多女少。
    少数因为仰慕校草而加入相声社的学妹, 在看完校草部长的相声表演之后粉丝滤镜碎了一地, 但很快又重建起了更为坚固的新滤镜——幽默的男生才是最帅的, 安校草的形象于是更加高大伟岸。
    金一辰坐在社团活动室的后排, 两位部长精彩的表演结束后，他忽然举手发言。
    “可以请社长为我们表演一段吗？”
    话音未落, 活动室里的男生们纷纷鼓掌附和。
    苏葵有些为难。
    她的相声表演水平简直烂到地心，几次惨绝人寰的演出之后, 苏葵渐渐退居幕后, 学习相声台本的创新编写, 同时也负责她最拿手的策划以及公关工作。
    “我说的没他们好。”苏葵推诿道, “就不班门弄斧了。”
    邵嘉挡在她前头：“我来替她吧, 社长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请的动的。”
    男生们哪肯罢休, 几番怂恿之后, 苏葵只好上台，与邵嘉搭档表演了一段德云社经典曲目。
    “唉。”崔云凯凑到安良耳边，“苏公主那播音腔，还有标准到可以拓下来做模具的笑容, 真是不忍直视。”
    表演结束后，金一辰带头鼓掌，嘴巴像抹了蜜，夸得苏葵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终于突破了搞笑瓶颈。
    不仅崔云凯，连安良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金学弟段位太高了，而且苏葵很吃他那一套，看向金学弟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欣赏。
    例会结束后，金一辰围着苏葵问东问西，诚恳讨教的态度更加满足了公主殿下的虚荣心。
    崔云凯拽着安良离开社团活动室，用力呼吸一口室外清爽的新鲜空气。
    “良哥。”他拍了拍安良肩膀，“你要是有金一辰一半功力，苏公主绝对会放下屠刀爱上你。”
    安良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崔云凯催他：“快走吧，眼不见为净。”
    安良站在原地未动，漆黑的目光透过窗玻璃落在活动室内热聊不止的苏社长和小学弟身上：
    “等等，邵嘉还没出来。”
    话音未落，邵嘉正好踏出门框。
    安良：“去操场踢会儿球？”
    邵嘉摇头：“你们先走吧，我等苏葵一起。”
    安良抬了抬眉，转身离开，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步子慢悠悠。
    崔云凯喊住他：“良哥，我们要不要也等苏公主一起？”
    安良拉平唇角，嗓音清冷：“走了。”
    “也是。”崔云凯耸肩，“邵嘉要是能把金一辰挤走，我们也不用当电灯泡了。”
    安良听罢，下颌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同时提速大步拐进楼道口。
    楼梯间里偶遇同班女生，女生惊喜地和他打招呼，安良却视若无睹，肩颈线条绷得笔直，下楼的速度更快了。
    崔云凯跟在后头，向一脸沮丧的女同学赔笑：
    “他饿的快投胎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
    一个月过去，南方沿海城市的夏天终于彻底结束，秋风将常绿树木的叶片也吹落不少，青青黄黄地覆盖在校道两侧。
    凉爽而明媚的一天，暄气初消，桂花皎洁，秋意正浓。
    下午某节课间，苏葵在12班门外喊安良出来，大大方方地将生日礼物送给他。
    去年520情人节的失败经历告诉她，越是偷偷摸摸，越容易被人发觉心底秘事。
    这回，安良也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她的礼物。
    在此之前的9月，崔云凯和邵嘉接连过生日，苏公主壕气冲天，一个送了最新款的降噪耳机，一个送了专业的运动手表，四位数的生日礼物对于他们普通高中生而言简直如蒙神赐。
    因此，安良收到礼物的时候并没有太过诧异。
    他张口向苏葵道谢，谁知这家伙前一秒还仪态端方，后一秒连他的话都不肯听完，转身一溜烟跑了，路上还碰碰车似的精准撞倒几个无辜群众。
    安良抱着苏葵的礼物回班。崔云凯去洗手间还没回来，他弯腰瞅一眼今日被女生们各种礼物塞爆了的桌兜，独自清理起来。
    崔云凯回来，看到安良手拿一个黑色垃圾袋清理桌兜，嘟囔了句“暴殄天物”，然后抢走垃圾袋，挑了几个包装精美礼物的开盲盒。
    连开四盒巧克力，崔云凯舌头都甜麻了，目光对准安良书桌上系着蓝色蝴蝶结，包装充满高级感的浅灰色礼盒。
    “这个肯定不是巧克力了。”
    崔云凯伸出爪子，却被安良一掌拍开。
    “苏公主送的。”安良声色低沉，“够胆你就在这儿开。”
    “不敢不敢。”
    崔云凯猜测盒子里应该又是一件价格不菲的电子产品，尽管好奇地要死也只能生生忍住，静待回宿舍之后惊喜开箱。
    下午放学，安良将苏葵的礼物塞进书包，去食堂囫囵一顿便飞速回到宿舍。
    宿舍门一关，男生们蜂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替安良打开礼物盒子。
    “竟然是毛衣？”
    这么温柔的礼物，实在不像苏公主的风格。
    崔云凯两手捏着衣肩，小心翼翼地拎起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吊牌标签。
    他推测：“苏公主肯定怕我们看到牌子价格受到惊吓，所以特意拆掉了。”
    安良靠在床位扶梯旁，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公主的礼物他们可不敢乱碰。崔云凯将衣服叠好送至安良面前：
    “良哥，你快换上试试。”
    安良接过礼盒，随手丢在书桌上：
    “不试。热死了，还不到穿这个的时候。”
    舍友们悻悻散开。休息没多久，他们结伴拿了水桶去楼层澡堂排队洗澡。
    最后一个人离开宿舍之后，安良忽的站起身，抓起礼盒里的毛衣迅速闪进洗手间，关好门。
    这是一件粗毛线的白色高领毛衣，质地厚实而柔软，尤其是毛衣领子，穿上一点也不扎人，安良很少能挑到颈围这么合适的毛衣。
    澡堂排队太狠，男生们将水桶放在门口占位之后很快返回宿舍。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安良飞速冲出洗手间。天干物燥，他动作又快，脱衣服的时候耳边传来滋啦的静电声音。毛衣脱下之后来不及叠好复原，只能放进礼盒盖上盖子一股脑儿扔到衣柜里。
    第一个进门的是崔云凯，他走向自己床位，告诉安良澡堂人太多，晚点去排队比较好。
    正说着，他突然发现，良哥后脑勺上莫名竖起一撮呆毛。
    安良头发不长，那一撮乱糟糟的呆毛迎风挺立十分喜感，刚刚他们离开宿舍之前分明没有的。
    “良哥，你脑袋被蚊子咬了？”
    安良：“啥？”
    崔云凯：“你是校草，要注意形象，别老乱抓头发。”
    安良抬手往后脑勺一捋，还真有一撮竖着的。
    估计是刚才毛衣脱得太猛，起了静电。
    “在宿舍对着你们要什么形象？”
    安良随口应了句。
    坐回座位，他的后脑勺突然真的有点痒。
    安良生生忍住，忍了半分钟，终于起身问舍长借了把梳子。
    一阵乱梳之后，或许是心理作用，脑袋又不痒了。
    他脱下校服外套丢在桌上，只听咚的一声，手机从口袋滚了出来，屏幕同时亮起，显示有新消息进来了。
    苏葵：【[生日蛋糕]毛衣你穿了吗？】
    安良拾起手机，坐书桌上，长腿干脆踩上椅座。
    后脑勺仿佛生了跳蚤，莫名其妙又痒起来。
    安良：【没呢，过两天天气凉点再试】
    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了。
    大家都在埋头玩手机，宿舍很安静，安良蓦地喊一嗓子：
    “你们谁排在最前面？让我先洗，头痒的要死。”
    舍长刚才占位占得最快，此时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
    安良打开衣柜，抓了件T恤出来，不经意瞧见躺在衣柜底部的礼物盒子。
    临出宿舍门，他又来了句：
    “舍长，数学作业在我书包里，长点心，别照着一模一样地抄。”
    提着洗澡桶离开宿舍，安良甩上宿舍门，同时隔绝了崔云凯嫉妒的哀嚎。
    *
    晚自习结束后，按照住校生过生日传统，寿星安良请客吃烤鸡。
    人已经走出教室门，安良又拐回去，弯腰敲了敲方禾书桌：
    “吃夜宵吗？”
    方禾同桌邱嘉音闻言，震惊地握不住笔。
    安良竟然约方禾吃夜宵？他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方禾抬眸，临到嘴的“不吃”倏地顿住，没说出口。
    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着。
    方禾点了点头，快做完的语文作业也不写了，开始收拾书包：
    “走吧，我去9班叫苏葵。”
    男生过生日总是这么草率，没有蜡烛，没有蛋糕，没有生日歌，也没有许愿，随随便便几只烤鸡几瓶可乐就应付过去。
    崔云凯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蓝色塑料水杯，一看就是随手在学校超市买的：
    “良哥，生日快乐昂。”
    几个校队好友合起来送了他一个阿迪欧冠标准用球，安良和他们碰了碰可乐罐，这就道谢了。
    在场的唯二女生方禾，是唯一没有给寿星安良准备礼物的人。
    毕竟吃人家嘴短，她掏了掏书包，从夹层里摸出半盒没用过的口罩：
    “生日快乐，防控疫情人人有责。”
    安良勾起唇角：“谢了。”
    整个夜宵环节，苏葵一反常态，话说得比方禾还少。
    今天是安良的生日，她其实很想说话，但说什么似乎都不满意。
    大家都选择在吃夜宵的时候送安良礼物，送的时候也都说了生日快乐。苏葵回想下午她送礼的时候，虽然表现得自然又沉稳，可偏偏忘了说“生日快乐”四个字。
    踏着熄灯铃回到宿舍，苏葵洗漱完毕，换好睡衣爬上床。
    手机在黑暗中发出荧荧光亮，映照着少女略显失落的姣好面庞。
    点开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傍晚那条：
    【没呢，过两天天气凉点再试】
    换做别人，她一定连发十把菜刀，威胁命令他现在就穿上试试。
    正发着呆，手机忽然震动两下，熟悉的头像在她眼皮子底下跳了出来。
    安良：【你咋了，今晚怎么不抢鸡腿？】
    ……
    特么的。
    苏葵深吸一口气，虽然对方出言不逊，她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甜蜜。
    苏葵：【[菜刀][菜刀]我减肥。】
    发完这句话，她蓦地有些后悔。
    这叫他怎么回？
    抿了抿唇，苏葵再次打字，葱白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跳跃。
    【白天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蛋糕][蛋糕]】
    安良很快回复：【谢谢】
    紧接着：【你生日什么时候来着？】
    苏葵：【我生日在暑假，很少和同学一起过。】
    今年生日那天，他们全家在新西兰度假，别说同学聚会了，就连礼物也收不到。
    发完，她还特意强调：
    【比你小将近一年呢】
    苏葵生在8月，属蛇，安良生在10月，属龙，她可不想让安良误以为他们同年，免得他哪天精神失常喊她大姐。
    安良：【暑假好啊，还可以出去浪】
    苏葵：【浪远了更没人一起玩了】
    夜半，男生宿舍。
    隔壁床传来舍友观看小电影的嘿嘿笑声。
    安良翻了个身，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匀速跳跃。
    安良：【没事，苏公主一声令下，虽远必到。】
    第31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儿媳妇被人拐走咯（三……
    周五傍晚, 容州一中校门口排起离校长队。
    校门外的柏油马路被凿开，机器施工的轰隆声不绝于耳, 高大的护栏几乎将整条路围得严严实实。
    地铁2号线延长线的施工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如今终于快要完工。
    学生返家的接送点因此后退两百余米，来到校园南面的岔路上。
    苏葵远远看到自家轿车，和同学挥别后快步走过去。
    上车后，她将塞满课本和练习册的书包甩进后座，然后极不雅观地瘫坐下来。
    “累死我了，排那么长的队, 出了校门还要走那么远的路, 地铁再不修好我就要给城建部写投诉信, 还有教育部, 还有……”
    驾驶座上传来沉稳的男中音：
    “是吗, 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小苏同学本事那么大。”
    苏葵登时坐直身子，将左座的书包拎起来, 摆正。
    “爸~你来接我也不早说。”女孩的语调变得娇憨无比，“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
    苏孝生：“今天早上。”
    “让小徐接我就行了, 怎么劳您大驾？”
    苏孝生笑道：“谁上周末说, 同学放学都是爸爸来接, 而她的老爸好几周不见人影？”
    苏葵装傻：“反正不是我。”
    轿车驶上金山大桥, 有电话进来, 苏孝生按免提接起。
    来电人是苏父的好友李叔, 两人聊了一会生意, 语调轻松，渐渐又唠起各自的兴趣爱好。
    李叔极爱油画，家中收藏了无数名家名作。苏孝生不及他痴，但对书画艺术也颇有研究, 他俩都是中国收藏家协会的正式会员。
    电话中，李叔提到下周六晚上的现代艺术拍卖晚会，他有事出国来不了，托苏父为他拍下郑老先生的一幅印象派油画。
    苏孝生大笑：“你当我是委托代拍公司？我若拍下，那就是我的。”
    李叔也笑：“与其把代拍费交给服务商，不如给老苏你，再加上青城大厦的次顶层，也租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么？”
    电话挂断后，轿车又向前行驶百余米，苏葵忽然问：
    “爸，你刚才和李叔叔聊的画，是郑云松先生的作品吗？”
    在苏葵小时候，苏孝生和妻子曾有意培养女儿的艺术细胞，可惜小苏葵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感冒。苏孝生十余年前开始收藏艺术品，新家墙面上挂了好些画，苏葵虽然日日看，但能说上来名字的估计不超过两幅。
    苏孝生不免有些惊异：“你什么时候研究起油画了？”
    苏葵望向窗外：“就……随便看了点新闻。”
    郑云松先生是安宜的授业恩师，安宜在美国读本科期间投入郑先生门下，成为这位著名华侨老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之一。
    这些，是两人在新西兰吃夜宵时安宜同苏葵讲的，苏葵牢牢记进了心里。
    一周后，苏葵第一次陪同父母参加位于香格里拉大酒店的现代艺术拍卖晚会。
    对于为什么非要跟着来，苏葵给出的理由是：培养艺术细胞，接受艺术熏陶，建立健全新时代好青年的优秀素养。
    真实原因是，她在新西兰加了安宜姐姐的微信，从朋友圈得知安宜也会参加这场拍卖会。
    安宜姐姐的生活丰富多彩，只怕时间久了，她会忘记苏葵这个“家姐钦定弟媳”。
    拍卖晚会上，参会人员入座后，苏葵很快找到安宜的身影。
    她端正仪容，扬起唇角，正欲走上前向安宜问好，没想到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挡在她面前。
    “学姐，好巧呀，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苏葵对上少年清亮的眼神：
    “金一辰？”
    苏孝生和谢妍此时正坐在苏葵身后。谢妍笑着问她：
    “碰到同学了？”
    苏葵点头：“一中的学弟，还是我们相声社的。”
    此言一出，苏孝生也停下和身旁友人的对话，看向女儿那边。
    去年，得知女儿在学校参加的唯一一个社团竟然是相声社，夫妻俩稀奇的不行，平时在家里最爱问她相声社的事情，苏葵说起来也津津乐道。
    苏葵这孩子虽然乖巧懂事，但自小争强好胜，虚荣心太重，偶尔还有些刻板，苏父苏母一直担心她性格会走向极端，所以对于她高中加入相声社这样需要放下包袱逗乐子的兴趣类社团，苏父苏母非常支持。
    谢妍生日那天，一家三口小聚庆祝，苏葵第一次给父母表演了一段单口相声，虽然说得不怎么好，夫妻俩却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女儿得了德云社大师的真传。
    苏孝生朝苏葵和金一辰招招手，让他俩走到自己跟前。
    “你和葵葵一个社团。”
    这话是对金一辰说的，
    “要好好表现，她当领导，比我还有经验。”
    话音未落，苏孝生自己先乐了。
    苏葵红着一张脸，气鼓鼓地瞪了她爸一眼。
    谈笑间，桌旁又走来两人，是金一辰的父母。
    苏孝生抬头，觉得来人有些眼熟。
    “苏总，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苏容实业的执行总经理金毅恒……”
    苏容实业是苏汇集团最新控股成立的合资公司，在合资公司成立仪式上，苏孝生见过金一辰的父亲金毅恒，并给他下发了总经理职位任命书。
    苏汇集团下属合资公司少说也是二十来个，若不是金毅恒自报家门，苏孝生不一定能想起来。
    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宴会餐饮已经上全了，安宜三指捏起高脚杯，清澈的红酒在杯中晃了晃。
    她微微眯眼，目光落在斜前方圆桌旁正在攀谈的两位中年男士，以及他们身边聊得正嗨的两名高中生身上。
    小苏葵今晚这身粉蓝色及膝裙真好看，那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小子，看着苏葵的眼神几乎能开出花来。
    安宜放下酒杯，从包里掏出手机，咔嚓按下相机快门。
    点开微信，点开小良子的聊天框。
    消息发送失败？
    安宜突然想起，自己前几天被安良拉黑了。
    她忖度片刻，点开唯一的置顶群聊“安安的家”，镇定自若地挑选图片，打字发送。
    安宜：【图片】
    安宜：【爹妈，儿媳妇被人拐走咯】
    不到两分钟。
    安父：【？】
    安母：【？？】
    安良：【？？？？？？？？】
    安仲训看不懂女儿在说些什么，也不认识照片中的两名学生，但他从图片背景能够发现，安宜正在参加一场拍卖晚会。
    很快，安父的电话打来了。
    “超过一百万的你想都别想。”
    “郑老师的画一百万哪里够？”安宜撇嘴，“再说了，我花自己赚的钱，您就别管了。”
    安仲训冷笑：“那你把上周撞坏别人的车我替你赔的钱还回来。”
    这老头，太可怕了。
    安宜将手机慢慢拿远：“喂？喂？哎呀，爸，我这信号好像不太好。”
    安仲训满脸黑线：“上周你撞的那辆劳斯莱斯是周弘城的。他看在我的面子，连维修费都没收。安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好家伙，明明没赔钱，竟然还向她讨。
    害她前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手里几张级别最高的信用卡被这老头冻结。
    安宜松了口气，蓦地注意到“周弘城”这个名字。
    “周弘城？雅诚置业的周弘城吗？苏雅芹的老公？”
    安父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好家伙，周弘城是苏雅芹的老公，苏雅芹是苏孝生的姐姐，苏孝生是苏葵的亲爸。
    安宜乐开了花：“周弘城竟然是我们小葵葵的姑父？都是一家人，谈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安仲训挂断电话，身边的妻子看他脸色不佳，连忙问道：
    “安宜又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安仲训揉了揉太阳穴：“这丫头估计喝酒了，鬼话连篇，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情绪冷静下来，安仲训这才想起安宜最早发的那两条微信。
    儿媳妇？指的是照片里穿浅蓝色裙子的女孩么？
    安父安母此时不在容州，管家陈姐收拾好卫生已经回到保姆房休憩，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安良一人。
    今天没有校队训练，他刷了一下午题，晚饭后独自坐在客厅打游戏。
    看到姐姐发来的两条信息，安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怕是得了失心疯，什么都敢往家庭群里发。
    回想上周末的“精彩”故事，安良脑壳突突的疼。
    上周日，安宜在大街上追尾一辆劳斯莱斯，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钱赔偿。
    她对劳斯莱斯车主说，自己是安仲训的女儿。车主恰好认识安仲训，却不能轻信她所言，就让她当场联系父亲。
    安宜不敢告诉父亲，于是打电话求父亲的秘书帮忙，人家刚好有事没接到电话。
    安宜也想过找母亲，可母亲要是知道她追尾一定担惊受怕，说不定直接赶到现场，那场面就更加难堪了。
    所以，安宜寻思来寻思去，只有老弟可以卖一卖。
    她手机里有很多信息可以证明自己是安仲训的女儿，车主相信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安宜将安良的微信推给车主，告诉车主，这就是她爸，赔偿的问题直接找他处理。
    她还点开安良的朋友圈展示给车主，其中有全家福，有校队踢球的照片，安宜解释道，这是她爸去学校围观儿子踢球时拍的照片。
    然后，安宜开着她的法拉利跑车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安良将安宜拉黑了。
    虽然安良热衷于让别人管自己叫爸爸，然而对于当安宜的爸，他宁愿当场自鲨。
    经历一番艰苦的天人交战，安良终于决定将老姐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拍卖会已经开始许久，安宜的手机震动起来。
    安良：【别往群里乱发消息。】
    安宜笑得花枝乱颤：【这是谁呀？拉黑亲姐姐一整周，看到女朋友的照片就坐不住了？】
    安良：【你别乱说。】
    安良：【对了，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安父安母此时都不在家，这句话是安良瞎写的。
    安宜：【快了快了】
    安良：【拍卖会几点结束？】
    安宜看着弟弟发来的那行字，陷入沉思。
    安良从不过问她的事儿，怎么今天关心起拍卖会的时间了？
    安良紧接着：【现在都快十点了。】
    很快，安宜明白过来。
    小良子原来不是真心问她，只是借着问她关心别人。
    安宜：【我也不知道几点结束，但是小苏葵已经走了。】
    苏孝先拍下了郑老师的画，安宜没有参与竞价。她已经有好几幅老师的画，亲家公既然想要这幅，她自然不能出手抬价。
    苏首富目标明确，拍完画后很快带着家人离开拍卖会现场，不多做停留。
    离开之前，苏葵特意过来和安宜打招呼，乖巧礼貌的样子叫人看着格外喜欢。
    安良没有回复，安宜紧接着又发一条：
    【你小子再不抓紧点，小苏葵就跟别的小帅哥跑咯！】
    安良：【我谢谢你啊[微笑]】
    第32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良良也想约葵葵吃饭（……
    深秋, 高二年级足球赛即将进入尾声。
    半决赛第二场由高二7班对阵高二8班，胜者将和上一场半决赛的胜者——高二12班携手闯入决赛。
    放学后, 安良和崔云凯来到球场边围观邵嘉踢球。
    高二8班球员水平差距悬殊，有校队主力，也有排球队拉过来凑数的，邵嘉作为队长，带领球队极其艰难地赢下了比赛。
    看到有女生给邵嘉送水送纸巾，安良和崔云凯窝在一块耸着肩膀笑个不停。
    比赛结束后三人结伴去食堂吃饭。
    路上碰到几个相声社高一新生，学弟们毕恭毕敬地喊着“社长好”“部长好”, 他们仨听得受用极了, 走路姿势都威风了些。
    围坐餐桌边, 三人聊起几周前中秋晚会的事儿, 互相吐槽对方上台表演的时候像个傻子。
    两个月后的元旦晚会, 不仅高二的他们要上台表演，相声社表演部的高一学员们也将迎来舞台首秀。
    崔云凯说出他比较中意的几个学生名字, 犹豫再三，又加上金一辰的名字。
    安良用筷子拨了拨餐盘里的饭菜：
    “我没什么意见。”
    崔云凯瞧一眼身旁的邵嘉, 压低声音：
    “你们有没有觉得……金一辰好像对苏公主很不一般。”
    安良想起前不久安宜发给他的慈善晚会照片, 垂眼：
    “你看出什么了？”
    “你们都瞎吗？金一辰肯定想追苏葵, 太明显了。”
    “没瞎。”邵嘉放下筷子, “我也发现了。”
    崔云凯对邵嘉说道：“兄弟, 你可要抓紧啊, 我和良哥都站你这边。”
    见安良半天没有动静, 崔云凯撞了撞他胳膊：“是吧良哥？”
    “嗯。”
    不咸不淡的，如同一片羽毛飘入冬日结冰的池塘，毫无波澜。
    邵嘉倒是一点也不含糊，问他：“你们能帮我什么？”
    “我们……”
    崔云凯想了想,
    “我们虽然和苏公主不同班，但至少在同一层，可以帮你侦查嘛。还有，方禾不是在我们班吗，她和苏葵形影不离的，你要是需要套话，尽管找我，我和方禾关系好着呢。”
    女生宿舍内，低头认真刷题的方禾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披上，又拧开保温杯灌了一口热水。
    全国高中生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迫在眉睫，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
    *
    周二中午放学，苏葵和方禾结伴去食堂吃午餐。
    她们选择了人比较少的三楼食堂，找了个僻静位子坐下。
    就连吃着饭的时候，方禾都不肯放下手里的《算法导论》。
    “必须拿一等奖吗？”
    苏葵问她。
    方禾点头：“前几年省教育厅取消了奥赛加分政策，二等奖及以下奖项对高考没有任何帮助。但只要我获得一等奖，不用等高三，今年就能保送清华。”
    苏葵轻轻“哦”了一声。
    她非常希望方禾能够保送清华，但是如果她高二就保送走了，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还会每天来学校同他们这群备战高考的学生一起上课么？
    思及此，她不禁难过起来。
    苏葵的心情向来直白地表现在脸上。方禾一看她秀眉耷拉着，樱粉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轻易就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除了一些必要的夏令营以及讲座需要参加，我肯定还是会回来上课的。”
    这话貌似太过自信，方禾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我这次比赛能获得一等奖。”
    学生生活大抵重复而相似，两人吃着中饭聊晚饭，相约下午放学后冲刺到食堂一楼抢饭吃。一楼的铁板便当窗口生意特别红火，如果来晚了需要排很长的队。
    苏葵想到一事：“今晚吃完饭，我要去看高一4班的篮球赛。”
    “最近事太多，我就不陪你了。”
    方禾顿了顿，疑惑道，“高一4班？”
    “嗯，我们社团的一个学弟邀请我去看的。他挺有表演天分的，人也开朗，我们关系很不错。”
    方禾听罢，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话。
    转眼到了下午放学时间，苏葵和方禾成功抢在大部队来临前点好餐，饱腹后，两人在食堂门口告别。
    篮球比赛即将拉开帷幕，两个班级的队员们都已经换好球服，各占一边场地热身。
    第一次围观学弟打比赛，苏葵作为面子工程大师，怎么能放弃这么个出风头的机会。
    她走进超市买了两箱运动饮料，并清空了水果区，刷卡时眼睛也不带眨一下。
    托超市工作人员将饮料和水果搬到篮球场，苏葵走进高一4班阵营，在同学们的拥戴下有如天神下凡。
    嘱咐班长将饮料发给球员，剩下的围观群众自取，苏葵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不仅自己高兴，4班的球员们更是振奋精神，直言要为学姐拿下这场比赛。
    崔云凯和安良在食堂吃完饭，一出门便听见篮球场上的欢呼声。
    远远围观半晌，崔云凯捂住心口心痛道：
    “唉，我还以为我们是苏公主的唯一呢。”
    说着，正要伤心离去，安良却给他拉了回来：
    “部员打比赛，我们做部长的不去给他加油么？”
    暮秋之时，冬季将近，太阳虽未彻底西沉，气温已经跌下好几度。
    升入高中后看了许多场竞技比赛，自己好歹也学过一年篮球，现在的苏葵已经不是刚入学时的体育白痴，她能看得懂大部分篮球足球的技战术，因此也更加沉浸于精彩的比赛当中。
    安良和崔云凯在她身后站了大半场，直到某个球员不小心脱手将篮球丢到苏葵周围，她才在侧身避让时发现身后二人。
    “你们怎么来了？”
    小姑娘漂亮的鹿眼藏着光，说话时语气中藏着一丝惊喜。
    可惜崔云凯没听出那分惊喜，蓄意挑拨道：
    “这小金怎么回事，我和良哥尽心尽力培养他那么久，他打篮球赛竟然只喊你围观，不喊他的直属领导？”
    苏葵眨了眨眼。
    嗯，确实有些奇怪。
    篮球场边围观的学生很多，苏葵来得早，占据有利观赛地形。可自安良来了之后，她再也无法专心观看比赛，耳朵像兔子那样竖着，总想透过喧闹嘈杂的议论声，听听安良对崔云凯说了些什么。
    趁着进球后一阵混乱的鼓掌叫好，苏葵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让出自己第一排的宝贵位置，站到了最后一排的安良身边。
    夕阳从身后映照着她胡桃色的短发，发丝间泛着柔和而美好的金光。
    安良松了松肩胛骨，垂下漆黑的眼睛问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看得见吗？”
    他和崔云凯足足高出前面两排学生半个头，视野十分开阔。而对苏葵来说，前排男生们犹如铜墙铁壁，在这个位置她就只能听个声了。
    苏葵踮起脚尖，视线好不容易才能穿过人缝。
    “看得见呀。”小姑娘这样回答，嗓音轻得像棉花。
    夕阳西沉，随着室外亮度逐渐降低，比赛也进入尾声。
    “11班后卫进了三分，比分咬紧了。”
    “运球出界，球权回到4班。”
    ……
    安良时不时给苏葵语音直播赛况。
    他的声音清冽又好听，低低的仿佛只有苏葵能听到。
    喊声雷动的球场掩盖住女孩的心跳，她往安良身边挪动半个身位，细嫩的手背似乎不经意擦过他的。
    “等会一起吃饭吗？”
    安良突然问了句，嗓音低沉，语速很快。
    少年仍然面向球场，目光落在跳跃的篮球上，因此苏葵不知道他究竟在问自己，还是问另一侧的崔云凯。
    崔云凯眯了眯眼：“良哥，你傻了，我们不是刚吃完饭吗？”
    安良反应过来，用一声轻咳掩饰尴尬。
    “你呢，来那么早，也吃过了？”
    这话只可能是问苏葵了。
    “嗯，一打铃就跑去吃饭了，赶在大部队之前。”
    安良挑了挑眉，表示自己听到了。
    平常饭吃得那么慢，为了看学弟打比赛倒是很积极。
    他双手抱胸，一时间觉得这比赛实在索然无味。
    转眼来到11月末，正好是西方感恩节当天。
    课间操结束时，邵嘉跑来12班，找安良和崔云凯帮忙。
    崔云凯不禁兴奋起来：“终于有任务了。”
    熙熙攘攘的校道上，安良走在最外侧，一株四季桂新长出的枝桠轻轻在他耳鬓扫过。
    “你可真按耐得住。”安良调侃他，“过了这么久才开始约她吃饭。”
    邵嘉窘迫道：“其实之前也约了两次，一次她说没时间，另一次她同意了，可她又叫了方禾，还有你们俩一起来。”
    崔云凯眨巴眼睛：“有这事儿，哪一次？”
    邵嘉：“都过去啦。”
    崔云凯：“兄弟别怵，下回你提前和我们说，我们绝不会瞎掺合。”
    许久无人附和。
    崔云凯严重怀疑安良最近耳朵不太好使：“是吧良哥？”
    安良鼻子出气，轻哼了一声。
    回班之后，崔云凯大摇大摆走到方禾座位前，直接挤开方禾前排同学，张腿跨坐在椅子上。
    他一只手搭着椅背，面向方禾：
    “方大哥，问你个事儿。”
    方禾头也不抬：“说。”
    崔云凯：“苏公主今天有安排吗？”
    方禾：“你怎么不直接去问她？”
    崔云凯：“德育处明令禁止串班，谁叫你和我同班呢。”
    方禾：……
    她算是知道了，校规在他们眼里不是用来执行，而是用来抬杠的。
    “我想想。”方禾嘴上这么说，笔下算题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她应该没什么安排。”
    昨晚上熄灯后，苏葵还眼巴巴地给她发消息，问她安良最近的单元考都考了几分，看样子是闲得不能再闲了。
    崔云凯自言自语道：“既然没安排，吃个晚饭的时间应该是有的。”
    方禾听罢，终于搁笔抬眸，问题一针见血：“谁想约她吃饭？”
    崔云凯不知道能不能说。
    他收回搭在椅背上的膀子，纠结了好一会，扭头，这才发现安良这厮根本没和他一起过来。
    方禾何许人也，他一个人哪搞得定啊。
    只听哗啦一声响，崔云凯站起来，朝安良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方禾扭头看向后排，她同桌邱嘉音也跟着回头。
    邱嘉音提醒崔云凯：“他好像没看见。”
    崔云凯干脆吼了一嗓子：“良哥！”
    方禾眨了眨眼，难得用认真的眼神望向崔云凯：
    “是他吗，安良想约苏葵吃饭？”
    崔云凯丢下“呲”的一声，没回答是或否，跑了。
    午饭时，苏葵和方禾说，晚上金学弟约她一起吃饭，聊正事。金一辰爸爸的公司也想赞助校园活动，这对外联部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苏葵当然不会拒绝。
    方禾表情淡淡的：“你不觉得这个学弟最近约你约得有点频繁吗？”
    苏葵单手托腮，垂眸想了想：“好像是的。”
    虽然他们在社团里是上下级关系，可金一辰向她讨教的次数确实太多了。苏葵不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只是因为很享受被下属需要的感觉，所以一时间没有多想。
    “他和我聊正事，我也不好推脱。”苏葵稍稍向前倾身，一双鹿眼晶亮如晨星，“要不你陪我去吧，吃个饭而已，不耽误事。”
    方禾搅了搅盘中饭菜，叹气：“行吧。”
    下午第二节 物理课后，老师布置完作业离开教室，方禾照例，第一时间就开始写作业。
    不知后排哪个男生踩到了崔云凯的脚，他大声嚷嚷起来，仿佛教室就是他们的幼儿园后院。
    方禾想起一事，放下笔，起身往后排走。
    她停在安良和崔云凯的课桌前，如同一阵寒风袭卷而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男生们瞬间不敢叫唤了。
    崔云凯小心翼翼地双手合十：
    “学委大人，我错了，刚才要不是姓王的傻逼踩我，我绝对不敢打扰你学习。”
    方禾嘴角一抽，正色道：
    “你嚷你的，我没意见。我过来是想重新回答你早上的问题，苏葵今天傍晚有安排。”
    “噢，这事儿啊，我们已经知道了，刚刚邵……某个人还给我们发信息哭诉呢。”
    看来那位想约苏葵吃饭的兄台已经惨遭拒绝。
    临走前，方禾轻飘飘地瞟了安良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看来是她想多了，还以为姓安的良心发现。
    如果约苏葵吃饭的是安良，别提金学弟的饭局，就算市长省长的饭局，苏葵眼都不眨便会推掉。
    放学铃声一响，方禾收拾书包走了，安良目送她离开教室，很少见她放学跑得这么积极。
    前一节化学课发单元考卷子，崔云凯考砸了，还被老师匿名批评了一通，所以心情很糟糕，此刻正扒着安良满分的考卷一题一题仔细研习，
    安良：“别看了，多影响吃饭心情。”
    “就知道吃。”
    崔云凯说完这话，捏着饭桶安良的试卷悲从中来，
    “明明大家都吃一样的饭，为什么不能算出一样的答案？”
    安良懒得听他怨妇哭街，径直站起来，书包甩到肩上：
    “随便你，我先走了。”
    “别啊良哥，我不能离开你。”
    崔云凯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进包里，跟上安良的步伐。
    不到六点，天已半黑，一轮弯月斜挂在东方天际，预示着今天将有一个美丽的晴夜。
    安良化学考了满分，全年级独他一个，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愉悦。
    他将书包斜背在肩上，端得是芝兰玉树英俊潇洒，却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你说。”安良突然吐槽，“怎么会有邵嘉这么菜的人？”
    崔云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对啊，真的菜到我了，竟然输给金一辰这样的小弟弟。”
    安良嗓音冷冽：“连顿饭都约不到，他还能干啥。”
    崔云凯低声腹诽：“良哥，说得你好像很有恋爱经验似的。”
    安良闭嘴了。
    校道上，两人并肩走着，深秋的微风吹起脚边落叶，伴着少年的步伐向前滚动。
    崔云凯终于问出深藏内心许久的问题：
    “良哥，咱们学校追你的女生排排站没有一个营也有一个连了，你就找不到一个看得上眼的？”
    “还有还有，舒女神可是校花，她找你讨论问题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一点感觉？”
    安良缓慢眨了眨漆黑的眸子，眼神奇异：“非要看上一个？”
    “也不是……但有好几个妹子真的很可爱啊，她们给你送了那么多情书礼物啥的，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良冷眼：“你有反应你上。”
    说罢，他加快速度往食堂方向走去。
    崔云凯没什么心眼，很快跟上，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颈。
    很久很久以前，安良曾因为个子矮小、脸蛋秀气而被同班的男生当作女孩子嘲笑。
    后来他转学去新的学校，遇到一个短暂人生中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新班级里所有同学对他都很友善，除了这个女孩。
    她看不惯安良的任何行为，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高高在上。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安良彻底断绝了和女生交往的心情，更不在乎女生们长相如何。因为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行为蛮横，对他最坏。
    辗转很多年过去。
    此时的安良目的性极强地走入食堂正门，他穿过一楼食堂，看了一圈没有任何想吃的，然后走上二楼，视线如机关枪在食堂内来回扫荡，仍然没找到满意的晚餐。
    他那眼神，不像来找饭吃，倒像来寻仇找茬的。
    崔云凯嗫嚅道：“良哥，你刚才不是很饿吗？”
    说罢，他站在鸡腿饭窗口前吞了口口水，不愿意走了。
    安良在二楼搜寻无果，毫不留情地拎起崔云凯的校服后领：
    “去三楼，就这么定了。”
    两人走进面积最小的三楼食堂，一眼就看到前排某张餐桌边坐着的三人。
    苏葵，方禾，以及金一辰。
    “为了邵嘉。”
    安良漆黑的瞳孔平静如深海，语气极其淡定，
    “我们必须监视他们。”
    第33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好呀，安良。（二更……
    明明五分钟前还在痛骂邵嘉菜逼, 现在突然上演兄弟情深，善心大发要替邵嘉盯梢？
    崔云凯严重怀疑安良大姨夫来了。
    吐槽归吐槽, 盯梢这么八卦的事儿没有人比崔云凯更乐意做了。
    他点完菜，端着餐盘跟在安良身后找座位。
    食堂里人很多，但空座也不少。崔云凯瞄准一个最佳盯梢地点，示意安良往那边走。安良恍若未闻，径自走到苏葵他们餐桌正后方的位置，坐下。
    “学姐，早知道你在外联部, 我也去学生会报名了。现在还有没有机会加入呀？”
    苏葵：“学生会管理比较严格, 应该不行。”
    金一辰：“好吧。”
    正吃着饭, 金一辰忽然感觉后背泛起丝丝凉意, 如同草原上的羔羊感受到来自于天敌的凝视。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终于，他忍不住回头往后看。
    两名学长刚好也抬起头, 对他绽放出慈祥的微笑。
    苏葵早就发现他俩了，可他们明明从她眼前经过, 却不和她打招呼, 甚至装作没看见她, 这叫苏葵怎么主动开口。
    既然学弟戳破了窗户纸, 苏葵便想邀他们过来同桌吃饭。
    方禾在这时放下筷子, 用纸巾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
    她着急回宿舍学习, 苏葵只好跟着：“我也吃完了, 走吧。”
    金一辰：“学姐们等一下，我们一起……”
    “小金。”崔云凯伸出一只手搭在金一辰肩上，“女生宿舍你也进不去呀，我和你良哥吃完饭准备去打篮球, 一起呗？”
    面对两位部长“热情”的邀请，金一辰不好拒绝，无奈地点了点头。
    安良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鱼丸，音色清冷：
    “你既然吃完了，先去借球占场吧。”
    几分钟后，安良和崔云凯两个大高个伸着懒腰一前一后走下食堂楼梯。
    除非饿死鬼上身，放学后男生们一般运动完再吃晚饭。今天顺序倒转，两人鼓着个肚子上球场，为了教育学弟，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崔云凯从金一辰手里接过篮球丢给安良，忽然问：
    “良哥，这是不是你本学期第一次打篮球啊？”
    安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金一辰笑起来：“部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安良拍两下篮球，也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崔云凯作为差点进入篮球校队的候补队员，辩驳道：
    “良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篮球场虽然比足球场小很多，但也没那么容易…… ”
    只听一阵清脆的空气撕裂声，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
    安良站在三分线外两米的地方拍了拍手，挑眉：“六不六？”
    强是真的强，欠揍也是真的欠揍。
    “666666，我良哥最六。”
    崔云凯屁颠颠跑过去捡回篮球，
    “下一次，麻烦良哥也这么问苏公主，我想看看她是夸你六呢，还是往你脸上甩鞋。”
    安良：“这还用猜？肯定甩鞋啊。”
    崔云凯：“哈哈哈哈。”
    金一辰：“哈哈哈哈。”
    ……
    两学长：“没你笑的份。开搞吧。”
    半个小时后。
    金一辰右手扶着篮球杆，喘成个呼吸机：“部……部长们，再不回去洗澡要来不及上晚自习课了。”
    安良将球砸地上，弹起刚好落在崔云凯手里。
    “这就不行了？”
    “不行了……部长，噢不，良哥，你刚才撞我那下我感觉要内出血了都。”
    崔云凯站在边线上大笑：
    “哈哈，你应该去看几场良哥的球赛，不仅脚法牛逼，犯规和造犯规也是专业的。”
    安良走到篮球架下，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丢给金一辰：
    “小金，你还需要历练。”
    崔云凯附和道：“对，咱们相声社的传统就是，就是……良哥你说。”
    安良白他一眼：“相声社的传统——棍棒出孝子，吃苦见人才，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怎么能上台说相声。”
    崔云凯竖起大拇指：“想当年，我和良哥经历了多少苏公主的嫌弃、蹂|躏与精神压迫，才能成长为现在的成功人士。”
    金一辰就不应该一边大口灌水一边听他们瞎逼逼，险些呛走半条命。
    “咳咳，你们说的是苏葵学姐吗，不会吧？”
    崔云凯往他怀里丢去一包纸巾：“小孩子懂什么。”
    十多分钟后，男生宿舍三楼洗澡间里，崔云凯第一百八十一次忘带洗发水，敲了敲澡堂塑料隔间的墙壁问安良借。
    洗发水从头顶扔过来，崔云凯被砸了一百八十次后，终于稳稳接住了安良的“好意”。
    就冲安良丢洗发水瓶子命中他后脑勺这概率，崔云凯也要问：
    “良哥，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打篮球啊？”
    安良：“初中玩过几次，认真学踢球之后就不打了，不习惯。”
    崔云凯又想起一事：“良哥，你刚刚跟小金说的咱们相声社的传统，简直太到位了，我就总结不出来。”
    安良将花洒开到最大，当头淋下：“你语文考几分，我考几分？”
    崔云凯冷哼：“呵，你说的倒好，小金也没信呀。”
    安良：“凭什么不信？”
    崔云凯：“估计没有经历过公主殿下的支配吧。”
    他用力揉搓头发起泡，顿了顿，又说：“不过良哥，苏公主这学期好像变温柔很多。”
    安良已经洗完了，关了花洒从洗澡桶里拿出浴巾擦身子：
    “有吗？”
    “有啊！她虽然还是很好面子，但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公开嫌弃咱俩了。你记不记得高一上学期她刚进相声社的时候，天天在群里发长篇大论批|斗这个批|斗那个，一言不合就是素质三连——瞪眼辱骂加举报，害我好长一段时间路过9班都不敢抬头。”
    安良穿上短裤：“你有不敢抬头吗？我看你动不动就主动跑过去挨骂。”
    崔云凯嘿嘿笑起来：“那没办法，谁叫苏公主长得好看呢。”
    “活该吧你。”
    安良懒得说再见，丢下一句话便光着膀子离开澡堂。
    走在宿舍过道上，凛冽寒风迎面扑来，身上的热气瞬间散了个干净。
    安良一脚踹开宿舍门，冷风立时灌进温暖的房间。某个玩手游的舍友冻得直哆嗦，一没注意闪现到敌人面前被砍死，回头发现来人是安良，敢怒不敢言。
    他们宿舍舍长是个老好人，见安良走得急没关好门，连忙快步上去将宿舍门关紧。
    舍长：“安良，刚刚有人打你电话，连打了两个，后面那个我帮你接了说你在洗澡。”
    安良取下一条干毛巾擦头发，漫不经心：“噢，谁啊？”
    舍长：“微信电话，叫什么葵花来着。”
    听罢，安良放下毛巾，飞快拾起桌上的手机。
    正解锁呢，宿舍门突然又被踹开，崔云凯呼呼喝喝地冲了进来。
    安良被这冷风灌的手一抖，手机正好滑进书桌后边的缝缝里。
    “我操，外面风好大，他喵的冻死老子了。”
    “我操|你******崔云凯，老子手机卡缝里了，你他妈给我*****”
    崔云凯脑壳嗡嗡直响。他一直知道安良骂人厉害，只是良哥轻易不骂人，小崔不懂自己怎么惹到这位爷了。
    安良跑阳台上把晾衣杆拿了进来，捅楼半天，手机还是出不来。
    安良问舍长：
    “电话里她有说什么事吗？”
    舍长摇头：“没有。应该不是急事吧，她声音挺温柔的。”
    安良将晾衣杆交给崔云凯：“你帮我手机弄出来，你的手机先借我。”
    “好的良哥，捅烂不赔哦。”
    “可以，那你的手机我就先收下了。”
    “呜呜呜……”
    天气冷，女生们洗澡慢，苏葵排了好长队，洗完澡都快到晚自习时间了。
    宿舍不允许使用高功率电器，可女生多多少少都需要用吹风机，就连守规达人苏葵也不能幸免。
    曾佳楠：“小葵花，我刚刚借了一下你的吹风机，现在藏在右边抽屉里。”
    “好的。”
    “对了，你洗澡的时候手机一直响，一个叫崔云凯的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
    “崔云凯？”
    苏葵边换衣服边说，
    “估计他们宿舍的人又不给他抄作业了……”
    正说着话，微信电话铃又响了。
    还挺锲而不舍的。
    苏葵慢悠悠站起来，先将浴巾整齐挂上衣架，又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桌面上的水渍，这才捞起桌角的手机。
    来电显示明晃晃的两个字——安良。
    苏葵抓紧手机快步往外走，临到门前，想起今晚大降温外头贼冷，只好停步，背贴着门接起电话。
    “喂？”
    “嗨。”
    ……
    安良站在露天的阳台上，冷风吹来时他不禁缩了缩脖颈，忽然发现身上穿的毛衣是苏葵送的那件。
    全衣上下没有任何标签，柔软亲肤，尺码合适得仿佛是把他本人倒进模里脱模做的衣服。
    “我刚刚……”
    “我刚刚……”
    安良及时闭嘴。
    小姑娘的声音细软又空灵：“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元旦晚会节目表的顺序有一些变动，负责老师还跟我说，要我们尽快把节目名称和详细台本交给他。”
    安良淡淡的：“噢。”
    室外刮着大风，宿舍里很安静，苏葵却仿佛听到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苏葵：“你在外面吗？”
    安良立在阳台上，身影颀长，脚跟踢着瓷砖：“对啊，去上晚自习了。”
    苏葵：“外面是不是很冷？”
    安良：“嗯。”
    少年清淡的尾音迅速消散于电讯号之中。
    该说的话说完了，对方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少女还急着吹头发，现在应该挂电话了。
    可惜她的心跳受到电流的撩拨，不争气地兴奋起来。
    贴着手机的一片脸颊微微发烫，苏葵忽然问：
    “刚才崔云凯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有什么事吗？”
    安良猛踢一脚围栏石墩子：
    “喂……喂喂喂？信号突然不太好……. ”
    苏葵：“没有啊，我听的很清楚。你刚刚是不是撞到脚了？”
    安良：……
    好吧。
    安良：“老崔一直在打psp，估计把手机垫屁股底下乱摁的。”
    苏葵：……
    很好，现在她可以挂电话了。
    ***
    一场夜雨过后，校园风雨长廊两侧的梅花林冒出好些花苞。除了体感温度之外，满城常青的容州是一个不容易让人看出季节的城市。
    十二月中旬，离期末考还有段时间，普普通通的一天傍晚，大部分同学晚餐后或学习或玩耍，小部分来自各年级的学生们聚集在体育馆大堂内，准备元旦晚会的第一轮彩排。
    今年的元旦晚会，相声社史无前例地出了两台戏，安良和邵嘉对手一台，崔云凯带着几个学弟学妹群口一台。在社团负责人、德高望重的陈老师的带领下，相声表演渐渐成为一中校园内和舞蹈、演唱、话剧、演讲并列的常驻表演形式。
    安良和邵嘉认真对练中，崔云凯硬生生打断，激动地喊他们往体育馆侧门看：
    “健美操队的小姐姐来了，都穿短裙呢。你看那个那个，腿好长！”
    两人被他这一闹也没心思排练了。
    邵嘉：“我觉得带队那个比较好看。”
    崔云凯竖起大拇指：“我嘉哥眼神真毒，那个好像是高三级花，不过人家有男朋友了。”
    邵嘉：“高三了还来表演啊？”
    崔云凯：“人家是健美操队的队长，跳得好估计能拿自主招生加分呢。”
    安良瞥他：“你懂的真多。”
    若八卦能力也有个年级排名，崔云凯必然稳坐第一把交椅。
    参与元旦文艺汇演的社团与团体差不多到齐了，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正式彩排。
    安良和崔云凯舞台表演经验丰富，此刻不仅完全不紧张，还能带头活跃气氛。
    “小金。”崔云凯对他勾勾手指，“等会彩排的时候，苏公主开场白说完，我们一定要非常卖力地喝彩，听明白了吗？”
    金一辰点头如捣蒜：“听明白了。”
    崔云凯：“去，跟小陈小林他们也传达一下。”
    “好的。”
    大厅内人声嘈杂哄乱，只听一阵略微刺耳的麦克风拨弄声，紧接着，遍布体育馆各个角落的广播喇叭播放出少女甜美的嗓音：
    “测试麦克风，嗯哼。”
    舞台下的同学们登时安静下来。
    此时还不到彩排正式开始的时间。
    苏葵拔出演讲台上的麦克风。她站在舞台边缘，嗓音清脆，字正腔圆：
    “测试麦克风。”
    “喂，喂。哈喽，哈喽。大家晚上好，我是苏葵。”
    相声社一行人的站位靠近舞台，安良抬头望向苏葵，几乎能看清她滑落耳边的一缕青丝，还有粉雕玉琢的一张脸，精致又美好，可惜她微低着头，刘海遮住了那双最动人的眼睛。
    崔云凯立刻兴奋地朝她挥手：
    “苏公主晚上好～”
    苏葵抬眸，忍住笑看着他：
    “你好，崔云凯。”
    广播瞬间将崔云凯的名字传到体育馆的每个角落。
    室内封闭，他感觉自己的名字还在频频回响。
    “妈耶。”崔云凯更激动了，“良哥，你发什么呆呢，快和苏公主问好啊！”
    安良不自觉将手塞进衣兜里，然后拿出来，然后又塞进去。
    “咳咳……”
    “良哥，你快点，苏公主在看你呢。”
    苏葵确实在看他，黑白分明的杏眼含着光，明亮极了。
    原以为他会像崔云凯一样和她问好，但是并没有。
    安良深吸一口气，薄唇张了张，却并未说话。
    他觉得他需要酝酿一下……
    “你好呀，安良。”
    不等他开口，苏葵先向他问了好。
    声音像淬进糖水罐头里的桃肉，甜到了极致，甚至让他产生触电般的晕眩感。
    说完这句话，苏葵的气息有些乱了。
    为了平复心境，她紧接着向所有相声社的成员问了好，并祝愿他们彩排顺利。
    一声轻轻的“嘀嗒”，话筒关闭，广播也彻底沉寂。
    安良定在原地，瞳孔沉黑，身形轮廓依旧英挺如松，好半天没有动弹。
    耳朵热热的，身体的感觉特别奇异。他左手戴着运动手表，赶忙低头瞥了一眼。
    特么的，站着不动心率128，突发性心脏病吧。
    *
    元旦假期前一周的周日，住校生返校的日子，容州一中元旦文艺汇演在体育馆正式拉开帷幕。
    周日下午四点不到，所有演职人员已经各就各位。
    前几次演出，苏葵领教过学校那几位业余化妆老师的“威力”，这次元旦晚会，返校之前，苏葵已经在专业的美容机构化好妆面，自己又带了一些补妆工具回校，礼服也是自备的。
    体育馆北侧的舞台后台挤满了人。
    苏葵戴着工作证穿梭在人群中，找了好几个活动室才找到相声社的位置。
    一名女老师带着几个礼仪队的女生在这间活动室里给演员化妆。
    苏葵走进去一看，好家伙，花红柳绿之中，只有他们相声社的演员们游离于状况外，个个素面朝天。
    崔云凯梗着脖子：“咱们是来搞笑的，不需要化妆。”
    “部长说得对。”金一辰附和道，“刚才我上厕所路过隔壁活动室，话剧社一个男生化完妆走出来，差点没给我吓死，估计演吊死鬼的。”
    几个大老爷们人高马大占据活动室一隅，脸上虽缺了点油彩，气势上完全不输任何团队。
    女老师劝不动他们化妆，干脆不管了，带着礼仪队的小姐姐们离开到下一间活动室工作。
    苏葵手叉着腰，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几个男生不化妆就算了，别忘了还有女生在。”
    此言一出，大老爷们终于想起队伍里还有一个罕见的学妹。
    学妹名叫林霜，虽然相声水平在整个社团只能算中等，但她敢说敢笑，在为数不多的女生中非常出挑，因此苏葵特意提拔她参演本次元旦晚会。
    苏葵返回自己的休息室拿来化妆包，替林霜化好妆之后，睥睨的眼神扫向身旁那些个晦气男生。
    “别的社团的男生都化妆，怎么就你们搞特殊？”
    没人回答。
    “如果不想让礼仪队的帮你们化，我可以啊，我技术还行。”
    还是没人回答。
    迫于苏社长强大的气场，崔云凯松口道：“苏公主，你最好证明一下你的化妆技术。”
    苏葵：“我给林霜化好了呀，你自己看。”
    “小林是女孩子嘛。”
    崔云凯突然推了墙角的安良一把，
    “良哥是男生里长得最好的，你给他化个我看看。”
    “我□□大爷。”
    突然被cue的安良狠踹崔云凯一脚，然后拖着椅子躲远了些，
    “老子不化。”
    苏葵眨了眨眼，忽的勾起唇。
    先从大魔王下手那是最好不过了，杀鸡儆猴，擒贼先擒王。
    她缓慢走近，逼得安良站起来躲到椅子后边。
    “你别过来……”
    “别怕呀，这个是变色唇膏，没什么颜色的。”
    “等一下……”
    安良后背贴上了墙，退无可退。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我良哥身高一八五半辈子钢铁直男英俊潇洒威风凛凛，竟然会有被女生怼到墙角动弹不得的一天。
    机不可失，崔云凯幽幽地举起手机，按下视频录制按钮。
    少女娇艳白皙的面庞在眼前逐渐放大。
    安良喉结上下耸动，几不可查的抿了抿唇。
    “张嘴。”
    好吧。
    该死，为么要听她的啊。
    冰凉的膏体在唇上点了一下。
    似乎猜到他脑袋里在想什么，苏葵突然冒出一句：
    “这根唇膏是今天新拆的，没人用过。”
    安良腹部肌肉微微缩紧，一只手垫在身后撑着墙，另一只手无所适从地垂在身侧，
    女孩鸦羽似的长睫忽闪忽闪的，朱唇轻启：
    “能低头吗？”
    涂个唇膏而已，这人怎么僵硬地如同赴死一般。
    待安良乖乖低下头，深邃漆黑的目光也垂下来，苏葵才意识到，赴死的其实是她自己。
    为了稳住手腕，她半截小指必须搭在安良脸上。
    从前只觉得他皮肤细腻白净，原来近看唇上也有不甚明显的胡茬，原来眼角、鼻尖、唇峰是这样的角度，才能构成一张俊美如斯的脸。
    大概只涂了半张嘴，苏葵突然撒手不干了。
    她将唇膏丢进安良手中：“你自己来。”
    说完便落荒而逃。
    离开活动室后，苏葵深吸一口气。
    虽然脸上化了浓妆看不出脸红，但苏葵不得不怀疑安良听到了自己雷暴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撞击得她的身子也在震。
    活动室内到处都是镜子，安良随便找到一面，对着镜子把嘴上的唇膏抿均匀。
    邵嘉从他身后冒出来：“还行啊，挺自然的。”
    崔云凯从另一边冒出来：“苏公主也太草率了，连粉底都不上就跑了。”
    安良冷冷的：“嫌脸不够白？我去墙上抠点灰给你。”
    苏葵走后，留下的一根变色唇膏被男生们轮番研究了很久。
    “变色唇膏？怎么个变色法？”
    轮到崔云凯研究了，唇膏传到他手上没两秒，转瞬就被安良夺走。
    “就从你开始。”
    安良黑眸眯了眯，嘴角一撇，手比眼神更凌厉，分分钟将崔云凯按死在椅子上。
    “良哥饶命”几个字还没出口，小崔叨叨不停的嘴瞬间被人用唇膏糊了一圈。
    手速之快手法之凶残令人叹为观止。
    加上邵嘉，两名学长接连遇害，轮到金一辰时，他识时务地以进为退：“良哥，我自己来吧。”
    *
    晚上七点整，元旦文艺汇演准时开场。
    邵嘉和安良的节目很靠前，可惜晚会有四名主持人，他们的节目没能由苏葵播报。
    等候上场时，苏葵就站在他们身边。
    她今夜一袭浅粉色长裙飘飘若仙，方领露出的脖颈细长雪白，领口开得不算低，但两名少年和她对话时眼神四处乱飘，没一个敢正眼瞧她的。
    苏葵也不想和他们多说话。
    她是主持人，情绪平稳声带才能稳定。
    后台光线很暗，苏葵并不能看清他们，可安良光站在她身边，她都有点脸热。
    两人的相声表演结束后，场下观众笑声与掌声雷动。
    走下舞台时，苏葵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邵嘉红着脸笑起来，而安良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挑了挑眉，仿佛只是上台溜达了一圈回来。
    两人沿着狭窄后台的通道走回活动室。
    通道内人来人往，他们时不时需要侧身避让。
    吵嚷声中，邵嘉忽然说：
    “安良，元旦节我打算约苏葵一起跨年，到时候找机会表白。”
    安良一怔，步子也莫名停驻，险些撞上抱着舞蹈道具迎面走来的女同学。
    他微微皱眉，眸光冷下来：
    “跨年要过夜吧？那怎么能行？”
    邵嘉眯眼看他：“当然不是只有我和她，还需要你们配合。”
    “......怎么配合？”
    “大家共事了这么久，社团演出也越办越好，差不多可以团建一次了。”
    来到活动室门口，邵嘉推开门，拉着安良走到他们的位置坐下，
    “到时候我、你、崔云凯三个人，苏葵也可以叫几个小姐妹，我门一起找个地方团建哈皮一下。”
    安良靠在椅背上，一条腿踩上椅子横杆，目光淡淡地扫向露台窗外：
    “我和崔云凯没什么问题，女生家里一般管得严。”
    邵嘉拿胳膊肘碰了碰他：
    “帮我争取一下呗。”
    一只冬雀落到活动室窗外的石墩上，很快又有另一只飞来。
    冬季的一中校园仍旧绿意盎然。校道边路灯昏黄，冷风吹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盘旋，似乎也并不萧索。
    安良神色静默，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第34章 你对我一无所知   元旦（二更合一）……
    憨王之王相声社除了“憨憨之家”一个全员大群外, 还有一个高二管理层的小群，群名延续了社团一贯的土味宗旨, 名叫“憨憨家长”。
    元旦晚会上，相声社两场表演大成功，当晚，邵嘉就在小群里提出希望组织一场干部团建。
    崔云凯难得在熄灯之前就爬上床休息。今晚演出，全社团最辛苦的就属他，带着一群第一次上台的学弟学妹们表演，既当爹又当妈操碎了心。
    正躺床上玩儿手机, 崔云凯看到邵嘉的消息, 强撑疲惫的身子坐起来兴奋地招呼安良：
    “良哥良哥, 元旦假期一起出来团建跨年啊！”
    “哦。”
    冷淡的一个字, 他早就知道了。
    安良坐在书桌前, 明亮的护眼台灯照亮桌面上摊开的练习册，一面已经写满, 另一面完全空白。
    他右手转着笔，左手轻点手机屏幕, 打开微信群聊界面。
    苏葵的消息只比崔云凯慢一秒：
    【好呀, 我没问题[可爱][可爱][可爱]】
    安良嘴角一抽。
    这么快就同意了, 都不用问父母意见么？
    他们三人在群里聊得眉飞色舞, 安良静静看着, 一个字也没回, 直到苏葵“拍了拍”他的头像, 然后问崔云凯：
    【安良不去吗？】
    崔云凯立刻从床上探出头问他：“良哥，你去不去啊？我没你活不下去。”
    安良懒得理他，直接在群里回复：【去。】
    苏葵这下放心了，躺在床上愉快地踢了踢被子。
    去哪里团建好呢？
    苏葵兀自认定团建地点应该由自己负责。
    海边的别墅？山上的农家乐？还是学校附近博士后庄园里的复式公寓？
    哎呀, 家里房产太多，好难挑。
    苏葵：【团建地点我需要考虑一会~】
    邵嘉：【好的呀，都听你的。】
    崔云凯：【激动，要去感受皇宫生活了吗？】
    ......
    安良：【要不去我姐的房子？那儿挺安静的，交通也便利】
    苏葵正在翻相册找那几套房子的照片。相册里的照片堆山码海，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出一处。
    手指正飞快滑动着手机屏幕，她冷不丁看到安良发的那句话。
    安宜姐姐的别墅？
    苏葵直接关闭手机相册，火速回复：
    【就这么定了！去安良姐姐家。】
    安良被她拍板的神速吓了一跳。
    他知道苏家在容州房产遍地，原本没打算提建议。
    只是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安宜开车把别人的劳斯莱斯撞了后交给他善后，这位大姐道歉的时候提了那么一嘴，她的别墅随便安良用，最好能把小女朋友带过去约会。
    然后他头脑一热，就发了那句话。
    安良深吸一口气，紧急联系他的倒霉老姐，要求征用她在伯瑞骊园的那幢别墅，时间是12月31日至1月1日。
    安宜秒回：【过夜哇，你这么勇的？】
    紧接着又问：【我记不清了，你成年了吗？】
    安良：【团建，很多人[微笑]】
    安宜：【哈哈哈，好的。】
    安宜：【虽然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关心老姐，不知道姐姐我这段时间待在容州而且一直住在那幢别墅里。不过为了你的快乐团建，我决定搬回家住两天，感动吗？】
    安良：【我谢谢你全家:)】
    安宜：【好的。】
    屏幕界面转回“憨憨家长”群聊。
    苏葵：【我再叫两个女生和我一起吧，你们都认识的。】
    苏葵：【一个是方禾。她上周全国信息竞赛拿了第二名，没能直接保送，让她和我们一起团建调剂一下心情。】
    众男生：【没问题】
    苏葵：【还有夏园，我高一舍友，她最近失恋了QAQ】
    崔云凯：【大园子失恋了啊？赶紧叫来，我们快乐小虎队出马，绝对会让她忘记渣男[龇牙][龇牙]】
    可以，又组了个快乐小虎队。
    安良爬上床，撩开被子躺下。
    躺平没多久，他感觉到床板以极其规律的节奏不停颤抖。
    “快乐小崔，能别哆嗦了吗？”
    “收到。”崔云凯尽力压制体内的洪荒之力，“良哥，你不快乐吗？”
    安良用被子蒙上脸：
    “我快乐死了，一起？”
    “哈哈哈......算了。”
    *
    元旦假期前一天，星期四。
    午饭后，苏葵硬拉着方禾逛操场散步。
    冬日的正午气温刚刚好，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心底深处的灰暗似乎也被涤清了，到处都暖洋洋的。
    少女们坐在操场观众席的彩色石阶上，晃着腿聊天。
    “第一年没考上的大有人在。”苏葵安慰道，“今年获一等奖的全是高三学生，你明年也一定可以。”
    方禾长长舒一口气，嘴角扬起来：“我没事啦。”
    苏葵斜觑她：“这一周你饭都吃的很少诶，冬季长跑的时候也不随队，一个人远远跑在前面，别以为我没看到。”
    方禾：“失落肯定有......不过看完你们社团元旦表演的节目，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苏葵：“哈哈，明天团建的时候，你可以当面夸他们。”
    方禾：“那还是算了。”
    耳畔传来枝叶窸窣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微凉的清风。
    苏葵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到天空中，无形的风将一片薄薄的云朵吹成兔子的模样。
    摄影师的自觉令她急忙拿出手机对准天空，调整角度按下拍摄键。
    “我去？内存满了拍不了照片？”
    方禾探头过去：“你的苹果手机不是最新款吗？”
    苏葵也很疑惑：“是啊......”
    她随手打开相册查看内存占用情况，方侦探犀利的眼神不经意捕捉到苏葵手机相册左下角惊人的数字。
    “你存那么多照片在手机里干什么？”
    苏葵猛地将手机息屏：“不干嘛呀。”
    方侦探不仅眼神好使，脑瓜更好使，立刻洞穿一切：“该不会全是足球队比赛的照片吧？你用单反拍下来，然后存一份到手机上？”
    方侦探继续补刀：“估计存的都是安良的照片。”
    苏葵那台专业单反清晰度极高，一张照片少说也要十几兆，如果都存原图，手机内存爆炸是迟早的事。
    苏葵倏地站了起来，左手攥着手机，莫名其妙开始甩臂转腰活动筋骨。
    “坐累了，起来动一动。”
    方禾憋着笑：“你好变态。”
    “我哪有！”
    方禾也站起来，精准地扣住她拿手机的那只手臂：“你打开相册给我看看呗？”
    “我不要......哈哈哈，你不要挠我！”
    “我只想鉴定一下你是不是变态花痴......”
    “才不是呢......哈哈哈......女侠饶命呜呜。”
    对比操场上女孩们清脆放肆的笑闹声，今天中午的男生309宿舍显得格外安静。
    安良刷题刷到一半，抬头问舍长：
    “崔云凯哪去了？”
    难怪宿舍这么安静，话痨小崔好半天不见人影。
    舍长：“他刚才装开水的时候水壶炸了，现在去超市买新水壶了。”
    “哈哈哈。”
    安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这什么运气？”
    不多时，崔云凯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粉红色的保温水壶。
    “只剩下粉红色的了。”他苦着脸将水壶放到宿舍的水壶台上，“还行吧，挺显眼的。”
    安良瞥一眼，只见万绿丛中一点红，忍不住再次发笑。
    崔云凯哀怨地瞅向他，安良这才将将停下。
    “粉色挺好看的。”
    安良“宽慰”道，“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每一组学生共用一个热水壶。我们班长非常变态，她自己喜欢粉红色，就把班级里四个热水壶全部换成那种印有迪士尼公主的粉红色水壶，摆一排在教室后面，别提多傻逼了。后来一整个冬天我们班所有男生都不喝那些水壶里的热水，宁愿跑到别的班级偷水喝。”
    “哈哈哈，你们班长好变态......”
    笑过一遍，崔云凯忽然反应过来，“良哥，你小学时候的班长不就是苏公主吗？”
    安良“嗯哼”一声，算是回应。
    崔云凯走向安良床位，靠在他的衣柜上：
    “良哥，我发现你最近经常提小时候被苏公主欺负的事。”
    安良头也不抬：“有吗？”
    崔云凯：“有啊！就在昨天，咱俩上完体育课去超市买水，你跟我说，苏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为了让男生们上体育课统一着装，在运动服上安装了传感器，只要一脱下来就会嘀嘀地报警......这种奇葩的故事可不是我能杜撰出来的。”
    安良：“笑死。”
    继续埋头刷题。
    察觉到安良企图用苍白的“笑死”两个字掩饰过去，崔云凯当机立断，语出惊人：
    “良哥，你该不会暗恋苏公主吧？”
    安良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太阳穴也突突地跳起来。
    他丢下笔，抬头，眼里有杀意：
    “我？暗恋苏葵？”
    崔云凯梗着脖子：“对啊。”
    安良头一回表情控制失败，气极反笑：
    “我疯了吗我去暗恋一个8岁就会打小报告，游戏机藏在毛衣里玩都能发现的教导主任？”
    崔云凯：“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能不能别张口就提你的童年往事，我已经知道你小时候在苏公主的压迫下非常悲惨了。”
    安良：……
    他也很奇怪，最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并不清晰的童年回忆总是如潮水一般涌现。随便一个动作，一个不起眼的事件，他似乎就能勾起多年前和某个女孩有关的回忆。
    这些琐碎的东西尘封在他脑海里，没有一点利用价值，所以安良从来没有想起来过，但是最近，因为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契机，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如此清晰，如此深刻。
    崔云凯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良哥，去年苏公主最凶残的那段时间也没见你天天吐槽她，你现在难道……准备开始复仇了？”
    安良：？？？
    他将崔云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挥开，勾勾手指让他靠近点，同时压低声音：
    “你最近思维很活跃啊。”
    崔云凯憨笑：“良哥过奖。”
    安良也笑，气定神闲：“上午借你的化学练习册还我。”
    快乐小崔扑通一声跪下了。
    ***
    12月31日，下午三点整，元旦团建小分队的同学们在城西著名的富豪小区——伯瑞骊园门口集合。
    除了安良和苏葵，其他四人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走到哪都免不了好奇地东张西望。方禾是其中最镇定的，可当她走进安宜家的花园，很难不被冬阳下绝美的园林景色所震撼。
    不得不说，安宜的审美品味是超一流的。而且她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容州，有闲情好好打理她的院子，尽管深冬季节见不到百花娇媚，但各种珍奇树木层次鲜明地搭配在一起，步步成景，也足以教人流连忘返。
    包含地下室，别墅共有上下四层，空间极广，然而大部分房间都堆满了安宜的画与收藏品，能睡觉的卧室只有两间。
    所幸卧室里的床都是kingsize尺寸，三个女生躺下绰绰有余，男生若不想睡在一张床上，可以把床搬进储物间，再拼几块榻榻米床垫在地上，绝对够用了。
    房间收拾好之后，六个人齐齐向超市进发，采购今晚的火锅食材。
    天色很快暗下来，待他们回到别墅，今年最后一缕阳光已然消散在西边天际。
    朋友、火锅和游戏是团建永恒不变的三大主题。
    吃饱喝足之后，朋友们围坐在茶几边上，开始玩谁是卧底游戏。
    这一轮，平民拿到的牌是“梅西”，卧底拿到的牌是“C罗”。
    从苏葵开始顺时针描述牌面信息。
    苏葵：“人。”
    方禾：“男人。”
    崔云凯：“现实中的人。”
    夏园：“NBA里的人。”
    ……
    剩下的邵嘉和安良突然有点慌。
    邵嘉：“嗯……知名球星。”
    安良想了想：“拥有很多国内球迷的知名球星。”
    接下来进入投票环节。
    崔云凯第一个指向夏园，然后所有人都指向了她。
    夏园一脸惊慌失措：“肯定不是我啊！”
    充当主持人的游戏助手机器人宣布：“卧底已被发现，游戏结束，卧底的牌面是……”
    崔云凯“啪”的一声关掉了游戏助手。
    “这一把也太快了吧，不如我们加试一轮，来猜猜夏园手里的牌是什么。”
    苏葵表示赞同：“大园子，你继续描述你手里的牌，我们轮流猜猜看。”
    夏园点头，神色略显无助：
    “我想想啊，他……我在电视里应该见过，是外国人，好像有代言中国的产品吧？然后，长得……应该比较黑？”
    苏葵：“乔丹？”
    安良：“科比？”
    邵嘉：“詹姆斯？”
    方禾：“库里？”
    崔云凯：“我知道了，是不是和李宁合作的韦德？”
    夏园露出为难的表情：“都不是。”
    邵嘉挠了挠头：“奇怪，应该不会出一些比较偏的牌面呀。”
    苏葵不信邪：“我们再来一轮，大园子，你继续描述。”
    夏园的表情更难看了：
    “呜呜，我对他真的不太了解……算了，我直说吧，他的名字是一个字母加上一个汉字。”
    空气凝固了约莫五秒钟。
    苏葵和方禾作为最了解夏园的人，强忍笑意：“我们知道了。”
    安良看邵嘉一眼：“我也知道了，你呢？”
    邵嘉使劲憋笑，点头：“猜到了。”
    在场六人，仅剩崔云凯仍然一脸懵逼。
    “你们都知道了？不会吧？”他紧张起来，“我可是差点选进篮球校队的，从来没听说过NBA里有这号人物啊？”
    苏葵实在忍不下去，笑倒在方禾怀里：
    “哈哈哈，别猜了，你们两个一起受罚吧！”
    看到夏园的牌面之后，崔云凯两眼一翻，差点气绝身亡。
    “这……C罗打NBA吗？大姐，你不如杀了我。”
    苏葵：“别废话，快喝吧。”
    在崔云凯感叹生无可恋的时候，苏葵和方禾已经调好他的那杯“绝命鸩酒”——由rio、可乐、雪碧、咖啡、橙汁和醋混合而成的“美味”佳酿。
    崔云凯还未神魂归体，但接受惩罚时展现出了应有的男子气概：
    “大园子，虽然你的答案令我魂飞魄散，但是这杯鸩酒，凯哥替你喝了。”
    说罢，崔云凯英勇上阵，将茶几上两杯颜色不可描述的饮料痛饮而尽。
    安良带头为他鼓起了掌，所有人都跟着吆喝喝彩。
    苏葵拉住夏园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低声说：
    “瞧瞧，我们小崔是不是都比2班那个眼瞎的靠谱多了？”
    夏园用力点了点头。
    有她们这群好姐妹在，告白失利算什么，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放下。
    游戏玩爽了，中场休息时间，大家伙轮流上楼洗澡。
    别墅里日用品装备齐全的浴室有两个，男生女生各排两队，第一批进去洗澡的是邵嘉和夏园，剩下的人留在客厅看电影。
    85寸超大液晶屏电视上播放的是经典悬疑电影《致命ID》。
    悬疑鉴赏官方禾是客厅里唯一认真看电影的，崔云凯拉网友组队征战王者峡谷，安良自己玩着FIFA，还有一个苏葵，如幽灵一般在别墅里四处游荡。
    安良一局球赛打完，放松脖子的瞬间，蓦地发现阿飘苏葵不知道已经在自己身边飘了多久。
    “有事？”他问。
    苏葵点了点头：“我可以去你姐姐的画室参观一下吗？”
    这是苏葵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她要搞清楚安宜绘画所擅长的风格流派，喜欢哪种风景，爱画哪些物件，这样下次若是再碰上了，她就能表现得更加自如，聊天的时候也会更加投机愉快。
    苏葵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安良不喜欢她，而她在安良面前也发挥不出来，那她干脆扬长避短，挖空心思去讨站在自己这边的安宜姐姐的喜欢。毕竟是亲姐弟，以后总有帮到她的那天。
    安良领着苏葵来到别墅一楼朝东的一间画室。
    画室内窗帘紧闭，很暗。安良把门关上之后，两个人就这么摸黑站在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几秒过去，苏葵甚至怀疑安良要对她图谋不轨。
    她颤着声问：“不开灯吗？”
    安良：“等一下……我找不到灯在哪。”
    苏葵：“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口不是有个开关？”
    安良：……
    那个是日光灯，他当然知道开关在哪。
    特意带她来这间画室，就是想向她展示一下房间里特殊的、由安宜亲自设计定制的光线效果。
    踹倒了又一个画架之后，安良决定放弃。
    只怕再这么摸黑下去，苏葵该拨打妖妖灵报警了。
    他回到入口处，摁亮日光灯开关。
    两秒后，苏葵还未看清画室内部构造，安良忽然将日光灯熄灭。
    只听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安良似乎走到了她身后。
    苏葵莫名屏住呼吸。
    “这个灯特别好看，你往后退一步。”
    男生的嗓音低磁悦耳，苏葵感到脖颈一阵酥痒，乖乖照做。
    轻轻的“嘀嗒”一声后，画室重新亮起。
    安良站在她左侧靠墙的位置，手里握着一个黑色开关。
    “这是模仿晨间的光线，很透亮。”
    苏葵注意到面前一张描绘海洋的油画，蓝色的海面仿佛在这灯光照耀下泛起水晶般的涟漪。
    转瞬间，画室内的灯光突然变得温暖而柔和，几乎所有画作表面都铺上了一层绚烂金光。
    安良：“这个应该是夕阳的光线。”
    “好漂亮啊。”苏葵扭头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一片晚霞，“太神奇了！”
    安良微微怔住，呼吸有些凌乱：
    “嗯，你再看看这个。”
    室内光线继续变暗。
    瞳孔稍稍适应了一会，苏葵眨了眨眼，不禁伸出手，五指微微张开，仿佛捧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珍宝。
    “这是……月光？”
    明明只是一个稍冷的、调暗了的光线，苏葵却感觉自己置身于明朗晴夜之下，夜空月明星稀，孤独的卫星在母星大地上洒下神圣而慈悲的微光，这光同时也笼罩住她和安良。
    画室里所有暗色调的，有关于“夜”的画作此刻都朦胧飘渺起来。
    而其中最美好的作品，莫过于她身旁静静伫立的少年。
    月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本就深邃的五官更加立体，雕塑般的轮廓线条仿佛镶上细细的银丝，令他整个人在阿尔忒弥斯女神的注视下闪耀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辉。
    苏葵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而目光仍然流连在他的鼻尖、唇间、以及修长脖颈中微微凸起的喉结处。
    如果他此时抬眸看她一眼，苏葵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声尖叫。
    然而安良并没有，他始终保持微微垂眸欣赏画作的动作，直到画室外传来崔云凯不合时宜的一声大喊：
    “良哥，你不洗澡我先去了！”
    安良深吸一口气，仍旧一眼都不看苏葵，很快大步走出画室。
    “别逼逼，我来了。”
    苏葵听到他这么说，语气凶狠。
    安良和崔云凯在别墅旋转楼梯下方擦肩而过时，崔云凯蓦地抓住他手臂。
    安良没好气：“干嘛？”
    “良哥。”崔云凯凑到他耳边，“你耳朵怎么回事，这么红？”
    安良极不适应地后退半步：“哪有。”
    “真的，我骗你干嘛。”
    “别多管闲事。”
    “良哥。”崔云凯眨巴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故意躲开我们，偷偷关在黑暗的小房间里……”
    安良喉结动了动。
    崔云凯继续说：“偷偷关在黑暗的小房间里试用你姐姐的耳环？”
    说完，崔云凯知道马上要被暴打，脚踩火箭飞也似的跑开了。
    安良长舒一口气，破天荒放过了他，低着头边揉耳垂边走上楼梯。
    第35章 玩完儿了   跨年（二更合一）……
    安良揉着耳朵走进卧室, 邵嘉已经吹干头发，正背对着他换衣服。
    “你姐家水管压力很足啊, 洗澡特别爽。”邵嘉对安良说，“你等会再进去，我开了通风，先吹一会。”
    “行。”
    安良坐在沙发椅上玩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两条腿显摆似的伸得老长，邵嘉转身的时候差点被他绊倒。
    邵嘉脾气好, 一声也没咋呼, 反而问他：
    “你们刚刚在下面看什么电影？”
    什么电影来着？
    安良：“想不起来了。”
    邵嘉笑他：“拜托, 年级第一的记忆力就这样？”
    安良：“我没在看。”
    邵嘉：“那你干啥去了？”
    他干啥了？
    陪着苏葵参观安宜的画室, 黑灯瞎火半天摸不着灯不说, 好不容易找到开关，没展示多久就心脏病复发, 借故逃了出来。
    多待一秒，他都感觉自己要做点出格的了。
    安良眼皮抖了抖, 腿支着地将身体往上送了送：
    “没干啥, 光打游戏了。”
    一边说, 一边向邵嘉展示他的手机, 屏幕上正播放着王者荣耀的loading界面。
    邵嘉垂眼看去, 提醒他：
    “大哥, 你太久没玩了, 赛季都更新啦。”
    安良收回手机，屏幕上果然跳出一个赛季更新提示框，提醒他需要重新下载游戏。
    他清了清嗓：“我刚才在楼下打FIFA，现在换个游戏玩玩。”
    邵嘉总算问到重点：“苏葵呢, 她在干嘛？”
    安良低头摆弄手机：“不知道。”
    “好吧......额，你耳朵怎么红红的？”
    安良刺猬似的往后一缩：“你瞎了。”
    邵嘉无所谓，后退两步坐到榻榻米床垫上穿袜子。
    安良瞥他一眼：“今天头发吹得不错。”
    “一般一般。”邵嘉用手向上捋了捋头发，“没良哥一半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安良寻思浴室通风通差不多了，起身走向衣柜拿换洗衣服。
    邵嘉站在衣柜旁靠墙的长桌边，不知在捣鼓什么。
    安良瞧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扁盒，邵嘉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猛地一回头，正对上安良探究的视线。
    安良倚在衣柜上，问他：“干啥呢？”
    邵嘉有些腼腆，思考片刻，他转身打开小盒子展示给安良。盒子里，深灰色的绒面内饰上躺着一串银色的磁扣式水晶手链，造型十分别致。
    “我等会和苏葵表白的时候，打算把这个送给她。”
    邵嘉深吸一口气，
    “你觉得她会喜欢吗？”
    按照安良的性格，此时应该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
    然而，他说的却是：“学校规定不允许学生戴首饰。”
    声音冷冷的，不含一丝温度，比德育处主任还刻板。
    邵嘉愣了愣，抬眸瞅着他，仿佛眼前的好兄弟得了什么怪病。
    几分钟后，安良站在花洒下，瀑布般的水流砸在头顶和肩膀，水温很高，舒服的同时还有些刺痛。
    许久之后，他抬起手开始搓头发，搓了十来秒才发觉手感不对。
    竟然忘记抹洗发水了。
    洗完澡，用浴巾随便擦了擦头发，他换上干净的白色卫衣和黑色收腿运动裤，下楼回到客厅。
    邵嘉和方禾各坐在长沙发的两侧，看到安良，邵嘉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落座后，安良随口问方禾：“苏葵呢？”
    不等方禾回答，邵嘉率先答道：“她去洗澡了。”
    崔云凯坐在旁边的双人位小沙发上打游戏，耳朵比谁都尖：
    “苏公主这澡洗了快半小时吧？你们谁要不要去捞她一下。”
    方禾淡淡的：“不用，这是她的正常速度。”
    又过去十来分钟，旋转楼梯上终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新浴后的苏葵身穿一件漂亮的米色针织毛衣，下半身是高腰修身的小港风喇叭裤，精致又洋气，对比客厅里坐着的一众卫衣运动裤，苏葵仿佛是出门逛街走错了门，误入到这个瘫痪party之中。
    方禾露出姨母笑：“大晚上的，怎么打扮起来了？”
    苏葵走到她身边，脸颊一片樱粉色：“这是......我们苏家的传统，跨年就要穿新衣服。”
    方禾牵住她的手，扭头看向身旁的安良：“你，坐过去一点。”
    语气是十分随意的呼喝命令，安良竟然二话不说乖乖照做了。
    苏葵挤在两人中间，坐下。
    她取出垫背的鹅黄色沙发枕，抱在怀里，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布艺沙发之中。
    悬疑电影还在播放，苏葵虽看着电视，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别的事物之上。当电视中突然出现血腥画面，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而她仍然抱着鹅黄色的沙发枕，眼睛平视向前，颊边有一抹红晕。
    她闻到了安良身上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清香，和自己刚才用的是同一款。
    稍稍低头，苏葵发现身旁少年黑色的棉质运动裤上粘了一根四厘米左右的白毛。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左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起那根刺眼的白毛。
    “你在干嘛？”
    苏葵吓了一跳，回过神：“没干嘛呀。”
    安良疑惑地看着她：“我看见你揪我裤子了。”
    “噢……你裤子上粘了根白色的毛，我帮你清理掉。”
    “在哪？”
    苏葵举起左手，食指和拇指间空空如也。
    “……我扔了。”
    电影画面中又一个人物暴毙身亡，方禾吓得将脸埋进苏葵肩窝，苏葵被她这一挤，身子往左边倒去，下巴刚好磕在安良肩膀上。
    男生的肌肉结实起来比骨头还硬，苏葵揉着下巴坐直身子，安良却倏地站了起来。
    “那根白毛应该是福宝和乐宝的。你倒是提醒我了，今天陈叔回家过节，我还没遛狗呢。”
    安良长腿一迈跨出沙发座椅，苏葵也紧跟着站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呀，好久没见到福宝乐宝了，还挺想它们的。”
    “行。”
    苏葵说话声音不大，安良能听见，离他俩最近的方禾和邵嘉也能听个大概。
    方禾没怎么在意，可这话落在邵嘉耳朵里，他不免感到奇怪。
    他们这群好兄弟都不知道安良姐姐养狗，苏葵怎么见过安宜家的狗？
    “它们现在在哪呀？”苏葵问。
    “它们有自己的房间，在别墅后面。”
    安良边走边说，
    “光它俩咬坏的艺术品，估计够安宜再买一幢这样的房子了。”
    安良将福宝和乐宝从狗狗房间牵出来，特意带到别墅客厅“见客”。
    两只威风凛凛的捷克狼犬刚好是人来疯，见到人多疯狂地摇尾巴举爪子，安良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俩安抚温顺。
    临出门，邵嘉突然叫住他。
    “安良，我帮你遛狗吧。”
    他径直走到玄关处，
    “洗澡前你不是说，有一张卷子今天要做完吗？”
    安良闻言，眉头蓦地皱了一下，眼神十分不解。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
    右手莫名攥紧了牵引绳。
    “它俩比较皮……”
    “没关系。”
    邵嘉微笑，
    “你忘了，我家也养狗，养的还是二哈，这世上应该没有我处理不了的狗子。”
    安良站在玄关前，高大的身姿停滞不动。
    邵嘉离他大约三步远，两人就这么隔空对峙，气氛不明不白地僵硬起来。
    邵嘉以为他还不明白，拼命给他使眼色。
    两只狗子见主人不动弹了，时不时抬头用嘴蹭他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出门溜达。
    安良向上扯了扯嘴角，瞳孔暗得透不出一丝光，终于开口：
    “交给你了。”
    说罢，他将牵引绳放进邵嘉手中，轻轻地，又有些郑重，目光却瞥向别的地方。
    苏葵站在他身后，适才欣喜期待的神情荡然无存。
    “苏葵，你去不去？”邵嘉温柔地问道。
    少女琥珀色的杏眸淡淡从安良身上移开，嗓音微涩：
    “去呀，干嘛不去，我最喜欢遛狗了。”
    她只当安良不想和自己一起遛狗所以特意搞这一出，心情几乎跌落谷底。
    今晚跨年团建，他们六人中最勤奋好学的方禾都没带半本书，他安大魔王倒突然刻苦起来了，是不是今晚不写完那张卷子下次就考不了年级第一？
    女孩头也不回地走出玄关，邵嘉牵着狗子跟在后头。
    送他们出门时，安良忽然扯住邵嘉衣袖。
    “她有点怕狗，你照顾一下。”
    嗓音低低的，像一片落叶从耳畔滑过。
    邵嘉抬眸看向安良，眼神变得复杂。
    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很快又换上自在的笑容，领着两只狗宝跟上苏葵脚步。
    电影播放结束，结局的逆天反转令电视机前的男生女生们直呼过瘾。
    就连沉迷游戏的崔云凯，最后十几分钟也放下手机认真观影。
    各大卫视的元旦跨年晚会已经进行大半，方禾随便挑了个东南卫视，欢腾喜庆的歌舞音乐响彻客厅，驱散了电影结局遗留在空气中的惊悚与阴影。
    “良哥呢？”
    崔云凯环顾四周，边打哈欠边问。
    夏园：“好像上楼了，很久没瞧见他。”
    崔云凯揉揉自己的脸：“救命，他该不会真的在刷题吧？”
    顺着旋转楼梯往上，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就是男生们的卧室。
    卧室门虚掩着，崔云凯蹑手蹑脚走进去，很快放松下来，嗓门贼大：
    “良哥，说好的写卷子呢？”
    安良坐在床上玩手机，头也不抬。
    崔云凯走过去，发现他正在王者峡谷中酣战。
    “我靠，21-0-3？你打排位还是匹配？”
    “排位。”
    “牛逼。”崔云凯坐到安良身边观赛，“良哥，你之前不是主玩战士吗，今天怎么玩起刺客了？”
    安良声色寡淡：“想杀人。”
    崔云凯：……
    游戏进行了将近二十分钟，照安良这边的优势，推掉水晶结束比赛是分分钟的事儿。
    敌方高地塔已经推了两座，他的队友一波失误，葫芦娃救爷爷集体阵亡。只见安良操纵英雄冲进敌方人群，花里胡哨的一通乱砍之后，敌方团灭，安良丝血活到了最后。
    崔云凯看激动了：“良哥，超级兵来了，快推水晶。”
    安良无动于衷，银衣银发的刺客反手站立在敌方水晶范围内，等待敌人复活。
    第一个人复活了，安良冲进敌方泉水将其无情虐杀，秒换装后再次丝血逃生。
    这样的场景又重复了两次，直到无装备可换，银发刺客遭敌方泉水致命一击，倒在了敌方水晶巨大的阴影之中。
    安良放下手机，与此同时，队友带着超级兵摧毁了敌方水晶，游戏结束。
    崔云凯忍不住竖起汗毛：“良哥，虐泉的感觉如何？”
    安良：“爽。”
    “变态。”崔云凯顿了顿，“不过良哥，你换装备的速度好快，能不能指点我一下？”
    “等会，我再打一把。”
    崔云凯继续围观，这把对面更菜，十分钟出头就被虐得直接投降。
    眼看着安良还要继续，崔云凯连忙制止住他：
    “别打了，下去看跨年晚会吧，咱们省电视台请了周杰伦呢。”
    “好吧。”
    走下楼梯，两人正好撞见遛狗回来的苏葵和邵嘉。
    苏葵仍是那副鼻孔朝天的傲娇模样，邵嘉的脸色稍差些，不过两人之间气氛如常，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情绪。
    “你卷子这么快写完了？”
    迎面就是阴阳怪气的一句，安良脚步一滞，而苏葵问完话也不等他回答，转头就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
    崔云凯搭着安良肩膀，替他圆过去：
    “苏公主，你别小看良哥，半小时是他做完一张试卷的标准时间。”
    单纯的夏园同学被卷到了：“半小时？那剩下的一个半小时干什么，不验算吗？”
    崔云凯：“年级第一需要验算？”
    夏园：......
    方禾淡淡说了句：“周杰伦要上台了，你们还不坐下看？”
    邵嘉回到他遛狗前的位置。
    长沙发坐三个人宽裕，坐四个人刚好。而现在邵嘉、苏葵、方禾三个人均匀分布，已经没有安良的位置了。
    安良最后和崔云凯挤在双人小沙发上，两个人身材都很高大，小沙发略显逼仄窘迫。
    周董连唱了三首歌，接下来是他们熟悉的相声环节。
    夏园边喝水边看电视，被逗得差点呛到自己。
    她扫一圈客厅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很镇定，看得也认真，尤其是苏葵，她作为编剧主笔，听到笑点密集的句子还会立刻记录下来。
    “你们都好专业。”
    夏园夸奖道，对比电视机里两位面相朴实憨厚的相声大师，她忽然提议，
    “你们相声社要不要组团出道？颜值水平这么逆天，肯定能爆红。”
    崔云凯：“我也这么觉得，有没有什么出道渠道推荐一下？”
    夏园：“我想想看啊......”
    崔云凯：“如果出道成功，到时候记得给我打投。”
    夏园：“没问题。”
    两人分坐茶几最远两端的小沙发隔空对话，安良被挤得腿都伸不开，不耐烦道：
    “你不如坐对面去。”
    崔云凯竟然真的站了起来，走到夏园身边：
    “大园子，可怜可怜我吧。”
    夏园睁大眼睛，刚才和他双排开黑好几局都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突然脸红起来：
    “好。”
    接下来就是跨年倒数和碰杯欢呼环节，所有人举杯痛饮之后，在场的三个男生再次碰杯：
    “按虚岁算，我们仨都成年了。”
    苏葵撑着下巴看他们，忽然问：“你们三个都属龙？”
    “是啊。”
    崔云凯答道，
    “我和邵嘉9月生，良哥10月生，苏公主去年不是都送我们生日礼物了？”
    苏葵：“我知道......”
    她只是猛然想起高一入学前做的一个梦。
    当时苏葵觉得这梦太过诡异，还叫母亲算命的时候找大师解梦。
    梦里有一只臂展千里的黑龙，黑云摧城般势不可挡地降落在她成长的故土。
    午夜将近一点，生物钟规律的高中生们渐渐熬不住了，简单收拾了下客厅后纷纷回房睡觉。
    安良刷完牙从洗手间里出来，崔云凯和邵嘉已经躺下了。
    他掀开被子坐上床，目光瞥向榻榻米另一侧的邵嘉。
    邵嘉背对着他正摆弄手机。
    躺中间的崔云凯幽幽冒出一句：“老邵，你遛狗的时候有没有和苏公主表白啊？”
    邵嘉放下手机：“你看出来啦？”
    崔云凯：“我瞎吗？良哥哪有什么卷子要做，一看就是给你打助攻的。”
    邵嘉轻轻叹了口气：
    “我确实想向她表白来着。但是今晚遛狗的时候，我正要开口，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个男生打断了，他竟然是苏葵表哥，也住在这小区里。”
    崔云凯：“这么巧啊？”
    邵嘉点头：“是。他们看起来关系挺一般的，聊几句就分开了，苏葵还叫他回去之后不许告诉家长。”
    崔云凯着急道：“然后呢？”
    邵嘉掖了掖被角：“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找不到更好的机会说。”
    崔云凯皱起脸，想说点什么，最后也没开口。
    窗外远远传来烟花升空绽放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崔云凯手肘支着床，撑起身子：“良哥，睡不？”
    “嗯。”
    话音刚落，崔云凯抬手关掉床头上方的日光灯开关，室内立时陷入黑暗。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被褥摩擦声，安良也躺下了。
    远处的烟花炮鸣仍在继续，声音小且规律，像是白噪音，并不影响他们入睡。
    大约五分钟后。
    崔云凯困意正眷，却感觉身旁的床垫震了一下，安良突然坐起来了。
    卧室内的寂静也被打破。
    “三十五分钟不够你说一句话？”
    音色冷冽到了极点，甚至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火药味。
    崔云凯醒过来，他不知道安良在说什么，也不敢吱声。
    身边另一侧，邵嘉掀开被子，声色疑惑：
    “你在和我说话？”
    “对。”
    聪明人对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邵嘉很清楚安良在说什么。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声道：
    “哪是那么容易能说出口的。”
    安良毫不含糊：“你要创造机会，我帮你，你就是这样把握的？”
    邵嘉听出他话中异样，也坐起来，语气不再温和无害：
    “安良，你没事找什么茬？”
    安良冷笑：“你是真的菜。”
    邵嘉怼回去：“关你屁事？”
    安良：“早知道你这么菜，我就应该自己上。”
    他语速很快，可字字利落干净，掷地有声。
    卧室内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五秒，十秒......崔云凯只感觉空气仿佛凝固了，他有点呼吸困难。
    “啪”的一声，崔云凯打开卧室大灯，刺眼的光线登时照亮卧室每个角落。
    安良忍不住眯起眼：“老子瞎了，快关掉。”
    待他的瞳孔逐渐适应室内的光亮，终于看清身旁崔云凯脸上便秘般的表情。
    崔云凯嗫嚅道：“良哥，我怀疑你被鬼上身了，所以开灯看看。”
    安良：“上身你妈。”
    三个男生此时都坐着，安良的目光如同洲际导弹，自动避让越过崔云凯，笔直落到邵嘉脸上。
    邵嘉神情十分复杂，纠结着开口：
    “安良，你也喜欢苏葵？”
    崔云凯抱着被子往邵嘉那儿挪了挪：
    “良哥，你该不会真的喜欢苏公主吧？”
    安良深吸一口气，直白应下：“不行吗？”
    崔云凯仿佛便秘得更严重了，本就狭窄的小眼睛拧在一起，憋了半天，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邵嘉脸色虽然难看，但比崔云凯沉稳许多：
    “什么时候的事？”
    安良：“不知道。”
    ......
    灯光下面对面的沉寂比黑暗时更加僵硬尴尬。
    崔云凯总算从震惊中稍缓过来，开玩笑道：
    “良哥是真强，苏公主最烦的就是你，你也敢喜欢。”
    安良冷眼：“那又怎样。”
    邵嘉脑中一团糟，想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化解尴尬，可表情无论如何都无法收放自如。
    邵嘉：“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今晚给我助攻了。”
    安良很直接，嗓音生硬：
    “都是兄弟，应该的。不过既然说开了，肯定是最后一次。”
    “嗯。”
    崔云凯重新撩起被子：“你们都不困吗？睡觉吧。”
    邵嘉：“嗯。”
    安良则抱着被褥和枕头站起来：“有点闷，我去楼下沙发睡。”
    两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崔云凯关灯躺下，轻轻叹了口气。安良和邵嘉今晚确实不适合睡在同一间卧室里。
    此时的女生卧室，方禾困得快升天了，而苏葵和夏园枕着同一个枕头，热聊正酣。
    “我感觉不是。”夏园分析道，“他可是年级第一，走到哪刷题刷到哪很正常，应该不是故意不想和你一起遛狗才说去做题。”
    苏葵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但并不充分：“在学校里也没见他这么积极啊。”
    夏园：“那是在学校，本来天天都在学习了，玩的时候当然要认真玩。今天咱们放松了这么久，他良心不安想做一张卷子，非常合理啊。”
    真正的推理大师方禾已经睡着，虚假的推理大师夏园每个字都说在苏葵心坎上，她的心情登时舒畅多了。
    夏园伸出手指戳了戳苏葵的脸：
    “我们葵葵长这么好看，只要努力，他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苏葵握住她的手，激动地点了点头。
    远方的烟花声音许久不停。
    夏园打了个哈欠，渐渐不说话了。
    苏葵平躺半天，无论如何睡不着。
    回忆今天团建的愉快片段，脑中总是自动浮现起画室月光下的那张脸，辗转反侧，挥之不去。
    当时安良被叫出去洗澡，苏葵独自留在画室，没有欣赏多久，就接到了母亲的视频电话，艺术学习任务中道崩殂。
    思及此，苏葵蹑手蹑脚掀被下床。此时夜深人静，是继续学习高雅艺术的天赐良机。
    少女握着楼梯扶手摸黑走下楼，客厅比楼上稍亮些，北面的落地窗窗帘并不完全遮光，微微透进室外路灯的光亮。
    苏葵快步穿过客厅，很快来到一楼东侧的画室门口。
    安宜姐姐。
    她在心中默念。
    请你原谅，我就拍几张照片，仅供自己学习，绝对不会流传出去。
    苏葵找到氛围灯的开关，选择月光模式。
    她举起手机，找好角度，先拍一张全景，然后再拍细节。
    刚才特意仔细关紧的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苏葵脊背一凉，颈间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裹着一丝电流钻进苏葵耳朵。
    女孩连忙收起手机，身上是丝绸质地的睡衣睡裤，没有口袋，只好将手机紧紧攥在袖口里。
    “没......没干嘛呀。”
    声音打着颤儿，还是清清甜甜的，
    “你跟着我干什么？”
    安良抱臂觑她：
    “我看见你拍照了。怎么，想偷师学画？”
    苏葵转过身，紧张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我只是觉得安宜姐姐的画特别好看，想拍几张留念而已。”
    安良凑近些，瞳孔沉黑如墨，眼神戏谑：
    “这些都是未展出的私人作品，拍照就等于侵权。”
    少女一双水亮的鹿眼缓缓耷拉下来：“我删掉就是了......”
    “不用。”
    安良勾唇，漆黑的瞳孔映着月光，
    “我吓唬你的。”
    说罢，他转身离开画室，迆迆然走回客厅，躺到沙发上。
    苏葵跟了出来，站在茶几后边看着他：
    “你怎么睡这里？”
    安良随口瞎掰：“房间里有蚊子。”
    蚊子？这可是寒冬一月。
    苏葵：“那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了，他俩呢？”
    安良气定神闲：“我比较娇贵。”
    话音未落，苏葵噗嗤笑了起来。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并不明朗，安良手枕在脑后，似乎已经闭上眼。
    苏葵还想和他说点什么，可是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睡衣睡裤在他面前晃荡，别提多丢人了。
    其实她的睡衣很好看，宽松垂顺，由湖蓝色亮面桑蚕丝织就。出卧室前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把内衣穿上了，不然现在估计已经尴尬地抹脖子自尽。
    “那......我上楼了。”
    丢下这么一句，苏葵转身离开。
    “等一下。”
    安良从沙发上坐起来，叫住她。
    话已经出口，而安良却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
    少女回过头，朝他的方向迈了一步，柔顺的丝质睡衣勾勒出她流畅的肩颈线、漂亮的直角肩，以及胸口圆润的起伏。
    安良喉结微微滚动，眼神暗了暗。
    “那个......”
    他的嗓音变得低哑，
    “期末考什么时候来着？”
    话刚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次失败的搭讪，沙雕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问题。
    苏葵脑袋一歪：“我想想，今年过年晚，期末考2月1日开始。”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苏葵不知道安良为什么大半夜问她这些。
    离期末考还有一整月，新课程都还没教完，怎么就问她复习的事儿。
    但是能和他说上话，无论说什么，她都感到高兴。
    “挺好的呀。”
    苏葵回答。
    女孩轻柔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安静的氛围却令人悸动不已。
    她忽然意识到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复习的好不好并不重要，她需要做的是延续这一刻的话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示弱。
    “呃......物理电场偏移的计算题，还有有机化学的题目，我觉得挺难的。”
    钢铁直男安良忍不住脱口而出：
    “难吗？”
    苏葵：......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用恋爱脑的思维揣度怎样和大魔王对话。
    眼看面前的少女眼神逐渐愤怒，安良往后靠上沙发靠背，轻描淡写：
    “我可以教你。”
    苏葵：“不用。”
    说罢，转身径直走上楼梯。
    安良简直被自己无语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今天是想将沙雕进行到底吗。
    少年气馁极了，抬手对着头发就是一阵乱薅。
    十秒后，楼梯上再次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苏葵反悔了，小碎步折回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教我？”
    声音细细的，像挂在林间小屋窗棱上随风碰撞的风铃。
    安良坐直身子，答得很快：“都行。”
    “那就下周一。”
    苏葵正儿八经的，
    “下周一中午，图书馆见。”
    安良：“没问题。”
    回到卧室，苏葵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脸也蒙起来。
    兴奋蠕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夏园，夏园轻轻梦呓一句，转身背对她。
    苏葵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嘴角咧到耳后根”的开心。
    安良主动约我一起自习了。
    这条漫长的暗恋之路，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
    第36章 玩完儿了   自我感觉凉好（一更）……
    周一, 中午放学后。
    安良和崔云凯在食堂二楼吃完午饭，走到楼下, 安良忽然停住脚步，朝崔云凯挥挥手。
    崔云凯：“干嘛？你不回去睡觉？”
    安良点头：“拜拜。”
    崔云凯：“大中午的踢球吗？”
    安良摇头。
    崔云凯狐疑地盯着他。
    除了踢球之外，有什么事情能比睡觉更重要？
    “我操。”崔云凯反应过来，眼都直了，“你去找苏葵？”
    安良朝他扬了扬眉，俊颜迎着光，没有肯定, 也没有否认。
    “走了昂。”
    他转过身, 步伐轻快, 朝着与宿舍相反的方向离去。
    崔云凯用手把震惊地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去。
    这世界太不公平了。小崔同学心里有点受伤。上周因为自己拖椅子太大声影响他睡觉, 安良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将他暴打一顿, 而今天，这位仁兄为了追妹子竟然直接放弃他最珍爱的午睡, 真可谓世事无常。
    远远的，看见安良从凤池畔的鹅卵石小路走过来, 道路两侧的杨柳枝在他身旁随风飘荡, 苏葵的心也像这枝叶一般, 难以自抑地雀跃起来。
    待他来到自己跟前, 她反而装出平静稳重的样子：
    “走吧。“
    图书馆内非常安静。两人来到储物室, 安良拿出文具和书, 将书包放进储物柜里。回头看到苏葵抱着书包还在找空的柜子, 他轻声说道：
    “给我吧。”
    苏葵眨了眨眼，将自己的书包递了过去。
    “不把书本拿出来？“安良提醒她。
    苏葵回过神，窘迫地拉开书包拉链，取出学习要用的东西。
    安良接过她的书包, 放进储物柜，就压在他的书包上面。
    图书馆自习室人不多，两人找到一张空桌，安良先坐下，苏葵坐在他的对面。
    安良抬起深邃的眸子看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桌子这么宽，你要不要坐我旁边来？”
    他的意思是，他们面对面坐，她离他太远了。
    苏葵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樱唇轻轻抿了一下。
    谁知她才刚站起身，安良已经拿了东西率先走到她旁边的座位。
    “你东西多，还是我搬过来吧。“
    他这么说，嗓音清沉。
    苏葵心头数以亿计的细胞齐声尖叫起来，脑海中好几个“卧槽”如弹幕刷屏闪过，她几乎不敢相信身旁这个温柔细心的男孩子名叫安良。
    同时她还需要掐住自己的脖颈，防止过分悸动的心脏从喉咙口跳出来。
    落座后，安良书还没翻开，先连打了四五个哈欠。
    平常这个时间，他已经躺在宿舍酣睡如猪了。
    苏葵侧头问他，杏眼水亮：“你很困吗？”
    安良淡定地摇头。
    和他一起自习之前，苏葵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将不会做的题目分门别类，整理在新笔记本上，理解不透彻的知识点也用荧光笔认真地标记出来，每一页都贴上不同的标签。
    今天主要复习物理和化学，所以她带了物理化学课本、练习册、笔记本、错题本、模拟卷，摞在手边如小山一般高。
    扭头看看安良，他桌上只有三本薄薄的册子和两支笔，其中两本册子还是苏葵向他借的物理化学笔记。
    “你连课本都不带吗？”
    安良笔转得飞快：“不需要。“
    正式进入指导环节，安良就着苏葵自己整理的顺序，耐心地向她讲解每一种题型的知识点、易错点，以及便捷的计算方式。
    听他思路清晰的解答，苏葵更加确认，大魔王的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平时说话的时候不爱用。
    每讲完一种题型，苏葵就翻开练习册自己练几题。她做题的时候，安良也不闲着，埋头刷他自己带的那本崭新的、不知哪个机构出版的冷门数学题册。
    今天似乎是苏葵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安良刷题。秉持着向年级第一学习的心态，她时不时用余光偷瞄过去，连续瞄了几眼，她心态有点崩了。
    这就是普通人和学神的差距吗？
    苏葵做一题的时间，安良已经刷完一整页，他甚至不用在草稿纸上运算，每一题都是直接落笔写答案。
    苏葵放下笔，敲了敲他的桌面：
    “我能看看吗？”
    指的是他的习题册。
    安良二话不说将册子推给她。
    苏葵捧在手里仔细端详。没想到他做得那么快，答题字迹依然工整清秀，大题该有的步骤也一个不落。
    苏葵抬眸，认真地问他：
    “你都不用思考的吗？”
    安良：“这种题不需要思考。”
    苏葵沉默了。这本书上的题目考察的都是些偏门冷门知识点，甚至安良写的答案她都需要浏览好一会才能看懂。
    “我的脑子要是像你一样转那么快就好了。”苏葵叹气。
    安良：“你有你擅长的事。”
    苏葵反问：“我擅长什么？”
    和他比起来，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安良刚想说，你擅长当小领导指点江山，幸好及时反应过来住了嘴，免得血溅当场。
    他侧过头看向苏葵。
    其实她有很多优点，从她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带领相声社从一个混乱无名的垫底社团成长为与话剧社齐名的社团标杆就可以看出，她拥有很强的外交公关能力，头脑清晰，极具魄力，生来就是舞台聚光灯追随的焦点人物。
    然而，安良的目光顺着女孩柔软整齐的刘海坠入她琥珀色的眼眸中，他喉咙一紧，竟然脱口而出：
    “你长得特别好看。”
    苏葵怔然，耳根子瞬间烧起来：
    “长......长得好看算什么优点。”
    两人都不说话了。
    脸颊莫名发热，头脑也混乱起来。安良深吸一口气，垂眼将注意力转移到习题册上。
    正做到一道填空题，题面只一句话。安良读一遍，两遍，三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懂。
    此等难题千载难逢，安良连忙执起红笔，在题号前面画了一个显眼的红圈，又标上一个重点三角尖。
    他的动作吸引了苏葵的注意。
    什么样的难题能让安良画红圈标重点？她非常好奇。
    手肘撑着桌面，苏葵倾身凑了过去。
    【直线过点（-2，3）且倾斜角为π/6，则该直线的方程为：____】
    苏葵怀疑自己漏看了哪个条件，然而整个题面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给出的条件已经形成了充分必要，答案呼之欲出，苏葵用眼睛就能算出来。
    这题和前面安良做的那些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级别的。
    苏葵明白了。
    “你画红圈的题，是不是特别简单看都不用看的意思？”她问。
    安良闻言，重读一遍那道题。
    好在现在脑子清醒了，心跳也恢复正常。
    “对。”他顺杆往下爬，“你平常做题的时候也是，送分题少做。”
    “哦。”
    正午时分，室外的阳光逐渐刺眼，图书馆工作人员搬了梯子过来，将落地窗的遮光帘拉下。
    舒昀抱着书经过理工科阅览室的自习区，无意中瞥见坐在东南角的苏葵和安良两人。
    苏葵也看见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俩现在是同班同学兼舍友，彼此很熟悉，关系说不上太好，偶尔宿舍集体活动的时候也会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
    苏葵眼睁睁看着舒昀朝自己这边走来，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心里却在疯狂大喊着“达咩”。
    舒昀停在她和安良面前，拉开椅子。
    她选择坐在苏葵对面。
    “好巧呀。”
    舒昀将数学笔记本和试卷放上桌，先朝苏葵友好地眨了眨眼，然后才和安良打招呼，
    “你好，安良。”
    安良抬头看见她，下颌点了点，没什么表情。
    表面的姐妹关系还是需要维持的，苏葵瞥一眼舒昀桌上的数学竞赛卷子，问：
    “今年的全国比赛已经结束了，你高三还要留在竞赛班吗？”
    上个月的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安良获得了国家一等奖，舒昀获得了国家二等奖，学校的公告栏上有公示。
    舒昀点头，美丽的桃花眼微微垂下：
    “还想再试一年。我可不像某人，明明可以保送却拒绝了。”
    苏葵神色一滞。
    今年全国数竞，容州一中只有安良一个国家一等奖，舒昀说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当时收到安良考了一等奖的喜讯，却没有保送的新闻，苏葵还松了一口气，以为全国五大联赛只有方禾参加的信息学比赛一等奖才能保送。原来五大联赛的国家一等奖都可以保送，安良他有这个资格。
    安良拒绝了保送名额，自己说不定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
    她有些失落，还是忍不住好奇，轻声询问身旁的少年：
    “你为什么不保送？”
    安良语气淡淡的：“联赛国一保送需要进入国家队，未来有专业限制。清华数学国家队的那几个专业我都不想去。”
    苏葵扁扁嘴：“那你参加数学竞赛干嘛？”
    不等安良回答，舒昀率先开口科普道：
    “虽然他拒绝了保送资格，但是还有自主招生的分数线降分优惠。国一最高可以降80分。安良不是想考清华吗，有了这80分的优惠，高考对他而言就是过家家了。”
    安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苏葵捏着笔的手逐渐握紧，指节微微发白。
    安良想考清华，连舒昀都知道，她却第一次听说。
    原本她也想过，安良这样成绩的理科生多半会去清华，可是这个消息不是由他本人确认，而是从舒昀的嘴里说出来，这让苏葵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舒昀问了安良几个问题之后就走了，没有在他们这桌停留太久。
    苏葵望着她的背影，脸上虚假的笑终于绷不住了。
    “发什么呆呢。”安良用指节敲两下桌面，“还不做题？”
    苏葵扭头，阴恻恻地蹬了他一眼。
    安良被她瞪得心底发毛，向来散漫的俊脸难得浮上一层茫然。
    “快上课了。”小姑娘低头开始收拾桌面，“我们回班吧。”
    “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哎，你等等我。”
    安良跟着站了起来，离开前还不忘细心地把苏葵和他的椅子推回原位。
    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今天他和苏葵说话的时候已经尽量三思而后言，本来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
    安良背着书包走在苏葵身边，尽管腿比对方长许多，他还是悠悠地落后她半步，在仅能看到她小巧鼻尖的位置，迈着与她相同节奏的步伐朝前。
    明晃晃的日光照耀在身上，苏葵微微眯眼，忽然减慢速度与他并肩。
    少女的声音娇憨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你以前怎么没说过要考清华？”
    安良顿了顿，嗓音清越：“你也没问我啊。”
    这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有答，陈述事实。
    安良想。
    话音刚落，身旁女孩突然加速大步甩开了他。
    她粉蓝色的书包随着动作微微耸动，天生胡桃色的头发反射着日光的亮泽，就连生气后夺路而去的样子也万分可爱。
    安良停住脚步。
    他觉得自己玩完儿了。
    第37章 玩完儿了   都献给她。（二更）……
    下午上课前, 风忽然大起来，阳光藏在漂浮的云层后边时隐时现。
    苏葵拉高冬季校服的拉链, 站起来关掉身旁的窗户。
    同桌曾佳楠走进教室，将书包放到桌上，对苏葵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苏葵坐回座位，眼神耷拉下来：“闲着也是闲着。”
    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曾佳楠弯腰看她一眼，关心道：
    “怎么了，今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还很开心呀？”
    苏葵轻轻叹一口气：“没什么啦。”
    她左手撑着脸颊望向窗外, 窗外走廊上来来回回许多人经过。片刻后, 舒昀也出现在窗外。
    她背着书包, 即将走进教室时被人叫住。
    那是个陌生的男生, 他低头对舒昀说了几句话, 往她手里塞一盒牛奶草莓，不等舒昀回复便转身跑了。
    曾佳楠不禁感慨：“又有炮灰来找校花表白了。”
    苏葵默默旁观着眼前的剧情上演。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发生, 频率也就比校草安良经历的稍低些。
    苏葵的女生朋友总是说，校花舒昀单论颜值可能还不如苏葵。很可惜, 世事没有“单论”, 数据摆在那里, 喜欢苏葵的人和喜欢舒昀的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只见舒昀左手抱着那盒草莓走进教室, 秀美的眉头微微向上耸起, 桃花眼含着几分无奈, 步伐却还是轻快自然, 经过讲台时仍旧亲切地和第一排的同学打招呼问好。
    曾佳楠继续感慨：“校花毕竟是校花，太有气质了。”
    苏葵听罢，水亮的杏仁眼转过去，抿唇摆出淡定的神色, 然后拍一拍同桌手臂：
    “我呢，我气质怎么样？”
    曾佳楠瞥向她，立刻竖起大拇指，十分给力地回答道：
    “你比她强多了，你那叫气势！”
    苏葵：……
    接下来的语文课，苏葵一半时间在听课，剩下的一半时间则用来观察舒昀。
    她发现舒昀撩头发的动作很好看。舒昀习惯用无名指贴着太阳穴向后画一个月牙般的圆弧将掉落耳边的发丝捋至耳后，细白的小指微微翘起，脸也随着动作偏向另一侧，整个过程优雅流畅，一点也不忸怩。
    依葫芦画瓢，苏葵也撩起了头发。
    抬头听讲时撩一下，低头记笔记时也撩一下，甚至下课铃响准备去上洗手间之前，她也不忘撩一撩头发。
    曾佳楠忍不住问：“小葵花，你头发很痒吗？”
    “没有啊。”
    “那你别抓了。”她好心提醒道，“再抓下去头发会变油的，下午还有三节课呢。”
    苏葵：……
    *
    翌日，下午放课后。
    容州一中高二年级足球赛决赛在观众台后方的小足球场进行，由高二7班对阵高二12班。
    正是一月上旬的光景，深冬里冷风萧瑟，天气还是少有的阴沉。
    “没想到都过去一年了。”
    苏葵站在方禾身边，语气丧丧的，
    “去年决赛时什么样，今年还是什么样。”
    去年送不出去的水，今年依然送不出去。
    去年决赛好歹是在大球场踢的，天气不错，观众视野也好，今年大球场提前封场养草，球场变小了，围观的人却只增不减，好的位置都被两个决赛班级的同学占走了，苏葵和方禾挤在边角落，除了守门员之外根本看不清其他球员。
    转眼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上半场两个班级拼抢激烈，场上球员都有校队主力，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同时也相互制约，中场哨响时双方均无进球。
    因为场地小，两个班级的休息区紧紧相连。
    擦肩而过时，安良和邵嘉撞了撞肩膀，含笑对视，分别后双双即刻敛了笑。
    校队里，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伙伴，而今天的球场上，他们是争锋相对的对手。
    或许在另一件事情上，他们也是对手。
    “苏葵来了吗？”
    当着邵嘉的面，安良直接问崔云凯。
    崔云凯指了指角球点后面的人群，不仅安良看过去，邵嘉也仰头望向那边。
    苏葵手里捏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正和方禾交头接耳。
    崔云凯再次露出经典的便秘表情，既害怕安良搞事，又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们俩该不会……想赌苏公主那瓶水送给谁吧？”
    安良语调清淡：“不用。”
    他拒绝了身旁一众女生的殷勤，然后冷静地瞥了邵嘉一眼。
    这一瞥极其短暂，其中意味复杂而深刻。
    收回目光，安良弯腰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倒光了洗手，飞快甩干净之后，他松松肩胛骨，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进球场。
    邵嘉看着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围观群众的视线焦点集中在他身上，因为好奇，场边的嘈杂声都降低了分贝。安良淡定地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漫不经心，漆黑深邃的目光却已经早早定格住准星。
    苏葵忍不住揪住方禾的衣袖，声音低而急切：
    “安良走过来了。”
    安良缓步来到角球点附近，对挡在身前的无知吃瓜群众低声道：
    “让一下。”
    吃瓜群众们登时如磁铁排异般散开。
    “你冷静一点。”
    方禾抽出即将被苏葵揪烂的衣袖，
    “他显然是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安良停在苏葵面前。
    他的眼神和平常很不同，分明是清冽柔和的，却如同漫天席卷的山洪，无声而强势地将苏葵全然淹没。
    苏葵仰脸看他，表面上还是那个矜贵的小公主，如雷的心跳却已经使她接近失聪。
    安良抬手捋两下后脑勺，这动作缓解了他高大身姿带来的压迫感，却没能让苏葵加速的心跳缓和半分。
    “能给我吗？”
    他忽然张口对苏葵说出四个字，嗓音低沉，眼神瞟向她紧攥在手里的矿泉水。
    苏葵高速跃动的心脏猛然急停一下。
    他们班的球员休息区，明明还摆着半箱未开封的矿泉水。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苏葵将水递过去。
    周遭吃瓜群众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喜闻乐见有之，痴男怨女心碎一地也有之。
    当着苏葵的面，安良拧开瓶盖，仰头灌完了一整瓶水。
    少年耸动的喉结上有水珠滑落，不知是汗水还是饮用水，留下一条暧昧的痕迹。
    安良离开后，苏葵终于松弛下来，杏眼笑成两弯月牙。
    “大禾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方禾：“要不要我打你一巴掌试试？”
    苏葵：“你可以咬我一口。”
    说着，把手臂送到方禾面前。
    方禾嫌弃地推开。
    回到球员阵营，安良站在邵嘉身边，毫不避讳地挑衅道：
    “知道自己菜在哪吗？”
    邵嘉没有回答。
    从初二开始，他已经暗恋苏葵将近三年了。无数次想要表白，无数次犹豫，无数次被各种原因扼杀。他是真的菜，安良所有明目张胆的动作他都做不出来。
    安良倒不是存心想要破坏兄弟关系。男生之间越是打直球，心里的芥蒂才会越少。
    默然许久，邵嘉终于开口自嘲：
    “菜就菜了，还能咋滴。”
    安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提醒你，心态要稳，否则下半场你们肯定丢球。”
    下半场开场后，由于中场休息时戏剧性的一幕，前排男生为苏葵和方禾让出了观赛位置，虽然角度依旧偏僻，两人好歹能看见球在哪了。
    踢了不到十分钟，7班后卫禁区内防守犯规，安良点球破门。
    苏葵和方禾身旁的男生讨论道：
    “7班也就邵嘉能防一防安良，可邵嘉下半场好像有点梦游，导致整个7班后防线也跟着梦游。”
    另一名男生来自校队：“我们踢练习赛的时候没有人愿意防安良。他是用脑子踢球的，技术好，跑得还快，一不留神就被他造犯规，你不跟他亮鞋底他直接就单刀了，别提多难受。”
    方禾听完他们谈论，低声总结道：
    “原来安良在校队也很恶心人。”
    苏葵瞪她一点，娇嫩的唇瓣扁了扁：
    “那叫战术，他们踢不过他才恶心难受。”
    12班下半场如狼似虎，点球打破僵局之后，安良左边线传球助攻中锋再进一球，伤停补时阶段，溃散的7班后防自摆乌龙又送出一球，比分最终定格在3:0，现任足球校队队长安良已经连续两年带领所在班级获得年级赛冠军。
    赛后，12班班长组织同学聚餐，几十人浩浩荡荡向食堂进发。
    安良换完钉鞋，缓缓缀在队伍后方，回头瞧一眼走得比他还慢的崔云凯：
    “腿断了？”
    崔云凯晃晃悠悠地跟上：“良哥，你今天踢得也太狠了。”
    明明已经锁定胜局，剩下的时间就应该适当地放点水，大家脸上也好看。
    安良知道他在同情邵嘉。
    “他性格有问题。不给他一点教训，再这么迟疑下去对他没有好处。”
    崔云凯：“所以你借苏公主刺激他？让他快点表白？”
    安良皱眉：“我有病？我是想让他改改性格，爱表白不表白我不关心。但是我去找苏葵是因为......咳咳，没什么原因。”
    原因他自己知道就好。
    不想让她把水送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还有，确认她的方位之后，他每次进球庆功的时候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了。
    以前安良只觉得踢足球刺激好玩，放松身心的同时还可以锻炼身体。现在他终于理解，那些著名球星为什么身上纹满了纹身。
    每一场比赛，他都希望有人注视着自己，那种兴奋是从前体验不到的，所有进球、所有欢呼的瞬间他都愿意献给她。
    崔云凯开玩笑道：
    “刚才你走到苏公主面前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当场表白了。”
    安良没什么表情：“我敢吗？”
    小公主显然不喜欢他。安良见过太多喜欢自己的女生，她们会小心翼翼地送他巧克力或者亲手做的礼物，会找各种理由路过12班教室然后不停地往里张望，更有甚者还会处心积虑渗透进他的朋友圈，想尽办法探查他的家庭情况等等。
    而苏葵呢，安良从她那儿收到最多的就是白眼，听到她对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滚蛋”。
    崔云凯：“啧啧，就你这样还说邵嘉菜呢。”
    安良：“他自己说了要表白的，我可没说。”
    崔云凯：“行吧。虽然苏公主很难搞，你也别气馁。”
    安良淡淡的：“我先追着。”
    两人身高腿长，走路却一个赛一个的慢。
    崔云凯再次叹气：“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恐怕就是好兄弟都喜欢上一个女生。”
    安良直接让他二选一：“你和谁比较好？”
    崔云凯哀怨地瞅他：“你说呢？”
    安良：“那不就得了。”
    崔云凯：“怎么，良哥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
    操场上为数不多的路灯同时亮起，昼夜交接，阴沉厚重的云层在高空缓慢移动。
    安良停下脚步，背影茕茕，瘦削的下颚在空气中点了点：
    “好像还真有个事儿要咨询你一下。”
    崔云凯来劲儿了，小眼睛亮闪闪：“愿闻其详。”
    安良将昨日他和苏葵在图书馆自习的事儿告诉崔云凯。
    “做题的时候还好好的。”
    安良回忆道，
    “离上课还有将近四十分钟，她突然不高兴了，抱起书就走。”
    崔云凯：“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
    安良一脸无奈：“我想过了，真没有。顶多就是刚坐下的时候太困了打了几个哈欠。”
    崔云凯睁大眼：“你怎么能打哈欠呢？”
    安良：......
    崔云凯：“你约女孩子出来学习，自己在那儿打瞌睡，苏公主没揍你就不错了。”
    安良：“我没有打瞌睡好吧，很快就精神了。”
    崔云凯：“还有发生别的事儿吗？”
    安良：“额.....后面舒昀来了，问了我几个问题。”
    “舒女神来了？”崔云凯摇了摇头，“你本来单独指导苏公主学习，突然多出一个女生，你还帮她答题，苏公主肯定生气。”
    安良觉得有点道理：“可是舒昀没坐多久，很快就走了。”
    崔云凯：“是吗......那应该也不是舒女神的锅......不过我女神那么美，正常女孩子见到肯定要自卑的。”
    安良：？？？
    “你瞎吗？”他英气的眉毛皱在一起，语气凶狠，“苏葵比舒昀好看多了。”
    崔云凯难得硬气，胳膊肘用力拐一下安良：
    “到底谁瞎？”
    眼看安良脸色一黑要揍他，崔云凯连忙给个台阶下：
    “你说差不多好看我还能接受，哪有好看多了？”
    安良十分固执：“显然好看多了。”
    12班班长带领同学走到食堂楼下，犹豫该去哪一层吃饭的时候，回头想找本次比赛的大功臣安良同学指点一二。
    只见落后队伍几十米的地方，安良崔云凯不知为何扭打在一起。
    更准确的说，是崔云凯单方面嗷嗷挨揍。
    班长叹了口气，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领着同学们上了二楼。
    第38章 玩完儿了   这就见家长了？（一更）……
    时序隆冬, 冷风呼喝着钻进院子，吹得枝丫上凋零的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正月初一, 沿海城市难得过了个有冬味的冷年。
    安宜裹紧外衣，将围巾拉高了些挡住半张脸。
    除夕回家陪父母过了年，今天一早她就返回骊园别墅，取几幅画出来托朋友带到意大利参展。
    她今日没开车，也没叫家里司机送，自己打车到小区门口步行回去。
    左转走入别墅门口的小路，迎面驶来一辆劳斯莱斯, 安宜多看了几眼, 忽然顿住脚步。
    这不是前段时间她在小区附近追尾的那辆么？车主是苏葵的姑父, 连车牌号都一模一样。
    斜前方别墅花园里传来车库门关闭的声音。安宜走过去一看, 乐了, 劳斯莱斯车主竟然是她的邻居，两幢别墅仅隔着一条小径, 邻居中的邻居。
    安宜虽然买下骊园别墅多年，但她因为工作原因不常待在容州, 就算住在别墅里也是深入简出, 多年来竟然从没有和邻居打过照面。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远亲不如近邻, 她这近邻确实比远亲更亲些, 因为他们是小苏葵的姑姑一家, 可谓亲上加亲。
    安良接到安宜电话的时候正在刷题。
    他无情地挂断了两个, 直到第三个才不情不愿地接起。
    “现在是寒假，小朋友，寒假就应该撕掉课本，撕掉作业, 敞开了玩儿。”
    安良冷冷的：“有事说事。”
    安宜不和他一般见识：“初二初三两天陈叔不在，记得帮我遛狗。”
    安良揉了揉太阳穴：“没空。我可以花钱请人帮你遛。”
    “那怎么行。”安宜抬高音量，“你忍心让陌生人带坏福宝和乐宝两个小可爱吗？”
    安良：“你忍心让你弟为了遛狗每天中午都吃外卖？”
    就知道这个饭桶会这么说。
    安宜勾唇：“别担心，你姐已经帮你订好了初二初三两天中午的美食。你只需要出门左转，敲一敲隔壁B18幢的大门，那里的大人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安良：“啥玩意？”
    安宜止不住笑：“你应该知道吧，骊园B18幢住着苏葵的姑姑一家。我今天已经替你拜访过了，人家非常欢迎你中午去蹭饭。他们还特地跟我说，他们有个侄女也在一中读书，每年正月初二或者初三都会过来拜年，说不定还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呢。”
    说罢，话筒里传来安宜爽朗豪迈的笑声。
    安良：......
    总感觉自己被卖了，但似乎还可以接受。
    安宜：“怎么样，福宝乐宝你还遛不遛？”
    安良沉默片刻，几乎从鼻孔里哼哼出两字：“随你。”
    初二晚上下了一场小雨，气温又降了几度，尽管第二天放晴了，湿冷的空气多多少少减淡了街巷里的年味。
    正月初三一早，苏葵照例随父母来到姑姑姑父家拜年。
    轿车路过隔壁B19幢的花园时，苏葵特意伸长脑袋向外张望。花园里静静的，几株迎着寒风的早梅已经含苞待放。
    在姑姑家客厅坐了没一会儿，大人们热聊正酣，苏葵提出想出门逛逛，却被老妈一口回绝。
    “外面太冷了，你今天出门也没带围巾，在家里乖乖待着。”谢妍建议，“如果实在闲，就去楼上找你哥玩玩。”
    苏葵摇了摇头，老实坐下。
    她和瞿翊话不投机半句多，宁愿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要找他。
    舍友们在宿舍群里聊起新年见闻，苏葵抱着手机默默潜水。
    曾佳楠：【年夜饭太过丰盛的后果就是——连着三天都还在吃年夜饭的剩菜[裂开]】
    舒昀：【我也差不多】
    舒昀：【今天学做了一个草莓蛋糕杯，你们品鉴品鉴】
    舒昀：【图片】
    曾佳楠：【[色][色][色]太强了吧！】
    舍长：【哇！看起来就好好吃~】
    一连串的赞美声中，苏葵也跟着发了一个点赞表情包。
    什么样的男生能拒绝舒昀这类温柔貌美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呢？
    苏葵低头看了眼自己白皙细嫩的小手，十指葱白纤细，掌纹极淡，掌心滑腻，真可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约莫上午十点半，厨房里传来刀工声，苏葵心血来潮逛进去，停在熟练切菜的保姆阿姨面前。
    宽阔干净的厨房台面上摆满了各种食材。靠角落的不锈钢水盆里浸着一整盆手工鲜鱼丸，苏葵瞄一眼，忍不住叹一句“真多呀”。
    “小苏小姐。”阿姨礼貌地向她问好，“怎么到厨房来了？这里油烟大。”
    苏葵：“没关系，我就看看。”
    阿姨：“小姐对做饭感兴趣？”
    苏葵眨了眨眼，水润的杏眸微微亮，点头：“嗯呐。”
    阿姨亲切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学的菜？”
    苏葵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鱼丸：“这个好像是纯手工做的吧？我想学这个。”
    阿姨有些惊讶：“鱼丸吗？纯手工鱼丸挺难的，是个精细活，同时还很费劲。”
    苏葵认真道：“我不怕难。”
    阿姨：“好好好。我这两天找时间把做手工鱼丸的步骤总结一下，小姐下次来的时候，我手把手教学。”
    苏葵感激地道了声谢，又在厨房里逗留围观了好一会才离开。
    饭点时间，姑姑在楼下喊了好几声无人回应，谢妍便使唤苏葵上楼叫瞿翊下来吃饭。
    苏葵不情不愿地来到表哥卧室门前，以两秒一下的频率有规律地敲击着卧室门，一言不发，犹如和尚敲经。
    一分钟后，房门打开了。
    瞿翊顶着一张黑沉沉的脸居高临下：“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鬼敲门呢。”
    说罢，他错身绕开苏葵径自走下了楼。
    苏葵跟在他后面，边走边练习如何翻出那种四十岁以上家长看不出来的白眼。
    落座后，苏葵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空位，桌上也摆了碗筷，忍不住问道：
    “姑姑，家里还有客人么？”
    苏雅芹拍一下手：“哎呀，差点忘记和你们说了，我家隔壁......”
    一阵欢快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苏雅芹随即起身，抢在保姆阿姨前头走到玄关，打开门，热情地将来人迎进家门：
    “外面很冷吧，快进来快进来。”
    室外冷风毫不客气地闯进温暖室内，苏葵坐在餐桌后方，不禁缩了缩脖颈。
    “苏阿姨中午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饭已经做好了，快进来吧。”
    这声音......
    苏葵只感觉脊背似乎有电流穿过，耳根子发热，恨不能冲上前去一探究竟。
    可惜身旁的父母姑父以及讨厌表哥的存在限制住了她，小姑娘只能乖乖坐在原位，耳朵如天线般高高竖起。
    苏雅芹领着少年走到餐桌旁，大方地向弟弟苏孝生一家介绍道：
    “这是我邻居的亲弟弟，名叫安良，最近两天都在我家吃午饭。苏葵，你要不要认识一下，他和你一个学校的，同年级。”
    谢妍望着嫂子身旁高大英俊的男孩，心内感叹这孩子长得可太帅气了，自己这等老阿姨见了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身旁的女儿像个木桩似的呆愣着，谢妍忙不迭提醒她：“苏葵，还不去认识一下。”
    苏葵看着安良，眼睫轻颤，圆圆的鹿眼不可思议地眨了眨，樱唇轻启：
    “你......你好。”
    你好？
    安良疑惑地回视，这是要装不认识吗？
    他缓步走到苏葵身旁，身姿颀长而又英挺，目不斜视，拉开椅子坐下。
    苏雅芹热心地招呼道：
    “昨天问你喜欢吃什么，你说喜欢鱼丸，今天我就叫阿姨做了，纯手工的，你试试好吃不好吃。”
    “谢谢苏阿姨，看起来就很好吃。”
    苏葵惊了，不敢把身旁这个温和懂事礼数周全的男孩子和学校里那个玩世不恭的沙雕魔王划等号。
    除了苏葵，饭桌上心生疑惑的还有一人，那就是苏葵的父亲苏孝生。
    姐弟血缘相通，苏孝生疑惑苏雅芹为什么会对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如此殷勤。
    苏雅芹猜出弟弟所想，很快就低声在他耳边提示道：
    “这是安仲训的儿子。”
    苏孝生凌厉老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身旁的少年已经动筷开始吃饭，苏葵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住了。
    她瞟安良一眼，安良接收她的目光，挑了挑眉。
    苏葵深吸一口气：“爸爸妈妈，姑姑姑父，我也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安同学是我们相声社表演部的部长，相声说得可好了。”
    安良真不愧为憨王之王第一捧哏达人：
    “主要还是我们苏葵社长领导得好。”
    苏孝生是个相声迷，不禁起了兴致夸赞道：“小伙子不错，有出息。”
    苏葵紧接着又说：“他从高一入学就是年级第一，到现在所有大考蝉联六次第一了。”
    安良执筷的右手抖了抖。
    苏公主何时这么看得起他了，当着在座所有家长的面夸，这是要捧杀么？
    听见苏葵的话，就连游离在剧情外只顾吃饭的瞿翊也抬起了头：
    “能在容州一中蝉联年级第一，学弟牛逼啊，学神级别。”
    瞿翊在高中阶段成绩优异，算是顶级学霸了，连他都这么夸，在座家长们对安良更是刮目相看。
    谢妍用公勺捞了个鱼丸放进安良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成绩好、长得帅、性格也谦逊的，谢妍真是越看这孩子越顺眼。
    苏葵母亲炽热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安良脸上，他挺直腰杆，一改往日狼吞虎咽的干饭姿势，半颗鱼丸含在嘴里嚼十几下才吞进喉咙。
    “这个鱼丸好吃吗？”苏葵问他。
    安良点头：“很好吃。”
    苏葵：“那你为什么吃这么少？”
    安良：......
    女儿和小帅哥靠近说话的情景落入谢妍眼中，她起先觉得这画面分外美好，忽然间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待她再看向安良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小安同学。”
    谢妍开口问他，
    “你以前是不是在实验小学读书，和葵葵同班？”
    安良呆了，苏葵也呆了。
    他俩小学时期王不见王针尖对麦芒关系差得天崩地裂，谢妍怎么会认得他？
    谢妍陷入回忆：“好像是葵葵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有一天做早操回来，葵葵被人挤到墙上撞破了头，老师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学校接葵葵回家。”
    苏葵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儿了，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到学校的时候，苏葵哭个不停，非说是班里一个叫安良的男生推的她。”
    谢妍瞄一眼安良，忍俊不禁，
    “当时你母亲也被叫来学校，她对我不停地道歉，也叫你向葵葵道歉，可是你不听她的话，只和老师说绝对不是你推的。”
    “后来我们一起去调了监控。原来那时候同学们摔倒了一片，没有人故意推苏葵，你当时站得老远，根本碰不到她。”
    餐厅里的大人们登时笑了起来。
    “妈......”苏葵不开心了，扁起粉嫩的小嘴，“都过去多久了，您还说这个干嘛。”
    谢妍乐不可支：“我光是想起当时那个情形......你们俩站在老师面前，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实在太可爱了。”
    转瞬间，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多年后重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想必也是缘分。
    饭后，苏雅芹留安良在客厅里陪阿姨们说话，苏葵却小心翼翼地拉着父亲闪进书房里。
    她和鹰眼大师方禾做了这么久闺蜜，多少也算有些眼力见。
    “爸，您和姑姑刚才饭桌上说了什么？你们是不是知道安良家的背景呀？”
    苏孝生：“问这个做什么？”
    苏葵祭出她最拿手的撒娇功夫：“爸爸~我就是好奇嘛~”
    苏孝生对她这嗲言嗲语的最没辙：
    “安良他爸爸叫安仲训，是安信集团的创始人。安信知道吧？中国五大投行之一，虽然排在最末，但是成立时间最短，发展速度最快，短短十余年就和老四大并列，马上也要进行国资改制了，和政府的关系非常紧密。我，还有你姑父手里的好几个项目，都想拿到安信的投资。”
    竟然这么厉害。
    惊诧之余，苏葵又问：“爸爸，那你和安良的爸爸谁更有钱？”
    苏孝生：......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就个人身价和可支配财富来说，我更有钱。但是安仲训行事低调，就权力地位、影响力以及操控金融圈和国内各企业的能力来说，我也只能仰起鼻息。”
    好吧，听起来还是安良家更厉害一点。
    苏葵嘟囔道：“难怪他从来不提自己家里是做什么的。”
    苏孝生：“我记得安董好像将近六十岁了，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还在读高中。”
    苏葵：“安良有个大他近十岁的姐姐。他父母四十出头生了他，也算正常。”
    书房外的客厅，谢妍将茶几上的饼干甜点朝安良那儿推了推，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微笑：
    “苏葵这次期末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出来，你有时间的话记得多教教她。”
    安良乖巧点头：
    “好的阿姨。”
    他答得利落爽快，谢妍瞧着更欢喜了：
    “你和葵葵关系挺好的吧？有空可以来阿姨家做客。”
    安良吓了一跳，俊脸绷了绷，恭敬道：
    “这不太方便吧？”
    谢妍：“方便的呀。你什么时候有空？”
    安良：“随时。”
    谢妍：......
    这孩子倒是实诚。
    只听书房方向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安良抬眸望去，看到跟在父亲身后缓步走来的少女，目光在空气中相遇，然后飞快错开。
    苏葵来到母亲身边，乖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正想开口和安良聊些什么，保姆阿姨忽然走出厨房喊她：
    “小苏小姐，我发现还剩一些做鱼丸的原料，刚好可以给你演示一下。”
    苏孝生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不可思议道：
    “我没听错吧？葵葵，你进过几次厨房，就想学做鱼丸？”
    “我......”
    察觉到安良投射过来的视线，女孩瓷白的双颊染上一抹殷红，同时慌乱地站起身，
    “下学期跳蚤市场，我们班寻思卖手工鱼丸来着。”
    说罢，她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厨房，自己没站稳踉跄了一步，还怪姑姑家的棉拖不合脚。
    第39章 玩完儿了   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就是个傻……
    二月底, 新学期头几日。
    往年二月的容州已经春暖花开，今年的冬天却出奇得漫长, 前两日暖了一下，昨夜阴雨绵绵之后冷空气又杀了回来。
    教室里很安静，唯有寒风钻进窗户缝隙吱呜作响。
    下课铃打响前后的情景没有太大区别，同学们窝在各自的座位上，如非必要绝不轻易挪动，否则好不容易焐热的铁皮凳子，几分钟过后又该冻屁股了。
    南方的冬天就这点不好, 衣物挡不住湿冷, 丝丝的寒凉无孔不入。
    少数几个不在座位上的学生中就有苏葵。
    此时的她握着保温瓶, 和方禾一起站在饮水机前排队打热水。
    小姐妹每节课间都要聚一下, 无论冷热晴雨。
    “我打算约安良一起自习。”苏葵轻声说, 琥珀色的瞳仁亮闪闪的，“你觉得什么时候找他比较好。”
    方禾：“尽快。”
    苏葵：“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等等。”方禾拦住她, “最近天气冷，课间所有人都坐在教室里, 你不怕尴尬？”
    苏葵想了想：“那我中午放学的时候再去找他, 你帮我盯着点。”
    方禾：“你自己去吧。我中午有事, 一下课就要帮班主任跑腿。”
    “好吧。”
    上学期末年级足球决赛上安良主动向她讨水喝, 寒假里又见了一面, 苏葵不喜欢干等着, 她觉得自己十分有戏, 就应该再接再厉。
    中午放学后，苏葵钻进洗手间照了会儿镜子，确保自己仪容美好，神情自若。
    从洗手间出来, 小姑娘忍住急切的心情，款款走向12班教室。
    隔着玻璃窗，苏葵看到安良还在教室没走，脚步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找上安良，甚至直接坐在了安良同桌崔云凯的位置上。
    那个人苏葵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她的舍友舒昀。
    舒昀时不时就会去12班找安良问问题，苏葵一早就知道。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她姑且可以理解舒昀作为年级第二想向年级第一求教的心态。
    只是今天不赶巧，苏葵为了照镜子落后一步。
    继续往前走，苏葵经过另一扇窗户，忽然发现崔云凯不在教室里。
    平时一口一个“舒女神”别提多稀罕，今天舒女神空降12班教室，他竟然没有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前排两个埋头苦读的女生，偌大的后半教室只有安良和舒昀两人。
    他们俩许久没有对话，自顾自对付面前的作业，苏葵却越来越糟心。
    如果舒昀是来问问题的，那为什么不说话？
    他们这样，更像是约好了一同自习，就算不讨论问题各学各的也要坐在一起。
    崔云凯还不在，说不定是刻意避开了。
    苏葵攥紧了手，拇指指甲深深掐进食指指腹里。
    她转身快步跑回班级，拎起早早收拾好的书包，低着头冲进楼道口。
    崔云凯从洗手间回来时，正好看到苏葵粉蓝色的书包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走进教室，拉开前排椅子面对舒昀坐下。
    舒女神此刻正垂眼计算一道复杂的数学压轴题，压在手腕下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推演公式。她远山般清秀的眉峰微微颦起，长睫遮住了眼眸，似乎走到了难解的死胡同。
    崔云凯忍不住对安良说：“良哥，你别一直不说话啊，快教教舒女神。”
    安良不耐烦道：“我刚刚已经教过一遍了，一模一样的题型她还做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语气毫不客气，毫不怜香惜玉，就连崔云凯听了也被他这直男发言气得够呛。
    舒昀脸色如常，唯一的变化就是握着笔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青。
    须臾，她抬起头，有些难为情，笔尖指了指草稿纸：
    “这个步骤可以再帮我算一遍吗？”
    安良将她的草稿纸翻到背面，刷刷写上过程和答案。
    写完后，他从桌兜里拽出书包，起身对崔云凯说：
    “我快饿死了，你走不走？”
    崔云凯看一眼他，又看一眼舒昀。他也饿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可是舒女神......
    安良懒得等他：“我先走了。”
    说罢，背起包径自走向教室后门。
    “你也去吃饭吧。”舒昀朝崔云凯浅浅一笑，“我很快就做完了。”
    教学楼底下，崔云凯赶上安良。
    “良哥，你慢点！”
    天气冷，他喘气的时候呼出许多白雾，
    “人家好歹是校花，你就不能温柔点？”
    安良漆黑的眸子毫无情绪：
    “我都教她两遍了，还不温柔？”
    崔云凯摇了摇头：“就你这脾气，还想追苏公主？”
    安良：......
    “如果苏葵问我，我可以给她讲一百遍一万遍。”
    “我靠，你太酸臭了。”
    崔云凯捂住鼻子，
    “你倒是爱讲，人苏公主根本不睬你。”
    食堂里，安良点了碗红烧牛肉拉面。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动筷之前，他特地把毛衣领子细致地往内卷，一直卷到锁骨上方，然后又将冬季校服拉链拉到最高，将里面的毛衣遮得严严实实。
    崔云凯已经埋头扒起了饭，抬眸见他慢条斯理地还在整理，颇有些无语：
    “良哥，要不要给你戴个围兜？”
    “找死？”
    “开个玩笑嘛~我就不爱穿白色的衣服，容易脏，洗起来还麻烦。”
    安良执起筷子呲溜一口，偏了偏下颌：
    “早知道不点汤面了。”
    崔云凯终于发现华点：
    “良哥，你身上这件毛衣是苏公主送的吧？”
    安良眉峰微抬，算是默认。
    他慢悠悠地吃了几口面，忽然问：
    “你说，周末我们和三中踢比赛，她会不会来？”
    崔云凯：“会吧，她不是经常去看你们校队踢球么。”
    安良：“我想等比赛踢完了送她回家，路上再一起喝个热饮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
    崔云凯摇了摇头：“苏公主出门身后都跟着车队护航呢，用得着你送她回家？”
    眼看对面的大哥脸色一黑，崔云凯连忙支招：
    “你想让她看你比赛你就要提前约她，想送她回家也要提前跟她说。”
    安良瘦削的下颚点了点，觉得很有道理。
    崔云凯不禁叹气。
    学神年级第一有什么用，校草帅炸了天又有什么用，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还不是像个傻子。
    下午第一节 课课间。
    萧索的冷风贯穿整条走廊，安良信步走过，手里提着中午新买的超大容量玻璃杯。
    排队打热水的时候，排在他身后的同学眼睁睁看着他打开水龙头一点一点将超大玻璃杯装满，转身离开时，饮水机亮起绿灯——没热水了。
    打完水之后，安良来到9班教室窗外。
    苏葵本周的座位恰好靠窗，此时正低头订正上节课讲评完的英语作业。
    少女胡桃色的短发垂下，遮住好看的侧脸，毛衣上方一截雪白的脖颈亮得晃眼。
    窗玻璃外传来“笃笃”两声，见苏葵扭头看过来，安良伸出手指，示意她打开窗玻璃。
    没想到，女孩只冷冷扫了他一眼，转瞬又低下头继续订正作业。
    安良对她这副目中无人鼻孔朝天的傲娇模样早就习以为常。
    既然她不主动开窗，那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窗棱没有上锁，安良轻易推开了窗户，左臂搭着窗台探进半个身子。
    教室里传来女生低声细语的议论：
    “你看你看，校草在我们班窗外呢。”
    “看到了啦~感觉逆光看更帅了。”
    “你要拍照啊？好，手机就放这儿，我帮你挡着点......”
    曾佳楠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苏葵：“他好像来找你的。”
    苏葵这才搁笔，眼神轻飘飘地掠出一个圆弧，落在安良脸上。
    “有事？”
    语气骄矜极了。
    安良点头，右手从身后拎出一瓶装满了水的玻璃瓶。
    仗着臂长，他直接将玻璃瓶放到苏葵桌上，嗓音清冽：
    “给你暖手用。”
    此言一出，苏葵前前后后好几名女生纷纷压抑地低声惊呼起来。
    校草主动给苏班长送水瓶暖手？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也太劲爆了吧！
    苏葵怔愣好几秒，同学们的艳羡声音让她莫名受用起来。
    就在今天中午放学后，少女心重创的她顶着寒风去超市买了根冰棍吃，发毒誓要彻底冰冻自己的心。眼下才刚过两三小时，被冰棍冰冻的心潮又再次泛滥开来。
    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扬起，苏葵伸手探向玻璃瓶，手指刚触碰到瓶身，她倏地惊呼一声缩回了手。
    窗外少年的心脏也跟着猛缩了一下。
    “你想烫死我？”
    少女柳眉倒竖，琥珀色的眼眸怒气冲冲，
    “就知道你这人没安好心，赶紧滚蛋。”
    说着，她站起来要关掉窗户，安良及时抬手握住了窗框，两人力气差距悬殊，僵持了一会，苏葵最终放弃。
    安良解释道：“开水当然烫。你过一会再用，水越热凉得越慢，也能用久一点。”
    苏葵甩了甩被烫到的右手，指腹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我谢谢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等一下。”
    安良话没说完，英俊的面容逆着光，薄唇轻启，
    “周六下午有比赛，你来不来？”
    “不来。”
    拒绝得干脆利落。
    ......
    安良还想再努力挽救一下，可惜天不遂人愿，上课铃响了。
    回到教室，他一脚踹开椅子，坐下后十分颓废地撸了把后脑勺，趴桌上不动弹。
    崔云凯早有预料，同情地拍拍他肩膀：“良哥别哭。”
    数学老师走进教室，安良勉强支起身子，低声感叹道：
    “太难了。”
    崔云凯压低声音：“苏公主怎么说？”
    “她说......”
    安良扶额，往事不堪回首，
    “她说不去看比赛，还叫我滚蛋。”
    “噗哈哈......”崔云凯实在忍不住，“我|操......”
    讲台上，数学老师轻咳一声，警告后排男生安静。
    整节数学课，安良的左手每隔几分钟就要薅一遍后脑勺的头发，崔云凯看了都担心他会把那块头皮揪秃。
    下课铃一响，老师作业还没布置完，安良已经冲出教室后门。
    迎着冷风，他迈开长腿快步跑去超市买了杯冰得冻手的冷饮，仅用了短短五分钟就喘着粗气再次出现在9班窗外。
    此时的9班教室内空无一人。
    他走进教室前门，查看贴在黑板旁边墙面上的课程表。
    原来这节是物理实验课，他们已经去实验室上课了。
    安良懊恼地后退几步，来到苏葵座位旁，将那瓶冰冷的气泡水放在她桌角。
    稍抬眼，他看到自己送的玻璃水瓶被放在窗台上，形单影只，水仍旧是满的，瓶身还有余温。
    安良垂眸往回走，手插在衣兜里，踽踽前行。
    每间实验室都有水龙头，希望她记得冲一下烫伤的地方，希望她不要太生气。
    连续两节物理实验课，课后就放学了。9班同学没有人回班，直接从实验室走向食堂或者宿舍。
    直到晚自习即将开始，苏葵背着书包来到教室，才看见课桌上的那瓶气泡水。
    气泡水静立在桌角，瓶身覆盖的水雾已经干涸，温度也与常温无异。
    第40章 玩完儿了   藏得太深（三更）
    新学期第一场市级足球联赛, 由容州一中对阵容州三中。
    一中的操场草地处于冬季封场阶段不能使用，三中位于市中心, 校园面积小，连个标准操场都没有。所以组委会将这场比赛安排在容州体育学院的西苑操场举行。
    容州体育学院位于城市南郊，校队球员们从学校出发，一同乘坐校车到达比赛场地。
    三月初，今日的最高温是15度，温差不大。
    苏葵身穿中长款驼色呢绒大衣，内搭浅米色针织衫, 黑色的铅笔裤下是一双同色马丁靴, 周身色系简单沉稳, 较她平常的穿衣打扮来说成熟不少, 因此混在体育学院一众大学生里, 完全看不出她的高中生身份。
    比赛已经开场，苏葵不急着看比赛, 首先观察地形。
    相机包反背在身后，苏葵在观众席座位后方找到一条小径, 沿着小径走到尽头是一道窄窄的楼梯, 拾阶而上就是观众席最西侧——一个极不起眼, 但能完整观赏比赛全场的风水宝地。
    为什么非要来看比赛呢？苏葵给自己的回答是——作为足球校队的业余摄影师, 她有义务为每一场比赛留下精彩瞬间。
    尽管这次的精彩瞬间可能拍得非常非常小。
    三中校队实力与一中差距悬殊, 一中上半场就进了两个球, 几乎可以锁定胜局。
    中场休息时间, 球员们坐在边线附近的草地上，神情都很放松。
    三中锋线太弱，一中门将徐浩上半场几乎没什么发挥余地，身体都没有完全热起来。中场休息时间里, 他颇具讽刺意味地当着对手球员的面原地做起热身运动。
    “坐下吧，跳得我脑壳疼。”
    安良喊他，“实在冷就去披件衣服，你下半场估计也是站着吹冷风。”
    “好的队长。”
    徐浩真跑去披了件薄外套，然后坐在安良身边。
    “今天比赛前你去上物理补习课了吗？”
    安良突然问，嗓音清沉沉的。
    “去了呀。”
    “苏葵在吗？”
    “在呀。”
    徐浩搓了搓手掌，
    “以前每次补习后有比赛，苏公主都会捎我一程。今天她似乎有事，上完课人就跑没影了，我自己坐公车来的。”
    安良“嗯”了一声，漆黑的目光低垂，没下文。
    下午天气阴沉，浓厚的云层遮挡住天光，视野范围并不开阔。
    徐浩作为守门员，是全队视力最好的一个。
    尽管环境不甚明亮，徐浩拉长手臂仰头伸懒腰的时候，还是注意到观众席角落一个十分眼熟的人影。
    “良哥！”他激动地扯了扯安良的球衣，“那个好像是苏公主噢。”
    安良立时仰起头，循迹望去。
    他的视力不如徐浩，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举着相机的女孩，轮廓柔美纤细。
    就在他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的时候，那抹黑影忽然消失，似乎闪进了楼梯口里。
    苏葵脸颊绯红，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她的视力很一般，但她手里这台单反的长镜头拥有超远距离对焦，刚才安良和徐浩聊天时，她正用镜头对准他们，可以清晰地观察他们的动作和表情。
    当然，也捕捉到他们发现她时投来的目光。
    下半场，安良主攻的左边路频频开花，他先是中场附近一脚远射直接破门，十分钟后又与队友默契配合，判断足球落点加速冲刺后精准停球形成单刀，足球应声落网的时候对方门将都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比赛结束，一中4:0大比分将三中淘汰。
    赛后的球员休息区，邵嘉与安良击掌庆贺。
    邵嘉：“你下半场打了鸡血吗？差点就帽子戏法了。”
    安良：“主要还是老邵配合得好。”
    邵嘉：“最后进的那球其实我传球力度踢大了，幸好你追得够快，停球也稳。安队就是强啊。”
    安良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就猜到你会踢飞。”
    话音刚落，邵嘉笑着在他胸口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收拾装备的时候，安良撕下队长袖标，特意挪到徐浩身边坐下换鞋。
    他的嗓音低低的，语气情绪不明：
    “你再看看，苏葵还在么？”
    徐浩站起来，往前走几步，左右张望，然后回答道：
    “不在了，应该走了吧。”
    此时的体育学院大门外。
    比赛的下半场，苏葵全程窝在观众席的台阶后边，直到比赛结束才离开。
    她刚收到司机小徐的消息，南二环高架桥上发生交通事故，车堵在路上，预计要晚十五分钟才能到达。
    校门外的柏油马路车来车往，初春翠绿的行道树仿佛被这阴沉天色染成青灰色，瞧不出多少生机。
    苏葵站在附近的公交站台旁边，百无聊赖，于是捧起单反回看今天的拍摄成果。
    约莫五分钟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她以为是小徐的信息，立刻掏出手机查看。
    手机屏幕甫一解锁，映入眼帘的竟是无比熟悉的蓝色头像。
    安良：【你在哪？】
    苏葵呼吸滞住，低头打字回复：
    【在家做作业呢】
    刚按下发送键，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嬉笑哄闹声。
    胸腔内的心脏砰砰加速起来，苏葵环顾四周想找地方隐蔽，这才瞧见校门外停了一辆橙红色大巴，大巴车窗上贴了一张A4纸，白底黑字印着“容州一中足球队”七个大字。
    他们要过来坐校车了。
    眼看着球员们逐渐走近，马路上正好驶来一辆公交车，稳稳当当停在苏葵右手边的公交站台。
    她心一横，低头快步跑向公交站台，跟在乘客队伍末尾走上公车。
    公车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一站远，靠站后苏葵便下了车，同时发送新的定位信息给司机小徐。
    眼前的景色全然陌生，路上行人和行车都不多，风景萧索。
    少女坐在公交站台座位上，伸长纤细笔直的双腿，盯着漆黑的马丁靴鞋尖发呆。
    真是太蠢了。她想。
    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为了躲人而溜进公交车，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低头看向手机，不由自主地点开安良的微信聊天框。
    自她回复说在家之后，安良就没再回了。
    苏葵轻轻呼出一口气，睁着一双漂亮而空洞的眼睛，目无焦距。
    校车里四处洋溢着获胜后的喜悦。球员们在车上高谈阔论，安良独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面色沉静，手机捏在掌心，眼睛放空地望向窗外。
    大约行驶了一公里左右，前排的徐浩突然回头喊安良：
    “良哥，我看到苏公主了！”
    校队球员们都认识苏葵，不仅安良，几乎所有人都挤到徐浩窗边。
    道路同侧的斜前方，银灰色公交站台雨檐下，少女苏葵两手搭在腿上，轮廓纤细容颜姣好，似乎正在发呆。
    “停车停车！”
    安良第一个喊出声，紧接着又有好几人齐声喊司机停车。
    苏葵正梦游呢，眼前光亮忽的暗淡，一辆眼熟的橙红色大巴迆迆然停在她的正前方。
    车门打开，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冒出来：
    “苏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迷路了？”
    “快上车快上车，大美女一个人坐在外面很危险的。”
    ……
    苏葵回过神，表情先是狠狠滞住，许久后唇角扯起一丝尬笑。
    隐约看到人群中安良的脸，她握紧手机，恨不能瞬间化作青烟人间蒸发。
    耐不住男生们热情的召唤，苏葵如果执意不上车，他们很可能直接冲下来把她抬上去。
    校车只有固定来往路线，所有人都在学校集合或分散。
    趁着车厢内嘈杂混乱，安良飞快往司机手里塞了两百元纸币。
    “等会先送她回家。”少年低声嘱咐道。
    苏葵缓缓踏上大巴台阶，精致娇美的面容出现在车厢里时，男生们先是热情欢迎，很快又老老实实坐回原位，不再造次。
    安良没有回原位。他挤走了原先坐在第二排的徐浩，让老徐自己到后排找座位。
    占据了有利地形，安良理出身旁空座，朝苏葵挥挥手。
    少年瞳孔沉黑，眼神十分温和：
    “坐这儿吧。”
    球员们纷纷开始起哄：
    “队长，你太不厚道了。”
    ”就是啊，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安良懒得搭理他们，直到斜后方第三排传来邵嘉温润的嗓音：
    “苏葵，坐我旁边吧。”
    话音未落，车厢内瞬间安静了。
    这是什么情况，三角恋修罗场？
    安良真没想到邵嘉会突然硬气起来，公然向苏葵示好。
    苏葵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抢手。
    她当然想坐在安良身边，差一点点她就决定坐在安良身边了。
    可是她紧急回忆起十分钟前自己刚给他发的信息。
    【在家做作业呢】
    简直mdzz，尬得她可以当场用脚抠出一座布达拉宫，呜呜呜......
    最终，苏葵既没选安良，也没选邵嘉，而是坐在了校车里唯一一个她的同班同学身边。
    男生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问候道：
    “班长好。”
    目送苏葵落座后，安良和邵嘉的目光在空气中不期而遇，无形的火花闪现其中。
    安良收回视线，勾唇。
    还没结束呢。
    他垂眸操作手机，很快，苏葵身旁的同班男生收到了安良的信息。
    安良：【陈哥，咱俩换个座位呗。】
    对方很快回复：【良哥抬举了。】
    啥意思？不愿意？
    安良继续噼里啪啦打字：
    【这学期半期考，我帮你划重点。】
    【还有期末考。】
    对方秒回：【deal！良哥我爱你[爱心][玫瑰]】
    消息一发出，男生立刻识时务地站了起来：
    “班长，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下。”
    他坐靠窗，不仅人出去了，背包水壶也一并带走。
    苏葵将沉重硕大的单反相机包往怀里揣了揣，脚尖微微踮起为男生让路。然而男生离去的动作过于急切，黑色背包还是险险擦过女孩挺翘的鼻尖。
    她抬手摸了摸鼻头，润泽的鹿眼略显茫然。
    校车缓慢而平稳地向前行驶。
    邵嘉看到前排的安良突然站起身往后走，原本坐在苏葵身旁的男生与安良擦肩时，两人心照不宣地轻撞肩膀及手肘，男生看向安良的眼神透着几分揶揄。
    邵嘉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然而直到安良站停在车厢过道的某处，他都没有回以邵嘉任何目光。
    安良微低着头，举止动作不似平日里那般张扬散漫，每一步都走得目的清晰，眼神也只锁定在那唯一一张脸上。
    他站定后，车厢内寂静一瞬，仿佛电视台直播信号突然中断，紧接着，信号恢复了，球员们爆发出一阵犹如亲见国足进球瞬间的激烈呐喊。
    “我操！安队？！”
    “我看到了什么？！”
    其中又属徐浩喊得最大声：
    “良哥，你藏得太深了！”
    在一众唯恐校车不爆炸的起哄声中，安良将左手搭在苏葵的座椅靠背上，微微弯下腰，漆黑如墨的瞳孔藏着细碎光点，眼神依旧深邃而小心翼翼，嗓音低沉清冽：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的声音在吵闹的环境中不甚清晰，但苏葵可以从口型准确推断出他说的话。
    一颗心像被海上的风暴高高卷起，周遭起哄的声音仿佛呼啸而过的风声，苏葵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大脑严重供血不足，否则正常情况下，她绝不会呆愣愣地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许久之后，她终于喃出两个字，声音轻如蚊呐：
    “可以。”
    第41章 玩完儿了   都听你的（一更）
    她同意了。
    安良松了一口气。
    没被苏公主一脚踹下校车, 他已经谢主隆恩。
    “你坐窗边么？”他问苏葵。
    “我怕晒。”苏葵答。
    安良迈腿挤进靠窗座位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苏葵的膝盖。他没有背着包, 而是将包甩在前排的空座上，自己空手坐下了。
    小姑娘两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抱住怀里的相机包，半截粉嫩的指盖埋进黑色尼龙布之中。
    安良扭头问她，嗓音清越：“相机是不是很重？”
    苏葵眨了眨眼，卷翘的长睫犹如两片羽毛，上下忽扇时仿佛挠在他的心坎上。
    “我习惯了。”
    小姑娘回答完，眼睫再次轻颤, 娇花般粉嫩的双唇忽然改口,
    “不过好像......确实挺重的。”
    安良向她伸出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 五指修长又好看：
    “我帮你拿吧。”
    苏葵心中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这还是她认识的大魔王么？没有处处唱反调, 反而完全跟着她的玛丽苏恋爱脑思路走？
    小公主决定再测试一下。
    “咳咳。”她顿了顿，傲娇道, “其实也不重，我自己能行。”
    仿佛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安良直接握住相机包的背带, 轻而易举地拎到自己的座位上, 搁好。
    他甚至担心自己动作太快触犯到公主殿下的威严, 准备开口抱歉时, 公主殿下却将她高贵的脑袋转向另一边, 只留一个形状圆润秀发柔顺的后脑勺对着他。
    苏葵脸红了, 双颊热得像两块烙铁，她需要缓缓。
    校车在红绿灯前掉头，车厢内逐渐安静下来，但苏葵依旧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集结了许多炙热的视线。
    她稍微端正坐姿, 余光飘向身旁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少年。
    他白皙修长的右手搁在黑色的相机包上，左手托腮，平静的眼神望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房屋与车水马龙的街道，侧颜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深邃英挺，同时散发着十七岁少年独有的美好、朝气与清隽。
    苏葵看得出神了，忍不住主动搭话道：
    “比赛赢了开心吗？你今天踢得不错。”
    安良将托腮的手放下，沉黑的眸子转向她，明明是纯澈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目光，偏偏生出一股诱惑的意味。
    他的嗓音很低，尾音不着痕迹地向上勾着：
    “你看比赛了？”
    苏葵没多想：“嗯呢。”
    他不禁发笑，笑声也低，低得惑人：“你不是说在家写作业么？”
    苏葵眼皮一跳，心脏也跟着加速蹦跶起来。
    大魔王什么时候竟学会了蛊惑人心的本事，简单几句话挖个坑，她就能心甘情愿地自己往下跳。
    苏葵抿了抿唇，端出矜持的架子：“写作业太闷了，听说你们有比赛，刚好出来逛逛。”
    安良又问：“你家司机不来接你吗？”
    苏葵：“在路上呢，这不先碰到你们了。”
    安良又笑：“你和司机约好在一公里外的公交站见？”
    ......
    苏葵好一阵气短：“你们踢得太窒息了，我走远点喘口气不行？”
    眼看她怫色渐起，安良及时住嘴，意识到自己又控制不住胡言乱语惹小姑娘生气了。
    多年来他习惯了放肆恣睢，尤其面对苏葵这样性格高傲又头头是道的标准好学生，恶劣属性几乎成倍增长，就算现在将她放在了心上，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挑逗一番。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若不是小公主太可爱了，就连生气吃瘪的样子也让人难以自拔，他怎么至于自控力全线崩盘。
    “我错了。”
    安良这辈子说这三个字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可他现在这个温顺的语气，仿佛自己向来是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良家子弟。
    他继续：“你别生气，昂？”
    小姑娘别开脸，漂亮的侧颜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原来嚣张之人放低身段说软话是这样的效果，听得苏葵耳根子酥麻，全身过电般轻颤。
    “你知错就好。”
    骄矜的语句，语调却很清甜。
    校车出发的地点位于容州市南郊，而苏葵家正好也在市中心南面，周末下午道路通畅，不到二十分钟就行驶到苏葵家楼下。
    苏葵先前才觉得坐在安良身边心情紧张，时间过得漫长，等到司机师傅招呼她说到地儿了的时候，她才真正感觉这时间分外短暂，几乎一眨眼便消逝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将银行卡里所有钱花光，换这辆校车沿容州市二环路跑上一万圈。
    校车稳稳停在全市每平米均价最高的顶级公寓——海御云庭的底层会客大厅外，宽阔的车道和严密的安保一度让司机以为自己开进了省政府大门。
    男生们纷纷扒窗惊叹：
    “没想到这辈子有机会在海御云庭门口停车，虽然是校车。”
    “赶紧的，我要发个朋友圈打卡。”
    “我也要。”
    苏葵瞄安良一眼，语气讪讪的，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失落：
    “我走啦。”
    安良稍稍扬眉，没有把相机包递给她，反而将尼龙包带挂到自己肩上，跟着她站了起来。
    后座的徐浩又嚷起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良哥，你还能再殷勤一点吗？？？”
    苏葵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低头快步走向车门。
    她身后，身高近185的少年一只手扶在大巴车行李架上，墨黑的眸光微垂，不轻不重答道：
    “那要看苏公主给不给机会。”
    苏葵一个箭步跃下校车，听到身后球队教练喊安良：
    “你小子也下车？”
    “我送送她。”
    教练声调揶揄：“还回来不？”
    安良挺实诚：“不了，等会我自己打车回家。”
    待校车载着一众激情扒窗的吃瓜群众远去，空旷的公寓大门前只剩苏葵与安良两人。
    苏葵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少年颀长的身形挺拔料峭，即使在阴郁沉闷的天光之下，也如一株笔挺的白杨般清俊而富有生机。
    “我家就在这儿。”
    苏葵反手指了指身后，“好像不需要你送吧？”
    安良手背蹭过相机包，负手仰头：
    “这儿风景不错，我下来走走。”
    不远处就是汹涌流淌的泯江，蜿蜒江水穿城而过，此处正好是临江赏景最为独到之地。
    在这块风水宝地上独独立有一幢大楼，整个海御云庭只此一座，金碧辉煌的物业大厅出入皆为富豪，来往无不权贵。
    “你家在几层来着？”安良忽然问。
    “49层，顶楼。”苏葵调侃道，“怎么，想上去坐坐？”
    没想到这厮竟点了点头：“好啊。”
    苏葵：......
    她微启粉唇，琥珀色的瞳孔闪有细光：
    “你想的真美。”
    安良不卑不亢：“寒假在你姑家，你妈妈曾经邀请我去你家做客来着。”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嗓音清沉：“阿姨还说，你上学期期末考数理化虽然有进步，但还需要加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找个长期外援？”
    苏葵迎着他的目光，心跳怦然，脸上却支棱起公主派头：
    “你想应聘？”
    “嗯啊。”
    浅淡两个音节，语意不明，苏葵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或许因为现在在她的地盘，小公主底气足了些，前段时间受的委屈也要和他一并清算。
    “我有一个要求。”
    她用标准的播音腔开口，神情严肃，仿佛宣读一项重要外交政策，
    “应聘之后，你只能教我。”
    安良微微一愣。
    刚说完，苏葵自己也觉得提出了霸王条款，随即声调一软补充道：
    “班级同学之间互相讨论交流没问题，但是那种一对一的，长时间的，没有外人在的......”
    一对一的，长时间的，没有外人在的？
    安良眨眼，薄唇不自觉抿了一下，唇角锐利往上。
    啧，有点感兴趣。
    “咳咳......”
    苏葵自己打断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言道，
    “只能教我，不许教舒昀。”
    “为什么？”
    在直男安良眼里，舒昀是苏葵的舍友，两个人关系貌似挺亲密的。
    苏葵巧言令色狡辩道：
    “我是为你着想。舒昀经常考年级第二，你教她，就不怕她谋权篡位吗？”
    安良这回学乖了，临出口的“我会怕吗”急转弯变成：“都听你的。”
    四个字清越温和，动听极了。
    “说好了？不许教她。”
    安良点头：“说好了。”
    苏葵心思缜密：“那她再来找你怎么办？”
    安良笑起来：“我就和她说，你们班苏葵不让我指导你。”
    少女杏眸圆睁，往前一步抬手作势要揍他。
    谁知手才伸到半空就被人捉住，骨节分明的五指环住她纤细的手腕，并没有用力，但是少年干净的浅粉色指甲盖还是微微摁陷入女孩雪白的肌肤。
    女生的手都这么软吗，握起来好舒服。
    安良脑海中蓦地冒出这般想法。
    掌中微凉柔腻的细腕轻轻挣扎起来，安良这才松手。
    他将左手背到身后，怀念那凝脂般的触感，同时含笑道：
    “如果舒昀再来问我，我就说这题太难了，不会做，欢迎她请教我们班最厉害的学习委员方禾。”
    苏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还挺机智。”
    远方正在刷题的方禾猛打了个喷嚏，抬头四下张望，书房门窗紧闭安静而舒适，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世上某个遥远的角落被人编排了。
    安良很少紧张，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紧张或烦躁的时候有用手薅后脑勺的习惯。
    他这会儿就将手搁在后脑勺上，指尖攥着短而浓密的黑发：
    “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苏葵满心欢喜，然而不能答应。
    此刻若换在任何一个地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现在的苏葵分明能感受到身旁保安亭、保洁室、身后物业大厅里投来的几道炙热的视线。
    这幢大楼里的所有服务人员都视他们苏家人为绝对的上帝，所以每个人对苏葵都非常熟悉。
    女孩轻轻叹气，继而又潇洒答道：
    “今天不行，下次我请你。”
    安良点头，没有太失落。
    一早就做好被苏公主冷眼无视加臭骂的心理准备，今天的故事发展已经顺利得超乎他的预料，这点小挫折影响不了他。
    他将相机包递过去，交接时食指指尖轻触到对方的。
    苏葵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陡然微颤，纤长眼睫垂下，细白的眼睑皮肤遮出一片淡淡阴影。
    女孩跨入公寓大厅，美好曼妙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安良长出一口气，再次仰视环绕着奢华楼宇的天空，仿佛这阴沉的云翳正在逐渐散开，渐渐透露出淡蓝色的晴朗天幕。
    苏葵右手紧扣住肩上的相机包带，路过玻璃门外的保安大叔时，睁圆眼睛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保安大叔心领神会，同时还向她举起大拇指：
    “苏小姐，你男朋友很帅噢。”
    苏葵抿唇憋笑，没有反驳，只低头快步往里走。
    经过普通住户的电梯间，再步入一座复古式吊高拱门，苏葵停在一扇颜色尤其典雅高贵的电梯门前。
    这是她家独用的顶层直达电梯。
    “苏小姐，下午好。”
    身着职业正装的物业小哥向她问好，并为她按下电梯按钮。
    苏葵鬼鬼祟祟地往后退一步，探头向后张望，发现这个位置也可以看到大厅门外的光景。
    她和这位专业按电梯的年轻小哥十分熟稔，于是直接吹胡子瞪眼威胁道：
    “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第42章 玩完儿了   恋爱小组vs学霸小组（二更……
    *
    周一清早升旗仪式后, 苏葵拽着方禾绕开人潮，走僻静的远路回班。
    一路上, 苏葵聒噪得像只麻雀：
    “......你觉得呢？他肯定喜欢我对吧？”
    方禾没有嫌她烦，而是认真点头：
    “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挺特别的，不管是特别好，特别无脑，还是特别欠揍。”
    苏葵笑弯了腰：“哈哈，你竟然说他无脑。”
    方禾：“他考试的时候和现实中完全是两个人。”
    苏葵捧起脸，眼含桃花：“现实中怎么了？现实中也很帅啊。”
    ......
    这厮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多少次恨不得杀安狗而后快。
    两人缓步并行在连接食堂和逸夫教学楼的露天长廊上。初春的天气舒朗, 几朵淡云浮在高空, 惬意的早晨。
    方禾突然对她说：“如果你真想确定他的心意, 我们可以测试一下。”
    苏葵眼神透亮：“怎么测试？”
    方禾：“我在小说里看到的。假如一个男生喜欢你, 无论他在干什么, 只要你找他，他都会第一时间回复你。”
    苏葵眨眨眼睛：“会吗？我感觉就算他再喜欢我, 也比不过对打游戏、干饭、踢球还有睡觉的喜欢。”
    方禾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耳朵，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难得能听到苏公主这么妄自菲薄。”
    苏葵抓住她的手臂, 昂起下巴：
    “我开玩笑的。等课间操的时候就去测试一下。”
    课间操在上午第二节 课和第三节课之间, 结束时距离上课铃响还有将近十五分钟。
    苏葵和方禾上完洗手间, 手挽手来到12班教室后门外。12班后排一群男生将安良的座位围成铁桶一般, 十几号人叠罗汉似的互相扒肩看NBA直播。
    男生对体育赛事直播的热忱可想而知, 现在是最完美不过的测试机会。
    苏葵堵在12班后门口,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戴着圆圆眼镜, 文质彬彬且不怎么爱看球赛直播的男同学。
    “同学你好，麻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安良。”
    男生听罢，回头望一眼第二组最后一排的人山铁桶，面露犹豫。
    苏葵漾起一抹真诚而甜美的浅笑, 恳求道：
    “拜托啦，你就说9班的苏葵有事找他。”
    男生架不住此等美颜暴击，终于点头。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神色十分为难：
    “他说......”
    苏葵有些急切：“他说什么？”
    男生咽一口唾沫，心一横：
    “他说，别烦我。”
    最后三个字甚至简单模仿了一下安良的口气，语速飞快，语调嚣张。
    苏葵：......？
    眼瞧身旁的苏公主卷起袖子就要冲进去毁天灭地，方禾及时拦住，无奈地问道：
    “赵涵，你是不是没告诉安良谁来找他？”
    名叫赵涵的男生叹气道：“我好不容易挤进去拍了拍他肩膀，他送我那三个字之后就再也没理我了。”
    语气间似乎藏着对安良长久以来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积怨。
    方禾：“你别管他说了什么，就直接......”
    “等等。”赵涵打断她，圆圆镜片下的眼神十分狐疑，“方禾，你到底是几班的？怎么不自己去叫他？”
    方禾：......
    她还真忘了自己就是12班的。
    赵涵离开后，方禾斜睨身旁乐不可支的苏葵，头疼道：
    “和你待在一起太影响智商了。”
    苏葵停了笑，轻晃闺蜜的手臂：
    “去吧方禾，把他给我捉拿归案。”
    菲尼克斯太阳队得分后卫德文·布克三分线外出球未进，男生们纷纷后仰哀嚎，眼看领先优势即将被黄蜂队追平，比赛进行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刻。
    崔云凯率先感受到身后袭来的一股凉气，回头发现是方禾，忙不迭毕恭毕敬让开身位：
    “学委也想看球呢？”
    方禾周身自带一股凛冽的威慑力，男生们闻言纷纷夹道排开，气氛霎时冷静下来。
    安良手里握着手机，正看到精彩处，抬眸正好撞上方禾居高临下投来的目光。
    聪明人交流起来分为简单。
    安良看到来人是方禾，几乎立刻放下手机。
    方禾淡淡的目光朝教室后门方向扫了扫，嘴都没张开，安良便心领神会，径自站了起来。
    “良哥别走啊！”
    “良哥！比赛还没看完呢。”
    “黄蜂要是翻盘了我跟你没完！”
    NBA直播需要付费观看，安良是全班唯一一个体育视频VIP，所有人都巴望着他这一台手机。
    然而安良只当耳旁风，手机已经息屏塞进口袋。
    见他起身朝自己迈步走来，苏葵来不及小鹿乱撞，就被他身后乌泱泱跟来的虾兵蟹将震慑到了。
    这是......要群殴她？
    苏葵不禁后撤一步。
    安良回头冷瞪他们一眼，不起效果，甚至有人悄悄将爪子伸进他校服口袋想要偷手机。
    他反手扼住那人手腕，很快又松开。
    安良无奈极了，低头操作手机：“体育直播VIP单月18块，我在班群里发20个18块的红包，你们自己充会员，别跟着我了。”
    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爱戴声中，男生们作鸟兽散各自抢红包，安良终于单独站在了苏葵面前，身姿挺拔如松，眉宇清隽温和。
    他抬手捋捋后脑勺，沉黑的眸底蕴有星光：“找我什么事？”
    苏葵长睫扑扇，瞎掰道：“我们班下节数学课，我课本忘记带了，你可以借我吗？”
    “行啊。”
    他想也不想便答应，很快返回教室拿来给她。
    苏葵接过他的课本：“下节课就还你。”
    没有多言，苏葵抱着书走回9班教室。
    短短一截路，她好像低头发笑了千百遍。
    甚至回到教室，上课铃响，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苏葵唇角的笑也压不下来。
    她翻开安良的数学课本，整本书整洁如新，书页上笔记很少，只有几个极难的知识点旁边写了简短备注。
    每一单元的课后习题老师课上会检查，现在才刚开学，他已经把整本书上所有课后习题做完了。
    数学老师在投影仪上展示一道习题，请了两名同学上黑板计算。
    苏葵在座位上很快算出了答案，黑板前的同学还在抓耳挠腮。
    百无聊赖之际，她掏出笔盒里的粉色荧光笔，心血来潮在安良的课本上画画。
    安良的校队号码是8。
    她翻到88页，把这一页上的每一个数字8都用粉色爱心框起来。
    同桌曾佳楠这时候才做完题，她瞄一眼苏葵，低声问：
    “你在干嘛呀？”
    苏葵喃喃：“我在施法。”
    这是她创造的新魔法——粉色爱心勾魂术。
    思及此，苏葵自己先被逗乐了。
    好幼稚哦。
    数学课本88页都是一些基础内容，照安良不爱用课本的习惯，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她的粉色爱心勾魂术。
    与此同时的12班教室内。
    数学老师用三角尺敲敲黑板，声如洪钟：
    “所有同学，课本翻开到17页，我现在检查上节课布置的课后习题。”
    崔云凯瞬间慌成筛子：“良哥良哥，快，数学书借我抄一下。”
    安良向后靠到椅背上，双手离开桌面，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课桌：
    “我今天没带数学书。”
    12班数学老师是个身姿伟岸的中年男子，他双手背在身后一桌一桌检查下来，崔云凯好不容易问前桌借到书，没抄两题，泰山般的老师几乎走到跟前，前桌飞也似的将课本夺了回去。
    “崔云凯。”老师沉着声，“第几次忘记写课后习题了？明天早读课前连题目带答案抄十遍交给我。”
    小崔同学哭丧着脸：“好的老师，我知错了。”
    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直接略过他的同桌安良，缓步从他们身后绕到隔壁组的过道继续检查。
    小崔同学心里不平衡了：“老师，您还没检查安良的习题呢，他连课本都没带。”
    数学老师闻声停步，推了推眼镜，嗓音温和：
    “安良，下次可要记得带。”
    安良憋着坏笑，老实巴交地点头：“知道了。”
    崔云凯：......
    这世界还有公平吗还有天理吗，他想换个星球生活TAT
    *
    午间，苏葵在教学楼底下等来方禾，三两步蹦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方禾嫌弃地将她推远了些：
    “中彩票了？”
    苏葵展颜，桃腮粉红：
    “是啊，但是这彩票不能兑钱。”
    方禾一语中的：“能兑换个男朋友？”
    女孩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光：
    “你说我应该怎么兑换呢？要不要主动一点？”
    “我有点不想主动呢......”
    “但是这样干等着好无聊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两人并肩行走在前往食堂的环校路上。道路两侧绿叶蓊郁的四季桂含苞待放，不待几日，满街便能花香充盈。
    食堂门外的公告栏前少有地围着许多人。
    苏葵和方禾走过去凑热闹，只见一张硕大精美的海报赫然横跨教育之窗和校园之声两大版块，右下角的“容州一中党委宣传部”几个字昭示着这张海报的“圣旨”身份。
    “容州一中校园代言人选拔？”
    苏葵杏眸清亮，兴奋道，“这不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
    海报中写道，党委宣传部本学期将在容州一中高中部选拔出一名学生作为建校以来首个校园代言人。校园代言人将在本学期后的暑假主演拍摄容州一中官方宣传片，并在下学期□□领导及省委领导参观指导我校教育工作时参与接待。本次选拔面向高一高二学生，现公布选拔要求如下：
    1.学生成绩优异，年级排名稳定百名以内；
    2.学生兴趣爱好广泛，课外素质拓展学分大于等于10分；
    3.学生外貌端正清秀，仪态大方；
    4.在校期间没有任何违规违纪记录。
    满足以上全部要求的同学，可以将简历发送至党委宣传部杨老师的邮箱12345@123.com，遴选及评审过程不对外公开。
    另：请同学们以学业为重，理性对待本次选拔活动。
    苏葵仰着头，细数如上四条选拔要求，愈发感叹这代言人非她莫属。
    “单单头两条，每次大考都要年级前百名，素质拓展学分大于10分，就已经筛掉了几乎所有人。”
    苏葵掰着手指头算，
    “我这两年参加了那么多课外活动，又是相声社的社长，素质拓展学分才12分。方禾，你现在几分来着？”
    方禾淡淡答：“6分。”
    苏葵得意道：“照这样算，我真感觉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符合了。”
    方禾琢磨片刻，丹凤眼微敛：
    “我知道有一个。”
    苏葵有些诧异：“谁？”
    方禾：“安良啊。”
    她继续说：“安良每次大考蝉联年级第一，获得过全国数学竞赛金奖，是你们相声社的部长，大型文艺汇演出场表演多次，还是校队现任队长，上一学年夺得过市级赛冠军。之前听我们班男生说过，足球校队夺冠之后每个球员素质拓展分一口气加4分呢。”
    苏葵眨了眨眼，有生以来头一回面对强大的竞争对手，心中思考的不是如何杀之而后快，而是逐渐萌生甜蜜幸福的崇拜感。
    “他当然厉害啦，他还是校草呢。”
    苏葵双颊泛红，莞尔道，
    “很可惜，他肯定不会报名参加这种选拔的。”
    让安大魔王当什么校园代言人拍宣传片，不如要了他的狗命。
    *
    四月初，春意正眷。
    课间时分，苏葵整理完上节课的英语笔记，右手托腮望向窗外。
    本周她的座位换到临外窗的第四组，能够远眺见高三教学楼的回廊，回廊上人不多，整幢教学楼隐约透出平静而紧张的氛围。
    再过一学期，坐在高三教学楼里的就是她了。
    思及此，苏葵翻开桌角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埋头认真计算物理选择题。
    她和安良约好了，每周三中午一起自习。本周她的目标就是刷完两单元的五三，将错题难题整理下来向安良讨教。
    正算得激情澎湃，窗台外边忽然跳出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一点也不怕人。
    其中一只麻雀开始给另一只梳理毛发，苏葵觉得有趣，掏出手机拍照发给方禾。
    苏葵：【春天到了，麻雀也恋爱了嘻嘻】
    她此时才发现昨天下午给方禾发的信息她到现在都没回。
    那也是一张照片，只不过照片里是个大活人，姓沈名洲。
    沈洲和苏葵同班，昨天下午大扫除，他因为长得高被老师派去清理日光灯和电风扇。
    沈大帅哥手持抹布站在课桌上，还是有点够不到，于是又往课桌上搭了把椅子。
    爬上椅子之后，沈洲几乎顶天立地，苏葵立刻拍下精彩瞬间发给方禾，配文：
    【高大吗？威武吗？心动吗？】
    尽管方禾没有搭理她，苏葵依然尽心尽力地为她盯梢。
    比如此刻，她发现沈洲竟然拿着习题册坐到舒昀身边讨论问题，苏葵几乎立刻抛下心爱的五三，举起手机无情地记录下这一瞬间。
    苏葵：【图片】
    苏葵：【震惊！小沈出轨实锤！！！】
    这一次，对方很快回复了。
    方禾：【苏班长，你最近很喜欢在教室用手机啊】
    苏葵：【现在是课间好吧】
    苏葵：【快看我给你发的图】
    方禾：【[擦汗][擦汗]你往前翻翻】
    什么意思？
    苏葵往前翻起她和方禾的聊天记录，连续两周，几乎每天都有沈洲的照片。
    沈洲在喝水，沈洲在踢球，沈洲做值日，沈洲课间偷偷看球......
    方禾总结：【我怀疑你暗恋沈洲】
    上课铃声响起，苏葵低头飞快打字：
    【加把劲啊小方，我必须推你一把[龇牙][龇牙]】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彼此都没挑明，但苏葵几乎可以确认安良对她的心意。漫长的暗恋眼看就有结果，然而方禾和沈洲这对，明明从一开始就互相有好感，拖到现在却没有丝毫起色。
    下节课课间，沈洲这厮竟然又跑去问舒昀问题。
    愿意为闺蜜两肋插刀的苏公主坐不住了。
    她抱起自己的五三，拖了把椅子面带微笑地挤进去：
    “你们讨论什么呢，我也来听听。”
    舒昀热情地将自己的椅子往里挪了挪，让苏葵能坐近点：
    “我们在算黄冈卷的一道数学压轴题呢，总感觉标准答案好像有点问题。”
    苏葵拿出草稿纸，加入算题队伍。
    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终极目的，于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沈洲，你今晚有活动吗？”
    沈洲抬起清冷的眸子，摇头：“怎么了？”
    苏葵粉唇轻抿，张口就来：
    “方禾让我传话，她约你今晚放学和她一起吃晚饭。”
    少年凉薄的神情果然产生变化，就连根根分明的眼睫似乎也生动起来。
    “咳咳。”沈洲清清嗓，“她怎么不自己和我说？”
    “你不想去？不想去拉倒。”
    沈洲急忙辩解：“没有没有，我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苏葵终于定下心来计算那道连顶级学霸也头疼的压轴题。
    须臾，一名女生从教室前门走来，越过苏葵拍了拍舒昀的肩膀。
    “舒昀，刚才有个同学让我转告你，让你今天中午放学后抽时间去行政楼五楼党委宣传办公室找杨茹老师。”
    舒昀：“好的，谢谢你。”
    苏葵飞速计算的笔尖陡然一滞。
    党委宣传部杨茹老师？那不就是负责校园代言人选拔的老师么，她找舒昀干什么？
    上午最后一节化学课，讲芳香烃和笨的同系物概念。
    苏葵记笔记向来拿手，知识点和答题公式排列清晰，不仅工整而且美观。
    今天的化学笔记本上，几个重点概念与性质下边，突兀地冒出一个蓝色苯环。
    苏葵手执四色圆珠笔，画一个蓝色苯环还不够，她又在下边画出黑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六边形苯环，一个赛一个的规整。
    空洞的眼神扫过笔记本，苏葵单手撑脸，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课间听到的那句话，党委宣传部杨茹老师让舒昀去办公室找她。
    找她做什么呢？会不会聊校园代言人的事儿？
    这几日，苏葵每天都认真查看自己的短信和邮箱，并没有发现任何党委宣传部传来的通知。
    中午放学后，苏葵和同桌曾佳楠一起吃中饭。
    “两周前......”苏葵欲言又止，“你有没有听舒昀说过，她要参加校园代言人的选拔呀？”
    曾佳楠摇头：“好像没听她说过。”
    苏葵又问：“你知道她的素质拓展学分多少吗？”
    曾佳楠想了想：“这个我知道。好像就在两周前，她问我怎么查素质拓展分，我教会她之后，她在教务网上查到，挺高兴地跟我说，她的素质拓展分刚好10分。”
    10分正好是校园代言人选拔的标准线。
    苏葵杏眸颤了颤，低头轻声说：
    “好像都没见她参加什么课外活动，竟然有10分。”
    曾佳楠：“你看你，都不关心舍友。舒昀是学校礼仪队的队长，还是校志愿协会的干部，每周末几乎都会参加志愿协会的志愿者活动，拿过好几次爱心大使的证书呢。”
    苏葵哑然：“噢......我才知道。”
    这样说来，舒昀应该确实给党委宣传部投简历了。
    美丽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努力安慰自己：校园代言人是一个对外宣传的角色，无论从哪个角度，擅长演讲和主持的自己都比性格文静的舒昀更合适。
    由于上午的这件烦心事，苏葵忘记了另一个重要约定。
    她心血来潮代替方禾约沈洲一起吃饭，却还没通知另一个当事人方禾。
    直到下午放学铃响后，她照例来到12班教室外找方禾，“意外”遇到了同班同学沈洲。
    两人面面相觑，苏葵瞳孔地震，猛然反应过来。
    方禾还在教室里收拾书包，安良跟在崔云凯身后走出教室，瞥见门外的苏葵，墨黑的瞳孔亮了亮：
    “来找方禾吗？”
    小姑娘蚊子般点一下头，动作幅度极轻。
    “哟，我洲哥。”
    安良走到沈洲身边，“今天怎么有空来12班闲逛？”
    沈洲直言：“我等方禾。”
    ......
    安良刚架上沈洲肩膀的手臂转瞬放下了。
    这两人啥情况，方禾争夺战？
    崔云凯凑到安良耳边，低声道：
    “良哥，好机会，你之前不是一直不爽苏公主老跟方禾腻在一起吗？”
    安良自然用不着别人提醒。
    他此刻与沈洲并肩站，两人皆是高大俊朗，强大磁场引来无数过路少女痴心侧目。
    “方学委好像有约了。”
    安良这话是对苏葵说的，嗓音低沉，“苏公主要不要和我凑合吃一顿？”
    苏葵琥珀色的鹿眼微微一怔，心内天人交战。
    教室内，方禾背起书包走向后门。
    “不了，今天有急事。”
    苏葵回答的语速轻而飞快。
    她很想和安良吃饭，但是更怕被方禾打死。
    待方禾走近，小姑娘直接越过安良，紧紧抱住方禾手臂：
    “大禾子，我快饿死了，快去吃饭吧！还有我们班沈洲一起。”
    方禾：？？？
    沈洲：？？？
    这和之前说好的似乎不一样。
    安良薄唇轻抿，有点心痛。
    小公主宁愿当电灯泡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然而，安大魔王和普通邀约被拒的男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脸皮厚。
    苏葵不想单独和他吃饭，没问题，他可以陪她一起当电灯泡。
    就这样，最终哭着被抛弃的人变成了崔云凯。
    食堂二楼，四人围坐一桌，气氛十足微妙。
    快乐小崔不在，安良承担起喜剧当担的重要工作。
    他买下整整一大盆鱼丸摆在餐桌中间，执起筷子插了一串，关东煮似的递给苏葵。
    苏葵接过，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因为这一串鱼丸关东煮，总算喜见阳光。
    沈洲也不闲着，开口就约方禾一起逛下个月的跳蚤市场。
    方禾语气寡淡：“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说罢，她冷静喝一口汤，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相比之下，面对面坐的安良和苏葵就欢乐很多，与身旁两位冰山形成强烈对照组。
    安良学沈洲，也约苏葵下个月一起逛跳蚤市场。
    小姑娘当即点头答应，鲜嫩的鱼丸肉在嘴里嚼得愈发香甜。
    安良忽然想起一事，勾唇问：
    “寒假在你姑姑家，你说要学做手工鱼丸，等跳蚤市场的时候卖，你现在学会了吗？”
    苏葵怔然，一口鱼丸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呛得咳嗽起来。
    这家伙记性好得有点过分。
    沈洲继续补刀：“手工鱼丸？班长，我们班委开会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卖定制手机壳么？”
    苏葵：......
    方禾看出苏葵窘迫，转移话题道：“后天就是数学单元考了，你们都复习了吗？”
    安良不假思索：“没有。”
    方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年级第一请自动跳过这个问题。”
    沈洲：“说到这个，我今天上午做到一题黄冈卷的压轴题，无论怎么算都和标准答案不一样。”
    方禾提起兴趣，凤眼微亮：“卷子你带了吗？现在拿出来看看。”
    沈洲点头：“好。”
    苏葵：......
    这两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吃饭吃着都能掏出卷子开始算题，不如就地拜堂结为刷题亲兄弟吧。
    方禾认真看完题目，登时就感觉不好解，垂眸心算起来。
    沈洲：“我早上还问了舒昀，她也算不对。”
    苏葵听到这个名字，好不容易提起的精气神又有些崩坏。
    她用力扒一口饭，不小心将自己的勺子碰到了地上。
    安良很快跑出去替她拿了一把新的。
    “你怎么了？”他问。
    苏葵也不遮掩：“你知道校园代言人选拔的事儿么？”
    “知道，那玩意儿贼......”
    他及时住嘴吞下“憨”字，问
    “你肯定报名了吧？”
    苏葵点头，又叹气，杏眼略显暗沉：
    “今天听说负责老师找了别的同学去谈话，但是没有叫我。”
    “你肯定是最合适的，相信自己。”
    安良认真说道，声音清沉沉的，目光深邃依旧。
    这大概是苏葵有生以来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在喧闹的食堂，热气蒸腾的饭桌旁，周遭人来人往，而她似乎只看得见面前英俊的少年，和他清冽低沉的一句话。
    苏葵微笑抬眼，透彻的浅眸中仿佛飘来一抹玫瑰色星云。
    安良也不禁怔松，喉咙口略微发紧。
    打破这暧昧氛围的是一张黄冈数学测试卷。
    耳边传来纸张清脆的晃动哗啦声，学霸小组成员之一方禾将试卷伸到恋爱小组成员之一的安良眼前。
    安良颇为不爽地接过，俊脸面无表情，只扫一眼，开口就答：
    “别浪费时间了，题目条件有问题。”
    沈洲和方禾齐声问：“哪儿有问题？”
    安良指了指题目第二句话，还未启唇解答，忽然转头问苏葵：
    “我可以指导他俩吗？”
    某人曾经威胁他，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许教。
    苏葵真不知道该夸他老实还是欠揍了。
    似娇似怒地瞋他一眼，女孩旋即失笑道：
    “随便你。”
    第43章 玩完儿了   买点荔枝（一更）
    四月底, 半期考结束，各类校园活动又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
    苏葵怀里抱着外联部的工作文件, 推开学生会办公室大门。
    办公室里人不多，苏葵将文件放到桌上，撕下一张便签纸写留言。
    室内安静，身旁的隔间里传来说话声音：
    “今天我去党委宣传部找朱老师，还碰到了负责校园代言人选拔的杨茹老师，她办公桌旁边的白板上贴着9班舒昀的证件照呢，估计已经内定了吧。”
    说话的是学生会主席, 紧接着她身旁的学生会副主席也加入, 是个男生：
    “舒昀可是校花, 成绩又拔尖, 校园代言人非她莫属吧。”
    语气中透露出对舒昀毫不掩饰的欣赏。
    贴好便签纸, 苏葵快步离开学生会办公室。
    人间四月芳菲尽，楼下花圃中的桃花已经凋谢尽了。
    苏葵深吸一口气, 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可是无论她走得多快, 挫败感始终阴魂不散地紧跟着她。
    傍晚, 方禾在食堂一楼找到独自吃饭的苏葵。
    方禾随身总携带水果, 她从书包里摸出一颗蜜梨, 擦干净放到苏葵手边。
    “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禾生来不会安慰人, 只能就事论事,
    “身居其位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人, 何必和没眼光的人计较。”
    苏葵紧抿着唇。她是个用虚荣心下饭才能吃饱的，她也知道自己性格上有缺陷，可无论如何克服不了。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舒昀......苏葵仿佛天然对她带有敌意。
    “你说, 我这是不是自卑的一种表现？”
    苏葵搁下筷子，单手托脸，
    “接受不了输给别人，就开始否定自己。”
    方禾静看着她：“你否定自己什么？”
    苏葵思忖片刻，低声说：“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舒昀，所有人都说她好。我也做了很多事，我也很努力，是因为我不够温柔吗？”
    无论在校园还是社会上，人们永远会趋向于喜欢一个没有距离感的朋友身份的人，而不是一个强大的、看起来高高在上的领导者。
    方禾：“也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比如你喜欢的人。”
    获得那么多旁人的喜爱有什么用，自己重视的人的肯定才是最重要的。
    苏葵脸一红：“你在说你自己吗？”
    方禾点头：“对。”
    虽然知道方禾意有所指，但是这好像是冰山小方第一次口头承认她对苏葵的喜爱。
    苏葵抓起手边的蜜梨，苍白的脸色稍有缓和：
    “你的梨我收下了，我会一口气吃完整个，这样我们就永不‘分梨’。”
    见她还能开玩笑，想必心情有所好转。
    方禾：“等会回宿舍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苏葵翻搅着面前的餐盘：“呜，我能不能去你宿舍睡觉呀？舒昀是我对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方禾想了想：“行吧，我今天中午刷题，你睡我床。”
    两人慢悠悠吃着饭，身旁的同学来来往往一批接着一批，待到她俩差不多吃完时，食堂所剩寥寥数人，已经极其空旷。
    方禾今天吃得特别慢，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话。
    苏葵真是爱惨了这个面冷心热的闺蜜，明明不喜欢说话，也不会那些温言软语，却一直很努力用各种方式开导她。
    就在两人即将端餐盘起身离开时，过道上忽然风风火火跑来一人。
    来人是夏园，她径自坐在苏葵身旁，一双圆眼含嗔带怒，语无伦次道：
    “我......我刚刚在三楼食堂吃饭，你们，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苏葵秀眉紧蹙，猜测道，
    “该不会是2班那个渣男又换女朋友了吧？”
    2班渣男是夏园高一时候暗恋的男生。他俩是学生会组织部的同事，共事久了，夏园渐渐喜欢上他，而夏园刚好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虽名为“暗恋”，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夏园的心思，包括那名男生。而他与夏园相处时表现出的行为也超出普通朋友范畴，就在夏园鼓起勇气向他表白时，这个渣男竟然告诉夏园，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短短一个月之后，夏园还未走出情伤，该渣男竟又勾搭上了学生会宣传部的漂亮学姐。
    她们宿舍六人同仇敌忾，几乎到了闻渣男色变的地步。
    苏葵正好情绪不佳，此时已经握紧拳头准备喊一辆运钞车过来用钱把渣男砸死。
    夏园突然伸出双手捉住她手臂，神色变得悲戚：
    “你冷静一点哦......”
    说罢，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最新拍摄的一张照片递给苏葵。
    “三楼食堂本来人就少，我吃完饭收拾餐盘的时候看到他们坐在那个......那个情人角，我还以为看错了，特地走过去确认了一遍。”
    夏园的声音越说越低，因为她每多说一个字，苏葵的脸色便愈发吓人。
    照片拍摄得很清晰。
    画面左上角，安良背对着摄像头，餐桌对面坐着一名皮肤雪白容颜姣好的女生，苏葵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的舍友舒昀。
    “这个背影这么......”
    夏园硬生生咽下“帅”字，
    “我应该不会认错。”
    苏葵握着夏园的手机，粉白的指甲几乎褪色成透明。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还给夏园，并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在方禾明察秋毫的目光中，分明看出她的右手在轻轻颤抖。
    三楼食堂因为店面少、口味也不出众，是三个食堂中客流量最低的。
    在三楼食堂朝北的角落成列摆放着几张餐桌，与店面窗口及其他餐桌隔着老远，因为偏僻安静几乎没有过路人而被校园情侣所钟爱，因此学生们戏称那块不足二十平方的角落为“情人角”。
    久而久之，单身狗们心照不宣地避开那几张餐桌，“情人角”愈发成为情人专属。
    苏葵抿了抿发白的唇：
    “他们现在还在吗？”
    夏园：“还在吧......他们吃得特别慢，好像一直在聊天。”
    安良的干饭速度人尽皆知，耐心也是出奇得差，常常一个人吃完不管不顾拎起书包就走了，谁也无法阻碍他睡觉或者踢球的脚步。
    高一时候苏葵第一次主动约他吃饭，他就以苏葵吃饭太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少女葱白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跳跃，一通电话拨了出去。
    对方很快接通。
    苏葵稳住心神：“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男生的声音极其淡定：“在吃饭啊，怎么了？”
    “和谁一起？”
    对方毫无迟疑：“还能和谁，老崔呗。”
    漫不经心的嗓音几乎透出一丝不耐烦。
    他的声音向来低磁动听，可此时的苏葵分明感到耳膜传来一阵细微刺痛。
    她没有开免提，可紧凑在她身边的夏园可以将安良的回答听得一清二楚。
    “他骗人！”
    夏园小声而气愤道，
    “葵，你要是不信就跟我上楼看看，他们现在肯定还没走。”
    苏葵琥珀色瞳仁里映出夏园的脸，乌黑长睫轻颤着，右手拇指已经覆盖上红色的挂断按钮。
    “你呢，饭吃完了吗？”
    电流送来少年依旧清冽的问候。
    苏葵启唇，音色僵而冷：
    “吃完了。”
    说罢，她立刻挂断电话，同时掏出书包里的保温杯猛灌了几口水。
    眼眶不可抑制地酸涩起来，苏葵仰起头，生怕在朋友面前掉眼泪。
    就在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地与她约定，绝对不会再和舒昀讨论学习问题。结果现在，两个人躲在偏僻的食堂三楼情人角一起吃饭，有说有笑忘却时间，这就是他给的答复吗。
    烟火饭香退去之后，空旷的食堂显得越发清冷。
    夏园紧搂着苏葵的肩膀，而对面的方禾眉心也拧出两道褶皱。
    她这回判断得太失误了。
    长久以来，方禾一直相信苏葵的暗恋不是单箭头，所以她偶尔还会煽风点火，期待能够促成一段美满姻缘。
    而现在，方禾认为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全错，而是以偏概全，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
    “他可能确实对你有好感。”
    方禾不知道怎么说得委婉，但这种时候或许不需要委婉，
    “但不能改变他是个海王的事实。”
    夏园咬牙点头：“对！”
    食堂南门，几名打完篮球的男生走进来，边走边嬉笑着运球打闹，篮球砸在瓷砖地上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苏葵抬起手背用力揩掉眼角的湿润。
    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争强好胜如她，这是头一回感受到彻头彻尾的挫败。
    原来失恋是这种感觉，比上午得知丢掉校园代言人资格还要疼痛千倍万倍。
    不仅疼，还特别反胃。
    就好像甘甜可口的奶茶吞进喉咙里好一阵爽歪歪之后忽然有人跑来告诉你你刚才喝的是......
    苏葵不想继续比喻下去了。
    她要回宿舍痛哭一场，昏天黑地的那种，前夫暴毙的那种。
    *
    翌日晚间。
    谷雨未至，容州已经接连三周没有下雨了。
    旱天里，气温飙升得快。深春的暖意从枝丫花间启程，渐渐拥抱行路上的每一人。
    少年身上带有浴后清新的木质淡香，一头浓密的黑发还未干透，已经急匆匆启程离开宿舍赶赴晚自习课堂。
    尽管时间再紧迫，他们也要冒着迟到的风险为超市小哥贡献营业额。
    “今天咋这么热。”
    安良卷起春季校服的衣袖，修长精壮的手臂飞快拉开饮料冷柜，拿了两瓶苏打水出来，反手就往崔云凯怀里丢一瓶。
    崔云凯肋骨接球，疼得“嗷呜”一声。
    安良：“别嚎了，只剩下三分钟......”
    经过水果台，安良脚步一滞。
    崔云凯刚被饮料砸，此时刹车不及时又撞上他大哥宽阔结实的背。
    “良哥，你......要买水果啊？”
    安良没吭声，只将自己那瓶苏打水也丢给崔云凯，然后抓起一个塑料袋在手里，弯腰开始对着水果台挑挑拣拣。
    难得一见，校园超市竟然进了新鲜荔枝，颗颗个大皮红，品相看起来很不错。
    荔枝框下边插了个价格牌，瞧见那十位数上的数字，崔云凯太阳穴突突地眺：
    “小张哥，卖高中生这么贵的荔枝，你良心不会痛吗？”
    小张哥坐在结算台后边，抬了抬下巴：
    “广东新乡运来的，一骑红尘妃子笑，听说过吗？”
    崔云凯：“你倒是有文化。”
    小张哥：“嘿嘿，其实我只是想卖一次试试。刚才还担心没人买呢，幸好你们来了。”
    说着，他欣慰的目光落在某疯狂挑荔枝的安姓冤大头身上。
    崔云凯忍不住推他：“良哥，只剩两分钟了。”
    “好了好了。”
    说罢，他拎起沉甸甸的塑料袋掂了掂，颇为满意。
    小张哥此次进货不多，水果台上的荔枝瞬间只剩一半。
    刷卡时安良眼皮也不眨一下，随后攥紧塑料袋口，朝着教室方向夺路狂奔。
    环校路寂静少人，崔云凯跟在他身后跑，边喘粗气边笑：
    “哈哈......良哥，你......你买荔枝送给苏公主的吧？”
    苏葵喜欢喝荔枝味的水果饮料，棒棒糖也只吃荔枝味的，他们都知道。
    安良喝进去一口夜风：
    “昂。”
    风里有四季桂的香味，不知哪株提前开了，味道怪甜的。
    第44章 玩完儿了   被丢掉了（二更）……
    他俩虽然已经开足马力狂奔, 最后还是比晚自习上课铃慢了十几秒。幸好今晚没有德育处主任巡逻，班主任只皱了皱眉, 眼神示意他们赶紧滚进来坐下。
    安良喘了两口气，手伸进抽屉摸练习册的时候，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物盒子，几乎有鞋盒那么大。
    他见怪不怪地径直推到崔云凯桌兜里，几秒后，忽然又自己捞回来。
    趁班主任出去上厕所，他小心翼翼拆开礼盒, 掏空里面的小零食小礼物, 然后把荔枝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精致的鹅黄色礼盒捧在手心, 安良挑了挑眉, 展示给崔云凯：
    “怎么样？”
    崔云凯真想笑他娘们吧唧的, 为了狗命死死咬牙忍住。
    “不咋样。”他答，“想活命就不要拿别的女生送你的礼盒送苏公主。”
    苏公主何许人也, 眼里揉不得一粒沙，估计这辈子没听说过“二手”两个字。
    安良头一回觉得崔云凯说话字字珠玑, 十分在理。
    所以当他将荔枝倒回塑料袋时瞄见崔云凯鬼鬼祟祟偷荔枝的手, 善心大发决定让那只蹄子再多陪他几天。
    晚自习课间, 安良洗干净手, 拎着鼓鼓囊囊一袋荔枝慢悠悠踱向9班教室。
    教室窗玻璃擦得明净透亮, 安良站在窗外望了好一会儿, 愣是没瞧见人。
    怪他长得过分出挑, 就算呆站着像座望葵石，仍旧引来不少春心萌动的侧目与指点。
    许久之后，安良拦住从洗手间回来的曾佳楠。
    曾佳楠正神游背课文，瞧见挡住自己的人竟是安校草, 脑袋瞬间清空，耳后根也忍不住热起来。
    安良开门见山：“你是苏葵的同桌吧？”
    曾佳楠点头。
    9班教室内，舒昀同桌惊讶地凑到她耳边：
    “你快看，校草找佳楠搭讪了。”
    舒昀眼皮也不抬：“哦。”
    同桌：“你怎么不看呀，你以前不是经常找校草问问题么。”
    舒昀轻轻呼出一口气，仰头往外望去，片刻后回头浅笑：
    “真的很帅。”
    同桌点了点头，眼神却不经意落在舒昀巧笑倩兮的脸上。她嘴里说着夸奖的话，嘴角也带有美好的笑弧，可眼底沉静宛如黑洞，充斥的只有漠不关心。
    若不是和舒昀同桌久了，她还真看不出其中端倪。
    窗外走廊，阵阵清凉的夜风吹过。安良双手背在身后，不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苏葵现在在哪呢？”
    曾佳楠面露疑惑，犹豫着开口：“你还不知道？”
    安良一怔：“知道什么？”
    曾佳楠眨了眨眼。
    她原以为苏葵和安良关系很好呢，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告诉他。
    “苏葵昨天下午就退宿了，以后不会再来上晚自习了。”
    女生的话字字清晰，可连接在一起安良却好半天听不懂。
    他沉黑的眸子仿佛凝固成不透光的墨块，眉心微微蹙起：
    “你说什么？”
    曾佳楠抬眸，以为安良没听清，又复述了一遍。
    安良背在身后的手逐渐扣紧，塑料袋发出脆弱的嘶啦声。
    他薄唇轻抿，犹疑道：
    “她为什么突然退宿？”
    曾佳楠：“说是身体原因，我们也觉得很突然。”
    “身体原因，她生病了？”
    “不知道，昨天还好好的。”
    安良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大脑宕机得彻底，眼前的女生似乎也回答不了更多问题。
    回到教室，崔云凯见他还拎着那满满一袋荔枝，立马幸灾乐祸地按着他坐下，殷勤地为安良捶肩。
    “良哥，别难过，苏公主不要还有我......”
    安良一言不发地将塑料袋袋口打了个死结，塞进桌兜深处。
    崔云凯：......
    晚自习结束后，男生宿舍静得异常。
    舍长连椅子都不敢拖，直接搬起来轻放到崔云凯身边，坐下问：
    “安良怎么了？”
    崔云凯：“想送苏公主礼物，被拒绝了吧。”
    “校草也会被拒绝啊？”
    舍长感叹道，
    “果然一旦恋爱心理承受能力就会变差，他该不会哭了吧？”
    崔云凯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
    “舍长，你想多了。”
    他良哥拥有举世无双的强心脏，情绪不可能产生太大波动。
    顶多郁闷一会儿，明天天亮继续奋起直追。
    然而，崔云凯也不知道他现在窝在被窝里蒙头干什么。
    此时距离容州一中校园不远的某小区一间卧室内。
    手机指示灯频频闪烁，显示有未读新消息。
    安良：【你身体不舒服吗？】
    收到安良发来的微信消息，苏葵扫一眼，很快又放下手机，继续悬梁刺股认真刷题。
    大约一小时后，苏葵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
    此时是深夜11点，学校早已熄灯，大部分同学应该已经入睡。
    苏葵：【没事】
    对方竟然秒回：【那为什么突然退宿？】
    苏葵眉头一皱：【要你管？】
    她将手机丢进带锁的抽屉，锁上之后把抽屉钥匙扔进垃圾桶。
    卧室外传来张姨关切的声音：
    “葵葵，11点多了，赶紧睡吧。”
    苏葵早已洗漱完毕，算完这一道题，她直接掀开被子躺上床。
    这是她躺在这张床上的第二个夜晚。床铺柔软依旧，比宿舍的床板大很多，但比不过家里卧室的公主床，卧室面积也比家里她的房间小许多。
    容州一中高中部新校区地处偏远，为备不时之需，早在苏葵高一入学前的暑假，谢妍就在距离一中最近的小区买了一套150平左右的公寓。
    苏葵昨日退宿后，宿舍里的东西就搬到这间公寓里，保姆张姨先搬过来照顾她，下周谢妍也会搬来和女儿同住。
    卧室顶灯熄灭后，苏葵开一盏小夜灯，白净的小手捏着单词本，垂眸默背。
    困意渐起，疲惫的少女放下书，从床头柜抽屉中取出一瓶眼药水，仰头滴药。
    冰凉的眼药水坠入眼眶，眼睛立时刺激得紧紧闭上，几滴滚烫的水珠从眼角滑落。
    昨天中午，苏葵在方禾的宿舍哭着给爸妈打电话，说不想再住宿了。
    她需要长时间的独处纾解发泄，更重要的是，她无法想象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舍友舒昀。
    苏孝生和谢妍没有问太多。打从苏葵高一入学开始，他们就希望女儿走读，这样可以为她提供更加充分的照顾与陪伴。
    然而苏葵为了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自己坚持要住宿，不搞特殊。
    接到苏葵的电话之后，苏孝生当即着手为女儿办理退宿申请，动作雷厉风行，电话中得到学生处老师的口头同意后，正式文件还未下来，苏家人已经派车开进学校搬空了苏葵的床位。
    床头灯光线昏暗，苏葵躺进被窝，蚕丝被往上拉遮住半张脸。
    熄灭最后一丝光亮之后，室内是浓重的黑。
    浓得让人喘不过气。
    明明已经很困很累了，苏葵忽然爬起来，摸黑从垃圾桶里找到书桌抽屉钥匙，打开抽屉拿出手机。
    微信安静如砖，没有新消息。
    不过她不是来看微信回复的。
    她点开知乎，在收藏栏里找到自己昨天晚上一边哭一边收藏的几篇问题——
    「怎么忘记渣男？求骂醒」
    「如何高级地报复渣男？」
    「发现男朋友是海王，我该怎么办？」
    ......
    *
    晨起，男生309宿舍成员们重点观察了6号床校草同学的起床过程。
    他掀开被子，一个鱼打挺坐起来。
    下床之后，安良站在衣柜旁换衣服。
    他双手交叉各捏一边睡衣衣角，向上掀起衣物，健壮结实的两排块状腹肌显露无疑，完美展现了何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再套上崭新的T恤和春季校服，安良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身后热切围观的视线。
    崔云凯小心翼翼的：“良哥今天心情还好啊？”
    安良瞥他：“有事？”
    崔云凯摇头，手搭在身旁的舍长肩上：
    “我们怕你被苏公主拒绝后抑郁了。”
    “还行。”
    安良并不遮掩，神情自然，
    “有个词叫越挫越勇，听说过没？”
    崔云凯笑道，大着胆戳了戳安良硬邦邦的腹肌：
    “就凭我良哥这身材，哪个妹子不哭着喊老公。”
    安良嘴一撇，险些蹦出笑意。
    哭着喊老公么......
    唔，这玩意儿真不能多想。
    风和日丽的早晨，排球场边的龙眼树和草地刚修剪过，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草木香。
    苏葵第一百零一次把球垫飞之后，方禾终于跑不动了。
    “你自己去捡。”
    她手叉着腰，右脚在地上划了个四四方方的区域，
    “从现在开始，超过这个范围的球我都不接。”
    苏葵欲哭无泪：“我造了。”
    排球落地后骨碌碌滚进绿化带中，苏葵小跑过去，难以相信自己纤细的小手臂能把球垫飞这么远。
    弯腰捡起排球，苏葵用手拍去球面沾染的几缕枯草。
    身旁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此时太阳挂在东北方的天空，晨光照耀下，来人的影子正好落在苏葵白净的运动鞋面上。
    “厉害了。”
    入耳是清冽低磁的男声，
    “你不应该打排球，应该去丢铅球。”
    苏葵抬眸，正对上少年深邃湛然的目光。
    心尖一阵猛缩，苏葵迅速垂眼。
    他的影子正好在脚边，形状轮廓那样好看。
    苏葵默不作声地抬起腿，一脚踩上安良影子脑袋的位置，鞋底碾压他的帅脸，与草地深度摩擦。
    见她对自己的调侃毫无反应，安良走近一步，认真地打量。
    “你没有生病吧？”
    苏葵：“没事，就是不想住宿舍了。”
    一边说，她一边退后一步，始终维持着安全距离。
    安良习惯性地抬手撸了把后脑勺，每当他有点紧张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袋荔枝。
    “给你。”
    苏葵再次抬眼，眸底一片冷寂：
    “我不要。”
    安良似乎已经做好她会这么说的准备。
    他不再多话，径自把荔枝塞进她手里。
    “我回去了，被老师发现要罚跑圈。”
    说罢，他倒退两步，投向苏葵的目光比和煦的朝阳还要柔和。
    又倒退几步，看她愣站的样子可爱得过分，安良终于转过身，耳垂微微泛红。
    他快步跑回足球场，春季的球场草地蓊郁青葱，如同踩上一片柔软的地毯。
    足球班的同学们仍在练习传球，体育老师坐在主席台旁边和他老婆，也就是隔壁女足班的体育老师聊得热火朝天。
    面前缓慢滚来一颗足球，安良轻轻起脚，精确地将足球传给他的足球课搭档沈洲。
    沈洲抬脚停球，却没有再传给他。
    安良向球门方向跑，示意搭档判断落点再传球。
    沈洲无动于衷，本就清冷的表情此时愈发凝固，看向安良的眼神带有一丝犹疑。
    安良停下，迎着耀眼日光：
    “你面瘫了？”
    对方轻叹一口气，没有传球，而是缓步走了过来。
    沈洲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你刚才是不是给苏葵送东西了？”
    安良神情自若：“视力不错。”
    两名清俊高挑的少年相对而立，其中一人张扬如风，另一人定定看着他，似乎想敛去自身的冰冷气质，同时斟酌着语句。
    安良没什么耐心：“有屁快放。”
    沈洲最终斟酌不出委婉词句，陈述道：
    “你刚才送给苏葵的东西，我看见她扔进垃圾桶里了。”
    空气霎时凝滞。
    轻轻的风声仿佛也能鼓噪刺痛耳膜。
    沈洲清冷的目光甚至透出一丝同情。
    他没有幸灾乐祸的习惯，尤其在他眼里，安良听到那句话之后，反应确实有点失常。
    安良越想表现得正常，表情和动作越是失真。
    他索性不动弹了，僵硬在原地，扬起混不吝的笑：
    “你看错了吧。”
    沈洲耸了耸肩：“或许吧。”
    体育老师夫妻俩终于约会结束，男老师腆着肚子小跑过来，声如洪钟：
    “校队那两个，聊够了没有？”
    沈洲闻声，立即起脚将球推给安良。
    其他同学还在练定点传球，他俩已经满场飞奔跑动互传。
    沈洲中路接球，小角度斜传球给边线附近的安良，正常来说安良应该继续带球逼近禁区后再传回中路，然而这厮不走寻常路，直接边线起脚吊射，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紧擦横梁掉入球门。
    一脚精准的射门，完美复制去年欧洲杯决赛圈最佳进球——丹麦名将的中场超远弧线吊射。
    然而容州一中球场不是欧洲杯球场，球门只剩下半张网，安良这脚射门力道又猛，足球从残网中弹射飞出，竟一路飞驰不停，滚出操场，滚出绿化带，最后消失在环校路的树荫之中。
    安良：“抱歉，踢大了。”
    沈洲：......
    安良：“麻烦你去捡一下，我心情不好。”
    沈洲：？？？
    姓安的没有心，他决定收回自己的所有同情。
    体育课下课后，安良换好运动鞋，独自脱离回班的队伍横穿球场。
    日头逐渐升高，他用手背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
    手心还是脏的，还没来得及洗手。
    穿过球场，安良停在隔开操场跑道与排球场的绿化带前。
    绿化带的草皮刚修过，有点秃，龙眼树下的灌木丛旁边竖着一个银白色的垃圾桶。
    此时，一名身穿橙色保洁服的大叔正在清理垃圾。
    安良快步走过去，灿烂日光下，他眼底却笼着一层阴翳。
    “叔叔，等一下。”
    少年不由分说地夺过垃圾袋，保洁大叔愣在原地，傻眼了。
    连他一保洁员收拾垃圾都戴着手套，瞧这孩子神仙般的容貌，竟然一点也不嫌脏。
    安良拉开袋口往里探了一眼。
    仅一眼，心情好像坐上直通地心的跳楼机，巨大的坠落加速度几乎抑制住了呼吸。
    一整袋鲜红滚圆的荔枝躺在垃圾桶底端，袋口松开了，好几颗果子滚出来，和空瓶废纸浑杂在一起。
    整个课间崔云凯都没瞧见安良，直到上课铃响，这位哥比英语老师还晚一步出现在教室。
    老师背对着同学板书，安良从桌兜里掏出英语课本，没有翻开，一言不发地径自趴到桌上，脸朝下。
    崔云凯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荔枝送了？”
    没有回音。
    感受到同桌周身散发的强烈低气压，崔云凯不敢多问。
    英语老师写完板书，转身面向同学，让大家齐声朗读课文。
    “良哥。”崔云凯不得不提醒他，“起来读课文了。”
    仍旧没有回音，连跟头发丝都不动弹。
    这得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小崔无法想象。
    教室第二组和第三组中间的过道上，女老师踩着高跟鞋逐步靠近，均匀的鞋跟碰地声停在第三组最后一排。
    英语老师年纪轻，性格也温婉，她没有发怒，而是耐心问道：
    “崔云凯，他怎么了？”
    小崔同学瞎编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老师，安良他最近非常焦虑，生怕有人抢了他年级第一的位子，昨天晚上又通宵刷题了。上节体育课他因为不停打哈欠被老师罚跑操场10圈，已经虚脱了，再不趴会儿他可能会猝死。”
    崔云凯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猝死”两个字几乎只剩下口型。
    俗话说，声音越小事情越大，温柔和蔼的女老师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
    蝉联了那么多次年级第一，孩子心理压力该有多大呀。
    “算了，让他趴着吧。”
    英语老师叹一口气，
    “如果身体不舒服记得带他去医务室看看，别的老师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
    又一周过去，夏天已经初现端倪。
    周五离校的时候，一中校门口排起了长队。
    苏葵排在队末，远远瞧见安良和崔云凯从宿舍方向走过来。
    她连忙低下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队伍，绕半圈找到前方队伍中的熟人，厚着脸皮插队排在朋友前面。
    明天就是周末，司机小徐过来接她回海御云庭的家。
    刷卡离校后，找到自家轿车的方位，苏葵逃难似的钻上车后座。
    小徐忍不住调侃她：
    “小姐，后面有人跟踪您吗？”
    苏葵：“没有没有，快走吧。”
    经过一段拥堵的十字路口，黑色迈巴赫驶上跨江大桥，车速逐渐稳定。
    夕阳的余晖坠落在江面，波光粼粼。
    苏葵将头轻轻靠近车窗，两手插在校服衣兜里，松垮垮地搭在胯上。
    书包里的手机传来两声震动。
    苏葵取出手机，还未解锁，就在锁屏消息栏左侧看见熟悉又陌生的蓝色头像。
    好像很久没有和他聊天了。
    最近一段时间，苏葵为了不让“安”这个优秀的姓氏排在微信通讯录顶端，特意在他的备注前面加了个标点符号。
    即使车厢里只有她和司机，苏葵还是故作淡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面无表情地点开微信聊天框。
    安良：【下周就是跳蚤市场了，之前说好的，一起逛？】
    第45章 玩完儿了   大哥救我（三更）
    安良：【下周就是跳蚤市场了, 之前说好的，一起逛？】
    打完这几个字, 按下发送键，安良将手机揣回衣兜。
    曾经以为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信心，百折不挠的毅力，能够死皮赖店追求到底。
    但是几天前，看到自己送的荔枝被无情地丢进垃圾桶，那种坠入深渊般的无力感还是将他瞬间淹没。
    身不由己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被操纵的皮影木偶, 而苏葵就是黑幕后的那只手, 控制着他的阴晴云雨, 一切都由不得他自己。
    安良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崔云凯的手背正好碰到。
    “良哥, 你手机震了。”
    崔云凯提醒他。
    其实安良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 他没有立刻拿出来查看信息。
    离校的队伍逐渐往前，安良掏出校园卡刷过读卡机, 机器发出机械的女声——滴, 住校生。
    校门外, 柏油马路平整而宽阔, 许多同学围在路旁一座玻璃材质的地下通道口前拍照。
    崔云凯激动地搂住安良肩膀：
    “地铁通车了？我该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安良：“估计是。”
    崔云凯：“良哥, 咱俩一起体验一下？”
    安良坐地铁并不顺路, 可老崔盛情难却, 有他在身旁叽叽喳喳的，安良才感觉自己像个活人。
    两人乘坐扶梯下楼，地铁通道内的一切都崭新明亮，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清新剂味道。
    坐上朝东方向行驶的地铁, 连着几列列车里全是一中学生。
    地铁刚开通，座位很富余，崔云凯拉着安良坐下之后，又开始录小视频。
    列车平稳地向前行驶，安良直到这时候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苏葵：【我是班长，必须全程待在我们班摊位维持秩序，你找别人吧】
    一眼扫完，安良飞快按下息屏键。
    你找别人吧。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话什么意思？
    崔云凯的手机摄像头忽然转了过来。
    “良哥，这条地铁是你高一的时候为大家划过来的，请你发表一下通车感言。”
    镜头里，安良薄唇紧抿，黑着脸抬手直接关掉了崔云凯的手机。
    可惜崔云凯的小视频是用微信拍摄录的，他只要一松手，视频就会直接发送出去。
    而他录视频的聊天窗口，正好是他们相声社高二四人小群。
    高架桥上又堵车了。
    苏葵百无聊赖，正好一条接一条查看崔云凯发的小视频。
    从地铁口，扶梯，进站，直到进入列车，他一连发了七八条。
    崔云凯的视频拍摄技术是标准的老年人水平，画面如同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除了一些标志性的景致能够看清，所有过路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
    直到最后一条视频，崔云凯是坐在列车座位上拍的，画面终于稳当些。
    苏葵看到最后，双眼焦距忽然定格。
    视频收音十分嘈杂。
    ......
    “良哥，这条地铁是你高一的时候为大家划来的，请你发表一下通车感言。”
    画面中，英俊的少年垂眸注视手机，侧颜如雕塑般英挺，线条起伏流畅，尤其是从嘴唇到下颚的轮廓，明明充满了少年气，却又分外性感。
    她曾经拍摄过无数张安良在球场上的照片，可就这样一个不甚清晰的画面，苏葵看着，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很快，安良回过头，黑眸冷冽，依旧帅气逼人，面色却十分不佳。
    他一语未发，画面倏地一暗，视频结束。
    轿车稍有颠簸，苏葵后背紧贴着座椅，恨铁不成钢地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
    一场春雨降临，雨过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大地润泽。
    午后阳光晒干了校道，容州一中一年一度的跳蚤市场如期举办。
    高二9班的摊位在女生宿舍门前，位置比较偏僻。
    他们卖的是定制手机壳以及饭卡贴，十个班里有两三个都卖类似的小物件。
    几十个摊位从篮球场一路排到教师宿舍楼下，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其中最奇葩的是高一16班的算命摊，而最火爆的永远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位。
    高二9班的生意比较一般，不过不要紧，苏班长还藏着杀手锏。
    待到跳蚤市场人流达到顶峰，苏葵让同班男生在摊位旁竖起一幅巨大的易拉宝海报。
    【抽奖环节！一百张明星亲笔签名饭卡贴，从奥运冠军到顶流明星，5块钱就能拥有！统统只要五块钱！】
    围观群众立刻沸沸扬扬起来——
    “亲笔签名？真的假的啊。”
    “还有科比和周杰伦的签名？震惊我妈。”
    “看清楚点，这是高二9班，有苏公主在，一切皆有可能。”
    跳蚤市场瞬间被引爆，汹涌的人潮几乎吞没了高二9班小小的摊位。
    直到抽奖环节结束，苏葵才有时间歇一口气。
    曾佳楠捧着一杯关东煮走来：
    “你歇一会吧，我替你看着。食堂门口有好几个小吃摊位，仙草蜜和糯米团子味道都不错，这个关东煮你就别买了，咸得杀人。”
    苏葵扬起一抹笑，将账本和笔放到曾佳楠面前，细心地叮嘱她应该怎么记账。
    正准备离去，曾佳楠忽然问身旁另一名过来帮忙的舍友：
    “舒昀呢？刚刚还和我们一起的。”
    舍友：“你没看见啊？她在食堂门口被12班安良叫走了。”
    苏葵身形一僵。
    她没有和高二舍友说过自己的心事，但同桌曾佳楠多少能够看出端倪，
    “别说了。”
    曾佳楠低声道，“赶紧整理摊位吧，我叫几个男生过来搬东西。”
    校道上充斥着欢声笑语，沸反盈天之中，苏葵戴着微笑的面具，一路上不停和朋友打招呼，被人推荐到各个摊位买了满怀的东西。
    路过高一2班的摊位，货架上挂着许多捕梦网，其中一个蓝白相间的捕梦网吸引了苏葵的注意。捕梦网网面中的八角星被白色led灯带所缠绕，垂坠的流苏上系着许多片蓝色羽毛，随着微风轻柔飘动。
    苏葵停住脚步，她将手里的所有东西整理到一个袋子里，腾出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钱，掏了半天没掏出来，眼睁睁看着那张捕梦网被别人买走。
    算了，先吃东西吧，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既然要吃，那就要吃最好的，也意味着要排最长的队。
    苏葵颇为费劲地拎着一大袋东西排在仙草蜜队伍的最末。
    前方人头耸动，她仰起脸，目测排队时间。
    纷乱画面中，她的目光掠过一个高大挺括的背影。
    是安良，他离苏葵很远，也在排队买仙草蜜。
    前后左右都没有瞧见舒昀的身影，苏葵不禁想，或许是舍友们看错了。
    轮到安良了，他只买了一杯仙草蜜。
    付钱后，他绕过摊位，径直往食堂方向走去。
    队伍前进的速度忽然变快，遮挡苏葵视线的障碍物渐渐散开。
    她多希望自己是个深度近视，那么这个时候就可以把眼镜摘掉，而不是亲眼看着安良走进食堂，将那唯一一杯仙草蜜放在舒昀面前。
    不知道眼神失焦了多久，唤醒她的是排在身后的同学。
    “你还买不买呀？”
    语气十分不耐烦。
    苏葵意识回笼，拎布袋的左手掌心勒出深深两道红痕。
    她猛吸一口气，心头传来电击般的刺痛。
    美丽的少女后退半步，布袋轻轻放到地上。
    她校服口袋里有现金，但是似乎不够。
    苏葵打开微信，扫了扫仙草蜜摊位上的付款二维码。
    “剩下的我全买了。”
    女孩的声音沉稳中透着一丝乖张，
    “一千够不够？”
    摊位后面负责收钱的学弟顿时傻眼了，他身旁的同学比他反应快些，已经开始估算剩下的仙草蜜杯数及价钱。
    “苏学姐。”
    这个学弟认识她，恭敬道，
    “剩下的大概够盛七、八十杯，一杯6块钱，要不你给我们450块吧。”
    苏葵：“你们还剩几个纸杯？”
    学弟：“100个左右。”
    苏葵：“那就按剩下的纸杯数量算吧。600块。”
    排在她身后的同学纷纷大声抱怨起来：
    “你都买了，我们吃什么？”
    “就是啊，我们也排了很长的队。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苏葵恍若未闻。
    她接过学弟双手递来的一杯满满当当的仙草蜜，回头面向身后怨声载道的同学们，牵起唇角，用标准的播音腔宣布：
    “你们的仙草蜜，我全请了。”
    场面霎时沉寂，犹如烟花绽放前的宁静，紧接着爆发出热烈踊跃的欢呼声。
    苏葵在一片沸腾声中悄然离去，将自己那杯仙草蜜随手倒进下水道通道口。
    室外的吵闹声与静谧的食堂形成鲜明对比。
    舒昀忍不住抬头往外望去。
    “大姐。”
    桌对面，英俊的少年神情焦虑，
    “别看了，救命要紧啊。”
    舒昀捏着浅黄小勺，一下一下搅拨纸杯里的仙草蜜，半口也没吃。
    一口一个“大姐”，这是求人的态度？
    舒昀：“你说吧，我考虑看看。”
    安良点头，先从书包里抱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
    舒昀眼皮一跳，听他言简意赅地叮嘱完，右眼眺得更厉害了。
    “你让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苏葵？”
    安良：“对，你不是她舍友么。”
    “以前是，但她现在退宿了。”
    舒昀顿了顿，“你怎么不自己送？”
    安良无奈：“她最近一直躲着我，发消息也不怎么回。”
    “那你们班方禾呢？她可是苏葵最好的朋友。”
    安良继续无奈：
    “最近不知道哪里惹到她，方禾看见我跟看见杀父仇人一样。”
    真是悲惨。
    舒昀摇了摇头，忽而笑起来，容颜昳丽如花：
    “你以为我和苏葵关系很好？”
    不知是她俩塑料姐妹演得好，还是姓安的太过直男。
    或许他所有的眼力见都拿去对付习题了吧，考得了年级第一，但看不破女生之间复杂的关系。
    虽然前段时间安良已经见识过舒昀温柔表皮下的腹黑心肝，但他现在仍有些不适应。
    饶是他见多了妖魔鬼怪，也不免惊诧，一个人怎么能表里不一到这种程度。
    安良：“我认识的女生很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了。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托曾佳楠帮我转交。”
    舒昀舀起第一勺仙草蜜，樱唇微张送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散开。
    餐桌上躺着安良准备送给苏葵的东西，数理化三本笔记本，旁边还卧着一个粉白色的捕梦网，长如凤尾的流苏底部缀有风铃和浅粉色羽毛，充满了浪漫与少女心情怀。
    “转交东西倒是没什么问题。”
    舒昀挑眉，继续说道，
    “至于让我盯着苏葵，看看她为什么不开心......这种事情太主观了，恕我无能为力。”
    安良素来能屈能伸：
    “舒大姐，不，舒大哥，你是我大哥，救救孩子吧。”
    舒昀：......
    安良的女生朋友，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其中好些都是因为苏葵才认识的。自从苏葵厌烦他之后，她的闺蜜们也视安良如大敌。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愿意拜托这位心机深沉到令人心底发毛的白切黑校花同学。
    安良叹一口气：
    “舒大哥，你觉得我还有希望么？”
    舒昀抬眸瞅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蕴着丝丝促狭。
    “有。”
    一个字，言简意赅。
    安良怔了怔，忍住唇角上扬的趋势。
    尽管他心里认定面前的大姐并不靠谱，可是这个“有”字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听过最美好的字眼了。
    见他起身就要离去，舒昀连忙叫停：
    “我还没有答应帮你呢。”
    安良已然大步跨出食堂座椅，回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轻启薄唇，瞳孔漆黑如夜：
    “别忘了我和你的交易。”
    舒昀噤声，目光幽深起来。
    行吧，姓安的现在加码讹她，她好像只能吞下这口恶气。
    第46章 玩完儿了   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一……
    初夏, 期末考将近。
    凤凰池畔，蓊郁茂盛的枝叶间传来早蝉低低的鸣叫, 风掠过青翠的垂柳枝条，扬起轻雾般的柳絮，随风远远漂浮至半空中。
    课间，苏葵上一趟洗手间回来，桌上莫名其妙多了三本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曾佳楠挺直脊背认真读书，装作此事和她毫无关系。
    苏葵翻开笔记本，一眼认出安良锋利遒劲的字迹。
    她侧过头, 审视地看向曾佳楠：
    “他让你放我桌上的？”
    曾佳楠向舒昀保证隐去她的中间人身份, 只好点头：
    “嗯呢。”
    苏葵唰的一下站起来, 目的地显然是卫生角垃圾桶。
    曾佳楠着急忙慌地拉住她, 劝说道：
    “我的葵~再生气也不能和期末考过不去呀。”
    苏葵骤然停步。
    见她有所犹豫, 曾佳楠继续苦口婆心道：
    “别管他叫除暴还是安良，他现在只有一个名字——年级第一, 这可是年级第一整理的笔记，掌握了年级第一的学习秘诀, 说不定就能将他踩在脚下。”
    不可否认, 曾佳楠有自己的私心。只要苏葵留下这几本笔记本, 她总能找到机会瞻仰一二。
    苏葵被她说动了, 终于稳住心神坐回座位。
    曾佳楠没想到的是, 隔了一个周末, 苏葵竟然直接将这三本笔记本的年级第一手写版原件无偿送给她。
    “我花钱找人逐字抄了一遍。”
    苏葵从书包里取出三本崭新的粉壳笔记本, 十分得意地平铺在书桌上。
    主笔者的字迹甚至不如安良工整好看，曾佳楠简单翻了翻苏葵那三本，实在揣摩不透她的心思。
    正是因为安良的字太漂亮了，具有浓重的个人特点, 苏葵才不想每做一道题脑海中都要闪回一遍他那张脸。
    哼，渣男biss。
    *
    积蓄多日的雨云终于酝酿成熟，在昨夜形成瓢泼大雨，纷纷扬扬坠落向容州各处。
    密集的雨点形成厚重的雨幕，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排队从风雨长廊走回宿舍，大雨溅起的水花淋湿了无数人的鞋袜。
    苏葵坐在卧室书桌前，托腮观望白茫茫的窗外。
    下这么大雨，凤凰池该涨水了吧？
    今天离校时经过池边听到许多蛙鸣，晚上说不定会有青蛙跳上岸来。
    胡思乱想间，暴雨下了整夜。
    翌日清晨，雨已歇，晴空碧蓝如洗，天光大亮。
    清爽的天气对于清理混乱的大脑有奇效。
    苏葵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效率如此高地完成一天的学习工作。
    下午放课后，她和曾佳楠一路走进食堂，准备刷卡点餐的时候，曾佳楠忽然问：
    “你今天怎么在食堂吃晚饭呀？”
    苏葵恍然回神。
    差点忘了她已经走读，张姨每天都在家里做好晚饭等她。
    和同桌分别后，苏葵独自走下食堂门口的几阶石梯。
    “老崔，这你都接不住？”
    “手滑手滑，继续啊。”
    篮球场上的男生们玩得不亦乐乎，配合篮球坠地的激烈声响，到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苏葵不由得迈步走去，停在篮球架旁边。
    崔云凯忙着闪躲防守，看到苏葵时还是腾出手来朝她挥了挥。
    少女骄矜地耸眉回礼。
    几轮篮板过去，男生们筋疲力尽，下场休息一会儿。
    崔云凯来到苏葵身边，一边灌水一边口齿不清地对她说话：
    “苏公主，怎么感觉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我走读了呀。”
    苏葵微微笑，
    “你看，你都不关心我。”
    崔云凯起初有些惊讶，后来转念一想——苏公主这样家庭背景的人，临近高三肯定要走读的，多少人排着队等着伺候她，总住在宿舍里家长也不放心。
    思及此，他忽然轻声问了句：
    “你走读.....良哥知道吗？”
    苏葵原想说，他知道，但这样一来崔云凯肯定心里不平衡。
    她虽然不明白安良为什么没有告诉崔云凯，但是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愿意再听到那个名字。
    “管他呢。”
    三个字，云淡风轻的。
    苏葵今天心情还算愉悦，迎着初夏的微风，两个人有说有笑，从篮球比赛聊到相声社未来发展。苏葵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连带着看崔云凯那张颇具谐星特点的脸也觉得帅气许多。
    “老崔。”
    一个男生凑过来，勾住他肩膀，
    “听说了吗，你女神选上校园代言人了。”
    崔云凯听罢，表情却僵了一瞬。
    他挤眉弄眼的，示意兄弟快闭嘴，然而这位老哥眼力见为负，仍旧喋喋不休：
    “你这什么表情啊？不相信？虽然现在还没有公示，但是我的小道消息非常准确，是学生会的唔唔唔......”
    “哈哈哈，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崔云凯死死捂住他的嘴，眼尾余光打量身旁的苏葵，心底渐渐发毛。
    适才愉快聊天的时候，苏公主的脸色白里透红，整个人显得无比亲切，而现在，厚重的阴云彻底遮盖了粉光，她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凶残”来形容。
    隔着十几米远，崔云凯看见独自吃完饭走出食堂的安良，连忙伸长手臂招呼他：
    “良哥，快过来！”
    苏葵心底碰不得的逆鳞有两个，一个是渣男安良，还有一个就是校园代言人选拔。
    “她凭什么被内定？”
    苏葵第一次公开表达她对此事的不满，
    “难保不是暗箱操作。”
    她说这话的时候，安良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苏葵语气凶狠僵硬，三名男生皆是一愣。
    口无遮拦的那个瞅一眼身旁的崔云凯，有些意外。
    老崔今天怎么了，平日里“女神女神”喊得比谁都殷勤，现在竟然不主动维护？
    既然老崔不管，那就由他来维持校花的正义：
    “舒昀成绩好，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在全校范围内人气都是超高的。我听我朋友说，他被党委宣传部老师随机抽去给校园代言人候选人投票，投票结果虽然没有公开，但是他们互相对了对，舒昀的人气过于离谱，以绝对的优势高位出道。这可是随机抽人投票，没有暗箱操作，你可别乱咬。”
    苏葵的表情愈发难看，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可言。
    “少说两句会死？”
    安良从她身后跨出来，眸色阴沉，不由分说地狠狠推搡了男生一把。
    男生向后踉跄两步，愕然：
    “安良，你干什么？”
    崔云凯挡在两人中间，双手死死抱住安良：
    “良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从没见过安良露出这样的眼神，狠戾到了极点，像是要吃人。
    如果崔云凯拦迟了一步，恐怕这位自以为维护正义的兄弟脑袋就要开花。
    他们身后，苏葵紧紧咬住下唇，虎牙刮破口腔传来腥咸的味道，她突然转身，朝校门口的方向大步跑去。
    安良推开崔云凯，焦急地跟上。
    跑开大概二十米远，她的手腕被身后赶来的人捉住。
    苏葵回头，一双杏眼之中盛满了怨愤，唇色更是惨白如纸。
    “随机抽人去投票，这就叫公平吗？”
    女孩嗓音低哑，如一只咆哮的小兽，
    “我做的事情，对学校的贡献，远比她多得多得多。”
    安良试着安抚她：
    “你已经努力争取过了，事在人为......”
    “闭嘴。”
    苏葵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你懂什么？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她凭什么和我争？我现在就要去找校领导，让我们全家给学校施压，难道还拧不过一个小小的党委宣传部吗？”
    安良怔住，眉心微微蹙起。
    从孩童时代认识开始，苏葵虽然高傲又自负，但她其实很理智，本心是极善良的，安良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种话。
    他不禁也生起气来，语气硬了些：
    “苏葵，你知道木强则折什么意思吗？一个人太过刚强就容易折断，性格太烈只会伤己伤人，有进有退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再者说，是你的东西总会到你手上，不是你的你强抢也没用。”
    苏葵现在哪听得进去大道理，安良的话她凭直觉总结出两点意思：
    一，你性格差劲；二，你什么也抢不过舒昀。
    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我是性格差劲，人也菜，你还在这里和我废话什么？回去找你的温柔乡罢。”
    女孩话中字字带刺，安良脸色更黑了，下颚紧绷，脖颈处的肌肉线条也显现分明。
    两人就此不欢而散，几乎是同时转身，谁都没有多做停留。
    离校的路变得很长很长，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关上卧室门，苏葵的防线通盘决堤。
    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是不肯承认，不肯服软。
    而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安良的目光，那样复杂、失望、瞧不起......
    苏葵觉得自己彻底完了，不仅喜欢的人讨厌她，她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葵葵，你怎么了？”
    谢妍靠在门上问，
    “妈妈今天下班早，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螃蟹和肉沫蛋羹，爸爸今晚也会搬过来住。”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苏葵哭着钻进母亲温暖的怀抱。
    谢妍急忙揽住她，心疼极了：
    “不哭不哭，在学校和同学闹矛盾了？”
    苏葵用力摇头。
    谢妍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揩去几抹泪痕，故意开玩笑道：
    “该不会被喜欢的男生拒绝了吧？”
    苏葵紧咬着唇，娇美的小脸皱得不成样：
    “妈妈，学校里根本没有男生喜欢我。”
    谢妍：“怎么可能，我们葵葵长得这么好看。”
    “真的。”
    苏葵笃定道，
    “我学习成绩不够好，性格又差，还总爱乱发脾气，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
    谢妍将她的小脑壳抱进怀里：
    “谁说的？我的女儿成绩很好，性格也温柔，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住她。”
    现在有了......
    苏葵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将头埋进母亲颈间抽泣。
    她好想回到妈妈的肚子里，浸泡着温暖的羊水重新活一次。这一次，她不会再对安良或者任何人说那样的话，这一次，她想做一个性格圆滑的人，说不定他能更喜欢她一点，一点就好。
    *
    期末考前夕，校园代言人选拔结果正式公布。
    在家用过早饭，苏葵进入校门之后遇到曾佳楠，两人手挽手一路走向教学楼。
    环校路两侧的四季桂开开谢谢，如今正是衰败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腥腐的草木味道。
    公告栏前围了一大圈人，仰头指指点点地讨论个不停。
    苏葵低下头，拽着曾佳楠加速经过。
    身前猝不及防拦过来一只手臂，白净纤细的，虎口上有一颗眼熟的黑痣。
    苏葵停步，不情不愿道：
    “方禾，你怎么也看这个呀，快走啦。”
    方禾嘴唇抿直了，眼神亮亮的，似在憋笑：
    “你真的不看看？”
    “不看。”
    “好吧。”
    她轻声叹气，
    “不看也无所谓，党委宣传部的老师应该很快就会联系你。”
    “哦......等等？”
    苏葵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方禾耸了耸肩，指指斜上方的公告栏：
    “校园代言人结果公布了，高二9班苏葵，你们班还有第二个名叫苏葵的同学吗。”
    扒开人群，看清了公告栏上的字样，苏葵整个人懵在原地。
    她像只麻醉刚醒的羔羊，几乎是被方禾和曾佳楠牵着走到班级。
    路上，苏葵想起昨晚有几条没来得及查看的陌生信息，掏出手机点开之后才发现，党委宣传部的老师昨晚已经提前发信息通知她，并让她今天放学后找时间去行政楼详谈。
    教室里一如寻常的喧闹，好几个同学笑着跑来祝贺她。
    舒昀抱着数学作业从教师休息室回来，发作业时，她来到苏葵的课桌旁边，嘴角漾起温暖的笑，眼神如同婴儿般明亮净透：
    “小葵花，恭喜你呀。”
    她的笑容干净到了极点，叫苏葵猛然间忘记之前的全部龃龉。
    “谢谢......”
    女孩樱唇微张，犹豫着还是说出了想问的问题，
    “本来不应该是你吗？”
    “有吗？”
    舒昀歪了歪头，浓密的长睫忽闪着，
    “我可不适合当什么校园代言人，光站在讲台上我都紧张害怕呢。”
    舒昀离开后，苏葵望着她清秀挺拔的背影，渐渐出神。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相处时有如清风拂面，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找不出一丝错。
    苏葵不禁捧脸望向窗外。
    她忽然有些释然。
    如果自己是男生，肯定也会更喜欢这样温柔又美好的女孩。
    转眼到了期末考当天，教学楼走廊上站满了等候入场考试的学生。
    苏葵抱着语文笔记本进行最后的查缺补漏。期末考的座位安排是随机的，苏葵的座位号刚好和舒昀连在一起。
    “这个字我是不是抄错了？”
    苏葵指着古诗中的一个冷僻字问舒昀。
    舒昀扫一眼，语调温柔关切：
    “没错呀，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苏葵点头：“前两次月考都退步了几名，希望这次能稳住。”
    舒昀：“平常心就好。”
    苏葵反问她：“你紧张吗？”
    舒昀抬眸，桃花眼柔美清澈：“挺紧张的。”
    苏葵笑了笑。
    估计是随口说说安慰她的吧。人家好歹是万年老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面那个大哥显然不可超越，估计没有人的心态比舒昀更佛了。
    检查文具的时候，苏葵看见文件袋里躺着的两个护身符，那是她的迷信老妈考试前特地去名寺古刹为她求来得。
    一个给她，还有一个给方禾，苏葵差点忘了这事儿。
    方禾考试的班级在楼上，苏葵瞄一眼手表，快步跑上楼。
    方禾勉为其难收下之后，苏葵很快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走到楼道口附近，安良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边甩着手，抬眼看到她，手在半空中顿住。
    他又剪头发了，鬓边推得干净，可以看到浅浅的青茬。
    好些天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一双剑眉锋利乌黑，深邃的眼眸含着一丝凛冽，对上苏葵目光时，瞳孔中光点轻颤，有些怔然。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又临近期末考，没有足球赛，没有社团活动，两个人明明在同一层楼学习，却再也没有打过照面。
    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恍然隔世的感觉。
    苏葵用力地深呼吸一口，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
    她张了张嘴，说话声音尽可能的云淡风轻：
    “期末考加油。”
    “你也是。”
    擦肩而过时，安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终于没有激烈地排斥自己。
    或许是之前他自以为是的亲近举动让她尤为反感，现在退回正常位置，一切都平静下来。
    尽人事，听天命。安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弃了。
    第47章 玩完儿了   Devil and the……
    为期两天的高二下学期期末考结束, 学生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解放军已经占领高地, 宣布全校进入暑假倒计时。
    讲评课的第一日，苏班长收到了高二9班全员成绩及班级排名。
    舒昀仍然是全班第一，沈洲第二，苏葵最终没有稳住前五，掉到班级第七的位置。第一节 课后的课间，教室外的走廊上挤满了聊天放风的同学。
    苏葵竖起耳朵，没有听到百名榜的消息, 想必榜单此时还没有公布。
    全年级共16个班, 苏葵这次考了班级第七, 有可能直接跌出年级前百。
    她十指交握, 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起来：耶稣, 佛祖，老庄, 孔孟圣人，求求你们让我留在百名榜上吧, 信女愿意每年用自己的零花钱捐款修缮各位的金身, 劫富济贫, 哦不, 博施济众, 普度众生......求求惹。第二节 是数学讲评课。
    数学老师走进教室, 满面春风：
    “你们都听说了吧, 我们班数学平均分年级第一，领先了第二名4班整整3分。大家好样的~”
    话音刚落，同学们纷纷鼓起掌来，欢呼的欢呼, 敲桌的敲桌，苏班长身处其中也不免感到自豪。
    “好了好了，安静点。”
    数学老师将公文包和教案放上讲台，然后信步走入班级过道，来到第三组第三排的座位旁边。
    他稍稍弯腰，从舒昀桌面上拿起她的数学考卷，含笑端详一阵，而后向同学宣布：
    “还有一个好消息。这次期末考数学卷的几道压轴题出得比较偏，全年级没有人考满分，舒昀的149是年级最高分了。”
    后排男生激动地鼓掌叫好，苏葵也诚心鼓掌祝贺她。
    数学老师把试卷还给她，走上讲台，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说道：
    “我听12班陈老师说，他们班安良数学压轴题最后两小题空着没写，不知道是来不及做还是不会做直接放弃了，他这次数学只考了140。舒昀，你之前每次大考总分不是一直差他8、9分吗？这次说不定能争一争年级第一。”
    安良压轴题最后两小题空着没写？
    苏葵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良什么偏难怪题没见过，这次的数学压轴题虽然偏了些，但最难的地方只有最后一个小题，连苏葵都得了两分步骤分，安良竟然空着不做？
    还有，他的做题速度就跟牙买加飞人跑百米似的，半个小时是标准完成时间，剩下的时间够他把全班同学的卷子检查一遍，怎么可能来不及做......
    数学讲评课下课，教室外走廊上游荡的同学少了许多。
    有人奔走相告，百名榜张贴出来了。
    苏葵放下手里的试卷和笔记本，跟在曾佳楠身后心急火燎地跑下楼围观。
    崭新的高二年级百名榜赫然张贴在教学楼二楼廊厅的公告栏上，红底白字，分外清晰。
    年级第一，高二9班，舒昀。
    年级第二，高二12班，安良。
    ......
    两个人竟然只差了一分。
    舒昀数学149，安良数学140，两人语文英语总分相同，安良理综又比舒昀高了8分，这样算下来，舒昀的总分刚好比安良高1分。
    后面的年级第三第四，总分比他俩差出断崖式的两位数，完全处在不同段位。
    苏葵愣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焦灼于红榜最上方那两个名字。
    “小葵花，你还在榜上呢，第86名。”
    曾佳楠对她说，见她半天没反应，于是晃了晃她的手臂，
    “苏葵，你发什么呆呢？”
    苏葵牵起一丝笑，笑意不达眼底：
    “舒昀太厉害了，真的考上了年级第一。”
    曾佳楠点头：“是啊。今晚你干脆别回家吃饭了，我们一起讹她一顿。”
    苏葵摇了摇头，婉拒道：
    “今晚我爸妈都在，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
    “好吧。”
    苏葵父母都是大忙人，她们小姐妹也不好妨碍人家享受天伦之乐。
    回到教室，苏葵手握手机，屏幕上是“憨憨之家”相声社全员大群。
    社员们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暑假计划，崔云凯和邵嘉也参与其中，苏葵翻了好几页聊天记录，都没有看到安良的消息。
    他应该很难过吧......
    苏葵迅速摇头，意欲甩掉脑中不断冒出的思绪。
    有什么好难过，他和他心爱的舒昀携手荣登榜首，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放学后，苏葵留在教师休息室帮班主任处理一部分档案工作。
    教师休息室里有空调，很凉爽，班主任特地买了两盒草莓，苏葵坐在她身边，一边工作一边用牙签扎草莓吃，惬意极了。
    休息室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舒昀进来了，怀里抱着作文书，看来是找班主任看作文的。
    她拖了张椅子坐在苏葵身边，而苏葵的工作正好完成了，遂起身离开。
    “你等等我。”
    舒昀喊住她，
    “一起走吧，我很快的。”
    苏葵听罢，心里有些奇怪。
    她俩一个走读一个住宿，又不顺路，没必要一起走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坐下等待。
    不多时，老师解答完舒昀的问题，两人齐声同老师告别后离开教师休息室。
    太阳悬挂在西边的山脊上，将落未落。
    微风吹拂起舒昀鬓角一缕软发，她稍稍侧头，对苏葵说：
    “去操场逛逛？”
    两名美丽的少女一路并行，来到操场西侧的跑道附近，舒昀忽然快走两步，跳上彩色的观众台石阶。
    她张开双臂，迎着夏日微热的暖风，长长地舒一口气：
    “终于考完了！”
    苏葵跟在她身旁，仍旧有些不明所以。
    聪明人相处不需要太多掩饰，苏葵直接问：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舒昀点头，同时拍了拍身后硕大的石阶：
    “坐下罢。”
    ......
    食堂三楼人最少，所以当舒昀提出必须和安良单独吃一顿饭的时候，安良约她去了食堂三楼。
    点完餐，他左顾右盼，最终选择了餐厅朝北角落里的一个偏僻位置。
    舒昀端着餐盘站在原地：
    “你确定要坐在那儿？”
    “对啊。”
    安良不耐烦道，
    “坐在别的地方容易被人看到，要被传谣言的。”
    舒昀头顶登时冒出三条黑线。
    这位哥是山顶洞人吗，原始部落钢铁直男？竟然连食堂三楼著名的情人角都不知道。
    她正欲开口提出换个座位，安良已经一屁股坐下了，片刻都不浪费。
    落座后，舒昀开门见山：
    “我下学期要申请宁州大学的自主招生，最高的分数线降分标准是80分，前提是我要拿到今年的泰禾奖学金以及省三好学生，我的自招才稳。”
    容州一中泰禾奖学金用以嘉奖全校成绩最优秀的一到两名学生，而历年来省三好学生和泰禾奖学金就是同一批人，安良高一时已经双料在手，而按照最近几次大考的排名，这家伙今年有很大概率蝉联。
    安良心中有很多疑问，比如以舒昀的成绩可以冲top2大学，为什么要争取top10大学的自主招生。但他不爱多管闲事，懒得问。
    “你喜欢苏葵吧？”
    舒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安良身形一僵，下颚紧绷，沉黑的眸子透出疑惑。
    “我需要一次年级第一。”
    舒昀的眼神非常平静，
    “但是我承认，我考不过你。”
    舒昀提出拿校园代言人的机会换期末考年级第一，只要安良答应，她马上就去找党委宣传部的老师，说自己报名的暑假夏令营和拍宣传片的时间冲突，不得已退出代言人选拔。
    安良直视舒昀的双眼，忽然认不得眼前这个容貌昳丽、眼尾带笑的女生。
    她像一个神秘的幕后操盘手，城府极深，聪明到了极点，同时也自私到了极点。
    现在再看她那上扬的唇角、温柔的眼神，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丝天真单纯的影子。
    或许她从一开始报名参选校园代言人，就是为了这场交易。
    “我凭什么跟你交易。”
    安良沉声道，
    “再说，我放水你就一定能考年级第一？考了就一定能得奖？得奖了就一定能拿到自招优惠？”
    舒昀稍稍后仰，眼尾拉平，眼神凌厉起来：
    “我有我的办法。我能确保我的自招稳稳当当，而且我确实很想要履历表上拥有这两个奖项。现在就差你了，你就说愿不愿意。”
    与其等待一年后颇具不确定性的高考，舒大狐狸习惯提前操控好一切，稳稳的，很贴心。
    她忽的勾唇，犹如一只千年修为的雪狐：
    “不愿意算了......”
    “成交。”
    安良语速飞快，
    “期末考数学，我会放弃10分的分值，前几次大考你总分都比我低8到9分，我就放这10分的水，剩下全靠你自己。”
    舒昀轻巧地眨一下眼，秀眉微微耸起，胜券在握的样子。
    须臾，她趁安良低头猛扒饭的时候，忽而单手托脸，语气如同家长：
    “你这么喜欢她她知道吗？”
    安良头也不抬：“随她。”
    ......
    以上这些，舒昀挑重点简略对苏葵叙述一遍。
    远方夕阳如火，瑰丽的晚霞映红了整片天，少女脸上浅浅的细绒也染上一层金边，尽管她震惊成一座雕塑，依旧美丽得有些失真。
    苏葵语无伦次道：
    “你......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舒昀修长的小腿悬空向前踢了踢：
    “想说就说咯。”
    苏葵右手抚上心口，她几乎认不得眼前这个人了，然而，她现在首先需要平复自己。
    太不可思议了，这一切。
    她突然气愤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舒昀侧对着她，精致小巧的鼻尖仿佛透过夕阳浓艳的光。
    她声音清甜，话语中却含着显而易见的城府：
    “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会接受这样的交易吗？你说不定也直接放弃校园代言人的机会，那我岂不是一无所获。”
    “那......万一安良告诉我......”
    “他不会。”
    舒昀笑起来，
    “他要保护你的自尊心，就不会让你感受到一丝不公平。”
    苏葵此刻心里确实非常不舒服。对她而言，这个代言人就像舒昀让给她的一样。
    骄矜自负如她，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而接受这样的“好意”。
    “我很感谢你今天把一切都告诉我。”
    她的眼神很认真，语调轻而郑重，“但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入选方式，我明天就去党委宣传部找杨老师请辞。”
    舒昀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希望你这样做，但是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怎么决定是你的事。而且你也不必顾及安良，据我目测，他未来还会考很多次第一的。”
    苏葵垂下眼睫：“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想必安良当时也没有考虑太多。
    或许他后面明白过来，自尊心对于苏葵而言远比其他一切重要。所以他瞒下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以为瞒她一辈子就好。
    好蠢啊这人，傻逼死了，讨厌死了。
    决定放弃校园代言人的机会之后，苏葵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是，安良和舒昀之间没有任何她原以为的超出的关系。
    这才是缓解她一个多月以来委屈压抑心情的灵丹妙药。
    远方壮丽的霞光将苏葵胡桃色的短发染得更浅，微风掠过带起几缕发丝，是耀眼的火红。
    舒昀迎着光松了松懒腰，忽然想起一事。
    她转身拎起书包，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个粉白色的，尾部缀有浪漫羽毛的物件。
    “安良在跳蚤市场上买的捕梦网，托我送给你。”
    捕梦网网面织满半透明的塑料丝线及led灯带，绚烂的晚霞下如同华贵的金线一般光彩夺目。
    苏葵缓缓蹦出几个字：“跳蚤市场买的？”
    舒昀点头：“还有佳楠给你的那三本笔记本，都是他托我转交的。”
    同一批礼物，分批转交，足见舒昀心细如发。
    笔记本在期末考前交给苏葵，是因为相信她不会轻易丢掉对期末考有帮助的宝贵学习资料。
    捕梦网这种显然会被丢尽垃圾桶的东西，舒昀选择在现在说开了的时候转交。
    安良眼里不靠谱的舒大姐，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务真可谓煞费苦心。
    苏葵怔愣了好一会儿，捕梦网捏在手里，樱唇张了张：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不用谢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安良前段时间因为什么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但或许和我有关吧。”
    舒昀双手撑在身侧的石阶上，仰起修长的天鹅颈望向天空，
    “直男实在太让人头疼了，他好像真的以为我和你的关系很……”
    很好很亲密。
    安良没有女生朋友，同时，所有和苏葵正相关的女生都是他的朋友。
    苏葵真是欲哭无泪：
    “怎么会有这么直的人......但是我和你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吧？”
    舒昀扭头觑她：“我确实觉得不差，主要看你。”
    苏葵尴尬了一瞬，直接甩锅：“都怪傻逼直男。”
    夏日的傍晚暖风习习，两个小姑娘额角都出了汗，却丝毫感觉不到黏腻烦闷，心情一点一点变得畅快。
    和舒昀聊了这么久，苏葵心中又冒出一个问题。
    她现在啥也不避讳了，快言快语：
    “你以前经常找安良问问题来着，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对他有点好感。”
    舒昀：“我眼里只有题目，问他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苏葵突然有点不服气：
    “安良除了人直男一点，其他方面都很优秀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舒昀反问：“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喜欢不喜欢我的人？”
    有理有据，深入人心。
    在这一点上，苏葵是很服舒昀的。
    温暖夕阳笼罩着安静的校园，安良放学后难得没有吃饭的心思，独自留在教室刷题自习。
    教室前方传来脚步声，他稍抬眸，瞧见来人是方禾。
    教室里统共就他们两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刷题，一言不发，仿佛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安良突然清了清嗓，问她：
    “学委，你饭吃了吗？”
    方禾干脆装聋。
    早知道他在教室里就不回班了，真晦气。
    普通男生热脸贴冷屁股之后肯定要郁闷一会，可安良脸皮厚，还能继续贴：
    “期末考都结束了，你还刷什么题？”
    方禾终于搭理他：“那你呢？”
    安良：“我数学考砸了，需要反省。”
    方禾：“那你反省你的吧，我走了。”
    说罢，她飞快收拾好桌面，拎包起身。
    安良真是有苦说不出：
    “您大人有大量，告诉我我犯啥错了？”
    方禾经过他身边，哂笑道：
    “问你自己。”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后门，忽然又折返回来，颦起清冷的丹凤眼，恨铁不成钢道：
    “气死我了，亏我以前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撂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方禾终于快步远去。
    安良被她骂得一头雾水，皱了皱高挺的鼻梁，刷题的心思也散了个干净。
    想揍人，头疼的要死。
    少年骨节分明的左手随意乱翻桌面上的数学课本，烦躁的目光倏地一滞。
    倒回去......
    ......
    哪页来着，刚刚明明看到了......
    找到了，88页。
    数学课本第88页，这一课讲的是随机事件的概率。
    整页纸上，所有数字8都被粉红色的爱心包围，除了印刷体，就连他用铅笔随手写的笔记，数字8上永远有一个粉红色爱心。
    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安良的第一反应是——崔云凯竟然这么无聊？怪gay的。
    高一的时候，安良习惯把课本、练习册等等丢在教室抽屉里，后来总是莫名其妙遗失，他就渐渐改掉了这个习惯，不得已每天背来背回。所以现在不可能有除了同桌之外的人动过他的课本。
    崔云凯没有粉红色的荧光笔，而且他的数学课本好像只外借过一次......
    安良突然紧张起来。
    他咬了咬下唇，低头一页一页地认真翻找数学课本。
    果然，他在课本最后一页找到了关键性证据。
    心脏仿佛被高高攫在了空中。
    那一页印着编者和出版信息，有一半都是空白的。
    空白部分，某人用多种颜色的荧光笔画了一幅简笔画。
    地面上有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短发少女，连衣裙上画着一朵向日葵，女孩头上还戴有一个可爱的红色蝴蝶结。
    她圆圆的小手握着一根风筝线，风筝线蜿蜒向上，尽头连接着一只飞在半空中的黑色喷火龙。
    黑色喷火龙长着一对恶魔般的翅膀，身穿白色球衣，球衣上赫然是安良的校队号码——数字8。
    安良倏地合上数学书，弹簧般站了起来。
    心口突突的眺，声音震耳欲聋。
    除了少女与恶龙的简笔画，整页纸上布满了暧昧的粉红色爱心。
    右下角还有这幅画的名字：《Devil and the Princess》
    他认得那是谁的笔迹，清秀规整又可爱。
    Devil and the Princess.
    会是他以为的意思吗？
    和舒昀分别后，苏葵独自缓行在校道上。
    校道上人不多，天渐渐暗了，夕阳的余晖尽数坠落人间，化作紫粉色的傍晚微风。
    微风吹拂着少女的脸庞，她的心情照理说是很舒畅的，犹如久居阴霾忽然喜迎天光。可是随着周遭景物在身边缓缓略过，苏葵猛然皱起了脸。
    眼睛好酸。
    她好想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有人给她打电话。
    好不容易看清来电显示，苏葵心跳停了一拍，不小心按到挂断键。
    她焦急地跺了下脚，但很快，对方再次拨通电话。
    这回，苏葵郑重地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
    电讯号送来少年低沉缱绻的嗓音，仔细听还能听出不甚明显的急切。
    苏葵眼中蓦地起了一层白雾，撒谎道：
    “我回家了......”
    身旁篮球场上传来激烈的碰撞声，苏葵捂紧话筒，一只手用力揩掉眼角的泪花，尽力维持声线的正常：
    “有什么事吗？”
    “嗯。”
    安良声调很低，有些小心翼翼，
    “我有个问题要想要问你。”
    “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融入空气中轻微震颤：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去年5月20日清晨，我在学校超市看见你买了一盒粉红色的巧克力。后来问你，你说是帮朋友买的。”
    苏葵屏住呼吸，脸颊和手机屏幕接触的地方灼热而湿润。
    安良继续：“真的是帮朋友买的吗？”
    苏葵站立在原地，腿莫名有些软了，不得已走向身旁最近的电线杆，抬手扶住：
    “对啊。”
    “能告诉我是帮谁买的吗？”
    他的嗓音仿佛带有诱人的迷香，低磁到了极致。
    女孩深吸一口气，绵软的身体急需从氧气中汲取能量。
    “可以。”
    苏葵紧紧咬住下唇，片刻后松开，仿佛下定决心，樱唇张合吐出极轻又极其清晰的几个字，
    “帮我们班苏葵买的。”
    第48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安良紧握手机的右手关节发出“咯吱”一声。
    女孩的声音明明很清晰, 但是尾音消逝的瞬间又分外虚幻，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在做梦。
    “你现在在哪, 到家了吗？”
    安良再次发问。
    苏葵吓一跳，赶忙用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双眼红肿，泪痕斑驳，简直不能更狼狈。
    她现在站在食堂和篮球场中间的校道，四通八达，安良有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
    苏葵没忍住打了个哭嗝，还噎到了自己, 忙不迭用暴躁掩饰尴尬：
    “要你管？”
    安良想也没想先低头认错：
    “对不起……所以你在哪呢？”
    听着他死皮赖脸的声音, 苏葵脸上的泪水忽然就停住了。
    适才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安良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折价大甩卖似的就把自己卖了出去。
    脑中的情绪纷繁杂乱, 小公主忍不住捏紧拳头：
    “你觉得自己很牛逼吗？”
    安良怔了怔：“什么？”
    苏葵：“你背着我干了多少坏事自己不清楚？”
    安良：？？？
    他有点慌：“我……干啥了？”
    苏葵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了，如果没有人提点, 傻逼直男永远都是傻逼。
    她稳住声线：“你是不是和别的女生单独吃饭了？”
    “没有啊！”
    安良答得飞快。
    苏葵：“你再仔细想想。食堂三楼，还有跳蚤市场那天……”
    我靠。
    神他妈一起吃饭, 在安良眼里, 舒昀就是个心机深重非男非女的千年老妖。
    他用了足足十秒钟稳住心神, 小心翼翼地：
    “你说舒昀啊。她欠我好多钱不还, 我找她催债的。”
    食堂方向, 走在平地上的舒校花猛地往前跌了一步。
    与此同时。
    话筒另一端的苏葵：？？？
    看来他还是想瞒着他们的交易。
    不过苏葵在意的不是这个。
    “重点是她欠你钱吗？重点是你们两个单独！吃饭！还在食堂三楼情人角！”
    “情人角是什么？”
    安同学不明觉厉。
    苏葵脸一红：“就是……情侣才会坐的餐桌。”
    我操！
    神他妈情人角, 他啥也不知道啊！
    “我对天发誓今天第一次听说。”
    安良彻底慌了, 握手机的手都在抖，
    “你都看见了？”
    “嗯啊。”
    又是十秒钟的沉寂。
    安良终于知道自己前段时间被判无期徒刑生不如死所犯何事了。
    苏葵握紧手机，呼吸声轻轻的：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我不喜欢你和别的女生单独在一起, 否则我就会很不高兴。”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语气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公主威严。
    安良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么对天发誓表明真心都没有用了。
    他的道歉经验十分匮乏，此时已经绞尽脑汁。
    如果公主殿下想看，他愿意剖开胸膛向她展示。
    如果她不喜欢血淋淋的东西的话……
    安良深吸一口气，语调很轻：
    “我下跪可以吗？”
    空气瞬间凝固。
    苏葵：？？？？？？
    什么鬼啊……等一下……
    苏葵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你说什么？”
    安良重复一遍：
    “我想下跪认错。”
    公主殿下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吧。反正他脸皮厚，匍匐在她脚下也心甘情愿。
    苏葵喉咙口梗了梗：“真的……下跪？”
    安良：“真的。你在哪，我现在来找你。”
    现在就跪给你看。
    电视剧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
    苏葵：“你冷静一点……”
    安良：“你还在路上吗？等我一会，我很快就……”
    “我已经到家了，有事晚点再说！”
    语毕，她惊慌失措地挂断电话，低头冲进前方最近的女生宿舍楼。
    爬上四楼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宿舍早已经搬空了。
    她快步跑到三楼，敲响309宿舍房门。
    “方禾！”
    苏葵箭步闪进宿舍，紧紧抱住闺蜜温暖的身体。
    宿舍里还有其他人，苏葵拽着方禾躲到阳台上倾诉。⑨时光整理
    她先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缓解大魔王的下跪阴影，而后又花了更长一段时间向方禾讲明故事发展的始末。
    看到方禾不输于自己的震惊表情，苏葵心里莫名有些受用。
    “我该不会在梦吧？”
    苏葵抓起方禾的手，
    “你打我一巴掌试试。”
    方禾：......
    她探出头望向阳台下方：
    “你从这里跳下去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苏葵：“不嘛，这样你会伤心的。”
    女孩早已不再流泪，但眼尾至下颚的几条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方禾回房里给她拿来一条毛巾，淋湿了递过去：“擦一擦吧。”
    冰凉的湿毛巾敷在脸上，凉滋滋的很惬意。
    苏葵擦干净脸，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不应该出现在女生宿舍，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她吃饭呢。
    临走前，她又挤到方禾床位前，捧起桌上的镜子照了半天。
    方禾在一旁抱臂笑她：
    “你到底是回家还是出去谈恋爱？这么臭美。”
    “当然是回家。还有，我哪有谈恋爱，谁同意了？”
    方禾挑眉：“这么说，你准备拒绝？”
    苏葵左右瞄瞄方禾的舍友们，低声道：
    “他让我那么委屈......虽然不是有意的，难道还要我主动送上门不成？”
    方禾上下打量她，那眼神分明写着：
    我看你就准备主动送上门，还是包邮的那种。
    苏葵瞋她一眼：
    “我会稳住的，你等着。”
    相隔百余米外的高二教学楼，安良站在12班教室外的走廊，手肘搁在水泥护栏上，指尖滑动手机屏幕，边看边笑。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一半是心惊肉跳恨不能自绝于天下，另一半是喜不自胜恨不能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还有一句老话叫做丈夫之志能屈能伸，小公主不高兴的时候他就跪下忏悔，小公主高兴的时候他站起来还是一条好汉。
    太喜欢她了，见不得她一点难过，希望自己以后可以一直站着当一条好汉。
    远方的落日已经被山脊完全吞没。
    安良倚在走廊围栏边，低头翻看苏葵的朋友圈。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照片，足球比赛、相声演出、班级活动，偶尔还有她嘟嘴卖萌，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可爱到爆的自拍。
    “我靠，良哥，你真的在这？找你半天。”
    崔云凯从楼道口那儿小跑过来，
    “说好一起点外卖的，你怎么连饭也不吃？”
    安良扭头瞅他一眼，不语。
    崔云凯来到他身边，没见到安良正脸，他自己脸先拉得老长，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良哥，你别难过，不就是数学考砸了吗？多大点事儿，咱不能不吃饭呀！”
    安良转脸看他，剑眉星目一如寻常，好不容易压平的唇角又扬了上去。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抑制住笑容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小崔的眼神很复杂：
    “呜呜呜，良哥疯了。这是什么，悲极生乐吗？”
    “闭嘴吧你。”
    安良当头一个爆栗，
    “大喜的日子，不能说点吉利话？”
    崔云凯感觉安良彻底失心疯了。
    他走近一步，想用手背探探安良的额头温度，眼尾余光却不自觉扫到安良手里握着的手机。
    小崔对天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看，但是安良手机屏幕大，屏幕上又是老大一张苏公主的自拍照，他想不看清楚都难。
    “良哥，我看见你偷看苏公主照片了。”
    “我没有。”
    安良心虚了，将手机背到身后。
    崔云凯火眼金睛：“你没有？那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你肯定笑了。”
    崔云凯眼疾手快地捉住安良手臂，安良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为了争夺手机扭打在一起，互不相让。
    谁也没想到，手机它有自己的想法。
    只听两人齐声喊出“我操”，安良的手机从掌心滑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飞向教学楼围栏外的半空中。
    崔云凯：......
    我现在下跪还来得及么？
    待两人在教学楼下的花坛中找到手机遗骸，崔云凯已经准备好迎接安良的怒火，甚至在电话键盘上拨好120以备不时之需。
    安良确实动手了。
    不过就像平常小崔嘴欠时那样不轻不重踹他一脚，嘴边挂着“你他妈”，表情看起来倒也没有太生气。
    崔云凯嗫嚅道：“良哥，你算个折旧费，我把手机钱赔给你。”
    安良斜他一眼：
    “你那点零花钱，想分几期？”
    说着，他将摔成鳄鱼张口的手机揣进口袋，反而宽慰起他：
    “明晚回家我再买个新的，不用你赔。”
    崔云凯感激涕零，这才意识到安良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好。
    “呜呜，良哥我爱你~最后这两天你想吃什么我都请客！”
    安良拔腿往食堂方向走，崔云凯屁颠屁颠跟上：
    “良哥，你今天碰到什么好事了？能不能跟兄弟分享一下。”
    安良轻挑眉峰：“你猜。”
    崔云凯思忖片刻：
    “难道......你的人生梦想就是考年级第二？”
    安良：......
    “你猜对了。”
    他的人生一直非常顺利，顺利到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梦想，得到想要的一切都是召之即来，分分钟的事儿。
    非要说人生梦想，称得上这四个字的好像只有那个女孩。
    只要她一展颜，他的世界就晴空万里，而她一皱眉，他的世界立刻布满阴云。
    安良的指腹在口袋里摩挲着破碎的手机。
    他想不到还有比今天更快乐的日子了。
    *
    苏葵回家后，向父母报备了自己的期末考成绩。
    班级排名后退两名，年级排名后退二十名，如果父母要教训她，苏葵心甘情愿。
    谢妍此前特地嘱咐丈夫，女儿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很不好，让他千万注意言行，不能说重话。
    夫妻俩都是开明的家长，他们让苏葵分析了考试中出现的问题，计划好未来提高成绩的方案，半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说。
    和谐愉快的饭桌上，苏葵鼓起勇气提出，自己高三还是想要住校。
    苏孝生的脸色暗下来：
    “我不同意。走读就是为了让你得到更好的照顾，都高三了，你还回宿舍干什么？”
    苏葵：“之前是我误会了舍友才闹的矛盾，我们现在关系缓和了，还是很好的朋友。我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学习。”
    “不行。”
    苏孝生放下筷子，
    “宿舍不是你想住就住，不住就走的。你现在成绩退步了，最好还是听家里安排。”
    苏葵咽下一口饭菜，感觉索然无味。
    小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她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地提出无理要求。就在回到家和吃饭中间短短的半个多小时，苏葵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父亲喝完一碗汤，脸色和缓些，苏葵再次启口：
    “爸，我给您分析以一下。”
    她打开电视，投屏播放一张Excel表格。
    主持人苏葵站在电视旁边，字正腔圆地讲解道：
    “容州一中历年住校生和走读生高考成绩平均分如表中所示，住校生比走读生稳定高出19分左右，考入985大学的比例高出9％，考入211大学的比例高出11％。近十年来，容州一中产出的省文科、理科高考状元全部都是住校生，保送生中85％都是住校生，由此可见，住校生在高考中明显更有优势。”
    望着台下傻眼的父母，苏葵心中感受到一丝侥幸。
    她的数据来源是绝对真实的，但是苏孝生和谢妍不知道，容州一中很大一部分走读生都是因为学习太差才不得不被父母抓去走读，高考平均分肯定高不了。而且住校生比例远高于走读生，省状元诞生于住校生队伍再正常不过。
    经历一番唇枪舌战，苏葵最终和父母达成约定，下学期可以回校住宿，但是如果她第一学期半期考没有考进年级前五十，下半学期至高考期间还得回到父亲母亲的眼皮底下。
    拖了大半天，饭菜都凉了，张姨又做了几道新菜送上来。
    苏葵今天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令谢妍感到很奇怪，原以为女儿考试没考好心情会更加抑郁，没想到她竟然精气神十足，甚至能和她那老奸巨猾的亲爹进行一番拉锯谈判，最后也没落下阵来。
    谢妍：“葵葵今天在学校遇上什么开心事儿了？”
    知女莫若母，苏葵脸颊一热：
    “马上放暑假了嘛，当然开心啦。”
    苏孝生适时提醒：“准高三生没有暑假。”
    苏葵：“知道了啦！”
    饭后，苏葵在客厅陪父母看了会儿电视。苏孝生和谢妍都是大忙人，饭后休息不到半小时就各自忙工作去了。
    苏葵回到自己房间里，细听客厅没有声响了，于是关上门，从内反锁。
    少女虔诚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很好，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现在虽然是晚自习时间，但讲评日的晚自习没有老师管，大家来去自由，就算在教室里拼桌聚众搓麻将也不碍事。
    苏葵寻思，他们可能在打游戏，一旦杀进王者峡谷估计连亲爹叫什么都不记得。
    她决定给安良两个小时的放松时间。
    这两个小时里，苏葵认真泡了个牛奶浴，然后护理头发，敷面膜，一边喝薏米红豆茶一边看韩剧，甚至还抽时间把下一学年相声社发展路线大体制定一下，留给换届后的学弟学妹们。
    敷面膜的时候崔云凯突然给她发了一条信息问她在干嘛，苏葵满手都是精华，直接语音回复：
    “马上睡着了。”
    崔云凯老老实实回了一条【晚安】。
    晚间九点半。
    苏葵刷干净牙，舒舒服服躺上床。
    很好，某人还是没有给她发信息。
    她犹记得下午在方禾宿舍里信誓旦旦说的话——难道要我主动送上门不成？我会稳住的。
    苏葵继续稳了半个小时，终于稳不住了。
    她劝慰自己，安良可是少见的钢铁直男，恋爱脑比例很低，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闲来无事，小姑娘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在热门微博里瞧见许多条关于“英仙座流星雨”的新闻。
    6月30日晚八点到十点......那不就是现在么？
    女孩从柔软的床铺上跳下来，拉开卧室的落地窗窗帘。
    如新闻中所说，容州今夜是个明朗的晴夜，上弦月斜挂东方，星星点点遍布黑蓝色的天幕，流星雨可观测性极高。
    苏葵急不可耐地拿起手机给安良发消息：
    【在吗？】
    【今天晚上有流星雨呢~】
    发完两句话，少女抬起头，一颗流星正好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带着温暖纤细的小尾巴飞速坠落。
    这一幕转瞬即逝，苏葵立刻闭上眼睛，十指紧扣开始许愿。
    我希望世界和平，家人身体健康，希望安良能够喜欢我很久很久，希望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能考上期望的大学，希望......
    不行，一下子许太多愿了......
    苏葵深吸一口气：现在先许一个愿，我希望安良可以主动一点，我喜欢被动。
    很好，就是这个愿。
    苏葵睁开眼睛，她对这个愿望非常满意。
    之所以加上最后一句“我喜欢被动”，是因为老天爷肯定知道苏葵前半生风风火火特别能来事儿，她必须澄清一下，感情里她想做个被动选手，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而不是事事都要靠自己争取。
    又过了半个小时，苏葵运气不好，没有瞧见其它流星。
    不仅运气不好，她的脾气也不太好了。
    安良的微信头像几乎被她戳烂，朋友圈也刷新了无数遍。
    脑中时刻回放着那句——我喜欢被动。
    终于，苏葵在拨号盘上输入一串倒背如流的号码，点击拨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苏葵：？？？
    袖子里的四十米长刀按捺不住了。
    这一夜，苏葵将近凌晨两点才睡着，右手死死握着手机，犹如握着一柄四十米长的砍刀。
    翌日，上学路上，安良绕进超市买了一大盒水果拼盘。第一节 课前来不及送，他便借口找老师问问题，将水果拼盘偷偷藏进教师休息室里头吹空调，免得放在教室里捂热了不好吃。
    课间，安良以同样的借口捞出了他的水果拼盘。
    9班教室就在教师休息室旁边，安良慢悠悠踱过去，敲敲窗户。
    “嘿，叫一下你们班苏葵。”
    苏葵很快出来了，顶着一张阴恻恻的脸，眼底还有两抹浅浅的乌青。
    安良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
    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白日梦吗，她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9班教室内，好几个女生仰头往外张望，包括舒昀。
    眼看安良当众给苏葵送吃的，舒昀仿佛能听到周围女生们心碎一地的噼里啪啦声。
    她托腮注视着窗外，心情平静中带有一丝愉悦。
    怎么说呢，有点像磕cp的感觉。
    舒昀轻轻勾唇，露出老母亲一般慈祥的微笑。
    窗外。
    安良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维持着将水果沙拉递给苏葵的姿势。
    面前的少女抬眸盯着他，随着时间流逝，安良愈发心慌。
    难道......要他在这里下跪吗？
    安良虽然能屈能伸，但是他之前设想的下跪场景应该是一对一的，四下无人的，至少站起来的时候可以拉一拉姑娘小手的那种......
    幸好，她终于抬手接过。
    掌心的塑料盒子十分冰凉，炎炎夏日里摸起来分外舒爽。
    安良松了一口气，左手习惯性薅了薅后脑勺：
    “还没告诉你，昨天下午，我的手机从四楼掉下去摔坏了。”
    苏葵眸光微闪，问：“什么时候的事？”
    安良：“就在跟你打完电话不久吧。”
    小姑娘抿了抿唇，表情几乎立刻云开雾散，唇瓣的颜色也鲜艳起来。
    她傲娇地皱起鼻头，清亮的眼神往旁边扫去：
    “跟我说这个干嘛。”
    安良沉声道：
    “怕你给我发消息我没收到。”
    苏葵：“你想得真美。”
    安良勾唇：“你没发就好。我今晚回家估计就能换新手机了。”
    说罢，快到上课时间，他举起右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晚点联系的姿势，动作轻快而潇洒，旋即转身离去。
    苏葵呆立在原地，随着时间流逝脸颊愈发红涨。
    等他回家，估计就知道自己昨晚忍不住联系他了。
    不仅发了消息，还打了电话。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个喜欢主动的女孩儿。
    唉，太难了。感觉昨晚许的愿不容易实现呢。
    *
    八月，酷暑。
    母亲过生日那一周，安宜住在父母的房子里。外头天气炎热，她不爱出门，便整日整日宅在家里无所事事，以和弟弟斗嘴为乐，两个人相看两厌，却都拿对方没办法。
    一日，父母都不在家，安宜吃腻了保姆做的菜，想点外卖试试。
    她径自打开老弟的房门，倚在门框处问安良想吃点什么。
    想吃什么她就不买什么。
    安良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玩手机，背影看上去完全像个大人了。
    等了四五秒，小良子头发丝都不动一下，根本不搭理她。
    安宜咕哝：
    “现在的小朋友也太没礼貌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安良卧室，想像小时候那样抢了他的游戏机就跑。
    来到安良身后，安宜探头过去，发现这厮竟然在刷知乎，刷得很出神，连老姐亲临都没察觉。
    安宜大声朗诵安良手机屏幕上的知乎问题：
    “喜欢的女生过生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安良浑身一激灵，连忙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你小点声！”
    “怕什么。”
    安宜在他身边坐下，
    “爸妈都出门了，阿姨也回房间休息了，这儿就你和老姐我。”
    安良黑眸冷瞪：“谁怕了。”
    安宜笑起来：“喜欢的女生......指的该不会是小苏葵吧？”
    他没有否认，只是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用凶恶掩饰窘迫：
    “快出去，这儿没你事。”
    安宜挑眉，妩媚的双眼眨了眨，缓缓起身：
    “小良子，你确定要赶走本军师？”
    说罢，安宜作势往外走，还没跨出两步，安良果然喊住了她，语气闷闷的：
    “老姐您大人有大量，我错了，请您指教。”
    安宜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感慨，小良子这种人要是早生几十年肯定是汉奸，一点民族气节也没有。
    她拿走安良的手机，随意翻了翻知乎答案里的那些礼物推荐。
    安宜总结道：“鲜花，首饰，包包，讨女孩子欢心永恒不变的三大主题。”
    安良语气淡淡的：“学校不允许学生戴首饰，排除。包包指的是什么，结实耐用的书包吗？”
    安宜扶额：“那你送花吧，玫瑰花，绝对不会出错。”
    安良摇头：
    “她生日那天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人家父母都在，送玫瑰也太离谱了。”
    “父母都在啊......那有点难办，而且小苏葵还是高中生，很多礼物估计她也用不上。”
    安宜手扶在床边，涂白色指甲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床单，眼中一亮，
    “既然她父母都在，你目光就应该放长远点。”
    安良透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意思？”
    安宜：“苏家应该是苏孝生说了算吧？这样，你投其所好，讨讨未来岳父的欢心。以后你送苏葵礼物的机会多的是，在岳父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
    安良思忖片刻，觉得有几分道理。
    安宜一口一个岳父叫的比谁都亲：“岳父有什么兴趣爱好，你打探过么？”
    安良：“以前听苏葵说过，岳……”
    差点被这倒霉老姐带跑偏了，安良立刻咳嗽掩饰尴尬。
    “苏葵爸爸的兴趣爱好有两个，一个是听相声，另一个是收藏油画。”
    安宜点了点头。很普通的中年富豪忙里偷闲打发时间的爱好嘛，听起来挺容易对付的。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转了一圈，忽然定格在安良脸上。
    这倒霉孩子不知中什么风了，黑沉沉的眸子里闪着诡异的光，如同瞄准猎物的鹰隼那般紧紧盯着自己。
    安宜战略性后撤半个屁股墩：
    “你看着我干嘛？”
    ”姐~”
    一米八六的大高个，顶着张祸国殃民的帅脸，倒霉老弟安良故意将尾音拉长上扬飚上太空，唇边挟着一抹图谋不轨的笑，
    “听说你收藏了很多未面世的名家名画，施舍一幅救救小弟呗。”
    安宜腾的从床上站起来，浑身炸毛：
    “那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无价之宝！你老爹也有收藏，你怎么不问他去要？”
    安良哼笑：“我去找我爹，说爹，您借我一幅画送给您未来亲家，我还有命？”
    安宜穿好拖鞋准备走人：“我不管，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安良也站起来，眉尾稍扬，嗓音深沉：
    “你现在送给苏家，以后还不是我们一家的。”
    “我靠你小子。”
    安宜又笑又气，一双善睐明眸睁得滚圆，一边想要跳脚一边又想为这倒霉孩子起立鼓掌，
    “谁和你一家了？你问过人家小苏葵吗，张嘴就一家一家的，我勒个去，你真是......太牛逼了，好小子有志气，真不愧是我安宜的弟弟！”
    第49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8月12日, 苏葵生日当天。
    舒昀是第一个来的，比其他人提前半个小时。
    饶是她心静如水目空一切, 经过海御云庭的奢华会堂，搭乘金光闪耀的私人电梯到达顶层，再踏入苏家堪比球场的广阔客厅，再强韧的小心脏也难免突突地感慨有钱人的世界真特么是靠想象完成的吧？
    苏家统共有两位保姆以及一位负责园艺和沟通物业的男管家，三人一字排开热情欢迎舒昀的到来。
    苏葵从里屋跑出来，她身穿浅米色法式翻袖连衣裙，缎光丝滑的裙面在落地窗投射进来的日光映照下反射着流转的水波, 仙气翩然, 直教人难以移开目光。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苏葵让张姨帮忙拿走舒昀带来的礼物, 自己双手紧紧握住她的, 回头朝那迷宫般的宫殿深处呼唤,
    “妈，我舍友来了~”
    不多时, 一名身着水红长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身上唯一的装饰就是扎在腰间略宽的同色系腰带, 衬出腰线盈盈一握, 乍眼看去, 明媚清雅的面容根本瞧不出年纪。
    苏葵紧勾着舒昀的手臂向母亲介绍：
    “她就是舒昀, 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 这次期末考超过安良考了年级第一呢。她动手能力非常强, 无论做什么东西都超级好吃, 我今年胖这么多就是因为......”
    舒昀没想到苏葵脑袋里装着这么多夸她的话，被她这样添油加醋地描述，舒昀甚至少有地感到德不配位。
    谢妍温柔地等待女儿全部说完再开口：
    “舒昀对吧？家长会的时候我和你妈妈聊得很开心。苏葵身边有像你这样优秀的朋友，我都替她感到幸运。”
    舒昀长睫轻颤, 葱白指尖不禁捏紧了衣衫下摆。
    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这样完美的家庭和家长，也难怪能生出苏葵那么纯真正直的孩子。
    舒昀之后，女生们一个接一个到达，苏葵一个接一个不遗余力地夸夸过去，尤其轮到方禾的时候，恨不得现场作诗为她的神仙闺蜜歌功颂德。
    姐妹俩一个多月没见了，窝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听说你拒绝了校园代言人的机会。”方禾问她，“怎么前几天又跑去主演一中宣传片了？”
    苏葵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小时候参加过很多电视节目嘛，应该是电视台的人给校领导推荐的，学校又通过电视台找到我，非让我帮忙不可。”
    方禾无奈道：“结果代言人转了一圈还是你。”
    苏葵：“帮忙拍宣传片而已啦，为校争光人人有责！”
    曾佳楠是女生中最后一个到的，女生全员提前十分钟到达，男生们却像说好了似的成群结队压轴登场。
    生日会之前苏葵特地嘱咐了，她什么也不缺，不需要礼物，可是到场的所有人都带了礼物，没有多贵重，但都很符合苏葵的心意。
    尤其是邵嘉送的，一套前两年就绝版的奥运会联动魔卡少女樱官方手办，苏葵以前动用各种关系都淘不到二手货，不知道他从什么渠道弄来崭新的一套。
    安良是最后一个到的。
    在他出现之前，就连苏葵的父亲苏孝生都从书房里走出来，来到女儿的同学们之间和大家打招呼。
    气氛显而易见地安静肃穆起来。
    在场的孩子们虽然都只有十七八岁，但是无人不识这位威严俊朗的企业家。
    苏孝生侧身站在妻子谢妍身边，低声问：
    “安良来了吗？”
    谢妍摇头：“没呢，好像就差他了。”
    苏孝生眼底蕴着平静而世故的神色：
    “我昨天和安董通过电话了。今晚安良走之前，记得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红酒和茶具托他带回家去。”
    “还有，别让葵葵知道。”
    容州东郊临海的苏汇中心双子塔已经选址奠基，整片商业区和工业园区的项目规划正在逐步展开，如果能拿到安信集团的投资甚至分公司的入驻，苏汇集团进军商业地产的初次尝试就可以直接宣告成功。
    如果得不到安仲训的青睐，集团未来在地产界还有很长一段坎坷前路要走。
    崔云凯仰脖子喝完一大杯百香果雪梨汁。明明是到处都有卖的果汁，怎么苏公主家的就比外边甜那么多呢。
    张姨走过来又给他倒了一杯，崔云凯用纸巾擦了擦嘴，乖巧地道了声“谢谢阿姨”。
    口袋里的手机震一下，是群聊消息，来自憨憨家长四人群。
    “良哥到楼下了。”
    崔云凯实时播报起来，
    “他说路上遇到车祸，在南二环上堵了快半小时。”
    “车祸？”
    苏葵瞬间紧张起来，
    “他没事吧？”
    话说出口了，她才发现，在座的只有她一个焦急到变形，突兀得很。
    捏一捏方禾微凉的手指，苏葵软乎乎地陷进沙发里装个鹌鹑。
    邵嘉轻声道：“他在群里说了，前车追尾而已，他那辆车没事，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四个字浅浅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座的只有崔云凯有幸见证他们的三角恋故事，心里不禁为老邵掬一把伤心泪。
    两分钟后，安良终于到了。
    他穿一身清清爽爽的白衣黑裤，短而黑的头发似乎有特意打理过，比学校里那副漫不经心的酷哥造型规整不少，但又看不出什么刻意打扮的痕迹。
    黑沉沉的眸子还是那样，深邃得像一片夜空，同时闪着大魔王独有的张扬意气。
    眼瞧着他两手空空走进来，苏葵心底有一瞬失落。
    虽然特意嘱咐过大家不需要带礼物，可是所有人都带了，只有他没准备的话......
    安良身后，紧跟着走进来两名黑制服白手套的陌生男子，着装打扮瞧着像展览馆干精细活的工作人员，两人四手托着一幅玻璃罩全包的画，玻璃罩外头又盖了层神秘的丝绒黑布。
    进入玄关后，他先是礼貌地和苏葵父母问好，漆黑的目光扫向苏葵时，空气中似乎碰撞出透明的火花，两人同时错开目光。
    自上学期末安良在9班教室外给苏葵送了盒水果拼盘，一个多月过去了，准高三生没有暑假，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学业，家里盯得也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苏孝生起身迎接前，苏葵先站了起来。
    老苏随即坐稳了。
    孩子们都还在，他可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
    苏葵安排安良在崔云凯身边坐下：
    “你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
    照惯例，每一个同学到达时，苏葵都要举起小喇叭噼里啪啦地给父母介绍夸耀一番。
    这会儿，英雄事迹最丰富的荣耀王者安良同学来了，寿星小苏的小喇叭却进水短路，除了一句“这是12班的安良，你们以前见过”之外，什么词也蹦不出来。
    崔云凯凑到夏园耳边：“你们以前见过是什么意思？苏公主爸妈以前见过良哥？”
    单纯小夏这样理解：“应该是‘你们以前听说过’的意思，连我爸妈都经常提起安良，烧香拜佛也想要一个安良这样的儿子。”
    崔云凯激动地握住了夏园的手：“咱俩好像是亲兄妹？你说的难道不是我爸妈？”
    搬画的两名工作人员走后，苏葵迫不及待地掀开了画作的神秘面纱。
    她记得安宜姐姐擅长画人像，除了人像之外还有浪漫主义的风景画，虽然苏葵的艺术造诣不高，但是她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只要这幅画包含她喜欢的那些少女心元素......
    “这幅画叫《秘密深林》，是北欧著名画家默里斯于前年完成的作品，属于抽象主义画派。”
    安良介绍完，直接略过苏葵无语凝噎的目光，对上苏孝生略显不淡定的眼神。
    未来岳父不淡定了？？？
    why？
    难道是这幅画有些黑咕隆咚盘虬错节不符合他老人家的口味？安宜那厮不是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这幅画一定能满足所有爱好收藏油画的中年富豪的口味吗？
    安良现在只想立刻打飞的飞到意大利佛罗伦萨往醉生梦死的安宜头顶上扔一颗名为“姐姐你好姐姐再见”的原子弹。
    苏孝生这回终于站起来了。
    夫妻俩异口同声：
    “小安啊，你这个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在场众同学：？？？
    苏葵的富豪爹妈站起来感叹安良送的礼物太贵重？
    崔云凯尽力睁大细窄的眼睛，眼神描摹着那幅极其破碎抽象的画作，试图从中看出类似于金砂或者钻石镶嵌的秘密痕迹。
    安良紧张的时候习惯性撸一撸后脑勺：
    “一点也不贵重。这画没有面世，所以也没有标价，在我家里躺着也是白瞎。”
    身处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安宜：白瞎你全家你个狗安良狗儿子......爸爸对不起，狗东西！
    崔云凯再次凑到夏园耳边：
    “我知道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生日宴会，良哥爹妈肯定有求于苏叔叔，倾尽全家之力拍马屁求合作呢。”
    夏园惊讶道：“原来是这样，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就连苏孝生和谢妍此时无声交换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
    苏孝生：我昨天好像没和安董说太多透底的事儿，当时很多人都在，有求于他的也不止我。安董看上我们苏汇什么了？难道是安信集团碰上什么难事想拉我们做垫背？
    谢妍：不至于吧？
    苏孝生：老婆，那你告诉我，他让他儿子送一幅价值七八位数的油画过来干什么？
    谢妍：......
    大人们似乎都忘了，这只是苏葵小公主十七岁的生日宴会。
    小公主此时也非常郁闷，她拉着方禾偷偷摸摸躲到阳台上，抱怨道：
    “安良什么意思嘛，我又不喜欢油画，更不喜欢那些看不懂的线条色块。女孩子过生日送花送巧克力送一些可爱的东西不就行了？”
    苏家宽广的阳台足有两间教室拼起来那么大，阳台两侧种满了喜阳的爬藤植株和数不尽的珍稀盆栽，凉亭旁边甚至还有一座木质秋千，坐在秋千上能够俯瞰半个容州灯火辉煌的夜景，仰头则是漫天遍布的星辰，仿佛童话里才能出现的场景。
    方禾吸进一口室外潮热的空气，嗓音通透：
    “我真是小瞧他了。”
    苏葵不解，漂亮的鹿眼像星星闪耀：“什么意思？”
    方禾真可谓上下五千年第一明白人。
    她解释道：
    “安良的目光非常长远，他已经开始攻略你们家一家之主了。”
    方禾这句话，苏葵回想了两遍才明白过来。
    夏夜充满暑气的热风迎面扑来，苏葵感觉自己的额发都有点潮湿了，睫毛也黏糊糊的，身体却轻飘飘仿佛即将随风而起。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好像一碗糖水被煮得稠稠的，一勺伸进去化不开，很甜，但是又有点不那么爽快。
    小苏寿星的声音又软又凶：
    “他凭什么跳过我先攻略我爸？老师说过，做题要循序渐进，跳步骤会被扣分的！”
    方禾忍不住哼笑：
    “你需要攻略？”
    这反问，瞧不起谁呢？
    “我......我怎么不需要了？”
    苏葵鼓起嘴，
    “我非得让他领教一下本公主的厉害......”
    “什么厉害？”
    苏葵脖颈那儿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
    “能让我也领教领教么？”
    只听身后落地窗开关的声音，冷气跑出来一瞬，绕了人半圈又飞快散干净。
    安良缓缓走到她俩身边，漆沉沉的眼睛好整以暇瞅着苏葵。
    他没听见苏葵和方禾前面聊了什么，除了“非得让他领教一下本公主的厉害”，这句有点太他妈可爱，他非常跃跃欲试。
    苏葵奶凶奶凶的：“我和方禾说话，你来干什么？”
    安良：“喊你们回去吃饭。”
    话锋笔直，仿佛这里是他家，他安良大魔王闪耀的主场。
    “回去吧，你爸妈还在呢。”
    方禾牵起苏葵的手，
    “好多人还等着小苏寿星招待。”
    方禾简简单单一句话，牵起人就往回走。
    苏葵听话的就像她方家养的一头漂亮小绵羊，走哪儿跟哪儿。
    安良垂眸跟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俩小姑娘交握的手上，瞳孔颜色蓦地深了些。
    特么的，他忽然想起自己高一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认为苏葵和方禾的感情超越了友情。
    虽然后来发现这完全是沙雕崔云凯搞的乌龙。
    此时此刻，曾经乌龙的臆测忽然让他非常不爽。
    她俩这关系也太好了吧？
    大夏天的牵什么手呢，不嫌热？
    第50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新学期第一周。
    正式踏入高三的感觉其实非常淡, 学校不会刻意烘托紧张焦虑的氛围。一中好就好在这一点，始终拿捏着省重点头把交椅和素质教育试验基地的矜贵感, 体育课一节不少，还会安排各种花式放松养生项目，比如太极拳成了高三生必修科目，比如每人每周送两张炖罐券，高三生凭炖罐券可以去炖罐窗口免费领取一碗50％概率是猪脑汤的炖罐配饭。
    高三体育选修，苏葵决定和排球死磕到底。
    上学期期末考，她成功将她的搭档——排球小公主方禾的体育成绩从A直接拉到B-, 苏葵痛心疾首, 非常需要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新学期第一节 体育课, 方禾因为大姨妈拉肚子请假在宿舍躺着。
    排球老师不幸发配自己做苏葵的搭档。
    苏葵第10086次将球颠到足球场上之后, 温柔和蔼的排球老师终于忍不住从地上捡起他的保温壶, 大夏天的一口灌干净一整壶温水，然后左手拎着空荡荡的壶往足球场的方向甩, 边甩边说：
    “去吧苏葵，你转去足球班吧, 我不拦你。”
    老师最终抛弃了她去指导其他同学, 苏葵只能一个人守在边角落可怜兮兮地自抛自垫, 眼角滑下思念方禾的滚烫汗水。
    又一球垫飞, 苏葵手叉腰喘了喘, 迈开小细腿往足球场跑去。
    经过一整个暑假的自在生长, 9月初的球场草地尤其茂盛, 像一片柔软长绒地毯，踩下去就会陷进去一点儿，绿油油的草叶包裹着脚面，感觉像是在踏青。
    可惜苏葵并没有踏青的心境, 她只觉得这草太长该剪剪了，每跑一步都怪费劲的。
    离排球还有几步远，有人先她一步将球捡了起来，两只修长的手将球轻轻上抛，落下后又在手中轻而易举地旋转把玩。
    苏葵停步，杏仁眼眨巴两下，眼睫上翘：
    “给我啦。”
    语调软软的，隐隐还有些娇憨。
    安良将排球卡在手臂与腰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返回排球场。
    苏葵不明所以，往回走了两步，侧目发现他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
    足球场另一端，男足班五五组队正在踢对抗赛，体育老师果不其然又匿在榕树阴影下和他老婆公费约会，美其名曰——交流男足女足班的教学经验。
    安良一直跟着她走到排球场上，他的身姿挺拔如同一颗小杉树，无论栽在哪儿都能吸引周遭无数的目光汇聚。
    安良后退几步，离小姑娘大约三四米远。
    “我陪你对垫啊。”
    说话时眼角带笑，嗓音清冽如初春融化的山泉。
    排球场上女同学们的眼神一个接一个飘过来，苏葵不禁红了脸，嘴硬道：
    “你会吗？”
    安良没回答，用行动代替语言，垫了个非常标准的球过来。他垫球的力道很轻，弧线也高，苏葵有很充分的时间判断落点接球。
    然而......她还是把球垫飞了。
    苏葵严重怀疑她这颗排球的芯是不是磁铁做的，而足球场草地下埋了一片引力极强的磁场，只要她的手臂触碰到球，这玩意儿就会魂丢了似的被磁场勾引过去。
    安良跑过去把球捡回来，路上碰到足球班的男生，对着他好一阵起哄。
    安良是出了名的脸皮厚，牵动肌肉小跑回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异常神色，端的是英俊潇洒光风霁月我行我素。
    苏葵实在不想和他对垫。
    不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菜得抠脚的体育水平。
    连着垫飞了好几个球，尤其对着安良那双深邃过分的眼睛，苏葵本来能垫稳的球也精神失常般疯狂失手。
    安良没让她跑一步路，所有球都是他独自一人任劳任怨地捡回来。
    苏葵两只纤细的小胳膊耷拉下来，不愿意再和他练了：
    “你快回去，我自己垫就好。”
    安良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唇角上扬，冷白的皮肤在日光的炙烤下浮起一层暖色。
    “再试试。”
    他掌心托着球，眼底也染上笑意，
    “你别紧张啊。”
    晨间十点多的阳光明晃晃映照在女孩脸上，玉白的肌肤透出奇异的粉色，整个脸蛋像个水蜜桃似的，脸上那点粉红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领地。
    苏葵扁扁嘴，嫣红的唇瓣不服输地张了张：
    “谁紧张了？”
    话音刚落，下一个球她又接不住。
    不仅接不住，手腕还被砸疼，没忍住吃痛地“呜”了一声。
    安良几乎立刻冲了过来。
    他其实已经用最小的力道和她对垫了，却还是对着苏葵不停地自责道歉。
    女孩细嫩白净的手腕正中有一块明显的红痕，边缘紫青，全是今天练球砸的。
    “没事的。”
    苏葵转了转手腕关节，
    “太久没垫球了，多上几节课砸习惯了就好。”
    抬眸时，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几乎贴着少年宽阔结实的胸膛。
    一阵微风拂过，苏葵感觉自己有几缕刘海被吹起来了，轻轻扫在安良白净的、线条笔直锋利的下颚。
    微小的触碰，心脏却不可抑制地紧缩起来。
    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垫在女孩手腕下面，干燥微热的拇指指腹在她泛红的肌肤上擦过。
    小姑娘的手腕都是这样的么？白的像藕，嫩的像块豆腐，脆弱的让人只想小心呵护在掌心里。
    还有......
    手感也太他妈滑了吧？
    “我带你去医务室。”
    安良蓦地冒出这么一句。
    苏葵细密的睫毛狠颤了颤，飞快缩回手背在身后：
    “不用的，我根本没受伤。”
    安良眼神笔直：“都砸红了。”
    女孩嗫嚅道：
    “哪有那么娇贵......”
    就她这点打排球砸出的红印子，说不定走到医务室之前都好了。
    安良觉得，自己大概或许差不多应该放开小姑娘的手腕了。
    但是还想再捏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反正现在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安良！！！”
    一声冲破云霄的怒吼震得他头骨都颤了颤，来自他亲爱的刚约完会的估计被老婆数落之后没地方宣泄的体育老师，
    “你想上排球课是吧？昂？想上去男排班，别在这里给我影响女同学！”
    安良终于松开苏葵的手往回跑，面朝体育老师，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他没有归队，而是自觉地直接开始罚跑圈。
    正常人跑圈都沿着跑道内侧，而他每次跑到排球班附近就绕到跑道外侧来，放慢步速围观苏葵打排球。
    苏葵每次都不搭理他，只当他跑远了，再回头远望少年白色的校服随着高速跑动而猎猎飞扬，比朝阳还要耀眼。
    安良大约跑了十圈，他自己也没认真数，总之浑身带劲儿发散不完，一直跑到下课铃声响才堪堪减速停下。
    收拾好装备又去水槽那儿洗干净手，安良在前往食堂和小超市的必经之路上站成一杆旗杆，等了几分钟，不见人来，他随手拦住一个有点眼熟的9班女生。
    “嗨，你是排球班的吧？”
    声音轻快，还有点吊儿郎当。
    女生红着脸点了点头。
    安良：“你们班苏葵呢？”
    女生：“今天轮到她收拾排球，应该去体育器材室了。”
    体育器材室在观众台后边，要横穿整个操场。如果安良刚才收拾慢点，不着急忙慌地跑去洗手，说不定恰好能遇上。
    不过现在也不迟，凭苏葵那细胳膊细腿，估计还在路上慢慢磨着呢。
    安良走入观众台后边寂静的环校路，转个弯儿，正好看到苏葵一个人拖着排球网兜走进器材室。
    路上偏僻无人，侧旁绿化带中的榕树和樟树枝叶茂盛，林深叶密间传来此起彼伏的聒噪蝉鸣。
    小姑娘边拍手掌的灰边走出器材室，抬眼就瞧见几米开外斜支着长腿靠墙站的安良。
    她慌忙垂下手，小小的指尖相互搓揉，低头往前走去。
    安良从小台阶上越过沟槽跳下来，站定了等她。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倾洒下来，少年额前的碎发在白净的皮肤上映出飘忽阴影，脚边也有一个圆乎乎的影子，和他挺拔高瘦的身材形成反差萌。
    待她走到跟前，安良忽然问：
    “女生不都是两两值日么，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收拾排球？”
    苏葵：“方禾今天生病了。”
    安良：“你不找人帮忙吗？”
    苏葵：“几个排球而已，我一个人能行。”
    女孩漂亮的鹿眼透着光，阳光在她脸上铺了一层细碎短小的绒毛，毛尖儿是白金色的，可爱极了，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傲娇不服输。
    两人缓步并行在安静的环校路上。
    夏末的暖风吹过树梢，枝叶碰撞出不轻不重的沙沙声，连续不断的蝉鸣声音似乎减弱了些。
    “你渴不渴？”
    安良问她，同时从背包里翻出自己刚才在超市买的矿泉水，递过去。
    苏葵摇头，没伸手接：“我不渴。”
    好吧。
    安良又把水放回包里。
    少女舌尖干燥，其实很渴，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到水槽那儿洗手。
    收拾完排球，她的手掌现在脏得像两个五指黑印章，碰一碰还掉灰，哪敢接安良递过来的水。
    拒绝了他的好意，苏葵怕他失落，心里寻思着该主动聊点什么好。
    正好到饭点了，不然约他一起吃午饭？
    苏葵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她仰起头，目光移到安良脸上，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眼神乌黑，深邃得让人心尖发颤。
    女孩瓷白的双颊登时烧起来，眼神虽然还没有躲开，但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
    安良垂眸认真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笼下一抹阴影。
    他忽然开口，语气像林间深流的泉水，低磁清冽：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少女琥珀色的瞳孔狠狠颤了颤，眼神润泽而茫然。
    安良喉咙口紧了紧，背肌绷直了，以为她没有听清自己说什么，于是重复一遍：
    “可以牵你的手吗？”
    苏葵惊慌地往侧边挪了一步，脸颊通红，晚霞一路蔓延至脖颈：
    “我......我的手很脏。”
    安良往前逼近一步，凭借身高优势将她整个人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他沉黑的眸子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我也没洗手。”
    苏葵瞧见他眼底的笑意，心尖上再次过电般颤抖起来。
    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害羞撒谎吧？
    虽然......但是......我凭什么和他牵手啊......
    没有表白，没有确定关系，上来就牵女孩子手？
    真不要脸。
    苏葵梗起脖子，蜜桃似的小脸嘟起来，硬气道：
    “我不。”
    安良心想，我被拒绝了？
    虽然有一丢丢小失落，但他作为一个不是被拒绝就是在被拒绝路上的死皮赖脸选手，这点小失落无足轻重。
    小姑娘可爱的杏眼桃腮近在咫尺，豆腐般细白的胳膊有一下没一下跟着步伐晃来晃去，他实在心痒。
    要不直接抓起来牵手算了，管那么多呢。
    第51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要不直接抓起来牵手算了, 管那么多呢。
    安良又低头看她了，眸底的颜色更浓更深。
    苏葵严重怀疑这位钢铁直□□本不知道恋爱的仪式感有多重要。
    正准备提点他, 道路尽头传来细碎频繁的脚步声，以及男人豪迈爽朗的大笑。
    “我靠。”
    安良低声骂了句，
    “好像是我们班体育老师。”
    空荡荡的环校路上只有他俩，几乎是肩贴着肩走，要是被老师看到绝对会误会的。
    不对，好像已经不能用“误会”这个词了......
    就在安良用他机智的脑瓜子寻思是不是应该把小姑娘拎起来闪进幽暗逼仄的小过道里说不定还能怎么着卿卿我我一下，而苏葵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甩开了他, 小细腿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短短几秒就冲出去老远。
    老师们从转角处转了过来, 一二三四五, 整整五个体育老师, 足球篮球排球齐聚一堂，其中就包括苏葵高一篮球班的霸王龙陈老师和高二高三排球班的笑面虎许老师。
    “哟, 小苏葵！”
    霸王龙第一个认出她，
    “还记得三步上篮的动作吗？”
    “老......老师们好。”
    笑面虎看着苏葵缩脖子的样子呵呵笑：“老陈, 你以前肯定欺负小苏葵了吧？你看她怕你怕成啥样了。”
    霸王龙争锋相对：“你别急着护短, 我也教过几节排球课, 改天我来亲自测试一下你的得意门生的排球水准。”
    笑面虎尴尬一笑：“那倒也不必。”
    缩头乌龟小苏葵逃离之后, 忍不住扭头往后看。
    果不其然, 安良比她更惨, 直接被足球班老大摁在原地经受半娱乐半教育的口水洗礼。
    来到洗手台边, 苏葵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顺着手臂滑下，舒服极了。
    认真搓干净手掌的污渍，苏葵凌空用力甩干净手, 白嫩的掌心重见人间，她忍不住将凉滋滋的小手贴到滚烫的脸颊上降温。
    安良刚才经过球场的时候就被三五个兄弟拖去食堂吃饭了。
    苏葵的脸颊降温一遍还嫌不够，又重复了一遍。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仿佛秋千还在晃，坐在秋千上的人却不见了。
    她蓦地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立刻答应他。
    牵了手，应该就算确定关系了吧？
    她不由得又开始端详自己粉白的掌心。
    娇生惯养十余年，苏葵没做过几次家务，所以手掌肌肤细嫩滑润，掌纹很浅，爱情线清晰又连贯。
    嗨呀，这么可爱的小手，她自己看了都想牵呢。
    独自走向食堂，苏葵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有消息进来了。
    第一条是安良发的，问她在哪，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以为他被兄弟捞走了，原来还惦记着她呢。
    苏葵唇角咧上了天，正打算回“好呀我就在食堂楼下”，第一个字还没打完，方禾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嘴巴苦，想吃点甜的】
    苏葵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帅哥当前她的记忆力唰唰都被砍没了，竟然全然忘记今早答应方禾要给她带饭这件事。
    小姑娘火急火燎地上食堂二楼打包了一碗白粥和几碟青菜，自己随便买了个套餐，又去超市卷走好几盒糖果和糕点。
    推开宿舍门，方禾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正在安静地看书。
    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看见苏葵的时候还能提起劲头调侃她：
    “外面有人追杀你吗？怎么满头大汗的。”
    “还不是担心你没饭吃饿得慌。”
    苏葵将午餐摆到方禾桌面，自己站在空调底下吹冷风。
    方禾：“我舍友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回来，你搬条椅子过来一起吃吧。”
    苏葵摇头：“我不饿，你先吃。”
    干燥的空调冷风带走浑身粘稠的汗意，苏葵捋了捋结块的刘海，不过瘾，又从方禾书柜上拿了把小梳子认真梳头。
    两人安安静静一个吃饭一个臭美过去五分钟，苏葵终于梳尽兴了，坐到方禾身旁的床梯子上捧脸发呆。
    她这呆发着发着，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宿舍清静，细细的笑声有些毛骨悚然。
    方禾不是一般人，没被吓得哆嗦，只含着口稀饭抬眸等她先说话。
    “方禾~”
    苏葵娇滴滴的尾音转起来山路十八弯，
    “今天安良和我说，他想牵我的手呢。”
    方禾没什么反应，仿佛全在她意料之中：“那就牵啊。”
    苏葵小声叹气：“可他都没有跟我表白。”
    方禾：“那你想怎样？”
    “我想被动。”
    苏葵将脸藏进手掌，漂亮的杏仁眼眨巴眨巴，从指缝往外看，
    “我没让他牵。但是我很担心下次我会忍不住主动先跟他表白了，毕竟我喜欢他的时间比他喜欢我多得多，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呢呜呜。”
    方禾端起塑料碗将米汤一饮而尽，擦干净嘴之后淡定支招：
    “你记不记得你高一刚喜欢上安良的时候，有天晚上把学生手册上有关早恋的那一张撕下来贴在墙上警醒自己不要误入歧途。你现在可以把那张纸找出来，花痴得受不了的时候就翻开看看，用你最重视的校规校纪来稳住自己。”
    苏葵稍加忖度，觉得很有道理，细想一遍又觉得方禾有个词用得不对。
    “什......什么叫花痴得受不了了？”
    苏葵鼓着脸反驳道，
    “要不是他喜欢我，我才不搭理他呢。”
    方禾敷衍地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苏葵小细腿一蹬，从床梯子上跳下来，抬手狠狠揉乱方禾那一头柔顺乌黑的短发。
    “喂......我是病号诶。”
    “看不出你哪里病了。”
    小姑娘捧起便当盒直接站着吃饭，嘴里还念念有词，
    “花痴？什么是花痴，本公主这辈子就没有花痴过......”
    没有。
    花痴。
    过。
    晚自习课间，苏葵将脸埋在臂弯里动也不动。
    两分钟前，她还轻松自在地靠在教学楼天桥围栏上和崔云凯聊天。
    安良被老师叫去行政楼谈话，估计又有什么厉害的奖项或者奖学金花落他家。
    迎着夏末微凉的夜风，苏葵被崔云凯信口胡编的段子逗得直乐呵。两人同时瞧见安良从连接行政楼的天桥上走出来，苏葵抿着唇没表示，崔云凯兴奋地招手让他过来。
    苏葵的手机原本在口袋里放得好好的，谁知有两个12班的幼稚鬼，高三了还玩跑跑抓，你追我赶朝着崔云凯扑过来，好一个彗星撞地球，苏葵也跟着遭殃，被挤得往旁边趔趄了两步，人没摔倒，手机却从口袋里掉出来，在天桥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溜出去两三米。
    安良一路小跑过来，正好赶到，帮苏葵捡起手机。
    苏葵吹胡子瞪眼地数落了那几个幼稚鬼一顿，然后才伸手管安良要手机。
    少年微低着头，不远处学校钟楼暗红色的灯光将他漂亮的侧颜描摹得更加深刻。
    他不着急把手机还给苏葵：
    “我帮你看看有没有摔坏。”
    苏葵点头，伸出食指用指纹解锁。
    安良捣鼓了一会：
    “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卡。”
    苏葵：“内存不够用，当然卡啦。”
    安良低声说：“我进设置看看能不能删点垃圾文件。”
    崔云凯和他的幼稚兄弟在旁边疯狂给苏葵赔罪，导致苏葵没听清安良说了什么。
    “哎呀，就算坏了也不用你们赔。”
    “苏公主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废话少说我知道你们下次还敢。”
    苏葵挥蚊子似的挥手让他们闭嘴，然后碎步迈到安良身后，小脚垫起小脑瓜伸长想看看他现在一个人在瞅些什么呢乐得嘴都抿不牢。
    ......
    原来在看她的手机。
    她的手机？！！
    安良本意是想帮苏葵清理手机内存的，没乱看其它地方，只点开了设置里面的存储管理。然后发现她的手机512g内存里面竟然有将近100g的重复文件，其中大部分是照片。
    安良可以对天发誓，他没有打开任何一个文件。
    他只点了“去清理”那个按键，然后一整排照片缩略图如同飞驰快艇拨开的浪花般在他眼前疾速猛增。
    狂飙的缩略图列表最终停下时，安良狠狠吸了一口气。
    冷白的手机光线映出他眼尾一条小褶子。
    唇边的笑已经尽力忍住了，眼睛却似乎没那么容易控制。
    安良没想到，自己的随便一张照片，苏葵能在相册、微信、□□空间等多个软件重复存储多次。
    还有这张，他在干什么，喝水吗？重复类似图片竟然有8张，如果是连拍的话存一张就够了吧......
    手中的粉壳手机突然不翼而飞。
    小姑娘瞪着滴溜溜的圆眼睛，脸庞绯红，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在身后：
    “你怎么乱翻别人手机呢！”
    “这些都是要清理的重复文件。”
    安良好整以暇盯着她，
    “我看十张里面有八张都是......”
    “你看错了！”
    苏葵吊着嗓子打断他，话音未落，小姑娘已经逃也似的奔回了教室。
    太丢脸了，呜呜呜。
    必须把所有这个狗男人的照片全部删除！
    苏葵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一只手藏在桌底下操作手机，心中反复默念着“本公主这辈子就没有花痴过”十二字箴言。
    可是这张好帅......
    还有这张也是，这个角度他的表情特别潇洒......
    这张进球瞬间更别提了......
    掌中的手机蓦地震动两下，苏葵浑身一激灵，小巧的鼻头不轻不重撞了下桌面，半张脸都泛起了酸。
    安良：【晚上一起逛操场不？】
    上课铃响了，苏葵将手机丢回抽屉，装没看见。
    “良哥。”
    崔云凯抱住桌子，脸搭在自己的英语作业本上，
    “你以前不抖腿的呀，今天怎么了？你再哆嗦我单词都抄不明白了。”
    安良睨他一眼，长腿从桌子横梁上拿下来：
    “老子乐意。”
    好不容易捱到晚自习放学，安良将桌面上的东西飞快扫进书包里，拎起包带边甩上肩边往外走，却还是晚了一步。
    9班后门口，胡桃色头发的小姑娘跟着班主任走进了教师休息室。
    苏葵不断警告自己，现在在帮老师批改小测，要专心。
    可她只要稍微一愣神，思绪就像长了翅膀，旋转跳跃闭着眼飞向桌兜里的手机。
    还没来得及回他呢。
    如果他放学来找我，发现我消息不回人也不在了，会不会不高兴？
    小测批改完，班主任回家带娃去了，苏葵一个人留在教师休息室里把小测成绩逐个登记到班级花名册上。
    离开休息室时，对面高二教学楼里的灯已经全关了，黑乎乎连成一片，唯有他们这栋高三教学楼还留有几盏教室日光灯，照亮刻苦学习的学子面庞。
    苏葵回班的时候，教室里最后一个人正要走。
    “我来关灯吧。”
    她对同学说道。
    坐回座位上收拾书本文具，苏葵瞥见桌兜深处的手机，轻轻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解锁。
    安良课间发的那条消息静静躺在手机屏幕正中：
    【晚上一起逛操场不？】
    她现在回“好”会不会太晚了？
    女孩细密的长睫垂下，耳畔几缕细软的发丝也滑到脸侧，弯月般洁白小巧的耳朵露出来，缀着个珍珠般的圆润耳垂。
    苏葵正思考该怎么回复，需不需要道歉，身侧隔着两组外的玻璃窗突然被人敲响，笃笃两声。
    苏葵扭头看去，窗外空无一人，夜风吹拂着高大的树木，摇晃间投下阴森模糊的黑影。
    大概是......风吹的罢？
    她缩了缩脖子，开始加速收拾书包。
    日光灯开关在教室后门旁边的墙上，苏葵揪紧包带快步跑过去，啪的一下关掉所有按键。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小姑娘忍不住脊背发凉，低着头冲出教室后门。
    才跑出后门两步，苏葵倏地被拽了个急刹车，感觉书包好像挂住什么了。
    在她失声尖叫之前，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耳畔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我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的。”
    苏葵猛地松一口气，紧接着，小心脏又以另一种不同的形式飞速跃动起来。
    她转过身，举起纤细的胳膊，握拳，作势要揍他。
    安良一动不动，任她高高举起，然后没骨头似的在他胸口轻轻捶一下。
    女孩樱唇翕动，哼哼出一句：
    “不理你了。”
    转身就往楼道口走。
    安良跟在她身后，待她即将走下楼梯，再次伸手捉住她的书包把人给拽了回来。
    两人身高差距悬殊，安良没使什么劲，却也跟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将小姑娘掉了个个，转身面对他。
    除了无力地挣扎几下之外，苏葵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除了面对安良的时候。
    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安良一路将她拎到饮水机旁边的廊厅那儿，苏葵气鼓着一张脸，心跳如雷，却一步也没闲着，老老实实跟紧了。
    安良松开手，以为公主殿下要生气发作了。
    小姑娘低头理了理肩上的包带，看不清表情，边整理仪容边问：
    “不是去逛操场吗？”
    逛操场是容州一中小情侣的必修课，逛了之后就能成，成了之后还得逛。开学前的一整个暑假，苏葵幻想得最多的情形，就是她和安良晚自习后手牵着手漫步在灯光昏暗的操场跑道上，夜风习习，浓情蜜意，惬意得梦里都能漏出笑声来。
    安良立在廊厅西侧四四方方的洞窗前，窗外有冷然的光线照射在他脸上，勾勒出的五官尤为立体。
    “太晚了。”
    他回答道，音色低沉缱绻，
    “等你等累了，走不动。”
    苏葵皱了皱小鼻头，想笑，使劲忍住。
    她也凑到洞窗边上，仰头眺望，果然看到晴朗夜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
    她还记得跨年那天在安宜姐姐别墅的画室里，月光洒在安良身上的模样。
    而今天，这光亮来自千万米外的深空，真实的月光，映照出的场景却更为虚幻。
    安良的脸还微微侧向窗外，目光却自然而然地落在身前少女美丽的面庞之上。
    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唇瓣，缥缈的月光环绕着她，女孩白嫩的肌肤仿佛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苏葵想，如果安良现在说要牵她的手，她就点头答应。
    少年渐渐靠近，身体散发的热气裹着浅浅的柠檬沐浴液味道，清冽好闻又带有不可忽视的压迫感，糅合成的荷尔蒙味道将苏葵整个包裹起来。
    安良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能触碰到女孩随风扬起的细碎刘海。
    “我可以亲你吗？”
    他这么说。
    第52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我可以亲你吗？”
    他这么说。
    苏葵的下巴都已经准备好点下去了, 听见他说的话之后生生顿住。
    女孩池水般清澈的杏眸狠狠颤了颤，浓密的长睫先是向上翘起, 后又扑簌簌地垂下来，娇嫩嫣红的唇瓣紧紧抿着。
    安良垂眸注视着她，一只健壮的手臂擦过她的腰侧按在墙面上，颀长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逼仄的方寸之地。
    苏葵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壁咚了。
    她微微张口，声音细得像溺水后微弱的虫鸣：
    “为......为什么呀......”
    哪有这样的，一上来啥也不说就要接吻......
    女孩的脸红成了个水蜜桃, 月光下可口得令人喉咙发紧。
    “为什么？”
    安良的声音裹上一层暧昧的喑哑,
    “因为你太可爱了。”
    苏葵腿根子一软, 没想到直男的直言直语竟然有这么大杀伤力, 整张脸像发了高烧似的滚烫, 脑瓜子也不清醒起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本来今天的目标就是牵小手来着，她已经决定让他一步了, 可以先牵小手然后再表白，可是现在他既不牵手, 也不表白, 上来就要......
    小姑娘迷迷瞪瞪的小脑瓜里还在念经似的想事情, 安良低头亲下来的时候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就......
    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她紧紧闭上眼, 慌乱地举起双手抓住安良的校服前襟。
    侵略性极强的雄性荷尔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杂糅着柠檬味浴液香气, 是独属于安良的味道。
    双唇相接时，苏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抵在身前的手感觉到安良胸口肌肉微微一绷。
    这个吻很短暂。
    安良只是轻轻覆盖上女孩娇嫩的唇瓣，感受了不到十秒就松开她。
    除了令人心神激荡的柔软触感之外, 安良还发现，小姑娘这十秒内一直在憋气，没有呼吸。
    他稍稍直起身子，见她还闭着眼憋气，不禁失笑，有些不怀好意地提醒道：
    “鼻子坏了？”
    苏葵倏地睁开眼，琥珀色的杏仁眼像两颗璀璨宝石，鸦羽似的睫毛止不住地轻轻抖动。
    “你......”
    她似乎才喘上气，双颊通红如晚霞，眼尾也勾勒出一片不知是羞赧还是气愤的红痕，
    “我刚才还没有答应呢！”
    安良的脸侧也染上一层薄粉，但他脸皮向来厚，就算做了亏心事也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迎着满月的清辉，少年轻启薄唇，容颜英俊如画，语气死不要脸：
    “亲都亲了，实在没忍住。”
    女孩竖起两道柳眉，蜜桃似的脸颊气鼓出两坨圆肉。
    怎么有这么无赖的人！
    眼瞧苏葵那副本公主生气了但是本公主拿你没办法的呆萌模样，安良不由得又有些上头。
    太可爱了，命都想给她。
    这一回，苏葵直接被人摁倒在墙上，美丽的杏眼不可置信地睁到滚圆。
    “唔......”
    唇抵着唇，少年炙热的鼻息吞吐在颊边，高挺的鼻梁顶在女孩娇嫩的肌肤上。
    没什么吻技，只是单纯的辗转厮磨，眼看着安良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亲密的负距离让苏葵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要不是安良一只手扣在她腰间，苏葵估计已经腿软地滑坐在地上。
    这个吻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四唇相离时，安良几不可查地舔了下唇角。
    脑海中只剩五个大字——
    太他妈甜了。
    小姑娘背靠在墙上，喘息间眼波流转，氤氲着许多羞赧，还有几分愠色。
    “变态！”
    声音细而软糯，还举起小粉拳自以为很大力地在安良胸口捶了一下。
    身后是墙，身前是变态大魔王，苏葵退无可退，只能气鼓着脸与他对视。
    “哪有这样的！”
    呼吸才顺畅些，她就小嘴叭叭地抱怨起来，
    “之前什么都不说就要牵手，现在更坏，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还两次......谁教你这样追女孩子的，什么交代也没有，你凭什么亲我！”
    安良沉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斜上方的月光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投下轮廓深邃的阴影。
    他忽而勾唇，眼神仍旧那般直勾勾的，声线压着，微有些浑浊，在寂静的夏夜空气中震颤：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的嗓音明明很低哑，尾音却微有些上扬，精准地勾住了苏葵的小心尖儿。
    他说喜欢我了。
    肯定很喜欢我，非常喜欢我。
    苏葵脸上还摆着愤怒的表情，心底忽的乐了，笑意止不住怂恿着唇角往上扬。
    她忽然想起两个多月前自己对着流星许下的心愿。
    【我希望安良可以主动一点，我喜欢被动】
    这个愿望实现了，而且实现得有点太狠。
    安良现在主动得令她头皮发麻。
    小姑娘敛了敛心神，面上摆出她最擅长的骄矜模样：
    “你这个逻辑说不通呀，凭什么你喜欢我就可以亲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
    安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不喜欢我吗？”
    苏葵娇柔的小身板猛然哆嗦了一下，水嫩的唇瓣在被欺压之后显得更加嫣红。
    她傲娇地回答道：
    “谁喜欢你了？”
    安良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竟然有些迷恋她这副使小性子的娇气模样。
    不喜欢是吧？
    反正亲都亲了，再亲一口也不嫌多。
    脸皮这种东西，他向来是不在乎的。
    小姑娘生来头一回接吻，哪受得了这么高的频率。
    安良揽在她腰后的手直接将她提溜上来迎合自己。
    柔软纤细的小腰盈盈一握，安良都怕自己太用力把她掐疼了。
    是夜，苏葵踩着熄灯铃回到宿舍楼下，免不了接受宿管老师的一顿批评。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室内大灯已关，大部分舍友都已经上床躺下了。
    舒昀书桌上点一盏小台灯，还在复习功课。
    听见苏葵回来的声音，她放下笔，嘴角挂着老阿姨般慈祥的微笑，轻声问她：
    “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苏葵将书包脱下放到书桌上，回答：
    “还能干嘛，在图书馆学习呗。”
    舒昀点了点头：
    “原来在学习啊。可是我怎么听说图书馆十点就关门了？”
    图书馆离宿舍不过三四分钟脚程，苏葵十点半才回来，中间这消失的半小时去了哪里？
    论心眼，苏葵是绝对比不过城府大师舒校花的。
    她干脆不回答了，摆个鬼脸掩饰尴尬。
    难道直接说，她被姓安的疯狗摁在墙上啃了好几回吗？
    思及此，苏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率再次乘火箭飙升。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这条疯狗过分好闻的味道。
    舒昀敏锐的眼神落在对床通红的脖颈上，忍住笑，转回头去继续算题。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宿舍里眼睛雪亮的除了舒昀还有一人。
    曾佳楠本来已经躺平了，此时实在忍不住，又坐起来调侃她：
    “小葵花，你该不会约会去了吧？”
    苏葵腾的炸毛了：
    “哪有！我能和谁约会......”
    曾佳楠拨开蚊帐探出头来看她：
    “还能和谁......12班那位呗。”
    苏葵嘴硬道：“听不懂你在说谁。”
    其余舍友纷纷精神起来，七嘴八舌地盘问。
    “12班哪位？”
    “该不会是校草吧？”
    “卧槽，真的假的？”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安良对小葵花挺特别的，从来没见过他和别的女生一起玩儿。”
    ......
    苏葵装聋作哑整理书桌，拉开抽屉找衣柜钥匙的时候，蓦地发现抽屉顶层躺着一张撕痕整齐的印刷纸。
    《容州一中学生手册》第78页，校规第四章 第十七条，严禁初高中在校生异性交往过从甚密，早恋行为一经发现即处以黄条处分，双方家长赴校谈话，严重者安排退宿处理。
    这张纸是苏葵高一的时候从学生手册上撕下来的，有一段时间甚至随身携带警醒自己。
    前几天，她生怕自己太主动稳不住，在方禾的提醒下又把这张纸找出来放进抽屉，只要一打开就能看到。
    现在这玩意儿已经大可不必，在安良面前，她根本没有主动的份儿......
    曾佳楠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新开学这两周，安良有事没事就在我们班门口逛荡，你们都没发现吗？”
    一舍友：“我发现了！可是我只顾着围观他的盛世美颜，没想太多哈哈。”
    曾佳楠抖了抖她的蚊帐，示意苏葵注意过来：
    “小葵花，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苏葵浑身一哆嗦，脱口而出：“学校禁止早恋的。”
    曾佳楠笑起来：
    “别被发现就好，咱们班早恋的还少么？”
    苏葵坐在座位上，盯着抽屉里那张纸，渐渐出了神。
    一纸校规确实挡不住青春萌动的爱恋，但是......
    她和安良也确实没有在一起啊，虽然他终于表白了，但是表白之后呢，自己只不过娇气了一点嘴硬了一点，他也不继续哄着走恋爱流程，而是把人扣在怀里亲个没完，然后眼看着要熄灯了，终于停下来，领着神志不太清醒的她回宿舍。
    苏葵可是非常在意仪式感的小公主，谁曾想栽在这么个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疯子手里。
    “真的没有谈恋爱。”
    小葵花咬了咬唇，攥起小粉拳，
    “谁要和那种人谈恋爱！”
    与此同时的男生宿舍。
    熄灯铃响时澡堂就断了热水供给，安良回到宿舍后，舍友还来不及问他大半夜的上哪去了，他直接扒了衣服钻进宿舍的小淋浴间，噼里啪啦的凉水水花声砸在崔云凯耳膜里，五分钟前他还喊热，现在却忍不住紧了紧被子。
    一舍友问崔云凯：
    “安良下午好像洗过澡了吧？”
    崔云凯：“可能去夜跑了，汗出得多想再洗一次？晚自习一下课他就跑没影了，我也不太清楚。”
    冲完澡，安良以极快的速度吹完头发刷完牙爬上床。
    只听床板传来重重的咯吱声，安良躺下了。
    崔云凯隔着蚊帐对他说：
    “良哥，马上立秋了，你再热也别冲冷水澡昂，对肾不好。”
    男生不管什么问题都能扯到对肾不好，熬夜对肾不好，失恋对肾不好，就连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掀了指甲盖，也是肾不好的征兆。
    安良以前从来不鸟他，今天突然恶狠狠来了一句：
    “老子肾好着。”
    崔云凯的不要脸可是世界级的，人家越不爽他越来劲：
    “你要保重身体啊，不然就算追到苏公主迟早也会被踹。”
    安良翻了个身，想骂他，但今晚心情实在太好，嘴臭的时候唇角都带着笑：
    “老子的家事用得着你小子踏马逼逼赖赖？”
    “好的好的，家事家事。”
    崔云凯真想为他的勇气鼓掌，
    “良哥，你加油，入赘路上有本小弟为你烧纸。”
    安良嗤笑：“很好，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怎么......”
    亲到她想求饶。
    他及时住嘴，男生聊天吹牛逼吹习惯了，经常嘴上没把门啥都往外说。
    崔云凯：“然后呢，你是怎么......?”
    安良深吸一口气，低声轻笑：
    “我是怎么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第53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周末, 立秋当天，昼夜平分。
    午饭前, 连续出差两周的安仲训终于到家了。
    他将公文包交给候在一旁的管家，踏入玄关后第一件事就是拥抱久别的妻子。
    两人结婚二十八年，即将携手迈入花甲，从始至终恩爱如初。
    拥抱之后，梁懿监督丈夫喝完一整杯祛暑的薏米金银花茶，这才放他去卧室里洗澡。
    安仲训却不急，先问妻子：
    “安良在干什么？”
    父亲回来了也不迎接一下。
    梁懿是个尤其护短的：“他高三了, 还能在干什么？大清早起来就刷题, 一直刷到现在。”
    安仲训：“暑假的时候我给他请的家教去哪了？周六不上课吗？”
    梁懿笑着摇了摇头：
    “以后别请了, 家教老师早就辞职了。人家跟我说, 他给安良上课, 究竟谁教谁都分不清楚，他受之有愧。”
    安仲训也笑起来：“还算这小子有点出息。我这次出差去欧洲, 给他带了个梅西的签名足球，你帮我拿给他。”
    梁懿摆手：“又不是我送的礼物, 我不去, 要去你自己去。”
    安仲训无奈地叹了口气, 抬步往儿子卧室方向走去。
    梁懿站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偷笑。
    犹记得两个孩子小时候老安那副严峻苛刻的模样, 现在真是温柔多了, 她感到非常欣慰。
    安良的房门关着, 没有反锁, 安仲训怕打扰他学习，轻手轻脚地打开。
    卧室一片黑暗，连窗帘都没有拉开，只有书桌上台灯和电脑亮着光。
    安良坐在电脑显示屏前, 背贴着座椅靠背，并没有在学习。
    安仲训看到了也没有生气，小孩子学累了放松放松很正常。
    “嘿嘿......”
    ......
    安仲训顿住脚步。
    “嘿嘿嘿......”
    安良背对着他盯着电脑屏幕，十秒内连续发出压抑又诡异的笑声。
    老父亲感到一阵浓浓的尴尬，连忙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
    “咳咳。”
    电脑前的安良大惊失色，用快到虚化的手速关掉电脑开关，踢开椅子罚站军姿似的面对他老爹站了起来。
    “爸？”
    少年的声音透着讶然和尴尬，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安仲训站着没动：“刚刚到家。”
    安良的脸皮到底是水泥糊的，厚比城墙，短短几秒已经恢复自然，主动朝老爹走过来：
    “您手里拿着什么呢？”
    他不仅人走过来，还状似无意地引导他老爹往房间外面走，仿佛他这间简陋朴素的卧室容不下老安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
    安仲训把足球和球袋扔到他手上：
    “梅老板的签名球。”
    “哇！老爸我爱你！”
    安良热情的有些异常，安仲训这辈子都不知道这小子那么喜欢搂搂抱抱，一边抱还一边推搡着把他挤出了自己的卧室。
    老谋深算的安仲训眼下可以确定，这小子快成年了，开始背着父母偷偷看些有颜色的影视作品。
    其实一开始老安并没有往这方面想，因为他视力还算优秀，没有老眼昏花，隔着几米可以看见安良被电竞椅遮住一半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播放的似乎是蓝天白云美好校园的场景。
    时代发展了，现在这些颜色作品真是什么题材都有。
    看就看吧，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安仲训笑着摇了摇头，被儿子一路挤兑出卧室之后，顺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
    吃过午饭之后，安良终于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倒在舒适的电竞椅上，伸长腿抵着墙，右手抓起桌上一杯凉水灌了一大口。
    太尴尬了......简直尬到头皮发麻......
    老爸进来的那会儿，他正在看第10086遍容州一中官方校园宣传视频。
    本来他耳朵还算好使，要不是看得太出神，实在不至于听不见房门开合以及脚步的声音。
    不行，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学校请的校园代言人太他妈可爱了。
    如果这个视频可以给主播砸雷送礼，他一定砸得他爸倾家荡产。
    视频里的小姑娘穿一身干净的夏季校服，胡桃色的短发柔顺又亮泽，反射着夏日明媚的光线，简直比太阳还要耀眼。
    她对着镜头不停地笑，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温柔的眼神含着光，视线像是有温度的，远远隔着屏幕落在安良脸上，他甚至感到好一阵心旌摇曳。
    记忆很不客气地又将他拉回上周四的夜晚。
    高三生每天的日常就是疯狂刷题，日子过得特别快，安良感觉一周多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就是昨夜。
    自控力太差了，不应该亲那么久的。
    搞得苏葵连续好几天看见他都怕，也搞得自己好几个晚上夜不能寐。
    不过，今天下午马上就能见面了。
    为了迎接高考，他们这批高三球员渐渐淡出了校队比赛，训练也不常参加了。上周，安良正式把佩戴了一年之久的队长袖标郑重地交给了新任高二队长。
    这周六，安良高一时候的校队队长约大家踢野球，许多高三球员百忙之中抽空捧场，就连刷题狂魔沈洲也答应参加。
    苏葵已经很久没有围观他们踢球了，于是拉闺蜜出来挡枪，说约了方禾周六下午一起去省图书馆自习。
    小徐送她到省体育馆门口，苏葵又绕到隔壁的小超市买了两瓶运动汽水和一盒巧克力。
    男生们踢野球的球场只有一中球场一半大，五人制比赛，来来回回拼抢竞争很激烈。
    老队长安良在球场上带球过人，老老队长坐在替补席上陪小苏葵说话。
    “好久没见到小苏学妹了。”老老队长不禁感叹，“大学里的女生虽然多，但是没有比小苏学妹更好看的。”
    苏葵听着很是受用，嘴上自谦道：“学长过奖啦。”
    老老队长突然八卦起来：
    “学妹，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那小子啊？”
    苏葵怔了怔：“什么？”
    学长笑起来：“小时候不明白，现在毕业了，也谈了恋爱，算是有点经验吧......你是不是一早就看上我们小良子了？”
    小姑娘战术性后缩，尬笑道：
    “你乱说什么呢！”
    “你害羞了。”
    “我才没有！”
    “明明就有......”
    “队长。”
    一颗足球骨碌碌滚到老老队长脚下，身着白色球衣黑色球裤的少年迎风跑来，结实流畅的肌肉随动作舒展，人未至声已至，
    “你别欺负她昂。”
    学长眯起眼，一脸狗粮吃饱了想吐的表情：
    “你不认真踢球，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小苏学妹了？”
    安良立定在他俩面前，左脚轻踏在足球上，后又用鞋尖挑起球，换只脚接住，清隽俊朗的面容迎着光：
    “没有最好。”
    他离开后，学长忍不住笑着骂道：
    “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苏葵双手捧脸，手肘搭在膝盖上，娇小又饱满的脸颊挤出两坨圆滚滚的肉，眼底喂了蜜似的，认真盯着场中明亮耀眼的少年踢球。
    中场休息的时候，安良一屁股挤开学长的位置，阴阳怪气道：
    “快去热身。也不知道在大学有没有好好踢球，等会抽筋了可没人送你去医院。”
    苏葵从包里掏出饮料递给他，安良正想怎么着调戏一下小可爱，徐浩突然像阵小旋风似的跑了过来，大喇喇坐在苏葵另一边：
    “苏公主，你还有水吗？”
    “有呀。”
    苏葵把另一瓶递给他。
    安良黑着脸甩一个眼刀过去，小徐同志置若罔闻，还在一个劲地找苏葵聊天。
    高中男生们神经大条，根本看不出安良和苏葵之间有什么异常，徐浩还以为苏葵就是像以前一样普普通通地来围观他们踢球。
    虽然......好像也是事实，只有安良不这么想。
    除了徐浩之外，很多和苏葵熟悉的男生都围了过来。
    苏葵只买了两瓶水，但她还买了一大盒巧克力，热情地一块一块掰下来分给大家。
    沈洲和邵嘉是高三年级唯二没有凑热闹的。
    沈洲对苏葵不感兴趣，而邵嘉比较敏感，是在场除了学长之外第二个看出他俩关系变化的人。
    他实在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去围观自己暗恋了很久的女生和别的男生隐晦的甜蜜互动。
    心底还是......祝福他们的吧。
    毕竟，像安良那样明目张胆的偏爱，邵嘉自认做不到，就算勉强努力也做不好。
    男生们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实质进展，但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和为兄弟推波助澜的好意。
    徐浩第一个冲锋陷阵，话说得比刷墙还直白：
    “苏公主，我们良哥追了你那么久，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一次机会啊？”
    立马有人附和道：
    “对啊，安队怎么说也是校草，勉强配得上苏公主。”
    安良心里好一阵乐呵。
    不错，这群兄弟没白认，虽然球踢得稀烂，但是好歹还有重情重义的品质在。
    如果早知道要被这么多人围着八卦，苏葵今天绝对不会来的。
    她脸皮薄，双颊此刻已经微微泛红，晶亮的鹿眼欲盖弥彰地盯着地板：
    “他什么时候追我了？”
    徐浩真不愧是大喇叭二号，一号是崔云凯。
    他张口就来，绘声绘色：
    “虽然我现在和良哥不在一个班了，但是我听老崔说，良哥有事没事就往9班跑，恨不得住在你们班门口了，逢人就问，哎你们班苏葵呢？哎叫一下你们班苏葵......”
    安良嘴角一抽。
    这个助攻方式有点问题啊，搞得他的形象都不够光辉伟岸了。
    徐浩还在逼逼没停：
    “老崔还说，除了9班，良哥最喜欢找的人就是他们班方禾，逮着人家就问，哎今天苏葵怎么没来找你？哎你要和苏葵干什么去......”
    安良坐不住了，爆了句粗口站起来就要揍人。
    众人边笑边拦住他，将他按坐在座位上。
    安良倒也不会真生气，就是被烦得不行了。
    “走不走啊，我送你回家。”
    这话是对苏葵说的。
    “别走啊良哥，再踢半小时呗。”
    “你要走自己走，苏公主得留下。”
    “就是......”
    安良掀起眼帘，漆黑的眸子溢出杀气，众人立刻噤声。
    面对苏葵时，他的眼神软下来：
    “走吧。”
    苏葵被沙雕男生们传染了，此刻也忍不住闹他：
    “我有司机，凭什么要你送我回家呀？”
    小姑娘仰着张蜜桃似的小脸，琥珀色瞳孔明亮如晨星，隐隐闪着狡黠的微光。
    安良磨了磨后槽牙，眸色更暗了，眼底还藏着更深的玩味。
    论无赖，小葵花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英俊的少年故作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薄唇轻启，声调清冽低沉，语速缓慢：
    “你问我凭什么？就凭上周四晚上，你和我......唔......”
    苏葵吓得浑身过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大概是苏葵小半辈子手劲最大的一个动作，安良感觉下颌骨都要被她按得后缩了。
    众兄弟：“周四晚上，你们......”
    “我问了他一道数学题，很难很难的那种！”
    苏葵飞快地回答，
    “然后我答应他，让他送我回家来着。对......快走吧安良，快送我回家吧！”
    最后，众人目送脸上一个小手掌印的安良被施暴者苏公主拖着离开了球场。
    秋高气爽，天气明媚，两人并肩站在车水马龙的柏油路旁。
    安良活动了一会自己的下半张脸。
    小姑娘立在他身旁，规规矩矩地目视前方，不敢看他。
    须臾，她抬起头，看到安良脸上的小手印已经不见踪影，终于悠悠地松了口气。
    “下次再敢乱说......”
    小姑娘顿了顿，挤出发狠的声音，
    “还揍你！”
    安良哪会怕她，吊儿郎当地应道：
    “随你揍，打死了算我的。”
    眼瞅着小姑娘小粉拳捏起来了，安良低下头，干燥温热的大手将那小拳头整个包起来。
    全身的触觉细胞似乎都转移到手上，苏葵紧张地呼出一口热气，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少年干净洁白的球衣肩角。
    手中的小拳头一点点松开了，很快与他掌心相贴。
    第54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掌中是柔软滑腻的触感, 安良忍不住轻轻喟叹，心里熨帖极了。
    苏葵的情绪变化得很快, 半分钟前还要揍他，现在嘴角已经噙着愉快的笑，声音清甜软糯：
    “你怎么送我呀？”
    安良嘴里蹦出两字：“开车。”
    苏葵仰头疑惑地望着他：“你已经考驾照了？”
    安良摇头：“高考完去考。”
    “那你开什么车？”
    “你猜猜。”少年扬了扬眉，“走吧，我带你去看。”
    说罢，安良拉着她沿着马路牙子往南走。
    苏葵故意慢他一步跟在身后，只为了瞧一眼自己和他握着的手。
    男生修长又干净的手指紧紧包裹着她的, 指甲呈现漂亮又健康的浅粉色。苏葵忍不住支起大拇指, 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擦在安良的指甲盖上。
    饶是这样细微的小动作, 在苏葵看不到的地方, 安良的喉咙口略微紧了紧。
    很快, 安良领着她来到省体的露天停车场，停在一辆崭新的白色小电驴面前。
    少年含笑启口：
    “就是它。”
    话音未落, 他漆黑深邃的目光不经意落在身旁少女美丽的脸上。
    其实安良不确定苏葵愿不愿意坐他的小电驴。
    公主殿下金尊玉贵，往来都是豪车接送, 很可能从来没有坐过这玩意儿。
    如果她不愿意坐也没关系, 安良可以打车送她回家。
    须臾, 安良感觉掌中的小手紧紧捏了捏他, 然后挣脱他的牵引。
    “快点快点！”
    小公主一脸兴奋地跑到车边上, 左摸摸右碰碰, 然后招手使唤他,
    “你快来呀，我第一次坐电动车呢，你会载人吗？我等会是不是坐你后面？”
    安良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从车座下边掏出两个头盔, 大一点的是黑色，小一点的粉红色。
    他把粉红色的头盔递给她，苏葵伸手接，他却突然缩回去。
    安良走近一步，捋了捋女孩柔顺的短发，直接帮她把头盔戴上。
    “大小还合适吧？”
    小粉头盔点了点。
    “这个是扣带，扣子要扣紧。”
    一边说，安良低头将头盔两边的扣带扣紧了，然后稍微调节一下扣带的长度。
    帮她系扣带时，少年灼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女孩白皙的脖颈肌肤。
    苏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口小鹿乱撞。
    安良扶着她先坐上后座，然后自己也跨坐上去。
    小姑娘两手紧紧抓着车体的安全杆，既兴奋又紧张。
    隔着头盔，苏葵听到安良扭头对她说：
    “抱我。”
    两个字，直言直语，言简意赅。
    苏葵心神一颤，伸出两只细白小手，揪在安良衣衫两侧。
    安良真拿这位傲娇公主没办法，回头继续诱惑她：
    “抱紧点。”
    苏葵头盔里的小脑瓜呼呼冒着热气，指尖仍旧犹豫地捻着他的衣摆。
    安良：“还记得高一运动会环校跑，我背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抱我的？”
    那时同样的两只小细胳膊环在他颈间，紧的恨不得把他就地勒死。
    苏葵转了转自己熟虾似的脸颊，回忆如汹涌潮水席卷而来。
    那时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安良产生好感。
    都已经过去两年了，她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了他整整两年。
    眼前的这具身躯，曾经是多么遥不可及。
    小姑娘终于听话地向前挪了挪屁股，双手像两只细软的小蛇，一寸又一寸地前进，在终点相遇时牢牢地握在一起。
    感受到后背上贴过来的柔软娇|躯，玲珑有致起伏明显，安良重重吸了一口气，终于发动小电驴驶出了停车场。
    车子甫一行动，身后的小姑娘双手抱得更紧了。
    隔着薄薄的衣料，苏葵交握的手甚至可以感受到安良腹部结实紧致的肌肉。
    就......硬邦邦的，像一块又一块的烙铁。
    啊啊啊！
    苏葵在脑海中尖叫了一万遍。
    他现在正在认真开车，我用指头戳一下他应该感觉不到吧？
    苏葵向来是身体力行的行动派。
    她自以为动作又轻幅度又小绝对不会被察觉，戳了一下发现真的硬邦邦好厉害，没忍住又戳一下再次感叹好强啊这就是腹肌吗再戳一下试试......
    “喜欢吗？”
    惬意的秋风送来安良低哑玩味的嗓音。
    苏葵身体一僵，忍不住用坚硬的头盔在他肩上撞一下掩饰尴尬，然而对方不痛不痒，她自己倒是撞得脑壳嗡嗡的。
    听到安良的下一句话，苏葵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脑壳嗡嗡心脏病发。
    “下次脱光了给你摸。”
    ......
    他怎么能！突然说这么涩情的话！
    脸皮是铁汁灌的嘛！一点儿也不害臊。
    苏葵抱紧他的双手忍不住松开一瞬，嘴上和手上都开车的那位干脆坏心眼地直接猛搓油门加速，小姑娘一不留神随惯性向后倒去，双手立刻牢牢环抱住他，身体也更加紧密地贴了上来。
    要不是现在戴着头盔，苏葵真想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一口。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摁灭了。
    大魔王这身子骨，咬他说不定先把自己牙给磕了，得不偿失。
    身后坐着娇贵的小公主，安良不敢骑太快，一路匀速前行，穿过两个街区之后到达熙熙攘攘的市中心，离苏葵家还有三公里左右。
    路过一家名声响亮的网红甜品店，门口排队的人不算多。安良刹车停下，一条腿支着地，问她想不想喝点东西。
    小姑娘戴着头盔晃晃悠悠得正来劲，她先点两下头，然后又起了玩闹的心思，故意用头盔轻磕两下安良的头盔，声音清脆，表示“同意，本公主想喝”。
    安良跨下车，摘了头盔，一张俊脸凑到少女的玻璃罩前，食指“咚咚”敲两下她的头盔，笑：
    “有本事摘了它再跟我磕一磕。”
    “我不。”
    苏葵赖在车上不下来，颐指气使道，
    “快去排队吧你。”
    安良问她想喝什么，然后到柜台买完付了钱取了票再回来，这姑娘屁股还粘在车座上，换了个坐姿，细长笔直的小腿时而点地时而轻晃，悠哉极了。
    她的粉色头盔还戴在头上跟个宝贝似的死活不摘下来，安良瞧不清她的脸，思考自己是动手摘下来呢，还是动手摘下来呢。
    他最终动手去摘了。
    想要摘头盔，先得解下小姑娘脖颈那儿的扣带。
    安良手伸过去，还没碰到带子就被苏葵捉住。
    她掀开头盔的玻璃罩，一双漂亮的鹿眼谨慎地盯着他：
    “你想干嘛！”
    “没干嘛。”
    安良讪讪的，“怕你头盔戴久了憋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葵的确闷久了呼吸不畅，可她实在喜欢这个头盔，不仅颜色好看，而且和安良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一对，特别般配。
    她最终还是自己把头盔摘了下来，莹白的小脸总算触碰到新鲜空气，嘴巴像金鱼那样鼓着呼吸了一会，忽然抬头问他：
    “这个头盔可以送我吗？”
    “行啊，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安良脱口而出。
    小姑娘高兴了，脸色红扑扑的，唇角挂着得意的笑：
    “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安良：“昨天晚上。还有这辆车，都是昨晚刚买的。”
    敢情他买新车买头盔都只是为了今天载她回家呢。
    苏葵心里头别提多美了，从小到大所有人对她都是众星捧月趋之若鹜，可都没有今天听他说完这些话能让她心里这么美的。
    安良站在她右手边，修长漂亮的左手搭在车座尾部。苏葵眼尾余光瞄见了，忍不住将自己的右手化作蠕动的小毛虫，一点一点往右边挪过去。
    差一点点就能碰到的时候，安良突然将手缩了回去，双臂抱胸。
    小姑娘登时有些气馁。
    安良却不是有意要躲她，他只是心里有了别的小九九。
    “咳咳。”
    英俊的少年清了清嗓，
    “头盔嘛，送你可以，但也不能白给。”
    苏葵抬眸瞅他，自然不能落了下风：
    “行啊，你开个价呗。”
    安良往后退一步，转身与她面对面，扬唇说道：
    “开价不至于，我只送我女朋友。”
    小姑娘愣了愣，脸上的红晕蔓延到耳朵尖，心跳如雷鸣般鼓噪着胸腔。
    终于想起来要给她一个名分了么？
    苏葵紧张又惶惶不安的小手钻进斜跨在腰侧的白色手包里，一阵翻找后摸出一张叠了两叠、四四方方的小纸条，她让安良伸手，然后把那张小纸条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安良饶有兴致地打开。
    目光在触及纸张内容时生生滞住。
    学生手册？严禁早恋？
    大约是少有的在大魔王脸上看见类似于懵逼、狐疑然后又哭笑不得的表情，苏葵心里隐隐有些得逞，面上却极力表现出淡定，语气也轻飘飘的：
    “年级第一不认识字吗？”
    安良将捏着纸的手稍稍放下，沉黑的目光移向她。
    这位小公主生得如娇花美玉一般，可惜脑子怕是有什么大病，竟然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安良真是对得起他大魔王的称呼，他淡淡眨一下眼，深邃的眼中蕴着混不吝的邪气，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唰唰两下就把手中的纸页撕碎了。
    这可是她珍藏了两年的......用来镇压自己恋爱脑发作的宝贝符咒！
    碎成渣的废纸被他捏在掌心，安良十分爱护环境没有掉一片在地上，而是仔仔细细将它们全部送入垃圾桶的怀抱
    震惊之余，苏葵还在坚持着她的小傲娇：
    “学校明文规定严禁早恋的。”
    “可以。”
    安良点了点头，“我没意见啊。”
    苏葵疑惑道：“可是你刚才说......”
    要我做你女朋友来着。
    少年压低声线：“你提醒我了，校规比较重要。反正亲都亲了，我想做什么你也拦不了，是不是恋爱关系好像也无所谓。”
    他真是太了解苏葵了。这一刻他仿佛从钢铁直男脱胎换骨，瞬间领悟了女孩子傲娇害羞的真谛——不要就是要，表面不在乎的东西其实心里最在意。
    果然，小公主不高兴了。
    她就不应该头脑发热想着诈一诈安良，结果现在反弹到自己身上。
    照他的意思，他们就算没有恋爱关系，他以后该亲亲该抱抱也不会拘着。
    混蛋！无赖！臭不要脸！
    安良见闹她闹得有些狠了，怕她真生气，连忙给个台阶下：
    “所以这个头盔你还要不要了？”
    小姑娘抬起头，目光又娇又气地剜过去。
    少年换上讨好的声音：“你就收下呗。”
    一边说，他一边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了摸女孩圆润柔顺的发顶。
    苏葵的声音逐渐放软：
    “你不许再欺负我了。”
    安良不禁想笑：“刚才是谁送我一张学生手册来着？”
    少年温热的大手还停留在她发间，给小动物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摸着。
    苏葵心里熨帖极了，埋藏许久的心声也忍不住从樱桃般的唇间冒出来：
    “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靠着那张学生手册勉强不去想你。”
    虽然作用并没有很明显，她该心动还是会心动。
    但那张薄薄的纸，也镌刻着她青春懵懂不可磨灭的初恋记忆。
    安良指尖一顿，默默缩回了手。
    “我保证不会欺负你。”
    他极诚恳地说道，眼里含着光，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女孩鸦羽似的长睫向上翘起，面如春色腮如桃，用力地点了点头。
    甜品店的电子喇叭叫到他们的号了。
    安良转身要去取饮料，心思缜密如他，忽而压低嗓音回头对苏葵轻声道：
    “如果像上周四晚上那样算欺负你，刚才那句话当我没说。”
    苏葵：......
    好狗啊这个人！！！
    第55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周一上午课间操之后, 崔云凯瞅着同桌老哥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整节化学课笔转得飞起，笔记记得也很离谱, 某一串化学公式竟然一半写在课本上，另一半不知怎么写着写着漏到了桌面上，也不拿张草稿纸垫一垫。
    崔云凯上高三之后听课认真多了，忍不住给安良比划道：
    “翻页了，哥。等会儿老师要下来检查课堂作业。”
    安良闻声，课本翻到后一页。
    得，姓安的估计早就把整本书的课堂作业全写完了, 小崔白担心一场。
    高中三年, 安良上课的时候其实很少全程认真听讲。他课前会把需要听的部分罗列在脑子里, 到点了就打起精神认真听课做笔记, 其余时间他都按照自己的步骤和进度安排学习。
    尽管他没有全程认真听讲, 或自学或刷题，总归还属于刻苦学习好学生的范畴。
    像今天这样转笔转到隔壁桌上整个人有点狂躁的现象着实寡见鲜闻。
    本周安良和崔云凯的座位换到了第四组, 靠墙，两人又坐最后一排, 身后不远就是卫生角。课间不知道谁往垃圾桶里丢了早饭吃剩的半拉肉包, 后边又盖上香蕉皮橘子皮, 整节化学课小崔同学的鼻孔都不太好受, 下课铃一响, 他就拉着安良想要出去透气。
    安良窝在他的小角落里一动不动, 大爷似的使唤小崔：
    “你去喊值日生丢个垃圾。”
    看样子他课间是不打算动弹了。
    喊来值日生亲自监督他们换垃圾袋的时候, 崔云凯敏锐的小眼神捕捉到安良同学偷偷摸摸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低头在那儿发信息。
    时间倒退一个小时，化学课前的课间操，安良收到苏葵给他发的消息。
    小葵花：【小金约我中午一起吃饭，新老社长交流一下社团管理心得。】
    小葵花：【我是不是很乖~还跟你报备一下~】
    乖是挺乖的。
    但是答应和别的男生单独吃饭, 还是个明显对她有意思的男的，安良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有点想找个人揍得满地找牙是怎么回事？
    化学课后的现在，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没忍住还是发了一句：
    【能不去么】
    苏葵收到信息，揣在桌兜里偷摸着玩手机的小手愉悦地哆嗦了一下。
    是醋了吧？他是吃醋了吧！
    小姑娘谨慎地左顾右盼，活像个偷吃人类零食的小田鼠，确认周遭安全之后低头打字回复。
    小葵花：【我都和人家说好啦！】
    安良秒回：【我和老崔陪你啊，好歹都是他的老部长。】
    小葵花：【小金说，他下次再单独请你俩】
    呵。
    这学弟不愧姓金，人是真的挺精。
    安良把手机丢回桌兜，周身莫名笼罩着团团肃杀的黑气。
    从他身边路过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颈，仿佛踏进了什么凛冬极寒之地。
    上午放学的时候，崔云凯第三遍和安良确认：
    “良哥，你真的不吃午饭吗？”
    “困死了，不想吃。”
    “行吧。”
    两人并行至食堂楼下，崔云凯正打算挥手同安良告别，没想到这厮从容不迫地先他一步踏上食堂石阶，身姿笔挺如松，极淡定地回眸，对崔云凯说：
    “我又想吃饭了。”
    妈的，这人真的很欠揍。
    小崔握紧了拳头。
    良哥领进门，吃饭靠缘分。
    可怜小崔亦步亦趋跟在安良身后，路过了他曾经的最爱铁板饭，路过了他近期的新欢肥牛米线，又路过了鸡排便当红烧拉面麻辣香锅等莺莺燕燕，小崔抬起哀怨的目光，愤愤不平道：
    “良哥，你到底想吃什么！”
    安良停下脚步，眼神淡淡的：
    “没看见我在找人？”
    “你找谁？”
    “苏葵。”
    崔云凯叹了一口气：
    “良哥，你这样不行，苏公主不可能对你这种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感兴趣。”
    安良眼皮狠狠跳了跳：“你再说一次？”
    小崔头摇成拨浪鼓：“我啥也没说，您继续。”
    找遍了一楼又来到二楼，安良视力很不错，远隔几十米就瞧见苏葵和金一辰坐在食堂东南角的餐桌旁面对面吃饭。
    崔云凯点完餐，凑过去看安良点了什么。
    他点了两份大碗鱼丸，没买别的。
    “良哥，你今天光吃鱼丸啊？”
    “嗯。”
    “良哥，我理解你追不到苏公主心情不佳，但是吃好喝好是最重要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安良被他叨得脑壳疼，端起餐盘视若无睹地拔腿走开。
    崔云凯跟着安良来到他找的空座上，坐下之后，筷子都没来得及举起，抬眸就对上了一双美丽而疑惑的杏仁眼。
    “......嗨，苏公主。嗨，小金。”
    他干涩地打完招呼，忍不住皱巴着脸用眼神和安良交流。
    良哥？你这样不太好吧？坐这么近？
    安良无视他的交流，只顾低头认真吃他的鱼丸。
    他俩和苏葵金一辰之间隔着一张空桌，并没有坐在一块。但安良周身凛冽的气场至少覆盖了方圆十米，崔云凯善于察言观色，已经发现小金学弟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
    这一幕令他忽然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崔云凯不禁低声问：“良哥，高二上学期的时候，邵嘉在追苏公主，我记得有一次你也这样领着我监视苏公主和小金吃饭......”
    安良抬眸冷冷扫他一眼。
    崔云凯没在怕的，反而越说越来劲：
    “你那时候嘴上说帮邵嘉监督，其实自己吃醋吃得快酸死了对吧哈哈哈！”
    安良后槽牙咬碎一颗鱼丸，香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漫开，他蓦地感觉今天的鱼丸肉质坚韧，甚至有点塞牙。
    崔云凯饭都顾不上吃了，仿佛被安良欺压多年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翻身农奴把歌唱那般痛快：
    “良哥啊良哥，没想到你会栽得这么惨。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心酸？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苏公主，人家瞧不上你你就每天茶不思饭不想课也不认真听......”
    隔壁桌传来金一辰的声音：
    “学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周末可以跟我一起去试听。”
    崔云凯突然噤声。
    金一辰给苏葵推荐了一家高中教育培训机构，正在邀请苏葵和他一起去试听理综的课程。
    小崔期期艾艾地瞄了瞄对面的......
    ......
    额，良哥去哪了？
    安良此时已经端着餐盘起身，大长腿跨出座椅，谪仙下凡似的落到了隔壁的隔壁桌，也就是苏葵旁边的座位上。
    崔云凯惊呆了。
    良哥支棱起来了！
    娱记小崔立刻跟了过去，绝不能错过一秒钟好戏。
    金一辰坐在苏葵对面，笑容得体又亲切：
    “刚才就想叫两位部长过来一起吃饭，人多热闹。”
    安良扯了扯嘴角。
    他带了金一辰一年，很了解这个小毛孩。面上装得成熟又圆滑，实际上心里藏的小九九特别明显，就一单纯又没啥城府的瓜娃子。
    不过，管他单纯娃还是心机婊，只要敢对小葵花有任何一丁点的非分之想，在安良眼里那都是罪该万死。
    他顾不上寒暄。
    老部长嘴角噙着一抹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略显自负的笑，左手极自然地揽上身旁娇俏少女的肩膀，无形中还将她往自己这儿按了按，轻启薄唇，嗓音低磁沉稳中还带了一丝极易察觉的杀气：
    “听说你想约我女朋友周末一起去听课？”
    .....
    “不如带上我呗？”
    再补一刀。
    苏葵：？
    金一辰：？？
    崔云凯：？？？？？？
    “我靠！！！”
    崔云凯是第一个在震惊中爆发的，
    “苏公主，良哥，你们俩！什么时候！！！”
    女孩纤弱的肩膀小小挣扎了下，安良松开手，唇角和眉峰都止不住上扬。
    “大概......上上周......”
    “上周六！”
    苏葵抢在他之前先回答了，杏眸欲语还休地瞪了安良一眼，眼中意味很明显——
    明明是上周六你才叫我和你在一起的，休想说成上上周四，上上周四分明只是......你色胆包天一厢情愿地欺负我，仅此而已！
    安良认真地回眸看她，眼神深邃迷离又温柔：
    “苏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学弟一张脸已经赤橙黄绿五光十色十分好看了，而崔云凯恨不得当场自戳双目。
    假的，肯定是假的，明明五分钟前他还在快乐地吐槽安良吃醋论斤吃爱苏公主而不得，没想到他俩已经你情我愿暗度陈仓暗中苟且......
    还有，良哥看苏公主的眼神也太犯规了吧！
    苏公主你为什么不揍他，你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翻白眼甩脸给他看，你在害羞个什么劲！
    你们都不是我小崔认识的人了！
    这顿饭后半程吃的那叫一个稀里糊涂。
    金一辰自知捋了龙须命不久矣，匆忙扒完饭提前离席找个地方哭去了。
    崔云凯仿佛林黛玉上身，时不时捂着心口作悲痛状：
    “你们......骗我骗得好苦......”
    安良是最自在地一个，两大碗鱼丸吃得一干二净，末了又去糕点店里买了几片吐司，沾蜂蜜酱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苏葵脸皮薄，后来就一直低着头吃饭，任由身旁两位沙雕兄弟一哭一笑闹得不亦乐乎，她始终静静的，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安良不禁担心起来。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公开了，所以小公主感觉自己的公主权益受到了侵犯，有点不高兴？
    收拾餐具的时候，安良主动把苏葵的餐盘和碗筷放到自己餐盘上。
    殷勤的模样再一次刷新了崔云凯的三观。
    “小弟......先告辞了......”
    娱记小崔感觉自己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已经娱乐不起来了，他现在急需回宿舍疗伤，等伤愈后再插上他的小喇叭开始全宇宙公告本次的爆炸性新闻。
    食堂二楼的露台外边，安良和苏葵吃完饭在水槽前擦脸洗手。
    秋天的正午温度刚刚好，天空湛蓝，明媚的日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惬意极了。
    沐浴在舒适的阳光里，安良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立刻入睡。
    只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关照关照他身旁这个可能有点小脾气的......
    少女葱白的小手突然揪住安良衣角。
    小姑娘刚才明明离他有两三步远，怎么忽然靠这么近了。
    少年锋利的喉结动了动。
    他觉得靠得有些太近了，于是稍稍后撤一步，方便自己打量她的脸。
    苏葵亦步亦趋跟了过去，依然捏着他的校服衣角。
    安良心里乐了。
    看来她没有不开心，贴得这么紧，说不定还挺舍不得他的。
    安良心情稍微放松些，肚子里的坏水就止不住外冒：
    “小葵花，你想跟我回宿舍啊？”
    这是苏葵第一次听安良亲口喊她“小葵花”。
    声音低低的，很亲切，还有些大魔王生来自带的不怀好意在里头。
    苏葵心跳的很快，她想像以前那样呛他一句，但现在她是真的有求于他。
    “一起自习吗？”
    小姑娘终于仰起脸，湿漉漉的鹿眼眨巴着望着他，
    “去图书馆？”
    安良想也不想：“行啊。”
    别说一起自习了，就凭她这个楚楚动人脉脉含光的眼神，让他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他也心甘情愿。
    *
    今天中午的图书馆空旷又安静，储物柜大部分都是空着的，说明馆里人很少。
    苏葵尝试性地跑上二楼外国文学阅览区瞧了一眼，很快又兴奋地朝安良招手：
    “过来，这边有空位~”
    图书馆二楼的外国文学阅览区，是全馆唯一拥有沙发座椅的自习区域。几张彩色的小沙发配上玻璃圆桌，圆桌上还摆着五颜六色的假花盆栽，满满的小资腔调，和楼下那些排列整齐严肃刻板的红木桌椅形成了强烈对比。
    然而小资腔调可遇不可求，统共就那么四五张小圆桌，回回都靠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他俩很走运，有幸小资一把。
    安良的屁股一挨上小沙发就感觉不妙。
    这也太舒服了，逸豫可以亡身，这对他的意志力将是个极大的考验。
    因为平常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
    “还有一个月就要半期考了。”
    小姑娘单手托腮，茫然的目光落在墨绿叶开粉红小花的塑料盆栽上，声音恹恹的，
    “我暑假的时候答应我爸，这次半期考考进年级前五十才能继续住宿，不然还要回去走读。”
    安良听罢，坐直身子精神了些。
    他左手转着笔，声音温和：
    “你考得最好的一次是多少名？”
    苏葵叹气：“五十二。”
    少年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有我在，稳的。”
    小姑娘抿了抿唇。
    最终还是没绷住，她心里欢喜，笑意从唇角和眼尾都漏了出来。
    说话的时候还是端起公主架子，反问他：“你有什么用？”
    安良忽而勾唇：“年级前五十而已，有什么难的。”
    这话不太中听，小姑娘扁扁嘴，怼他：
    “你是你，我是我，你又不能替我考。”
    “这样。”
    安良想哄她高兴，张嘴就是标准的邪门歪道，
    “等下个月半期考前，我把上次百名榜上的前五十名挨个喊出来揍一顿，打得他们三天下不来床，你觉得怎么样？”
    苏葵被他逗乐了，捂嘴笑：
    “女生你也打吗？方禾和舒昀可都在里面呢。”
    安良想了想：“女生就算了，让她们二十几名，你还是可以考进前五十。”
    苏葵又问他：“那你自己呢，也自戕吗？”
    安良往后一仰，眼神黑沉沉的，直瞅着她：
    “你舍得我自戕么？”
    小姑娘被他这么一反问，脸瞬间红了，嘟囔道：“谁管你。”
    安良忍住笑：“我很自觉的，我到时候直接交白卷，绝不会妨碍苏公主排名前进。”
    苏葵挑了挑眉：
    “怎么个白卷法？像你上次和舒昀说好的那样，故意留10分题目不写么？”
    少年收起脸上散漫的表情，唇线绷直，眼神也静下来。
    苏葵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向安良透露过自己知晓了他和舒昀的“交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轻声问。
    “就......心有灵犀？福至心灵？”
    苏葵朝他眨巴着漂亮的小鹿眼睛，
    “我都没怪你瞒着我呢。再说了，本公主会稀罕你的这些旁门左道？”
    安良心里头悄悄松了口气。
    想必是舒昀告诉她的。
    之前一直怕她知道了会不开心，心里过不去，毕竟骄傲如她，怎么愿意接受私相授受手段得来的机会。
    少年深邃的目光又恢复了惯常的悠哉自在，他再次启口：
    “继续刚才那个问题。你问我怎么个白卷法，当然是全白了，为了排在你后边，我一个字都不会写。控制分数这种手段，那是用来对付舒昀的。”
    小姑娘听罢，心里又美了。
    可是没美多久，她意识到哪儿有点不对：
    “你什么意思？讽刺我成绩不好，要你交白卷才能考得比我差？”
    安良嘴角的笑凝固在脸上。
    他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天儿是永远聊不完的，苏葵掏出一本《五三》重重砸向桌面，主动扼杀了自己想和安良一直聊天聊到地老天荒的冲动。
    安良在《五三》里给她画了几道重点题型，让她现在就练练，练完他再指导。
    苏葵执笔开始认真地对付习题。
    一边计算，她快乐的小脑瓜又忍不住回想刚才安良对她说的话。
    “有我在，稳的。”
    “等下个月半期考前，我把上次百名榜上的前五十名挨个喊出来揍一顿，打得他们三天下不来床，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自觉的，我到时候直接交白卷，绝不会妨碍苏公主排名前进。”
    ......
    他好可爱，我好喜欢！
    苏葵写完一串公式，忍不住捧起脸转头偷瞄身旁的少年。
    ......
    短短三分钟，安良竟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还说什么“有我在，稳的”，跟猪一样，稳个头。
    女孩清亮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年脸上。刚开始，那目光里还含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嫌弃，但随着视线从他舒朗的眉宇划过，飘至少年安静阖起的眼睑处，女孩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晨光般温柔地描摹着少年英俊而放松的眉眼。
    他的睫毛不算很长，但根根分明，漆黑而浓密，小扇子似的盖下来，在眼窝处留下淡淡的阴影。
    那双散漫又欠揍的黑色眼睛闭上了，取而代之的是随呼吸轻轻起伏的睫羽，以及被手臂压得有些变形的俊俏脸蛋。
    好乖啊。
    原来大魔王睡觉的时候这么人畜无害呢。
    苏葵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就拍一张，留个纪念。
    偷拍成功后，苏葵收好手机，继续做习题。
    大约过了十分钟，身旁的少年换了个脸朝下的睡姿，额头抵在手臂上。这个姿势没有维持多久，许是睡得不太舒服，他又换回原来的姿势，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一个圆圆的红印子。
    这也太可爱了吧！
    呜呜呜，她好像被大魔王的反差萌击中了！
    苏葵心跳怦然，再一次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机。
    摄像头对准安良酣睡的俊颜，苏葵伸出食指戳戳手机屏幕聚焦，忽然发现手机画面中少年浅粉色的薄唇像婴儿那样微微张开，很快又随着呼吸闭上。
    苏葵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母爱泛滥过度的结果是，苏葵想趁安良不省人事的时候贴脸拍几张近照，兴奋的小脚丫子在往前腾挪的时候不小心踩了安良一下。
    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瞬间睁开。
    苏葵从手机屏幕中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吓得心脏停跳，手腕也狠狠一哆嗦。
    大魔王醒了！
    他坐起来了！
    他抓住了小公主颤抖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
    安良的嗓音带有一丝睡醒后低沉的喑哑。
    苏葵飞快将手机息屏，转动手腕挣扎道：
    “没......没干嘛呀，你先放手。”
    安良用力眨了两下猝醒后迷离的双眼，神志清醒了些，唇角漾出不怀好意的笑：
    “你又偷拍我啊？”
    苏葵一张俏脸瞬间红透了，细声细气地反驳道：
    “我才没有......什么叫又偷拍你，我以前也没有！”
    安良了然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你手机里那些照片都是光明正大拍的。”
    “胡说，谁手机里有你的照片！”
    “你现在打开相册，让我检查一下。”
    “我......”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凭什么给你检查？不给。”
    正扁着嘴，头顶上忽然扣下来一只手，不算温柔地揉乱苏葵的头发。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安静地感受他先弄乱自己的头发，然后又细致地捋顺，像在陪一只心爱的、喜欢炸毛的小动物玩耍。
    撸爽了之后，安良松开她的手腕，目光淡淡地落在圆桌上的《五三》上。
    倏尔，他挑起眉峰，嗓音清越：
    “我睡了二十多分钟，你就做了两道题？”
    苏葵漂亮的杏仁眼颤了颤，意识到自己无法辩解，正要摆出公主架子无视他的诘问，脑子一转忽然又想出个新招。
    别看苏公主性格高傲又骄矜，其实她很会见人下菜碟，尤其是在家里面对她那心思深沉的厉害老爹，被老爹无论智商情商经验全方位无死角碾压的时候，她可以使用毫不讲理的撒娇手段杀出一条康庄大道。
    小姑娘忽然委屈地撅起了嘴，杏仁眼湿漉漉的，鸦羽似的长睫像被雾气氤氲得湿润了，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小巧白皙的鼻尖随着呼吸轻轻皱起，樱粉色的唇瓣吐出软绵绵黏乎乎的几个字：
    “人家就是不会做嘛......”
    对方好半天没反应。
    苏葵生怕这招对大魔王不管用，状似无意地掀起眼帘瞅过去。
    安良正静静盯着她。
    少年冷白色的脸颊貌似平静从容，可苏葵发现，他的耳朵好像有点红了。
    他现在脑袋里除了把苏葵抓过来揉进怀里亲到窒息没有别的东西了。
    可惜，这里是图书馆，身旁的阅览区随时可能有人路过。
    “咳咳。”
    他莫名其妙清了清嗓，“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苏葵心底长舒一口气。
    看来撒娇示弱还是很管用的，以前她只知道和安良硬碰硬，以后说不定可以多试试这招。
    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运算步骤。
    苏葵凑过去看，伸出左手在一个公式上面点了一下：
    “这里为什么......”
    她的手又被抓住了。
    “就牵一下。”
    安良压着嗓子对她说。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四下无人的时候，安良牵起她柔软雪白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苏葵紧张得脚指头都蜷了起来，心口的那头小鹿再撞下去估计要得脑震荡。
    大魔王向来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
    他要是想亲，绝对不会只亲一下。
    大概是被他啃的第三口，苏葵感觉有什么湿湿的软软的热热的舔了一下她的左手食指指节。
    小姑娘整个身子过电般狠狠震了震。
    他是狗吗！
    是狗吗？
    是狗吧！
    肯定是！
    接下来的半天课，苏葵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下午第二节 数学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两道函数证明题让同学随堂计算。
    两题都不算难，一题证明奇偶性，一题证明坐标值为定点。
    做第二题的时候，苏葵发现这道题和安良中午给她讲的一道题有点类似。
    同桌曾佳楠忽然转过头来关照她：
    “苏葵，要不要我教你？”
    苏葵抬起头，眼神很奇怪：“不用呀，我已经做完了。”
    曾佳楠点了点头，有些尴尬：
    “噢噢，我看你一直在咬左手食指，还以为你算不出来呢。”
    “胡说！我哪有咬.....”
    “你小点声啊！”
    苏葵压低声音，脸颊莫名其妙地红了：
    “我才没有咬手呢！”
    她怎么可能咬被狗舔过的地方！
    少女愤愤地转脸面向前方。
    视线渐渐飘忽，不受控制地落到自己白皙纤细的左手指背上。
    女孩的左手五指纤细，食指指节的位置微微泛红，两条细小的牙印赫然浮现在洁白的肌肤上。
    第56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暮秋, 伴着几场夜雨，气温一日胜一日的寒凉。
    课余时间里, 学生们都不太爱动弹了，而苏葵十分精神抖擞，为了路过12班教室窗外，她每节课间都要往洗手间走一趟。
    方禾这周换到靠窗的座位，苏葵经过时，破天荒地发现她正在发呆，没有刻苦学习。
    窗玻璃传来“笃笃”两声, 方禾迟钝地抬起头。
    望着学习委员从教室后门离去的背影, 安良把刚刚丢在桌面上的笔又捡了起来。
    丢笔是因为他以为可以出门会佳人了, 捡笔是因为突然发现佳人眼里根本没有他。
    崔云凯幸灾乐祸道：
    “据我这些天的仔细观察, 苏公主每路过我们班十次, 其中八次是来找学委，只有不到两次是来找你的。”
    安良冷眼睨他：“为什么是不到两次？”
    崔云凯憨笑：“因为偶尔也会来找我嘛。”
    安良：......
    窗外, 两名女生站在走廊上，背对着他们正在聊天。
    秋日清朗的日光照耀在苏葵胡桃色的短发上, 反射出柔和而亮泽的光环。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小姑娘忽然靠近方禾, 雪白的小手从校服外套袖口钻出来, 轻柔地搭在方禾肩膀上。
    哎！天天聊天天聊, 有那么多事儿聊吗？
    怎么不来找我, 我是不如方禾幽默, 还是不如方禾贴心？
    崔云凯在安良身后静静地围观他托腮凝视窗外。
    好哀怨，好无奈，没想到我良哥追到苏公主之后还是这么凄凄惨惨戚戚。
    他忍不住撕下一张黄色便利贴，写上三个字, 然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按到安良后脑勺上。
    安良也不是傻子，回手就给他撕了下来。
    黄色便利贴上赫然三个大字——望葵石。
    旁边还画了两朵向日葵。
    安良眼神一黯，抬手捏住崔云凯的肩膀，还没使劲，小崔已经跪地求饶：
    “呜呜呜良哥饶命~”
    窗外走廊上。
    苏葵捏紧了小拳头，目光炯炯：
    “你必须找他说清楚！”
    方禾眼神茫然：“我和他说什么？”
    苏葵搂住闺蜜肩膀，贴近她耳边，语气十分认真：
    “你至少要告诉他你现在在备战年底的全国信息学比赛吧，你拒绝他的时候有和他说清楚吗？”
    方禾摇了摇头。
    时间倒回今天中午午饭后。
    方禾已经回到宿舍准备午休，却被沈洲一通电话叫到楼下的环校路上。
    沈洲向她告白了，方禾很快拒绝。
    男生似乎已经做好心里准备，失落了一瞬，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苏葵其实并不知道方禾现在的心情具体如何。
    她向来冷心冷情，就算曾经对沈同学表现出好感，但是那些好感在苏葵看来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或许方禾从来没把他当回事儿，那自己在这儿瞎起劲没有任何意义。
    苏葵想了想，斟酌着问：
    “如果他在你拿了一等奖成功保送之后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方禾缓缓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苏葵，然后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苏葵勾起唇角：
    “那你就去和他说清楚吧，你这样直接拒绝，你们两个都会很伤心的。”
    方禾点头：“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不太懂这些。”
    苏葵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望向风中扑簌簌旋转的落叶。
    “真羡慕你们这种理智派。”
    她轻轻叹气，眼中却带着笑，
    “换作是我的话，一秒钟都坚持不了呢。”
    喜欢的人只要对她招招手，她就会立刻飞奔过去，其他的啥也顾不上了。
    走廊上的两个小姑娘亲亲密密搂搂抱抱之后，一个转身走进12班，一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禾踏入教室后门时，冷不防对上第四组最后一排某人冷硬抑郁的目光。
    她从容回视，甚至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角。
    靠，这是挑衅吗？
    安良搁在桌上的左手硬生生捏碎了一支黑色水笔。
    小崔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良哥，那是我的笔。”
    安良：“你不觉得她俩有点太好了吗？”
    崔云凯眨眨眼：“你说学委和苏公主啊？”
    安良冷冷的：“嗯。”
    崔云凯语重心长道：“良哥，过去的蠢事咱们就不提了......你要注意你正宫娘娘，不对，正宫驸马的身份，别醋缸子乱甩伤及无辜。”
    话音未落，小崔头顶惨遭爆栗炸开花，呜嘤嘤地哭了。
    几日后的傍晚。
    趁着夕阳西下天还未黑，苏葵挽着方禾的手往操场走去。
    “安良说今天放学他们约了球，沈洲也在。”
    苏葵边走边说，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方禾鲜见地不自在起来：“你别拉我，我自己会走。”
    苏葵松开手，水亮的杏眼一瞬不瞬盯着她：
    “你走啊。”
    “我......我这不是在走吗！”
    “等你走到球场，天都黑了。”
    苏葵心里别提有多乐呵。她被方禾调戏了两年多，没想到竟有一天能够反客为主调戏起方禾来。
    对手把球踢出了边线，足球骨碌碌滚到塑胶跑道上，安良迈开长腿跑过去停球。
    远远的，他看到苏葵和方禾肩并肩朝球场走来。
    微橘色的夕阳映照着少女美好的脸庞，安良停稳足球，左脚轻搭在球上，颀长挺拔的身姿逆光而立，目标明确地朝苏葵扬起唇角：
    “嗨。”
    苏葵自然看见他了，挑了挑眉。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姑娘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转移到另一名球员身上。
    那人离她足有八丈远，苏葵早早对他挥起手，直接从安良眼前略过：
    “沈洲，你过来啊！”
    安良：......
    敢情不是来找我的？
    高三男生们本来就是随便踢踢球，没有裁判，也没有固定的对抗形式，就算有人临时离开，冷板凳上揪一个替补上来就行了。
    沈洲迎着深秋瑟瑟的冷风小跑过来，清冷的眸中藏着一丝茫然：
    “有事？”
    苏葵见他额角有汗，声音也略显干哑，不假思索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喝点水吧。”
    暗暗盯梢的正宫驸马安良：？？？
    竟然还给别的男生送水？
    两分钟后，小灯泡苏葵扒在观众台后边的墙角偷听。
    方禾和沈洲的对话一如他们的性格那般，简略、干净利落。
    方禾率先开口：“上周.....其实我还有话没说完。”
    沈洲点头：“嗯，你说。”
    少年的目光清冽又干净，落在少女脸上的时候却不复平素的淡定。
    沈洲破天荒地发现，方禾耳朵红了。
    他眨了两下眼，难以置信的样子。
    “咳咳，我年底要参加全国信息学竞赛。”
    方禾定了定心神，认真道，“我想保送清华计算机系。”
    沈洲有些惊讶，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女孩几乎鼓起毕生的勇气：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
    “你会考上的。”
    沈洲突然打断她，脸颊微微红了，
    “其实我上周只是忍不住跟你表白而已，没有奢求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到高考之后吧。”
    方禾愣了愣。
    向来思虑周全的她这回脑子短路了，竟然只考虑到自己，忘记考虑对方还要高考。
    “好。”
    浅浅淡淡的一个字，细听才能够发现其中深藏的情绪。
    成了！
    观众台狭窄幽暗的通道内，苏葵握紧拳头兴奋地转了个圈。
    昏暗光线中，她撞上身后一具炽热结实的胸膛。
    手臂旋即被人钳制住，安良拉着她快步走出了逼仄的通道口。
    男生语气有些不耐：
    “人家谈情说爱，你瞎凑什么热闹？”
    苏葵搞不懂他哪来的情绪：
    “本红娘亲手促成的，围观一下胜利果实都不行？”
    “可以。”
    安良一路拉着她来到观众台上方第三排石阶的位置，
    “是你男朋友不够帅不够有趣球踢得不够好还是咋地？你要去围观别人谈恋爱？”
    “什么呀。”
    苏葵挣开他的桎梏，眼中却止不住笑意，
    “你有什么好看的？无赖一个。”
    安良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黑眸向上觑她：
    “无赖？”
    苏葵用力点头：
    “人家沈洲主动向方禾表白的，现在两个人约定高考后在一起，你呢？你......”
    啥也不说就把小姑娘堵在墙角一顿亲，亲完了再各种威胁调戏让人家除了被你牵着鼻子走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简直就是个无赖！不是好人！
    安良轻笑：“喜欢的人当然要马上追到手，免得夜长梦多。再说了，高考水平摆在那里，该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不妨碍我干别的事。”
    小公主双手叉腰：“说不定影响我了呢？”
    安良点头：“对不起，一不小心把你影响进了年级前五十。”
    这人，特么的！晦气死了！
    苏葵是真的拿他没办法，嘴上说不过，细胳膊细腿也打不过，想掉头就走吧，自己既不甘心又舍不得。
    小姑娘气鼓着脸在他旁边坐下了，粉蓝色的书包甩沙袋似的甩进他怀里。
    安良拎起她的小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归归位，在膝盖上整整齐齐放好。
    球场上有男生喊他：
    “安队，你还踢不踢啊！”
    安良盯着身旁的小姑娘，唇角挂着笑，头也不回：
    “没空，你们先踢。”
    “啧。”
    场上带球突破的男生来到禁区前，一脚浪射踢得离球门十万八千里。
    他跑到门将徐浩身边，指指自己的牙：“老徐，我牙疼。”
    徐浩也捂住嘴：“我也牙疼。”
    “我看不下去了。”男生龇牙咧嘴，“你能不能让他收敛一点，我牙都要被他齁光了。”
    徐浩缩了缩脖子：“我不敢啊。再说我是他俩的CP粉之一，痛并快乐着QAQ。”
    几米高的观众台石阶上。
    身后的天际幕布上晚霞变幻，天空呈现瑰丽的粉紫色。
    清寒的秋风拂过少女细嫩的双颊，苏葵不禁打了个寒颤。
    安良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冷吗？”
    苏葵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一口气，语调闷闷的：
    “方禾和沈洲还是有可能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到时候你们就都是同学了......而我肯定不行。”
    安良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传来令人悸动的炙热：
    “没事。只要你在北京，我每天都去你们学校找你。”
    “北京很大的。”
    “不怕，虽远必到。”
    感受到掌下柔软小手有力的回握，安良忽然问她：
    “周末出来看电影吗？”
    小姑娘还沉浸在甜蜜的晕眩之中：“什么？”
    “你这周六下午没有补习吧？”
    安良早就计划好了，“我开小白去你家接你，你就说和方禾一起去省图自习。”
    小白是他的小电驴的名字，苏葵随口给取的。
    这是安良第一次约她在校外约会。
    苏葵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了，嘴里却腹诽：
    “又拿方禾当挡箭牌啊......”
    “你这不都帮她牵线搭桥了。”
    苏葵抓着他的手在膝盖上不轻不重地砸一下：
    “你咋那么坏呢！”
    安良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
    “你不就喜欢坏的吗？”
    小姑娘登时红了脸，颜色比晚霞还要鲜艳。
    不得不说，安良这句话虽然是在拿她寻开心，但还是有凭有据的。
    恋爱使人沉迷，苏葵都快忘了自己小时候恨他恨得牙痒痒，以及刚上高中时躲瘟神似的躲着他，再后来，大魔王并没有改恶向善，仍旧胡作非为我行我素，反倒是她先一步栽了，栽得彻头彻尾。
    “我……我要回去洗澡了。”
    苏葵红着脸站起来，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吞吐的暧昧热气。
    安良扬了扬眉：
    “去吧，洗干净点。”
    洗干净点？
    小姑娘耳根子都红透了，又羞又气地瞪他：
    “我洗的干不干净关你什么事？再说了，我一直都洗的很干净！”
    安良只是随口说了句，并没有什么特殊意思，被她这么一怼，反而含义深刻了起来。
    男生嘴角噙着欠揍的笑：
    “你怎么那么可爱呢。”
    苏葵看他一脸坏笑心里就来气，偏偏他笑得芝兰玉树倾倒众生，她心里没来由软了一块，连带着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苏葵感觉自己被这混蛋死死拿捏住了。
    得找个机会反击。
    小姑娘强自镇定，弯腰从安良怀里捞走自己的粉蓝色小书包。
    抬眸时，苏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对着他的脸蛋“吧唧”了一口，快准狠。
    她没有时间回味口感如何，抓着书包小兔子似的跳下了观众台，朝着宿舍方向飞奔，留下浑身僵硬的少年愣在原地。
    清爽的秋风迎面扑来，苏葵跑得很快，像一阵撞入秋风怀抱的小旋风，咧着嘴笑着呼吸。
    一味的被动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原来主动点儿可以这么好玩。
    与此同时的观众台上。
    我被轻薄了？
    始作俑者还跑了。
    兀自坐了两分钟，安良摸了摸发热滚烫的耳后根，终于小跑回到球场上。
    “良哥，天都黑了，还踢啊？”
    安良：“再踢十分钟。”
    说罢，安良带球晃过防守队员，直奔球门禁区。
    球门被他连续几脚爆射射成筛子之后，徐浩不干了。
    晚风送来小徐同学愤愤不平的抱怨：
    “你被家暴了啊？踢这么狠？”
    安良点头：“对。”
    亲完就跑，让他有劲儿没处使，憋出内伤了都，可不就是家暴吗。
    第57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周六中午刚过, 安宜来家里带走老妈去美容院护肤，安仲训午休后独自坐在露台品茶。
    西湖龙井御前八颗, 轻抿半口已经齿颊留香。
    近日他在容州有要务，连着几周都没有出差，闲来正好陪在妻子儿女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大约下午两点，安良从卧室里出来，走到露台上知会老爸一声：
    “爸，我出门踢球了。”
    安仲训抬眼觑他：
    “高三了还天天踢球？”
    “一个月才约一次。”
    安良将黑色的单肩运动包挂到肩上，“走了昂。”
    “等一下。”
    安仲训招招手把儿子叫回来, “昨天让你加的微信好友加了吗？”
    安良愣了愣：“什么微信？”
    老父亲头顶登时三条黑线, 严重怀疑亲儿子这记性每次考试的成绩是否有水分在。
    安仲训沉声道：
    “就是昨天晚上让你加的, 你陈叔叔的女儿。她现在也高三了, 在三中读书, 平常要是有不会做的题目问你，你帮忙解答一下。”
    陈叔是安父相识三十余年的老友了, 关系亲厚宛如亲兄弟。前两天，老陈和老安通电话, 说自己的女儿在三中都听说过一中安良的大名, 学习成绩好到逆天。老陈原本想约老安这周末来个儿女饭局, 安仲训婉拒了他。
    安仲训对老友的女儿印象很不错, 记得是个漂亮又乖巧懂事的女孩。孩子们年岁相当, 两人酒局茶桌上也戏言过要不要结成儿女亲家。只是安仲训为人严肃板正, 孩子们都高三了, 应当以学业为重，饭局什么的就算了，学习问题倒是可以讨论讨论。
    安良看一眼手机：
    “是这个叫陈熙瑞的吧？加好了。”
    “嗯。”
    转瞬间，安良人已经站在玄关处换鞋：
    “那我走了啊, 爸。”
    安仲训：“早点回。”
    “今天早不了，晚上和他们约好吃火锅了。”
    安仲训：......
    老父亲正打算怎么着教育一下这小子，别仗着自己头脑聪明考了几次年级第一就为所欲为不把学习当回事，然而老父亲金口未开，他们家金铜制的豪华大门已经“啪嗒”一声合上了，姓安的小子随即脚底抹油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良的黑色运动包里没有带足球也没有带钉鞋，分量最重的是一个粉红色保温杯，今天中午刚从厨房储物柜里摸出来的。
    他自己原有个保温杯，但是被太多野男人用过了，不能脏了公主殿下的小手小嘴。
    在海御云庭后门拐个弯的便利店旁边，苏葵找到安良和他的白色小电驴。
    小公主上身穿浅紫色的西服小外套，洋气又精致，内搭是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裙摆在膝盖上方几厘米，露出白皙笔直的两条小细腿，脚踩一双米色秋季圆头短靴，从斑马线对面迎着光小跑过来，安良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美丽的少女停在少年面前，眼含微光兴奋地仰头看他。
    “跑什么。”
    安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过马路要注意安全。”
    父母今天刚好都不在家，苏葵特意打扮了一番，趁保姆张姨在厨房打扫的时候溜出家门。
    她事先报备过周六下午要出门，但打扮得如此刻意，最好还是别被家里人看见比较好。
    安良从包里拿出保温杯，里面是他中午自己泡的红糖姜茶。
    女孩捧着杯盖小心翼翼地啜饮一口，温度正正好。
    其实她的大姨妈周期是31到32天，上个月的今天来姨妈，当时好像无意中和安良提过，这个月还没来呢。而且她的例假很温和，从来不会作闹她的身体，带着姨妈跑800米都没问题，红糖姜茶什么的，只有张姨会细心为她准备，有的时候连她老妈都不记得。
    现在如此细心关心她的又多了一人。
    小姑娘一边喝热茶，水亮的鹿眼时不时抬起来偷看安良。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沙雕直男男朋友是不是被什么温柔妖怪附身了。
    由于苏葵今天穿了小裙子，所以她一路都是侧着坐，双手依旧牢牢环着少年的腰。
    她刚洗过头发不想戴头盔，一只耳朵紧贴在他背上，隔着衣物可以听到安良规律而又强健的心跳。
    行驶了约莫一公里，安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听声音像是微信消息，连着响了好几次。
    前方十字路口刚好绿灯转红，安良稳稳停下小电驴，两条腿放下来支着地。
    苏葵提醒他：“你手机刚才震了好多下。”
    安良：“不用管。”
    须臾，他担心父亲大人可能有所指示，还是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陈熙瑞：【你好呀安良[可爱]】
    陈熙瑞：【我是陈熙瑞，你应该听安叔叔说过了吧？】
    陈熙瑞：【你现在方便吗？我刚刚在刷物理大题，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道题的条件有没有问题？】
    陈熙瑞：【图片】
    发完如上四条信息，陈熙瑞将手机倒扣在书桌上，屏息凝神。
    她不是最近才认识安良的。早在高二的校队足球市级赛小组赛阶段，容州三中主场对阵一中的比赛中，她和场边围观的大部分三中女生一样，明明是来为自己学校加油的，注意力却完全被敌方队伍中身披8号球衣、佩戴荧光黄队长袖标的男生吸引。
    他是容州一中校队队长，名叫Anliang，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她不知道。
    直到高三第一次全市统考，陈熙瑞从班主任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
    全市唯一一个理综满分，总分排名市一的容州一中男生，同时也是高考省状元最有力的竞争者。
    少女暗自的崇拜到达顶峰的时候，某天晚饭的餐桌上，陈熙瑞的爸爸突然推给她一张微信名片。
    “这是你安叔叔的儿子，名叫安良，在一中读书，成绩特别好，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问他。”
    陈爸爸还特意补充，
    “等高考完找机会一起吃个饭，据说他家这小子长得还不赖。”
    陈熙瑞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做梦般的恍惚中恢复过来。
    她当晚就申请加好友，但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安良才通过。
    “谁啊？”
    苏葵坐直身子，伸长脖颈把娇小的下巴磕进安良颈窝，随口问完转瞬又换了个话题，
    “我听说那家电影院里有老干妈味的爆米花，我们等会买一桶试试。”
    安良用左手发完信息，手机揣进兜里。
    小姑娘热热的下巴在他颈间蹭了蹭，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喷洒在耳廓，安良背肌绷直，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他的嗓音略显低哑：“只买一桶够你吃吗？”
    后背登时被人愤愤地捶了一下：“我又在你身后了，不怕被勒死？”
    “怕怕怕。”安良缩起脖子，“公主饶命。”
    小姑娘笑起来，脑袋还搁在他肩上，愉快地轻轻摇摆，边摇摆还边哼着不知所云的歌。
    安良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苏葵每哼一个调，他从耳骨，到肩颈，一路往下直至腰腹，通通痒得要命。
    怀疑这小姑娘在自己身上下药了，安良扭头想看她干什么哼得那么开心。
    这一回头不要紧，两人都没戴头盔，苏葵欢乐的小脑瓜正好往他那儿歪去，一瞬间肌肤相贴，安良的下颌擦过女孩柔软的脸颊，两人脑中具是“嗡”的一声，触电般生生震开老远。
    红灯转绿，苏葵忍住悸动，双手松松垮垮地抱住他的腰：
    “认真骑车啦。”
    安良轻旋发动把手，小电驴平稳向前行驶。
    驶过十字路口，微风送来少年低低的一句话：
    “你老实一点。”
    苏葵没有立时听清，后来听清了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肯定不是说我吧？我胆子小，坐车最老实了！
    思及此，苏葵忽然贴紧了他的背，身前的柔软挤过去，双手也用力搂住男生劲瘦的腰。
    安良：......
    与此同时，容州城西著名的富人区某幢豪宅内。
    陈熙瑞：【你现在方便吗？我刚刚在刷物理大题，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道题的条件有没有问题？】
    陈熙瑞：【图片】
    安良：【不方便】
    陈熙瑞深吸一口气，沮丧极了。
    她将手机锁进抽屉，埋头刷了半小时题，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回复。
    陈熙瑞：【没关系[可爱][可爱]】
    陈熙瑞：【你是不是在上课呀？哪家培训机构呢？】
    秋日午后的天空艳阳高照，整整过了四个多小时，直到窗外的天都黑透了对方才回，简短的两个字。
    安良：【在玩】
    *
    安良和苏葵看的电影是时下最热的美国超级英雄电影。
    影院贩卖的老干妈爆米花比想象中还难吃，小公主吃了一口就嫌弃地丢在一边，就连毫不挑食名声在外的安姓饭桶也难以下咽。
    手牵手看完电影，排队离开影厅的路上，苏葵眼神明亮，兴致勃勃地发表她的公主影评。
    电影院外，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夜色笼罩之下，繁华的城市霓虹渐起，明灯照耀下的马路如同白昼，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至比落日之前还要热闹许多。
    安良领着苏葵走进一幢新落成不久的摩天大楼。专属电梯间里，制服笔挺的服务人员按下大厦次顶层的楼层按钮。
    苏公主什么场面没见过，此刻却激动得心脏怦怦跳：
    “你要带我吃什么？”
    英俊的少年捏紧她的小手，唇角带着一抹似真似幻的笑：
    “第一次正式约会，肯定要来配得上公主殿下的地方。”
    极速上升的电梯间内灯光低调又昏暗，苏葵却分明看到有光点顺着安良深邃清隽的侧颜由上至下地反复勾勒。
    流光溢彩，郎艳独绝。
    小姑娘莫名其妙又脸红了。
    安良注意到苏葵通红的耳垂，不禁感慨：我还啥都没干呢，她最近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摩天大楼次顶层的顶级意式餐厅，安良订了靠窗的二人座。
    仿佛骑着小电驴突然闯入成人世界，两位未成年富二代各自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不适应。
    安良比苏葵沉稳得多，脸皮也厚得多。
    小姑娘明显羞赧得不想牵手了，可安良始终紧牵着她不放。
    落座后，身侧便是华美壮丽的城市夜景。
    蜿蜒的泯江穿城而过，夜色中犹如一条缓缓游动的银龙。从这个方位正好可以看到苏葵家那幢大楼。苏葵犹记得几年前他们家换新房时房产中介介绍说海御云庭这块地风水之厉害，今天她终于亲眼见识到厉害之处。
    朝见紫气暮见霞，虎踞龙盘，山清水秀。
    难怪她爸这几年事业蒸蒸日上，而她也......坐在了向往已久的人的对面。
    饮料上来之后，小姑娘低头对着吸管啜饮两口，唇角漾起笑。
    这是什么呀，好好喝。
    她正想问安良点的饮料名字，只见对面的少年低头在运动包里翻找什么，很快，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绒布盒子，轻轻放在桌面上。
    苏葵冷不丁把自己呛到，狠狠地咳嗽起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梦幻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和安良都只有17岁，她几乎以为这家伙要......
    “你没事吧？”
    安良递了好几张纸过来。
    苏葵涨红着脸摇头：“咳咳......没事，这是什么啊？”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黑丝绒小方盒。
    安良习惯性捋了捋后脑勺：
    “送你的，你看看。”
    一边说，他将盒子打开，缓缓推到苏葵面前。
    盒子里躺着一个水晶发卡，造型很简单，呈条状，但发卡表面铺满的浅粉色水晶通透度极高，真材实料价格不菲，在深黑色绒布衬托下熠熠生光。
    “上周三课间操的时候，方禾突然告诉我，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不是很喜欢。我问她那你喜欢什么，她说送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粉色的亮晶晶的东西就行了。”
    安良说话的语气是少见的缓慢而郑重，
    “学校不允许学生戴首饰，你也是短发，我就想那送一个发卡吧，作为第二份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苏葵怔了好一会儿。
    她感觉自己快乐得都要起飞了，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她更开心的女孩儿了。
    小姑娘认真地将礼物拢进掌心，唇角眉梢全是笑，心脏像被人摁进了蜜罐里，输送向四肢五骸的血液全是甜的。
    她感动了半天，最后竟然冒出一句：
    “你……你最近和方禾关系处的不错啊？”
    安良眉尾稍扬：
    “可不。为了从她嘴里套话，我每天义务教她做题，笔记写好第一个呈给她，她做值日我扫地，关系现在杠杠的。”
    留校备战全国竞赛的方禾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她最近的课堂生活着实有点烦。
    本来想一会就能做出来的题，姓安的非要跑过来告诉她答案，还把她当出版编辑似的，笔记本一有更新就过来报备一下，更烦人的是她做值日的时候，安良和崔云凯两个抓着扫把群魔乱舞，扫着扫着就刀劈斧砍打起架来，最后还是她收拾残局。
    唉，说多了都是泪。
    百丈高楼之上，苏葵手里捏着触感上佳的鹿皮绒首饰盒，粉嫩的嘴唇嘟起来：
    “你对方禾真好，我都没这待遇呢。”
    方禾要是知道不仅安良吃过她的醋，现在连苏葵也吃了，估计能气得当场吐血与此情侣二人断绝关系。
    慢条斯理地吃完这顿高贵晚饭，苏葵借口说要上洗手间，绕到收银台付钱的时候却被告知安良已经提前埋单了。
    收银台后面的制服小哥服务十分周到，但看向苏葵的眼神难掩好奇。
    小姑娘美则美矣，脸庞却非常稚嫩，还留着短短的学生头，乍一眼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刚才打开手包想付钱的时候，随手就从包里摸出几张亿万富豪才能拥有的黑金卡。
    早在半小时前，与她同桌的高个少年已经提前买单了。
    这名少年更离谱，他身穿白色运动服黑色运动裤，在一众西装革履裙裾翩跹的成熟上流人士中极其扎眼，仿佛出门打球走错场的高中生。
    然后，在服务员小哥探究的眼皮子底下，这名英俊的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他们餐厅的至尊VIP年卡，随手扔在了收银台上。
    服务员小哥登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腿发软。
    像他们这种顶级餐厅，本来都是客户招招手，服务员挨桌过去结款的，更别提VIP客户，几乎是一进门就被侍者前呼后拥。小哥在这家餐厅工作了两年，头一回见VIP客户跑来收银台付款，手里拿的还特么是他们餐厅年消费额度最高的至尊VIP年卡，上帝中的上帝。
    见苏葵半天没回来，安良干脆收拾好东西去洗手间门口等她。
    苏葵站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正在打电话。
    “嗯，对，和方禾一起呢……”
    小姑娘故作镇定，声色乖巧，
    “晚饭？晚饭吃了拉面来着，就在省图书馆旁边那家兰州拉面。”
    谢妍左手捏着手机，右手操作鼠标在电脑屏幕上作图，目光柔和：
    “妈妈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家，你明天上午还有课，今晚记得早点回家休息。”
    “我知道啦。”
    餐厅门外右拐的廊道尽头便是洗手间，廊道墙面及地面满铺光滑的黑色瓷砖，顶灯奢华典雅，若不走近些根本看不出这是通往洗手间的路。
    安良微低着头，柔和的顶灯将他乌黑的发顶染上暖金色。
    身侧不远的洗手间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十分耳熟。
    小姑娘走路轻飘飘地像个精灵，不是她的脚步。
    安良忽然挺直腰杆，心口“咚”地重重跳了下。
    他抬起眼帘，目光笔直撞入父亲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漆黑眼眸中。
    第58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清爽干净的白色运动外套, 右肩挂着黑色运动包，模样和下午出门时如出一辙。
    本该在火锅店和球队兄弟们一起吃火锅的儿子, 却出现在世贸大厦次顶层意式餐厅的洗手间门口。
    大约有四五秒的时间，安仲训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出现幻觉。
    “爸？”
    安良的表情整个凝固了，那双素来漫不经心的眸子此刻倒是显示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稚嫩和惶惶，
    “您......怎么在这？”
    安仲训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面色冷峻，嗓音沉如晚钟：
    “家里没人了, 我约朋友出来吃饭。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安良~”
    一线风铃般清甜的女声自安父身后传出。
    苏葵迈着轻快的步伐, 绕过不知道为什么堵在洗手间门口不动的中年男子, 小兔子般蹦到安良身边, 纤细的胳膊勾住他的, 仰脸甜笑：
    “你怎么跑这里来等我呀？”
    安良垂眸看她，线条流畅的面部轮廓莫名有些僵硬。
    右眼皮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安良深深看了她一眼，右手抓住她挽着自己的手臂, 最终没有拉开, 而是安慰性质地拍了拍。
    小姑娘察觉到他的异样, 水润的鹿眼缓缓眨一下：
    “怎么了？”
    她稍稍侧过脸, 注意到前方两米左右正低头凝视自己的中年男人。
    男人鬓边生了些许白发, 一双深邃而凌厉的黑色眼睛牢牢攫着她, 眼中有显而易见的震惊和愠怒,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类似于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感情。
    安良忽然将手从苏葵臂弯中抽出，反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薄唇轻启, 吐出低而艰涩的几个字：
    “爸，对不起。”
    苏葵愕然，胸口的心脏先是剧烈震颤，后又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窿，连带着周身都起了寒颤。
    她惊慌地向后退一步，整个人躲进少年高大的身影后面。
    周围时不时有路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安仲训长长呼出一口气，成熟老练如他，竟也感受到了被熊孩子气得跳脚的冲动。
    “这就是你说的，一个月约一次的野球？”
    安良抬眸直视父亲的眼睛：
    “爸，我是说谎了，我向您道歉。”
    老父亲太阳穴突突地眺：
    “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良：“这学期。”
    新学期开学不到两个月，说明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
    这小子还真不把高三当回事，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名就天下无敌了？
    安仲训没心思和儿子多话，也不在乎小姑娘的情绪，直接无情裁决：
    “以后不要来往了。至于你，下周去办走读。”
    感受到背部的衣料被女孩紧紧攥住，安良心脏紧缩了一瞬，随后用同样凛冽的眼神直视回去，嗓音清晰，掷地有声：
    “不行。”
    安仲训皱起眉头。
    安良虽然自小淘气，喜欢惹是生非，但大部分事情安仲训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难得他今天强硬一回，这小子竟然想也不想就出言忤逆他。
    安仲训：“你想怎样？”
    安良：“我不走读......也不会和她分开。”
    老父亲差点被气笑了，血压噌噌地往上涨。
    少年宽阔的肩膀后面，胡桃色短发的女孩缓缓探出头来，一双异常美丽的杏仁眼小心翼翼地偸觑着前方脸色沉黑的中年男子。
    或许是那双眼睛太过柔软无辜，安仲训的喉咙口不禁卡了下，情绪逐渐放缓。
    他忍不住想起十多年前，在安良就读的第一所小学的医务室里，七岁的孩子满脸伤痕，握紧拳头站在角落，眼神空洞又凶狠，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一个人和四五个中高年级的男孩子打架，嘴角还带着咬人后不知道谁流的血。
    曾几何时，每天四五个家教围着他的长女安宜，安宜却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家。后来每天还是四五个家教围着安良，安良却变成同学们口中不会说话性格阴郁的小疯子。
    转学后，安良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嘴角常挂着笑，话也多了起来。
    但那双眼睛常常是漫不经心的、优哉游哉的，安仲训似乎是第一次看他露出今天这般认真又坚定的眼神。
    仿佛只要离开身后的女孩，他眼里的光注定会再次消失。
    安仲训不想再站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廊道中，在路人的好奇目光下讨论孩子的早恋问题，他丢不起那个人。
    “回家吧。”
    他对安良说，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安良：“我要送她回家。”
    将近花甲的老父亲差点脑溢血。
    稳住心态，安仲训再让一步：
    “我让司机送她。”
    安良：“我要陪她到家。”
    安仲训：“我让司机送你俩。”
    安良：“不要别人在，我有电动车。”
    安仲训眼皮一跳：“你哪来的电动车？”
    安良：“前两周刚买的。”
    安仲训：“停哪了？车库里没瞧见。”
    安良：“不能告诉您。”
    安仲训：......
    他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送去国家队练抬杠算了，说不定还能领个奥运金牌回来。
    眼瞧着父亲脸又黑了，安良深吸一口气，俊朗的眉宇微微颦起，很快又舒展开。
    他一只手依旧揽在身后，轻轻捏着女孩柔腻的掌心，然后拉着她往前一步，离他那严肃刻板的老爸近一些。
    几乎用着讨好的语气，安良诚恳地说：
    “爸，我会好好准备自主招生，高考也会努力冲省排名的。”
    安仲训好半天没说话，许久挤出一句：
    “反正我管不了你了。”
    少年身后，一直担惊受怕的少女终于鼓起勇气又看了安仲训一眼。
    安仲训尽量温和地回视。怒气消减后，他认真打量了一遍这个把他儿子魂都勾没了的俏丽少女。
    “这是你们学校那个小明星吧？”
    安仲训忽然问，嗓音沉沉的，已经听不出愠怒的情绪。
    小明星？
    安良和苏葵面面相觑。
    安仲训：“就是一中新宣传视频里的那个，你姐给我看过。”
    今年暑假，苏葵主演拍摄的一中官方宣传视频发布后，安宜只要一回家，就用客厅最大的电视机循环播放那个视频，还非拽着爹妈一起观看，说小良子出镜了一秒钟，在第几分钟第几秒的那个乌泱泱站满了人的操场上。等待安良“出镜”的那一秒，安宜状似不经意地指着苏葵给她爹妈洗脑：哇老爹老妈你们看这个女孩子好乖好可爱好漂亮简直像个小明星呢~
    即将分别时，老父亲最后问了安良一个问题。
    “她能考得上清华吗？”
    安良没有回答，苏葵捏着他的袖子，默默摇了摇头。
    安仲训叹一口气，嗓音低而浑厚：
    “要是考不到北京，你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他没有看苏葵，但这句话明摆着是对苏葵说的。
    长时间笼罩在早恋被男朋友父亲抓包阴影下的小公主总算稍微支棱起来，她仰起曾被喻为中年叔叔阿姨杀手的人见人爱乖巧脸庞，用力地点了一下：
    “我会加油的，谢谢安伯伯提醒。”
    声音甜倒了牙，表情又乖又老实，就连安仲训也忍不住心脏软了软。
    半个多小时后，一辆深黑色的轿车跟随前方不远处的白色电动车，停在泯江江畔宽阔而安静的柏油马路路边。
    街道南侧几十米外就是汹涌流淌的江水，绿化带中植株修剪得宜，红叶绿草相映成趣。公寓大楼附近安保严密，白色小电驴最终停在十字路口拐角后的一家便利店门口。
    苏葵两只小胳膊抱得可紧了，好半天不松手。
    心有余悸之外，她感觉还挺新奇的。
    这种感觉就像——
    贫家女攀龙附凤爱上富家少爷，恋情曝光惨遭富豪老爷棒打鸳鸯？
    不过故事的最后，富豪老爷好像妥协了。
    少年和少女坐在电动车上没有分开，距离很远，安仲训也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安良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安慰了一会忍不住就想亲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安良不耐烦地拿出来。
    安仲训：【路上注意安全】
    安仲训：【不要对人家做出格的事】
    安良：......
    难以想象他爸那张严肃冷峻的脸发送这条消息时的表情有多精彩。
    安良喝一口寒凉的夜风平复躁动的身体与心情。
    他倒是想做点出格的。
    自己再过几天就成年了，可小公主还有将近一年呢。
    少女与少年告别后，低头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走入金碧辉煌的住宅大厅。
    安仲训抬眸往上看，全市房价最高的住宅大楼海御云庭拔地参天，明亮奢华到了极点。
    “这个女孩好像叫苏葵，向日葵的葵。”
    安仲训回忆前些天在一中宣传视频里标出的名字，
    “小谢，回去调查一下她的背景。”
    驾驶座上的年轻男子恭敬回答道：
    “好的安董。”
    *
    步入高三之后，没有社团活动，也不再有体育赛事，学生们整日埋头对付课本与试卷，生活平淡得就像那掉在地上往前滚的卷纸，不仅寡淡无趣，还滚得贼快。
    转眼冬去春来，教学楼下的樱花在春风中盛开。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方禾在全国信息学竞赛斩获一等奖，成功保送清华。
    她曾经答应苏葵，就算保送了之后，除开必要的夏令营冬令营以及讲座等等，她还是会每日正常来校上课。
    然而......除开的这些事情远比她们想象中多得多。比如这个月，方禾跟随信息学国家队出国访学了，苏葵已经小半月没瞧见她。
    闺蜜不在的日子里，日日陪着苏葵吃饭的变成了安良。
    她倒也不是嫌弃安良，人家好歹是她暗恋了两年的大帅哥，摆在桌对面不吃饭光盯着看也足够秀色可餐。
    问题是......这哥们确实，无论从智商、体能还是脸皮厚度各个维度都把苏葵碾压得死死的，她总觉得自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什么也发挥不出来。
    比如今天晚上，两人一起逛操场。
    以前和方禾闲逛的时候，方禾什么都听苏葵的，她想逛哪儿就逛哪儿，几乎不提意见。
    安良也不提意见，嘴上说得好好的，听凭公主做主，可两人但凡逛到黑黢黢的角落附近，这厮长臂一揽，提溜着小姑娘就给人按在树上亲。
    他嘴上确实没有什么意见，等有意见的时候也不说，直接行动证明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学校绿化带里飘着浓重的春泥味儿。
    女孩脸上一片酡红，眼中的光点都媚成了丝，双手抵在少年滚烫的胸膛，声音软得像一滩水：
    “我要回去背英语作文了。”
    安良低头吻在她耳朵前面软软的肌肤上，呼吸喷洒着暧昧的热气，嗓音低哑：
    “我明天就去北京准备自招了，下周才回来。”
    苏葵葱白的小手攥住他的春季校服衣襟，满不在乎道：
    “去就去呗。”
    安良离她稍微远些，垂眸认真打量：
    “这不是怕你太想我。”
    小姑娘别开头，侧脸及小巧半弧状的耳朵也是通红的：
    “才不会。”
    熄灯铃快响了，安良忍住想咬她耳朵的冲动，直起身子牵着她的手往有路灯的地方走去。
    “人大的自招是几号来着？”安良突然问。
    苏葵：“16号，刚好在你结束之后。”
    少年粗糙的拇指磨了磨掌中柔腻的小手：
    “这样，我在北京多留一天，订你住的那家酒店。”
    安良的父母最近都在出差，忙得脚不沾地，本来安母决定休几天假陪儿子北上自招，没想到安宜正好有去北京的计划，主动揽了这个活。
    随行的人变成了老姐，安良虽然烦她，但肯定比父母陪同自在多了。
    苏葵作为模范学生，对他这种高三了还随意请假的行为不能苟同：
    “你多留一天干什么？我妈全程陪着我，你还想提前见岳......见我妈不成？”
    “岳母”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最近跟大魔王混久了真是越来越不识体统了，说话不过脑嘴上也不带把门的。
    安良眼笑弯了：
    “等你自招考完回来又要几天见不到。我就订你同楼层的房间，肯定能见面的。”
    -
    海淀区著名学府附近的高档酒店就那么几家，选择不多。
    苏葵的行程谢妍安排得很妥帖，住离人大最近的四星级酒店豪华套房，交通方便，夜里也安全静谧。
    北京是安信集团的根据地之一，安良在北京生活过很多年，他们家房产遍地，自然不用住酒店。
    苏葵没想到，3月16日当天，他还真订到了和自己同一楼层的房间。
    豪华套房数量本就稀少，他们的房间不仅同楼层，还是紧邻着的。
    安良比她早几个小时办理入住。
    苏葵拖着小行李箱路过隔壁套房的房门时，心脏不禁咚咚两下，又急又重。
    接近春分，昼夜平分时长，帝都的夜比想象中安静许多。
    用过酒店的晚餐之后，苏葵坐在书桌前看书，谢妍走过来在她桌角放上一杯花茶：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今晚就放松放松，别累坏眼睛。”
    少女捧起小瓷杯，杯内几朵金盏菊泡开了漂浮在液面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谢谢妈，我正打算休息。”
    谢妍从包里拿出电脑走进书房：
    “你自己玩儿，看会电视也行，妈妈工作一会。”
    苏葵忽然站起来，手垂在身侧捏着衣摆，很快又松开，声音是轻快的：
    “妈，我想出去走走。”
    中午从机场一路驶来，酒店周围的道路干净宽阔，治安也很不错，楼底下的花园绿意盎然，又在酒店范围内，确实可以一逛。
    谢妍：“都快成年了，想去哪就去吧，手机记得带，别走太远。”
    苏葵倏地松一口气。别看她说话时语调轻快，其实她特别不会说谎，心底打着鼓呢，叮咯咙咚呛的。
    母亲的“别走太远”四个字犹在耳边。
    不远不远，就在隔壁，近得让人难以置信。
    苏葵推开房门，往前走了不到二十米。
    她站在房间号2902的豪华套房金丝楠木单门前，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按门铃的手都在抖。
    门铃响了大概五秒钟，房门从内打开。
    安良穿一身简单的白色卫衣和深色束腿裤，室内光线不亮，少年英俊的半张脸匿在阴影里。
    他略显拘谨地侧开一步，让苏葵从玄关走进去。
    每次从他身前经过，苏葵总要感叹一句，这人怎么长得那么高呢。
    想看到他的脸就必须抬头，不抬头的话就算眼睛往上翻抬头纹全挤出来也看不见他的脸。
    这就很烦，非要做出仰视的动作，她只是想偷瞄，不想被发现。
    安良似乎刚洗过澡，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木质清香，像初秋小山林里的味道，清凉干净，但不显得萧瑟。
    在一起有几个月了，两人在校时经常独处，也约过几次会，但是一旦认真想象现在所处的环境，还是难免脸红心跳。
    酒店的......豪华套房里......
    “安宜姐姐呢？”
    苏葵没话找话说，“她去哪了？”
    安良将房门带上，缓步走到客厅中央：
    “她找朋友嗨去了，说要凌晨才回来。”
    客厅只开了一条暖黄色灯带，昏暗光线和静谧氛围的烘托之下，苏葵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加速。
    套房东侧的书房里倒是日光灯明晃晃，苏葵下意识往那边走去，边走边问：
    “你自招面试面得怎么样？”
    安良站在原地没动，轻笑声传来：
    “昨天晚上电话里不是和你说过了，怎么还问？”
    光他的履历往桌面上一摆，全国竞赛金奖，市统考总分第一，省三好奖学金拿到手软，甚至还有两次足球市级赛的冠军，这次自招安良不仅拿到了最高分的降分优惠，还被好几个导师争抢预定大学入学后的实验项目。
    苏葵装作没听见他的反问，径自走进书房里。
    书桌上没有书，只摆着两支笔和几张科作业纸，科作业纸上是手写的《劝学》、《离骚》和《蜀道难》，字迹遒劲，比在校自习时见过的略潦草些，正出自安良的手笔。
    苏葵忍不住笑道：
    “现在可是宝贵的晚自习时间，你不刷题，一整晚就默写古诗文啊？”
    安良斜靠在书房门框上，扬眉：
    “嗯啊。”
    苏葵干脆坐下了，葱白手指翻动桌面的纸页：
    “小苏老师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错别字。”
    安良依旧站在门扉处，没进来，眼眸幽深：
    “没认真写，估计有几个错的。”
    少女低头认真地扫描每字每句，暂时没找到错别字，随口应道：
    “干嘛不认真？”
    身后传来的声音清而沉：
    “一想到你在我隔壁，就静不下心。”
    苏葵小心肝猛得颤了颤，眼神落在科作业纸上，却聚不了焦。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辩驳道：
    “自己心思浮躁，还怪我。我又不是没和你一起自习过，面对面手贴手的，你哪次不是刷题刷得飞起？”
    安良直言道：
    “那是在图书馆里，要不就是自习室，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我有贼心也没贼胆好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有贼心也有贼胆了？
    听着他的话，苏葵一张脸都要熟透了。
    大魔王的脸皮真不愧是钢筋铁骨外加龙鳞覆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会害臊的。
    只见一阵浅米色的小旋风从眼前刮过，苏葵受不了他在身后火辣辣地注视着，蹬开椅子就从书房落荒而逃。
    安良：“苏老师不继续批改作业了？”
    “不改了。”
    苏葵盘腿坐在沙发上，扯了扯有些皱巴的浅米色毛衣盖住腿根，鼓着脸，
    “就知道欺负人。”
    安良真没意识到自己哪欺负她了。
    两人对于“欺负”的点完全不一样。苏葵心思细腻，脸皮薄还娇气，一言半语就能戳中她的小心肝，觉得人家又在调戏她，而安良直言直语惯了，他一整晚心烦意乱的，确实想欺负，但这不还完全没出手呢。
    安良松了松卫衣领口，坐到她身边，好声好气地哄：
    “别生气啦。你想想还有没有不会做的题，或者是关于笔试面试问题，我知无不言。”
    “没有了，昨天都已经问过你了。”
    苏葵从茶几上捞起电视遥控器，
    “我妈让我今晚好好放松就行。我要看电视。”
    “行。”
    小姑娘原本盘腿坐着，忽然放下一条腿，轻轻踹了踹身旁的人：
    “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倒杯水？”
    客人可还行。公主殿下造访，哪儿不是她的领土？
    “行。”
    支走身旁那人后，苏葵长长舒了口气。
    她必须要调整一下状态。不就是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安良给她倒了杯温水，青花瓷的小瓷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换了好几个台，电视画面最终停留在中央6套电影频道。屏幕里的演员陌生，电影也陌生，苏葵懒得再挑了，有画面在眼前滚动播放转移注意力就好。
    她向前倾身执起小瓷杯送到嘴边，嘴唇才贴上杯沿，她的手不禁一哆嗦，杯内温热的液体猛晃了一下。
    电视画面中，正在喝茶的美丽女子被她身旁高大的男人扑倒在沙发上。
    苏葵紧急将小瓷杯放下。
    电视画面暗下来，女人瀑布般鬈曲的黑发铺洒在暗红色的沙发上，男人倾身压下，有力的膝盖抵在女人腰侧，单手卡着她的下巴埋头深吻。
    苏葵忍不住垂眼往下瞄。
    这么巧吗！
    酒店豪华套房的沙发刚好也是灰调暗红色的，原先她只觉得这颜色挺高级，现在看来真是靡丽暧昧得不行。
    身旁的少年像座雕像似的毫无反应，连点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苏葵心猿意马地盯着电视画面，下一个场景，沙发上的女人被横抱腾空而起，苏葵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差点失声尖叫。
    男人把女人......抱进了浴室。
    脱掉衣服，打开花洒，冷白色的浴室灯光将两条交缠的人影映在毛玻璃上。
    苏葵捂住眼睛。
    按照广电总局的审核尿性，这样的画面之后不可能再有更进一步的描写了。然而苏葵已经心慌到极限，小手哆嗦着摸向茶几上的遥控器准备关电视。
    谁曾想安良比她还快一步，大手稳稳抓起遥控，嘀的一声摁灭电源键。
    客厅霎时安静下来。
    身旁沙发上，极近的距离，少年发出低哑的轻笑声：
    “小葵花很会挑电影嘛。”
    苏葵缩起脖子瞪他：“我才没有，我......”
    她娇小白皙的俏脸从上至下烧了个遍，半高领露出的一小截天鹅颈也是嫣红的，绚丽如晚霞。
    安良一只手从后揽住她的肩膀，低头深深看着她，张嘴就是低音炮：
    “那你脸红什么？”
    一边说，他另一只手精准掐住了女孩因羞赧而嘟起的脸颊。
    肉肉的，滑溜溜，甚至有点烫手。
    苏葵双手抵在他肩上将他推远了些，声音细如蚊呐：
    “你又欺负我！”
    “怎么老说我欺负你？”
    安良轻轻叹气，
    “说得我都想欺负一下试试。”
    女孩娇嫩的唇瓣转瞬就被封住了。
    在一起几个月，高三学业繁忙，他们约会接吻的次数并不多。
    初吻那天苏葵被吓傻了，后来躲了他很久，第二次接吻距离初吻已经过去半个月。安良这家伙学东西实在太快，吻技精艺神速，他只要低头亲上来，苏葵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晕头转向予取予夺，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所以她还是习惯性地躲避亲吻，不是因为不喜欢和他亲近，而是每次亲完她都腿软，学校里那么多人看着，安良又不能把她抱到宿舍门口，她自己需要缓很久很久，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此刻，安良的吻似乎比以往每次都要更猛烈些。
    寂静的氛围，暧昧的灯光，柔软的酒店沙发，以及脑中盘桓着的旖旎的电影画面，一切的一切都在催化着他本就不太冷静的大脑。
    尤其是怀里这具温暖的身体，软得不像话，还有那张平日里总是不满的傲娇的还爱说反话的小嘴，含在嘴里简直甜得让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苏葵脑袋里一片空白，双手宛如溺水求生一般环住安良的脖颈。
    情到浓时，她也自然而然地给一些回应。
    本来两人都还是坐着，她不自觉地舔了他的唇两口，忽然天旋地转，小公主被扑倒了。
    然后她就被啃得更凶，身上压着一具高大而火热的身体，心里呜呜地哭。
    大魔王撬开小公主的牙关，炙热又灵巧的舌头钻了进去，缠绕着她的，辗转厮磨。
    安良最近一直在反省自己，喜欢她喜欢得太晚了。
    早知道这姑娘如此香甜可爱，高一刚重逢的时候他就应该对她一见钟情，早点追到手，也不至于浪费高一高二两年，直到最近高三了每天忙得头皮发麻，好不容易才能挤出这么点时间亲她。
    想拆吞入腹，想更进一步。
    手也不自觉地放了上去。
    感受到在身上来回游移的抚摸，苏葵突然睁开眼，水润懵懂的杏眼含娇带怯，眼尾红通通的，充满了破碎的妩媚感。
    鼻腔内充斥着少年新浴后干净又好闻的木质皂香，本该是清爽怡人的香味，混杂在身前人喷薄而出的雄性荷尔蒙之中，这味道变得侵略性极强，暧昧又勾人，牢牢将少女裹挟在欲望愈发明显的洪流之中。
    几乎是负距离的一张脸，深邃的眼紧闭，高挺的鼻梁抵进少女细腻的脸部肌肤。
    “唔......等一下......”
    小姑娘忽然反抗起来。
    安良撑起身子，睁开漆黑的眼，鼻音浓重：“嗯？”
    苏葵脑中反复回放刚才电影里的片段。女人先是喝茶，再被扑倒到沙发上，然后又被抱进浴室洗澡......
    她莫名其妙来了句：
    “你已经洗过澡了。”
    安良的眼皮缓缓眯下来。
    什么意思？
    洗过澡不能亲她了？还是洗过澡了，可以做点别的？
    女孩浓密的长睫像蝴蝶似的扑扇着，又像羽毛，多情而无知地挠在他心尖上。
    漂亮的鹿眼好像一汪琥珀色的池水，安良能从那干净的池面中看见自己的脸。
    真他妈帅啊我。
    傻逼直男的第一反应。
    而后他又从女孩眼中看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张皇，仿佛自己正挥舞着魔王邪恶的翅膀，即将扑下来要吃人。
    她真的好可爱，可是也吓坏了。
    他低头继续亲她，唇瓣细细研磨，像亲吻花瓣上的露水，动作变得温柔许多。
    刚才确实有些情难自禁，但他今天没想怎么样。
    未来岳母就在隔壁房间，小姑娘明天还要参加自招考试，总不能办得她下不来床吧。
    第59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苏葵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时, 母亲还在书房里工作。
    她轻轻道了句“妈我回来了”，谢妍问她外面风景怎么样, 苏葵含糊回答说不错。
    总感觉身上还残留着安良指尖的温度，太色气了。
    她回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脱衣服之前，苏葵忍不住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木质清香，就好像把脸埋进少年干净的卫衣领口。
    呜呜，我好变态。
    小姑娘捂着脸冲进浴室。
    大约深夜十点半，书房明亮, 安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打算把所有高考考察范围的背诵篇目默写一遍。
    门铃忽然响了, 音乐清脆悠扬。
    少年倏地放下笔, 却没有立时站起来。
    苏葵五分钟前微信跟他说了晚安, 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难道她......
    安良蓦地勾唇。
    应该不至于吧，她妈妈还在呢。
    嘶......说不定呢？说不定就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呢？
    感觉可能性不大, 她脸皮那么薄。
    哎......安良，老子不许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他终于站起来, 迈着愉快的步伐往玄关走。
    才走到客厅, 安良倏地停步。
    对上安宜鬼鬼祟祟的眼神, 少年上扬的嘴角垮平了, 眼皮子耷拉下来, 双手抱胸：
    “没事按什么门铃？”
    安宜习惯了他这副目无尊长的德性, 一双妩媚绰约的桃花眼此时却像雷达似的在房间内四处扫描：
    “小苏葵不在啊？”
    “早走了。”
    “噢。”
    安宜的声音听起来像松了口气, 很快又恢复平素的不正经，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安良站在她面前，十八岁的少年已然比姐姐高了一整个头。年纪相差将近十岁的两人眉眼乍一眼看上去并不相似，可若是细细端详, 眼角眉梢、鼻梁轮廓等等简直如出一辙。
    少年后撤两步，仰坐进沙发，表情淡淡的：
    “你不是说要嗨到凌晨再回来吗？”
    安宜坐到他身边，细长的一条腿翘起，脚尖顶着酒店棉拖上上下下，开口说话时嗓音有些犹疑：
    “年纪大了，嗨不动咯。”
    她此刻内心波涛汹涌此起彼伏九曲十八弯，通通化作唇边的一声喟叹：
    “唉~”
    今天晚饭后，安良催她赶紧出门和她的狐朋狗友聚会的时候，安宜心底还挺乐呵，心想孩子长大了独立了开始搞一些非礼勿视家长不能参加的男女活动了，甚至有点期待小良子今晚英勇的表现。
    然而，当她在五光十色的酒池肉林里动次打次本该激情澎湃的时候，她却每隔十分钟就要抬手看一眼时间。
    七点半了......八点了......八点半了......九点了......
    耳边充斥着DJ嘶哑的“put your hands up”和“全场动作必须跟我整齐划一”高喊，安宜终于put her hands down，两手分开热舞的人群，抿着唇离开酒吧。
    小苏葵还没成年呢。
    这一刻，身为家长的自觉超越了一切。
    酒店客厅的灯光不甚明朗，安良却从安宜脸上那便秘般纠结的表情中分析出了她的心路历程。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嗓音仍旧是淡定的，甚至有一些无语：
    “我看起来那么饥渴吗？”
    安宜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他，目光很复杂，薄唇轻启时语气却很轻快：
    “我不知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屁孩，但是你胆子太大了，小苏葵又真的很可爱，如果我是男人的话，我可能......”
    “行了行了。”
    安良及时打断她，冷白色的俊脸染上一层奇异颜色，
    “我要学习了，您请回吧。”
    安宜抬手往书房方向挥了挥：“我就坐这，你滚蛋吧。”
    安良滚蛋后，安宜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左腿压着右腿，脚踝纤细瘦削，随着电视机里播放的背景音乐轻轻晃动。
    年轻真好啊。
    老大姐长长伸了个懒腰。
    *
    高考前最后三个月，无论自招在握心态沉稳的年级学神，还是成绩起起伏伏心情紧张的小菜鸡，生活都是一样的刻苦和平静。
    高三这筒掉在地上向前疯滚怎么也抓不住的卫生纸筒，终于滚到了尽头。
    为期两天的高考结束了。
    当天晚上，已经退宿的保送生方禾悄悄溜进女生宿舍，和苏葵挤在狭窄的一米小床板上聊了一夜。
    苏葵脸埋在她肩窝里，哭得眼睛都肿了。
    太激动了，同时也太舍不得。
    绷了三年的那根弦突然间松弛下来，巨大的无所适从感几乎将所有人推向或疯狂发泄或极致感伤的两种极端。
    方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抹了把眼泪。
    她不知道苏葵是怎么想的，但方禾心中认定，这三年绝对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日子。未来或许还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事，但所有珍贵的感情和笑容，都源于这段时间、这所学校、这些朋友们对她造成的改变。
    翌日，毕业生离校倒数第二天，晚自习时间。
    球场观众台后面的小操场几乎被毕业生占满了。
    朋友们围坐一圈，边吃外卖边玩狼人杀。
    苏葵作为这一轮的丘比特，在天黑请闭眼的阶段，憋着坏笑让上帝在崔云凯肩膀拍一下，然后又在方禾的肩膀拍一下。
    苏葵闭眼后，两人睁眼看到对方，一时间立刻自鲨殉情的心思都有了。
    晚自习第三节 课上课的铃声猝然响起。毕业生们听到上课铃，脑瓜子还是忍不住嗡嗡一下，神情瞬间紧张，然后很快又放松下来。
    安良牵着苏葵的手走上体育馆漆黑的台阶，忍不住回头问她：
    “你是属蛇的吗，手这么滑？”
    捏一会儿就溜走，抓紧了还会溜走。
    苏葵扁嘴：“人家本来就属蛇。”
    安良干脆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把人往体育馆里拽。
    简直难以置信，他们上一次认真的接吻已经是将近三个月前，在北京的酒店套房里。
    为了稳住彼此的心神认真对付高考，就连平常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苏葵也会主动坐在安良的对面。图书馆自习桌很宽，两人虽然面对面坐，却离得很远。以前坐他旁边的时候，手动不动就被他牵住藏在桌底下，难免又要小鹿乱撞好一会儿。
    安良感觉自己快憋疯了。
    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安良曾经思考过自己高考完最想做的事情。
    睡他个三天三夜，从早到晚踢一整周球，然后刷爆他爸的银行卡全世界各地吃一圈过去。
    而现在......
    他想牵牵小手，想亲亲小嘴，想搂搂小腰，还想......
    迫切到心脏和脑袋快要炸开。
    拉着苏葵走进体育馆侧门时，安良看到一对同样牵着手走入体育馆的小情侣，女生低着头，男生正在四处张望。
    他心底蓦地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已经特意避开了学校后山、球场旁边的小树林，以及食堂三楼著名的情人角和情人角外面食堂阿姨晒衣服的黑黢黢的小亭子。
    体育馆原来也这么火吗？
    小姑娘扭了扭被他禁锢的手腕：
    “你要去哪啊？”
    安良一言不发，带着她转进东南角的楼梯，拾阶而上来到人迹罕至的体育馆二楼观众席。
    这是他提前两个月就物色好的高考后最佳约会地点。
    乍一眼看去，橘红色的观众席座椅整齐排列，空空荡荡的，匿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森。
    然而，校队老队长安良同学犀利的眼神还是抓住了唯一一点异样。
    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座椅上虽然没有人，但那橘红色的小塑料板分明震颤了一下，静谧的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哼哼声，伴随着几不可查的衣料摩擦沙沙声。
    安良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他的约会宝地被人抢先占领了。
    而且这位大哥显然比他更有经验，安良一开始只打算坐在座椅上，没想过原来还可以两个人躲在座椅后面的地上。
    小公主五感不如他发达，没有发现外人的存在。
    但她已经敏感地猜测到安良为什么拽着她来这么个黑摸摸的地方了。
    还来不及紧张害羞跺脚使出小粉拳，手腕忽然再次被拽起，身前的少年背影英挺高大，突然拉着她原路返回。
    大魔王难得表露出失败的情绪：
    “我太菜了。”
    小公主不明所以：“怎么了？”
    大魔王直言直语：“今晚的学校里还能找到一个既黑暗又没人还可以亲亲抱抱的地方吗？”
    小公主：......
    小公主心跳如雷，有点想挣开他的手，但是想到今天是高中生涯最后一个夜晚，不免产生心软又难舍难分的情愫：
    “我知道一个。”
    大魔王：“哪儿？”
    小公主伸出白皙的食指指了指天：“体育馆楼上......好像有很多活动室。”
    大魔王叹气：“晚自习前都会锁门的。”
    小公主红着脸：“你忘了？我们相声社社团活动室的锁以前是坏的，我前年找人来修之后，除了给管理员老师两把钥匙，我自己还留了一把。”
    管理员老师的两把钥匙，一把在管理室，一把交给社团负责人。苏葵升高三社长换届的时候，她把属于社长的那把钥匙交给金一辰，而自己从一开始就留了一把作为纪念。
    大魔王低下头：“钥匙你带在身上了？”
    小公主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我......我的钥匙串放在书包里，都是随身携带的。”
    大魔王：“你平常又用不到，该不会是特意带的吧？”
    小公主：“才没有！”
    来到走过千百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楼梯间，少女细嫩的小手被抓得紧紧的，掌心相贴的地方滚烫烫。
    炙热的温度沿着手掌手臂一路烧到耳后根，苏葵脑袋一片空白，樱桃似的小嘴仍旧叭叭个不停：
    “才不是特意带的呢。本来就一直放在书包里。又不重。高考那天我也带着的......”
    安良用钥匙打开熟悉的那道门，牵着她走进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小姑娘还想再叭叭两句，活动室的门突然在身后关上了，啪嗒一声，清澈又响亮。
    开关就在门边的墙上，安良刚才开门的时候习惯性伸手去够，但是手抬到半空中又放下了。
    活动室里很黑，朝南的两扇窗户没有窗帘，能透进来一些环校路路灯淡淡的光。
    那光线昏暗得紧，充其量就只能让人看到对面物件的轮廓，比如此时眼前的安大校草，轮廓线条利落又流畅，宽肩窄腰很挺拔，精致帅气的五官却分辨不清。
    苏葵不自觉往后撤了一步，腰后几乎瞬间环过来一只坚硬的手臂。
    相声社活动室原本是没有干净桌子的，苏葵自费买了几张，金属质地，比教学楼里的还高级。
    她此刻被人抱起来坐在桌子上，尽管夏日炎炎，屁股接触到冰凉的桌面时，小姑娘还是忍不住往前缩了缩。
    安良的眼睛此刻还没有完全闭上，深黑色的眸半阖着，视线焦点落在女孩浓密卷翘宛如蝶翼的长睫上。
    那睫毛随着呼吸及亲吻的动作上下扑扇，起伏很细微，却撩人得紧。
    安良一只手忍不住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少女仰头承受他更深一步的索取。
    少年滚烫的舌尖从苏葵后槽牙面上滑过，唇舌缠绕，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左手用力攥紧安良白色T恤的衣领，指背触碰到他灼热的胸膛肌肤，像被烫伤那样往回缩去。
    这只小手像猫爪似的时不时在他胸口挠一下，安良背肌绷直了，不由分说拽下了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连同另一只细白的手臂，调/教似的将两只小细胳膊环在自己后颈。
    他离开女孩娇嫩欲滴的唇一瞬，低哑的嗓音连同胸腔都在震颤：
    “抱紧了。”
    话音未落，又吻了上去。
    山洪般席卷而来的雄性荷尔蒙再一次将苏葵淹没。她只感觉自己鼻腔和肺腑中统统灌满了这个男人的味道，干净清冽的皂香，倾略性极强的异性气息，烫得像火舌，同时又甘醇诱人如同萃了迷迭香的美酒。
    小姑娘今天没有穿校服，身上是一件雪纺质地、领口系有蝴蝶结的泡泡袖衬衫，衬衫下摆别进牛仔裤裤头里，浅蓝色的贴身牛仔裤勾勒出笔直又漂亮的腿型，脚上一双简单的浅色帆布鞋，小巧瘦削的脚踝露出来，在暗夜中呈现润泽如珍珠的莹白色。
    她胸口的系带蝴蝶结早已经蹭开了，浅粉色的丝带垂下，两片细窄的、形状好看的锁骨展露无疑，锁骨上仿佛抹了高光似的，亮白色，衬得两个锁骨窝幽深又暧昧。
    衣衫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良从裤头里抽出来了，男生滚烫的手掌毫无阻隔地贴上少女腰窝细滑的肌肤，苏葵整个人狠狠颤了颤，紧张地一脚踹上安良膝盖。
    安良稍微松开她，脸上完全没有被揍后惊讶的反应。
    他的眼神幽深得像一片海，深海中仿佛还闪有火光。
    苏葵现在才意识到，大魔王原来不仅仅是一个外号。安良现在的眼神，真像魔王上了身，眼里有直白的邪恶，他是真的要吃人了。
    衣服被撩开了，嘴巴再次被啃住，小姑娘眼角沁出泪花。
    呜呜呜，明明前几天还在高考冲刺，一起自习的时候他连她的手都不牵。
    结果这双手现在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在她身上到处点火，烧了一片又一片皮肤，片甲不留。
    苏葵双手还缠绕在安良脖子后面，几根手指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用力地往后拔，仿佛这样这张又帅又讨厌的脸就能离自己绯红的脸颊和脖颈远一点。
    小公主真的被欺负狠了，呜嘤嘤地哭出了声音。
    安良听见她的呜咽终于抬起脸，两片不复清冷的薄唇吻掉女孩眼角的泪花。
    他其实......觉得自己还没有欺负到位。
    这才到哪儿啊，今天可是高考后普天同庆大解放的日子，就应该放肆狂欢才对。
    当然最后的防线是不能破的，苏葵年纪小不说，他也不可能直接在这没条件没装备的鬼地方发挥。
    但是现在，他真的有点食髓知味控制不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汇聚往同一个地方，有点难受，更多的是饥饿。
    苏葵见他终于停下，紧张害羞到极点的心情稍有放松。
    她渐渐收紧环在安良颈后的双臂，小心翼翼地尝试抱住他。
    自然垂在桌边的两条腿也凑近了些，她以为只要自己抱紧一点大魔王就不会那么频繁地捣乱了，而她害羞到极点的脸也能藏起来......然后，她感觉到有什么硬邦邦的隔着衣物蹭在了腿上。
    小姑娘一张脸差点胀气爆炸，她紧紧咬住下唇，破罐子破摔般垫高屁股离开桌面，双腿勾着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了安良身上。
    这样安良为了防止她滑下去，两只手不得已都要伸到她身后抱住她，身体虽然紧贴着，但他动作受限，就不能乱来了。
    安良忽然在苏葵耳边吹气似的哼了一句：
    “你猴急什么？”
    苏葵：？？？
    小姑娘的声音嫩得能掐出水来，还要故作凶神恶煞：
    “不许胡说！”
    “那你扑上来干什么？”
    “我......我就喜欢这样。”
    安良两手垫在她屁股下面，把她整个人往上送了送，眼神漆黑：
    “这个姿势......确实不错。”
    “你......”
    两人突然同时噤声。
    夜里的体育馆三楼十分寂静，就连不远处操场上的欢声笑语，稍远些的柏油马路上车轱辘滚过地面的震音，仿佛都被隔绝在小小的活动室外面，像是来自另一个次元的声音。
    然而，他们无比熟悉的这间活动室门板后面，连接着廊道和楼梯口的小径上传来一阵窸窣脚步。
    足音很轻，显然还未走近。
    但是听声音频率，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不仅仅一人。
    第60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苏葵用最快速度从安良怀里跳了下来。
    如果是普通路人倒也没关系, 但是他们前两年在体育馆三楼混了这么久，了解到的地理特征就是——这层楼是真的偏僻又人迹罕至, 大部分都是存放旧物的储藏室，经常使用的房间就那么两三间。
    相声社做大之后，社员们渐渐习惯性认为，整个体育馆三楼都是相声社的根据地。事实也的确如此，门外的回廊上常常往来的，除了管理员老师，九成九都是相声社成员。
    管理员老师已经下班了, 那么现在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九成九概率是朝着他们这间房间进发的。
    “怎么办呀？”
    小姑娘急昏头了,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
    安良安慰她：“说不定只是路过。就算是社员或者熟人, 谁不知道咱俩的事儿, 借用活动室约一次会怎么了？”
    廊道上的足音越来越近，目的地已经非常明显了。
    苏葵躲在安良身后, 发丝凌乱脸颊通红。安良回身帮她整理头发，捋了没两下, 身前的小姑娘突然慌乱地仰起脸, 声音又细又急, 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卡......后面卡住了！”
    安良伸长脖子, 从她脖颈后面望了一眼。
    这一眼不仅看到她漂亮的肩颈线条, 衣衫领口内莹白柔软的旖旎风光也窥了个干净。
    细细的肩带垂在臂上, 上衣领口随着女孩焦急的动作也向下滑落, 白皙漂亮的肩头呼之欲出。
    靠厚脸皮横行天下的大魔王此时也不禁红了脸：
    “要不我来试试？”
    他刚才解她的内衣暗扣就已经很费劲，现在扣子勾住拉丝的衣衫布料，苏葵自己都搞不定，哪肯让他再碰一下。
    色狼！死变态！臭不要脸！
    苏葵在心里已经将安良臭骂了百八十遍, 想象着把他头朝下吊在绞刑架上鞭笞个百八十年都不解恨。
    “来不及了。”
    安良也急躁起来，就算他脸皮再厚，也绝对舍不得让其他人看到他的小姑娘现在这副模样。
    少年突然弯腰把少女抄抱起来，大步走向活动室西北角的高大立柜。
    苏葵此刻真是庆幸自己破财消灾洪福齐天，前两年置办相声社活动室花的钱一分也不冤枉，简直超值回馈，救她于生死一线水火之中。
    “咦......老师忘记锁门了吗？”
    门外传来金一辰的声音。
    门把手被拧动，房门大开，日光灯刷的一下照亮整间活动室。
    安良站定在窗边，侧颜深邃，端的是玉树临风，渊渟岳峙。
    双眼受到明亮光线的侵袭，他觉得自己快瞎了，却还是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张口就来：
    “你们几个牛逼啊，晚自习逃课？”
    在场共有三名男生，都是安良以前的部员，现任相声社高二管理层成员。
    “部长，你没听到晚自习下课铃吗？”
    金一辰走到他身边，
    “我们来收拾道具的，明天下午毕业典礼要演出。倒是你一个人在活动室里干什么，也不开灯？”
    安良唇角勾起一抹“小孩子别问大人事儿”的微笑，随口答：
    “赏月。”
    金一辰：......
    学弟小王绕到前头来，手臂搭上安良肩膀，情深义重道：
    “部长，今天可是你们在校最后一个晚上，你怎么能一个人杵这儿发呆，苏社长呢？”
    “她呀。”
    安良低头勾唇，牙关轻轻“啧”了一声，
    “估计在彩排明天的毕业典礼吧。”
    金一辰：“不是下午就彩排完了？我们都去了呀。”
    安良镇定自若：“他们主持人还要加练。”
    学弟小李收拾完桌面的一堆文件，突然抬脚往活动室西北角的立柜那儿走。
    安良眼皮一跳，迈开长腿侧身挡在他面前：
    “那个柜子我刚刚看过了，是空的。”
    小李疑惑地瞥他：“部长，我只是想过去丢个垃圾。”
    安良讪讪地让开了。
    活动室的两扇窗户都朝南。今夜天气晴朗，深空中星点密布，然而从这两扇窗的方位都看不到月亮，谈何赏月。
    金一辰站在安良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部长，你该不会和社长吵架了吧？”
    安良斜他一眼，见他表情老实得紧，不像有恶意，遂收回自己冷冽的目光。
    金一辰是真的老实了。
    犹记得他高一刚入学那段时间，每日围着苏葵甚是殷勤，其实这份殷勤不是全然真心的。早在入学前的暑假，由于金一辰父亲在苏孝生手下工作，特地打探过苏孝生独生女的校园生活，所以叮嘱了金一辰很多次，入学以后一定要加入相声社，和苏葵处好关系。
    见到苏葵的第一面，金一辰惊艳极了，忍不住春心萌动起来。然而接下来相处一年之久，金一辰在相声社里跟苏葵以及部长们学到了很多，同时也渐渐认识到自己驾驭不了这位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再后来，听说安良部长和苏葵在一起了，他就彻底断了念想。
    安部长和苏社长是真正的势均力敌，小金同学从情敌身份解脱之后，近一年隐隐有往cp粉方向发展的趋势。
    几位学弟很快处理好社团的工作，安良背倚着墙，脸上带着老部长慈祥和蔼的笑容，准备目送他们离开。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这寂静的房间，高三毕业生最后一个校园之夜，学弟们对他们这位帅气的老部长极其不舍，一个两个都不着急回宿舍洗漱睡觉，看向安良的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成年少男，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蓦然涌上心头，安良心内顿感不妙。
    “良哥。”他们不叫他部长了，“去年的那部片子资源过期了，你能不能再给我发一份？”
    安良战略性后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李学弟：“就是我们高一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来这里搬东西，你和凯哥带着我们看的那部片啊。”
    安良继续后撤：“你记错了，我应该不在。”
    小金学弟及时补刀：“你肯定在，当时你还叫我拉帘子关灯呢。”
    安良退无可退，背贴上墙：“我好像忘了......”
    “我的哥，这你都能忘？高三这么辛苦的吗，今年省状元不是你我表演倒立吃屎。”
    小王学弟甚至搬了条椅子坐到安良面前，
    “那部片子太劲爆了。那身材，那姿势，感谢学长们为从前只知道波|多野|结衣的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小李学弟：“那天晚上观影之后我一直期待着第二回 ，可惜良哥和凯哥估计把我们这群弟弟给忘了。”
    小金学弟：“说多了都是泪，只求老司机带带我们。”
    “给个资源呗？”
    “好几个晚上不知道看什么睡觉了。”
    “或者有没有更劲爆的？”
    “要不今天晚上良哥再给弟弟们推荐点新作？”
    “良哥现在有女朋友了，有新作大片肯定先和苏......”
    “别说了！”
    安良突然低低吼一嗓子，漆黑的眸子颤了颤，气息莫名有些不平稳，
    “我重申一遍，那部片是你们崔部长搞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们要资源问他要，别来这儿害我。”
    小金学弟疑惑道：“……害你？”
    想他安校草聪明一世英武一世，高三最后一个夜晚竟然被几个未成年少男吓得口不择言。
    安良差点脱口而出“我有事先走了”，幸好脑子没有彻底宕机，还记得柜子里藏了个很可能已经不那么娇滴滴的小美人。
    他甚至开始回忆从前，高二当部长的那段时间是不是对他的属下们太狠了，导致这群混小子怀恨在心，所以趁着今夜对他施加此等惨无人道天理难容的报复行为。
    似乎看出了安学长此刻的山穷水尽，未成年少男们纷纷失望叹气。然而荤口一旦开了就没那么容易停下来，少男们转移注意力，破天荒地指导起安良来。
    “良哥，你们今晚应该不查寝吧？”
    小王同学一脸赤诚，
    “高中最后一夜，想不想和学姐搞点刺激的？”
    安良连余光都不敢瞥向立柜方向了：
    “你......说什么？”
    小王：“我也是听别的学长说的。小操场那边的体育器材室有时候没上锁，里面有好几张垫子......还有我们男生宿舍12号楼一层有两间空的宿舍......”
    小金突然激动：“我知道这个！116和117宿舍对不对？我亲眼看见有人带女生进去过夜。”
    小李也很激动：“太强了吧！我最近也刚谈了女票，不过昨天才牵到手......”
    安良扶额的手都在抖：
    “你们……收敛点吧。”
    小李抬头看他：“良哥，我们很收敛的，但是你今晚不必收敛。”
    “良哥今晚大展雄风。”
    “我良哥这体格，只怕社长哭都来不及。”
    “还是得收敛点，社长明天还要主持毕业典礼呢。”
    “那部片子里的姿势倒是可以参考一下……”
    只听桌脚与地面尖锐的划拉声，安良终于在沉默与惊惧中爆发。
    “都给我闭嘴！”
    他脸上显露出尴尬又阴鹜的神色，语气与德育处主任如出一辙，
    “谁教你们整天私底下讨论这些有色废料的？”
    小金学弟眨了眨无辜的双眼：
    “良哥，你今天有点奇怪。”
    男生们私底下哪个不开荤口，况且这里就他们四个好兄弟，还是一起拉灯看过片的生死之交。
    “良哥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感觉被苏社长调|教得变了一个人？”
    小王突然睁大眼：
    “难道我们今天在场的人中有苏社长......安插的眼线？？？”
    他断句的地方十分微妙，只听西北角立柜中传来“咚”的一声，声音不算响亮，但很突兀，未成年少男们纷纷转脸张望过去。
    安良突然向前一步挡在他们眼前：
    “实话告诉你们吧。”
    学弟们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引走：“什么？”
    安良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冷冽，声音却有些艰涩：
    “我和苏葵等会要在这里约会，你们懂了吧？”
    活动室内霎时沉寂，空气凝固，未成年少男们瞬间冰冻。
    小金学弟第一个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张，大拇指先竖起来：
    “强啊良哥。”
    “良哥牛逼。”
    “我怎么没想到呢？”
    “无人问津的体育馆三楼，寂静的相声社活动室......”
    “完了，我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正视这里了。”
    “来不了几次了，咱们马上也要换届咯。”
    ......
    小李学弟正想说我以后也带女朋友过来，突然发现一处疑点：
    “良哥，管理员老师每天都来锁门的，你为什么会有活动室的钥匙？”
    现任社长小金：“对啊良哥，你哪来的钥匙？我这把还是苏公主给我的。”
    安良咬咬牙，一字一顿：“我自己配的。”
    小李学弟激动得牙都磕在一起：“牛逼！良哥真是老谋深算！原来一早就计划好了！”
    安良死命忍住将他们拎起来从窗户扔下去的冲动，整个人在崩溃边缘疯狂摩擦：
    “苏葵马上就到，你们可以滚了。”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未成年少男们终于不废话了，抱头鼠窜之前还不忘对着安良挤眉弄眼一番。
    活动室再次安静下来。
    明晃晃日光灯下，高瘦挺拔的少年深深吸进一口气。
    对比大部分热血方刚的少年们，安良看过的颜色电影其实很少。高二之前他对异性几乎不感兴趣，就算舍友们围坐在一起观看小电影还外放，他照样刷题刷得飞起。大约是高二春心萌动之后开始加入观影大军，一边看还会自动代入某张脸，这就很妙。
    学弟们说的活动室观影事件确有其事。男生们都很大方，好片子自然要分享。
    不可否认，安良那天晚上看得也很嗨。
    还有，片子是崔云凯找的，他可以对天发誓。
    强撑着极度不可描述的心情，安良双腿如同灌了铅，走向角落立柜的短短几步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他将手搭上立柜把手，还未使力，柜门猛地从里面打开。
    毫无悬念的，安良被暴揍了一顿。
    小公主拳打脚踢的每一下都使劲了。
    她脸色又红又白，不仅揍他，踹他，还上嘴咬。
    “你这个变态！”
    她一边捶他一边骂，张牙舞爪的，
    “不务正业，天天搞颜色，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带坏学弟。听听你们私底下都聊些什么，简直不堪入耳......”
    安良一边挨打，一边还腾出手来给她顺气儿，辩解道：
    “哪个男生不这样。”
    “还嘴硬！我就打你。”
    闷头又是一阵小粉拳乱捶。
    苏葵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在柜子里闷久了脸上出了汗，几缕刘海黏在一块，看样子真是气极了羞极了。
    安良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发泄。
    小姑娘体力差，揍他跟挠痒痒似的，而且很快就没劲儿了。
    待她开始呼哧喘气，安良长臂一捞又给人拽进怀里，眼睫垂下来，脸上是讨好的神色：
    “不气了呗？我错了。”
    小姑娘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错哪了？”
    安良眨了眨眼。
    老子没错。
    心里一个声音这么说。幸好还有另一个声音大声嚷着“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错了我错得很离谱”为他续命。
    钢铁直男安良轻轻叹气，张嘴说出了他这辈子最机智最不钢铁直男的一句话：
    “我哪都错了，错得很离谱。”
    苏葵吸了吸鼻子，额头抵在安良胸口，声音嗡嗡的：
    “你那么喜欢看......看小电影，那你去找电影里那些人算了！”
    安良将她搂紧了些：
    “我没有喜欢看。再说了，她们也没你好看。”
    苏葵蓦地想笑，又觉得不应该笑。
    她的脸更红了，思绪不禁飘到不久前两人在黑暗的活动室里亲密的举动，以及学弟们直白露骨的谋划和怂恿。
    太色了呜呜呜，光想想她都忍不住脑袋发昏浑身颤抖。
    安良见她情绪平和多了，他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大魔王一旦放松，邪气就控制不住往外冒，身体也重新燥热起来。
    他低头靠近少女耳边，嘴唇擦过她珍珠似的耳垂：
    “再亲一会儿。”
    苏葵吓得直接往后蹦，小手拍开他搭在自己腰后的手臂：
    “我要回宿舍了！”
    安良挑眉：“要回宿舍了？”
    小姑娘点头：“对。”
    安良稍稍后退坐到书桌上，就着长腿支地手撑桌面的姿势，目光深深攫住她：
    “行啊。反正是高中最后一个晚上了，早点回去补觉明天才有精神收拾东西走人。”
    竟然.......已经是最后一个晚上了么？
    苏葵一直知道的，只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太混乱了，现在听他提起，她仿佛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一样，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女孩美丽的鹿眼再次抬起来看他的时候，眼里蓦地起了一层雾。
    安良漆黑的目光撞进她的瞳孔，心脏不禁猛缩一下。
    他登时收敛了所有散漫的表情，起身用力抱住身前轮廓单薄的少女。
    苏葵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爱哭，高考后的这两天每天都要流好多眼泪。
    “本来......高二的时候就想跟你分在一个班。”
    小姑娘抽噎道，
    “结果没能同班，现在马上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呜呜呜。”
    安良任凭她鼻涕眼泪全擦在自己身上，心疼道：
    “开学后我每天都会去找你的。”
    苏葵还是呜咽不止：“你以后会很忙的......”
    “忙也会找你的。”
    安良用手心鱼际肌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泪花，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苏葵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少年后背T恤的衣料，完全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高中三年他们虽然不同班，但教室都在同一楼层，体育课也是一起上的。
    习惯了课间从12班教室门外走过，偷看他和崔云凯都在发什么疯，习惯了每周四下午的相声社周例会，给他们安排一些惨无人道的相声学习工作，习惯了体育课上远远望一眼操场，看看足球班被罚跑圈的男生里有没有姓安的，习惯了校队比赛的时候捏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站在场边，只要他往自己这儿靠近一步就紧张地揪住方禾的衣袖，然后被闺蜜狠狠嘲笑一番，习惯了在食堂点餐的时候特意路过鱼丸窗口，很大概率都能碰到某个不吃鱼丸不成活的饭桶......
    “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你......”
    苏葵脸埋在安良怀里，和他在一起将近一年后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对他的感情。
    安良从来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在小姑娘的哭声中碎成了粉末，除了手足无措地替她擦拭眼泪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苏葵呜呜嘤嘤地哭了好几分钟，突然打了个哭嗝，声音特别响亮。
    听到身前少年胸腔的震颤，她含泪狠狠地抬起头：“你还笑！”
    安良连忙摇头，见她终于停止哭泣，忽然低头吻了上去，一边吮着少女娇嫩的双唇，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滑落到唇角的泪水。
    苏葵又一次推开他，声音又细又哑：
    “你为什么都不难过？”
    安良无奈极了：“我很难过啊。”
    “你哪有......”
    不知想到什么，小姑娘愤怒地扁起嘴，眼睛又湿了，
    “我从高一就喜欢你，你呢，你才喜欢我多久？我送你520巧克力的时候你还跑来找我，非逼我说是帮别人买的，怎么会有你这么讨厌的人......”
    “我错了。”
    安良忙不迭道歉，“我是傻逼。”
    他也想拿个榔头敲开两年前的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屎尿屁。
    要不是当时行差踏错，高二一年他也不至于追得那么辛苦那么惨。
    小姑娘好像终于哭够了，滚烫的小脸贴在他胸前，鼻息咻咻的不太通气，干脆张嘴呼吸。
    她这会儿是真的很舍不得他，恨不得整个人挂到安良身上，小手在他身后环得紧紧的，两条腿也蹭着他的腿站，光这样还嫌不够，腿往前迈，手继续圈紧，还可以再凑近一点。
    安良从心理的疼惜难受渐渐转变到生理的难受。
    真的......贴太紧了，胸前软软的两团时不时还要颤两下，少女潮湿温热的呼吸也喷在他身上，还有那两条小细腿，不知是站不稳还是咋的，隔几秒就要扭一扭换个站姿，毫无知觉地蹭来蹭去。
    看来真的得快点送这家伙回宿舍睡觉，否则今晚这间活动室里必然有一个憋到内伤，或者有一个被欺负到外伤。
    牵手回宿舍的路上，安良一直在思考，他好像确实没有苏葵那么难过。
    他相信自己对这所学校、对所有朋友和共同经历的时光的喜爱和怀念是不少于苏葵的。
    那么只剩下一点了。
    安良低头瞥向两人十指交握的手。
    他没有像她舍不得自己那样舍不得她。
    因为安良可以肯定，离开这所学校之后，他和苏葵的距离不会更远。
    他有自信，接下来他们拥抱的将是更加紧密相连的人生。
    所以他对未来的期待消弭了不少离别的痛苦。
    英俊的少年深吸一口夏夜不算凉爽的空气。
    身体的燥热还没有完全消散。
    未来他们的学校都在北京海淀区。
    他记忆中，家里似乎没有清华或者人大附近的房产。
    得快点搞一套才行，总不能天天上酒店开房吧。
    大学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已经在向他疯狂招手了:)
    第61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炎炎夏日, 酷暑当头。
    被第三位学生家长认出并搭讪之后，女生宿舍门口这块宝地是站不得了, 苏孝生缓步走向校道对面的榕树林荫下，负手而立。
    妻子谢妍和家里的几位阿姨挤在狭窄的宿舍里帮苏葵收拾行李做卫生，苏孝生原本也想凑个热闹，最后被妻子无情地扫地出门。
    女儿即将搬离朝夕相处三年的校园，苏孝生不禁也有些感想。
    虽然这三年苏葵以集团的名义在学校赞助了很多团体和活动，花了不少钱，不过苏孝生并不介意, 甚至还想再给一中捐点。
    泰禾集团那位董事长前两年捐了3亿, 他先攒几年, 到时候捐个4、5亿压他一头。
    头顶上蝉鸣阵阵, 前方校道上来往的学生家长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苏孝生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苏董, 好巧啊。”
    他不禁皱了皱眉。
    都躲到树底下了，怎么还有人......
    冷淡的目光落在身旁来人的脸上, 苏孝生身形一滞，立刻换了副神色。
    “安董？您好您好。”
    苏孝生伸出两只手握住安仲训的右手, 后者看到他伸了两只手, 竟也把原本背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 四手交握。
    安仲训比苏孝生大了十多岁, 无论从年纪还是地位来说都是彻彻底底的前辈, 沉稳如苏董事长此刻也不禁感到受宠若惊。
    “苏董来接女儿毕业离校啊？”
    “是啊。”
    苏孝生不禁感慨, “三年转眼就过去了, 小丫头一下子变成大人了。”
    “孩子都会长大的，也预示着父母渐渐老了。”
    苏孝生：“听说安董的儿子在校期间一直蝉联年级第一，高考稳上清华，真是年少有为呀。”
    “哈哈哈。”
    安仲训笑起来, “他也就有点小聪明。苏葵呢，她考得怎么样？”
    听到安仲训直接喊出女儿的名字，苏孝生不禁有些惊异。
    想必是安良在家时提过吧。
    苏孝生：“自招考得不错，高考发挥也正常，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仲训：“那就好，人大也是很好的学校。”
    苏孝生又惊讶了。
    安良连这个也和他爸说吗？
    眼前又一批家长辛苦奔忙而过，两位气质卓然的老大爷站在树荫底下别提多自在，甚至开始畅聊未来的合作项目。
    “苏董，下半年容州古山麓的科创中心项目我打算投，您有没有兴趣一起？”
    “承蒙安董看得起，您看中的项目肯定不会差，我横插一脚会不会不方便？”
    “只要苏董有兴趣，什么都好说。”
    “哈哈哈！”
    苏葵背着书包从宿舍大门走出来，额角热出了汗，瞥见校道对面树荫下笑开了花的老爸，不禁捏起小拳头。
    她和老妈忙里忙外的，这位老大爷非要跟来帮忙，虽然不用他做什么体力活，好歹也关心一下劳动人民的辛苦劳作吧！
    “爸。”
    小姑娘背着粉蓝色的书包，怀里抱着个红色纸盒跑过来，
    “您别光站着，您去指挥一下小徐，让他把车开到……”
    话说一半，小姑娘忽然住了嘴，晶亮的眼睛看着自家老爹身旁气场雄厚的中年男人，脸上娇气的表情登时敛了个一干二净。
    “安......伯伯好！”
    树木的阴翳似乎柔和了安仲训冷峻的五官，他笑着对苏葵点了点头：
    “你好，小苏同学。”
    去年秋天亲眼撞见儿子早恋现场之后，安仲训头疼了非常久，不仅因为早恋抓包，还因为安良那副知错不改过分强硬的态度。当天晚上他就找安良谈话，据安良所言，他暗恋了这个小姑娘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追到手，绝对不能轻易放弃，然后又诚恳地做了诸多保证，把他老爹置于一个如果非要棒打鸳鸯那就是不近人情不明事理然后他小子就会揭竿而起造反到底的尴尬处境。
    真正让安仲训妥协的，是他派人查到的这个小姑娘的家庭背景和学生简历。
    容州首富苏孝生的独生女，金山银山堆起的富家公主，算得上门当户对。安仲训什么厉害人物没见过，这些还算其次，重点是，她竟然曾担任相声社的社长，一手将一个籍籍无名的垫底社团重塑重建，发扬光大成为校评比稳定前三的重点大社。
    聪明、强干、有手段，一个身板柔弱的女高中生身上竟然有这些突出品质，安仲训莫名感觉是自己的沙雕儿子高攀了。
    而且，没有一个中老年男人能拒绝相声。
    安良很少在家提起学校里的事，安仲训在调查苏葵校园简历的时候才知道他的亲儿子在学校相声社表演了两年的相声，经验丰富演技高超，是全校闻名的相声谐星之一。
    如果他早知道，绝不会让相声社这三年的年度相声大会全部被苏汇集团冠名。
    安仲训还想和小苏葵多聊几句，校道斜前方的男生宿舍门口忽然急匆匆赶来一人，瘦高的个子比他这位老父亲还高上许多，漆黑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生怕老安先生在苏家父女面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爸，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安良腰杆挺得笔直，转脸面向苏孝生时换上恭谨礼貌的神情，
    “苏叔叔好。”
    苏孝生上下打量他一番，总觉得面前的少年比去年苏葵生日会上见到的还高了些。
    “你好你好，小安高考考得不错吧？”
    安良点了点头，透亮的眼眸微微垂下，嗓音清冽又谦逊：
    “有自招优惠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良身旁，老父亲安仲训眼皮狠狠一跳，甚至怀疑自家儿子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这小子昨晚上和他打电话时，那口气惊人得很：
    “除非评卷中心爆炸否则省前十稳稳的省状元都不在话下！”
    苏孝生扬起慈祥的笑，看向安良的眼神透出显而易见的欣赏，继续问他：
    “考完快活多了吧，暑假有没有什么安排？”
    安良继续乖巧点头，表情端正，声音清朗：
    “暑假准备参加清华的夏令营，自学预习大学功课，有时间还要好好健身踢球，希望能选进清华足球校队。”
    沉稳老练如安董事长，此刻也忍不住嘴角狠狠一抽。
    他妈的。
    昨天晚上他也问这小子暑假想干什么，他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一边说还一边傻笑：
    “谈恋爱。”
    很好。
    很不错！
    小小年纪就学会在亲家公面前装模作样巧言令色博取好感，在亲爹亲妈面前连演都懒得演，白供他读这么多年书吃那么多白米饭了，拿去喂猪都比喂他来得有成就感！
    安仲训手背在身后，一阵热风吹过，老父亲心痛痛的，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了。
    “苏叔叔，我们先走啦。”
    安良朝苏孝生挥了挥手，深邃的目光落在少女娇艳美好的脸上，再次启唇，
    “苏葵，我走啦。”
    “嗯嗯~”
    苏葵笑起来，脸颊微红，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光，
    “再见，安良。”
    高中生活在今天彻底画上句号。
    苏葵乘坐轿车逐渐远离生活了三年的一中校园，忍不住回头望向高高矗立在喷泉广场之上的钟楼。
    这里红砖白瓦，严肃活泼。
    她今天不会再流泪了，所有美好的回忆、宝贵的感情她都要一并带走，这所学校中的一切都会跟随着她继续前行，永不落幕。
    大约一周后，在高考成绩正式公布之前，安良已经接到清华招生办的电话，确定录取。
    由于之前估分的成绩就非常惊人，没太大悬念，他为容州一中拿下今年的全省理科状元。
    国家下达了不允许媒体过度宣传省市状元及高分的规定，校长大人想必很不开心，因为今年的一中尖子生们破天荒地占据了全省前百的十余个名额，就连省前十都有三个，包括理科状元、文科裸分状元，还有理科全省第十名，被舒昀斩获。
    苏葵这个暑假过得并不算太开心。
    拿到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正巧碰上苏葵18岁生日，苏家摆了好几天的宴席，亲朋好友请了个遍，苏葵也和分别一月余的好朋友们重新见了面，互诉相思之情。
    然而，将近两个半月的暑假，她和安良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先是清华夏令营，然后出国集训，这些没办法，7月过去了。
    8月，苏葵生日那两天，安良回来了，她以为安良可以留在容州陪她，至少也该歇半个月吧，然而他待了没两天，突然决定去他爸在北京的总公司实习。
    碍于长辈的面子，苏葵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
    但是她窝在安良怀里撒了很久很久的娇，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变着法儿撒那么久的娇，声娇体|软的，就差直接献身逼他不许走了。
    安良身子都僵了，却伸手把她从自己身上拎了起来。
    第二天，安良毅然决然赶赴帝都，加入打工大军。
    清华大学新生军训开始得早，安良这次去北京就不会再回容州了，到点儿直接退工入学。
    跟着亲爹游走在帝都上流社会，结实了无数政客企业家及金融圈大拿，开学前夕，安仲训把儿子叫到跟前，问他这大半月有什么收获。
    安良开口就问：“爸，海淀区的房子给我买好了吗？”
    安仲训：......
    安良：“亲父子明算账昂，您不能抵赖，说好了只要我来北京实习就买房的。”
    安仲训满脸黑线：“你这么牛逼怎么不自己买？”
    安良从来不是什么正直的好孩子，现在他还没法自食其力，该啃的老啃得毫不含糊：
    “等我牛逼了还一百套给您。”
    短短二十来天，集团管理层大都和安良混了脸熟，知道这个名震公司内外的省状元天才少年铁打不动的继承人身份，等他在清华大学金融工程专业毕业，估计很快就会接手他爸的金融帝国，成为圈内新一代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唉，顶级富二代的人生是如此枯燥，如此令人嫉妒。
    唉，有女朋友但是看不到摸不着的人生是如此痛苦，如此令人抓狂。
    剃回高中小平头的安同学此刻躺在宿舍床上，8月20日军训开始，现在已经过了17天，还特么有一周。
    刚刚在电话里，小苏葵说她最近和东北舍友学了几句东北话，现在说给他听。
    她加入了大学的相声社，说那些学长们讲的还没有他和崔云凯好。
    她还去围观了他们院的新生杯足球赛，有个男生在场边向她搭讪，她拒绝了，后来发现这个同学原来是同班的，最后还是加了微信。
    安良后脑勺都快被自己薅秃了。
    9月13日，安良在日历本上画了好几个圈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人大南面的品园宿舍楼内，苏葵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坐在座位上边敷面膜边背单词，敷了大概二十分钟，她去洗手间把脸上多余的精华洗掉，坐下继续精致护肤。
    舍友们在这时一个接一个地起床了。
    隔壁床的尹雪是最后一个下来的，穿好拖鞋站稳在地上的时候，苏葵正进行到面部消肿环节。
    舍长洗完脸，一边涂宝宝霜一边笑着问她：“苏葵，你今天要上电视啊？”
    苏葵放下美容仪，脸上油光发亮的，声音很兴奋：
    “我男朋友今天中午要来找我了！”
    尹雪拿着漱口杯从她身旁走过：
    “你那个在清华军训了24天的男朋友终于被放出来了？”
    苏葵怔了怔，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清华军训都是这么久的，我又没骗人。”
    尹雪没有回复，径自走进洗手间里。
    宿舍四人间，苏葵和床位相邻的尹雪关系处得最不好。
    尹雪长得很漂亮，是那种五官大气的中原美人。苏葵记得自己刚搬进宿舍的时候，尹雪还夸苏葵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生，后面又相处了几天，两人莫名其妙就不对付起来。
    苏葵不清楚原因，尹雪倒是桩桩件件都记着。
    她从小到大当了一路校花，原以为上了大学至少还是个系花，没想到同宿舍就有一个长得比她漂亮的，人家生了一张姣花照月般的南方美人面孔，入学没几天就被拉进学校论坛评校花去了。这事儿尹雪认栽，毕竟模样是爹妈给的，好坏天注定。
    尹雪对苏葵产生龃龉，是从第一次宿舍聊天开始。
    苏葵性格很活泼，因为新舍友们都是第一次住宿舍，她自告奋勇说自己住了三年高中宿舍，非常有经验。
    结果就在当天下午，尹雪买了新蚊帐不会挂，让苏葵帮忙的时候，苏葵犹犹豫豫爬到尹雪床上，帮了一通倒忙，然后讪讪地说：
    “其实我不会挂蚊帐，以前都是别人帮我挂的。”
    尹雪入学那天来得迟，没见到苏葵家几位保姆是如何忙前忙后帮大小姐整理床铺的，所以她下意识猜测苏葵在说谎，其实高中根本没住过几天宿舍。
    能考进人大的学生，多少都是各自学校的尖子生。宿舍夜聊时，大家都在讨论高中学习多么艰苦所以到现在还是母胎单身，苏葵突然蹦出来一句，她在高中的时候成绩其实并不拔尖，她有个男朋友怎么怎么厉害，球踢得好学习好长得还帅，现在在清华读书，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小姑娘家家的没什么心眼，况且苏葵本来虚荣心就重，心里又很崇拜自己对象，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对象多牛逼，虽然说得是实话，别人听起来难免觉得她夸大其词，玛丽苏过头了。
    尹雪和舍友一起怂恿她，什么时候带男朋友来学校转转。
    苏葵嘴上应得好好的，转眼过去快两周，人大新生军训都结束了，也没见她男朋友过来一趟。
    这位清华的男朋友虽然军训非常辛苦，听说经常拉练到半夜吃饭睡觉都来不及，然而每天晚上打给女朋友的电话倒是非常准时。
    尹雪听着苏葵被电话里那人逗得笑到喘不上气，又听她时不时柳眉倒竖破口大骂，总感觉对方不像苏葵描述的牛逼清华高材生，倒像个成了精的混混。
    有一天，尹雪忍不住问她：“清华军训还没结束么？”
    苏葵回答说：“是呀，他们今年军训24天呢。”
    尹雪不禁咕哝，什么学校军训时间那么长。后来她自己百度了一下，没有再多话。
    直到昨天晚上宿舍聊天时又发生一件事，尹雪记挂上了。
    大家在宿舍里讨论帅哥，说到理学院物理系的系草颜远。
    颜远是苏葵高中同校的学长，尹雪挺喜欢他的，想问苏葵能不能帮忙约出来一起吃饭。
    苏葵平素最能来事儿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一口回绝。
    尹雪：“你和颜远学长不是很熟吗？前几天还见他帮你搬快递呢。”
    苏葵摇头：“不熟，高中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那天苏葵网购了两箱牛奶，快递只能送到宿舍楼下，她本来可以自己分两次运上去，谁知道颜远突然跑过来帮忙，他和宿管阿姨很熟，嘴甜几句说帮学妹搬东西很快就下来，阿姨竟然放他进了女生宿舍。
    后来全宿舍都知道苏葵和这位系草学长关系不一般。
    颜远这两天老是找苏葵聊天吃饭，苏葵嫌他烦，自然不愿意帮舍友约他一起吃饭。
    当时尹雪就开始阴阳怪气了：
    “颜学长和你还不熟？帮你搬东西都搬进女生宿舍了，你的清华男朋友知道吗？”
    苏葵何等公主脾气，当即就和她吵了起来，嘴快的时候难免踩一捧一，意思就是我男朋友高中好歹是校草，颜远就一过气级草拿什么和我男朋友比之类的话。
    尹雪越听越觉得她嘴里这男朋友太虚幻，八成是编出来自抬身价骗人的。
    过了一晚，9月13日这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
    转眼到了正午时分，天朗云疏。风从北面来，卷走满地的落叶扑簌簌往南面滚。
    帝都的九月比起容州真是凉快不少。
    苏葵今天上午比安良多了一节课，放学晚，所以嘱咐他吃完午饭再过来找她。
    安良嘴上应得好好的，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他拎起书包，直接就从学校南门打车往人大赶。
    进入校门后，安良打开手机地图，对照着一草一木一楼一路，记得比自己学校还认真勤奋。
    他原本是不容易晒黑的肤质，高中三年满球场疯跑也从没有晒黑过，但大学军训连续24天惨无人道的暴晒还是让他黑了一个度，冷白色的皮肤晒成了偏浅的小麦色，衬得整个人更加高大俊朗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有信息进来了。
    苏葵：【你到哪啦~】
    安良：【还在地铁上呢】
    苏葵：【你慢慢来，我刚下课，现在去食堂吃两口饭，等会儿校门口见[可爱]】
    安良：【在你宿舍楼下见吧】
    苏葵：【你认得路么[发呆][发呆]】
    安良：【现在认不得，过两天闭着眼梦游都能摸过去】
    苏葵此刻正站在食堂楼下，捏着手机好一阵脸红心跳。
    这人真是......
    她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低头快步走进食堂，在人最少的窗口随便点了一份便当。
    独自落座后，苏葵一改平时吃饭慢条斯理的习惯，执起筷子夹一口饭加一口菜菜囫囵就往嘴里送。
    五分钟不到她已经吃完半碗饭，正准备再扒两口就走人时，餐桌对面的空座上突然多出一个人。
    颜远学长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眼神含笑：
    “学妹怎么一个人吃饭？”
    苏葵微微蹙了蹙眉，抬起头，还算礼貌地打招呼：
    “学长好。”
    她实在懒得回答颜远的问题。自从高中和方禾成为闺蜜之后，苏葵渐渐摈弃了女孩子外出吃饭上厕所都要成群结队的习惯，怎么高效怎么来，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吃完饭去和安良见面，能和这位学长少说一句是一句。
    不远处的食堂过道上，尹雪手里拎着轻食套餐准备回宿舍看剧。
    苏葵的餐桌座位靠前，尹雪随意一瞥就看见了她和颜远坐在一起吃饭。
    感受到舍友投来的炽热视线，苏葵心情更烦躁了。
    正午12点刚过，安良已经在品园宿舍楼门口的法桐树下站了十余分钟。
    他也没闲着，卫星地图打开，街景实况也打开，眼睛像扫描机似的把人大及周围街区的地图完完整整地扫描进脑子里，镌刻成深刻的记忆。
    初秋的天空碧蓝如洗，几朵疏云都被风吹散了，极盛的日光照耀下来，少年长身玉立，白衣黑裤干净而清爽，眉眼英俊如画，乍一眼看过去比身旁两米多高的路牌还显眼。
    安良虽然人直男了些，倒还不至于眼瞎耳鸣。
    这儿是女生宿舍门口，校道上人来人往，女生们细碎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指指点点赞叹惊艳，装作无意识聚集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校园论坛和无数群聊中几乎立刻出现如下帖子与消息——
    【别评选了，我宣布今年人大校草就是这位，照片如下离得比较远不敢靠近拍望见谅】
    【有没有谁知道现在站在品园6号楼楼下已经站了十分钟的这位帅哥是哪个院哪个系的？我愿意用二十斤肉或者三个月的奶茶钱换他一个名字！】
    安良有点头疼。
    失策了，太失策，非单身形象塑造得不够明显。这两天有时间要去附近的花店办张年卡，以后每次都捧着一束玫瑰来，舔狗形象才能深入人心。
    一边想，安良一边被自己逗乐了。
    他倒是不嫌丢脸不嫌憨，就怕苏葵脸皮薄，哪天烦他了直接把花一丢当街谋杀亲夫。
    算算日子，他好像有十来天没见到苏葵了。
    军训中途有一天实在忍不住，那时候已经分别一个多月，安良趁着吃晚饭的时间偷偷跑出去见了小葵花一面，还没抱热乎就赶回去参加夜间拉练，因为迟到了两分钟被罚跑五公里，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跑他还一边乐呵个不停，脸上看不出丝毫悔过之意。
    站军姿站习惯了还是有好处的，安良此刻已经在女生宿舍楼下守了二十分钟，除了肚子有点饿之外，依旧神清气爽，帅气不减。
    “你好？”
    身畔忽然传来陌生的女声。
    安良抬起头，见来人是不认识的，复又低下，懒得回复。
    这名女生长着一双略微上挑的瑞凤眼，五官大气又漂亮。
    她手里拎着一盒轻食套餐，此时双手默默背在身后，似乎有点害羞，但还是大着胆子继续搭讪：
    “你在这里等人吗？”
    “嗯。”
    安良蹦出一个字，顿了顿，生怕被人缠上，干脆挑明，
    “我等我女朋友。”
    女生怔住，唇角失落又尴尬地向上扯了扯：
    “哦......你等了这么久她也没下来，确定是这栋楼吗？什么专业的？”
    安良已经准备换块地儿站了，声调极不耐烦：
    “经院国经系。”
    女生眼睛一亮：“我也是国际经济系的，你女朋友叫什么？”
    安良及时收回即将迈走的腿。
    哟，竟然碰上小葵花的同学了，说不定是个认识的。
    适才脸上不耐烦的情绪一扫而光，安良勾起唇角，瞳孔透黑明亮，饶有兴致地后退一步，双手扯平白色T恤的衣角向这名陌生女生展示他身上这件衣服正面的图样。
    I LOVE SUKUI
    白底黑字，字体很大，设计得显眼又清爽，名字拼音旁边还缀了两朵黄色的向日葵简笔画。
    少年英俊的面庞迎着光，炫耀似的开口，嗓音清越如风：
    “苏葵，我女朋友，认识不。”
    第62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苏葵, 我女朋友，认识不。”
    尹雪深吸一口气, 表情几不可查地扭曲了一瞬。
    “苏葵啊？”她重新扬起状似自然的笑，“是我舍友呢。”
    安良眨了眨眼，也跟着笑，笑得张扬恣肆，帅起来天崩地裂：
    “原来是舍友，你好你好。”
    尹雪看着他对自己笑，心脏猛地停了一拍。
    之前总听苏葵说她男朋友长得好看, 尹雪一直不相信, 觉得苏葵夸大其词, 编排一些玛丽苏情节来抬高自己的形象。今天亲眼见到活生生的真人, 尹雪这才意识到苏葵说的都是真话, 甚至还可以夸得更过分一些。
    尹雪忽然抬头：“苏葵知道你在这里等她么？”
    安良：“知道，她很快就过来了。”
    知道吗？知道还让人家在烈日底下等那么久？
    尹雪咬了咬牙, 低声说：
    “她叫你在这儿等着，自己在食堂里和物理系的学长聊得正开心呢。”
    话音未落, 安良的目光登时冷下来, 唇角依然勾着笑, 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含着几分哂然与漠视。
    “你真的是她的舍友？”
    他淡淡地问。
    “当然了, 我骗你干什么？”
    安良：“你既然是她的舍友, 怎么不向着她说话？”
    尹雪怔了怔, 咬紧下唇：
    “我只是觉得她那样不好......而且你在这里等得挺辛苦的......”
    安良直接打断：“要我谢谢你吗？”
    尹雪愣住了，张张嘴吐不出声音，背在身后捏着塑料袋的手渐渐攥紧了。
    她好歹是从小被人夸大的，追捧她的男生也不少, 今天遇到的这个，大概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所以主动搭讪了。没想到他外表光风霁月，性格却如此乖戾，说话完全不顾及对方面子，更不懂得怜香惜玉。
    安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就算是现在放在心坎上的小姑娘，没在一起之前还不是被他气得好几次急火攻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当然他现在肯定不敢了，所有智商和情商通通集中起来围着她转。
    苏葵从林荫小道转进宿舍门口的大路时，第一眼就看见立在茂盛法桐下的安良。
    小姑娘的脑袋里顿时啥也不剩了，十分急切地喊出他的名字。
    安良转过身，隔着二十来米，他深邃的目光远远投来，苏葵对上那熟悉的眼神，心脏不可抑制地疯狂加速。
    尹雪还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见身前的少年已然往外走了两步，凌厉料峭的侧脸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尾蕴着的那抹笑意温柔缱绻到了极点。
    苏葵的头发已经长到及肩了，日光照耀下柔顺又亮泽，随着她奔跑的动作翩然起伏。
    扑进安良怀里的前一秒，她真害怕自己跑得太快冲击力太猛会把对方直接扑倒在地。
    然而安良稳稳地抱住了她，身子一颤也没颤。
    感受到小姑娘的两条胳膊两条腿像八爪鱼似的环在自己身上，安良干脆双手往下一捞把她整个人往上送了送，像抱孩子那样紧紧地把她拢在自己胸前。
    感受到周遭投来的好几道炙热视线，久别重逢的兴奋劲儿虽然还没过，苏葵面皮渐渐红了，捏拳推搡他的肩膀要他放自己下来。
    安良还想直接亲她来着，脸已经凑过去了，嘴却被人捂住。
    “你......你放我下来！”
    小姑娘捏起嗓子推拒道，夹着他腰的两条腿也挣扎起来，安良几乎立刻把她放了下来，迟一秒钟他可能就要起反应。
    苏葵落地后，先低头扯平自己的衣衫，然后才瞧见安良身旁两米开外的尹雪。
    尬笑着打了个招呼，她猛然想起，自己从食堂出来之后，身后一直跟着个烦人的小尾巴。
    看到安良太激动把什么都给忘了......
    苏葵右手揽进安良臂弯中，正准备回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瞪一眼后面的尾随人物，身旁的少年已然先她一步淡定开口。
    “学长中午好。”
    安良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了，但记得他是一中的学长。
    颜远的神情怔松了一瞬，很快又勾起唇角：
    “你是......安良？今年的理科省状元，久仰学弟大名。”
    安良捏了捏女孩挽在他臂弯的小手，眼神淡淡的：
    “学长过奖了。”
    颜远：“没想到小葵花的男朋友竟然是你。”
    苏葵紧了紧怀中的手臂，眸光清亮，宣誓主权的模样。
    她正想随便说点说什么赶走这位不速之客，握住她小手的大掌忽然用力收紧。
    安良下颚微微绷直，唇角拉平了，开口问颜远的声音十分凛冽：
    “小葵花是谁？”
    颜远愣了愣，就连苏葵也呆住。
    安良是失忆了吗？怎么连她的名字都......
    少年的音色清冷又放肆：
    “学长，她有名字，小葵花是你能喊的？”
    颜远唇角的笑僵在嘴边：
    “......你管的倒是很宽。”
    安良：“你知道就好。”
    “学弟呀，男生心眼不能太小......”
    “我缺心眼，没有大小之分。”
    “......”
    说一句呛一句，完全不留余地。
    颜远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就连维持礼貌的表情都已经很困难。
    小姑娘贴在安良身边，努力憋笑，心口的小鹿眺得很欢快。
    曾几何时，自己也多次被大魔王晦气得要死要活。
    今天看他晦气别人，场面别提多精彩了。
    校道两侧的行道树上蝉鸣阵阵，小情侣牵手走在树荫下，男生高大俊朗，娇俏可爱的女生花蝴蝶似的围着男朋友转，晃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话：
    “我本来是一个人吃饭的，他自己跑来我对面坐下。我加速吃完饭走了，他还跑来跟着我，非要送我回宿舍......”
    安良低头看了她一眼：
    “以后我中午也过来陪你吃饭。”
    苏葵眨了眨眼，心里很高兴，嘴上却拒绝了：
    “本来午休时间就不多，你来回一趟路上就要四五十分钟，加上吃饭的时间，哪还有空休息啊。”
    安良：“没事，我不休息。”
    “不行！”
    苏葵用胳膊肘轻轻撞他一下，
    “你高中就喜欢午睡，养成习惯之后如果不睡觉下午精神会不好的。”
    安良没有回话，忽然连打了两三个哈欠：
    “报告公主殿下，现在就是午睡时间来着，我困了。”
    说着整个人压过来要抱她。
    大庭广众的，苏葵急忙把他推远了些。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安良身上那件T恤的图样很不一般。
    I LOVE SUKUI.
    我爱苏葵。
    安良长长叹了口气：“你才发现哦，我好伤心。”
    苏葵扑上去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结实的胸口乱蹭，许久后才扬起漂亮的小脸，笑意如桃花绽放：
    “你什么时候买的呀？我都不知道。”
    安良垂下眼，缓声回答：“很久很久以前。”
    大约是高二下学期，他在校队队友的怂恿下，生出了在球场告白的心思。
    挑一场重要的比赛，紧要关头踢进制胜球之后，他会飞奔着脱掉球衣，把里面这件T恤以及他的心意展示给心爱的女孩，以及球场边所有观众。
    然而这件衣服定做好没多久，苏葵突然不理他了，一见到他就生气，从此再也没有来看过他的比赛。
    那段时间的每场比赛安良都带着这件衣服，一开始满怀期待，后来渐渐失望直至死心。
    没想到不久后的一天，上帝终究怜悯他，把他最爱的女孩送到了他的身边。
    少女两手扯着他的衣摆，含笑端详个不停。
    怪她没有眼力见，只顾着欣赏大魔王那张帅脸，这几个字母明明很显眼嘛，早该看见的。
    刚才尹雪和颜远也在旁边，不知道他们看见了没有。
    苏葵喜不自胜，忽然想起一事：
    “安良，你刚才不让学长喊我小葵花，我回忆了一下，好像只有高中舍友喜欢这么喊我，你也没叫过几次。”
    安良眉宇低垂：“我都喊你什么来着？”
    苏葵：“额......喊名字，或者喊苏公主。”
    安良：“现在没有了吧？”
    苏葵：“有啊，你刚刚就喊我公主殿下。”
    少年薄薄的眼皮耷拉下来，漆黑的眸光半敛，双手揽到苏葵身后将她搂近了些，嗓音低沉：
    “不然喊什么，小宝贝吗？”
    女孩雪白的耳廓瞬间烧红了：
    “你放开我啦。”
    “小宝贝。”
    他重复一遍。
    苏葵捏起拳头砸他：“你还是学方禾她们喊我小葵花吧！”
    “小葵花宝贝。”
    ......
    苏葵脸颊红透了，直接拍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快步往前走去。
    走了不到十步，没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小公主不满意了，回头瞧见安良伸长脖子站在原地不知道望什么风，气不打一处来。
    她折返回去，嘴还没张开呢，手腕又被人捉住了。
    “我困了。”
    安良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要睡觉。”
    小葵花：？？？
    他什么意思？才过来找她没多久就要回去睡觉吗？亏她刚才还关心他中午没睡够下午会不会精神不好......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安良已经拉起小姑娘的手转进大路侧旁的一条小径，繁密的枝叶斜伸遮挡在眼前，往里走进去不过二十余米，安良拉着苏葵在一张干净的石凳上坐下。
    苏葵左顾右盼：“这是什么地方？”
    安良勾唇：“来的路上顺便研究了一下你们学校哪里比较适合幽会。”
    “你......你刚才说困了就是想来这里？”
    “昂，想坐坐。”
    安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比起困，我现在好像更饿一些。”
    苏葵：“你没吃午饭吗？”
    安良凑近了些：“嗯，但我现在比较想吃别的。”
    刚想责怪他不听话，唇就被人咬住了。
    苏葵的腰瞬间软下来，窝在安良怀里哼哼唧唧的，想说话。
    安良松开她，眸底一片漆黑：“怎么了？”
    小姑娘声音细软：“饭吃完再亲。”
    安良直接把她抱放在自己腿上：“亲完再吃饭。”
    少女水蛇般柔软的身体攀附着他，安良手伸上去没摸几下就感觉全身肌肉都僵硬了。
    太久没有这么亲密，以前还能忍着多欺负她一会，现在不知怎么了自制力下降得厉害，趁着头脑还清醒，安良结束这一吻，将苏葵抱远了些。
    苏葵亲得正舒服呢，蓦然被推开，脑中还打着浆糊，迷离的眼神觑着他，似乎有点哀怨。
    安良拿着她的手下去碰了碰自己的身体，小姑娘瞬间惊醒了。
    她挣扎着想从安良身上下来，却又被人抱住摁在怀里。
    “饿死我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惑人得紧，
    “就抱一会，不欺负你。”
    苏葵忍住心悸，小手慢慢地绕到他后背上，环住。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这么一想，她脑袋里顿时冒出千言万语，其中最迫切的就是关于他暑假没有留在容州好好陪她的数落。
    即使电话里已经抱怨过很多次，今天终于见了面，小公主还是忍不住抒发她的不满。
    “实习是不是很好玩？有没有很多漂亮小姐姐？”
    安良下巴搁在她肩窝里，乖乖地摇头：
    “不好玩，没有漂亮小姐姐。”
    苏葵：“那你眼巴巴地跑去干什么。”
    安良将头抬起来，沉黑的目光与她对视：“打工还能干什么，赚钱呗。”
    赚钱买房，金屋藏娇。
    苏葵瞋他一眼，细密的长睫盖下来：
    “那你以后别打工了，本公主有钱养你。”
    安良笑起来，瞳孔颜色湛然：“你怎么养我？”
    苏葵挑眉：“你说。”
    安良学她挑眉，英气的剑眉向上扬起，眼眶深邃：
    “我想想看啊......至少得先喂饱我吧。”
    小公主：“这有什么难的？”
    少女清亮的眼神落入少年瞳孔中，蓦地意识到他意有所指。
    见她扭着屁股又要跑路，安良连忙把人抓紧了扣在自己怀里，低声在她耳边：
    “你今天先亲我一下，就算喂饱了。”
    少年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苏葵脸颊烧得厉害，继续推他：“你先放我下来。”
    安良动也不动：“你就是这么养我的？”
    语气无赖到了极点。
    苏葵细声细气的：“那你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安良若有所思地点一下头。
    很快，他身体放软，眼神也温柔下来，英俊的侧脸贴向苏葵耳边，一字一句乞求似的：
    “公主殿下，我不想努力了，请您救救我。”
    苏葵脆弱的小心脏随着他低缓的语调轻轻震颤。
    呜呜呜，就你救你，本公主这辈子只宠幸你一个！
    ***
    开学一个多月了，最近一段时间，安良的思绪忽然有点混乱。
    比如现在，他站在足球场边，场上踢球的球员跑下场喝水的时候和他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额，他为什么不能上场踢球来着？
    一周前他成功入选清华足球校队，但是校队里的人他还没有认识几个。
    然而......眼前这支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新生杯足球队中的所有球员，安良已经熟悉到可以互相勾肩搭背逼迫对方喊爸爸。
    他现在有点搞不清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了。他对眼前这支脚法稀巴烂踢球全靠喊的新生球队的感情远比清华校队来得深。
    今天，安良下午下课后早早赶到人大，却被女朋友告知她现在在体测不方便见面，让他先去另一个操场围观他们经济学院的新生杯球赛。
    安良站在球场边抱臂思考人生的时候，苏葵正在面目狰狞地长跑狂飙之中。
    然而，不管她怎么狰狞，她的体测成绩永远是倒数，菜到连男朋友都不想让他看见的那种程度。
    这一场新生杯足球赛由经济学院对阵金融学院。
    两个院系都是人大学术水平顶尖的大院，虽然球员水平参差不齐，但围观群众队伍十分壮观，两方甚至都派出了穿着统一健美操裙装的拉拉队，在比赛开场前劲歌热舞加油助威，气氛热烈非常。
    上半场进行到二十分钟左右，金融院几名前锋禁区内乱战破门得分。
    趁着对方球员欢呼庆贺，安良跑向进球半场，喊来经院边卫苦口婆心地指导了一番。
    虽然安良同他们一样都是新生，但经院同学都知道他是清华校队的，技术牛逼经验也丰富，所以安良主动指导的时候他们都悉心听从，听不听得懂就是后话了。
    “传中战术要让边锋走内线，边后卫套上，中卫后卫跟进贴紧他们中锋，别球还没出脚就被截胡了。”
    安良指了指后半场禁区外二十米左右的边线处，
    “造越位会吗？他们中锋憨的很，你只要站在这个位置......”
    “良哥，你说慢点。”
    边卫兄弟一脸懵逼。
    安良一口老血涌上来：“算了，你就死贴着他们右边锋和中锋吧，哪个触球贴哪个，肉搏会不？”
    边卫兄弟犹豫地点了点头。
    裁判哨响比赛继续，安良往后退了两步，站到身后建筑的阴影下。
    安良自己是踢边锋的，但是全场他几乎没怎么指挥经院的边锋兄弟。
    这位哥......安良多瞧他一眼都想骂人。
    就算是金院安插过来的奸细说不定都没有他踢得离谱，脚臭得就跟十年没换过袜子似的，安良严重怀疑这位哥是经院院队现任队长的亲兄弟。
    哦不，亲兄弟都不至于，估计是亲爹。
    眼瞅着对方中路漏出了个大缝，防守反击势在必行，结果球在自家半场被断了。安良看不下去了，他本来耐心就差，现在干脆闭眼保命。
    过了大概半分钟，身旁飘来一阵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道，安良睁开眼，还未转脸看一眼旁边，先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退开一步。
    “安良？你是安良吧？”
    对方竟然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十分惊喜。
    安良这才垂眸看过去。
    见是不认识的一张脸，他又挪远了些。
    女生身穿蓝色健美操短裙队服，五官清丽柔和，妆容也精致靓丽，短短的方领上衣露出两片锁骨和雪白修长的天鹅颈，气质十分出众。
    见安良不回话，女生兀自尴尬了一瞬，很快又用谦和温婉的声音自报家门：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陈熙瑞。”
    “没听说过。”
    冷冷的四个字。
    陈熙瑞努力稳住心神：“我爸爸是陈冠煜，你记得吗？”
    安良总算正眼瞧了她一眼：
    “噢，陈叔叔啊，我记得。”
    陈叔是他爸安仲训的骨灰级死党，安良虽然没见过几面，但还是有印象的。
    这么说来，陈熙瑞这个名字好像也有点耳熟。
    陈熙瑞：“高三的时候，我加过你的微信，还问了你几道题来着。”
    “好像有这回事。”
    安良神色淡淡的，“你在人大金院？”
    安良刚才虽然没有认真看拉拉队跳操，但他记得经院拉拉队穿的是黄色队服，那么眼前这位蓝色队服的姑娘应该就是对面金院的了。
    陈熙瑞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短裙下摆往下扯了扯。
    “听说你现在在清华也读金融？”
    女生仰起脸问他，眼神含着明显的崇拜与期许，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安良随便哼了个单音节，就当回复了。
    球场上，经院中后卫球员，同时也是新生队队长的江瀚一脚长传后倒退着返回己方半场。他的目光没有一直跟随足球落点，因为接应这球的是边锋曹永明，他看了也是白看，反正进攻肯定组织不起来。
    江瀚停下喘了口气，眼尾余光瞥见场边不远处外形十分扎眼的两人。
    哟，这不是金院系花吗？
    眼光真是毒辣，竟然看上了清华我良哥。
    可惜良哥已经名草有主，我校又一名花季少女踏上了心碎之路。
    陈熙瑞早前听父亲说过，安叔叔家的天才儿子性格乖张恣肆，所以她并没有把安良的冷漠放在心上。
    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劲，陈熙瑞往前一步，离安良稍近些，脸上扬起温和友好的笑：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人大？找同学玩吗？”
    安良正想回答“找我家公主殿下”，突然听球场上有人朝他们大声喊道：
    “小心！”
    只见蓝白色的足球腾空而起，飞驰间撕裂空气，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疾速坠来。
    安良眼皮都没抬一下，镇定地往左边侧开一步。
    至于旁边这位大姑娘，他管不着了，自求多福吧......
    安良脑中正为她点一支蜡烛，陈熙瑞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快很多。
    她不像安良那般镇定，看见足球朝自己飞来的瞬间已然花容失色。见安良往左边闪开，她也猛地朝左边躲了过去，娇柔的身躯失去重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撞上安良的肩膀和手臂。
    刚体测完的苏葵沿着橡胶跑道朝这边走来，正好撞见了这“精彩”的一幕。
    她此时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纯白T恤和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鞋面上还有个大灰印子，是刚才长跑的时候被某个瞎眼姐妹踩的，及肩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刘海也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上，素面朝天，外形跟刚下地插完秧回来的农村大姐有的一拼。
    而她的男朋友安良同学，此时正站在球场边英俊潇洒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旁边还跟了个身穿蓝色露脐装超短裙妆容完美的拉拉队美眉，还特么是对手金院的拉拉队美眉。
    以上这些都是前情提要，重点是球场上正好飞来一颗丘比特的足球，天雷勾地火，两人双双闪向同一边，苏葵亲眼看着拉拉队美眉的胸撞在了安良手臂上。
    陈熙瑞确实没有站稳，当然她也确实故意维持了一会没站稳的姿势。
    总以为安良至少应该伸手扶她一下。
    然而身旁英俊的少年像扎到刺猬似的，碰到她之后整个人往旁边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无语和烦躁。
    “不好意思啊。”
    陈熙瑞小声道歉。
    安良没搭理她，不耐烦的目光稍稍抬起，不知道瞥见了什么，表情霎时僵硬凝固，漆沉沉的眼眸恍然失焦，眼皮也开始跳个不停。
    卧槽，我该怎么办？
    虽然我好像没做错什么，是这个大姐自己扑过来的？
    公主这个表情是生气吗？
    我现在下跪还来得及吗QAQ
    刚跑完800米的时候，苏葵以为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体内未激发的小宇宙还蕴藏着更强大的力量。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头红了眼的小蛮牛，杀气外泄，冲过去就可以毁天灭地。
    然而，冲到终点的苏小牛猛然刹车。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队美眉亭亭玉立在旁，她如果张口闭口泼妇骂街打打杀杀，不仅高下立见，她高贵端庄的公主颜面何存？
    既然拉拉队美女找安良搭讪，那她苏公主也找安良搭讪，看谁搭得过谁。
    在安良张口解释之前，苏葵稳了稳声线，直接略过陈熙瑞走到他面前，金口轻启：
    “同学，你长得好帅，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安良：？？？
    第63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苏葵：“同学, 你长得好帅，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安良眼角一抽, 提前准备好的求饶语句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旁边的陈熙瑞也呆住了。
    第一次见女生找男生搭讪的时候这么直白这么横的。
    安良深邃的黑眸抖了抖，眉头微微拧起又松开，试探性质地开口：
    “你好？”
    小公主笑起来，虽然不是那种很开心的笑，但至少说明安良接住了她的戏。
    两人好歹是相声舞台上搭档过几次的业余演员，虽然水平差距悬殊，但演技差的那个想飙戏, 演技好的那个绝对能稳稳接住。
    苏葵眨了眨黑白分明的杏仁眼：
    “帅哥, 能加个微信吗？”
    安良缓缓摇头：“不行。”
    加过的微信怎么再加？
    小公主诧异地看着他, 眼珠子瞪圆了。
    他竟然敢拒绝？
    大魔王的神色渐渐自若, 戏精上身, 开始拿她寻开心了。
    苏葵：“那留个电话号码吧，虽然古早了点, 有空还可以打个电话聊聊天啥的。”
    安良：“我想想昂，我的号码是, 妖......妖灵？”
    苏葵：......
    安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接戏之后的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是刀尖上舔血在死亡的边缘疯狂摩擦, 他还是很想演, 一想到小公主吹胡子瞪眼的可爱样子他就浑身来劲无法自拔。
    苏葵捏紧拳头, 咬牙切齿道：“那把你宿舍地址给我, 我、给、你、写、信。”
    写情书吗？
    难道我有生之年还能收到公主殿下的情书？
    安良有点激动，还没想好怎么逗她，旁边围观许久的陈熙瑞却看不下去了。
    “他都说了不加联系方式。”陈熙瑞伸出手挡在安良面前，“同学, 你别问了。”
    苏葵皱起眉头。
    一眼瞪回去准备开口的安良，小公主仰起素净的脸庞，杏眼雪肤唇不点而红，美艳程度甚至远超面前这位妆容完整的拉拉队美女。
    公主殿下嗤笑勾唇：“你和他什么关系？”
    陈熙瑞愣了愣，不由得被苏葵强大的气场震慑到，嗓音犹豫：
    “我是他的朋友。”
    苏葵：“什么朋友？”
    “就......”
    陈熙瑞好歹也是富豪家庭出身，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眼前骄横的少女牵着鼻子走。
    她用平静的语调对苏葵说：“同学，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问再多也没用的。”
    苏葵故作惊讶，目光上下打量身旁英俊高挑的少年。
    牛逼啊安良，才认识几分钟，聊的东西不少嘛。
    苏葵：“那你说，他是哪个学校的？”
    安良：“我......”
    苏葵：“闭嘴！我没问你。”
    陈熙瑞有些无奈：“他是清华大学金融系的，F省今年的理科状元，今天来我们学校找同学，等会儿就走了。”
    苏葵：？？？
    袖子里的四十米长刀藏不住了。
    敢情安良这狗贼还跟刚认识的美女炫耀自己是省状元？
    公主殿下琥珀色的眼底已然杀意充沛：“你还挺了解他的。”
    安良此刻深深认识到一点——
    一时的刺激追求不得，将来必然会引火自焚！
    就在这时，几分钟前的场景陡然重现，经院第一臭脚、边锋曹永明同学又踢飞了一个球。
    “我操！”
    “快躲开！”
    “班长小心！”
    只听球场上一片鬼哭狼嚎，足球朝着背对球场的苏葵直冲过来。
    体育弱鸡小苏葵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转瞬间就被人抱住了。
    温暖又熟悉的强壮身体挡在身后，双臂紧紧环着她，苏葵惊愕地抬起眼帘，对上安良漆黑的目光，同时也感受到他的后背重重震了一下。
    足球砸在安良后背偏上的位置，很快滑落在地。
    苏葵的心跳这时候才疯狂加速起来。
    “你没事吧？”
    她敛去所有凶狠的表情，焦急地询问道。
    安良摇了摇头，这点碰撞对他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
    温香软玉在怀，安良低头凑到苏葵耳边，轻声解释道：
    “那个女生是我爸爸朋友的孩子，我和她不熟。”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哦。”
    环在她身后的手臂忽然松开，苏葵蓦地感到一阵失落。
    少年深邃的目光从女孩脸上移开，眼中的温柔与关切旋即转化为愤怒。
    他转过身，往前迈了一步，突然高起左脚，髋关节轴转启动大腿和小腿肌肉，脚背触球，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足球踢回场中。
    “曹永明，脚法烂不是你的错。”
    安良毫不留情地恐吓道，“如果砸到苏葵，你今天绝对死在这里。”
    苏葵飞快跑到他身边，柔软的小手塞进他掌心里，语气软到了极点：
    “我没事啦~他也不是故意的。”
    安良捏了捏掌心柔荑，紧绷的背肌渐渐放松下来。
    他不是喜欢生气的人，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小曹同学可怜巴巴道歉之后，安良十分无奈地又指导了他一遍正确的出球方式。
    他们身后，陈熙瑞揪紧裙摆，脸色愈发苍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比赛还在进行中，经院队长江瀚趁着对方球员脚抽筋的暂停时间，偷偷摸摸跑到安良身边。
    金院比分领先，他们全场又被压着打，江瀚急得头都快秃了。
    “良哥，反正新生杯大家都不认识，要不你上来替曹永明吧。”
    江瀚边擦汗边说，
    “咱们学长那边肯定没问题，裁判也不记人，你只要别踢得太猛让金院那边记住就行。”
    安良：“没问题！”
    “不行！”
    苏葵狠瞪了他俩一眼，“你们这样算严重违反比赛规定，被发现了我们全队都要遭殃。”
    “哎呀班长，不会被发现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苏葵紧紧抱住安良手臂，“万一经院被取消比赛资格怎么办？万一被通报批评怎么办？”
    江瀚：......
    安良扯扯嘴角：“我都听她的。”
    江瀚叹一口气，他是全队技术和意识最优秀的，现在只能干着急，不一会儿又怒骂道：
    “他妈的，今天的两个边裁跟傻逼一样，对面越位从来看不见，边线运球飞了好几个都不判出界。”
    苏葵眨了眨眼，抬头问安良：
    “你要是真想上场，去当个边裁玩玩呗。”
    “好啊！”
    “我同意！”
    安良和江瀚异口同声。
    中场休息时间，经过一番不算复杂的交涉，清华大学外援边裁安良同学走马上任。
    比赛还未正式开始，安裁判已经手握小彩旗，横穿球场走到了对面的边线上，人才刚站定，先举起小旗子朝他的小姑娘挥了挥。
    安良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也当过主裁和边裁，今天是上大学之后的第一次。
    手边没带常用的单反，作为安同学的专属摄影师，苏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横屏对准几十米外的安良，放大再放大，画面中的少年正蹲下整理鞋带，当他抬眸往自己这边看过来时，苏葵飞快按下快门。
    她的手机像素很高，照片拍摄完毕之后，她从屏幕里看到安良朝她勾起了唇角。
    瞳孔漆黑如夜，笑意如玉山之将崩，有点颠倒众生的味道了。
    苏葵收起手机，心脏一阵狂跳。
    小公主低头踢一脚草地。
    太讨厌了这人，凭什么让她这么心动。
    下半场开场后，苏葵始终维持着这副九分心动一分小不爽的暧昧姿态，鞋尖一下又一下踢着地面，小猫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球场对面那人，看他跟随足球跑动，看他高举小黄旗判越位，看他聚精会神地观察比赛，摇旗示意瞎眼主裁这儿又有人犯规了......
    边线细窄，边裁不仅要注意球场内的赛况，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跑动站位。
    开场没多久，安良真想喊暂停掏出手机打个电话给小葵花，让她站到自己后面看比赛，而不是在他眼前支着两条小细腿晃来晃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尽管球场横宽长达68米，他只能看清小姑娘的轮廓和动作，可她的鞋尖每踢一下草地，安良都觉得那只小脚踢到了他的心坎上。
    经院球员们下半场似乎支棱起来不少，苏葵兀自春心萌动一会儿，总算沉下心来认真观看比赛。
    苏葵身后不远，被遗忘的陈熙瑞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心情，终于缓缓走到苏葵的身边。
    “你是安良的女朋友？”
    苏葵瞥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个“嗯”字。
    对方漠然的态度再一次激起陈熙瑞心中的耻辱感。
    原来他们刚才只是在玩情侣间调|情的小游戏，只有她像个傻子似的真情实感，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从出生开始，陈熙瑞作为家中独生女，几乎被所有人捧在掌心里，金尊玉贵呵护备至地长大。她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十几年来品学兼优，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而今天，从未感受过的难堪让她的心理渐渐产生扭曲。
    陈熙瑞不禁捏紧拳头。
    这样一个嚣张成性横冲直撞的女生怎么配站在安良身边？
    苏葵不想和陈熙瑞多话。
    她一眼就看出对方喜欢安良，心里自然是很排斥她的。但陈熙瑞的父亲既然是安伯伯的朋友，苏葵向来敬重长辈，肯定也要给安伯伯一点面子。
    而且......人家喜欢安良也不是什么大错，反正安良也不搭理她，刚才两人撞在一起只是巧合罢了，有时间斤斤计较，不如多欣赏一会她的大魔王帅气执裁。
    苏葵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渐渐松弛。
    陈熙瑞：“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葵：“高中同学。”
    “你知道安良爸爸是谁吗？”
    身旁的陈熙瑞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安叔叔何等人物，要是知道安良有个这么骄横的女朋友，肯定会气得打断他的腿，绝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苏葵忍不住皱眉：“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陈熙瑞哼笑，语调很轻：“原来你不知道。”
    苏葵咬了咬下唇。
    别看这位姓陈的姑娘长了一副温婉知性的壳子，原来说起话来这么恶心人。
    苏葵心下哂然。
    她真想把自己的好姐妹舒昀介绍给陈熙瑞，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城府，什么叫阴阳师中师心机婊中婊，长得还比你美一百倍。
    苏葵一只手悄悄解锁手机。
    她现在要不要装作不经意地给陈熙瑞看看手机里安伯伯的微信名片？
    还是干脆拨个视频电话给安宜姐姐，问她最近有没有空来帝都一起吃饭睡觉打安良？
    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6啊我。
    最近和舒昀越混越熟，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天真单纯正直的好公主了QAQ
    陈熙瑞见她半天不回复，以为自己的刺激起效了。
    “安良他......”
    扭头想再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苏葵已经走开好几米远。
    身姿单薄的少女从地上刚开封的矿泉水箱中费力拔出一瓶，当经院球员从身旁跑过时，她精准地将矿泉水丢到男生手里，趁男生喝水的时候大声鼓劲：
    “加油加油，踢爆金融院！”
    苏葵往回走的时候，正对上陈熙瑞复杂的目光。
    陈熙瑞：“你们踢不赢的。”
    苏葵：“那可不一定。”
    她忽然招手叫来身旁不远处的两名经院院队的学长。
    女孩粲然一笑：“学长，等会儿找机会帮我跟大家传达一下，如果这场比赛他们扳平了，我请院队和新生队所有人去奥体球场看足协杯总决赛！”
    不等学长们激动完，苏葵继续许诺，嗓音鼓动人心：
    “如果这场比赛赢了金融院，我送所有球员一张奥体球赛门票年卡！”
    年卡一张至少四位数，球员们少说也有三十人，一句话破费将近六位数，饶是陈熙瑞零花钱再多也不敢这么烧着玩。
    她不相信身旁这个一身素衣美丽娇气的少女能烧得起，但如果换成安良，安家确实有这么烧的资本。
    学长们离开之后，陈熙瑞神情凝重地抱臂觑她：
    “你花这么多钱不问问安良的意见吗？”
    “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
    陈熙瑞：“你自己一口气能拿出那么多钱吗？”
    苏葵：？？？
    是不是她今天素面朝天穿得太土鞋面上还有脚印，让这位姐姐产生了她苏公主花钱全靠男人资助的错觉？
    苏葵清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闪烁着名为本公主看你是失心疯了的无语神情，忽然抬起纤细白皙的右手胳膊朝斜后方指了指。
    陈熙瑞循迹望去。
    球场观众台上赫然悬挂着一条壮观的横幅，红底白字醒目清晰——
    【“苏汇杯”人民大学2020年度校级新生足球赛正式拉开帷幕！】
    陈熙瑞是容州人，对苏汇集团再熟悉不过了。
    集团掌舵人的个人身价和可支配财富远在陈熙瑞父亲之上，甚至超过了安良的父亲安仲训。
    苏葵眨了眨眼：“咱们大学球赛冠名费那么贵我都出了，几十张奥体年卡算什么？”
    苏葵还没说完：“我爸告诉我，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在清华大学搞个冠名。清华大学比咱们学校难搞多了，不知道拉上安伯伯的公司来个联合冠名能不能成。”
    第64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时入深秋, 萧索冷风吹黄了最后一片梧桐绿叶，也吹红了香山漫山遍野的枫林。
    文人墨客笔下至爱的帝都之秋, 对于南方孩子来说已经有些难以忍受。
    苏葵将半张脸埋进围巾中，贴着方禾止不住地哆嗦：
    “说好了最高温有17度的，天气这么晴朗，为什么那么冷啊！”
    方禾低头瞅瞅她短靴和直筒裤中间露出的一截白皙小腿，淡淡地说：
    “谁让你不穿秋裤？别看太阳朝在身上暖和，一旦起风，你这么穿绝对遭殃。”
    观众台下的足球场上, 清华校队队员们正由教练带领着进行突破训练。
    安良身穿蓝色的长袖训练服, 正在排队等候上场。
    身后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肩膀, 不知道说了什么, 两个人笑作一团。
    苏葵捧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安良军训时候晒黑的皮肤全白回来了, 冷白的肤色几乎能反射耀眼阳光，在一众身着相同蓝色训练服的球员之中扎眼得不像话。
    安良的突破动作完成得很成功, 教练踢给他一颗足球，让他和其他几个学长去障碍锥那边练盘带。
    一同练习的学长中有两个是足球特长生, 他们问安良以前是不是有参加过专业的足球培训。
    安良先是摇头, 然后又点头：
    “我们高中很重视体育教育, 校队教练是从青训营特聘来的。”
    其中一个学长忽然把手架到他肩膀上：“你们高中的女生......都像你女朋友那么漂亮吗？”
    另一名也凑过来：“能不能介绍几个给我们认识认识？”
    安良笑起来：“我女朋友是我们学校最好看的一个。其他女生我都不熟。”
    “你小子......”
    苏葵看到安良在球场上被几个学长推来推去, 突然紧张起来, 以为他们欺负他呢。
    方禾十分无奈：“你瞎吗, 你家大魔王笑得那么开心你看不见？”
    球场上, 一名学长又问安良：“你女朋友旁边那个女生也挺好看的，她叫什么？是哪个学校的？”
    安良边带球边说：“是我们学校的。”
    “真的？哪个系啊？叫什么你还没说呢......”
    “这个不行。”安良摇了摇头，“是我兄弟看上的。”
    “啧，我也看上了不行？”
    安良抬起黑眸：“学长, 你先把我这球断下来再说别的。”
    语毕，安良如虚影般从他身侧晃过，熟练地带球直冲禁区。
    看台上，苏葵小红娘日常询问方禾最近都和沈洲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方禾语气很轻，“上周他说他爸回国了，还给他带了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回来。他奶奶挺喜欢那个小妹妹的，所以他虽然不高兴，嘴上什么也没说。”
    苏葵有些无语：“这叫没聊什么？唉，他家长也太奇葩了。”
    方禾：“嗯呢。”
    苏葵：“他就没有和你提......你们俩的事？”
    高三的时候苏葵曾经见证他们约定高考后就在一起。方禾保送清华之后，考上清华就成了沈洲的目标。然而高考是残酷的，沈洲的语文考得不太理想，冲击清华希望渺茫，最后他的第一志愿选择了上交并成功录取，两人从此异地。或许是受到太大打击的缘故，高考前的种种仿佛被他彻底遗忘，两个人虽然偶有联系，沈洲却再也没有提起那日在小操场上的约定。
    方禾垂下清冷的眼眸，双手握住苏葵的手：
    “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呗。”
    苏葵诧异了一瞬，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去吧大禾子！高一的时候你不就说吗，高考完就主动追他，现在都过了多久了，你得赶紧主动起来。”
    方禾眸光微闪，抿了抿唇，突然下定决心：
    “你觉得这周末怎么样？”
    苏葵再次怔住。
    真不愧是我的禾！太勇猛了！
    片刻后，她突然掏出手机开始查看机票。
    今天是周五，周末她刚好很闲。方禾的爱情故事她是绝对不能缺席的，她要陪大禾子一起杀去上海！
    “大禾子。”
    苏葵将机票列表展示给她看，“要不.......今天就去？”
    方禾对上苏葵急不可耐的眼神：“你和我一起？”
    苏葵：“当然！”
    -
    校队训练中途的休息时间，安良擦干净手之后第一时间跑向球场看台。
    方禾不见了，看台上只有苏葵一人。
    小姑娘从石阶上一级一级跳下来，过肩的长发烫成漂亮的大卷，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翩翩飞舞。
    当着身后众多球员、教练以及路人的面，向来容易害羞的苏葵猛地扎进安良怀里。
    “唔哟~”
    周遭的起哄声如约而至。
    安良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发顶，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
    “小葵花碰到什么高兴事儿了，说来听听？”
    苏葵仰起脸，桃腮粉红，一双鹿眼明亮如晨星：
    “我先跟你道个歉哦。本来说好周末一起去看电影的，我好像要鸽你了。”
    安良唇边的笑僵了僵。
    把他鸽了还这么开心？
    小姑娘嘴角高兴得几乎咧到耳后根：
    “我等会儿要和方禾去上海！”
    “什么？”
    “不是等会儿......就是现在！”
    苏葵搂住安良劲瘦的腰，脸蛋在他胸口碾了碾，
    “我和方禾一起去把沈洲追回来！”
    安良嘴角一抽。
    洲哥真他妈牛逼，还要我女朋友陪着一起追？
    安良：“你就别去了......”
    “不行。”苏葵用额头磕他一下，“我要去！”
    安良伸出食指捅开她的脑门，语气有点不爽：
    “航班什么时候？”
    “两个半小时之后。方禾已经回宿舍收拾东西了，我不用收拾，我家在上海的房子里什么都有。”
    苏葵飞快地朝他眨两下眼，卷翘的长睫狡黠地轻轻抖动，
    “那我走啦？”
    安良松开手，长出一口气，语气冷冷的：“走吧走吧。”
    什么嘛，大魔王也会傲娇吗？
    苏葵抬眼盯着他看。
    少年漆黑的瞳孔中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抑郁，唇角拉平了，帅气逼人的一张脸就算表情僵硬也分外好看。
    苏葵心意一动，忽然踮起脚，鼓足勇气在他唇上“啵”了一下。
    身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哎哟”，声音比刚才响亮多了。
    小姑娘一张脸红成熟透的番茄，径自推开他，逃也似的跑了。
    安良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开始活动脖颈肩周。
    心跳声砰砰如雷，耳朵也烧起来。
    安良用手背摁了摁自己的脸。
    靠，烫得要死。
    唇角一个劲地往上扬，安良低下头，明明已经笑了，心里却在怒骂自己笑个屁，赶紧给老子憋回去。
    这是小公主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亲他。
    为什么亲他呢？
    因为她要跟别的女人私奔，去别的城市追别的男人。
    好惨啊我，妈的。
    *
    在飞往上海的航班上，方禾和苏葵讨论了很久攻略沈同学的计划。
    讨论的最终结果是——不要计划，航班落地之后连家都不回，直接上！
    两名少女手挽手从国内航班到达口信步走出，路上，小苏记者兴奋地采访身旁的小方同学：
    “现在说不定是你单身的最后两个小时，面对全国观众，请你发表一下脱单感言。”
    方禾冷静地补充道：“不一定脱单，可能被拒绝。”
    苏葵翻个了白眼，换个问题继续采访：
    “是什么让你临时决定飞来上海？是爱吗？是责任吗？”
    方禾深吸一口气，难得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不知道。”
    她最终这么回复，“估计是被下降头了。”
    没有谨慎的思考，也不需要什么逻辑推理，一切都和方禾平素的作风大相径庭。
    苏葵拍了拍闺蜜挽在自己臂弯的手，过来人似的提点她：
    “你就是缺男人了。”
    方禾不语，莫名感到一阵脸热。
    两人长途奔袭而来，直到站立在上海交通大学门口，才感觉到迟来的一丝草率。
    苏葵急忙从手包里掏出口红和散粉给方禾补妆。
    “问清楚他现在在哪了吗？”
    方禾看一眼手机，点头。
    补妆完毕，苏葵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对自己简单完成的心机伪素颜十分满意：
    “想好和我们班学委说什么了吗？”
    方禾摇头：“见招拆招。”
    苏葵：......
    她倒是把自己严谨细致的性格颠覆得很彻底。
    两人在图书馆门前的广场分别。
    上海的秋天比北京温暖许多，苏葵找到一处安静的公共长椅坐下，直到额角沁出了汗，才想起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忘了摘。
    沈洲独自坐在图书馆自习区闷头刷题，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也没闲着，排风扇呼呼地吹，已经连续跑了两个多小时的大作业程序。
    自习桌对面的女生时不时抬眸偷觑他，心里紧张地思考着等会应该怎么搭讪。
    刷完一单元数学题，沈洲忍不住瞥一眼桌角的手机。
    解锁手机屏幕，熟练地点开某置顶聊天框。
    他又把半个小时前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
    方禾：【你们学校有几个图书馆？】
    沈洲：【我们校区有三个，怎么了？】
    方禾：【你现在在图书馆自习吧？】
    沈洲：【对啊。我现在在新馆，自习座位比较多。】
    方禾：【几楼？】
    沈洲：【四楼】
    沈洲：【问这个干什么？】
    方禾：【因为我也在图书馆自习，刚好也在四楼】
    沈洲：【噢】
    沈洲：【那还挺巧的[憨笑]】
    沈洲：【你们图书馆人多吗？平时要抢位置吗？】
    沈洲：【现在是不是已经开暖气了？】
    沈洲：【开暖气的话很热吧？】
    沈同学连发五条消息，半个小时过去了，对方一个字都没有回。
    男生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懊恼与尴尬。
    我是傻逼吗？问的什么傻逼问题？
    沈洲无奈地放下手机。
    他等会儿得抽时间去楼下社会学或者心理学阅览区逛逛，看看能不能借到那种指导男生如何和女生进行高质量对话的经典读物。
    大约十分钟后。
    坐沈洲对面的女生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他的桌面：
    “同学你好？”
    沈洲抬眸，他现在心情不是太好，目光所到之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女生对上他的眼神，不禁怵了怵，猛然间忘记了自己刚才在心中默念多遍的搭讪语句。
    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自习桌再次被敲响。
    “同学你好。”
    一模一样的问句，声音清浅动听，分外熟悉。
    沈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动作之快速反应之剧烈甚至震醒了十米外趴桌睡觉的男同学。
    这是......幻觉吗？
    他已经痴汉到出现幻觉的程度了吗？
    方禾也被他吓了一跳，美丽的凤眼眨了眨：
    “那个......要不我们出去说？”
    沈洲许久才反应过来，俊脸微讪：
    “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自习区，沈洲快步赶到前方带路，方禾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身后，好心提醒道：
    “你的手机和电脑不用带上吗？”
    沈洲身形一滞，旋即点头：“不带了。”
    东西丢了可以再买。
    作业没了可以补做。
    他现在只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这个极不真实的美梦就会突然消失。
    微凉的夜风掠过树梢，秋意已深，种植在南方的法国梧桐树还未彻底枯黄。
    苏葵在交大校园里闲逛了将近一小时。
    夜晚九点，她收到方禾的消息，让苏葵先回家休息，别等她了。
    苏葵呆了将近十秒钟。
    然后抱着手机当街表演吃了□□之后中风癫痫一齐发作的磕cp精神小妹。
    直到坐上回家的出租车后座，苏葵仍在不停地精神摇摆。
    “你还回家吗？”
    路上，苏葵给方禾发语音，“该不会今晚连家都不回了吧？我的禾！”
    苏葵这两条语音的分贝非常离谱，方禾没开免提，但她总感觉坐在身旁的沈洲好像听到了，身子蓦地僵了僵。
    方禾：【[微笑]】
    方禾：【准备回了，闭嘴吧[微笑]】
    苏葵没想到，方禾真的很快就回来了。
    她刚洗完澡，头发才吹到半干，趿着拖鞋匆匆忙忙跑到玄关给方禾开门。
    方禾低着头走进屋子，说话动作都还算自如，但脸颊的通红灼热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苏葵干脆不吹头发了，拉着方禾坐到沙发上。
    “他怎么说？”
    “他说......嗯......”
    方禾突然站起来，“我先去洗个脸！”
    “别啊！”
    屁股才刚离开沙发座，方禾整个人又被苏葵拽了回来。照理说方禾的力气比苏葵大得多，然而她此刻的身体尤其柔弱无骨，苏葵没使什么劲就能把人摔回到沙发座上。
    十分钟后。
    苏葵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们都计划到本科毕业后一起在清华读博，博士毕业之后就就就结结结......结婚？”
    方禾吐出“嗯啊”两个字，腿一蹬再次离开沙发，快步朝洗手间跑去。
    这是什么效率！！！
    在一起第一天就规划十年未来，在一起第一天就聊结婚？
    苏葵震惊了，但是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沈洲和方禾的风格。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两分钟前。
    安良：【安眠药和泻药一起吃，会直接拉在床上吗？你觉得呢？】
    苏葵：......
    人比人气死人，她这个男朋友怕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吧！
    苏葵：【拉黑了，拜拜】
    *
    俩小姑娘洗完澡，苏葵点了一桌子夜宵外卖，其中包括一条澳洲大龙虾以及一瓶红起泡酒，随酒还赠送两个像模像样的玻璃高脚杯。
    苏家这套房子位于上海市静安区中心城区，两室一厅，房屋面积不大，但是出行交通尤为便利，钟点工每周固定时间都会过来打扫。
    苏葵和方禾穿着睡衣坐在阳台的铁艺玻璃桌旁，两人都不太会喝酒，苏葵已经特意买了甜口起泡酒了，浅浅抿一口，还是被辣得睁不开眼。
    “算了，先吃龙虾吧。”
    苏葵掰下巨大的虾钳递给方禾，自己拿另一个，碰杯似的在空气中碰了碰，
    “庆祝我们大禾子成功脱单！”
    方禾抿了抿唇，难得没有嫌弃公主殿下浮夸的举动。
    秋夜寒凉，尽管不会喝酒，两人还是龇牙咧嘴地消灭了半瓶酒，渐渐都有些微醺，身子也热了起来。
    把酒言欢之际，苏葵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刚才扬言要把安良拉黑，虽然没有实质性拉黑，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她都在和方禾享受愉快的闺蜜之夜。男朋友这种生物嘛，就是用来晾的。
    苏葵其实没醉，但她假装自己醉了，干脆地挂断电话，然后给安良发消息：
    【你谁啊？】
    时至半夜，养生达人方禾渐渐坐不住了。
    她勤快地把食物残渣分类收拾好，桌子擦干净椅子摆整齐，然后提溜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资本家小公主进卧室洗漱。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苏葵惬意极了，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大禾子，我自从有记忆以来都是一个人睡一张床，除了高二跨年那天和你还有夏园一起睡，然后就是今天。”
    苏葵在床上翻了个身，“你要对我负责！”
    方禾靠坐在床头翻看一本砖头厚的编程书，轻笑道：“我没问题，就怕某人不高兴。”
    话音未落，苏葵的手机又响了。
    她懒得下床，心想反正方禾已经见怪不怪，没什么好避讳的，于是直接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清浅的鼻音：
    “玩嗨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小姑娘紧了紧被子：“你谁啊，说来听听？”
    安良：“真不记得了？”
    苏葵哼哼唧唧的：“不记得了，我喝醉了。”
    话筒里传来男人低低的哼笑：“我是你老公。”
    ......
    上海地震了？
    方禾合起书本，瞥一眼与她相隔不到一米的震源中心苏同学。
    不知道两人聊啥刺激的了，这家伙躲在被窝里好一阵前后左右旋风回旋踢，甄子丹见了估计都要甘拜下风。
    “真醉了？”
    安良手搭在宿舍阳台的栏杆上，北方干燥的夜风呼呼吹拂过脸颊，
    “我都没和你喝过酒呢。”
    苏葵一张脸烧得比今晚的红龙大龙虾还鲜艳：“谁要和你喝酒......”
    安良叹一口气，又问：“洗漱了吗？躺下了吗？发张照片看看？”
    苏葵：......
    她忍不住想起今天刷抖音看到的普信男标准三问——在干嘛？卸妆了吗？发张自拍看看？
    她家安良肯定不是普信男，非要总结的话，安良应该属于帅气且傻逼的类型，简称帅逼男。
    苏葵忍不住被自己给逗乐了，哈哈地笑出了声。
    话筒另一端，安良的声音默了默，突然问：
    “你该不会还没回家吧？”
    “回了啦！”少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方禾就在我旁边躺着呢，你要找她确认么？”
    “不用。”
    安良立在宿舍阳台上，散漫的目光飘落至远处教学楼顶层还未熄灯的窗口，眼底的颜色更加浓郁。
    苏葵耳朵紧贴着手机，听见他莫名其妙问了句：
    “你和方禾躺一张床吗？”
    小姑娘想也没想就回答：“对啊。”
    安良：“房子只有一间卧室？”
    “两间。”苏葵回答道，“我们就喜欢一起睡，不行吗？”
    “行。”
    安良蓦地勾唇。
    上周末，他终于拿到暑假打工一个月换来的房本，房子离清华和人大都很近，一百五十平，也是两室一厅，主卧超大。
    苏葵隐约听到他的笑声，不明所以。
    安良低声说：“看来你很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苏葵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焦躁而羞赧地解释道：
    “我......我只喜欢和方禾睡一张床！”
    床铺另一侧，方禾默默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快被这俩活宝情侣腻歪死了，急需离开这里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再多待一秒估计就会齁到窒息而亡。
    听见卧室开关门的声音，苏葵把头埋进被窝，羞得咬碎一口银牙：
    “方禾都被你气走了！”
    走了？走了好啊！
    安良换了个站姿，背靠在阳台围栏上，面朝宿舍玻璃门。
    宿舍内窗帘紧闭，落地窗玻璃上映出少年颀长俊秀的身体轮廓。
    电话里传来安良低沉而欠揍的询问：“真走了？”
    苏葵：“真走了！都怪你。”
    他又笑了，这回笑声更清晰，有些肆无忌惮，苏葵听得分分明明。
    安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其实他现在有点紧张，心跳跳得很快，脸颊也热热的。
    估计是太开心了，虽然紧张却也忍不住笑。
    苏葵却听不出他的心声，只觉得大魔王邪气外泄，又要调戏自己了。
    听完这个男人的后面几句话，苏葵确认他在调戏自己无疑。
    安良：“之前经常听你说和现在的舍友关系处不好，要不要考虑搬出来住？”
    苏葵此时还懵懵的：“搬出来去哪住？”
    帝都又不是他们老家容州，苏家在帝都的产业不多，所以苏孝生只在京郊买了两幢别墅用以投资，苏葵离开学校宿舍能去哪？
    安良言之凿凿，嗓音低磁而诱惑：“搬出来和我住啊。”
    苏葵：......
    只听“啪”的一声，公主殿下飞快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扔了出去。
    第65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十几分钟后, 外出放风的养生大王方禾实在熬不住了。
    进卧室之前，她还特意敲了敲门：
    “聊完了吗？没聊完我去隔壁睡。”
    等了许久没人回复, 方禾径自推门进去。
    卧室寂静无声，浅灰色的大床上，靠左那边鼓起来圆乎乎的一块，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方禾轻手轻脚走过去，缓缓掀开被子躺下。
    身旁的春卷突然转过来面朝她，被褥扯开一块，露出圆溜溜的两只漂亮眼睛。
    “大禾子~”
    苏葵的声音细软又模糊, “我们能不能在上海多待几天啊？”
    “怎么了？”
    “额......难得来一趟嘛, 就当旅游了？”
    刚才她挂断安良的电话之后, 这条疯狗又疯狂地回拨了十几通。
    苏葵哪敢接, 最后直接关机了。
    她不想回北京了, 她想在上海找个地方躲起来，吸收日月之精华, 等自己的脸皮厚一点再回去和大魔王对抗。
    两人原本定的是明天下午的机票，最终在苏葵的坚持下改成了后天傍晚, 也就是周日晚上的航班。
    熄灯后, 两名小姑娘安静平躺在床上, 各自的心里都藏有无数旖旎的心事。
    方禾：“明天我问问沈洲, 让他推荐几家上海有名的餐厅, 到时候请你吃饭。”
    本来今晚的夜宵方禾就想请客的, 毕竟今天脱单的是她, 苏葵不远万里陪同，还提供了免费住宿，方禾打心眼里感激她。
    苏葵的声音仍旧闷闷的：
    “几个人吃饭啊？”
    方禾有些无奈：“两个人，我和你。”
    拥有丰富电灯泡经验的方同学深刻体会过电灯泡的痛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希望她的好姐妹小葵花以后也能善待她，不要有事没事搞一些自以为和谐愉快其实三分之二的人都很郁闷的三人行活动。
    公主殿下虽然娇生惯养，但睡觉的时候一点也不娇贵。
    她睡姿乖巧，不认床，睡眠质量也好，尽管昨晚睡前很长一段时间感觉心律不齐，入梦之后仿佛也梦见某只邪恶黑龙张牙舞爪地要把她掳走，但是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已然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地迎接新的一天。
    与此同时的首都国际机场候机室内。
    安良坐在角落的付费按摩椅位置，按摩椅平放下来，他也就顺势平躺，肩颈和腰背部位的机械按摩手有规律地震动拉伸，再加上足部的滚筒同时按摩，舒爽得不得了。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贴近耳边，正在打电话。
    千里外的上海交通大学某宿舍内，沈洲坐在座位上接听电话，忍不住调侃他：
    “你声音怎么回事？触电了？还是在清华选修了电音课？”
    安良关掉肩颈部位的按摩设备，声音总算正常些：
    “我坐按摩椅上呢，飞机还有40分钟起飞。”
    “行。找我什么事？”
    安良：“听说你昨晚上成功脱单了，恭喜啊。”
    沈洲忍住笑：“消息还挺灵通。”
    安良：“你一大老爷们真好意思，让女孩子千里追夫，不嫌丢人？”
    沈洲讪讪的，自嘲道：“我是傻逼，行了吧。”
    有的没的扯了几句，沈洲提到方禾和苏葵周末两天打算留在上海度过闺蜜二人世界，没有他的分。
    语气淡淡的，但是安良听力敏锐，分明听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哀怨。
    垂眸思索一番，大魔王心里有了计划。
    他重新开启肩颈及头部的按摩设备，低沉的嗓音电力十足：
    “洲哥，虽然我看不起你，但是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挽回男人的尊严。”
    沈洲：“什么意思？”
    安良压低声音：“你听我说......”
    -
    上午九点刚过，苏葵还在卧室里拾掇打扮，方禾已经穿戴整齐独自去小区外边找了个早餐店买好早餐回来了。
    苏葵捧起豆浆边喝边说：
    “上午我们就去静安寺附近逛逛，离这儿也近，中午就去沈洲推荐的那家粤菜馆吃午饭，下午去徐汇区，那边有好几个网红打卡圣地，晚点再去环球港，我想逛街买点衣服化妆品啥的，那边好吃的也多，然后吃完晚饭再去外滩吹风看江景......是不是很完美！”
    “完美完美。”
    方禾咽下一口肉包，“你再不吃快点咱们就没有早上了，完美个鬼。”
    小公主用力啃一口手里的红糖米糕：
    “知道了啦。上海的米糕还不如一中食堂里的呢，硬死了。”
    “多喝点豆浆顺一顺。”
    “在喝了再喝了。”
    小公主吃饭比较挑嘴，方禾知道她的毛病，所以各式各样的早点都买了一些。苏葵这个捧起来啃一口，那个抓起来吃一嘴，雨露均沾，除了豆浆喝完了，其他都剩了大半在桌上。
    填饱了肚子，苏葵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盯了好一会儿。
    昨天她把手机关机之后，早上醒来之后，心里担心安良不高兴，她就主动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苏葵：【在干嘛呢？】
    苏葵：【我的航班改了，明天晚上才回去。】
    苏葵：【只要你不说奇奇怪怪的话，本公主就给你买漂亮的新衣服和新球鞋穿~】
    过了十几分钟，对方才慢悠悠地回两个字。
    安良：【刚醒】
    苏葵气呼呼地回复：【你是猪吗！快起来学习了！太阳照猪屁股了！】
    安良：【好困，再睡会儿】
    苏葵：【？？？】
    她又甩了几个撒泼表情包过去，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方禾已经站起来，穿着拖鞋轻轻踹她：
    “别玩手机了，收拾收拾出门吧。”
    话音刚落，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苏葵连忙低头，发现自己掌心的小苹果机安静如鸡。
    方禾快步走到电视柜旁边拿起自己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清冷的眸子亮了亮。
    “喂......嗯呐，正准备出门呢......”
    苏葵蹑手蹑脚地凑到她身后偷听。
    “什么？”
    方禾的音调突然变了，“你现在在......我们家楼下？”
    苏葵震惊地睁大了眼。
    方禾抿了抿唇：“门牌号是1108，对，三单元。”
    苏葵激动地鼓起了掌。
    电话挂断后，她用力捉住方禾手臂：
    “沈洲怎么知道你住在哪？他现在跑来干什么？”
    方禾脸颊透出微微的粉红：“昨天晚上他送我到楼下来着......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跑来干什么，早上说好了不用他陪同的。”
    一边说，方禾一边走到玄关处把门打开。
    她今早只涂了点防晒，没化妆，这会儿站在玄关处转了一圈，忽然快步走回来让苏葵给她擦个浅一点的口红。
    原来恋爱中的大禾子这么可爱。
    磕到了磕到了，小葵花表示感觉大禾子也没有比自己冷静多少。
    只听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房门外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沈洲手里拎着两盒包装精美的法式甜点，棉质的连帽夹克熨得板正，脚踩一双驼色中帮工装靴，头上似乎也抹了点发蜡，帅得让人眼前一亮。
    “哟，这是谁啊？”
    苏葵脸上乐开了花，“这是我们班学委吗？本班长怎么有点认不出来？”
    沈洲将手里的甜点递给她，说话声音低沉，隐藏着一丝紧张：
    “班长，方禾呢？”
    方禾此时正好从卧室里走出来，嘴上擦了一层浅浅的豆沙色口红，衬得肤色洁白如雪。
    幸好方禾勤快爱卫生，客厅收拾得还算干净。
    沈洲进来之后，三人坐在沙发上，气氛一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方禾率先启口，问沈洲：“你不是说今天有大作业要完成吗？”
    沈洲：“这两天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剩个收尾。”
    方禾：“哦......”
    苏葵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围观这对新晋小情侣说话。
    沈洲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到重点：
    “你今天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一起逛逛上海吗？我虽然在这里读书，但是还有很多景点没去过。”
    方禾怔愣住，长睫轻轻抖动，很快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行呢。早上和你说过了呀，今天我要陪苏葵一起......下次有机会再来上海找你。”
    苏葵愣愣地听着，莫名感觉自己成为了插足的第三者。
    沈洲眼睑微垂，浅色的薄唇轻轻翕动：
    “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男生语调清沉，苏葵却瞬间精神起来。
    她怀疑自己耳朵中邪了，分明听到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
    卧槽！他们高三9班酷炫狂拽的冰山男神竟然委屈了！我的妈耶！
    方禾难得语无伦次起来：“昨......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两，两周见一次面，不用每次都是你来北京找我，我也会经常去上海找你的。”
    苏葵感到一阵幸福的晕眩。
    磕得有点上头了。
    这还不算完，沈洲再次人设崩塌语出惊人：
    “今天真的不行吗？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方禾：......
    她的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照理说她已经果断拒绝了，沈洲其人性格正直，不是不讲道理的，今天怎么突然赖皮起来？
    说话做事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倒像是......
    “考虑！我们马上考虑！”
    不等方禾回答，CP粉头苏葵先激动地替她应承下来，
    “大禾子，我今天突然不想出门了！你别管我了，和他约会吧！”
    方禾摇了摇头：“不行，我都答应你了......”
    苏葵突然捂着肚子靠上沙发：“哎，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昨天晚上跟臭安良聊崩了也没睡好，今天实在不想出门了，要补觉。”
    苏葵继续：“上海我来过很多次，大部分景点都去过了，没啥新意了。学委，我们家大禾子就交给你啦！”
    方禾：......
    沙发另一侧，沈同学表面正儿八经，内心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安良教他的那些死皮赖脸的话，他不过说了两句，就感觉已经用光了这辈子的羞耻心。
    不过......虽然羞耻但有效。
    在苏葵的弃权和怂恿之下，一切进展得比他想象中顺利许多。
    送走了尴尴尬尬的一对小情侣，苏葵关好房门，独自翘着腿躺进沙发深处，
    心里有一丢丢小失落，不过更多的是cp磕爽了的愉悦和成就感。
    本来她留在上海就是为了躲避某个姓安的臭变态，出不出门无所谓，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躺着也挺爽。
    心里这般想，苏葵去洗手间卸干净妆，换上珊瑚绒睡衣，从屋里抱了条毯子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优哉游哉地裹着毯子看电影。
    大约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捞过茶几上的手机一看，安良竟然还没有给她发消息。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就因为昨天她不接他的电话？
    可是......分明是他提出了那么令人心惊肉跳的要求。
    苏葵单手握着手机，粉白的拇指一下又一下不停地刷新着某人的对话框和朋友圈。
    就在她哼哼唧唧地抱怨狗男人不理人是不是在偷偷干什么坏事的时候，安良的电话恰好打了过来。
    “喂。”
    小公主不耐烦接起，“睡醒了？想起本公主了？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话筒里传来对方清浅的声音：“你是我的宝贝小葵花。”
    咦惹......
    苏葵倒在沙发上羞得好一阵乱踢脚。
    “哼。你现在在哪呢，周围什么声音那么吵？”
    安良将手机握紧了些：“在食堂呢，准备吃午饭了。”
    苏葵看一眼时间：“才十一点......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昂。”
    安良应了声，又问她，“你现在在家里吧？方禾也在吗？”
    “她呀，她出去约会啦。”
    “那你只能自己吃午饭了。”
    电讯号送来男生清冽低磁的嗓音，语带关切，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苏葵笑起来：“好呀~我想吃......牛肉拉面加鸡蛋！”
    就这？
    他家公主可真好养。
    “还有么？”
    苏葵想了想，脸一红：“再来碗鱼丸吧。北京的鱼丸都不好吃，不知道上海的怎么样。”
    安良倏地勾唇：
    “好。我现在点，你把住宅地址发给我，估计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没问题~”
    挂了电话之后，小公主抱紧毛毯继续看电影，心情愉快极了。
    她的大魔王男朋友不说一些奇奇怪怪骚断腿的话的时候，还是很贴心很完美很令人心动的。
    她比较喜欢这种普普通通很日常的小心动，而不是那种死变态老色批蹬鼻子上脸的骚操作。
    ......
    不过......
    她早就成年了，自认为发育得还算不错，两个人抱着亲密时，有反应的也不止安良一个。
    苏葵其实并不抵触和安良亲近。
    和高中的时候害怕与他接吻的感觉一样，她太喜欢他了，随便一个眼神动作就能让她缴械投降。苏葵害怕的不是和安良亲近，而是自己傻傻地任人摆布之后不能很快抽身而出，各种脸红心跳腿软身子软，难舍难分的模样就跟天生欠欺负似的。
    她要是坚定一点脸皮厚一点就好了，才不至于人家亲两下碰两下就呜嘤嘤地弱得像只鹌鹑。
    公主颜面何存QAQ
    如果她能支棱起来，她一定要反调戏大魔王。
    未来那啥的时候，她还可以在上面！
    妈耶。
    光想想苏葵就已经害羞得无法呼吸了。
    她寻思着找点别的事情干，于是拿起手机给方禾发消息问他们的约会进展如何。
    方禾答非所问：【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方禾：【[鸭鸭鹅鹅疯狂摇摆]】
    第一次见方禾发这种沙雕表情包，苏葵提起十二分精神。
    苏葵：【什么秘密？】
    方禾：【你点外卖了吗？】
    苏葵：【点了呀，安良给我买的。】
    方禾：【他可真贴心呢】
    方禾：【[鸭鸭鹅鹅旋转起飞]】
    苏葵：【？】
    苏葵：【什么秘密呀，你快说！】
    方禾：【我酝酿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告诉你】
    苏葵：【[地铁老人看手机]】
    什么鬼嘛。
    苏葵放下手机，又看了一会电影，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声。
    12点了，她饿了，她的牛肉拉面和鱼丸在哪呢......
    手机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明晃晃的“安良”两个字，苏葵想着，估计他点外卖的时候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所以代外卖小哥通知她。
    女孩接起电话，甜甜地问了声：“我的外卖到哪啦？”
    对方浅笑道：“在门口了。”
    苏葵趿着拖鞋快步走向玄关，拧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
    “砰”的一声巨响，打开不到两秒的钢制防盗门在安良眼前轰然关闭。
    他淡定的墨色瞳孔不禁震了震，身形纹丝未动，唇角一丝勾魂摄魄的笑仍旧停留在脸上。
    ......五，四，三，二，一。
    倒数完毕，房门如期打开。
    苏葵半边身子躲在门后，一双漂亮的杏仁眼从门缝处露出来打量他，上上下下，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异形外星人。
    “不让我进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的。”
    安良没什么耐心，一只手干脆地推开房门，门后的小姑娘呆愣愣地往旁边侧了一步放他进来。
    直到房门重新关闭，她才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了。
    外带的牛肉面和鱼丸汤被他随手丢在桌面，苏葵忽然双脚悬空，整个人被安良抱起，然后双双倒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男下女上的体|位，安良没有亲她，任她趴在自己胸口脸红成番茄，漆黑的目光一瞬不瞬定定盯着她看。
    苏葵挣扎着跪坐起来，屁股贴着男人的腰。
    “你干嘛呀......”
    小姑娘脸色绯红，一门心思想逃，但现在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敢乱动。
    安良微微眯起眼，大手把玩着她的小手：
    “我今天六点多就起了，九点的飞机，十一点到上海，给你买了午饭赶过来......累死了，让我先躺会儿。”
    苏葵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你躺你的，我......我去吃午饭。”
    她的屁股才稍稍抬起来几公分，很快又被人按住腿坐了下去。
    硬邦邦的腹肌坐垫，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灼热。
    “好重。”
    安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苏葵：？？？
    她身高164，才94斤，哪里重了？
    安良紧接着：“你不如往后面挪一点？”
    后面？
    ......
    小公主终于在羞愤中爆发。
    “放我下去！”
    苏葵疯狂地挣扎起来，两只小手摁住他的帅脸，一条腿跳下沙发，另一条腿跟着跨下去，跨到半空中突然觉得不解气，又气急败坏地踹了他几脚。
    安良抱住沙发上的毛毯，使劲憋笑，大长腿蜷起来往沙发内侧转，背对着女孩嘟囔了句：
    “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谋杀亲夫，快救救我。”
    苏葵又羞又气，拖鞋都来不及穿好，拎起茶几上的午饭飞速逃往餐厅。
    吃饭之前，小姑娘用冷水冲干净手，冰凉的手背贴到脸上给脸颊降温。
    她打开午饭的包装盒，发现里面的牛肉面和鱼丸都是两个人的分量。
    他说他六点多就醒了，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上海，该不会整个早晨都没有吃东西吧？
    安良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手边的毛毯突然被人抽走，团成团砸到他脸上。
    “起来吃午饭了！”
    小公主命令道。
    安良睁开眼，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疲惫，很快就听话地坐起来。
    和苏葵在一起久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培养出了受虐综合征。
    无论她叫他做什么都甘之如饴，就连被暴打也能产生幸福感。
    当然，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跟着苏葵走进餐厅的时候，安良快走一步，突然抱住她的腰把人摁在墙上亲了一口，美其名曰“餐前吻”。
    不足十秒的吻，却让苏葵的脸整整红了半个小时。
    餐桌边，两人面对面坐。
    安良瞧一眼女孩红彤彤的脸蛋，笑着问：“下午什么安排？”
    苏葵差点脱口而出“没安排，家里瘫痪”。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倒是可以快乐自在地瘫痪，可是现在......她完全不敢想象和这个有恃无恐为所欲为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整天会发生什么。
    “有安排！”
    苏葵语调急切，“外地人来上海怎么能不去东方明珠呢，我要到东方明珠上面参观！”
    安良咽下一口面条，眼神漫不经心：“你以前没去过？”
    其实苏葵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来上海就参观过大部分知名景点了，光东方明珠上面那家全亚洲最高的旋转餐厅她都吃过四次。
    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没去过，我们今天一起去吧！”
    安良扬了扬眉：“行啊。”
    午饭后，苏葵擦干净嘴，突然飞快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桌面。
    就几个外卖包装盒，把盖子合上就行了，她却不让安良碰，自顾自地把桌上所有包装盒盖好收到塑料袋里，袋口打结，然后跑到洗手台那儿浸湿抹布，拧干了跑回来擦桌子。
    安良静静坐着，看她表演贤惠家庭主妇的处女秀。
    表演完毕，公主殿下将半干不干的抹布挂在洗手台边，云淡风轻地从安良身后走出厨房。
    安良伸出食指抹了把湿漉漉的餐桌桌面，笑着站了起来。
    “太贤惠了。”
    苏葵听见他在身后这么说，“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找到这么贤惠勤劳的女朋友。”
    小姑娘捏起拳头，拔腿冲进卧室。
    安良跟在她身后走向卧室，毫不意外地吃了碗闭门羹。
    只听“咔嚓”一声，卧室门从内反锁了。
    大魔王礼貌地敲门：“不去东方明珠了？”
    房内的小公主：“我要换衣服，还要化妆，你在外面老实等着。”
    安良：“你换你的，让我进去睡一会。”
    你换你的，我偷看我的。
    多么和谐美好。
    苏葵真想拿把尺子量量他的脸皮厚度......估计一把尺子都不够。
    房门内传来女孩暴躁的声音：“旁边还有一间房，你爱睡不睡。”
    安良眨了眨眼。
    又被拒绝了。
    集齐一百次拒绝，总该召唤一次公主殿下的宠幸吧？
    第66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作为公主殿下唯一指定随从, 安良和公主殿下待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很轻松的。
    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她，也不需要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和她亲近。
    公主殿下虽然高贵傲娇, 但是同时也非常粘人。
    只要牵上了手，她就乖顺得像一只宠物小绵羊，走哪儿跟哪儿。
    偶尔放开手了，她会不自在地蹦到安良跟前，抱着他的腰不放。
    东方明珠电视塔苏葵参观过很多次，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开心。
    她恐高得厉害，安良上透明玻璃观景台观光的时候, 她就待在球体大厅里等他。等了一会又耐不住, 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观景台找他。脚才踏上玻璃地面, 手腕就被安良抓住了。原来他根本没走远, 只在她周围十几米范围内逛荡, 走两步就回头瞄一眼小姑娘有没有老实待在原地等他。
    两条腿都站上玻璃观景台，苏葵不敢看脚下的百米高空, 漂亮的鹿眼半眯着平视前方。
    安良突然捏起她的下巴，猝不及防地亲了她一口。
    他眨了眨漆黑的眼眸, 勾唇：
    “转移注意力。”
    小姑娘抿了抿嘴唇, 眼神认真地看向身前英俊的少年。
    右手被人紧紧牵着, 感受到对方温暖而强大的力量, 苏葵快走两步, 几乎完全不恐高了。
    在陆家嘴附近的一家日料店吃完晚餐, 又逛了一圈外滩, 安良和苏葵回到小区楼下时已经将近深夜十点。
    无巧不成书，两人在小区楼下碰到了同样散步回来的沈洲和方禾。
    沈洲正准备和方禾道别，回头对上安良含笑的目光。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两人心照不宣地扬了扬眉, 眼神传递作战成功的讯息。
    然而，安良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他缓步走到沈洲身边，长臂揽上兄弟肩膀，淡淡道：
    “上去坐坐？”
    沈洲：？
    苏葵：？？
    方禾：？？？？？？
    他那副这里是我家老子说了算的主人翁姿态是怎么回事？
    在姐妹俩震惊的目光之下，正直识礼的沈同学竟然点了点头。
    四人一道步入房门之后，方禾和苏葵悄悄躲进厨房说话。
    方禾一边洗杯子一边埋怨道：
    “我就感觉沈洲今天说话做事都有点怪怪的，原来是被你家那位带坏的。”
    苏葵有些不服，但又无从辩驳，只能嘴硬道：
    “我们安良好着呢。”
    嘴上这么说，她其实心里丝毫没底，因为骂安良不要脸死变态最多的就是她自己。
    俩小姑娘倒了两杯凉白开，放在各自的男朋友面前。
    安良翘着腿靠坐在沙发上，俨然是男主人主场作战的姿态。
    沈洲抿一口凉水润润嗓，安良问他看不看电视，他说随便，然后安良径自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一台。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坐在沙发主座，苏葵和方禾只好分开各自坐在两侧的小沙发上。
    沈洲犹豫地开口问安良：
    “你晚上住哪？”
    安良仿佛听到一个多么沙雕的问题：
    “当然住这儿啊。”
    在场三人：……
    沈洲疑惑地看向方禾，方禾则扭头瞪苏葵一眼，苏葵装傻充愣，心里思考等会应该找什么理由把大魔王扫地出门比较好。
    “这儿有两间卧室。”
    安良顿了顿，继续语惊四座，
    “她俩一间，要不洲哥今晚别回学校，我和你挤一挤睡一间，就当团建了。”
    话音未落，方禾先是整个人愣住，然后眼神也不复清冷镇定，飘忽着落到沈洲略显僵硬的脸上。
    他应该不会答应的，毕竟自己有宿舍可以住，贴身用品什么的也没带来......
    沈洲扭头看向苏葵，飞快地将锅甩了出去：“这得先问房东的意见。”
    苏葵眨巴眨巴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没意见。”
    如果安良执意要住下的话，两男两女显然比一男两女要自然很多。再说了，她也想给方禾和沈洲这对异地情侣多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
    单纯的小葵花不知道，她已经无知觉地走入了大魔王为她设下的圈套。
    方禾则第一次知道，原来沈洲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正直理智谨守校规的好学生，也可以大半夜翻墙进宿舍拿换洗衣服再翻墙出来，只为了和她在同一屋檐下......不对，是和他的好兄弟同床共枕一晚。
    客厅电视机播放着经典惊悚电影《闪灵》。
    安良是最后一个洗完澡的。他穿一身蓝灰色的纯棉长袖家居服从卧室区过道口走出来，乌黑的头发半干，衬得肤色尤为白皙，配上深邃俊美的五官，周身散发着慵懒而淡漠的贵族气息。
    可惜，他只要一张嘴，贵族气质立马烟消云散。
    “我不想和他一起坐。”
    大魔王硬生生挤到苏葵身边，
    “小葵花，你过去一点。”
    窄窄的单人小沙发上挤了两个人，苏葵不得不与他肩贴着肩腿贴着腿。
    沈洲独坐在长达两米五的大沙发上，目光不经意落到斜前方的方禾脸上。
    方禾酷爱悬疑惊悚片，尽管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闪灵》了，还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帧电影画面。
    曾经的学霸小组转变为观影小组，而恋爱小组从始至终一成不变。
    “你怕不怕？”
    安良问苏葵。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有点。”
    安良正好握住她的小手拉到自己腿上放好：“没事，实在害怕就躲我怀里。”
    苏葵斜他一眼：“你就不怕吗？”
    安良垂眸看她，嗓音低低的：“怕的话可以躲你怀里吗？”
    苏葵嗖地一下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脸颊一片粉红。
    她忍不住回头瞄一眼观影小组的两名成员，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她现在和大魔王贴得太近了，虽然他的坐姿还算老实，没太越界，但只要他想，分分钟就能把她搂进怀里，那时候想逃就难了。
    大魔王没脸没皮，她可不想当着方禾和沈洲的面被调戏得满脸通红。
    思及此，苏葵蓦地站了起来。
    “太晚了，我......我先去刷牙。”
    丢下这么一句，苏葵慌里慌张地跑进卧室里，虚掩上房门。
    安良含着一抹笑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随意飘落到茶几上，苏葵的粉壳小手机安静躺在桌角忘了拿。
    时近午夜。
    苏葵一边刷牙，忽然听洗手间外面的卧室门传来关合的声音。
    她以为是方禾进来了，于是飞快地漱几口水，嘴角的泡沫还没来得及擦就跑了出去。
    “你怎么......”
    小姑娘倏地噤声。
    安良好整以暇盯着她，复述道：“我怎么......？”
    苏葵眨了眨眼睛，像一只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的待崽羔羊：
    “你跑进来干嘛呀？”
    安良没什么反应，淡淡地将手机递给她：“你东西忘了拿。”
    “噢。”苏葵也淡淡地接过，“我等会还要出去呢。”
    说罢，她低头查看了一下手机信息，片刻后又抬头看他：
    “你还杵在这里干嘛？”
    安良单手抱臂，很快那只手也滑落身侧，目光变得幽深：
    “你说我干嘛？”
    卧室窗户明明关着，苏葵却感觉身前吹来一阵风，将安良身上好闻的浴液香味和浴后散发的热气送进了自己的鼻腔里。
    她俏脸微红，懒得和他闹，捏着手机转身往房门方向走去。
    手指才搭上门把手，还没使劲儿拧，门缝那儿又多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经络清晰，力量感十足的一只大手，就这么压住了门缝。
    苏葵回头对上身后那人的眼睛，心脏已然狂跳起来。
    安良的声音还是那般低低的，漫不经心：
    “我困了，想睡觉。”
    小姑娘拿手推他：“那你去隔壁房间睡，这里是我和方禾的房间。”
    话音落下许久，面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
    苏葵干脆转过身去，嗓音细细的：“我......我要走了。”
    这一回，她还来不及触碰到门把手，手腕就被人捉住，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拽了回来，直接撞上男人灼热结实的胸膛。
    “咔嚓”一声小而清脆的响动，卧室门被安良从内反锁。
    他干脆地咬住了女孩惊慌失措的嘴唇，灵巧的舌尖探进去横冲直撞，搅动着津|液交换，肆意攫取女孩口中的甘甜。
    苏葵喉咙里发出细小而破碎的吟|哦，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安良的脖颈，心里仍是羞赧的，却控制不住踮起脚尖配合他的动作。
    安良感觉自己后背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有些疑惑，两个人身上明明是一样的沐浴液味道，可为什么苏葵身体散发的香味就能甜腻诱人到了骨子里。
    女孩娇嫩的双唇柔软得像两片云彩，同时又富有弹性，无论他怎么碾压采拮都能复原成最可口的模样。
    安良渐渐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他见女孩已经放弃抵抗，干脆掐着她的腰将她竖直抱起来，一路拥吻直至跌在柔软的床上。
    身体下坠时，苏葵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对方炙热而强势的身体覆盖住。
    耳垂被含住了。
    小姑娘紧张地蜷起脚趾，双手用力攥住男人的衣襟，原本半睁的眼睛此刻也紧紧闭上。
    安良特别喜欢亲她的耳朵，这个部位就像微缩的她本人，漂亮而又敏感。
    没有亲近的时候，她的耳朵白皙小巧像一弯月亮，但是只要稍稍靠近一点，或者说两句私密的话，这弯月亮很快就褪去洁白的外衣，变得鲜艳粉红，令人垂涎欲滴。
    明明知道苏葵特别怕痒，安良亲完她的耳朵还嫌不够，故意若有似无地在她耳边用嘴呼吸吹着气。
    苏葵痒得不行了，腰窝那儿像有一万只小虫噬咬，身体的感觉也变得很奇怪。
    她睁开眼，气急败坏地在安良下巴上咬了一口。
    刚咬完，安良愣了愣，然后再次贴近她耳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女孩珍珠般的耳垂。
    苏葵直接“啊”地尖叫出声。
    她整个人缩进床铺内侧，卷起被子对着安良拳打脚踢：
    “你是狗吗！干嘛那么喜欢舔人！”
    安良轻易就将那碍事的被子拿开，随手扯平了盖在两人身上，沉着声含笑回答：
    “是你先咬我的。”
    为了防止小公主乱蹬的小脚误伤到重要部位，安良干脆将她扣进自己怀里，胸贴着胸，手压着手，腿也夹住女孩不安分的两条小细腿。
    苏葵怕他又欺负自己的耳朵，整个身子往下缩了缩，耳廓贴着男人紧实的胸膛肌肉，可以清晰听见他快速而强健的心跳声。
    短短几秒钟，酷爱争先比较的小公主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因为她听到安良心跳的频率完全不输自己，甚至还要再快些。
    过了一会儿，她又不服气起来。为什么安良心跳加速的时候身体机能和力量好像比平常更厉害些，而自己一旦紧张悸动，从脑子到身体一路宕机，完全没有抵抗或者反调戏的能力。
    在一起一年多，两人吻至深处时不时会有些更亲密的举动，但是双双躺在床上进行的，这是第一次。
    一想到拥着心爱的小葵花躺到了床上，安良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磨炼出来的优秀忍耐力又不够用了。
    苏葵忽然被他往上提了提，头沾上枕头，以为安良又要亲她嘴呢。
    没想到，这厮只是担心她憋坏了把她拎出去喘口气，然后又单手拉起蚕丝被盖到女孩脖颈的位置，其他地方也包得严严实实，再之后......
    他自己钻到了被子里面。
    卧室里一片漆黑，苏葵什么也看不见，安良蒙在更黑的地方，眼前的风景却是世间独好。
    大概是被他欺负得最久最彻底的一次，虽然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但是苏葵忍了半天，还是不争气地飚出了泪花。
    苏葵觉得自己掉眼泪可煞风景了，所以尽管她知道自己一哭对方就会停下，她还是会尽力忍住，不喜欢动不动就掉金豆。
    听见小公主不甚明显的呜咽，安良很快空出嘴来小心翼翼地亲她的眼泪。
    亲了没一会，苏葵不喜欢自己弱唧唧的德性，忽然又抱住安良的脖子把脸埋到他颈间不让他亲了。
    “我要睡觉......”小姑娘鼻音很重，“方禾会找我的，我得去陪她。”
    安良早就猜到她会拿出这份说辞。
    “我这不是已经帮你找了个人陪她了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明明声线这般优越，却非爱说一些不正经的欠揍话。
    苏葵吸了吸鼻子：“他俩才在一起第二天，你难道让他们......”
    “人家小情侣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说罢，安良又上手在她腰间捏了捏，“你不是他俩的红娘么？说不定人家在一起第二天的效率比咱俩还快。”
    苏葵：......
    主卧内的气氛旖旎迷醉，此时此刻，卧室外的客厅却是另一番景象。
    方禾的东西虽然放在主卧里，但是没有什么是今晚必须用上的，主卧外面的洗手间有备用牙刷，她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哪儿睡都没有分别。
    只是......
    沈洲和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方禾深刻反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恋爱后也有些上头，怎么会考虑不到安良今日种种奇葩行为的目的和后果。
    电影放映结束后，客厅内寂静无声。
    时至午夜，室外安静，但时不时有远方的车轮轧地声传来。室内虽然明亮，可过分的静谧无端引人焦心悸动。
    沈洲坐在沙发上，腰杆挺得笔直：
    “你去房间睡吧，我躺这儿就行。”
    方禾过了好久才回答：“我去柜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干净的被褥给你拿一套。”
    苏葵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物资，很快方禾就找到一套，只不过被芯和被套是分开的。
    她将被芯被套平铺在床上整理，不知怎的，向来手脚勤快的她这次却用了很长时间才套好，抱着被子走出卧室的时候，额角还渗出了少许汗水。
    主卧内甜腻香靡的气氛逐渐平缓下来。
    两人前面提到方禾和沈洲，苏葵蓦地想起一事，两只小手死死按住安良的手不让他胡来，嘴巴已经被亲得红肿了，突然之间却有了说不完的话。
    “他们的效率本来就比我们高多了！不是你想的那些......的事，是其他方面。”
    苏葵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继续说，
    “人家在一起第一天，就决定了大学毕业之后一起在北京读博，博士毕业之后就......就可以进一步发展了。”
    安良一只手钻过女孩纤细的脊背，老实地扣在她肩头，自己翻了个身平躺下来。
    他的语调不轻不重：“大学四年，硕博连读五年，九年之后再考虑结婚，这叫效率高？”
    苏葵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结婚”两个字，虽然说的话题和她无关，但是她敏感的小心尖还是不争气地用力颤了颤。
    “至少人家有规划......而且，如果他们感情培养得好的话，早点结，结婚也不是不行。”
    安良忽然笑起来，心里莫名感觉一阵幸福的熨帖，然而当他开口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习惯性使用了调戏的口吻：
    “你想让我给你规划规划？”
    苏葵和他认真说话呢，不免生起气来，觉得他没有认真对待自己：
    “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安良自觉失言，有些懊恼地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环抱进怀里。
    他不是一个擅长做长期计划的人，因为自己自从出生，未来的路就已经有人帮他全程定好了。或许是因为家世背景太过优秀，而且自己从小就比常人聪明很多的缘故，安良无论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对他而言有挑战性的东西很少，渐渐的，他也就不再去想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毕竟父母生他养他，既然确定自己什么都能做好，那不如就去做身边的人最希望他做的事。
    所以他大学读了金融，未来注定接手他爸的金融帝国，注定商海沉浮。
    安良轻柔地抚摸怀中毛茸茸的可爱脑袋：
    “原本我爸让我大三之后就去接手集团的项目，但是我觉得不太合适。”
    小姑娘柔声问：“怎么不合适啦？”
    安良反问她：“小葵花，你有没有想过出国深造？”
    苏葵愣了愣，鸦羽似的长睫缓缓盖下来：“有呀。”
    高中之前，苏孝生对她的规划就是本科去海外留学，读完硕士再考虑是否回国，一般富豪家庭的子女都这样。可是苏葵觉得自己有能力考上国内的好大学，没有必要本科就去国外读书，至于硕士，出国留学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问你，因为我自己还没有考虑好。”
    安良修长的五指轻柔地梳进女孩发间，顺毛似的慢慢梳理，
    “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在哪里。”
    只有你在身边，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像一颗被主星捕获的卫星，结束了流浪的日子，再也无法想象脱离这份引力的生活。
    苏葵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早知道刚才不骂他了，随便他说玩笑话，因为只要他稍微说些认真动听的，她整个人就很不对劲。
    仿佛心甘情愿坠入一片糖水化开的深海，密度极高的海水几乎将她身上所有毛孔都填满了。
    女孩挺翘的鼻尖贴着安良下颌肌肤，钻头似的往前顶了顶，唇边是清甜生脆的嗓音：
    “那我们一起出国读研？”
    安良被她顶得有点痒，稍稍往后退了退，沉黑的眸子垂下来认真看她：
    “嗯。我现在暂时看中几个dream school，但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研究。过段时间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苏葵点点头，唇角挂着笑：“美国东海岸的几个藤校位置都很集中的......”
    一边说，她一边凑近了又拿鼻尖蹭他，两条小细腿也不自觉盘到他腰上，软软的胸口贴过去，全身上下仿佛缺氧似的抱住了她心爱的人形氧气罐罐。
    “希望我们选的学校能近一点，同校最好。”
    女孩声音细软，美丽的小脸埋在安良肩窝一字一顿地说，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依赖到了极点的语气，没有丝毫高傲和骄矜。
    话音刚落，苏葵感受到自己抱着的这具身躯僵了一瞬。
    安良的背肌绷直了，肩膀那儿也硬起来，小姑娘原本手扶他肩颈后边，掌心下边原来还挺有弹性的肌肉忽然就变成钢板一块，她还来不及寻思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本侧躺的身子就被人摁倒在床上，漂亮的杏仁眼眼尾红通通的，睡衣领口松开滑到肩膀那儿，雪白滑腻的肌肤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闪着荧荧的光。
    安良啃得比刚才还凶。
    苏葵最受不了他伸舌头舔人，偏偏她受不了什么他就来什么。
    想把她拆吞入腹，一点一点每个地方都含化了。
    苏葵想，如果他今晚非要的话，好像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虽然今天之前并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但是她早就做好了其他更遥远的心理准备。
    未来直至尽头的每一天都要和他携手度过。
    所以如果这条她心爱的色批疯狗实在精虫上脑......
    小姑娘泪眼婆娑，葱白小手捉住安良后脑勺乌黑的短发。
    他是不是这几天忘记刮胡子了。
    白天脸上看起来明明是干净白皙的，怎么晚上这么扎人......
    安良忽然抬起头，放开苏葵，重重喘了口气，高大的身子摔在女孩身旁的床铺上。
    苏葵忍不住转身觑他，小手摸过去，想看看是不是九天诸神如来佛祖显灵降下一道天雷劈晕了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别摸了。”
    安良捉住她的手腕，声音喑哑，胸腔也微微震动，
    “你很想要？”
    “没有没有没有！”
    苏葵连忙缩回手，但是好奇的脑瓜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话还带着嗲嗲的哭腔，
    “你没事吧？”
    安良侧过身子，深邃的目光在深夜中轻而易举找到了女孩水润的杏眼。
    “没准备计生用品，先放过你。”
    苏葵顶着张熟虾似的脸，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
    “我难道还要谢谢你？”
    他低低地勾了勾唇：“你得感谢外面那两位。”
    小姑娘稍微挪动酥软的身子，愣声问：“什么？”
    安良重新将她搂进怀里，不含情|欲地抚摸她的脸蛋和发间。
    “房子里还有别人在。”
    安良舔了舔唇角，嗓音低哑深沉，
    “声音太大被别人听见不好。”
    苏葵眨了眨润泽的鹿眼，呆愣愣地软声问：
    “那......那个会有什么声音啊？”
    安良又笑起来，拇指刮了刮女孩柔腻白皙的眼部肌肤。
    “还能有什么，你叫的呗。”
    ......
    第67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苏葵原以为, 自己起码要到大三大四参加实习的时候才会考虑搬出宿舍，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大二上学期, 为了备战托福考试，苏葵在和父母商议之后决定搬出宿舍在外租房两个月，专心攻克语言关。
    谢妍近期刚升正教授，忙得不可开交，实在脱不开身。苏葵租房的时候，她便派了自己的助理小林来北京，协助苏葵选房和签订租房合同。
    签订租房合同当天, 林助理拿着手机全程录像, 转遍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房东的房产证也拍进视频里, 一并发给谢妍查看。
    谢妍对这套房子很满意。
    即使是两个月的短租, 房东也十分热情好说话，满足了他们所有苛刻的审查要求。
    房子所在小区治安严密, 地段好，离苏葵的学校以及语言学习机构都很近。最重要的是房子质量很高, 南北通透, 采光优秀, 装修更是精美得没话说。据房东所言, 这间房子买来之后只租给过附近的一对北大教授夫妻, 这对夫妻去年双双出国买房养老了, 房子翻新后晾了将近一年才再次招租, 除了房租贵点没有任何毛病。
    房租是谢妍最不关心的问题。
    她心里唯一的一点犹豫，就是这间公寓给女儿一个人住实在太大了些。
    一百五十平，两室一厅，每个房间都很空旷, 她在思考是不是要把张姨叫去北京照顾苏葵。
    “不用啦，妈。”
    苏葵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张姨的女儿最近不是要生娃了么？再说了，我还想让方禾有空的时候过来陪我呢。”
    谢妍：“好吧。说到小方，你这间房子好像离清华也很近呢。”
    苏葵突然口吃起来：“噢噢噢......真的吗？我我我才知道诶！”
    “是啊。”
    谢妍对着地图看了看，眼角冒出两条笑纹，
    “你最近还有和你们高中的安良同学联系吗？”
    苏葵好一阵心惊肉跳：“偶尔有联系吧，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谢妍：“你爸去年不是和安良爸爸合作了古山麓的项目吗。我听你爸的口风，安良爸爸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不知道是不是想撮合你们两个小的。”
    苏葵：......
    那不是撮合，安伯伯什么都知道呜呜呜。
    苏葵强作镇定，反问道：“那老妈你觉得安良怎么样？”
    谢妍：“妈妈知道你很有主见，这种事情全看你自己，我就不乱提建议了。”
    她的老妈开明到苏葵觉得自己一直这么瞒下去都有点不孝了。
    而且她今天还和安良同流合污，一起忽悠爹妈瞒天过海搬进了他的房子里。
    房东是安良请来的专业演员，房产证上也做了手脚，一切计划得天衣无缝。
    凭安良这样的脑子，他未来要是真想做点坏事，那绝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祸苍生的妖孽。
    十月中，苏葵搬出宿舍的前一天晚上。
    谢妍给苏葵打电话，问她收拾得怎么样了。
    “一共收拾出了两大箱行李，需要带走的不多。”
    苏葵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双手还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写作业，
    “很多东西我都买了新的，直接快递到新家里。”
    谢妍那边静了静：
    “葵葵。嗯......有个事儿妈妈给你说一下。”
    苏葵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抓住手机：“怎么啦？”
    谢妍声音温和：
    “是这样的。原本你爸不是让小李帮你搬家吗？小李明天不过去了。你安伯伯听说你要搬家，就和你爸提议让安良过去帮你搬东西，他明天刚好也闲着。”
    苏葵：？？？
    这是什么神发展！
    苏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食指用力按在唇角把笑容按回去：
    “我爸......也同意了？”
    谢妍：“嗯。其实爸爸妈妈都觉得这个男孩子挺不错的，听说他大四毕业之后也要去美国读研......哎，我不说了，你才大二，还是用功读书比较要紧。”
    电话挂断后，苏葵愣坐在座位上。电脑屏幕已经自动息屏，漆黑光滑的屏幕映出她微泛油光的姣好容颜，唇角挂着一抹灿烂的笑，渐渐的，十来颗雪白整齐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她家大魔王还有大魔王的亲爹老魔王真是太给力了！
    她捂了许久不敢公开的男朋友，就这么简简单单过了爹妈那关，甚至被爹妈特意指派过来勾引她！
    如果老爸知道其实是她最先喜欢上安良，根本不需要勾引就会屁颠屁颠跑过去黏在人家身边，估计会气得两眼一翻当场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吧。
    翌日，秋高气爽，惠风和畅。
    安良将他高贵的清华大学学生证蓝本本押在了宿管阿姨那儿，成功获准进入女生宿舍半小时做苦力。
    他给苏葵的舍友们买了奶茶和甜点，礼貌温和又圆滑的样子再次刷新了苏葵的三观。
    尹雪手里捧着安良送的奶茶，虽然还是十分羡慕苏葵，但心境已经很平和了。
    大一刚开学时的不愉快很快被时间磨平，尹雪和苏葵相处久了，了解到自己被全方位碾压之后，渐渐就没有非要一较高下的心情了。
    毕竟苏葵是他们班班长，在学生会以及社团活动中呼风唤雨，而且尹雪大一参加的几个比赛，获奖证书上金光闪闪的“苏汇集团”四个大字，让她实在无法生出与这位赞助狂魔公主殿下对抗的动力。
    换个角度，其实苏葵在女生朋友面前，性格是极好相处的。
    这么完美的女孩，活该有个更完美的男朋友。
    安良把箱子搬到宿舍楼下之后，苏葵突然想起还有几件昨晚洗的衣服挂在阳台忘了收。
    她摘下自己肩上的链条女包丢给安良，自己着急忙慌地跑回宿舍。
    安良两个指头拎起包带，随手搁在肩膀上。
    赴京求学一年多，人大品园宿舍楼下的这颗法桐树几乎成了安良最熟悉的好伙伴。
    一人一树，日日相伴，风雨同舟。
    他仰起线条笔直的下颌，目光飘向树梢上几近凋落的枯叶。
    秋日，帅哥，梧桐，落叶。
    宛如油画般美好的画面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路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此时，某人大女生宿舍微信群聊内——
    【国经系苏葵的清华校草男朋友又双叒叕站在宿舍门口等她，天冷了这位哥换了件同款的白色卫衣示爱！我佛了，不如杀了我给他俩助助兴吧！】
    【苏葵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拯救了宇宙苍生吗呜呜呜，我这辈子念经诵佛斋戒三年蚂蚁森林种二十棵树下辈子能换个有她男朋友一半帅的老公吗？】
    ......
    苏葵从宿舍楼大门一路小跑出来，目光落到他显眼的卫衣图案上，脚步渐渐放慢了。
    I LOVE SUKUI.
    他到底搞了多少件这个图案的衣服啊！
    以前只见过各种颜色的T恤，现在连卫衣都有了。
    苏葵虽然是个虚荣心重又喜欢显摆的，但她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哪有人一天到晚都把女朋友的名字挂在身上，他就不怕旁人嫌他没有自我，就不怕多心的人以为他女朋友是个控制欲极强的母夜叉吗！
    美丽的女孩停在他面前，伸手扯了扯他的卫衣衣兜，脸颊透着一层薄粉，语调轻轻的：
    “我们全校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啦，以后别老穿这个了。”
    安良：“为什么？我就喜欢这个图案。”
    苏葵抬眼娇娇地瞪他，双颊飘红：
    “你要是喜欢......咱们可以穿情侣装呀，别老把我的名字带在身上，上次你们校队拍合照的时候你也穿这个，没被笑话够？”
    安良捉住她的手，薄唇上扬：“他们那是嫉妒。”
    不过，情侣装这么优秀的东西，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估计是当单方面的舔狗舔习惯了，对于情侣装这种两情相悦的好东西还不太习惯，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安良的房子离学校很近，驱车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
    苏葵肩上挂着她的lv链条包，两手空空，跟屁虫似的跟着安良上下两趟电梯搬完所有行李。
    公主殿下的行李不算多，多的是那些堆在家门口如小山一般高的快递盒。
    微波炉、电饭煲、破壁机、紫砂炖锅等等厨房电器数不胜数。
    “我打算每天抽一点时间学学做饭。”
    苏葵抱起紫砂炖锅放在厨房台面角落，
    “从学习炖汤开始......怎么样，有没有很贤惠？”
    安良难以想象高贵的小公主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画面。
    像做梦一样，同时他也有点舍不得。
    公主殿下应该永远被人捧在手心宠爱，他不需要她为自己做任何事。
    除了厨房之外，两人收拾忙活最久的地方是苏葵的卧室。
    苏葵坐在安良刚装好的新座椅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手法熟练地帮她铺床叠被。
    浅粉色的床单平铺在床垫上，边角塞得整整齐齐，几乎没有一丝褶皱。
    套被套的速度也很惊人，几乎没看到什么复杂的动作，四个角一撑开，蚕丝被就严丝合缝地套好了。
    注意到小公主惊异的眼神，安良慢悠悠地解释：
    “高中的时候不想让太多人挤在宿舍里帮忙，我自己铺了三年的床单被褥，再加上去年军训的魔鬼式内务训练，想不会都难。”
    苏葵不禁面露郝然。
    刚才她问安良自己贤不贤惠的时候，安良抱着她好一顿夸。可她高中三年几乎没有自己铺过一次床，每次要换床单被套的时候家里都会派人过来帮她整理好。
    这也导致苏葵来北京上大学之后，只能自食其力的结果就是把自己也搅进床单被套里，没有半个小时都逃出不来。
    行李收拾整理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苏葵在洗手间洗干净脸，顾不上擦水乳先跑出来问安良晚上想吃什么。
    安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低着头瞧不清表情。
    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话，小姑娘来到他身边坐下，胳膊挽住他的，又问一遍：
    “我们晚上吃什么呀？点外卖好不好？”
    安良忽然将手机息屏，像怕她看见似的，屏幕朝下倒扣在茶几上。
    “今晚陪不了你了，我要回家吃饭。”
    声音含了几分抱歉。
    苏葵怔了怔，勾在他臂弯的手稍稍松开：“噢，好吧。”
    安良：“要不我先陪你去楼下吃点东西？”
    苏葵摇头：“我自己能行啦。你家里人肯定在等你吃饭，快回去吧。”
    安良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玄关处，长臂一揽将跟在身后的女孩搂过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电梯下行的时候，安良左手揣在卫衣衣兜里握着手机，有点哭笑不得。
    十分钟前，老安突然给他发消息催他回家。
    安仲训：【东西都帮小苏整理好了吧？】
    安良：【差不多了】
    安仲训：【行，今天七点之前必须回家吃饭】
    安良：【？】
    安仲训：【房子我给你买了，你想怎么折腾是你的事。但是人家小苏爹妈根本不知道你俩在一起，现在她住进去，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
    安仲训：【估计老苏马上要来问我你到家了没，快给我滚回来。】
    太惨了我。
    安良从楼道口走出来，忍不住抬头望向身后公寓12搂朝南的一扇窗口。
    他视力比苏葵好，视线清晰捕捉到窗帘旁边不断向下张望的小脑袋，而苏葵只能看出他的轮廓，不知道他为什么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更不知道他正在盯着自己。
    天已半黑，西边的云层泛着紫光。
    安仲训派来接他的车已经等在小区门口。
    安良忽然朝12搂窗户后面的女孩挥了挥手，也不知道她看没看见，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简单晚饭后，苏葵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抱着单词书一边消化一边背单词。
    母亲的视频电话在此时打进来。
    “安良？他早就走啦。”
    “噢噢。”
    谢妍此时坐在客厅沙发上，想必也是刚吃完饭正在休息，
    “你们今天都累了，改天找机会再请他吃一顿饭吧。”
    苏葵点头。
    她倒是想今天请他吃饭呢，可是人家并不领情。
    苏葵：“爸爸在哪呢？”
    谢妍将摄像头调为后置，对准苏孝生那张严肃的中年帅哥脸，笑着说：
    “你爸最近瘦了些，估计是想你想得都吃不下饭了。”
    苏孝生神色微动，凑到妻子身边又将摄像头调为前置，夫妻俩的面容同时出现在手机屏幕中：
    “爸爸妈妈最近都很忙，等这一阵过了就去北京看你。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和家里说。”
    苏葵乖巧地点头：“我什么都好。下周开始就认真准备托福考试，争取一次高考分！”
    告别时，谢妍忽然又问：“真的不用张姨过去给你做饭吗？”
    苏葵：“妈，我又不是不上学了，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正常吃的。”
    挂断视频电话后，苏葵将躺椅调平，望着深蓝色的夜幕发呆。
    和她同期考托考雅的同学，其中很大一部分搬出宿舍后选择住在酒店学习英语，而她大费周章从自己的男朋友手里租了个房子住，搬来的第一天，狗男人却连一顿饭都不陪她吃。
    苏葵有点儿伤心。
    她觉得自己变得更依赖他了，这样可不行。
    北京三环内，低调静谧的豪华别墅园区掩映在高大的行道植株之后。
    晚饭后，安良在影音室玩了一个小时的VR游戏，回房准备洗澡的时候正好碰上刚开完远程跨国会议的他老爹。
    老父亲恨铁不成钢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手头上几个创业项目都已经......”
    “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见过VR吗？”
    安仲训：“......”
    “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您老爹有我老爹这么有钱吗？”
    安仲训：“......”
    安良憨笑道：“您放心，等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一定比您更牛逼。先去洗澡了昂。”
    安仲训：“......”
    老安倒是相信他儿子有这个能力。
    他最近时不时带着安良一起工作，也会抛一些创投难题给他，安良做决策的速度很快，敏锐程度甚至比很多经验丰富的老操盘手还厉害。
    可是人无完人，安仲训觉得安良还欠缺很多，尤其是他这个放肆恣睢的性格和不抬杠不成活的对话方式。
    想我老安聪明一世，怎么能生出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晦气儿子洗完澡出来，坐在卧室里读了半小时书。
    桌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安良拿起手机，发现是同系学长把他拉进了金创大赛的群聊里，才想起昨天答应了几个学长一起水比赛拿奖。
    将群聊信息屏蔽后，他随手点开朋友圈下拉更新。
    一更新不要紧。
    安良把书合上了，眼底一暗，后槽牙磨了磨。
    深夜10点23分，苏葵发了条原创朋友圈。
    图片中，她和方禾头靠着头亲密无间地躺在浅粉色的床上，两人脸上都贴了面膜，眼神瞧着对方。
    方禾抿着嘴不太乐意地笑，而苏葵开心得不行，甚至笑出了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图片配文：【太舒服啦[爱心][爱心][爱心]】
    安良嘴角狠狠一抽。
    老子买的房。
    老子铺的床。
    老子的女朋友。
    全他妈便宜姓方的了？
    北京哪里有卖炸|药包的，他现在要背一吨炸|药去把清华计算机系给炸了，让姓方的无学可上被迫远走上海乖乖跟在她洲哥身边，而不是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插足别人的家庭。
    “你家大魔王看到这张照片估计嫉妒死我了。”
    方禾连打了四五个喷嚏，“不知道又用什么恶毒的语言编排我......阿嚏！”
    苏葵的朋友圈评论区，安良和她的共同好友回复十分精彩。
    崔云凯：【@安良，良哥哭晕在厕所】
    徐浩：【@安良，良哥哭晕在厕所】
    ......
    舒昀：【哇，你们好幸福~搬出来同居啦~】
    安良：？？？
    舒昀在说些什么？
    她作为苏葵的好姐妹肯定知道苏葵搬进了男朋友的房子里，还特么用这种无知的恶心人语气故意恶心他。
    论戳人心肝的变态本事，舒校花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安良关灯躺下了。
    寂静长夜，独守空房。
    寂寞的大魔王含泪抱住了枕头。
    下周，就算他爹和未来岳父拿着机关|枪追在他屁股后面扫射，他也要舍命陪公主，赖在她家里做一条忠心称职的看家舔狗。
    第68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搬入新家后的头两天是周末, 除了做作业学英语之外，苏葵沉浸在购物软件的海洋中, 有用的没有的各种居家用品买了上百件。
    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苏公主头一回感受到原来妆点家庭是一件这么有成就感的事儿，比买化妆品买衣服打扮自己幸福多了。
    紧接着踏入周一，艰苦的考托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下午五点，苏葵上完学校的专业课，在食堂随便吃了份便当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语言培训机构上课。
    900元/时的一对一课程，周中每天一小时, 周末每天四小时, 除此之外还有网课以及口语培训, 两个月的备考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苏葵的目标分数是111分及以上。
    因为在她正式开始筹备考试之前, 安良花了两周时间翻了几本托福指导书外加找他爸公司的几个外国哥们聊了几次天, 然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便考了一回，110分。
    这个分数已经足够申请大部分美国top高校, 当然他还打算闲的时候再考两次刷分。
    苏葵没有那么强大的大脑，但她相信只要付出时间精力以及金钱, 比大魔王考高1分将他踩在脚下还是很有机会的。
    今天是第一次上课, 老师只和苏葵聊了聊她的基本情况, 传达了课程规划和注意事项, 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这次会面。
    夜里的实时温度是14度, 风不大。
    苏葵离开培训机构之后, 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达小区正门。
    刷卡进入小区之后, 苏葵低头查看手机，没有安良的信息，她于是主动找他。
    小葵花：【第一节 课上完啦~感觉老师还挺厉害的。】
    小葵花：【你在干嘛呢？】
    走入单元楼，乘坐电梯到达12层, 苏葵停在房门口，再一次查看手机。
    讨厌。
    周一晚上明明没课，怎么还不回。
    苏葵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还没来及开灯，就着楼道里的灯光，先看见入户地毯上的一双白色球鞋。
    她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自己脚上的鞋还没换好呢，先朝着里屋方向甜甜地喊：
    “什么时候来的呀，也不和我说一声。”
    无人应答。
    穿上棉拖，苏葵快步走入客厅，然后又去厨房、阳台、书房以及客卫绕了一圈。
    到处的灯都被她打开，亮堂堂的，愣是没瞧见人。
    来到主卧门口，苏葵一只小手忍不住揪紧衣摆，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把手。
    卧室内很暗，没有开灯，但窗帘也没拉上，窗外暗淡的光线照射进来，隐约能看清室内的光景。
    橡木床架下面躺着一双灰色男士棉拖，是她前天刚网购的，今早才到，没想到已经被他拆开用上了。
    苏葵好一阵心跳加速，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内，很快又停步。
    浅粉色床铺上面鼓囊囊一大块，安良背对着她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睡得正香。
    苏葵绕到他的正面，蹲下，凑近了。
    光线晦暗，安良脸上的色彩却很分明。冷白的肌肤，黑色的剑眉和眼睫，嘴唇则是健康的浅粉色，随着呼吸偶尔还会翕动一下，英挺锋利的面部线条随之变得柔和。
    苏葵手肘搁在床榻边，脸凑得更近了。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熟睡的男人鼻尖落下一吻。
    心跳恍然间震动如雷，苏葵慌忙拉开距离。
    按照偶像剧的剧情发展路线，男主角向来浅眠，或者干脆在假睡，当女主角被他的美|□□惑做出亲昵举动时，男主角会突然睁开凌厉的双眼，语调玩味地调戏女主角：
    “女人，你在玩火。”
    然而，安良绝对是公主殿下吻不醒的那类睡美男。
    不对，是睡美猪。
    除了睡相好看一点，不怎么打鼾，现在的他和死猪没有区别。
    苏葵心念微动，又在他额上，颊上，甚至唇上落下三吻。
    真的不醒呢。
    要不是还有呼吸，苏葵都想拨120过来抢救了。
    她忽然想起高三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她和安良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安良睡着了，她偷拍人家睡姿偷拍得正起劲，结果不小心踩了安良一脚把他踩醒了，偷拍当场被抓包。
    两年后的今天，她亲了他这么多口都没醒，苏葵甚至感觉，只要地球不爆炸，自己可以趴在床边偷看他偷看很久很久。
    两分钟后，地球爆炸了。
    哦不，公鸡打鸣了。
    苏葵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如此响亮如此高昂如此奇葩的起床铃声。
    “咯咯咯哦！咯咯咯哦！......”
    大魔王醒了。
    大魔王没看见小公主，翻了个身。
    大魔王抓起自己的手机，关掉闹钟，然后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苏葵吓得不敢喘气。
    大魔王打开卧室日光灯。
    ......
    这个缩在床头柜旁边粉蓝蓝团成团小小的一只是什么？
    噢，是我家公主。
    我家公主？！
    安良瞬间精神了，漆黑的眸子定定瞅着她，诧异道：
    “你怎么在这？”
    一边问，他一边飞快地拾起手机查看时间。
    安良原本计划得很好，在苏葵下课前二十分钟弄醒自己，换身衣服开小电驴过去接她下课，路上只要三五分钟，他还可以提前十分钟在培训机构楼下等她。
    苏葵愣愣地蹲在地上，讪讪一笑：
    “你定这个时间的闹钟干嘛呀，吓我一跳。”
    电子公鸡疯狂打鸣的那一刻，她真以为地球要爆炸了。
    安良掀开被子下了床，捉住女孩纤细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还能干嘛，去接你回家呗。”
    “哦。”
    苏葵眨巴眨巴眼睛，眼尾弯弯的，嗓音清甜，
    “今天只和老师聊了会儿天就提前回来了。”
    公主殿下一个人走夜路了。
    虽然路程不长，但他的小姑娘长得比仙女还漂亮，是个男的都会多瞧两眼，安良很不安心。
    两人之间相隔半步的距离，差着22厘米的身高。
    安良上身穿纯黑的套头居家服，下身是灰色棉质长裤，尽管是十分随意的睡觉打扮，由他这副衣撑子似的身子骨穿出来，说是拍睡衣画报的模特也不为过。
    随着他温热体温散发出来的，还有苏葵十分熟悉的牛奶味沐浴露香氛。
    那是广受女孩们喜爱的甜腻的浴液味道，想必安良补觉前在主卧浴室洗过澡，用了她的全套洗浴装备。
    苏葵脸颊热热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这个点睡觉，晚上肯定睡不着的。”
    “前两天晚上睡不好，今天放学之后来你这儿转一转，好像被下降头了，这辈子没那么困过。”
    苏葵：“前两天为什么睡不好？”
    安良耸了耸肩：“我也想知道。”
    他知道得很。
    还能为什么，想女朋友想的呗。
    苏葵准备洗澡之前，找各种理由将安良赶出了卧室。
    她站在窗边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差不多降下来了，然后走到衣柜前拿取换洗衣物，目光不经意瞥见衣柜旁边多出来的一个亮黑色行李箱。
    不是她的，那只能是......
    苏葵好不容易降温的脸蛋又烧起来。
    洗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澡，苏葵从淋浴间踏出来的时候，脑袋晕乎得不行，同时精神却高度紧张。
    吹干头发，她穿上漂亮又得体的小碎花家居服，做贼似的推开卧室房门。
    安良坐在书房的胡桃木书桌前，苏葵走进来的时候，他只抬了抬眼，眼皮很快耷拉下去。
    “在干嘛呢？”
    小姑娘问他。
    安良：“水论文呢，最近和学长组队参加了几个比赛。”
    “哦。”
    苏葵应了声，站在他面前好半天不动。
    安良是真不敢抬眸瞧她。
    他严重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是一条狗，而且不是普通的狗，还他妈是一条靠鼻子吃饭的警犬。
    小姑娘才推开主卧的房门，他的鼻子就跟贯通了奇经八脉似的被她身上散发的异香给击中了。
    他自己洗澡的时候，用一样的沐浴露就没啥感觉，怎么换了副身子这味道就变了，甜的杀人了。
    苏葵站在书桌后面定定地瞧着他，看他面无表情地翻书，面无表情地敲键盘，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她说：
    “杵着干嘛？”
    女孩心想，大魔王现在是磨炼出来了，以前总说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他会心烦意乱心猿意马，今天倒好，热腾腾的大活人站在面前，他竟然一点反应也不给。
    哎，不想了，学习要紧。
    苏葵搬了条椅子坐在安良对面，翻开托福阅读题库开始刷题。
    两人面对面坐，聚精会神各干各的，要多心无旁骛有多心无旁骛，时间仿佛倒退回了高考前冲刺的那段日子。
    度过了比高中晚自习还清心寡欲的一小时，安良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书房。
    “喂，老杨……”
    苏葵竖起耳朵，听见他大学舍友老杨的名字，后面就再听不到了。
    安良站在黑暗的阳台上，左手扶着阳台围栏，指尖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不锈钢扶手。
    “良哥，你今晚回不回宿舍啊？”
    老杨问他，
    “你要是晚点回呢，等会查寝的时候我就和他们照实说，你要是不回，我们就帮你掩护掩护。”
    安良顿住了。
    来这儿之前，他觉得自己今晚肯定不回宿舍了。
    行李都收拾带来了，就算啥也不干，抱着小葵花睡觉也挺好的。
    可是真来了之后，他忽然就犹豫了。
    之前好几次抱着她死皮赖脸不管不顾地亲近，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最后都能刹得住车，总有什么能限制住他，保证那根弦虽然拉得紧，但是不断。
    今天就不一样了。
    空旷而寂静的公寓除了他们之外没有旁人，新浴后的小姑娘脸色绯红地坐在对面，她给他买了合脚的拖鞋，餐具都是双人成套的，堆在墙角未开的快递盒中有一个电动剃须刀盒子，总不至于是买给她爸的吧。
    本就紧绷的神经被刺激得更脆弱了，安良很肯定，他今晚要是留下来，绝对不是光抱着她干躺着循序渐进培养感情。
    可她似乎还怕他怕得要紧，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要洗澡的时候还非把他赶出卧室，咔嚓咔嚓两声，先锁卧室门再锁浴室门。
    后面没有刹车的机会了，要刹只能现在提前制动。
    “回吧。”
    安良低声回复道，“会晚点，到时候我自己签到。”
    挂断电话，他回到书房继续写论文。
    这段写完就走，安良打算好了。
    苏葵对完这一页的答案，抬头正好看见安良走进书房，神情寡淡地坐到电脑屏幕前。
    书房墙面上的时钟显示，将近深夜十点了。
    论文最后一句总结写到一半，对面的小姑娘忽然放下笔，轻声问了句：
    “安良，你吃夜宵吗？”
    安良黑眸颤了颤，敲击键盘的手也停下了。
    “什么夜宵？”
    “就......”
    女孩细密的长睫垂下来，声调细软，
    “冰箱冷冻层冻了一些鱼丸，你吃不吃啊？”
    安良眨一下眼，忍住笑。
    明明是她买的，偏说冰箱冷冻层冻的。
    两人一道走进厨房。
    苏葵从冷冻层里取出十个大鱼丸，一边放到微波炉里解冻一边说：
    “这个鱼丸皮是鲨鱼肉做的，馅是猪肉馅，和咱们容州那儿的一样。”
    煮鱼丸不是什么技术活，跟下饺子似的，水烧开倒进锅里压盖煮熟就行了。
    鱼丸很快出锅了，苏葵给安良捞了八个，自己只吃两个。
    安良用筷子从自己碗里插出两个鱼丸递给苏葵，苏葵却不接。
    “吃你的吧。”
    苏葵将他的手推回去，“这点夜宵还不够你塞牙缝呢。”
    入口的鱼丸肉细嫩又有韧性，肉馅香甜，除了模样长得丑了点，都不太圆润，味道和容州产的极为相似。
    安良忍不住问：“这些鱼丸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吧？”
    苏葵点头：“你吃出来啦？”
    安良：“我又不是傻子。”
    “我看你就是。”
    两人一边斗着嘴，安良吃到一半，觉得清汤味道不够，想去加点料。
    油盐酱醋都摆在台面上，葱姜香菜也切碎了备在一旁。
    小公主知道她男朋友素来是个重口味的，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安良：“有辣椒么？”
    苏葵：......
    “冰箱冷藏层好像有一罐辣酱。”
    苏葵无语极了，“吃鱼丸配辣椒，除了你没谁了。”
    安良拉开冰箱冷藏层柜门，很快找到了红彤彤的一罐还未开封的辣酱。
    准备关门时，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玻璃隔层底部的两个塑料密封盒上，生生滞住。
    一盒是乳白色的糊状鱼茸，一盒是深红色的调味肉馅。
    都是做手工鱼丸的材料。
    安良不动声色地坐回餐桌边，拧开辣酱瓶盖，直接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尝味道。
    苏葵被他吓了一跳：“你疯了？”
    “嘴里有点没滋味。”
    安良这么回答，面不改色，耳朵后面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得马上走。
    吃完夜宵，帮忙收拾好碗筷，安良信步走进卧室，苏葵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踱，最后也踱进了卧室里。
    瞥见他掀起上衣，白净又强壮的身躯裸|露出来，苏葵猛地屏住呼吸，但很快就通气了。
    因为他飞快地穿上了同色系的毛衣，仿佛刚才的一瞥只是苏葵的错觉。
    安良背对着她，忽然来了句
    “换裤子了，还看吗？”
    只听身后一阵急促逃跑的脚步声，安良不禁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小姑娘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单词书，白底开橙花的小碎花居家服包裹着纤细柔美的身体，穿着拖鞋的小脚点在地上，止不住地哆嗦。
    大魔王的身材实在是......太性感了。
    肩膀原来那么宽吗，背肌原来那么发达吗......
    但是，他为什么换衣服，要走了么？
    不多时，安良从卧室出来了。
    他肩上背着电脑包，黑衣黑裤，肤色冷然，深邃的眼眸轻飘飘地落在苏葵脸上。
    还是别看了，他飞快移开目光。
    苏葵抬眼瞧他时，就发现他一路目不斜视，大长腿健步如飞，转瞬就站定在玄关处开始换鞋。
    小姑娘站起来，手里抱着书跑到他身后。
    “走......走了啊？”
    “嗯，晚上要查寝。”
    苏葵眨了眨眼，晶亮的瞳孔稍稍暗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晚的安良好像对她挺冷淡的。
    平常那么死皮赖脸爱欺负人，突然刻意维持距离似的，一整晚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苏葵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做好了准备奔赴生死战场的战士，结果敌方全程都在搞基建，从头到尾不鸟她，到点了准时鸣金收兵，反而搞得她整颗心空荡荡的没着落。
    小公主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尽量不显示到脸上。
    她乖巧地跟在男人身后，当他换好鞋之后，她就弯下腰把他的那双棉拖捡起来放到鞋柜里摆整齐。
    苏葵直起腰的时候，安良已经打开房门，正好转身和她告别。
    女孩规矩的上衣领口随动作稍稍下移，隐约能看到雪白纤细的两片锁骨。
    安良喉结滚了滚，低声道：“走了昂。”
    苏葵点头，嗓音脆生生的：“明天还来接我吗？”
    “来啊。”
    苏葵继续点头，鸦羽似的长睫向上翘起，琥珀色杏眼潋滟含光，樱唇张了张，嗓子比脑子转得快，蓦地脱口而出：
    “那明天还走吗？”
    ......
    安良人已经跨出门框，此时整个人僵在门扉处。
    他侧对着玄关内美丽的女孩，呼吸无限放轻，压低声线问：
    “我还能不走吗？”
    苏葵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霎时羞红了脸，心急火燎地拒绝：
    “不行！”
    说罢，她往前大跨一步，捉住门把手就要关门。
    门外的人反应比她还快，不顾死活地将手卡进门框里，硬生生掰出了一条缝。
    苏葵生怕夹到他，连忙推开大门，含羞带气地瞪了他一眼。
    房门彻底合上之后。
    小公主站在客厅茶几后面，手叉着腰，盛气凌人的模样：
    “要走赶紧走，你们宿舍查寝时间马上就过了！”
    此时的安良早已移形换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勾着，低头正在编辑短信。
    【江湖救急，杨总，今晚弟弟我回不去了】
    收到对方“ok”的回复后，安良放下手机。
    两米开外的小姑娘还在叭叭个不停，企图用骄横的表情和话语来掩饰羞赧。
    “你还在这儿坐着干嘛？你们学校夜不归宿被查到了不扣分的？你刚才那么着急要走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急，很急。”安良点头，然后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我干什么过去，干嘛要听你的？”
    嘴上硬气得不行，两条小细腿却中了蛊似的，慢吞吞地朝着沙发迈了过去。
    然后就被人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有什么急事？现在就不急了？”
    公主殿下尽管俏脸通红，还要装出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询问。
    安良叹了口气：
    “宿舍里闹虫灾，急着回去杀虫。刚才他们给我发信息，让我别回了，床都被啃没了。”
    苏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那你睡地上就好。”
    说着，她两条腿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安良一只手绕到后面掐着她的腰让她坐稳了，然后没脸没皮地说：
    “公主睡哪我就睡哪。”
    苏葵不敢动了。
    屁股贴着对方紧实的腿部肌肉坐，她只要挪一下，屁股下面传来的温度就热一分。
    苏葵觉得自己需要紧急转移话题。
    刚巧，她正好憋了个问题一直想问来着。
    苏葵稍稍直起腰，认真瞧着安良的眼睛：
    “刚才忘了问你，我买的鱼丸好吃吗？”
    安良眨一下眼睛，扬唇：“不错。”
    不错？
    就这样？
    苏葵扁扁嘴：“不错是什么意思？”
    安良：“大概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鱼丸的意思。”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的，动听到了极点。
    小姑娘刚刚才扁在一起的嘴现在又咧开了。
    樱粉色的唇瓣水润润的，唇角止不住地向上挑，几颗整齐洁白的贝齿露出来，眼神也是开心灿烂极了，直勾勾地盯着夸她的那人。
    “真的有那么好吃？”
    小公主还想多听两句漂亮话。
    安良谨遵圣意：“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煮的。”
    苏葵在心里说：不光是我煮的，还是我包的馅儿呢。
    虽然材料是从老家运过来的，她只完成了团鱼丸的工作，但是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她相信自己很快能够亲手搞定手工鱼丸的所有工序。
    公主心里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应该赏赐赏赐这位夸夸小能手。
    眼前的小姑娘往前凑了凑，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
    安良飞快地眨两下眼，乌黑的眼睫根根分明。
    赏得不够。
    他用眼神这样说。
    苏葵忍不住咬住下唇，上齿在唇壁磨了磨，松开时水润的唇瓣轻轻颤抖，然后壮士断腕一般主动吻了上去。
    两只水蛇一般的小手缠绕在颈后，安良稍稍扬起头颅，坏心眼地没有给回应。
    苏葵极其生涩地撬开他的牙关，笨拙的小舌头钻进去，学对方从前吻她的方式那样吮吸他的薄唇，邀请他的舌尖一起跳舞。
    自顾自亲了没多久，人家静静眯着眼看她，纹丝未动，她倒是先把自己亲得腿软了。
    苏葵松开他的脖颈，后撤大半个屁股墩子，充血的唇瓣在明亮灯光下娇嫩欲滴。
    她抬手重重捶他一下，气坏了：
    “你死了吗！怎么不动啊！”
    安良深吸一口气，喉结猛地往下沉了沉：
    “快死了。”
    看她红着脸讨好似的亲他，香甜柔软的舌尖钻进来主动求|欢，安良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要炸裂了，享受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
    苏葵被人凌空横抱起来的时候，听见他哑着嗓子低低说了句：
    “谁说不动了，现在就动。”
    很快，她的衣服没了，声音也没了。
    嘴巴被人封得死死的，安良近乎疯狂地扫荡她口腔每一个角落，唇堵着唇，每一次深吻只给她不到半秒的换气时间。
    苏葵挣扎在窒息的边缘，感受到了对方强大肺活量的压制力。
    吃够了公主殿下的嘴，安良开始吃点别的。
    不论多了解这人舔狗的本质，苏葵直到现在仍然无法接受自己注定被舔的命运。
    身体太敏感了，每一处的刺激都在中枢神经里无限放大。
    该舔的不该舔的地方都被舔过之后，大魔王终于再次攀了上来，漆黑的眸中蕴满了浓重的情|欲，贲张的肌肉毫无阻隔地贴到她柔软的身上，哑着嗓子喊她：
    “小葵花。”
    苏葵哼哼了一声，声音媚得连她自己都抖了三抖。
    “可以不？”
    他这么问，语义不明，但眼下只可能在问一件事。
    “嗯？”
    安良的嗓子都快烧起来了，用尽最后一丝清明：
    “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
    他的公主有时候不爱明说，有时候还喜欢说反话，以前他总是拿捏着她嘴硬心软的性格，厚着脸皮胡作非为，但是今天这个事儿，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清楚的，一定要给予最高的尊重。
    苏葵喘着气瘫软在床上，胡桃色的长发如海藻般铺散，杏眼半阖着，目光朦胧宛若醉酒。
    这种事情还问什么呀！
    她极不自然地扭了扭腰肢，不明白安良为什么还不低下头来亲她，非要让她停在这个被身体本能驱使之后既兴奋又悸动的状态，还追问她一些羞于启齿的问题。
    小公主忽然抬起湿热的小手，一巴掌摁到他的脸上，气恼地遮住那双过分深邃还一直盯着她看的眼睛。
    “安良，你是不是不行？”
    ......
    一时间万籁俱静。
    身前的男人眼眸一片漆黑，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好的，公主殿下，我知道了。”
    ......
    一个小时之后。
    安良用嘴撕开又一个塑料薄壳，压到她耳边吹气似的低喃：
    “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苏葵：“呜嘤嘤......你给我唔唔唔......”
    ......
    又一个小时之后。
    安良把全身酥软的小公主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炙热的唇咬着她的耳珠，语调轻轻的：
    “公主殿下，您觉得我行不行？”
    苏葵的嗓子都喊劈了，泪眼婆娑地说不出话。
    这个问题，安良已经问了她几十遍。时而像现在这样温和地询问，时而带着荤话发狠地逼她回答。
    她从一开始的嘴硬，然后松口，再然后安良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最后只剩下破碎的哭腔和呜咽。
    今夜对苏葵而言是一次深刻的血与泪的教训。
    不能说男人不行，就算她是高贵的公主殿下，也不能说。
    况且她的男人，真的是很他妈行QAQ
    第69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翌日, 安良向学院递交了为期两月的外住申请。
    学生外住除了需要递交申请文件，还需要学生家长的同意意见。
    苏葵不知道他是怎么瞒着安伯伯办下来的, 大概这类瞒天过海坑蒙拐骗的事儿，他从小到大没少干。
    安良成功搬入他自己买的公寓里，和女朋友朝夕相对。
    然而，除了第一夜的疾风骤雨，安良和苏葵从第二天开始就分房睡。
    因为一句“你行不行”，初尝□□的体能弱鸡苏公主整整两天走路的时候腿都在哆嗦。
    早上被人从床上捞起来穿好衣服送去学校上课，晚上还有托福一对一课程, 老师给她讲课的时候, 关心地问她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怎么眼圈黑黑的, 脖子红红的, 写字的时候也老是握不住笔。
    从这天开始，苏葵每晚回家之后的学习任务变得很重, 除了背单词刷阅读题总结题型，还要上网课学口语练发音, 一坐进书房就是一整夜, 直到将近凌晨, 才松一松懒腰准备睡觉。
    安良静静地陪她学习, 学完了简单拥抱一下就各自回房睡觉。
    不敢躺在同一张床上, 躺在同一张床上肯定要出事, 出事了小葵花第二天的学习任务就要泡汤。
    安良觉得自己节制一点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他女朋友的体能必须跟上，否则就算没有考试压力，苏葵这小身板顶多做一休三，那他不得憋死。
    最近这两个月是没机会了, 等过段时间，得好好拉着小葵花练一练。
    平静和谐的分房同居生活过去一个半月，时间流淌的速度就跟帝都降温的速度一样快。
    12月中，初雪。
    安良将苏葵从小电驴后座上抱下来，轻轻拍掉她帽檐和肩膀上的雪花。
    “明天开始还是开车去接你吧。”
    安良牵着她走进电梯间，边走边说，
    “明天中午我把车开出去洗一洗，买来之后都在车库里积了半年灰了。”
    苏葵摇头：“才几步路啊，不想坐轿车，雪大了你就撑伞来接我呗。”
    安良：“我这不是怕你冷。”
    苏葵低头脱掉自己的手套，然后也脱掉他的，微凉的手掌掌心相贴：
    “人家不喜欢坐轿车。”
    行吧，公主殿下下凡体验民间生活体验出感情来了。
    最近学习压力大，苏葵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坐在小电驴后座上，抱着安良的腰给他哼不知所云的歌，如果他不夸她唱得好听，她就把冰凉的小手塞进他毛衣领子里让他尝尝厉害。
    多塞了几次，安良渐渐练出来了，驾驶小电驴的手纹丝不动。
    “暖和吗？”
    安良一边骑车一边问她，“暖和你就多塞会儿。”
    什么呀。
    突然说一些让人心动的话，这就很没意思。
    苏葵把手缩回来了，乖乖揣进他的大衣衣兜里。
    回到家之后，两人几乎没有什么肢体接触，面对面坐在书房里安安静静地学习。
    大约深夜十一点半，苏葵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了。
    安良从烘干机里拿出她的衣服，原本打算明天再给她，路过她卧室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十分精神的大笑声，他于是敲了敲房门，拧动把手走了进去。
    苏葵半躺在床头打电话，抬眼瞧见安良进来了，挑了挑眉，示意他把衣服搁在床角就行。
    “真的吗哈哈哈哈。”
    床上的小姑娘抱住怀里的被子，两条腿伸在被窝里乱蹬，
    “我觉得还有别的可能，你听我说，方禾，大园子她肯定......”
    又是这位方大姐。
    不知道小葵花最近学习很紧张么？大半夜和她打电话。
    还特么聊得那么嗨。
    苏葵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明亮的眼神扫到安良身上，忽然放下手机：
    “你快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好像怕他听见她们闺蜜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安良叹了口气。
    我可真他妈多余。
    回到卧室，安良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伸长手臂往床头开关上一拍，室内霎时陷入黑暗。
    睡了睡了，世界没有爱了。
    他才刚闭上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响开了。
    安良不耐烦地捞过手机一看，乐了。
    他一个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俊脸上浮现十足十的兴奋精神劲儿。
    崔云凯：【良哥，我现在约了夏园一起看夜场电影呢】
    崔云凯：【我靠我快紧张死了我该咋整啊电影快结束了大园子一直在低头玩手机我等会表白的时候应该说啥我靠本来都准备好了现在全他妈忘了呜呜良哥救我】
    读完这么一长段没有标点符号的求救，安良的脑海中清晰完整地展现出了小崔同学搞笑的窘迫模样。
    刚才似乎听见苏葵聊电话的时候说到夏园的名字。
    估计她们姐妹两个也在聊这事儿呢。
    崔云凯和夏园大学都在宁州，高中的时候他俩关系就很不错，一个喜欢一本正经地瞎掰，一个喜欢一本正经地听别人瞎掰，顶级沙雕配无敌萌妹，简直天作之合。
    安良盘腿坐在床上打字回复：
    【你都暗恋人家大半年了吧？不要怂，直接上！】
    崔云凯秒回：【咋上啊，快教教弟弟QAQ】
    安良：【我想想昂】
    安良：【你觉得夏园喜欢你不？】
    崔云凯：【应该有点吧......昨天她还亲手给我做了水果沙拉呢，都送到我们宿舍楼下来了】
    安良：【？？？】
    这狗贼真他妈幸运哦。
    行吧，好歹苏公主前段时间也给他做了鱼丸，虽然是在一起两年之后的头一遭。
    安良：【那你他妈还等什么，趁着月黑风高做点啥不行？】
    崔云凯：【......】
    崔云凯：【良哥，你当年该不会就是这么追到苏公主的吧？！】
    ......
    安良：【我睡着了晚安】
    崔云凯：【我靠！你他妈竟然活到了现在！】
    论沙雕程度，小崔自信能和安良平起平坐。
    但是论厚脸皮不怕死的程度，小崔万万没想到他大哥竟然如此牛逼，简直到了向死而生的地步。
    崔云凯：【你他妈太骚了良哥呜呜呜】
    安良：【zzz】
    他这头装睡，老崔那头也没有再回复了。
    估计电影放映结束，他趁着月黑风高送小姑娘回学校，然后......安良叹了口气，他觉得凭小崔那个胆子，估计没有什么然后。
    尽管怀揣着对兄弟极大的不信任，安良仍然决定今晚熬住半个小时不睡，等待后续进展。
    正好半个小时以后，苏葵和方禾收到了夏园发来的后续进展通知。
    苏葵：【？？？】
    方禾：【？？？】
    苏葵：【大园子！我们刚才劝了你那么久！你就是这样绷住你自己的？！！】
    方禾：【其实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夏园：【呜呜呜，我实在忍不住了嘛呜呜呜】
    夏园：【脑子一热就啥都说了QAQ】
    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进击萌妹大园子，大概坚持着绷了十多分钟，然后直接先表白了。
    夏园：【别说我啦呜呜，我已经很努力了！】
    夏园：【方禾不也是主动追的吗，都直接追到上海去了！】
    方禾：【......】
    方禾：【好吧，那我现在站你这边，咱俩是女性之光】
    方禾：【我们这个小群里，只有一个弱鸡】
    苏葵：【？？？】
    夏园：【我同意！@小葵花，应该反省自己的是你，暗恋了校草两年，啥也不干就等着人家来追你，太菜惹】
    方禾：【坚决赞同】
    苏葵：【？？？】
    坚决赞同？
    她暗恋安良的那两年有多苦方禾最清楚不过了，现在竟然倒戈跟着夏园数落她？
    不过仔细一想，和群里这两位比起来，她好像确实太傲娇太被动了些。
    如果苏葵稍微主动一点，可能就不至于在什么名分也没有的情况下先被人摁在墙上亲。
    奇了怪了，当时她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先扑上去咬他啊。
    思及此，公主殿下踢开被褥从床上站了起来，两脚一蹦跳下了床。
    隔壁次卧。
    安良已经困得神游天外，手机握在左手里，崔云凯给他发消息告诉他“弟弟我成了”他也没瞧见，开着灯就这么仰躺在床上即将彻底睡死。
    房间里开着暖气，室温大约二十度左右。
    并不厚重的蚕丝冬被盖在胸口，被褥里忽然钻进一团软软热热的东西。
    安良瞬间惊醒了。
    小东西抱着他的腰，全身都躲在被窝里没露出来。
    安良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翻身侧躺，一只手搂紧怀里的女孩，摸了摸她脑后柔顺的长发。
    “大园子和小崔在一起了！”
    苏葵隔着被子兴奋地对他说。
    “这么快？”
    安良有些意外，转瞬又觉得理所应当，
    “人家夏园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给崔云凯做吃的呢。”
    他的语调很平静，苏葵却轻易听出了他话中有话。
    这又攀比上了？
    苏葵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口，男人的身体随之狠狠僵了僵。
    被窝里再次传出女孩软糯的声音：
    “你记不记得你高二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
    安良：“当然记得。那件衣服太干净了，我都舍不得穿。”
    苏葵贴着他的胸口笑：
    “那件毛衣......的领子，是我亲手织的。”
    安良抚摸她头发的右手微微一顿。
    苏葵继续说：“我拿软尺量你颈围的时候还差点被你发现了，你记得吗？”
    安良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印象了。”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喜欢我。”
    “应该是喜欢的。”
    虽然他完全没印象了。
    “肯定只有一点点喜欢。”
    安良伸出一条腿把她乱蹬的两只小脚摁住，嗓音低低的：
    “等我发现喜欢你的时候，已经非常非常喜欢，完全难以自拔了。”
    苏葵脸埋在被窝里，本来就不透气，现在更是热得像块锅底。
    总是害她这么心动，差点忘了自己大半夜跑过来干嘛了。
    感觉有什么软软的热热的贴到了脖颈上，安良立刻下意识地抓住苏葵的睡衣后领将她往后拎。
    “你干嘛？”
    声音已经哑了。
    苏葵两只手抱着他的肩膀，腿也缠到他腰上一个劲儿往前贴。
    一边卖力地啃着他的脖子，苏葵一边细声细气地说：
    “种点草莓宣誓主权。”
    大约两分钟之后，忍耐到极限的安良终于将苏葵扑倒。
    但还没来得及下嘴，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就快而准的捂住了他的唇。
    “我明天上午有微经考试，晚上还要上口语课，练完口语至少要背五篇作文。”
    苏葵一边喘气一边说，干完坏事儿眼睛却亮得惊人，唇角还兴奋地向上扬着，
    “走了啊，晚安！”
    安良：......
    就他妈离谱。
    谁教坏的？是她的那群疯批姐妹吗。
    安良仔细回想，发现小公主的姐妹们好像都是正经人。
    她身边唯一不太正经的只有他自己。
    没啥好说的了，冲完冷水澡还是一条好汉。
    隔壁主卧已经熄了灯，女孩盖紧被褥，身体还在微微哆嗦着，既兴奋又有点害怕。
    太好玩了！
    她闭上眼，度过了令人激动而又疲惫的一天，困意很快袭来。
    又过了几天，苏葵的托福考试日期已经近在眼前。
    安良近期也很忙，除了繁重的学术任务，他老爹还给他安排了数不清的事儿做。
    转眼又是深夜，苏葵洗漱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到考试迫在眉睫，心里有点紧张，于是起身走出卧室想找安良说说话。
    站在次卧房门口，苏葵没有敲门，想直接轻轻地开门进去看看，如果他醒着就和他说会儿话，如果他睡着了她就走人。
    ......
    苏葵拧了两下门把手，发现拧不动。
    卧室门被人从里头反锁了。
    小姑娘脸贴着乳白色的樱桃木烤漆门，拳头握起来了。
    她是采花贼吗！有必要这么防着吗！
    苏葵深吸一口气，转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蒙住头。
    翌日晚间，安良接苏葵到家，小姑娘一句话也没和他说，径自跑进书房学习。
    安良傍晚踢完球还没来得及洗澡，走进里屋准备换洗衣物时，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卧室门锁被人拆了。
    门把手成了摆设，锁舌消失了，房门合上之后随便一阵风都能吹开。
    *
    苏葵托福考试当天，清华校队同时出征首都大学生男子足球联赛决赛。
    下午考完试出来，对着蓝天白云和零下十度的冷空气，苏葵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考试过程还算顺利，作文题比她想象中难了一点，不过最后也算圆满完成。
    她看到安良赛前给她发的消息，说今天肯定来不及去接她，让她早点回家休息等他回来，晚点带着她一起去吃大餐。
    苏葵给爹妈各打了个电话报备考试情况，然后叫了辆出租车直接赶往北京科技大学，也就是首都大学生男足联赛的决赛赛场。
    清华大学在此前的小组赛和淘汰赛中未尝败绩，大比分战胜对手是常有的事，然而此时的决赛现场，他们已经和对手鏖战将近八十分钟，对方防守如铁桶一般，久攻不破，队员们的体力已近枯竭，被对手两次犀利的防守反击打得措手不及之后，清华校队回撤中场持续控球，已经做好踢加时赛甚至点球大战的准备。
    苏葵爬上观众席，找到空位刚刚站定，就听见周围的观众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呼喊。
    她定睛看向球场，清华大学中场球员传球失误，一脚漏给了北科大的前锋，对手瞬间全境压上。
    北科大主场对阵清华客场，场外的球迷数量也呈碾压之势。
    周遭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不断鼓噪着苏葵的耳膜，她忍不住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祈祷起来。
    只听身旁男生愤愤地“嗤”了一声，清华门将扑下了对手中锋一脚劲射，比赛还剩不到五分钟，裁判吹哨，在北科大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中，清华门将倒退几步，助跑，开大脚直接将球踢向了对方半场。
    安良作为踢满全场的首发球员，双腿此时已经非常沉重了。
    他和另外两名前锋一边加速冲刺一边判断足球落点，队友成功停球后传给他，他在边路触球之后往前带了两步，闪开防守队员后又将球传回禁区内的中线。
    几乎所有防守和进攻球员都挤进了小小的北科大禁区，苏葵紧张地松开了脖颈上的围巾，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北风的侵袭。
    她的视力不算太好，大约是不用戴眼镜的轻微近视程度。
    苏葵刚开始还能看见安良的球衣号码，后面只能隐约看见白色的足球在禁区里被不同的球鞋倒来倒去。
    又是隔壁男生一声石破天惊的“我操尼玛”，苏葵啥也没看见，但是知道清华进球了。
    比赛最后两分钟，清华大学前锋禁区内乱战中低射破门，绝杀了北科大。
    苏葵不顾周围一众敌方球迷的白眼，激动地鼓掌欢呼起来。
    这一球是所有人的功劳，但是踢进球的只有一个人。
    是安良吧，苏葵直觉感觉是他。
    球场上，她又找到了熟悉的8号球衣。
    安良身后跟着包括替补在内的所有清华球员，朝着与苏葵所在看台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那边是清华球迷的主看台。
    果不其然，这位哥跑到边线附近，又滑跪耍帅了。
    隔着千山万水，苏葵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拍照。
    犹记得大一有一次围观他比赛，安良进球后目标明确地朝着她这边跑来。当时所在的球场没有大型观众台，苏葵只能站在场边看比赛，然后就这么亲眼近距离看着安良飞奔后滑跪到自己面前，帅得天崩地裂。
    如果她当时没有抱着单反准备拍照，脸没有贴着瞄准镜对焦，安良很有可能站起来之后直接抱住她，当场拥吻都说不定。
    思及此，苏葵的小心脏忍不住加速狂跳起来。
    毫无悬念的最后两分钟过去了，裁判无情地吹响终场哨声。
    苏葵身旁，除了生气哀叹的北科大男球迷们，还有几名女球迷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
    “清华8号是什么电影明星吗？”
    “我也发现了，他长好帅，我原来以为清华只有书呆子来着。”
    苏葵轻轻地哼笑起来，心里有点儿得意。
    女生们的讨论还在继续。
    \"老夏，我好像恋爱了，我等会儿一定要去问他要微信。\"
    “你冷静一点，人家长那么帅肯定有女朋友，哪轮得到你。”
    “有也没事，我不在意！”
    苏葵：？？？
    手里的围巾登时拉紧了，苏葵恨不得将那围巾拧成麻花，化身苏嬷嬷冲过去勒死她丫的。
    球员们站在场中列队依次握手下场时，安良面对球场北侧看台朝前走，无意中瞥了看台一眼。
    大约是福至心灵，他一眼就看到了看台上拧着灰粉色围巾，表情凶神恶煞的女孩。
    她怎么跑到对方球迷的看台上去了？
    怪傻怪可爱的。
    直到右手被下一名对方球员握住，安良才回过神。
    “你踢得很好。”对方球员对他说。
    “你也是。”安良想也不想就回。
    看台上，苏葵将灰粉色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在自己的左手上，犹如给左手戴上一个拳击手套。
    身后的女同学还在聊。
    “我得赶紧过去，他们颁完奖应该很快就回学校了。”
    “怕啥，这么喜欢就追到清华去啊。”
    “哈哈哈，你说的很有道理，哈哈哈......”
    大笑中的女生突然噤声了。
    苏葵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看，此时也循着她呆滞的目光往侧前方望去。
    球场和看台中间有一道半人高的广告围栏，安良一手撑着围栏，眨眼间身姿矫健地翻了上来。
    苏葵好不容易拧成麻花团在手上的羊毛围巾倏地松开了。
    被那道熟悉而深邃的视线捕捉到，苏葵的脸颊毫无悬念地烧了起来。
    安良很快停在她面前，英俊而高大的身姿裹挟着倾略性极强的荷尔蒙，乌黑的短发微微汗湿了，没有平常看起来那么蓬松，额前的碎发撩拨着剑眉星目，衬得脸部轮廓更深，皮肤也因为长时间剧烈运动透出浅红色，少了几分散漫，多了许多性感。
    苏葵两只手绞着围巾，一时间仿佛梦回高二年级赛的赛场，他第一次朝她走来主动问她要水喝的场景。
    安良一只手攥着洗手后擦干水的纸巾，垂眸问她：
    “什么时候来的？”
    苏葵愣愣的：“刚到不久......看到你踢进绝杀球了。”
    安良喘顺了气，忽然朝苏葵招招手：“你过来点。”
    苏葵疑惑地看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他那儿迈。
    “怎么啦？”
    嗓音甜甜的，像风铃一样清脆。
    安良低声道：“过道里太挤了。”
    不方便抱你。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但是用行动表示了。
    苏葵一只脚甫一跨到他面前，整个人登时升空足足半米，忍不住惊呼出声。
    安良抱着她的腿根，小姑娘也非常默契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刚开始有点怕羞，最后也环到他的腰上。
    现在的苏葵比安良还高出半个头。
    周遭一片起哄和倒抽气儿的噪音中，安良仰头吻住了女孩娇嫩的唇。
    苏葵也低下头，胸腔内心跳如雷，胡桃色的长发宛如流苏滑落下来，轻轻地垂在男人宽阔而紧绷的肩膀上。
    好爱他呀。
    小公主吸了吸鼻子。
    喜欢一个人四年之后，原来会连他的汗味都觉得好闻。
    我怕是疯了。
    第70章 Devil and the Prince……
    从球场打车回家的路上, 碍于司机的面子，安良只能一直捏着苏葵的小手, 时不时放到唇边亲两口解解馋。
    安良：“考试考得怎么样？”
    苏葵眨眨眼：“哼，给你发消息了，你都不看。”
    安良：“我踢完比赛就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看？”
    苏葵：“反正111分应该没问题。”
    多少也要比你考高一分。
    “挺好的。”安良自顾自点了两下头，“咱俩的付出没有白费。”
    苏葵斜他一眼：“又不是你考试，你付出啥了？接送本公主上放学是你应该做的。”
    安良投诉道：“你把我卧室门锁给拆了，时不时半夜跑进来骚扰我, 还不让我唔唔唔......”
    对上司机师傅从后视镜折射过来的惊异眼神, 苏葵死死捂住安良的嘴巴：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回到家, 关上房门, 公主殿下再也没有作威作福的余地了。
    室内暖气逐渐热起来, 厚重的外套和毛衣散落一地，苏葵被人压在沙发上好一阵欺负之后, 忽然抬起细白的小手死死按住滑落在臂弯的肩带。
    她早已经羞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给我先去洗澡！”
    刚才在球场接吻的时候她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只觉得安良身上不管什么味道都好飒好性感。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狗男人先脱她的衣服, 把她剥干净了之后, 他自己脱球衣的时候差点掸了她一身灰, 怕是从泥坑里滚了一圈爬出来的, 恶心死她算了！
    冲动了冲动了。
    小公主白白净净的, 他身上这么脏确实染指不得。
    安良立刻撑起身子站起来，心急火燎地走向浴室，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苏葵拉起沙发上的毯子遮在身上，迷蒙的杏眼瞅着他：
    “你干嘛？”
    安良站定在原地盯着她看, 漆黑的眸子暗了暗，忽然双手捏住衣角往上掀，利索地脱掉了上半身最后一件贴身的保暖健身衣。
    苏葵：......
    干嘛，秀肌肉吗。
    公主殿下的目光飘忽不定，时而落到整齐排列的块状腹肌上滚两圈，然后害羞地移开，然后再飘到肩侧鼓囊囊的三角肌，顺着轮廓线条往内侧走到胸上......
    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的亿万个细胞齐声尖叫，苏葵快被自己想象中的尖叫声喊聋了。
    “一起？”
    安良突然问她。
    苏葵飞快地眨巴眼睛，想告诉他她现在已经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小姑娘这副脸颊通红神思飘荡唇角挂着期待又羞涩的笑的表情落在安良眼里，约等于大写的默许。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人扛进了浴室，然后丢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花从头顶上方洒落，苏葵挣扎了好一会儿，头发被淋湿了身上也被淋湿了，最终抽抽噎噎地把脸也弄湿，终于认栽。
    知道自己跑不掉了，苏葵被亲得意乱情迷，扶着安良的肩膀细声细气地问：
    “能......能不能关灯啊？”
    第一次好歹是摸黑做的，浴室里的灯光过于明亮，浴缸也是刺眼的白，她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安良在她耳边喘着粗气说：
    “不敢看可以闭眼。”
    苏葵气得咬他一口：“我要你闭眼啊！”
    安良本来半阖着眼，现在干脆全睁开了，暧昧的动作还在继续，漆黑深邃的眼神就跟自带灼烧属性的探照灯似的，照到她身上哪处，哪处就红彤彤地烧起来。
    苏葵抱着他的肩膀哼哼唧唧个不停。
    呜呜呜，她真的闭上了眼不敢看，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垂下一片阴影。
    这可比电影里刺激太多了QAQ
    抱着苏葵里里外外洗了两遍澡，白蒙蒙的雾气充满了整间浴室，安良被蒸了将近一小时，体力再好也难免有些晕乎，连他都晕乎了，苏葵几乎处于半晕倒的状态，抱在怀里隔一会就往下掉，滑不留手的。
    被人抱出来擦干净身子放进被窝里，苏葵总算醒了神，扭了扭酸胀胀的腰和屁股，使唤安良过来给她擦头发。
    小姑娘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只穿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扯到腿根那儿遮住屁股，两条白生生的细腿盖进被子里。
    她坐在床上不下来，要安良拿着浴巾吹风机站在身后伺候。
    暖风在身后呼呼地吹，公主殿下又嫌太干燥了，让安良倒水给她喝，再拿面膜过来给她敷脸。
    敷了十五分钟，苏葵将面膜摘下来，面膜纸上还留有不少精华，她将面膜纸团成团，抹猪油似的抹在安良脸上。
    “我家小葵花真是勤俭节约，一张面膜用两次。”
    苏葵抬眼看他，扁了扁嘴：“你不要嫌我难伺候就好。”
    安良摇头：“挺好伺候的。”
    再说了，伺候这事儿，本来就是相互。
    安良见她头发吹干了，小脸也擦得水润润的，心情好得一边玩手机一边哼歌，就知道这小姑娘刚才伺候他伺候得还没到位，还有继续伺候的空间。
    安良走到落地窗边将窗帘拉严实了，转身走回来时，就发现苏葵坐在床上盯着他看，脸又红了。
    苏葵心里想着，该不会今天之后他都要和我睡一间房了吧？
    大魔王仿佛使用了读心术，一边伸懒腰放松肩骨，一边直接念出了她的心声：
    “今天之后终于可以和小葵花一起睡主卧了。”
    苏葵急忙躺下，撩起被子遮住脸：
    “外住申请快到期了，过几天咱们还得回宿舍去。”
    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微微下陷，耳畔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
    “那玩意儿能碍得了我的事？”
    苏葵懒得理他，翻身侧躺留个后脑勺给他看。
    没过多久，她的后背上就贴过来一具灼热的身躯。
    身上那一件T恤还不如没有呢，安良不着急脱，而是隔着衣服欺负她。
    那感觉可奇怪了，最后苏葵自己急不可耐地把衣服给扒了。
    卧室内的气氛香靡到了极点。
    苏葵粉白的指甲深深嵌进安良后背的肌肤中，樱唇像离水的鱼儿那样翕动，随着身体的律动媚生生地哭着。
    除了沉重销魂的喘息，安良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像个无情而勤恳的打桩机器。
    而他一旦开口说话，苏葵绝对会哭得更惨。
    高中的时候听崔云凯说过，安良轻易不骂人，真要骂人的时候飙起脏话来比谁都狠。
    在苏葵面前，安良从来不说脏话，就算偶尔爆粗口也是对着他的沙雕兄弟。
    然而两个人躺在床上做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男人兴奋到了极点哪还管那么多，骚话一套套张口就来，他自己说还不够，偏偏使坏让身下的小姑娘跟着学，人家要是不情愿他就变着法儿欺负，苏葵最后是荤话也说了，细嫩柔软的身子也被人摆弄来摆弄去，恨不得当场羞死算了。
    苏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卧室内极黑暗，她有一瞬间分不清是梦是醒。
    头枕着一条修长紧实的臂膀，苏葵往前摸了摸，碰到男人温热的身体时立刻缩回了手。
    她还不太适应与人相拥而眠，同时心里又饱胀胀地充满了幸福感。
    扭动疲惫的身子更换睡姿时，安良也醒了过来。
    “怎么了？”
    声音很轻，同时也很喑哑。
    光听到他的声音，苏葵的两条腿就条件发射地哆嗦了一下。
    她想到一个词，名叫“耳朵怀孕”。
    “没事呀。”
    苏葵张嘴回答，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更哑。
    她不禁回忆起睡前被安良不知餍足地占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咽一口唾沫，用气声问：“现在几点了？”
    安良看一眼手机：“半夜十一点。”
    从晚上六点多到家，两人从浴室滚到床上，直到筋疲力尽地睡着，还没有吃一口东西。
    安良打开床头灯，捞起手机坐起来：
    “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苏葵从床边捡了件不知道谁的衣服套在身上，也坐起来：
    “想吃肉，还想喝奶茶。”
    安大少爷不改铺张浪费的本性，接连点了十几种美食一口气下单。
    苏葵窝在他怀里，想起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告诉他。
    “下午考完试的时候，我和爹妈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和你在一起了。”
    安良怔了怔，说话声音有些哀怨：
    “地下室里住了两年多，终于能上台面了。”
    苏葵用脸蹭蹭他的肩膀：
    “他们让你寒假过年的时候来我家一起吃饭，还问我和你未来是怎么规划的。”
    安良：“你怎么回的？”
    苏葵：“我就说，我和你打算毕业后一起出国读研，一两年之后回来，回来之后就可以考虑......”
    她越说声音越小，安良不解风情地问：“考虑什么？”
    “你还问我！”
    苏葵用力捶一下他的胸口，
    “你自己想！”
    想什么。
    安良手指把玩着女孩柔软的长发发梢。
    让他想，他随时随地都想和苏葵喜结连理。
    看他神游天外的模样，苏葵又不高兴了。
    “就算你家里有钱，伯伯和伯母都能给你安排好，你自己也要上点心嘛。”
    苏葵现在越发了解他天然直的性格，渐渐的也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让他揣摩，而是认真向他传达自己的心思，
    “本公主可是很在意仪式感的，不管你再怎么随心所欲，两个人之间的大事可不能胡来。”
    安良背靠着床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反正现在还不行。”
    “现在？”
    苏葵忽然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漂亮又妩媚，
    “我倒是可以，女生法定结婚年龄是20岁，男生是22岁，你还不行呢。”
    安良的眼神忽然暗下来：“你说谁不行？”
    苏葵：......
    这个男人是有毛病吗！有必要对“不行”两个字执念这么深吗！
    苏葵内心暴风吐槽，脸上却摆出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声音怯生生的：
    “你最行了，是我不行。”
    平常安良最吃这招了，苏葵只要随随便便示个弱撒个娇，他就对她百依百顺的，屡试不爽。
    这回两人躺在床上，大魔王觉得自己主场作战了，开始蹬鼻子上脸：
    “叫声老公听听，让我知道我有多行。”
    苏葵：......
    “老公最行了~是我不行。”
    话音未落，对方没什么反应，倒是苏葵差点被自己嗲吐了。
    好半天之后，安良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灼热的身体覆上来，声线压得极低：
    “宝贝，你也不能不行。”
    苏葵：？？？
    我行不行你也要管？
    “你给我适可而止......唔唔唔......”
    “喊老公。”
    “老公~适可而止呗？”
    ......
    狗男人又骗我呜呜呜......
    接连过了几天没羞没臊的日子，外住申请时间一过，苏葵就搬回宿舍避难去了。
    一边想着要离这个不知节制的混蛋远点，另一边，苏葵却粘人得紧，每天都要和他见面。
    偶尔有一天，安良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没来找她，第二天小公主就期期艾艾地追到清华去了。
    然后，她就这么被人顺理成章地骗进了公寓里。
    不知道安良这厮给她的舍友们喂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帮她应付查寝。
    苏葵被人抱起来丢到床上，耳边随即传来诱惑的低音：
    “你的体能太差了，我得给你加练。”
    苏葵问他，加练总该有个时间限度吧，练到什么时候为止？
    安良回答说，参考公主殿下高中练篮球排球的效率，时间单位起码是一学期，也就是半年。
    公主殿下，卒。
    *
    一转眼，时光如划破长空的尾迹云，随着飞机驶入无垠的远端，笔直洁白的尾迹也渐渐消散在晴空中。
    春暖花开的时节，经过了艰难忐忑的选校期、申请期和等待期，各大高校的准毕业生们在2~3月纷纷收到了自己申请海外深造的结果。
    苏葵总共申请了15所美国及香港的高校，分为冲刺校、匹配校和保底校三个段位，2月28日当天，她收到了冲刺校哥大的offer，当即回复了答复邮件，确认录取。
    苏葵的运气还算不错，五个冲刺校中了两个，其中就有她最中意的哥大，因为所有她申请的学校中，哥大离安良的普林斯顿大学最近。
    大四下学期的头两个月是准研究生们最闲适的时光。
    课业少，还不到赶毕业论文的阶段，也没有找工作的压力，生活别提多自在了。
    连着周末，苏葵、方禾还有夏园请了前后五天的假，整整一周，闺蜜三人组团畅游四川。
    被父亲按在公司里苦逼打工的安良同学每天做的最勤快的事儿就是刷朋友圈，崔云凯和沈洲也差不多，她们闺蜜三人组疯狂发圈晒照炸屏，他们难兄难弟苦逼三人组疯狂点赞评论。
    成都市麓湖畔，一幢独栋别墅的三楼观景平台上，三名容颜美好的年轻女子躺在躺椅上一边喝鸡尾酒一边晒月亮。
    “沈洲最近在做什么呢？”
    夏园问方禾，“他保研清华之后应该挺闲的吧？”
    方禾：“和安良一样，也在打工。”
    苏葵咯咯地笑起来：“沈洲真勤奋，说不定已经开始攒彩礼钱了。”
    方禾斜她一眼：“我们说好了博士毕业再结婚，还有五年呢。”
    苏葵抿一口水果味的鸡尾酒：“真羡慕啊。”
    方禾：“你家那位难道从来不和你谈结婚的事儿？”
    夏园：“不至于吧，他俩都在一起多少年了。”
    四年半了。
    谈肯定是谈过的，不仅他俩谈过，他俩的爹妈估计也定好了，等两人研究生毕业回国，订婚结婚一条龙服务立刻安排上。
    苏葵陷进柔软的躺椅里，抬头望向月明星稀的夜空。
    她倒不是羡慕沈洲和方禾定好了未来，而是羡慕沈同学认真负责的态度。
    回想起半年多前的一段经历，苏葵可烦躁了。
    她愿意用一整年的禁欲换安良这厮能够稍微上道一点。
    那天是安良母亲的六十大寿，在北京办。
    苏葵当天夜里住在安良家，一幢富丽奢华的京式大宅院里。
    苏葵脸皮薄，没有和安良睡一间房。
    宴会结束后，迎来送往一天的安大少爷在花园秋千架上找到了他的小公主。
    苏葵晃荡着两条小细腿正在吹夜风，红色的长裙随着秋千摇摆的动作轻轻飘动。
    她很少穿正红色的衣服，因为今天是安良母亲的寿辰，所以她特意打扮得淑女又喜庆。火红裙装衬托洁白肌肤，美丽得不可方物。
    安良坐到她身边，捏了捏女孩柔软的小手：
    “小葵花今天真好看。”
    “我就今天好看吗？”
    “每天都好看。”
    安良从善如流，“今天特别好看。”
    苏葵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有美洲杯决赛好看吗？”
    安良：......
    此时安良的另一只手，正握着横屏直播美洲杯决赛的手机。
    苏葵气不打一处来。
    几天前，阿根廷国家队在美洲杯半决赛中战胜劲旅乌拉圭，安良凌晨三点兴奋得像条疯狗，钻到被窝里对着熟睡的小公主好一阵乱蹭，把人蹭醒了之后又死皮赖脸地缠着要做，偏偏他耐力和精力都好得出奇，折腾到天亮之后，公主殿下腰酸腿疼下不来床，这厮熬了个通宵却跟没事人似的，送公主殿下上学的路上碰到人大球队的狐朋狗友们还要停下聊天，要不是苏葵身上没力气，绝对把他踹下车去和他的球迷朋友们就地拜堂成亲。
    安良将手机放到秋千座椅上，凑近了揽住苏葵的肩膀：
    “聊点别的。过几天你也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苏葵抬眸瞋他：“你先把手机息屏了咱们再聊。”
    安良：......
    “好。”
    虽然阿根廷和巴西的决赛他期待了很久，但还是小葵花比较重要，安良听话地将直播软件关闭，手机息屏握在手上，轻声问，
    “公主殿下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苏葵歪着头靠上他的肩膀：
    “都说过多少次了，人家喜欢惊喜。”
    安良叹了口气：“我感觉我控制不了惊喜的力度。”
    去年苏葵生日，安良在容州市郊包了个小山头，种了80万株向日葵。春天开始播种，到她生日前后几天，正好是花开最热烈的时候。
    然而，安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名抖音网红正好在苏葵生日前两天误入了的安大王包下的山头。
    #容州市郊惊现绝美向日葵花海！快去打卡！错过等三年！#
    这样一条新闻由抖音散播出去，短短两天吸引了无数同城网红和大爷大妈前来参观打卡。
    惊喜变成了惊吓，苏葵当天特意穿的漂亮小高跟在这片人山人海的向日葵花海里被激动摆拍的大妈们踩掉了至少三次。
    苏葵也想起了去年生日的尴尬场景。
    怎么说呢，虽然尴尬，但她还是非常感动的。
    苏葵轻轻掰着安良修长的手指，柔声道：
    “生日礼物而已，不需要太大的惊喜，小惊喜也可以的。”
    安良：“那什么需要大惊喜？”
    苏葵歪了歪脑袋：“你自己想。”
    安良勾起唇角，低声说：“求婚吗？”
    苏葵柔弱的小身板不禁颤了颤，捏紧了他的手：
    “没......没错。既然说到了，那我要给你好好讲解一下。”
    作为玛丽苏小公主，求婚的场景必须是最浪漫最完美的，必须成为能让苏葵铭记一辈子的幸福时刻。
    所以她需要提前给沙雕直男安同学灌输她的玛丽苏求婚幻想。
    “求婚有七大要素......”
    光听见第一句话，安良的脊背已经开始微微发凉。
    “这七大要素分别是，朋友、鲜花、蜡烛、灯光秀、钻石、单膝跪地，以及最重要的......”
    安良突然插嘴：“最重要的是我吗？”
    苏葵眼角一抽：“你想多了。最重要的是......惊喜！”
    安良眨眨眼，觉得有些费解。
    到底什么是惊喜呢？是出其不意地准备好她所期待的那些要素，还是干脆来个大颠覆，通通推翻？
    苏葵瞧他又神游了，忍不住怀疑他刚才有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安良。”
    小公主凑过去，拿脸拱他，“有意见你就提，没意见我就当你......”
    “我操！”
    安良握着手机，突然猛地从秋千架上站起来。
    秋千被他震得剧烈摇晃，苏葵好不容易坐稳了，不知所措地盯着他看。
    安良再次低头瞄一眼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的新闻消息。
    #28年后再度捧杯！阿根廷1-0战胜巴西，梅西圆梦美洲杯冠军！#
    “牛逼啊！”
    安良激动地回头拉起秋千架上的女孩，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终于他妈夺冠了！”
    此时的苏葵：......
    狗安良，你去和梅西求婚吧，你爱的是他。
    滚去阿根廷吧，有多远给本公主滚多远！！！
    躺在成都大别墅露台上的苏葵猛吸一口气，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回忆。
    方禾拿自己的高脚杯碰了苏葵的：
    “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苏葵摇了摇头，哀怨地凝视向天空。
    夏园：“难得出来玩一次，别想不开心的事情啦~”
    她最近和崔云凯混久了，搞笑段子张口就来，随便说两个就把苏葵逗得不行。
    方禾也想到一件挺搞笑的事儿。
    “你还记得陈宇均吧？”方禾问苏葵。
    苏葵眨了眨眼：“当然记得了，他是我们相声社的老社长之一。我高一的时候可没少使唤这两位学长。”
    方禾扬起唇角：“他去年保研来了清华读博士，现在是我的直系学长。前几天在实验室里听他说，他准备和安良组队参加今年学校举办的相声大赛。”
    苏葵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有这回事儿？安良没和我说过，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大学四年，安良一年忙似一年，苏葵记得他已经很久没有练相声了，不知道现在的表演水平怎么样。
    方禾的目光不禁幽深起来：“他们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
    苏葵还在笑：“什么原因啊哈哈。”
    方禾淡淡道：“他们想给你一个惊喜。”
    苏葵：“那你还告诉我。”
    “我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
    方禾娓娓道来，
    “因为我分得清什么是惊喜什么是惊吓。我看了他们的相声台本，名叫《热孜亚孜（容州一中）体育少年》，里面有苏公主高一篮球课大战三步上篮用头接球的桥段。反正我现在已经告诉你了，你杀人的时候记得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一点。”
    苏葵：......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安良这种人？”
    方禾鼓起掌来：“直击人心的诘问。”
    夏园也跟着鼓掌：“相爱相杀的绝美爱情，我磕到了！”
    多年前的苏葵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时候，安良是沙雕大魔王，而她是与大魔王争锋相对的暴躁公主。
    多年后的今天，苏葵虽然眼底盛满杀意，但是已经做好了与之砥砺一生的准备。
    *
    七月中，盛夏。
    苏葵毕业后回容州待了一个多月陪父母，安良则留在北京继续苦逼的打工生活。
    他这份工作，也就他自己觉得苦逼。
    集团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来往谈判的资金都是以亿为单位，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能决定无数家企业和机构的生死存亡，别提多牛逼了。
    直到小葵花搬来北京陪他的那两周，安良终于摆脱苦逼走向牛逼，连带着上班开会都容光焕发起来，几个平常不爱搞的基金项目也玩得风生水起，甩脸子唬人的时候，就连他老爹也不敢直撄其锋。
    安良没让苏葵住到安家的大宅子里，她来之后他也从家里搬出来，两个人窝在海淀区的小房子里享受二人世界。
    周末闲暇的一天，从早上睁眼开始，安良便抱着苏葵滚遍了家里能滚的所有角落。
    中午，安良下厨煮了两碗面，面上飘着几个鱼丸，一碗清白色，一碗黑红色。
    吃完午饭，安良要刷了牙才被允许亲吻公主。
    咔嚓一声，他将主卧的房门锁了。
    苏葵不明所以：“家里就咱俩，你锁门干嘛呀？”
    安良扬了扬眉，按着她的腰覆上来：“怕你跑了。”
    苏葵不是很喜欢这个姿势。
    她从小到大就没跪过几回，偏偏这两年，老是被人扔到床上跪着。
    腰窝那儿被箍得紧紧的，她的小细胳膊也撑不住床，没一会儿脸就贴到枕头里头哭。
    午后才上床，再醒来时天已经半黑了。
    苏葵头枕在男人精壮的臂弯里，奶声奶气地和他说话。
    “过六点了吧，咱们晚上吃什么？”
    安良：“带你出去吃大餐。”
    苏葵笑眼弯弯：“好呀，什么大餐？”
    安良：“海鲜大餐吧，有点怀念沿海城市的味道了。”
    苏葵：“谁叫你毕业都不回去，现在估计也没机会回去了。”
    两人都订了8月初从北京启程的机票，穿过太平洋，飞往美国东海岸开启留学生活。
    安良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衣柜前开始挑选衣物。
    他全身只穿一条平角裤，宽肩窄腰，流畅线条勾勒出极具力量与美感的肌肉轮廓。
    “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他忽然问。
    苏葵身上未着寸缕，此时也抱着被子坐起来：“什么颜色都好看。”
    安良：“要不我们今晚穿情侣装？”
    “好呀好呀！”
    苏葵干脆拖着空调被跑到他身边，
    “我买了好多套都还没穿过呢，每一套我都好喜欢。”
    安良瞥一眼她胸口幽深的线条，连忙移开目光：
    “那就让我为公主殿下挑一挑。”
    最终，安良选择了一套看起来最严肃的情侣装，女生是方领束腰连衣裙，男生是同色系的夏季衬衫配西服裤。
    苏葵扁了扁嘴，不置可否。
    其实所有情侣装里面她最喜欢这套，本来打算到美国之后一起去各自的学校打卡拍美照的时候穿的。
    安良径自从衣柜中取来衣物，利索地换上。
    苏葵则抱着被子扭扭捏捏地躲到床上穿内衣。
    她的腿还有点酸呢，胸口满是暧昧的红痕。
    安良嫌她动作慢，干脆掀了被子伺候她穿。
    连衣裙明明已经穿好了，挺高级的茶棕色，规规矩矩的，领口开得也不低，安良瞄到她锁骨上的一块小草莓，忽然凑过去在她锁骨窝那儿亲了一口，兴许担心留下印子，他很快又直起腰来，搂着她的脖子接吻，反正她的嘴唇本来就是红通通的。
    又被扑倒了。
    苏葵双手推他的肩，小幅度挣扎起来：
    “别，等会衣服该挤出褶子了。”
    安良松开她，深邃的黑眸凝视她的眼睛，倏地冒出一句：
    “出国之后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还有不到两周的同居相处时间。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呀。
    明明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苏葵只要一提起这件事儿就会哭鼻子。
    果不其然，小姑娘从床上跳起来要去洗手间洗脸了。
    面对洗手间明亮的镜子，苏葵稳住心神，心想着等会儿还要出门，洗完脸之后又摆弄起了自己的脸蛋。
    “别化妆了。”
    安良靠在洗手间门扉处，“本来就够好看了，还让不让别人活？”
    苏葵：“谁化妆了？我就补个水，化的再多还不是被你吃进肚子里，你就等着哪天被毒死吧。”
    看苏葵放下了手里的瓶瓶罐罐，安良走上前去把她从洗手间里抱了出来，两个人坐到卧室落地窗前的雪茄椅上。
    “你今天怎么回事？”
    苏葵坐在他的腿上，笑着捏他的鼻子，“这么粘人？”
    安良：“时时刻刻都想守护着公主殿下。”
    苏葵坐了没一会儿又想下来：“口渴了，我去厨房倒杯水喝。”
    安良：“床头柜那儿就有，温的，我中午刚倒的。”
    “还挺贴心。”
    苏葵去喝了水回来，一屁股坐回安良腿上，乖乖地抱住他的脖子。
    安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
    “出国之后就不能每天陪着公主殿下了。”
    他又来了。
    前几次苏葵因为不想出国害怕分别窝在他怀里大哭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感伤。
    今天好像特意勾她似的，一勾一个准。
    苏葵吸了吸鼻子：“半个月之后，我在纽约，你在新泽西，虽然离得不远，但也跨州了，税法都不一样呢。”
    说着说着她又起劲了，这次甚至从他俩初遇时开始说起：
    “小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高中好歹是同年级的校友，大学连校友都不是了，研究生之后甚至还要异地......”
    安良连忙抽出纸巾，摁在她即将狂飙泪花的眼角。
    他轻声宽慰道：“等读完研回来，就不会再分开了。”
    他们原先计划好的，读完研回来马上走程序锁定终生。
    苏葵抽抽噎噎的：“谁......谁知道你在国外会不会碰到很多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姐姐？东海岸的生活那么开放，我肯定管不了你了。”
    安良：“嗯。”
    ......？
    他“嗯”是什么意思？找死吗！
    眼瞅着小公主面露怫色要发飙了，安良紧忙捉住她的小手，温柔地包在掌心里，嗓音低沉缱绻：
    “为了方便你更好地管理我，我们出国前就结婚好不好？”
    ......
    苏葵：？？？？？？
    “咳咳......”
    她的嗓子狠狠卡了一下，
    “你脑袋好像坏了......”
    “我认真的。”
    安良深深望着她，薄唇谨慎地启合，
    “嫁给我好不好？就今天，明天我们一起回容州拿户口本领证......”
    “啊啊啊！我听不见！”
    苏葵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神他妈突然求婚！
    狗安良！！！王八蛋！！！
    她可是高贵的公主殿下，就算没有梦幻的求婚仪式，起码也要有钻戒和单膝跪地的标配，这他妈什么也没有，抱着她就在耳边随随便便咕哝两句算什么求婚！！！
    别提惊喜了，完全就是惊吓！
    苏葵愤怒地从他身上跳下来，捂着耳朵冲向卧室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杀千刀的大魔王！
    本公主嘱咐他说的话，一句也没有放在心上！
    难怪这条疯狗今天变得那么粘人那么贴心，原来只是为了骗我......
    卧室通往客厅的过道上，苏葵的脚步蓦地慢下来。
    外面没有开灯，但是从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客厅的电视柜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光源。
    是个巨大的磁悬浮月球灯，光线低而温柔，犹如坠落人间的星火。
    苏葵狐疑地走了过去。
    “苏葵。”
    跨出过道口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清浅的嗓音。
    毫无征兆的，那人将一捧鲜艳的向日葵塞进她怀里。
    借着磁悬浮月球灯不甚明朗的光线，苏葵看见方禾含笑的一张脸。
    “苏葵，给他一次机会吧。”
    紧接着，方禾旁边那人也往她手里塞了一束花，是一束火红的玫瑰。
    崔云凯兴奋得浑身颤抖：
    “苏公主，嫁给良哥吧！”
    崔云凯身旁，夏园抱着一束香槟玫瑰，她将玫瑰递给苏葵，因为过度激动，音调甚至带上轻微的哭腔：
    “小葵花，嫁给他吧。”
    苏葵整个震惊在原地动弹不得，细密的长睫如同落雨后的蝶翼，止不住地轻颤。
    “醒一醒，小葵花。”
    夏园身旁另一侧，舒昀捧着一束满天星，温柔地唤醒呆愣愣的苏葵，
    “嫁给他吧，我觉得不亏。”
    随后又收到了沈洲和曾佳楠的花束，苏葵渐渐反应过来，胸腔内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不敢相信，安良竟然把相声社的两位老社长，蒋霆和陈宇均也请到了现场，还有下一届继任社长金一辰，甚至还把老情敌邵嘉喊来了。
    苏葵收到的最后一捧花就是邵嘉交给她的。
    “苏葵，安良真的很好很好。”
    邵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嫁给他吧，你会幸福的。”
    眼眶里的泪水终于盛不住了。
    安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苏葵身边，帮她将怀里几乎抱不动的花束整齐地摆到墙边。
    客厅里的沙发和茶几不翼而飞，崔云凯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弯腰点亮了地上的一根蜡烛，紧接着，一片灿烂摇曳的蜡烛花海瞬间绽放。
    朋友、鲜花、蜡烛、灯光秀......已经满足四点了。
    苏葵绞紧了安良的衬衫衣摆，边哭边指着磁悬浮月光灯说：
    “呜呜......我说的灯光秀可不是这个......”
    “我知道。”
    安良摸了摸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陌生的遥控器，对着半空中摁了一下。
    原本摆放沙发的位置，雪白的墙面上缓缓降下一块硕大的投影幕布。
    只听嘀的一声轻响，影藏在电视柜内的投影机开始运转。
    千里之外的容州江畔，安宜站靠在suv车旁，夜晚江风猎猎，她熟练地打开放置在车顶的专业直播摄影设备。
    “小苏葵~”
    客厅里传出安宜妩媚的声音，“还记得这儿是哪吗？”
    苏葵睁大了眼睛。
    容州金融中心六幢拔地参天的大厦临江而立，是容州江畔最显眼的地标建筑，他们高中时候每次放学回家走跨江大桥的时候都能看见。
    【苏葵，嫁给我吧！】
    六个显眼的大字在六幢摩天大楼硕大的外立面上由左及右循环播放。
    炫目的灯光点亮黑夜，奢侈盛大到了极点。
    今夜之后，全世界的人都会祝福他的公主殿下。
    “妈妈，快看那边！好酷哦！”
    安宜的直播视频中传来路人小孩兴奋的叫喊声，
    “苏葵是谁啊，她要结婚了吗？”
    客厅内传出一阵哄笑。
    苏葵也哭着笑了起来
    难怪刚才安良不让她化妆呢，脸上的泪水根本擦不完，化了妆该有多难看呀。
    夏园猛然停笑，同时也捂住了崔云凯的嘴。
    人群中央，安良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墨蓝色的丝绒戒指盒，捏了捏苏葵的手，在她回头看向他时单膝跪地。
    英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戒指盒，璀璨的钻石在深黑绒布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苏葵，嫁给我吧。”
    他深爱的女孩哭成了泪人，娇美的小脸映照着蜡烛和投影幕布上的光线，有点惨惨的，但还是美丽得令人挪不开眼。
    苏葵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认真地点一下头，然后将自己的左手递了过去。
    公主殿下从此刻起被大魔王牢牢地攥进了掌心。
    对于公主殿下的故事而言，玛丽苏的爱情桥段不一定要由王子来完成。
    也可能是一只酷爱搞破坏的沙雕大魔王。
    谁让他这么牛逼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