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喜欢你》作者:越小栎 文案: 娱乐圈内,曲又云没钱没势没背景,只有张牙舞爪的坏脾气,得罪了大佬,惨遭封杀,接不到戏,只好去帮朋友的新综艺开荒。 那是一档恋爱观察类节目,曲又云被迫与一位新生代流量小生组成荧幕情侣,镜头前你侬我侬,镜头外泾渭分明。 录完节目,一拍两散,正主亲自下场拆伙。 没有人知道,曲又云曾在漫漫长夜里,一遍又一遍回顾那档扑街的综艺。 不能说的话,我写在眼睛里,你看得到,却不肯相信。 如果离开你,我余生将活在回忆的倒带中。 内容标签: 娱乐圈 励志人生 时尚流行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又云,顾言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我本无缘,全靠爱强求 立意:我静静地等着你来 第1章 钓猫 元旦前夕,跨年夜。 曲又云惨遭换角,卷铺盖从剧组滚回公司。 经纪人孟荣荣得到消息,七窍冒烟地赶回办公室,冲进门便劈头盖脸道:“我的姑奶奶诶,您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曲又云双腿交叠,没个正型,歪在沙发里,头也不抬说:“抱歉啊,我把制片人得罪了。” 孟荣荣:“!!!!????” 曲又云:“他龇着一口黄牙,一边摸我的腿,一边要求我拍全/裸的戏……” 孟荣荣:“啊啊啊啊啊啊,你弄死我吧!!!曲又云,你是三岁小孩吗?一点委屈受不得?遇事只会正面刚?能不能让我好好过个年?” 曲又云自知理亏,深吸一口气:“我……呃,我那个,那不是一时没忍住嘛!” 曲又云成名已久,碰上这种恶心事,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但凡她为人处世稍微圆润一点,也不至于闹得双方撕破脸。 孟荣荣在办公室原地急得转圈,打了几个电话,脸色越来越差。 曲又云:“孟哥……” 孟荣荣一个激灵:“你别叫我哥,我害怕。” 曲又云:“……我知道那制片人身份不简单,您别生气,喝口茶。” 孟荣荣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知道你还敢往上撞!你就作吧!活该啊你!”他举起手机,冲她瞪眼:“不到三个小时,你的代言已经掉了三个了!” 曲又云脸上的浓妆还没卸。 色调偏冷又性感的御姐妆,配上她那不屑一顾的高贵的脸,令人气不打一处来。 孟荣荣甩手道:“算了,你就自己作吧!你爱咋咋地,我管不了你!”说完,摔门就走。 曲又云这时候倒是又能忍了。 深呼吸,深呼吸,一口气憋回肚子里,疲惫地向后瘫在沙发上。 第二天,公司高层亲自下令,暂停曲又云的一切工作,美名其曰要好好磨磨她的脾气。 曲又云无所事事,在家窝了半个多月,吃了睡,睡了吃,养猪似的,胖了整整五斤,更是连家门都不敢出,一天三顿来敲门的只有外卖小哥。 这天,不到饭点,曲又云还在床上犯懒,门铃声猝不及防的响了。 曲又云通过电子猫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贴在屏幕上,笑嘻嘻地说:“云妹妹,开门呀,哥哥来看你了!” ……… 曲又云一阵恶寒,翻身起来找衣服穿。 来者是她的大学同学,蒙奇瑞,学表演出身,中途转行做了编导,现在某卫视台当节目导演。 曲又云下楼开门:“你来干什么?” 蒙奇瑞提起手里的大包小包,展示了一圈:“当然是来关照你的啦!” 曲又云瞄了一眼他身后。 蒙奇瑞意会,说:“放心,我路上很小心的,没人跟。” 曲又云终于侧身让开一条道,让他进门。 娱乐圈就那么大,半点消息都瞒不住。蒙奇瑞对自己这位老同学的处境早有耳闻,知道她受了不小的打击,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颓废至此。 屋子里乱七八糟,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快递盒、包装袋堆得满地都是,一脚不小心踢到一个酒瓶子,叮叮当当滚了一路,直到楼梯口才停下来。 蒙奇瑞:“……我的天呐,你是猪吗?” 曲又云没什么精神,道:“见笑了。” 蒙奇瑞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你的经纪人真不管你了?” 曲又云:“因为我的事,他被公司高层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时半会应该不想见我。可以理解嘛,孟哥手底下不止我一个艺人,我既不是最有名气的,也不是最能赚钱的……” 蒙奇瑞面无表情插刀:“但你是最能惹事的。” 曲又云随手扬起报纸卷,抽了他一下。 蒙奇瑞双手合十:“我错了。” 曲又云睨他:“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无利不起早,你到底找我干嘛来了?” 蒙奇瑞终于开始说正事:“咳咳,我最近在帮台里筹备一个综艺,恋爱观察类节目,你有没有兴趣来?” 曲又云脑袋里升起小问号:“恋爱观察类节目?你让我一母胎solo去?” 蒙奇瑞嘿嘿笑了两声:“节目组会给你安排cp的。” 曲又云认真考虑了片刻。 蒙奇瑞:“你要是同意的话,我这边立刻联系你的经纪人,你呢,稍微放低一点身段,找你们经纪人和公司管理诚心诚意的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反正你最近也没戏拍,参加一个综艺还能增加点曝光度。” 曲又云心里明白,现在只能靠自己,如果不能抓住翻身的机会,娱乐圈滚滚后浪推前浪,自己免不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命运。 她才二十六岁,还不想被人踩在泥里翻不了身。 蒙奇瑞导演的综艺名叫《恋爱浪漫手册第三季》,由四对彼此完全陌生的艺人组成情侣,再由节目组跟踪记录他们的恋爱过程。 这档综艺前两季已经扑街,一点水花没溅起来。其实仔细想想,不扑才怪,两个陌生人,连认识的步骤都省略了,直接跨越到恋爱的阶段,用脚指头想想都尬。曲又云也奇了怪,他们的制片人是怎么有勇气坚持到第三季的。 曲又云一咬牙,道:“行,我接。” 老娘二十岁出道,六年来拍过烂片无数,难道还怕一个扑街的综艺? 不过…… 曲又云拽着蒙奇瑞的衣袖:“老同学,能不能透露一下,我的搭档是哪位?” 蒙奇瑞一指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起来,跟他搭档你还真不吃亏!顾言昭,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 顾言昭一个非常年轻的男生,今年刚拍了一部火遍全网的偶像剧,一战成神,水涨船高,流量直逼当今七大顶流小生。 曲又云露出怀疑的表情:“开玩笑吧你!你们那小破综艺能请到他那种咖位的男生?” 蒙奇瑞:“他那部剧还没播的时候,我们签的约。” 曲又云:“他没反悔?” 蒙奇瑞:“没有啊,不仅没反悔,还没加钱呢!” 曲又云啧啧有声:“瞧你们这便宜捡的。” 蒙奇瑞:“酸什么呢,这天大的便宜最后还不是落到了你的头上。” 曲又云:“你确定要安排他跟我搭档,人家能同意吗?” 蒙奇瑞信誓旦旦:“肯定能同意,毕竟,所有女嘉宾里,你的咖位最大,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拿过视后金奖的女神啊。” 曲又云拍过的烂片何其多,但从没有谁敢嘲她的演技。 因为她确实演技在线,片子再烂,也能给自己的角色交出一份满分答卷。 蒙奇瑞又陪她坐了一会儿,打开电视,刚换了几个台,就见顾言昭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出现在荧幕上。 两人不约而同观赏了一会儿。 顾言昭演的角色像个小狮子一样,活力十足又单纯。 蒙奇瑞用胳膊碰了碰她,说:“怎么样?演技还行吧?” 曲又云专心看剧呢,懒得理他。 蒙奇瑞又说:“他的演技在同年龄段的小生里,算是拔尖的了。” 曲又云敷衍地“嗯”了一声,说:“矮子里面拔高个嘛!” 蒙奇瑞:“人家今年才23岁,未来有无限可能!” 曲又云心想:“我二十三岁的时候都已经拿到金奖视后了呢!” 蒙奇瑞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泼冷水,道:“哪像你,拿到奖就放飞自我,马不停蹄地接烂片。” 曲又云硬邦邦地顶回去:“不接戏怎么办?在家躺着抱着情怀饿死吗?” 圈里僧多肉少,哪有那么多好片子专门留给你拍。 蒙奇瑞:“好好好,我错了,别生气。瞧你那暴脾气,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蒙奇瑞临走时,提了一嘴钱的问题:“哎,云妹妹,关于报酬的问题,我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我们节目组的经费实在有限……” 曲又云:“你就直说吧,打算给多少。” 蒙奇瑞:“一季十二期节目,我最高给你开到这个数。”说着,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比了三个手指头。 曲又云靠在门上,笑了:“蒙导,您打发要饭的呢!” 蒙奇瑞:“哎呀——” 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谁知曲又云很想得开:“行,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一要饭的,不挑,谢谢您大恩大德,赏我口饭吃哈。” 蒙奇瑞笑嘻嘻:“瞧瞧您这觉悟,翻红指日可待。” 曲又云:“我谢您吉言。” 翻不翻红倒无所谓,能让她撑过这段时间有戏拍就行。 送走蒙奇瑞,曲又云关上门,心里真是感慨万千 ——“到底什么情是真,什么情是假,人哪,一旦落魄了,连老同学都要上赶着来踩一脚。” 她瞧着满屋子的狼藉,终于找到了做人的感觉,开始吭哧吭哧打扫卫生。 蒙奇瑞的效率出奇的快。 傍晚的时候,经纪人孟荣荣主动给曲又云打来电话。 曲又云清了清嗓子,按下接通键,先发制人:“孟哥,我错了。” 孟荣荣冷笑一声:“认错倒是十分积极。” 曲又云不说话。 孟荣荣气还没消,但总算愿意好好说话。“你前段时间谈好的两个戏已经都黄了,代言也掉了三个,还有两个摇摇欲坠的,我在尽力帮你周旋。” 曲又云:“辛苦您了,孟哥。” 孟荣荣:“听说有人找你做综艺是吗?” 曲又云:“是的。” 孟荣荣:“钱压的太离谱,但你现在这情况,也没资格要高价。” 曲又云:“您说的对。” 孟荣荣:“那个综艺可以接,但是得先征得刘总的同意……不过,刘总那我是不会去帮你求情的,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刘总就是那位打算暂时雪藏她的公司高管。 曲又云咬牙笑着,说:“我懂,您放心。” 第二天,曲又云从自己的保险柜里扒拉出一块玉料,约了刘总的太太出来喝下午茶。 刘总四十好几的人,却娶了一个刚三十出头的娇夫人。 刘总的太太不好别的,就爱翡翠玉石。 曲又云把自己珍藏的玉料一拿出来,刘太太那双月牙弯的小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缝。 刘太太虽然年轻,但端的架子老成。 “你这孩子手里还真有好东西啊!” 曲又云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呢绒大衣,栗色的头发微卷披在肩上,显得温和乖巧。 她语气也柔柔的:“上次在公司见着您去查刘总的岗,总觉得您手腕上少了点东西,又正好快过年了,我没什么好东西,您可千万别嫌弃。” 刘太太哪能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拍手,说:“到底还是你心细,我那只贵妃镯没收好,不小心被我家猫砸了,唉,可把我心疼死了。” 曲又云目光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玉料:“您拿去打磨一下,成色不比您那贵妃镯差。” 刘太太:“那我就不客气啦。” 曲又云忙道:“您可千万别客气,我还有事想求您呢。” 刘太太:“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她拉过曲又云的手,轻轻拍着,仿佛亲密无比:“你这孩子啊,脾气太燥了,但凡稍微控制一下,哪来后边这些糟心事。瞧你,最近压力很大吧,都胖了……” 刘太太掏心掏肺地教育了她一通。 曲又云望着那张保养得比自己还嫩的脸,点头如小鸡啄米。 直到太阳偏西,刘太太才带着玉料满意地走了。 晚上。 曲又云等到了刘太太微信发来的大拇指表情,知道这事基本办妥了,趴在栏杆上,望着繁华灯火,长长的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她打扮的干干净净,像个大学生的模样,跑到刘总办公室掉了几滴眼泪。 今天曲又云演技超常发挥。 刘总此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再加上刘太太昨晚枕边风吹的卖力。 这事还真就过去了。 刘总把她从雪藏的名单中放出来,语重心长道:“拍个综艺也挺好的,正好你也在休息,权当散心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啊,CP是组给别人看的,你不许假戏真做,知道吧。” 曲又云不以为然地笑道:“假戏真做?怎么可能呢?一出戏而已,我能拎得清,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以事业为重。” 第2章 遇见心仪的铲屎官 顾言昭那边的团队拿到配对名单之后,经纪人熊儒若有所思:“曲又云,这姐……最近不是凉了吗?” 顾言昭刚从健身房出来,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结实流畅,肤色白的要反光,货真价实的奶油小生。 他扯下耳机,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头发湿漉漉的支棱起呆毛:“曲又云啊,这姐姐我知道的,业界劳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出道六年,拍了能有三十多部戏了吧。” 熊儒嗤之以鼻:“拍一堆烂片,有什么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饭碗都快端不住了。” 顾言昭从熊儒手机抽走手机,看着屏幕上曲又云的写真照片,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 熊儒思量了一会儿,说:“算了,配她也行吧。” 曲又云流量上不去,但路人盘是真令人眼红。顾言昭想在演员这条路上走的长远一些,不能总靠着热度在天上飘。 熊儒与曲又云从未有过交集,只听说过一些茶余饭后的小道消息,他慷慨的将这些消息分享给顾言昭——“业内很多制片人不愿意用她,说她情商极低,非常不会做人。” 顾言昭并不赞同,道:“可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温柔的气质诶。” 熊儒投来怀疑的眼神:“你们见过?” 顾言昭矢口否认:“没有啦。” 熊儒二百斤的吨位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双人沙发上,硬是挤不出第二个人的位置。顾言昭从冰柜里拿了一瓶能量饮料,在地毯上席地而坐,背靠着茶几,仰头灌下半瓶,喉结性感地滑动,脖子上的青筋十分吸睛。 熊儒赶紧掏出手机,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踢他一脚:“嘶,你不要胃了?” 顾言昭一口气差点呛着,一边咳一边抽纸巾擦嘴,双眼控诉的瞪着熊儒。 顾言昭有一双非常讨喜的眼睛,轮廓接近圆形,尤其是受到惊吓的时候,下意识瞪圆了眼,瞳仁极黑,清澈有神。 熊儒人至中年,老光棍一个,面对这样的眼睛,总忍不住心软:“总之啊,这位姐脾气古怪,咱们刚出道没多久,地位不稳,热度虚高,你把姿态放低一点,尽量不要得罪人。” 顾言昭:“放心啊,我脾气好,从来不会主动得罪人的。” 这倒是真的,顾言昭出了名的嘴甜,江湖上从来没有顾言昭生气的传闻。 熊儒叹了口气,第一千零一次嘱咐道:“你熊哥我啊,这辈子不求有大成就,只带你一个艺人,也不用你大红大紫,你就给我踏踏实实工作,别乱闹幺蛾子,咱们钱够花,饭够吃,有房住,有乐子,足够了……” 顾言昭第一千零一次耐心十足地点头敷衍道:“嗯嗯嗯嗯,好的,熊哥,知道了。” 熊儒盯了他半天,又问道:“你紧张吗?” 顾言昭:“我?还好啊?” 他状态很放松,确实没有太紧张。 熊儒还是不放心的啰嗦道:“你的综艺首秀,不用太紧张,权当演戏。我已经和总导演打好招呼了,不能太坑你……哎!你在想什么!” 顾言昭面朝窗户,目光游离在虚空,像蒙了一层雾气,明显已经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熊儒喊他,他也不理。 熊儒又踢他一脚。 顾言昭缓缓回神,盘腿在地上坐了半天,问道:“哥,节目什么时候启动。” 熊儒答:“下个月十八号。” 顾言昭查看手机日历:“正月初七。” 熊儒:“时间充裕,你还能回家过个年……”他长叹一口气:“好好陪陪父母吧,干我们这行的,越红越忙,下一年还指不定什么光景呢。哎,你家在上海吧,需要我帮你订往返的机票吗?” 顾言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拒绝道:“不了,我自己安排。” 熊儒拍了拍衣服站起来:“行。”临走前嘱咐一句:“提前两天回,别耽误节目录制。” 顾言昭到现在还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里,一间六十平米的单人公寓,位置在市中心,第十七层楼,正好能俯瞰附近的城市街景。 顾言昭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直到夜色渐渐从地平线蔓延上来,整座城市的路灯次第亮起,像黑夜前的某种仪式,汇聚成一条灯火长龙。 顾言昭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一分钟后,自动挂断。 顾言昭停了几秒,又给爸爸打电话。 一分钟后,听筒里传来机械女生平静的播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顾言昭肩膀一耸,闭上眼苦恼的按住眉心,男子汉的一身傲骨仿佛忽然垮掉。 十八岁那年,顾言昭瞒着家里,高考志愿填了北京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那一天,爸爸妈妈并排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整天。顾言昭躲在卧室里不敢吭声,隔着一道门都能感受到客厅里压抑的气氛。 妈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可她的思想并不开明,她不解的质问儿子:“咱们家不缺钱,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那种繁华糜烂的生活呢?” 少年的顾言昭当时羞于回答,因为他自觉辜负了父母的期待。 他拖着行李箱,去学校报到的那天,好像被扫地出门的狼狈。 家里断了他的生活费,让他去自力更生,天真的追梦。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失去了生活的一切来源。 他一到寒暑假便没日没夜泡在横店影视城,跑龙套,当群演,蹭盒饭,演一次死人得到的报酬可以吃三天的包子,高额学费都是省吃俭用一个子儿一个子儿从牙缝抠出来的。 他至今没有向家里服软。 至今没有得到家里的谅解。 其实,他是见过曲又云的。 那年,曲又云在横店演一部古装剧,她是塞外和亲的公主,他扮演她行车途中的侍卫。 顾言昭仍清晰地记得那场戏,他在泥地里滚了三个小时,导演一遍一遍精益求精,最后他像个刚从地里长出来的泥猴子,脸上身上全是臭烘烘的泥巴,胳膊上被碎石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有血从里面不停地渗出来。 拍完那场群演的戏,顾言昭等着拿钱结账。 曲又云从马车里钻出来,目光从他身上飘过,顿住了。 他就见她穿着昂贵的戏服,提着裙摆走过来,白生生的手拉住他又臭又脏的手腕,端详着他的伤口,然后招呼助理过来,拿医疗箱帮他处理伤口。 她根本没认真看他的脸,也许看了也记不住,他只是个丑角而已。 两年多了,他总也忘不了那一刹那的温柔,哪怕他现在终于熬出头,站到了繁花锦簇的高台上。 ——她还能记得我吗? * 曲又云在为复工做准备,让助理给自己做指甲。 她面前支了一平板,正在播放顾言昭那部大火的偶像剧。 助理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生,天天网上冲浪,对娱乐圈的动向了如指掌。她笑着说:“二十三岁,出道第一部 戏直接引爆全网,您说这顾言昭啊,天生红的命。”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娱乐圈里很信这些玄乎的东西。 这样的好命谁不眼红? 曲又云当然也眼红,演员的青春多宝贵啊,尤其女演员,一部爆红的剧至少能让一个普通演员少奋斗十年。 助理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起点太高并非一定是好事。一招棋错,就是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 曲又云冷笑一声。 助理摇着头,感慨了一阵子,一个人笑够了,抬头觑了一眼曲又云,发现她正垂着目光,面色阴冷。 助理心里顿时一咯噔,心道:“遭了。” 曲又云二十三岁时,摘得了最具含金量的金奖视后的桂冠,堪称职业生涯中最高光时刻。此后三年,她再也没更好的成绩,拿不出更好的作品,不温不火直到现在。 所以,当代媒体提到曲又云时,用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昙花一现。 助理知道自己无意间说错了话,戳了曲又云的痛处,一直不敢再吭声。她在曲又云身边呆了半年多,平时很少见曲又云黑脸,偶尔一次倒很有震慑感。 曲又云终于落了个耳根清净,专心追完整集剧情。 片尾曲响起。 演员表缓缓升起。 曲又云抚摸着自己刚染的指甲,终于开口,没什么情绪地说道:“顾言昭他这部剧能爆,仰仗的是编剧。” 编剧和导演掌控着剧情的整体走向,所有的浪漫点到为止,所有的虐点适可而止。观众看着心情舒畅,演员演着淋漓尽致。一部剧的火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助理将美甲的工具收回箱子里,她年轻有活力,平时叽叽喳喳,口无遮拦,这回终于惹了祸,收敛了许多,诺诺地附和道:“是呀,非常浪漫的故事,编剧宋老师一直很擅长描写这类细腻的故事,去年冬天那部引爆全网的偶像剧也是他们团队拍摄的!” 曲又云没接话,她对自己新做的美甲很满意,笑着说了声谢谢,示意助理可以离开了。 助理临走前欲言又止。 曲又云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若是摆在媒体面前,必是一场暗潮汹涌的好戏。 可私下里,听听就算了。 小孩子家家的,无心之言罢了,计较什么呢。 空荡荡的房子里又只剩了她一个人。 片尾曲播完,开始自动播放本剧的拍摄花絮。 曲又云看得认真。 在本剧中,与顾言昭搭档的是一位国民度很高的女演员,出道十多年,素有不老童颜之称的姐姐,她大了顾言昭整整十二岁。 她很会撩,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成熟女人的韵味,搭配上顾言昭那初出茅庐的青涩,借着剧的火爆,吸引了一大批CP粉。 曲又云神色凝重,上网搜集了一些资料,整理成一份调查报告,约蒙奇瑞到咖啡厅详谈。 总导演最近在协调各方资源,忙的脚不沾地,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她一面,开门见山,直切正题:“云妹妹啊,怎么了?有事?” 曲又云也不跟他废话,把整理好的资料甩给他。 蒙奇瑞:“这什么?” 曲又云:“我做的市场调查。”她顿了顿,说:“关于我和顾言昭组CP的事,我有几点看法,建议你听一下。” 蒙奇瑞一边翻看资料,一边示意她说。 曲又云喝了口咖啡,冷静道:“顾言昭今年爆了一部剧,他和剧中的女一号,也就是我们的林乔女神,被评为年度最甜CP,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蒙奇瑞还真没关注过:“有这回事?可据我所知林乔的团队一直态度明确拒绝捆绑炒作。” 曲又云:“那你还是太天真,明星的团队通告永远半真半假,你平时应该多听一听网友的声音。” 若不是双方团队的默认,这对CP不可能火爆全网。 曲又云道:“我要和顾言昭重组CP,面对的第一道坎就是他们的CP粉和背后的团队,到时候,网上必然一片腥风血雨,我们被骂是肯定的……好吧,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建议你们节目组早做准备。” 蒙奇瑞:“有这么严重?” 因为上两季的《恋爱浪漫手册》做成了扑街综艺,男女嘉宾都是糊咖,恋爱谈的又尬又假,全网一点讨论度没有。 蒙奇瑞实在不觉得自己的综艺能配得上话题的热度。 曲又云:“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话题不可收拾,你们别想踩着我引流,我拒绝当工具人,别怪我不识大体。” 蒙奇瑞尬笑了两声:“那怎么会呢,您多虑了。” 曲又云眼睛眯了起来,警告地看着他。 蒙奇瑞太了解这位老同学的个性了,万一闹起来要大麻烦,立刻指天发誓,一百个保证不会拿她当筏子。蒙奇瑞端起小瓷杯,以咖啡代酒,跟她碰了一下:“你们俩啊,一个流量担当,一个实力担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年我要翻身了!” 曲又云这才满意地笑了:“你翻身,我也翻身,大家互利互惠。我一定会全力配合节目组。” 说着,抚了一把自己那乌黑秀丽的长发。 第3章 想骗铲屎官回家 蒙奇瑞真是奇了怪,眼前这个女人的美真是十年如一日令人移不开眼。 十八岁那年,一群刚成年的愣头青闯进大学校园,或活泼新奇,或故作老成。 蒙奇瑞在社团里结识了曲又云。 他第一眼就觉得惊艳,因为他觉她身上有故事,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点。 其他人需要去经历去体会才能逐渐打磨出的气质,在她身上浑然天成,她的起点就比旁人高。 果然,二十岁那年,她就接到了不错的资源。 八年过去了,蒙奇瑞冷眼看着她在圈里起起伏伏,难能可贵的是,她好像从来没变过。 既没有变得更世故,也没有变得更天真。 一切一如从前,她仿佛只为戏而生。 对于曲又云来说,综艺和戏没差别。 恋爱观察类节目,不就是演绎一个故事嘛! 演的逼真,演的自然,演的不尴尬,演的要令人信以为真。曲又云自认为自己完全能够胜任,将其当成一个项目慎重对待,并已经提前拟好剧本,不厌其烦地对照镜子,拿捏神态,进行情侣之间相处的演习。 同时,曲又云也在减肥,断了碳水,心里焦虑,半夜睡不着觉,在床板上滚来滚去,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让你吃!就你馋! 夜深人静,曲又云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刷到了顾言昭的近期采访。 他很不一样,他完全不介意将自己刚出道的青涩展现在镜头前。话多又密,记者问一他能答十,偏偏眼神还十分真挚。正饿着肚子的曲又云忽然联想到半融化的冰淇凌,香草味的,软濡,甜腻。 像他。 曲又云喜欢这样性格的男孩子。 她本性里就有点姐弟恋的倾向。 心里隐约有了期待,也许会是一个美好的工作呢。 除夕夜,曲又云借口工作忙不想回家,可耐不住家里人一遍又一遍的电话轰炸,只好硬着头皮回家历劫。 她家就在本地,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曲又云先去商场扫荡了一圈,然后乘着夜色往家里赶。 七大姑八大姨欢聚一堂,就等她了。 曲又云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掏钥匙打开门,仿佛一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客厅里窄小的沙发上挤了五六个人,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地上跑啊闹啊,厨房里热气蒸腾,有人在做饭,玻璃门上铺满了雾气。 “哎哟!云云回来啦!” “云云!” “云云姐!你终于回来啦!” “云云,我们正在看你演的剧呢!” 吧啦吧啦吧啦…… 曲又云耳朵自动屏蔽周遭的杂音,把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给众人。还有两个小红包,分给亲戚家的小孩子。 直到三姑的尖锐的嗓音强势撬开她的耳朵:“云云,你最近是不是又胖啦!?” 客厅中寂静了0.01秒,再次吵嚷了起来。 “好像是有点哈,小肚子都起来啦。” “云云,你现在多少斤?” “最近可要注意减肥了,端你这碗饭的,可不能胖。” “其实胖点也好看,毕竟我们云云底子在那。” “唉——羡慕死了,人家爹妈生的好,就靠一张脸,一辈子不用愁。” “云云,有没有对象啊?” 曲又云无奈,道:“……胖了,是胖了,在减啦,在减啦,没对象,单着呢,你们聊着,我去看看我妈。” 北方煮水饺讲究三开三点,曲妈妈把一碗凉水浇在沸腾的锅里,水冷了下来,白胖的饺子漂浮在水面上,用铲子搅了两下,扣上锅盖。 曲又云拉开厨房的门:“妈。” 曲妈妈身上套着围裙:“哎!回来啦!忙吗最近?喊你回家吃个年夜饭还要三催四请!” 曲又云任她嘟嘟囔囔抱怨了一顿,说:“真忙,我请假回来的,没时间在家多呆,吃完饭就要赶回去。” 曲妈妈:“知道了知道了,饭马上就好……啧,你是不是又胖了?” 曲又云:“正在减肥。” 曲妈妈:“是该减肥了,演戏怎么能胖呢,那你晚上少吃点。” 曲又云彻底没脾气:“……” 回家一趟到底图什么呢? 破费了不说,还让四面八方埋汰了个够。 曲妈妈:“最近感情方面怎么样?” 曲又云:“不怎么样,单着呢。” 曲妈妈叹了口气:“真是的,愁死了,你们姊妹俩,该找的不找,不该找的瞎折腾……” 曲又云一抬眼皮:“怎么,又烟谈男朋友了?” 曲又云有个亲妹妹,曲又烟,正在医学院读大二。 曲妈妈:“是啊,找了个同班的男生,我不同意,她非不听,还想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我才不要见呢!” 曲又云:“又烟今年也二十了,您就松松绳子,别管那么紧。” 曲妈妈瞪眼:“那怎么行!她自从谈了恋爱,周末都不着家了……我还指望着她考研给家里争口气呢,现在成天满脑子就知道玩。嘘,你三姑那儿子,今年考研调剂去了个三流学校,瞧把她展洋的……” 曲又云默默为自己的妹妹掬一把同情泪,一个人承载着家里这么大的压力,心里不知道怎么委屈呢。 不过,她也没办法,该劝的劝了,父母古板听不进去。 再说,她们曲家的女儿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曲又云当年为了争取自由,曾经一度把自己的亲妈气得坐在家里歇斯底里的哭。 曲又云想起自己独自抗争的那几年,又烟那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没少帮着妈对付自己,心里五味陈杂。 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啊。 锅里饺子又开了。 曲妈妈忙活着盛饺子,嘴上还不停:“干你们这行,吃的都是青春饭,你呀,听妈妈一句劝,终身大事才是最重要的,早点找个靠谱的人家,把自己托付出去,后半辈子就妥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找同行啊,不靠谱,你得找个稳当些的,哪怕年纪大点也没事,你今年都二十六了,我真不愿意过这个年,你每拖一年我头上多好几根白头发……” 曲又云心想:“生白头发怎么也能怪到我头上?您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岁数了!”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曲又云扒了两个饺子进嘴里,说:“饱了。” 曲妈妈:“你这就要走了?” 曲又云进门连大衣都没脱,包一直在肩膀上挂着,她说:“真的忙,等有时间我再回家看您啊。” 曲又云到客厅向亲戚们赔了个罪,正要出门时,正好见曲又烟回家。 姐妹二人六岁的年龄差,五官区别很大,气质却相近。 曲又烟拉住姐姐一条胳膊:“姐,你这就要走了?!” 曲又云一看她那惊惶的小表情,就知道她被家里爸妈磋磨的不轻,希望姐姐能伸出援助之手拉她一把。 曲又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无视她的求助,怜爱地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蛋:“乖,姐姐忙着呢,微信给你转了压岁钱,待会记得收款啊。” …… 曲又云一路逃也似的离开那个家,到楼下,沐浴着夜里带着霜雪气息的风,长长地舒了口气。 累。 只感觉到累。 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隔壁那栋楼下有自动售卖机,曲又云决定去给自己买瓶能量饮料,补充体力。 曲又云走过去,发现自动售卖机前正站着一人。 那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头上还扣着一顶鸭舌帽,背影修长挺拔,放在人群中应该是很惹眼的类型。 曲又云在娱乐圈中帅哥靓女见得多了,只微微赞叹了一下,便在不远处等着。 可那个人足足在售卖机前站了五分钟,不买东西,也不离开。 曲又云逐渐好奇,对着售卖机发呆,这位小兄弟也是很有想法的。 她蛇形移动了一段距离,磨磨蹭蹭地靠了过去,正想打个招呼,才发出了一个音节:“Hi……” 咔嚓! 一声清脆又响亮的快门和闪光灯惊扰了两个人。 曲又云猛地回头。 哪个憨憨半夜偷拍居然不关快门和闪光灯! 不远处树荫下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把窗户摇了上去,是车里的人在偷拍。 曲又云气死了。 老娘穿睡衣踩拖鞋出门买麻辣烫的时候没人拍,路上偶遇个陌生男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竟然让人捏住了把柄。 她手里空空如也,想上前理论没底气,正四下寻摸合适的武器。 忽然一块瓷砖递到了她手里。 曲又云一愣,望向身边那个男人。 终于看到了男人的正脸。 可惜,他戴着口罩和墨镜。 曲又云到了声谢,颇有点遗憾地抿了抿嘴,拎着瓷砖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里是个年轻的男人,没见过这架势,赶紧发动车,一溜烟跑了。 曲又云记下他的车牌号,准备回去给经纪人报备,查一查是哪家的狗仔还是私生在搞事。日后万一东窗事发也好有个准备。 扔掉瓷砖。 曲又云一天的好心情碎得稀烂,冷着一张脸,径直钻进自己的车里准备离开。 余光瞥见售卖机前的那个男人正在看她。 曲又云隔着车窗,端详着他的打扮。 包得这么严实难道是哪个同行? 不可能吧,曲又云马上自我否认。 不出名的不会武装出门,出名的谁会住这烂小区里,地理位置户型都不是上上选,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狗仔说进就进。 曲又云开车走了,从后视镜中能看见那男人站在原地注视了他许久。 曲又云眉头笼上了一层疑惑,第六感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却平平安安无事发生。 经纪人孟荣荣见状,意识到虚惊一场,撒手不管了,让她别没事找事。 曲又云终于成功减掉八斤肉,体重降到八十五以下。 等到年后,正月初七,中国大地还到处都是年味儿。 第三季《恋爱浪漫手册》正式启动,节目组派车前来接人。今天初次见面,是一个相亲局,地点定在本市一家网红音乐餐厅。曲又云坐在节目组的车里,收到了一张任务卡。 “请给初次见面的哥哥或者弟弟,准备一份见面礼。” 曲又云怀里搭着毛茸茸的羽绒服,对着镜头了然一笑,显然对节目组的套路烂熟于心:“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与此同时,顾言昭从酒店出发,在车里接受了一个不那么正式的短采访。 节目组:“你的CP是曲又云老师,你听说过她吗?” 顾言昭首次参加真人秀类节目,不感觉有多紧张,反倒很新奇,眼睛里都是清澈的光:“肯定听说过啊,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是一位演技非常棒而且非常勤劳的老师,我很期待。” 节目组:“你嘴好甜……曲又云老师在另一辆车里,她听不到这段,所以你不用这样。” 他阳光帅气不端架子,说话和善,态度温柔,导演组那些年轻的女生们特别喜欢亲近他。 顾言昭认真解释:“我是发自内心的,而且,将来这一段是会播出的吧,我相信曲又云老师一定会看得到的。” 节目组:“那你们私下有见过面吗?” 顾言昭:“很遗憾,以前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你们也知道,我刚出道没多久,认识的圈内人很少很少,只有那么一丁点。” 节目组:“紧张吗?” 顾言昭:“当然。” 节目组:“看在你这么紧张的份上,我们节目组决定为你开放一个特权。” 顾言昭面露迷茫:“啊?什么?” 节目组递上来一张任务卡:“允许你为初次见面的姐姐准备一份礼物。” “准备礼物啊……” 顾言昭开始认真考虑,镜头拍下了长发三分钟的静止画面。 节目组小姐姐忍不住好笑:“这么难吗?” 顾言昭:“难啊。”他碎碎念道:“其实我没有很了解又云姐姐,因为我们以前从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万一送的礼物不合适,踩雷了,讨不到她的欢心……哎,等等,老师麻烦停一下车!” 顾言昭扒着车窗,向外张望:“那边是一家什么店?宝格丽!” 顾言昭带着一群工作人员浩浩荡荡进店选购珠宝,低价位的直接不考虑,目光一直黏在那些又大又闪的宝石上。 导演组小姐姐友情提示:“小顾同学,如果你决定买这个的话,我们节目是不能播出的哦。” 顾言昭不解地问:“为什么?” 导演说:“不符合官方提倡的价值观。” 顾言昭:“没关系。我只是想选个比较用心的礼物。” 在某些方面,他又体现的十分固执。 他的用心等于贵。 导演组吐槽无力,只好随他去了。 顾言昭最后选了一款手镯,让柜姐装好,爽快地刷卡付钱。 工作人员笑着打趣:“我们小顾真是壕气啊。” 顾言昭摸了摸后脑勺,有点赧然。 事业刚有起色的他手头并没有多少积蓄,平时花钱很节省,私下穿的衣服都是代言的品牌商送的,他自己连块像样的手表都舍不得买。方才买宝格丽手镯的那笔巨款约等于他一年的开销,奇怪的是,刷卡时,他居然丝毫不觉得心疼。 他潜意识觉得她值得。 远在工作车里的总导演蒙奇瑞监控到这一幕,脑子里冒出一堆问号,属实迷惑,对身边工作人员道:“我的天,这孩子这么实诚吗?不就是一起搭档的合作伙伴吗?说句不好听的,下了节目谁还认识谁啊,至于吗?” 另一资历较老的工作人员嘴里叼着烟,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含糊道:“哎呀,他们这些当演员的,戏多嘛!咱们上一季,小赵和小李那一对,都是演员出身,入戏太深,录完节目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蒙奇瑞:“……” 第4章 给铲屎官送礼物 到达约会地点,顾言昭下车,往旁边扫了一眼,发现停车场里有另一辆节目组的车,便知曲又云已经先一步到了。 他走到餐厅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摄影师立刻拉了个近景,研究顾言昭脸上细微的表情。 顾言昭:“我还没做好准备,忽然有点紧张。”他自言自语,也算是和观众交流:“我上学时看过又云老师演的很多戏,毕竟是前辈嘛……” 他在门外徘徊许久。 曲又云百无聊赖,打了一局游戏,喝完了三杯果汁,看了眼时间,说:“两分钟之后,他将会迟到。” 导演组早从工作群里得到消息,告诉曲又云:“其实他已经到了,就在门外。” 曲又云“啊”了一声:“那他怎么不进来?需要我出去迎接吗?” 导演:“他说他紧张。” 曲又云起身,从二楼的窗户向下张望,看到顾言昭正在和导演组拉锯。 曲又云不知道他的紧张从何而来,是真是假。 曲又云推开窗,倚在窗台上吹了一声口哨。 哨音清亮,穿透力又强。很少见有女生能将口哨吹的如此干脆利落不黏糊,楼下众人齐齐抬头,望了过来。 顾言昭看着她,仿佛被灼了眼一般。 曲又云心想:“也许是真腼腆。” 曲又云对自己身后的工作人员说:“我去趟卫生间,你们喊他上来吧。” 她自觉离开主场,希望能缓解一下顾言昭局促的心情。 他们这一组跟镜导演萱萱追到了卫生间,对着曲又云狂倒苦水:“瞧这情形,我都能猜到待会要有多尴尬!” 萱萱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在台里有过很多年的工作经验,曲又云曾经与她合作过多次,私下相处起来很自然。 曲又云:“尴尬才是正常的,相亲男女初次见面总不能干柴烈火亲到一块去吧。” 萱萱愁眉苦脸:“可那孩子也太呆了,我怕出不了综艺效果。” 呆? 曲又云不接话,心想:“不见得吧!” 瞧他那眼神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只是太年轻,经验少,需要一个适应过程罢了。 不同组的跟镜导演之间也有竞争,萱萱很怕自己这边拍不出能看的镜头,剪都没得剪。她双手合十:“曲老师,拜托拜托,我们全指望您了。” 曲又云觉得好笑:“你求我干嘛,你以为我有很多经验吗,我这也是第一次上综艺好不好。” 萱萱:“以您丰富的偶像剧表演经验……” 曲又云反问道:“你觉得他会配合我吗?而且!”她指了一下门外:“偶像剧,外面那位才是专业的,瞧我以前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萱萱:“您也太谦虚。” 蒙奇瑞身为总导演,在本季的《恋爱浪漫手册》综艺中尝试了大胆的改革,他撤销了所有剧本,力求真实,给足了嘉宾自由发挥的空间,却搞得所有工作人员内心慌慌没个着落。 曲又云拍了拍萱萱的肩膀,揽着她向外走去:“你要想开一点,得失心太重往往都没什么好结果的,咱们节目都已经这样了,再扑能扑到哪去……” 顾言昭势头正盛,他自身带的流量是这个节目最大的底气,只要节目给足他镜头,他背后的经纪公司后期必然会把营销工作做好,曲又云心里有数,她并不担心。 离开卫生间。 曲又云在拐角处看到了顾言昭登上楼梯,最后一步跨两阶,灵巧地跳了上来,他穿着黑色的卫衣长裤,却无端让人眼前一亮。 曲又云猛地停住脚步。 萱萱疑惑地回头:“又云老师?怎么了?” 曲又云摇摇头,说没什么。每次看到这样活泼又新鲜的后起之秀,总令她想起自己刚出道的时候。曲又云不得不承认,岁月不待人,总是催人老。 回到餐厅。 顾言昭远远地看到曲又云走来,站起了身,下意识的捏起一张餐巾纸,蹭了蹭手指。 “你好,顾先生。”曲又云主动伸出手。 “你好,曲老师。”顾言昭念到她姓氏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语调顿了一下。 二人互相礼貌的问候,握手。顾言昭的目光落在曲又云的手腕上,又白又细,骨骼精致,戴上手镯一定很好看。 曲又云却感觉到了他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她来之前百度过顾言昭的资料,官方报的身高是一米八三,曲又云觉得绝对不止,至少要一米八八以上。 他的腿也很长,腰线简直要与曲又云的胸齐平。 二位站在一起,身高差倒是很养眼。 曲又云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言昭坚持等到曲又云先入座,才选择坐到她的对面。 新人的谦卑和礼貌,他已经做到极致。 曲又云看人先看眼。 果然是一双干净至极的眼睛,像一汪活水。 单论长相,他真的很讨人喜欢。 顾言昭:“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曲又云:“应该是的,我们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她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如果见过肯定不会忘。” 顾言昭扬了扬嘴角,短促地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曲又云看在眼里,倒茶的手顿了一下,茶水不小心溅了几滴出来。 他怎么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曲又云瞬间怀疑自己的性格太过无趣,没有讨到这位小男生的欢心。 她心里小小的受挫了一下,随即又想开了。 管他呢! 合作关系而已! 她一向活得自我,绝不委屈自己讨好任何人。 他们一人点了几个菜。 服务生拿走菜单,曲又云装作平静的样子,将一个购物袋摆到桌面上,说:“初次见面,送你个礼物。” “啊!” 顾言昭惊喜地站起身。 曲又云再次被笼罩在他身高的压迫下,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弱势,只好收起一腔柔情故作高冷。 顾言昭拆开袋子,从里面扒拉出一大一小两件新衣服。 “……情侣卫衣?” 曲又云说:“是的。” 她接到任务后,在一个很随意的街口下车,走进了一家很随意的店,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选定了两件很随意的男士卫衣。 没错,两件都是男款。 它们本来不是情侣套装,只是同款式的不同size,一个XS,一个XXL。 都是为了迁就顾言昭的大高个子。 那件小号的穿在曲又云身上还长出一大截。 曲又云:“听说明天要降温,给你加一件衣服,多多注意保暖。” 顾言昭:“谢谢!” 曲又云的气质是冷的,语气也没有多么亲昵,但她有一双天生温柔的眼睛。 曲又云的瞳仁颜色较浅,偏棕色,像雾里花,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顾言昭视线与她一碰,又赶紧挪开,从兜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首饰盒:“其实……我也有给您准备礼物。” 曲又云一扬眉。 首饰盒打开的那一瞬间,出道六年阅憨憨无数心理素质奇佳的曲又云还是被闪瞎了眼。饶是她演技精湛也没能控制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孩子怕不是真傻! 不过是一个互相拉近距离的节目环节! 至于吗??? 至于吗!!! 顾言昭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给女生送礼物,笨拙地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把手镯从盒子里取出来,目光真挚地望着曲又云。 …… 曲又云手腕微微抬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落下去。 并不是很想配合。 顾言昭渐入佳境,对曲又云说:“把手给我。” 导演萱萱急得张牙舞爪,在镜头外举着一块白板疯狂暗示:“快啊!配合他!把手给他!” 好吧。 说起演戏,曲又云没在怕的。她暗暗叹了口气,挽起毛衣袖口,露出一截手腕。 镯子扣了上来。 女生戴镯子是需要技巧的,顾言昭不懂,他瞧着尺寸差不多合适,手下稍一用力,居然蛮力怼了上去。 导演组忽然爆发一阵欢呼,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 曲又云手掌两侧被蹭红了一片,不疼,但很不愉快,她把手缩回袖子里,忍不住问:“喂,你们冷静一点,别高兴太早,这段能播吗?” 萱萱打包票:“放心啊,交给我,我一定想个办法把这段剪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太甜了吧。” 工作车里,蒙奇瑞激动地一拍大腿:“哎!这一对成了!” 其他三组还在尬聊。 曲又云和顾言昭刷够了素材,已经毫无顾忌开始用餐了。 顾言昭:“听说您喜欢吃甜食,给您点个酸奶布丁吧,当餐后爽口的点心吃。” 曲又云微笑着说好。 她其实没有特别喜欢吃甜,因为她是易胖体质,减肥很痛苦,不知道他从哪里搜集到的假消息。 导演萱萱:“还有一个小环节,十问十答,你门可以边吃边聊,放松一点。” 曲又云:“什么意思?” 萱萱:“给你们十个问题的时间,深入了解对方。” 十问十答。 他们可以自己拟定十个关于对方的问题,而另一方必须如实回答。 曲又云一扬下巴,对顾言昭说:“你先问。” 顾言昭顿感纠结:“我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 曲又云:“不急,你慢慢想。”她挖了一勺布丁填进嘴里,甜食促进多巴胺的分泌,令她愉悦地眯起眼。 迟迟不见顾言昭开口。 曲又云道:“需要想这么久吗,你近期接受那么多快问快答的采访,借鉴一下啊。” 顾言昭眼睛一亮:“您看过我的采访?” 曲又云说漏嘴,却一点也不尴尬:“看过。”她吃完布丁,金属小勺扔进玻璃碗里,发出叮一声脆响。曲又云比了个请的手势:“这是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还有九个,继续。” 第5章 礼物不合心意 顾言昭每个字都是斟酌着说的:“您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曲又云正在笑,不是礼节性的假笑,而是真正源自于内心的舒适和开心:“你是一个……” 阳光、帅气、可爱、活泼、天真、灵动等适合他的形容词在脑海里绕城圈圈,转来转去,曲又云却一个也没选。 曲又云:“你是我的……意中人。” …… 顾言昭低下头,搓了搓脸,耳尖红了。 曲又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说出这句话的,也许是想逗他,也许掺着那么一两分真心实意。总之,她不受控制地说出口了。 一个直球撞破窗框飞进来,顾言昭接不住,到底还是年轻。 他心有余悸。 他又有点心酸。 初次见面又是情侣装又是意中人的,他们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其实彼此心里清楚,都是逢场作戏。 只听曲又云道:“还有八个问题,继续。” 剩下的几个问题,顾言昭尽显善良本质,简单又无聊。 “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曲又云穿红色比较上镜,有机会参加大型的典礼和宴会时,造型师都会优先考虑红色系列的礼服。 “最喜欢的城市?” “北京。”因为曲又云的家就在北京,她是个死宅,有个窝就不愿意动弹。 “最喜欢吃的东西?” “火锅。”唯爱与火锅不可辜负,曲又云爱极了冬天里热气腾腾的火锅。 “您平常喜欢上网吗?” “一般不上。”曲又云甚至连微博账号都没有注册,她很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您空闲时间喜欢干什么?” “追剧。”她可以用两天的时间,一集不落地追完一部七十集电视连续剧。 “您都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剧?” “什么都看,除了我自己演的剧。”偶像剧,正剧,轻喜剧,现代剧,古代剧,韩剧,日剧,泰剧……百无禁忌。 “您为什么不爱看自己演的剧?” “因为没有新鲜感。”除非工作需求,曲又云一般不会回顾自己演的东西。工作时候,每一句台词都掰开揉碎了研究,每一个微表情都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曲又云演完一部戏等同于画个句号。已经结束的故事,封存起来让后来的观众看就可以了。 …… 曲又云出道六年,从未遇见过如此友好的采访。 她能感觉到,顾言昭在她面前是拘谨的。他很紧张,而且还放不开。像一只警惕的小猫,被押到镜头前迫营业,明明不开心,却还要假装亲昵。如果他身上有毛,此时必然炸成一团毛球了。 曲又云刷烂了他近期的采访视频,他在别的女性合作伙伴面前不是这样的。 顾言昭渐渐的词穷了,导演在旁边举起小白板,让他问点专业性的问题。毕竟综艺节目需要爆点吸睛。 最后一个问题。 顾言昭结合近期娱乐圈内发生的事,有一位影帝正式宣布息影,各大头条沸沸扬扬闹了好多天。 顾言昭问:“如果将来有一天您打算息影了,您会选择以什么方式来告别幕前的工作。” 曲又云毫不犹豫地答:“死。” 我不会息影,除非死亡。 他们坐在窗户边,冬日午后的阳光没有杀伤力,像温暖轻柔的薄纱,给人刷上一层天然滤镜。曲又云姿态慵懒地窝在椅子里,葱白的手指抚摸着腕上的新镯子。 顾言昭沉默着注视着她,片刻后,发觉自己的失态,刻意端起瓷杯喝了一口热茶。 茶水很烫,顾言昭咬牙忍了,假装面无表情地独自消化口腔里的疼痛。 有些旅程,开始了就不会再停止。 有些人,越靠近越迷人。 曲又云唇角一翘:“轮到我了,第一个问题。”她换了个姿势,直起身体前倾,一直胳膊搭在桌面上,呈现出一种攻击性的姿态:“请如实回答,你有过几个前任?” “咳咳咳咳咳咳咳!” 顾言昭一口茶半咽不咽,卡在嗓子眼里,全呛了出来。 他难受死了,也委屈极了。他提问时,一丁点都舍不得让她为难。她可倒好,一张嘴就扔王炸,狠狠地给他挖坑。 曲又云见他呛的厉害,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轻拍了两下,一只手去帮他抽纸巾,却正好看到他投来的怨恨的小眼神,曲又云顿时笑的更欢了。 顾言昭擦了下身上的水,认真回答:“我没有前任,我母胎solo。” 曲又云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顾言昭强调:“真的。” 曲又云一扬眉:“好啦,我信,下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顾言昭:“我……” 曲又云:“请用业内一个女明星的名字回答。” 顾言昭:“……您好像在坑我。” 曲又云被拆穿,一点也不脸红,理不直气也壮:“你才发现吗?” 顾言昭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曲又云,我最喜欢的类型。” 曲又云眼睛里藏不住笑意,竖起大拇指:“瑞思拜。” 顾言昭赌气一般地想:“你就尽管挖吧,你敢挖我就敢跳,谁怕谁。” 曲又云很懂适可而止。 节目效果有了,也该放他歇歇了。 曲又云问了几个不太重要的问题,便结束了这一环节。 二人坐进节目组的车:“走吧,我们去见一见另外三组MC。” 本节目共四组CP,八位年轻男女。他们晚上有一个团建活动,大家组队一起玩一些小游戏,决出胜负,胜者可优先选择明天的行程安排。 车上,曲又云一看常驻MC的名单,立马乐了。娱乐是个圈,处处是熟人,尤其他们糊咖圈子更小,曲又云与其他六位MC全是合作过的关系。 曲又云拍了拍顾言昭的手臂,让他看手机里的MC名单。 顾言昭头凑过来,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怎么了?” 曲又云:“你认识他们吗?” 顾言昭摇头,如实答:“只是听说过。” 曲又云:“你经纪人没给你介绍过?” 顾言昭:“我经纪人认识的明星好像也不是很多。” 曲又云:“那我给你介绍一下。” 其实是主要介绍男生,方便他更快的融入圈子。曲又云知道他刚出道心里难免仿徨,提前做好功课也许能让他心里更踏实一点。 “陆冬,他性格非常好相处,比你大三岁,情商高,会讲话。主业演戏,业余唱歌,相处起来很舒服。他的性格比较外向,工作方面你可以多和他交流,不用太拘谨。” “姜垣,他是个综艺咖,嗯……他的事业心比较重,我个人觉得他台上台下性格差别还是蛮大的。” “嗯……这个……许森,他啊,大你一旬,演过不少经典,你肯定在电视上见过他,他这个人,啧,你见了就知道了,他的脑回路和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自带结界,脑袋有问题,你不喜欢可以不用理他。” 镜头前,曲又云有些话不能说的太直白。 但顾言昭大致听明白了她的暗示,默默在心里总结了一下。 陆冬,情商高可以发展商演友谊。 姜垣,有所保留,建议保持距离。 许森,与她很熟,开得起玩笑。 曲又云与他对视了一眼,那一瞬间,二人之间仿佛连起了一条奇异的线,形成了短暂的默契。 曲又云知道他领悟到了。 顾言昭好像感受了她对他的那种隐秘不宣的照顾,她把他划进了自己人的阵营,围了一个界限明显的圈,其余都是外人。 曲又云向下划了一页,说:“你面对女生时,只要随时保持绅士风度就可以了,其他不用你操心,我帮你盯着。” 曲又云心里有点发愁,她们女生与女生之间的相处还是需要费点心思的。 在曲又云的印象里,另外三位女生虽然不出名,但都不是省油的灯。 盘根错杂的人际关系令人焦头烂额,曲又云平常不爱掺和,她在圈里混迹多年,游离在各种资本的轨道缝隙中,像个透明人,自有一套生存方式。 希望能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劫吧。 曲又云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车里安静了很久。 司机一言不发的开车。 摄影师在副驾驶控制着摄像机,也不说话。 曲又云和顾言昭坐在后排,一时找不到可聊的话题,只好尽力放松身心,享受寂寞。 车里空调烘得久了,曲又云脸上热的发红,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摇开了一条缝。 有风透了进来。 顾言昭好像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非常淡,有点像风干的玫瑰花。 那香气好像存在于曲又云的头发上。 顾言昭与别的女演员搭戏时,从不会注意到她们身上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别人还没发觉异样,他自己反倒先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曲又云在一片寂静中开口:“你是怎么想的?给我送个镯子?” 顾言昭定了定神,反问道:“你喜欢吗?” 绝大多数女生拒绝不了珠宝的诱惑。 曲又云曾经收到过很多礼物,送礼的人怀着各不相同的目的却有着相似的嘴脸。 曲又云前几年很喜欢这些名贵华丽、bulingbuling的东西,她的保险柜里至今还锁着不少大牌珠宝,但她已经很少佩戴了,除了品牌方的邀请,她出门习惯一身素净。 顾言昭没能得到她的回答,悄悄垂落了目光。 到了录制地点,见到了总导演蒙奇瑞。 其他人还没到齐。 曲又云与蒙奇瑞简单聊了几句。 蒙奇瑞眉飞色舞:“你们俩真棒!” 曲又云笑了笑:“怎么样,应该还行吧。” 蒙奇瑞:“非常可以,回头我先剪一段给你看看……你真是第一次录综艺?” 曲又云:“不然呢,咱俩多年老同学,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知道?” 蒙奇瑞:“你的表现得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 曲又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蒙奇瑞:“唯一美中不足,小顾还没完全放开。” 曲又云:“慢慢来吧,毕竟年轻人。” 蒙奇瑞:“没必要这么老成吧,你也就比他大三岁。” 曲又云:“别小瞧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时过境迁,曲又云偶尔回想三年前的自己,不得不承认,时间的最残忍之处就在于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像钝刀子割肉,像温水煮青蛙,将人改造得面目全非。 曲又云跟蒙奇瑞聊天,其他人不敢随意过来打扰,顾言昭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塑料凳子上。工作人员里的小姐姐与他搭话,他的笑容有点勉强。 曲又云拍拍屁股,站起来,说:“走了。” 蒙奇瑞拉她:“别啊,再聊十块钱的,其他三组还没到呢。” 曲又云横眉立眼:“赶紧催一催,让他们快点,怎么着,干烧钱你不心疼啊!别人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蒙奇瑞莫名其妙遭了一顿抢白,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抓着身边工作人员,吐槽道:“嘿,她这个女人,说翻脸就翻脸,脾气烂的要死,难怪不招人待见,自己作的,活该,……哎,那三组到哪了,催一催,催一催,磨蹭什么呢……” 第6章 礼物被退回 室内录制场地正中央一张长沙发,曲又云拉着顾言昭先把C位占了。 顾言昭谦虚地试图推辞。 曲又云二话不说,把他按在沙发里。 该挣的还是要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曲又云虽然一时失意,但前几年打下的江山好歹还在。 一档扑街综艺的C位,她当仁不让。 第二个到的是姜垣那组。 姜垣在镜头前是有人设的——三十多岁的成熟男士,风趣幽默,性格通透,多档脱口秀节目中的吐槽担当,说话一阵见血,人还随和。 但是这个人私底下的性格比较阴鸷且记仇,曲又云不太愿意招惹他,只寒暄了几句。 姜垣的搭档是个刚出道两秒的小女生,刘尔蓝,女团出身,可惜她们团员内部不和,最后团凉了。刘尔蓝单飞后发展不是很好,不受经纪公司的重视,每年马不停蹄跑商演,钱都进了公司的口袋。 刘尔蓝个子小小的,跟在姜垣后面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比她人还高的巨大毛绒公仔,是姜垣送给她的极不走心的见面礼。 曲又云与刘尔蓝互相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正在与顾言昭说话的姜垣回过头,一脸迷茫:“你俩见过?我记忆里你俩好像没什么交集吧?” 曲又云解释道:“我们两曾经出席过同一个节目,台前没有交集,但是在后台见过面。” 刘尔蓝长相乖巧精致,性格稳重不张扬,甜丝丝地叫一声“又云姐”,曲又云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假装亲昵地牵着她的手。 曲又云坐C位,左手顾言昭,右手刘尔蓝。 按常理,姜垣应该坐在他的搭档刘尔蓝身边,但是他却选择抛弃搭档坐在顾言昭身边。 顾言昭左看看,又看看,傻乎乎问道:“哎,你们俩不坐一起吗?” 曲又云的手背在身后,借着衣服的掩护,在他腰间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顾言昭顿时一个激灵,闭上嘴不再说话。 姜垣和刘尔蓝坐得一个比一个稳当,谁都没有挪位置的意思,彼此都想离C位更近。 后来的那两组进门见到这个架势,自觉男女分开落座,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蒙奇瑞:…………………… 曲又云似笑非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其实应该弄个圆桌。” 蒙奇瑞谦虚受教:“下次一定。” 节目组只安排了一个俗套的小游戏,男生背女生,穿过一个巨大的迷宫。如果女生落地则整组回到原点重新开始。最后按照到达终点的顺序排名。 中途一定会有节目组设定的障碍。 也一定会有对手的捣乱。 曲又云站在起点位置,想说句悄悄话,却发现他太高,踮起脚都够不到他的耳朵。 她拉一拉顾言昭的袖子。 顾言昭疑惑地低头。 曲又云按着他的肩膀,顾言昭顺势弯了下腰,侧耳认真听她说话。 曲又云道:“别跟他们挤,我们绕路走。” 顾言昭点点头。 他今天晚上被曲又云警告过后,话一直很少。 曲又云想了想,忍不住多嘴一句:“这种事常有,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顾言昭点了下头,张了张嘴,忽然有人插话——“喂,那边两个,你们也太和谐了吧!” 说话的人是许森。 他正一脸揶揄地瞧着曲又云。 许森:“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们,人人人人从人人。” 曲又云懒洋洋向后一靠,稳稳地靠在顾言昭的肩窝里,说:“做戏做全套,拿了人家的通告费就好好演,你们啊,有点职业道德操守好不好。” 许森“哈”了一声,指着她说:“说得冠冕堂皇,懒得戳穿你。” 他们好像真的很熟,曲又云和许森话里话外透出的熟稔和亲昵完全是自然流露。顾言昭怀里搂着曲又云,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心里滋味着实难忍。 他们好像也只合作过一部戏而已,至于吗! 游戏开始。 曲又云跃上顾言昭的背。 顾言昭双手向后捞住曲又云的腿弯,感受到背上软绵绵的触觉,像一朵绵软的云。 她好轻啊。 顾言昭驮着曲又云,一个弹跳冲了出去,摄像大哥扛着摄像机紧随其后。 顾言昭牢记曲又云的嘱咐,一个劲的往偏远的小路钻。 路上果然有节目组搞的障碍。 一片气球地毯,顾言昭噼里啪啦踩过去。 紧接着,又遇到了鬼打墙。 顾言昭东一头西一头,转了几圈又回到原地,说:“又云姐,我们好像迷路了。” 其他几组也不知道绕到那里去了。 迷宫的围墙是实心的青砖。 曲又云抬头看了一眼砖墙的高度,说:“我们可以翻过去。”目测不到两米,曲又云觉得他没问题。 可顾言昭心里苦,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既要□□,又不能让女伴落地。 顾言昭心里千难万难,脸上却不动声色。 在女神面前,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他一咬牙,拉开几步距离,准备助跑硬上。 曲又云捶他一下:“傻鸭,先把我托上去。” 顾言昭一愣:“可你不能落地……” 曲又云:“我坐上去,脚是悬空的,沾不到地面。” 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顾言昭:“这算是投机取巧了吧。” 曲又云:“出其不意才有节目效果,按部就班有什么意思。” 顾言昭肩扛着85斤的曲又云,丝毫不费力,如同摆布一个洋娃娃,双手掐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托举到砖墙上。 曲又云刚坐稳,顾言昭后脚就灵巧地攀了上来。 曲又云看着他找准方向,轻松落到另一边的地面上,然后转身冲她张开手臂:“来,跳。” 曲又云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没有任何犹豫的扑了下去。 落下去的那一瞬间,曲又云闭眼问自己—— 你还分得清戏里戏外吗? 曲又云躺在顾言昭的臂弯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顾言昭接到她,拔腿就跑。 曲又云:“摄像师没跟上呢!” 顾言昭:“不管了。” 曲又云:“傻孩子,镜头啊,都不要啦?!” 顾言昭任性道:“不要了。” 曲又云下巴搁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稍一侧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的颈子,上面沁出了汗珠,喉结的滑动愈发性感。 曲又云:“我沉吗?” 顾言昭:“不沉。” 曲又云:“你都出汗了。” 顾言昭:“我……我太紧张了。” 曲又云不解地问:“你紧张什么呢?” 顾言昭半天没有回答,他忽然把曲又云向上一颠,腾出一只手,关掉衣领上的麦,顺便把曲又云的麦也摘了下来。 导演组那边立马收不到声音。 镜头没了,声音没了,两个人好似人间蒸发。 蒙奇瑞摘下耳机一脸懵:“搞什么呢?!” 曲又云双手抱紧他的脖子,发出同样的疑惑:“你搞什么呢?!” 顾言昭一偏头:“又云姐,我问你个问题。” 曲又云点头:“你说。” 心里却纳闷,什么问题啊,还要关了麦问。 顾言昭:“假如节目组给你一个随意挑选搭档的权利,你会选谁?” 曲又云微笑起来:“当然是你啊。” 顾言昭没想到她答的那么爽快,道:“您在哄我吧。” 曲又云:“我是说真的。” 顾言昭:“为什么?” 曲又云心想这孩子矫情什么呢! 她说:“你非要问一个理由吗?” 顾言昭舍不得难为她,说:“不,您就当我没问吧。” 曲又云当真就不说了。 顾言昭百爪挠肝,又忍不住问:“那您会选择许森吗?” 曲又云直截了当翻了个白眼:“不会,我说了,他脑袋有问题,我和他不合拍!” 顾言昭顿时心里更酸了。 只有很好的关系才会说出这样不客气的话吧。 “顾言昭!曲又云!” 场地中央的大喇叭传来蒙奇瑞暴怒的声音:“你们俩搞什么呢!都把麦给我打开!原地站着别动了!摄像师立刻到位!” 曲又云叹了口气:“累了吗?我们到砖墙上坐一会儿。” 两个人并排坐在墙头,摄像大哥循着定位,气喘吁吁的找了过来。 曲又云:“我们应该输了吧。” 顾言昭站在高高的墙头上,向远处眺望,说:“不,他们三组正在混战,哦,有两组的女生已经落地了,马上要被押回到起点。” 曲又云:“我们还有机会。” 顾言昭背起她,懒得跳来跳去,直接无视规矩,踩在墙头上走。 砖墙很窄,他走得很稳。 那边唯一幸存的一组遥遥望见他们,气的牙根痒痒,却无能为力。 二人稳步迈过终点。 曲又云:“怎么样?我们赢了吧!” 蒙奇瑞:“你们犯规了。” 曲又云:“我们犯了哪条规?” 蒙奇瑞:“不能踩着砖墙走。” 曲又云:“可开始之前你没说啊。” 蒙奇瑞:“…………” 曲又云:“别嘚啵了,拿出来吧,我们赢了。” 蒙奇瑞:“你真是个流氓。” 他从包里摸出四张手卡,上面写着四个不同的地点。 游乐场、电影院、温泉、鬼屋。 曲又云把选择权交给顾言昭:“你选。” 顾言昭推回来:“你选。” 曲又云看了他一眼,不再客气,说:“那我们就选温泉吧。” 顾言昭心里一酥。 曲又云:“这大冷天的,我们还是不要去户外嘚瑟了,温泉是最舒服的。” 蒙奇瑞默默收好手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曲又云一看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明天温泉之旅必然不顺利,但是不重要了,时间已过零时,结束了一整天的录制,她现在只想回屋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 节目组包吃包住,所有嘉宾的房间订在同一家酒店。 曲又云独占一间套房,她泡完澡,站在镜子前吹头发,那只镯子就放在瓷白的洗漱台上,灯光下显得尤其华丽。 曲又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放下吹风机,打电话让自己的助理上楼一趟。 顾言昭正准备睡了,躺在床上刚熄了灯,就听见有人轻轻敲门。 顾言昭只好又爬起来,通过门上的猫眼一看,是个陌生的年轻女生。 顾言昭隔着门:“谁呀?” 门外的女生:“顾先生,您好,我是曲又云老师的助理。” 顾言昭把门打开一道缝,探头问:“你是又云姐的助理?” 女生把胸前的工作牌亮出来,果然是曲又云工作室的通行证。 顾言昭开门:“有什么事吗?” 女生手里托着酒店的白毛巾,折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毛巾上放着他今天送给曲又云的宝格丽手镯。 “又云姐让我把它还给你。” 第7章 放铲屎官的鸽子 顾言昭洗过澡,卸了妆,头发软趴趴的,素颜的他五官线条更柔和,睫毛在眼睛上方洒下一片阴影,他垂着目光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已经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 助理礼貌化地微笑道:“又云姐说了,非亲非故,您送这样的礼物不合适。” 助理把手镯往前一递。 顾言昭不接。 助理再上前一步,眼看就要挤进门里了,僵持没有任何意义,顾言昭虚虚地抬起一只手,镯子交还到他手上,沉甸甸地坠了一下。顾言昭的心仿佛也跟着坠了下去。 助理完成任务,抿嘴一笑,扭头走了。 顾言昭对着空荡荡的走廊站了片刻,丧气地把门拍上。 回到卧室,床头衣架上挂着曲又云送的白色情侣卫衣。 顾言昭竟奇异地找到了一点心理安慰,幸好她没有把送自己的衣服要回去。 顾言昭上跑步机怒奔五公里,出了一身臭汗,心脏以高出平时百分之二十的频率砰砰乱跳,他拿起手机给曲又云弹了条微信:“又云姐,可以约你喝杯咖啡吗?” 他没指望今晚就得到回答,毕竟太晚,她可能已经睡了。 谁知,曲又云那边居然秒回——“弟弟,你看下现在几点了?” 顾言昭手忙脚乱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这么晚了还打扰到您……” 曲又云靠在床头上,皱眉看着手机。 屏幕上,顾言昭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过来。 这位弟弟打字的手速很可以啊。 曲又云敷衍地回了句:“没事。” 其实她完全可以假装睡着没看见,不搭理的,可她偏偏手贱了那一下。 顾言昭小心翼翼地回:“那您早点休息?晚安啦!” 曲又云:“晚安。” 此时,刚好凌晨两点整。 曲又云留着一盏小夜灯,睡了过去。她出差在外时,睡眠通常不会很好,稍稍眯了一会儿,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梦,醒来时全身酸痛,脑袋也发胀,好像被谁打了一顿。 看一眼时间,四点半,天都还没亮呢。 曲又云再也睡不着了,拥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顾言昭打电话。 大家都是好拍档,一起熬夜一起造作啊。 顾言昭睡梦中听到手机铃响,闭着眼睛接通后,听筒里传来曲又云早起略带沙哑的声音:“醒啦?一起喝咖啡啊!” 顾言昭:“zzzzzz……” 曲又云:“小顾同学?” 顾言昭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闷闷的嗯了一声。 曲又云:“一层咖啡厅见。” 听筒里没了声音,顾言昭扔掉手机,一头拱进枕头底下,无忧无虑地睡了过去。 五分钟后,顾言昭翻了个身,眨了眨眼,大脑逐渐恢复正常运转,他忽然回忆起五分钟前那个朦胧中的通话,猛地爬了起来,彻底清醒了。 他刚刚梦到了什么? 曲又云居然主动约他喝咖啡! 顾言昭掀开窗帘,看了眼乌黑的天色。屋内四处静悄悄的,亮了一夜的灯依旧冰冷惨白。 果然是个梦啊…… 昨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年轻人对睡眠的需求量大,睡眠不足直接导致他反应迟钝,做什么都好像慢半拍,费半天劲将牙膏挤在牙刷上,一开水龙头,不小心把整坨牙膏冲掉了。 顾言昭一歪头,叹了口气,耐心十足重新挤。 简单的洗漱后,他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沓剧本。 他最近刚签了一部都市剧,即将开拍,他这段时间一有空就琢磨剧情,剧本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做了很多标记。 顾言昭是正统的学院派表演风格,偏重于技巧性。一般来说,这类年轻人的感情戏是薄弱项,但顾言昭演偶像剧时完全没有这项担忧。 他有特殊的表演技巧——暗自将曲又云的脸代入所有女角色。 完美解决! 他翻了一会儿剧本,直到六点多,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 顾言昭伸了个懒腰,打算下楼吃点早餐,出门正好遇见陆冬。 曲又云口中情商高、会说话、极好相处的男生。 “早。” “早。” 两个人互相谦让着,一起进了电梯。 陆冬:“去吃早餐吗?一起啊!” 顾言昭爽快地答应:“好啊。” 酒店的一楼大厅提供自助餐。 餐厅里靠窗的位置单独辟出了许多小隔间,是休闲区和咖啡厅。 曲又云从四点半干坐到六点半,独自观瞻了一场城市日出。 许森早晨去健身房锻炼的时候就见她坐在咖啡厅里发呆,锻炼完回来见她连姿势都没变过,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嗨。” 曲又云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说:“坐。” 许森靠近一看,发现她居然还是素颜。 他拖出一把椅子坐下,笑道:“怎么了这是?大清早的,一个人坐这发呆。” 曲又云的脸色差极了,苍白到近乎透明,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里红血丝明显。 许森:“昨晚没睡好?咱们节目要十点多才开始录,你要不再回去休息一会儿?” 曲又云的圈内好友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许森算其中一个。 她在好友面前用不着强颜欢笑掩饰什么,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森又道:“前段日子的事儿,我听说了。” 曲又云顶撞制片人的事儿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谁不赞她一句“刚”。许森以为她在为这些烂事烦恼,开导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年纪越大心越小了啊!您老人家在圈里大风大浪经历那么多,还能让这点小事给难住?” 许森是真的佩服这个女人。 他大曲又云十岁整。 曲又云二十岁出道第一部 戏就是与他合作,她演了一个古装温婉大气的闺秀。 那部戏播出之后,她接到了大量相似角色的邀约。 相似角色演的太多,将会固化形象,框的久了就形成一个舒适圈。 许森断定三年之内,尚不成熟的她没有勇气打破这个舒适圈。 可谁能想到,曲又云第二年竟然自降咖位,去一个小制作的网剧里扮演女配,一个病娇反派,与自己出道时塑造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在赌,幸运的是,她最后成功了。 曲又云凭借那个角色暴力撕开了自己戏路。 六年过去了,影视市场里各种风格的女角色让她体验了个遍。 制片人和投资方确实不待见她,可那又怎么样,有的是大导演愿意用她,推她,有的是观众愿意买她的账。街上随便逮一个八十岁老太太,都看过曲又云演的戏。 躲一躲等风头一过,她还是她,只要不过分作死,影视圈里永远有她一席之地。 许森给自己点了杯咖啡:“我们来聊点开心的事啊,你那个小男孩感觉怎么样。” 一提到顾言昭,曲又云嘴角没控制住,抽了一下。那小王八犊子敢放她两小时的鸽子,怕不是又倒头睡过去了吧。 许森:“你好像很照顾他啊。” 曲又云:“他太傻了。” 许森嗤笑一声:“你才傻吧,这圈子哪有真傻的人。” 周围没有摄像机,曲又云说话不用那么多顾忌:“一个上升期的流量艺人,他的经纪公司怎么能允许他浪费时间参加这种节目,捆绑CP炒作呢?” 许森:“他的公司可能不重视他?按理说不应该啊?” 近几年,新生的流量小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起的快,沉的也快。顾言昭正在势头最猛的时候,经纪公司不赶紧趁热度榨一波,怎么对得起商人本质。 曲又云:“他现在参加恋爱综艺完全是浪费机会消耗热度,如果我是他的经纪人,我一定会炸掉。” 许森一摊手:“没办法,这就是大环境。不过,男艺人的花期长女艺人要长得多,年纪越大越有味道。他还那么年轻,偶尔走差一步两步没什么。你在替他惋惜吗?” 曲又云沉默了一会儿,说:“关我什么事?” 许森:“是啊,关你什么事呢,不过,这话题好像是你先挑起来的吧。” 顾言昭走出电梯,从兜里摸出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曲又云打个电话。 陆冬体贴地问道:“怎么?要等人?” 顾言昭:“我在想给又云姐打包一份早餐,不知道她醒了没。” 陆冬:“你可以给她发个微信试探一下。” 顾言昭想到了昨晚的事,连连摇头,可不敢随便打扰。 到底不知道昨晚的曲又云是被他吵醒的,还是压根就没睡。 陆冬有点羡慕道:“你们俩相处起来好和谐啊,我和我的女伴,昨天尬了一天。” 顾言昭苦笑:“你以为我们能好到哪里去?” 陆冬:“你们也有遇到什么难处吗?” 顾言昭:“其实主要是我啦,我不是那种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人。” 陆冬:“你也太谦虚,我觉得啊,以你这张脸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吸引到很多女孩子的目光。” 顾言昭哭笑不得地捂脸:“什么啊……” 二人进到餐厅里,陆冬习惯性打量周围环境,目光瞥到窗前那一排小屋,猛地拍了下顾言昭的肩膀:“哎!你看,曲老师在那边呢!” 顾言昭扭头望去。 曲又云坐在窗前,穿着白色的卫衣,腿上盖着毛茸茸的羽绒服。她沐浴在晨光里,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发饰上不知道有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光。 许森坐在她对面,笑着说了句什么。 曲又云和他一起笑了。 陆冬:“许森前辈也在,走啊,我们去打个招呼,大家起的都好早啊。” 顾言昭还没做好准备,被陆冬拽着走过去。 陆冬:“徐老师,又云姐,早啊大家。” 顾言昭一眼看到曲又云的素颜,嘴甜道:“又云姐,你今天好清爽啊。” 曲又云斜睨他,冷笑一声:“呵。” 好似一口热气呵在了冰块上。 顾言昭:“……” 他敏锐地感觉到曲又云心情不佳,缩了下肩膀,慢腾腾地坐到她右手边。 陆冬看了一眼曲又云手里的空瓷杯,体贴道:“早晨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哦,曲老师。” 咖啡两个字戳中了顾言昭敏感的神经。 顾言昭不敢置信地打开手机,查到了两小时之前的通话记录。 曲又云在四点三十五分时主动来电,通话时长一分二十秒。 第8章 再给一次机会吧 顾言昭有一瞬间的石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不是梦啊。 她该不会从四点半一直等到现在吧? 她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第二个电话呢? 顾言昭,你怎么可以犯这样的错误!太过分了啊啊啊啊啊啊! 曲又云望着他手脚无措的样子,居然没来由的一阵心软,说:“好了,没事,陪我去拿点东西吃。” 她站起来,把外套搭在座椅靠背上。 顾言昭也站起来,发现她里面穿的卫衣竟然是昨天买的情侣款。 他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去自助厅取餐。“又云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早晨那会儿脑子太迷糊了。我以为是个梦,没在意,是我的错。” 曲又云拿了两个水煮蛋放在盘子里,说:“没事。” 顾言昭也跟着拿了两个水煮蛋。 曲又云:“你不用觉得歉疚,我不是专门在等你。” 顾言昭心里并没有松快多少,反倒又多了一点莫名的失落:“哦。” 曲又云转去别的地方,拿了一盒鲜奶,说:“你不用一直叫我老师,镜头前,我们可以更亲密一点。” 顾言昭沉默了片刻,冷不丁唤了一句:“又云。” 曲又云手指哆嗦了一下,肉麻,背对着他,舔了舔后槽牙,心想:行吧。 许森和陆冬两只脑袋凑在一起犯嘀咕。 陆冬:“他们俩之间的怎么有点怪怪的。” 许森:“很和谐是吧。” 陆冬点头:“他们之前认识吗?” 许森说:“不。” 陆冬感叹:“好神奇啊,感觉他们像认识了很久。” 许森低头喝了口咖啡,有点怅然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要看缘分的,有些人天生合拍,相识是命中注定,她就愿意温柔待他。” 餐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认出了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人举起了手机摄像头。 他们不合适再呆下去了。 正好,蒙奇瑞同时给曲又云和顾言昭发信息,请他们到导演的会议室商议工作。 曲又云路上把鲜奶喝光,手里握着两个温热的鸡蛋,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蒙奇瑞和萱萱正在低声讨论什么。 曲又云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怎么了?” 蒙奇瑞心情貌似不错:“我们昨天连夜剪了你们俩互送礼物的片段,哎,你先来看看。” 一段长达两分钟的小视频,从顾言昭掏出首饰盒开始。 曲又云咬着手指头,强忍尴尬,皱眉看了一半,到顾言昭给她戴上镯子那一刻,心里忽然灵光一闪——这片段好眼熟啊! 曲又云前段时间刚追完了顾言昭演的那部偶像剧。 依稀记得,倒数第三集 的时候,顾言昭向剧中女主求婚,他掏首饰盒献戒指时的神态和动作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复制黏贴。 普通观众可能察觉不到。 但曲又云专业如斯,一旦窥到了其中的端倪,顿时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 蒙奇瑞笑呵呵:“怎么样,还挺浪漫哈。” 曲又云瞪他一眼:“浪漫个头啊,这段别播了,剪掉。” 蒙奇瑞:“那怎么行。”他还不忘回头夸一夸顾言昭:“小顾,演技是真的不错,又流畅又自然,年纪轻轻大有可为啊,我们后期稍作加工,bgm一上,滤镜再刷上,啧,节目效果拉满。” 顾言昭客客气气:“谢谢导演。” 曲又云:“……”难怪这档节目会扑街。 单是想到那满屏的粉红泡泡就一阵恶寒,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曲又云说:“别做梦了,你这段肯定不能过审……退一万步讲,就算能播,也得上马赛克,图什么呢你?” 蒙奇瑞语出惊人:“所以啊,我打算把这一段重录一遍。” 曲又云:“What?” 蒙奇瑞:“我们剧本已经准备好了,萱萱,你来讲。” 萱萱立马接上茬:“又云姐,是这样啊,我们节目组重新准备了道具——两条很廉价的绳编手链,情侣款,街头地摊货,这肯定能播,你们就按照昨天的流程,原封不动再演一遍……您两位,都是专业演员出身,操作起来应该没有难度吧。” 萱萱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上面一坨一坨的鬼画符,乍一看,好像爪哇国的文字。 萱萱说:“剧本我已经编好了,又云姐,您看一眼。” 曲又云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说:“我拒绝。” 萱萱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蒙奇瑞。 蒙奇瑞好声好气地哄:“云妹,配合一下工作嘛!” 曲又云双唇紧抿,转头看向顾言昭。 顾言昭正靠在桌沿上,双手背在身后,好奇地瞄剧本。 曲又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蒙导,八百年前的老套路您不觉得俗吗?您觉得观众们愿意买账吗?” 蒙奇瑞振振有词:“俗,大俗即大雅,你想啊,偶像剧的经典桥段本来就那么几个,屈指可数,各种吻,各种苏,一年翻拍十好几遍,观众依然百看不厌,为什么呢?” 曲又云努力试图跟上他的逻辑:“……为什么呢?” 蒙奇瑞一拍大腿:“因为甜啊!甜甜的东西谁不喜欢啊,我们节目本质就是个下饭的综艺,你不要去追求那么高的艺术效果好不好,或者,你能拿出更好的替代方案,也行,不然就照我说的办。” 曲又云:“…………” 蒙奇瑞扭头忽悠另一位:“小顾,你说呢?” 顾言昭瞄一眼曲又云,说:“我都可以,主要看又云姐的意思。”他暂时还没有反抗导演的胆子。 蒙奇瑞:“看看人家,多识大体。” 曲又云:“……” 蒙奇瑞:“我代表我们导演组的全体意志,恳请您配合一下工作,好吗?” 曲又云单手拈起那页所谓的剧本,抖了抖:“重录,可以,但是麻烦您先拿出像样的剧本再来跟我说话,OK?” A4纸一撕两半,在导演面前划过一个悠扬的弧度。 曲又云这些年嚣张的人设拿捏得死死的。 顾言昭头一次见这阵仗,大气不敢出一口,懵逼地直起身体立正站好,殊不知这已经是曲又云最大的让步了。 节目组内闲置了几个月的编剧终于得到再就业的机会,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顾言昭瞅准时机,找到蒙奇瑞,毛遂自荐:“蒙导,我也想参与剧本的制作。” 曲又云一阵风似的刮回自己房间,靠在床头前,将两个鸡蛋剥了吃掉,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忘了点什么。 哦。 忘记把顾言昭带走了。 算了,管他呢,又不是自己没长腿。 他们今天的温泉之行只好暂时搁置。 曲又云昨晚没睡好,终于有机会可以睡个回笼觉,却又因为早晨喝了太多咖啡导致精神亢奋无法入眠。 曲又云最终还是没忍住,给顾言昭发微信,问:“在哪?” 过了几秒钟,顾言昭回:“在会议室。” 曲又云:“你怎么还在那里?” 顾言昭:“我们在研究剧本,又云姐你要不要一起讨论?” 曲又云冷淡地拒绝:“不。” 五分钟后,曲又云穿戴整齐,重新出现在导演组会议室们外。 蒙奇瑞、萱萱、编剧、顾言昭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热火朝天。 曲又云面不改色敲了敲门:“怎么样?剧本有方向了吗?” 蒙奇瑞只当她已经消气了,说:“刚刚小顾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方案,我们准备参考一下。” 曲又云拖出一把椅子坐下,对顾言昭道:“好啊,说说你的想法。” 顾言昭手里拿着一只签字笔,在指尖转啊转,他说:“我对您很心动,第一眼就心动。” 曲又云点头:“明白了,你想要一见钟情的效果。” 顾言昭:“您以前演过一见钟情的戏码吗?” 曲又云:“当然演过。” 一见钟情的戏没有那么容易演,它需要一个完整的故事背景做烘托,如此才能不尴尬、不出戏。 所以,这样的戏码不应该出现在快餐式的真人秀节目中。 曲又云:“你要和我一见钟情?” 顾言昭重重一点头:“您觉得可以吗?” 曲又云明显露出嫌弃的表情:“我觉得啊,大可不必。” 顾言昭感到受挫,肩板都瘫了下来:“又云姐,我可以问一下吗?您第一眼见到我时是什么感觉?” 曲又云答:“没什么感觉。” 顾言昭:“……”也太直白了吧。 曲又云:“你知道我们这行有很多同事因戏生情吗?” 顾言昭:“知道。” 此时摄像机没开,录制尚未正式开始,节目组工作人员正各忙各的,曲又云和顾言昭慢慢远离人群,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对坐着闲聊。 曲又云:“你和林乔姐那部戏拍了多长时间?” 顾言昭:“三个多月。” 曲又云:“你们戏里戏外相处了三个多月,拥抱过,亲吻过,你对她动过心吗?” 顾言昭说:“没有。” 曲又云:“一点儿都没有?” 顾言昭摇头:“没有。” 曲又云竖起大拇指:“那你很棒棒啊。” 顾言昭:“怎么?您有过因戏生情的经历吗?” 曲又云轻描淡写道:“算是有吧,我一向真情实感的演戏,在早些年,年轻的时候,真的很难避免。” 顾言昭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曲又云:“现在戏里戏外我分得很清。” 一个好演员,不仅要入的了戏,更要能出的了戏。 顾言昭看了一眼身后的乌合之众,叹了口气,说:“算了,那群不靠谱的……我找个朋友帮我们写一下剧本。” 曲又云联系到了自己的一个擅长写爱情故事的编剧朋友。 只需要一个很小很小的片段。 对方很痛快地答应了。 曲又云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与她通了个视频。 ——“我的那位小朋友想要一见钟情的感觉,你能写吗?” 编剧是个温柔的女生:“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一见钟情?合适吗?” 曲又云:“那退一步,互有好感吧。” 对方道:“可以。” 曲又云听见她敲了几下键盘,记录了一些东西。 编剧又问:“你对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描绘详细点,我需要参考。” 曲又云一只手盖在额上,望着天花板,轻声道:“特别深刻的印象,有一个……” 初次相遇的那天中午,他到音乐餐厅赴约,踩着木制的楼梯,从拐角处跃上来,灵巧地闯进了她的视线。 如果非要说动心,可能就在那一刻,曲又云愿意张开自己的世界接纳了他的色彩。 编剧长长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甜甜的小清新风格。” 曲又云:“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剧本两个小时之后制作完成,传到了曲又云的邮箱里。 剧长不到十分钟。 曲又云打印出来,去会议室找蒙奇瑞,顺便给顾言昭打电话通知他剧本到位。 蒙奇瑞看了剧本,爱不释手,噼里啪啦一顿夸:“谁写的啊,太专业了,我的天……视后演戏自带剧本,我们节目组能请到您真是血赚……” 节操是什么,蒙奇瑞不知道。只要能出节目效果,他上下嘴皮子动一动,吃翔都能忍。 曲又云:“准备开始吧。” 昨天的景已经布好了。 曲又云和顾言昭乘坐节目组的车,回到初次见面的音乐餐厅。 剧本从曲又云的心动片段开始。 曲又云端正坐在餐桌前,顾言昭从楼梯拐角正式入镜。 蒙奇瑞乐颠颠的:“你们先酝酿一下感情,好了告诉我。” 顾言昭手心里攥着两条节目组提供的红色绳编手链。 这两条手链真的很廉价,上面还拴了一块不知道是铁还是铜的格桑花吊坠。 曲又云昨天退礼物那么果决。 今天录完节目这根绳估计要直接到垃圾桶里安家了。 顾言昭幽怨地一抬眼。 曲又云单手托着下巴,忽然出声问道:“顾言昭,你把我当成了谁?” 顾言昭刚酝酿好一半的情绪瞬间溃散,完全不明白这一问从何而来:“啊?我、我把你……当你啊!” 曲又云皱眉笑了一下。 那稍纵即逝的一瞬间,她眼睛里的感情色彩复杂极了。 顾言昭正想认真分辨,曲又云却垂下目光,收敛了所有情绪。 顾言昭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上学时某个表演老师对他的教导。 一个好演员,他(她)的情绪永远不是单薄的,笑不单纯是笑,怒不单纯是怒,悲不单纯是悲,喜不单纯是喜,七味杂糅才是最打动人心的地方,也就是传说中的层次感,或瞬间爆发,或徐徐诱之,那种感染力是一层一层渲染上去的,堆积到顶点,才能厚积而薄发。 刚入行的年轻演员如果能有机会与金字塔尖的大佬对戏,哪怕只有一幕,那也是极其幸运的。 因为真的能学会很多东西,少走很多弯路。 顾言昭终于意识到,他对面坐着的不是普通的同行,而是他们国产剧史上最年轻的视后。 不是靠运气,不是浪得虚名,是实力和天赋的双重加持。 她是一颗蒙尘的明珠,曾经短暂的绽放出光芒,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逐渐沉寂。 其实,纵观曲又云这些年的演戏轨迹,就能发现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她不在乎番位,女一可以演。如果有好的剧本,女二女三女四她也都可以上。因为她知道,那是抗口碑的东西,哪怕拍再多的狗血烂片,她也必坚持每年出演一部大导演大制作的正剧。 她说她会演到死。 那也许不是一句博眼球的玩笑话。 曲又云把那两枚金属吊坠从编绳上拆下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篓,看得出真的很嫌弃。 曲又云对他说:“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 顾言昭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起身,向曲又云鞠躬九十度。 曲又云惊得向后一仰:“干嘛啊你。” 顾言昭说:“老师,我演不好,您能不能带带我。” 带带我—— 他的尾音微微上勾。 曲又云听在耳朵里,皱了下眉。 说话就好好说,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但是,在现场,除了曲又云,没有第二个人觉得他在撒娇。 节目组诸多工作人员只看到了一个谦逊美好又帅气的年轻人,多招人喜欢啊。 曲又云对导演组示意:可以开始了。 顾言昭爬上楼梯,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转了个身与曲又云的目光隔空相撞。 阳光正好,时机正好,曲又云仿佛恍惚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第9章 虚晃一枪 补录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天色擦黑时,他们才开始动身赶往温泉小镇。 路上,曲又云把前后两个版本的视频刷了好几遍,逐帧检查,确定没有任何穿帮镜头,才疲惫地合上眼:“晚上别整幺蛾子,我累了。” 萱萱忙道:“好的好的没问题,那我们晚上就走温馨一点的路线。你们好好放松,不过互动最好多一点,我们后期好剪。” 其实不光他们累,导演组和工作人员也觉得累。 本来只打算随便补录一下,顶多一小时完事,谁知道曲又云真把它当成一段戏,郑重其事磨了六个半小时。 导演组自己挖的坑,骑虎难下,只能饿着肚子,陪着一遍又一遍的磨。 一车人,饿的累的困的疲惫不堪,只有顾言昭神采奕奕仍处于亢奋状态,仿佛恣意醉了一场,醒来后酣畅淋漓。 “到了。” 曲又云去更衣室,换上自带的泳衣,将自己埋在温热的碧波汤泉里,舒服地发出喟叹。 过了一会儿,曲又云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睁开眼,看见顾言昭带着节目组的摄像师走来。 他下身穿着常规泳裤,上身却套了一件短袖白T。 尽量不在女性面前袒胸露背,哪怕是在特殊场合。 他很绅士。 顾言昭在池边蹲下:“又云姐。” 曲又云与他面对面,无声地对视了几秒,她拍了个水花,邀请他:“下来吧。” 顾言昭没有跳下来,而是轻轻地没进水中。 这个男生有时候温柔的不像话。 汤池不大,他一下水,曲又云立刻感受到水下的波纹不安分地荡漾。 他距离她一臂远,便不再靠近。 曲又云偏头望着他,鬼使神差地迈开腿,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顾言昭略带惊讶地眼神望过来,曲又云陡然间清醒,急刹车停住。 我这是干嘛呢! 曲又云心里首次生出了羞恼的情绪。 曲又云叫来服务生,问:“有酒吗?” 服务生说:“有。”递上酒水单。 曲又云问顾言昭:“你喝吗?” 顾言昭犹疑了一下,说:“可以喝一点。” 曲又云看出他有勉强的情绪,但还是要了两瓶烧酒,20%的vol,当饮料喝,不醉人。 顾言昭低下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曲又云优雅的脖颈,以及露在水面之上的精致一字锁骨。她下水之前卸了妆,皮肤在温泉热气的蒸腾下,呈现出奶油般细腻的光泽,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颗毛糙的丸子,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水珠,灯下显得亮晶晶的。 他背对着镜头,使劲眨了眨眼,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 萱萱叹了口气,发愁道:“不行啊,你们俩能不能多点互动。明明刚才作戏那么亲昵,现在又回到了陌生人的感觉。顾言昭,你倒是说几句话啊。” 曲又云:“别急,等待会拿酒来,先让我们喝点酒壮壮胆。” 曲又云本身性格内敛,但喝了酒之后容易放飞自我,具体能放飞到什么程度,视喝多少酒而定。 据以往经验,一瓶烧酒还是能hold住的。 曲又云这些年在自己表演的专业上混的如鱼得水,要说有什么困扰,还是亲密戏最难。 可能由于骨子里的保守,清醒状态下的她总是无法让自己身心自然地去发挥。 所以,她学会了依靠酒精舒缓情绪。 也不必太多,一点点微醺就好。 酒来了,还是热的。 曲又云递一瓶给顾言昭:“干杯。” 顾言昭:“干杯。” 他没喝过这种酒,先小口抿了一下,尝了尝味道,在曲又云看不见的角度,嫌弃的撇了下嘴。 曲又云一口气已经干掉半瓶,回过头,对他一笑,道:“小顾,喝啊。” 紧接着,一仰头又干掉另外半瓶。 几滴水珠顺着她仰起的脖颈的弧度向下滑落。 顾言昭看呆了,回过神硬着头皮把灌进肚子里。 曲又云:“平常喜欢喝酒吗?” 顾言昭:“我平常一般……非必要不喝酒。” 曲又云:“可你刚才喝的很爽快哦。” 顾言昭望着她不说话。 曲又云手在水里轻轻撩动,说:“根本没什么必要情况是需要喝酒的,你不喜欢完全可以拒绝,年轻人要学会说NO。” 顾言昭:“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不会说NO。” 曲又云:“……好肉麻,是你自己写的剧本吗?” 她酒劲渐渐上来了,从她脸上蔓延的红晕就能看出来,还有她的眼睛,不知为何越发的明亮,里里外外透着鲜活的气息。 真正二十来岁的经世故而天真尚存的女生。 顾言昭目光逐渐深沉:“算是吧,我这个人比较奇怪,总是冒出一些莫名其妙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话。如果有冒犯,请您多多包涵。” 曲又云:“没关系,为了节目效果嘛,哪怕你现在亲上来我都不会介意。” 顾言昭:“……” 曲又云笑起来,明明素颜的她嘴唇殷红饱满。 那一瞬间,顾言昭真的有吻上去的冲动,但是理智和摄像头告诉他不可以。 顾言昭:“又云姐,问你个问题。” 曲又云半眯着眼睛:“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好吧,问吧。” 顾言昭:“假如您的搭档是不是我,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别人吗?” 曲又云想也不想,答道:“不会。” 顾言昭追问:“为什么?” 曲又云:“因为你是特殊的。” 顾言昭心颤了一下:“是剧本吗?” 曲又云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冒出这样的话,你权且当我喝醉了胡言乱语吧。” 顾言昭说:“胡言乱语不可能,我当你是酒后吐真言。” 曲又云一扬眉,表情像是在说:“随便你。” 顾言昭湿透了的白T贴在身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反倒显得更欲。 曲又云主动靠了过去,单手抚上他的胸肌,轻轻一按,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坚实有力量。 顾言昭整个人都僵住了。 曲又云的嗓音平静:“如果性别互换,我现在等同于性骚扰。” 顾言昭说:“你……倒也不至于。” 他发现曲又云现在的思路有点跳脱。 曲又云处于放松状态下,想到什么讲什么,她问:“你经历过性骚扰吗?” 顾言昭:“………………” 出道至今确实有某些异性或同性隐晦的表达过欣赏,也确实曾经有人对他做过越界的举动。 但是在镜头前,顾言昭不能随便抖露。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曲又云意味深长道:“潜规则这种事,忍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万万不能放纵。” 顾言昭立马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传言。 曲又云年前遭封杀时,圈内人暗搓搓地藏在幕后吃瓜。曲又云那暴躁脾气人尽皆知,不是第一次闹这种事情了,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私底下猜测她又将以什么意想不到的方式翻身。 敢于得罪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曲又云说:“虽然得罪过那么多人,但是我活的很快乐。” 她一开始就为营造了一个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 公司嫌她不服管教,有意将她边缘化,因此,她得到了更多的自由。 经纪人不待见她,一手资源不会优先考虑她,最初她只能捡别人挑剩不要的戏。 她低调到尘埃里,聚沙成塔为自己搭建起了人脉和口碑。 当公司和经纪人后知后觉回过神,意识到她也可以当赚钱工具时,却已经无法轻而易举的掌控她了。 年轻单纯的顾言昭理解不了曲又云的老谋深算。 曲又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太笨了。” 她二十岁就为自己规划好了前半生的路。 他二十三岁仍懵懵懂懂像个孩子。 她拍拍他的肩膀,说:“抓紧打开自己的戏路吧,只要转型早,口碑总会有。” 这是曲又云身为前辈所能给出的最具含金量的忠告。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顾言昭稍一琢磨,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现在的处境有点被动。 他一部偶像剧意外爆红,公司终于注意到他这个小透明。在经纪人熊儒的努力争取下,公司的影视资源稍微向他倾斜。 可他自己作了个死。 公司当时正准备与节目组协商撤掉他这档扑街综艺的通告,是顾言昭自己执意要来。 因为蒙导提前向他透露了其他嘉宾名单。 他是为曲又云而来。 他为此失去了一些选择的机会,公司后续已经给他安排了三部偶像剧。 他近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恐怕都无法跳出这个圈了。 值吗? 顾言昭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想见她。 曲又云见他耷拉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失落极了。曲又云从水中站起来,抱了抱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加油吧,祝你好运,孩子。” 说完,自己等上岸走了,远远地抛来一句话:“我在餐厅等你。” 顾言昭看着她身穿泳衣,展露出一身紧致的线条,然后将自己裹在白色浴袍中,推开玻璃门,穿过长廊,渐行渐远。 他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 等他换好衣服来到餐厅时,曲又云正在吃一盘水果沙拉。 她懒懒地望过来,说:“我减肥,晚上不吃别的东西了,你自便,不用管我。” 顾言昭低头看菜单,要了一份简单的炒面。 曲又云:“今晚结束第一期的录制,下一期要等到七天后。” 顾言昭注意到她手边的行李箱,问:“您今晚就要回北京吗?” 曲又云:“嗯。”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顾言昭建议:“也许休息一晚比较好,隔壁就是酒店。” 曲又云不买账,说:“我想回家。” 顾言昭:“好吧,您几点的机票?” 曲又云:“两个小时以后。” 下次见面要等七天,顾言昭觉得以她的性格,这七天的间隙中是绝不会私下联系他的。 顾言昭清了清嗓子,说:“又云姐,对不起,我有一件事情想向您坦白。” 第10章 寄养一下 曲又云站起一半,见他如此郑重,又坐了回去。 “说啊。” 顾言昭:“除夕那天,您是不是去过丽新花园?” 正是曲又云回家在楼下被偷拍的那天。 曲又云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顾言昭低了下头:“那天我也在场,和您一起被拍到的那个男人就是我。” 这倒令曲又云惊讶:“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顾言昭:“因为我住那,是公司分的宿舍。” 曲又云在心里张大了嘴,感慨了一会儿。由此看出,他也是无人脉无背景从零开始打拼的年轻人。 事业还没走上正轨,花钱倒是大手大脚。曲又云想起了昨天他送的那只镯子。 现在的年轻人,消费观真是越来越前卫了。 顾言昭:“对不起,偷拍的那人是我的私生,我逮到过他很多次,一直跟着我……很抱歉连累到您。” 曲又云:“我说呢,他们闲着没事拍我干嘛,吃饱了撑的么……你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顾言昭:“我还没有告诉我的经纪人。”他是想先听听曲又云的意见。 曲又云点点头:“我有数了,谢谢你的告知。你们那边随便怎么处理,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顾言昭:“您平时不会被私生拍吗?” 曲又云漫不经心道:“我有什么好拍的,不是在片场,就是在家。他们蹲我家门口只能拍到外卖小哥一天三顿敲我家门。” 顾言昭:“您吃外卖。” 曲又云“嗯”了一声:“自己一个人懒得开火。” 顾言昭:“外卖多不健康啊。” 曲又云看他一眼,问:“你平时吃什么?” 顾言昭认真回答:“在片场时吃盒饭,回家会自己做饭吃。” 曲又云竖起大拇指:“会做饭的男生很棒哦。” 顾言昭不太好意思:“随便做一点,不好吃,只充饥……” 她的微信震了一下。 曲又云拿起手机,打字回了几条消息。 她手腕上还戴着那条红色的绳编手链,有点大,衬得腕子又白又细。 不知道是谁给她发的消息,她看着手机,不怎么愉悦地冷笑一声。 收起手机,曲又云起身说:“我要走了,再见。” 顾言昭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又不开心了。 谁给她发的微信?难道赶回去有工作要忙? 他心里一堆问号,却难以问出口。 顾言昭想帮她拿行李箱,两个人同时伸出手,搭在拉杆上。顾言昭的掌心覆住了她的小指,曲又云条件反射把手抽回。 未免也太敏感了。 顾言昭:“我来吧。” 司机早就等在门外,顾言昭把行李箱拎进后备箱里,又体贴地帮她开车门。 曲又云深深地看他一眼:“你今天不回北京?” 顾言昭摇头。 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去杭州的机票,准备一个试镜。 曲又云:“好吧,祝你好运,晚上锁好门,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 顾言昭:“……您在说什么??” 深夜里,甬路两旁寂静,路灯在明暗之间,曲又云怜悯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钻进车里。 车子启动。 顾言昭退到路边石上。 曲又云把车窗摇下,露出半张脸,对他招手:“过来,有话对你说。” 顾言昭缓步上前,附耳。 曲又云趴在他肩上,用仅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快速地嘱咐了一句:“一定与刘尔蓝保持距离,知道吗?” 顾言昭听觉神经迟钝半拍。 他又闻到了她颈间那一缕风干的玫瑰花香的味道,一触即散。 曲又云的车开走了,喷了他一脸尾气。 他原地目送她远去,抹了把脸,喃喃自语:“刘尔蓝?” 车子离开温泉小镇,驶上公路,司机一脚油门,很快将伫立的人甩在身后。 前方一个车队迎面而来,是节目组的车。蒙奇瑞将人全部拉来了温泉小镇,试图组织一个轰趴。 曲又云拒绝了他的邀请,一点不买账。 管你什么魔鬼蛇神,自己嗨去吧。 她已经提点过顾言昭了,希望那小孩能警惕一点。 关于刘尔蓝那个女孩。 曲又云欣赏她的草根精神,在垃圾经纪公司里磋磨了两年,全年无休赶场子似的奔赴大小商演,没有过硬的实力,没有可靠的后台,但始终有一颗向上爬的心,顽强地在夹缝中求生存。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还挺感人,但曲又云不会怜悯她,因为她过于不择手段。 上进没有错。 毫无底线才是错。 谁都不愿意当垫脚石,遇见这种人最好离得远远的。 曲又云的手机又嗡嗡一阵响。 拿起一看,蒙奇瑞拉了个群,把本节目的八位常驻MC全组在一起。 曲又云:…… 给他闲的吧。 面无表情将群设置成免打扰,曲又云安心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温泉小镇里的全员轰趴才刚起了个头。 蒙奇瑞:“小顾!小顾!”他找到在沙发上安静坐着的顾言昭,搭着他的肩膀:“小顾,喝几杯啊,酒量怎么样?” 顾言昭:“我酒量不太好,刚刚和又云姐喝了一点,不能再喝了。” 蒙奇瑞:“哇!我云妹竟然跟你喝酒?我约她不理我!居然跟你喝酒!见色忘义!”他开了一瓶香槟,硬塞给顾言昭,说:“她跑了就算了,你可别想跑,来来来,一起喝点嘛。” 劝酒大师在酒桌上都是不要脸的。 你一杯,我一杯,来一口,再来一口。 顾言昭还没怎么喝,脑子里已经七荤八素了。 这时,许森手机响了。 许森娱乐圈老油条,酒局不少坐,最懂明哲保身,一直游离在中心区外围,可进可退,进能刷存在感,退能悄无声息溜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趁人不注意退出包厢,在走廊上找了个安静角落接听。 许森:“又云啊,什么事?” 曲又云:“喂,森哥,你还和他们在一起吗?” 许森低沉地笑了一声:“他们还在里面闹呢,我出来清净一下。” 曲又云开门见山:“森哥,拜托您一件事。” 许森:“说啊。” 曲又云:“想请您帮忙照顾一下我们家小朋友顾言昭,他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没带经纪人,没带助力,酒量还不太好,我怕他傻乎乎栽坑里……您既然在场,稍微费一点点心思……算我欠您一个人情,好吧?” 她在车上左思右想,越琢磨越放不下心,最终决定找许森帮忙。 许森拉开走廊上的窗户,任由夜风吹在自己脸上,长呼了一口气:“哎呀,受宠若惊啊——都多少年没见你给我好脸色了,今天太阳打东边落的吧。啥情况啊,为了一刚认识的小孩,主动上我这施舍人情来了。” 曲又云暗啐一句老狐狸。 许森又道:“瞧你操这份闲心,他几岁啦?你是他妈?你这么尽职尽责,他经纪人应该给你开双倍工资。” 曲又云:“……你吃枪药了?” 许森默了默,软下一口气说:“没事,喝酒了,情绪不太好。” 他觉得胸口一股闷气纾解不开,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为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曲又云捎带着关心了一下他,劝了句:“你也少喝点吧。” 许森:“你也有多管闲事的一天啊。” 曲又云:“我是为自己,我只想平平安安渡个劫,可不想再节目播出期间闹笑话。” 许森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说:“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帮忙盯着点,你放心走吧,记得欠我一人情啊……” 曲又云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许森把电话挂了,回到包厢里,看见顾言昭已经远离人群挪到了沙发上。 他倒也还不傻,知道主动逃离酒桌。 只不过又被刘尔蓝那姑娘缠上了。 那沙发长到足以容下四个人,顾言昭坐在最边上,刘尔蓝紧贴着他坐,沙发余下的空间能养只大熊猫。 刘尔蓝侧身对着顾言昭,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安分在顾言昭小腿附近徘徊,只是始终没有胆子光明正大蹭上去。她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半只手臂都快藏在顾言昭脑后,从某个角度看,极容易造成暧昧的意味。 许森黑着一张脸,走过去,听见他们在聊天。 刘尔蓝:“你和又云姐在一起相处的怎么样?压力大吗?” 顾言昭:“不啊。” 刘尔蓝:“又云姐应该是很有性格的一个人吧?” 顾言昭:“是啊。” 刘尔蓝:“今晚怎么没见到又云姐?” 顾言昭:“……”他应该是上头了,眼神都有些飘忽,也没什么兴致聊天。 刘尔蓝:“真羡慕又云姐啊,从来不勉强自己参与不喜欢的酒局。” 顾言昭想起温泉里她说过的话,道:“你也可以不勉强,谁都有拒绝的权利。” 刘尔蓝一愣,笑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 顾言昭双手揣在兜里,半合上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刘尔蓝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说:“你是不是醉了,蒙导在前台订了房间,我去给你要一张房卡,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顾言昭没答话。 刘尔蓝又捏了他一下:“喂。” 许森抱着胳膊听了半天,知道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刚过来的样子,说:“顾,拿着你的身份证到前台登记一下,刚刚前台录入信息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顾言昭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好的。”于是起身乖乖地拿起自己的双肩包,准备下楼。 刘尔蓝:“哎……录入信息怎么可能出问题,我陪你去看看吧……” 许森拦了她一下,说:“好像是前台小姑娘大意,把名字记错了,你陪他去干什么,小学生吗,上厕所还结个伴。” 刘尔蓝:“……”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顾言昭已经溜出门不见了。 刘尔蓝敢怒不敢言,幽怨地等了许森一眼。 许森权当没看见,四处张望一下,问:“姜垣呢?怎么没见着他?” 刘尔蓝:“他嫌无聊,回屋休息了。” 许森:“好没绅士风度啊,居然把自己的女伴一个人扔在大厅里,走,我们找他理论去,他在哪间房?” 刘尔蓝当然不可能真的上去找姜垣。 姜垣那个人私下里性格不太明朗,既没本事还自命清高,刘尔蓝烦死他了,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去找他。 奈何许森难缠,只能打起精神应付。 许森拖了她五分钟,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他虽然答应了曲又云帮她关照顾言昭,但也不会面面俱到。 点到即止。 顾言昭但凡不笨,就该趁机快溜。 刘尔蓝总算摆脱了许森,匆匆忙忙下楼,在公共区域转了一圈,哪里还有顾言昭的影子。 找前台工作人员试图打听顾言昭的房间号。 奈何五星级酒店的工作人员素质极佳,无论如何套问坚决不松口。 刘尔蓝一无所获,站在电梯前愤愤地跺了下脚。 许森回到自己房间脱下外套,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顾言昭诚恳地发来消息:“谢谢您。” 许森放下手机,摇头笑了一下,心里对顾言昭的印象终于有所改观。 果然不笨。 第11章 单身,且准备继续单身…… 天亮之前,曲又云到家。 路过垃圾桶时,曲又云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红绳,理智告诉她应该扔掉,但她忽然觉得太困了。 又困又累,以至于对理智产生了抵触感。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这些年,简直受够了,每碰到一个异性,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嫌。 避嫌避嫌避嫌。 她都快活成中世纪修道士了,夜深人静,时常忍不住质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听说爱情的心动和幸福感源自体内荷尔蒙和多巴胺的分泌,曲又云还曾偷偷去医院做过相关检查,怀疑自己内分泌有问题。 顾言昭给她带来了那种感觉吗? 说实话,并没有。 只是单纯的想多亲近而已,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淙淙流水一般的情绪。 曲又云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地上骨碌碌滚过,到家门口时,曲又云发现门外的摇椅上躺着一个人,裹着黑色的羽绒服,乍一看黑乎乎一坨。 曲又云停住脚步。 那人听见声音,搓着眼睛坐起来,原地清醒了几秒后,忽然张开胳膊飞扑上来,嘶吼声响彻黎明前的黑暗:“姐啊!你终于回来了!” 原来是曲又烟。 曲又云把八爪鱼一样的妹妹从身上扯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曲又烟:“我离家出走了。” 曲又云冷静地“哦”了一声,对此没有表现出好奇的欲望。 曲又烟:“姐,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曲又云说:“可以。”亲妹妹来投奔,总不能撵出去。 曲又烟狗腿地帮她拎箱子:“姐,你真好!” 曲又云:“你在门外等了多久?家里不是给你们留了一把备用钥匙?” 曲又烟小声嘟囔:“我可不敢拿家里的备用钥匙,让妈发现肯定知道我来你这了,还不得拎着棍子来逮我……” 曲又云:“过来,给你录一下指纹。” 曲又烟乖乖把手指戳上去,录完指纹,她觑着她姐的神色,问:“姐,我半夜往你家跑,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曲又云:“我管你呢。” 能说会道,能跑能跳的。能发生什么事?二十岁挺大一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曲又烟:“……” 曲又云进门把屋里灯全打开,说:“随便你怎么玩,我要休息一会儿,下午三点之前别吵我。家里没吃的,饿了就叫外卖,你的卧室还是一楼那间,床品收在柜子里,都是干净的,你自己布置。老规矩……” 曲又烟:“我知道,老规矩,绝不带外人回家。” 曲又云站在楼梯上,隔空一点她:“包括你男朋友。” 曲又烟:“谨遵姐命!” 曲又云回屋给妹妹发了个红包,简单洗漱了一下,沾上枕头便睡。 她做了个梦。 梦中,有人从窗外掀开了她卧室厚重的黑色窗帘,大把的刺眼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 窗外蹲着一只黑白奶油花色的小猫。 猫咪爪子按在玻璃上,粉嫩的小肉垫十分惹眼。猫咪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正好奇地注视着她。 曲又云翻了个身面朝窗户,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好似感受到了阳光温暖的气息,温柔地与小猫对视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与它的爪子对上手指。 小猫警惕性好强。 曲又云一靠近,它就炸起了毛,但还是轻轻眯起眼,隔着玻璃,侧着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谁能抵挡住猫咪幼崽的诱惑呢? 曲又云心都快化成一滩春水了,她推开窗户,想抱它进来,小猫却受惊掉头风一般的跑掉了。 举目一片空茫茫,曲又云有一瞬间的怔然,紧接着,她看到前方甬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他拥着阳光而来,黑色的头发蓬松柔软,很好摸的样子,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一下,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顾言昭! 曲又云被迎面而来的冷风扑一脸,摇摇头,清醒了。 从床上翻身坐起,觉得屋里凉飕飕的。 原来是睡前窗户没关好,清晨的风从窗缝透进来,一屋子的地暖也顶不住晨风的凉意。 曲又云关上窗户,拥着被子躺回床上,再睡不着了,隐约能听到又烟在楼下看电视的声音。 直到胃里明显感觉到饿,曲又云不情愿地从被窝出来,披上一件睡袍,下楼找东西吃。 曲又烟盘腿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看电视,手里拿着一包薯片。 曲又云一听剧中的台词,就知道她看的是什么。 曲又烟:“姐,顾言昭好帅啊,奶帅奶帅的。” 曲又云目不斜视从电视机面前路过:“他要是听见你这句形容可能会炸毛。” 曲又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网友们都觉得他是姐弟恋小奶狗的典范……哇,他和林乔姐的CP感真是绝了。” 曲又云杀气腾腾地剜了她一眼:“你嗑他和林乔的CP。” 曲又烟理所应当地答道:“对啊,上头,根本停不下来,这部剧怎么只有三十集啊,我都三刷了,不够看啊不够看!!” 曲又云:…… 忽然特别想把她扔出去。 身边亲姐是圈内人,曲又烟总忍不住打听八卦:“哎,姐,你认识顾言昭吗?他本人和林乔关系好吗?” 曲又云冷漠道:“不认识,不知道。” 曲又烟失望了一瞬,捧住脸,说:“不知道他真人和电视上是不是一样帅。” 曲又云心想:你多下楼溜达溜达,说不定有机会偶遇他。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酸奶,越喝越觉得饿,忍不住打开外卖软件,在附近的粥铺点了两份清粥小菜。 曲又烟:“姐,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拍戏吗?” 曲又云:“不拍戏,在家呆着。” 萱萱这时打来电话,曲又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去楼上反锁了卧室门。 曲又云从不当着家人的面谈工作,尤其是妹妹年纪还小,正是容易被洗脑的年纪。曲又云觉得让她在圈外当个看客吃瓜就好,不需要知道太多秘闻。 萱萱打来电话是因为之前节目的录制还剩了一个小尾巴没处理好。 节目组让她为自己和顾言昭的CP取个名字。 顾言昭、曲又云…… 六个字在曲又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却怎么也组合不到一起。 两个人的名字好像天生磁场相斥,找不到更好的排列。 曲又云略一思忖,道:“那就曲顾吧,简单一点。” 曲有误,周郎顾,好歹也算是和古人的浪漫沾了点边。 挂断电话,曲又云倒回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波石纹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恋爱浪漫手册》正是播出引起热度之前,曲又云接不到正经的戏拍。 保守估计,这种闲置在家的状态可能要持续一个月左右。 曲又云出道六年,第一次享受这么长时间的休假。 不拍戏能干什么呢? 曲又云忽然发现生活好像没有意义了。 拍戏已经变成了她的生理需求,她必须从各种不同的故事中汲取养分滋养自己的生命。 曲又云出门去书店订购了一批新书,买回来又不想看,扔在地板上懒得收拾。 曲又云就这么在家蹉跎了三天半,一天比一天起得晚。 第三天,上午十点半,曲又云睡眼惺忪地接待了自己的经纪人孟荣荣。 家里防盗门被砸的哐哐作响,活像土匪进村。 曲又烟从卧室里探出个脑袋,有点害怕。 曲又云摆手示意没事,让她回屋继续睡。 打开门,孟荣荣裹着大衣,一脸怒气站在门外。 曲又云:“孟哥,好久不见啊。” 孟荣荣冷着脸:“知道我为什么来么?” 曲又云:“该不会又出事了吧?” 孟荣荣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曲又云心里纳闷,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都安分如斯了,还能出什么事? 孟荣荣对曲又云一直是放养状态,只要不闹出大事,权当她是透明人。 到底什么事值得他千里迢迢上门问罪。 曲又云请他进屋,自己满屋子翻腾:“……我手机呢?” 孟荣荣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有气无力道:“你自己看吧。” 今日微博头条——“当红小生顾言昭疑似恋情曝光。” 一个营销号起了一个很夸张的标题,配图正是那晚在丽新花园的照片。 黑灯瞎火的,顾言昭倒是包得严实,曲又云整个人清清楚楚的露在外面。 曲又云啧道:“曝了我的照片却不带我名字,是我曲某人没牌面吗?” 孟荣荣一脚踢倒一个板凳,怒道:“重点是这个吗?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和顾言昭私下里有交往? ” 曲又云不慌不忙回答:“照片是年三十那天晚上,在我爸妈家楼下被拍的,当时跟你报备过了,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我和顾言昭私下怎么会有交往,顾言昭在哪,别告诉我照片上那男人就是顾言昭。” 孟荣荣瞪了她一会儿,判断她是否在说谎。 曲又云表情自如一摊手。 孟荣荣:“我核实过了,照片上那人真是顾言昭,这么说,你们俩是巧合遇到的?” 曲又云一扬眉:“哦——那可是真巧了。” 孟荣荣冷笑:“你俩倒是挺有缘分。” 曲又云冲了杯热咖啡摆在孟荣荣面前,说:“这是有预谋的舆论攻击啊,顾言昭最近在跟别人抢资源吗?” 孟荣荣不接她的话茬。 曲又云什么也没打听出来,歪倒在沙发上玩指甲。 孟荣荣正在脑内风暴。 第三季《恋爱浪漫手册》嘉宾阵容在半个月前已宣告,但没有引起广泛的讨论度,曲又云和顾言昭组成的CP也只是短暂的在台面上溜了一圈。 孟荣荣有在考虑,是否借此机会把CP的营销搞上去。 可如此一来,势必会得罪顾言昭和林乔的庞大的CP粉群。 那么,曲又云的路人盘很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孟荣荣喝了口咖啡,问:“你怎么想?” 曲又云:“我没想法。” 孟荣荣:“你没想法?” 曲又云道:“他们又没带我名字出场,我急吼吼跳出来干嘛,让顾言昭那边处理呗,咱也落个清净。” 孟荣荣盯了她一会,长叹了口气:“行吧,既然你是这种态度,那我们就不掺和了。”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曲又云一直在密切关注舆论的发酵。 奇怪的是,顾言昭的团队没有出任何声明。 他们仿佛对事态的发展表现出一种顺其自然的态度。 于是,这把火无可避免地烧到了曲又云头上。 曲又云的名字罕见的高频率的出现在搜索界面。 许多吃瓜网友慕名而来,却敲不开曲又云家大本营。 因为曲又云根本没有公开认证微博账号。 曲又云暗搓搓窥屏到晚上。 顾言昭私发的微博一骑绝尘冲上了热搜,全文只有一行字——“单身,且准备继续单身。” 第12章 猫猫尬聊 哦豁! 曲又云感觉自己暂时被完全摘出来了。 主战场逐渐被顾言昭的唯粉和CP粉占领,双方撕的如火如荼。 顾言昭公司养的号分批下场,态度和目的很明确,是铁了心要趁此机会彻底拆掉捆绑CP的炒作方式。 而林乔那边的CP红利还没吃够,不想结束的这么早,仍试图挽留一下。 微博吃瓜上瘾,一旦开头就停不下来,曲又云一下午没挪窝,聚精会神仿佛在监测股票行情,夜深了也不开灯,手机屏幕幽幽的光反射在脸上,映出她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变数出现在晚八点,网友冲浪的高峰期。 曲又云的名字又被顶了上来,而且掀起了不小的讨论度。 是谁在背后运作? 曲又云顺藤摸瓜一查,居然是《恋爱浪漫手册》的节目组在搞事。曲又云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长叹一声捂住眼睛。 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节目组根本不想做人。 一楼次卧的门轻轻一声响,曲又烟赤脚走了出来。 “姐……” 曲又云一见她,头更疼了:“怎么?” 曲又烟上午不小心听到了她和经纪人的谈话,下午又在网上吃了一堆来源不明的洗脑包,不明就里地问:“你干嘛骗我说不认识顾言昭,你俩都炒出绯闻了,还一起去参加恋爱节目……” 绯闻…… 曲又云出道六年零绯闻的记录一夜之间被打破。 心烦意乱,这几年仿佛白干了。 曲又云站起身,从她身边经过,看也不看她一眼:“想吃瓜回你自己屋去,别拿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来问我,我不会回答你的。” 曲又烟被她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愣之后,委委屈屈道:“我只是关心你。” 曲又云:“工作上的事情,自有我的经纪人和团队替我打理,你一外行人瞎操什么心。” 姐妹俩自从成年后,再也没吵过架。 准确的说,是先一步成年的曲又云学会了忍让。 姐妹俩相差六岁,曲又云成年的时候,又烟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家里再没人治得了她,一路张牙舞爪地成长,性子娇纵坏了,听不得半个不字。 偏偏曲又云今天心情不佳,语气蛮横了些。 “姐姐。”曲又烟冲着楼上追了两步,口无遮拦:“你自从进了娱乐圈,钱进钱出如流水,见多了上层社会的繁华糜烂,越来越瞧不起我们家里这些普通人了吧。” 曲又云回头,“哐”一声把门边的废纸楼踢下了楼梯。“又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曲又烟吓了一跳,但还嘴硬:“我有说错吗?咱爸妈现在跟你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戳着你那敏感的神经。二老那么大岁数,白头发一把一把的长,想见自己亲闺女只能隔着电视屏幕,戴上老花镜从零开始学上网。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你在那一滩浑水中乱搅,染上什么脏东西。” 曲又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这位亲妹妹仿佛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很久,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一股脑地往外倒:“而我呢,我从高中开始,每到一个新班级,报上自己的名字,立马就会有人提到你。我前几年身材不好,胖胖的,高考压力那么大,我脸上坑坑洼洼开始起痘,那些知道内情的人,明目张胆地拿我和电视上光鲜亮丽的你比较,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曲又云听着她歇斯底里地吼完这些话,心口一腔怒火竟奇异地熄了下来,燃烧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捧灰,余温散尽,指尖冰凉,好像身体里的血也跟着凉了。 想起曲又云高三的时候,她怕妹妹营养跟不上,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平衡饮食,怕妹妹下晚自习回家不安全,让自己的司机每天早晚定时接送。爸妈平时工作忙,曲又云是过来人,时时刻刻注意着妹妹的心理状态。 ——“原来你对我意见那么大啊,我怎么没早点看出来呢。”曲又云轻轻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有一种脆弱的质感。 曲又烟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抽了抽鼻子,眼泪掉了下来。 你有什么好哭的? 曲又云抬起脚,发现双腿沉得很,翻兜找不到手机,应该是落在了楼下沙发上。 她又转身回到楼下,边走边说:“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同,我从不指望任何人对我感同身受。你们既然那么担心我学坏,不如在我脖子上系根绳拴在家里好了,我时时刻刻呆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喝最干净的水,吃最干净的饭,年龄到了,随便找个男人配了,赚个合家安稳,怎么样?” 曲又烟见她下来,自觉让开路:“你、你……你也不用这样阴阳怪气的。” 曲又云在沙发上一把捞起了自己的手机,当着曲又烟的面,拨通妈妈的电话。 曲妈妈温和的声音传来:“喂,又云啊?” 曲又云:“妈,来一趟我这,把你们家老二带回去。” 曲又烟脸色一僵。 曲妈妈那边也不淡定了:“你说什么?又烟在你那?她告诉我社团有活动要提前回学校,个死孩子居然跟我撒谎,又云,你盯紧她,我现在就过去……” 曲又烟:“姐!” 曲又云挂断电话,以她的原话回敬道:“毕竟二老那么大岁数不容易,你为人子女的就多听点话吧,别那么叛逆。” 曲又烟伸手拽她的袖子。 曲又云转身一甩,丝质的睡衣触感冰凉从她手心滑走。 曲又烟带着哭腔:“姐……” 曲又云面色冷然,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伤了人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吗? 她仰着头,强硬地回到自己卧室。 半个小时后,曲妈妈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客厅里漆黑一片,曲妈妈嘀嘀咕咕:“咦?人呢?” 曲妈妈摸索到点灯开关,灯亮起的一瞬间,曲又烟缩在沙发上,呜咽了一声。 曲妈妈怒气冲冲的过来:“你个死丫头,居然还学会撒谎了,背着我跑到你姐姐家来避难,你……” 曲又烟抬起通红的眼眶。 曲妈妈一愣:“你咋啦?” 曲又烟只顾着哭,摇着头,不说话。 曲妈妈心让她哭软了,不忍再骂,搂住女儿的肩膀,轻声安慰:“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跟妈妈讲,你姐姐呢?” 曲又烟指了指楼上。 曲妈妈到楼上敲门。 曲又云躺在床上装死不吭声。 门反锁了,曲妈妈没有卧室的钥匙,站在外面无计可施。“又云啊,睡了吗,你在里面吗,开开门好不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妹妹怎么一直在哭啊,又云……” 曲又云脾气一上来,比她妹妹更难搞。 任由妈妈在门外软硬兼施,就是不开门。 最后,还是又烟把妈妈劝走了。 曲又云手机上一堆未接来电,全部忽略。 微信上,顾言昭发来信息:“对不起,又云姐,还是连累到你了。” 曲又云回:“无所谓。” 此时的顾言昭和熊儒坐在杭州的酒店里,一起关注着这场舆论盛宴。 熊儒拍拍顾言昭的肩膀:“你做的很好,你和林乔捆绑的够久了,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拆开。感谢又云姐挺身相助。哎,我刚才和曲又云的团队协商,她的经纪人也太好说话了吧,直接让我们全权处理,不加任何干涉。” 顾言昭望着手机上冷冰冰的三个字,说:“应该是又云姐提前打好招呼了吧。” 熊儒:“管他呢,总之,这真是一次非常漂亮的公关,意料之外的顺利,如有神助啊,哈哈哈哈。” 顾言昭笑不出来。 他正苦着眉头,想和曲又云聊天,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想了半天,发了个猫咪挠头的表情包。 曲又云拧起眉头。 什么意思? 他想表达什么? 曲又云不自觉的从床上坐起来,想了半天,回:“小猫很可爱。” 消息刚发出去,曲又云便倒吸一口冷气。 尬! 尬得简直要溢出屏幕了! 曲又云赶紧撤回。 可那边顾言昭已经看到了,同时也陷入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恶性循环中。 直到,曲又云弹了个语音过来。 经纪人熊儒还在身边,顾言昭不方便接,忍痛拒绝,回:“稍等。” 熊儒投来可疑的目光:“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顾言昭含糊道:“一个朋友,想约我打会游戏。” 熊儒:“男的女的?” 顾言昭犹豫了一下,他修炼火候还不到,说谎总有心里障碍。 熊儒一下就看出来不对劲,恶狠狠地警告:“喂,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和公司的协议,五年之内不允许自由恋爱。” 顾言昭眨了眨眼,扁了一下嘴,乖乖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总算熬到经纪人离开。 顾言昭准备回拨语音,然而,手一抖点到了视频通话。 曲又云随手接了,也没想到居然是视频。 顾言昭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手机拍摄角度自下而上,曲又云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顾言昭手忙脚乱把手机架起来:“对不起,我点错了。” 曲又云却心想:果然不愧是偶像,刚才那样的死亡角度可没几个人能hold住。 顾言昭本准备把视频挂掉,可是看到对面屏幕一片漆黑时,又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又云姐,你已经休息了吗?” 曲又云说:“没有。” 她觉得自己就像隐匿在暗处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黑暗像一张面具,掩盖了她的表情,令她有种安全感。 但顾言昭那头灯火通明,脸色白的要曝光,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灯火璀璨,一片繁华热闹、明亮辉煌。 反观自己的别墅区,地势地平,环境幽静,拉开窗帘,外面只有树影在风中晃动,伴随着幽幽清冷的月光。独处时无比寂寞。 从前不觉得难捱,但现在身体里开始莫名躁动。 曲又云忽然之间心向往之,想去市中心换个大平层了。 年轻人嘛,就该到热闹一点的地方,享受那十丈红尘和繁华流转。 第13章 又见面啦 曲又云拒不开灯。 顾言昭以为她不方便,说:“那我们还是挂语音吧。” 曲又云:“干嘛?” 顾言昭理所当然:“聊天啊。” 聊天? 黑暗中,曲又云幽幽地说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语音连麦闲聊的程度了吗? …… 顾言昭嘴张开又闭上,仿佛一口气憋了回去,颇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 曲又云面色一僵,猛地想起,刚才,明明是她先主动给顾言昭打语音的。 她打语音想干嘛来着? 忘了。 曲又云起来套了一件衣服,坐在书桌前,手指已经按在了台灯开关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灯。 曲又云被经纪人认领回公司的第一天,就被耳提面命嘱咐过——谨言慎行!一言一行必须三思,尤其语音视频必须警惕,防录音,防截图,防视频,防留把柄,有时候连枕边人都不能全然信任。 也许顾言昭的经纪人没有教过他。 也许是他本身太过天真无所防备。 初出茅庐的小子记吃不记打,只有真正栽了跟头才能长记性。 曲又云随口问道:“你在哪里?” 顾言昭把摄像头当镜子,对着整理头发,从曲又云的角度,仿佛在看他的特写。 原相机的特写也找不到一丝的瑕疵,顾言昭的颜值耐看又抗打。 他说:“我在杭州,刚参加了一个试镜,导演让我回家等消息,竞争对手都好强,我在现场看到了好几个一线的男演员,我心里没谱,但我的经纪人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可能是公司那边替我打点好了吧……” 他说话的语速比较快,而且越说越快,像开了倍速。 曲又云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节奏,在他磕巴的间隙插进话:“你去试的什么剧?” 顾言昭:“啊,这个要保密的,不能说。” 他试镜前与剧组有口头保密协定。 曲又云换了个问法:“导演是谁?” 这个倒是不用保密,顾言昭爽快说了:“导演是朱问由。” 曲又云当即知道了他试的是哪部剧。 又是一部现代偶像剧。 顾言昭:“您认识朱问由导演吗?” 曲又云:“认识。” 顾言昭:“他长相比较严肃,我之前先入为主觉得他会很凶,今天见了面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 曲又云:“他一般不喷人,他阴阳怪气更令人头疼。” 顾言昭:“姐姐,你们合作过?” 曲又云:“近几年没有合作了。” 刚出道那几年,合作过很多次,不得不说,朱问由导演的风格十年如一日的停滞不前,以曲又云现在的咖位已不再考虑参演他的戏,一番也不演。 曲又云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圈内好友?” 顾言昭说:“对,我没什么人脉的。”他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拍了一部戏,那角色还是别人不要,我捡漏拿到的。” 他去年夏天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剧组稀里糊涂拍完了那部剧,做梦都没想到剧会爆火。 别人只会感慨,瞧他命多好啊! 根本没有人会可怜他站在烈火烹油的境地里,孤立无援。 曲又云身为一个演员,同理心太强了,只要对方稍微展现出某种情绪的倾向,她就能明白该怎样引导话题方向。 她问:“红对你造成了困扰吗?” 顾言昭在她勉强不愿意撒谎:“有一点吧。” 曲又云:“既然命运把这份恩赐带到你面前,你就该伸手稳稳地接着,不要辜负。” 一炮而红总比藉藉无名好。 顾言昭点头:“好,谢谢您指点,我正在努力适应。” 曲又云:“不客气,改天……改天,有机会,我介绍一些朋友给你认识。” 顾言昭知道,她这是想要给他搭人脉,顿时觉得有点无措。 他不愿意无缘无故承她的情。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他现在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回赠,一颗心捧出去想必她也不稀罕。 他再次想到了那个惨遭拒收的镯子…… 曲又云说:“太晚了,睡吧,再见。” 互道晚安。 曲又云躺在床上,闭着眼失眠,到天亮时,起身吃了两粒褪黑素,昏昏沉沉在家里补觉。 再一睁眼,天又黑了。 原来没有工作的时候,时间过得这么快。 两天后,曲又云一脸憔悴出现在节目录制现场。 现场没几个人,她来的最早。 蒙奇瑞关怀地拉着她坐下:“你的脸色……好像刚从前线退下,上战场了么?” 曲又云说没有,在家呆了七天。 蒙奇瑞:“……你这状态令人担心啊,出门还不化妆,万一被人拍到了,放到网上又是一顿嘲。” 曲又云懒得和他叙旧,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聊下今天的工作安排?” 蒙奇瑞:“今天做一个小游戏。”他带她来到道具区,门一推:“当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曲又云跨进门,看见玻橱窗内的四件高定裙子。 蒙奇瑞:“我准备让你们四个女生穿上裙子,化妆打扮,放在不同的情境中,考验一下你们的男伴,能不能第一眼把你们认出来。” 曲又云:“如果第一次认错了呢?” 蒙奇瑞:“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直到认对为止。” 曲又云低声碎碎念:“那么这个游戏的意义在哪儿……好吧,你是导演,你说了算……四件裙子打算怎么分配?” 她今天状态不佳,但心情好像还不错。 蒙奇瑞:“等人到齐了,我们做个游戏。” 很快,人陆陆续续都到了,曲又云在休息室里化妆,听见顾言昭来了,在门外嘻嘻哈哈玩了一阵,问导演:“又云姐呢?” 蒙奇瑞指了指屋内。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又云姐,我可以进来吗?” 曲又云:“进。” 化妆师正在给她刷眼影,她闭着眼睛,只能用其他感官努力感知他的存在。 顾言昭进来了却不说话,在她椅子背后站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瞧着镜子里的她。 两个人的脸贴的特别近。 曲又云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微微把眼睁开一条缝。 视线透过镜子互相交错缠绕。 曲又云冷静地闭上眼睛,正想说点什么,化妆师这时开口:“小顾,别站这,你往那边站一点。” 顾言昭:“哦哦,好的。” 他退开了。好像围绕在身边的云雾受了惊吓,忽然间散开,无影无踪。曲又云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控制不住虚握了一下,似乎想要留住什么。 人到齐,曲又云化完妆,和顾言昭一前一后从休息室出来。许森皱眉望过来,曲又云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拒绝与他眼神交流。 考验默契的游戏,快问快答二选一。 曲又云和顾言昭要背对背坐着,听导演组发问。 蒙奇瑞:“苹果还是桃子?” 曲又云:“苹果。” 顾言昭:“桃子。” 失败。 蒙奇瑞:“炸鸡还是烤鸭?” 曲又云:“炸鸡。” 顾言昭:“烤鸭。” 很好,又失败。 蒙奇瑞:“唱歌还是演戏?” 曲又云:“演戏。” 顾言昭:“演戏。” 总算对了一个。 蒙奇瑞:“哥哥还是弟弟?” 曲又云:“弟弟。” 顾言昭:“弟弟。” …… 顾言昭的手向后一捞,勾住了曲又云的手指。 曲又云心口颤了颤,没有甩开。她刚有了种渐入佳境的感觉,随之而来后面几道题全错。 十组问题,曲又云和顾言昭只拿到了两分。 顾言昭似哭非笑趴在地抬不起头来,曲又云包容地摇了摇头叹道:“我们这是怎么了?” 曲又云和顾言昭毫无悬念地垫底了。 其他几组尽管成绩也不好,但终归答对了一半以上。 曲又云没有争取到选择权,拿到了最后一条裙子。 深蓝色的鱼尾裙。 同一个品牌的高定裙子没有特别难看的,这一件之所以没人选,可能是因为太透了。 水一样的质地在大腿上漫过,曲又云站在落地镜前,望着自己下半身内衣清晰的轮廓,对女助理说:“不行,我需要打底。” 她随身带的行李中只有一条浅色的睡裤,穿上以后性感度大打折扣。 造型师不建议她这么做。 曲又云不想风头太盛,只是个综艺而已,又不是晚宴走红毯,穿成这样想去打谁? 曲又云换好衣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乘坐电梯到顶层的空中花园。 温室里培育了大簇的玫瑰花,色彩像红丝绸一样,曲又云戴上面具,坐在百花环绕的秋千上,等待认领。 像一个寻宝游戏。 曲又云在心里掐算着时间,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她背后。 曲又云竖起耳朵。 那人说了声:“你好。” 曲又云的肩背不着痕迹地垮了下去。 不是顾言昭,是许森那家伙的糙嗓。 许森在她背后徘徊了半天,忽然拿起对讲机,对导演组说:“我找到我的CP了。” 曲又云没忍住,回头出声了:“你有病吧!” 许森的女伴是个超模,个头直奔1米8。 而曲又云呢,勉勉强强160。 这都能认错,许森你是瞎了吧。 第14章 猫猫吃醋 导演亮黄牌:“曲又云犯规!你不许出声!” 许森呵呵呵笑。 导演扭头也把他批评一顿:“我知道两位老师私下里很熟,但是,节目上能不能收敛点,你们俩又不是CP,搞那么多互动干什么!” 这段当然要剪掉不能播。 许森整整衣领,笑道:“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过河拆桥啊,云妹。” 恰好此时,顾言昭在一墙之外的小径中路过,听到了许森最后那一声带着纵容的称呼。 顾言昭脚下一顿。 只听曲又云怒道:“我可去你的吧,占谁便宜呢,走走走,赶紧走。” 顾言昭绕过拐角,正好与许森面对面相遇。 许森点头致意,却没得到顾言昭友好的回应。只见这小子歪着头,一双眼瞪得溜圆,明显有情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许森顿时心情大好,哈哈笑着走了。 顾言昭目送他走远,忽然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到曲又云身后。 曲又云听到动静,微微侧头。 似乎有不加掩饰的喘息声。 顾言昭平复了一下呼吸,喊了声:“又云姐。” 尾音缠绵缱绻,像小猫用尾巴尖在曲又云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曲又云一下子从秋千架上站起来,回过头:“我们赢了。” 顾言昭看到她脸上戴着玫瑰花枝编成的面具,零星的碎花瓣点缀其中,一双含情眼掩在面具之后,显得格外深邃。 真正的女神,敢于在裙子下面穿睡裤,一抬腿依然走出艳压四方的气场。 顾言昭清楚自己的妄念,心甘情愿在她的裙角下俯首称臣。 曲又云没听见他的回应,疑惑地喊了声:“小顾?” 顾言昭咳了一声,沉默着,伸出手,拉她跨出花丛。 “OK。”曲又云重复一遍:“我们赢了。” 她拉着顾言昭去找导演领取下一环节的任务。 蒙奇瑞导演笑得像个大尾巴狼:“第一期的热身是为了让你们互相熟悉,创造一些默契,现在前戏做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上正菜了哈!”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本期录制周期三天,你们俩共同生活在节目组安排的住处,给你们一百块钱生活费,我不管你们怎么相处,反正本期结束之前必须要来一个接吻。” 二人齐齐傻眼。 顾言昭的关注点放在最后的亲吻上,害羞到有点语无伦次道:“节奏有点快吧……” 而曲又云的关注点在前半部分:“一百块钱?三天?蒙奇瑞,您说梦话呢……诶,有句话你听说过吗,贫贱夫妻百事哀,不给我们钱,还想让我们制造浪漫,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蒙奇瑞:“你们尽量克服一下困难嘛。” 曲又云态度坚决:“不,我不能。”她扭头问顾言昭:“你能吗?” 顾言昭忧虑地答道:“我……不能吧!” 其实能做到的,他过苦日子那会儿,一百块钱能花七天呢,但他舍不得让曲又云跟着受难。 曲又云只有一个诉求:“加钱。” 蒙奇瑞:“我们本期的经费都用来给你们租房子了,体谅一下啦。” 曲又云:“……” 蒙奇瑞好声好气哄道:“咱就这么定了好吧,互相体谅一下,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安排你们去住的地方。” 曲又云伸出爪子:“我掐死你——” 顾言昭抓了抓自己松软的头毛,暗暗开始想对策。 中午吃饭时,众人围着一张圆桌,蒙奇瑞终于学聪明了,模糊C位,让人挣无可挣。 曲又云一反常态的安静,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吃东西。 许森cue了她好几次,都被她巧妙的躲避了。 她就只想当个透明人,填饱肚子。 见有镜头追上来,她拍了拍顾言昭的肩膀,悄悄咬耳朵:“多吃点,下一顿饱饭指不定什么时候呢。” 顾言昭:“又云姐,你放心,我会做饭的。” 曲又云看他一眼,没说话,满脸写着不信任。 下午,曲又云和顾言昭一起入住节目组安排的复式小公寓。 曲又云打开防盗门,客厅里早已架好了十好几个机器。曲又云说:“这里应该就是我们以后的主要工作基地了,享受吧。” 顾言昭也在打量这栋公寓的构造,他在楼上转了一圈,站在楼梯上,说:“有两间卧室,一间在楼上,一间在楼下,又云姐,你选哪间?” 曲又云正在研究厨房里的破壁机,冰箱里有四个橙子,她打算榨一壶果汁。听到顾言昭的声音,曲又云唇角一扬,头也不抬道:“我当然跟你住一间啊。” 顾言昭:“啊?” 曲又云扭头冲他笑了一下:“戏接不住可不行啊,弟弟。” 顾言昭:“这种戏我真的接不住啊,说话不合适很容易让人觉得油腻吧。” 曲又云:“多虑了,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说什么都不会油腻的。” 破壁机工作的声音轰鸣作响。 曲又云从他身边经过,顺手在他下巴轻挠了一下,然后脚步不停,去楼上参观卧室。 顾言昭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告诫自己:“假的吧,都是假的……” 曲又云搬进楼上的卧室。 顾言昭跟着来到门外,止步不前。 曲又云拉开自己的行李箱,对他说:“你可以进来。” 她的行李箱,衣服占一半,化妆品占一半,再没有其他了。 顾言昭好奇地看着她把一堆瓶瓶罐罐摆在梳妆台上,衣服挂进衣柜里。 顾言昭在一堆衣物中发现了那间熟悉的情侣卫衣。 那一套卫衣买了一直没来得及穿,这次,顾言昭也把它随身带来了。 顾言昭:“又云姐,我们一起穿这件衣服吧。”他指着那件卫衣。 曲又云欣然答应:“好啊。”她抬手把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手腕间的一截红绳一闪而过。 她居然还戴着。 可是他已经摘掉了,他的经纪人和造型师对那根红绳嫌弃至极,前几天他去杭州试镜时,把红绳摘在了化妆台上,回头就找不到了,想必是被扔掉了。 曲又云:“我先换个衣服。” 顾言昭倒退着出房间,没注意门口的台阶,曲又云提醒了一句:“小心。”顾言昭没听清,向后一个趔趄,他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本可以抓住门框借力站稳,却动也没动,直挺挺跌坐在地板上。 曲又云被他跌倒的动静吓了一跳,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这一下狠的,怕是要摔碎尾巴骨。 “你没事吧。” 曲又云扔了衣服上去扶他。 顾言昭摆手说:“没……没事。”他单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曲又云注视他片刻:“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她感觉到这小孩的心情莫名低落。 顾言昭矢口否认:“没有啊。” 他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失落,应该不至于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曲又云一耸肩,不再追问。 不想说算了。 她转身把门拍上。 卫衣size偏大,衣服下摆宽松地没过大腿根,曲又云下身便只穿了一条紧身破洞裤。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又把头发散了下来,尽可能让自己的气质更贴合家居休闲。 顾言昭换好衣服在楼下等。 曲又云下楼站在他身前,让摄影师给他们拍了一系列的合影。 摄影师:“曲老师,今天下工以后我把照片处理一下传给您。” 曲又云说:“不用。”她只是享受拍照的过程而已。 顾言昭:“传给我一份吧,我想要。” 摄影师点头说好。 曲又云把打好的橙汁分装在两只玻璃杯里,问顾言昭:“你要加糖吗?” 顾言昭说:“可以。” 曲又云给他的杯子加了一勺糖浆,自己则喝那杯无糖的。 鲜榨的橙汁不加糖稍微有点酸。 曲又云皱眉吐了下舌头。 顾言昭很惊讶:“您原来不吃糖的吗?” 曲又云很疑惑地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到底从哪打听到我喜欢吃甜点的?” 顾言昭:“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某个采访吧。” 曲又云:“胡说八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自己爱吃甜。” 顾言昭妥协地一歪头:“好吧,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但是顾言昭敢笃定,她一定说过那话。 那是一个很多年前的采访,顾言昭当时看过一次,便深深地记住了,形成了固有印象。 他们下午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用客厅里的投影仪。 窗帘都拉上,没有光透进来,唯一破坏气氛的,就是四散在屋里各个角落的摄影师。 好在两位演员都是习惯镜头的人,硬是依靠信念营造出了一种浪漫的氛围。 他们选得是韩国的爱情电影《狼少年》。 播放之前,曲又云问:“你以前看过吗?” 顾言昭如实回答:“看过。” 曲又云:“我也看过。” 彼此都不是第一看,但是都看得十分入神。 曲又云看到电影的高潮部分,依然会伤感地红了眼睛。 顾言昭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曲又云轻轻歪在他的肩膀上。 顾言昭再也没心思管电影里在演什么。 曲又云自己在演戏时很善于处理那些细腻的情感,她曾经在一部剧中贡献出十八场哭戏,剧播出后,有粉丝将这十八场哭戏剪在一起,惊叹她的每一场哭戏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来诠释。 曲又云也是学院派出身。 但顾言昭觉得她已经完全脱离了那些技巧性的束缚。 她的路子越走越野,沉浸式演绎炉火纯青。 曲又云的每一部戏投入太深,工作又安排太密,无缝进组。她往往刚出戏,来不及调整心态,就要投入下一部戏中。 戏滚戏,连轴转,长此以往,弊端终于显露出来,她仿佛已经与三次元脱轨,成了真正为戏而生活在戏里的人物。 所以,猛然间闲下来的她,从戏里挣脱出来的她,特别不适应。 她像一只没有绳牵的风筝。 起风时,随风而荡。 无风时,寂然而落无处可依。 第15章 烤地瓜你想吃吗 顾言昭特别特别庆幸,他与她入了同一行,从事同一个职业,否则,隔行如隔山,他想见她将难如登天。 下午五点多,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顾言昭自觉扮演家庭煮夫的角色,开始研究冰箱里的食材。 曲又云实在不想在家里开火,说:“别麻烦了,对面街上有个卖烤地瓜的,我们去买两个烤地瓜吃。” 顾言昭转身,见曲又云已经把外套都穿好了,站在门口催促他:“走啊。” 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顾言昭套上衣服,说:“好吧……您到底有多嫌弃我做的饭?” 曲又云:“不嫌弃,只是特别讨厌油烟味。” 顾言昭认真点头:“嗯,仙女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乍一听听着像讽刺,仔细回味一下又觉得不像。 曲又云在他面前把自己深藏不露的温柔和耐心一点一点地榨了出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介意,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包容和接纳。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荣幸享受此等待遇。 太阳刚从地平线沉下去,夜色尚未染透整个天空,城市里稍微残留着最后一抹蓝。 摆摊的大爷从炉子里摸出几个金黄流油的蜜烤地瓜,曲又云闻着味儿就忍不住了。 顾言昭摸了摸自己的胃,肚子里应景的“咕噜”一声。 二人闲聊。 曲又云:“你家境怎么样?很有钱?” 顾言昭:“不,我是普通家庭,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曲又云:“怕你跟着我吃烤地瓜受委屈。” 顾言昭:“不委屈……不过,也确实蛮久没吃过烤地瓜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曲又云:“我拍戏收工下班以后喜欢逛街,街上有什么吃什么。前年冬天,横店下了很大的雪,我在回酒店的路上遇见一卖烤地瓜的摊,在雪里,我手和嘴唇冻得通红,啃了一个烫嘴的地瓜,从此以后,就爱上了这东西。” 是不是从前的味道不重要。 是新是旧也不重要。 她在乎的是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因缘际会地爱上了某一件事物,从而令她在冰天雪地中感觉到久违的幸福。 曲又云剥了一个烤地瓜,迎着风啃了一口。 顾言昭问摆摊的大爷,多少钱。 大爷用一个兜子把四个烤地瓜装在一起,说:“十九块五。” 顾言昭摸出节目组给的一百块红钞。 大爷懒懒地抬了下眼皮,说:“找不开,能扫码吗?”他指了指炉子上贴的微信收款码。 顾言昭:“……” 单薄的钞票夹在顾言昭的两指之间,在风中簌簌发抖。 顾言昭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曲又云鼓着腮帮子,笑出了鹅叫:“……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环节啊啊啊,尬死了。” 当代年轻人谁还带钱出门啊! 做生意的人都不愿意收纸质货币了啊! 跟镜导演萱萱忍不住捂脸。 顾言昭最后自掏腰包付的账。 萱萱承诺:“记着账,算节目成本,到时候给报销。” 曲又云:“得了吧,扣扣搜搜的,这段简直垮得彻底,你们该不会还要继续坚持吧。” 谁也没有再提关于钱的约束。 二人拎着烤地瓜回家,刚进门坐下,曲又云的手机就响了。 许森来电。 曲又云瘫在沙发上:“喂?” 许森:“你们晚上吃饭了吗?一起搭个伙啊!” 曲又云张了张嘴,正想拒绝,许森又道:“我和宋涓准备了火锅,两个人吃有点浪费,我们一起聚一顿啊。” 萱萱不知在导演群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举牌子示意,让她答应。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曲又云决定尊重顾言昭的意思。“小顾,你想去吃火锅吗?” 顾言昭就坐在沙发扶手上,低头与曲又云对视一眼,说:“我都可以啊。” 曲又云:“那行。” 他们两组住的是同一栋楼,串门很方便。曲又云敲响他们家的门,开门的是宋涓,时尚界新秀模特,拥有非正常人的身材比例,小矮个子曲又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艳羡。 宋涓让开一条路,笑道:“你们来啦!” 曲又云进门:“哇,我喜欢这个味道。” 煮沸的牛油锅底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楼道。 曲又云绕开一屋子的机器,念叨道:“吃火锅啊,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我们俩都快填饱肚子了……” 许森站在餐桌前摆盘,抬头问:“你们俩吃什么了?” 曲又云:“烤地瓜。” 许森哼笑一声,不觉得烤地瓜是什么好东西,说:“那玩意儿热量太高,易胖的人少吃。” 曲又云望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食材,疑惑道:“你们没有经费限制吗?” 许森:“管他呢。”他招呼大伙:“来,坐。” 顾言昭默不作声地挨着曲又云坐下。 许森无疑是个风趣且成熟的男人,各种场合游刃有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只接曲又云的梗,对旁人一概懒得捧场,视心情决定是否搭理。 许森先把曲又云最爱吃的牛肉下进锅里。 曲又云端着小碟,接了满满一盘,反手夹给顾言昭一筷子,说:“吃啊。” 许森一下子黑了脸:“良心呢……” 曲又云不理他。 顾言昭的心情顿时晴朗,张大嘴吃下一口牛肉。 可他不是特别能吃辣。 曲又云的余光时时刻刻注意着他,适时将一杯果汁推到他手边。 宋涓也对顾言昭显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友好,一双眼睛好奇地关注着他,主动递来水果切盘。 顾言昭辣到吐舌头,双手猛给自己扇风,含糊不清道:“谢谢。” 许森:“…………”他组这么一个局,到底图什么呢? 顾言昭反客为主,成了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两个女生仿佛都更亲近他。 曲又云倒罢了,居然连宋涓也…… 许森两只手指捏起玻璃杯,抿了口果汁,胳膊肘碰碰宋涓,悄声说:“你那么喜欢他啊?” 宋涓歪头笑了一下,也悄声答道:“他呀,很腼腆,很好逗啊。” 曲又云爱上了投喂的感觉,无论她给顾言昭夹什么,顾言昭都会一口不剩的吃掉。 眼看他脖子都发红了,曲又云才停止自己的过分行为。 搁下筷子,曲又云半是感叹半是好笑地说:“你还是学不会拒绝啊,小朋友。” 顾言昭吨吨吨了一整杯果汁,眼睛里似乎湿漉漉的,欲言又止地望过来。 曲又云手指轻轻一颤,冲他笑了。 饭后,曲又云和宋涓一起收拾碗筷。 顾言昭在她身后绕来绕去:“又云姐,还是我来吧。” 曲又云:“不用,你去玩吧。”她坚持了一天不肯碰油烟,最后还是没忍住火锅的诱惑。 顾言昭看了一眼客厅沙发上翘着脚看电视的许森,别扭的偏过头,不愿意出去和他相处。 曲又云嘴上嚷嚷着不愿意做家务,实际动起手来十分熟练,把碗上的洗洁精冲干净,摞一起,倒扣控一下水,搁进碗碟收纳架里。 逼仄的厨房里挤了三个人,转身都成困难。 顾言昭已经尽力缩手缩脚了,站在角落里,曲又云来回之间,仍然避无可避的蹭到他。 曲又云:“啧……” 顾言昭双脚并拢,立正站好,愈发无辜。 宋涓笑了笑,贴心道:“敢情我才是电灯泡,行,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还有一个锅没洗,顾言昭正想帮忙。 曲又云拍掉他的手:“我刷,你别沾手了。” 因为有摄像头的监视,许多话不方便直接问,曲又云旁敲侧击道:“你怎么那么怕生呢?” 顾言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您跟许老师关系很不错?” 曲又云:“虽然我只和他合作过一部戏,但我们关系确实不错,他对我来说……” 她仰头想了想,考虑如何措辞:“……亦师亦友吧,他真的教会了很多。我刚出道的时候,不奢求别人对我多好,只要没有恶意就很值得感激了。” 曲又云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顾言昭比她当年还惨。 他出道自带令人眼红的热度,藏都藏不住,在他还没有给自己打下足够的根基的时候,这种滔天的热度既可以捧红他,也可以变成扎向自己的利刃。 他现在上网搜自己,最怕的一句话就是——“他有什么作品吗?” 只有一部网剧,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可惜后继无力啊。 曲又云:“其实你应该多和他交流一下,机会难得。” 这个“他”指的就是许森。别看许森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他是圈内隐藏的资源咖。 曲又云是真心实意想搭线,让他俩认识一下,可这俩人仿佛天生磁场互斥,玩不到一块去,气氛怪怪的。 顾言昭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的烤地瓜要凉了。” 曲又云:“你还留着肚子吃烤地瓜呢?” 顾言昭:“当然要吃。” 曲又云回忆了一下,说:“家里应该有烤箱吧,回去给你热一下。” 许森拎着保温杯到厨房倒水喝,一把拉开门:“你俩还没完了?” 曲又云说:“马上好。” 许森有看向无所事事的顾言昭,道:“小顾,你在干什么呢,监工呢?” 顾言昭被他点名,浑身一机灵,目光警戒起来,一副马上要炸毛的样子:“我,那个,额,我想帮忙来着……” 曲又云一抹布甩过去:“喂,别欺负我们家小朋友!” 第16章 夜猫子 许森把抹布从脸上撕下来,啐了一口:“死女人,你最近是不是飘了。” 曲又云刷完锅,又仔细把手洗了一遍,抹上护手霜。 此时晚上九点半,节目组工作人员已经快熬干了,大家彼此商量了一下,准备收工。 许森敲了一下曲又云的肩膀:“别走,有事找你聊,正事。” 曲又云疑惑地目光看过来。 许森用下巴指了一下阳台,那里没有镜头,适合私聊。他提着保温杯走在前面,曲又云跟着走了几步,想起顾言昭,转头说:“你先回去?还是等我一起?” 顾言昭把穿好的外套脱下来,往沙发上一瘫,说:“等你。” 曲又云弯眼一笑,说:“好。” 阳台上,夜风凉得令人清醒。 曲又云抱住肩膀哆嗦了一下,由内而外神清气爽。 许森歪在栏杆上,看着她:“终于冷静了?我看你最近很不正常啊!” 从他的视角,能明显观察到,曲又云的眼睛里那汪荡漾的春水逐渐平静成深邃的潭壑。 终于冷静的曲又云冷静地说:“你管我。” 许森:“你说,人的另一半,到底应该互补,还是更应该相似?” 曲又云说:“当然是互补更好,相似有什么意思?每天都像照镜子,面对另一个自己,不厌烦吗?” 许森一拍栏杆,叹道:“说的有道理啊。” 曲又云:“不是说聊正事?你的正事就是闲扯淡?” 许森真有正经事要找她谈,他说:“我手上有几个本子,你想不想看。” 曲又云扯了扯嘴角,低头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现在的处境谁肯给我戏拍,还是先苟一段时间吧。” 许森趴在栏杆上,划拉着手机,说:“已经传到你邮箱里了,发给你的这几个本子都是我能做主的,你看看,选一个,帮个忙,权当还我人情了,我可不是无偿替你们家小朋友解围的哦。” 曲又云沉默着拿出手机,登录邮箱。 收件箱里,许森一共传了六个剧本。 许森:“我发现啊,你去年下半年,在物色剧本方面非常谨慎,推掉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狗血剧……你是准备有什么大动作吧!” 曲又云抬头看了看天,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说道:“本打算今年再冲个奖的。” 出道六年,打磨三年,一朝登顶,沉沦三年,重出江湖,是时候给观众再交出一份像样的答卷了。 可惜年前出了那么一档子烂事,曲又云不得不暂时搁置计划。 许森:“你太冲动了。” 曲又云摇头,固执道:“不,有些事是不能退让的……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吗?” 许森莫名其妙:“我不快乐?你从哪听说的?我的生活非常非常快乐!” 曲又云:“不,你不快乐,你只是自以为快乐而已。” 许森:“……好吧,你开心就好。” 曲又云怜悯地望着他,说:“不断改变自己,并对生活无限妥协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许森一阵无语,说:“你脑子瓦特了……你怕是跟那弱智小子一起呆久了,让他给传染了吧。” 曲又云:“……好好说话,干嘛人身攻击,人家招你惹你了?” 顾言昭在屋里呆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与宋涓小姐姐聊上了。 宋涓:“你多大?” 顾言昭:“二十三。” 宋涓:“哦!我们同岁!我是三月份的生日。” 顾言昭:“我九月。” 宋涓:“哈哈哈,你是处女座的吗?” 顾言昭:“……是的。” 两人面对面,静了一会儿。 宋涓:“你和又云姐相处的好吗?” 顾言昭看了一眼阳台外那两个人相谈甚欢的背影,说:“我们还在慢慢熟悉的过程中。” 宋涓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愁地叹了口气:“我那位也挺难相处的,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全靠尬演……要命,导演还要求我们三天之内必须互相拥抱……” 顾言昭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互相拥抱?” 宋涓:“对啊。” 顾言昭:“不是接吻?” 宋涓吓了一跳:“接吻?那也太刺激了吧!不至于不至于……” 顾言昭抿起嘴。 宋涓:“怎么了?” 顾言昭:“我们好像被导演区别对待了。” 宋涓:“你们要接吻?” 顾言昭点头。 宋涓感叹地摇头,继而又点头:“证明你们非常有火花,奈斯,我很期待。” 顾言昭酸溜溜地望着阳台外:“明明他们俩更有火花吧。” 宋涓从面前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噼里啪啦地嗑:“可惜啊,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顾言昭机警地问:“什么意思?” 宋涓神秘地笑了笑,不肯说话了。 外面。 曲又云大略看了下第一个剧本,说:“你眼光一向不错,能入你法眼的剧本,基本都是精品。” 许森笑了一声:“快别夸了,昧良心。” 曲又云:“我是说真话。” 许森:“剧本好有什么用,总是差那么点运势。” 他手里资源丰厚,业务能力也不拉胯,兢兢业业拍了十几年的戏,奉献了数不清的经典影视剧。他一直在试图冲奖,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努力了十几年却一直止步于提名。 最后一道坎总也迈不过去。 许森:“尽人事,听天命,我尽我所能,还是命不好啊。” 曲又云嘴上宽慰:“别这么说。” 许森瞪他一眼:“虚伪。” 曲又云立刻改口:“好吧,确实命不好,老天爷偏心眼。” 世界就是如此魔幻。 天秤总是歪向一侧的。 除非你能依靠实力横向碾压,让主办单位不得不把奖颁给你以示自身的公正性。 可是难,太难了。 曲又云:“生活不易,各自努力吧!” 经年累月在苦海中挣扎,曲又云和许森同是沦落人,有种默契,说得好听点是惺惺相惜,说得直白点是同病相怜。 曲又云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气氛,搓了搓手,呵口气,说:“怪冷的,回去吧。” 许森点了点头,绅士地替她拉开玻璃门。 顾言昭和宋涓两人各自占据沙发一角,面前的瓜子皮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曲又云面对这诡异的场面,和四道意味不明的目光,竟然产生一瞬间的不自在。 她招呼顾言昭:“走了,回家。” 顾言昭拍了拍手,把自己制造的那一堆垃圾划进纸篓里。 回家两个字像仙女的魔咒,哄得顾言昭暂时找不着北。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自己的公寓。 曲又云看到餐桌上已经凉透的烤地瓜,再次向顾言昭确认:“你还想吃吗?” 顾言昭说:“想。” 曲又云进厨房转了一圈,发现记错了,家里并没有烤箱,但是有个微波炉。 也不是不能将就。 曲又云将四个烤地瓜摆进微波炉里热了一遍,香味顿时溢满整个厨房。 吃饱了的曲又云扛得住诱惑,一点儿也不心动。 顾言昭坐在餐桌前,剥开一个烤地瓜,露出里面金黄的肉,用勺子挖着吃,烫得直吸气。 曲又云站在餐桌前,保持路过的姿势,忽然移不开目光,静静看了一会儿,被勾起了食欲。 她拖出一把椅子,与他面对面坐着,说:“给我一口。” 顾言昭睁大眼睛看她。 曲又云用目光示意:“给我一口。” 顾言昭用自己用过的勺子挖了一勺地瓜,正准备递过去,手却停在半空。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能把自己蠢哭的话——“诶,摄像机已经关了,我要不先去开下机器?” 曲又云:“…………” 顾言昭:“………………”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怎么回事? 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顾言昭还沉浸在后悔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曲又云地瓜也不想吃了,把外套往椅子上一丢,语调轻飘飘的,面无表情道:“晚安。” 曲又云脚步声哒哒地上楼,随后卧室门轻轻关上,她在里面反锁了一圈。 顾言昭没胃口了,手一松,瓷勺砸在盘子里,发出心碎的响声。他躺进沙发里,双手捂住脸。 没脸见人了。 他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瘫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把客厅和厨房所有灯都关掉,然后坐在楼梯上,背靠着栏杆,看着曲又云卧室门缝里透出的光。 她还没睡呢。 顾言昭就望着那点微弱的灯光出神。 十一点。 十二点。 凌晨一点。 凌晨一点半。 曲又云屋里的灯仍然亮着。 她还没睡? 还是她喜欢开着灯睡觉? 顾言昭站起身,敲了敲微麻的腿,轻手轻脚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找到一盒鲜牛奶。 曲又云没睡。 她在看剧本,一看就停不下来。 明知道第二天还要早起工作,她还是忍不住熬夜。 沉浸在剧本故事中的她,很快把晚上发生的那一点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几个剧本都不错,首先立意就是奔着拿奖去的。 熬夜加过度用眼,曲又云的眼睛又酸又涩,抬头望着天花板休息了一会儿,竟然凭空淌出几滴泪来。 这时,门外传来来极轻的响声。 幸亏夜静,幸亏她醒着,幸亏她没戴耳机,才能如此清晰地听到那一下挠门的声音。 曲又云掀开被子,光脚踩着地毯去看门。 门先开一条缝,外面什么都没有。 曲又云皱眉把门全部打开,看到地板上一个托盘,前面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曲又云在原地站了很久,弯下身把牛奶端回屋里。 顾言昭从楼梯的栏杆后露出一截头毛,和一双眼睛,提起了一点笑意。 第17章 冲动是魔鬼 他正打算回房间休息, 天花板上的灯骤然大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顾言昭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动了。 曲又云身穿一字领的黑色睡衣, 趴在楼梯栏杆上, 探出脖子,居高临下睨着他:“你猫那干嘛呢?” 顾言昭被当场抓包, 反应极快,缩起脖子掉头就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自己的卧室。 人一慌就容易出乱子。 他一脚踢到了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整个人向前一扑, 越过沙发摔了个跟头,狠狠地落地,浑身上下开始疼,好在没撞到头,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 继续向前,结果膝盖又不小心磕到茶几。 稀里哗啦—— 茶几上的果盆、水杯、茶壶、干果……翻了一地。 曲又云站在楼梯上, 猝不及防看了一出小丑耍戏。深更半夜的,精神上的冲击格外明显, 她已经不知何为表情管理了,等一切平静下来时,一筐橘子正结束惯性, 在地板上缓缓停了下来。 曲又云发现自己的嘴巴可能刚好能塞进一整个桔子。 她赶紧把嘴闭上。 顾言昭垂头丧气站起来, 偷瞄一眼楼上,发现曲又云好像仍怀疑人生的状态中,还没彻底缓过神来。 “我,我来收拾。” 他急急忙忙准备逃离现场, 去找清扫工具。 刚一转身,曲又云几步从楼梯上飘下来,单手揪着他的后衣领:“你等等。” 顾言昭原地转了个圈,低头看见曲又云没穿鞋,而玻璃杯的碎片在地板上到处都是。 顾言昭慌了:“别动,您先别动,我找东西收拾一下碎玻璃。” 他去找工具。 曲又云小心翼翼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盘腿窝进了沙发里。有人半夜还在悄悄关注着她睡没睡,并贴心地送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为什么呢? 已经收工了,没有镜头能记录下这些温馨有趣的时刻。 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曲又云就算再迟钝,也能咂摸出其中的异样。 这位小朋友,他是不是想撩我? 他是对所有女生都这样,还是仅仅对我如此? 白墙上的钟摆滴滴答答有规律的游走着,一分一秒过去了,顾言昭一头钻进了杂物间的门,迟迟没有出来。 他打开杂物间的小窗,让凛冽的夜风灌进来,给他心中的那簇小火苗降降温。 ——怎么办?又云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这样明显的窥探,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舒服吧。 顾言昭脸上的燥热简直压不下去。 又是害羞,又是尴尬,又是气恼。他发狠地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怎么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啊……” 曲又云拔高声音:“你死里面了吗?” 顾言昭倒吸一口冷气。 他出去把玻璃碴子扫进垃圾桶,一声不吭。 曲又云面对一地狼藉,平静地想:“我就不该出来……我就应该安分地窝在屋子里,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当时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出来闹这么一出呢……” 曲又云发现她居然无法复盘当时的想法。 顾言昭蹲在地上拾橘子。 曲又云望着那圆滚滚黄澄澄的橘子,咽了下口水,弯腰从地上捡了一个,剥开。 橘子皮剥成均匀的四块,摊在茶几上,曲又云开始仔细摘取橘瓣上的白色筋络。 她仿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十分钟以后,顾言昭终于干完活,曲又云手里的橘子也变得晶莹透亮。 她坐着,他站着。 他站在她面前。 她掰了一半橘子塞进他手里。 她吃一瓣,他也跟着吃一瓣。 酸甜的汁液迸在唇齿间,顺着喉咙咽下去,却令人回味无穷。 夜里最容易滋生冲动和妄念。 顾言昭:“您没伤着吧。” 曲又云摇头说:“没有。” 他就站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曲又云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碰了一下。 顾言昭眼睛里的情绪没藏好。 曲又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传递出来的那种炽热又强势的感情色彩,下意识地躲开了目光。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第一次没有发出声音,第二次才传出一声叹息:“不早了,睡吧。” 曲又云从沙发上站起来,脚步慌乱上楼,黑色的睡裙长到足踝,走起路来裙裾纷飞,像一只振翅的蝴蝶。 她走到楼梯下,脚心忽然一阵刺痛。 那倒霉孩子玻璃碴没收拾干净,还有漏网之鱼。曲又云只是稍微一顿,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间。 曲又云刚关上门,坐下不到半分钟,顾言昭又来敲门。 曲又云头疼地捏着眉心:“干嘛?” 她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顾言昭:“我拿来了医疗箱,您要不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吧,好吗?” 曲又云:“放门口。” 顾言昭应了一声。 曲又云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动静。 属于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逐渐远去,他下楼了。再过五分钟,灯也关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一片寂静。 曲又云的小伤口早已凝固,她推开门,把医疗箱拖了进来。为了以示对伤口的尊重,她贴了个创口贴。 翌日。 顾言昭先醒。 节目组人来的时候,顾言昭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跑步顺便买早餐了。 导演萱萱:“昨晚休息的好吗?” 顾言昭顶着两只黑眼圈点头:“还好。” 萱萱:“瞧我对你们多好啊,别的组夜里都在客厅留了一只机器,只有我,全关了,给你们留足了私人空间。” 顾言昭心想,幸亏没开。 萱萱:“你不用化妆?” 顾言昭:“回来再说吧。” 萱萱笑着打趣:“你倒对自己颜值很有自信啊,不愧是偶像。” 顾言昭带着一个摄像师出门怒奔五公里,一抒胸中郁闷之气,运动结束后,神清气爽,在路边的快餐店买了两屉小笼包,两杯豆浆,和四只茶叶蛋,拎着往回走。 到公寓楼下时,忽然两个女生从绿化带的另一边冲了过来,年纪不大,肩上背着书包,应该还是中学生。 “顾言昭!” 两个女生急吼吼地冲了过来,顾言昭在跑与停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 可能是路上偶遇的粉丝,想要张签名或者合影。 顾言昭非常珍惜自己的小粉丝们,他觉得在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中,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能相遇相识并相互吸引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缘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什么本事,不能成为粉丝们的骄傲,那就在其他地方尽心一点。 两个女生跑到近前,瞄了一眼摄影师,无视掉。“果然是你呀,我们俩在这蹲你一整晚了。” 顾言昭打了个招呼:“你们好,请问有事吗?” “你是在和曲又云组CP吗?” “你为什么要发布微博宣告自己单身。” “你和林乔姐是彻底拆了对吗?” “林乔姐昨天还在粉丝群里替你说话,你能不能有一点担当啊!” “你怎么是这种人!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替你打榜做数据,CP在你眼里就是个博关注的工具呗,用完就扔?!” “……” 两个女生你一句我一句,激光枪一样咄咄逼人,不单顾言昭愣了,摄影师也没反应过来,直接扛着摄像头把这一整段录了下来。 顾言昭身边既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保安,两个女生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他涵养令他不能当场发怒甩开。 他无措地面对着两个半大的女生,无从解释,说:“抱歉……” 导演萱萱耳返里听到这一段,急忙跑到窗前,点了两个健硕的工作人员,让他们下去接人。 曲又云化完妆出门,正听见一向好脾气的萱萱骂骂咧咧道:“特么的晦气,哪来的私生,到底是CP粉还是林乔的毒唯,真就跟有毒一样……” 曲又云气色也不太好,脚步轻飘飘下楼,随口问:“怎么了?大清早的,谁招你了?” 萱萱:“小顾在楼下让人围了。” 曲又云脸色一凛,走到窗前。 顾言昭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两个小女生缠住了,束手束脚,左右为难。节目组两个工作人员下楼,试图给顾言昭开一条路,谁知,那两个女生牛皮糖一样,肆无忌惮地动手动脚。 两个工作人员被纠缠了一会儿就放弃努力了。他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当街对两个女学生动粗吧。更何况,他们也抱着看戏的心思。 顾言昭在圈内就是一颗刚冒头的小草,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无依无靠的,谁都可以无所顾忌地来欺负一下,既觊觎他的热度,又眼红他的运势。 节目组背后的制作人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既想靠他拉动流量市场,又高高在上的轻视他。 曲又阴着脸,没说话,披了件外套,登上靴子,气势汹汹摔门下楼去了。 萱萱跺了下脚,不放心地追了下去。 他们居然还在掰扯。 曲又云刚靠近,便听见一句极其刺耳的话:“……一点敬业精神没有,以后别出来拍戏了,和国民女神组CP,就你也配,不识好歹,活该你糊穿地心,祝你一辈子没戏拍。” 国民女神…… 那位林姓女艺人自封的么? 曲又云也不禁在心里纳闷,这两到底是谁家的粉,还是单纯的黑? 其中一个女生的手还扒在顾言昭的胳膊上,曲又云上去一巴掌把她的手拍了下去。趁女生愣神期间,把顾言昭解救出来,拉到自己身后。 两位女生显然认识曲又云。 在她们低龄粉丝的思维模式中,像她这种拿过奖的,非上星剧不演的,深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喜欢的,没有社交账号的女演员,身上仿佛披了层神秘的面纱,令人有点忌惮,不知何方神圣,不知战斗力几何。 曲又云:“打电话,报警。” 在场诸人吓一跳,萱萱:“曲老师开玩笑呢,不至于不至于……” 曲又云春风化雨地笑着:“怎么不至于,多棘手一事儿啊,咱们节目组三个大男人都处理不了呢。” …… 有个大男人讪讪地向后退了一步。 有个女生火冒三丈:“我们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报警抓我们?!” 另一女生附和道:“是啊,你吓唬谁呢,你打电话看警察理你吗?!” 果然初生牛犊啊。 曲又云不怒反笑:“警察当然会理我,而且还会立即出警,不管你们有什么说辞,先一起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吧,未成年吗,还可以给你们爸妈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回家挨揍吧,小兔崽子。” 说着,曲又云掏出电话准备拨号。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见势不妙,爆了一声粗口,一边溜一边骂,满口的污言秽语随着风飘远了。 萱萱:“诶诶诶,又云姐消消气。” 曲又云面带笑意地反问:“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她只是心里稍微有点堵,还不至于和节目组闹,她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后期剪辑最好用心一点,我不希望我平生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被人指指点点当个笑话。我和顾言昭的CP不能有任何争议,可以吗?” 萱萱:“我保证这一段彻底掐掉,永不见天日,我等守口如瓶,半个字儿也不往外透。” 曲又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顺手挽住顾言昭的臂弯,说:“回家吃饭。” 节目录制过程中,出现这样的事故,必是节目组失职。 顾言昭可以抱怨、指责,但他选择了沉默。 曲又云没有为他鸣不平的立场,于其他业内人的眼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电梯里,曲又云把萱萱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撵了下去:“你们坐下一趟。” 短暂的自由空间里,曲又云问:“还好吗?” 顾言昭情绪难免受影响,想笑,笑不出来,表情扭曲道:“还好,谢谢您。” 曲又云瞥了他一眼,又望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说:“既然选择了不计较,就别挂脸,装也要装得开心一点。” 顾言昭本以为自己可怜兮兮能从她那讨一点安慰,却只得到了一句冷冰冰的教育,心里更丧了,说:“我知道。” 曲又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男人,能隐忍是好事,将来事业上能走的更顺一些。” 电梯到了。 顾言昭跟在曲又云的后面,低声说:“昨天晚上,对不起,我可能不理智了……” 曲又云不敢回头:“没关系,我就当做了场梦……你也不用太在意。” 第18章 你我皆疯魔 自欺欺人。 曲又云暗地里狠狠地笑话自己:“你也有今天。” 她终于切身体会到动心的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感觉。 果然美好, 果然令人回味无穷。 难怪世人喜欢歌颂爱情。 果然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感动。 一起吃早餐。 萱萱无意中看到了垃圾桶里的一堆玻璃碴子和楼梯上残留的血迹,顿时惊呆:“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们俩该不会是打了一架吧?” 顾言昭:“是我不小心……” 曲又云剥了一个茶蛋放在他的盘子里,阻止他继续解释。 昨天发生的事最好还是少提。 萱萱暗自嘀咕:“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今天的相处黏黏糊糊的, 一晚上的进度也太神速了吧。” 顾言昭:“……你仿佛在暗示什么。” 曲又云:“别理她, 吃饭。” 他们始终牢记本期节目的终极任务——接吻。 现在,曲又云觉得心理上的障碍已经克服。 接下来该考虑的, 是贯穿前后文的逻辑性,令这种行为顺理成章的发生。 和和美美地吃完一顿早餐,导演送上任务卡。 今天的任务是——陪伴对方完成一个心愿。 曲又云:“讲一个你的心愿?” 顾言昭:“我的心愿是,能和您一起合作一个小短剧。” 曲又云:“有点难度, 问问节目组能做得到吗?” 两个人齐齐看向萱萱。 萱萱举手发言:“我需要和导演组讨论一下可行性。” 顾言昭:“那您的心愿呢?” 曲又云不会在节目里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愿,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替节目组cue一下流程,说:“我希望得到一个盛大的浪漫的告白仪式, 能满足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渴望吗?” 萱萱答应地特别爽快:“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 顾言昭:“那我是不是应该开始准备了。” 曲又云看着萱萱, 狡黠地笑着:“那经费问题……” 萱萱:“您放心,节目组全包。” OK。 曲又云被请回卧室禁足。 因为要给顾言昭留足够的准备时间, 曲又云这一天的时间她都不会被允许踏出房门。 曲又云:“我不出门,你们录什么?” 萱萱:“重头戏在晚上的告白仪式, 素材不在多,而在精。反正要把三天的时间浓缩成一期的内容,绝大部分无趣的片段都要剪掉。” 曲又云妥协, 回屋之前又问了一句:“你们导演组商议的怎么样, 他想要的小短剧能拍吗?” 萱萱:“蒙导说可以随便拍一下,那个……毕竟我们是做综艺的,专业性肯定差点,要不您拿主意?” 曲又云心里早有了主意:“从我以前拍过的戏里选一段吧。” 萱萱:“时间上排不开, 可能要挪到明天进行。” 曲又云点头:“可以。” 其实,曲又云并不期待顾言昭的直男审美能制造出惊喜。 真的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节目效果而已。 曲又云坐在窗台前,单手托着下巴,认真考虑小短剧的选材。 要从她以前拍过的戏中选取一段。 选择上必须慎重,最好是一段经典。 曲又云不仅要考虑两个人的适配性,还要担心顾言昭的演技能不能hold的住。 到底要搞笑一点,还是要认真一点? 到时候,呈现到观众面前,前后两版难免会拿出来比较。 曲又云在百度百科中输入自己的名字,点击搜索。 作品一栏异常壮观。 ——电影作品七部,电视剧作品二十六部,广告代言长长一串,杂志写真数都数不清,更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社会活动和公益宣传。 六年。 无比的充实啊。 尽管有一些片子评分不太好,但她在角色上耗费的精力丝毫不少。 曲又云把一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烂片筛掉。 再去掉一些口碑一般,反响一般的狗血剧。 最后只留下六部电视剧。 曲又云窝到床上,选了一部自己两年前拍过的一部古装正剧。 打算重刷一遍。 这部剧讲述的是明朝的故事。 主要是男人之间的戏,曲又云在里面只扮演个女二号。 她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与男主决裂。 身为皇子的男主结束放逐,毅然决然回京追求皇权,她骑马送他最后一程。 之所以选这段呢,是因为男主的扮演者演技十分不咋地。 枯燥,乏味,毫无灵气,其差无比。 曲又云不惜将一切贬义之词用在他身上。 曲又云当初和他对戏时,险些让他给带歪。本来很有感觉得一段戏,曲又云却演得特别难受。 她打算让顾言昭试试这段戏。 总不能比那带资进组的男主更差吧。 如果这还能让人家碾压,顾言昭也不用混演艺圈了,做好被退货的准备,回家种地吧。 曲又云重温那经典的一幕。 与此同时。 顾言昭在街上,路遇一家婚纱店,忽然钉住脚步,走不动了。 一直跟着他的萱萱,脑门上冒出一串问号。 顾言昭:“我觉得,首先,我们需要置办两套正式的衣服,我可以去租两件礼服吗?” 萱萱:“让你告白,不是让你求婚。” 顾言昭:“我觉得礼服是必不可少的。”他决定一意孤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闷头闯进了婚纱店里。 年轻的店员微笑着迎了上来:“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 话没说完,她看清了顾言昭的那张脸,有看到后面的拍摄人员,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啊,你是,你是那个顾言昭!!!” 顾言昭柔和地笑着:“你好,我想挑一件裙子。” 店员还没完全从惊讶的情绪中脱离,懵懵地点头:“好的,您想要什么风格的?” 顾言昭目光落到橱窗里那些极美的婚纱,缓缓的走过去,一件一件的审阅。 店员跟在后面,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明星果然和素人不一样,真人比镜头上更好看呢!” 顾言昭:“谢谢。” 店员总算找回了自己的专业素质,走在他的侧方介绍婚纱,并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喜好。 顾言昭心想,婚纱确实不太合适。 他问:“有日常一点的吗?” 店员立马答:“有。” 并引他去了另一处展架。 店员:“我们这边展示的婚纱没有那么厚重,特别适合新娘敬酒时穿的礼服。” 琳琅满目的裙子让顾言昭看花了眼,他指着其中一件墨绿色的大裙摆长裙说:“我要那个。” 节目组付出了高额的租金,租走了顾言昭看上的那条裙子。 下面的流程,该去买花了。 到了花店。 顾言昭依然不按常理出牌,他说:“我要订向日葵。” 萱萱:“你不应该订红玫瑰吗?” 顾言昭答:“不。” 已经租了一件绿衣服,再订红玫瑰干嘛! 红配绿,赛狗屁吗? 顾言昭横扫了六家花店的向日葵。 萱萱望着手里的账单简直心疼的要流泪。 这败家孩子怎么这么费钱啊! 其实顾言昭心里也没谱,他以前也从没干过这事,走在街上,基本上看见什么买什么,看架势,是打算一锅炖。 萱萱:“你这样,又云老师真的会开心吗?” 顾言昭:“我尽力吧。” 刚刚停在婚纱店外,他忽然想通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魔幻的地步了。 何必挣扎,何必遮掩。 索性疯了吧,大家一起野蛮生长。 反正最后也不会有结果…… 顾言昭搂着一车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公寓,开始布置告白现场。 曲又云在屋里听到了动静,忽然起了童心,蹑手蹑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可是,由于视角限制,她什么也看不到。 节目组两个壮汉堵在门前,勒令:“回去。” 曲又云妥协地摊了摊手,拍上门。 顾言昭抬头望了一眼。 吭哧吭哧在楼梯上铺了一张红毯。 萱萱:“………………” 他又在楼梯的栏杆上缠了一串串小彩灯,通电以后,五颜六色的。 顾言昭拎着裙子:“萱萱姐,可以帮我把裙子送上去吗?” 萱萱托着裙子,敲开曲又云的卧室门——“这是小顾给您准备的衣服,您过目一下?” 曲又云接过裙子。 萱萱说:“颜色有点雷人,但款式还是很好看的。” 曲又云看了一眼,笑了,说:“颜色很好看。” 萱萱被她的和颜悦色惊呆到了:“你是认真的?” 曲又云不说话,冲她摆摆手,说:“拜拜,我先换衣服。” 曲又云站在落地镜前,隆重的换上裙子。 顾言昭的眼光不差。 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很好看。 普通人也许无法驾驭,但是不要小瞧明星们严苛的身材和体态。 曲又云张开胳膊 ,转了一圈,色彩很高级,像森林里的精灵。 可惜没有能与之相配的鞋子。 曲又云打电话给酒店待命的助理,让她临时去买一双合适的高跟鞋,钱她自己出。 助理急急忙忙去百货大楼,按照曲又云的要求,买了鞋又快马加鞭赶往录制地点。 曲又云把造型师请进卧室。 折腾到傍晚,才终于达到曲又云理想中的效果。 造型师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去参加晚宴呢!” 曲又云对着妆镜,只说了一句:“他值得。” 今晚,她拿出了对待晚宴的慎重态度。 假亦真时真亦假,曲又云也破罐子破摔了。 感谢节目组的掩护。 一起沉沦吧。 华灯初上时。 曲又云盛装打扮站在门后。 楼下传来了悠扬的钢琴曲。 节目组工作人员再次上楼敲响门,说:“又云老师,您做好准备了吗,现在可以出来了。” 曲又云伸出左手,腕上一截红绳醒目。 她推开门。 外面的布置虽然花里胡哨,但不可否认,视觉上并不难看。 客厅正中央的沙发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泡沫城堡。 顾言昭穿着自己的私服,烟灰蓝的卫衣加破洞裤,头发精心打理过,少年感十足。 他手捧一束向日葵,送给曲又云。 曲又云抽出花里的卡片。 上面字体清秀——“愿为你建一座象牙塔,护你一生无忧无虑。” 曲又云主动拥抱他,在他的胸膛上靠了一下,说:“谢谢。” 第19章 一起做无聊的事 他轻轻缠上曲又云纤细的手腕, 见她没有抵触,便无所顾忌握紧了她的手。 曲又云今晚扔掉了矜持,坚定地给了他回应。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再也没松开。 怎么那么黏糊呢? 曲又云也想不通, 感觉像吃了一颗奶糖, 回味无穷,令人贪恋。 可她分明不爱吃甜食的。 曲又云喝了一杯红酒。 顾言昭刚塞了一块巧克力在嘴里, 一边嚼,一边侧头深情地望着曲又云。 曲又云歪歪斜斜地靠着,两个人的手纠缠在一起,曲又云自然而然地秀出她修长纤细的天鹅颈, 和视觉上颇具骨感却又不失细腻的锁骨。 顾言昭:“我喜欢你,又云姐,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曲又云一根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玩,眼睛在灯光的映衬下亮晶晶的, 她放肆地说:“我也喜欢你。” 顾言昭咀嚼的动作放慢了, 巧克力粘在后槽牙上,舔一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有点苦。 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一屋子工作人员挤在一起,嘻嘻哈哈低声嘀咕:“好甜好甜……” 萱萱站在角落里发出赞佩的感慨:“啧!论演员的信念感啊!” 他们开始漫无目的的聊天。 曲又云:“你有被家里催过婚吗?” 顾言昭摇头,说:“没有。”他现在想见家里人一面都不能, 时隔多年, 父母依然不能原谅他当初的自作主张。 曲又云不了解他们家的内部矛盾,只当他的家长很开明,说:“也是,你还小, 不用着急。” 顾言昭没有解释,他反问曲又云:“你被催婚了?” 曲又云:“当然,我都二十六了,哦,已经过完年,马上迎来二十七岁的生日。别说我爸妈了,我自己看着这个数字都觉得可怕。” 她的母亲是保守的一代人,骨子里对演员这个职业有偏见,总觉得她是吃青春饭卖笑的那一类人,想让她趁年轻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几年之后,人老珠黄,容颜不再,砸在手里,没人要。 两代人的观念大相径庭,曲又云懒得劳心费力去沟通。 索性少听少说少琢磨,自己心里相通了,让其他人见鬼去吧。 顾言昭:“我觉得姐姐不必太介意年龄,时间完全没有在您脸上留下痕迹。” 曲又云忍不住上手挠了一把他的头发:“我们小顾太会说话了吧!” 他的头发上抹了不少发蜡,触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柔软。 曲又云捻了一下手指,回味着,感觉像在芦苇丛中薅了一把。 顾言昭:“我是说真的,您怎么不信呢?” 现如今的她比六年前刚出道时的样子还要引人注目。 她的颜值还远远没到走下坡路的时候。 曲又云眯起眼,哄小孩似的:“好啦,我信我信。” 颜值不老,但是心老了。 那么多年在社会上翻滚,蹭了一身泥,看什么都觉得是套路,给自己的心造了个壳子,躲在里面,喜怒哀乐都自己消化。难得见到一个年轻人,笑有笑的模样,哭有哭的模样,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情绪反馈给世界,如皓月当空,如和风细雨。 他身上那种蓬勃而具有韧性的气质,是曲又云拒绝不了的诱惑。 万幸,她不是强取豪夺型人格。 虽欣赏,却不一定要占有。 曲又云手里端着红酒杯,朝窗外一指:“哎,看外面。” 街道两侧,耀眼如明珠的路灯延绵不绝,直通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 巨大的落地窗像模糊的镜面,映出两个人相互依偎的身影。 曲又云歪着头,观赏半晌,说:“把灯关了吧。” 窗内黑了。 能更清楚地看到窗外夜景。 曲又云:“城市夜景真好看,我特别喜欢。” 顾言昭:“你看对面那栋楼,好像每一层都亮着灯。” 灯暗了,他的声音好似也跟着暗了。 曲又云听在耳朵里,觉得他这种声线有点迷人。 曲又云:“那是一栋写字楼,估计社畜在加班,你能数清它一共有多少层吗?” 顾言昭傻乎乎伸出手指从第一层开始点。“一,二,三,四,五,六……十七,十八……二十四,二十五……” 那栋楼目测有三十多层,他怎么可能数的清。 他数了一会儿,眼前一圈圈的发晕。 曲又云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笑了:“我开玩笑的。” 顾言昭:“嘘——我快数清楚了。” 曲又云沉默着靠在他的肩上,等了片刻,情不自禁的也开始数对面的楼层。 十分钟后。 顾言昭:“好像是三十三层。” 曲又云:“不对吧,我怎么数了三十五。” 顾言昭:“应该是三十三,我数了好几遍。” 曲又云:“再数一遍。” 再十分钟后。 顾言昭:“是三十三没错啊。” 曲又云:“是三十七。” 顾言昭:“……您靠谱吗?!”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咯咯笑。 曲又云笑得向前伏去,低头在顾言昭的肩膀上蹭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两个人在一起干着无聊到极致的事情,却还自得其乐呢。 幼儿园小朋友都嫌幼稚吧。 曲又云披在肩上的头发有一缕顺着胳膊滑下,落尽了顾言昭的手心里。 顾言昭拿手指勾缠了一下,那缕发丝水一样滑走了。 他说:“我们明天去核实一下,到底有几层。” 曲又云歇了笑,说:“别明天了,现在就去 。” 顾言昭眼睛睁大:“现在?” 曲又云:“对啊 。” 曲又云回头一看角落里的工作人员,个个表情都很微妙。 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沉默了。 打盹的打盹,玩手机的玩手机,就连跟镜导演萱萱都不在状态。 曲又云招呼了一声:“喂!” 萱萱翻了个白眼:“你们俩腻歪完了?” 曲又云摸到墙上开关,把灯打开。 萱萱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俩倒是聊得很开心哦,黑灯瞎火,你自己来看看,拍得像鬼片,到时候怎么播,这一段怕是要全部剪掉。” 曲又云给出主意:“黑屏,只剪音频。” 萱萱:“您在开玩笑吗?” 曲又云:“我是认真的建议。” 萱萱露出怀疑的神色:“以前好像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吧!” 曲又云:“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她上楼取了一件长款羽绒服,裹在裙子外面,说:“我和小顾出门一趟,你们几个人跟?” 萱萱:“您看下现在几点了。” 曲又云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针已逼近零点。 “今晚时间过的好快。” 萱萱:“是啊,其他组早就收工了呢,你们俩好像自带结界。” 曲又云:“你们也看烦了是吧……行吧,你们该收工收工,我们自己出去玩。” 萱萱也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素材在面前溜走,忙招呼人一起跟上。 曲又云裹着长过膝的羽绒服,露着一小截裙摆在外面。 顾言昭担心她冷,说:“您不换下裙子” 曲又云说:“不。”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哪怕冻到牙齿打颤,她也要穿着这条裙子出门炸街。 一出公寓大门,寒风裹挟着碎雪沫扑面而来。 曲又云抓紧衣领,抬头望天:“下雪了?” 两个工作人员举着一台打光灯走在前面,面部表情十分狰狞。 风太大了,尤其里面掺了雪,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萱萱戴上棉服的兜帽,嘀咕了一句:“真能折腾……” 曲又云也觉得冷,尤其是从脚踝往上,下身只穿着丝袜的她感觉得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挽住顾言昭的臂弯,将他拉扯过来,紧紧的贴住,说:“快走。” 两个人隔着厚重的羽绒服互相取暖。 顾言昭罕见的强硬地握住了曲又云的手,不由分说塞进自己兜里。 曲又云手指一抓,在他兜里摸到了几颗锡纸包装的巧克力。 几岁了,还喜欢往兜里揣糖! 曲又云摸出一颗,剥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吃点东西,好像没那么冷了。 一路小跑钻进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商务写字楼的安保严格,不允许外人随便参观,进门要打卡,会客需要预约。 曲又云趴在前台,问那值班的小姑娘:“打扰了,请问,你们这栋楼共有几层。” 前台小姑娘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架势,懵懵的回答:“我们这地上三十三层,地下六层。” 顾言昭一下子直起腰,得意地望向曲又云。 曲又云无视他那劲劲儿的模样,客气地对前台再三道了几声打扰,在前台迷惑的目光中,带着人撤出大厅。 顾言昭:“我是对的。” 曲又云点头:“嗯,你是对的。” 一行人又一路小跑回到公寓,收拾器材,打发工作人员下班。 “明天还有一天,不知道该怎么过?” 顾言昭亲力亲为打扫战场,将散落的花瓣扫进垃圾桶,又把沙发推回原位。 曲又云:“明天满足你的愿望,拍个小短剧 。”她扭头问萱萱:“场地和道具你们安排好了吗?” 萱萱:“既定计划明天大家一起去郊区马场,不知道今晚下一场雪会不会影响变动。” 窗外,雪花越飘越大。 曲又云:“祈祷吧,明天如果出不了门再说……奇怪,怎么忽然间降温了,明明前几天气温已经开始转暖了。” 萱萱:“倒春寒呗,又云姐,今晚可以在客厅留两台机器吗?” 曲又云觉得无伤大雅:“可以。” 应该不会再发生像昨天那么尬的事情了。 萱萱:“本来准备今天录完给你们开个会的,算了,太晚了,明天我和蒙导九点半过来,你们提前准备一下,别赖床啊……” 曲又云打了个哈欠:“知道了,散了吧,好困……有事明天再说。” 顾言昭捡起地上的拉花,抬头,只看到她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向上走。哪怕累极了,她行走时的姿态依然笔直。拖长的裙摆在地上缓缓晕染开。 他喊了一声:“又云姐。” 曲又云站在楼梯上回头,目光微微垂着,望向他。 顾言昭站直了身,眼睛弯弯的笑了:“晚安。” 曲又云不自觉弯了下嘴角:“晚安。” 客厅正中央的某个机器正好在最佳角度记录下了这一幕。 灯灭了。 第20章 搞事搞事 翌日清晨, 六点半,风停了。 曲又云睁开眼,昨晚才睡了五个小时, 自然醒来后神识却异常的清明。 把窗帘掀开一条缝, 入目一片白茫茫的雪。天空是苍白的,地也是苍白的, 雪还在下,像棉花团子一样纷纷扬扬的落,安静,迷人。 曲又云没想到年初入春之前还能见到这样大的雪。她在窗前足足呆立了半个多小时, 才后知后觉感到冷。 洗漱,化妆。 曲又云换好衣服,去敲顾言昭的门:“醒了吗?” 她敲门的声音很低,说话也很轻, 像温柔的低语, 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安安静静, 没有任何动静。 她知道了,他应该还没醒。 于是她自己一个人裹好帽子出门。 曲又云本来计划去买早餐的, 可出门抬起脸,雪花落在脸上霎时融化,晶莹的水珠挂在眼睫上, 模糊了视线。 曲又云一甩头, 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能只是单纯感到治愈,总之,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值得她发自真心的笑一笑。 雪又白又软, 冰冰凉凉,一尘不染,曲又云简直不忍心踩上去。她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有关于雪的一篇小童话。童话的作者是这样形容雪的——那是可爱善良的小天使揪下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慷慨的洒向人间。 七楼。 许森身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手捧保温杯,站在窗口,俯视着楼下雪地里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宋涓背着瑜伽垫从卧室出来:“你在看什么?”她穿一身黑色的紧身瑜伽服,走到许森身边,好奇地探头望:“那是谁?又云姐?” 许森诧异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涓说:“猜的。” 许森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热气袅袅的茶:“猜的?你倒是说说怎么猜到的?” 宋涓一笑:“我都不用看她,只看你的表情就行了。你看又云姐时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你自己知道吗?” 许森笑容莫测,低头不语。 宋涓首次与许森合作,一开始有点怕,渐渐的,发现对方是个非常亲和的前辈,幽默,体贴,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尽显他这个年龄男人的成熟魅力。 可是再相处的久一点,他好像又变得没那么容易亲近,他的防线立在那里无坚不摧,想近一步发展基本没可能。 宋涓:“您太含蓄了,感情是需要放肆表达的。” 许森摇了摇头,只觉得宋涓还是个小孩,说:“大多数时候,放肆表达只会带来尴尬,活这么大岁数,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何必说的太直白呢。” 他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曲又云那么灵慧,一定看得懂。她既然不肯回应,就是看不上,既然如此,不必强求。 宋涓忽然笑了出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哈哈,可是感情不是谈生意啊,森哥,追女孩要坦诚一点,不能商业性的试探。” 许森:“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直白,可十好几年过去了,你要我这把岁数的人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装嫩啊,NO,不合适。” 可能是代沟问题,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宋涓一摊手,忽然看到楼下雪地里走来了第二个人。 “哎,您看。” 宋涓扯了一下许森的衣袖,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看戏。 曲又云在雪地上踩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她顺着弧形轨道不停地走,却总也走不到原点,雪花落下很快盖住了她的脚印,她不厌其烦的,低着头团团转,然后,撞到一个人。 曲又云脑壳一疼,向后退开几步,听见头顶上飘下来一个清脆熟悉的嗓音:“你是猫吗?撵自己的尾巴玩?” 曲又云抬起头:“顾言昭?” 顾言昭穿着一件薄棒球服在雪地里卖单,他鼻尖冻得有点红,双手缩在袖子里,提着一兜烤红薯。 曲又云下巴埋在毛茸茸的围脖里,笑了笑:“原来你早醒了啊,我以为你还睡着。” 顾言昭皱眉看着她,猛地向前一步,两人脚尖相抵,曲又云本能向后躲,却被顾言昭的手锢住了腰。 若是别人此时怕是要挨脚踹。 可顾言昭是个例外。 曲又云依然温声细语地问:“干嘛呀?” 顾言昭低头看了她半天,说:“你哭了?” 曲又云:“没有。” 顾言昭冰凉的指尖一抹她的眼角:“有泪。” 曲又云也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渍,说:“那是雪。” 顾言昭一双眉眼皱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流露出些许难过的情绪,他说:“你眼睛还红着。” 曲又云莫名其妙:“是吗?” 她用力眨了眨眼,惊觉有两滴带着温度的液体从脸颊两侧滚落。 哭了? 怎么会哭了呢? 曲又云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每一个天赋型表演者的性格里,或多或少都有点矫情的特质,他们天生心思敏感,容易留意到生活中那些不起眼的细节,更容易与万物产生共情。像一张没有底色的白纸,可以认人面膜。 顾言昭松开她。 曲又云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今天这样大的雪,日程安排肯定受影响,郊外马场之行大概率要泡汤了。曲又云站在苍茫的雪里,灵光一闪。 她对顾言昭道:“我以前主演过一部现代剧,《半夏恋人》,你听说过吗?” 顾言昭:“我看过。” 曲又云:“剧里有一个场景,阔别多年的男女主在雪天重逢……” 顾言昭立马接上后半段剧情:“是啊,我记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男主搬家,他们分离了很多年,最后在大学校园重逢。” 曲又云:“那天也是这样大的雪,他们举着一把小红伞在雪中拥吻。” 顾言昭:“很经典,到现在很多偶像剧还在复制那个场面。”他顿了顿,说:“您演的真好。” 曲又云:“谢谢。” 顾言昭:“您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吗?您为什么能把爱情演绎的那么的、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但曲又云get到了他的意思。 曲又云说:“我没爱过什么人,但我深爱着我的职业和我读过的故事。爱这个词其实很宽泛,不应该拘泥于人与人之间。” 顾言昭若有所思:“受教了。” 曲又云凝望着他,欣慰地一笑:“你应该爱过人吧!” 顾言昭摇头:“不,我……我有过的。” 曲又云:“你有过?” 顾言昭:“暗恋算吗?” 曲又云一扬眉,反问:“暗恋苦吗?” 顾言昭:“明知得不到还心存妄想是最难熬的。” 曲又云笑着说:“到底谁呀,那么狠心,怎么舍得让你受这份苦。” 顾言昭心酸地避开她的目光。 曲又云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收敛了笑容,心里好像不受控制的有一点点失落。 不受控! 她最怕这种感觉了。 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自我厌弃。 曲又云:“你不是说,想和我一起合作个小短剧?” 顾言昭:“是啊。” 曲又云:“那《半夏之恋》的雪中重逢可以吗?” 顾言昭懵懵地说:“可,可以啊。” 话音刚落,曲又云迈开脚步,张开双手,拥了上去。 顾言昭虽然穿的少,但胸膛依然坚实温热。 曲又云把冰凉的手贴上去,自己反倒打了个冷战。 顾言昭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身体一寸一寸的僵住,手里一兜烤红薯落进雪地里,很快被埋了。 “又云姐……” 曲又云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低头。 两个人呼吸蒸腾的白雾互相纠缠在一起,曲又云闭上眼睛,靠近,再靠近,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住了。 像脆弱的藤蔓绕着树根缓缓向上攀爬。 顾言昭在清醒的状态下也完全抵抗不了诱惑。 他垂下目光,看见了曲又云遍布泪痕的脸。 顾言昭微微向后仰了一下。 曲又云终是放弃了那个吻。 他捧起曲又云的脸,让两人额头相抵,以亲昵的姿态,互相依靠着:“又云姐,您到底怎么了啊?” 曲又云抬起眼睛,声音低喃:“仅此一次……” 顾言昭没听懂:“什么意思?” 曲又云再度闭上眼,无声的叹了口气,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七楼。 许森半个身子探在窗外,肩上扛着节目组的摄像机,把事发过程一帧不落的录了下来。 宋涓:“您这是干嘛呢?” 许森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咬牙道:“曲又云……脑子进水了吧这死女人!” 他冷静地把整段录像传到自己手机上,复制备份,然后,将摄像机里的原始痕迹抹掉。 宋涓有点吓着了,原地站着,不知所措。 许森搞完这一切,从兜里摸出一盒烟:“不介意吧。” 宋涓摇头。 许森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 宋涓:“您在难过吗?” 许森吐了口烟圈,轻笑了一声:“你想多了。” 他向宋涓解释道:“有备无患……他们俩孤男寡女、□□在楼下亲密,万一让人拍到,不好解释。我这里先留个备份,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与节目组协商,以节目组的名义澄清。” 爱情果然可以冲昏头脑,曲又云多精明一女的啊,居然也能自寻死路。 许森满屋子找不到烟灰缸,把烟头掐在了阳台上的花盆里。宋涓默默伸手,把烟头捡出来,用纸巾裹着扔进垃圾桶。 宋涓又从窗口向外张望了几眼,方圆百米之内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她说:“我瞧着,好像没人在拍,你也别太担心了。” 许森:“狗仔能轻易让你看到?” 宋涓知道自己见识短了,自嘲道:“我啊,确实没见过狗仔,像我这样的糊咖也没狗仔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许森懒得再看楼下那俩人,回到沙发上瘫着,说:“红不见得是好处,你看顾言昭,他倒是红了,可圈内依然没人拿他当盘菜看,一时红是侥幸,想站稳脚更要看本事。你们小孩子啊,人生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基础要一点一点累积,空中楼阁容易塌,只有走的稳,才能更长远……” 宋涓站在窗前,回头,看到他毫不顾忌形象地瘫在沙发里,嘴里碎碎念着,还带着不知哪个地方的口音。 宋涓牵起嘴角一笑,说:“谢前辈指点啦!” 第21章 碰瓷 上午九点半,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到场,蒙奇瑞胳膊下夹着笔记本,溜溜达达进来了。 曲又云把沾了雪的围巾和帽子挂在晾衣架上。 蒙奇瑞:“早啊。” 曲又云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早。” 顾言昭浑身都冻透了, 回卧室换了件毛衣, 灰色的软绵绵的料子,他一出来, 曲又云就望着他,挪不开眼睛。 曲又云越看他越觉得顺眼,无论他穿什么、做什么、说什么。 蒙奇瑞:“小顾啊,来, 坐。” 顾言昭挨在曲又云身边坐下:“蒙导,早。” 曲又云顺手给他填了一杯热咖啡。 蒙奇瑞眯着眼,瞅瞅顾言昭,再瞅瞅曲又云, 笑了一声:“你也太双标了吧, 我的呢,老同学一路顶风冒雪, 不配喝你一杯咖啡是吧。” 曲又云懒得搭他的话茬,默默看了他一眼, 再取一只干净杯子,倒上咖啡,推过去。 蒙奇瑞嗅了嗅, 抿一口:“好高级的味道, 你自己从家带的?” 曲又云:“嗯” 顾言昭立刻也啜了一口,细细品味。 曲又云偏头问他:“苦吗?” 顾言昭摇头:“不。” 咖啡里虽然没加糖,但也没有很难喝。那种醇厚的丝滑的感觉,让人可以冷静地享受。 蒙奇瑞叹气:“好了, 看出来了,你们相处的很好……现在,能正视一下我吗,好歹我也是个总导演。” 曲又云终于把注意力从顾言昭身上移开,兴致稍微提了一点,拍着手说:“好,现在有请蒙导为我们传达一下会议精神,鼓掌!” 顾言昭像跟班的小学生,有样学样,啪叽拍手。 蒙奇瑞拿出手机,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禁声。 曲又云单手托着下巴,听到他手机里传出已处理好的音频。 是昨晚他们在关灯之后那些细碎的无聊的对话。 曲:“城市夜景真好看,我特别喜欢。” 顾:“你看对面那栋写字楼,好像每一层都亮着灯。” 曲:“……你能数清它有多少层吗?” 顾:“一二三四五…………” 曲又云闭上眼,一只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抓揉了一把。 腻的头皮发麻。 蒙奇瑞:“怎么了你?” 曲又云面无表情道:“尬。” 蒙奇瑞:“啊?怎么会?我觉得很好啊!听说只剪音频是你的主意呢!”他有点兴奋道:“有留白的余地,更容易勾起观众的浮想,哎!我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好诶!” 蒙奇瑞及时调整节目的方向,提议道:“要不,你们这组就走温馨路线吧,安安静静地谈情说爱也挺吸引人的。” 曲又云和顾言昭的相处给人一个感觉——顺。 无比的顺畅,丝滑。 如鱼得水。 他们导演组昨天刚给姜垣和刘尔蓝那组定了个相爱相杀的路线,因为那俩人实在没cp感,一个能作,一个能装,两人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都憋着劲儿呢。 曲又云问:“今天什么安排?” 蒙奇瑞说:“有个小任务。” 今天的重头戏在姜垣和刘尔蓝那组,他们将刻意制造一些冲突和口角。 导演组的意思想让曲又云假装去串门,稍微调和一下。 曲又云:“做戏?” 蒙奇瑞:“今天就这点事儿,拍完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就下班。” 下班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见面又是七天以后。 曲又云:“行。” 工作人员各归各位。 曲又云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干,两手空空出来,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在附近的烘焙坊订了大量的甜点。 顾言昭窝在沙发上,看似无聊,其实目光一直注意着曲又云的动向。 曲又云感觉得到那种微妙的注目。 但假装不在意。 自从知道他心里有暗恋的人,曲又云躁动的情绪秒沉了下去。 本以为的水乳交融原来是场错觉,像大梦一场终于觉悟了。 曲又云庆幸自己还没陷进去。 二十分钟后,外卖的甜点送到。 曲又云捧着一盘脱水蛋糕,问顾言昭:“你吃吗?” 顾言昭心里纳闷,不是刚吃完饭? 他说:“不吃。” 曲又云:“好。”曲又云把盒子往怀里一抱,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点心订多了,吃不完,去给他们送一点。” 串门也需要一个适当的借口才显得自然。 顾言昭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 九曲十八弯的心肠,一言一行总是瞻前顾后。 其实并不需要做这么周全的前戏,节目组的后期剪辑会以一个较合适的方式将片段连贯起来。 可曲又云总忍不住自己串逻辑。 曲又云先去七楼找许森。 开门的是宋涓,曲又云递给她一盒蛋糕。 许森从客厅走出来,一脸狐疑:“你没事儿送什么蛋糕?” 可能这就是江湖老油条之间的默契。 曲又云稍微有一点点反常,许森便开始琢磨背后的含义。 曲又云若无其事地说:“订多了吃不完,我再去给他们送点,一起?” 许森披了件外套:“一起。” 宋涓也跟上。 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他们来到隔壁楼,姜垣家门口。 戏早就开始了。 姜垣家里防盗门大开着,两个人在客厅里吵架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姜垣:“你要吃酸菜鱼你就自己去吃啊,硬要拉着我干嘛?” 刘尔蓝:“我们真的要分开吃饭吗?” 姜垣:“各吃各的,难道不可以?” 刘尔蓝:“呵,你觉得像话吗?” 姜垣:“我说过了,我对一切海鲜过敏,真的过敏,我不能吃鱼!” 刘尔蓝:“除了鱼还可以点别的菜啊。” 姜垣:“一定要这么麻烦吗?” 刘尔蓝:“麻烦吗?不麻烦啊!你就是不想陪我去!” …… 曲又云站在门外,微微弯着头听,眉毛都快拧成两条疙瘩了。 就这??? 许森眯着眼,也是同样的表情。 似乎在说:什么玩意儿??? 曲又云迈进门:“你们为了一口饭,吵成这样,不如先吃点蛋糕,有话好说啊。” 姜垣坐在沙发上,冲他们一点头:“早。” 曲又云:“早。” 姜垣看上去还是比较沉稳冷静的。 反观刘尔蓝,年轻的小姑娘略浮夸。 曲又云为什么不喜欢刘尔蓝,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她吃过的一个瓜。 业内人士有自己特殊的吃瓜渠道。 曲又云当时与她们那个女团的经纪人有不错的关系,亲眼围观了一场狼藉大戏。 劈腿。 惯三。 养鱼。 撒谎精。 队友的男朋友们简直是她的鱼塘。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可刘尔蓝专门盯着自己队内姐妹们的男朋友钓。 养鱼翻车之后无耻狡辩拒不认账。 等真正的证据罗列出来之后,铁证如山,她又是另一副嘴脸,哭哭啼啼真心悔过。 没皮没脸的。 最终散团的□□是她,罪魁祸首还是她。 当年因为团不红,所以事情没有大范围发酵,经纪公司出于各种考量将事情压了下来。 刘尔蓝侥幸逃脱了舆论的制裁,虽然被前经纪公司扫地出门,但近几年仍在奋力蹦跶。 也是很顽强了。 曲又云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才和姜垣说了几句话,姜垣冲她身后一努嘴。 曲又云回头一看,刘尔蓝已经开始鬼头鬼脑往顾言昭身边凑,吓一跳,赶紧拉着刘尔蓝的手,把她拽回来。 自带牛皮糖体质的女人,绝不能再让她黏上顾言昭。 曲又云拉着刘尔蓝,把她往姜垣身边送。 刘尔蓝挣了一下,没挣开。 曲又云暗自加大了手劲。 刘尔蓝近距离地瞪了曲又云一眼。 曲又云却不理她,径自与姜垣谈笑风生。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酸菜鱼的话题岔开,并顺理成章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a 曲又云发现陆冬他们组没来。 陆冬他们组的存在感一直很低,至少在曲又云眼里是比较低调的。 陆冬匹配了一个年轻的女演员,名叫朱袖。 朱袖那小姑娘科班出身,为人低调,正经演戏,出道有几年了,从不炒绯闻。 看似还不错。 可曲又云刚来第一天看到MC名单时就说过,其他三个女孩全不是省油的灯。 朱袖后台硬。 家世与政界挂钩。 记者见了都要抖三哆嗦,谁也不敢乱写通稿。 曲又云其实想不通,朱袖参加恋爱综艺的意义何在。 像她那种家世,择偶方面,家里长辈们必定会有更缜密的考量。 许森给陆冬发微信,邀请他们中午一起约饭。 陆冬欣然答应。 很快,他带着朱袖下楼了。 朱袖真的是蛮低调的女生,穿着平价的衣服,有礼貌的与大家打招呼,不会主动与人攀谈,但是会热络地回应他人的善意。 大家一起围着一张方桌。 姜垣擅长调动气氛,发挥他综艺之神的特长,带动大家玩了几个小游戏。 陆冬高情商会说话,照顾到在场每一个人的感受,谁也不会感觉到冷落。 许森性格收放自如,只要他想,什么梗都能接的上。 不是吃饭, 是工作。 顾言昭被姜垣一个自黑的段子逗得眉开眼笑。 曲又云望着他。 一屋子老妖精心怀鬼胎。 只有他是在真心实意的开心。 曲又云端起一杯果汁,拿手指戳了戳顾言昭的肩膀。 顾言昭一转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曲又云在他肩膀上轻轻撞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咕咚一掉,果汁全洒在自己身上。 顾言昭意识到自己似乎被碰瓷了,愣了好半天:“……对不起?” 曲又云用纸巾在身上稍微擦了一下,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回家换下衣服,失陪。” 第22章 对方已撤回 曲又云离开时, 还贴心的带走了屋里的一袋垃圾。 有两个人密切注视着曲又云的动向。 一个是顾言昭。 一个是许森。 许森在曲又云出门之后,就给她发微信:“下班后先别走,一起聊聊。” 曲又云估摸他是想聊剧本的事儿, 回了个好。 她推开步梯间的门, 将垃圾扔进门后的蓝色塑料桶里。 一股呛鼻的烟味弥漫在楼梯间。 曲又云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往下探,看到蒙奇瑞的背影。 这群糙老爷们一个个都是老烟枪。 曲又云忍着烟味下楼和他打招呼:“怎么在这呢?” 蒙奇瑞含着烟, 含糊道:“透气……你呢?怎么也出来了?” 曲又云说:“透气。” 身边的位置空了,顾言昭顿时觉得没意思。 段子不好笑了。 对着一桌子的菜,食不甘味。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果汁,端起来, 不怀好意地盯上了斜对角线的许森。他站起身,挪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背后,贴在他耳边道:“许老师!” 许森没有防备, 一缩脖子, 转过头,只听清脆一声响, 玻璃杯向内倾斜,先是泼了顾言昭一身果汁, 然后壮丽殉职,一地稀碎。 许森:“……我还没碰着你呢。” 桌上众人安静了一瞬。 顾言昭:“抱歉,我回家换个衣服。”他意识到自己演的太过了, 脸噌一下红到耳朵尖, 逐渐卑微欠着身跑掉了。 留下许森七窍冒烟:“曲又云是个戏精就算了,怎么这孩子也跟着不学好……”杯子落下的瞬间,有几滴液体脱离轨道溅到了许森身上,留下不明显的痕迹, 许森一顿,抽了几张纸巾,一边装模作样按着衣摆,一边清了一下嗓子:“哎呀,这整的,我也得回去换个衣服,失陪了哈各位……” 在场哪个不是老妖精。 一系列骚操作演成连续剧了。 宋涓坐在吃瓜最前线,直接看呆。 目送许森从容离开的背影,宋涓啜了口果汁:“那个,我……” 刘尔蓝打断道:“你也要回家换衣服是吧。”她随手端起自己的杯子,往宋涓身上一泼,迎着对方惊悚的目光,冷笑着说:“祝你一臂之力,不谢。” 如果说刚才还是一幕喜剧。 刘尔蓝这泄愤的一泼,直接把气氛推上尴尬的顶点。 宋涓的白毛衣上,一滩深色的葡萄汁浸染了进去,擦都来不及。 刘尔蓝却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烤鸡翅。 宋涓是所有人里面最寒酸的那个,出道不到半年,身为一个模特,空有一身好资质,还没接到高档品牌。公司草草指了个方向,把她打包送来尝试综艺。 出事了,竟然连个贴身助理都不在身边。 工作人员半天才反应过来,零零散散地走来几个人,小声道:“没事吧。” 有人问:“蒙导呢?” 另一人答:“蒙导刚刚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 难怪刘尔蓝敢这么放肆。 视后曲又云走了。 顶流顾言昭走了。 大前辈许森走了。 总导演蒙奇瑞也不在。 屋子里剩下的人,没一个能入她的眼。哦,朱袖是个例外,但人家朱袖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性格又温和,最多瞧个热闹,懒得下场管闲事。 尤其宋涓还是个软柿子。 宋涓勉强说了声:“抱歉,失陪……”强忍着情绪,低头拨开人群,快步离开。 她沉默地走掉,明确表达出不愿惹事的态度。 小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事就算过去了。 刘尔蓝觉得自己胜了一局,难免流露出些许得意。但是有人不想让她这么舒服。 镜头还在呢。 姜垣放下筷子,说:“那什么……是尔蓝年纪小,不懂分寸,我去替她去道个歉。”他是不想让这事轻而易举揭过去,非要接上一个后续。 刘尔蓝气得瞪眼。 门开了,门又关了。 姜垣也走了。 餐桌前三人面面相觑。 朱袖笑笑,温柔地问陆冬:“咱还吃吗?” 陆冬给她碗里夹了一筷牛肉,心有余悸地说:“还是吃吧,咱也不敢动,离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天寒地冻的我可不想沾一身果汁回家洗衣服。” 朱袖乖巧道:“好。” 刘尔蓝:“……” 一个个人从门里出来,乘坐电梯下楼离开。 步梯间的常闭防火门关着,曲又云和蒙奇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曲又云:“朱袖不是你请来的吧!” 蒙奇瑞:“聪明,那可是尊大佛,我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编导,哪有面子请的动她老人家。” 曲又云:“她是来干嘛的?” 蒙奇瑞不肯透露,摆手道:“你自己去问啊,你们俩不是有过合作? 曲又云:“有过合作,但不熟。” 蒙奇瑞不客气道:“不熟就别瞎打听,怎么那么八卦啊你……” 曲又云笑了一声,不再追问了。 蒙奇瑞模棱两可的态度给她指明了一个猜测的方向,朱袖应当是为私事来的。 她是要还谁的人情?还是有自己的目的? 蒙奇瑞出于职业道德不能透露。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尽管你嘴巴紧,但架不住有心人会琢磨。 所以,娱乐圈藏不住秘密。 人精太多,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可靠的。 蒙奇瑞忽然想起一些事儿,想提点一下曲又云:“前几天,总监制给我看了一份数据,你的名字最近被提到频率有点高啊。” 曲又云完全不知道,也无所谓:“啊?是吗?” 公司那边对她也不上心,尤其是在近期的处境艰难的情况下,他的经纪人主要精力扑在另一位女演员身上。平常也没人帮她盯着网上的数据,只要她不搞事。 蒙奇瑞:“我瞧着吧,走向似乎有点歪,你该警惕一下了,我估计有人想带你节奏。” 曲又云:“有人?” 曲又云当即打开微博,搜索自己的名字。 弹出来的第一条话题——“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曲又云的演技为什么不如林乔自然。” 曲又云:?????? 顶着一脑门的问号,曲又云接着往下翻。 ——“曲又云的演技怎么忽高忽低的,前几年的戏看着还行,最近几部戏都一个调调的,感觉灵气快耗尽了,林乔姐在X剧里那个角色要是让给她演,指不定垮成什么样呢!” 怎么又是林乔?? ——“投票:那些严重高估演技的女演员。”曲又云赫然在列,票数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曲又云:“……我和林乔,最近没有资源冲突吧。” 蒙奇瑞:“资源冲突是没有,但是你抢了她的顾言昭。” 曲又云眯眼:“谁的顾言昭?你再说一遍?” 蒙奇瑞拉长声音,“哎呀”一声,说:“别那么敏感,CP也讲究先来后到的,人家珠玉在前,你后来者居上,人家心里能舒服吗?” 曲又云一阵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好像在影射我横刀夺爱?” 蒙奇瑞急忙剖白:“哦不,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当初,捆绑营销和合体宣传的方案是双方团队一起商议的,现在剧播完了,双方团队之间出现分歧。顾言昭团队单方面结束营业,手段极其干脆利落,林乔还没吃够红利,自然心生不满。 顾言昭亲自宣告单身的那天晚上。 林乔半夜上线发了篇善感的长篇小作文,也算是亲自下场带了波节奏。 CP捆绑营销有风险,顾言昭早有觉悟,他自从宣布单身之后,索性不再上线,也不回应任何问题,任凭网上如潮的恶意朝他身上扎。以至于骂他的人都追到了楼下,让曲又云恰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曲又云想,他也挺倒霉的。 好不容易与林乔解绑,一身腥还没洗干净,紧接着又要和她缠上。 蒙奇瑞:“总之,你注意点吧,公关早做准备……”他一指自己的鼻子:“我已经嗅到了不平静的气息,相信我。” 言外之意:他已经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闻到了风声。 曲又云一点头,真心实意道:“谢谢。” 顾言昭提前离场,回家之后却没找到曲又云的身影。 人呢? 敲曲又云卧室的门,没人应。 顾言昭下楼,正打算电话问一下。 号码拨出一半,他又犹豫了。 我不该总这样黏着她的。 他想。 她的性格,一定会烦。 顾言昭四脚朝天歪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像条失去斗志的咸鱼。他不笑的时候,脸部的线条像雾蒙的远山轮廓,深邃锋锐,用当代追星女孩的一句话形容——“超A的!” 防盗门轻微一声响,在静寂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顾言昭耳朵微动,一个咸鱼翻身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曲又云进门,身后没有带跟拍的工作人员。 她提前离场,自己悄悄跑回家,没想到客厅里竟站着一大活人,结结实实吓了一哆嗦,抚住胸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言昭:“你刚走,我就跟出来了。” 曲又云:“哦,那我们可能走岔了,我走的步梯。” 走步梯也不至于前后差半个多小时。曲又云不说自己干嘛去了,顾言昭也不问。 “蒙导说我们可以下班了。” 曲又云上楼收拾行李,从他身边擦过,克制着,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窗外雪停了,天气还阴沉沉的,枯树梢上的积雪连着远方的天际,黯淡的色彩像黑白世界。 曲又云背对着门口,听见脚步声停在身后不远处。 曲又云不回头,只是语气平淡的问一句:“干嘛?”已经明显展露出不悦的情绪。 敏感如顾言昭,当然接收到了这种情绪的暗号。他心理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拘谨状态。 “又云姐,蒙导说我们下一次录制还在这栋屋子,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录三期,一些零碎的日用品可以留下来……” “又云姐,您怎么回去啊?打车吗?还是有人来接?” “又云姐,您身上衣服还没换呢……” 一张嘴叭叭的,一刻也不停…… 按理说,曲又云该烦了。 可是,他的声音好像就是有种魔力,只针对曲又云,令她心软的不像话。 曲又云的白色毛衣上一滩橙汁,凝成了暗色的污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转身关上门,把顾言昭和他的声音一起拒之门外。 顾言昭倒是安静了一会儿。 曲又云换上干净的衣服,拖着行李箱出来。 顾言昭:“您要走啦?” 曲又云:“嗯。”她将围巾向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 “好吧。”顾言昭让开一条路:“再见。” 曲又云刚迈开一步,行李箱被人按住了,拖不动。 “……” 顾言昭:“我送您下楼吧。” 他难得有勇气强势,不由分说拎起行李箱,走在前面。 曲又云沉默着,跟上他。 电梯里,曲又云故意站在他后面,问道:“你曾经的暗恋……有结果了吗?” 顾言昭想要回头,却被曲又云的手抵住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只好目视前方,说:“没有结果。” 曲又云把自己的身影藏的严严实实,哪怕从电梯门的映像中也看不到。 只听曲又云的声音如细水长流般静好:“那你还爱吗?” 顾言昭答:“爱着呢。” 曲又云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顾言昭:“您怎么了?” 曲又云:“既然爱着,就应该表达出来。” 顾言昭:“可是现在的我还给不了她什么。” 曲又云笑了笑,不苟同,也不再多嘴,只叹了一句:“你们男人啊,真是……” 电梯到一楼。 曲又云拎走自己的行李箱,说:“不用送了,你自己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回去吧。” 顾言昭不放心:“有车送您吗?” 曲又云:“我打车,去许森的工作室,我和他还有点事要谈。” 顾言昭挠了挠后脖子:“哦。” 曲又云一甩围巾,行李箱轱辘轱辘碾在地砖上,她推开玻璃门,站在台阶前,回首望了一眼,见顾言昭还在原地,于是挥了挥手,把兜帽扣在头上。 从公寓楼到小区门口是一条笔直宽广的大路,曲又云在那条路上走了一半,神使鬼差地再次回过头,依然见顾言昭在原地。 距离太远,五官依稀模糊。 曲又云隔空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再次挥了挥手。 两次回首让顾言昭险些失去理智。 顾言昭摸出自己的手机,给曲又云发微信:“我喜欢的是你,又云姐。” 曲又云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从包包里摸出来,打开微信,顾言昭的聊天框里,只看到一条系统提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 第23章 不会再有下次了 宋涓眼圈红红红的推开家门。 许森已经收拾好行李站在客厅, 颇为潇洒的把外套甩在肩膀上。 宋涓:“你要走了” 许森“嗯”了一声,说:“有点事,先走一步。”他转过头, 看到宋涓的白毛衣上那么明显的一团果汁污渍, 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你倒也不必牺牲这么大吧, 稍微沾一点就够了……你这孩子,太实诚了。” 他以为,宋涓也是为了退场在做戏。 宋涓不解释什么,摸着头发说:“我先去换衣服。” 许森不觉得她换衣服与自己有什么必然联系, 也没有要等的意思,可刚出门,就迎面碰上带着镜头来道歉的姜垣。 “怪不好意思的。” 姜垣说:“我替我们家小姑娘来道个歉。涓呢?” 许森听他把事情前因后果简述了一遍,情绪似乎没什么波动, 笑眯眯把他迎进屋里:“涓在换衣服呢, 坐,稍等等吧。” 姜垣指着他行李箱:“你这就准备走了?” 许森这会儿反倒不急了, 给助理发了几条工作相关的消息,心平静气地坐下, 给姜垣倒了杯茶,顺手也给自己填了一杯。 女孩子换衣服磨蹭。 姜垣等不到宋涓出来,两分钟就坐不住了。他喝完一杯茶, 放下杯子。许森想在再给他续一杯, 他抬手拦了一下,表示不需要了。 许森耐心十足与他闲聊:“当代年轻人性格比较活泼,开玩笑尺度大,反正我这种老人家是跟不上潮流了……你呢, 跟你们家那位小女生还适应吗?” 姜垣:“正在努力适应中。”他一副愁容“哎哟,能有什么办法,宠着呗,没有道理可讲的……早晨刚闹完一场,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满脑子的酸菜鱼……” 许森:“我记得今天中午点了酸菜鱼吧。” 姜垣:“对啊,也没见她有多喜欢。” 许森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姜垣回想了一下餐桌上的那出闹剧,也忍不住了:“所以,这场泼果汁大戏,到底是怎么演起来的?” 许森再次看了眼手机,助理发来信息——【“老板,曲小姐已经到了。”】 许森伸展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懒洋洋说:“罪魁祸首曲又云,早跑不见了。” 宋涓换完衣服出门,与前来道歉的姜垣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句。 客气,是真的客气。 姜垣说对不起, 她说没关系。 姜垣说家里小孩不懂事。 她说可以理解。 …… 许森端着杯子,茶水有点凉了,顺着喉口滑下去有些发苦。 宋涓送走了姜垣,回头望着沙发上的许森,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说:“您不急着走了?” 许森起身:“走。” 宋涓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送送您吧。” 许森按住她的肩膀:“不用。” 可能是他说一不二的气势太慑人,宋涓便没有再坚持。 站在门口的时候,许森多嘴问了一句:“委屈吗?” 宋涓眼眶再次红了:“难免的,以后可能更多,我得学着习惯。” 许森:“如果是刚出道时候的曲又云,她会拎一桶酒连本带利的泼回那个人头上。” 话题忽然牵到曲又云身上,宋涓一愣,说:“啊,是吗?我以前听过的一些传闻里,又云姐的性格怪怪的,似乎不太好相处……但真实接触之后,感觉还好啊,很随和,很细心……我没见她发脾气的。” 许森说:“有些人发脾气只为了泄愤。” 比如说楼上那位。 许森望着宋涓,觉得奇怪。 时尚界新秀模特,明明长了一张疏离又贵气的高级脸,性格居然像个受气包。 许森本来想点拨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又犯懒了,他说:“算了,有些事你得自己悟。” 算了 这两个字可以有很多种含义。 宋涓在正式成为知名经纪公司的签约模特之前,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算了。” 评委说:算了。 然后,她被淘汰了。 设计师说:算了。 然后,她被换掉了。 面试官说:算了。 然后,她立马准备下一个求职简历。 许森今天对她说:“算了。” 然后,宋涓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等许森走远,遥遥听见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宋涓冲着空荡荡的门口,颤抖着怒吼道:“我悟个锤子!滚蛋吧你!大傻逼!” 由于回消息太过专注而错过下行电梯的许森,清晰地听到那一声怒吼后,颇为惊奇的转过头,盯着那扇半开的门,看了一会儿,直到电梯再次停在面前,才假装无事发生,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 曲又云的好奇心仍在纠结那条撤回的消息,一路上望着街景恍恍惚惚,若有所思,直到许森工作室门口。 司机:“到了。” 这里不允许长时间停车,曲又云已经在车上赖了很久,再磨蹭要有交警来贴罚单了。 曲又云蓦然回神:“哦,好的,抱歉。” 许森的助理将她请进会客室,泡了杯咖啡,说:“老板还没回来,您请稍等。” 曲又云点头,瘫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发呆。 曲又云曾经接受采访,被很多记者追问过理想型。那时候,曲又云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介意孤独终老,从不迫切地需求男人,只能用苍白的需要描绘出一个虚化的形象 ——年龄相仿,有深度不油腻,五官端正不辣眼,最好脾气不要太糟糕,等等。 今天过后,“他”的形象首次有了色彩, 她想找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渡过此后余生。 知世故而不失天真,有时真诚得像个孩子,保持警惕的同时,还本能的亲近人,像金色的阳光一样耀眼跳跃。 可他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 但是没关系,有一二分像就可以。 许森风风火火地回到工作室,衣服来不及换,推开门,行李箱往角落里一推,对曲又云道:“你怎么来的?打车?” 曲又云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森剜她一眼:“让你等我一起,你非不肯。” 曲又云言简意赅:“避嫌。” 许森一听这话,简直气笑了:“你说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许森坐在对面沙发上:“避嫌?你脑子里居然还有这根弦,也是不容易哈。” 曲又云想踢他:“好好说话,阴阳怪气干什么呢!” 许森:“我发你一段视频,接收一下。” 等许森发来的小视频缓冲完毕,曲又云看着,陷入沉默。 视频中两个人在雪里厮磨,从拍摄的角度,格外暧昧。 许森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但他嘴贱,还是要说:“你呀——现在知道避嫌了,早干嘛去了。” 曲又云早晨有多冲动,现在就有多冷静,她说:“早晨那一阵雪,搞得我心烦意乱……” 许森:“呵,还能赖雪身上,人家雪觉得挺冤枉的。” 曲又云:“……” 许森忽然正色道:“我说真的,曲又云,他非常危险,一定有人在时时刻刻盯着他。” 曲又云:“他在和别人抢资源?” 许森:“NO,是他单方面去抢别人的,他的公司一口气给他抢了三部戏。” 曲又云一阵无语。 简直是极尽压榨。 许森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业内大环境如此,于他而言,轧戏也比在家抠脚强,流量咖火成这样,腥风血雨的路才刚开始呢。” 曲又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能和他有私下里的联系。” 她认真考虑过后,冷静地说:“我会联系蒙导,把这一段剪进节目正片……不行,正片可能来不及了,那就花絮、先导片。总之,让官方抢先曝光。” 她的想法与许森最初的打算不谋而合。 许森看着她冷静的一面,暗暗松了口气:“好歹还没昏了头……” 他的声音太模糊,曲又云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许森话锋一转,说:“没有,来,我们聊聊剧本。” 他传过来的六个剧本,曲又云已经全部看完了。 曲又云从中挑出两份,说:“《大医精诚》和《江上寒》我觉得可以,你的意见呢?” 《大医精诚》是现代医疗题材。 《江上寒》是历史正剧。 曲又云全凭自己的喜好选的,并没有做更细致的考量。 许森说:“我选剧本的眼光一直有点问题,我选择相信你,《大医精诚》和《江上寒》,我们两部都做。” 曲又云严肃地提出最重要的问题:“导演是谁?” 许森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他迎着曲又云的目光,一点头,指了指自己,说:“在下。” 曲又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半天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哇,出息了啊你……” 许森笑容越来越深,他很少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开心到无法掩饰,他说:“兢兢业业熬了十好几年,终于出头了,我的导演处女作,欢迎你的加盟。” 演而优则导,曲又云是真心为他高兴。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说:“我的压力一下子重了……” 许森诚恳道:“我还是那句话,内娱女演员,我只信你。” 曲又云双手抱拳挡住自己的脸:“不要,千万不要这么说。” 许森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说:“来吧,抱一下。” 曲又云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心里百感交集。 得偿所愿,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许森忐忑地征求她的意见:“晚上请你吃饭好吗?只有我们两个。” 曲又云脸上笑容不变,一双眼睛柔和地望着他,说:“那恐怕不行。” 许森仰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带上我们各自的助理。” 曲又云勉强点头:“可以。” 她静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 晚餐时间还早。 曲又云拎起包,还没忘正事,说:“我现在去找蒙导,我们晚上见。” 许森摸了摸鼻子:“让我的车送你。” 曲又云说:“谢谢。”走出几步之后,她又回头,摇了摇手机:“也谢谢你录的视频,给了我一条退路。” 许森:“不客气,运气好,偶尔碰上罢了。” 曲又云转过头,低垂着目光,平静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第24章 下楼 找蒙奇瑞的协商过程还算顺利。 毕竟是老同学了, 人情虽薄,但总归是有那么一两分的。 彼此知根知底,曲又云足够坦诚。 蒙奇瑞看到视频的第一眼, 出于职业敏感, 立马发现问题:“哎,你这个视频拍摄的机位有点奇怪。” 曲又云摩挲着自己的指甲, 说:“早晨正式录制之前,幸好有人在楼上帮我录下来了。” 蒙奇瑞思索了片刻,准确地理解了曲又云话中的意思。 他换了个姿势,身体稍微前倾:“我明白了。” 曲又云松了口气。 和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为止。 蒙奇瑞又问:“云妹, 麻烦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宣发也好掌握尺度。” 曲又云笑着说:“谁拍戏没个一时冲动啊……营业期间随便你怎么舞,但售后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蒙奇瑞效率奇高。 当天晚上,恋爱浪漫手册第三季的官博Po出一张照片, 两个人在漫天的大学里相拥亲昵。 由于距离太远, 看不清是谁。 配文——“风也浪漫,雪也浪漫, 风与雪相拥,偷偷的亲吻相爱的你们。” 此时, 曲又云正和许森围坐在火锅前。 两位助理各自埋头苦吃,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曲又云撇了手机,对许森说:“妥了。” 许森:“蒙导提条件了么?” 曲又云说:“还没, 但人情迟早要还的。” 许森:“你不觉得你亏了吗?” 照片上那一幕, 一旦公布于媒体上,红在流量时代之前的曲又云未必会受影响。 但对顾言昭绝对是致命打击。 曲又云说:“是啊,亏大了,明明是两个人的事, 人情债却要我一个人去顶。” 许森:“按规矩,顾言昭欠你一次,就看你愿不愿意去讨喽。” 曲又云不说话。 许森发自内心的感慨:“当你的经纪人真是省心啊,多大的事儿,你也能想办法摆平。还不用替你操心资源,你自己会主动觅食……” 提到经纪人这个话题,曲又云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三个小时之前,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多天经纪人孟荣荣忽然反常地打来慰问电话,问她最近心情怎么样,好不好,生活有没有困难,嘘寒问暖,极致关心。 曲又云满头雾水的顺着他的话聊了一通,最后才得到消息。 三年前,她杀青拍的那部民国题材的正剧终于定档了。 曲又云着实愣了一下,等了快三年,她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惊喜却意外到来,下月一号,两大卫视同时首播。 那位赵姓制片人,你很牛嘛。 搞掉我三个代言,抢我好几个正在接触的项目。 你自诩只手遮天,怎么不插手管一下电视台呢! 曲又云有种预感,她即将翻身了。 那部民国戏《也无风雨也无晴》,由内地知名大导演执导,搭档最炙手可热的影帝。 本来白天她还在发愁网上那些黑通稿,不知该如何应对,现在一整颗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等便好。 想趁她没作品的时候拉踩一下? 不巧,林乔这步棋算是白费了。 终于亲身深刻的体会到那些老前辈们的感慨——人红还是得靠命啊! 躺赢的曲又云琢磨着,改天该去寺里给菩萨捐点香火钱了。 晚饭后,告别许森。 曲又云回到自己家安置了行李,在空落落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疲惫的感觉蔓延全身,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的。 备用钥匙只有父母有。 曲又云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妈妈左右手里提着满满的购物袋迈进门。 曲妈妈看到沙发上的曲又云很吃惊:“云云?你回来啦?!” 曲又云一张嘴,声音嘶哑地“嗯”了一声。她锁起眉头,清了清嗓子:“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曲妈妈把手里的购物袋小心放在地板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我这几天有空就过来,你这家啊,太空了,冷冰冰的,我帮你添置了一些东西,让它显得有点人气儿……” 曲又云还没发现家里填了什么东西。 跟在妈妈的身后去了厨房,才发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厨具焕然一新,满满当当。 都是没必要的东西。 曲又云玩着一把锃亮的不锈钢锅铲,把它挂到墙上,说:“我没什么时间在家吃饭,也很少开火。” “妈妈明年就退休了,你要是不愿意动手,妈妈可以来帮你做,总吃外卖也不卫生……我昨天看新闻,他们外卖都是半生不熟 在下水道里取食材……” 曲又云:“……” 曲妈妈把今天刚从超市买的食材放进冰箱。 曲又云发现自己那曾经比脸还干净的双开门大冰箱已经填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曲又云:“妈,你今天怎么来的?” 妈妈说:“地铁。” 曲又云掉头回到客厅,瘫在沙发上,嘀咕道:“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您也不嫌麻烦……” 曲妈妈听不清她在念叨什么,不过,她最近频繁登门,还真不是单纯闲的。曲妈妈归置好厨具,顺便开火煎了两个蛋,端出来,说:“又云啊,还没吃早饭吧。” 曲又云望着那黄澄澄热腾腾的煎蛋,咽了口水。 曲妈妈:“快吃吧,我再去给你煮一碗麦片。” 曲又云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煎蛋而已,难度不大,谁都会做,味道也不见得多美味。 曲又云一边刷牙,一边困惑——她那不争气的馋虫怎么莫名其妙就被勾起来了呢? 曲又云在等。 妈妈一定还有话要对她说。 果然,等她吃完两个煎蛋,稍微有点饱腹感之后,对后面的那晚麦片粥期待值有所降低。 妈妈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总算开始进入正题:“又云啊,你今天还有工作吗?” 曲又云:“不,我休息几天。您有什么事?说吧!” 妈妈轻轻“啊”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又烟后天开学,今天下午的飞机,我寻思着你要是有时间,送你妹妹去机场吧,她一个年轻女孩子,独自打车走那么远,家里面总觉得不太放心。” 就这点事。 曲又云当即答应:“可以,下午几点的飞机?” “四点。” “让她收拾好东西,我两点半去接她。” 曲又云的表情非常寡淡,似乎完全不记得前段日子姐妹之间发生的龃龉。 曲妈妈看到她这副态度,脊背终于放松下来。麦片粥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来,隐约能听见锅里咕哝咕哝的粮食滚动的黏腻的声音,伴着曲妈妈细碎的唠叨:“怪我,这些年疏于管教,把又烟那孩子宠坏了,口无遮拦……她实在不该说那样的话,妈妈替她道个歉,你原谅她,好吗?” 曲又云食指交握,一松一合,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果然啊,手心手背,亲疏有别。 曲又云目光沉静下来,说:“妈,多虑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会当真和她计较那点小事。” 曲妈妈点点头,连说几声好。 曲又云把腿上的搭着的外套一掀,说:“妈,我还有点累,我得上楼补一觉,昨天半夜回家没缓过劲呢。” 妈妈望着她上楼的背影,喊道:“粥快好了,喝一碗吧。” 曲又云在楼梯上回了下头:“留锅里,醒了吃。” 曲又云的表情非常温柔,语气也和善。 但曲妈妈总觉得女儿有哪里不太对劲,仿佛浑身提不起力气似的。 许是太累了吧。 曲妈妈稍稍把客厅打扫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曲又云生活习惯很好,东西用完放回原处,垃圾全部归进纸篓。 曲妈妈忽然回忆起一些久远的往事。 在曲又云小的时候,她的书房一向乱糟糟,书和本子堆得到处都是,进门要小心翼翼地落脚,否则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笔,原地摔个大马趴。乱,还不许人收拾,曲妈妈偶尔好心帮她整理反倒落一身埋怨。 那时候的曲又云任性又讨嫌,闹起来翻天覆地。 让曲妈妈又恨又爱又怜。 现在的曲又云懂事了,再也不会朝家里人落一句重话。 却让曲妈妈不知该如何对待。 孩子长大了,离开父母的庇护,飞到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 渐渐地,就成为陌路人了吧。 曲妈妈确认厨房里的燃气灶和电源都关了,才悄悄开门离开。 曲又云站在二楼的窗户前,望着妈妈在小区里禹禹独行的背影。 抓了车钥匙,准备追上去送她回家,却停在门口生生忍住了。 一颗心要是不那么敏感就好了。 曲又云想。 万万没想到,成年之后遇到的最难克服的问题,居然是家里那坨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下午两点,曲又云开车回到家。 车停在楼下。 曲又云观望着窗外,看到隔壁楼下那家自动售卖机,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除夕夜那次意外偶遇。 原来心动开始的地方在这里。 她摇下车窗,抬起头仰望整栋居民楼。 到底哪一扇窗户是属于他的呢? 天真蓝,一朵云都不见。 曲又云看得太久了,脖子发酸。 眼睛好像也有点涨涨的,视线莫名有些昏花。 曲又云打开微信,顺着最近联系人的列表向下翻找。 曲又云有个非常麻烦的坏习惯,她的微信从不标备注。 找人不方便。 她记得又烟的头像是个黑色手绘卡通人物。 划到那一个相似的头像,想也没想,直接两个字发出去——“下楼。” 她发完就不管了,闭眼撑在方向盘上单手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手机微信响了一声,可能是又烟的回复。 曲又云点微信里开那个小红点,看到对方回复了一整排问号。 ?????????? 曲又云心里咯噔一下,怕是不妙,目光一寸寸的向上移。 最近一次的聊天记录: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第25章 咸鱼准备翻身 顾言昭不知什么时候改了个黑白卡通人物的头像, 曲又云一时大意认错了。 望着那一行尴尬的小字。 曲又云的大脑短暂地开了个小差。 她至今不知道那条已撤回的消息想表达什么? 那天的雪太大了,曲又云有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自己仿佛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手机在掌心里转了一圈。 又烟恰在此时打来电话, 语气糯糯地问道:“姐, 我准备走了,你还有空送我吗?” 曲又云叹了口气:“我到了, 在楼下,你下来吧。” 顾言昭本来躺在沙发上睡午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微信通知的声音。 屋内地暖开到25度,阳光透过一大扇玻璃窗, 毫不吝啬地将暖意充满整个屋子。 如此惬意的环境中。 他强撑着眼睛,看了一眼内容,浓浓倦意瞬间驱散。 下楼? 多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这是什么典型偶像剧情节? 顾言昭扒住窗户向外看。 楼下林荫道上停着曲又云那辆白色的SUV。 他当然认得曲又云的车。 他还记得曲又云的车牌号。 他更忘不了除夕夜那天晚上,他百感交集地目送这辆车离开他的视野时的心情。 顾言昭从衣柜里随便摸了一顶棒球帽, 扣在头上, 盖住他乱糟糟的头发。 身上裹了件黑色棉服,欢脱地奔下楼。 那种情感是无法抑制的, 说不清在期待什么。 又烟拖着自己硕大的行李箱,穿得毛茸茸的, 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后视镜中。 曲又云戴上墨镜,打开后备箱,却没有下车帮忙的意思。 又烟只好自力更生, 吃力地把行李箱抬进车里, 一边甩着胳膊,一边拉开副驾驶门,叫了一声:“姐。” 副驾驶的位置上放着曲又云的手包。 但又烟并没有去后排坐的打算。 也是够倔的。 姐妹俩无声的对峙了几秒,曲又云把自己的包拿开, 给她腾出位置。 又烟坐上车,还在觑着姐姐的神色,判断她是否还有未消的火气。 实际看不出所以然。 印象中,她姐不拍戏的时候,表情波动非常细微,尤其现在戴上了墨镜,更显得波澜不惊喜怒莫测。 曲又云无视妹妹的小动作,惜字如金道:“安全带。” 又烟忙把安全带捆上。 曲又云启动车子,一道人影忽然从旁窜出来,敲了敲她的车窗玻璃。 敲击声的节奏居然还奇异地透着几丝欢快。 顾言昭弯下腰,把自己的笑容怼在车窗玻璃上。 曲又云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顾言昭双手揣进兜里,清脆的喊了声:“又云姐啊!” 他喊完,便发现副驾上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他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多做停留,以为是曲又云身边的工作人员。 曲又云摇下车窗,把墨镜稍微向下一拉。 一双美眸从镜框后露出来,似乎比平常多了一抹艳色。 顾言昭:“你要走了吗?” 曲又云默了默,答非所问:“我路过。” 她没有直接解释发错消息。 但顾言昭领会到了。 他细微地一扯嘴角:“我看到您的车在这儿,所以下来打个招呼。” 曲又云把墨镜架回鼻梁,笑了笑,说:“回去吧。” 不知为什么,曲又云看到他的笑容居然高兴到想哭。 又是一项新奇的情绪体验。 顾言昭留恋地望着她那尖尖小巧的下巴,却不得不乖乖向后一步让路。 车窗玻璃升上去。 曲又云目不斜视。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刷门卡的时候,依然能见到顾言昭站在原地的身影。 又烟早就看懵了。 顾言昭说出现就出现给了她相当大的震撼。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小哥哥真的好鲜活啊! 外形帅气的简直要让人失去理智。 第二反应是——自家姐姐果然和他关系不菲。 又烟心思活络起来,想起前段时间和姐姐闹过的不愉快,决定先低头认个错。 “姐,对不起。” 曲又云:“你不用道歉。” 又烟没心没肺:“我给自己亲姐姐道歉,不丢人。” 曲又云一阵无语。 长叹一声:“你是真一点良心没有啊……我信了你的邪,居然会觉得你真心道歉。” 曲又云平静又失望的语调令又烟稍微有点坐卧不安,她安分了片刻,说:“……对不起,姐姐,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曲又云说:“没事,那还不是我听过最难听的话。” 娱乐圈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足够免疫某些不怀好意的恶评。 腹背受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错就错在一开始不该抱有期待。 盔甲总是在受到伤害之后一层一层披上来。 叠加而成金刚不坏之身。 可是,家猫不是野猫,心中总有一寸温柔,哪怕天性野性难驯,也偶尔会在熟悉的人面前暴露出柔软的肚皮。 很玄妙。 世间将这种玄妙的东西称之为——“债。” 骨肉血亲的债。 还能怎样呢!? 曲又云那一刻难过的要死,所能拿出的最有力的反击仅仅是掐断妹妹的零花钱。 总之,在消气之前,绝不会再给她发一分钱的红包。 还债吧! 谁也别想舒服! 由于刚才顾言昭的冲击,又烟的脑回路拐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她觉得有一件事情务必要解释清楚。 她说:“姐姐,其实我不是真心嗑顾林CP的!” 顾林CP? 曲又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顾言昭和林乔的CP。 只听又烟道:“我只是被那种爱情的外在表现形式吸引了而已,顾言昭高调宣布单身的时候我就清醒了,只是一直不肯脱离那甜蜜的氛围,当然了,如果非要在你和林乔姐之间做选择,我肯定必须一定站你的呀。” 曲又云没听明白,一头雾水。 回味了半天,也没能提炼出其中的关键信息:“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又烟试探性地问道:“你和顾言昭?” 一个复杂的问题,令人有点难以解释。 曲又云选择闭麦。 因为接下来的合作,以及和节目组签订的宣传协议。 曲又云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在大众面前保持和顾言昭的亲密联系。 她是动心了不假。 但她不想放任这种感情继续发散。 这种事解释起来特别麻烦。 怕引起误会。 更怕又烟年轻不知世事,挖到了冰山一角的消息,在同学之间大肆宣扬,再引起后续不必要的麻烦。 曲又云秉承着一贯的原则,轻斥了一声:“我的事不用你管。”成功让又烟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准时准点把又烟送到机场,回程的路上,曲又云绕路到了城东的一处高档别墅区,拜访一位多日不见的老朋友。 两个月前,她得罪了那位赵姓制片人,在圈内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闷在家里暂时接不到正经项目的她,索性给自己的造型师蓓蓓放了个小长假。 现在,曲又云审时度势,认为到了该重新启用她的时候了。 蓓蓓穿着低V领的丝绸睡裙,优雅的天鹅颈上缀着一颗拇指大的鸽血红宝石。 “你知道最近有多少人挖我吗?”蓓蓓趴在吧台上,比出三个手指头:“歆睿传媒某艺人翻了三倍的薪资请我!” 吧台上亮着流光溢彩的灯,曲又云差点被她手上的钻戒闪瞎了眼。 她敏感的神经狠狠一跳,追问:“歆睿传媒?谁?” 蓓蓓好笑的看她一眼:“你难道心里没数?歆睿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手手笔?” 曲又云脑瓜子嗡嗡疼。 蓓蓓:“当然是林乔啊,今年……哦不,该翻篇了,去年,凭借与顾言昭那部剧的炒作,成功把自己捧上了歆睿一姐的宝座,好不得意。” 曲又云瘫在沙发里,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口气,最近她的叹气频率明显增加了不少,时不时还觉得胸口发闷,怕不是闲出病了。 蓓蓓:“别不说话啊,你有什么想法?” 曲又云:“林乔这个名字我最近听的太多了,无时无刻出现在我耳朵边上……给我一种错觉,好像我俩已经摆起擂台了。” 蓓蓓眼睛一亮:“你还别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曲又云:“是吧,莫名其妙……” 蓓蓓:“□□味非常浓,撕逼之战一触即发。哎,你们俩是不是没有真正合作过?” 曲又云:“我和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合作了,我和她一旦撞上必要挣番,我反正是绝对不会让的,她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蓓蓓摇头感慨:“啧,还是女明星最了解女明星啊!” 蓓蓓与曲又云签的是独家约,在合约期限内,曲又云把她整个人都承包了,当然,开出的薪资也十分丰厚。既然拿了钱签了约就一心一意的服务正主,所以,在曲又云闲置的期间,蓓蓓宁可在家抠脚也不会另觅高枝。 蓓蓓:“昨天早晨,我忽然发现网上的风向不对劲,几百个黑帖平地而起,像是要有大动作……没想到,晚上居然等到了你的好消息。真是应了那句饭圈真理——黑子出没,必有喜报啊。” 曲又云:“林乔身后有歆睿撑着,是想踩我一脚,可惜了,没选对时候。” 谁能想到,压了三年的剧居然说放就放了呢。 曲又云自己都倍感吃惊。 蓓蓓绕到沙发后,捞起曲又云的发尾,抚摸了一把,嫌弃道:“老板,您近期堕落得很啊!” 曲又云抓住她的手腕,转身很认真地注视着她:“我们可能要忙起来了。” 新剧的宣传,综艺的宣传,还有已经与许森商定好的两个准备冲奖的本子……别看项目少,但细化安排几乎能占满她整个上半年的行程。 曲又云的手指力道特别狠,几乎要在蓓蓓的手腕上勒出痕迹。 蓓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放心。” 曲又云手指一松。 机会来之不易,曲又云格外重视。 不能一点水花没有,她这把年纪,经不起耗了。 蓓蓓说掰正她的头,举了镜子在她眼前,一字一句地保证:“我的手笔,必能配得上你您的野心……和钱。” 第26章 熬着吧 片子定档前七天, 预告片上线。 首先吸引观众目光的是片子里光与影的色调,特别贴合民国时代。 大手笔,大制作。 果然好剧不怕等。 曲又云穿着天青色的旗袍现身, 一颦一笑素淡温柔如烟柳水墨, 那可怕的共情天赋和行云流水般的台词功底,令观众拉满了期待值。 定档前三天, 剧方召开发布会。 曲又云盛装出席,工作人员簇拥着,在场地外围被路人拍下了一小段视频上传于网络。 顾言昭在酒店的房间里刷到了这一小段视频。 视频只有二十几秒,曲又云在视频中只暴露出一个纤细的背影。 她今天有点不一样。 一步一个钉子, 裙摆摇曳,走路带风。 前有助理开路,后有保镖陪同,所过之处, 工作人员纷纷让路。 隔着窄窄的屏幕, 似乎都能感受到她那炸街的气场。 顾言昭任由一个短视频反复重播了十几遍,然后任由手机屏幕因长久无感应, 而渐渐黯淡下去。 顾言昭对他的经纪人熊儒说:“熊哥,我蛮高兴的。” 熊儒坐在沙发上, 一口一个砂糖橘,吃的比剥的还快,他说:“我也高兴, 你明天正式进组, 新戏是大热IP改编,正月里开机,也算是个开门红啊。我听说公司还准备给你喂点别的综艺资源,你今年一整年怕是不得闲了, 顾,你要相信,我们的前途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碎碎念,一刻也不停,看得出来,熊儒是真的高兴。 茶几上的橘子皮堆得小山一样高。 顾言昭从地板上爬起来:“我再去研究一下明天的戏,熊哥,你早点睡,橘子少吃,小心明天上火。” 熊儒“哟”一声,对着他的背影调侃道:“我们家孩子长大啦,懂得疼人了嘿……不错不错,有点大明星的影子了!” 顾言昭回头冲他皱了皱鼻子:“去你的吧!” 把门拍上。 熊儒豪放地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顾言昭在卧室里戴上耳塞,翻开剧本。 他这次要挑战的角色前期是个世家纨绔公子哥儿,后期是沙场上的修罗将军。 剧本是古偶风格,女主的扮演者是平台新人,刚出道没什么名气,所以,本剧的戏份和焦点会更侧重于他。 他第一部 现代剧成绩固然好,但演绎上比较容易,属于本色出演的范畴,业内人士,尤其是一些大导演还不是很认可他。 公司当初给他这份资源的时候,也有犹豫。 是顾言昭主动争取到试戏的机会,表现良好,拿到了这个项目。 他觉得曲又云那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只要转型早,口碑总会有。” 那时她看似只是随口一点拨,他却听到了心里去,事后越琢磨越通透。 他不想当公司造星流水线上的产物。 他必须清醒着为自己规划,沉淀演技,拓宽戏路。 红不红的无所谓。 主要是想让自己摆脱流水线,有一片扎实的立足之地。 他出道之前利用寒暑假跑过很多龙套。 签约公司的时候,他不嫌丢人,把自己的龙套经历事无巨细诚实上报。 公司相关部门有记录,但为了营销他一战成名出道即巅峰的神话人设,公司毫不犹豫地把他从前的演出经验一笔抹掉。 现在的他在各大导演乃至观众的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也好,一个全新的起点。 与过去的不堪和黑历史说拜拜。 他希望一个新的自己,可以给这个用善意接纳他的世间创造一点新的惊喜。 路还长呢。 万事都是一个“熬”字。 好事也罢,坏事也罢。 年年岁岁的熬过去,渐渐就变的波澜不惊了。 剧方发布会落幕,媒体群访环节。 有一个不怀好意的记者挤到曲又云面前,问了一个与本剧毫不相关的问题:“又云老师,听说您最近和一位当红小鲜肉有合作?” 曲又云眉毛一扬,面不改色:“小鲜肉?你看我们组里的男演员哪个像小鲜肉?难道你指的是我身边这位自称不老童颜的影帝大人吗?” 年近四十的影帝封湫特别随和,愿意帮曲又云避坑,笑道:“我怀疑你话里有话,但我特别爱听。” 曲又云双手抱拳,做了一揖,以示感谢和歉意。 一个坑填平了。 记者却不依不饶,再挖一坑:“又云老师,请问您对自己的年龄有焦虑感吗?” 曲又云:“年龄?我才二十六诶。” 记者:“是啊,奔三了呢。” ………… 超想锤爆这个记者的狗头。 曲又云眼睛瞥了一眼她话筒上的标识,在心里记住了。 曲又云:“年龄方面,我完全不感到焦虑,而且,我觉得人啊,无论到了什么年龄,心态上,一定要保持对生活的热情,时间的流逝是客观存在,我们血肉之躯没办法与之抗衡……人人都有老去的一天,我非常喜欢一句话,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 其他记者听着,频频点头。 而那位挖坑的记者,再问:“所以,您并不服老是吗?” 曲又云微微一笑:“现在的我还没有这个困扰,不过,你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六十年后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如果到时候你我都还健在的话。” 记者呼吸一窒。 这姐的脾气果然名不虚传,逼急了怼人功力一绝。偏偏她还是笑着的,天生温柔的气质又不会令人特别下不来台。 封湫再次杀进来强势解围:“你俩大概率是健在的,但是我肯定不会健在了,可惜,还想给你们做个见证呢……六十年以后,我都九十九了吧。” 曲又云配合着封湫转移话题,说:“怎么会呢?在我心里您永远十九岁!封老师。” 到此该为止了吧。 可某些记者的脸皮厚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又云老师,请问您对姐弟恋的接受程度如何?” 曲又云:“…………” 最终,别家记者看不过眼了,联手将那颗老鼠屎挤到边缘。 不给她捣乱的机会。 顾言昭后半夜躺在床上时,刷到了直播采访的录屏。 差点气死。 那位记者的指向极其明显,就差直接cue他大名了。 只是因为一次综艺上的合作,网友和媒体将他作为利器,公开攻击她。 而她坚决不肯提他名字,哪怕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她在保护他。 他是明白的。 顾言昭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进组。 导演惊奇不已:“哟,怎么了这是?” 顾言昭让剧组的造型师上妆,说:“昨晚没休息好,不过您放心,我功课做的足,不会耽误拍摄的。” 导演五十几岁的人,笑得乐呵呵的:“小伙子口气蛮大的嘛!” 还是难免看轻他。 顾言昭笑了笑,不做无谓的口舌自白。 这段日子里,顾言昭每天都泡在剧组里。 从早晨开工,到晚上收工。 有他的戏份,他便尽心尽力的完成。 没有他的戏份,他就掐着笔记本在场地里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呆着。 沉静的眼睛观察着一切,偶尔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一些与工作相关的心得。 导演对这位年轻人越来越感兴趣。 顾言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戏份是一条过。 不足之处稍加点拨便能立即领悟。 今天下午,剧组迎来了一位特殊出演的任务。 顾言昭背靠着墙,叼着勺子坐在小马扎上吃盒饭。 导演勾肩搭背地搂着许森从宅子前门大摇大摆走进来。 今天也是没顾言昭戏份的一天。 顾言昭以围观者的角度,在镜头之外不惹眼的地方游离。 他看见许森进门,先是小小的疑惑了一下,然后左右一瞥,趁没人注意,猫着腰,嗖一下窜到后面去了。 许森的余光只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残影,眯着眼睛问:“那是什么东西……” 导演拉着他喜笑颜开:“哎呀,老许你不知道,我可算是捡到宝啦……” 顾言昭从侧门偷偷溜出去透气,通过片场工作人员的八卦讨论,才知道许森是特别出演某个角色的。 非常非常少的镜头,也就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许森是为了还导演人情特意跑着一趟的。 他的车就停在门外。 顾言昭在门口看到了许森那辆保姆车,正打算绕过去,却不经意瞄见车后排的窗户半开着,那个女生安静的侧脸映入眼帘,他猛地顿住脚步。 春日迟迟,路上行人仍裹着棉袄。 道边的柳树尚未抽芽。 原本不到生机盎然的季节,可顾言昭绝觉得眼前色彩纷繁。 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其实,躁动的只是他的心而已。 车里的曲又云忽然间觉得有风从颊边拂过。 那风带来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怅然地向外张望了一眼。 只见一个少年站在车窗外,微微弓着身子,神情略带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目光相撞。 顾言昭率先躲开,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勺。 那是表达紧张情绪的肢体语言。 曲又云笑起来,脑子里却应景的浮现出一幅伤感的画面。 宇宙的缥缈时空中,两只脱轨的星子撞在一起,天雷勾地火,绽放出像烟花一样的绚烂。 但它们注定不能停下运行的脚步。 转瞬的交错之后,各自重新步入正轨,渐行渐远。 一次不圆满的相遇。 曲又云爱极了这种缺憾之美。 她将窗户整个摇下,对顾言昭道:“嗨,好巧啊。” 第27章 沧海遗珠 “你怎么……” 顾言昭想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想问她怎么会坐在许森的私家车里? 他就是很敏感她与其他男生的亲密联系, 明知这样的想法太小家子气,可还是控制不住心里滔天的酸意。 顾言昭眨眨眼,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又云姐, 我们好像总是在偶遇。” 曲又云垂下眼笑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偶遇。 所有巧合都是预谋已久。 许森今天约了几位演员试镜, 请曲又云来围观。试镜的地点定在附近,许森决定提早出发, 顺便把答应人家的客串的戏份搞定。 曲又云大可不必跟着折腾的。 只是因为剧组里有她心里藏的人,所以才不嫌麻烦,借口消磨时间来走一趟。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见他。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心理——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只是想在有你痕迹的地方转一转, 满足一下自己的情怀,仅此而已。 至于见或不见,无所谓的。 曲又云打开车门:“进来聊一聊?最近还好吗?” 她挪向里面,腾出位置。 顾言昭半点不犹豫, 轻盈地窜了进去。 曲又云望着他清爽的发型, 问:“你不是拍古装戏吗?怎么不做造型?” 顾言昭:“今天没有我的戏,我又没别的行程, 来剧组学习一下。” 曲又云一愣:“你没别的行程?你最近这么闲吗?我怎么听说你接了不少戏?” 顾言昭说:“我确实接触了不少项目,但大部分还在接洽中, 目前签下来只有三部。”他扒拉着手指头,算得清楚明白:“一部正在拍,一部要安排到第二季度, 还有一部时间没定, 大概率也要等一段日子。” 曲又云:“都是一番?” 顾言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啊,都是一番。” 虽然剧本质量良莠不齐,但明面上排场给的很足。 曲又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我记得你前段时间好像在试朱问由导演的一部戏?是有这回事吧?结果怎么样?谈妥了吗?” 顾言昭:“还在等消息, 我经纪人在帮我盯着。” 曲又云点头“哦”了一声:“能忙起来就是好事,加油吧。” 顾言昭有些忧心:“又云姐,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曲又云:“说。” 顾言昭:“我的项目越接越多,后期忙起来肯定免不了轧戏的情况,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平衡这个时间安排,又云姐,你曾经轧过戏吗?” 曲又云实话实说:“有,我曾经同时轧了五部戏……” 顾言昭惊恐地睁大眼睛。 曲又云补充道:“但是平均每部戏只有我两集的戏份。” 顾言昭总结:“所以,戏份少的话可以这么干。” 曲又云:“也不一定,不能一概而论,但普遍圈内导演都特别讨厌轧戏的行为。最要紧的,还是你的业务能力和工作态度。新人刚出道,身不由己,可以理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顾言昭双手攥拳,抬起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拙劣地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咕噜道:“又云老师对待后辈真的好温柔啊。” 曲又云忽然间沉默下来,很想抓一把他的头毛,并安慰地拍拍他的脑袋。 许森的客串戏份真的太少太少了,草草化了个妆,坐在台阶上喂狗吃了两块排骨,完事儿。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往外走,拉开车门,在门前顿了一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顾言昭道:“你在我车里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顾言昭一叠声的道歉,然后跑掉。 曲又云来不及拦住他,目送他跑远了,站在路边,遥遥地冲她鞠了个躬。 许森启动车子,把所有车窗升起来。曲又云在窗户的间隙中摆了摆手,回身狠狠地戳了下许森的后脑勺。 许森粗声粗气:“嘶——干嘛!” 曲又云上半身笔挺,棉服盖在腿上,愤愤不平地指责道:“你很奇怪诶,人家孩子招你惹你了?” 曲又云回忆了这段时间他们录节目的相处模式,觉得许森特别反常。 如果说镜头前许森的风趣幽默是假象。 那么许森私底下的真实模样概括一下应该是理智的、是成熟的。而绝不是刻薄的、暴躁的。 工作中的许森口碑极好,演技拔尖,态度随和。他在与年轻的后辈搭档时,特别愿意包容对方,哪怕NG了一遍又一遍,也耐着性子陪着他们磨合。 曲又云刚出道的那部戏与他搭档,从他身上得到了这份温暖,多少年过去,她也秉持着同样的耐心,在这个浮华躁动的圈子里,愿意将这种关怀传承下去。 他是那样具有包容性的一个前辈。 可他对顾言昭的排斥又显得特别无理。 曲又云继续戳他:“咱俩谈谈。” 许森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严肃道:“别闹,开车呢!” 有一句话——“嫉妒令人丑陋”。 许森清楚的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但他没脸承认。 他一片深沉的倾慕之意,珍重的捧在手心里,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不怕被拒绝,却怕惊扰到她。 他搁这一步一步小心试探着,焦灼着。 那边顾言昭这个不知从哪来的野小子,忽然之间杀出来,什么也不用付出,就能吸引到曲又云所有的关注。 凭什么? 凭他初出茅庐愣头青没脑子吗? 曲又云抱着胳膊仰在后座上叹气:“某些人啊,年纪大了,心眼也跟着萎缩了哈,只有针尖那么细。” 许森:“……” 他通过后视镜观察曲又云的神色,判断她并不是真的生气,放下心来。 沉默着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许森冷不丁出声:“喂,我发现了一个现象,你一定很感兴趣。” 曲又云玩手机,头也不抬:“什么?” 许森:“我今天在魏导那里看了一个小片段,顾言昭的演技,被市场低估了。” 曲又云正在九宫格上噼里啪啦打字的手指一顿,果然来了兴致。 “什么情况?你详细说说?” 她扶着椅背,脑袋放在主驾与副驾之间。 “他演了一个纨绔少年上树掏鸟蛋的情节,平心而论,他做到了让我完全入戏,非常nice。”许森说:“我个人觉得啊,他的实力足够托的住他现在拥有的热度,等作品出来,应该不至于被嘲。” 曲又云听了,半天没说话。 许森还在摇头感慨:“啧,这么年轻,你说可不可怕?” 曲又云:“真好。像他那样的男生,我就喜欢看着他乘风直上风头无两。” 最好也不必经历各种苦难的打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颗一尘不染的星星就很好。 许森无力吐槽。 余光瞥见她在一刻不停的打字回消息,警惕起来,问:“你在和谁聊天?” 曲又云:“宋老师,大医精诚的编剧,有一些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我要约时间和他面对面沟通一下。” 大医精诚已经订了由许森执导,许森和曲又云领衔主演,预备明年冲奖。 大医精诚编剧是许森多年来的合作伙伴宋良勘。 许森疑惑了一下:“嗯?你怎么联系上他的?我好像没有给你联系方式吧?” 曲又云:“我当然有我自己的渠道,许老师,麻烦收起您那无处安放的父爱好吗,我已经不是刚出道时候那个弱小无助的我了。” 说着,她已经与宋良勘约好了一个彼此都空闲的见面时机。 许森精准地把车子卡进停车位,试镜地点到了,已经有很多艺人正在楼下坐等。 曲又云和许森隔着车窗玻璃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许森拔下车钥匙,颇有大佬风范地吩咐道:“走,下车。” 试镜现场的工作人员非常之多,有几个熟面孔是许森工作室出来的,还有更多的面生的人是许森早早筹备的班底。 有小演员带着自己的简历殷切地凑上来打招呼:“许导好。” 曲又云听到这个称呼,恍惚了一下,在楼下转圈感慨:“当了导演就是不一样啊!” 许森:“你如果想,你也可以。” 曲又云道:“不了不了,我咸鱼一个,操不起那心。” 许森:“你和你们那公司合约今年要到期了吧?你什么打算?续约?还是出来单干?” 曲又云:“合约年底才到期,这才年初,早着呢,我没考虑那么长远。” 许森瞥她:“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心里肯定已经开始盘算了,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曲又云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事情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敢下定论,谨慎点总没错……这道理还是当初您教我的呢。” 许森心里浮过一丝心酸,缓缓道:“还真是长大了啊!” 大医精诚是医疗题材。 但它又与传统的医疗剧有点不一样。它主要描写的不仅仅是医护,宋良勘编剧毫不吝惜笔墨,刻画了几个惨遭病痛折磨的家庭。 那是更能打动人心的存在。 曲又云在看剧本时就有这种感觉,它不单单是一个故事,更像一部沉重的纪录片。 剧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配角,是癌症晚期的年轻未婚女性。他们今天的试镜也主要是为了这个角色选演员。 不好找。 有名气有演技的不愿意屈居配角。 有演技没名气的如沧海遗珠一般,能不能碰到全凭运气。 许森的助理收了一些前来试镜的艺人资料递上来。 曲又云随手从里面抽了一张,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名字,小声念了出来——“宋涓?” 第28章 营业 曲又云的第一反应是质疑。 宋涓?她会演戏吗? 许森也愣了一瞬:“她也来试镜?” 宋涓的经纪人回答了这个问题:“涓儿不是科班出身, 演技方面肯定有待打磨,但我们公司是有专项表演课的,老师点评我们涓儿的表演天赋特别棒, 吧啦吧啦吧啦……” 许森和曲又云对视了一眼。 曲又云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排斥和不悦, 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不同的建议:“英才不问出处, 既然来了,让她试试吧。” 许森点头同意了。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幽静的茶室。 这就是试镜的主场。 曲又云在竹编椅子上落坐,面前紫砂小壶里居然有茶,还是热的。 她给许森倒茶:“我们之前那个节目, 你和宋涓相处的怎么样?” 许森:“肯定不如你和顾言昭啊。瞧瞧你们俩,水乳交融,如鱼得水,假戏真做……” 曲又云把茶壶狠狠一放:“说正事!” 许森:“小心点, 人家茶壶挺贵的, 砸坏还得赔钱……好吧,说正事, 宋涓她不喜欢演戏。” 曲又云:“不喜欢?” 许森品着茶说:“是,她不喜欢, 也没怎么研究过,我瞧着啊,是她的公司想把她往这条路上推一推。” 曲又云一点就通:“她们公司打算开拓市场, 推宋涓出来试水。” 许森:“是的。” 曲又云:“如果她没挣上这个角色, 回公司恐怕不会好过吧。” 许森:“你可怜她啊?” 曲又云放下茶杯:“闲聊一下而已,你别脑补,我没有那么泛滥的同情心。” 今天试了十几个女演员,越到后面, 许森的脸色越难看。 曲又云反倒觉得没什么,可能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吧。 她悠哉悠哉喝茶。 茶壶空了,就再去跟服务生要。 中途去了两趟卫生间,回来时,许森已经把烟点上了。 曲又云把窗户扒拉开,让风吹散屋里的烟味,笑道:“你当导演挺有排场的,就是有点费烟。” 许森掐灭烟:“抱歉。” 曲又云:“宋涓还没试呢。” 许森:“还有必要吗?” 曲又云:“不要带着偏见评判别人。” 许森:“你说得对。” 宋涓进来了。 她今天为了贴合角色,特意穿的素净,妆容也清淡,但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导演更想看的是深度。 深度是什么? 宋涓只是一个走T台的,临阵磨枪狂补了几天几夜的表演课,包装成一个粗制滥造的绣花枕头,端到专人人士苛刻的眼睛里,一戳就破。 宋涓稀里糊涂演完了。 许森像换了个人一样,眼神透着凌厉,一阵见血地问道:“你学了几天的表演。” 宋涓觉得难堪,但还是老实回答:“一个礼拜。” 曲又云出面解围:“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最近几天请保持手机通畅。” 宋涓临走前看了许森一眼。 许森没有给她任何目光的回应。 宋涓出门就对经纪人说:“刘姐,我可能要凉了。” 刘经纪人:“许森不买你面子?” 宋涓心酸道:“我算什么呢?人家眼里根本没我。” 刘经纪人戳着她的额头:“废物啊,白瞎公司给你争取那么多的机会。” 门没关严,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屋里。 心情不佳的许森轻嗤:“旁门左道!” 曲又云冷不丁说:“哎,这段戏,我想试试……许导,你想不想看看?” 曲又云最后那句话的语气刻意显出几分隐晦的心思。 许森八面玲珑,瞬间领会到言外之意。 他没当真,说:“别开玩笑,烦着呢。” 曲又云:“哦,那我先演了。” 她在空旷的茶室里演了一出戏。 与以往的试戏不同。 今天,她既是演员,也是评委。 这一段戏确实有难度。 年轻的女孩癌症晚期,却被身边的人蒙在鼓里。她心里隐约有不祥的猜测,苦于得不到证实,心里焦灼无比。在一个住院的晚上,趁陪护人短暂的离开,她跑到医生办公室,求值班医生给她一句实话。 多难啊。 饶是曲又云身经百战,在第一次看到这段戏时,也花心思琢磨了好久。 刚才几个试戏的女生,要么歇斯底里,要么哭哭啼啼。纸巾攒满了两箩筐,仿佛在比谁哭的最惨。 是她们搞错了。 这段子应重点刻画的情绪不是难过,而是希望。 命运审判的戳儿还没盖下来,年轻的女生病魔缠身却还心存侥幸。 那种细微的情绪上的冲突,琢磨透彻,才有可能打动观众。 曲又云的戏,许森放心的很。 以往的经验,无论多么难演的片段,拿到曲又云面前,呈现出来的必是教科书级别的名场面。 无论什么环境,只要曲又云入戏,全世界都是她的主场。 曲又云拖着把椅子坐在许森面前,把许森当成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 许森不肯配合,不接她的戏,没关系,权当他是块木头桩子,曲又云只管演自己的。 台词她居然全背下了。 微哑的嗓音一出来,令人无端想起深夜医生办公室的环境。 既灯火通明,又惨白冰冷。 把故事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仿佛那就是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许森猛地叫停:“打住,别再演了,行行好,别诱惑我了,你把她的形象具化到这样的高度,还让我怎么挑别的演员。” 曲又云:“那你就挑我吧,我愿意演。” “别开玩笑。” “我认真的。”曲又云说:“女一你再找别人吧。” 许森:“……她只是个支线角色,连女二都算不上,你想清楚了?” 曲又云还没有完全出戏,她一向如此,拍完戏要缓和很久。 但她依然条理清晰地说:“目前我就是最优解,你明白的。” 价钱方面,曲又云好商量。 质量方面,曲又云是口碑保证。 有取有舍,那叫格局。曲又云愿意放弃主演的戏份,完善作品的整体质量,换作别的导演,做梦都该笑醒了。 曲又云:“……而且,我也不是完全为了你,我自己本人,真的非常喜欢这个角色。” 许森有所动摇:“给我几天时间,我再考虑一下。” 曲又云:“OK,那我等你消息。” 接下来几天,许森利用自己的人脉,试图邀一些演技不错的女演员救场,可人家一听说是个支线女配,纷纷婉拒。 一个导演的处女座,哪里值得押宝呢。 倒也有主动贴上来的,奈何许森眼高于顶看不上。 许森明里暗里,颇受了一些冷嘲热讽。 这一等,就等到了综艺《恋爱浪漫手册》第三、四期的录制。 正好是个星期一。 也正好是曲又云那部民国大戏《也无风雨也无晴》首播的日子。 曲又云和顾言昭在节目组提供的小公寓里约会。 顾言昭到的早,晚上八点整,他打开电视守《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首播。 他不关心剧情讲了什么,他只想看人,可第一集 演了二十多分钟,也没见曲又云出场。 不是号称大女主戏吗? 女主呢? 谁要看你们这群爷们叽叽歪歪吊书袋啊? 其实《也无风雨也无晴》前半段前戏蛮有深度,需要静下心细品。 可惜顾言昭心里闹哄哄的。 直到第一集 片尾,曲又云的身影从暗处踱出,留下一个惊鸿一瞥的回眸,定格画面。 晚上十点,门外传来了行李箱拖动的声音。 顾言昭知道她来了,关上电视,眼睛望着门口。 曲又云进门,单手捂着嘴,哑着嗓子咳了几声。 她脱下外套,那只是一件薄薄的单面呢子。 顾言昭瞧她气色不好,尤其是那单薄的肩背,微微缩着,纸片一样。 顾言昭:“又云姐,您病了?” 曲又云:“感冒。” 她刻意与顾言昭拉开距离,说:“远一点,传染。” 顾言昭接过她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说:“没关系的,我身体好。” 曲又云走在前面,回头扫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顾言昭从前没见过的情绪,似乎垫着一层霜。 顾言昭面对这种目光,忍不住去探究。 可是曲又云没有给他细看的机会,她绕过餐厅,在沙发上坐下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仿佛戴上了一层面具。 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打底羊绒衫,肤色本就白,节目组的打光师不得不重新调整灯光。 她挽了一下袖子,在桌上的果盘里捡自己喜欢的水果吃。 雪白的腕子上一截红绳又露了出来。 她还戴着。 她自己在编绳上坠了一块藕粉的石头,看上去是个便宜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但珠圆玉润格外养眼。 屋里暖气开大一点,足以融化掉一切冷漠。 曲又云:“明天有什么安排?” 她今天路上有事耽搁,来得晚,没赶上录制前的会议。 顾言昭:“我们明天要去学习一项技能。” 桌上有一张倒扣的手卡,顾言昭把它翻过来,说:“抽签决定的,我抽到的是活字印刷术。” 曲又云提起兴致:“有点新意了诶。” 顾言昭:“这里有一个地址,我们明天按照导航去,据说节目组请了一位很牛的手艺人教我们。” 曲又云轻松地笑道:“好啊。” 第29章 姜汤投喂 跟镜导演萱萱下达指令:“再亲密一点, 我指的是肢体上。” 曲又云和顾言昭分坐在沙发两端,彼此之间的距离可养一只海豚。 前两期刚认识的时候,还能偶尔抱一抱、牵一牵。 相处时间久了, 反倒更拘谨了。 顾言昭没动作。 曲又云从善如流, 主动偎过去,缠上他的手臂。但她还是尽量避免与顾言昭面对面呼吸纠缠。 她最近正在逐步恢复工作, 整个人的状态不像前段时间困在家里时那么颓废,一方面配合近期剧方的宣传,一方面参加了几个公司会议。 当工作填满生活,人就容易从感性的旋涡中脱离。曲又云挣开桎梏向前走的同时, 也把曾经那一瞬间的心动抛却了。 果然,感情这个消遣的玩意儿只有闲人才有福消受。 生活回到正轨,她将以演员的身份,继续维系这段合作关系。无论从前或往后的关系怎样, 至少现在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恋爱浪漫体验官。 顾言昭伸手在她额上触了一下, 低头轻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你好像心情不佳?” 曲又云:“我这几天在研究一个角色,可能受到了一点影响。你不用管我, 稍给我点时间缓一缓。” 顾言昭起身进了厨房,咣咣当当一阵捣鼓之后, 端出来一海碗热气腾腾的汤。 曲又云一闻那味就顶。 “姜?” 顾言昭:“姜葱,红糖,驱寒。” 曲又云从头到脚都在抗拒:“你不如搞死我。” 顾言昭显然非常迷信这种朋友圈养生秘诀:“我说真的, 特别有用, 你喝完闷头睡一觉就好了,药都不用吃,明早肯定精神满满。” 曲又云半信半疑:“真的?” 顾言昭点头:“信我。” 信个锤子,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曲又云严词批判了他这种宣扬伪科学的天真做法。 顾言昭手捧着碗, 双眼耷拉下来。 曲又云居然从中读到了一种名为倔强的情绪。 完了,是他戏太多,还是她太能脑补? 姜汤而已,又不是砒霜。 曲又云心想,如果是为了哄小男生开心,喝一碗也不是不可以。 “一人一半。”曲又云说:“去,再拿个碗来。” 本该是寻常的一句话,但是曲又云感冒带着鼻音,多了几分软乎乎的撒娇韵味。 顾言昭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去厨房找碗,心下嘀咕—— 一碗姜汤也要人陪着才肯喝,这位姐姐也是……相当可爱了。 曲又云倒了一半姜汤在他的空碗里,剩一半慢慢地自己喝了,平心而论,不难喝,暖暖的流进口腹之中,令她回忆起以前冬天拍戏的时候,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导演让她拍水戏。 姜汤是个好东西,她拍戏之前熬浓浓的一壶灌在保温杯里,拍完戏衣衫单薄湿漉漉从水里爬出来,裹着羽绒被,捧着暖手宝,抖着手啜完一整杯姜汤,麻木的眼泪滴在杯子里都无所察觉。 身体很苦,但心里不觉得苦。 曲又云忽然很想念那样的夜晚。 “谢谢。”曲又云把空碗搁在茶几上。 “不客气。”顾言昭见她喝光了,于是一捏鼻子,皱眉灌进嘴里,半碗姜汤硬是让他喝出了舍命陪君子的气魄。 他喝完顺手把碗收走了,紧接着,厨房里传来了水声。 不错,眼里有活,小小年纪,已经有居家好男人的潜质了呢。 曲又云放松下来,可能是因为环境,也可能是因为那碗煽情的姜汤,她随口问道:“你家里是爸爸做家务还是妈妈做家务?” 顾言昭想也不想,答道:“我们家是妈妈做的比较多。” 顾言昭答完这个问题,敏感了一下,他十八岁离家再没回去过,认真算一算,对父母的印象恐怕要追溯到五年前。 五年的时间,好快啊,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滑过去了。 顾言昭对着厨房窗户外一方小小的夜空,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洗净的碗放在金属架上。 曲又云好似对他的家庭环境产生了兴趣,话题仍绕着这方面打转:“你是独生子?” 顾言昭:“是的。” 曲又云:“挺好。” 一定是在膏粱锦绣的家庭环境中,才能养成他这样可爱的性格吧。 像冬天雪后的小太阳,不甚热烈,不甚耀眼,在她荒芜的心上,温柔的散发着光和热。 曲又云不再探究他的私事,她打开电视想让家里多点热闹。 电视里正继续播放《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二集 了。 曲又云的脸部特写出现在超大液晶屏上。 电视音响里传出她为了贴合本剧角色刻意调整过的声线。 曲又云与自己的脸两两相望,三秒后,果断换台。 顾言昭站在她的身侧,手抬起,又放下。 曲又云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转头问了一句:“怎么?你想看?” 顾言昭:“唔……听说……挺好看的。” 曲又云换回原来的台:“那你看吧,如果你还不困的话。”她站起来,伸展一下胳膊,说:“我反正是累了,先睡咯。” 现场工作人员不多,零散分布在客厅的角落,今晚也不算正经录制,重头戏在明天。 导演萱萱立刻识趣道:“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两位好好休息。” 曲又云踩在楼梯上,撂下一句晚安。走到一半,才想起行李箱还扔在门口,正想折回去拿,只见顾言昭闷声不吭,单手提着她的行李箱跟在后面。 她一停,他也停了。 他抬起目光,从下往上看,目光里流露出疑问。 曲又云转回去,最后一步跨了两个台阶。 顾言昭把行李箱搁在她的卧室门口。 曲又云瞄见楼下还有镜头在拍,大胆的伸手捧住他的脸,亲昵的蹭了一下他的额头。 “晚安。” 相差可能只有零点几度的体温,让顾言昭从内到外一激灵。那一声“晚安”从特别近的地方传来,和电视音响里她的台词混在一起。 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声音,融合着灌进耳朵里,顾言昭却能将它们清晰地割裂。 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 卧室门合上。 顾言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把惊飞的魂抓回来,强自镇定,低声对着门板说:“好吧,晚安。” 工作人员全部撤走,按惯例,在客厅留了一台机器。 曲又云已经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了,收到许森的微信,问她收工了没有,困不困,有事要当面谈。 曲又云一手搭在额头上,心累得很,强撑着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在行李箱中扒拉出一件厚实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 顾言昭关了客厅所有的灯,电视音量调到最小,继续追剧。 他所在的位置一抬头就能见到曲又云卧室那扇紧闭的门。 曲把卧室门拉开一条缝,门外是黑的,以为顾言昭已经休息了,她轻手轻脚地出门,才下了两个台阶,然后见到沙发上一只神采奕奕的大活人。 电视屏上变换莫测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他讶异地问:“您要出门?” 见他没休息,曲又云索性把灯开了,走下楼梯,一边换鞋一边说:“有点私事。” 既然是私事,顾言昭就不方便再打听了。 曲又云已经走出家门了,回头看见顾言昭盘腿坐在沙发上,正歪头盯着她的方向。曲又云没来由的,脚下一顿,直觉告诉她应该说点什么。 ——“我很快回来。” “哦,好的。” 顾言昭应了一声,眼珠仍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曲又云一时竟分辨不出他目光里的含义。 到了这个年纪,在社会上混了多年,曲又云天生聪慧又敏感,察言观色的本领乃是一绝,有时候,甚至用不着对方开口,只看眼神便能领会到某些关键信息。 偏偏顾言昭有些奇怪。 曲又云看不穿也琢磨不动。 他目光干净,仿佛什么都不图,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着你。 那双清透的眼睛,令曲又云联想到某些动物幼崽。 太招人疼了。 步梯间里。 许森早已等在那里。 曲又云摇头晃脑的走进来。 许森一看乐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形象呢?” 曲又云拥着羽绒服,双手揣在兜里:“管它呢,又没镜头拍,找我什么事?” 许森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前天和宋良勘约见了一面。” 曲又云“哦”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他都告诉你了?\" 宋良勘听说曲又云想要那个支线角色,举双手一百个赞成。他们约在朋友的工作室见面,聊了很久,宋良勘年近五十,半生沧桑,曲又云对他过往的生活不了解,但话里话外,她打听到,宋良勘这本《大医精诚》里囊括了很多他亲身经历或亲眼所见的故事,与曲又云之前的猜测果然相一致。 许森:“我也和老宋聊过了,他那个角色给你演,肯定不会令人失望。如果说——”许森托着下巴:“我要另选一人当女主演,你觉得谁更合适。” 曲又云:“只要不是林乔,谁都可以。” 许森一皱眉:“林乔?我倒还真没往她身上想……怎么?你俩结梁子了?” 曲又云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就随便一说,你别当真。” 第30章 木活字印刷体验 步梯间的门年老失修, 一开一合有沉重的摩擦声。 曲又云听到开门的声音从楼下回旋着传下来,紧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脚步。 有人下来了。 曲又云与许森对视一眼, 悄悄比了个口型:“谁啊?” 许森摇头, 也悄悄道:“不知道。” 工作人员早就全撤了,这栋公寓还有别的住户。 也许是路人吧。 曲又云不愿意横生事端, 让路人误会,一兜羽绒服,招呼许森出去了。 两个人在外面,听着那脚步声下来, 盼着他赶紧过去,谁知,那脚步声的主人居然在这一层停下了,随即, 推开了门。 这一层却是只有曲又云和顾言昭一家住户。 事已至此, 曲又云反倒不躲了,好奇心盖过了一切, 她想知道到底是谁。 她靠在门框上,和来人脸贴脸打了个照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人一推门, 正对上一张脸,条件反射地惊出一声惨叫。 曲又云被这一声尖锐的叫声刺透了耳膜,蹬蹬向后退了几步。 许森扶了一把曲又云的胳膊, 借力让她稳住。 曲又云看着来人:“宋涓?” 宋涓神色讷讷, 原地站住了,她身上没穿多少衣服,看上去十分单薄,眼神瞄向许森。 曲又云感受到她欲言又止的情绪, 一推许森:“找你的。” 许森正装死呢,让让她推出来,面色不虞。 恰好此时,曲又云身后的门开了,顾言昭探了一个脑袋出来。 ——“嗨!” 曲又云嗅到了一种名为尴尬的苗头,回身看向顾言昭时,又涌出一个奇异的脑洞: ——怎么有种抓奸的错觉呢? 顾言昭:“你们……都在呢,我刚刚好像听到门外有动静……” 啊呸。 曲又云啐了自己一口。 左看看,又看看,许森和宋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句话不说,曲又云道:“既然来都来了,到我家坐会吧。” 顾言昭闻言,立马将门大大的敞开。 尽管他还搞不懂状况。 许森和宋涓之间的事情曲又云管不着。 但曲又云觉得有必要向顾言昭解释一下:“我和许森有点工作上的事需要面谈,我们最近在合作拍一部戏。” 顾言昭:“啊,我知道,听说过了,是宋良勘老师的剧本!” 曲又云:“你是听谁说的?” 顾言昭梗了一下,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八卦的来源太多了,哪怕在公司走一圈,都不止一张嘴在聊,厕所保洁阿姨知道的料都不少。 果然,娱乐圈内藏不住秘密。 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各位大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大家私下里立刻传的人尽皆知。 许森和宋涓象征性的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私人空间留给了曲又云和顾言昭。 这会曲又云是真的困了,但又忽然不想回房间睡觉。 她就在沙发上躺下了。 顾言昭也不言语,拿了条毯子搭在她身上。 曲又云:“我就在这睡一会儿,你不用管我。” 顾言昭:“好。” 曲又云合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顾言昭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许久不动,如同一只沉默的石像。 他彻底安静的时候很少,除非有什么值得他深度思考的东西。 顾言昭微微侧头,望着曲又云沉睡的容颜。 心想:如果时间再快一点就好了。 让他快点成长起来,羽翼丰满,方有底气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 每一次见面都多一份难以遏制的冲动,他简直要等不及了。 顾言昭把电视声音关掉,在黑暗中,坚持追完了当天晚上卫视更新的三集《也无风雨也无晴》。 曲又云醒来时天还没大亮。 满打满算她也就休息了不到六小时,曲又云习以为常。 她工作的时候休息通常都不会太好。 沙发上蜷着睡得脖子疼,一转头颈椎咔咔作响。 曲又云轻轻呻吟一声,发现顾言昭就睡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蜷得更厉害,毕竟个子高,基数大,缩起来像一只熟透了的虾。 曲又云看着都觉得难受,上前推醒他:“顾,别在这睡,回屋去躺会儿。” 顾言昭迷迷糊糊被她推醒,一翻身摔在地上。 曲又云慌慌忙忙去扶。 两个刚睡醒骨头都快散架的人在地板上抱成一团。 顾言昭毛茸茸的头发供在曲又云的颈侧。 她忽然笑了。 刚开始是因为痒,曲又云想忍,却又破功。 后来,那笑就变成了纵容。 刚起床,笑一笑,一天都是好心情。 早餐时,曲又云一边刷手机,一边问:“你知道木活字印刷术吗?” 顾言昭:“我昨晚查了一下,是一项很繁复的手工艺术。” 曲又云:“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我们现在能接触到的也仅剩一些皮毛了,我前几年见过有人做,是个很需要耐心的活。” 闲聊了几句。 顾言昭忽然道:“又云姐,咱们的节目要定档了,你知道吗?” 曲又云一挑眉:“是吗,我不知道,最近太忙了。什么时候?” 顾言昭:“下周六晚八点。” 节目应该是通知到了经纪人那里,曲又云决定回去问一下。 顾言昭:“以后的每周六,我们要配合节目互动营业了。” 曲又云说:“可以啊。” 顾言昭:“您一直没有开通私人社交账号,营业方便吗?” 曲又云:“不用担心,我的团队有一个蓝V号,可以全权代表我发言。” 既然是官方账号,发言态度势必很官方。 说道这,曲又云眼神一凛,说:“CP营业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分寸必须掌握住,约个时间,我这边要和你经纪人沟通一下。”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不敢不重视。 顾言昭说:“好啊,我回头向我的经纪人转达一下。” 过了一会儿,顾言昭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又云姐,您不喜欢合作营业吗?” 曲又云:“我为什么不喜欢?” 顾言昭:“您的态度很谨慎。” 曲又云:“你在用你的热度奶我,尽管我并不需要,但还是谢谢你……我希望我们最终能达到一个共赢的状态,维持住这个平衡,而不是单方面的计较己方的利益。” 简而言之,我不占你的便宜也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既然你送了我热度,那我就回报一下我的诚意。 至少拆CP的时候不会闹得太难看。 这肯定不是曲又云公司方面的态度。 也肯定不是节目组的态度。 公司和节目组作为既得利益方,肯定是舞的越狠他们越高兴。 顾言昭:“谢谢。” 他知道,她有在用心为他的将来考虑。 他是一个独立的演员,不应该一直以CP的方式活跃在观众眼前。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高调营销出两对姐弟CP。 确实有些过了。 上午九点半,曲又云和顾言昭按照节目组给的地址,拜访了节目组特意请来的老师。 老师姓李。 目的地在周边一个山村里,一处再平凡不过的农家小院里。 他们到时,李师傅正在工作。 曲又云和顾言昭在助手的引领下,怀揣着敬意在旁观摩。 李师傅一边刻字,一边口头传授了一些要领。 末了,曲又云问:“你会了吗?” 顾言昭:“……我眼睛会了。” 李师傅不禁微笑着侧目,说:“很简单的,你们来试试。” 顾言昭自告奋勇要动手。 曲又云把小刻刀让给了他。 在精巧的梨木块上刻反字,他们是初学者,做不到反字直刻,李老师让他们先用铅笔摹。 顾言昭选了《诗经》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曲又云受到了他的启发,选诗时,择定了另一首。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人一只小刻刀,并排坐在桌案前,曲又云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学校上课的时光。 隔壁做的就是同桌,一转头就能咬耳朵。 共同分享各自的文具,亲昵都在不经意间。 妙极了。 从烈日当空到太阳偏西,曲又云眼也花,手也酸,终于拿出了一张自己满意的成品。 可顾言昭的进度还差着。 曲又云洗了手,站在一旁看热闹:“我比你还多一句呢,做的还比你快。” 顾言昭“嘘”了一声:“别打扰我。” 男孩子大约做不了精细活。 顾言昭已经足够仔细了,但刻字的过程中仍然控制不好力道。 不是这深了,就是那浅了,不是多削了一块,就是少刻了一笔。 曲又云笑着趴在桌子上:“不要急,慢慢来。” 她那张漂亮的宣纸晾在一边,字迹已经干了,她格外仔细的卷起来,用丝带系了个结,装进小匣子里。 她的手指上不少浅浅的划痕,还有用刀姿势不当留下的瘀血。 木活字印刷没那么好学。 李师傅教他们的根本算不上正宗的活字印刷,最多只能当成一堂手工课,只是哄着他们玩罢了。 尽管如此,两个人都认真学了,并向李老师致以最真诚的敬意。 顾言昭送了她一纸《关雎》。 曲又云回赠他《卫风·淇奥》。 顾言昭:“我会好好收着的。” 曲又云:“你收不收我不管,反正我回家要找人裱起来。” 第31章 赌徒 日子流水一样的过去。 曲又云录完节目, 回家呆了两天,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主要还是为了新剧的宣传。《也无风雨也无晴》播出后, 反响特别好, 是近年难得的一部演技剧情都在线的长篇下饭剧。 节目定档的那天晚上,曲又云差点忙忘了, 晚上八点整,曲又云正研读剧本,顾言昭发来微信:“又云姐,您看节目了吗?” 曲又云才恍然想起这回事来, 忙联系自己的助理,问宣传的安排。 顾言昭这小孩懂事的很,除了逢节日的问候,基本不会打扰她。曲又云非常满意这种恰如其分的距离感。 助理那边将宣传文案发过来, 让曲又云过目。 曲又云删改了其中一些过于亲密的词汇, 让助理代为发布。 当天晚上,顾言昭的运营团队下场, 将话题#顾言昭的少年感#刷上了热榜。 视频片段截取的是他跨上楼梯最后一个台阶的转镜。 那也是曲又云最初心动的一幕。 曲又云捧着手机出神,完全没意识到这短短十几秒的视频已经重复播放了十几遍。 经纪人孟荣荣打来电话。 铃声震了半天, 曲又云才回过神:“喂。” 孟荣荣大概还在加班,开口就是工作,劈头盖脸问:“曲又云, 我问你最后一遍, 你想不想要数据?” 曲又云:“……” 孟荣荣:“想清楚回答我。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曲又云当然懂。 全公司有头有脸的艺人里,她是外放的最野的那只羊。 公司不约束她,也不愿意在她身上花钱, 任由她野蛮生长。 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公司怎么忽然想起要帮她做数据了? 曲又云直接问:“有条件?” 孟荣荣:“我们公司的战略伙伴今年新投资了一个演员竞技类综艺,公司想让你带两个新人参加,提携一下。” 曲又云在考虑。 孟荣荣:“现在是大数据化的时代,流量有多重要,你肯定清楚。你现在已经和流量顾言昭捆在一起了,何不借他的东风飘一飘?你自己去看看网上的言论吧,对家下场带节奏可不讲良心,你再继续佛下去,口碑就烂了。” 经纪人说的没错。 哪怕曲又云再不愿意做营销,她的讨论度也随着CP炒起来了。 如果没有公司对大方向的引导,恐怕…… 曲又云:“明天我去公司,面谈。” 孟荣荣笑了,说:“好。” 肯松口就是有的谈,孟荣荣知道,这事儿已经敲定一半了。他说:“以表诚意,我今晚就给你做数据引流,等着瞧好吧,曲姑娘。” 曲姑娘是曲又云以前的江湖诨号,她刚出道红起来的那阵子,各路媒体和观众都喜欢这样称呼她。 近几年,反倒没什么人这么喊了。 听孟荣荣的意思,像是要把这个称号重新打出去。 挂断电话,曲又云拉开窗帘。 今晚外面下着雨,玻璃窗上氤氲着水雾。 独栋别墅外面太静太黑了。 曲又云抱着胳膊,靠在窗边停了一会儿淅沥沥的雨声,回到屋里打开电脑,决定看看自己那部综艺到底拍的咋样。 其实她素来对综艺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快进只看自己的顾言昭的趴。 第一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大家都是初次见面,还没真正撞出火花,曲又云看了几眼,就去翻网友评论。 她预料到的那些说法全都出现了。 其中争议最多的是演的痕迹太明显。 有人觉得综艺做的不真诚,难看。 有人觉得还好,只要有糖吃,就愿意买账。 总之,顾言昭少年感的那个镜头是真真正正的出圈了。 曲又云看完综艺,躺在床上还没有睡意。 脑子里开始琢磨明天和公司的谈判。 明天绝对是一场硬仗要打。 资本无利不起早,先分蛋糕再结账。好处不可能白给,后面一定挖好坑等着她呢。 曲又云再次刷了一会儿网上的言论风向。 明星的营销团队有个专业词叫“防爆”。 意思是某些明星感受到威胁,为防止竞争对手的爆红,未雨绸缪,在节目播出之前,早早下场,狂刷一些不利的舆论,意图把对方扼死在摇篮里。 曲又云越刷越觉得离谱。 林乔踩踩她也就罢了,毕竟定位相同的演员,口碑也不差,有作品傍身,算算资历,林乔还是她的前辈呢。 可那些刚出道一两年的小演员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几个正当红小花,至今还在小网剧资源里撕的热火朝天,怎么也把注意力投到了她身上。 有必要吗? 翌日清晨,曲又云在衣柜里选了一件看上去心情不错的裙子,穿上去公司。 她到孟荣荣的办公室,孟荣荣不在,打电话,孟荣荣让她直接上刘总办公室。 曲又云坐电梯上楼,却在下行的电梯里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曹媞,如今的公司一姐。 她是孟荣荣带的另一个女演员。 孟荣荣对曲又云采取放养政策,却把手里的所有好资源都捧给了曹媞。 她与曹媞关系十分淡薄,堪比陌生人,只有在公司偶遇时能寒暄几句话。 曲又云:“早。” 曹媞点点头:“早。” 一时沉默。 曹媞伸手按住电梯门:“进来啊。” 曲又云笑了笑,说:“不了,你下,我上,不同路。” 曹媞的表情一时之间十分复杂,她仍然笑着,话却不客气:“我下?你上?人这一生长着呢,上上下下谁说得准呢,一时意气罢了。恭喜你了,曲又云 ,暂时赢我一城。” 电梯门长久不闭合,系统开始滴滴警报。 曹媞松了手,眼睛里满是不甘。 曲又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瞧着情势,她应该是刚从刘总办公室离开。 话里话外敌意这么大。 难道刘总和孟哥把本该她的资源给了自己? 曲又云冤枉极了。 天可怜见,她可从来没有与曹媞挣高下的意思。 曲又云敲响刘总办公室的门。 刘总和孟荣荣早等着她呢:“来啦。” 桌上茶都泡好了。 曹媞刚在这坐了一会儿,她用过的茶杯被助理收下去了。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吧。 刘总亲切地招呼她:“又云啊,坐坐坐,裙子真好看啊。” 曲又云坐下:“什么意思?我人不好看咯?” 刘总:“好看好看,人更好看,我们又云这张脸蛋,哪个眼瞎的敢说不好看……我就是少见你穿这么鲜艳的颜色,眼前一亮啊。” 刚才那句话只是个试探。 曲又云见刘总今天低三下气愿意哄着她说话,心里更沉了一下,打起十二分的谨慎。 这怕不是想拿她当羊宰吧。 刘总温和道:“又云啊,咱先聊句题外话,你和咱们公司的合约年底要到期了,其实呢也不急,我就提前问问,你什么意向?” 这可不是题外话。 很好,上来就先给她放一枪。 曲又云喝了一口助理斟的茶,温吞吞地说:“刘总,咱们今天说点真心话,我在您手底下干六年了,当年也是得您赏识签到公司里,您对我应该是了解的。我这个人啊,不擅社交,又懒又笨……我没野心,真的,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公司抬举,我就好拍点戏,在哪都一样,我的意思是,能不挪窝尽量就别折腾了。” 刘总与孟荣荣对视一眼。 这是有续约的意向啊,但她没把话说死。 刘总:“是这样啊,我们手上现在有一个重点项目,演员竞技类型的网综《我是戏中人》,咱们公司今年新签了两个小女生,几部网剧投进市场,反响还不错,公司打算重点培养,毕竟是新生血液嘛,你身为老前辈,能不能稍微带一带。” 曲又云:“谁啊?” 刘总说了两个年轻女演员的名字:“哎,我这有一份策划案,你可以先看看。” 网综《我是戏中人》这个项目是某个大视频平台的自制,也是资方力捧的重点项目。 公司愿意把这个项目给到她身上,确实是十足的诚意。 曹媞难道是因为丢了这个项目跟她翻脸吗? 曲又云存疑。 虽然她与曹媞的关系不佳,但多少了解对方的性格。 曹媞演技一般,但胜在听话。 公司用资源将她硬捧出名,她也乖乖地用自己热度反哺公司。 但有一点,她胆小,求稳。 曹媞与曲又云不同。 曲又云是个赌徒,只要剧本项目合适,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她都敢赌。 所以,她敢演配角,敢演反派,敢演冷门题材,什么都敢尝试。 曹媞不敢。 她不敢浪费自己的羽毛,不敢暴露自己的短板。 她只演主角,只演热门题材,只演正派人物,只演性格与自己适配度高的女性。 她怕翻车。 此种竞技节目虽火,但因此翻车被嘲的演员绝不在少数。 更何况,近几年综艺的门槛向素人敞开,有道是高手在民间,身上没两把刷子怎敢去自取其辱。 曹媞正当红,有名有望,不愁资源。 她肯来冒这份险? 曲又云怎么那么不信呢? 曲又云翻完了策划案,憋着不说话,从表情上也看不出她的意向。 刘总忍不住追问:“怎么样?” 曲又云想了想说:“项目很好,我也挺欢,咱们家那两个小姑娘都是好资质,带着不费劲。但是……” 刘总听到她这个但是,表情裂了一下。 曲又云继续说:“像这种考验专业性的竞技类综艺,录制压力非常大,也很耗精力,而且一个综艺的录制周期,起码也要两个月吧,刘总,我是个演员,一天的时间掰不成两天,我今年要录两个综艺,几个月的时间耗进去,好的剧本不等人啊,我可能要错过的……” 刘总没有立刻接话。 几分钟后。 一直默不作声的孟荣荣开口了,他先是对刘总说:“又云的意思我明白,毕竟演员嘛,最怕的就是没戏拍,今年两个综艺也确实耗她不少精力和时间。要是放在以前啊,我们又云今年的档期早该排满了,可是今年特殊,年前闹得挺不愉快,又云现在一部戏也没接到,她那个戏痴,心里难免着急。” 曲又云适时清了清嗓子,说:“年前的事儿是我不好,我给公司添麻烦了,对不起,刘总。” 孟荣荣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好姑娘,上道。 曲又云心里了然,刘总手里果然捏有一部剧的资源。 孟荣荣开口帮她争取乃是意料之中。 孟荣荣手下只有她和曹媞两个艺人。 端看曹媞刚才的失态,刘总手里那部剧的资源已经板上钉钉不会再给到曹媞手里。 如果曲又云也拿不到的话,那部剧就要落到别的经纪人手里分配了。 孟荣荣初衷也许不是在给曲又云挣。 他是在给自己挣。 刘总看着她,浮起一点笑意:“敢情都不是傻子啊……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先回去吧,我和你孟哥再商量下,放心,有好消息等着你呢。” 曲又云心里的石头一点一点落下去,她站起来,温顺的一欠身:“谢谢刘总,辛苦孟哥了。” 第32章 两个吃瓜的猹 曲又云走出刘总的办公室,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找不到接下来的方向。 她寻思半天, 摸了摸肩上的小挎包, 先上个厕所吧,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这一层是公司高管的办公室, 平时鲜有人来,肃静的长廊上,曲又云情不自禁放轻脚步。 通往卫生间的必经之路有一处小小的茶水间。 公司成立年代较早,办公楼的装修风格还不够前卫, 略偏保守和沉稳。茶水间门是实木的,没关严实,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来。 曲又云发誓不是故意听人墙角的,她只是路过听到了有人在议论自己。 两个女孩。 “听说曲又云今天来公司了, 正在刘总办公室谈话。” “那事儿可能定下来了吧, 不然刘总干嘛要我们上来等着。” “真要让曲又云跟我们一起加盟戏中人吗?” “咋啦?你不愿意?” 哦,这是那两个公司刚签下来的新人。 曲又云刚看过她们的资料, 是名校科班出身,一个叫杨蔓, 一个叫钟晴。 曲又云对音色辨识度不高,与这两位新朋友也不熟,只听声音也分不清谁是谁。 “曲又云专业能力肯定没话说, 金奖视后呢, 我主要怕她脾气不好相处,你看她多孤僻啊,去年年会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全公司人都不愿意带她玩。” “哎, 去年年关的时候好像发生了点事儿,听说公司一度想要雪藏她呢?” “那她怎么又蹦跶出来了?” “谁知道呢……我发现她们这群老牌女星啊,真的是抗压能力超强,沉沉浮浮,你以为她凉了,其实只是你以为,她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东山再起。” “服气,要是我们闹出那样的事儿来,怕是要一糊不起了,你说,曲又云背后有大佬扶吗?” “……倒是没听见风声,她好像一直挺洁身自好哎。” “也可能是她背后大佬管得严,不让她出来瞎搞啊。”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圈里人都没消息呢,这种没有根据的事儿还是别瞎说。” 原来只是两个暗搓搓抱团吃瓜的猹。 只是她们找的地儿不太好,在公司高层的办公区域,一不小心流进领导耳朵,容易落个碎嘴子的印象。 而且,她们明知道曲又云今天来公司了,并正在本层的刘总办公室谈话,还肆无忌惮嚼舌头,让当事人抓包了也是活该。 不是情商欠缺,而是智商问题,两傻姑娘在娱乐圈怕是混到头了。 她们俩还在说。 “我发现圈内人对曲又云的评价非常两极化。” “怎么说?” “一部分极好,一部分极坏,我合作过的一些小伙伴们说,他们曾经在剧组受过曲又云的指点,说她非常温柔,也很有耐心……倒是圈内的某些资方不太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她和制片人吵架是真的,年前那件事儿发生在酒桌上,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她和制片人吵架不说,关键她还吵赢了,牙尖嘴利的,当场让制片人下不来台……” “牛逼!” 两个小姑娘逮着网上的烂瓜一顿嚼,对曲又云造成的有效伤害为零。 曲又云不愿意当面给两个小姑娘难堪,一声不吭掉头走了,亏得公司高层财大气粗,在走廊外铺了整整一张毛绒地毯,高跟鞋踩上去也是消音的。 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 曲又云到楼下孟荣荣的办公室坐了一会,才想起来要上厕所。 回来时,看到孟荣荣的助理笑着冲她打招呼:“又云老师,你上热搜了知道吗?” 曲又云:“什么东西?” 助理道:“您和封影帝那部正在热播的戏,剧情太虐上了热搜,孟哥下手帮您推了一把,现在前五挂得稳稳的。” 曲又云的第一反应是——剧情虐吗? 能有多虐啊? 曲又云真心觉得那部剧不算虐,只是套路多,很多剧情其实戳不到人心里悲痛的那个点,她本人在演绎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去描画那种情绪。 曲又云怀着好奇心点开众人评价虐哭了的那段戏。 同一时刻。 北京市另一栋通天写字楼里,顾言昭在自家经纪公司点开了曲又云的戏。 他的经纪人熊儒在旁边陪着他看了几眼,点评道:“曲又云这姐的感染力好强啊,印象中她好像非常适合拍这种悲情的戏……悲剧留给人的记忆点比较深刻,所以观众也特别容易记住她,哎,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这方面的路线。” 顾言昭歪在沙发里,眼睛好似长在手机屏幕上了,一动也不动:“嗯,有机会一定尝试。” 熊儒听出他的敷衍,用肘子碰碰他:“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你要是同意,我帮你留意一下合适的本子。” 顾言昭点了暂停,扭头认真地回复他:“我没开玩笑,您觉得合适就可以接,我听安排的。” 熊儒望着他,“哎哟”一声,憨憨地笑:“你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还真是,唉,我再研究一下。” 经纪人走后,顾言昭略为发愁地叹了口气。 最近他的粉丝群体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人吐槽他的经纪人业务能力不行,更有甚者,还觉得公司在某些方面亏待他。 明显有人在带节奏。 流量之间的战斗果然是腥风血雨无所不用其极。 但这一刀戳进了经纪人熊儒的心里。 熊儒平平无奇一中年社畜,本没有大成就,也没什么野心,浪荡至今尚未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年来在公司里负责培训新人,只起个领路人的作用,顾言昭的一夜爆红将他捧了起来,他也不适应,也在被动接受众人的瞩目。 他原本想着,红了就把顾言昭交出去,给他换一个更好的经纪人,自己则继续兢兢业业培训新人,在公司底层做一个快乐的传送带。 他从业六年多都是这么过来的,见过太多野心勃勃的小明星了,哪个不是可着劲儿往上爬。一旦有起飞的机会,恨不能长六个翅膀扑腾得远远的。 当时他都已经打算请顾言昭吃散伙饭了,毕竟六个月的共事情分,彼此的相处还都挺舒服,熊儒还怪舍不得。 谁知道,顾言昭这傻小子在开会的时候,竟大胆向公司高管声明并不打算申请换经纪人。 公司家大业大,手下流量艺人无数,也没把顾言昭一时的爆红放在眼里,大手一挥允了他的意思。 手足无措的反倒是熊儒。 多好一苗子啊,多红火一势头啊,放他手里多浪费啊。 他没有金牌经纪人那样盘根错杂的磅礴人脉,没有足够的经验引导他的职业规划。 他觉得顾言昭就是天真犯傻,才放着捷径不走,非要赖着他这颗歪脖子树。 他自作多情将这种行为定义成顾言昭刚出道时的雏鸟情节,然后,一腔热血感动自己,发誓不能辜负这只雏鸟。 其实没那么感人,顾言昭的想法很单纯。 他只是不愿意现在那里,被当成标价的商品,任人选来选去的,还要开口挑剔一下品相不好。 他想当个人。 成年人的世界不易,他情愿在有温度的地方与之对抗。 温度是什么呢? 是经纪人能把他当成一个人看,而不是流水线上的一个物件。 是冬天拍夜戏时剧组发下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大家捧着一次性的碗筷,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干饭。 顾言昭登上微博账号,一段话反复修改编辑,发了出去。 隐晦的要求粉丝保持安静。 趁事情还没闹大,尽量低调的安抚一下。 微博一发,在没有水军下场的情况下,评论瞬间上前。 顾言昭挑了几个有营养的评论回复。 至于那些“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好帅”的土拨鼠一律无视。 把画面切回曲又云的视频片段。 望着她那双眼睛,心想,真是越了解越难以自拔。 她那样充沛的感情,全都纳进那双深邃柔情的眼睛里。 一颗心藏起来不许人看,要有多柔软只有她自己知道。 上热搜的节选是一段长达七分钟的独白长镜头。 顾言昭发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导演在这部片子里特别喜欢用一镜到底的手法。 可能是影帝和视后的配合太过bug,导演有底气追求艺术效果的呈现,完全不用考虑表演难度。 曲又云的运营团队有组织的在评论区吹演技,吹得人心服口服。 曲又云的热度可能真的要飘起来了。 像她那样有作品傍身的好演员,根本不虚。 孟荣荣在刘总那里开完会,带着杨蔓和钟晴回到办公室。 见曲又云在,说:“正好,带她们下来和你打个招呼,都是一个公司的,在外面都是一家人,要相互关照,知道吗?” 此时的杨蔓和钟晴一个比一个谦虚,一个比一个亲热。 一口一个又云老师。 两个孩子据说也才刚满二十岁。 曲又云盯了她们一会儿,直到两个孩子背后发毛,才莞尔一笑,说:“好啊,互相关照。” 杨蔓和钟晴彼此对视了一眼,迟钝的脑子居然察觉到了一点微妙。 第33章 刀锋是利器 《恋爱浪漫手册录》到第八期, 曲又云再回到那个小公寓里,这次是她先到的,她一边推着行李箱, 一边问工作人员:“上次那个短路的灯泡休好没啊?” 工作人员说:“换了个新的, 您检查一下?” 于是,曲又云去查看新换的小壁灯, 试了试开关,满意极了。 工作人员开玩笑:“您好像把这当家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曲又云听了这句话,面上不动声色, 心底里却翻搅出万千滋味。 每一期的拍摄周期才两天半,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有一种错觉,他们仿佛在一起很久了。因为每一次拍摄完成, 他们都有足够的时间独处, 或回忆或期待,等到了下一次见面, 就是所谓的小别又重聚。 若是不留意,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每次踏进这个门内心到底怀揣着多少重视。 顾言昭今天来的稍晚一点,因为他独自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食材, 两只手占得满满的。 他一进门就问:“晚饭吃了吗?” 曲又云坐在沙发上, 笑着说:“我没吃,你呢。” 顾言昭挽起袖子进厨房,说:“我做。” 他简直动力十足,上一期录节目时, 他小露了一手,下厨做了几道上海菜。 在曲又云的印象中,上海菜离不开浓油赤酱。曲又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口味偏川湘菜系,吃不惯沪菜那一口。 但顾言昭做出来的菜令她改观很大,尤其他那一手糖醋小排,曲又云吃了还想再吃,念念不忘。 曲又云跟到厨房,看着他从超大的购物袋里掏食材,问道:“买排骨了吗?” 顾言昭:“当然。”她开心地拎出一兜排骨,在曲又云眼前晃了晃,说:“你出去等吧,一会儿就好。” 他完全不用她沾手厨房的油烟。 曲又云转身回到客厅,听着厨房里顾言昭好像在切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端着果盘出来,放到曲又云面前。 多么贴心啊。 曲又云在上一期节目中形容顾言昭是个有烟火气息的爱豆,爱豆还保留着最后的包袱,做饭坚决不穿围裙。 所以,当所有的饭菜端上桌以后,他就回到房间洗澡换衣服了。 曲又云坐在餐桌前等。 她垂头看着自己搭在腿上的双手,指甲上染着亮晶晶的颜色。 她想起以前演过的一部戏里的某个印象深刻的镜头,黄昏时妻子在炊烟袅袅的村庄中,端坐于门口台阶上,等丈夫回家。 此情此景。 像吗? 心里软软的,忘不了那个镜头里茜色的落日背景。 顾言昭洗掉身上的油烟味,清清爽爽地回到客厅里。 曲又云觉得他身上的沐浴露残留的香味好像更能吸引到她。 顾言昭:“吃啊。” 曲又云最偏爱糖醋小排,向来吃猫食的她,上次居然干掉了整整一盘。所以,顾言昭这次做了双倍的量。 曲又云正咬一口,顾言昭问:“好吃吗?” 他就坐在她旁边,靠得稍微近一点,呼吸的热度都能感觉到。 曲又云觉得他明知顾问,故意说:“不好吃。”可她嘴没闲着。 顾言昭玩笑道:“那你吐出来。” 曲又云笑而不语,身体向他倾过去,不明显的蹭了蹭。 这个动作安抚的意味很重。 感觉曲又云内心深处还是拿顾言昭当小孩子逗,这个认知让顾言昭很挫败。 最后一块糖醋小排到了顾言昭的筷子上。 顾言昭把排骨放在嘴边,眼睛却望着曲又云。 曲又云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搞事,尽量配合着。 顾言昭:“要不你吃。” 曲又云:“我饱了,你吃吧。” 顾言昭:“还是你吃吧。” 曲又云:“不了不了,你吃你吃。” 顾言昭:“……” 曲又云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手里的肉。 顾言昭玩的差不多了,说:“我不喜欢吃这个东西,从小到大吃腻了,还是你吃吧。” 曲又云立马道:“好呀。”然后,毫不矜持一口叼走了他嘴边的肉。 顾言昭脸上一热,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曲又云双眼含着笑意望着他,说:“你这一顿撩,怎么反倒把自己撩不好意思了?” 顾言昭错开目光,不吭声。 晚上,顾言昭趴在电视面前,问:“又云姐,你看我们的节目了吗?” 曲又云说:“看了。” 顾言昭:“观众好像对我们印象还不错。” 曲又云:“现在播到第几期了,我只看了前两期,最近忙昏了头……” 顾言昭:“昨天刚播完第四期。” 曲又云记得昨晚让助理帮忙发了个营业微博,她想,第四期是什么内容来着? 正想着,顾言昭已经打开电视,说:“我们一起看吧,有些网友的弹幕很有意思的。” 电视上开始重播。 曲又云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活字印刷那一期。 时间过的好快啊。 那次录完木活字印刷,第二天,他们去了附近的公园。 公园里养的鸽子。 空旷的广场上,几百只灰鸽同时振翅起飞,有一个镜头,曲又云身穿呢绒大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靠在广场前的太阳花雕塑下,顾言昭在她背后不远处,一直望着她。 弹幕果然很有意思。 “盯妻狂魔顾言昭。” “又云老师气质绝了。” “感觉我们家小顾长大了,比去年成熟了好多。” “沉默的男友力。” “两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拍综艺都自带电影质感,哈哈哈哈。” “前面那位算了吧,顾言昭算哪门子演员?” “他不是,难道你是?” “………………” 网友们格外喜欢吵架,可能撕逼也是他们的乐趣之一吧。 争议也好,赞美也罢,有数据显示,曲顾这一对CP营业的时段,是一整期节目的收视率最高峰,所以,他们理所应当的得到了制片人的青睐,拥有更多的镜头。 节目刚定档的时候,曲又云便先下手为强,让自己的团队接手了CP粉的管理。 所以,到目前为止,一切言论都在尚可控的范围内。 曲又云有自己的打算,决不允许将两个人过度捆绑。 静下心来仔细看节目,曲又云惊奇的从自己脸上发现一些很微妙的细节。 比如她的眼神。 一个好演员的表情必是灵动且富有感染力的,他们在节目里的互动算不上特亲密,但偏偏是那种距离和克制让观众们抓心挠肝。 观众们不是傻子,是真是假他们分得清。 曲又云瞧着顾言昭时,偶尔从眼睛里漫溢出来的神采是无比真切和从容。 有弹幕说:“曲顾这一对感觉最真了,但是看得我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对要BE。” 这种感觉,追根究底,其实也是通过两位主角传递给电视屏幕外的看客的。 曲又云心里复杂的很。 原来喜欢这回事真的藏不住。 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也仅仅是自以为而已。 第八期、第九期节目录完。 节目组要求两个人一起接受采访。 今天采访的记者相当友好,年纪不大的女生,可能是更喜欢顾言昭一点,不断地cue他,给他抛了好多的梗。 曲又云很快找准自己的定位,和记者合起伙逗顾言昭说话。 采访结束,顾言昭先走一步,因为要赶飞机回剧组,助理和车都等在门外了。 忙乱的人群中,他们仓促地道别。 曲又云就在棚内稍微整理了一下,等助理来了,低调地从侧门离开。 侧门很少有人走,也不像里面那样闹哄哄的。 曲又云一出门,就听到某个领导在训斥属下——“你的职业素质让狗吃了,知道你喜欢顾言昭,私下你怎么追星我不管,工作的时候能不能一碗水端平?你自己复盘看看,这是双人采访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顾言昭的专访!曲又云老师是谁?他又是谁?你让我我怎么跟曲老师那边的团队交代?!” 被训斥的小女生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又不敢出声。 正式刚才采访他们的记者。 曲又云停下脚步。 那位娱记的领导看见了她,老远打了个招呼,陪着笑走过来寒暄。 曲又云知道,他的这份恭敬不是真正冲她来的,而是看在她背后公司和经纪人的面子上。 圈里人都很会看风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曲又云最近得到了公司的重视,和各种各样的资源倾斜,公司一姐曹媞都要给她让路。 与之前的放养状态不同。 现在,孟荣荣对她事事过问,娱记对她的采访如果太不成体统,孟荣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金牌经纪人一旦强势起来,是十分令人头疼的。 那位领导上来先道歉:“不好意思,曲老师,我们社新来的小姑娘工作经验不足,对您多有怠慢,请您见谅……” 曲又云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娱记这个行业怪有意思的,新人入行能崭露头角的百分之八十是不择手段制造话题的那些人。 曲又云遇到不少那样的人,几次三番的硬cue,挖坑不遗余力,完全不怀好意。 相比之下,这个小姑娘算是个傻的了。 采访全程善意满满,提问时用词谨慎,不制造任何不尊重的话题,生怕对接受采访的艺人惹来非议。 曲又云虽然遭了怠慢,心情却不错。 她说:“可以理解,您不用太放在心上,不是大事,我回头会和孟哥打声招呼。” 那人道:“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也委屈您了。” 说着,他招手让小姑娘过来道歉。 曲又云一皱眉,拦了他一下,忙找借口走了。 可不想平白招怨恨。 助理有些不忿,回去的路上开始碎碎念:“这个记者实在太不像话,追星是追星,工作是工作,夹带私货算怎么回事……您的大度总放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在助理看来,但凡她拿出三分的宽容与资方好好相处,也不至于落难。 曲又云钻到车里,拿毯子盖了腿,平静地说:“刀锋是利器,对我而言,它的用处不是伤害别人,而是保护自己。” 第34章 对方正在输入…… 清明节后第二天, 天上飘起了小雨。 曲又云约了蓓蓓喝下午茶。 蓓蓓:“这几天,天气一直都不太好,雨下个不停……你明天就要进组了吧。” 曲又云说咬着奶茶吸管, 说:“是的。” 明天, 《大医精诚》开机。 曲又云作为支线角色,戏份不多, 预测半个月内就能杀青,紧接着,新综艺《我是戏中人》启动,她今年上半年的行程全部排满。 蓓蓓:“我现在干什么都能看见你, 手机各种APP的开屏都是你,你已经无处不在了……你公司为了捧你下血本了啊,你有想好怎么报答吗?” 蓓蓓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公司在她身上投入的越多, 以后要求她回馈的就越多。 曲又云听出来了, 放下奶茶长叹了口气。 公司能图她什么呢? 除了钱就是钱。 她一个人的钱不够。 还要求她带着公司里的新人一起赚钱。 这回,两个新人如果带好了, 公司愿意继续捧着她,如果带不起来, 她怕是要吃挂落。 蓓蓓点到为止,见她意会到了,便换了一个话题:“你那腕子上是拴了个什么东西?两个多月了吧, 怎么还戴不够了?” 看过《恋爱浪漫手册》的人都知道, 这条绳是顾言昭在节目里送的。 后来,曲又云在商场柜台上随便买了颗玉髓装饰上去。 近期,随着曲顾的大热,不少CP粉注意到了这细节, 嗑的昏头涨脑。 蓓蓓身为造型师,忍了两个月,实在忍够了。 她说:“待会去我家,我给你换颗坠子吧。” 曲又云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说:“不用,等节目录完就摘了。” 蓓蓓:“哦?不戴了?” 曲又云:“不戴了,烂贱的玩意儿,大街上五毛钱能买一把,图个一时新鲜而已。” 蓓蓓点头:“也是……我给你做造型的时候从来不用便宜玩意儿,倒不是说它不好,只是……啧,不搭。” 曲又云也点点头,认真附和道:“你说得对,不搭。” 蓓蓓又道:“今晚我一个朋友的生日,组了个局,约几个熟人在家里乐一乐,你来吗?我那朋友你也认识。”她说了一个名字,是曲又云早年合作过的造型师。 曲又云:“我今晚的机票起飞,不能去,待会我备一份礼,你替我转交吧。” 蓓蓓想了想,说:“行吧。” 晚九点,飞机落地上海,曲又云走VIP通道离开机场,导演许森亲自来接人。 路上,许森问:“饿么?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曲又云摇摇头,说:“不了,直接去酒店。”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许森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件事儿,我跟你说一下。” 曲又云还没意识到什么:“说啊。” 许森:“我给了宋涓一个角色。” 哦。 啊?? 曲又云不淡定了:“什么情况啊?” 许森说:“有一个角色,挺适合她的,戏份不多,也不重要,我就给她了。” 他说这话时,让曲又云感觉到一种强自镇定的口气。 曲又云将之理解为心虚。 曲又云消化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慨万千道:“铁树开花哦。” “说什么呢!” 许森禁止她思维发散,解释道:“朋友关系,她发展的不太顺利,我力所能及帮点小忙。”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事实就是确有其事。 曲又云身为一个女人,在八卦方面有独特的天赋。 他和宋涓或许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但也绝对不止是朋友关系了。 曲又云:“这男女之间的关系,一旦有了发展的苗头,那就是干柴碰烈火啊,谁能想到,这才几天,你们就……” 曲又云开始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 可惜,她看节目的时候,把许森和宋涓的部分全快进了。 该回去补剧了。 许森:“你啊,少管我了,管好你自己吧。干柴碰烈火?我和宋涓再怎么样,也盖不住你和顾言昭的风头。你知道吗?顾言昭他们公司现在已经盯上你了,舆情监控重点就在你身上,一点风吹草动就支棱起来了,生怕你拐走他们家小孩去谈恋爱。” 曲又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嗤笑了一声:“拎不清,我和他怎会有可能?” 许森差点抓狂:“到底是谁拎不清?” 曲又云索性挑明了说:“顾言昭他不喜欢我。” 许森:“你是眼瞎还是心盲?” 曲又云:“好好说话,别人身攻击,你怎么也嗑上CP了?” 许森:“……我不和你说了,我头疼。” 曲又云莫名其妙。 许森:“古人有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一开始总觉得这话不对味儿,人又不是傻子,能迷到哪去……现在看看你我就知道了,真见识到了。” 曲又云沉默片刻,说:“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我是傻子,你还人身攻击。” 许森问:“你是真傻?还是装的?” …… 曲又云在酒店门口下车,拎出后备箱行李。许森要找地方停车,曲又云隔着车窗玻璃说:“我不等你了,我先上去了。” 许森挥了挥手,车开走了。 曲又云回到房间,收拾好行李,在飘窗上呆坐了一会儿,抬头就能看到东方明珠,曲又云忽然想出去逛逛。 上海这个城市很老,同时又很年轻。 曲又云曾经不止一次来上海拍戏,一拍至少小半个月。 说实话,她受不了这边的潮气,但她又十分喜欢弄堂里古老斑驳的石缝和充满年代气息的老屋顶。 曲又云在路边奶茶店里买热饮喝,出门就立在台阶上,望着霓虹灯发呆。 面前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他们很匆忙,也很冷漠。 上海遍地都是俊男靓女,曲又云脸上扣着一丑丑的镜框,藏在人群中倒也吸引不到路人的目光。 零点整。 曲又云漫无目的地路过某大厦。 大厦屏幕上忽然躁动起来,开始庆贺顾言昭的生日。 原来今天竟是他的生日。 曲又云远远的,站在人群外围,摘下了镜框。 有人在狂欢,声音在很远的地方。 好热闹啊。 天上还有航拍,正在记录此时大屏上的闪耀。 曲又云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干嘛? 说起来,他的家在上海呢,他会不会正在家里开轰趴,然后打开窗户一看,便看到这里。 他若是看到了…… 他知不知道我也在看。 曲又云忽感一阵怅然若失,转头正准备离开,目光却注意到旁边的一位阿姨。 阿姨的气质太好了,曲又云一见她就想起了中学时代的女校长,虽然不苟言笑,但骨子里的气质仿佛是在诗书海里浸染出来的。 同时,曲又云觉得有点奇怪。 像她这样上了岁数的阿姨,已经很少有凌晨还在街上闲逛的了。 阿姨也注意到曲又云了。 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投射出来,带着审视的意味,不甚友好的在曲又云身上逡巡。 曲又云冲她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已经走出很远了,她还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怪不自在的,回头一看,那阿姨仍看着她的方向。 她可能是认出我了,曲又云想着,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曲又云在路边叫了辆车,回到酒店时将近凌晨两点。 其实她还不困,微信点开顾言昭的聊天窗口,一句生日快乐躺在待发送的状态下,无比纠结。 普通朋友也是可以发送生日祝福的吧。 可是普通朋友不会在凌晨两点发消息吧,那不叫祝福,那叫骚扰。 据她所知,顾言昭作息相当规律,与当代年轻人大有不同。 曲又云对着顾言昭的头像发呆,她发现这小孩相当喜欢换头像,据不完全统计,两个月的时间内,他好像换了六次头像。 曲又云向后躺在软绵绵的被子上,手机响了一声。 曲又云抬起一看,顿时惊坐起。 顾言昭:【“又云姐休息了吗?”】 曲又云手一抖,把那句生日祝福发了出去。 顾言昭一顿,回了句:【“谢谢。”】 他在末尾缀了一个非常活泼的微笑颜文字。 曲又云:【“这么晚不睡?”】 顾言昭:【“正打算睡了,看到您正在输入……”】 曲又云捂住脸,缩成一团,打字:【“我在上海,刚刚看到有人在给你庆生。”】 顾言昭:【“我也看见啦!”】 曲又云:【“你在上海?”】 顾言昭:【“我在北京,剧组拍戏,我是在网上看到的……哦,您去上海啦!”】 曲又云心里奇怪,为什么一个人连文字表达都透露着活力满满的朝气。 曲又云:【“我也要进组了,早点休息,晚安。”】 其实还睡不着。 放下手机,过了一会儿,助理语音直接打进来:“又云姐,你睡了吗?” 此时凌晨三点,曲又云躺着头晕,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助理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如果有事,必是大事。 只听助理说:“是你和顾言昭的事情,某些网友的言论不太好控制,我发几张图片给您看看吧。” 曲又云说:“好。” 助理的截图一张接一张的传过来,曲又云看清楚后,心下一沉。 她今晚在上海某大厦的屏幕前看粉丝给顾言昭庆生的时候被人拍下了照片,并发在了网上,现在,讨论热度直线攀升。 曲又云问助理:“孟哥那边找你了吗?” 助理说:“还没呢,孟经纪应该正休息,或者还没注意到这边。” 曲又云:“那抓紧,趁他不注意,把这事压下去,你引导一下粉丝言论,千万不能继续发酵。” 幸亏事发在深更半夜,一切都可以悄悄的运行。 助理立刻着手去办。 曲又云这回是真的直到天亮都没合过眼。 第35章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 顾言昭那边的工作团队倒是没睡。 公关经验不足的熊儒望着满天飞的通稿, 愁眉不展。 舞? 还是不舞? 最近已经有人把营销咖的帽子往顾言昭头上甩了,熊儒有意想让他稍微降低热度,免得口碑崩盘, 可又实在舍不得放着热度不蹭。 他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眼睁睁望着CP热度一路攀升, 却拿捏不准尺度。 只有一点肯定,顾言昭以后的发展肯定是要拆伙的, 不可能捆绑一辈子。 作品和实力永远是一个演员安身立命的底气。 凌晨三点半,电脑屏幕幽幽的光反射在熊儒脸上,手机微信滴滴滴响个不停。 熊儒搓了把脸,终于下定决心。 送上门的热度, 不蹭简直不是人。 营销咖怎么了,至少还活跃在大众的视线里,总比悄无声息凉透了强。 在顾言昭下一部作品问世之前,他务必要保证一定的曝光度, 绝不能让他默默地沉回水底, 从此无人问津。 熊儒想通了,摩拳擦掌, 拉了工作群,准备大干一场。 舆情监控的工作人员却告诉他:“熊哥, 晚了,热度已经开始降了。” 熊儒差点炸毛:“啥玩意儿?咋回事啊?” 那人道:“应该是又云姐那边的工作人员下场了,有引导的降下了热度。” 熊儒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卧槽, 她们也太快了吧, 都不用睡觉的吗?” 搞舆情工作的年轻人比较敏感,小心翼翼问:“熊哥,我瞧着,又云姐那边是不是不爱和我们捆啊。” 熊儒叹了口气:“还用问?还不明显吗?” 曲又云出道年头不少了, 却极少在综艺节目中露脸,原因之一就是自身不愿意。 而且,去年年末那种境况,她是在没得选的情况下以极低的报酬接下了这个项目。 当时看热闹的人都以为她要凉了,包括熊儒在内,也曾一度对她极不满意,可谁能想到,人家又翻盘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在热播的剧搭配着综艺CP的热度,令她在圈内一时风头无两。 现在某些资方都觉得这姐运气不错,说真的,这圈里有点迷信的习俗,大家都喜欢和运气好的人合作,哪怕沾沾喜气也好。 别拿流量数据说事。 人家曲又云确实不怎么经营粉丝,流量也不显眼。 但若硬要论数据评高下,曲又云的收视率不是盖的,那可是实打实的数据,还是不掺水的。 熊儒在微信群里发了个红包,对那些工作人员说:“行了,散了散了,今晚辛苦大家了,买包烟抽。” 他正准备下线了。 特别关注里又涌出一条推送。 曲又云凌晨发博,只有两个字:“生快。” 没有指名道姓。 也没有艾特任何人。 熊儒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这姐是不是被人盗号了。 舆情监控部门:“那个,熊哥,曲又云刚发的微博你看到了吗?” 熊儒:“看着了。” 那人:“咋办。” 熊儒:“…………” 能咋办,人家又没指名又没道姓,万一祝的不是咱,上赶着认领还不得被嘲死。 曲又云到底什么疑惑操作? 这边降热度那边暗里搞事情? 她到底是想舞还是不想舞啊? 熊儒啪的合上电脑,对工作人员道:“困了,先睡,明早看风向吧,话语权不在咱手里,也轮不到咱说话。”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下手晚了一步,CP的控制权被曲又云的团队强势接管。 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下次…… 熊儒刚冒出这种想法,立刻反应过来,虚虚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下什么次!呸呸呸!乱说话烂嘴巴!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捆绑操作,以后有足够的话语权一定独自美丽。 熊儒晚上基本没怎么睡,失眠翻来覆去,天亮时稍微眯了一会儿,酒就被公司的电话轰炸醒了。 公司高层要求他立刻过去一趟,有事开会。 熊儒现在洗手台前刷牙,分秒利用给顾言昭播了个视频电话。 熊儒:“在哪?” 顾言昭脑袋上盯着妆发,说:“剧组。” 熊儒:“快杀青了吧。” 不是又臭又长的正剧,只是一档情怀古偶,预算也不很富裕,估摸着,三个月的拍摄周期差不多了。 顾言昭说:“还得半个多月。” 熊儒:“曲又云发的微博你看了吗?” 顾言昭一脸懵:“啥?” 熊儒吐掉漱口的泡沫,说:“没什么,你安心拍戏,别管那么多,公司可能对你有新的安排,晚上我找你去。” 顾言昭怎么可能不管,挂了电话,立马登录小号去看曲又云的微博。 生快。 他盯着那两个字,很奇怪,他第一反应就笃定这句祝福是给自己的,并没有那么多患得患失的想法。 可惜,这是一条不能回应的微博。 曲又云发布公开祝福的那一刻,不点名字,不艾特当事人,也不想要任何回应。 可他看到了。 他在心里说,谢谢。 谢谢姐姐对我的祝福。 谢谢姐姐考虑周全对我的回护。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能感知到他与曲又云的某些想法具有相通性。这算什么?心有灵犀吗? 理解是最难的事,哪怕是亲生父母,有时候说的屁话都容易让人火大心寒。 顾言昭只觉得全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曲又云更善解人意的女人了。 晚上,顾言昭下工回到酒店。 熊儒已经在他隔壁开了个房,听到动静便出来了。 顾言昭看他脸色平常,猜不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熊儒坐在沙发上,说:“有个项目,公司要让你去……救场。” 救场? 顾言昭塞了个桔子在熊儒手里:“详细说说?” 熊儒:“你知道《我是戏中人》这档子综艺吧,咱们公司小许签了两期,但是临门一脚接了新戏,档期冲突,权衡之后决定放掉那边,协议是公司签的,现在得派一个人补上,他们开会一合计,觉得你现在合适的……” 顾言昭没怎么考虑,直接答应:“行啊,我可以的。” 熊儒虎目一瞪:“行什么行!傻小子,只签了两期的合约,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你两期就要被淘汰,一轮游选手,给你个祭天剧本,你难不难堪啊。” 顾言昭:“从来没有人真正评判过我的演技,熊哥,我是一个演员,我应该主动争取机会,把这些东西呈现出来的。” 熊儒:“他们这是坑你呢。” 顾言昭跃跃欲试:“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熊儒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无所畏惧啊,万一……我担心,万一……那节目不能给你带来正面的舆论……现在盯着你的眼睛那么多,一点疏漏就够要命了。” 顾言昭:“我不可能一辈子藏着掖着,演技这种东西,迟早有一天要亮出来,让观众评审。” 熊儒:“上次因捡漏而爆红是你的运气好,这次呢,老天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顾言昭却摇头:“不,老天会眷顾我的。” 流量自带腥风血雨,这是不争的事实。 尽管只有两期的露脸机会,顾言昭也仿佛抓住了生机。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等这一次机会暗地里蓄力了多久。 该他放大招了。 公司内部开会讨论,决定让他补缺,其中必少不了某些坏心的人推波助澜。 他们等着看戏呢。 顾言昭心道:谢谢你们了。 他将来的成功,也必少不了这些人抬举的功劳。 熊儒摇着头出门,说:“行吧,既然你愿意,我马上给公司那边答复,你还有其他要求向公司提吗?” 顾言昭说:“有,有一点,必须协议好,我不比假赛。节目想要淘汰我,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但我每一场一定会全力以赴。” 熊儒:“行,我帮你转达一下。” 顾言昭晚上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将睡未睡时,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来电者是顾言昭的姑姑。 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携着礼品互相拜访的亲戚,平常来往不是很多。 顾言昭疑惑地接通电话,喊了声:“小姑,有事吗?” 一个爽朗的女声传了过来,一点儿也不扭捏,道:“昭昭,我和你爸妈正吃饭呢,找你确实有事,我想问问你,今年清明节会不会家给你爷爷扫墓啊。” 顾言昭举着电话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小姑姑:“喂?还在吗?” 顾言昭忙答:“在的,在的,其实小姑,我每年清明都有去给爷爷扫墓的。” 小姑姑:“哎呀!以前咱们总是前后脚赶不到一块儿去,今年正好是你爷爷去世十周年整,我和你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家人们一起,扫完墓,顺便聚一下,你有时间吗,昭昭。” 顾言昭:“……我当然有时间。” 清明那天他早就可以腾出来了。 小姑姑在那头开心地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你到时候直接回家……你爸妈早就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这些年在外面风里雨里的也不容易,我都好几年没见着你小子了,晚上一定别走,聚一聚啊。” 顾言昭应了声好,又问了一句:“小姑,我爸妈现在和您在一起吗?” 小姑姑:“啊,对,我们吃饭呢,正好提到这事儿,你说他们两口子,手机坏的真是时候,一个进水了开不了机,一个主板烧了彻底报废,所以只好我给你打电话,哎哟——” 顾言昭:“……” 下一秒,他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母亲不耐烦的声音:“赶快吃饭吧,怎么那么能聊。” 第36章 干啥啥不行,坑孩第一名…… 是父母先服软了。 夜深人静, 顾言昭回味自己的心情十分复杂,欢喜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更大的恐慌和不安的情绪涌上来。 近乡情怯。 他离家那年只有十八岁。 至今五年了。 一个早已习惯在外漂泊的游子该以怎样的心境回家面对曾经停泊的港湾? 其实有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印象最深的还是离家之前那段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以及父母消极态度和冷暴力。 心里有阴影是真的,而且随着时间和回忆的延长越发深埋。 清明节总是阴天。 顾言昭捧着花到墓园祭奠爷爷, 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拜完就离开,而是坐在台阶上等了一会儿。 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一行人出现在台阶下方。 他的一群亲戚来了。 大约有七八个人。 还有两个只到他大腿根的小孩, 什么也不懂,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头,顺着台阶蹦蹦跳跳。 那应该是姑姑和叔叔家的孩子。 顾言昭上一次见他们,在五年前, 他们还啃着手指走不稳。 人都是被催老的。 顾言昭垂下目光, 看他们走上来,在人群的最后面, 发现了自己父母。 亲朋好友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问这问那,有人拍他的肩膀,有人摸他的头发。可唯独他的父母站得远远的, 目光冷静地围观这一切。 距离有点远, 看不清表情。顾言昭奇异地发现,二位五年间似乎没什么变化。 面前两道身影穿越了时空与印象中的模样完美重合,导致顾言昭不免生出恍惚感。 他的小姑姑爽朗地笑着:“昭昭真是长大了,大明星就是不一样啊, 电视上老看见你,真人比电视上还俊,哎……我怎么总觉得你跟五年前不一样了呢?” 这样的笑声在墓园显得很突兀,偏偏清明节墓园中的人不少,顾言昭感受到从别的地方投来异样的眼光,下意识地一低头,摸了摸头上的帽子。 自从当了明星之后,在人多的地方总有种裸/奔的尴尬。 小姑父说:“其实倒也没怎么大变,最起码模样没变。” 小姑姑嗔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说话,模样变了可还了得!” 小姑父笑了笑没反驳。 顾言昭没太听清他们说什么,祭拜爷爷时,他站在父母旁边,近距离发现妈妈今天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妈妈把怀里的白菊花摆在墓碑前,转身,目光从顾言昭的脸上一闪而过,深刻的法令纹让她的嘴角永远向下抿着,非常严肃。 中午,一家人在附近餐厅的包厢里聚。 菜点好了,小姑姑接了个电话,出门一趟,两分钟后,带进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 顾言昭不认识。 桌上还空着一个位置,就在顾言昭的左手边,好像是大家心照不宣为这位姑娘准备的。 小姑姑推着女生坐在顾言昭身边。 姑娘大大方方冲他伸出右手:“你好啊,我叫高荻。” 顾言昭嗅到不祥的气息,却仍十分绅士地照顾女生落座。 小姑姑笑盈盈地说:“我来介绍一下,高荻是我们公司财务部部长家的却千金,去年刚大学毕业,现在银行工作,23岁,性格特别温柔……”小姑姑转向顾言昭的父母,道:“哥,嫂,你们看,两孩子坐一块是不是特别般配?” 母亲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言昭很想问问——您二老允许我回家原来就为组一个相亲局么? 早晨祭拜,中午相亲,很好,这很清明节。 高荻大眼睛布灵布灵,好奇的歪头看他:“顾言昭,我真是太喜欢你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与自己的偶像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我可能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顾言昭礼貌道:“认识你才是我的荣幸。” 不得不承认,高荻是很多男方家长喜欢的那种女生,温和漂亮落落大方,工作体面稳定,家世清白,宜室宜家。 顾言昭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在父母无声的施压下,他和高荻当场互换了微信的。 高荻:“我有机会约你一起玩吗?也许你不太方便?” 顾言昭:“与艺人谈恋爱会受到很多限制。” 高荻:“可以理解,职业特殊嘛……不过,我觉得你恋爱的时候好甜啊……哎,我最近有看你的综艺节目,嗯……谈恋爱的那个,你和曲又云,是玩真的么?” 顾言昭在心里把她划归到女记者那一类人里。 他低着头没回答,小姑姑却发话了:“怎么可能是真的,那都和演戏时一样的,是吧,昭昭。” 顾言昭说:“我和又云姐,私底下关系也很好的。” 此话一出,一片沉默。 顾家父母不满地撂下筷子。 片刻后,还是小姑姑打圆场,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吃完饭,一行人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小姑父送高荻回家,小姑姑钻进了顾言昭父母的车里,与顾言昭并排坐在后座上,伸出两只鸡爪子,掐他的胳膊:“昭昭,你小子是真一点不给你姑面子啊,不喜欢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顾言昭的爷爷晚来得女,他小姑姑没比他大多少,也就刚三十出头,勉强算半个同龄人吧,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接媒婆的活儿了。 顾言昭抱头求饶:“小姑姑,饶了我吧,我们公司不允许艺人谈恋爱。” 小姑姑炸了:“不许谈恋爱?凭什么?” 顾言昭的母亲闻言也回过头看他,等他一个回答。 顾言昭迎着四道目光,说:“公司就是这么规定的,合同上就是这么签的。” 小姑姑一听,这还了得,更气了:“你还签了合同?凭什么啊?合法吗?你们公司有什么权力干涉你的感情生活?昭昭,他们欺负你呢!?” 准确的说,公司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他恋爱。 附加协议上的条目是不允许公开自由恋爱。 解释起来非常麻烦,顾言昭:“合同是我自愿签的,我愿意牺牲自己的某些权利来换取公司的资源倾斜……” 小姑姑歪着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没懂。 正常人的生活离娱乐圈核心很远很远,他们不懂其中的运作,也很难理解。而圈里的人,出于保密性的考虑,也不会将其中关窍说给外人听。 久而久之,便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当父母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纵身跃进一个完全陌生的泥潭,却帮不上任何忙。 到了家,趁顾言昭不在眼前,顾妈妈对坐在沙发上的丈夫说:“我见过那个女人。” 顾父:“哪个?” 顾妈妈:“电视上和他谈恋爱的那个,曲又云。” 顾父一头雾水,还搞不清状况:“他们真在恋爱?” 顾妈妈:“我感觉像,我的儿子,我了解。”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顾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顾父:“你见过她?真人?” 顾妈妈点头:“昭昭生日那天凌晨,中心大厦,近距离见过……姿色确实过人,真人比电视上好看,明星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气质,若换成是我,有了她,眼里也看不进其他女人了。” 顾父发愁地叹了口气:“男人找媳妇不能只图漂亮啊!” 顾妈妈:“男人年轻的时候多半都是肤浅的,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 顾言昭安顿了行李从卧室出来,夫妻俩默契地终止这个话题。 顾言昭走到父母面前,坐到对面沙发上,轻轻地开口:“妈妈想让我开展感情生活么?” 父母没想到他能直接问出口,当即一愣,一时掐不准该如何回答。 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 与父母的矛盾在顾言昭心里沉甸甸压了许多年,他在不断地反思与回顾过程中,学会了新的处理方式——交流。 直截了当的面对面交流。 他以前只知道消极对抗,高兴了不说,难过了不说,一生气就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他以为,只要闭上眼睛,闭上耳朵就能逃避一切给自己一个安静,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后知后觉的痛像钝刀子割肉。 不如快刀斩乱麻,任何矛盾都经不住一个“拖”字。 顾妈妈斟酌字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谁对谁错我们不再提了,都是一家人,弄得苦大仇深怪没意思的。关于你的感情生活,妈妈只希望你能认真考虑,选择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孩,当然,一切还是以你的意愿为准。” 顾言昭:“我要遵守公司的协议,五年之内,不考虑个人的感情问题。” 顾妈妈静了一会儿,说:“好,随你。” 爸爸妈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不许、禁止。翅膀硬了的感觉真好。 顾言昭决定在家住两天。 当天晚上,八点,微博上一个素人网友po出一张与顾言昭餐桌前的合影,并配上文字——“相亲对象是个大明星,做梦一样,哪位姐妹来喊醒我。” 与条私人动态相隔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一条#顾言昭相亲#的话题冲上了热度。 熊儒一天总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仿佛要发生点事,等这一刀当真砸下来的时候,他反倒松了口气,第一时间立马通知公关负责人,然后打电话给顾言昭了解情况。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中途两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顾言昭蹲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一五一十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熊儒:“你好好想想,没说过不该说的话吧?” 顾言昭:“绝对没有。” 他可谨慎着呢。 熊儒稍微放心:“行,那问题不大,你最近别出声,我先试着压一压……不行就发公关文澄清。” 他忍了又忍,终还是没忍住,电话里嘟囔了一句:“你家亲戚可真行,几年不见,先给你炸一份重礼……简直了,干啥啥不行,坑孩第一名。” 顾言昭抹了把脸,哭笑不得。 熊儒在电话那头:“算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家里的事你还是自己处理吧,我先挂了,拜!” 第37章 有些话是要趁时机的…… 好在顾言昭为人谨慎, 不该说的话一句也没露。 事情刚起了个头,就在公司成熟的公关运转下消停下来。 顾言昭第二天被紧急召回公司,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女高管唾沫横飞:“相亲?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是飘了, 才红了几天, 以为自己腰杆硬了是吧,当初协议上怎么签的, 你是怎么向公司承诺的,你转脸给我来这套?我告诉你,公司给你的,随时可以收回来!” 顾言昭不做解释。 他知道这个女高管一向不太喜欢自己, 这回可算让她逮着机会出气了。 一顿臭骂够了,顾言昭出来反手带上门,熊儒正抱着胳膊低头靠在外面墙边等他。 见他出来,熊儒啥也没再说, 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说:“走吧,准备出发, 《恋爱浪漫手册》最后一次录制,阶段性任务完成, 录完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顾言昭跟着他进电梯,感慨道:“已经最后一次了啊。” 熊儒:“是啊, 时间好快, 你的新剧也快要杀青了。三个月前啊,我还在发愁,我们家小朋友初出茅庐,还没站稳脚跟就遭到那么多人嫉恨, 可怎么办哪,一转眼,却也硬着头皮熬过去了……红了快半年了吧,现在怎么样,适应了吗?” 顾言昭:“只要让我有事可做,我就不会难熬。” 熊儒:“放心,今年一整年你都不会闲着,档期已经排到了明天七月份,三部剧,都是我给你精挑细选的,虽然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但至少可以保证未来两年之内有后续的作品能跟上。”说到这,他一笑:“你运气好,大家都喜欢用你。” 运气是很玄的东西。 不可否认,顾言昭出道站到如今的高度,运气成分远远大于实力和努力。 去年冬天那部剧的火爆程度堪称现象级,收视率和话题度比起同期电视剧简直是翻倍碾压。 十几年难遇这么一次。 顾言昭知道,自己可能短期内再难有可与之比肩的成就了。 横空出世的顾言昭打得众人猝不及防,在竞争惨烈的偶像市场强势挖走了一大块蛋糕。 当时的他家世清白没有黑历史,势头又太猛,对标的竞争对手无从下手,没来得及把他按死在摇篮里。 现在,热度稍稍过去,怕是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顾言昭早在当红时就预料到了今天可能发生的情况。 于是毫不犹豫与公司签订了一系列极其苛刻且不平等的协议,以换取公司的庇佑。 他一个新人,不擅奉承,公司不见得能给他多好的资源倾斜,但利益相关,绝对不会任由他在外面被人欺负。 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个意思。 熊儒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又感慨道:“曲又云当年拿金奖时,运气是真好啊!” 顾言昭听到这个说法,觉得有意思:“运气?” 熊儒:“最近几年的大数据告诉我们,影视行业正在经历寒冬,曲又云拿奖的那一年,你知道出了多少神剧吗,简直神仙打架,有人称那一年是时代的挽歌,那些提名陪跑的剧虽无缘得奖,但直到现今依然是很难超越的经典。” 曲又云也经历过类似的争议。 可她与顾言昭不一样,她不是一夜爆红。 别看她现在接戏有点随心所欲的意思,那是因为她底子已经打下了,有试错的余地。 刚入行的那两年,曲又云格外爱惜羽毛。 获奖名单一公布,大家一脑门雾水在想这个新人到底是谁,一搜她的简介,哦,原来参与过那么多大制作啦。 曲又云刚出道是演过的微不足道小配角,到现在还是某些观众心里的白月光。 人一定要把眼光放的长远。 顾言昭隔着车窗,看街面上奔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他在想,曲又云当初面对这些争议的时候,一个女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脾气古怪,受不了委屈,曾被许多制片人公开放话永不合作,一次又一次的沉寂后再触底反弹。 一个古怪的想法在他心中滋生。 那些年到底有没有人陪在她的身边? 到达录制地点。 再见到曲又云时,她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服,坐在工作人员的堆里,腿上搭着小薄毯,和蒙奇瑞聊天。 顾言昭第一眼从侧面,看到的是她骨瘦嶙峋的锁骨。 尽管她笑着,可她的状态不对。 太憔悴了。 曲又云转眼看到他,笑了,冲他招了招手:“来。” 蒙奇瑞看了他一眼,没太有好脸色,可能是他昨天闹出的相亲风波让节目组不满意了。 曲又云脸颊受凹了,眼睛显得格外大,面色虽憔悴,但掩不住眼睛里神采。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来坐:“相亲怎么样?汇报一下战果?” 顾言昭:“对不起。” 幸好今天熊儒跟来了,向蒙奇瑞解释了一通。 曲又云:“家长buff逼婚我可太了解了,到现在,我逢年过节回家心里还发怵,说不定一进门家里沙发上坐了个陌生男人,张口跟我说你好我是你的相亲对象……多烦。” 熊儒:“看来曲老师也深受其害?” 曲又云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历:“以前经常有人开价想让我陪酒陪夜,我拒绝,他们还不死心,走门路到了我父母那里,花言巧语,把我妈骗得团团转,口口声声说要认真追求我,我妈一老实人哪见过这场面,居然信以为真,把人领到了我面前……一次两次还好,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吃顿饭搪塞过去也就算了,偏偏那帮人尝到了甜头,三番四次搞这种把戏,终于,有一次,我翻脸了,我妈还骂我不懂事。” 听者都觉得闹心。 顾言昭安静地看着她。 熊儒问:“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曲又云:“我经纪人替我解决的,孟哥他找了那些人花天酒地的新闻证据,和当时某些吃瓜网友针对我发表的一些不堪言论,登门找我母亲,开诚布公谈了很久,从此他们再没干涉过我的工作。” 同时,她与家庭的关系也越走越远,中间那根血缘连成的线岌岌可危。 最明显体现在信任上。 面对自己最亲的人,他们不再彼此无条件信任。 只能说,有得必有失吧。 曲又云对顾言昭劝道:“正常人的父母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身败名裂,好好沟通吧,会解决的。” 顾言昭手机里还躺着几个未接电话。 那女孩的微信他删了,小姑姑今天一直试图联系他。 听说那女孩遭到了网友的私信轰炸,对她的生活和心情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小姑姑想让他出面干预。 顾言昭能给出的唯一建议只有——“报警。” 熊儒叹了口气:“简直无妄之灾,希望她后续不要再闹幺蛾子了。”他对顾言昭道:“实在不行我们就copy一下又云老师的战略,我去和你父母谈谈?” 曲又云这几天正忙着拍戏,没能及时了解事件全貌,今天刚从蒙奇瑞这里听了一耳朵。 她扒拉了一会儿手机,对熊儒道:“熊哥,我这个外人插一句嘴,你们的应对方式有问题。。” 熊儒耳朵竖起来:“您请指教?” 曲又云:“让人去联系她,好好协商,搞好关系,免得被其他有信心利用当枪使。” 冤家宜解不宜结。 熊儒一时拎不清,把她一个素人正经当成假想敌,她自己能掀出什么花呢。 只是那个女生的身份又实在特殊,与顾言昭的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得知某些隐秘的私事,再被有心人挑唆几句…… 熊儒一寻思,连连点头,好像说的在理。毕竟也是年近四十的社会老油条了,吃亏在经验不足,而不是智商不够。 曲又云又道:“既然决定了就要抓紧时间。” 熊儒看了顾言昭,又看了眼曲又云,临走前,拿着手机双手合掌拜了一拜:“回头我请又云老师吃饭哈,多亏您点拨了。” 熊儒溜的快。 曲又云逮住顾言昭,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说:“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哦。” 节目录了两个多月,一些肢体上的亲昵曲又云做起来顺手极了。 在她手覆上来的那一瞬间,顾言昭下意识地眯起眼,她保养得宜的手,带着微凉的触感,动作很轻。 那双手和她的主人一样温柔。 顾言昭还贪恋在那隐秘的感觉中。 曲又云转头踢了一脚蒙奇瑞的凳子:“你绷着脸干什么,欠你钱啦?” 蒙奇瑞:“…………” 堂堂视后还两幅面孔呢。 蒙奇瑞清了清嗓子,开始发布任务:“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录制了,要求你们给对方写一封信。” 曲又云:“什么信?分手信吗?” 蒙奇瑞乱挥着两只胳膊比划:“煽情一点,走心一点,毕竟最后一期了嘛!” 最后一期。 四个字敲在曲又云心上,让她觉得有点难过。 离开了这个节目,日后再见面就只是普通合作伙伴了。 彼此同处于一个圈子,组过CP的关系,不翻脸就不错了。 曲又云手写一封信,十几个摄像头对着,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性格和经历让她已经习惯了把情绪憋在心里,怎么可能揭开给别人看呢。 写信这个任务可把曲又云给愁坏了。 反观顾言昭却是提笔就来,文思泉涌,趴在桌子上写得如痴如醉。 曲又云看着他那毛茸茸的后脑勺出神。 ——“哎,有那么多话要对我说吗?” 桌子高度不合适,顾言昭半蹲在地上,腿发麻了,换了姿势,很认真道:“有些话是要趁时机的……我怕错过最合适的机会,这辈子都没法再说出口了。” 第38章 原来是我啊…… 曲又云觉得, 人的一生将会错过的东西太多了。 摆正心态就好。 注定留不住的人,便撒开手吧。 注定说不出口的话,便憋在心里吧。 反正她是不会当众剖开心思任人品评的。 曲又云手指一动, 给自己的助理布置任务, 让她代笔写一篇告别小作文,要情真意切, 不得抄袭。 助理对着手机发呆,并不是很想接这个活。 曲又云紧跟着一个红包8888。 助理笑逐颜开——老板阔气。 没什么是一个巨额红包解决不了的麻烦。 助理在自己管理的粉丝群中找了一个私交不错的文艺小年轻。 888买她一篇三百字小作文。 对方喜滋滋领了红包,不到半小时交上作业。 曲又云在节目组给的信笺上誊抄了一遍,心里忽然感到怪怪的, 总觉哪里有点不踏实。 曲又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手做了个局,脑子不甚清醒,把自己套了进去。 曲又云此举不讲武德, 但节目组在导演的默许下,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最后一个句号落笔时,曲又云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擅自补充了一句——“谢谢你,让我的人生有了不完整。” 信纸对折, 工作人员取走。 顾言昭还没写完。 多等了十分钟后,顾言昭手写的信经由工作人员转递到她手里。 曲又云一摸信封的厚度,心里惊讶了一下。 里面写满了整整三页半。 曲又云向后靠在沙发里, 展开信纸。 顾言昭就坐在对面的挂篮摇椅里, 背对着窗户,同时拆了信。 曲又云盯着他微垂的额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目光挪到信上。 “曲又云老师: 第一眼见到您时, 惊为天人。那时我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素人,初次面对您时,像在遥望天山上的明珠。 我承认我的肤浅,一开始只是沦陷于您的容貌。 有幸能让你看到我,有幸能有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 您不喜欢自拍,不喜欢凹造型。 您从来无惧于素颜面对镜头,只要出现在镜头里就是一幅独特的画。 您会在冰箱里屯满香蕉味的牛奶,明明很上瘾却克制自己每天只能喝一瓶。 您有时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脑洞,会自己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笑容,但你却不愿意和身边人分享,只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藏着,好吧,那是您的宝藏。 您说不喜欢做家务,但动起手来却很熟练。 您说自己没什么耐心,但那些很细致的工作从来不见您烦躁。 以后您说的话我再也不敢信了。 ……… ………… 我好啰嗦啊。 其实不想再让您一个人面对生活的琐碎。 想让您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得更轻松一点。 谢谢您给我带来这段时间的美好和回忆。 也希望我在您的生命中留下的,是能令您开心的片段。” 顾言昭时常想,如果他的职业能轻松自由一点,也许就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也许就可以大胆地向曲又云倾诉心中所想。 但是。 假如他只当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也就永远没有机会触摸到曲又云的高度。 这些事情本质上就是矛盾的。 如果消极点,非要用一句话言简意赅的概括一下,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吧。 曲又云看完信,盯着最后的落款,很久很久没抬起头。 她哭的时候上眼,哪怕只盈了点泪水,眼睛便会红的特别明显。 指甲钳进手心里,强制让自己在短时间调整情绪,她才敢把信收起来,若无其事的抬眼。 谁知,顾言昭在正前方歪着头看她的表情险些让她瞬间破防。 他笑着递给她一个小橘子。 曲又云接在手心里,掂了一下,对他说:“别笑了。” 痛苦的根源是求而不得。 录制周期依然是两天一夜,才刚开了一个头,曲又云明显心态不稳定,有随时躁动的倾向。 正式录制之前拍宣传照时,有人没拿稳道具砸了,一阵稀里哗啦,刺耳的噪音令人心烦意乱,曲又云此时内心又格外敏感经不起刺激,当场沉下脸,深呼吸几次才平复心情。 顾言昭放下稿,忙帮着工作人员一起收拾。 失误的是一个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女生,由于紧张没拿稳托盘。 有一个白羽毛的瓷制装饰品,在地上摔坏了。 女生偷瞄领导的脸色。 道具组领导偷瞄曲又云的脸色。 曲又云说:“碎碎平安,摔就摔了,不要紧,道具找蒙导再要一个,我出门透透气。” 曲又云到棚外没有镜头的地方,顺着一道铁梯,爬到二楼露天,脚下踩着乱七八糟的钢筋,发呆。 可能节目组真是没钱了,最后一次录制居然在郊外的工业仓库里租了块空地搭棚。 破败,但是清净。 一阵风撩过,不冷,带着初春的气息,曲又云忽然注意到楼下石板铺路的砖缝里透出了鲜嫩的绿意。 北方的春天没什么存在感。 悄无声息的到来,又总是在不经意间退场。 曲又云恍然发现,今年的第一个季度已经过完了。 而她,在四月底,也即将迎来二十七岁的生日。 身为女人,她对年龄的恐惧一年比一年迫切。 到了这个岁数,所剩无几的青春时光愈加宝贵。 危机感袭上心头,曲又云想,我不能再挥霍羽毛了。 曲又云自降咖位,乐意友情出演许森的《大医精诚》,算许森欠她的一个人情。 许森承诺将历史正剧《江上寒》的女主给她。 但是那部剧至少要等到下半年才能开机。 公司那头答应给到她手上的项目还在拖着。 曲又云估摸着是想等到年底续约以后再给。 她友情出演的大医精诚再有一周就杀青了,无缝衔接《我是戏中人》的综艺录制。 这档综艺公司给她一口气签了十二期,走到决赛不成问题。 曲又云决定上半年不接别的项目了,借着这类综艺的平台,专心把自己的业务能力打出去。 本季《恋爱浪漫手册》播出一大半了,收视率和话题度没有特别火爆,但比起前两季的扑街状态是强了几百倍。 稍微有几个出圈的话题,小范围的吸引了一部分观众和综艺粉。 各类榜单上逐渐有了一席之地,打榜投票的多半是顾家的粉丝。 确实是顾言昭用自己的流量奶起来的。 血吸得够多了,但凡节目组有点良心,总该给人家孩子一点回馈。 曲又云条理清晰地思考工作规划,一颗心渐渐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曲又云从楼上看到顾言昭跑了出来。 可能是出来找她的。 他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圈,准备向远处走。 曲又云看着他软乎乎的后脑勺,轻咳了一声。 顾言昭耳朵灵敏,立刻转头,寻声望过来。 曲又云见他周围没人跟着,冲他招了招手,做了个口型:“来啊。” 顾言昭踩着铁质的楼梯,一路小跑而上。 曲又云心想,这小孩忘性大,有点记吃不记打,很奇怪,无论他受到偏见还是不公平的对待,他总能很快的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痛苦和阴郁在他身上仿佛都无法留下痕迹。 他跑到面前:“又云姐,你怎么在这里?” 曲又云发现他的肩膀上沾了一截雪白的绒毛,于是伸手替他捏掉。 顾言昭:“我已经拍完照了,蒙导正找你过去呢。” 曲又云点头说好,脚下却没动。 她不动,他自然也不动。 顾言昭终于找到无人打扰的地方,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又云姐,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啊?” 曲又云笑了笑,说:“因为角色需要,不敢把日子过得太滋润,等下周杀青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顾言昭看着她凹下去的脸颊,说:“今天晚上,我给您做饭吃吧。” 曲又云摇头:“不吃。” 顾言昭:“你都瘦脱相了,太伤身体了。” 曲又云:“我会定期体检的。” 顾言昭:“噢,那挺好的。” 曲又云手指在背后捻着自己的衣服,在开口之前,忽然不受控制地轻轻向上抬了一下,问道:“顾,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想到了顾言昭曾提过的暗恋的女生。 她读过顾言昭的信之后,忽然起了心思,故有此一问。 顾言昭侧开脸,那是一个下意识躲避的动作。 他在躲什么? 曲又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又是手跑在脑子前面。 她从不曾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外露情绪,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偏执了。 一个答案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曲又云随即松了手:“算了,回去吧。” 露台上可容人的地方很窄。 她刚迈出脚,擦着顾言昭的肩经过,就感觉衣服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低头一看。 是顾言昭的袖扣很有想法,无意中勾住了她上衣的垂下来的拉绳。 …… 曲又云伸手去解,却见顾言昭同时抬起手勾住了她的食指。 他低着头,说:“我是有喜欢的人,默默喜欢很久了,她比我大三岁,她就站在我面前,她曾经和我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久,她曾经在冬天的大雪中拥抱过我……” 顾言昭尾音软软地说出口。 初春的空气和风真是舒爽啊,阳光淡薄又轻盈。曲又云感觉到自己一颗心好像刚从春水里捞出来,听着他从头顶上投下来的喃喃低语,柔软得不像话。 尘埃落定了。 原来是我啊…… 第39章 一生中的唯一 “哎, 我说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节目录了两个多月了吧,越处越生分?最后收官一期等不及想拆伙啦?你们演员的基本职业素养啊,什么场面没见过, 现在让你们牵个小手还跟过电一样, 小学生啊?合理吗?” 曲又云平白无故遭了导演一顿抢白,居然没怼回去, 默默咽了。 她现在整个人显得有点颓。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反复琢磨的。 消息乍一落下来,像个烟花,在脑子里一团团炸开。 之后,弥漫的硝烟味道经久不散, 在心上徘徊。 曲又云心思本来就善感,俗称内心戏多。 她摸着顾言昭的指节,靠在他肩上,在高兴和难过的情绪界限上反复横跳。 顾言昭向她剖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就没再说别的了。 正常人的思维, 既然已经话已经讲得这样明白,接下来, 应该顺势而为。 可顾言昭什么都没说。 他仿佛只是简单地通知了曲又云一下——我喜欢你。 仅此而已。 其余一概不提。 他不是不想要,他是不敢要。 顾言昭尚且年轻。 曲又云出道早, 在圈子里经历的多,太知道恋爱对一个上升期的艺人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爱情和面包在天平上从不是等价的。 面包永远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基本。 曲又云见过的所有英年早婚的女艺人,当红时结婚生子, 只耽搁了小半年的时间, 便再也难以翻身了。 男艺人更不用说了,尤其是造偶公司出来的这些小男生。 想恋爱? 观众不会容忍,公司更不会容忍。 顾言昭的公司肯遂了他的意愿允许他参加这个恋爱综艺已经是格外纵容了。 曲又云惊讶于他刚出道爆红之后居然还有如此冷静的头脑和自制力。 非常难得。 曲又云怀疑自己患上了分离焦虑症。 怎么调解都不自在,仿佛扣了一口焖锅。 周围工作人员走来走去, 越吵闹,曲又云心里越觉得荒凉。 最后一期的录制应有仪式感。 导演提供了几个录制场地让他们自己挑选。 曲又云现在地图前,看中了稻城亚丁。 她问顾言昭:“你有高原反应吗?” 顾言昭说:“不知道,从来没去过。” 曲又云:“那里的海拔应该有四千五左右。” 顾言昭不晓得那是个什么概念,他说:“你想去,我们就选那里。” 稻城亚丁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俩选了。 那里虽然美名在外,但旅途并不轻松,其他人宁可选择周边的温暖小城镇,舒舒服服地磨一天,也不愿意去受那奔波的苦。 其实曲又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去那里。 她的体质指数已经低于正常值的百分之二十,但她没有高原反应,应该问题不大。 曲又云和许森打了个照面。 他带着宋涓选择去伊犁看杏花,四月间时节正好。 曲又云怀疑这两个人已经暗中搞到一起去了,但没证据。 宋涓对外三缄其口,一点口风也不透。 许森则含糊其辞,问了几遍,满嘴胡说八道,不知瓶子里卖的什么药。 许森得知曲又云主动选择去稻城,惊讶道:“何苦呢?” 曲又云没说什么,顾言昭替她答道:“稻城很好,我以前从来没去过,有这个机会,想和又云姐一起见识一下。” 当天下午,他们拿着节目组早已准备好的机票,去稻城。 落地之后,直奔酒店,刚到下午六点。 跟镜导演萱萱还想晚上给他们安排点其他活动,曲又云一口回绝,说需要休息。 晚上,萱萱跟进曲又云的房间,悄悄问到:“又云老师,您该不会真要到顶吧?” 曲又云刚洗完澡,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道:“有什么问题?” 萱萱:“不至于吧,您找罪受呢?” 曲又云对着镜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一定要到最后,走到哪算哪。” 萱萱松了口气:“就是就是,录个节目而已,咱没必要玩那么大……” 曲又云固执的想着——“我得让他记住我。” 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感情,曲又云其实不怎么甘心。 次日清晨不到五点,曲又云裹着羽绒服,和节目组工作人员在酒店大厅集合出发。 工作人员里有人是被迫来的,言语之间颇有怨气。 都拿一样的工资,同事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悠闲地赏花喂鸟,凭什么他们天不亮就要起床苦哈哈爬高原啊。 曲又云早有准备,助理怀抱着一沓厚厚的红包,在工作车上挨个给大家分发下去。 大家一捏分量,当场变脸,喜滋滋的,直呼老板阔气。 最后剩下两份红包回到曲又云手里。 曲又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顾言昭,递了其中一个红包到他面前。 顾言昭捏了捏,说:“和他们是一样的。” 曲又云一笑,在颠簸的车上拆了两个红包合二为一,足足有小两万,给他。 顾言昭让沉甸甸的红包落在掌心,笑着说:“学到了。” 曲又云:“你学到什么了?” 顾言昭:“与人为善,我最喜欢看您游刃有余地处理工作上的各种关系。” 曲又云:“用钱解决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谈不上游刃有余,而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吃这套。” 顾言昭把红包收进了自己怀里,过了一会儿,曲又云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时,忽然感到手腕上一阵冰凉,顾言昭的手罩了上来。 曲又云睁开眼,低头一看。 顾言昭正借着衣服的掩护,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试图把一只镯子往她手上套。 曲又云一看那镯子怎么那么眼熟,回忆了一会儿,才记起那是录第一期时,顾言昭送给她的礼物。 当天她就退回去了。 怎么还一直随身带着呢。 曲又云略抬了抬手,配合着他,戴上镯子。 前段日子,她刚将那条绳编手链摘下,现在手腕上空荡荡的,正好给它让位。 一片静谧中,曲又云闭着眼,不看他,什么也没说,唇角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向下扯了扯衣袖,盖住了它。 两个人腿上各盖了一张大羽绒服,顾言昭捣鼓了一阵子,将两件衣服叠在一起,先试探地碰了碰曲又云的手。见曲又云没反应,才放心大胆地握上来。 他从来没有问过曲又云的心意。 这一点上,他比曲又云豁达得多。 他不指望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答案,他有眼睛会看,有心会去感受。 他能感觉到对方释出的善意,然后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 曲又云偏偏很吃这一套。 原本打算在车上补觉的曲又云彻底没了睡意,尽管全程闭着眼睛,可精神无比活跃。 今天温度虽然低,但阳光很好。 天很高,蓝得耀眼。 是个晴天啊。 他们正式出发前在车里整理装备。 顾言昭没有上高原的经验,在背包里放了很多氧气。 曲又云给拎了出来,只留了两个。 顾言昭不解。 曲又云解释道:“不到迫不得已不要用氧气,有时候越吸越晕,撑不住了就下山,不必勉强。” 顾言昭:“您有经验。” 曲又云:“我曾在藏区拍过戏,在海拔将近四千米的地方工作了两个多月。” 那是她为国家拍的献礼片,在她还比较青涩的年纪。那时候她大学还没毕业,涉世未深,心也单纯。 也幸好,在那远离尘世的地方,与一些老艺术家们朝夕相处,两个月身与心的折磨让她对生活有深刻的感悟。 感谢那段经历,让她淬炼出清醒的头脑。 否则她这些年的生活必会浮躁很多,也许被繁华迷了眼也未可知。 曲又云在休息站煮了一锅红景天和大枣汤,给自己和顾言昭各装了一壶,让他路上当水喝。 顾言昭对这玩意儿半信半疑:“有用吗?” 曲又云:“先喝一口。” 顾言昭捧着杯子依言喝了一口,皱起鼻子。 曲又云低头笑了一会儿,对他说:“捏着鼻子,都喝了。” 顾言昭惊讶道:“都喝了?!一会儿想上厕所怎么办?” 于是,曲又云妥协:“喝一半。” 顾言昭狠心灌下一大半,曲又云立刻又给他填满,说:“路上带着吧。” 曲又云笑着走在前面,也给自己灌了几口。 顾言昭起初体力还可以,曲又云逐渐放下心,沿路带他去看牛奶色的冰川水。 顾言昭站在碧蓝天底下,说:“唯爱与自然最为纯粹。” 那边峭壁上的藏羚羊身手矫健居然会飞檐走壁,顾言昭惊奇地围观了好一会儿。 曲又烟望进他的眼底,仿佛比这里的雪山和湖泊还要有神采。曲又云不敢多看,越看越舍不得, 再往上走了一段距离,顾言昭的喘息声逐渐明显,与此同时,工作人员已经倒了一大片。 顾言昭主动明开保温壶,灌了一大口红景天。 曲又云遥望着远处的仙乃日雪山,说:“我们回去吧。” 顾言昭反而犟劲儿上来了,偏不。 他说:“我要去看五色海。” 曲又云知道高原反应有多难受。 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曲又云因为身体的状态不好,也在一定的高度上感觉心里悸动不安。 既然来了,怎么舍得辜负? 曲又云第三次劝他回去。 顾言昭不理人了,他抱着路边的栏杆伏在上面休息不肯撒手,留给曲又云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曲又云没办法,卸下了一些负重,让一部分虚脱的工作人员在原地休息,剩下几个还能坚持的人继续向上。 最后一段路,非人能想象的艰难。 最高点五色海,顾言昭站到那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安静了。 曲又云站在他背后,看到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他的脸上基本见不到血色了。 一行人拍照留念之后,一起下山。 回程的途中,曲又云问:“第一次来?” 顾言昭:“是啊,第一次。” 他感觉好点了,坐在车里吸了一口氧。 曲又云:“后悔吗?” 顾言昭:“不后悔。” 曲又云:“以后还会再来吗?” 顾言昭心有余悸地答道:“不会了,一生仅这一次。” 一生仅这一次。 曲又云笑不出来,尽管她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曲又云将会伴随着这段地狱般的旅程,成为他一生中的唯一。 第40章 NG第七次 分离的场面比想象中要局促很多, 兵荒马乱,熊儒之前说的请她吃饭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付诸行动的意思。 当然, 曲又云也不图他一顿饭。 回到各自房间瘫了小半天, 元气尚未完全恢复,晚上, 萱萱喊他们下楼在酒店后花园里放烟花。 助理已经帮曲又云收拾好行李,搁在门口,随时可走。 曲又云披了件大衣出门,一出门, 在火树银花中,看到顾言昭穿着灰色柔软的毛衣在秋千架下等她。 这绝对是三季以来,唯一的一对连告别拥抱都吝于给予的CP。 萱萱管不了他们,只好想办法把氛围炒得更燥。 曲又云:“再见啦。” 顾言昭:“再见, 您以后要健健康康, 开开心心。” 曲又云:“好,也祝你前程似锦。” 曲又云没有时间休息, 马不停蹄回到剧组,她在《大医精诚》里的戏份快杀青了。 曲又云演死乃是一绝。 套用某些影评人的说法——钝痛绵绵, 不绝于心,致郁指数极高。 曲又云整个人人非常瘦削,躺在病床上, 质地偏硬的棉被将她罩的严严实实, 只露在外面一张憔悴的小脸。 许森和其他演员在讨论剧本。 他们在踏入曲又云视线范围内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和声音。 一个成熟演员营造出来的气氛和代入感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本戏女一用的新人,是许森工作室从大学校园海选出来的女学生。 资质不错,有灵气, 在同龄的伙伴中确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她签在许森工作室旗下。 许森对她的要求不苛刻。 宋良勘编剧后来修整剧本将女一的戏份着意删减了一些,也是为了让新人少一些压力。 今天要拍的这段戏比较闹心。 曲又云饰演的角色名叫白茶,刚研究生毕业两年,二十六岁,胰腺癌晚期,病情又重了,生化检查结果一出来,各项鲜红的危急值触目惊心。 本剧女主何医生是白茶的主治医师。 何医生面对着这位正值好年华的患者,又是怜悯又是无奈。 偏偏今天,白茶的弟弟来闹事了。 她的亲弟弟如今正在上高三,某个双休日回家从父母口中套出了姐姐现在病情,于是偷偷买了点水果来。 白茶见到弟弟的那一瞬间,有点奇怪。 这位弟弟向来与她不亲近,而且一直在学校住宿。 高三正是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父母怕家里的事情影响他学习和高考,于是瞒着不告诉他。 白茶想不到他居然会主动来探望自己。 白茶郁闷多日的心情奇迹般的好了一点,费劲的支撑着床头坐起来。 弟弟站在门口,望着姐姐的这副样子,活生生被吓住了。 病魔抽干了她的精气神,她现在整个人形容枯槁,在视觉上给人以很大的冲击力。 弟弟怎么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姐。” 他从嗓子里蚊子哼哼似的喊了一声。 饰演弟弟的是个稍微有点幼态的成年男人,但演技过关,丝毫不违和。 白茶:“今天休息了?作业写完了?住校学习压力大吗?缺不缺钱?” 曲又云为了更贴合角色,将自己平时说话的腔调和韵律加以调整,台词从她嘴里不疾不徐念出来,配合着她那枯槁的形容,一字一句极易引人入戏。 弟弟:“我都挺好的,你怎么忽然间这样了,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呀……” 白茶:“生老病死就是这个样子,由天定,人说了不算的。” 病魔吞噬人生命的过程特别快,尤其在确诊晚期之后,短短几天,人就大变样了。 白茶拍了拍床沿,示意他过来做。 弟弟犹豫了一下,选择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与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白茶已经习惯了这份嫌弃,见怪不怪。 她宽慰道:“看一眼就回去吧,别多想,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弟弟“嗯”了一声,半垂着脑袋,眼睛余光偷偷瞧她。 白茶看着他叹了口气:“有话就说。” 弟弟脚尖在地上来回踢趿,说:“我听说,你和你男朋友在筹备婚礼的事情?” 重头戏来了。 白茶有一个男朋友,感情相处的非常好。得知她生病之后,男朋友立刻将结婚提上日程。 本应该非常美好的一件事,遭到了白茶家人的反对。 因为牵涉到了遗产的问题。 白茶的职业是程序员,在一家知名游戏公司工作,担任某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手里攒下了不少资产。 虽然还不到大富大贵的成都,但至少房车不愁,存款丰厚。 如果她这个时候和男朋友结婚,那么不久的将来,她死了以后,遗产应当归丈夫处置。 家人们不管他们有多么相爱,只觉得对方贪她的钱,想吃她的家财。 他们居然还有那么点在意白茶的心情,一切悄悄的搞,没有翻到明面上。 但白茶早有察觉,只是不愿意主动戳破。 听说她男朋友已经和她的家人签署了协议,她死以后不动她的一分一毫。 但这份协议上,没有白茶本人的签字便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他们现在还不敢将这份协议拿到白茶面前刺激她。 白茶对这未成年的弟弟还算温和,道:“你都知道啦?是谁告诉你的?” 弟弟说:“爸爸妈妈在家里讨论这件事,我听到了。” 白茶:“你有想法?” 白茶敢问,憨憨弟弟就敢答:“姐姐,你可以先立一份遗嘱,以后不给他一分钱,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嘛。” 白茶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禁不住鼓掌:“说得好,可是,凭什么呢?” 弟弟也是一愣:“难道您真想把钱留给他啊?” 白茶扬了扬唇角,扯出一个苦笑:“你这种思想是谁灌输给你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弟弟在学校里读书读傻了,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他的唯一消息渠道便是父母和家里的亲戚们。 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研究过多少次,想出了多少冠冕堂皇的接口。 居然让她这个蠢弟弟将此事认作为理所应当,并口无遮拦地在她面前捅了出来。 白茶:“你们背地里在搞什么把戏,我心里清楚,之所以一直不戳破,是顾念着咱们一家人的体面。我男朋友不吃软饭,也不需要汲汲营营盯着我那三瓜两枣的钱,他既然愿意签协议,就证明心中的坦荡……”她叫了一声弟弟的小名:“从小你和我不亲,因为我对你太严厉,你喜欢那些给你无节制吃糖的阿姨们,听她们长舌头家长里短的算计,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教得狭隘了,你会后悔的,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或者几十年以后垂垂老矣像我这样直面死亡的时候。把眼界放宽一点,好好学习,以后多去大城市走走,你是个男人,你才十七岁,我希望你将来做一个朗月清风的君子。” 她身体真的是不行了,才说了几分钟的话,就感觉到疲累,侧身撑在病床上,双颧泛红,气息不稳。 弟弟无措地站起身,向前一步,手伸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才慢慢抚上她的背。 许森:“——咔!” 一条过。 “哇哇哇,又是一个大长镜,七分三十八秒,哇,又云老师的台词功底果然了得,听着真舒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剧本是您写的呢,根本不像是演的,您简直就是平行时空里真正的的白茶。” 曲又云:“……” 还平行时空呢! 狂吹彩虹屁的就是本剧女主何医生的饰演者——余半蕾。 曲又云仿佛知道了她年纪轻轻为何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了。 一张小嘴叭叭得是真能说啊。 净捡别人爱听的话说,脑子里天马行空浪漫又干净。 难怪许森试了她的戏之后,直接拍板把人签在了自己工作室旗下重点培养。 补妆,修整,继续下一段戏。 是弟弟准备离开时,恰好碰见白茶的男朋友刚到。 弟弟在白茶那受了一顿教育,到底是年轻人血气冲,不好跟姐姐顶嘴,转而在门口阴阳怪气刺了白茶男朋友几句话。 病房门还没关严实呢,白茶在里面听见了,随手将床头柜上的花瓶扫落在地上。 摔花瓶的戏NG了七次。 问题不是出在曲又云身上。 而是花瓶太不上道,摔的不好看。 许森导演处女作,吹毛求疵非要往牛角尖里钻。 他要求花瓶碎得有美感,支离破碎的那种美。 瓷片在地上不能散的太开,也不能太挤。 花瓶里的水最好是原地滩成一洼,千万不要溅向周围,难看。 还有花瓶里插着的鲜花也一定要有艺术感,摔在地上时候,不能乱得太随便。 论日常想掐死导演的那些日子。 第八个花瓶。 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地扫走碎瓷片。 一个新花瓶递到曲又云手边。 曲又云木着脸拿起来,狠狠往地上一砸。 一次比一次狠。 下一秒,曲又云自行加戏,一声爆喝:“够了!” …… 四下静寂。 许森可能被她吼懵了,没能及时喊咔。 曲又云抓紧时间接着往下演,她趿拉着鞋子,走到病房门口,拉开门,冲外面道:“够了,你回去告诉爸妈,没有人能做我的主,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也没有人能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拿钱。” 一秒,两秒,三秒…… 许森中气不足:“咔。” 曲又云回头。 他声音飘忽:“过吧……吼谁呢这是。” 第41章 食物中毒 人一辈子到头, 爱情没能修成正果,亲情也快熬得一滴不剩。 白茶最终以自己负责的项目的名义,成立了慈善基金, 将人生的大半积蓄全投了进去。 家里人脸色是不太好看了。 白茶也不想回家。 有一天, 她早晨醒来精神还不错,主动找医生要求出院。 医生很为难。 这是与女主的一场戏。 女主何医生是个善感的女人, 与白茶一起聊了一会儿,在未经白茶家属的同意的情况下,开了出院通知单,让护士陪着她办理出院手续。 之后, 何医生因为这不合规定的做法受到了一些问责。 不过,那都是两位主演的事儿了。 曲又云拍拍屁股准备下班。 许森抓紧时间与她闲唠了几句:“明天杀青?” 曲又云:“明天杀青,如果顺利的话。” 许森:“一定顺利,我鲜花都订好了, 回去好好休息。” 曲又云已经走出了片场, 在门外脚步一顿,琢磨了一会事情, 又折回去,找到化妆师, 道:“闲着吗?先给我试一下明天的妆。” 化妆师正好闲着,便给她试了明天的妆。 化妆过程中,曲又云坐在镜子前, 闭眼眯了一会儿, 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和屋里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停在了自己身边:“又云老师,还没走呢?” 曲又云睁眼一看, 是同组的女演员,于是笑了笑,说:“提前试一下妆。” 对方竖起大拇指:“敬业。” 她手里端着几个塑料一次性碗,问曲又云:“要一碗吗?菌菇汤。” 曲又云舔了舔唇,正渴着,又馋了,道:“给我一碗。” 菌菇汤是热的,在舌头上抿一下,鲜味直冲味蕾,曲又云本打算喝一口解解馋就算了,结果没忍住,一口气全倒进了肚子。 那女演员问:“好喝吧!” 曲又云点点头,问:“谁家的啊?” 那人道:“门口,出门左拐,道北徐记。”她把汤碗放在化妆间的桌子上,给工作人员一人留一碗,然后自己也端了一碗出去了。 曲又云化了两个小时的妆,最后,坐在镜子前,眉头紧簇端详自己,左看右看,总觉得脸上似乎差点感觉。 曲又云道:“行吧。” 卸了妆,曲又云回酒店打电话给蓓蓓,请她带着自己的化妆和造型团队跑一趟,报酬不菲,机票报销,吃住也都报销。 蓓蓓那边欣然答应,曲又云立马让助理帮她们订了今天晚些时候的机票。 曲又云下午躺在酒店床上,琢磨了一会儿明天的戏,还不到天黑,便困顿地睡了过去。 大约凌晨十二点左右,曲又云醒了。 疼醒的。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 曲又云滚下床,扑到卫生间,房间里漆黑一片,曲又云意识迷糊,忘记了灯的开关在哪里,门边上摸了半天没摸到,弓着身子,膝盖顶在胃部差点把胃倒空。 可能是什么东西吃得不合适。 曲又云早些年仗着身体年轻抗造,拍戏不规律饮食,胃不太好,不过,她近些年对自己的身体上了心,养的不错,已经很久不犯病了。 所以,曲又云此时十分冷静。 然而,今天倒空了胃之后,并没有感觉到好转。 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越来越重,曲又云背靠在卫生间的瓷砖墙上,眼前迷迷离离,将昏不昏。 残存的半截清醒意识还知道要打120,可她的手机不在身边,酒店套间太大了,曲又云勉强走了几步,软绵绵地倒在地毯上。 她就那么顺势趴在地上不动了,意识在清醒和迷糊之间游离,眼睛半睁着,仿佛看见了虚化的荧光。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产生——我可能要死了。 曲又云想。 死在没有人知道的深更半夜。 曲又云身上冷得很,莫名其妙想到了那天大雪中,顾言昭穿着薄薄地卫衣,温度从他的胸膛传递给她的掌心。 她居然在这种时候想到了他。 只有他能救我。 心里有了寄托才是救赎。 曲又云在地上疼出一身冷汗,棉质睡衣里外都湿透了,贴在单薄的身体上。 她狼狈的挪到床边,拿起手机,打通了助理的电话。 有人破门而入。 颠簸中,曲又云睁眼看见酒店顶棚刺眼的光晕。 救护车的警报声穿透力真强,曲又云迷糊中觉得耳膜吵得嗡嗡发疼。 氧气面罩扣在脸上,呼吸道一瞬间的舒服过后,又觉得闷得很,曲又云抬手想摘下,被人手忙脚乱地按住。 脚步声纷纭杂沓,来了又去。 曲又云彻底清醒在第二天午后,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好闻,可能是午后阳光温暖的滤镜,曲又云睁眼看什么都觉得可可爱爱,连窗台上那盆不知名的小野花都开得无比灿烂。 蓓蓓守在床边,见她醒了,凑过来问:“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曲又云嗓音还哑着:“好了,医生怎么说?” 蓓蓓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说:“你食物中毒了,你好好想想,到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幸好脑子没出问题,曲又云稍一回想,想到了化妆间那碗菌菇汤。 曲又云挣扎着要爬起来。 蓓蓓急忙按住她,稳住输液线:“哎哎!干嘛?你干嘛?” 曲又云:“我手机呢?” 蓓蓓从她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曲又云给许森打电话,第一遍,没人接。 蓓蓓在一旁说:“许森今天上午来看你了,带着他那模特女朋友,早晨过来的,中午饭点才走,守了你好几个小时。” 曲又云攥着手机,正打算拨第二遍,许森回电话了。 刚接通,许森便问:“你好了?” 曲又云说:“好了。”她不多做寒暄,直截了当问某某演员在不在剧组,身体状态怎么样。 曲又云提到的是剧组里某个配角女演员,也正是昨天给她送菌菇汤的那位。 许森在剧组里,四下一环顾,看到了那位演员已经化好妆在坐在一旁等戏呢。 今天也是她的杀青戏,她精神奕奕,俨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许森:“她啊,在剧组呢,挺好的,怎么了?” 曲又云:“全剧组只有我一个人食物中毒了是么?其他人都好好的?” 许森被她问出一头雾水,说:“是啊,我们剧组的伙食绝对没问题的,你昨天下班以后到底去外面吃了什么?你也是,又不是小孩,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乱吃东西?” 昨天下班以后,曲又云只喝了两杯温开水。 除此之外,粒米未沾。 最后吃的东西,是那一碗菌菇汤。 她当着剧组那么多人的面喝进了肚子里。 可剧组其他人同样喝了汤却没有任何不适。 问题出在哪里呢? 蓓蓓伸手推了推她:“哎,发什么呆呢?” 曲又云支棱起来的心气儿忽然泄了,浑身软绵绵的,倒回床上,把蓓蓓吓了一大跳。“哎哟,我的乖乖,怎么了你?” 蓓蓓刚碰到她的手。 曲又云用尽力气握住她,把昨天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蓓蓓脸色凝重:“汤有问题?” 曲又云:“肯定有问题。” 蓓蓓:“医生也说了,有可能是真菌中毒。” 曲又云望着她:“可其他人喝了没事,怎么解释?” 蓓蓓沉默了一会儿:“你俩有仇?” 曲又云摇头:“没有,没怎么接触过。” 蓓蓓:“奇了怪了。”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了几秒钟后,蓓蓓理智道:“证据不好找,如果非要闹起来,最后大概率不了了之。” 曲又云:“是,我等于吃了个哑巴亏。” 蓓蓓:“如果你能暂时咽下这口气的话。” 曲又云当然能咽的下。 牙打碎了混着血都能往肚子里咽,这算什么? 当忍则忍,不做没有意义的胡闹。 蓓蓓:“亏不白吃,可以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她现在还不算羽翼丰满,想按死她趁早。” 曲又云:“她今天杀青,我得去见一面。” 蓓蓓:“你现在这样?” 曲又云试了试,实在站不起来。 又打了一针营养之后,才让蓓蓓帮着自己画了个淡妆,傍晚天刚擦黑时,强打精神往片场去。 曲又云提前和许森打了招呼,那位女演员的杀青在晚上七点以后,她去了正好能赶上。 那位女演员艺名时杨。 曲又云在车上翻看她的资料,在一堆半真半假的娱乐小料中,看到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是晚上,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在地下车库里搂搂抱抱。 曲又云两只把照片放大,端详了一会,什么也没说,递给了蓓蓓,示意她看。 蓓蓓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背后有人?” 曲又云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 蓓蓓望着照片,嗤笑一声:“肥头大耳,五短身材,人到中年油腻至极,可能是哪个不成器的小老板吧。” 反正不可能是大老板。 不然,时杨这些年的资源不会这么虐。 曲又云双手拢进袖子里:“到底是不是她干的,见一面就知道了。” 蓓蓓把手机丢还到她腿上:“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你还怕冤枉了她?” 曲又云表情淡漠道:“确认一下,将来动手没有负罪感。” 车窗外路灯飞速地向后逝去,阴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蓓蓓忽然问:“你住院的事情不和父母说一声?” 曲又云摇了摇头,说:“倒也没必要。” 曲又云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左手带着助理,右手带着造型师,直接杀进了片场。 巧了,时杨正捧着花和诸位演员导演合影。 许森见到她,便放下手头的工作:“你今天就过来了?身体好点了?” 曲又云没看他,两根手指抵着他的肩膀往外一推,直奔时杨而去:“姐妹杀青,怎么着我也得送送。” 看的出,时杨杀青开心的很。 直到曲又云走到身边,她才注意到。 曲又云就站在她侧后方,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 时杨与旁人道完寒暄,刚一转头,冷不丁和曲又云来了个脸贴脸,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杨勉强提了一下笑肌:“又云老师,您来啦。” 曲又云眼珠漆黑,略歪着头盯她。两人身量差不多高,也不存在什么压倒性的气场,但时杨那一瞬间的腿软是真的。 曲又云像把她剥了皮似的细细审视。 时杨眼珠闪烁却又强迫自己不得不镇定直视她的模样像极了阿拉伯狒狒。 曲又云被自己的滑稽脑洞逗乐了。 时杨见她脸上露了笑模样,也跟着松了口气:“听说您身体不好住院了,上午想跟着一起去看看您,但是我今天杀青实在太忙了,没余出时间……您还好吧?” 曲又云回头冲助理招手。 助理手捧一只一次性塑料碗,外头用两层塑料袋裹着,递上来:“徐记的菌菇汤,刚买的,热乎着呢。” 刚刚路过徐记时,曲又云隔着车窗看了半天,特意吩咐助理下车买了一碗,八块钱。 曲又云对时杨笑道:“谢谢你昨天请我喝的汤,今天我回请你,趁热喝啊。” 时杨动了动唇,小声道:“您吓唬我呢!” 这么多人看着呢,曲又云不可能在汤里乱加东西。 时杨不笨,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碗,眼睛盯着曲又云,还故意大声道:“好鲜啊。” 曲又云面无表情退后几步。 曲又云的身后,蓓蓓抱着胳膊,叹了口气,两眼望天,碰了碰助理,道:“看她那副嘴脸,没跑了,肯定是她。” 助理懵懵地,虚心求教:“怎么看出来的。” 蓓蓓:“心里有鬼,才会虚张声势……”她咬紧后槽牙,顿了顿,又说:“她本来和又云同一天杀青,应该是怕又云腕大抢了她的风头。行了,快走吧,天冷风又大,看你家老板都快厥过去了。” 第42章 你犯规! 曲又云差点没在路上厥过去, 在车里的时候就又累又乏,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蓓蓓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在等红灯时, 指着车窗外的广告屏说:“你看, 顾言昭真的好火啊。” 曲又云打起一点精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顾言昭代言的某品牌巧克力广告。 从四方的小车窗望出去就那么大一块天地, 基本让顾言昭的巨屏广告占满了,努努力再抻一点视线,也才能看到一线深沉的夜空。 曲又云歪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蓓蓓说:“他红的挺久, 粉丝的黏性也高,算是个小奇迹了,近几年的小生没有像他这么命好的,基本昙花一现。” 曲又云:“传说中的潜力股, 观众对他的期待值比较高, 有值得发掘的余地。” 当红小生基本二十左右的年岁,经纪公司有计划的强捧, 真正有本事的不多,说句难听的, 就算矮子里面拔高个,顾言昭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挂。 曲又云和蓓蓓聊着聊着,话题一直围着顾言昭打转。 蓓蓓:“他那剧后劲真大啊。” 曲又云:“主要是今年同类型的偶像剧都不行, 没有能干得过他的。” 蓓蓓:“他后续的资源怎么样, 还年轻着,总不能靠一部剧吃一辈子吧。” 曲又云:“虐啊。” 蓓蓓“哦”了一声。 曲又云在医院住了五天,心悸气短的症状才慢慢好转,出院的那一天, 她坐在病床上,看助理收拾东西,对蓓蓓说:“我终于觉得我老了。” 首当其冲是身体恢复能力的下降。 再早几年,冬天拍水戏,夏天拍丛林戏,哪怕受凉或者熬到脱水,吃点药睡一觉,便能缓过劲儿来,活蹦乱跳。 可现在不行了。 蓓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梦话?” 曲又云二十七岁生日还没到,无论是皮肤状态还是五官比例,都不是显老那一挂。 她演了七年的戏,在荧屏上出现得过于活跃,总让行业内外的许多人惊讶于她的实际年龄。 正如此时给她办出院的那个年轻的小护士。 ——“您才二十六岁啊?!” 曲又云一扬眉,笑着看她。 小护士一边打单子一边念叨:“哇,真没想到,印象中我好像从小就看您演的戏,我上高中的时候您就是这么年轻,现在我大学毕业了,您还一点没变呢……” 蓓蓓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道:“听到了吗,你的花期很长,你还可以盛开很久很久,别瞎寻思了。” 曲又云回到酒店又躺了一天,网上乱逛时发现了一点好东西。 有网友把《恋爱浪漫手册》中她和顾言昭的镜头从头到尾剪了cut,网站播放量已破百万。 曲又云倚靠在床头上,手指一顿,点了进去。 弹幕和评论里人才济济,那些磕CP上头的列文虎克女孩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从正片到花絮再到采访,哪怕仅有几秒钟的眼神交流都剪了进来。 半年前,顾言昭的正宫CP还是林乔。 半年后,曲又云已呈压倒性优势盖过了林乔的风头。 谁真谁假,网友们都长了眼会看。 比起当年林乔大张旗鼓,一天十七八个通稿,恨不能广天下而告知的强行喂糖架势。 曲又云和顾言昭节目中隐晦又克制的情感更令人乐于探究。 曲又云从第一期开始播放。 弹幕上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爱情开始的地方”“入股不亏”“恭喜你发现了宝藏”等字眼差点冲瞎了眼。 他们之间的相处只有第一天是拘谨的。 回想起那一天的告别。 曲又云发现,他们互相之间剖白的心意居然没有给对方带来任何期待和负担。 仿佛一切水到渠成,就该是这样。 相遇再离开。 曲又云觉得自己应该是看懂了他。 顾言昭是个有点怪的大男孩。 外向开朗又随和的处事态度下,包裹着他稍显孤僻古怪的性格。 本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上居然有种不合年龄的隐忍气质。 他不精于算计,不代表他不聪明。 他若即若离,谨言慎行。 蓓蓓说,爱情这件事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差一丝一毫都不能成。 曲又云越寻思越糊涂。 她和顾言昭到底差在哪里了呢? 就在此时,一条弹幕入了眼——“求求你们,就这样一直笑着到白头吧。” 曲又云欣慰,看啊,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会得到祝福的。 曲又云休养了一晚,第二天,带着自己的团队去片场报到。 她的杀青戏耽搁得有点久,许森特意腾了一天的时间重拍这场戏。 曲又云大病初愈,占了气色上的优势,与情节角色十分贴脸,拍完后,也借故身体不好,推了晚上的杀青宴,同仁皆表示理解,嘱咐她多休息。 许森感恩她的友情客串:“年底之前,我的《江上寒》开机,你一定来当大女主。” 曲又云:“呸,蒙谁呢,剧本我看了,根本不是大女主戏。” 历史证据《江上寒》主刻画男人,描述权谋,本质上是一部大男主戏,听许森的口风,他自己不想演,不知道打算给谁。 许森笑道:“戏份不再多,而在精,我选的剧本你放心,肯定不能烂。” 这倒是实话,曲又云道:“好啊,那我等你消息了。” 道别的时候,许森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 曲又云口不对心地应了一声。 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她接下来要马不停蹄地参与《我是戏中人》项目。 公司直接签了十二期的合约,相当于她被保送入决赛。 所以,她必须展现出相应的实力,才能留住自己的体面,杜绝观众的闲话。 像这种展现专业性的竞技类综艺,其实是非常磨人的。 工作强度大,竞争压力大,容错率低。 两个多月的拍摄周期容不得她有懈怠的心理。 次日,《我是戏中人》项目正式启动,第一期录制,地点北京。 参与者有刚出道不久的新人,也有资历匪浅的前辈。 曲又云与公司里那两个新人杨蔓和钟晴同行,车停在录制地点门外,曲又云对她们说:“你们先进。” 两个小姑娘紧张地对视一眼,各自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 一下车,立刻有摄像机跟。 曲又云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她们进去之后,对司机说:“我们绕一圈再进。” 司机把车开出大门,左转,围着公园绕圈。 五分钟后,钟晴给曲又云发了条微信。 是一串艺人的名单。 钟晴:“又云姐,这些是本期嘉宾,我们在后台见到啦。” 曲又云盯着那张名单,讶异了一瞬。 她确实有让两个年轻人先进去摸摸底细的想法,但她没说出口。 没想到她俩还挺有眼力见。 曲又云划拉着名单往下看,单单第一期就有十二个人。 划拉到最后,最后二个名字,曲又云瞳孔像触电了一样。 ——顾言昭、林乔。 他来了? 她也来了? 娱乐圈果然是个圈,兜兜转转都绕不开那些人。 车子绕一圈停在大门前,曲又云情绪肉眼可见的严肃。 工作人员带领她来到一扇双开门前,里面隐隐传出说笑的声音。 导演告知:“您是我们安排最后一个到的。” 曲又云一推门就是整间屋子的焦点。 有无动于衷的,有站起来打招呼的,还有热情迎上来拥抱的。不管认识不认识,熟不熟,大家都表演得很真情实感。 曲又云目光从顾言昭脸上扫过,他站在人群的后方。他才是这所有人中与她最熟的那位,可他站的却最远,遥遥地冲她微笑示意。 挨在他身边的是林乔。 曲又云人生中唯一的假想敌,终于见面了。 林乔坐在沙发上,属于无动于衷那一挂。 摄像机贴上来,曲又云知道节目组想要什么,他们三个,无论谁和谁互动一下,都有的戏看。 于是,曲又云坐到了林乔的身边,顾言昭见机又悄无声息挪走了,躲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曲又云余光一直关注着他。 看出他今天在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且不太爱搭理人。 顾言昭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二轮游观光选手,越低调越好,尽量少张扬。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大招要憋着往后使。 曲又云不知道他什么情况,但料想也不是什么要紧角色,否则风声应该早传出去了。 曲又云算了算时间,下周,恋爱浪漫手册收官,再下周,我是戏中人定档播出。 两档综艺绝无重合的可能性,而且还有至少一周的缓冲时间。 所以,当节目组试探着问她能不能和小顾多一点互动时,曲又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黑锅往经纪人头上一甩,说团队另有安排,节目组只能作罢。 顾言昭就坐在不远处,显然也听到了这话,有人偷偷瞥他,可他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不抬一下。 众人恍然大悟,心中有数了。 包括林乔在内,心下也松了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配合着向所有人传递出一个信号。 ——我们仅是合作关系而已! 林乔冷眼旁观了片刻,心里不免有点幸灾乐祸——节目里表现的那么深情,搞得跟假戏真做似的,结果还不是相看两厌,现在见面好像仇家,多尴尬啊。 她冲顾言昭招了招手,唤了声:“小顾。” 顾言昭顿了一下,不好拂前辈的面子,走过去:“您找我?” 他的语气和态度太恭敬了,林乔不满的皱眉,伸手一拽他的手臂:“坐啊,你刚一个人寻思什么呢?” 顾言昭跌进沙发里,装作没坐稳的样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向前屈身抓了把瓜子,借助一系列的掩护动作,十分自然地拉开与林乔之间的距离。 曲又云单手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头发,唇角忍不住向上一勾,又立刻控制好表情,只是眼睛里的笑意泄出一点,再也装不成严肃的样子。 这小朋友,也太犯规了吧! 第43章 辉煌经历过,泥泞也尝试…… 曲又云比顾言昭大三岁, 所以,每次看到顾言昭时,曲又云总忍不住去回想三年前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永远不如当下成熟, 想到那些办过的傻事, 吃过的闷亏,心里就越发觉得顾言昭还是个稚拙的小孩。 年龄的差距是最无可奈何的,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足以让一个人改变很多。 顾言昭咔咔嗉嗉嗑瓜子,一刻也不停, 曲又云听着他与别人聊天,佩服他嘴里含着瓜子口齿却依然清晰。 怕不是练过吧。 第一期定级考核没有淘汰,大家短暂地碰了个面,按照事先定好的流程, 各自选择搭档, 分组合作,曲又云一拖二, 选走了自家的两个小姑娘,和导演对接了一下, 选定剧本,彩排。 三个女人一台戏。 曲又云选的是某知名导演的经典片段。 古装戏。 钟鸣鼎食的侯府世家,地位尊崇掌控后宅的老夫人和两个貌美儿媳之间的戏。 题材合适, 节奏也合适。 有冲突, 但难度一般。 曲又云是踏踏实实来捧人的,不和晚辈抢风头,难度最大的老夫人义不容辞由她接手,光上妆就将近三个小时。 化妆过程中, 曲又云坐在镜子前,看到钟晴和杨蔓已经搞好造型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对台词。 曲又云听着听着,眉头一皱:“我怎么听着那么吵呢,你们俩的台词一直在抢,别急啊,慢点儿,按部就班来。” 年轻演员的通病,尤其在紧张的情况下,容易变成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十分难听。 她们自己演得累,观众看着也累。 两个小姑娘听从联系自我调整了一下。 曲又云:“听说你们两个都是舞台剧演员出身。” 钟晴和杨蔓同时点头,说:“是啊。” 曲又云:“那今天的演出你们应该占优势。” 钟晴:“嗯……我们其实还是经验欠缺。” 插空闲聊了几句,曲又云造型终于弄妥了,变成了一个雍容华贵鬓发花白的老夫人。 换上戏服,曲又云双手搭在身前,端坐于椅子里。 钟晴:“感觉您像是来陪小孩玩的。” 杨蔓:“您应该坐在评委席上。” 甭管这俩孩子背后怎么编排人,至少面子上是很会奉承的。 曲又云抓紧时间瞄几眼剧本。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它不惧翻拍,不怕对比。 老夫人这个角色本来是由一位国家一级演员饰演的,那演员本身年纪六十多,与角色非常吻合。 曲又云一个年轻人来扮演老婆婆,还未出场就已经令许多人感到儿戏。 这时,有一个人悄无声息来到准备室,他西装革履,脚步轻快,走到曲又云身边,轻拍一下她的肩膀:“嗨,好久不见咯。” 曲又云早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以为是节目组工作人员,所以没在意。 直到那人走到身后,又见钟晴和杨蔓两个人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问好,疑惑地一扭头:“哟!” 果然是一张很久不见的熟面孔。 大影帝封湫。 曲又云和封湫合作的民国戏《也无风雨也无晴》前段日子刚大结局,两大卫视收视率极其喜人。 上次一起合体宣传是在两月之前了,当时有记者采访时挖坑,封湫还帮她解围来着。 曲又云主动和他拥抱:“听说您是评审团之一,怎么上后台了?” 封湫说:“闲着嘛,随便转转,你会参加这个节目我倒是很惊奇,干嘛呀,渡劫?” 曲又云笑:“还渡劫呢?度完此劫我就飞升啦?” 封湫:“你这不是给其他选手降维打击嘛。” 曲又云:“别捧了,压力已经很大了。” 仿佛身边所有人都对她的实力抱以十足的期待,否则,节目组也不会轻易给她这个保送决赛的名额。 她昨天晚上和经纪人吃饭时候,还讨论了这个问题。 孟荣荣说:“你只需要演好戏就行了,把自己的水平稳住,节目效果不用你操心,话题也不用你制造。” 他稍微一点拨,曲又云就明白了。 节目组只是需要一个能力卓绝的人来证明节目的专业性和公正性。 选拔竞技类的节目还是在乎公众口碑的,所以给曲又云的定位非常明确。 一个毫无争议并且大众认可的吉祥物。 有了这个方向,节目组初期议定的宣传方案给足了她排面——当代最具含金量的影视金奖,国产剧史上最年轻的视后,兢兢业业的劳模,代表作列满了长长一串。 说实话,过于高调了。 但曲又云对此非常看得开,至少拿得不是祭天剧本,最后结果出来,无论输赢,不枉她整期节目倾注的精力和心思。 封湫漫无目的地闲聊了几句,然后笑眯眯背着手走了。 临走前,状似无意地撂下一句:“回头请你吃饭。” 钟晴探着个头,好奇道:“又云姐,他就是来和您打个招呼的?” 曲又云望着他的背影思忖了一会儿,也觉得奇怪。封湫也许是有别的想事儿找她谈,但场合太乱,不方便。 彩排时间有限,曲又云压下心头疑惑,指挥她们再对一遍台词。 台词七七八八倒是挺顺当的了,曲又云察觉到两个小姑娘还是紧张。 在舞台和在片场还是不一样,NG就等于失败,没有重来的机会。 曲又云开导了几句,效果不大,索性不管了。 情绪这东西,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调解,外人干着急没辙。 曲又云对台词时,一张口,可以压低了嗓音,说话的韵律与平常大不相同。 导演惊奇地问:“又云老师以前扮演过类似的角色吗?” 见过年轻女孩演妈演阿姨,但真没见过年纪轻轻去演老太太的。 曲又云说没演过。 但她曾经在家里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试着自己瞎胡来,对着镜子演过。 算起来,也是有经验了。 有备无患。 轮到她们上场之前,台上正在简易搭景。 导演站在曲又云旁边,抱着胳膊,道:“你们选的这剧本,难度还真不小,主要是怕对比。” 能撑起这一段剧情核心的脊骨是老夫人,国家一级演员绝不是说说而已,所以,即是其他两位年轻演员略有逊色,也不影响整段剧情的精彩之处。 曲又云:“比赛是要有技巧的,尽量少的暴露自己的短处。” 导演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两位战战兢兢的年轻演员,确实尽量少的暴露了她们的短处,大梁抗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感慨,曲又云真是在尽心尽力地帮公司捧人。 曲又云向导演打听:“前面几组怎么样?” 她们已经是最后一组了,现在已经录到凌晨两点,大多数工作人员都已经被熬的眼珠通红。 导演说:“前面几组都还一般,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哎,倒是你那CP不错,初亮相很出人意料啊。” 迎着导演揶揄的目光,曲又云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灯光师调试的时候,有微黄的光线透过幕布,打进后台,曲又云余光一瞥,注意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人影正安静的坐着。 他不是工作人员,一点儿都不显忙碌。 他穿着白色的T恤,宽松地挂在身上,手捧一只保温杯,窝在椅子里,微弓着身子,也许闭目养神,也许睡着了。 导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小顾还没走呢。” 曲又云目光放肆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正好工作人员打信号,准备上场,曲又云一拢衣摆,登台而去。 导演也赶紧绕到另一边的台下,好近距离控场。 后台没什么大人物了,窝在椅子里的顾言昭悄悄睁开了眼,双手负在身后,溜溜达达走到上场门之前,整个身子隐在幕后,瞧着台上的情景。 曲又云背是微弯着的,想是要刻画出一种年老体弱的病态。 她坐在富贵环身的庭院里,一边调香一边给两个儿媳立规矩,她一开口,台词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虽嘶哑沉重,但却无比清晰。 这种模式是更类似于舞台剧的表演。 所以,台词功底是超大比重的加分项。 他们一群人来参加这个节目的时候,都憋着心思想选个好剧本,因为大众潜意识里,剧本对成绩加持非常重要。 火候不到的人绝不敢碰那些经典的剧本。 曲又云不仅碰了,还戴着两个经验不足资质平平的后辈一起上场。 顾言昭咸吃萝卜淡操心,居然一直替她悬着心,自己第一个录完后刻意留在后台等了一等。 才开场不到两分钟,顾言昭便自嘲一笑。他担心什么呢,人家曲老师游刃有余得很。 他都多余操这心。 曲又云真的是好特殊的一个存在。 仔细想想,她出道以来,拍过好片,但寥寥无几,好故事可遇不可求,而且争取也不容易。 相较而言,所谓烂片她拍的更多,曲又云闲不住,看上去不是那么爱惜羽毛,可她有她的考量,她跃跃欲试去尝试各种各样的风格,在她看来,闲下来的时候,哪怕去泥地打滚,也比高在枝头无所事事要好。 既能冲破云霄,也能低入尘埃。 或许会有人因为片子烂对她印象不佳,但从未有人质疑过她的演技。 这是对一个演员业务能力最有力的肯定。 也是曲又云在褒贬不定的舆论浪潮里敢稳坐钓鱼台的底气。 辉煌经历过。 泥泞也尝试过。 她没有如批判的那般磨灭自己的灵气。 她现在站在众人瞩目的舞台上,每一根羽毛依旧熠熠发光。 第44章 醉一天吧 曲又云演完下场回后台, 第一眼望向角落里那把椅子。 空了。 夜深了,后台工作人员更少,显得空荡荡的, 因为录制已经结束, 灯火通明,阿姨在四处收拾卫生, 颇有一种荒败的错觉。 曲又云提着戏服的袍角回休息室,坐在镜子面前发呆,镜子两旁的灯盯久了刺眼,视线都恍惚了。 钟晴和杨蔓卸完了妆, 敲门问她收拾的怎么样了。 曲又云让她们先走。 人都走了后,助理收拾东西,帮她脱去戏服,曲又云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白衬衫, 自己对着镜子卸妆, 卸妆水在脸上捂了片刻,花红柳绿的颜色浸透了棉巾, 在手指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助理收拾完东西,跑到她身边坐着扒拉手机, 说:“姐,我刚刚在后台看你表演了。” 曲又云“嗯”了一声,面前的卸妆巾堆的小山一样高, 这老年装实在太厚重了。 助理:“我录了段视频, 您看一下?” 曲又云直接拒绝道:“不看,有什么好看的,胆子不小,后台你也敢录像, 不怕人轰你出去?” 助理笑嘻嘻道:“都那么晚了,谁还管我呀。”她打开一段视频,把手机怼道曲又云眼前:“您看一眼嘛!” 这助理前段时间跟在曲又云身边还战战兢兢的,现在时势一转,曲又云心情一好,她也跟着放肆起来。反正曲又云近期脾气挺好,容忍性达到了空前的宽松。 于是,曲又云屈尊降贵看了一眼。 后台,红色的幕布后面,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双手背后,仰着头朝台上望。 曲又云心里一阵悸动,自己也弄不明白,一个背影而已,怎么就那么多戏呢! 曲又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了助理的手机,举在眼前出神良久。 助理非常上道:“我待会发给您?” 曲又云沉默着把手机还回去,下一秒,自己微信上收到了一段完整的视频。 网上CP粉的动向,曲又云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平时基本上由助理全权管理和引导。 曲又云说:“你最近要看紧点,尤其那几个磕得狠的主,你慢慢引导着,提醒她们注意言论。” 助理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您这是准备拆伙了?” 曲又云说:“我和他没有售后,快刀斩乱麻,下周浪漫手册收官之后,所有捆绑宣传全部停止,但是手段上你要注意和缓一点。” 助理其实不赞同她的观点,内娱CP营销从来都是温水煮青蛙,没见过这样迫不及待强拆的,助理琢磨着,道:“其实咱们的CP粉很懂分寸,平常也不出门到处惹事,您如果态度太决绝的话,可能会引起部分粉丝不满……”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上次顾言昭强拆自己和林乔的CP,在微博上公然宣告单身的行为,到现在依然骂声不断,成了甩不掉的麻烦。 曲又云洗完脸,对着镜子,把脸上的水珠都抹干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说:“照我说的办,我们俩这对儿非拆不可,晚拆不如早拆,恶人我们可以当,我不希望以后走到哪身后都背着另一人的名字。”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曲又云打心底里不在意。 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她籍籍无名的时期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蹚出来的,底气足,谁也别妄想掣制她。 舆论从来没有停止过伤害,早些年网络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时候,报亭里不入流的小刊物造谣手段更下三滥,只要给钱就敢写,那时候,艺人想为自己伸冤也没现在这么广阔的渠道,不知有多少人闷声吃亏,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想不开的,顺势湮灭销声匿迹。 想开点的,媳妇熬成婆,这么多年过来也已经屹立在金字塔顶端了。 凌晨四点半,顾言昭的车开进居民区。 天有点透亮的意思,经纪人熊儒在车上眯了一觉,睁开眼晃了晃神,拍拍身边顾言昭的手背:“哎,我怎么睡着了,你也不拦着我点,刚刚我们说到哪了?” 干这行忙起来是真忙,行程撞在一起,一连几天都心里都得吊着口气不容放松。 顾言昭年轻精力尚且充沛,表面上一副平静看不出疲累,其实他也已经三天没沾枕头了,只能见缝插针在车上或化妆间小憩。 顾言昭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说:“刚刚说到——你后悔了,不该让我来参加这个节目。” 熊儒一拍脑袋:“哦哦哦哦哦哦,哎哟我这个脑子哎……”他续上前头那茬,捞了瓶矿泉水润润嗓子,继续往下说:“我啊,当初真不该替你接下这个项目,现在越想越觉得窝火,第二期就要准备淘汰吗,你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新生代,在业务能力上让人一把锤死,多埋汰啊……你听听今天评审团说那话,那小丫头片子,不就是个九流狗血编剧吗,叭叭叭叭,就她有嘴,就她会说。” 熊儒气得啐了一口,单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平复呼吸。 顾言昭今天被评审团的一位编剧老师指点了。 话说得有点让人难堪。 说他红的莫名其妙,这世上根本没有公平可言。 说他表演风格小动作太多,不像科班出身,倒像是后台打杂偷学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他演什么都像是在演自己。 说他一文不值,满心满眼的恶意不加掩饰。 但凡他承受力稍弱一点,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指点砸下来,必得让他大大受挫,怀疑人生。 谁知这位主儿台上只是一下而过,下台后没事人似的,还有闲心留在后台看热闹。 仿佛他已经修炼到皮糙肉厚,刀枪不进。 对他造不成任何有效输出。 经纪人熊儒一路上都快气厥过去了,一看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更来气了。 ——“你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几句话啊!” 顾言昭捏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摩挲,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他的手腕刚刚拍戏的时候伤着了,让人用麻绳捆的时候蛮力磨伤了,有血迹蹭在雪白的袖口上,现在已经干成了暗红的颜色。 他一脸淡定。 熊儒却更不淡定了:“嘿!你倒想得开!” 顾言昭:“唯二有定级权的封湫和魏导都给了我A+的成绩。” 熊儒咬牙切齿地点头:“是,你成功打入了上位圈,正好下期淘汰的时候也少点难堪。” 车子往家里拐,正好小区门口来一拖拉机,在清晨的街道上,惊天动地的驶过,顾言昭适时转移话题:“你看,现在已经有人拖车卖西瓜了。” 熊儒望了一眼:“可不嘛,马上到五月了,现在西瓜还贵,等天一热便宜了我们都当水喝的。” 顾言昭:“又是一年夏天。” 北京天儿怪,西瓜都开始大规模上市了,可人身上的棉袄还脱不下来,日夜温差好似两个季节。 顾言昭又坠了一句感慨:“时间真快啊。” 提到时间,熊儒那颗激动的心总算有所平复,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顾言昭:“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在干嘛呢?” 去年的这个时候,顾言昭在熊儒手底下存在感也不高,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跑各个剧组面试,尽量不让自己闲着。 可惜,面啥啥不中,少有导演愿意给他正经露脸的角色。 他最好也只能捡到几个群演的角色。 顾言昭回想着,说:“去年这个时候,我基本住在横店里了,全靠着赶场子挣钱,一天能有好几百。” 熊儒:“那你进组是什么时候?” 顾言昭说:“九月初,夏天的尾巴,刘哥因为档期冲突把那部剧舍了,公司正准备寻摸个闲人去填缺,正好孙总在电梯里遇见我,可能看我长的还行,聊了几句,那项目歪打正着就落我头上了。” 这说的是去年那部爆火的神剧。 顾言昭私下里提它的时候,脸上着实辨不出情绪。 那部剧才二十六集,拍摄周期还不到三个月,起初不被资方看好,甚至连导演和编剧也只拿他当个消遣的东西,可它偏偏成为夹缝中杀出的黑马。 在剧组的那几个月的时间里里,他活得像个隐形人,女主演林乔都懒得搭理他,拥抱的戏都是借位完成,更别说吻戏了。 外界的观众至今不知道,他们这对火爆全网的姐弟CP,在拍摄期间,日常肢体碰触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去年十二月份,平安夜,北京下了第一场雪,那天晚上,那部剧网上首播,他在出租屋里用手机看,第一集 播完,他从抬头从自己房间的小窗户望出去,头顶一盏幽幽的路灯,映着细碎的雪沫子,伴着呜呼的北风,装点了北京的初雪夜。 第一个星期,一切仿佛如常。 第二个星期,也还好。 第三个星期,他猝不及防的火了。 借势而起的大火仿佛只需要一瞬间。 天翻地覆。 一个人的炙手可热。 背后是一群人的眼热。 到家了,顾言昭解开安全带下车。 他的这间小公寓也是火了之后公司才给他安排的,虽然不大,但胜在幽静方便。 熊儒趴在收车后座上,拦着不让他关门,嘱咐道:“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后还有一场录制,今天应该出新的分组,你保持手机畅通,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言昭点头说好。 他上楼。 司机载着经纪人回公司处理其他的工作。 另一条路上,曲又云身上裹着大衣,在空无一人的南北大道上,从灯火寂寥走到天际泛白,不急不缓,路过一家24h便利店时,停了下脚步,进店逛了一圈,花五十多块钱买了一半西瓜。 她家别墅区就在前方不远,曲又云拎着西瓜觉得沉,不到五点,不好打车。曲又云便拎着西瓜,一步三晃的往家里溜达。 助理和司机她都打发走了,行程繁忙的她习惯了车接车送,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压马路的悠闲了。 曲又云忽然疯狂的想进组,想正正经经的拍一部戏,有头有尾地演绎一个故事。 她觉得,她还是应该活在戏里,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去。 这种想法滋生出来,她停住脚步,已经走出很远了,又折回便利店,买了一扎啤酒。 醉一天吧。 第45章 送你一只沃柑 曲又云酒量其实不错, 所以求醉也难。 喝多了只觉得胃里难受,头也昏沉,但意识总那么清醒。 大约九点左右的时候, 公司刘总打来慰问电话, 问她工作是否顺利,两个小孩听不听话。 曲又云说一切都好。她坐在沙发上, 微弓着背,手肘撑在膝盖上,不怎么真诚的和刘总随意聊了几句,借口休息挂断电话。 曲又云看着地上叮叮咣咣乱滚的啤酒瓶, 又望向白纱窗帘外逐渐明媚的阳光,睡也睡不着,索性冲了个澡,洗干净自己一身的酒臭, 带上礼物, 打车到父母家里转一圈。 还是那片普通小区,但安保不错, 计程车开不进去。曲又云在大门口下车,徒步在甬道上行走时, 难免想到顾言昭,他就住在一楼之隔的后面呢! 曲又云目光往那边瞅了一眼,看到那台自动售卖机依然挺立在那里, 居然不敢多看, 立时收回目光,脚下加快速度,钻进单元门。 老两口退休在家闲着没事,也不爱出门, 曲又云不做声踏进家门时,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头也不回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户籍办的人怎么说?改名麻烦吧?” 曲又云一听便知,这是把她认错了。 她喊了一声:“妈。” 母亲一愣,扔掉抹布,到门口迎着她:“哎哟,今天不工作啊,回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回自己爸妈家还得提前打声招呼,那可真一点都不见外。 曲又云放下东西,说:“今天有空,又烟也回家啦?” 母亲点头说:“对,这不快五一假了嘛,又烟和学校请了假,早回几天。” 曲又云:“回来打算改名啊?” 不得不说,知女莫若母,母亲两耳朵一支棱,就知道曲又云心里是多想了,直说:“那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二十多岁的人了,改名哪有那么容易,她呀,是觉得名字和你太像了,你们姐俩细看长的也像,别人见了总忍不住多问几嘴。” 她倒是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改名! 曲又云从客厅茶几的果盘里拈了个砂糖橘吃,橘子甜,但吃多了指甲里会留不好看的痕迹,曲又云克制着嘴馋,说:“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关系打点到了,流程自然顺畅,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母亲捶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快别裹乱了,你妹妹瞎胡闹你不拦着点,还帮着她?!” 曲又云打了个哈欠,没说什么。 母亲低头揉揉自己的拳头,可能是被曲又云肩膀的骨头硌着了,疼。她顿了一顿,手又揽上曲又云的肩背:“乖啊,你是不是又瘦了。” 曲又云最近工作不断,有刻意控制体重,可能是略微瘦了点,但与平常状态相差不大,也没说到病态的程度。 母亲试探着问:“中午吃了饭走?想吃什么?” 曲又云说:“好啊,随便家常菜行了,不用忙。” 母亲再进到厨房。 曲又云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后劲终于涌上来了,窝在沙发里眯上眼就睡。 她睡得不踏实,能听到厨房锅碗瓢盆碰撞的动静,还有抽油烟机呼呼作响。 家里防盗门开阖的声音格外清脆,曲又云听在耳朵里,迷迷糊糊中知道有人来了。 是谁呢? 那人穿着拖鞋,脚步轻轻的。 曲又云心想,哦,是又烟。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曲又云这才恍然,她居然连自己妹妹专属的脚步声都能分辨出。 可她马上要改名了,她不想叫又烟了。 以后除了家里人,再也没有别人会当着她的面刻意提起她姐姐。 没有不怀好意的眼光,也没有探究的恶意。 她应该轻松了吧。 曲又云睁开眼。 沙发被她占了,妹妹轻手轻脚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盘腿背对着她,一边剥橘子,一边打开电视静音追剧。 曲又云合上眼,心安理得又睡过去了。 再次清醒是因为一通电话。 我是戏中人的编导给她发来了分组和工作安排。 曲又云激灵一下,直起上半身。 她和顾言昭分到了一组?! 定级考核当场就出来结果了。 分上中下三个等级,以后得录制就是等级内部角逐了。 赛制讲的非常清楚明白,一对一,曲又云和顾言昭分到了一组,要和另外一组上位圈的竞争对手打擂台。 赢的一组,可以一起晋级。 输的那组,必须要淘汰一个。 去一留一。 是队友,也是对手。 下一次录制就在后天,时间非常紧,节目组录制当天的彩排也就是走个过场,想要出好的效果,最好是私下早做准备。 曲又云打开编导发来的剧本,一目十行,看了快一半,半截心越来越凉。 不是任何经典,而是一个原创剧本。 稀烂。 烂到什么程度呢,曲又云从中捉到的病句和错别字都能烹一碗白米饭管饱。 曲又云心凉透了。 节目组司马昭之心,就是想要他们输这一局,然后顺理成章把顾言昭筛下去。 曲又云早料到顾言昭在这个项目中没什么地位,可也没想到他能是一轮游观光选手。 不应该啊。 多埋汰人啊。 与此同时,在家接到分组情况和剧本的顾言昭从睡梦中爬起来,一边洗漱一边对着镜子琢磨表情动作。 剧本他看了,第一遍没看明白,他看了两遍还不很明白。 是个推理情节的剧情。 逻辑线非常混乱,漏洞百出,可能连编剧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最后破罐子破摔乱写一气。 至于他的那个角色描写,利用文档的检索工具,全文“冷若冰霜”出现了二十三次,“面无表情”出现了十六次,“嘲讽一笑”出现九次。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形容词了。 顾言昭对着镜子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泄气了。 气数尽了,大事去矣,躺平认栽吧。 唯一令他觉得尴尬的是,与曲又云的首次合作居然是在这种身不由人的境况下,令他心里颇有些难过。 熊儒来电话问他:“怎么样?” 顾言昭沉默半晌,在电话里深吸一口气,说:“还好。” 熊儒:“真好假好?” 顾言昭:“……” 不得不说,顾言昭的脾气真乃一绝,熊儒在旁边盯着这孩子,总觉得他的性格实在古怪难捉摸,年纪轻轻,长了一张不会抱怨的嘴。 少聊了几句,顾言昭挂断电话,把头伸进水龙头底下,冲了一头湿淋淋的水,用毛巾一擦,全炸毛了。他洗完头坐在沙发上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顾言昭看了来电显示,先是结结实实一愣。 开天辟地头一回啊,曲又云居然主动来电。 顾言昭握着手机,表面神情呆滞,实际大脑疯狂运转,猜到了她有可能的来意。 她准时接到节目组的安排通知了。 顾言昭有种难以面对的感觉,盯着腮帮子道:“喂,又云老师。” 称呼变了。 从曲老师,到又云姐,再到又云老师。 曲又云觉得其中的感情变化不是三言两语能理清的,她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问:“在家吗?” 顾言昭下意识回答:“在家。” 两期节目录制时间间隔如此之短,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插缝安排别的行程。 曲又云说:“好,出来帮我按一下电梯,我在你楼下。” …… 电梯上楼必须刷卡,这是老旧小区里唯一靠谱的安保措施了,没有电梯卡,曲又云只能在楼底下干瞪眼,她也不知道顾言昭具体住几楼,只认得一个单元门。 顾言昭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先按照电话里曲又云的指挥,出了门,站在楼道里,按下行按钮,把电梯招呼到自己所在的楼层。 蒙满灰尘的电梯大门无法清晰的映出自己的模样,顾言昭在一个晃神的时间里,听到“叮咚”一声响。电梯门向两侧滑开。曲又云一个人站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间,眉冷如霜,双手揣在大衣兜里。 顾言昭一咳嗽。 她抬了一下眼,走了出来。 顾言昭:“咳,那个……去我家么?” 曲又云只点了点头,她左手从兜里伸出来,掌心有一只圆丢丢的沃柑,果皮橘红发亮,递到顾言昭面前。 顾言昭不知道她莫名其妙给个沃柑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接了。 曲又云指了指窗外那栋隔壁楼,道:“正好我今天回家一趟,赶上节目组的通知,剧本可能有些问题,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沟通一下,所以我来了。” 因为空手登门显得没礼貌,临时准备礼品又尽显生分,曲又云从家里沙发上爬起来,顺手摸了客厅果盘里的一个沃柑。 那沃柑长得漂亮,酸甜可口,中看又中吃。曲又云就觉得他会喜欢。 顾言昭:“那您里边请。” 那枚沃柑上好似还残留着曲又云掌心的温度,顾言昭攥着沃柑在手机摩挲了两圈,引着曲又云到自己家里。 曲又云在门口停了一下。 顾言昭回头对她说:“请进,不用换鞋。” 他自己住的糙,家里没有准备女生的用品。 曲又云在门口的小方毯上蹭了一下鞋底,然后踩了进去。 顾言昭的家比想象中的要温暖。 首先它空间小,窗户大,客厅胡桃色的木质地板镀上一层阳光,令人视觉上就暖洋洋的。 客厅只有一张非常宽敞的灰色布艺沙发,再加一块毛茸茸的地毯,角落里一张圆形的高桌,上面别的杂物没有,养了一玻璃缸欢脱的小金鱼。 顾言昭刷一下把窗帘拉上了。 客厅里顿时阴暗下来,深色厚实的窗帘不透光,曲又云现在阴影下,仿佛有种从人间移步入地狱的错觉。 曲又云转头看着他。 顾言昭解释说:“我家玻璃不防偷窥,常有人拍,曝出去对您影响不好。”说着,他拧打开客厅里的灯,请她往沙发上坐。 第46章 杀伤力不大,但挑逗性极…… 可见他平时在家坦坦荡荡, 敞开了任人拍。 曲又云似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考虑换个地方住。” 顾言昭从冰箱里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饮品出来,堆在客厅地板上,让曲又云自己挑。他说:“以后再考虑吧, 我对住处没要求, 在哪都行。” 曲又云弯下腰,伸手去拿那罐鸡尾酒饮料。顾言昭在她对面蹲坐着, 忽然抽了抽鼻子,说:“您喝酒了?” 曲又云以为他是闻出来的,抬眼一瞥:“你什么鼻子?” 但她手下一顿,也不知怎么想的, 食指绕了个圈,放弃了那瓶酒精饮品,拿起了一听可乐。 早晨喝的酒,出门前刻意洗了个澡, 里外都清理干净, 体乳和香水料加的足够,早该冲散那股酒味了, 自以为掩饰的极好,连她母亲都没能注意到。 顾言昭摸了摸鼻子, 小声道:“不是闻出来的,觉得您的状态不对劲。” 曲又云好奇了:“怎么不对劲?” 顾言昭说:“我知道您喝完酒之后什么状态。” 曲又云其实不是外向型人格,本性小心谨慎, 再加上工作环境的影响, 在陌生的环境里拘谨和警惕才是本能的反应。 与曲又云一起录恋爱手册的时候,顾言昭就发现她这个问题。尤其是起初刚开始试着相处的那段时间,曲又云每次开机前给自己的心里建设才是重头戏。 针对这个问题,曲又云后来找到了解决方法。在酒店出发前, 少酌一杯高粱酒,足以解决所有问题。酒精饮料手段和缓地瓦解她的心防,最终呈现在顾言昭面前的就是那样一个她。 顾言昭看着直眉瞪眼的,心却细的要命。 曲又云第一次到他家里来,独处时,全无防备之心,早知道,他们已经很久很久不联系了。 彼此静静的躺在对方的微信好友列表中,权当是个存在的摆设,谁也不敢主动破坏这得之不易的静态美。 曲又云今天早晨灌了点酒,万事由本心,居然直捣黄龙一头撞进他家大门。 曲又云不是头一次被人摸到底细。 但却是头一次感觉到探究者的善意。 她居然不生气,也不尴尬。 顾言昭盘腿坐在地毯上,微微仰着头看她。 曲又云冲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下。 顾言昭什么也没说,半点没有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把脑袋靠了过去。 曲又云摸到了他湿漉漉软趴趴的头发。 他的亲昵,他的顺从,交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网,罩在她心头上。 曲又云没忘正经事,她今天是为节目、为剧本而来的,但她此时此刻就不想提那天煞风景的话题,初春万物生发,情也难自抑,能多贪一刻是一刻。 可惜手机没静音。 一通电话热热闹闹的打进来,是钟晴,她们二位也收到了分组通知,长进了,知道有困难主动请教前辈。 曲又云说:“晚上八点,公司等我。” 她得给自己家的两个小孩讲讲戏。 这一掺和,两人之间酝酿出的那点旖旎是半滴都不剩了。 曲又云拉开双方的距离,往沙发边上挪了挪,叹了口气问:“剧本你看过了么?有什么想法?” 顾言昭琢磨这事儿,底气不足道:“那个确实……不容易演。” 曲又云笑了笑:“剧情没眼看,但人设描写的不错。” 顾言昭诧异地看她。 曲又云道:“斯文败类的反派,正道卧底女下属,人设天然丰满。” 顾言昭:“您倒是乐观。” 曲又云:“我瞧你也挺乐观,一点儿不见愁啊。” 顾言昭说:“我认了。”他把头一低,又说:“但是很抱歉,连累到您。” 曲又云:“连累谈不上。” 几乎每个刚入行的新人都会不由自主往牛角尖钻,曲又云耐心对顾言昭说:“一个剧本的优劣并不能评定你业务能力的好坏,你别自己把路走窄了。” 顾言昭嘴上“哎”了一声,其实并不怎么理解。但他也不问,只自己搁在心里头慢慢琢磨。 曲又云借用他家打印机,把十几页剧本印出来,订成薄薄一册。她说:“我还是比较习惯纸质剧本,现在你们年轻人私下对戏更倾向用电子版是吗?” 顾言昭:“主要在手机上方便。可以随时随地拿来看。” 说的有道理,随身揣一卷厚厚的剧本在外面也怪累赘的。 打印机刚吐出来的A4纸上还残留着温度,曲又云轻轻地抚摸着,心里终于有种踏实感。 两人在一个屋里琢磨剧本,这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通常两个演员的初期合作需要磨合一段时间,没有一来就上硬菜的,有看头的对手戏不容易出彩。曲又云试了几次,感觉双方思维上的齿轮根本无法咬合。 曲又云懒在沙发上,把剧本扔在一边,顾言昭就在她不远处,坐得板正,一心一意扑在剧本上,低着头愁眉紧锁。他似是没注意到曲又云的目光。 曲又云凝视了他很久很久,无声无息地一抬手,轻拍了拍他的侧脸。 顾言昭被这突如其来亲昵的举动吓一跳,浑身一激灵,踩尾巴了似的,手机差点没擎住。 越珍视一个人,越怯于与之对视。 好像用搪瓷罐子捂得严严实的爱意,稍微撬开一条缝,便能铺天盖地的漫溢而出。 顾言昭怕失控。 于是,他克制着,不去扭头看。 曲又云见他没反应,得寸进尺,手指很欠地捏住顾言昭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向自己。顾言昭好不容易憋住的克制泄气了。女孩子的手指不知道是用什么保养的,那么柔暖,掐人下巴时,只轻轻一拨弄,像给猫挠痒似的,杀伤力不大,但挑逗性极强。 曲又云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不入状态?很难吗?” 顾言昭老实交代:“难,抱歉,我贴不上戏。” 曲又云的手指从他脸上拿来,落到他身后的沙发背上,轻敲了两下,那其实是个非常强势的姿势,顾言昭觉得奇怪,在他的记忆里,曲又云少有这种颇具表达性的肢体暗示。 曲又云默默思量了一会儿,忽然聊起别的事:“听说昨天你被评审团批了?” 顾言昭脱口而问:“您也听说这事儿了?” 曲又云说:“我看见了。” 顾言昭:“您在后台?” 曲又云摇头,微微一扯唇角笑得揶揄:“我可没有在后台装睡的癖好。” 顾言昭让她拆穿了,幸好组里拉着窗帘,光线暗,看不清他耳根发红。 他盼着这话题赶紧过去。 可曲又云不依不饶追问:“干嘛装睡?” 两个人大大方方的碰个面,打个招呼不行么? 曲又云本人可能真是直心肠。 顾言昭:“后台人多,眼杂。” 曲又云表面上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解释,饶过了他。心里却嘀咕,你趴在幕布后面偷看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忌讳。 顾言昭上台的时候,她忙着彩排并不在录制现场,后来录制结束,她找组里的朋友看了关于顾言昭的那一段。那位编剧的攻击性简直超出想象。 曲又云语调轻悠悠的:“我上学的时候,也曾经有前辈给我画了一个框儿,表演就应该按部就班来,越了界就说我不合乎规律……呵呵,我没搭理他。” 顾言昭已经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眨了眨眼,心里又酸又软。 曲又云:“我们不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复制品,刚入行时,老师给我们指明一条路,也并不是希望我们一成不变走下一辈子。你很好,顾言昭,打一开始我就没发现你身上有任何刻意模仿的痕迹,等你熬过去,等你将来红了,这就是你独一无二的风格,无人能替代。别人的指指点点你不要理。” 顾言昭:“您觉得我演的好吗?” 曲又云说:“很好。” 顾言昭捡起沙发上那一沓剧本抖了抖,说:“可我现在没辙了,又云姐,我好像真的演不好。” 录制时间间隔非常短,两天后就是下一次上台。 顾言昭觉得自己可能来不及了。 曲又云知道,他还是没过心里那道坎。 前方是一个已知既定的结局,自己将是被放弃的那个。 剧本潦草,对手开挂。 还能笑着坐在这不骂街足以证明这孩子襟怀坦荡。 曲又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饿了。” 顾言昭立马起身:“我去给您做点吃的。” 曲又云说:“点外卖吧,坐着,别跑,咱俩聊几句。好好一大小伙子怎么弄的家庭煮夫似的。” 她的状态倒是彻底放松下来。 也许是酒精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点别的什么。她就感觉窝在顾言昭的沙发上舒服,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自在。 曲又云索性半靠半躺,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二的地盘,把顾言昭挤在角落里。 二人的距离因此拉开了一些,顾言昭想了想,还是滑下沙发,盘腿坐在地板上,靠在曲又云手边。 曲又云仰头瘫着,两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道:“让你别把路走窄了,你还是没明白……” 顾言昭头一低,虚心求教:“请您教教我。” 曲又云说:“这么些年,你发现没有,再好的剧本都拯救不了一个稀烂的演员。” 顾言昭:“这我知道,所以圈内一直流传一句话,强捧遭天谴嘛。” 曲又云:“但是一个好的演员,凭借自身过硬的演技,也许拯救不了烂剧的口碑,但一定能救活它的收视率。” 顾言昭略一琢磨:“这我也知道。” 这种情况最容易造成一部作品的口碑两极化,爱的人真爱,恨的人恨极,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好比前段时间封湫和曲又云合作的民国大戏《也无风雨也无晴》。评分一般,但收视率又破纪录了,换成任何其他两个演员来,这剧都不可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曲又云说:“咱们都是清白身进圈打拼,前无依,后无靠,你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遇到的都是好剧本……无论递到手里的剧本怎么样,那都只是个垫脚的底子,我们身为演员,一砖一瓦要自己搭建,我们的侧重点应该是角色的饱满性,而不是剧本的逻辑性。” 第47章 躲进柜子里 曲又云在顾言昭家里磨了一下午。 剧本中描述的男主是个面若冰霜的形象, 被曲又云操刀一通大改。 谁拿剧本当回事啊? 曲又云硬气十足:“照我说的这么演,谁要是找你麻烦,你让他来找我。” 顾言昭一时也琢磨不透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但莫名的也觉得自己腰杆硬了。 一共才二十几分钟的戏, 本质是一个节选片段,眼睛没必要总盯着故事的逻辑。 曲又云说的对, 人物的饱满和细节处才是他们应该下功夫磨合的方向。 再看剧本。 【景:内,霍氏庄园。】 【时:夜。】 【人:李真,霍好。】 瞧啊,编剧起名多敷衍。 曲又云饰演李真, 是霍好的秘书。 顾言昭饰演霍好,是旧上海某赌场老板。 继续往下看,剧情大概是李真阳奉阴违搅合了霍好的生意。 霍好对她起了疑心。 李真办完事,晚上回霍氏庄园, 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停在空荡荡的门厅里,正对着洋楼宽广的楼梯。霍好就站在黑暗里的台阶上, 等着她。 这一整段戏都是在这种暗景下完成的。 顾言昭的家里拉着窗帘,到了下午四点左右, 太阳渐渐西沉,房间里越发阴沉,正好贴合了戏里的环境。 曲又云:“抓紧时间对走一遍戏吧, 我晚上还有事。” 顾言昭点头说“好。” 曲又云把剧本中对霍好的形容稍微改了几笔, 从人情和逻辑上显得更贴合人设。 顾言昭不用非得去凹那冷若冰霜的气质,心头一块巨石卸下来,放松了很多。 曲又云因为多年的经验摆在那儿,彩排基本不花费精力, 一般走一遍就算完。 只要对手没那么差劲。 顾言昭当然和差劲挨不上边。 曲又云一遍以后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结束。 顾言昭提出了疑问:“又云老师,你说李真和霍好之间是相爱的吗?” 曲又云起身到一半,又默默坐了回去,顺势换了个姿势。 剧本中没有明确透露出李真和霍好的感情发展方向,但有暧昧的迹象。 曲又云慢悠悠说:“这个得问编剧啊,不过我觉得,问也白问。” 顾言昭揪着沙发上的软垫:“您说的对。”他一顿,问:“又云姐,那我们在感情上再琢磨琢磨?” 曲又云一听,心里有数,工程量不小啊,这一磨怕是要到天黑,可她瞄了一眼顾言昭,还是答应了:“行啊,先说说你的想法。” 顾言昭便直说:“我觉得啊——”他拖长音调:“他们之间的感情有种宿命的无奈,最后注定不能在一起,因为立场不同。” 谁多爱一点,谁少爱一点,谁的性格更外向一些,谁的心思更内敛一些…… 都是细致活,得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剥离。 这对顾言昭是一项绝对新奇的体验,原来业界大佬们认真工作时是这样的状态。 其实,他不知道,曲又云也不常这样耐心陪人磨剧本。 哪有那么充裕有恰好的时间? 再难的剧本也都是她一个人在家里独坐时,静静地理顺清楚,然后找机会与合作者交流。 这年头,拍戏也将成为一个快餐式工作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屋里不开灯看不清字儿了,曲又云朝窗户瞥一眼,看到有夕阳那灿金的色彩从窗帘的下方泄进了屋里。 她晃了一下神儿。 讨论剧本累了,顾言昭撂下手机,剥个桔子,聊点别的事儿:“又云姐,网上对你的评价说你演悲戏是一绝……为什么啊?是受自身气质的影响吗?” 曲又云笑着反问:“我本人看上去很多愁善感?” 顾言昭立马摇头:“那倒没有。” 曲又云看他吃发馋,自己也剥一桔子,边吃边道:“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就我自己来说,我觉得悲一点的戏容易演,也容易给大家留印象,不过,现在很多人都不好那口了,年轻人还是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虐怡情,大虐伤身。” 顾言昭:“确实,您早年演过一些戏的结局,让人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是钝刀子割肉。” 曲又云顺口问道:“你看过我多少戏啊?” 顾言昭:“你演和亲公主的那部戏,我特喜欢。” 他一说,她立刻知道,短促的“哦”了一声:“那部戏啊,我也忘不了,满门忠烈的一部戏嘛,最后我家里人直接灭门,死的一个不剩。” 顾言昭就是在那部戏中初见了她。 他不知道一见钟情什么感觉,但那一幕这么多年总在心中徘徊不去念念不忘,像一杯醇酒,越藏越难忘。 最初的动心就应该在那时候,三年了,那画面的色彩依旧,连时光都不忍摧残。 顾言昭回默不作声忆了好半天,他记得那时候,曲又云刚摘下金奖不久,年轻,漂亮,在横店美女如云的地方,穿着戏服,俏生生往人群里一站,谁都忍不住多瞄几眼。 顾言昭记得她眼中的光,顾盼流转,灿然生辉。 她下了戏,私下里也是很活泼的。 可过了短短几年,许是年岁渐长,曲又云私下里灵动的气息渐渐回敛,再见便是秋水长天一般悠远的气质。 也只有在接触到剧本拍戏的时候,才能恍惚瞧见以前那个年轻的女孩。 顾言昭脱口而问:“又云姐,人的气质会变吗?” 曲又云不假思索便回答:“当然会。” 有的人越变越好,有的人越便越坏。 曲又云看着顾言昭这一身气质,觉得这孩子稳得住,忍不住去想,待他磨炼几年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光景呢? 曲又云想掩饰自己的伤感,道:“开灯。” 顾言昭:“好。”他趿拉着拖鞋,把客厅大灯拍开了。 冷白的日光灯,曲又云嫌刺眼,说:“亮度调低点。” 顾言昭可犯难,说:“我们家灯没那功能。” 曲又云一顿:“那还是关了吧。” 矫情起来也挺难伺候,最后,顾言昭熄了家里的大灯,开了两盏壁灯,光线柔和不刺眼,曲又云随之平心静气。 她翻着剧本,仰头思考了片刻,说:“其实谈到这个宿命感,也不全是悲剧。” 顾言昭竖起耳朵,恭听下文。 曲又云这回却没敢看着他,闭上眼睛说:“当动心的那一瞬间,我就有一种宿命所归的感觉,仿佛我生下来到这世上走一遭,只为了等那一个人的出现,别的都不重要了。” ——宿命所归。 曲又云是语出必惊人。 顾言昭险些让他一句话震得难以回神。 他曾经想过无数词汇去描述当年初见那一霎的心境,都远远不如这个词语的贴合。 原来是宿命所归。 曲又云觉得自己今天话说多了,心里琢磨了一圈,把锅甩到了酒上。 以后工作的时候绝不能随意喝酒了,失控之后容易制造尴尬。 曲又云起身:“我真得走了。” 距离与钟晴和杨蔓的约定还有一段时间,曲又云想到外面吹吹凉风,平静一下。 刚到门口,手放在把手上,好巧不巧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曲又云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半步,钉子似的鞋跟正好踩在顾言昭脚背上。 顾言昭无声的“嗷”了一下,疼得很了,却顾忌着门外的人,慢慢蹲下捂住脚。 曲又云也稍微有点慌:“你怎么样?” 顾言昭一时攒不起中气开口说话,只摇头示意还好。 门外传来了熊儒那大嗓门的动静:“顾啊,在家吗,给我开门啊!” 经纪人熊儒有他们家电梯卡,随便上下,此时,顾言昭无比庆幸,没给他自己家钥匙。 顾言昭觉得经纪人没事,冲曲又云点了点头,示意开门吧。 曲又云开门前习惯性的从猫眼向外张望一下,这时多年警惕养成的习惯。 不望还好,这一望,看见一张熟面孔。 熊儒那将近二百斤的身体也挡不住他身后那个人高马壮的男人,是圈内著名的导演,某大学表演系教授,圈内外号黑脸大金刚——李颂。 合作过,相熟识。 但没熟到在别的男人家见面的程度。 曲又云手缩了回来,对顾言昭说:“好像不是那么方便。” 顾言昭从地上爬起来,也趴猫眼上看,问:“谁啊” 曲又云:“你不认识?” 顾言昭:“没见过。” 曲又云:“可能是你经纪人给你搬来的救兵,找个地方让我躲一下吧。” 顾言昭一愣,事情发展方向好似不大对劲,但来不及多思量,他家一马平川,也只有卧室比较私密能藏人。 曲又云进了卧室却不好锁门,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曲又云钻进了他卧室的柜子里,缩成一团稳稳当当,将自己藏在了黑暗里。 熊儒隐隐有些不耐烦了,给顾言昭电话轰炸。 顾言昭安顿好曲又云忙不迭去开门。 熊儒进门就问:“你干啥呢?睡了?” 顾言昭回眼一望沙发,支吾道:“啊,是眯了一会儿。” 熊儒大喇喇介绍:“孩子,我给你搬救兵来了,这位,李颂导演,你没见多总该听过吧。” 听过,不是他这个层次的小演员轻易能接触到的人。 封湫就是他捧红的。 曲又云果然料对了。 顾言昭客客气气将人引进屋里,请沙发上坐。 熊儒亲亲热热挽着顾言昭的胳膊,嘱咐道:“顾啊,我动用了我人生中最具重量级的人脉,给你讲讲戏,你可千万争气点。”他挤眉弄眼,冲顾言昭暗示半天,言外之意是希望他能把握好与李颂导演交流的机会,现在套套近乎,以后套套资源。 李颂长手长脚,坐在上发上,第一眼就看见边上的一沓剧本,顺手就老过来看。 顾言昭唰的提起心。 刚才没来得及收拾,客厅还一片狼藉,地板上还堆着乱七八糟的零食和饮料。 顾言昭一拍脑门,上前收拢东西。 李颂看了几眼剧本,挺感兴趣,对顾言昭道:“你这记得挺详细啊。” 顾言昭脸上神情慢半拍,显出懵的状态。 几秒钟后反应过来来他说的是什么。 曲又云遗留在他家沙发上那纸质剧本上用红笔密密麻麻做满了标注。 李颂不苟言笑,语气却祥和:“听说你是今天才拿到的剧本吧。” 赞赏之意满满。 熊儒跟着凑上来看,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但自家艺人什么德行他是清楚的,这沓剧本,无论时笔迹还是记录习惯都不是自家艺人的风格,他渐渐拧起了眉。 李颂一边翻看,一边感慨道:“诶,你这剧本啊,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第48章 她说是合作关系 李颂与曲又云熟, 但也没到识别对方字迹的程度。只是觉得这密密麻麻的剧本格外亲切,一看就是用心了。 曲又云发展人脉属于细水长流那一挂,不见得平常有多亲昵, 但逢年过节定少不了一声问候和节礼。 李颂和曲又云只合作过一次, 但他连收了人家四年的拜年礼,就冲着这情分, 去年年末曲又云低谷时,但凡求到他这里来,他一定会伸手拉一把。 然而,过年时, 曲又云的拜年礼托人送到了,微信上也亲自真情实感的问候了,可求助的话却一句没说。 可见,她那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所以, 今年曲又云势头慢慢冲上来, 他一点都不惊讶。真正有城府有底气稳得住的人,在她这个年龄真是少见, 她自从出道,在圈子里基本没吃过亏, 那是天生的谨慎缜密的性格。 ——“组里少有她那样的,我们剧本发到她手里等于是废了,横着画, 竖着画, 斜着画,想到什么往上记什么,偏偏封面上保持得干干净净的,你说怪不怪……几个月的时间, 拍摄一结束,她那剧本啊,你瞧着吧,都翻烂了,是真烂了。” 顾言昭接上他的话:“您说那人我应该认识,我们曾经合作过一段时间,她对我助益良多。” 李颂大掌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你这次的合作对象也是她吧,哈哈,我之前总听人说你俩关系一般,可见都是假的,业内人士的小道消息也靠不住啊。” 熊儒疑虑的目光扫过来。 顾言昭视而不见。 熊儒“啧”了一声,把自己窝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 顾言昭家里隔音一般,曲又云蹲在卧室的衣柜里,隔了两道门还能听见那隐约传来的交谈声。 只是听不甚清,像捂在罐子里的窃窃私语。 期间听到有人进了顾言昭的卧室,曲又云屏住呼吸,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远,那人转了一圈又出去了。 曲又云在黑暗里睁着两只大眼睛,小心翼翼侧了下身,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枕下软绵绵的,垫着的好像是顾言昭的毛衣,男生的衣柜她从前没见过,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熏香,只有最原始的皂液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 曲又云这辈子没在别人家藏过柜子。 她想啊,这幸亏没人知道,不然她可算是把自己锤的死死的,浑身长嘴都解释不清。 李颂在顾言昭家里呆的时间有点长。 曲又云不是坐不住的性子,但架不住衣柜里太憋闷,她又蜷着,久了呼吸不畅。 曲又云悄悄打了个盹,又悄悄醒了。 俩人还没聊完呢。 曲又云伸出一根手指,把衣柜大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从腿下边揪了一件毛衣,卡在门缝里。 有新鲜空气的流动,顿时胸口舒服多了。 卧室里是黑的,没有人注意到衣柜这边的微小动静。 曲又云打开手机,晚上七点多了,她微信联系钟晴,把约定的时间再后推一小时,想了想,又让她把剧本先发过来。 钟晴回了个ok的手势,并传送过来一个文档。 曲又云打开阅读器,调成夜晚模式。 她们俩拿到的剧本倒是不错,在经典剧情的基础上改变不大,而且角色的分饰和两个小姑娘还挺贴脸。 曲又云在手机上潦草读完一遍,在备忘录上做了点笔记。 忙完这些,曲又云倒扣手机,正打算歇歇眼睛,卧室的门又开了。 曲又云的心紧跟着一提。 客厅的光透进来,曲又云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便被来者的身形挡了个严严实实。 熊儒那傲人的身材到哪都是一道标志性风景线。 曲又云手指一勾,垫门的毛衣收回来搭在腿上,柜门合上了,没发出一点响动。 曲又云心安理得地躺下。 与此同时,柜门外,熊儒也重重的把自己摔在床上,他有点累了。 曲又云听着那震天响的动静,皱眉一抖,发自真心地为床担忧。 曲又云留心听到外面熊儒爆了一声粗口:“哎哟卧槽!” 他忘了自己裤兜里还揣着两个砂糖橘呢,泰山压顶般的一扑而下,两只小橘子瞬间爆浆,黏叽糊啦弄在床单上。 他火急火燎跳起来,把弄脏了床单扯下来。新床单在柜子里,熊儒平时经纪人兼老妈子干习惯了,准备直接上手帮他收拾了这一 套。 他的手伸向柜门的那一刻,冥冥中不知道有什么邪门的感应,右眼皮狠狠一跳。 拉开门—— 那一瞬间。 意料之外地看见顾言昭卧室的柜子里横了个女人,身段玲珑。 熊儒脑子里嗡的一下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趁大脑当机的时候,熊儒的喉咙不受控地发出了那种类似于尖叫鸡的声音。 曲又云手肘一撑,咬牙直起身就是一脚,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力气,熊儒向后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回床上。 曲又云面色不虞,盯了他几秒,双腿搭回柜子里,不疾不徐给自己带上了门。 …… 客厅里,顾言昭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李颂也奇了,回头望:“什么动静?” 顾言昭心道要糟,站起来捂住脸。 李颂注意力全集中在声音的源头,没注意顾言昭异于寻常的反应。 熊儒从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手里提着一个脏衣篓。 四只眼睛齐齐望向他。 熊儒打了个哈哈,说:“抱歉哈,顾,我不小心把桔子挤烂在你床上了,我给你洗洗,洗衣机在哪呢?” 顾言昭僵硬地指向阳台的方向。 熊儒提着脏衣篓就过去了,在李颂的视线死角处,狠狠地剜了顾言昭一眼。 李颂其实今晚还有别的局,约了几个好朋友,晚上得了闲,九点开喝。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告辞准备走。 熊儒拉着顾言昭一起送他下楼。 两人在楼下目送李颂的车驶离小区。 顾言昭刚预备跑,被熊儒揪着领子在原地打了个圈。 熊儒肥厚的巴掌结结实实在顾言昭肩膀上掴了一下,咬牙切齿问道:“你个完蛋玩意儿!什么情况?家里柜子里还藏人?怎么回事?你们家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细思极恐,已经不由自主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明明今天早晨还在感慨这孩子懂事,一天不到,打脸啪啪的! 顾言昭此时的思想与曲又云达到了高度一致,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艰难道:“这是个误会。” 熊儒盯着他:“你自己信么?” 顾言昭:“……” 熊儒哐哐照着他肩上捶。他现在既不想到外面街上嚷嚷,也不想回顾言昭家里面对那位祖宗的脸。天知道她刚才踹他那下用了多大的劲,高跟鞋受力面小,大腿上都凝起瘀青了。 …… 曲又云等人都走光了,自己从衣柜里钻出来,茫茫然叹了口气,对着卧室里的落地镜整理衣衫。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她刚才踹熊儒那一脚硬气极了。 让人给捉奸在柜的经历是第一次,曲又云微微抬起下巴,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要紧,都是小场面。 ——小场面。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俩人现在还没回来。 曲又云心里确实有点蠢蠢欲动,要不跑了算了。 可她独处时的理智永远占据智商的高地。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当下就是澄清的最好时机。 曲又云硬着头皮坐在客厅里等。 顾言昭和熊儒两人在楼下僵持住了。 顾言昭想上楼。 熊儒拽着不让他走。 顾言昭:“回去吧。” 熊儒:“不不不,躲起来,等她走了我们再回。”说着,他就要牵着顾言昭往花坛里的冬青树里钻。他那手劲大,人长得也敦实,两个顾言昭加起来都拧不过他一个,小鸡仔似的被半拖半拎着走。 顾言昭狂拍他的胳膊:“停停停,停下来,躲草里干嘛!有事儿咱回家说啊!” 熊儒:“……说什么?”他一拍脑门:“可愁死我了,我现在没法向公司交代你知道吗?!公司让我盯着你,而且你自己也签协议了,最后整这么一出,让我怎么办!” 顾言昭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你别总把事儿往严重了想,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熊哥,本来没想避着你,这不李颂导演过来了嘛,怕在圈里窜闲话才让她躲进去的。” 熊儒动作一顿:“真的?” 顾言昭点头:“真的。” 熊儒伸手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你看我像傻子么?!还想糊弄我?!打量我看不出来你们之间的小心思呢!?以为我瞎!?” 顾言昭皱眉一抹脸:“啧,你喷我一脸唾沫,咱别在楼下拉扯了好吧,待会再让狗仔拍了,回家回家,我告诉您,您就算在这等到天亮也没用,她不会先走的。” 熊儒凉丝丝冷笑:“嘿,你倒了解她啊,你俩是心有灵犀啊!” 顾言昭:“行了,行了……” 半哄半骗,连拖带拽,顾言昭总算把熊儒劝回到自己家门口。 一开门,曲又云平静地望着他俩。 熊儒深呼吸,关键时候亮出一个中年社会老油条的风范——情绪永远不挂脸,哪怕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面上依然是一副笑脸客客气气寒暄着。 ——“又云老师,巧了哎。” 曲又云揣着双手,站在客厅中央就是亭亭玉立的一幅画,她笑了笑:“是挺巧。” 熊儒试探着问道:“今天的事儿怪我不小心冒犯了,那个,您别怪我多嘴,既然撞见了,咱就开诚布公谈谈,这牵扯到我们家孩子以后的发展,我想问问,您那边打算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呢。” 曲又云越过他谄媚的笑容,望向顾言昭。 客厅里的壁灯柔和,打在顾言昭的身上,在他后面拖出一道黯淡的阴影。 她的目光在顾言昭身上逡巡了一遍,可以避开他的眼睛不看。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熊儒,座山雕似的。 曲又云清了清嗓子,带着哑音,说道:“您可能误会了,我和他之间,只有合作关系。” 第49章 不忍心去搅合他 曲又云心里多少有那么点孤立无援的感觉。 人家俩是利益共同体, 是拴在一根绳上共进共退的蚂蚱。 她算个什么呢? 曲又云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一讲,端的是坦坦荡荡,反倒显得熊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怪不自在的。 曲又云说:“走了。” 顾言昭不声不响的跟出来。 曲又云略一侧头。 顾言昭:“我送您下楼。” 曲又云拒绝了:“小心被私生拍到, 留步吧。” 顾言昭目送她走进电梯。 熊儒在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望妻石?” 顾言昭喉结微动:“没有,别瞎说。” 熊儒“啧”一声, 摇头晃脑:“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两人没回屋,就地在楼道的台阶上坐下了,旧小区声控灯不灵敏,要很大的踢踏声才有反应,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不一会儿,灯灭了。 墙上嵌着一扇高高的窗户,四方形, 布满了灰尘, 向外望去一片黑沉沉,连颗星星都没有。 熊儒摸出一根烟叼着。 递给顾言昭, 顾言昭不要。 打火机咔嚓一声,燃起一簇火苗。 熊儒偏头点烟。 烟草令人提神也令人冷静。熊儒呼出一口烟圈, 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哪能真绝情绝义, 又不是苦行僧。你如果真的喜欢, 公司那边我替你圆着,你自己心里把握住分寸,低调点,别闹出事儿就成……但是不许公开啊, 咱对外统一口径,谁问都不能说!” 经纪人居然松口了。 顾言昭摇头。 黑暗中看不清,但熊儒感觉到了。 他问:“怎么?不行?” 顾言昭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她,凭什么白白去耽误人家姑娘的好时光呢。” 这是他第一次吐露心声。 而且是在掌握他命脉的经纪人面前。 很奇怪,他身边好像一直没什么亲密的朋友。 从小到大,他都是班里出了名的好人缘,同班同学都喜欢带着他一起玩。他习惯于做一个倾听者,他的耳朵里装了太多秘密,像个闭口葫芦。 最后毕业了,散场了,人缘最好的他却是走的最决绝的那位。 曾经的同学少有联系,时而的聚会也借口推脱。 他对谁都很和气。 他对谁也都很疏离。 他闻着呛鼻的二手烟,面露难过。 曲又云是他唯一想主动亲近却又不敢放肆的人。 熊儒咂摸着他话中的意思,哑然一笑,说:“也对,现在很大一部分男生的观点还是先立业再成家,事业心重,这挺好的。” 顾言昭道:“我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仿佛有话要对我说,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是错觉么?” 他的声音在楼道狭小的空间中产生了回声,听上去空旷又悠远。 曲又云下楼,正好接到妹妹又烟的来电。 她停在楼下的林荫道上,接通。 又烟:“姐,妈让我问问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中午说好的留家吃饭,她接到分组通知就跑了,下午只在顾言昭家吃了几口外卖,但心里闷闷的,没胃口,不觉得饿。 曲又云刚想拒绝,又烟道:“我已经看见你了,你要是不急着走,就上来吧,妈给你留了饭呢。” 曲又云抬头。 天黑楼层又高,她能看到自家的窗口亮着灯。 曲又云挂断电话,叹了口气,上楼去了。 在家吃了几口饭,母亲收拾碗筷,父亲回书房喝茶,又烟瘫在沙发客厅里玩手机。 曲又云想帮忙刷完,被母亲轰到一边,不用她沾手。 转了一圈,曲又云到客厅,和妹妹肩并肩瘫着。 又烟玩手机不避讳,曲又云随便喽一眼就看清屏幕,她正刷微博呢。 回忆一下,又烟好像格外爱刷这玩意儿,几次看见她玩手机都是这个界面。 曲又云顺口道:“你干脆在微博买房得了。” 曲又烟刷微博有自己的一套流程,先上热搜逛一圈,在手动搜索一下“曲又云”的名字,时刻关注自己亲姐的动向,然后再随缘吃瓜。 又烟最近吃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亲姐的瓜。 以前,曲又云比较低调,流量圈的腥风血雨向来扯不到她身上,她那小圈子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和谐的。 最近,她和顾言昭沾上了边,再加上公司的力捧和刻意营销,她的那小圈也已经开始不太平了。 早年一些无凭无据的造谣。 捕风捉影的黑料。 某些骂人相当难听的职黑。 稍不注意就刷到了。 又烟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屑于下场和他们对喷,只能自己心里憋着闷气,越生气越爱看,近乎于找虐一般。 曲又云:“你别捧着那手机了,咱姐俩好不容易见一面,陪我聊聊天不好么。” 又烟从善如流扣下手机,干巴巴问:“聊什么?” 曲又云一哽。 也确实不知从何聊起。 两厢沉默了片刻,又烟先开口:“姐,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在学校里被人阴阳怪气挤兑,回家我们俩挤在一个被窝里,你抱怨,我听着,最后,我帮你对着窗外臭骂一顿才解气。” 怎么想到这件事了,曲又云心里纳罕,说:“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小呢,我高中快毕业了,你才刚上初中。” 又烟道:“是啊,那时候,你受了委屈还会跟我说,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我们很亲近……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让我靠近了?” 曲又云摩挲着眉心,头疼。 又烟说:“你的荣耀也好,委屈也好,从来不跟我说了……我只能在网上看到有关你的消息和动态,云迷雾罩,不知真假……我再也不能分享你的喜怒。我们之间到底为什么这么生分,姐姐。” 曲又云没有办法回答她。 是她把自己混成了孤家寡人。 有些路,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有些路,只会越走越艰难。 她手里攥着钱权欲,也攥着自己的理想和精神食粮。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曲又云在入行之初便已经深刻衡量过了。 她承担得起自己选择的结果。 又烟道:“姐姐,我们是亲人,我不会害你。” 母亲收拾完餐桌的残局,摘下围裙,来到客厅。她好像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试探着问:“怎么了?” 曲又云:“我先走了。晚上约了工作。” 谁也没有问她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工作? 母亲简单的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 又烟一言不发。 曲又云出门打车回公司,戴着口罩,戴着墨镜,在车窗外夜色的掩护下,掉了眼泪。 人都是会变的。 时间和经历在她身上砥砺琢磨,成了如今的她。 曲又云忍不住想,现在阳光可爱的顾言昭经过时间的洗礼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会长大的。 他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曲又云的手机里没有顾言昭的照片。 她不敢存。 曲又云的想法很简单。 她不在乎顾言昭能给她什么,该有的,她都有了,想要什么,她会自己去争。 假如顾言昭愿意,她可以启动自己存下来的一切人脉资源给他铺路。 她能捧得起他。 显然,那小朋友不可能愿意。 他有自己的翅膀,虽然还不够丰满,但已振翅欲飞。 他自愿签订了不能自由恋爱的协议,足以证明他的野心。 曲又云不忍心去搅合他。 自己难过,自己调整。 曲又云收拾好情绪,到公司给两个小姑娘补课,借用了七楼闲置的表演教室。 与这两个小姑娘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 曲又云心里简单给两人做了个评估。 钟晴的天赋属于中上乘,很多东西一点就透,心里也爱着这份职业,曲又云喜欢指点这样的女孩子,省心。 相较之下,杨蔓就显得不太行,虽然也是科班出身,但演戏没什么灵气,台词功底也过于薄弱,应该是没怎么练过,口胡的现场频频发生。对这份工作少了几分虔诚,还是年轻好玩。 曲又云尽心尽力地教了,把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单拎出来,反复打磨,效果尚可。 结束之后,钟晴想请她吃夜宵。 曲又云本不想拒绝,和年轻人私下多交流她是愿意的。 但杨蔓频频看向手机,似乎有急事要走,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曲又云便说:“算了,改天我请你们,在我这里没有让晚辈请客掏钱的道理。” 曲又云到家将近十二点,简单洗漱一下,倒在床上便睡。 时钟走过一圈,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时,曲又云才悠悠然转醒。 阳光正好,曲又云躺在床上揉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提着一口气指纹解锁,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于是曲又云心情不错地爬起来。 今天不再约工作,曲又云给自己放了个假养精蓄锐,下午刷了两部电影,百无聊赖之时,鬼使神差地又开始重温《恋爱浪漫手册》中曲顾的cut部分。 他们之间有很多细节是经不起琢磨的。 曲又云看着看着,笑了。 ——我嗑我自己CP,可还行? 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一点羞耻感,叹了口气,扔掉平板,呈大字型仰躺着,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次日清晨,曲又云醒的格外早。 又是上战场的一天。 她精挑细选一身艳色的搭配,助理开车接她去录制现场。 先见的导演,再见的顾言昭,两个人像寻常一样互相颔首示意,在白天里披着伪装,假装自己清白坦荡。 完成了一系列衍生录制之后,才是正儿八经的彩排时间。 曲又云改剧本的操作没和导演打招呼,顾言昭当然也不会主动提。 导演略觉得奇怪:“哎,小顾,你这人设好像不太符合剧本啊……” 曲又云早说过给他撑腰,不是开玩笑。 闻言,她抢在顾言昭之前开口:“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稍微调整一下,情绪饱满一些,张力可以有,别让我对着一个面瘫演戏,我会疯掉的。” 导演犯了难:“你这个嘛,挺叫人为难的……” 第50章 吻了吻了吻了 曲又云拉着导演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交涉。 导演说:“确实难做, 我和您交代句实话,这一期,我们有别的安排, 您应该也看出来了, 我们得想办法运作一下,把不着痕迹地把他筛下去。” 打着竞技性的噱头, 公平都是踩在脚底下的东西。 节目组也没预料到顾言昭第一期能直接打进上位圈,给他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但该淘汰的还是要淘汰,该补位的还是要补位,节目组绝不会因此打乱自己的全局筹划。 顾言昭参加节目本就不图名次。 节目组过于欺负人了。 他好欺负。 曲又云可不好欺负。 她现在还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导演, 咱对事不对人,您给我这样一个剧本不合适吧。” 导演:“怎么不合适?” 曲又云:“我抱着全力以赴的心态来,您却要求我端出一个稀烂的作品给观众看,您觉得合适么?” 导演:“……” 曲又云卷起手里的剧本, 敲了敲导演的胳膊, 意味深长地说:“工具人也是人,你得考虑可持续发展啊, 用完就扔可还行?” 导演摸了摸鼻子,底子不足道:“那什么……要不你们先排着, 我得和金荷姐商量一下。” 金荷是本节目制片人,话语权最高的那位。 曲又云挟住了导演不放手:“别呀,咱俩一块去……她在哪?楼上是吧?”抓着现场工作人员问清地方, 曲又云拽着导演就往二楼走。 俗话说, 见面三分情。 聪明人从来不干等着中间人传话。 曲又云和监制的交情虽然不深,但至少混了个脸熟,只要她亲自去了就有商量的余地。 导演边走边嘟囔:“金荷姐指不定正忙呢,咱现在去搅合人家合适嘛……” 曲又云:“有什么不合适的, 再忙还不是为了工作。” 到了二楼,一推门,金荷姐还真不忙。 三十出头的年纪,坐到总制片人的位置上,这位事业型女强人可谓是背后靠山内有乾坤。手下工作安排的有条不紊,她本人带着助理站在监视器前嗑瓜子闲侃。 曲又云天生与这类人物气场相和。 交流无障碍。 金荷一见她,打了声招呼,先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怎么样?顺利吗?” 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曲又云闲唠着,就把正事交代了:“……我的意思呢,是希望表演不要太木讷。我从来只听说过努力往好了演,头一回遇见要求把效果刻意做差的。” 金荷红嘴唇一张一合:“行啊。” 毫不费劲就同意了。 曲又云一把瓜子正好嗑完,抖抖手,甩进垃圾桶里。 她看向导演。 导演“哎”了一声,给自己找台阶下:“金荷姐,您金口玉言一开,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金荷笑着说:“你才毕业几年,演戏方面还是得听人家专业人士的意见。”转头,她又对曲又云道:“你理解的吧,我站在这个位置上没法面面俱到,有很多事吩咐给各项负责人,一层一层传达下去就变味了。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曲又云说明白,领了圣旨心满意足走了。 导演趁机在金荷身边多逗留了一会儿,悄悄问:“……金荷姐,你怎么就答应了呢,明明开会的时候咱们商定的挺好。” 金荷脸上的笑容一点不变,好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对导演道:“要不说你笨,看不出来吗,她是要罩着顾言昭呢。” 导演真没看出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天哪……蒙导那破综艺还真行,去年假戏真做成一对,今年又一对。”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俩不清不白。 只有他俩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试图骗过大家的眼睛。 金荷嗑瓜子口渴了,指使助理去泡茶,顺便给了导演一杯 :“既然她要捧,那就让她捧。曲又云那女人不好对付,现在看着和气,其实是个不定时炸弹,你和她拧着来,小心她炸你。顺水推舟的人情,给她吧。” 曲又云心情舒畅下楼。 路上遇见林乔了。 两人目光一对,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但谁也没先开口打招呼。 俩人的团队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擂台。 明拉暗扯的。 林乔心里那个恨啊。 眼瞧着曲又云去年那个光景似是死水一滩,没料到,转过年居然又盘活了。 而且还拆了她的CP,一步一步踩着她往上走。 在戏中人节目组碰见曲又云是个意外。 林乔原本憋着一口气,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谁知,回家一打听,人家公司底气硬,一签整季十二期的合同,保送生! 其他演员最多只有签六期。 人比人气死人啊。 两人堵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不像话。 林乔先开口:“听说顾言昭要淘汰了?” 瞧这节目多公平啊,还没开始大家就知道要淘汰谁了。 有那么一瞬间,曲又云真心觉得没劲。 她想走,林乔横在前面不让路。 曲又云:“你有事儿么?” 林乔:“没事儿不能聊聊?” 曲又云:“有人等我呢,谁有空和你聊?” 林乔笑了一声:“还扒着顾言昭不放呢,你以为CP红利有多好吃?今天你胜出,他淘汰,明天网上就有人逮着你骂,信不信?” 曲又云不为所动:“看来你是被骂怕了啊。” 林乔:“你不怕啊。” 曲又云看着她:“吃这碗饭的怕人骂可还行……你也是出道近十年的前辈了,眼睛还盯着网络暴民那几句车轱辘话,您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一下可算戳到林乔的痛处了。 林乔直接绷不住了:“曲又云,这是你跟一个前辈说话的态度?!” 林乔她还不经激。 曲又云以前倒没发现她是这么个急性子。 她抬手推开林乔,以一种极温和的口气说道:“前辈,来日方长,我们骑驴看唱本啊。” 曲又云心情大好回到彩排场地。 她去年年底冲动作了那一波死,代言掉了不少,剧本邀约也基本停了,可谓元气大伤,直到现在,也没完全回暖。若想回到巅峰时期,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运营。 她想今年再冲个奖的计划不得不向后搁置。 女演员的年龄摆在台面上,她经过一段时间的焦虑后,强迫自己放平心态。属实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想开点。 所以她现在能共情到顾言昭的野心。 他温吞、谦恭,收敛着内心的张力,蛰伏在繁花似锦的虚像中,伺机而动。 他绝不糊弄任何一个到手的机会。 全力以赴每一次表演。 因为他知道观众经不住失望。 他心底翻涌的东西,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热烈鲜活。 在曲又云力所能及的地方,她愿意伸手给顾言昭撑把伞。 顾言昭在背靠着墙边记台词。 曲又云没出声,看了他许久。 他不知怎么,感应到了,抬起头,目光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直奔人群之外的曲又云。 曲又云双手抄在外衣兜里,下巴微扬,眼睛里无比沉静。 她好像总是有话要对我说。 这样的念头再一次在顾言昭脑子里出现。 他稍动了一下,曲又云已经迎着他的目光走了过来。 拨开乱糟糟的人群。 曲又云低声对他说:“抱一下吧。” 顾言昭一愣。 不合适。 但是不送拒绝。 曲又云的双手已经环了上来,绕过他的脖子,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 顾言昭的手才抬到一半,曲又云却已经从他怀里退开了。 不仅他没来得及反应。 围在周遭的工作人员也大多没反应过来。 曲又云说:“加油吧。” 她迅速投入到工作状态中,不苟言笑,并且拒绝与工作无关的一切闲言碎语。 当天录制时间又持续到凌晨。 由于合作关系,曲又云和顾言昭顺理成章地呆在同一件休息室。 曲又云依然最后一个压轴出场。 顾言昭随她一起。 剧本稍加修改之后,顾言昭把角色的偏执和城府渲染的无比饱满。 那在黑暗中滋生的隐晦爱意更令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剧情的荒唐无法掩盖俩人在戏中的光彩。 要么说人活一场戏呢。 曲又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受了。 谢幕,下场。 顾言昭作为淘汰者,要在台上多留一会儿。 曲又云先一步回到休息室卸妆,她把助理支了出去,静静地等着。 大约半小时以后,顾言昭匆匆回来。 “又云姐。” 他有点疑惑,屋里为什么没有其他人。 曲又云头也不抬玩手机,问:“你今年的档期排满了?” 顾言昭说:“应该是吧,熊哥说公司那边给我接了很多综艺和剧本,时间都快排到明年年底了。” 曲又云:“你觉得累吗?” 顾言昭特实诚:“不会,有戏拍就行。” 他闷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明知道曲又云就坐在旁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硬是不敢抬头看一眼。 求而不得的东西最好不要放在眼前,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容易失控。 曲又云的观点正好与他相反。 世上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了,既然拿不到,就多放在眼前盯看,盯着盯着,就冷静了。 她眼睛黏在顾言昭身上撕不下来。 仿佛这辈子到头了下辈子不够看似的。 顾言昭拎起自己的黑色双肩包:“又云姐。” 曲又云:“你要走了?” 顾言昭点头,笑了:“嗯,我杀青了。” 曲又云:“杀青该送花啊,节目组怎么回事,花呢?” 顾言昭:“嗐,哪有这些讲究,我其实就是个来救场的。” 曲又云站起来:“我送你朵花吧。”她走到门口,伸手就把门锁了。 顾言昭:“……” 曲又云对上他的目光。 顾言昭向后退了两步。 曲又云倚在门口,问:“你要不要啊?” 她清晰地看到顾言昭喉结滑动一下,他低下头:“别。” 曲又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聪明极了,哪也不去,就守在门口,顾言昭一点滑头也使不出来,想要出门必须先靠近她。 顾言昭:“我说,对不起。” 忽然一句道歉,把曲又云造懵了。 曲又云深呼吸,算了。 小朋友不经逗,曲又云打开门,说:“跟你开玩笑呢,走吧,祝你前途似锦。” 顾言昭一步一步挪向门口。 凌晨的心脏悸动的格外厉害,曲又云那宠溺含笑的目光像某种催化剂,直达心底。 他在脚踏出门之前,生生挺住了。 曲又云攀着门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居然狠狠地把门摔上,钳住她的手腕。 曲又云心里一惊,收了笑容。 顾言昭此时的表情平静,他弯下腰的动作显得那么虔诚。 这样的他偏偏让曲又云觉出一种可怜。 所以,她没有推开他。 他在她的默认下,吻了上去。 少年人的吻青涩。 顾言昭睁开眼,那么近的距离,他看到曲又云的眼睫下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 曲又云打开门,一把推了他出去:“走吧。” 门关上。 顾言昭提着包,刚走了没几步,楼梯那边上来一个人,一路小跑着过来,近了,看清是曲又云的小助理。 助理怀中抱着一大捧鲜花,到他面前,气儿还没喘匀:“顾老师,哎,差点没赶上,这是我们又云姐买给您的花。杀青的仪式感必须要有!” 青色的洋桔梗上有几滴水珠晶莹剔透,像极了刚才他见到的那滴泪。 顾言昭猛地回头。 曲又云反锁了门,不会出来再见他了。 第51章 像一盘老旧的磁带,一直…… 顾言昭淘汰卷包袱走了。 曲又云最近只忙戏中人一个项目, 工作安排十分清闲。 曲又云哪是闲得住的人,在家腻了两天之后,想起了一桩前尘旧怨。 在《大医精诚》剧组, 时杨用菌菇汤给她下绊子那件事还没清算呢, 她差点给忘了。 曲又云说动就动,电话里和许森打了个招呼, 直奔剧组找他去了。 中午约的饭,在料理店见面。 曲又云问:“快拍完了吗?” 许森:“照目前的进度,至少还得两个月……你找我什么事?” 曲又云:“等拍完了,你们后期剪的时候, 能不能让我参与一下。” 许森答应得爽快:“行啊,没问题。” 服务员上菜。 许森一边帮着布菜,一边对曲又云说:“你跟我不用藏着掖着,有事直说。老实交代吧, 你想干嘛。” 他既然问了, 曲又云便直说:“我觉得,时杨的戏份有点冗余, 我想操大剪刀给她来一下。” 许森感叹道:“哦豁,多大仇啊, 你居然也能干出这事?” 曲又云一挑眉:“我们确实是私仇……但是戏拍出来就是心血,我不会糟蹋我们的作品,道理我都懂。”以保证作品完整性的前提, 曲又云想给时杨一点反击。 许森放下筷子, 正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曲又云琢磨了一会儿,吐露实情:“我上次食物中毒,是时杨搞的鬼。” 许森反问:“你有证据吗?”成熟男性的思维,终究是理智。 曲又云阴沉着脸说:“但凡有证据, 我不会憋到现在才作为。” 许森:“……” 没有证据就没有底气,曲又云感觉到她和许森的观点可能有了分歧。 曲又云刚想说算了。 许森却叹了口气,道:“行吧,这事等我回去和宋良勘细琢磨,到时候给你信。” 曲又云很惊讶:“——哟。” 许森斜眼瞧她:“你那是什么动静?踩你尾巴了?” 曲又云笑了笑:“你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省的我挖空心思找借口了。” 许森:“你在我这啊,少来那套,我不吃……我这人啊,既帮亲又帮理,你两样都占全了,我当然向着你。”他想起月余前发生的那事,心里疑虑丛生:“时杨为什么给你下绊子?你俩以前有梁子?” 此话一出,许森自己都觉得荒唐,嗤笑着摇了摇头。 都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能有什么梁子。 曲又云想了想:“那天的事我回去也琢磨好几天,我也觉得不至于……时杨有可能是下手没轻重,再加上那段时间我身体不好,偏偏那天晚上下工后,我还在天桥上吹了大半天冷风,赶一块了,抵抗力特别差。总之啊,不管怎样,我不吃闷亏,您愿意给我通融,我领您的情,来,敬您一杯。” 许森赶紧拿手挡开:“去去去,谁有空陪你喝,我下午还回组里拍戏呢。” 曲又云:“那我先干为敬了。” 许森:“你开车来的?别酒驾啊!” 曲又云:“车先存你这了,我待会打车回去。” 许森:“你家在城东,这地儿在城西,一来一回你不嫌麻烦?得了,你别多余往这跑了,今晚下工我给你把车开回去,钥匙给我。” 曲又云竖起大拇指:“许老板局气。” 然后,毫不客气把车钥匙推过去。 许森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他身上那种外放的张扬的气息,是曲又云非常欣赏的男生格局。 但也只限于欣赏而已。 料理店的门口栽了株一人高的树,开花了,白紫色的花撑出一片轻盈的伞盖,曲又云不认识,但觉得好看。 静谧得让人忍不住想多坐一会儿。 北京最近的温度稳定在20℃左右。 曲又云盯着那片花看了一会,抿了口茶,说:“夏天快要到啦。” 许森:“五一过后就要开始热了。” 印象中北京的春天总是没什么存在感,一晃眼就过去了。 曲又云低声喃喃道:“最近总给我一种错觉,仿佛全世界都在盼着夏天的到来。” 许森:“夏天不好吗?” 曲又云:“很好,我也喜欢。” 当代生活条件优越,夏天高温上去之后,室内中央空调猛力制冷,一天都不会感觉到热。 可曲又云最盼望的了不是在家里吹着空调伴冷饮。 她想到也去年夏天拍一部古装剧时,顶着35℃的高温,身上戏服层层叠叠,背心里闷的全是汗,上妆半小时就化了,随身保温杯里是满满的冰块。 剧组有一个超大的电风扇,转起来叮里咣当响。 曲又云和搭档对词时,就爱守着那台大风扇,嘴巴里嘎吱嘎吱嚼着冰块。 热, 但过瘾。 曲又云忽然捂住脸埋下头。 许森吓一跳:“怎么了你?” 曲又云说:“我真的太想进组拍戏了,我太想了……” 冬拍夏戏。 夏拍冬戏。 日夜颠倒,风吹日晒。 曲又云想起来便心向往之。 身为一个劳模,半年没进组,她自己倒先熬不住了。 许森给她倒一杯茶:“最近有接触好本子吗?” 曲又云:“在挑。” 许森:“拍综艺压力大吗?”他问的是《我是戏中人》那档节目,他认识几个参加的演员,听他们讲都快抑郁了。 曲又云:“还行。” 许森点点头:“对你来说简单,等于是学生汇报演出,只要正常发挥就可以了,是吧?” 提起这个话题。 曲又云不免想起上一期的录制,她说:“上一期顾言昭淘汰了,是我把他干下去的。” 许森脱口而出:“干得漂亮。” 曲又云:“……” 许森话说出口觉得不合适,咳了一声,给自己找补:“那是肯定的,他想和你对打还差点火候。” 曲又云手指绕着头发,想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想到了那个休息室里隐蔽的吻。 餐桌上的沉默长达三分钟。 曲又云沉浸在自己的会议中,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目光逐渐涣散。 许森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哎,你们家的事,到底有没有个章程。” 曲又云回过神来,开始装傻:“什么玩意儿?” 许森:“我问你呢,你们俩有对未来的打算吗?” 曲又云继续装傻:“我们俩?我和谁?” 许森一撂筷子:“你和顾言昭,关系定下了?” 问到这份上,曲又云不再回避,瞪他一眼,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扯到未来了?” 许森又问:“是他吊着你,还是你吊着他呢?” 他总能一针见血的揪出问题的关键所在,还真给曲又云问住了。 这到底该怎么算呢? 现在的人,嘴上说的未必是心里想的。 心里想的说出来,旁人也未必肯相信。 所以曲又云觉得,有些话没有必要说太明白。 互相留有余地,方便进退。 曲又云说:“我啊,我还是想等几年……” 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许森略一琢磨,明白了:“你想等他几年?你疯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有时候说出口的话尚且不做数,更何况你俩……你这一把岁数,平时看着挺冷静,怎么碰上感情问题还是容易头脑发热?” 许森唠唠叨叨一堆,不如那一句“一把岁数”有杀伤力。 曲又云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反但凡再年轻几岁,我可能比现在更决然。 许森仿佛化身老妈子:“他现在还年轻,心性不定,事业上呢,也才刚起步,我瞧他野心还不小,相信我,这种人是不会英年早婚的……等将来他一步一步拓宽自己的社交范围,各行各业围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孩只多不少,他还会迷恋你吗?你呀,回家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吧!” 曲又云肚子饱了,耳朵也饱了。 “我不和你说了。” 她看了眼时间,你该回组里了。 许森划拉几下手机:“你等等,我给你叫了车,两分钟后到门口。” 曲又云:“谢谢,您真照顾我。” 她又在座位上呆了两分钟,望着对面的许森,百无聊赖忽然追忆这些年与他相识的点滴。 其实往前追溯到刚认识那会儿,许森远没有现在细心。 难道是年纪越大越懂疼人? 曲又云敲着桌子,问:“你和宋涓还好吗?” 许森瞥了她一眼,说:“挺稳定。” 稳定? 这词耐人琢磨。 是好还是不好呢? 只听许森道:“我打算下半年带她见一下家长,如果不出意外地话,我们俩就定了。” 曲又云一惊非同小可:“……等会,怎么你俩就定了?你俩从认识到现在有半年了吗?” 许森示意他稍安勿躁,说:“我这把岁数,只要确定关系就是奔结婚去的。宋涓她人合适。” 人合适,就决定结婚了。 曲又云:“你这个婚姻观,恕我不太能理解。” 许森:“这就是耽误太久的下场,喜欢的人都错过了,余生也就将就过了。所以你啊,还是趁早吧,真喜欢就追,感情经不起蹉跎,抓不住的最后都跑了。” 话题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曲又云自己身上。 车到门口了,司机给许森打电话。 许森送曲又云下楼。 曲又云回家之后,收到了下一期节目录制的分组通知,在日历上记上一个日程,才发现今天礼拜五,今晚是《恋爱浪漫手册》第十二期荧屏收官。 距离开播只有十几分钟,曲又云打开电视,台里正在播放广告,她去厨房洗了一些水果,抱着果然,盘腿到沙发上等。 这应该是写信那一期。 果不其然,节目开场就公开课几位嘉宾亲手写的信,配上悲情的背景音乐和声情并茂的念白,氛围渲染的非常到位。 节目时常只有两小时。 四组嘉宾再均分一下,单组嘉宾镜头也只有半小时左右。 曲又云回忆的不是这短短半小时的东西,而是录制期间那几天几夜形影不离的相处。 像一盘老旧的磁带,一直在不停的倒带。 第52章 夏天终于到了 女孩们磕到一点糖里就叽哇乱叫:“我搞到真的了啊啊啊啊——” 曲又云不屑一顾, 那算什么,更真的节目组都不敢播。 曲又云回忆起了某个特别小特别小的细节,最后那一期录制的时候, 一个小游戏, 曲又云身穿宽松的T恤,领口略低, 弯腰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泄了春光。 时刻黏着她的顾言昭,几乎是条件反射冲上来,抬手帮她提了提领口。 当时在现场, 蒙奇瑞都愣住了。事后,他不可思议地和曲又云谈起:“你居然没剁他爪子?啧啧,看来是真爱了!” 潜移默化的亲昵。 互相默许之下的占有欲。 曲又云舔了舔下唇。 她终于亲身体会到了,爱情是甜的。 克制之余, 她已经虎视眈眈。 晚上九点多, 许森把她的车送回来。 曲又云家独栋别墅,听到动静后, 趴在窗前,看到车停在台阶下。许森从车上下来, 却没有进屋的意思,他把车钥匙挂在门前某棵树的枝桠上,然后给曲又云发微信:“我走了。” 他步行去街上打车。 曲又云倚在窗前看着他走远, 然后披上衣服出门取回车钥匙。 晚上。 大约十点半左右的时候, 曲又云把面膜在脸上一点一点抚熨帖,助理打来了电话,曲又云按下免提。 听到助理急火火的问道:“又云姐,你看网上了么?” 曲又云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慢吞吞地问:“网上怎么了?” 助理沉默了一会儿,先道歉:“对不起,又云姐,是我的错。” 她说:“那天您让我写一封告别小作文,我文笔有限,就找了一个小姑娘代写,我不知道,她居然是从网上随便抄了一篇。刚刚节目播完,已经有人扒出来……现在,粉丝反应很激烈。” 说话的功夫,曲又云登上微博。 搜了下自己的名字,入眼全是同一个话题#曲又云告别信是从网上抄的# 节目才刚播完,话题热度不断攀升。 助理快哭了:“又云姐,怎么办?” 怎么办? 曲又云:“完了,凉了,来不及了……等着挨训吧,我经纪人现在可能已经在提刀赶来的路上了。” 她每说一个词儿,小助理心里就凉一分,觉得自己可能要濒临失业了,欲哭无泪。 但曲又云没有追究她的意思,安抚了几句,让她放心。 这事追究到根本,是错在她当初的决策。 自己挖坑,自己雇人填土,自己把自己坑了个结实。 曲又云叹了口气,揭掉脸上的面膜,主动联系孟荣荣。 电话刚接通,孟荣荣语气不善道:“我已经在处理了。” 曲又云一顿,说:“……好吧。” 其实不是大事,比曲又云上次不声不响惹的祸轻多了。无关人品和道德的事儿,公关部通稿发出去,稍微把控话题的方向,基本可以了。 一个成熟的大经纪公司对付这些小问题是信手拈来。 孟荣荣在电话那头思量了一会儿,对曲又云道:“你和顾言昭的CP不如顺便拆了吧。” 曲又云没有及时回答。 孟荣荣:“节目刚播完就拆确实有点浪费资源,但你自己作出来的事儿,你自己受着吧。” 曲又云同意了:“行,拆了吧,留着也没用。” 孟荣荣道:“好,那我和小顾那边的团队打声招呼。” 她相信顾言昭那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交给双方团队去沟通吧。 接下来的三天,关于曲顾CP的小圈子里可谓是一场大型禁言现场。 双方团队明显达成一致,各自下场控制舆论方向。 决裂形式还诡异的和平。 两家团队高兴了,节目组却难受了。 收官之战的热度刚打出去,结果一天不到,双方嘉宾翻脸划清界限。 观众们感觉受了欺骗,不免迁怒于节目组。 蒙奇瑞邪火攻心,起了一嘴溃疡,大着舌头给曲又云打电话,数落她:“你这个女人啊,忒不地道了,刚吃完饭就砸碗,晚几天拆能死啊,我们好不容易打出圈的热度,还没等燃起来你给我整凉了……” 闲着也是闲着,曲又云请他出来吃饭赔罪,点了一桌子川湘菜。 蒙奇瑞捂着腮帮子,不动筷子:“你故意的是不?” 曲又云花自己的钱,享用得津津有味:“何至于上这么大火,蒙导你是越活心越窄啊……” 蒙奇瑞:“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打你,你到底是赔罪还是拱火?” 曲又云:“想开导开导你,别急,给你点个你最爱吃的松仁玉米。” 能抚慰他的不是松仁玉米,而是那个形容词,最爱吃的松仁玉米。 若不是相识于微末,谁能知道他爱吃这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蒙奇瑞叹了口气:“我其实最看好的就是你们这对,本以为能成的……” 曲又云一阵无语:“你拉皮条的啊?” 蒙奇瑞一砸筷子:“反正你肯定是动心了,是不是吧,说实话!你别跟我装!”他这暴起的一嗓子,差点给人吼出神经病,或许他本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曲又云只好哄着来:“你小点声,别喊,怕了你了。” 蒙奇瑞仍耿耿于怀,自己坐那唉声叹气念叨:“可惜了,郎才女貌,怎么就没成呢?” 曲又云淡淡一句话终止了这个话题——“可能缘分不到吧。” 吃完饭,曲又云回家准备下两期《我是戏中人》的录制。 又是两期连着录,间隔只有两天。 节目组在时间上的压榨倒是非常充分。 上位圈打散随即分配的搭档,业务能力没话说,。曲又云联系了下一场的搭档,讨论了一些关于剧本的问题,等于电话里开了个围读。 第二天录制时的彩排,一切顺利很多。 工作就这么四平八稳的进行下去,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录制完整六期。 一半嘉宾没有续约的机会。 但是林乔留下了。 曲又云在日历上划圈,上个周日,《我是戏中人》定档首播,收视成绩不错。 这个周日,也就是今天,将播出第二期。 曲又云没吃晚饭,因为没胃口,她在沙发上从五点坐到八点,木着脸看完了一整部电影,其实什么也没进脑子。 八点,最新一期准时更新。 曲又云没去看。 她在等,等节目播完后的反响。 时间最难熬。 也最终容易消磨。 听说顾言昭最近接了很多娱乐采访,曲又云去某视频网站上搜到了一个长达两小时的合集。 她打开视频,看到顾言昭的近照,感觉这个男生好像有一点点变化了。 顾言昭在镜头里显得更成熟一些,还是邻家大男孩的形象,但整个人的气质内敛,说话讲究分寸。有不怀好意的记者给他挖坑,他轻轻巧巧便避过去,如果对方更过分,那他就小小的怼一下,怼完就笑,怂萌怂萌的。 他虽然还没立下扎实的根,但已经找到了舒适的工作方式和节奏。 镜头里可独当一面八面玲珑的顾言昭显得有点陌生、新奇。 曲又云歪头,都没注意自己的唇角弯出了柔和的弧度。 她认真的听他回答每一个问题,一边分出注意力刷热门话题的热度。 大约晚上九点四十五左右,本期节目将近结束,节目制作方话题投放下去,各家明星团队随之运作,曲又云和顾言昭共同演绎的一段戏,在人为数据运作和路人好感度的双重加持下,一骑绝尘破圈了。 而顾言昭最后的淘汰更像一枚炸弹,把话题炒热了。 评论: [这一对是真的意难平。] [淘汰顾言昭就离谱,他的实力我觉得应该往后苟一苟。] [某些粉丝滤镜太严重了吧,他刚出道才多久啊,迫不及待开始硬吹了?] [无关粉丝滤镜好吧,观众又不瞎,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只有我get到了曲姑娘的颜值吗,她真的好漂亮啊,看久了也不觉得腻。] [哈哈哈哈,曲姑娘是典型的因为实力太强而严重低估美貌的那一挂。] [曲姑娘平时太低调了吧,感兴趣的可以上百度搜了一下,相信我,你会跪着回来。] [感觉她的剧陪我度过了整个中学生涯,现在我大二,网上一查她也才二十多?女明星的年龄真是个谜啊!!] [谎报年龄了吧……] 曲又云看着别人对自己的品头论足,心情分毫未受影响,她倒是挺高兴,感觉自己这一战有种“此行不虚”的满足感。 曲又云和顾言昭彻底成为粉丝眼中最意难平的一对儿,出人意料的开始,猝不及防的结束,合体便是心痛。当然,也赚足了吃瓜群众的眼球。 城市单行道两侧的花在五月底的时候基本完成自己报春的使命,相继离开枝头。从花团锦簇过度到绿意盎然,窗外蝉鸣躁起的那一瞬间,曲又云正在家里喝咖啡,白瓷杯里的冰块碰出清脆的响动,她抬头望着外头湛蓝色的天,意识到夏天真的来了。 整个六月,曲又云全是室内工作,吹着空调嚼着冰块,有几个代言和杂志的拍摄,轻轻松松,玩似的,去年夏天杀青的剧终于开始排档期,一系列的宣传工作随之而来。荧幕上的曲又云仿佛一直在产出,但实际上她已经闲到头上长草了。 《我是戏中人》项目在制作人的时间压榨下,争分夺秒,结束在六月底之前。 钟晴和杨蔓成功挺进了半决赛,然后一前一后淘汰,两个小姑娘对此结果挺满意的。合伙请曲又云吃了顿饭。 半决赛结束的那天晚上,曲又云在录制厅呆到最后散场,待所有观众离场,她拖着疲惫的双腿,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抬头看着舞台上的灯渐次熄灭,幕布落下。 ——“咔嚓”。 相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曲又云回头。 封湫站在她背后不远处,拍完照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她看:“多好看,我发给你吧。” 剧场里仅剩的几盏灯,恰到好处的在她左侧形成了半轮阴影。 封湫用微信把照片发给她。 曲又云很喜欢,保存原图。 封湫笑眯眯地说:“后天总决赛,我问过节目组了,最后的排名没有内定,现场观众的投票决定一切,你压力大吗?” 曲又云:“你这样一说,我反倒没压力了,十二期走完,我也圆满了。” 第53章 夏天又没了 “一直想找时间和你好好聊聊, 谁知道节目强度这么大,每次录完都是凌晨,不好意思占用你休息的时间。”封湫如是说。 “您客气了。”曲又云道:“有事您直说就行。” 于是, 封湫便直截了当问:“我有一部电影, 你有兴趣参与吗?” 曲又云:“主演是谁?” 封湫:“我。” 这样一说,曲又云就明白了, 封湫请她参与是友情出演,和主演基本不挂边,去不去端看人情。 曲又云笑了笑:“您觉得我合适吗?” 她自出道以来,工作重心一直扎根于电视剧的方向, 曾主演过两部反响不大的文艺电影,都是为了还人情拍的。 封湫:“我觉得非常合适,去年我拿到剧本之后,读到那个角色,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就看你想不想分这块蛋糕了。” 电影圈…… 实在是诱人啊。 封影帝平均每两年出一部电影, 质量上必属精品,呈现给观众的都是满满的诚意, 里面随便一个角色都是可以放心的演,绝对童叟无欺。曲又云心里已经答应了, 但最担心的是档期问题。 她问:“什么时候开机?” 封湫说:“马上,可能要占用你一个夏天的时间,怎么样?等后天节目收官, 我传你一份剧本, 你考虑清楚了再给我答复。” 曲又云听到时间安排,眼睛一亮。 孩子刚饿奶就来了。 她正愁这个夏天没戏可拍。 两天后,参加《我是戏中人》收官之战,决赛清净极了, 因为全场仅存活六位嘉宾,一路折腾下来不容易,都挺累的。 曲又云抽到的搭档在私下对词的时候,一直形容萎靡,待会上台估计也是强打精神。 但是能凭自己本事走到决赛的,没有省油的灯,他搓了把脸,低声道:“抱歉,我先出去清醒一下。” 对方是个兢兢业业演了十几年戏,但却一直不温不火的男演员。 他出去了五分钟,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 他搓着手说:“好了,我们继续吧。” 他们在室内彩排。 导演和总制片人金荷在楼梯上站着聊天。 导演:“金荷姐,您觉得他们哪一组赢面大?” 金荷不假思索说:“曲又云哪一组是降维打击,这没有悬念。” 那么多年戏不是白演的。 尤其是曲又云,经历过名导的指点,又常年和艺术家们合作,在这样的小舞台上,你可以摸得到她的底限,却无法精确的估量她的上限。 导演:“那最后冠军会落到曲又云身上吧?” 金荷笑了:“那谁敢说呢,还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随时有反转的可能。” 导演:“到了尽人事听天命的阶段,其实还是要看时运。” 金荷道:“论时运的话,那还真非曲又云莫属了,一个国产剧史上最年轻的视后……天时地利人和,她都占全了。” 导演:“命好,人也争气。” 金荷:“有福之人不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 曲又云在上场前与自己的搭档聊天:“你紧张吗?” 他说:“紧张,手上都没温度了,你呢?” 曲又云:“我还好。” 她心中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到了现在,只有一种即将解脱的痛快感。 搭档真诚地说:“我十几年来起起落落落落,这是我有生以来接到的最有热度的一个项目,有更多的观众朋友开始了解我,今年啊,我就指望着它翻身了。” 曲又云欣赏一切为了生活认真打拼的人,她也发自真心道:“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曲又云本场正常发挥。 搭档很给力,各类道具服装也很给力,关键时候没有任何掉链子的行为。 自始至终无舞台事故发生。 正如总制片人金荷所言,曲又云和搭档毫无悬念的胜出。 转身,队友变对手,观众要在这二人之中投票产生获胜者。 评审团的两位大佬,封湫和魏导手里各有十张票。 封湫发表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评价,非常公正地给曲又云加了十票。 魏导笑呵呵的,作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表达了对两位演员的喜爱,和抉择的残忍,最后说自己弃权。 曲又云占尽先机,抢先得了评审团的十张票。 后台金荷微微一笑:“看,封湫的心就长了个偏的,魏导和他简直穿一条裤子……票数拿到了,面子也做足了。” 曲又云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站在舞台的背光处。 现场一百位观众即时投票,得票数投映在舞台正中央的大屏幕上。 所有人都不自觉放轻呼吸。 曲又云57票。 另一人43票。 再加上封湫偏心眼的10票。 67:43 曲又云无悬念胜出。 金荷无比感慨道:“……漂亮。” 掌声和鲜花中,封湫亲自给她颁奖。 曲又云接过奖杯,和他拥抱。 封湫的绅士手在她肩后轻轻触碰了一下,立刻退开。 魏导笑眯眯的和她握手。 曲又云鞠躬,然后是获奖感言。 当曲又云站在台上微笑着感受所有镜头聚焦的时候,后台,有一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用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南方的某个影视基地里。 顾言昭身穿古装戏服,正坐在家宅门槛上等夜戏,听到手机微信响了一声。 他身子骨一板,急忙掏出来。 前段时间新交的朋友及时给他发来前线的战报——“又云姐拿到冠军了。” 随后,附上一段视频。 拍摄者的手很稳,镜头一点都不晃,可惜由于角度限制,只能拍到一个侧影。 曲又云身穿白色的连衣裙,落落大方,头发温婉地盘起,腰间红色的系带丝滑地垂坠着,她手捧节目组斥巨资设计的奖杯,下巴微抬,望着观众席温和又得体地笑着,眼角眉梢都晕染着一层恬静。 顾言昭觉得——真好。 一段视频反复播放,直到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顾言昭,快过来,到你了!” 顾言昭大声应了一句,手机揣回兜里,雀跃地跑了过去。 执行导演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道:“还是年轻人精神旺盛啊,我们这群老家伙熬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顾言昭一脸笑容:“今天我开心,一会儿请大家吃宵夜!” 有人打趣他:“怎么着?家里媳妇生了啊?” 顾言昭扑过去,打打闹闹:“胡说八道你!” 执行导演急忙拉开他俩:“别闹别闹了,拍戏!” 顾言昭进组正好半个月,这次还是一部古装戏,大男主,他扛戏,因为这部剧是他们公司自制的,顾言昭又是今年公司计划要力捧的新人,而且他在《我是戏中人》那次演出的破圈的话题中一展锋芒,不仅将自己演员的身份一锤钉死了,而且还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 肉眼可见的,高贵网民对他的评价从“没作品,纯靠脸,运气好”变成了“资质不错,再接再厉”。 顾言昭的脚下仿佛终于有了着落,不再空荡荡地无处可依。面对镜头时,可以稍有几分底气向大家自我介绍——我是演员。 顾言昭在附近甜品站订的奶茶和蛋糕包装成箱送来,今天夜戏在场的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人人有份。 “你别说,真像发喜糖啊。” “顾,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结婚了?” “不管怎样,先祝福吧,恭喜恭喜啦。” 顾言昭招架不住,拍完自己戏份,随意应和大家几句,一溜烟跑了,逮都来不及。 曲又云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封湫传来的剧本,车里,她粗略看了一遍。 神话题材,妖怪志。 封湫给她留的角色是一个桃花妖,蔫儿坏,花容月貌,蛇蝎心肠。 第二天,曲又云就拿着这个剧本去公司找孟荣荣商量。 孟荣荣说:“行啊,去呗,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你要是不去公司就要准备给你安排别的项目,那几个项目我看了,都不如这个。” 曲又云:“行,那我给他答复。” 孟荣荣看着她,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你要是去年不作那么一下,今年夏天何至于此。” 曲又云如今东山再起,手里接触到的好项目最迟也要半年后才启动。她等于是耽搁了自己大半年。 孟荣荣咬牙切齿地道:“该!还敢不敢了你?” 曲又云当然敢,但她嘴上不说。但凡还有一口饭吃,她就要做最恣意的那颗星星。 合同谈下来。 曲又云收的片酬极低,相当于走个友情价。 今年,影帝封湫身为她的引路人,将她带进了电影圈试水,她的魔爪正式伸向了这块万人垂涎的蛋糕。 一个星期后,曲又云收拾东西进组。 像鱼儿入海,像老鼠掉进米缸里,全身心沉浸其中。 正值盛夏,气温陡然间拔高一个梯度。 高温预警几乎天天都有。 助理随身必带的清单里,位列首位的就是藿香正气水。 每天开工之前大家伙聚在一起先豪气万丈地干一瓶藿香正气。 剧组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 说快也说,说慢也慢。 台词的辙和韵是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 他们为了等清晨的第一道天光,一行人武装齐全,天不亮就守在山崖上。 日光奔涌而出,驱散沉夜的那一霎那。 一行人兵荒马乱地动作起来,争分夺秒拍摄那一镜。 曲又云在剧组里呆了两个半月。 杀青那天像世外高人闭关结束,重返红尘。 机场,孟荣荣亲自开车来接她。 曲又云一下飞机,被外面汹涌的人群吓了一跳。 她脚步才顿了一下,一群人立刻一窝蜂似的举着手机围上来。 都是来接机的。 曲又云向下压了压帽檐,内心迷茫。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长枪短炮冲她闪个不停。 曲又云站在扶梯上,居高临下一张望,好壮观,声势浩荡,像她在太行山见到的黄河出山口的冲积扇。 有喊曲姑娘的。 有喊老婆的。 有喊什么乱七八糟听不清的。 曲又云一脑门官司,摆脱人群,窜进了孟荣荣的车里,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孟荣荣自豪极了,拍拍胸口:“你孟哥的造星能力,服吗?” 曲又云;:“可去你的吧。” 孟荣荣仔细端量她一会儿,笑着说:“你每进一次组,就像历了一次劫,我觉得你和之前又不一样了。” 曲又云毫不留情拆台:“那是因为你两个月没见我了。” 孟荣荣也不生气,说:“你回来的正好,《我是戏中人》上个周刚播完,你可以看一下战报。” 全网热搜37次。 在榜时长超200小时。 曲又云个人话题相关阅读量破10亿。 …… 曲又云倒吸一口凉气。 孟荣荣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说:“今年公司的战略调整果然是正确的,你比曹媞更有红的命。” 第54章 见了见了又见了 一提到曹媞, 曲又云反应了一会儿。 曹媞这个名字在她的生活中不经常出现,两人以前没有资源冲突。虽然在同一个经纪人手下讨生活,但曹媞是放在家里精心饲养的鸟, 曲又云是放在外面散养的那位。 风水轮流转。 今年, 二位的境况囫囵掉转,正好反过来了。 好像有段时间没听到曹媞的消息了。 路上, 曲又云花点时间上网查了一下。 一个月前,曹媞最寄予厚望的一部剧播出,扑了,凉了, 收视惨不忍睹。打击非常致命,等于那小半年白忙活了。 曹媞手中没有待播剧,一时半会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能靠着参加各种盛典和晚会买通稿刷脸熟, 今天穿了什么裙子, 明天做了什么造型…… 勉强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热度,但是心里焦虑, 没底气。 雪上加霜的是曲又云的崛起,公司对曲又云重新做了价值评估, 孟荣荣手里的大制作今年都优先让曲又云挑。 曹媞名义上还是公司一姐,但资源倾斜已经不会优先考虑她了。 娇生惯养的金丝雀受到主人的冷落,生活简直举步维艰。 曹媞现在恐怕恨死她了。 与曹媞相反。曲又云还有几部剧的存货, 前段时间刚抖出一部, 在曲又云参加《我是戏中人》热度飞升的时候,乘势而上。原本一部制作一般,班底一般,投资一般的电视剧, 收视率却甚是不一般。导演现在家里牙都乐掉了两颗。 孟荣荣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今天有一个局需要你出席。” 曲又云:“嗯?什么?” 孟荣荣:“庆功宴,专门为你办的,新鲜出炉的总冠军。” 曲又云十分嫌弃地看他一眼:“专门为我办的?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是最后被通知的那位吧?” 孟荣荣道:“金荷组的局,专门邀请你。” 他观察曲又云的性格,她讨厌应付那群中年油腻暴发户,但好像不排斥和女孩们交朋友。尤其是个性强势长得又漂亮的女强人,以蓓蓓为典型,曲又云朋友圈里结交了不少,基本有局必到。 他一度怀疑曲又云是资深颜控,交朋友看脸。 曲又云一琢磨,金荷的面子,她得给。 机场外郊区,百里辽阔,一马平川,道路两边的枫树才刚刚开始泛红。 孟荣荣边开车边感慨:“送你走的时候还是郁郁葱葱,你这一回来,枫叶都红了。” 因为室内空调开的猛,曲又云今天穿了件长袖衬衫,下车后把袖子挽过手肘,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臂,撑在车窗上,望着路边飞驰向后的景色,沉默地出神。 孟荣荣余光一扫,发现她的小臂好像结实了些,多了点流畅的线条感。 他想到了什么,问道:“拍戏有没有受伤?” 曲又云答:“没有。” 孟荣荣:“听说你动作戏不少啊。” 曲又云:“小场面。” 孟荣荣:“……真行。” 天黑之前,回到市区。 孟荣荣送他回到家门口,说:“给你两小时,我就在这等你。” 曲又云:“催命呢。” 她看了眼时间,晚六点,确实有点来不及了。 曲又云摔上车门,拖着行李箱,回家了雷厉风行冲了个澡,身体刚舒缓下来,没时间休息,紧迫地上妆,打开衣帽间选衣服。 她的衣柜层次分明。 左边是花红柳绿的艳色,右边是纯粹单调的黑白双色。 曲又云手指轻轻撩了一下哪些五颜六色的裙子,果断放弃了它们。 她勾出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上身V字领宽吊带,下身长过膝,收腰处有红色的暗纹点缀。这件裙子今年刚入的新款,以前没机会穿,还是崭新的。 曲又云套上裙子,头发正好烘干,手伸到后头一抓,手感冰凉柔软。曲又云用爪子随意捯了几把,束了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她晃晃脑袋,站在落地镜前,只端详了一眼,感觉眉形与造型不符,于是又擦掉重化了一遍。 眉尾微飞,细若柳叶,让她的脸多了一分锋锐感。 孟荣荣催命的电话来了。 七点四十五。 曲又云拒接,抓起一只手包,蹬上高跟鞋走了。 晚八点以后才是年轻人夜生活的开始。曲又云坐在副驾上咔哧咔哧嚼饼干,她一下午没吃东西,怕待会要喝酒,先垫一垫胃。 金荷在市中心包了一家西餐厅。 餐厅四面环湖,闹中取静,既幽闭又不乏情调。 曲又云到的时候,一楼已经有不少人在胡闹了,孟荣荣带她上二楼。 二楼比一楼清净,厅中央一位年轻俊美的青年在弹奏钢琴。悠扬的琴声压过了楼下的吵闹。 靠窗最好的观景位置,金荷架了一张麻将桌,带着小姐妹们打麻将。 在西餐厅里打麻将。 只要足够随心所欲,没什么荒唐事是这群有钱人干不出来的。 金荷瞥见她来了,提高声音:“我的贵客来了,小周起来,给你又云姐腾地方。” 被叫到名字的周姓女艺人立刻站起来让座,非但不尴尬,还笑眯眯道:“我这一手牌稀烂,又云老师可占不着便宜。” 曲又云走过去,一看牌是真烂,笑道:“行啊,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金荷大拇指竖起来:“你们看看!多局气!” 小打小闹。 两圈下来,曲又云输了三十块钱,口头欠着。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钱谁也不会讨,谁也不会要,就是个人情筏子。以后提起这个人来,可以笑着说,哦,我们还有三十块钱的交情。 曲又云喜欢和女孩们组局玩,没有那些明里暗里的龌龊,自在。 这是金荷名义上为曲又云办的庆功宴,作为庆功宴的主角,怎么着也得亮一亮相。 麻将桌撤下去,金荷和曲又云手拉手下楼。 今天到场的也不全是女孩。 一楼的欢乐场里男女都有,群魔乱舞。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需要曲又云亲自打招呼。曲又云把它当成一项任务,虽然不喜欢,但也能滴水不漏地办好。 寒暄过一遍,曲又云在贴墙的富贵平安落地大花瓶后面歇了口气,路过两个女孩没发现她,叽叽喳喳边走边聊。 “咦?顾言昭呢?怎么不见了?他已经撤了吗?” “不能吧,这才几点,刚刚还在沙发上和那谁聊天呢,去卫生间了吧。” “……” 顾言昭也来了? 曲又云的脸影在阴影里,几番变化。 那个人,好久不见了啊。 曲又云上了心,脚下不听使唤,往卫生间的方向溜达了一圈,在镜子面前拧开水龙头,冲着手上并不存在的污渍,磨蹭了两分钟,听四周到处静悄悄的,略带失望地走了出去。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曲又云想。 一瞬间的自闭之后,她马上又想开了。 只想单方面的满足一下自己隐晦的欲望,不杀人不放火又不碍着旁人的道,有什么错? 就想看看他而已。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眼睛满足了,心也能解解馋吧。 可惜没碰上。 曲又云悻悻地往回走,不死心地在大厅里四下环顾了一眼。 如果那个身影现在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定能立马认出他,一秒都不会多耽搁。 刚有这样的想法,她的目光定住了。 …… 世上啊,总有那么些人,可以用自身优越的条件搅乱你内心的一腔诗意。 曲又云看到了熊儒。 二百多斤的胖子把自己一身肥肉堆在沙发上,嘴里还在一刻不停的嚼东西吃。 形体优势,没办法让人忽略。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正对着脸,目光撞上了。熊儒正嚼东西的嘴巴明显一停,下一秒,他做了个指向性非常民明确的动作。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曲又云身后某个位置。 几乎是一瞬间。 曲又云猛地回头,马尾甩起了一道飒爽的弧度。 二楼隐蔽的小露台上,有人躲避不及,被抓了个现行。 曲又云今天的打扮和气质,再加上刚刚那一瞬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场,让顾言昭端杯的手有点发软,做个不恰当但合情理的比喻,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操刀上来砍他了。 顾言昭今天穿了一身黑。 黑西装,黑衬衫,黑裤子黑鞋。 唯有领口一枚银杏叶的胸针,是个亮晶晶的点缀。 其实,曲又云经常在网上见他,隔着屏幕的,看他走到哪都被人潮簇拥,冲着镜头活力十足地打招呼。 但,那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曲又云感觉到自己心中好像有一株藤蔓,在冬天里扎下了根,曲又云不理它,它也能肆意生长,层层攀爬着,绕在她的命门上、跳动的心口上,随时准备将她绞死。 顾言昭的忽然闯入,像是给那藤蔓喂了一杯水,解了它的饥渴,也异样地安抚了它。它像个菟丝花一样顺从了下来,安静地匍匐在曲又云心里。 顾言昭的视线在躲避。 他看似是在望着曲又云,其实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周围某个虚空的点。 很奇怪,楼上楼下相隔这么远,曲又云又不是千里眼,本不应该看清对方的眼睛的。可她就是感觉到了他的逃避。 可见,过了这么久,他也和她一样没出息,还是不能将对方完整地放下。 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 植物好养活,一杯甘露足够它满足很久很久。 曲又云闭了闭眼睛,提着裙摆,上楼之后却没有冲露台去,她走了一条完全相反的方向。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曲又云再回首望,那里果然已经空了。 十二左右散场。 顾言昭刻意提前离场。 他的戏也才刚杀青,公司为了维持他曝光度,马不停蹄给他安排了一档真人秀常驻嘉宾。 而下一部剧的开机就定在两个半月以后,这两行程指不定要撞。 顾言昭终于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传说中的无缝连轴转。 熊儒心疼自自家孩子,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顾言昭摇头。 他还嫌不够。 他催命一样赶着自己往前跑。 ——“我得快一点。”他想:“我要更快一点,才能早日撕掉身上的枷锁,把那些限制条令都狠狠地踩在脚底。” 第55章 合作在即 当代人形容流量是虚假的繁荣。 有多虚假, 就有多繁荣。 曲又云真正体会到这一点是在月末一个电视节的盛典上。曲又云受邀出席,主办方的座位安排令人大开眼界,最前排清一色流量小生, 十八九岁的小孩子力挫群雄, 稳坐C位。 而那些兢兢业业演半辈子戏的前辈们都得往边上靠。 这批被流量碰到风口浪尖的小孩,就像春天短暂盛开的花。 吸人眼球, 引人追捧不假。 但更新换代也快。 等下一代年轻人撵上来,这些站不稳的人通通都得退位。 曲又云直咋舌,在第二排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 又遇上了顾言昭。 他在第一排的中心位置。 顾言昭到的晚,他猫着腰刚一坐下, 曲又云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望过去。 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还有半张侧脸和幽暗中格外深刻的下颌线。 顾言昭并不知道身后有曲又云正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他一直坐得十分端正,开幕仪式长且无聊,很多人开始神游或闲聊,可他一点都不倦惫, 从他挺直的后背就能看出来。 前几天, 曲又云私下见了一位老前辈。 那位老前辈与顾言昭有过几面之缘,聊起他时, 前辈用“隐忍”两个字形容这小孩。 老人家目光毒辣,曲又云丝毫没有质疑。 他的处事态度已远超同龄人。 换一种说法, 他在这繁花丛中的清醒属实难得。 直到开幕式结束,顾言昭也没四处张望一眼。 他自然也不知道曲又云就在他侧后方,仅几步的距离之内, 端详了他许久。 但现在盛典上到处都是摄像机。 顾言昭没看见不要紧。 有摄像机全场无死角记录下来。 更有观众席上的粉丝朋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全程镜头怼着他俩拍。 当天晚上,曲顾CP的小圈子又活了。 一段段视频投进去,像有人拎着棒槌在一潭死水中玩命搅合。 粉丝一窝土拨鼠似的被炸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半年了啊, 有生之年,我还能等到这一对的售后吗?】 【眼神,眼神,注意眼神,我要被姐姐的眼神溺死了,顾言昭!你回头看看啊,你倒是回头看看啊!!!】 【在玻璃渣里找糖吃,看看把孩子虐成什么样了?】 【这眼神绝对有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又活了。】 【以后会有合作吗?信女愿用二十斤肉换我曲顾CP一次甜甜的合作!】 【我就知道这对不会那么简单就BE,记得那时顾的唯粉大规模骂曲又云的时候,顾的团队直接下场禁言删评,护妻石锤好吗!】 【有有有,我也记得,那骚操作都把我震惊了,我还一度十分迷惑,这到底是拆了还是没拆啊。】 【可能是明拆暗秀吧。】 以上。 助理整理出一些颇具代表性的言论,第二天在公司办公室,递交到曲又云眼前。 曲又云喝完半杯浓茶,单手在手机上划拉着,粗略浏览一遍,说:“我实在不明白,我们之前拆伙那么决绝,离翻脸就差一步了,为什么这群孩子至今还不死心?” 助理说:“不知道,可能越虐越带劲儿吧,他们年轻人就爱看这个……哎,您今天怎么来公司了?” 曲又云道:“孟哥打电话通知我来,可能有什么正事要谈。” 上部电影杀青之后,曲又云在家里歇了快半个月。今天早晨,她正在床上赖着,孟荣荣让她今天抽空来公司一趟。曲又云左右没什么事,开车就来了。 中国人说曹操曹操到。 曲又云话音刚落,孟荣荣推门进来。 曲又云刚泡好的茶给他递了一杯。 孟荣荣接了,冲她点点头,道:“最近休息的不错?” 曲又云:“还可以。” 工作上,孟荣荣向来单刀直入:“有个事儿和你商量。” 曲又云:“你说。” 助理识趣的出去了,还特别贴心给他们关上了门。 孟荣荣坐在沙发上:“是这样,有一部戏,原定女主是何某蓝,但她由于档期冲突,把这部戏弃了,现在开拍在即,他们项目在考虑更合适的人选。” 何某蓝位列一线,她接触过的项目质量不会差。 曲又云:“您的意思是让我去争取一下?” 孟荣荣:“不是我的意思,是剧方的意思,想让你去。” 曲又云:“看你这愁眉苦脸的表情,似乎是不建议我去。” 孟荣荣瞅她一眼,颇为意味深长:“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曲又云:“为什么?” 孟荣荣:“因为他们已经定下的那位男主指名道姓点了你。” 曲又云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不屑:“点了我?他点菜呢?谁呀,好大的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孟荣荣沉默了几秒,语出惊人:“你认识的,顾言昭。” 曲又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脱口而出:“啥玩意儿?” 孟荣荣不说话,俩手搭在膝盖上,头微微低着,抬眼瞄曲又云。他的目光非常沉静,但隐隐透露出一丝看好戏的情绪。 曲又云直接凌乱了。 这孩子出息了啊。 这半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曲又云问:“剧本有吗?” 孟荣荣说有。 二人下午闲着没事,在办公室一起研究了一下。 本子是挺不错的,制作班底也可靠。 孟荣荣:“我个人觉得可以,但接不接还是看你的意思。” 曲又云问:“这我如果拒了,同期内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孟荣荣:“目前没有。” 曲又云心里叹了口气。 孟荣荣道:“公司不会让你闲着,如果你不进组拍戏,他们就会送你上综艺刷脸。你二选一。” 综艺就算了,曲又云不用思考就做出了取舍。“那还是拍戏吧。”她说。 孟荣荣:“行,我和他们已经在接触了,过几天谈下来给你通知。” 曲又云点头说可以。 孟荣荣走后,曲又云一个人仰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恍惚。 许多谣言真假参半不能全信,曲又云实在不敢想象顾言昭点名要她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曲又云约蓓蓓出来喝茶。 蓓蓓来是来了,但来得不情不愿:“晚上六点你约我喝下午茶?你没事儿吧?” 曲又云说:“……我有事。” 蓓蓓看了她半天,长长的“哦”了一声,陪她坐了下来:“说吧,有什么事?” 曲又云抿了抿嘴,忽然又不想说了。 人家心中郁闷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心中郁闷是可着劲儿折腾身边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坏毛病。 蓓蓓迟迟等不到她开口,于是无奈道:“好吧,你不说我说,我最近吃了个瓜,你要不要听。” 曲又云提起点兴趣:“说来听听。” 蓓蓓张嘴便道:“某新晋小生最近风头无两,准备参演一部剧,提出条件女主必须由他指定……这一指可了不得,指到了我们家云妹妹的头上,恭喜你啦。” 曲又云这下连喝茶的兴致也没有了:“你在哪吃的瓜?这消息的传播范围这么广吗?” 蓓蓓:“你也听说了吧。” 曲又云捂住眼睛,闹心。 蓓蓓打趣道:“你还真信了啊?” 曲又云听出点别的意思,正色起来:“怎么?你还知道什么?” 蓓蓓:“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曲又云莫名其妙:“没有啊!” 她最近都有老老实实的,又不是斗鸡,成天闲着没事上街得罪人找刺激。 蓓蓓不信,一敲桌子:“这谣言的源头就是你们公司,你们公司内部人员传出来的,你再好好想想。” 曲又云皱着眉头,仔细一思量:“那不能够,我经纪人对我也是这套说辞……公司内部谁能骗得过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蓓蓓一脸恨铁不成钢。 曲又云头疼道:“你是不是知道内情?你先给我还原一下事情的起因。” 蓓蓓确实知道这件事最开始的模样。 那部戏叫《爱情的黑白世界》,现代剧,正剧,导演冯琼,十分出色的女导演,风格以细腻见长,作品偏现实向。本部剧男主早就定下了顾言昭,女主的人选一直在犹豫,片方与何某蓝接触了一段时间,尽力争取过了,但最后没谈妥。 顾言昭瞅准时机向导演推荐了推荐了曲又云。 只是随口一提的推荐,仅此而已。 几个月前,曲又云和顾言昭在《我是戏中人》上的合作表演成功破圈,大家都还有印象,合作有火花。导演和自己的团队讨论了一下,认可了这个推荐,于是便开始尝试着接触曲又云的经纪人。 消息刚露出去。 谁知,一夜之间谣言就乾坤颠倒,变了风向。 蓓蓓身为圈内顶级造型师,吃瓜渠道非同一般的广泛,她的小姐妹们广泛分布于娱乐圈任何地方。她告诉曲又云,顾言昭也因此吃了挂落,被叫回公司狠批了一顿。 蓓蓓用半小时还原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她说:“我告诉你,据我分析,问题就出在冯琼导演联系你们公司的这个过程里,你要是最近闲着没事,就回去好好查查,我反正是挺好奇的,来,今天这顿茶我请了,别客气。” 曲又云:“…………” 这家伙根本就是吃瓜没够吧。 最后散伙前,蓓蓓还揪着曲又云嘱咐:“查出结果记得给我说一声啊,我等你好消息!” …… 曲又云啐她一口,把人打发走了。 不过这事确实该查,不查她咽不下这口气。白天茶喝太多了,晚上睡不着觉,曲又云躺在床上,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眼睁睁熬到了下半夜两点多,琢磨着孟荣荣应该睡了,于是,起身给他打电话。 孟荣荣工作狂二十四小时待机。 电话拨通二十秒,孟荣荣困倦的声音响起:“又云啊,什么事?” 人刚从睡梦中惊醒时的警惕性是最低的,曲又云刻意把声音压的十分温和:“孟哥,问您个事儿,咱们公司是谁负责和冯琼导演接触啊?” 第56章 多愁善感的小顾 孟荣荣清了清嗓子, 毫无防备地回答道:“我和冯琼导演不熟,她找的中间人联系我,是公司市场总监, 老齐。你怎么了?有事?” 曲又云:“没事, 我就问问,您休息吧。” 市场总监老齐和谁的私交最好呢? 曲又云有他微信好友, 点开他朋友圈,仅三天可见。 昨天晚上一张聚餐照,他亲密地和曹媞脸贴脸笑着。 嫌疑犯捉出来了。 但也仅仅是嫌疑而已。 面对面对峙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不可能的,所有的猜忌只能在各自心里慢慢滋养。 曲又云扔了手机, 困意来的毫无预兆,脑袋一沾枕头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又做梦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梦。 她在梦中见到了顾言昭,奇怪的是, 她身处梦中, 却非常清醒的知道这只是个梦。 他身穿黑色卫衣长裤。 曲又云一下子就想到了初见时,那个从楼梯拐角一步两阶蹦上来的少年。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回忆里的他仍像是踩在了她的心上。 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幅画面是刻骨难忘历久弥新的。 一条长长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顾言昭双手插兜挡住她的去路。 曲又云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了?” 顾言昭猛地扑了上来,三步作两步,用力把她怼到墙上, 他一点都不温柔, 手掐在她的脖子上,压着嗓子说:“说,你是属于我的。” 曲又云无法挣动,看着他那乌黑的眼睛里暗藏着近似于疯狂的情绪。 她一个激灵, 惊醒了,身上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纱睡衣。 疯了吧!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曲又云捂着胸口,平息了很久,下床一把扯开窗帘。 太阳正中,刺眼得很,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曲又云睡的真足,如不是那个荒唐的梦,她还不知道能赖到几点。 中午随意吃了点东西,孟荣荣送来了最近进展:“合同谈的差不多了,不过走个过场,你得去和导演见一面,试镜。” 曲又云说没问题。 孟荣荣代替双方沟通一下,把时间敲定在明天上午八点。 冯琼导演今年六十多岁了,曲又云这个岁数喊她阿姨尚且勉强,那些刚出道的流量小生见了面都得喊奶奶。冯琼算是闲不住的老太太,兢兢业业导了半辈子戏,到晚年了,该退休的年龄还在奋斗。 曲又云敬仰她许久,终于有机会与她合作。 当天晚上,曲又云倚在床上,开着昏黄的床头小灯,认认真真温习了一遍剧本。 合同真正签下之前,片方给的剧本不是全部。 曲又云拿到手里的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 这一部分讲的是两个高中生的故事。 冯琼导演从不拍偶像剧,所以她的作品里有关情爱的因素相对弱化,风格上也非常贴近现实。 男主吴耕是个惨遭校园冷暴力的小可怜,因为说话有点小结巴,成绩也不太好,一直承受同学的孤立、歧视、嘲讽、羞辱。 女主周耘和男主同病相怜,她自身没有任何残缺,成绩虽不出色但也不失大格,她在校园中同样承受着同学们异样的眼光,是因为她自己性格古怪,不合群,独来独往,交不到朋友。 吴耕和周耘因为一次美术课上的点名,注意到彼此过于相似的名字,并产生了一系列的交集。 听说这部剧一共分三个部分。 ——高中时期,大学时期,毕业后社会工作时期。 曲又云只拿到高中时期那部分的剧本,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针对这一时期,心里已经定下了基调。 第二天,曲又云起了大早,花费大量的时间给自己做基础的皮肤护理,最后却只画了个淡妆。扎起学生时代最简单的马尾,头上扣一鸭舌帽,身穿一身黑色的休闲运动装,踌躇满志去试镜。 冯琼非常重视与她的这次合作。 同时也非常期待合作效果。 试镜只是个象征性的面子工程,但冯琼还是做足了准备。 试镜地点在冯琼的个人工作室。 孟荣荣今天有别的事儿,也是特别放心她的实力,没有陪着,让她自己一个人来了。 曲又云在助理的引导下,不仅见到了导演,还见了制片人,总编剧。 冯琼一身墨绿色的复古改良旗袍,她已经六十多了,面容有所苍老,但岁月沉淀下来的温和敦厚的气质令人感觉十分舒服。 冯琼招呼她坐:“过来,先喝口茶,别客气。” 曲又云一点儿也没有不自在,落落大方坐下,陪导演简单聊了几句。 自从她那年拿奖之后,去哪儿试镜都是这个待遇,很少再像之前寂寂无名时,处处遭人刻意刁难。 冯琼端详她今天的打扮,似乎非常满意,和编剧相视一笑。 冯琼:“之前给了你一部分剧本,看了吧?” 曲又云:“当然,看完了,欲罢不能,特别想知道后面的发展。” 冯琼忽然一笑:“巧了。”她把手中的两页纸递给曲又云说:“今天给你安排的就是后半部分的试戏,你没看过,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意料之中。 曲又云接过那两页纸。 这一段讲述的是女主周耘大学暑假回老家,在火车站邂逅男主的情节。 故事背景是两人大学时期各奔东西,已经有一年半未曾见面了。 曲又云据此推断,这部剧中,二位大学时期的戏份占比应该非常非常少,极有可能是一笔带过的过渡片段。 那么,火车站邂逅就应该是这一时期的重头戏。 也是承上启下的最具有看点的部分。 编剧何梦秋温声道:“我先给你讲讲吧,你毕竟没读过后半部分,有一些情绪和背景我简单讲几句。” 曲又云洗耳恭听。 吴耕大学考去了美院,周耘则报考了某大学的法学院。 何梦秋道:“其中有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吴耕和周耘本来商定了考同一所城市,但是周耘落榜了,他们没能如愿去同一座城市。” 曲又云说明白,这是一个特别无奈的结果。 何梦秋又道:“两个孩子当时年纪小,但是看得开,既然强求不得,那就是没缘分,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两人一聚,把话聊开了,决定从此以后各不相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曲又云点头,非常理智。 何梦秋道:“但是感情还是在的,明白吗?” 曲又云大约能理解,点点头,说:“我先试一遍。” 一个演员的基本功永远可以体现在工作中的方方面面。 在和编剧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把两页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台词不少,但放下纸,就可以脱稿了。 这场有男主的戏份,但男主本人今天没有来。 冯琼:“需要有人帮你搭戏吗?” 有的话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曲又云看这一时半会要拉个合适的人不容易,便说不用。自力更生的野生小演员平时摔打惯了,皮实,不讲究排场。 给她个木头桩子搭戏都能凑合。 判断一部戏演的尬不尬,主要还是要看演员的自身状态。 木讷、用力过猛,过犹不及,都会让人觉得累。 首先,演员本身要演得轻松,观众看着才会觉得轻松。 曲又云演着,没有人给她搭戏,她每说一句台词,都留出相应的空白时间,好像她对面真的有个人一样。 冯琼和何梦秋小声讨论:“你看啊,他们这些成熟的演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 何梦秋点头:“确实,不急不躁,现在那些小孩出来达不到这种效果。”她手中的笔点了点曲又云,说:“您看她自己心中有一杆秤,知道怎么平衡其中的节奏。” 冯琼一笑:“怎么样?满意吗?” 何梦秋:“满意。” 一拍即合。 曲又云平静地试完戏,顺理成章加上了两位老师的微信。 后续几天,双方把合同敲定了。 冯琼通知她参加围读。 围读,所有主创必须参与。 曲又云如愿以偿拿到了全部剧本,按理说不该都给的,但是编剧何梦秋对她期待不同,愿意给她特权。 曲又云拿到剧本心满意足,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在家里窝了几天。 到了围读那一天,曲又云调整好心态,准备奔赴下一段旅程。 不过心里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绽放出一朵小花。 这部戏的另一位主演是顾言昭。 他们将朝夕相处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那将是一段两人共同奔赴的未来。 不知道曲又云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心境,反正顾言昭是有一种夙愿得偿的感觉。 熊儒开车送顾言昭去围读,他一边开车,一边分出心思关注顾言昭的状态。 顾言昭坐在副驾驶上,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天。 他没表露出什么情绪,但熊儒感觉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他试图逗孩子说点话:“你在想什么?” 顾言昭今天莫名多愁善感:“我小时候学了个成语——秋高气爽,我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发现,秋天真的不一样,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蓝得耀眼。” …… 熊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车里的空调蹭蹭冒冷气,外面不仅天高,太阳也高,烤的柏油路上滋滋冒油…… 他说:“你现在就秋高气爽是不是早了点,虽然已经九月份了,但这天至少还得热一个月啊宝贝儿。” 顾言昭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熊儒十分不能理解他的情怀:“算了,你说什么是什么吧,不过,我要交代你啊,务必好好对待这个项目,这是难得一部正儿八经的上星剧,和那别的网剧不一样,拍好了,绝对是抗口碑的作品,冯琼这些年导的戏就没有低于9.0分的,把握机会,知道吗?” 顾言昭相当听话地点头。 熊儒:“还有一点,你要和曲又云合作了,啧,这是我最担心的,你、你……” 他说了一半,停住了,后面的话停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言昭领会到他的意思,平静地说:“放心。” 第57章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爱情是不是人这一生中必须争取的权利? 忘记是谁曾经问过曲又云这样一句话。 曲又云当时是还未遇见过心动的人, 把单身作为人生的最高追求,特洒脱地回答:“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不必刻意追求。” 曲又云停好车, 途径工作室楼下的花坛时,发现野草里长出了一簇簇白色的荠菜花, 她停下了脚步,无端的开始回忆,从心中的某个角落里挖出这一段不起眼的回答。 二十多年,她终于遇见了心动的人。 但如果有人再问她相同的问题, 她还是那句回答。 她和顾言昭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人。 ——习惯于付出和感动自我的那一种人。 克制和隐忍的情意,不能带给对方什么,也无法满足自身欲望。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无声无息的献出自己的一腔深情,只有空气能与之共鸣。 图什么呢? 曲又云面对着荠菜花, 陷入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顾言昭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他还站在马路对面的时候, 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侧影。 乌黑的头发用蛇形簪随意挽在脑后,身穿深灰色的开衫, 手里提着一个不透明的纸袋。 走进了。 她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 在想什么。 顾言昭鬼使神差的,在她侧后方不远处停下脚步。 熊儒停好了车,赶过来时看这一幕, 上前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膀子:“哎, 干嘛呢,这是街上!!” 顾言昭被一巴掌拍醒了,熊儒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曲又云显然听到这边动静,回过头。 熊儒把顾言昭推到曲又云身边, 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顾言昭说;“我就送到这了,快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再来接你。” 顾言昭点了点头,说好。 熊儒再次低声嘱咐:“赶紧进去,别再大街上撒欢,让人拍着我饶不了你。” 这是说给顾言昭听的,也是说给曲又云听的。 曲又云莞尔一笑,率先转身,走进大楼里。 她在电梯前站住。 第一趟上行的电梯,她眼睁睁放过去了。 很快,顾言昭跟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是很久不见了,她的目光沾上就不愿意挪开。 不是不想,是实在舍不得。 顾言昭:“又云老师。” 曲又云并目光躲闪,转头目视前方,嘴唇抿成一线,打趣道:“听说是你点名要我出演本剧?” 顾言昭:“误会了,误会了。” 他正措辞打算解释。 曲又云听着他明显低落的声音,不忍再逗他,说:“我知道是误会……不过谢谢你的推荐,我非常喜欢这部戏。” 顾言昭:“嗯,那就好。” 今天的曲又云异常的温柔,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说话态度。 完全没有平常工作时的气场。 有一段时间没近距离相处了,顾言昭对这样的曲又云有点陌生。 最近通过私下的饭拍视频看她出席不同的盛典和仪式,感受最多的是她骄傲凌厉的一面,像一只外出巡街的拍漂亮山雀。 电梯又到了。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里,曲又云按下楼层。 她瞥一眼顾言昭,道:“我怎么觉得你情绪有点低落?” 顾言昭睁眼开始编瞎话:“不是情绪低落,我这是进入角色了,剧里的吴耕前期就应该是这种状态。” 曲又云瞧着他一本正经样子,弯了弯眼尾:“是吗……那你看我像不像周耘。” 周耘前期在学校里性格古怪,所以没朋友,遭孤,但绝不是个软性子,相反,她睚眦必报,谁若是惹了她,她必加倍还回去,明的不行就来阴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顾言昭望着她那天生温柔的眉眼,安静时尤为多情,犹豫了一下,说:“……还成吧。” 曲又云笑而不语,电梯到达楼层。 零零散散已经有很多先到了的人。 在场人知名度都不低,大家彼此都认识。 曲又云见到了男二号,陈默挥。 冯琼导演在选人上不可谓不谨慎,签下的演员都是实力较硬经验十足的人。 当然,顾言昭除外。 曲又云和陈默挥相互握手,然后,自然而然地帮顾言昭引见。 她从踏入人群的那一刻起,便时刻注意着顾言昭的动向。 她相当于围了一个保护圈,向周遭所有人释放出一个信号——这小孩是我罩的,别看他年轻,可不允许人欺负,管你认识不认识,瞧得起瞧不起,我介绍了,你们最好是给面子,不然就是和我曲又云过不去。 这倒是有点剧里周耘的那个感觉。 在场大多数是人精,联想到某些虚虚实实的瓜,皆会心一笑。 顾言昭之所以能拿到这个角色,有两个原因。 一是本剧的投资方看上了圈内流量能带来的效益,想趁机捞一波块钱。 一是业内专业人士对顾言昭的一些溢美之词,顾言昭最近马不停蹄的赶行程,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人际交往圈,和良好的口碑。 有人认可他的业务能力,有人认可他的处事态度。 有人在遇到合适他的角色的时候,愿意顺便提他一嘴。 有人欣赏他的才华,愿意推他。 人际圈子一个一个打磨圆满,娱乐圈就这么大,总有重合的部分。 重合的那一部分,对他来说就是双倍的得益。 剧还没开拍,大家都拭目以待。 主创陆陆续续到齐,冯琼和何梦秋最后到,工作人员安排大家落座。 顾言昭迟迟不肯选位子,他等曲又云先坐。 曲又云隔着人群,望了他一眼,在距离投屏最近的地方坐下了。 顾言昭在她身边和对面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男二陈默挥奔着曲又云身边的位子就去了。 曲又云头也没回,但后脑勺仿佛长眼了似的,她把自己的手提纸袋哐往旁边的位置一放,抬头,看了顾言昭一眼。 陈默挥脚步一顿,及时转了个方向,另选其他位置。 顾言昭不再磨蹭,走到曲又云身边,小拇指勾起纸袋放在桌上,坐下前,打量着曲又云的目光,还多嘴问了句:“可以么?” 曲又云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目光往下一落,示意他坐。 顾言昭才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 桌子不宽敞,人坐着坐着就坐不开了,只好各自挪动椅子往一块挤。 他们靠的更紧了。 一开始的不自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讨论越趋热烈。 他们是将要相处三个月及以上的搭档,以后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密切,肢体碰触更是不计其数,他们都在暗暗调整自己的心态。 第一次的剧本围读直到深夜,直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导演才恋恋不舍宣布解散。 曲又云属于不太爱动弹的那一挂,除了吃饭喝水,全天没站起来溜达过,坐得太久,一身骨头动起来发出咯吱翠响,怕是要散架。 第二次围读定在两天后。 下楼时,一群人等电梯。 电梯承载量有限,一次不能全运下去。 曲又云懒得和他们挤,反正七楼不算很高,她走步梯去。 顾言昭一直徘徊在她方圆十步之内,见她往步梯间去了,也跟了上去。 曲又云听见他的脚步声,跺亮了声控灯,回头问:“你经纪人来接你吗?” 顾言昭掏出手机:“嗯对,您自己开车来的?” 曲又云点头:“我经纪人不怎么管这些琐事。” 顾言昭:“那您先走吧,我得等一会儿。” 曲又云:“你给熊儒打电话了?” 顾言昭:“还没。”他掏出手机,正要打。 曲又云道:“我送你回去吧。” 顾言昭动作一顿,犹疑着说:“也许……不太合适。” 某些小朋友,最上说着不合适,在手上停止的动作已经昭示了他不坚定的心。 曲又云笑了笑:“顺路,跟我走吧,咱们的瓜真真假假已经够多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步梯,又可以放慢速度,逗留了许久,到停车场时,大家基本已经走完了,但不排除还有个别。 冯琼在自己车里因为打电话耽搁了十几分钟,正好看见曲又云和顾言昭并肩从夜色中走来,上了同一辆车。 曲又云还刻意把自己的手袋扔到后座,给顾言昭让出副驾驶的位置。 冯琼扒在车窗上,歪头笑了笑,等他们走远了,才吩咐司机开车。 顾言昭在曲又云的车上给熊儒发微信:“我已经结束了。” 熊儒:“那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去接你。” 顾言昭:“不用了,我搭了顺分车回家。” 熊儒瞬间警惕:“谁的顺风车????!!!!” 顾言昭:“曲又云。” 熊儒:“…………………………” 曲又云猜到他应该是在和熊儒报备行程,心中不禁感慨,多实诚的小孩啊。 但凡她当初有顾言昭一半的听话,她早凉了,绝对走不到今天。 曲又云打开车载音乐,放着轻节奏的纯音乐,对顾言昭道:“我得跟你道个歉。” 顾言昭抬头:“什么?” 曲又云说:“前几天,关于这部戏的选角,有一些对你不利的言论,应该是因为我的我问题,不好意思牵扯到你了。” 顾言昭:“哦——你说那件事啊。” 那谣言半真半假,传的有鼻子有眼,害得顾言昭回公司被好好教育了一顿,百口莫辩。 毕竟,他向导演推荐曲又云这件事是真的。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添油加醋,也总绕着这一事实转圈,实在不好辩驳。 顾言昭躺平认批。 曲又云:“还是那句话,谢谢你,我非常喜欢这部戏,是难得一见的好本子。” 顾言昭道:“您客气了,其实我也是出于私心……” 曲又云扶着方向盘,瞥他一眼:“私心?什么私心?” 顾言昭坦坦荡荡道:“想和您合作的私心。” 公司刻意避嫌,他和曲又云走的又不是同一个风格的路线,虽说娱乐圈小,但有些人没缘分,兜兜转转一辈子也未必能碰的上。顾言昭不得不主动为自己争取一把。 曲又云不解:“你为什么想跟我合作。” 她隐约记得,顾言昭之前录综艺的时候也这么说过。 顾言昭忽然不说话了。 第58章 心跳 曲又云耐心等他的回答。 走了一段距离, 顾言昭还是没有开口。 既然他不愿意说,曲又云便不问了,她的耐心和宽容度在顾言昭面前总是格外超支。 这一路上格外安静。 顾言昭头枕在后头, 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主副驾的车窗原本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见状曲又云齐齐把车窗升上,音乐声也调小。 曲又云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停车熄火,推了他一把:“睡了吗?” 顾言昭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迷离,果然是睡着了。 曲又云:“到了。” 顾言昭咳了一声, 清了清嗓子:“谢谢。” 他伸手去解安全带,黑暗中摸了半天没摸到。 曲又云不敢开车里的灯,怕有人拍到。 她伸手,帮顾言昭把安全带弹扣按下。 两个人的手在那狭窄的空隙中互相触摸到。 顾言昭猝不及防握住了曲又云的手。 曲又云条件反射挣动了一下, 幅度不大, 力度也不大。 传达出一个欲拒还迎的信号。 顾言昭便顺从本心没有撒手。 曲又云在黑暗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到顾言昭的手随之一颤, 但还是固执地没有松开。 曲又云:“你想说什么?” 顾言昭:“……” 曲又云循循善诱:“给你一个坦白局,无论你现在说什么, 等你下了车,出了这个门,我通通都不记得。” 天上有很多很多的星星, 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 月光也特别朦胧,在夜空中交辉相应。 顾言昭这时候开口:“对不起,我喜欢您。” 曲又云:“我知道,这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顾言昭:“但是我现在还不能……” 曲又云:“我知道, 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你心中所想我完全理解。” 顾言昭趁着这夜色溶溶,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又云老师,您不必等我。” 他没有勇气在有光的地方望着曲又云的脸说出这句话。 他修炼还不到家,他怕眼中的不甘被人察觉。 曲又云听了这话,却心头一震。 原来他都知道。 他说不必等了。 她在心底默默下了一个决定,却被一个小她三岁的男生看透了。 曲又云一口气憋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今天大家都清醒着,顾言昭破罐子破摔,索性掏干了自己的肺腑:“又云老师,无论是否能在一起,您都是我终生信仰所在。” 说完,他松手了。 低着头冲下车。 曲又云后知后觉勾了一下手指,那里什么温度都没有了。 曲又云目送他的背影进了小区,然后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又一次想到了那天,除夕,万家团圆的夜里,他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前,出神了那么久,在想什么呢? 曲又云驱车离开,途径市区最繁华的地带,在一家赛百味前停车,进店点了一份三明治,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 店员显然认出了她,非常热情的送她饮品。 曲又云礼貌着说谢谢。 店里人很少很少,可能是太晚了,也可能是附近快餐竞争压力有点大。 正对着她的位置有一台电视机。 巧了,电视上播放的正事她早年演过的一部剧。 那部剧名字叫《一痕沙》,讲述的是一个塞外公主和亲到中原的故事。 这部剧没什么知名度,属于大浪淘沙之下沉入河底的那一批。曲又云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台在重播。 曲又云就着三明治,回味了一下。 感慨那时候的她是真的青涩啊,但是也年轻,有个古灵精怪的公主样儿。 剧情进展到第八集 ,小公主不情不愿被送到中原和亲。 她将要嫁给中原王朝最具权势的亲王。 无奈卷到权势的争夺中,小公主在进关之前便遭到了刺杀。 那是一场残忍的屠杀,血腥之气弥漫,小公主的侍卫死伤殆尽。 那时候拍的打戏场面还是比较逼真的。 群演们镜头多,也很卖力气。 曲又云当个消遣,有一眼没一眼看了一会儿。 正当一个镜头扫过其中某个群演脏兮兮的脸时,曲又云吃东西的动作停下来了。 她坐在那里怔愣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开视频软件,搜到这一部比较久远的剧,好家伙,还是vip剧集,曲又云现充了一个年费会员,直接点第八集 播放。 进度条精准地拉到二十五分钟左右,曲又云选择0.5倍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当那个群演的镜头再次闪过时,曲又云手快的双击点暂行。 糊了。 再来一遍。 如此一次又一次,重复了大约第六遍的时候,曲又云终于成功截到了那位群演的正面照。 他咬牙泛着狠,泥泞混着血水涂在他的身上脸上。 邋遢的妆容也许能掩盖住他的气质,但是无法改变他的五官。 曲又云望着那张脸,用手指一寸一寸的描摹。 眼睛很久没眨,泛出了酸意。 ……原来还有这层交集呢。 当代顶流小生曾经是横店遍地一抓一大把的便宜群演?! 曲又云一时半会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但照片又明明白白告诉她,这绝对是同一个人。 0.5倍速截了六次才勉强能看清的图像,难怪没人掘出他的过往。 公司刻意打造他天之骄子的人设,他过往的所有努力只能深埋在地下。 永远无人知道。 曲又云天生心硬。 普罗大众为生活忙碌奔波吃得苦很少能打动她。 但是自家小孩年纪轻轻义无反顾的孤勇可以令她动容。 他当初群演能做到这份儿上,也无怪现在能清醒的做出抉择舍弃情情爱爱的东西。 他能做的还可以更多。 曲又云在快餐厅捂住脸,味同嚼蜡地填饱肚子,忽然释怀了。 两天后,第二次围读。 这是一个互相熟悉并不断磨合的阶段。 曲又云说释怀就是释怀,说放下就是放下,心中所想即是所见,眼底一片坦诚清澈。 境界可以去参禅了。 一个星期的围读之后,是定妆照。 曲又云为了这部戏搭配了不少私服,而写现代戏造型没那么繁琐。 先拍了一组颇具时尚感的照。 剧组拿出准备好的中学生校服,针对她和顾言昭的三围定制的,专门请的设计师,虽然款式老土,但穿上视觉还不错。 曲又云非常满意:“我记得我高中时候的校服48块钱一套,均码,穿上像个熊猫似的……冬天冷的时候,我就羽绒服外套校服,既挡风又暖和。” 工作人员笑着说:“我们上的都是同一个时代的高中。” 曲又云说啊:“是啊,那时候傻乎乎的,也不在乎美丑。” 工作人员道:“真正的美女就算披麻袋也不影响美貌,又云老师,您说着话可不地道,我看过您高中时候的毕业照,全校公认的校花能丑了?” 曲又云笑笑,把红白校服换上。 摆了几个pose后,顾言昭穿着蓝白的校服过来了。 曲又云朝他扬了扬下巴,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你看他,那才是真正的本色出演……让我现在这个年纪演高中生,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工作人员多是年轻女孩,在看到顾言昭走来的那一瞬间,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真是养眼啊…… 曲又云说话时,不避着人,也不压低声音。 顾言昭自然也听到了。 他抛弃了时下流行的精致漂亮的眼妆,选择了浓眉样式,眼线眼影一概不用。曲又云第一眼望过去,有点传统审美中剑眉星目的感觉。 曲又云由衷地夸赞:“好看。” 顾言昭站定在那里望着她。 曲又云靠在道具自行车上,歪歪斜斜的,慵懒道:“别用那种眼神,快活泼起来,你的少年感呢?” 摄影师也忙着招呼他:“小顾,别发愣啦,快来,该拍双人照啦!” 顾言昭走进绿幕中,骑着自行车,身前的车头上,曲又云小小一只,缩着腿坐在上面,背靠着顾言昭的怀抱。 顾言昭沉默着。 曲又云张扬着。 正好是剧中两个角色形象的真实写照。 官博官宣,并放出定妆照。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两家粉丝都沸腾了。 曲又云的粉丝从前是圈内非常佛系的一个存在,这段时间在团队的运作下,逐渐成型,成为一个有组织服从管理的群体,一边平衡从前的老粉,一边接纳新粉。 孟荣荣亲自下手整顿,十分可靠,曲又云也一直没过问这事儿,她的主要精力还是在盯着CP那边的动向。 助理是曲又云的嫡系,一心一意只向着曲又云,曲又云的话才是圣旨, 公司那边的指令若是不经曲又云默许那都是放屁。 CP粉一活跃,助理就有的忙。 曲又云同时也一直在关注。 这批CP粉还挺上道,在助理的引导下,学会了掌握分寸,再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撕成一锅乱粥。 官宣引发的热度就远超人们的意料。 紧接着,开机的发布会视频又烘起一次网友讨论的热潮。 曲顾CP拆了,但合作完全不受影响,颇令某林姓女演员眼红。 不管某林姓女演员在家气成什么样,反正曲又云是开开心心的进组,穿着校服扮嫩。 曲又云和顾言昭的第一场对手戏。 今天日头烈。 导演冯琼陪着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在外面晒着,六十多岁的老前辈站在那呢,底下的人谁也不好意思怠工。 中午放学路上,周耘吹着口哨从学校侧门出去买饭。一条林荫道,只能容下一个人溜达。 吴耕和周耘就在这条小路上两两相撞了。 午后那么安静,吴耕低头想事情,没注意前方有人来了。 周耘性格刁钻古怪,她倒是看到前面有人,但是她就是不想给人让路,于是她就直挺挺在那杵着,直到吴耕闷头撞上来,早有准备的周耘把他一推。 吴耕不防备,向后摔了一跤。 这段戏简单,远景一条过。 然后导演要求拍特写。 特写两人的表情分开拍。 但,有一幕是曲又云的双掌贴在顾言昭胸膛上向外推的动作。 必不可少的肢体接触来了。 天热,大家里面穿得都少。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曲又云把手掌贴上去。 静止的动作里,她的右手居然隐隐感受到了那颗心脏的跳动。 不疾不徐,平和有力。 曲又云目光在他胸膛上逗留了一刻,然后缓缓上移。 顾言昭正好此时垂着眼。 周遭一切都是安静且美好的。 导演一声令下:“推!” 曲又云手下使劲,顾言昭配合着向后摔。 摔的有点刻意,实在是因为曲又云劲儿小,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未必能推动他。 于是,他只好配合着,瞧那架势,恨不能把自己尾巴骨摔断。 第59章 你十步之内必有我 如此反复摔了很多次, 导演终于大发慈悲给过了。 曲又云第一时间搀着人的胳膊,把他拉起来。 人群嘈杂中,曲又云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他长达十几秒。 顾言昭拍干净身上的灰, 张了张嘴, 做了个口型:“怎么?” 曲又云同样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疼吗?” 顾言昭立刻摇头。 曲又云找了个避人的地方,给自己补防晒。 后面还有一场戏, 是和男二陈默挥。 陈默挥这个演员,曲又云以前吃过他的瓜,良心不坏,倒也敬业, 就是感情生活过于丰富,传闻他拍一部戏换一个女朋友,每参演一部戏,一定要和其中某个女演员不清不楚开展一段恋情, 然后杀青就分手。 这部戏里, 陈默挥扮演曲又云的邻居。 两家人比邻而居,无冤无仇。但是有一天, 陈默挥家养的猫窜到周耘的院子里,偷吃了她家挂在院子里的风干鸭, 周耘气到不行,爬屋顶去抓那只过分的小猫咪。 人哪能跟猫比啊。 曲又云不仅没逮着猫,还从红瓦的斜屋顶上滚了下来。 下午, 顾言昭没戏了, 他蹭了剧组一份盒饭,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导演下首围观。 曲又云正拍从屋顶往下滚的那场戏。 小镇里的平房最少也有三米多高。 剧组借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狸花猫,先给小猫拍特写,放到屋顶上, 左张右望,一蹦一跳。 曲又云一边伸展手脚,一边嘀咕:“周耘啊周耘,真有你的,小猫才多点饭量,吃口鸭子就吃呗,瞧给你豪横的……” 曲又云先爬上一颗矮香椿树,然后踩着枝桠上屋顶,也是万万没想到,现代剧也逃不过摔打戏份。 顾言昭远远望着,心跟着提了起来。 导演冯琼在旁边惊叹:“嚯——又云这身手可真够利索的!” 何梦秋笑着道:“您是没见过她以前拍的武侠片。” 冯琼:“嗯,不容易,她这个活泼好动的劲儿真好,像个十六七岁的样儿。” 曲又云爬上屋顶站稳,道具组扔了一把扫帚上来。 曲又云举着扫把去撵猫。 午后的太阳那么高,监视器中的特写可以看到曲又云鬓边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在房顶上跑来跑去,这场戏拍的比预料中欢乐。 欢乐的源头是那只耍宝的小猫。 它溜着曲又云上窜下跳,曲又云哈哈大笑再后面赶它。 但是这场戏不能笑。 一笑就要喊咔,NG重来。 这时候可没人说曲又云不敬业,因为下头站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和编剧在内,都已经乐翻了一片。 顾言昭也在歪着头笑。 他在想,假如有幸能认识十六七岁的曲又云,应该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无忧无虑的。 曲又云从未提及自己的童年。 她把自己的家庭保护的很好很好,网上传言她有个漂亮的妹妹,但自始至终未见庐山真面目。 这一条戏乐翻了一片人,曲又云终于正色把它过了。 下一条,曲又云没站稳从屋顶往下滚。 地上铺起一层厚厚的气垫。 现场负责安全的工作人员把自己往里一摔,试了试厚度,对曲又云道说:“没问题,放心往下滚。” 曲又云蹲在屋顶上喝了点水,把矿泉水瓶扔给下面的助理。 顾言昭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曲又云蹲着。 顾言昭在底下站着, 一个抱着双膝低头看他。 一个仰着头迎着太阳眯眼瞧她。 曲又云:“怎么了?” 顾言昭问:“你恐高吗?” 曲又云摇头说:“不,恐高可没法干这行。” 顾言昭磨叽了一会儿,说:“你注意安全啊。” 曲又云看他半天后,挪开目光,挥手道:“你躲远点去。” 顾言昭推开几步,找了个不显眼的树荫下蹲着。 曲又云在屋顶上,脚下一绊,向前扑去,瓷实地摔了一跤,然后顺着屋顶的坡度向下滚。 粗粝的瓦片,太阳晒得发烫,一层薄薄的校服挡不住什么,曲又云咬着牙硬着头皮往下摔,身下腾空的那一瞬间,尽管早有准备,还是不可避免的心有慌乱。 柔软的气垫裹住了她,缓冲了她摔下来的冲击力。 腰没事,脑袋没事,胳膊腿也都没事。 两三秒的时间,曲又云呈大字躺着,望着天上高高的云。 然后,一堆人的脑袋凑过来围着她,乌压压地挡住了光线。 曲又云笑着,也不用人拉,自己翻身爬起来。 导演喊:“过!” 冯琼导演仁慈,只要不是效果太离谱,一般不会在这种戏份上反复卡。 恶意折腾演员可使不得。 补妆。 然后曲又云补了几个特写。 冯琼特别爱拍她的特写,曲又云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都值得细品味。冯琼本就是个追求细节和质感的导演,曲又云拍戏时的细腻和层次感让她觉得特别过瘾,不三百六十记录下来简直是一种损失。 曲又云不知从哪顺过一把大蒲扇,从上到下一扇,凉快的风可真带劲。几缕柔软的刘海沾湿了,贴在脸颊上,然后趁休息的时间,慢慢风干。 顾言昭不知不觉又站到了她身边。 曲又云抹了把额头,说:“天太热了就这点不好,妆容易化,刚才喝了两口水,我的口红是不是又没了。”她猛一转头,本以为寸步不离站在身边的会是她的亲助理,却没想到又见顾言昭的脸。 她一愣。 顾言昭目光落到她的唇上,直愣愣答道:“没有啊,挺好的。” 曲又云清了声嗓子,头又扭了回去,扇子摇的要飞起,耳后没上妆的地方渐渐染上一层薄红。 她的校服上蹭了一身泥,脸上却干干净净,在拍下一条戏之前,她对着镜子端详一会儿,找导演,说:“脸上抹脏一点吧,这样比较合适,您觉得呢?” 细节都是大家集思广益,一起一起磨出来的。 冯琼之前也想到这点,一口答应:“当然可以啊。” 造型师立马安排上。 曲又云脸上多了几道灰扑扑的印子,却显得那双眼睛更亮了。 曲又云照镜子时,在某个角度时顿了一下:“还别说,真有我高中时的影子。” 顾言昭:“您高中时是什么样?” 曲又云:“你干嘛?” 顾言昭:“我想听故事。” 曲又云简单聊聊:“我中学的时候不老实,很皮。”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导演喊她去拍下一条。 曲又云撂下大蒲扇就走。 周围早有人盯上那把扇子了,见曲又云走了,跃跃欲试想过来拿。 顾言昭近水楼台,一下把扇子抓在手里,无视其他人怨念的目光,摇啊摇。 终于有人上来说他:“小顾,你下午又没戏,蹲在这干嘛呢?” 顾言昭:“我来看看,学习学习。” 那人道:“你把扇子给我!” 顾言昭:“不行 ,我热。”坚决不能给,他得帮曲又云看住了。 那人:“你热个屁,一边蹲着去。” 顾言昭从善如流,拿着扇子去一边蹲着了。 气的那人跳脚。 冯琼导演就坐在旁边,被这群人吵吵闹闹的动静吸引了,偷闲看了几眼。 何梦秋:“瞧这群年轻人多有意思。” 冯琼笑了一下,眼尾的纹路里荡漾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她对何梦秋说:“还是小顾有意思。” 何梦秋:“您欣赏那孩子?” 冯琼端起水抿了一口:“欣不欣赏的另说,我今年遇见单纯最美的爱情就是——‘你十步之内必有我’。” 何梦秋一头雾水:“嗯?什么意思?” 冯琼笑而不语。 那边曲又云和陈默挥已经开拍了。 曲又云从屋顶直接落尽陈默挥的怀里。 曲又云站在人工搭建的高台上坐准备。 陈默挥张开双臂,对她说:“你放心道,我臂力可以,接得住。” 其实并没有多高,这个镜头也不拍远景。 曲又云在搭建的台子上一滚,四平八稳的滚进陈默挥的怀里。 第一条没过,陈默挥向后退的时候没站稳。 曲又云再滚一次。 第二条还没过,陈默挥接着曲又云了,但好像姿势没那么协调,他多余了一个动作,颠了一下。 曲又云躺在他怀里就忍不住了:“你颠什么?炒菜颠勺呢?” 陈默挥嬉皮笑脸道歉,保证下次一定不会了。 第三条,依然没过。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曲又云背后硌了一下,她的表情没控制好。 NG第一次时,顾言昭表情一般。 NG第二次时,顾言昭情绪尚可。 NG第三次时,顾言昭咬紧了后槽牙。 第四条, 第五条, 第六条。 NG的原因千奇百怪。 第七条,导演都烦了,搁下对讲机,亲自走到旁边盯着。 终于没问题了。 过! 顾言昭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了。 紧接着是下一条戏。 曲又云还要呆在陈默挥的怀里,推开他,然后自己跳下来。 开拍之后。 曲又云第一次推没推开。 陈默挥这家伙又不照着剧本要求来。 这时候,曲又云多年经验派上用场了,她临场加戏,直接给了陈默挥一耳光,但用力不大,打上去既不疼也不红,只算是个警告。陈默挥下意识一撒手,曲又云跳下来。 本来到这就该完了。 但是导演没喊卡,戏就不能停。 于是,曲又云拔腿就走,走过他身边时,用肩膀狠狠把他撞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剜他一眼:“起开!” 导演终于喊咔,夸曲又云加戏有分寸合情理。 一条过。 曲又云下来到处找自己的扇子。 顾言昭人带着扇子一起出现,还带着一瓶冰镇矿泉水。 曲又云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看,接过水喝了一口,抬手便拍了拍他的脸:“晚上下工请你吃饭。” 曲又云的手在冰镇矿泉水上摸来摸去,弄了一手凉丝丝的水珠,故意往顾言昭脸上一拍,搞得他一激灵。 顾言昭向后退了半步。 曲又云一挑眉,笑容越扬越明显,赶紧再灌一口水,掩饰一下。 第60章 帮你记着台词呢 曲又云今天的戏拍完了, 她左瞧瞧右瞧瞧,问助理那猫去哪儿了? 助理说:“那是借的一个水果摊家的小猫,平常就在附近随便野, 散养的, 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吧。” 曲又云提着蒲扇,出去找猫去。 助理追着问:“你干嘛?” 曲又云边走边道:“我就不信了, 我今天逮不着它?” 助理赶紧跟上,无奈道:“哎呀——您这脾气是越活越回去了吧……” 曲又云在助理的指路下,先去水果摊转了一圈,水果摊老板笑眯眯招呼她, 曲又云没找到猫,但看上了摊上的苹果,她略一驻足,掏钱让助理买了很多苹果。 曲又云站在摊前, 说:“今年好像没吃荔枝。” 水果摊老板憨厚地笑着:“荔枝已经过季啦, 六、七月份的才是吃荔枝的时候。” 曲又云摇头叹息:“可惜了。” 她最热那两个月在拍电影,根本没闲暇顾这茬, 错过了一年的荔枝。 曲又云让助理回片场送苹果,她头顶着蒲扇, 遮住阳光,顺着小镇上安静的水泥路,漫无目的地走。 顾言昭才去了洗手间的功夫, 回头就找不见了曲又云。 她的助理也不见了。 顾言昭原地茫然等了一会儿, 以为她已经收工回酒店了,于是收拾自己的笔记本,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迎面看见曲又云的助理左右手各拎一大兜苹果, 艰难的挪动。 她看到顾言昭,可算见着救兵了,眼睛一亮,放下苹果,跳着招手:“顾老师,帮帮我……” 顾言昭上手全部接过来,问:“你们去哪了?” 助理用手狂扇风,无语道:“我家老板非要去找猫,她算是和那猫杠上了……苹果是带回来分给大伙吃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反正水头挺足的。” 苹果拎回剧组,助理招呼着分给大家。 顾言昭也领了一个,他没吃,向上一抛,稳稳地落回手里,他想起了那次曲又云莫名其妙送他沃柑的事儿,他旁敲侧击问助理:“哎,你们家老板送水果是什么意思啊?有特殊意义吗?” 助理一愣:“啊?好吃就送呗,送水果能有什么特殊意义。” 顾言昭哦了一声,在片场逗留了一会儿,悄不做声溜出去了。 他也没什么目的瞎逛。 不得不说,剧组选景的这座北方小镇是真的惬意。 首先人少,其次空气明朗。 顾言昭站在街上,朝向南方,一抬头就是山。 近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掩在房屋后面,再远处,是水墨青山,山顶苍白一片,似是有雪覆盖。 但那不是雪,是寸草不生的苍山砂砾。 顾言昭很想去看看,但转念一想,想起了曾经在稻城的痛苦经历,心内打鼓,还是算了吧。 一生有那么一次就够了,犯不着自己找罪受。 心里想着不愿意,可他的脚步不受控制的朝着山的方向溜达。 溜达到一半,他停下来,想——如果这样都能遇到曲又云的话,那他就相信缘分这东西。 街道旁边栽着供人乘凉的柳树。 两人合抱粗,值夜繁茂,经历了整个夏天的风吹日晒,柳叶呈现出灰蒙蒙的墨绿色。 树下是凉快,顾言昭在阴凉处站了一会儿,被蚊子在胳膊上叮了两口,又慌忙跑出来了。 这小镇什么都好,就是蚊子太毒,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天不黑就敢出来咬人。 顾言昭头一次尝到这种蚊子的厉害,蚊子叮过的地方几分钟后就泛红发肿,痛痒难耐。 他一边挠,一边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途径一水果摊的时候,发现摊主正在往架子上码苹果。 他心里一动,停下来,大声问道:“大爷,刚刚是不是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在你这买苹果?” 摊主六十多岁的人,回头见他,笑了:“什么小姑娘啊,以为我不认识呢,是大明星打演员,我经常看她的戏,你们是在这拍戏吧。” 顾言昭挠了挠后脑勺:“您认识她啊?您知道她叫什么?” 这下摊主答不上来了,说:“我知道她演的女土匪头子,叫什么——毛春蕾!” 顾言昭一听:“哎,那戏可够早的,好几年前的了吧。” 摊主乐呵呵摸摸自己的胡子:“对对对,打鬼子的,我们家电视前几天还播着呢。” 顾言昭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不得不佩服,瞧瞧人家的涉猎范围,只要是电视上存在的分类,基本都试过。只要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不管老人小孩或是潮流年轻人,都认识她。 一个演员的亲民度和知名度。 是她仅仅用了六年多的时间打下来的江山。 顾言昭忍不住多问一句:“大爷,您认识我吧。” 大爷看着他,端详许久,目光逐渐变得迷茫:“你我是没见过,你多大啦?” 顾言昭:“我二十四。” 大爷一摇手:“还是小孩呢,不过,长得是真俊啊……” 顾言昭心里看得开,他模样长在大爷的审美上,大爷见着他不反感他,就挺满足了。 俗称这叫眼缘。 大爷给顾言昭指了个方向,说曲又云就是冲那边去的。 顾言昭告别大爷,顺着路找过去。 那只猫还真让曲又云给逮着了。 准确的说,不是曲又云逮的,而是小猫自己撞上来的。 曲又云转进一条巷子里,走半天到尽头了,才发现是条死路,前方不通。无奈,只好折返。回到街口的时候,她耳朵灵,听着了一声娇滴滴的猫叫,刚一抬头,狸花猫矫健地从墙头跳下来,落到她面前。 曲又云低头看着它。 小猫主动偎上来,绕着她的腿转,在她的裤子上蹭了一片猫毛。 这套衣服上又是灰又是毛,明天肯定穿不了,回头还得去服装老师那领一套新的。 小猫围着曲又云转了两圈,尾巴尖一直试图勾它,边蹭边叫,见曲又云不理它,索性往它脚背上一坐,瞪着眼对峙。 曲又云居高临下睨它:“说话啊,不说话我知道你要什么?” 小猫百转千回——“喵~” 噗—— 曲又云一下子破功了,绷起来的冷脸垮掉,温和的笑意泛上来,她说:“等着!” 旁边就是小卖部,曲又云进去买了两根鸡肉肠,出门抱着小猫走进了巷子里,在没有人的地方,给小猫投喂了点食。 她点着小猫的鼻子,说:“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就是来骗吃骗喝的。” 小猫有了吃的就不理人,可惜饭量不大,吃一半就饱了,剩下一半叼到角落里,一阵狂刨,曲又云觉得它可能是想刨个坑藏起来。 奈何这边发展的好,到处都是水泥地,地上连层灰都没有。 顾言昭无意间撞进来的时候,就见曲又云蹲在地上,撑着下巴看小猫耍宝。 曲又云感到头顶上阴了一片,抬眼一看。 顾言昭结结实实挡住了阳光的来源,逆着光,以至于他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顾言昭自己都没注意到脚步轻快了很多,他走过来:“您逮人家猫干什么?” 曲又云抱着双膝,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道:“你倒是闻着味过来了,不愧是同类啊。” 顾言昭没听清,也学者她的样子蹲下,把耳朵送过来:“您说什么?” 曲又云不说了:“没什么呢。” 顾言昭:“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曲又云目光下移,戳了戳他校服兜里鼓出来那一块:“这是什么?” 顾言昭把苹果掏出来给她看,说:“你给我的。” 曲又云:“那你吃吧。” 小猫早溜了。 顾言昭:“咱还蹲着干嘛呀,起来吧。” 曲又云动了一下,皱眉坐到地上:“等等。” 顾言昭慌忙弯腰:“怎么了?” 曲又云说:“腿麻了,缓缓。” 顾言昭:“……” 曲又云拍拍自己身边,示意他也坐。 顾言昭缓缓的盘腿坐下,这个姿势很怪异,两个人面对着一堵墙,好像在思过。 顾言昭想到了什么,说:“我记得好像有一场戏,我迟到,你不写作业,然后我们俩一起被罚到走廊上面壁思过。” 曲又云点点头:“是有那么一场戏,应该就和我们现在的状态差不多……对戏吗?” 顾言昭一顿:“……好啊。” 曲又云是真的爱戏,爱这个故事,所以,无论那段剧情单拎出来,她都记得,且印象深刻。台词未必能一字不差,但可以一句不漏。 顾言昭有点跟不上了:“我还没背到那。” 曲又云安慰道:“没事,我给你记着呢,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日头偏西的时刻,两个人在北方的这座安宁小镇里,在无人的小巷子里你一句我一句对台词。 时间如果能在这一刻多停一停就好了。 时间如果以后都能像现在这样静谧的流逝就好了。 顾言昭曾经很怀念以前的日子,怀念曾经无忧无虑上学,肆无忌惮和同学胡闹,回家永远有口热饭吃,身边有父母的陪伴和照顾,成天没什么烦心事,只要成绩不落下,谁也不会管束他。 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回忆,顾言昭有时会觉得那可能将成为他人生中最值得怀念的时光。 直到遇见曲又云。 他不再回忆从前,也不敢盼望今后。 他一门心思只想延长现在的时光,现在正在发生的,就是最好的。 她会随着角色的不同调整自己的性格,看上去真像个混不吝的小太妹。 她也会温柔的告诉他——“没事,我帮你记着台词呢。” 走完一边戏,曲又云腿早缓过来,她一拍顾言昭:“走吧,该下工了,回去收拾东西我带你去吃饭。” 顾言昭爬起来问:“去哪吃?” 曲又云问:“你有没有发现跟拍的人。” 顾言昭回忆了一路上的情形,摇了摇头:“没,但肯定是有人在拍。” 剧组的保密工作特别好,至少现在看来,拍摄环境很和谐。 顾言昭知道她在怕什么,提议道:“不然我们订点餐,回酒店……” 曲又云一摆手:“不。”斩钉截铁道:“就在外面吃,宁可拍到我们进同一家餐厅不能让他们拍到我们进同一个房间,否则真洗不清了。” 顾言昭点头:“受教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又云姐,其实您也不用太谨慎,我们公司现在破罐子破摔了,合作难免会有剧透,我经纪人帮我盯着呢,不会让人刷黑话题的。” 曲又云被他的形容逗乐了:“破罐子破摔?” 顾言昭辛酸一笑:“是啊,现在公司领导已经拿我没辙了。” 第61章 有戏 孟荣荣今天刚下班, 还没来得及走出公司,刘总的电话来了。 “老孟,在公司吗?” 孟荣荣停在电梯口:“在呢, 您有事?” 刘总:“有事, 你上来一趟吧。” 于是孟荣荣改下行为上行。 孟荣荣的加班已成为常态,今天是他本年度第一次五点半准时下班,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三十八岁生日。 三十八岁英勇不婚,至今还是老光棍一条,活的倒也潇洒。 孟荣荣推开刘总办公室的门, 发现屋里沙发上还做了另一人。 市场总监老齐正喝茶呢,见到他,笑着打招呼:“来,小孟喝茶。” 老齐亲自斟茶。 孟荣荣坐下, 双手接过:“您客气了。” 他目光看向刘总:“您找我呢。” 刘总搓了搓手指:“啊, 是有点事……”他好像正琢磨着怎么措辞,这让孟荣荣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孟荣荣面上不动声色, 说:“您有事直说就行,跟我俩又不是外人。” 刘总听他这一句话, 轻松多了,抿了口茶,直说:“咱们公司, 今年底明年初, 有个S级的项目,之前是许给曲又云了,那个……我们反复考量了一下,这个人选方面, 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孟荣荣眼珠子一转,在刘总身上看了一会儿,又往市场总监老齐那瞟一眼,道:“我听不太懂,您的意思是?” 他这就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孟荣荣不到四十打拼出金牌经纪人的名号,哪怕是笑着说话都不会让人轻视。 刘总不得不正色和他说:“老孟,我的意思是啊,现在曲又云外头各种资源都上来了,咱们公司自己的项目肯定要资源最大化利用,这个项目呢,给曲又云,只能算锦上添花,如果给曹媞呢,那就是雪中送炭救命稻草。” 孟荣荣:“……” 刘总蛮和气地继续说:“公司花那么多人力财力,好不容易把曹媞捧起来,她现在眼瞅着不太景气,正需要个资源翻身,公司得救她啊。再说了,曲又云和曹媞都是你手底下的艺人,你也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太偏心,是吧。” 孟荣荣提醒他:“刘总,曲又云合同马上到期了,还没续呢。” 老齐此时开口:“就是嘛,合同还没续签,公司就把这么好的资源奉上,万一她年底不续了带着资源跑了怎么办,我看啊,还是给咱们自己人最合适。” 刘总看向孟荣荣:“老孟,你说呢?” 孟荣荣一直知道,老齐对曹媞有意思。但是老齐已经成婚多年,家里有妻有子。 以前,曹媞得势的时候,是不大爱搭理老齐的。 现在,终究是把路走歪了。 孟荣荣沉吟了片刻,说:“我当然愿意一碗水端平,曹媞那孩子我看着也着急,我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就为了她,从她刚进公司的时候起,我对她真的没话说,打我手里过了那么多艺人,我怠慢谁都没怠慢过她。” 这是实话。 曾经的曲又云在他手底下,最长记录半年没见过面。 可笑那个时候,倒是没人到他面前念叨一碗水端平。 刘总点头:“这我当然知道,你对曹媞也是尽心尽力了,就是吧,这小姑娘性格太温吞,不免让人操心。” 孟荣荣:“我最近为她接触了不少项目。” 刘总:“你那边该进行的项目继续,我这准备再给曹媞一个机会。” 孟荣荣知道这事没有转还的余地了,红泥小茶杯轻轻磕在桌面上,他叹了口气,对刘总道:“既然公司决定了,我也赞同,但毕竟之前已经口头上应允曲又云了,刘总,这事儿啊,还得您和我一起出面协调一下。” 刘总一噎,没想到孟荣荣这么快就松口了。 他今天约谈孟荣荣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让他当恶人,去搞定曲又云。 谁料到,还没套路到那一步,孟荣荣已经率先把难题甩他身上了。 孟荣荣心底冷笑一声,拿谁当傻子耍呢。 话说到这份上,刘总再不情愿,也得做适当的妥协:“行吧,那……等曲又云现在的戏杀青,我和她谈谈。” 孟荣荣点头:“到时候我带她来。” 见孟荣荣起身要走,刘总又拦了一下,问:“等等……我最近公司管理上的事儿忙,你带艺人经验多,你能不能评估一下,曲又云现在的前景。” 孟荣荣说:“曲又云啊,照我的保守估计,她的上升期至少还有五年。” 他说的是上升期,意思是在未来的五年之内,她大概率还能不断的创造新高度。 刘总坐在公司高管的位置上,思维有些刻板,在他看来,一个女艺人最有价值的年纪是二十岁,等到了逼近三十岁的时候,基本可以当做弃子了,压榨一把剩余价值,然后放手,让她们慢慢沉下去,再培养一批新的小女孩。 刘总半信半疑:“你确定?” 孟荣荣:“她还有大招憋在手里呢,您先别忙着质疑,以后等着瞧便是。” 刘总陷入沉思。 老齐却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孟荣荣懒得理他。 走出刘总办公室。 正对着走廊窗户的是远处一座高耸的钟楼,时针指向七,正好晚上七点整。 天边火烧云连城一片,钟楼的尖尖角附近,有两只黑色的喜鹊徘徊。 孟荣荣到地下车库,在车里点了根烟。 有人给他打电话汇报工作——“完了,孟哥。” 孟荣荣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怎么?” 那人道:“又云姐在北镇和顾言昭单独下馆子吃饭让人拍着了。” 孟荣荣干净利落回道:“不用管,顾言昭的公司会处理。” 那人哎了一声,挂了电话。 孟荣荣趴在方向盘上发愁地揉了揉头发。 他刚才在刘总办公室还有半句话没说——“曲又云至少还有五年的上升期,只要她不恋爱脑。” 他和曲又云刚建立起信任还没多久。 别看曲又云跟了他这么多年,安安分分不争不抢,也不吵着换经纪人,其实那是她懒得折腾,她打心底里觉得跟谁都一样。 曲又云把唯一能翻身的砝码压在自己身上,从前是这样,现在仍是这样。 这种人看似慵懒,实则疏离,对谁都抱有警惕,比那种浑身带刺的人还难搞。 孟荣荣有心想和她强强联手,再冲一冲事业巅峰,首先要获取她的信任。 这下可好,一棒子给打回解放前了。 曲又云怕是未必肯再与公司续合同了。 她有新的去处吗? 曲又云在北镇和顾言昭吃了一顿酸辣粉,各配了两个肉夹馍,吃得肚子滚圆,慢腾腾顺着街道压马路。 北镇的发展相对来说还是落后,附近没有上档次的酒店,导演直接包了一个连锁,条件是差了点,但是胜在方便,不用在路上耽误时间。 剧组的工作人员风餐露宿的,肯定不挑剔。 曲又云也答应的开开心心,业内皆知她外出拍戏从不摆排场。 顾言昭当然也没问题。 但是其他演员就不那么满意了,以陈默挥为例子,他宁可来回奔波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也不愿意在低价连锁酒店那十几平米的房间将就。 所以这座连锁酒店,剧组人住着还挺宽敞,一个一个大床房,不用两个人挤了。 曲又云和顾言昭就住隔壁。 顾言昭发现酒店门的防盗链有有点问题,他可以嘱咐曲又云晚上锁好门,有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给他电话。 曲又云笑着应了。 晚上洗完澡,曲又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上了会儿网,她最近有了一项新爱好,喜欢上网看那些无聊的网民们吵架。 这项爱好是在她和顾言昭的CP拆对之后发掘出来的。 现在网友们的吵架已经明显脱离了早期你一句我一句,一言不合就骂娘的史前阶段。 他们现在发展成了各自的圈子,围绕着一个明星或偶像说话,成为了他们拥泵。 吵架的时候,懂得罗列证据,用词斟酌适当,言语调理清晰,显得十分文明。 几个月前,曲又云围观了一次自己的粉丝和林乔的粉丝吵架,然后不小心扒拉到了顾言昭的粉丝,最后乱糟糟打成一片,三方无差别攻击,吵了好几百层楼,硬是没蹦出一个脏字儿。 她是打心底里佩服。 当然,她事后和孟荣荣反应了一下这个问题,希望他能引导自己的粉丝放平心态,不要到处跟人吵架。 孟哥出手,成效卓著,最近确实不大能看见自己的粉丝胡闹了。 于是,曲又云上小号出去看别家热闹。 看看熟人谁又上热搜了呢? 哦,曹媞。 在排名最靠后的位置,点进去,是有人拍到曹媞和某男性共同进出娱乐场所然后半夜一起回家的视频。 因为拍摄画面太模糊,看不清男方是谁。 曲又云坐直了身体,把亮度调到最大,勉强能看清一个颇显富态的身形,个头不是很高。 曹媞和他现在一起,莫名有种违和感。 但是评论下清一色是粉丝和网友的祝福。 曲又云看着评论,觉得不对劲了。曹媞出道有的就是流量路线,她有一个成熟的粉圈,孟荣荣把控一向严格,按理说,出现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应该立刻组织人进行澄清才对。 而不是曹媞本人还没说话,粉丝先替她认下了这个绯闻。 除非这事儿是真的,公司在为将来的公开造势。 曹媞有对象了?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一点风声没有? 曲又云正琢磨着打个电话给孟荣荣问问,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曲又云下意识警惕了一下:“谁啊。” 门外是何梦秋:“我,你睡了吗?” 曲又云爬下床开门:“何姐。” 何梦秋背着手朝里探了一眼:“没打扰你休息吧。” 曲又云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没有,您说。” 何梦秋笑呵呵道:“没事没事,我就来问问你打不打麻将,哈哈,现在还不怎么困,怪无聊的。” 曲又云一口应下:“行啊,几缺几了现在?” 何梦秋:“加上你,三缺一,冯导好这口,不愿意在家躺着看手机……” 曲又云把房卡揣兜里,回身带上门,真情实感说:“是啊,冯导那岁数,说句实话真该是子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了。” 何梦秋:“还不是闲不住,一把老骨头非要出来折腾……哎,还有谁会打麻将,小顾会吗?” 正好途经顾言昭的门前,曲又云顺手敲了敲门:“问一下呗。” 第62章 少年人,一点甜头就迷得…… 顾言昭探头出来:“又云姐?” 他的头发也是湿的, 洗完澡没正经擦,滴滴答答往脖子里滴水。 曲又云:“麻将会吗?” 顾言昭:“会。” 曲又云:“走。” 顾言昭套上衣服跟了出来,到了棋牌室, 冯琼从老花镜后面看他们一眼, 道:“你们已经洗完澡啦。” 曲又云先是应了一声,然后一琢磨, 好像总觉得这句话的语境和味道不太对劲,迷茫地摸了摸鼻子。 这一群人凑一块,打牌算是个消遣,最心心念念的还是戏。 顾言昭配着仨女的打牌, 话不多,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聊到了工作。 冯琼:“小顾,明天是你的重头戏啊。” 顾言昭正码着牌呢, 说:“是, 明天主要拍我,算是正式进入状态了吧。” 明天全天都没有曲又云的戏份, 她可以歇一天,也可以去办自己的事, 冯琼对顾言昭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现在趁着大家都在一起聊聊啊,给你出出主意,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顾言昭也不矫情, 道:“我在这部戏里最大的困难就是——学结巴说话,那可真难。”说完,他背了几句明天的台词,故意说得磕磕绊绊。 冯琼说:“还行啊……你那角色前期词本来就不多, 主要还是你的动作和神态,得沉下心细琢磨。” 曲又云眼看着话题要往沉重的方向发展,场合怕是要扫兴,赶紧岔上一嘴:“小顾,其实说实话,我就怕你习惯了学结巴说话,然后回不去正常状态。” 冯琼笑了:“那倒不至于吧。” 何梦秋和曲又云观点一致:“不一定,以前还真有这样的例子,模仿成习惯……小顾你可要警惕了,戏里戏外要分清楚啊。” 冯琼打趣:“真变结巴了小心娶不到媳妇。” 曲又云:“那剧组可得对他负责。” 冯琼乐不可支:“好,这事简单,我做主了,剧组把曲又云分配给小顾当媳妇。” 曲又云:“……” 何梦秋捅了曲又云一肘子:“还乐呢,把自己坑进去了吧。” 顾言昭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腔,索性低头不言。 如果他们心中没鬼,这就是个玩笑,值得哈哈一乐。 曲又云笑而不语,打出一个东风,直接胡牌,道:“给钱!” 一开始可没讲钱。 冯琼从手边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给你,吃去吧。” 何梦秋和顾言昭有样学样,一人一把瓜子,打发了她。 他们不打麻将了,改嗑瓜子,天南地北的闲聊,想到什么聊什么。 冯琼有节奏地瞧着椅子扶手,展望未来:“咱们这部戏,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夏天应该就能播了……不知道同期有没有相同风格的剧对标我们,市场竞争力还不好说。” 何梦秋拿出手机:“我帮您打听一下。” 何梦秋从自己的编剧圈里打听八卦,得到的消息更广泛些。 曲又云觉得嘴干,拧开一瓶矿泉水,就听何梦秋“咦”了一声。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看向她,冯琼问:“怎么了?” 听这语气像是有瓜吃。 何梦秋说:“这是个重磅消息,有人说《余归故里》那部剧的女主定下了。”说这话时,她特意瞄了一眼曲又云:“那是你们公司的项目。” 曲又云放下水,把瓜子壳收进垃圾桶,平静地说:“对,是我们公司的重点项目,预计应该是今年底明年初启动……女主定下了。” 何梦秋瞧她反应正常,才放心说下去:“没错,定了曹媞,前几天就签了。” 冯琼这个年纪不必忌讳什么,有话就直说:“出人意料,居然给她了啊……又云,你明年上半年有档期吗?” 曲又云面不改色:“看公司安排。” 其实曲又云心里已经暗涌丛生了,《余归故里》这部戏,刘总已经口头上许给了她,曲又云特意预留了明年上半年的档期,孟荣荣还为此拒了她的好多别的项目,现在冷不丁就换人了? 曲又云给自己戴上面具,说话聊天一切如常。 没有人能看出来她心情不佳,除了离她最近的顾言昭。 顾言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手指勾了勾他的袖子。 曲又云一心二用,明显在想别的事情,没注意到他这轻微的动作。 顾言昭担忧地望着她,第一次不懂礼数,在前辈兴致正浓的时候,委婉提出散场。 好在前辈们都随和好说话,没有人计较他。 回房间的路上,曲又云走的很快,然而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顾言昭在房间门口,一扯她的胳膊:“又云姐,您咋么了?” 曲又云回头看向他,目光泠然:“明天不能陪你去片场了,我可能有点事要处理。” 顾言昭低声说道:“您忙您的,我不用陪……” 再说,他也没要求曲又云陪他啊。 但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仿佛是曲又云默认了本来打算明天陪他。 少年人,一点甜头就迷得晕头转向。 曲又云回到房间,盘腿坐在床上思量了很久。 ——《余归故里》那个项目定了曹媞,合约前几天就签了。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孟荣荣知情么? 曲又云最近非常信任孟荣荣。 艺人对经纪人的信任,可以成为彼此的盾和矛,也可以成为互相伤害的暗刺。 自从上次在公司的口头盟约达成后,曲又云几乎是对他交付了百分百的信任。 曲又云决定试探一下。 孟荣荣也正愁,怎么和曲又云交代这件事。他这一个生日过得简直没滋没味。 他对外公开的生日是三天前,圈内朋友捧场,当天晚上高朋满座。表面上是庆生,实际上是巩固一下自己的人脉。 等到了他真正生日的这天,周围可算是凄风苦雨惨惨戚戚。 但凡身边养个女人也不至于这样。 贪权贪利,但不贪色的男人最可怕。 因为他们永远懂得如何保持一个理智的头脑。 孟荣荣少近女色,他二十几岁时谈过几个女朋友但都无疾而终。三十岁以后可能忽然悟了,一直坚挺的打光棍,直奔着孤独终老而去。 曲又云打电话来时,他正在天桥上扶着栏杆,俯视着城市街道上的灯火长龙。 曲又云沉静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中传来:“孟哥,生日快乐。” 天桥上风大,传到曲又云耳朵里是呜呜的声响。 曲又云张了张嘴,忽然想算了。一年一次生日不容易,有事不一定非要挑这个日子说。 孟荣荣今天说话语调格外温和:“谢谢,找我什么事?” 曲又云说:“没什么,我明天回北京,您在吗?” 孟荣荣:“我在,有事的话……” 他想说有事到公司找他,但话说一半又改口:“看你明天能不能赶上饭点回,我请你吃饭。” 曲又云说好。 曲又云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天刚亮就准备出发。 正好第二天剧组也等着拍晨戏呢,她在楼下看见了穿校服的顾言昭。 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顾言昭回头,冲她招手:“早早早早啊!” 曲又云本没打算停下,一听他这口台词,脸上骤然乐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顾言昭:“适适适应、应一下,像吗?” 他身上半点痴傻的状态都没有,眼睛里也郁郁沉沉一片,像个自闭症少年。 曲又云拍拍他的肩膀:“你加油,我争取天黑之前回来。” 她要赶飞机,不能再多逗留了。 曲又云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落地,有了上次机场被围的教训,她直接走了VIP通道。 也由于是临时行程,粉丝接机的也少,曲又云一路畅通无阻,钻进孟荣荣的车里。 车里一股子浓浓的烟味,曲又云上车之前明显顿了一下,这是抽了多少。 孟荣荣把两侧车窗摇下来:“将就将就,待会就好了。” 曲又云坐进副驾驶,把小挎包扔到后座上。 孟荣荣:“你没带行李?” 曲又云:“我下午就回。” 孟荣荣皱眉:“那你折腾一趟干什么?有事?” 曲又云抿着唇,没答,她脸上戴着墨镜,下半张脸不见笑容,冷冰冰的,看久了让人发怵。 孟荣荣:“你先想想吃什么?” 曲又云中午开口:“吃什么不着急,我是回来找你的,如果谈不拢,饭倒也不必安排了。” 孟荣荣一颗心缓缓沉下去,无奈笑道:“果然……” 曲又云:“我明年上半年的档期怎么安排?” 孟荣荣:“我会为你筛选最好的本子。” 他何曾这样低眉顺眼过? 曲又云:“什么时候的事?” 孟荣荣:“我昨天才知道。” 曲又云:“曹媞好几天之前就把协议签了。” 孟荣荣长叹一口气:“……是我大意了。” 曲又云一路上没再说话。 孟荣荣知道她心里在盘算。 他说:“又云,如果你还愿意留在公司里,我会尽力为你争取合适的资源,至于续约的合同条款,我帮你和公司商量,不能让你吃亏,如果你不愿意在这干了,也可以跟我聊聊,想去哪,想跟谁,我手里头还有点人情,共事一场,我尽我所能帮你打点。” 话说的好感人啊。 曲又云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一下,差点就相信他了。 她的心软不是给这样的人用的。 在名利场里翻滚的人模狗样的东西,嘴上说的比谁都好听,蜜罐子送到嘴边,喂下去,甜是真甜,毒也是真毒。 孟荣荣:“不管怎么样,人不能不吃饭,去吃火锅吧,我请你。” 孟荣荣载着她直奔从前常来的一家火锅店。 曲又云见到肉上桌了,才舍得把墨镜摘下来。 孟荣荣心想,肯来吃饭就是有商量的余地。 他对曲又云采取哄骗方针,说:“我没想到你的消息这么快,本来想让你专心拍完这部戏再说的。” 曲又云:“我也没想到,你们背着我来这手呢。” 孟荣荣不慌不忙划清界限:“不,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第63章 我可以接受人生中的所有…… 曲又云软硬不吃, 只吃火锅。 孟荣荣今天终于真正见识了曲又云的难搞。 能在物欲横流的娱乐圈稳占一席之地的曲又云果然不是单凭运气。 曲又云没有坏心思给别人使绊子,但有足够的警惕心保护自己不被牵着走。 这样一个人精怎么就一头栽到顾言昭那傻小子的手里了呢? 孟荣荣想不通。 曲又云上来全点的肉。 孟荣荣补充了一个蔬菜拼盘和菌菇拼盘,把菜单交给服务生。 曲又云拿公筷涮肉。 孟荣荣说:“昨天有人拍到你和顾言昭单独下馆子吃饭, 捅到我这来了。” 曲又云:“哦, 昨天也有人拍到曹媞和那位的绯闻,你不管管?” 孟荣荣:“她我是管不了了。” 曹媞能截胡成功肯定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 如果是公司内部的人,曲又云心里挨个筛选一遍,直觉跑不了市场总监老齐。昨晚那个高糊视频里男人的身形完全可以和老齐重合。 曲又云:“曹媞是自掘坟墓。” 孟荣荣:“说咱来的事儿呢,别扯她。” 曲又云恍若未闻, 自顾自说道:“老齐有个温柔的妻子,基本不怎么管他在外面瞎搞……但是他有个彪悍的丈母娘,曾在国家大剧院任职。退休后专心在家约着老姐妹们打牌下棋遛鸟逗狗。” 孟荣荣心里一惊:“你想干什么?” 曲又云不慌不忙:“我什么都不用干,她迟早会翻车的。” 所以曹媞那件事不能闹大, 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她就要倒霉了。 第一锅雪花肥牛捞出来,曲又云不和他聊了, 专心吃肉。 孟荣荣没胃口,动了几筷子就停了, 更何况他也不能吃辣,今天曲又云一点没迁就他,红彤彤的辣锅看着就腿软。 孟荣荣:“剧组是不给你饭吃吗?” 曲又云:“我今晚回剧组, 年底杀青回公司谈合同, 孟哥,希望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同桌吃饭。” 口头支票打动不了她。 曲又云算是吃到教训了,白纸黑字落在合同上才是真。 吃过饭,出门对面是万象城。 曲又云订了三个小时以后的机票, 还有点时间,她信步溜达过去。 这一片是大学城,工作日人流量一般,曲又云走在广场上都不见几个人。 曲又云乐趣在于逛一楼的杂货铺,里面很多奇奇怪怪的廉价小玩意儿。曲又云挑了一个笔记本,不便宜,二十多块钱,封面塑封的小黄鸭,里面的纸页色彩缤纷。 她不知道顾言昭平时有没有做笔记的习惯。 反正打算送小孩这么个礼物。 孟荣荣在停车场,看着她从杂货铺里出来,在手机软件上约了一辆车奔机场去了。 他知道曲又云从千里之外气势汹汹地杀回来见他一面,不可能单为了吃一顿饭。这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得拿出肉来才能打动她。 曲又云奔波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耽搁在路上,下飞机后,助理开车来接,又颠簸了两个小时,曲又云窝在车里舒舒服服眯了一觉,醒来,到酒店了,天也已经彻底黑了。 曲又云下车,问:“他们回来了吗?” 助理:“谁?顾言昭?他没回,他今晚夜戏可能要到十二点。” 曲又云脚步在酒店门口一顿,转身:“我去片场溜达溜达。” 助理心疼自家老板:“您吃饭了吗?累一天早点休息吧!” 曲又云摆手:“不饿,不累,中午吃多了,刚车上睡一觉。”从酒店到片场的路程步行十几分钟就到。 晚上七点半,不知道他们吃饭了没有。 曲又云操着老母亲的心,溜达到片场,正好看见临时搭的棚子里,顾言昭委委屈屈在蹲在里头啃肉夹馍。 他啃完肉夹馍,把油纸袋揉一揉,怼进旁边的黑色塑料袋里。他想出门看看夜景布得怎么样,目光向外一滑,正看见曲又云隔着塑料门在外面瞧他。 顾言昭拍拍屁股站起来,几乎是奔出来的:“又云姐,您回来啦!” 曲又云:“还没开拍呢?” 顾言昭:“应该快了,导演说最迟八点,工作人员有去吃饭的还没回呢。”顾言昭拉着曲又云的手腕:“您别站外边,有蚊子。” 他挽着袖子,露出来的小臂上红肿连成片。 曲又云注意到了,皱眉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言昭摸着自己的胳膊:“蚊子叮的,这里蚊子好毒。” 又疼又痒,还不敢挠。 棚里有插头,插着电蚊香。 曲又云一拍他的胳膊:“你进去呆着吧,我到别处看看,怎么那么招蚊子呢你。” 顾言昭顺口接一句:“可能我香吧。” 曲又云在附近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药店,进门和店员比划了一下蚊子咬过肿起来的脓包。 店员给她拿了两罐药膏。 等曲又云带着药回到片场时,没机会和顾言昭聊了,他已经上场开演了。 顾言昭今天的夜戏挺惨,剧本里写他半夜骑自行车回家路上碰到同学,同学们不怀好意追赶他,他自行车骑快了,不小心从路上翻了下去。 又是摔摔打打的戏,不过可以理解,十几岁的中学生年轻好动,上蹿下跳,就没几个安分的。 曲又云中学时,胳膊腿上也总莫名其妙带着瘀青。 顾言昭那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地上翻来滚去,每一下都摔的特别瓷实。 他身后的群演集体穿着校服,一动起来鸦群似的,呼啦啦一片。 曲又云心里忍不住吐槽:“小结巴到底干了什么,多招人恨啊……” 昨天曲又云滚一身泥,今天顾言昭滚的比她还脏。 下来时,曲又云准备了湿纸巾给他,然后递给他药膏。 曲又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你都不带助理?” 顾言昭:“我之前有个助理,辞职了,刚招到一个,还没培训,熊哥说等这几天办完入职手续,培训几天,就打包送过来。” 曲又云奇怪:“辞职?为什么辞职?待遇不好吗?” 顾言昭:“我之前的助理是个女生,不太方便,我们这种走流量路线的,对身边的女生助理要求很苛刻。” 曲又云点头,明白了。 顾言昭:“听熊哥说,这回的是个男生,长得也不磕碜,而且身强体壮能干活,还能兼职保镖。” 曲又云:“那你熊哥挺上心的。” 提到熊儒,顾言昭又想起一事,说:“对了,又云姐,熊哥让我给您带句话。” 曲又云:“什么?” 顾言昭:“上次,我家里安排我相亲闹出来的事儿,熊哥听您的话,真心诚意去和那女孩交涉了一番,果然,那几天骚扰她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人出高价想借她的嘴,给我编排一些无根据的黑料,多亏及时摆平了,熊哥让我谢谢您。” 曲又云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哦,那事啊,你熊哥当初还说要请我吃饭来着,当然,我也不是图你们一顿饭,但是口头感谢没什么诚意吧。” 顾言昭措手不及:“那回头我请您?” 曲又云:“请我干什么?” 顾言昭斟酌着说:“干什么都行,依您的意愿。” 曲又云抬眼,看了看远处隐在深夜中青山的轮廓,说:“陪我爬山吧。” 顾言昭大吃一惊:“晚上咱爬山去啊?有狼怎么办?” 曲又云敲他一下:“抽空再去,你这孩子脑子怎么不会拐弯呢。” 冯琼导演这时候拿着扩音喇叭喊:“顾言昭呢,顾言昭还在不在?!” 顾言昭跳起来举手示意:“在呢,这里。” 冯琼:“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到你。” 顾言昭比了个OK的手势。 今晚这夜戏拍的乱糟糟的,可能是赶时间。 曲又云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决定不搅合了,冯琼导演拍夜戏的经验本来就不多。 曲又云安静地等到十一点多,顾言昭终于下工,大家都疲惫至极,蔫头耷拉脑的,没心思插科打诨,顾言昭脱下外套,径直朝曲又云的方向走来,冯琼导演现场指挥收拾残局,瞟到曲又云,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曲又云:“刚到没一会儿,过来看看,一起走?”’ 冯琼又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顾言昭,说:“不了,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行啊,你们俩,总算逮着机会了,公费谈恋爱是吧。” 曲又云:“您说什么呢,别乱点鸳鸯谱啊。” 冯琼:“我没乱点啊,在我这部戏里,你俩就是一对儿,正儿八经的一对儿,要我说啊,你俩就该私下多培养培养感情,我和你何姐举双手双脚赞成!” * 曲又云和顾言昭晚上并排回酒店。 顾言昭:“其实晚上是有点凉意了。” 曲又云:“昼夜温差大,早晨其实更冷,但中午仍热得很。” 两个人说话都不疾不徐。 街道两旁的路灯稀稀落落,脚下的影子从身后转到身前再缓缓移到身后。 曲又云低着头,目光一直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影子。 听顾言昭问:“您这次回去办事顺利吗?” 曲又云平静地回到:“顺不顺利不是我说了算的,有很多事我们心有余力不足。” 顾言昭:“看来是不太顺利了。” 曲又云:“要学会接受人生的不完整。” 顾言昭顿了顿,说:“好耳熟,我记得您写给我的信里有这句话。” 他指的是《恋爱浪漫手册》里的告白信。 提到这个,曲又云脸上一窘。 当时闹的纷纷扬扬,直接造成了提前拆CP的结局。 怪曲又云自己不谨慎。 曲又云放低姿态:“对不起。” 顾言昭背着手,边走边道:“后来我查过了,里面只有一句话是您自己写的,最后那句——谢谢你,让我的人生有了不完整。”顾言昭忽然停下脚步,道:“又云姐,我可以问问,您那句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今夜的风声很轻。 蝉鸣和虫鸣声交织成一片,但一点都不觉得吵。 曲又云多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也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说:“也没什么,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经验,我可以接受人生中的所有不完美,无论是幸福的,还是悲伤的。” 第64章 三观跟着五官走 人生不如意之十有八九, 谁都不敢奢求事事如意。 小时候,她可以为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巧克力难过。 再大一大,慢慢的接受了自己不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孩子的事实。 后来, 成年了, 工作了,踏入社会了, 苦难和失望一层一层的叠加上来,压得她稚嫩的脊背直不起身,喘不过气,她终于百炼成钢, 知道了求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一个人,想要一个东西,往往要付出很多很多,才能得到一丁点的甜头, 在外人看来毫不费力, 实则已经心力交瘁。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夜深人静时,曲又云常常也想, 不如干完这票就金盆洗,她有存款有副业有名气, 现在功成名就的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偷懒,可以让自己活得更轻松。 但是不行。 一口气不能松。 好比运动场上长跑的时候,一口气松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说白了, 还是要强。 她这一天乘坐飞机来回奔波, 为的不仅仅是那一个S级的项目。 曲又云发现自己自从和顾言昭相处之后,情绪逐渐变得大起大落。 从前是沉寂在海面之下的暗涌,现在则一点风吹草动就掀起滔天巨浪,一丁点火星就足够扬起燎原烈火。 这是怎么了呢? 曲又云不知不觉间眼眶红了。 这时候, 顾言昭扳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直视她,说:“又云姐,您永远不必跟我解释什么,您心中所想,我都能看到。”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曲又云根本不会当真:“你能明白什么呢?” 她转身先走。 顾言昭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曲又云走得很慢很慢,且越走越慢。 两个人龟速回到酒店,曲又云打了个喷嚏,搓了搓自己冰凉的胳膊,觉得明天早晚是该带一件外套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睡着了。 今天睡之前忘记订脑中,第二天一早,没能及时起床,顾言昭吃过早餐,打了两遍电话,没人接,回楼下还没见她的身影,于是上楼敲门。 曲又云被一阵急似一阵的敲门声惊醒,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还迷茫了一瞬,意识渐渐回笼,心道一声糟了,从床上一跃而起,门开了一条缝,顾言昭站在外面:“又云姐,该起了。” 曲又云:“稍等。” 她回洗手间,手忙脚乱洗漱,反正片场有化妆师,倒省了自己的时间,头发睡乱了,拿一顶渔夫帽盖上,出门,已经不见了顾言昭的身影。 他先走了? 曲又云来不及想别的,等电梯下楼, 酒店大门外,顾言昭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到面前,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热腾腾的炸糕。 他说:“早饭,您吃几口。” 另一边,曲又云的助理也拎着塑料袋过来,远远忘了一眼,接受到曲又云眼神的示意,脚步一转,拎着双份的早餐远远地躲开了。 上楼的时候,迎面遇见一道具组的大哥,助理伸手拦了一下:“大哥,吃饭了嘛?” 大哥挠挠头:“没呢,正打算买去。” 助理把自己手中多出来的那份早餐塞他怀里:“别去了,我给您带了,烧麦,蛋卷,奶黄包,红枣山药粥,管饱还有营养。” 大哥结结实实愣在原地:“你,我,这……哎,大妹子……” 助理溜得快,大哥拔腿追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没影了。 曲又云赶路的功夫就把炸糕填进了肚子里。 顾言昭问她想不想喝点什么,路边每十步一个早餐摊,有卖各种豆浆小米粥。 曲又云买了杯无糖豆浆,顾言昭付的钱。 顾言昭疑惑地问道:“您不爱吃甜食?” 曲又云也范疑虑:“你怎么总觉得我爱吃甜的?” 顾言昭:“所以,您是真的不爱吃甜?” 曲又云:“……也不一定的,看心情。”甜食这个东西吃多了就会腻,哪怕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吃,也坚持不了很久。 顾言昭喃喃道:“……行吧,采访也不全都是真的。” 曲又云这就明白了,他应该是看了她早期的某个采访。 曲又云:“你接受采访时都说真话啊?” 顾言昭:“实话实说啊。” 曲又云比大拇指:“孩子真实诚。” 顾言昭追问:“哎,不是,这还有什么讲究吗?” 曲又云摊手:“没有讲究,只是我不太喜欢将自己的所有剖开展现在大家面前,我的观点吧,我们演员和观众还是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感和一定的神秘感。” 因为演员总要去尝试不同的角色。 为了更好的给角色服务,追求更好的演出效果,需要有多面性。 不能像一张白纸一样,一眼就让人看透了。 顾言昭深有感触,道:“其实像我们这样的曝光度过多其实不好。” 曲又云摇头:“也许是我的想法太落后了,你不用在意。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观点,路还是得自己摸索。” 曲又云从不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看法,在指点晚辈时,永远保持着充分的尊重。 不唯我独尊。 不指指点点。 到了片场,各自化妆,准备今天的戏。 今天是学校里的戏。 年纪大堂课,美术鉴赏,四个班级的同学在多媒体教室里一起上。美术老师拿到花名册,四个班级的同学并列排序,好巧不巧,美术老师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在名单上看到了一组并排的名字 ——吴耕、周耘。 这两名字起得巧妙。 不免让人赞叹缘分的其妙。 美术老师当堂喊了这俩人的名字:“吴耕,周耘,哪两位同学,站起来我看看。” 同一排的南北两端,各自站起来一男一女。 双方皆好奇的向对方看去。 哎呀巧了,正好中午有过一面之缘。 吴耕摔的尾巴骨还隐隐作痛,对上她混不吝的眼神,以为她和那群人一样,喜欢欺负人,然后没什么好脸色的瞥过头。 周耘也觉得这名字的缘分十分有趣,再加上吴耕身材不错长得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周耘对他产生了好感,扬起笑容,抬起小爪,刚想打个招呼,就见他把后脑勺怼了过来。 过分啊!! 她脸色当场就阴了下来。 曲又云拍完自己的特写,导演喊过,她立马到监视器前看效果。 冯琼导演由衷地说:“不错。” 接下来是顾言昭的特写。 吴耕这位小哥哥前期的表情以冷漠为主。 冷漠不等于面瘫,别看描述不精细,但表演难度超级大。 顾言昭喜欢给自己找个标志物,比如他望向曲又云时,会眯一下眼睛,因为曲又云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从靠墙的阴暗处望向明亮处,那里的光会让他的眼睛不舒服。 再比如,头转向墙面的时候,他的目光稍微向上直视,但又不能抬的太高,微微侧一下角度,可以避免僵硬的视觉感受。 他也是一条过。 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冯导说比预料中好。 那就是真的很好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冯导下首的小板凳上,喝了口水,等下一场戏。 回到校园里,好像真的年轻了很多。 尤其是心态上。 曲又云忽然问道:“顾,你上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顾言昭摇头:“没有。” 曲又云:“没有人追你?” 顾言昭欠儿道:“追我的人有点多,得罪谁都不好,所以我谁也不选。” 曲又云听了想打人。 顾言昭反将一军:“你上学的时候谈恋爱吗?” 曲又云:“姐太出色,没人敢追。” 顾言昭一撇嘴,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低头乐出了声。 曲又云随便他乐。 等他乐玩了,说:“我大学的时候见过别人谈恋爱,一男一女,影形不离,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现在想想,学校里的孩子们多单纯啊,后悔了,该趁着年轻谈一回恋爱来着。” 顾言昭酸溜溜道:“您倒是想谈,可是没人敢追您啊。” 曲又云:“那算什么难题,我可以倒追啊,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总行吧,就算光撒网,起码也能捞上一两个傻子。” 顾言昭从地上捡石子玩:“您养鱼呢?” 曲又云:“我养猫呢!” 顾言昭猛地凑过来,撞一下她的肩膀:“喵~” 曲又云抬手就挠一下她的下巴:“乖。” 真要命。 下一场戏。 放学后,周耘把吴耕堵在自行车棚里,气势汹汹地问罪:“喂,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吴耕正弯腰开锁的,听见她的质问后,慢慢直起腰,摇了摇头。 周耘:“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吴耕依然不说话,他跨上车,准备走了。 周耘真是个混不吝,直接上手抓住车把手,不让他走:“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吴耕依然低眉顺眼不说话。 周耘泼辣十几年,从未对一个人如此耐心,与性格恰恰相反,她的嗓音很甜:“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呀,对不起,我中午不该推你的,我跟你道歉。” 吴耕还是不说话。 周耘真气了,抬脚想要踹,踹一半又停在半空,硬生生收回来了,可把她憋屈死了,狠狠地出了口粗气。 吴耕终于不得不开口道:“你好。” 两个字两个字的说他还是没问题的。 他终于理她了。 周耘高兴了:“你好啊,你家住哪,走哪条道。” 吴耕:“关阳。” 周耘:“关阳路?” 吴耕点头。 周耘压根不知道那是哪儿,但是不妨碍她瞎搞,她跨上吴耕的后车座,双手拽着他腰间的校服:“巧了,我也住哪条路上,你捎我一道!” * 周耘的这种性格很容易演的招人讨厌。 因为她小时候本来就不是个讨喜的人,喜怒无常,而且太过以自我为中心。 曲又云在这个角色上下了不少功夫,某些细节的加工必须得掌握分寸。 当代有句话流行的很——三观跟着五官跑。 漂亮娇俏的小姑娘谁不喜欢,曲又云掌舵,稍微有点倾向兴的表演,最后做出来的效果应该不至于偏离正轨。 围读的时候她就跟导演提过这一点。 小姑娘不能一味的趾高气扬,她必须得有善良服软的时候。 就像傻白甜不能只有傻,白和甜一样很重要。 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定的形态。 第65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九月下旬, 夜里下了一场雨。 曲又云一边刷牙,一边看了一眼节气。 秋分。 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陡降。 曲又云在校服里加了一件打底衫。 顾言昭在酒店楼下等她。 穿上校服, 在偏僻静远的小镇, 环境安逸,总有晃神的时候, 曲又云不止一次分不清戏里戏外。 顾言昭的新助理到了。 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身材结实,据他自己说以前是干健身教练的。 顾言昭问:“熊哥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他的助理老实回答:“熊哥让我看着你点,别成天到晚和曲又云瞎混, 更别让她把你拐到床上去。” 这话是当着曲又云面说的。 一下子弄的两个人都下不来台。 他这个助理倒是超级耿直,一点儿都不尴尬。 曲又云可怕的包容心涵盖了顾言昭方圆百里内的所有人和事,她不计较,甚至打算说两句场面话圆过去。 谁知, 他那健身助理再出重拳, 对顾言昭道:“其实我不管这事儿,你给我开工资, 我就只听你的话,你们该干啥干啥, 只要您不愿意公开,打死我也不和任何人说。” 曲又云:“……你知道我们俩什么关系?” 助理一本正紧:“知道啊。” 顾言昭忍不住了:“你知道个——又云姐,我们先走吧。” 他在曲又云面前, 连声粗口都要憋回心里去, 拉着人逃命似的跑了。 走出一段距离,曲又云回头看一看,说:“他在后面跟着呢。” 顾言昭:“……我还是打发他回去吧。” 顾言昭刚往回走了一步,曲又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一甩, 顾言昭原地转了个圈,踉踉跄跄又回到曲又云身边。 曲又云:“让他跟着呗。” 像他们现在这样的高强度拍摄,身边还是跟个助理更舒服点,起码下来能有口水喝,有饭吃。 顾言昭控诉:“他满嘴胡说八道!” 曲又云:“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助理的看法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外界现在的风向。 自从曲又云和顾言昭合作后,网上各种偷跑物料满天飞,压根禁不住。 曲又云和顾言昭出入成双搂搂抱抱的视频,第一次当个新鲜,第二次基本实锤了,第三次第四次那就屡见不鲜了。 现在破罐子破摔的不仅仅是粉丝。 还有两家的公司团队。 顾家的粉丝现在天天在网上一边忙着到处辟谣,一边在私底下嗷嗷叫:“哥哥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给我们一个痛快。” 曲又云的一部分佛系粉丝悠哉哉:“我们家曲姑娘洁身自好,出道六年零绯闻,肯定不乱搞的。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是本人能站出来说句话就好了。” 双方经纪人熊儒和孟荣荣不约而同堵上耳朵缝上嘴巴装死。 尤其是孟荣荣看得通透。 这俩人本来就不清不白,纠葛不清,如今进了同一个剧组,朝夕相处小半年,中间如果不发生点什么,才叫怪了。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生理心理都正常,难保没有个一时脑热。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人都对自己的自制力有着迷之自信,在火坑边缘反复横跳,万一哪天玩脱了,打脸啪啪的。 熊儒也想开了。 顾言昭的协议上确实写着五年内不允许自由恋爱。 但此事追究到根本,不能算是自由恋爱。严谨一点,参加恋爱综艺邂逅的缘分,那得算包办啊。 那是节目组和双方团队的联手包办! 熊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腰杆子都硬起来了。 将来公司如果向他问罪,他也是这副说辞,绝不含糊,理不直气也壮。 片场里,曲又云和顾言昭玩的乐不思蜀。 曲又云喜欢拍戏。 曲又云也喜欢顾言昭。 和喜欢的人一起拍喜欢的戏,不是工作,而是度假。 前期的周耘是个碎嘴子,不爱搭理别人,偏喜欢成天围着吴耕转。 曲又云要背的台词特别多,大段大段的,而且还没什么逻辑性,走在路上,看见花说花,看见草说草,叽里咕噜没完没了,有时候沉默的少年一个眼神望过来,曲又云当场忘词也是有的,于是NG重来。 今天拍他们放学路上的戏。 之前,周耘死皮赖脸蹭吴耕的车,到了关阳路才发现正好和自己家南辕北辙了,她死鸭子嘴硬,让吴耕把她搁在路边,然后再乘公交车绕半城回家。 第二天,不长记性继续蹭车。 周耘连续蹭了半个学期的车,从九月开学到十一月仲秋。 某一天下午,周耘侧坐在吴耕的后座上,忽然发现吴耕的方向变了。 周耘拽他:“你去哪儿啊?” 吴耕沉默了很久,才答道:“送你、回家。” 这算是前半部分的一个小高潮了。 冬天昼短夜长,到了关阳路时已经太晚了,吴耕不愿意让周耘披着夜色赶路回家。 周耘难得安静了,歇了嘴巴,从背后环住吴耕的腰。 少年人身子骨劲瘦,浑身支棱起来。 周耘把脸贴在他背上。 少年时期最亲密的肢体动作就是这个了。 周耘只安静了几秒钟,她的嘴闲不住:“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你是不是偷偷跟踪我了?你怎么那么在意我啊?你是不是心疼我?” 吴耕一句话也不会回答。 周耘明知得不到回答,还嘚啵嘚个不停。 这段戏在小镇的街道上实景拍摄,时间也卡的正好,现在的晚七点,正好对上仲秋时节他们放学时的天色,半黑不黑,色调蒙蒙蓝,远处天迹沉沉发暗。 由于一些细节的不合适,这一条来回拍了三次才过。 曲又云从车上跳下来,一时挺安静的。 顾言昭问她:“怎么了?” 曲又摇头,她捻了捻手指,回味刚才的手感。 刚才她的手环上顾言昭的腰,十字交扣在他身前,触到了衣服下的腹肌。 ——那因为瞬间的紧张而绷起来的硬度。 青涩的反应, 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啊。 下一条戏。 大部队乌央乌央跟着挪地方,到达十步之外的另一个景。 吴耕周耘节奏极快,立马跟着入戏。 这是周耘平时公交车到站的地方,在这里下车之后,她还要步行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吴耕就把周耘放在这里。 周耘跳下车,双手叉腰,站在路边石上,得意洋洋的瞧着他:“你果然跟着我!吴耕!” 吴耕不解释。 周耘把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说:“行吧,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就假装不知道,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她掉头还没来得及走,吴耕一把拽住她手腕。 周耘疑惑地回头。 吴耕缓慢地说:“明早,我,接你。” 一条过,后续补几个特写镜头。 拍完曲又云跑到监视器前看效果,还行。 今天的夜戏到此为止。 从早拍到晚一整天,终于结束时,曲又云和顾言昭对视一眼,互道一声辛苦,两个人往街边的小饭馆找夜宵吃去了。 今天去撸串。 烧烤店外面支了几张小木桌小板凳,天冷了,露天吃烧烤的人不多了,俩人在风里稍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冷,连带着胃口也不太好,没吃多少就准备撤了。 曲又云:“明天没你的戏。” 顾言昭:“对,我要回北京出席一个活动。” 他现在是开始连轴转了,之前拍的那部网剧定档,观众期待很高,发布会需要他到。 顾言昭:“熊哥跟我说,如果那部剧成绩不错的话,我下个月可能要配合做一些宣传……” 曲又云:“行了,别说了,我明白。” 顾言昭担心剧组这边的频繁请假会耽误进度,也会引起导演和其他同仁的不满。 曲又云:“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们这批小孩的大环境就是这样,资本和粉丝花重金把你们捧起来,你们成名之后就应该反哺……上升期,谁都会有艰难的时候,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最煎熬的时期也是定你生死成败的关键点,加油。” 曲又云记得上次某网站弄了个什么应援榜单,噱头很能唬人。曲又云去围观了一下,发现顾言昭的排名一马当先,以断层的差距甩开第二名两倍。 曲又云震惊了好久。 甭管这应援是怎么刷上去的,可那毕竟都是实打实的银子。 难怪说顾言昭是异军突起力挫群雄的顶流呢。 偶像圈你争我抢腥风血雨,只要他的吸金能力还在,他永远立在顶端。 羡慕吗? 用自由换的! 顾言昭当天晚上就走了,半夜十二点多偷偷走的。 酒店隔音一般,曲又云半睡半醒间听到门外的动静,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撩开窗帘一看,楼下露天停车场,一辆车亮起灯,乘着夜色走了。 翌日。 曲又云和男二陈默挥拍对手戏。 陈默挥的外婆脑中风发作,当天家里没人,老太太在院子里骤然倒下,动弹不能,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呜噜的声音,无助的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巧的是,那天周耘晾在院子里的肉干又被他家的猫偷吃了。 周耘气势汹汹的一踹门,进门就撒泼,大喊男二的名字:“今天我非宰了你家臭猫不可!” 一个踹门的动作,曲又云自己练了两边,拍的时候又NG的两次。 因为冯导要求门被踹开之后,有一个弹回来的镜头。 曲又云试了几遍,终于把握好脚下力度。 陈默挥这时候正在旁边等戏,含笑望着她:“待会门坏了不用我们赔吧。” 曲又云白他一眼,奇怪道:“我踹我的,赔也是我赔,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默挥笑了笑。 他家里是有几个钱的,进圈演戏就是玩票的性质。 可能也是有点喜欢这行。 但不求登峰造极,只图个乐子而已。 他上一部戏两个月前杀青,上一段恋情也在两月之前结束。 他拍一部戏谈一场恋爱,杀青一部戏就踹一个女友。 很难说清,他喜欢的到底是对方的人还是戏中的角色。 这部《爱情的黑白世界》中,他和周耘有一段感情纠葛。 准确的说,是他单方面的纠缠。 周耘大学时期,和吴耕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城市。 而他巧了,是周耘的嫡系学长。 他对周耘的所有靠近和爱意都建立在一厢情愿的基础上。 周耘从未给他回应。 但他甘之如饴。 若论他对周耘的感情起始,就是这一天。 周耘一脚踹门进来,看到院中中央躺了个老太太,当场慌了神,急急忙忙拨通120,不敢随意挪动老太太,于是跪坐在她身边摸着她的手,语无伦次的安慰道:“没事的,等等,再等等。” 陈默挥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误以为隔壁的小夜叉对自己外婆做了什么,冲上来一把掀飞了她。 周耘摔得龇牙咧嘴。 陈默挥下手真狠。 拍完这个镜头之后,他又挪过来扶她。 曲又云觉得腰是真的不舒服,好像受力不当扭了一下。 疼,脑门上的冷汗瞬间沁出来了。 所以她没拒绝陈默挥的搀扶,咬紧牙关站起来了。 她大半身体的重量借力在陈默挥的胳膊上,不是不见外,而是没办法。 她以为缓一会儿就能好,只要还能站起来,戏就能继续拍。 但她的态度好像给了陈默挥一个错误的信号。 陈默挥在下戏后,看她的目光变得深沉了很多。 恰好今天顾言昭不在。 陈默挥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坚定的认为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头。 陈默挥主动约:“拍完请您吃饭。” 曲又云此时一口深呼吸都能牵扯这腰痛,摆了摆手,示意拒绝。 陈默挥碰了个硬钉子,摸摸鼻子缩回来,心里纳闷,怎么顾言昭刚一走,这姐的谱就摆起来了。 曲又云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在角落里。 助理围着她转。 曲又云趁人不注意,招呼助理,悄悄让她去要点买几贴膏药和三七伤。 助理脸色蓦地变了:“这都是常备药,咱们行李箱里带了,您受伤了?” 曲又云道:“扭了,你回去拿吧。” 助理点点头,临走前不太放心的看她一眼,然后小跑着回酒店拿药。 曲又云自己呆了一会儿,能察觉到陈默挥的目光时不时往身上瞟。 ……有种被苍蝇盯上的感觉。 曲又云最烦的就是遇到这样的人。 偏偏以后和他还有大量的对手戏,按照她戏比天大的性格,这是个哑巴亏。 曲又云在心里默默把他划进黑名单,以后不会再合作了。 想必他也不在乎。 拍一部戏渣一个女演员,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没把圈里人得罪干净呢。 助理拿了药来,曲又云带着她去卫生间给自己的腰糊上了,吃了几片三七伤。 以前拍戏有个急性扭伤什么的,她都是这么处理的,曲又云觉得自己这一身钢筋铁骨抗摔打,没问题。 幸好今天剩下戏份没有大幅度的运动和跑跳,下工还早,晚上没夜戏。 曲又云回房间洗了个澡,趴在床上。 助理掀开她的浴袍,看到她后侧腰上一片红肿。“肿了!”她用手指轻轻碰一下:“疼不疼啊。” 曲又云:“明天拿冰袋敷一敷,过几天就好了。” 手机不知道扔哪去了,曲又云在床上摸了一遍没摸到,助理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找到了。 曲又云问:“顾言昭明天回组吗?” 助理莫名其妙:“您问我?我上哪知道去啊?” 曲又云:“你问问。” 助理:“我没他私人联系方式。” 曲又云:“我给你他电话号码。” 助理表情一言难尽:“您自己给他打啊。” 曲又云不说话了,盯着她。 助理最终臣服在老板的淫威之下,给顾言昭打电话,嘴里嘟囔道:“这不认识的号码,他也不一定接啊,您遇着不认识的来电,都是让我替您接……” 正说着,电话打通了,对面一个浑厚的男声传出来:“喂,请问哪位。” 开着免提,曲又云还把耳朵凑上去听。 助理问:“我找顾先生,请问他能接电话吗?” 那人道:“他正忙,您有事儿可以待会再打。” 曲又云听出来了,是顾言昭哪位健身助理。 她给助理使眼色——“问他多久以后再打。” 助理无奈道:“请问我多久以后再打合适。” 那边咋了一下嘴,说:“怎么着也得十二点以后吧。” 助理一摊手。 曲又云允许她把电话挂了。 要忙到十二点以后呢。 助理沉默了一会儿,准备套点八卦听,她对曲又云说:“老板,我给您打工这么多年了,您就跟我说说心里话呗,你和他,到哪一步啦?” 曲又云倚在床头,把一个枕头塞到腰后,说:“哪一步都到不了。” 助理:“啥意思啊。” 曲又云:“意思就这样了,最好就是这样,最坏还是这样。” 助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脸迷茫,怎么听不懂呢。她不解地问:“您和他不打算往下发展了?” 曲又云双手撑在脑后,混不在意地说:“这样就很好。” 睡前,曲又云抱着手机上网。 网上已经有了顾言昭今天参加的那场发布会视频。 他和当红小花合作,发布会上互动颇多,现场放了一小段预告片,网友们嗷嗷叫着期待。 曲又云留意了一下投资方和播放平台,心想是值得期待。 第66章 这腰怕是不能要了 有顾言昭在, 还不是稍稍一捧就红了。 睡前,曲又云吃了药,看了导演发在群里的表, 明天九点开始, 有安排顾言昭的戏份。 这么说,顾言昭明天是一定会回的了。 曲又云安心地睡了。 可能是由于睡得早, 曲又云第二天早晨天不亮就转醒了。 刚一翻身,腰上千针万痛骤然发作,疼的她一下跌回床上。 酒店床太软了,她扭伤的腰应该睡硬板床才舒服。 曲又云照了回镜子, 还是肿的,她简单洗漱完毕,下楼买早餐的时候,顺便从楼下超市拿了根冰棍, 准备回去敷腰。 清晨的早晨街道两侧空荡荡的, 晨露的味道清冽,花坛的草上蒙着一层白霜, 曲又云在楼下多逗留了一会儿,听见远处有车来了。 她寻声望过去, 隔着几十米远,认出那是顾言昭的车。 现在凌晨五点半,他这个时候才回来。 车开到停车场, 健身助理从蹦下车, 拉开车后座的门,他整个上半身弹了进去,像个倒栽的萝北,半天没动弹。 曲又云拔腿就往那边过去了, 从身后拍了一下健身助理的肩膀:“干嘛呢,兄弟。” 健身助理拔出身体,回头:“哎,又云老师,您今天起得早啊。” 说得好像她平时很喜欢赖床似的。 曲又云没心思和他计较,她看到车里后座上,顾言昭正横躺着,睡得天昏地暗。 …… 曲又云问:“他休息多长时间了。” 健身助理答:“下飞机的时候开始睡,两个多小时吧。” 曲又云:“他飞机上没休息?” 健身助理道:“他飞机上背台词呢,听说今天任务挺繁重哈。” 由于顾言昭接下来一个月行程的不确定性,冯琼导演临时调整了计划,先紧着顾言昭的戏份拍,只要他在剧组里,就一刻也不能放过他,和时间赛跑,能赶多少赶多少。 曲又云现在看着他,充满不忍,像看一只围着磨坊转圈的小驴。 她点了点顾言昭的脑袋,不醒。 考虑到年轻人需求的睡眠时间多,曲又云道:“让他在车里睡一会儿吧。” 健身助理急道:“不行啊,他让我一定叫醒他,不然就要扣我一个月奖金。” 曲又云:“他扣你多少,我补你双倍,行不行。” 健身助理明显心动,但还是犹豫:“……好像违反规定吧。” 曲又云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心想,还是依他吧,两个人的立场有别,她不应该管太多的。 曲又云把手里刚买的冰棍贴到顾言昭的脖颈里。 这招好使。 顾言昭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眼神迷茫地望过来。 曲又云和健身助理俩人堵在车门口,弯下身望着他。 顾言昭长腿一迈,踏出来:“又云姐!” 他第一眼看到了她,眼里现在便只有她。 曲又云抬起手里的大包小包:“你回的巧了,一起吃早餐吗。” 曲又云买了两份早餐,本来是为助理准备的。 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见色忘义。 顾言昭一口一个烧麦,吃着小米南瓜粥。 曲又云把冰棍怼道自己后腰上,用衣服盖住。 腰上红肿发烫还疼,凉凉的冰棍贴上去,一点儿不觉得刺激,反而舒服的很。她只喝了一碗粥就饱了,但是看顾言昭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很下饭,也忍不住多吃了两个烧麦。 曲又云:“导演昨天找你聊过了?你今天戏份很多?” 顾言昭边吃边道:“嗯,除了和您对手戏的部分,我还要拍一些单独的镜头。” 听导演说,男女主高中时期的戏,尽量要在下个月底之前完成。 这施加给顾言昭的压力很大。 顾言昭:“我这次在剧组里呆三天。” 曲又云一抬眼:“三天后还有别的行程?” 顾言昭:“三天后有个一关于网剧的宣传,他们给我安排了一期户外真人秀。” 忙死了。 曲又云说:“多吃点。” 顾言昭现在的胃口还不错,给什么都吃。 吃完饭,曲又云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早呢,九点才开工,你还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顾言昭想温习剧本,但是不想让曲又云操心。 他说:“行,那我回去再躺会,走之前您喊我一起好不好。” 曲又云点头:“好。” 她等顾言昭先走远了,从衣服下面把冰棍掏出来,已经融化成一包糖水了。 腰上是舒服了跟多。 曲又云撑着桌子站起来。 现在腰还是不敢发力。 心里把陈默挥那犊子狠狠的问候了一遍。 曲又云回房间磨蹭到八点半,听这栋楼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开动了。 她去敲顾言昭的门。 顾言昭衣着整齐的出来,说:“我们走吧。” 曲又云望着他:“你是不是没睡?” 顾言昭张口说瞎话:“眯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声儿就醒了。” 他演技愈发醇熟,曲又云硬是没看出来他在撒谎。 到了片场,两人各自化妆。 第一场戏是顾言昭的。 吴耕在家里,和自己母亲的相处。 吴耕的母亲是个雷厉风行的美人。 其实这点从吴耕身上就能看出来,继承父母强大基因的他,容貌上是绝对吸睛的。 吴耕的母亲不是传统委婉的美人,她从面相到气质都显得非常凌厉,说话如珠子弹在盘子里,清脆利落。 吴母一直想不通,她和丈夫事业上那么成功,为什么生下一个儿子说话口吃? 吴母恨铁不成钢,从小到大,她一直致力于纠正吴耕的病。 看过大夫,吃过中药,进行过专门的训练。 都没有用。 唯一造成的结果是,吴耕现在越来越讨厌说话。 性格也越来越自闭。 吴耕每天晚上一回家,母亲先让他站到墙角,逼他从头到尾朗诵一篇课文。 犯一次错,重读一遍。 犯两次错,重读两遍。 犯三次错,重读三遍。 吴耕每天晚上要在墙角死去活来折磨将近三个小时,才可以吃晚饭。 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半夜三更不能休息,因为要赶作业。 长此以往,确有成效。 吴耕读课文不结巴了,但是说话还是有障碍。 吴耕的母亲在家里愁的哭,见到吴耕放学回来,又擦干了泪,强打精神陪着他熬。 她坚信事在人为,只要坚持下去,早晚能把吴耕板正。 吴耕讨厌死了这样的生活。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包含着怜悯,包括亲人在内,只除了周耘。 周耘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喜欢,而缠在他身边。 她的目光清亮,一眼望到底,没有旁人那么复杂的感情。 她从来不逼着他说话,不要求他纠正口吃。 她不在乎。 吴耕越来越发现,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是他手足无措想要珍视的缘分。 顾言昭今天演的这段戏,就是在家里诵读课文时出神。 他在想她。 冯琼对他说:“这一段,后期我会加上周耘的虚景,你只要把那种怅然的表情演出来就好了。” 顾言昭认真听取意见。 冯琼继续说:“而且,稍微要有点不一样,因为按照剧情的发展,你的反骨快要激发出来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开始慢慢铺垫。” 顾言昭说:“明白。” 冯琼:“你再琢磨琢磨,二十分钟后我们开拍。” 曲又云过来坐到他身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顾言昭:“我先进入一下状态。” 这种性格的男生最耗心神了。 有多少人演着演着,崩了,破罐子破摔奔面瘫去了,最后整部剧的口碑一落千丈。 冯琼导演的戏最能磨,等他从这部戏中历练出来,明年大概率就可以光明正大跻身演技派了。 顾言昭这样自我安慰着,给自己发电。 曲又云说:“不管时间赶得多紧,你拍戏的时候千万急不得。” 她是在告诉顾言昭,让他安耐住心思。 心态不能跟着行程一起浮躁。 顾言昭听了这话,忽然惊觉。 他好像已经有了那方面的倾向,可怕自己竟然还没发觉。 曲又云的及时提醒,就像在他飘飘然的尾巴上坠了一下。 让他重新双脚落地,踏踏实实立稳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曲又云站在他旁边,偶尔一两句话说到他心坎里。 她那双眼睛,春雨无声般围绕在他身边。 曲又云拍他一下:“你在走神吗?” 顾言昭急忙回神:“抱歉。” 曲又云认真道:“你刚才那个神态就很好,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你了。 顾言昭心里想着。 他好像找到了入戏的窍门。 吴耕站在家里的墙角里,朗诵课文。 他的身侧刚好靠着一个柜子。 柜子挡住了光线。 晚上,客厅里灯火通明,唯独他站的那一个角落被阴影笼罩着。 吴耕半扬起头,脑海里浮现出了周耘的笑容。 导演在监视器前,上半身前倾着,看得出她很在乎这场戏,脸都快贴在屏幕上了,舍不得忽略一丁点的细节。 曲又云猫在摄像头抓不到的地方,近距离偷看顾言昭的表演。 肯定一条过。 下一秒,冯琼:“过。” 紧接着,下一条戏,中间不能听。 吴耕磕绊了一句,厨房里立马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极其刺耳。 吴母阴着脸从厨房转出来,什么也不说,就瞪着他。 吴耕和她互相瞪了一会儿,吴耕先移开了目光。 冯琼不满意,说:“不行,你太温顺了。” 又试一遍,顾言昭卡在这儿了。 要么微不可查,要么过犹不及。 拿捏不准导演要求的那个度。 卡了七条。 导演倒是很耐心:“别急,慢慢来。” 曲又云围观了一会儿,找到导演,说:“冯导,我有个建议。” 冯琼拉着她坐:“你说。” 曲又云建议给吴母加点戏。 她刚才看到厨房里有很多道具纸抽。 吴母出门时,可以顺一包纸抽冲吴耕摔过去。 这样,吴耕就多了一个动作,低头捡东西。 神情不到位,动作来凑。 所有的新人都会这样投机取巧的一招。 冯琼和何梦秋一商量,觉得可行。 试试效果吧。 顾言昭冲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曲又云摇手示意他专心拍。 多加了一个动作,镜头上显然流畅了很多。 首先削弱了特写的比重。 吴耕缓缓弯下腰的那一刹那,冯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加上了一个动作的点缀,情绪传达稍显饱满。 导演给过了之后。 顾言昭松了口气。 曲又云也开始小幅度鼓掌。 一整个上午,顾言昭没闲着,今天好像成他的专场了。 中午放饭之后,顾言昭困意上来,有点撑不住,从场务那里拿了个黑色大塑料袋,往地上一铺,枕着助理带的书包睡了。 曲又云往他身上搭了件衣服,然后轻巧地迈过去。 曲又云的助理和她腻在一块,打了个瞌睡,说:“他怎么不回酒店睡?” 曲又云说:“一去一回二十分钟,中午只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不如省着多睡会儿。” 助理:“你好歹劝劝他别那么拼啊。” 曲又云摆弄自己手机,说:“如果他是一只家养的金丝雀,我当然可以劝他别太拼命,我甚至可以好吃好喝供着,让他在家里只管玩。” 可他有自己的抱负。 比起圈养的舒服的生活,他更想要灿烂的未来。 成功没有那么容易。 自己选了遍布荆棘的路,无论是走还是爬,都得自己熬着。 除非他自己想放弃。 曲又云会告诉他更难的还在后面,更好的也在后面。 曲又云望着天上,忽然问:“你什么时候跟的我?” 助理想了想:“好像是三年前。”她怀念起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还没打算正经工作,只想先打零工挣口饭吃,然后一头撞进了您这里,直到现在。” 曲又云:“我也没想到,你能留这么久。” 助理笑了:“只要您不开我,我就一直留在您身边,背靠着您我就有铁饭碗。” 曲又云:“你在我身边快乐吗?” 助理:“当然,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工作了。”这不是她的拍马屁,而是真心话。 曲又云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他也能像你这样的心态多好啊。 大家都开心了。 下午开工。 曲又云和顾言昭的对手戏。 吴耕今天放学后书包拉链忘拉了,一甩包,掉了一地的书。 几个校园小痞子,弯腰捡起他的书就跑,吴耕顾不上别的,拔腿就追了出去。 吴耕平时锻炼的好,跑得快。 小痞子眼看要被他追上了,心黑透了,扬手把他的书扔进了校园的荷花池了。 吴耕急刹住脚步,结结实实愣了。 几个小痞子惹了祸还不知道跑,平时在校园横行霸道惯了,还要留下来嘲笑他讥讽他,喊他小结巴。 吴耕酝酿已久的一身反骨,终于在这个时候激发出来了。 他红了眼,冲了上去,和小痞子头头厮打在一起。 双拳难敌四手。 一对一,吴耕不落下风。 一对多,他是自找不痛快。 率先发起挑战的吴耕把自己弄趴下了,咬着牙,嘴里都泛起了腥味,不要命的厮打,还手。 学校多久没出现过这样壮观的群殴事件了。 周耘正在自行车棚里等吴耕呢,左等右等不来,不远处又聚起了热闹。周耘拍拍屁股就往那边看戏去。 等他走进了,看清那个被人按在地上挨拳头的人时,愣了一下,眼都急红了。 周耘回身就找家伙。 附近团团转了一圈,只从地上捞了一把废弃电线。 这玩意儿可好使。 周耘挥着就冲了上去,冲那几个小痞子劈头盖脸就抽下去。 那几个小痞子吃了痛,回头一看是个女的,当场啐了一口。 都已经是小痞子了,动起手来谁还管男的女的,挽起袖子准备连这娘们一块收拾。 周耘岂能让他们得逞,彪悍至极,电线抡起来照脸抽,虎虎生风,一下带起一层油皮。 边打嘴里边念叨个不停:“你跟谁俩呢,你们跟谁俩呢,去我们家门口打听打听,从小我们村方圆百里没有能干过我的……” 吴耕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站到她身边。 谁知这小姑娘发起狠来,无差别攻击,回手啪一下就抽在了他肚子上。 这一下骚操作,不光周耘和吴耕愣了。 小痞子们也疑惑的愣了,他们人多反应快,趁俩人分心,互相打了个眼神一拥而上,又把俩人埋了。 教导主任赶来了,带着他的破锣嗓子,一声怒吼分割了战场。 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问:“怎么了?” 周耘当村霸那么多年,靠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智慧。 她一撇嘴,开始掉眼泪。 眼泪越落越多,哽咽声断断续续的让人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这一届的教导主任对这几个学校名人有印象。 那几个小痞子不用说了,记过绝对少不了他们的。 周耘呢,是个自闭的小可怜,班级开家长会都见不着她的家长。 教导主任曾深入了解过她的家庭情况,发现这是个留守儿童,性格还自闭,多可怜啊。 教导主任先入为主,主观上已经把她划进了受害者的分类。 至于吴耕,好像先天有点不足。 也是怪惹人心疼的。 再加上周耘哭哭滴滴瞎搅合,把一滩浑水搅合的是非分明。 教导主任把一群小痞子提留到办公室请家长了。 周耘拍拍屁股站起来,脏手一擦眼泪,脸上灰扑扑的,对吴耕说:“走啊,你还能骑车吗?” 今天下午就这一段戏。 运动量超大。 曲又云折腾到一半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腰怕是不能要了。 第67章 一辈子恐怕见不了几次的…… 当一个演员沉浸式演出时, 她本身的性格将与角色性格无限趋近。 曲又云和周耘之间那条界限渐渐模糊。 虚实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 顾言昭:“您怎么了?” 曲又云:“闪了。” 她避重就轻,听起来好像问题不大。 顾言昭左右环顾,弯着身问:“能动吗?” 曲又云:“让我缓缓。” 顾言昭:“我去给您买药。” 曲又云拦住, 说:“不用, 我带了药。” 明天得抽空去医院了,曲又云想。 不敢拖, 越拖越耽误事儿。 顾言昭搬来一把椅子,曲又云缓了十几分钟,顾言昭就在她左手边,沉默地等着。 那一阵钻心的疼并没有缓解。 倒是曲又云有点麻木了。 曲又云看天色不早了, 双手撑着椅子,深吸一口气:“走吧。” 顾言昭自然而然地把手垫在曲又云胳膊底下,扶她起来。 曲又云瞧着他的侧脸,低声念咕:“你怎么跟扶老佛爷似的?” 顾言昭反应多快:“您别占我便宜啊。” 曲又云多欣慰。 顾言昭在她面前越来越放松了, 其实这孩子脑子灵动, 就是性格慢热,不熟话不多。 若想要和他一起玩闹, 得他自己愿意才行。 到了酒店楼下。 前台认识曲又云,喊住她:“又云老师, 有您一个包裹。” 她前几天在往上购买买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满满当当装了两个箱子。 顾言昭不用她开口,直接把两个箱子摞一块, 搬起来。 “还挺沉。”他说。 曲又云说:“你放一个, 我让助理下来拿。” 顾言昭说:“不用,您帮忙按个电梯。” 曲又云一步一步挪得艰难。 回到自己房间,刷房卡开门,侧身让顾言昭先进。 亲密感是在两个人相处时潜移默化建立起的。 今时今日, 顾言昭进出曲又云的房间,正主本人丝毫不感到冒犯。 顾言昭寻了块靠墙的空地,把两个箱子放下。 余光不小心扫到了房间里的陈设。 曲又云床头柜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盒外伤膏药,和一瓶三七伤药片。 顾言昭看到那药,脸色变了变。 曲又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道:坏了。 顾言昭扭过头对她道:“又云姐,您真的是今天刚伤的吗?” 曲又云放弃狡辩:“……我明天去医院。” 直接堵死了顾言昭的所有话。 反正今天医院都下班了,小病小灾没必要去给人家急诊添麻烦。 顾言昭:“明天早晨我送您去。” 曲又云:“我有助理,有车,再说你明天还不一定有空。” 原定计划有调整,晚上冯琼导演会在群里发第二天的安排,曲又云不用想就知道,顾言昭明天肯定不得闲。 顾言昭:“您到底伤多长时间了?超过24小时没有?” 曲又云一点头。 顾言昭:“24小时之内只能冷敷,肿了吗?” 曲又云作势撩衣服:“给你看看?” “别。” 顾言昭后退半步,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 曲又云就是使坏逗他,上前顺势一把推了他出门。“再见,晚安。” 顾言昭门口站了一会儿,下楼一趟,五分钟后又回来敲响了曲又云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曲又云的助理。 小姑娘横在门前:“顾老师?” 顾言昭手提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在楼下超市买的老冰棍,满满一兜子。 顾言昭把手里的东西送过去:“给又云姐冷敷用。” 助理一时没接。 顾言昭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 曲又云的声音遥遥从屋里传了出来:“谢谢。” 助理这才敢收下,冲他笑了笑。 送走顾言昭。 助理拎着冰棍,嘀咕道:“也太多了吧,咱这小破宾馆也不给配冰箱……” 曲又云趴在床上:“那就吃了吧。”她伸出一只手:“给我来一根。” 助理递给她一根。 然后,又掏一根敷在她后腰上。“又云姐,您这还肿着呢。” 曲又云:“明天看时间安排,你陪我去趟医院。” 助理说行:“其实您应该多养养,您今天的活动量太大了。” 曲又云舔了一口冰棍,有那种咸咸甜甜的味道。 她平静地说:“两个主演都撂挑子了可还了得,小顾忙成那样,进度不能耽搁,他一走,我就得往前撵一撵。” 助理道:“顾老师三天以后走。” 曲又云:“是啊,我还能偷闲三天。” 晚上十点左右,群里发了明天的安排。 助理:“哎,又云姐,好诶,明天白天基本没有您的戏。” 曲又云疑惑道:“是吗,拿给我看看。” 果然,明天的曲又云格外清闲。 下午五点多才有她一场戏,而且很短,不用蹦跳,在河边坐着和顾言昭聊几句就行。 倒是顾言昭明天要遭罪了。 从早到晚。 还有一场大夜戏,估计要拍到后半夜。 曲又云拿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最终叹了口气。 今天夜里曲又云睡得有点不踏实。 晚上趴在床上,忽然觉得胃隐隐作痛。 她的胃自从上次食物中毒后,一直挺脆弱。 可能是今晚的冰棍刺激了它。 没想到这时候犯了病。 曲又云爬起来翻箱倒柜找药。 胃药也是随身带的。 吃了药,还是折腾了半宿睡不早。 第二天早晨,有人在外敲门时,曲又云听见了,她瘫在床上没理。 估计是顾言昭。 顾言昭没叫开门,在外面呆了一会儿,给曲又云发微信。 ——【又云姐,您记得今天一定要去医院。】 ——【我先去片场了。】 ——【您有什么需求可以给我打电话。】 曲又云动了动手指,没什么好脾气地回复: ——【拍戏就好好拍戏,哪那么多心思?】 顾言昭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大约有三四分钟,曲又云以为他在编辑什么长篇大论呢,结果他就回过来三个字——【知道了。】 ……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文字,曲又云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委屈的情绪。 到底是他戏多还是她戏多? 没过多久,助理也过来了,带了烧麦和粥,进门说道:“又云姐,咱得早点走,我查了一下,离这最近的医院要一个多小时,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去晚了还要排队。” 曲又云放下筷子:“那早饭先不吃了,万一要查血呢。” 她那破口袋,早晨不吃饭又开始闹别扭。 一路上绞着劲儿疼。 助理从后视镜看到她一直捂着胃,缩着身体,问:“您怎么了?胃病又犯了?” 曲又云默认。 助理是机灵人,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是不是昨天的冰棍激着了,怪我,一时没想到那茬。” 曲又云:“不关你的事。” 助理:“正好一块找医生看看吧,您那胃啊,算是落下病根了。” 提起这茬,曲又云就想到了罪魁祸首时杨。 不知道《大医精诚》的进度到哪了,反正肯定是拍完了。 关于时扬戏份的删减,她和许森打过招呼后,便再也没过问。 不知道办的怎么样。 小演员摸爬滚打不容易,但那也是她自己作的死。 到了市里中医院,脊柱科。 挂了专家号,排队半个多小时才轮到。 曲又云见了医生,把伤处露出来。 医生拿手按了按,又叩击几下,说:“问题不大。” 连片子都没让拍,开了几贴药,嘱咐她一定要静养,不能让伤处加重。 曲又云:“工作原因不能静养怎么办?” 老专家叹了口气:“那你过几天还得来见我,到时候我可能就要建议你住院了。” 曲又云:“……” 她也发愁。 老专家苦口婆心:“别太拼啦,身体永远是最重要的,你这二十七岁,也不年轻了,再不注重保养,身体慢慢地就要走下坡路……” 曲又云:“………………” 虽然知道专家说的都是良言,但“不年轻”这三个字还是深深扎透了她的心。 其实她自己也感觉到了。 身体远不如十七八岁那时候轻快。 那时候偶尔闹个病闹个灾的,多喝点热水就扛过去了,她二十五岁之前,几乎没进过医院。医院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曲又云捂着胃站起来。 老专家隔着厚厚的镜片,疑惑地望着她:“你腰疼捂胃干什么?” 曲又云:“大夫,我胃也疼。” …… 老专家再次意味深长道:“保重身体啊,别为了钱不要命,其实你们演员也是高危职业。” 这位老专家明显是认出她了。 曲又云再三感谢,严严实实戴上口罩,退了出去。 转战消化内科。 她胃部的情况明显更严重一些。 医生讯问了她的病史,建议她做胃镜复查。 但是胃镜当天做不了,需要空腹八小时以上。 而且无痛胃镜还需要预约。 曲又云果断说算了。 让大夫多开了点药。 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忌口,劝她如果情况加重要及时就诊。 曲又云从在医院耽搁了整个上午。 也不敢乱吃东西,随便喝了几口粥。 回酒店吃了药,稍微趴着眯了一会儿,助理叫醒她,该去片场了。 曲又云到的时候,顾言昭正在河边的阴凉地休息。 他灰头土脸的,明显露出疲态。 可当曲又云走入到他视线中时,他眼神倏地一亮,仿佛摸了电门似的,整个人腰背挺起笔直。 他迎上来:“您去医院看过了,还好吗?” 曲又云:“拿了一堆药,医生说没事,养几天就好。” 顾言昭:“那一定要好好养。” 他拧起眉毛,眼中都是心疼:“您要不歇几天吧?” 曲又云白他一眼:“再说这样的话我揍你了,你怎么不歇几天?” 顾言昭被她怼的没话说,默默不言语。 冯琼导演见她来了,走过来:“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消息传的倒快。 曲又云说:“小问题,扭了下腰。” 冯琼心疼地哟了一声:“昨天拍那戏太激烈了。” 昨天那戏其实倒不至于。 曲又云拍动作戏不少,知道该怎样发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罪魁祸首还是陈默挥那家伙。 本来对戏时只是推到地上。 正是拍的时候,他却使大力直接把她掀飞。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她腰上劲寸了,才伤着。 今天没有陈默挥的戏,那家伙没来。 想到后期还要与他有不少对手戏,曲又云心里就烦。 曲又云做了点前期的准备,和顾言昭简单对了对词,开始自己的戏份。 这唱戏的内容正好接昨天。 两人在和学校小痞子交完手之后,跑出校门,沿着湖边的路走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并肩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 周耘这时候才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啊?” 他们为什么打你, 而不是你们为什么打架。 吴耕在她这里总能感受到与别处不同的善意。 他说:“他们,把我的,书,扔进,河里。” 他特别努力地一字一句说清楚。 周耘问:“什么书?” 吴耕说:“物理。” 周耘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语文书:“那你今晚的作业怎么办,先用我的吧。” 吴耕瞅了她一眼,打开书包,拿出纸笔,趴在大石头上写物理作业。 周耘的物理书崭新的,仿佛从没翻过页。 这学期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她那物理课本居然比脸还干净。 周耘居然一点不觉得丢人,说:“我这物理课本送你了,反正我也用不着,我不物理课的。” 吴耕翻页的手一顿,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为什么?不喜欢?还是学习上有困难? 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耘坐了一会儿,不想打扰吴耕做功课,有觉得自己玩石子儿无聊。 于是从包里摸出自己的语文课本,认真看起来。 吴耕扫了一眼。 发现她的语文课本正好和物理相反。 虽然保护得也很干净,但外面包了书封,是仔细呵护。 翻开内页,里面规规矩矩有红黑笔迹的标注。 敢情她是偏科啊。 秋冬之际,天黑的太快了。 很快伸手不见五指。 吴耕打着手电筒做题。 周耘推推他:“别写了,回家吧,我这本书送你了。” 天黑了,女孩子回家不安全。 吴耕把书收进自己包里,说:“明天还你。” 周耘:“不用,你留着吧。” 这也是剧情进展的一个节骨眼。 这天傍晚,他们在河边聊了很多。 周耘说:“马上要文理分班了,你学文还是理。” 吴耕:“理科。” 周耘:“我要学文科,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在一起啦。” 吴耕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疑惑地看她一眼。 他不说话,周耘也能意会到他的意思,说:“我其实想高考和你报同一所大学来着,想继续和你在一起玩呀。”说着,她调皮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脸上罕见的露出些许羞涩。 吴耕在秋天的晚风里沉默了很久,张口道:“可以。” 他们可以报考同一所学校,然后选择不同的文理专业。 周耘当然知道他这一句答复意味着什么。 四周忽然非常安静,周耘的笑容开始不受控制。 女生最美的笑容,灿烂而纯真,由心而发,一辈子恐怕见不了几次。 他们对视了很久很久。 知道周耘眼里泛起盈盈的泪光,她一头撞进吴耕的怀里,用力抱了抱他。 吴耕无措的抬起手,又放下,垂着目光,神情地望着她。 好!非常好! 导演特别满意。 曲又云轻轻用纸巾蘸干眼下的泪,不敢用力揉,怕妆花。 顾言昭的状态不太对劲,有点恍惚。 他好像还沉在戏中没有完全脱离出来,目光一直机械地随着曲又云动。 曲又云回头望他一眼。 顾言昭捏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第68章 我是属于你的 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 才能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 在他的性格和剧中的吴耕无限趋近的过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深沉的爱。 他与她是相爱的。 他与她也是深深相爱的。 曲又云温柔是真的, 狠心也是真的。 她居然真的能做到将欲望框在心中的牢笼里。 再亲密的相处也绝不逾越。 原来大家都低估了她。 一辈子看不见吃不着又怎样呢? 只要她愿意。 她便能做到。 曲又云摆摆手, 说:“我回去了。” 她对顾言昭道:“晚上不约你一起吃饭了。” 她现在为了养胃只能喝粥,酸辣粉肉夹馍之类的通通不敢碰。 顾言昭:“您好好休息。” 当天晚上, 曲又云接到导演发布的安排表,发现明天一整天又全是顾言昭的戏。 羊毛可着一只羊薅啊。 顾言昭拍大夜戏知道凌晨两点才回来,得益于廉价酒店糟糕的隔音,曲又云又醒了。 曲又云从床上坐起来, 犹豫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明天的戏从早晨五点开始,顾言昭只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能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 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 曲又云心里明白。 现在的拍摄节奏,容不得她一歇两三天。 定然是顾言昭背后找导演商量了点什么, 把所有担子挪到了自己肩上。 无言的关照如春雨细无声的滋润。 夜越深越静, 曲又云越觉得心里不好受。 曲又云又在酒店里歇了一整天。 第三天,顾言昭拍了半天的戏, 马不停蹄地去赶飞机,奔向下一个行程。 曲又云上网搜顾言昭。 看到一些不友好的言论, 心里挺酸涩。 一百双眼睛盯着他。 大家都知道他最近在组里拍戏。 大家也都能看到他最近行程不断在刷脸。 明明已经累的像头驴,还有接受外界的质疑,说他拍戏不认真天天请假往外跑。 找谁说理去。 曲又云看着生气。 扔了手机不看了。 恐怕她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 那点儿心疼全用在顾言昭身上了。 曲又云腰伤养的差不多了。 顾言昭一走, 她立马接上茬。 磨盘旁边给换了一头新的小驴, 永动机不停地转啊转。 没了腰伤的累赘,她迅速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节奏。 拍摄闲暇还能想一想。 顾言昭这次作为飞行嘉宾,接的那档子真人秀也是个高强度的录制工作。 听人说去一次,不掉一块肉, 也得脱一层皮。 顾言昭这一去,就是三天半。 回来的时候,是个晚上。 曲又云派助理打听到了他的行程,掐算他到宾馆的时间。 曲又云发誓自己真的只是屋里太闷,她想下楼凉快凉快而已。 绝不是再等顾言昭。 但人生就是那么的巧合。 曲又云再看到顾言昭的时候,没敢上前认。 顾言昭几乎是从车里爬下来的,踩在地上时踉跄了一下。 助理急忙扶了一把。 两个人在车前面墨迹了好一会儿。 应该是顾言昭调整好状态了,才并排走向酒店。 明显可以看出,顾言昭脚步虚浮累极了。 曲又云站在小卖部前,转了个身,钻了进去。 顾言昭在进门前还分出心思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她。 曲又云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面包架前,出神了很久。 小卖部老板都忍不住问道:“姑娘,您需要什么呀?” 曲又云回过神,随便拿了两块面包,结账走人。 她回到房间,忽然想到上次回北京带了个花里胡哨的笔记本回来,本就是预备送给顾言昭的,可她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忘脑后了。 她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了那个笔记本。 琢磨着在内页写点什么。 曲又云瞧着笔记本的封面,静默了好一会儿,又开了行李箱,翻出一只钢笔。 现在随身用钢笔写字不太方便。 但是这只钢笔对她的意义非同一般。 这是她拿奖那年,那部剧的导演送给她的礼物。 所以,无论用得到用不到。 曲又云外出拍戏一定要带着它。 这钢笔还不便宜。 曲又云就用这支价格很贵切意义非凡的钢笔,在笔记本内页上写下一句话——“你是神明予我的恩赐,如果想,就继续奔跑吧,像星星之火那样,燃尽我心中的荒野。” 曲又云叫来助理,让她把本和笔一起送过去。 助理并不知道这支钢笔的意义,但她知道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这样送了? 助理不解地望着她。 曲又云挥手,示意她快去。 助理捧着本和笔到隔壁敲响顾言昭的房门。 开门的是顾言昭的健身助理。 顾言昭回来,连澡都没洗,脑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顾言昭的助理不忍心吵他,把本和笔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轻轻退出去,带上门。 顾言昭几天以来,终于睡了一个饱觉。 对于正常人来说,每天至少七小时以上才算正常睡眠。 对于顾言昭来说,四个小时就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他脱离了深度睡眠之后,潜意识里的紧张让他逐渐清醒,脑袋懵懵的爬起来,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转头发现床头柜上的笔和本。 那是什么东西? 他拿过来看。 翻开第一页,曲又云颇有筋骨的字迹引入眼帘。 那天晚上,凌晨两点多。 顾言昭跪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那花里胡哨的笔记本,眼圈通红无声地锤着地板。 走不到那个位置上,体会不到那种煎熬。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今生还没有没机会了? 都是未知数。 曲又云从不劝他停下歇息。 因为她知道,那都是废话,那是不可能的。 曲又云能做的,只有坚定地告诉他:“你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你终将得到回馈。” 第二天,曲又云和顾言昭在酒店门口相遇。 顾言昭脸色还是不太好。 曲又云问:“吃饭了吗?” 顾言昭点头说:“吃了。” 曲又云:“那就走吧。” 提前到了片场,先对台词。 好在顾言昭前期本来就没几句台词。 今天所有的戏,加起来可能只有五十几个字儿吧。 顾言昭先从头到尾捋一遍,背了一遍。 曲又云听得直皱眉。 他这口气啊,用细若游丝来形容都不为过。 曲又云全程吊着心,怕他一口气 续不上来。 她找了个空闲,揪过顾言昭的助理,打听道:“你家老板最近怎么回事?休息不好?没缓过来?” 助理面露心疼:“我家老板啊……他主要是最近不吃饭,老说自己没胃口,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今天早晨强喝了几口粥也不吃了,说是看见吃的就饭。” 曲又云:“……” 这心里压力得到什么程度啊。 曲又云回头吩咐自己的助理,去超市买口锅去,要煲汤的那种陶瓷小锅,再买个电磁炉。 助理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干嘛,又云姐,你该不会是想在酒店自己开火吧??!!” 曲又云一脸淡然:“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助理跟了她三年多。 别说在片场拍戏,就算在家里也没见她开过火。 真是一点油烟不沾。 助理恍恍惚惚怀疑人生,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她被曲又云轰去买锅。 路上,微信又收到了一大串食材的清单。 ——“山药,排骨,莲藕,枸杞,红枣,莲子,百合,红萝卜……” 更过分的是,还有一些中药材。 ——“党参,黄芪,白术,白芍,茯苓,肉桂,当归……” 助理忍不住一条语音过去:“您这是要煮十全大补汤啊?” 曲又云没理她。 她跑了下半天,把所有需要的东西置办齐全,拉回酒店,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挪回房间里。 曲又云晚上下了戏回来,二话不说,洗手羹汤。 助理看的一愣一愣的。 看曲又云把各种药材泡好,和食材一块加进去,一锅炖。 助理:“这能好喝吗?这得是什么味儿啊。” 煲汤讲究小火慢炖。 曲又云这一锅炖了将近四个小时。 房间里全是中药的味道。 助理忍不住扒拉开窗户散味儿。 曲又云把锅盖一揭。 舀了一勺递到助理嘴边,你尝尝。 她仿佛很有自信的样子。 助理抱着英勇就义的心境,小口抿了一下。 咦~ 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助理浑身一震,眼巴巴地望着她:“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呢?” 曲又云:“以前演过家庭主妇,剧情需要,学了点。” 助理:“还想要。” 曲又云大发慈悲,又舀了一勺给她小半杯。 助理:“……” 曲又云连锅端起来,说:“知足吧,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她到隔壁顾言昭的房间敲门去了。 助理捶胸顿足。 感慨爱情的力量果然无穷。 把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变成活色生香的厨娘,只需要一个可怜的顾言昭。 顾言昭开门,望着她手里端着的小陶瓷锅,愣了:“您这是……” 曲又云:“让你吃点东西,我能进去吗?” 顾言昭动作比脑子快。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曲又云把锅摆在小茶几上,揭开锅盖,温和道:“尝尝?” 顾言昭今晚又没吃饭。 但是曲又云的好意不能拂,也不忍拒绝。 顾言昭尝了尝,说:“很好。” 曲又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顾言昭在她面前,不藏着掖着,苦笑着,直说道:“可能需要改进一下我。” 曲又云眼中的心疼又溢了出来:“你到底怎么了?休息的不好?” 顾言昭说:“休息的很好,我昨晚睡了八个小时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可能是这里出了问题。” 曲又云:“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顾言昭不说话。 曲又云:“我陪你一会儿好吗?” 顾言昭沉默着点点头。 他又提起勺子,喝了几口汤。 还行,能咽的下去,但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 两人在安静的空间里闲聊。 顾言昭:“又云姐,剧本的后半部分您看了吗?” 曲又云:“看了。” 顾言昭:“后期我们将会有非常浓烈的感情。” 曲又云:“是啊,这部戏是难得细腻的好剧,感情层层递进,非常能引起共鸣,成绩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顾言昭:“对不起又云姐,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曲又云:“怎么?” 顾言昭低声道:“太爱了,太想得到了。” 曲又云忽然不说话了。 她如漆的眼睛静静的盯着顾言昭。 顾言昭并不敢与他对视,眼神一直闪躲。 曲又云伸出手,抵住他的下巴,张口问道:“真的那么想得到吗?” 顾言昭用力抿住嘴唇,因为他感觉到它正在不自觉地颤抖。 曲又云说:“那么想得到,我给你啊。” 她的声音那么轻,听到顾言昭的耳朵里,却仿佛如天边迟迟滚来的惊雷一般。 无限循环,炸响了他的脑袋。 顾言昭恍惚地闭上眼睛。 曲又云主动贴了上去,双手环住了他。 暖玉温香主动投怀送抱。 顾言昭的喉结颤抖。 心中囚困的小兽问道了鲜血的气息,拼了命,不顾一切的冲出来,冲昏了理智。 等打散的理智重新回笼到头脑时。 他已经把曲又云怼到茶几上,疯狂噬/咬着她饱满的双唇。 曲又云却不怎么好受。 她刚有好转的腰,在茶几的边缘狠狠一撞。 要命了。 但是顾不上其他了。 她的回应堪称冷静自持。 但是这份冷静,在顾言昭的一句话之后,也彻底土崩瓦解。 顾言昭嘴里呢喃着:“你是属于我的……” “你说,你说,你说!” 曲又云:“我说什么?” 顾言昭:“你说,你是属于我的。” 他凶狠地咬了一口:“快说。” 相似的话语和境地与曾经的梦境无限重合。 曲又云呼吸一窒,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她说出那句话:“我是属于你的。” 彻底让顾言昭深陷。 他心中的小兽冲破牢笼,嗷呜地宣誓主权。 她心中的藤蔓,生命力无穷,一层一层地绕上去,盘紧,从此再不可相割。 冲动戛然而止。 在双方彻底坦诚相见之前。 顾言昭的脑袋埋在她胸前。 曲又云感受到了冰冷的凉意。 顾言昭:“对不起。” 曲又云抬手摸着他的头发,说:“我是属于你的,我永远是属于你的。” 顾言昭:“我们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么?” 曲又云:“会。” 顾言昭:“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牵着你的手,光明正大在北京最繁华的地方逛街,给你买很多很多衣服和吃的,哪怕被人拍到了也没关系,我已经有足够的底气保护你不受人言语攻击。” 曲又云:“会有那一天的。” 曲又云再次强调:“我永远属于你。” 无论是否公开,无论是否结婚。 她归属于顾言昭。 归属于爱情。 并且忠于自己。 空气的热度降下来。 曲又云拍了拍顾言昭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问:“还想再吃点东西吗?” 顾言昭稍微有点胃口,拿起勺子,仔细品尝。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曲又云身上。 曲又云一看他,他又赶紧躲。 躲到一半,发现不合适,于是又强撑着与她对视。 抿嘴一笑,讨好的意味特别强。 曲又云倚在他床头,刷了会儿手机。 可能由于她平时搜顾言昭比较多,所以她的首页一打开自动推送顾言昭的相关消息。 其中就有一条比较热的话题 ——#顾言昭和高影影太甜了# 网友评论——【甜到腻歪,我好像又磕到新的CP了。】 曲又云:“……” 不得不说,真是怪扫兴的。 扔了手机,去你的吧。 她问顾言昭:“吃完了吗?” 顾言昭:“没吃完,但是饱了。” 曲又云端起锅走人。 顾言昭忙拦着,说:“留下吧,也许待会饿了呢,明天我刷干净给你送过去。” 第69章 感冒了 助理躺在曲又云的床上, 玩了两个小时的手机,终于等到她回来。 助理从床上翻身坐起,看了看曲又云, 惊了。 曲又云迎着她的目光:“干嘛?” 助理僵硬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又指了指她:“你这里……” 曲又云途经卫生间,脚下一顿, 拐进去,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面的自己双唇殷红饱满,显出非比寻常的艳色,头发也散下几缕, 明眼人一看就了然。 曲又云拧开水龙头,往自己的两颊拍了点冷水,降一降潮红的温度。 助理倚在洗手间的门上:“您需要洗澡吗?” 曲又云:“你可以出去了,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助理今天胆子特别肥:“两个小时啊, 能干的基本都干完了吧。”她稍一停顿:“所以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没有?” 曲又云说没。 助理摇头晃脑:“年下弟弟还是不行啊。” 助理太了解自家老板了。 若非曲又云自愿, 顾言昭恐怕撬到死都未必能撬开一条缝。 都两厢情愿了,还没吃到嘴里, 说他不行一点也不冤枉。 曲又云下了逐客令:“滚吧。” 助理刚被赶出门,就接到了曲又云发来的微信, 一串食材和药材的清单,吩咐她明天去买。 曲又云房间里满屋子的中药味道过于浓烈。 她把窗户开了一条缝,秋天的晚风灌进来, 曲又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心想这四季轮转的可真快啊。 十月中旬气温陡降, 流感席卷了整个剧组。 曲又云一出门,和顾言昭正好面对面碰见。 双方各自戴着口罩吸了吸鼻子。 顾言昭:“我感冒了。” 曲又云:“好巧,我也感冒了。” 曲又云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长回点肉了?” 顾言昭点头。 前段时间他暴瘦了将近十斤,现在慢慢补了回来。 得感谢曲又云天天给他炖的滋补汤。 两人一起坐电梯。 曲又云:“听说今天会有粉丝团来探班你?” 顾言昭:“是, 需要做一些采访,他们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到。” 顾言昭年初拍的那部古偶现正在热播。 曲又云:“你的剧又爆了。” 顾言昭并不以为荣:“站在风口浪尖上,猪都能飞起来。” 曲又云被他的形容逗笑了:“随波逐流简单,想逆流而上就难了,道阻且长,您加油。” 电梯到达一楼,刚停稳。 顾言昭:“今晚我做饭吧。” 曲又云莞尔一笑:“好。” 顾言昭这几天慢慢活过来了,尽管工作排的还是很满,但精神奕奕有冲劲。 导演冯琼夸他最近好像忽然开窍了,特别有灵气。 业内人士喜欢用灵气来形容演员。 其实那只是一个空泛的表达。 灵气是什么呢? 首先要干净,像白纸一样干净。 人们拿起笔在上面涂画。 画什么就像什么。 其次要能重复利用。 这幅画作结束了,一抹就干净,一点痕迹不留,重新再回到白纸的状态,等待下一次作品的打磨。 所谓灵气,大抵就是这样了。 今天有夜戏。 晚自习的时候,周耘偷偷溜出来吃冰淇淋,她自己玩嫌不够,还跑到隔壁班级的后门,找人和她一起玩。 她一敲玻璃。 最后一排的吴耕就回头,悄悄出来,跟着她走。 但是吴耕今天好像不开心。 周耘逗不笑他,便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吴耕生硬道:“好好,学习。” 周耘:“急什么呀,我们才高二。” 高二下学期,吴耕已经定了艺考的方向,他的课程很累,除了文化课要跟上,还要抽时间去画画。 周耘以前从来不知道他会画画。 后来的某一天,吴耕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张素描,那是周耘在车站左顾右盼等车的模样。 周耘问他学多久了。 他说,八年。 周耘觉得真好。 她小时候想学跳舞来着,可惜家里没啥钱,报不起兴趣班。 两个人一起在连廊上看星星,吃冰淇淋。 吴耕:“下不为例。” 他每次都这么说。 但每次只要周耘一叫,他就忍不住出来。 周耘自信地拍胸脯:“你放心,我成绩好着呢!” 他们晚自习逃课早恋的事儿让巡视的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十里八乡唯一的重点高中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教导主任当天晚上就把吴耕的家长叫来了。 周耘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个腿脚不方便的年近八十的奶奶。 教导主任对她也很发愁,递给她手机,让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周耘瘪着嘴,先给爸爸打。 爸爸拒绝。 再给妈妈打。 妈妈张嘴就问:“宝宝,有事儿吗?” 周耘乖乖喊了一声:“妈妈。” 教导主任正想接过来和她妈妈聊几句孩子的事儿。 周耘的妈妈便说道:“宝宝,妈妈现在有点忙,两个小时以后给你回电话好不好?” …… 教导主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周耘一摊手,偷瞄教导主任的脸色。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 无奈地挥手,让他先去墙角反思,和吴耕一起肩并肩站着。 周耘挪过去。 吴耕偏过头看她,趁着教导主任没注意,从衣袖中牵住了她的小手指摇了摇。 周耘对他做口型:“干嘛?心疼我啊?” 吴耕缓缓地点了点头。 哐当—— 一本新华词典砸过来,唬地两人一跳。 教导主任当场暴走:“什么意思!!当我是死的啊!!” …… 两人一南一北分开站,彻底见不着了。 吴耕的母亲一听说儿子早恋,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 进到办公室的第一眼,她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反而先看向人家女同学。 女同学个不高,娇娇俏俏的,垂着脑袋对着墙。 吴妈妈心里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还有点受宠若惊——原来真有瞎了眼的小姑娘不嫌弃她家儿子是结巴? 可惜一直没能看着女孩的正脸。 吴妈妈和教导主任谈了一会儿,场面话说的漂亮,几次三番保证回家好好教育儿子,临走前疑惑地问:“那位小姑娘的家长没来吗?” 教导主任宅心仁厚,护着学生,怕她为难小姑娘,说:“放心,我也会和她的父母详聊的。” 吴母一步三回头走了,心里恋恋不舍,其实很想留下来结识一下那姑娘的父母的。 走出校门,吴母抱着胳膊,阴阳怪气:“怎么把人家小姑娘骗到手的啊?人家不嫌你是结巴啊?” 吴耕疑惑地看了一眼母亲,摇头。 吴母:“姑娘哪的人?家里做什么的?学习怎么样?” 吴耕不说话。 吴母:“你在人姑娘面前也装哑巴?” …… 吴耕点头。 吴母一时无语,咬牙切齿道:“……呵,她也是眼神有问题。你俩倒是挺配的,一个哑,一个瞎。” 吴耕:“……” 曲又云今晚的戏拍完了。 顾言昭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收尾。 曲又云在棚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手脚冰凉的,鼻子也不透气,语气站起来蹦跶两圈。 她买的锅这两天除了做饭,还煮了好几锅姜汤。 装在保温杯里随身带着。 重感冒周期至少七天以上,对于演员来说太耽误事儿了。 而且演戏穿的不能太多,不然上镜臃肿不好看,他们现在也都是在挨着冻拍戏呢。 这样一来,感冒更不容易好了。 曲又云嘀咕:“我好几年没感冒过了,我免疫力一向挺强的,肯定让谁给我传染了。” 助理边嗑瓜子边说:“那还能有谁,嘴对嘴可不一定会传染嘛。” 自从那天晚上迈出第一步之后,两个人晚上下戏只要有时间基本腻在一起。 蜜里调油似的。 确实是顾言昭感冒在先,几天之后曲又云也步他后尘,仿佛誓要与男友同甘共苦。 曲又云听着她嗑瓜子的动静,馋了,说:“给我一把,是今年的新瓜子么?” 助理分给她一把:“您还挺挑剔,放心,是新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别的没有,瓜子管够,外面街上有卖现炒的。” 是么,她还真没注意。 曲又云也嗑起了瓜子。 助理劝道:“您少嗑点儿,这玩意吃多了发干,对嗓子不好,您这还感冒着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曲又云就觉得嗓子眼不舒服,皱眉清了清嗓子。 助理:“坏了,要发言。” 曲又云没好气:“闭上你乌鸦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最近没扣你奖金是吧。” 她在瓜子和嗓子之间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嗓子重要,于是把手里剩的瓜子还给助理,起身就走。 助理忙跟上:“干嘛去呀?” 曲又云:“买点消炎药,枇杷膏,先备上。” 曲又云买完药回来,正好顾言昭下工。 因为曲又云走之前给他微信留言,所以他就在棚外乖乖等着。 等到了她,两人再一起回酒店。 曲又云今天也有人来探班。 孟荣荣来了。 他应该刚到没多久,在酒店大厅坐着。 曲又云好久没见他了,第一眼看到一个裹着黑色冲锋衣,头戴棒球帽的人坐在靠窗处,还以为是哪个摄像机小哥哥。 她和顾言昭亲密无间地走进来,孟荣荣一起身,就冲她来了。 曲又云对他的造访倍感意外:“你咋来了?” 孟荣荣站在两人面前,目光刀子似的从顾言昭脸上转了一圈。 他对曲又云却温和,说:“怕天冷你没衣服穿,出差路过给你送点。” 孟荣荣带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她代言某品牌女装的秋季新品。 品牌方赠送的。 曲又云对顾言昭道:“你先回去吧。” 看着顾言昭走远。 曲又云回头对孟荣荣说:“孟哥,来,帮我把衣服抬上去。” 孟荣荣:“……” 第70章 被阴了 孟荣荣以一己之力, 把半人高的礼盒弄到曲又云房间。 放下盒子,转身就把门踹上。 一声震响整栋楼都能听见。 顾言昭隔着门坐立不安。 他怕给曲又云添麻烦。 孟荣荣的金牌经纪人名号在圈里横扫千军,他的狠和雷厉风行是出了名的。 曲又云才不憷他呢? 她问:“你急着来找我, 是想好我明年的档期安排了吗?” 孟荣荣沉默着, 溜达到床头柜面前。 柜子上有一只刮胡刀。 他动作轻轻地拿起,在手里端详了一圈, 不答反问道:“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曲又云:“谈情说爱那一步。” 孟荣荣:“小顾的团队知道吗?” 曲又云:“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 她把窗帘狠狠一拉,遮的密不透风,说:“到也不提前说一声,你今天其实是来查岗的吧。” 孟荣荣:“我来看看你们俩到底发展到哪一步, 好心里有数,早做准备,免得将来东窗事发,措手不及。” 曲又云扭头笑道:“放心, 无论娱记拍到多少证据, 哪怕曝光给全世界人看,我都咬死了不承认, 影响不了我什么。” 孟荣荣:“无论你承不承认,都影响不了你什么, 你都已经站到这个位置上了,脚底下是实打实的台阶,怕什么。该怕的是顾言昭才对, 大量的石锤流出来, 你觉得他还会被捧这么高吗,公司会放弃他,市场会放弃他,粉丝会离开他。” 曲又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脸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孟荣荣:“现在的顾言昭可以乘着最烈的东风,一路向上,如果他摔下来,这个年纪从头再来不可怕,但没有人能保证他能回到现在的高度。大起大落,他的少年意气怕是要蹉跎了了。” 曲又云:“你像是在威胁我。” 孟荣荣:“是你自己将把柄送到我手里的。” 曲又云:“你想说什么呀。”她的尾音很轻很轻,通常表露出她现在已经很生气了。 孟荣荣:“我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不要隔心。” 他这个时候开始装大尾巴狼。 两个人相对而立,天花板上冷白的灯光衬得两人的表情分毫毕现。 曲又云:“你的狠简直超绝我的想象。” 孟荣荣:“色字头上一把刀。” 曲又云恨得牙痒,却不得不佩服:“你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就等今天呢。” 孟荣荣:“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是你一直拒绝我,上次我想你道歉,由于我的疏忽,导致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危机,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 曲又云:“你能给我什么呢?”她底气十足道:“离开了你们,我照样有戏拍。” 孟荣荣:“当初但凡我长个心眼,把合同早早给你定下来,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怪我太信任公司……你我都一样,是栽在自己人手上。” 曲又云:“好不要脸,你栽什么了?我和曹媞都是你的艺人,那个项目无论给到我俩谁的手里,你都不会吃亏。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搞得仿佛你才是受害者一样。” 孟荣荣一摊手:“你看,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曲又云:“强扭的瓜不甜。” 孟荣荣无所谓道:“行吧,随便你心里怎么骂我,我给你缓和的时间,等你这部戏拍完,我们再谈后续的工作,你放心,在这期间,你尽可以大胆的谈情说爱,无论让多少人拍到,哪怕你们光明正大机场接吻,我都能想办法捂住。” 孟荣荣耀武扬威一翻,施施然走了。 曲又云在他后面踢上门,平复了很久,愤愤地骂一句:“狗东西。” 她在地板中央静立了片刻,听到隔壁门响了。 曲又云闭了闭眼,再次拉开门。 果然,顾言昭就在外面。 他问:“又云姐,你还好吗?” 曲又云放他进来:“不关你的事。” 她怕他多想,细思量了一会儿,又补充解释道:“我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我和他谈的是工作上的事。” 顾言昭:“您打算和原公司续约?” 曲又云:“如果要续约的话,合同得重新谈,不能太多限制。” 工作上,顾言昭经验太少,插不上嘴,他现在自己还被公司拿捏的死死的呢。 曲又云今晚的大部分时间心不在焉,似乎在想自己的事情,顾言昭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不打扰她。 临走前回望一眼,欲言又止。 曲又云却始终没看他。 一晚上的时间,曲又云把嗓子给气哑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口干舌燥,嗓子眼里仿佛在冒火。 感冒也加重了,吃药也不管用。 助理建议:“要不去附近诊所挂个水吧,能好的快点?” 川贝枇杷露曲又云当水喝,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坐在床边。 助理让她这模样吓住了:“怎么了您?要吃人啊?谁招惹你了?” 曲又云在自己的亲助理面前透了口风:“我要和公司续约了。” 助理知道昨天孟荣荣来过的事儿,但是她没亲眼见着那修罗场,她还挺高兴:“您终于下定决心啦。” 曲又云说:“并没有,到年底,我要看孟荣荣到底能给我拿到多重的筹码。” 别以为手里捏着她的把柄就可以为所欲为。 想要欺负人,不可能! 今天的戏她演的很遭罪,因为嗓子不舒服,很多话喊出来都劈了。 冯琼安慰她:“后期配音再补吧,没事儿啊。” 冯琼导演的项目不差钱,她本身又有点完美主义倾向。 所以她的剧基本采用的现场收音,演员都是原声出演。 当然,有些模糊的地方还是要依靠后期配音。 曲又云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目光沉沉,盯着监视器上的回放。 冯琼抽空和她聊了一会儿:“又云,你今天状态不对劲,你下午回去休息吧,别硬撑了。” 曲又云自己知道,这和身体没关系。 是她心态没调整好。 孟荣荣昨晚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在她眼里,孟荣荣是个聪明人。 实在没想到,聪明人也会亲手戳破自己的利益共同体。 当然,他此举的目的是想建立一个更稳固的关系。 但用生硬的手段,与抢无异。 年近四十的老光棍,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能和他谈感情。 不能再轻易交付信任。 曲又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想要锤爆自己的脑袋。 ——怎么千算万全,偏偏算露了他呢。 距离她背后最近的地方。 随时随地能给她致命一刀的人。 下午的那场戏,曲又云终于调整好状态。 是和男二陈默挥的对手戏。 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角色原因,曲又云总觉得陈默挥看她的眼神有点阴恻恻的。 像没安好心。 剧中,陈默挥这个角色在后期心理出了问题,有狂躁症的倾向。 但是,前期应该是很正常一邻家大哥哥的形象啊。 曲又云下了戏,和助理坐在一块,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绕着她转。 猛一回头,果然是陈默挥在盯她。 陈默挥这人怪得很,被抓包了居然还理直气壮地举起手和他打招呼。 什么玩意儿? 曲又云拉着助理,小声交代:“你查查,陈默挥以前跟谁搭档演过戏,有没有和咱们交情不错的。” 助理打开手机就开始查,很快列了一份清单出来。 曲又云在微信列表里找到了几个平常私交尚可的女演员。 她联系了一位名叫初露的女演员——【露露,你和陈默挥合作过吗?】 初露很快给她回了消息:【合作过啊,怎么啦,又云姐。】 曲又云:【我现在正在与他合作。】 初露很快意会到了她的意思,一个语音电话打进来。 曲又云嘱咐助理:“帮我看着点,我去那边接个电话。” 北镇巷子多,七拐八绕就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曲又云:“喂?” 初露:“又云姐,您和陈默挥合作了?” 曲又云:“是,想打听打听这个人。” 初露:“你们已经开始合作了?” 曲又云:“合作有一段时间了。” 初露了然地笑了笑:“我说您怎么忽然问起他呢,您是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吧。” 曲又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之觉得不对劲,以前听过一些传闻,还是找你打听一下靠谱。” 初露:“您在剧中和他有感情纠葛吗?” 曲又云:“还真有。” 后期,陈默挥那个角色对她的纠缠简直是病态的扭曲。 初露:“那您最后小心点,那人分不清戏里戏外。” 曲又云:“………” 初露:“喂?” 曲又云:“在,我大致明白了,谢谢你。” 初露哈哈笑了两声:“没事,我和他虽然合作过,但是没有感情戏,所以交集不多,我们那部戏里,有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女演员听倒霉,让她骗的很惨,戏里蜜里调油的,谁知戏刚杀青没多久就踹了。他臭名远扬,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所以啊,我们私下里经常说,千万别让他演反派,否则不知多少人要倒霉。” 曲又云:“……………………” 曲又云想到后面的剧情,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浑浑噩噩挂断了电话。 那种性格的人,放在电视剧里,用上帝视角看,是有血有肉可怜可恨。 但是放在现实生活中,就活脱脱一个变态。 最可怕的是初露那句“他戏里戏外分不清”。 那她岂不是惨了? 曲又云挂了电话,在小巷里呆了一会儿。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在静寂的空间里,清晰地传进耳朵。 曲又云居然能感觉到来人是刻意放轻动作的。 她缓缓回头,在巷子的拐角处,看见陈默挥停在那里。 陈默挥其人从面相上看其实和温和,他长的没有攻击力,但邪门在他的眼睛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架上一副黑框眼镜显呆滞,他一副黑框镜架扣在脸上让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更加捉摸不透。 就事论事。 这演技确实佩服。 现在,关键是,这家伙可能不是演的。 陈默挥张嘴喊她:“周耘。” 果然戏里戏外分不清。 曲又云想起之后有一幕,是大学下晚自习后,他一路无声地尾随她。 …… 死变态。 曲又云把手机踹回兜里,大步往外走。 陈默挥就挡着她的路,不避不让。 曲又云:“起开。” 她用的甜嗓,傲娇跋扈的模样和少女时的周耘如出一辙。 少年时候的陈默挥脑子还没病。 曲又云将自己刚才在片场深沉的一面藏起来,让他彻底找不到端倪。 陈默挥垂着眼,看了她足足有二十几秒,才侧身让开一条道。 曲又云快步离开,回到片场,看见助理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怒道:“我让你帮我看着,你干嘛去了?” 助理莫名其妙挨了骂,一头雾水道:“我帮您看着呢……”她一指顾言昭的方向:“他老老实实在那呆着呢,哪都没去。” 她误以为曲又云让她盯着顾言昭呢。 曲又云拍拍头:“……我的错,没交代清楚。” 助理:“您怎么了?” 曲又云叹了口气:“沾上霉运了。” 助理:“啊?” 曲又云没让她知道,怕她心里害怕。 使劲清了清嗓子,脖子中央都让她掐出红痧了,嗓子依然难受。 下午没戏。 曲又云被助理拖着去社区医院挂水。 医生让她查了血,开了三天的点滴。 曲又云在输液室百无聊赖对着天花板发呆,助理在旁边陪着耍手机。 曲又云:“我今年病的有点多啊。” 助理:“水逆吧,您从今年年初就一直倒霉。” 曲又云心里胡思乱想。 也许是上天看她今年太倒霉,所以把顾言昭送给她当做礼物。 也许是她今天得到顾言昭太幸运,所以上天要适当让她倒一下霉。 总之,逃不过一个质量守恒定律。 有得必有失。 在北镇的戏快要拍完了。 还剩最后几个镜头,收尾。 周耘和吴耕高考结束,成绩出来之后,周耘落榜。 高考在6月份。 成绩在7月份之前出。 按照剧本里的时间线,此时正值盛夏。 但是现实世界已经十月末,秋风瑟瑟,路边的树叶都落了一地的枯黄。 剧组尽量少拍穿帮的街景。 曲又云和顾言昭各穿一件短袖在片场卖单。 周耘的高一高二基本是玩过去的。 高三的时候,感受到时间紧迫,终于开始拼命赶进度。 最后几次的模拟考试,她成绩都还不错,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稳了。 但是上天是公平的。 学习是一个漫长的积累的过程,你一个临时抱佛脚的人凭什么要求如愿。 周耘对着最后的成绩傻眼了。 预先择定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她都上不了。 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个二本。 吴耕陪着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 周耘眼睛都哭肿了,哪怕安静的时候,眼里也红红的,随时随地蓄着泪,摇摇欲坠。 吴耕如愿以偿,超了美院录取分数线三十多分。 周耘:“我应该听你的,好好学习。” 吴耕:“……” 周耘:“怎么办呢,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们明明说好的,去同一座城市,我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啊啊啊啊。” 吴耕:“你哭难听。” 周耘一听这话,哭的更难过了。 吴耕陪她一起找学校。 可吴耕考的那所美院太知名了,周遭根本没有合适的二本学校。 倒是有不少职业学院。 周耘跃跃欲试。 吴耕坚决地说:“不行。” 周耘:“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吴耕摇头,翻来覆去只会说不行。 周耘气鼓鼓一背书包,掉头就走,撂下狠话:“你拦不住我!” 吴耕推着自行车跟了她一路,直到她家里。 周耘不想理他,进门之后反锁院门。 瞧这人多蛮不讲理啊。 周耘一抹眼泪,抽了抽鼻子,却听家里传来清脆的声音:“宝宝,怎么哭了,看看是谁回来啦。” 周耘站在院子里一愣。 她妈妈站在门槛里,冲她笑着。 足足有好几年没见了。 周耘怔怔地望着那女人好久,和家里的照片不太一样,她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爸爸妈妈都回来了。 高考毕竟是孩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家长看了周耘的成绩单,安慰她没事。 周爸爸当天晚上打电话联系了很多朋友,打听各个学校的分数线,招人情况。 餐桌上都不消停,周耘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她的父母在外那么多年真的变了。 要么撒手万事不管,要么一手操办不容拒绝。 几天后。 父母发动所有的人际关系,给她联系了一个比较好的师范学校。 爸爸对他说:“这个学校往年分数线是比较高,但是今年报的人少,我和招生办的朋友打听过了,以你的分数线,报法学院,能过……你喜欢学法吗?” 周耘懵懵的,扭头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吴耕的家具体在哪里。 只知道在关阳路。 她坐公交车到关阳路站点下车,蹲在站牌下,给吴耕打电话。 吴耕很快来了。 周耘抱着他哭。 吴耕推开她,一字一顿极缓慢:“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少年神情不忍,说着最违心的话。 周耘年纪小恋爱脑。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自己选择一条艰难的路。 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相反的,周耘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逐渐止住了哭,不动,也不闹。 吴耕已经做好了承受疾风暴雨的准备,谁知周耘却安静了下来。 骄纵的女孩那一瞬间居然奇异地理解了吴耕心中所想。 她活了十几年,恐怕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善解人意。 周耘:“我知道了。” 她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是我太贪玩,没有努力实现我们的约定。 对不起啊,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这是他们少年时代最后的剪影。 编剧何梦秋看着这一幕,眼圈都红了。 其实少年时代的告别根本没有盛大的仪式,因为大家都还年轻,从未尝过别离的滋味。 匆匆的来,匆匆的去,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湮灭。 好像只是忽然的一瞬,一直与你同路的那个人就走散了。 而你却根本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还有最后一段,是在火车站。 导演今天就要拍完。 两位主演急忙去换妆。 火车站拍的是半年以后的故事。 两个人各奔东西之后,又在寒假回到老家。 学生假期全国基本统一,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个人正好坐了同一辆绿皮车,但是在不同的车厢。 下车后,隔着人潮的汹涌。 不知为什么,周耘忽然就看到了他。 中学时代的打扮全废了。 校服也扒了。 曲又云在化妆间做新的造型。 高马尾束成丸子头。 妆容上也更加细致。 关于大学时期的妆造,曲又云带了很多私服。 她选了一件黑色的毛衣。 问造型师:\"可以吗?\" 造型师打量一番,说可以。 这个时候的周耘学生气还是很浓,但稍显成熟。 今天的群演绝对是开机以来牌面最大的一次。 连工作人员都齐上阵。 周围保安增加了两倍。 听导演口令。 周耘提着硕大的行李箱,下车之后,一时有点转向,分不清哪边是出口。 所有人都在挪动。 唯独有一人在人潮中静止。 周耘原地转了两圈,毫不费力地就看到了那个人。 他的个头一直很高。 他看了周耘很久。 直到周耘也看到了他,他才挤过来,一手托着自己的箱子,一手结果周耘的箱子,转身默默的走。 周耘默默地跟上。 这里给她一个特写镜头,表情快哭了,委委屈屈却憋了回去。 周围兵荒马乱,连句叙旧的话都没机会说。 终于挤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时。 周耘喘了口气。 吴耕先开口:“好久不见啊。” 周耘下意识回:“好久不见。” …… 风从两个中间安静地穿过。 出租车有秩序地驶入底下通道。 一秒,两秒,三秒…… 周耘忽然瞪圆了眼珠。 ——他不结巴了!! 第71章 心理阴影 第二天, 全组人马不停蹄飞往上海。 这段时期的剧情分两条线。 何梦秋编剧兼副导演带顾言昭那条线。 冯琼主要盯曲又云这条线。 这段其实只是个过渡期,将来剪到正片里最多不能超过五集。剧情也略精简,冯琼导演计划在半个月之内搞定。 两个人要分开一段时间。 飞机上他俩坐一块儿。 顾言昭问曲又云:“你要睡一会儿吗?” 曲又云点点头。 顾言昭给她一个眼罩, 说:“那我也眯一会。” 曲又云展开小毯子搭在身上, 却没带眼罩,盯着窗外的云层, 发了会呆才睡过去。 下了飞机几个小时之后,有人默默在网上po出一张照片。 是偷拍。 视角是侧后方向。 两个人都在睡觉,彼此的脑袋靠的非常近,简直可以理解为互相抵靠着。 照片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两人的侧脸。 照片也模糊到无法再看清进一步的细节。 朦胧得恰到好处, 是吃瓜网友们喜欢看的东西。 【确实是他俩没错。】 【是锤吗是锤吗是锤吗?这俩人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无法想象,前段时间好像还没有那么和谐。】 【也还行吧,站一块挺养眼的。】 【他俩岁数应该差挺大的吧,曲又云看上去倒挺年轻, 其实岁数不小了吧, 感觉从小就看她。】 【人家只比顾言昭大三岁好嘛。】 【绝对不止,肯定谎报年龄了。】 【……】 【上面那个NT怎么回事?张嘴就来?你看过人家户口本?】 【我没看过, 难道你看过?舔狗。】 再下面就乱七八糟难以入目了。 好像无论多么和气的开始,最终总会发展成乌烟瘴气的撕逼。 曲又云晚上躺在酒店穿上刷到这个话题的时候。 那两位姐妹已经就曲又云的是否谎报年龄的问题撕了二百多楼。 曲又云淡定划过, 面无表情,去看其他评论。 【奇了怪,这个话题阅读量都破亿了, 居然上不了热搜。】 【别上热搜, 千万别上热搜,我们怕了行不行。】 【不管能不能上热搜,该看见的也都看见了,各位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吗?】 【反正没有官宣就是造谣。】 【他们之间关系很好是真的, 最近也有新合作的戏,请大家多多期待。】 热搜上不了多半是被人捂住了。 曲又云发现了一个怪象,顾言昭的粉丝圈子现在意外的平和。 去年冬顾言昭刚爆火的那一阵,粉丝圈子里鱼龙混杂,某些人言语之间戾气特别重。 到了让路人质疑素质的程度。 现在基本看不到了。 一段和气,和和美美,对于其他合作者的接纳度也特别高。 只能说,变化很惊人。 曲又云略一琢磨,定是有人下功夫引导了。 顾言昭的公司不可能这么做。 他们那公司狗的很,营销一绝,不论黑红。 那么就是顾言昭的经纪人,熊儒。 他是真的看得长远,也愿意为了顾言昭尽心尽力。 曲又云有点羡慕,但羡慕不来。 真心需要真心换。 想到自家那位老狐狸,孟荣荣。 曲又云自问不可能放心地交托全部。 孟荣荣千年狐狸成精也不做赔本买卖。 他们是名利合伙人,一点余外的恩惠都不会施与对方。 他还妄想不隔心? 怎么可能? 因为拍摄场地挪到了上海,四通八达,与外界的联系方便了,本地各路媒体朋友也多。 剧组替两位主演联系了一个专访。 第二天早晨,在酒店见到了媒体记者。 曲又云和顾言昭坐在同一张大沙发上,一开始中间还规规矩矩留了一道三八线,十几分钟过后,两个人越贴越紧,笑闹都快粘到一块去了。 记者:“又云老师的心态比我想象的要年轻。” 曲又云一下子想起昨天刷到的评论,年龄焦虑已经普遍成为社会舆论施加给女性的最大压力。 曲又云笑着说:“正常心态,到老了我也这样。” 记者:“可以剧透一下新剧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吗?” 曲又云话筒递给顾言昭:“你说。” 顾言昭应付媒体采访已经非常游刃有余。 稍稍撒出一点悬念,但又坚决不剧透,勾的人心痒。 记者:“拍摄过程中,有印象比较深的地方吗?” 顾言昭看了曲又云一眼。 曲又云示意他先说。 顾言昭摸了摸鼻子,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印象比较深的都是一些很安静的镜头,比如双方静静地在哪待一会儿,太吵太闹的我反而记不住。” 曲又云接过话说:“我正好相反,我印象最深的都是鸡飞狗跳的那种场面。” 顾言昭默默看了她一眼。 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但她说的一定是信口胡来。 她的采访原来真的不能信。 专访还会围绕近期两人在网上讨论度比较大的话题。 记者笑着问:“网上最近一直有风言风语,猜测你们俩之间可能有一些不正常的关系?” 这是好心给他们一个澄清的机会。 话筒在顾言昭手里,但是顾言昭张嘴的时候犹豫了。 于是曲又云接上:“都说是风言风语了,当然是假的。” 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应当云淡风轻。 再次印证了她采访没真话。 但是曲又云补充一句:“不过我们关系是真的不错,有目共睹,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很舒服。” 说完,她把话筒朝顾言昭倾斜。 顾言昭:“她说的对。” 后来又做了几个小游戏。 采访结束之后,他们要签明信片作为网友福利赠送。 有单人照,有双人照。 单人照,彼此规规矩矩的签名。 双人照,曲又云先签,占了左边,顾言昭笔下犹豫了一会儿,明明右边给预留了很大的空白,他还是选择和曲又云的名字挨在一起,亲亲密密,中间连个标点符号都容不下。 曲又云微微垂着头,全程笑着看他签名。 这次的专访实实在在撒了一把糖。 也落落大方的做了一次澄清。 众所周知,越遮遮掩掩越有问题,越开诚布公越心中坦荡。 CP粉吃糖的同时,心中还有点小失落。 不过她们也想得开,能保持很好的荧屏关系就很满足了。 媒体专访结束,他们各自抓紧时间去片场。 在上海这种地方分两条线拍是好事,不用同出同进,可以避免很多恶意揣测。 拍摄场地在附近的一所高校。 曲又云今天要拍在图书馆与陈默挥偶遇的戏。 周耘上了大学之后,整个人气质与之前天差地别。 一个大一新生,踏入新的生活环境,看什么都应该是新奇的。 还不满二十岁的姑娘,刚从高考的威压下解脱,一个个像脱了缰的小马,活泼,好玩。 各种交流群组,各种学生社团,目不暇接。 周耘的身边就是这样一片蓬勃向上的氛围。 唯独她不同。 在室友和同学积极报名各种社团和学生会部门时,她安静地笑了笑,拒绝了一切。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她就抽空找任课教授聊了会天,拿到了一份推荐阅读的图书清单。 当天晚上,在图书馆的自习室泡到了晚上十点。 基本与高三最后冲刺复习的时间安排一致。 同学室友觉得她这个人好怪。 有人偷偷问她:“你是不是高考发挥失常,才考了个二本?” 发挥失常倒不至于。 她本来就是个半吊子水平,只是从前过于自信,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绝对能超常发挥。 高考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让她对自己有了个正确的认知。 在一个水平一般的二本院校,天天坚持朝六晚十的学习作息是一个非常独的行为。 周耘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洗漱的动作再轻也不免弄出动静。 不到一个月,室友们烦了。 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 让人给凶了。 换周耘早前的脾气,非得要这群人哭着道歉不可。 但现在的周耘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和她们吵架,也没有嘤嘤嘤哭。 周耘把洗漱的用具放在了图书馆的私人储物柜中。 早晨借用图书馆顶层的大卫生间洗漱。 这一天,周耘在洗脸的时候遇见了陈默挥。 两鬓的碎发沾湿了贴在颊上。 十八岁的女孩的皮肤细腻又白,令人看着就移不开目光。 周耘洗完脸,闭着眼睛去摸纸巾,却因为位置有偏差把纸包扫到了地上。 她立刻蹲下捡。 却没想到旁边还有一人和她一起蹲下。 他的手搭在了周耘的手上。 周耘冷漠地一抬眼,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默挥笑着打招呼:“嗨,周小耘。” 在这里遇见邻居家的哥哥。 多少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吧。 周耘真心笑了。 这个镜头,拍了第一次没过。 因为陈默挥抓曲又云的手太紧了,曲又云一抽没抽出去。浑身都麻应。 冯琼耐心地给她讲戏:“陈默挥,放松一点,你现在还是个学生,你不要太受后面剧情的影响,你的气质现在太沉了,孩子。” 陈默挥一副虚心的模样,点点头。 双方再试一遍。 经过冯琼导演的指点,陈默挥稍稍收敛一点。 再拍了两条,看在曲又云表现出色的份上,勉强过了。 导演喊咔之后。 曲又云扭头,借着水龙头,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手。 得想个辙,不能任他这么发展下去了。 曲又云发愁地叹了口气。 现在尚且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以后呢,人越来越变态,对手戏越来越多,谁也拿不住他能干出什么来。 曲又云对这种精神不好拿捏的人有种本能的……惧怕。 但准确的说,那是一种心理阴影。 当天晚上,曲又云睡得早,夜里做了一个梦。 火。 曲又云仿佛回到了很遥远的时空。 家里华丽的装潢此刻黯然失色,蔓延的火舌将她困在中央。 丝质的窗帘被卷成灰烬,化成焦黑的一片,曲又云被熏到了眼睛,不停地流泪。 她跑不了。 她的手和脚都被绑住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和她一起,身处在火的包围中,却一点都不害怕。 他说——“又云,你长大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曲又云疯狂摇头,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但能感到那种深深的绝望。 下一秒,她听到那个小男孩笑着说道:“不行,你一定要嫁给我,你死也要和我在一起!” …… 曲又云在黑暗中惊恐地睁大双眼。 酒店昏黄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曲又云从床上爬起来,便见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对面墙上,影影绰绰一片,她忙按亮房间所有的开关,世界顿时灯光大亮。 曲又云坐在床边,捂着胸口,听心跳一点一点平息下来,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草。 怎么会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 曲又云抓起手机。 微信小红点30+ 打开一看,大家发来的内容大同小异。 清一色的生日快乐。 都是卡零点发的生日祝福。 今天是她的生日。 第72章 曲又云又打人啦 奇怪。 曲又云几天前还惦记着自己的生日。 可真贴近这一天的时候, 却忘的干干净净。 蓓蓓卡零点发来的信息是:【我人在上海,今年生日有什么安排?】 曲又云回道:【今年生日要工作,晚上没夜戏, 请你吃个饭, 就我们俩。】 信息发出后,一时半会没得到回复。 大约五分钟之后, 蓓蓓一条语音:“大姐,你看下现在几点了。”语气怨念满满,应该是让她给吵醒了。 哦,现在三点了。 曲又云回:【对不起。】 蓓蓓:【我继续睡了。】 曲又云翻来覆去, 彻底睡不着了。 扒拉手机。 顾言昭也是零点发来的信息。 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生日快乐。 埋在一群信息中,本来非常不起眼,但顶置消息一眼就看到了。 曲又云只给他回了个谢谢。 他那边没动静,应该是睡得正熟。 熟睡中能被微信提示音吵醒的人毕竟不多。 第二天清晨, 到了起床的时间。 曲又云没精打采的。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 跟猫爪拍门的声音差不多,屋子但凡有点杂音就能完全盖过去。 “谁?” “我。” 顾言昭的声音。 曲又云身上还穿着睡衣, 但在他面前没忌讳,开了门放他进来。 顾言昭进门, 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南瓜盅,上面扣着盖子,他问:“又云姐, 您吃饭了么?” 曲又云摇头。 顾言昭弯下身, 凑到她面前:“您昨晚没休息好?” 曲又云:“还行。” 顾言昭:“您凌晨三点多给我回的信息。” 曲又云:“那时候刚好醒了。” 顾言昭看出来她今天有点懒,不愿意搭理人的那种。 他把南瓜盅放在桌子上:“我给您订了面。” 生日应该吃面。 曲又云谢谢他的心意,问:“你吃了么?” 顾言昭:“我吃过了,我得走了, 车在下面等我。”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们开始的早。 曲又云点了点头。 他是怕吵到她睡觉,才卡着点来敲门送餐的。 一个大男人的心怎么能磋磨的这么细腻呢? 曲又云吃完了面,简单收拾一下,也准备去工作。 车里,她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首先也是祝她生日快乐。 然后唠唠叨叨碎碎念,问她吃面了没有。 曲又云答吃了。 母亲不信,千叮万嘱生日一定要吃面,而且要在早晨和中午吃。 曲又云心想哪那么多讲究。 但还是乖巧答应了。 母亲在那边铺垫了一堆零碎的话,才说道:“哦对了,你表哥前天就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送到了家里来,是个项链,挺漂亮的,据说还挺贵,上头一块钻石比钢镚儿还大,你要不给人家回个消息,礼貌点,谢谢人家……哦,礼物我已经送到你家去了,放在你卧室床头上,你自己记得收拾。” 曲又云早晨刚吃下的面生理性作呕,差点从喉咙口返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母亲:“喂,听到了没有啊。” 曲又云敷衍道:“知道了。” 母亲叹了口气:“你们俩啊,就小时候那点破事,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年还记恨着呢,不至于哈,你哥都拉下脸向你示好了,你差不多行了,别端着了。” 曲又云终于不耐烦了:“您知道什么呀,挂了啊,我今天在片场特别忙。” 挂断电话,曲又云没忍住,又犯了恶心拍拍胸口。 开车的助理眼睛不住地往镜子里瞄:“不是吧,又云姐,你用不用去医院查查。” 曲又云以为她担心的是胃,说:“不用,早晨吃多了。” 助理:“……不是,这事儿吧还是查查保险点。” 曲又云:“??” 助理:“你们最近办事儿安全措施做得还好吗?” …… 今天脑子格外迟钝的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怒道:“滚!” 假如有人向曲又云请教——合作搭档精神不正常怎么办! 曲又云多半只会有两个回答: 要么忍着别刺激他。 要么想办法让他滚。 说的是轻巧。 可这事回到自己身上,就没那么洒脱了。 忍着? 怕是做不到。 让他滚? 戏拍到一半,这个时候拿出手段来换人,怕是要得罪同事、导演、编剧、制片人、投资方等一大片人。 曲又云从前最嚣张的时候,也就1v1。 犯不上,不至于。 曲又云头一回遇到这么难办的事儿。 曲又云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谁知,一到片场,冯琼兜头就扔过来一个噩耗。“今天计划有变,把后面的一场戏提到今天来演。” 因为今天是个阴天,阴云密布,天色巨暗,一直在飘毛毛细雨,原定的外景戏没法拍了。 被提前的戏是33-7那部分。 曲又云翻开剧本一看,心里凉透了。 内景。 图书馆卫生间。 早晨六点。 周耘照旧在图书馆的卫生间洗漱。 完事儿之后,把所有洗漱用品装进自己的小包里。 陈默挥今天来了。 周耘转头看到他,很是吃惊。 陈默挥作为今年的毕业生,已经在两天前顺利地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毕业生陆陆续续离校,周耘以为他已经走了。 陈默挥:“本来要走的,但是又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时,表情是正常的,语气温和没有任何变化。 周耘笑了笑:“正好我还没跟你道别呢,一路顺风啊师兄。” 他的计划是回老家找工作,继续生活。 他问周耘:“你将来会回北镇吗?” 周耘坚定地摇头:“我不回去。” 她奔着考研去的。 二流院校的师资力量有限,她朝六晚十拼了命的学习。 她心里还想这吴耕。 不知道他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不知道他大学里有没有谈女朋友。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还是想努努力走到他面前。 陈默挥听说她不回去,神情终于变了。 他阴下脸,说:“我喜欢你。” 谁家告白还耷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二百块钱似的。 周耘:“抱歉。” 陈默挥:“你真的不考虑我吗?” 周耘摇摇头:“谢谢您对我的欣赏,学长。” 一句称呼,不着痕迹的,就把距离拉开了。 这段戏的高潮终于来了。 陈默挥背过身,向外走了几步,周耘刚松了口气,他又忽然回过头,长腿一迈,径直扑了上来。 周耘小身板站不稳向后倒去,被陈默挥扶着腰,向后退了几步,抵在墙上。 陈默挥回头把门摔上,咔嚓上锁。 清晨六点的图书馆静悄悄,没有人。 卫生间私密空间也不可能装监控。 周耘一嗓子嚎出来就被捂住了嘴。 陈默挥此时还彬彬有礼:“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周耘惊恐地望着他,摇头。 接下来,他的无耻暴露无遗。 他试图强吻。 周耘好不容易得到了呼吸的余地。 缓解了窒息感,双手努力向外推拒。 狼狈至极,却无能为力。 他的双手探进周耘的衣领里。 周耘在他的胳膊上发狠咬下去。 紧接着,脖子被掐住。 导演喊咔,曲又云没听见。 但好歹陈默挥听见了,他松开手,退开几步,大口地喘着气。 曲又云贴着墙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平复情绪。 导演不满意,非常不满意:“你们怎么不按照剧本来?” 剧本里,没有陈默挥往周耘衣领里伸手那一段。 也没有周耘咬人那一段。 更没有陈默挥掐周耘脖子那一段。 冯琼对曲又云说:“这段戏不对,你的气势太弱了,你好像被他完全压了过去。” 导演需要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听这意思……还要再来一条。 曲又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陈默挥。 冯琼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明显掐出来的印记。 一惊之下,急忙两步走过来,蹲下身子,轻轻碰了碰。“怎么回事?怎么你还动真格了?” 陈默挥撸起自己袖子,牙印虽然明显,但不重,没出血。 不是曲又云仁慈。 而是她理智还在,爱干净,不想让他的血弄自己嘴里。 脏死了。 剧组气氛一时有点微妙。 曲又云找化妆师:“给我把脖子遮一遮。” 冯琼回到监视器前,看了两遍回放。 尤其把陈默挥的那段动作看了个仔细。 扶着额头,半天没说话。 导了半辈子戏,她见得太多了。 借拍戏之便占女演员便宜,无耻至极。 这种事情在不出名的小演员身上时有发生。 但像曲又云这种咖位的腕儿,是绝对受不来这样的委屈。 曲又云正站在洗手台前漱口。 她现在还没有发作。 她在等导演的态度。 导演不发话,全剧组人跟着一起歇。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 陈默挥走到导演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给众人看呆了。 陈默挥:“对不起导演,是我这人入戏太深收不住,我向您道歉。” 他居然还有脸主动给自己找台阶下。 若是换个其他油滑的男导演,这事儿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过去了。 但冯琼冷下脸来,讥讽地反问:“你应该向谁道歉?” 陈默挥望向曲又云。 曲又云并不稀罕他的道歉。 冯琼一直看着她。 曲又云平静地说:“后面的亲密戏,该删的删,该改的改……或者换人。” 现在换人确实对大局不利。 冯琼点点头:“依你,剧本的改动我让梦秋抓紧弄好。” 曲又云看着陈默挥。 他给自己那一耳光还真狠,脸上已经能看出印记了。 不是自己打的不出气啊。 扇耳光也不出气。 曲又云攥紧拳头,骤然发难,一记勾拳砸过去。 她身上有练过的底子。 虽然劲儿小,但是冲劲十足。 陈默挥摔到地上,当场就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牙没掉,但腮帮子里面的肉咬破了。 镜头都还没关呢。 十几个机位齐刷刷记录下这一幕。 又一次震撼全场。 助理蹭一下冲了过来。 一边嘴上哄着:“不至于,不至于,消消气……” 一边暗中蓄力,时刻防备陈默挥,做好拉偏架的准备。 狗东西,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曲又云张牙舞爪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 酒桌上冲制片人拍桌子,冷嘲热讽口若悬河骂了人家半个多小时好像还是去年的事儿。 欺软不欺硬是人的劣根性。 曲又云现在肯退一步,改剧本就能平事儿,冯琼就已经觉得她很顾全大局了。 打一下就打一下吧,拍到了就拍到了吧,她反正不会让这些画面流出去。 今天的戏没正经拍。 下午就散了。 曲又云回酒店洗了个澡,脖子上掐出来的痕迹开始泛着青紫色。 助理发愁:“这怎么办?” 曲又云对着镜子想了想,说:“这戏在上海拍,肯定会有路透。你盯着网上的动向,看有没有人发。” “哦,好。” 助理抱着手机就不撒手了。 现在这个社会,剧组通告都成了公开信息,只要花钱买,都能知道。 下午三点,蓓蓓打电话来。 劈头盖脸问:“我听说你在剧组打人了?” 曲又云:“说说吧,谁又是你的耳报神。” 蓓蓓:“你住几楼几零几,我到了酒店楼下了,上去找你。” 曲又云报了个房间号。 让助理去电梯口接人。 蓓蓓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黑色的大衣腰部简单系了个结,尤其显得她肩宽腰细盈盈一握。 就几步路的距离,她已经听助理讲了个大概。 进门就奔曲又云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端详她脖子上的伤痕。 ——“狗东西!” 这姐们几个骂人的口头禅简直一脉相承,念出来最带感的就是这三个字。 蓓蓓脱下外套,往助理怀里一塞。 坐下来摆弄曲又云化妆包里的瓶瓶罐罐。“你这东西不全啊,我打电话让人把我的化妆箱送来。” 曲又云:“楼下就是丝芙兰,缺什么去买,账算我的。” 蓓蓓:“老板大气。” 她列了个清单,请助理跑腿下楼采购。 助理人走了,就剩她们俩。 曲又云躺上床,拍拍身边的位置,让蓓蓓上来陪陪她。 蓓蓓从她的包里翻出一张面膜,撕开,贴到曲又云脸上。 曲又云一动不动,认她摆弄。 蓓蓓忙完,用纸巾擦了擦手,躺下,叹了口气:“你说大好的日子,偏遇上这糟烂事儿,怪恶心人的……” 曲又云:“我打回去去了。” 蓓蓓:“出气了吗?” 曲又云:“出气了。” 蓓蓓轻轻问:“那你怎么心情还不好呢?” 如果说曲又云在这世上真有什么值得交心的人,那就是蓓蓓。 她的一颗心是完完整整立场分明地站在曲又云这边的。 和蓓蓓呆在一起,比和世界上任何其他人呆在一起都轻松。 曲又云:“心情不好,是我的问题。” 蓓蓓侧过脸:“怎么了呢?跟我说说?” 曲又云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害怕那样的人……”她的语气和态度非常值得琢磨,她说:“我小时候就曾经遇见过……” 但这个故事今天没说成。 因为助理回来了。 带着采购的各种彩妆和购物小票。 曲又云看了一眼小票,微信转账报销。 蓓蓓化妆技术出神入化,她让曲又云把面膜揭掉,说:“不管怎么样,今天你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我两天前就在棠记订了座,你知道他家预约多不好抢啊。” 曲又云以前来上海就爱吃棠记的东西,难得的好吃又好看,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餐后甜点,乃是一绝,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单是化妆就捣鼓了一个半小时。 下一步,蓓蓓给她编头发,指使助理把曲又云的私服全摆出来看看。 于是铺满了一床。 蓓蓓询问曲又云的意见:“穿裙子吗?” 曲又云摇头:“不穿。” 蓓蓓说:“那就毛衣吧。” 曲又云骨子里是个毛衣控。 她的私服左右就那点东西。 蓓蓓点了那件白色的。 下身裤子好配。 宽松阔腿牛仔。 还是一身学生气。 蓓蓓最后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道:“好看。” 好看,还不扎眼。 还显年轻。 这时候,助理抱着手机凑过来:“又云姐,有路透流出了,是照片,您打那孙子的时候。” 曲又云拿过手机一看。 是有人在外面隔着图书馆的玻璃拍的,只有照片,没有视频。 照片里,曲又云站着,陈默挥躺在地板上。 蓓蓓慢条斯理:“没有视频就不算大事,照片还不是想怎么曲解都行。” 曲又云更冷静:“视频一定有人拍了,但是没法,不用理他,再等等。” 助理哦了一声,拿回手机,再一刷新,照片没了。“咦?怎么删了?” 这下曲又云和蓓蓓齐齐望过来:“删了?” 助理被四道目光注视着,稍微有点慌:“是啊,删了?” 蓓蓓:“刚发就秒删?谁删的?” 她疑惑的目光转向曲又云:“你的团队?” 曲又云心里也纳闷:“孟荣荣?他知道这件事了?” 也就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觉悟。 好像脑子里忽然打通了一窍:“剧组是不是有人随时给孟荣荣通风报信啊?” 蓓蓓:“……别看我,我哪知道啊?” 助理:“……也别看我,不可能是我啊。” 孟荣荣上次忽然杀到北镇片场可能就不是偶然。 他随时盯着她的动向呢? 她现在十万个不愿意沾着孟荣荣,但也不得不打电话和他通气——“您下场删评了。” 孟荣荣顿了一下:“是我。” 曲又云知道现在追究别的没意义,只捡最关键地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孟哥。” 孟荣荣立刻get到她的意思:“是我太心急了?” …… 曲又云:“别删了,我们只是在拍一段有激烈冲突的戏,那都是戏里的片段,导演可以作证。” 孟荣荣沉默了几秒,说:“我明白了。” 曲又云刚准备挂电话。 孟荣荣拦了一下,道:“生日快乐。” 他时至今日可能终于有了点愧疚心。 人家曲又云再怎么着,也没专挑生日的时候给他添堵。 就这一点上,他理亏。 曲又云无声的冷笑一下,直接挂断。 没几分钟之后, 陈默挥带伤的照片也流了出来。 更清晰更近距离的照片,是在陈默挥走出图书馆的路上被人怼脸拍的。 陈默挥年轻颜好,其实粉丝不少。 很快这事儿闹起来了。 曲又云知道孟荣荣会有正确的处理方式。 放心把手机静音,跟着蓓蓓出门吃饭去了。 很快,《爱情的黑白世界》官博放出一张照片。 正是曲又云被怼在墙上掐脖子的近镜头特写。 剧组配字: 两个非常非常敬业的演员,掐是真掐,打也是真打。 第73章 变态 曲又云:“不是说好我请你吃饭?为什么最后变成你请我了?” 蓓蓓:“都一样, 羊毛出在羊身上,无论谁花钱,用的都是您的钱, 老板。” 到了。 蓓蓓和曲又云一前一后进去餐厅。 视觉上像社会大姐姐带着学生妹妹改善生活。 高贵冷艳的御姐总是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服务生直接冲着蓓蓓去了。 曲又云捂着口罩,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楼的人在她看来还是有些多了。 服务生带她们到二楼, 临窗的江景好,再将竹帘子一拉,形成半封闭的小包间。 曲又云挺乐意参加别人的生日轰趴,但她自己的生日从来不大办, 以前没认识蓓蓓的时候,就安安静静一个人过。近几年来,一直是蓓蓓陪她。 蓓蓓双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 聊着自己最近在圈里听到的小道消息, 把她觉得曲又云可能需要或用得到的部分简单传达一下。 曲又云只出一双耳朵和一个脑子,不言不语地了解了一下娱乐圈近半年的瓜。 谁又接了什么大制作。 谁和谁恋爱了。 谁和谁结婚又离婚了。 谁出轨谁, 谁三了谁,谁人设翻车了…… 蓓蓓:“哦,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孟荣荣跟你说过了没。” 曲又云:“什么?” 蓓蓓:“孟荣荣正在帮你接触一个明年献礼片的资源,可能拿不下来了。” 曲又云笑了:“他也有干不过别人的时候?” 蓓蓓:“说出来可能有点丢人, 又有点气人, 你猜他的对手是谁?” 曲又云觉得应该是不是简单人物。 那可是献礼片,多少人倒贴钱也上不了。 蓓蓓说:“时杨。” 曲又云:“……” 有点丢人又有点气人。 曲又云:“时杨是谁家公司的来着?” 蓓蓓:“和谁家公司没有关系,她最近抱上大腿了。中国云岫资本,上海分部, 首席执行官,和上面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情。”说着,蓓蓓的手向外一指。 夜色中的江面上粼粼波光。 曲又云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流光溢彩的写字楼。 云岫资本。 曲又云皱眉:“献礼片普遍片酬不高,甚至零片酬,时杨抢它干什么?” 蓓蓓:“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抱上大腿,应该趁机捞几个好项目站稳脚跟才对,献礼片她凑什么热闹,本来就不出名,刷了脸观众也未必能记住她啊。” 曲又云:“或者只想恶心我,抢过我她就高兴了。” 蓓蓓:“那她可太拎不清了。” 曲又云:“若是拎得清,也不会干出那种事。” 这时候,服务生又引着一桌客人上来,坐到了他们的隔壁。 她们这桌的菜快上齐了。 曲又云起身,给蓓蓓斟酒。 然后,她们听到了隔壁女孩娇俏的声音:“啊,这里根本看不到江景!!我明明订的是那间的位置!” 二楼靠窗的位置只有两间。 但是只有一间能完整的俯瞰江景。 服务生好言好语地解释:“您预约的时候,只交代靠窗的位置,因为另一间已经被别的客人早七天订了,所以……” 早七天。 曲又云低头一笑,和蓓蓓碰了下杯。 她到上海才不到两天。 蓓蓓肯定早就推算过她的行程,所以才能赶的恰好。 一段感情的稳固用不着说什么天花乱坠的场面话,只要细品味其中的种种细节。 隔壁女孩:“我们和隔壁商议一下,能不能换个座嘛。” 她应该是在和同伴说话,但是对方并没有理她。 听她多说了几句话,曲又云脑子里却起了疑惑,怎么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呢。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的传来,停在外面。 珠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打扰了……” 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又云和蓓蓓齐齐偏过头。 也是意料之外。 中国人这个嘴啊…… 说谁谁来。 大约有半年多没见时杨了。 而且平时也甚少关注。 曲又云现在近距离细细一打量,似乎和以前印象中的她变了不少。 以前是一副过街老鼠唯唯诺诺的气质,原谅她带了个人情绪,形容有点夸张。 时杨掀开珠帘,弯腰进来:“好久不见啊,又云姐。” 曲又云很安静, 蓓蓓也很安静, 没有人愿意理她。 曲又云忽然想,不知道许森那部《大医精诚》的进度怎么样了,算算时间,杀青也快三四个月了吧。 多余的人不知道剪掉没有。 服务生为难的站在外面。 时杨仿佛没有任何尴尬的情绪:“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说话了,又云姐,打了个商量,我们俩桌换换位置好不好?” 蓓蓓开口道:“这桌是我订的,换不换我说了算,这位小姐是不是问错人了?” 时杨不认识蓓蓓。 蓓蓓那天晚上曾陪着曲又云露了一次面,但时杨不记得了。 情有可原,因为蓓蓓从来只服务于超一线明星。 是时杨这个咖位的小明星接触不到的层次。 时杨傻傻地转向蓓蓓,问道:“那么这位美女,愿意和我们换位置吗?” 蓓蓓毫不犹豫:“不愿意。” 时杨:“……” 蓓蓓:“我实在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底气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时杨的底气来源于外界,而非自身。 所以,蓓蓓轻轻松松就能让她下不了台。 隔壁终于有了动静。 时杨的底气来了。 蓓蓓好奇的睁大眼睛,望着门口处。 曲又云却表情微妙地攥紧了拳头。 蓓蓓敏感地看了她一眼,于是错过了对方露面的第一时间。 林萧付。 一个卡在三十岁边界上的成功男士。 关键是年轻。 深灰色的衬衣外面罩着黑色硬质大衣,匀称,挺拔。 气质并不凌厉,相反有种书卷气。 时杨可能是没想到他会过来,眼神一亮,脚下不自觉的靠过去。 “林总。” 蓓蓓更新了自己的吃瓜进度。 还称呼林总,看来关系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亲密嘛。 林萧付站在门口之后,谁也没看,一双眼睛深沉地盯着曲又云。 半分钟过去。 蓓蓓首先察觉到不对劲,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曲又云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其实很明显,像是在逃避什么。 时杨没有说话。 林萧付撇开目光,说:“走了。” 饭不吃了。 好不容易订的座也不要了。 林萧付转身往楼梯处走。 时杨不得不跟上。 曲又云的情绪明显不对,向后靠在椅子里,望着窗外江景,长叹了口气。 蓓蓓看着人走远:“怎么,你们还有一段渊源?” 曲又云:“有,我们俩有同一个姥爷。” 蓓蓓头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表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清其中的关系。 ——“你管你妈妈的爸爸叫姥爷,他管他妈妈的爸爸叫姥爷,这么说,你们的妈妈有同一个爸爸……那你们俩有同一个姥姥不?” 曲又云:“…………” 蓓蓓眨眨眼。 曲又云:“你不用故意逗我笑,我现在好得很,谢谢。” 蓓蓓:“所以你和他是表亲?” 曲又云:“关系很生疏的那种。” 蓓蓓:“看出来了。” 曲又云:“其实我们家长辈的关系是不错的,问题主要出在我们这一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提也罢。” 蓓蓓:“行,不提了。” 林萧付站在餐厅门口,慢条斯理把扣子一粒一粒系上。 时杨从后面赶上来:“林总。” 一辆黑色的车从停车场启动,缓缓停在林萧付的面前。 车里。 林萧付主动问道:“你和曲又云有资源冲突?” 时杨微微停顿:“啊,是,我最近争取的献礼片角色,她也想要。” 时杨前段时间讨了个巧,在陪林萧付出席一个饭局的时候,认识了那部献礼片的牵头人之一。 时杨整场饭局明示加暗示,陪了不少酒,还献了首歌。 林萧付心情不错,便顺水推舟帮她说了几句话。 简简单单就到手了。 林萧付:“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带你出去玩吗?” 时杨有自知之明:“因为我唱歌好听。” 林萧付:“我有个朋友最近投资了一个音乐竞技类节目,送你去玩玩吧,给你个冠军当。” 天上的馅饼呼一下砸到脸上。 这还是林萧付第一次主动给她送资源。 时杨受宠若惊:“谢谢您?” 林萧付说:“那个节目明年第二季度开播,正好和献礼片拍摄冲突,二者不可兼得,你自己选一个?” 时杨刚才还在天上飘着。 听了这话,反应了片刻,倏地坠回了深渊。 时杨不笨。 笨的人不可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儿。 这群有钱人多损啊。 明明不想给你了,还要你自己主动说不要。 让你二选一是给你面子。 敢选不该选的,两个都给你撤了。 时杨想不通。 他怎么见了曲又云一面之后,整个人态度都变了。 明明两个人看上去仿佛没什么交集。 时杨脑子里越想越龌龊,越扭曲。 或许还是曲又云藏得深啊。 晚上,曲又云回酒店时,已经是靠近十二点了。 今天一连串的霉运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她反正是尽兴了。 手机静音一整晚,掏出来时,有一个来自顾言昭的未接电话。 只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打了一次,此后便安安静静。 曲又云一拍脑门,坏了,把这小孩给忘了。 她的微信里也有未读消息。 首先就是顾言昭的顶置。 他问:【又云姐,晚上回吗?】 曲又云抿着唇,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回道:【回了。】 顾言昭的名字下面,立刻浮现出正在输入中…… 顾言昭:【又云姐,我给你准备了蛋糕,您要吗?】 曲又云:【好。】 他们依然住在同一家酒店,但是在不同的楼层。 曲又云等了将近五分钟,才听到外面门铃响起。 顾言昭手中托着一个小蛋糕,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站在门外,笑着大叫:“祝您生日快乐!” 曲又云一把扯他进来:“小点声啦。” 顾言昭的兜里还揣着蜡烛,他进了门,找地方放下蛋糕,说:“我不知道您以前生日怎么过的,但在我印象里,过生日是要切蛋糕吹蜡烛的,但是吃不吃无所谓。”他终于记住了曲又云不爱吃甜食,虽然订的蛋糕是无糖,但还是担心曲又云不喜欢。 他说:“不吃没关系,蜡烛我给您点了吧。” 曲又云点点头。 顾言昭拿打火机点了两只数字蜡烛,插在红丝绒蛋糕的两侧奶油边上。 曲又云正好站在门旁的开关处,伸手把灯拍上。 蓓蓓不会给她订蛋糕,因为蓓蓓知道,她不稀罕那东西。 顾言昭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却怀着忐忑给她带来了,并告诉她,不喜欢也没关系。 曲又云惊奇的体会到了,爱情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表现形式区别于其他感情。 而她看上的小朋友,又是以怎样的贴心区别于其他男人。 烛光映着两个人的脸庞。 顾言昭蹲在蛋糕面前,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跳跃的火苗,对曲又云说:“许愿吧。” 曲又云说:“好。” 她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很长时间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她的境界好像趋近于无欲无求。 最终,她拨开繁华,虔诚地在心里念道:“希望能求一个修成正果。” 吹了蜡烛,四处一片黑暗寂静。 顾言昭摸索着准备去开灯。 他一动, 曲又云就听见了他的动静。 曲又云伸手在黑暗中精准无比的抓住他的手腕。 轻轻的抱住他,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扔下你了。” 以后,一定会彻彻底底把你接纳进生活里。 顾言昭等了她很久。 却守分寸,不会三翻四次的电话打扰她。 他只有等着,也只能等着。 如果曲又云一宿不回。 他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等到天亮。 尤其是他今天下戏之后,看到官博爆出来的那张照片。 他原本是急躁的,但是今天的等待一点一点抚平了他的心情。 两个人磨合感情本就不容易。 他要耐心。 顾言昭:“开灯吧。” 曲又云松开他。 顾言昭打开灯,问她:“您吃蛋糕吗?店员告诉我不是很甜。” 曲又云点点头:“一小块。” 顾言昭取了刀,递到她手里:“你自己切。” 曲又云:“有什么寓意吗?” 顾言昭:“自己切的好。” 小蛋糕很小很小,顾言昭两只手就能完全覆盖住。 曲又云:“切几块?” 顾言昭:“六块吧,吉利。” 曲又云比划了一下,开始下刀。 顾言昭紧张的目光全落在蛋糕上,瞧着曲又云的架势,仿佛很生疏。 可千万别把蛋糕切烂了。 曲又云的手却稳。 切得有点慢,最终呈现出来的,是大小均等的六块。 曲又云:“吃吧。” 曲又云一块没吃完,渐渐地饱了。 她发现顾言昭好像是真的爱吃甜。 他会先把蛋糕坯上的奶油全刮下来大口吃掉,然后再一点一点啃剩下的东西。 曲又云:“你晚上吃饭了吗?” 顾言昭:“吃了一点。” 曲又云:“那就是没吃。” 顾言昭:“真的吃了一点。” 曲又云从地毯上站起来:“你先吃着,我去卸妆。” 蓓蓓今天给她化的妆,表面上看着清纯,实际上特别浓。 一层一层的盖上去。 她觉得皮肤都快窒息了。 曲又云在卫生间换了浴袍。 站在镜子面前。 伸手挤了卸妆水,直接用手捧着倒在脸上。 从脸上蔓延至脖子,全部拍湿了。 再用擦脸巾慢慢擦拭。 皮肤的底色露出来。 脖子上的伤痕也随之露出来。 彻底呈现紫色的印记。 她没有关卫生间的门。 顾言昭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抹了抹嘴巴,靠在门口看她。 他问:“真的是拍戏弄伤的么?” 曲又云一边卸妆一边问:“你是听说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 今天下戏,我听何编剧和导演讨论剧本的删减。 曲又云:“效率还挺快呢。” 顾言昭:“所以,那是意外吗?” 曲又云:“不是意外,他脑子有病,让我给打了。” 顾言昭久久没说话,片刻后,走进了,从后面抱住曲又云。 曲又云给了他一肘子:“放开,我要洗脸。” 顾言昭闻言,反而勒的更紧了。 曲又云:“怎么啦,小朋友。” 顾言昭什么也不说,头埋进曲又云的脖子里。 近距离,一睁眼就能看到那骇人的伤痕。 曲又云只能任他粘着。 对于顾言昭,她是舍不得说什么重话的。 天知道,她刚才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简直差点哭出来。 自己委委屈屈等到半宿的小朋友,一句抱怨的话没有,还要大声笑着喊着祝她生日快乐。 这样的小天使,也只有小时候在偶像剧里见过。 而且还很少见。 她小时候基本被台湾霸总剧洗脑。 她和别的小女孩不同。 别的小女孩看霸总剧,心中始终会幻想生命中出现一个霸总呵护她珍视她。 曲又云看霸总剧,内心却把自己修炼成一个霸总,总觉得世上有个小可怜在等她垂怜。 顾言昭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她臆想中的小可怜。 只觉得对方是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惨兮兮的。 曲又云弯下腰,拧开水龙头洗脸。 顾言昭不得不松手。 因为再不松手,姿势就不雅了。 顾言昭说:“这一段戏快过去吧,我快迫不及待和你重逢了。” 曲又云洗完脸,问:“你们的进度到哪儿了。” 顾言昭:“到我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曲又云:“那你们挺顺利。” 顾言昭:“对,主要是只拍我,没什么其他人的参与。而且内容上,我也比你少,冯琼导演的本子本质上还是更偏向女性的立体描写。” 曲又云擦干净脸,不说话。 顾言昭:“您需要做保养吗?” 曲又云:“不用,明天不出门。” 顾言昭一愣 :“明天不出门,可是你们明天……” 他记得通告上明天有曲又云满满的戏份。 当然,还有陈默挥。 曲又云:“明天我病了。” 顾言昭明白了。 曲又云又叹了口气。 她今天明显叹气次数非常多。“我要洗澡了,帮我把门带上。” 顾言昭哦了一声,退到门外,撑着门,说:“那我先回去了。” 曲又云想到顾言昭明天还有的忙。 打发他快回去休息。 顾言昭又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说:“待会我给您送点药吧,挂在门外,您洗完澡开门取就成。” 曲又云点头:“走吧。” 顾言昭退后一步关门。 酒店浴室的门市磨砂玻璃。 门嘎达一声响。 曲又云已经在里面脱衣服。 顾言昭无可避免看到玻璃上的剪影,慌忙把眼睛撤开,急急忙忙跑了。 面红耳赤地退出房间。 花洒的水冲力十足一泻而下。 曲又云浑身的细胞跟着放松。 晚上将近两点的时候入睡,早晨六点生物钟自然醒。 曲又云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向导演请病假。 助理也是一愣:“您病了。” 曲又云:“跟导演说我不舒服,需要休息几天。” 助理来看了一回,见她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看剧本,疑惑地挠了挠头。 曲又云瞪她一眼。 她急忙出门照做。 二十分钟后,助理回来了。 曲又云问:“导演说什么?” 助理答:“导演说让您好好休息一天,正好,她今天也不舒服,有事明天再说。” 曲又云点点头。 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剧本的删改不是个小工程。 后期剪辑固然省事,但那样就会破坏整个剧本的完整性。 所以,何梦秋势必要根据需求加急调整剧情。 曲又云不知道的是,昨晚,冯琼和何梦秋也产生了一场很大的分歧。 冯琼导演毕竟岁数大,处事手段更为温和圆滑,按照她的意思,再把陈默挥的角色单独拎出来,成一条线,补全剧情的完整性,避免曲又云和他的对手戏,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不影响剧情,也能给曲又云一个交代。 而何梦秋三十出头,还年轻着,本身性格也冲,从她的作品中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思想非常独立的女性,她笔下的所有女性人物,从来不是柔弱的只会攀附的菟丝花型。 她一听昨天的经过,这可还了得。 当场怒了,必要把陈默挥踢出组,还扬言一定要把他的戏份删的一干二净。 说什么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剧组可用不起。 她还想出去宣扬宣扬,让他名声在外,看他还敢不敢,以前还不知道有多少小演员遭过他的毒手呢。 何梦秋在气头上。 导演也根本劝不住。 何梦秋连夜推翻了自己所有的剧情大纲,准备重新整合。 这不瞎搞吗。 何梦秋昨晚基本没怎么睡,今天一早又去跟顾言昭那条线。 冯琼早晨专门去看了她一眼。 何梦秋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还黑着脸。 她在酒店里抱着剧本发了回愁,然后打电话给助理,请曲又云来聊聊天。 曲又云带着剧本到了冯琼导演的房间。 冯琼导演已经沏好茶等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曲又云打了个招呼,虚客气了一套,坐下。 她打量冯琼导演的气色,确实不大好。 曲又云自己的病可能是假的。 冯琼导演说她身体不舒服估计是真事儿。 茶几上有药。 曲又云关切道:“您还好吗?” 冯琼:“没事儿,早晨血压上去了,有点头晕,吃药缓缓就行了。” 曲又云放低姿态:“是我让您费心了。” 冯琼忙道:“不能这么说,怪我前期选人的时候不谨慎,没想到招了个这么个人进来,但凡稍稍一打听,唉……” 曲又云:“您打听过了?” 冯琼:“昨天现打听了,但是晚了啊。以前看过他的几步作品,只觉得演技还行,没想到是个披着人皮的败类。” 曲又云安慰道:“您消消气吧,气坏身体不值当。” 冯琼正了神色:“你怎么样?” 曲又云脖子上的伤至少得两三天才能消下去。 冯琼凑近了,看了看,说:“下手真够重的,这是奔着要你命去的吧,你这孩子也是,非得等我喊咔,我要是不喊,你准备撑到什么时候?” 曲又云淡淡地道:“这么多年的习惯,拍戏就这样,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 冯琼感叹了一声。 曲又云:“您找我来,其实是有正是吧。” 终于开始切入正题了。 曲又云剧本都拿来了。 冯琼导演说:“是,关于后面的剧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曲又云:“导演,说心里话,我个人不想再和陈默挥搭戏了。” 冯琼点点头:“其实我也是想这样安排的,把陈默挥的戏份再单拎出一条线,尽量精简,为了大局,保持一定的完整度,你觉得可以吗?” 曲又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本以为导演舍不得戏,没想到这么顺利能达成目的。 她立马赞同:“我觉得完全可以。” 谁知,下一秒,导演叹了口气:“你这是好说话了,何梦秋那边我摆不平啊。” 曲又云眉毛一蹙:“怎么了呢?” 冯琼:“你可能不了解,你何姐那人性格太烈了,这些年还好些,以前,二十来岁的时候简直是个炮仗,她不用陈默挥了,也不需要陈默挥演的那个角色了,她从头到尾打算把这一条删了,然后再打上别的补丁。” 曲又云神色严肃地“哎哟”了一声:“那这工程量可大了啊。” 冯琼发愁:“谁说不是,我怎么劝她不听,让她这一改,咱们剧组至少要停工十天以上,以前的多少镜头还要补拍,我实在是觉得,折腾地不值当。” 曲又云琢磨了一会儿:“其实我赞同您的意见。” 曲又云:“行,你要是同意我就放心了。” 冯琼最主要是试探她的态度,安抚她。 只要曲又云愿意歇事宁人,何梦秋那里她慢慢磨。 下午,曲又云坐在冯琼导演的房间里一起磨了会儿剧本。 聊聊戏,谈谈心。 最后,冯琼问她:“明天身体能不能好。” 曲又云:“您都这么拼了,我能歇吗,年纪轻轻的,身体抗造。” 冯琼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曲又云说了句心里话:“圈里要是都是您这样的导演,工作那就跟度假一样轻松快乐。” 晚上。 曲又云接到了孟荣荣的电话。 孟荣荣告诉她,替她谈下了一个献礼片,预计明年第二季度开机。 孟荣荣的语气很开心,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忽然峰回路转,好运降临。 他多少有点邀功的意味。 曲又云听着,脑子里忽然一阵眩晕。 这资源怎么来的,孟荣荣不知道,她却知道。 昨天见的林萧付那一面,足够解释一切。 截止到昨天她生日。 她有二十年整没见到那个人了。 七岁那年。 曲又云过生日。 十岁的林萧付带着她到自己家里玩。 他们小时候也是最亲密的表兄妹,从小在老一辈面前打打闹闹长起来,吃饭玩闹都在一起,亲的一样。 坏就坏在林萧付脑子有病。 那一天,才十岁的林萧付忽然问她,愿不愿长大以后嫁给他。 小小的曲又云直接被他问懵了。 半天没回答。 林萧付又问了好几遍。 记得那天,曲又云的生日,林萧付刻意穿了一身小西装。 打扮的板板正正。 曲又云非常早熟地拒绝了,她说:“长大的事情等长大以后再说,我要嫁个我喜欢的人。” 林萧付追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曲又云想了又想,还是摇头:“我喜欢你,但是不能嫁给你。” 林萧付问:“为什么。” 曲又云答:“因为我长大后还会喜欢别人的。” 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这一段对话二十年来,清晰的藏在记忆深处。 哪怕可以不去回想,还是无法忘记。 哪怕曲又云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记得这句明明白白的拒绝。 可那时,脑子有病的林萧付就疯了。 他抓着曲又云:“你再说一遍?” 曲又云认真地重复:“我长大以后还可能会喜欢别人,所以现在不能答应你。” 林萧付在房间里焦躁的转了好几圈。 打翻了一切可以打砸的东西。 枕头,杯子,花瓶,电话,录音机…… 他找了东西,按着曲又云,把她的手脚捆了起来。 他说:“不行,你一定要嫁给我,你死也要嫁给我。” 他还颠三倒四说了很多话。 类似于什么死也要死在一起…… 总之,七岁的曲又云吓坏了。 林萧付用打火机把窗帘点燃了。 家里没有大人在。 滚滚浓烟从窗户冒出去。 是邻居打了119报警。 林萧付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等着死。 他一点儿都不怕死。 家里大人回来的太及时。 两个孩子多么命大。 林萧付的父亲,曲又云的姨夫,冲进卧室找到这两个孩子。 看到手脚被绑着哭的声嘶力竭的曲又云,整个人都愣了。 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了出去。 曲又云的小姨跪坐在门外就哭了。 ——“造孽啊。” 火警来的及时。 没有更大的损伤。 小姨送她回家,对着她的母亲哭着道歉,却始终没有说出实情。 曲又云的母亲只认为是两个孩子胡闹,把房子点了,还一直安慰她,只要人活着就没事。 曲又云把当时那件事咽进了肚子里没有任何解释。 再后来,没过几天,听说小姨一家搬离了北京。 他们到了上海安家。 两家人从此再也没见过。 不知道该说曲又云心里素质强呢,还是反射弧迟钝。 七岁那年,她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觉悟,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闹闹。 只是再也不提表哥,好像生命力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知道几年后,她猛然一个噩梦镜像,捂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呜咽着,痛哭着,直到天亮才缓过神。 第二天,她开始发烧。 烧降不下来,连续几天几天。 家里人都认为她是做了噩梦,被惊着了。 其实事情的真相已经埋进了土里,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再也不能见光。 曲又云这些年可以去回避。 二十年整,居然走满了一个轮回。 他们相见了。 在那个奇怪的时间点。 曲又云现在已经可以强迫自己平静地去回忆那段事情发生的始末。 他早些年在很多财经杂志上见到林萧付的名字。 林萧付三年前回国,就是金融街的大牛。 曲又云奇怪,难道天才都是疯子的说法是真的? 他是怎么一步步活着走到现在的,不可思议。 居然还没把自己作死。 所以,在她眼中,她是有点可怜时杨的。 去抱谁的大腿不好,偏偏要去招惹那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有钱有势了,折磨人的手段怕是也多了。 时杨表面上的光鲜亮丽,谁知道私下将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整日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又是何苦。 孟荣荣今天惊天动地的消息砸过来。 其实曲又云有点懵。 林萧付无缘无故摘了时杨的资源,扔到她身上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意味着将要付出代价的那个人是她。 往年,林萧付每逢生日给她遥遥寄来生日礼物。 以前是贺卡,发卡等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后来,进化成了笔记本。 再后来,是化妆品,高定礼服。 近几年,清一色的珠宝。 可以说,这些礼物见证林萧付的发家痕迹。 那些礼物曲又云一点也不敢沾,全锁在保险柜里,甚至不能看。 不敢道谢, 不敢归还。 第74章 时间管理大师 林萧付的忽然出现给曲又云带来了偌大的不安。 她闲下来没事就爱瞎捉摸, 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缘无故吓自己一身冷汗。 曲又云有段日子没见过陈默挥了。 陈默挥本人好像已经离开上海,但他的团队正在和剧方交涉, 好像涉及到违约问题。 曲又云把事情和孟荣荣简单交代了一下。 孟荣荣现在对她的容忍度很大, 安慰了几句后,抽空亲自往上海跑了一趟。 合约问题处理妥当之后, 孟荣荣向她提出参加一个饭局,问她愿不愿意参加。 曲又云瞬间警惕:“什么局?干什么?都有谁?” 孟荣荣惊奇道:“反应这么大?放心,不是送你去屠宰场,带你正经交几个朋友去, 云岫资本……” 曲又云:“啊啊啊啊啊啊不去,你别逼我和你鱼死网破,咱俩还能好好合作。” 孟荣荣:“好好好,有话好说。” 打一棒子给个枣吃。 孟荣荣现正在给枣吃的阶段, 尽量什么都依着曲又云。 曲又云说不愿意就不勉强。 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 曲又云去了万一不配合, 反倒添麻烦。 孟荣荣是个拎得清的人,他知道项目能拿下来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私人会馆里, 孟荣荣和林萧付攀上一面交情,对方竟意外的好相处。 林萧付身边很少带姑娘玩, 不像其他人养了一整个后宫。林萧付这几年带出来见过客的女孩屈指可数。所以,他身边的人,显得分量尤为重要。 时杨是命好, 抱上了参天巨树, 就等一飞冲天了。 今天的场合,时杨自然也到了。 林萧付喜欢听她唱歌,也喜欢把她的嗓音大方展示给朋友们听。林萧付给她音乐类的资源时,出手毫不吝啬, 但涉及到影视,就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时杨心里着急。 现在这个行情,玩音乐才能挣几个钱,影视那一块大蛋糕才是最豪华诱人的。 林萧付:“上天给了你一副好嗓子,别浪费,给你请个声乐指导,你好好练,别让大家觉得明年的冠军太水。” 金主发话了,时杨再不愿意,咬着牙也得练。 这些天,时扬心里简直憋坏了。 今天,她在会所里见到孟荣荣,知道他是曲又云的经纪人,看他在楼下和友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一阵气闷,蹬蹬蹬下楼去了。 时扬来到他们的沙发面前。 大家看到是她,彼此心照不宣给她礼遇,带着她一起聊了几句。 时扬笑着对孟荣荣道:“因为我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不得不做一些舍弃,听说我之前那个项目被又云姐接手了?” 风水轮流转啊,现在终于轮到曲又云捡她剩下的东西了。 全然忘了她是被迫放手。 孟荣荣脸上表情不变,说:“是,我们家捡了个漏,我也受宠若惊哈哈哈哈,本来还以为要花点精力争取,没想到制片方直接点名定了我们家又云。” …… 孟荣荣才不吃嘴巴上的亏。 你说那是你不要的? 谁知道到底是不是人家不要你? 时杨直接气成了河豚。 在她们这个圈子里,已婚成家的太太最尊贵,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次之,官宣过的女朋友稍稍有点话语权,剩下的,都等于是陪玩。 今天可以陪你玩,明天还可以陪别人玩。 表面上给你的尊重还是看的金主面子。 真拿自己当棵菜你就错了。 楼下这一摊里有个平时和林萧付关系不错的二世祖,天生一副笑面虎,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说:“上个月,萧付百忙之中专门包专机去了一趟挪威,在他们的皇室私人收藏拍卖会上斥巨资拿下了一颗二十克拉的蓝钻,让工匠加急在十月底之前完成设计,是给一个女生准备的生日礼物,不知道那颗钻石现在的主人是谁,我很好奇啊。” 他话音刚落。 他带来的女孩跟着起哄,挽住时杨的胳膊:“是在你身上吗,别藏着了,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时杨:“…………” 她后悔了,不该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曲又云在上海的戏份持续拍到十一月中旬才结束。 顾言昭结束的比她早几天,又见缝插针赶了几个别的通告。 拍摄地点再次由上海转移到北京。 戏里,男女主二人马上重逢。 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曲又云终于松了口气。 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着实不是很喜欢上海这个地方。 顾言昭和她约定直接北京见。 曲又云先回了趟家。 家里空了一个多月,进门冷冷清清,窗帘都拉着,一点人气没有。 曲又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大把的阳光洒进来。 扫地机器人嗡嗡开始工作。 曲又云进到卧室。 床头柜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只雾蓝的首饰盒。 曲又云脚下一顿。 打开首饰盒,一条项链。 曲又云抓在手里,手指稍微一松,一颗硬币大的钻石垂了下来,蓝色,净澈至极。 曲又云目光呆呆的愣了一会儿,伸手一攥,胡乱塞进抽屉里。 冲了个澡,曲又云裹着浴巾,躺在床上,抬头望向房间里的日光。 千丝万缕的光线中有无数微小的浮尘在半空中。 特别安静的下午,曲又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感受了。 曲又云下午在家翻了一会儿剧本。 接下来要进入简洁明快的节奏。 戏中,周耘研究生毕业后,在律所实习期间,接了一个关于劳动纠纷的案子。 劳动纠纷是最好办的案子,只要证据收集齐全,国家相关部门百分百站在劳动者的立场。 导师嫌过于简单,直接扔给了她,本意是锻炼她。 周耘在委托人的那一栏里,见到了吴耕的名字。 吴耕在某平台上连载漫画。 作品完成了却没有拿到应有的报酬。 周耘在办公室里捧着手机,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按照老师给的号码,拨了过去。 之后,就是很有意思的剧情了。 周耘内心忐忑,半天才拿捏住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地道:“吴先生,你好,我是XX律所的律师助理,请问能预约个时间,聊聊您的具体情况吗?” 吴耕的声线流利清楚,疏离有礼:“具体案情描述我已提交的非常详细,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电话里可以直接问。” 高中三年从未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字。 周耘不禁恍惚。 吴耕:“喂?” 周耘:“哦,在,您的描述我看过了,有几点不解,我想问一下,您之前有和平台沟通过吗?” 吴耕:“我和他们要钱,他们让我等。” 周耘:“让你等多久?” 吴耕:“没说。” 周耘:“如果您有录音的话……” 吴耕:“没有。” 周耘:“好,有合同能证明你们的劳动关系吗?” 吴耕:“有,但是我手里没有。” 周耘:“……” 他好像自己并没有很着急的样子。 通过电话处理过的声音,周耘总觉得和记忆中有偏差。 周耘叹了口气。 那别可能误会了她的情绪。 只听吴耕说:“没关系,我不急,你们可以慢慢要,我订金先付了一半,另一半等我受到欠款再付……” 平台欠他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额。 六位数。 啥家庭啊。 周耘就劝他:“欠的这个数目真不少,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欠款过万,老板赖账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非常严重的违法欠薪行为,必须要追回,请您也一定严肃对待。” 吴耕:“没事儿,我相信你们。” 周耘:“……” 吴耕:“冒昧问一下,是您负责我的案子吗?您贵姓?” 周耘深呼了口气:“我姓周。” 吴耕:“周律。” 周耘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叫周耘。” 曲又云反反复复看完了这段剧情。 拿起手机给顾言昭打电话。 顾言昭开开心心道:“哎,又云姐。” 曲又云:“今天忙吗?” 顾言昭说:“今天已经忙完了,正在看剧本。” 曲又云:“明天要拍的戏是打电话。” 顾言昭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要现在排练一遍吗?” 曲又云不止一次感慨过他的细心。 也不止一次感动于他的体贴。 温柔永远是最能打动她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 什么少年意气,什么张扬峥嵘…… 也许一时能惊艳到她,但很快便如天上明灭的星星一般泯然于众。 只有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温柔,像挥而不去的月光,永远停留在窗棂。 两个人在电话里对了几遍词。 差不多之后,又乱七八糟的聊到了别处。 分开有快七天了。 最后挂断语音的时候。 曲又云握着手里,向上一划,连续七天的聊天记录,每天晚上11点开始语音通话,聊天时常最短不低于三个小时。 有一天,通了一整宿。 各自睡着了,但是语音还连着,曲又云早晨醒来碰掉耳机时,还不可置信的呆愣了很久。 曲又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时间的弹性。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挤,总会有的。 曲又云每天在片场日夜颠倒,工作时间长达十四个小时,居然还能挤出那么富余时间谈情说爱? 第二天早晨到片场。 曲又云随手拽了个凳子往屁股底下一塞,手里捧着一杯现磨红枣豆浆,有点烫,慢慢吸溜。 到七点多,人陆陆续续满起来。 冯琼导演要求先拍打电话那段戏。 这一段戏只要求周耘出境。 吴耕只用出个声音即可。 其实对话的节奏和停顿他们昨晚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平衡点。 磨了那么久,台词是一点瑕疵没有。 主要在于曲又云的表情特写。 冯琼导演直接准备来一个大长镜,对在场的工作人员和大小演员说:“等着看啊,又云老师今天给你们露一手。”语气颇为自豪。 第75章 新剧本来啦 自豪的不单单只有冯琼导演一个人。 还有默默在另一个棚里等戏的顾言昭。 好像在向全世界的人展现我的爱人是个宝藏。 恨不能大张旗鼓的告诉大家——根本不用露一手, 基操而已。 曲又云对细节的把控,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永远停留在最合适的尺度, 既不会让人觉得呆板,更不会让人诟病油腻。 顾言昭在开拍之前抓紧时间和她聊了一会儿天。 他问:“您拍这种特写的时候, 有什么经验吗?” 曲又云:“没有,脸上镜而已。”她微微一笑。 顾言昭近距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点头:“没错,是漂亮。” 曲又云推他一下:“我是开玩笑的。” 顾言昭:“我曾经听某些前辈讲过, 人的脸上一共有多少块肌肉,什么情绪该调动什么肌肉,怎样抽搐才能表达出更强的共情,而且还有嘴角, 十五度倾斜是表示蔑视, 三十度倾斜是似笑非笑,四十五度倾斜最容易凹出温柔的微笑……巴拉巴拉巴拉。” 曲又云一脸嫌弃:“前辈?哪个前辈这样讲过?” 顾言昭:“嗯……曾经学校里的一个老师。” 曲又云:“我们俩是同一个学校吗?” 顾言昭摇头:“不是, 您B影,我是Y戏。” 曲又云:“你说说, 哪个老师这么教你的,我去烧了他办公室。” 顾言昭:“准确的说,不是老师, 是我们老师的临时助教, 也不是在课堂上讲的,是我刚上大一时,一群人在一块聊天,他给我们传授的经验。” 所谓经验…… 曲又云一言难尽:“你这些年该不会都按这个标准来演戏的吧。” 顾言昭挠挠头, 不好意思道:“不瞒您说,我曾一度将这套理论奉为圭臬,以为这就是表演初期的模板。” 曲又云:“……”小孩子真好骗。 曲又云忽然问:“你演了多少年的戏了。” 顾言昭眼望着天:“我去年才刚出道,一部剧就爆红。” 曲又云:“我问的是你从第一次出现在镜头前到现在,包括当群演和跑龙套的时候。” 顾言昭心底一惊,目光转过来。 曲又云:“说啊。” 顾言昭肩膀轻轻蹭过来,小声道:“您想说什么呀?” 曲又云:“我就想知道,你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到底摸爬滚打了多久。” 顾言昭扁嘴笑了笑:“大约从初二开始吧,经常接一些不用露脸的角色。” 曲又云:“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坚持,难吗?” 顾言昭如实地回答:“难,因为不知道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到底会不会见到光。” 曲又云:“家里有人支持你吗?” 两个人发展到这种关系,顾言昭已经没什么要对曲又云隐瞒的了,他蓦然伤感地说:“从来没有人支持我。” 沉默了些许时刻,顾言昭反问:“您呢,在之前还没有暂露头角的时刻,您得到过支持吗?” 曲又云:“我一直有人支持。” 顾言昭露出欣羡的神色。 只听曲又云继续道:“是我自己。” 顾言昭:“啊?” 曲又云笑着摸一下他的头发:“我,支持我自己,我,一直坚信我自己是全校最靓的仔。” 顾言昭表情复杂,望着她说:“是,您永远都是荧幕上最靓的仔仔。” 曲又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手脚。 开拍之前。 镜头怼到曲又云脸上,摄像师在调整机器。 曲又云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顾言昭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帮她搭戏。 何梦秋歪着头,倚在柱子下面,忽然对冯琼道:“导演,您说咱们这部剧明年能不能冲个奖啊。” 冯琼没想过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才笑道:“想什么呢,咱这小清新题材也就拍个乐呵,哪有那么容易拿奖,以为其他大导演今年又没在家干抠脚……说起拿奖,业内最看好的是宋良勘编剧的那部《大医精诚》,社会热点,正能量,主旋律,政策上占尽了优势啊。” 何梦秋一捋头发:“嗐,我就随口一说,您可别当真了,还不许人做做梦了?” 冯琼叹了口气:“加油吧孩子,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有无限可能,你想要的,将来总会有的。” 正式开拍。 曲又云手里就拿个手机,开始自己一人的独角戏。 顾言昭帮她搭戏的声音非常小,但他很认真。 像这种安静细腻的戏,果然是她的基操。 台词一绝,眼神一绝,共情力一绝。 尤其是那种不敢大幅度呼吸的克制。 顾言昭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演出来的。 如果换成他,很容易养成干巴巴的东西,便像上次在北镇的那场戏一样,必须加点小动作,才能顺畅。 拍完这场戏,正好太阳逼近正南方。 十一月底,阳光再好其实也感觉不到热度。 冯琼导演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路边的柳树叶子落光了。 枯瘦的枝桠笔直地伸向天空,像一只苍老的手,不知想抓住什么。 这一场戏是后边的。 周耘和吴耕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吴耕来到律师送了一些材料,周耘约他在楼下咖啡厅一叙。 苍白的阳光映着枯死的柳树。 柳树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周耘和吴耕路过。 周耘在树下停住了脚步。 周耘指着树说:“这家伙好像已经枯死了。” 吴耕和她并排站着,说:“并没有,明年春天它还会活的。” 周耘:“你怎么知道?” 吴耕:“我见过……柳树这玩意儿怪得很,你就算给它砍掉一半,来年他还能活。它现在只是在修养,耐旱抗寒,等寒去春来,就是一个新的生命轮回,忘了那首诗里有句话——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听说过没有,这玩意儿太朴实了,其实柳树是属于无性繁殖的,无性繁殖知道吗,高中生物学过,哦,你是文科生,我记得你那时候数理化还总逃课来着………………” 周耘皱起了眉。 很奇怪。 少年时说话困难的吴耕,长大后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碎嘴子。 相反。 而少女时候永远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周耘,长大反倒莫名沉默了。 周耘从事律师这一行,性格越来越沉稳,冷静。 她更擅长倾听,然后再合适的时机,寥寥几句话给与最中肯的意见和结论。 刚刚吴耕唠唠叨叨一堆,她硬是没从中抓住什么重点。 如果非要总结一下的话。 周耘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话找话。” 吴耕一顿:“对不起,吵到你了,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这样。” 周耘推开咖啡厅的门,在里面对他做了个手势:“请。” 周耘想起高中的时候,吴耕的包里总背着大罐的雀巢咖啡。 他上晚自习非常用功,需要咖啡提神。 周耘曾经也跟着蹭了几口,难喝得差点把胆呕出来。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咖啡成了周耘早晚离不开的东西。 越苦越带劲,最好是不加糖。 周耘点了冰美式。 哦对,她喝咖啡一定要加冰,无论春夏秋冬。 她用目光示意吴耕点单。 吴耕连看都没看,说:“给我一杯热牛奶了。” 时间果然可以改变很多人。 周耘:“关于案子……” 吴耕:“关于咖啡……”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然后,吴耕抢到了先机:“关于咖啡,喝多了太容易刺激神经,我建议你尽量减少摄入量,还有,现在这种天气你还加冰?这是你平常的习惯,还是你今天心里觉得躁想降火?如果是后者,一次两次就算了,如果是前者啊,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周耘举手示意,语气平静地吩咐:“老板,麻烦加双倍冰,谢谢。” 吴耕戛然而止。 周耘:“关于案子……” 吴耕打断道:“周耘。” 周耘好脾气的询问:“嗯?” 吴耕:“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耘:“你也是。” 二十岁的周耘还是那么的年轻。 她可以在任何地方活泼躁动露出年轻女生充满活力的那一面。 也可以在辩论场上锋芒毕露大杀四方。 唯独在吴耕面前。 她不可以。 说不清为什么,两个人都开始躁动。 周耘现在是真有个律师样儿了。 一条一条的整理信息,然后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解释给他听。 吴耕带来的合同和平台出具的欠款凭证。 周耘安静地翻阅。 好像时光恰好倒转过来。 但是他们都知道,那只是错觉,回不到过去了。 导演喊咔。 何梦秋说:“这俩人后期的感情太带劲儿了,我写的时候就热血澎湃,没想到两位演员演出来居然更有张力。”她两只拳头在对在一起:“冲击感,太棒了。” 曲又云知道,这时夸他们呢。 何梦秋:“还有吻戏呢。” 后面第一场吻戏,也是本剧唯一的一场吻戏。 不是那种腻歪的感觉,而是针锋对麦芒的冲击感。 曲又云:“我非常期待。” 顾言昭也期待,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北京下雪了。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天的雪相对以往来说,可以算很早了。 天上莫名其妙就飘下了雪花。 而且不是那种残风里的雪沫子,而是轻盈的,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往下落。 那天,正好拍了一场夜戏。 曲又云换完衣服,从棚里出来,就愣了。 面前一盏路灯。 白亮的大灯球背后趁着夜色,雪就在安静的飘着。 灯映着雪,雪映着等。 顾言昭在他身后出来,呆了几秒,高兴地叫了出来:“下雪了。” 这是今天的初雪。 不知为什么,顾言昭这一嗓子唤起了她的某些记忆。 曲又云想起了年初,在《恋爱浪漫手册》中,那场没有镜头的注视的漫天大雪里的拥吻。 现在看来。 这场感情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了。 包括前期默默的独自动心 ,独自感动,独自纾解。 顾言昭兴奋的感情满满地溢出来:“这时初雪啊,又云姐。” 曲又云笑着点点头,说:“走走吧,先不坐车了。” 拍摄地点在郊外,很偏僻,路上行人稀少。 两个人从巷子里穿出来,上了大道。 顾言昭正准备左拐,往市里的方向去。 曲又云拽了他一下,说:“去那边。” 顾言昭不解:“那边?走那边离家越来越远了。” 曲又云:“走一会儿,再回来开车,这里距市里四十多公里,你该不会真想一路走回去吧,你想走到哪辈子?” 顾言昭被初雪冲塌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哦了一声。 曲又云:“再说,咱后面那些工作人员待会回家都要走那条路,你愿意被人一路围观啊。” 顾言昭摇头:“不愿意。” 曲又云从袖子下面勾住他的手指:“走。” 顾言昭先握着她的手指,然后慢慢的想象,握住了她的整个手。 她的手真小。 只要握着手,什么也不说,仿佛就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 顾言昭在她的袖子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抬她的手起来一看。 露出一个镯子的边缘。 曲又云:“看什么,是你送的那只。” 夏天身上衣服穿的少,曲又云为着避嫌,把镯子收起来了。 入冬之后,身上衣服渐渐穿得厚实,曲又云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镯子翻出来戴在里面。 拍戏的时候摘掉揣进兜里。 拍完戏再拿出来戴上。 穿得是厚实,藏得也是严实,顾言昭愣是直到今天才发现。 顾言昭:“好看吧,我挑的。” 曲又云:“你从那个时候喜欢我的?” 顾言昭:“比那还要早?” 曲又云笑了:“那是什么时候?给公主当护卫的时候?” 顾言昭手上一松一紧,藏不住他的心情变化,他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还记得那时候啊。” 曲又云叹道:“都是缘分啊。” 顾言昭应和着:“是缘分。” 两个人的脚下已经一片霜白。 顾言昭:“上次给您戴镯子,下次争取给您戴戒指,好不好。” 曲又云忍不住翻旧账:“你戴镯子的手法太粗暴了,知不知道,我这是肉,不是木头桩子,麻烦您有点怜香惜玉的心。” 顾言昭不好意思挠头:“我当时太紧张了,幸亏那个镜头没播,不然,让大家看见,其实我的手都是抖的。” 曲又云:“出息吧你!” …… 顾言昭:“咱们这部戏还有多久杀青啊。” 曲又云:“最近拍的有点顺利,或许可以争取在元旦之前。” 顾言昭:“我以后还有机会和您二度合作吗?” 曲又云一时没说话。 顾言昭便继续道:“我以前听您的采访,您好像说过,不太喜欢和同一个搭档三番五次的合作,我……” 曲又云:“我采访时候说的话,你听听就行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其实都是早点的坏习惯,那些无良记者总是挖坑,曲又云为了避坑,于是就信口胡来,有的大家知道是玩笑话,逗人一乐,有的亦真亦假,还真有傻子信。 顾言昭:“我忽然有点怀念去年拍综艺的时候了。” 曲又云也怀念。 尽管那时候是她事业的低谷期。 顾言昭:“如果将来我们成了,请蒙导吃饭吧。” 曲又云斩钉截铁道:“没有如果,一定能成。” 顾言昭停下来,看着她笑:“对,一定能成。” 曲又云:“今天初雪,许个愿吧。”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走到了一个帆亭里,暂且能避风避雪。 顾言昭:“初雪许愿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曲又云:“意义嘛,都是人赋予的,其实也等同于向自己发誓。” 说着,曲又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许愿的态度比她生日那天还要虔诚。 顾言昭不知不觉被她感染,有样学样,也闭上眼,双手抱成拳头,在下巴处微微颤动——“一定能成,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曲又云记得顾言昭曾对她说过,无论两个人将来能否在一起,她都将是他的终生信仰所在。 这句话足足感动了她两天半。 曲又云今天内心许下的誓是——无论两个人将来能否在一起,她都希望他的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他们最近的感情发展太顺利了。 用网友的形容就是——甜。 甜昏了头。 甜的有点不真实。 甜的让人飘飘然心里没个着落。 第二天,没有曲又云的戏份。 终于到了正式和公司谈续约的时候了。 曲又云提出了三个条件。 首先,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可以归公司管,但要求足够的自由。 第二,公司不得插手过问她的私人感情方面。 第三,公司的公关部必须继续为她服务,不得怠慢敷衍。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她竟然决口不提资源的倾斜和分配。 可见,她是真的有底气。 她的三个条件,无异于在释放出一个信号——老娘手里有的是资源,你们只要少管我就行了。 至于公关部,那就是个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存在。 曲又云深知一个合格且熟练的公关不好培养,而公司有一套成熟的公关机制,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准确的说,不是为她自己。 是为她和顾言昭的将来准备的。 公司点头同意。 合同拟好。 曲又云大手一挥,又把自己卖了六年。 孟荣荣尚且有点良心,给她争取了极为良心的分成。 忙了一整天,两人晚上约了一顿饭,也是为了巩固彼此的合作关系。 孟荣荣举杯:“敬我们接下来的六年。” 曲又云和他轻碰:“共同繁荣,共同进步。” 孟荣荣第二杯:“赔罪,我干了,您随意。” 曲又云:“那你干吧。”她放下杯子。 拉拢人心的手段而已,曲又云内心不屑。 孟荣荣:“从此以后可以不隔心了吗?” 曲又云:“我可以保证从此以后不隔钱,我敬您一杯吧,谢谢您,也拜托您了。” 散场后。 曲又云叫了个代驾,清醒地回到家。 还不困,于是打开电脑,登录邮箱。 里面躺了几个附件。 是最近曲又云联系的剧本。 其中有一本名叫《江上寒》的剧本,是许森发来的。 许森早就许诺了,这部大男主的剧本要让曲又云来当花瓶。 曲又云怀着好奇心,点开剧本。 故事背景架空。 曲又云从服饰和官制的影子里,隐约瞧出,似乎是借了明朝的壳子。 一番大男主是皇叔(闵王)。 二番男主是年轻的小皇帝。 宫廷的权谋剧。 整个故事分明和暗两条线。 情感基调也氛围欢快和悲情两方面,随着人物走。 皇叔是个悲剧人物,最后翘辫子了。 小皇帝是个喜剧人物,最后稳坐江山,美人在怀。 一番男主和二番男主的人设都特别讨喜。 但是曲又云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皇叔身上。 她对这个人物非常感兴趣。 皇叔这条线的剧情,还有两个人物。 曲又云直接把他剥离出来。 读了一整晚,直到凌晨两点。 眼睛哭的通红迷离。 皇叔身边有两个亲信。 一个是杀手,沉默寡言,忠诚深沉。 一个是乐师,擅长琴乐,风花雪月。 一个隐在暗处,办事可靠。 一个放在明处,陪着取乐。 皇叔一个野心不大的王爷,深受小皇帝的信任,这一生本应该平平安安,只要不谋反,就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偏偏坏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杀手,一个乐师,都对皇叔有杀心。 皇叔将两个最信任的人揽在身边。 却亲手给自己掘了个坟墓。 三个人的感情纠葛既复杂又简单。 不是烂大街的国仇家恨。 而是在冰冷的权谋中伺机生长出的温情的种子。 第76章 世界仿佛又安静了 曲又云太喜欢这个本子了。 读完之后, 静坐在灯下,竟然有点可惜自己这辈子投错了性别。 这个本子,她接定了, 哪怕去当个花瓶也愿意。 最近《爱情的黑白世界》拍摄接近尾声。 剧组所有人的工作节奏都不由自主的加快。 导演也想赶在过年之前杀青。 顾言昭难免受到周围人情绪的影响。 曲又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开始浮躁了。 今天有吻戏。 周耘和吴耕。 故事背景是在吴耕的新画室。 吴耕一身松节油的味道正在做墙绘。 他画的是北镇的那个公交站点, 周耘上学时曾经无数次绕路坐公交车往返经过那里。 吴耕把它记得很清楚。 甚至包括站牌下不起眼角落里的广告贴纸。 他把记忆一点一点复原成一幅画。 吴耕现在钱不少挣。 所以手脚也大方,平台的欠款对他来说确实不是特别急迫。 周耘看着这幅即将完工的画, 忽然觉得胃疼。 吴耕问她:“怎么样?” 周耘低下头,说:“我把法律文书发给你,你过目一下,有关申诉项……” 吴耕无奈地打断她:“周耘, 我请你来不是谈工作的。” 周耘:“我们现在是委托与被委托的关系,除了工作,我想不到有其他可谈的。” 吴耕沉默下来盯着她。 周耘以前最爱他的这种眼神。 他以前口条不好,不爱说话。 可他的眼睛可以表达很多东西。 周耘得寸进尺闹他的时候, 不好好学习怂恿他逃课的时候, 放学路上腻在他身上不肯松手的时候…… 周耘曾恨不得在这样的目光里溺一辈子。 可是现在,她想避开。 其实, 周耘个性和态度的转变过程略微复杂。 曲又云第一遍看的时候,没琢磨明白。 后来, 才慢慢品出味道来。 直到周耘独自对着夜空说出那一句台词——“对不起,在追逐你的路上,我不小心把自己弄丢了。” 周耘痛苦的根源来源于自己。 大刀阔斧地砍掉多余的枝叶, 以为会长得更好。 却没想到太好了, 好的面目全非。 周耘的灵魂沉淀下来,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天真浪漫是装不出来的。 多年修炼出来的分寸感,会制止她一切出格的行为。 曾经不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也猜不到自己将因此得到什么, 白白蹉跎了好多年的时光。 画室里。 吴耕把周耘按在椅子上亲了。 特别狠,狠到要咬死对方的地步。 唯一的吻戏,和情爱一点关系没有。 NG了。 顾言昭不够狠。 导演:“你俩打情骂俏呢?” 曲又云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晃呀晃。 她完全没压力,她是被动的那一方,只要保持不动就可以了。 这段考验的是顾言昭对瞬间爆发情绪的拿捏。 吴耕的发狠就是那一瞬间的事,短短几秒钟,来得快去得也快。 顾言昭酝酿好情绪,结果一看曲又云的脸就泄气了。 “对不起。” 曲又云对导演解释:“怪我们俩太熟了,一对视就容易破功。” 冯琼:“正常,百分之八十的演员都不愿意和熟人一起搭戏……那谁和谁还是因戏生情呢,可你看人家俩结婚之后再也没合作过。” 顾言昭:“好像是哦。” 冯琼单手支着脸,意味深长地笑。 曲又云踢了顾言昭一腿:“赶紧。” 顾言昭不躲不避,挨了这一下。 曲又云带了点警告的意味:“我告诉你顾言昭,你已经出戏了,还不警惕?” 到了拍摄的尾期,大家一起煎熬了几个月,那种‘可算到头了’的情绪潜移默化的感染着每一个人。 但是演员必须得稳住。 曲又云及时提点,让他不至于飘的太狠。 顾言昭:“我马上调整。” 这是最后一个小高潮,演过了这一段,后面剩的几出戏就都只剩下了甜。 想要找那种瞬间恨得要死的感觉很容易。 暗恋前期全都是。 他尝得够够的。 只是最近被养刁了。 说白了,惯得。 在一整部戏的合作中,无论是失误还是情绪拿捏不到位,曲又云从来没舍得训他半句。 不知道她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 顾言昭反正拿自己当特例。 其实,曲又云对别的合作者一般也不发脾气。 但确实顾言昭是个特例。 她愿意更包容一点,也愿意花很多时间陪他一起磨。 顾言昭很多表演上的瑕疵和她不赞同的坏习惯,都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慢慢打磨的差不多了。 曲又云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之后,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吻戏这一条终于顺利拿下。 曲又云推开顾言昭,右手食指狠狠地擦了一下唇。 这个时候,导演还没喊咔。 摄像机清晰的记录下曲又云这个飒气的动作,和抬眼那一瞬间的眼神。 冯琼眼睛一亮:“这个好,这个好。” 曲又云太给人惊喜了。 她在拍摄期间,自由发挥不知道贡献了多少有效镜头。 这是一个演员在完全入戏之后的自然流露。 是天赋,也是经验。 何梦秋看了之后,也说:“周耘刚刚那个眼神太野了,有点少年时期的影子了,特别好。” 顾言昭最羡慕的,就是曲又云在表演中展现出来的游刃有余的气质。 总而言之,还是得练啊。 再后面的戏。 何梦秋及时调整剧本,又做了一些适当的删改。 本来后期有大篇幅在描写顾言昭的家庭关系。 以及周耘和顾家长辈的相处。 何梦秋觉得太过冗余,索性删减了一大半。 婆媳关系弄不好就成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观众朋友们看了有烂尾的嫌疑。 一部好剧的口碑不能崩在结尾处。 但是又不能结局的过于急促。 那样容易头重脚轻。 于是,仍然安排两位主人公回到家乡北镇。 回到他们曾经读过的高中。 周耘接了当地一个法律援助的案子。 吴耕则在当地小学——他的母校,办了一个美术兴趣寒假培养班,不收钱,带着一帮小孩涂涂画画。 这临时的一改。 全剧组集体又回到北镇补拍。 十二月底,北方的天干冷干冷的。 北镇雪都落了好几场。 因为剧组还要做前期的准备,所以进度停滞了好几天。 顾言昭望着楼下堆积在花坛中的积雪,说:“看来元旦之前是拍不完了。” 曲又云站到他身边,抬手按下了他的肩,把自己的胳膊肘搭上去,说:“一起跨年吧。” 顾言昭:“还有七天。” 曲又云脑子里飞速地转了一下:“今天平安夜?” 顾言昭一拍头:“赶路昏头了这几天,居然忘了这回事,我去给您买个苹果吧。” 年底又忙又乱,倒也是真没顾得上平安夜。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隆重的节日。 曲又云便说算了吧。 她现在就等一个跨年了。 前几天,许森在北京给她送了一把糖。 登记的糖。 同一个起跑线,人家开着跑车一骑绝尘。 他们俩蹬着自行车在后头慢慢悠悠赶路。 曲又云至今想不明白,许森单身那么多年,怎么忽然之间,说结婚就结婚了呢。 可能大龄单身男青年,想要结婚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身边有适合的对象那便是干柴碰烈火。 所以说,缘分是一种很玄乎的事情。 顾言昭对曲又云说:“咱们俩在事业上相差那么悬殊,唯一能让我坚持不放手的原因,就是缘分了。老天觉得我应该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不断的把我送到你身边。” 曲又云趴在沙发上,手指勾他的下巴:“情话都是哪里学的?” 顾言昭:“有了爱人之后,无师自通。” 到了北镇的第三天,又迎来了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眼花缭乱。 曲又云裹着棉服,在窗前看了很久。 小地方的破酒店里空调已是最高配置。 呼啦啦工作一天,吹得人脑袋难受。 关了空调又冷,温度下来之后像个冰窟窿。 曲又云这几天在空调房的洗礼下,嗓子冒烟,上火了。 顾言昭给她泡中药,胖大海喝。 又帮她把床挪到了贴墙的地方,避免空调直吹。 顾言昭:“明天跨年,但是也不能休息,不过导演说晚上可以早点下工。” 曲又云:“早下工了也没意思,这地方也没什么玩头,各自回酒店躺着玩手机吗” 顾言昭:“您看跨年晚会吗?” 曲又云:“没有想看的人,不看。”说到这,她想起了一个问题:“哎,今年各个平台的跨年晚会没有邀请你的吗?” 顾言昭笑了:“倒是有,但是档期安排不开,所以熊哥就都帮我推了。” 曲又云:“现在的年轻爱豆都是影视歌三栖的,你唱歌怎么样?” 顾言昭说:“我啊,唱的一般。” 曲又云:“没训练过。” 顾言昭:“公司给安排过声乐课,我天赋不太好,真的一般。” 按照曲又云对他的了解。 这孩子骨子里透着传统的谦虚。 说不会的,等于多少了解一些。 说不太会的,应该是拿得出手但不出色。 说还行或者一般,那基本就等于不错了。 曲又云:“唱一个我听听吧。” 笃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顾言昭认命道:“您想听什么?” 曲又云:“随便你唱什么。” 顾言昭说自己天赋差,不是说谎。 经过一定时间的声乐指点,他知道自己音域窄,高音上不去。 低音区徘徊倒还可以。 有些小姑娘特别吃这套,传说中又苏又撩的低音炮。 顾言昭随便唱了一首最近火遍大街小巷的曲子。 清场,从最高潮开始。 是歌词里最腻人的情话。 只唱了几句。 他们对视着,世界仿佛又安静了。 第77章 杀青啦 跨年夜过的特别简单, 他们两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轮番换台看各个平台的跨年晚会。 两个人单独说话没有旁的顾忌。 最后困了,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 眯着眼, 抱在一起。 曲又云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 顾言昭的毛衣又白又软,曲又云的头一碰上去就忍不住想蹭。 最后蹭乱了自己的头发, 她问:“十二点了吗?” 顾言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还有十分钟……你困了就睡吧。” 曲又云固执道:“不,我要再等等。” 顾言昭的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 干净,顺滑, 还特别好闻。 他闻着,也有点困了。 两个人没什么话了。 直到外面稀稀落落响起鞭炮和烟花的声音。 城市早就禁燃鞭炮。 但小乡镇里的限制相对很宽松。 曲又云陷入了回忆:“上次看烟花是什么时候。” 顾言昭几乎不假思索回答道:“恋爱手册收官的时候,节目组给我们放的。” 曲又云:“我们的好多回忆都在那个节目里。” 顾言昭:“太多了,我最近总是时不时梦到。” 曲又云:“你都梦到了什么?” 顾言昭:“记得我们曾经一起数写字楼的层数……” 两个人现在依然并肩坐在窗前, 但是对面没有高耸如云的写字楼, 只有一望无际的空旷夜空,和远近不一的绚烂烟花。 曲又云说:“是我反应迟钝了, 但凡那个节目里,我多主动一点, 我们也不至于跟自己较劲那么久。” 顾言昭揽着她的肩膀:“没关系,越久,我越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曲又云问:“你想要什么?” 顾言昭直视她的双眼, 摸了摸她的头发, 笑了:“想要看你一辈子。” 无论在近在远, 无论归属于谁。 拖拖拉拉又拍了半个多月。 顾言昭先杀青。 曲又云陪他拍了很多照片。 恶搞的,唯美的,清新的。 摄影师不解:“戏里那么多剧照呢, 还没怕够呢?” 曲又云说我愿意。 曲又云让助理在小镇的花店订了新鲜的花。 这是她的仪式感,杀青一定要有话。 曲又云隔了一天才杀青。 她又补了之前的几个镜头。 顾言昭同样也给她订了花。 在剧组没有外人的环境里,在有着正式借口的前提下,他订了火红的玫瑰,一大捧。 剧组工作人员看到花,嘭地炸了,集体起哄。 曲又云看到花,脚下一踉跄:“疯了吧,顾言昭。” 顾言昭给她花。 她不接。 顾言昭望着她,作势就要下跪。 曲又云忙扯了他起来。 曲又云把玫瑰抱在怀里:“以前我总嫌这花俗气,现在是明白了……” 顾言昭:“玫瑰还是好看的。” 他两这段没头没尾的话,其他人都没听懂。 何梦秋路过,忍不住吐槽:“咋滴,啥意思你就明白了,你俩是不是共享大脑啊?” 何编剧目光狠辣偶尔冒出来的一两句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冯琼笑眯眯道:“等到咱们这部剧定档以后,请你们给我狠狠地营业好不好。” 曲又云:“那必须配合工作。” 冯琼:“希望有生之年能吃到你们发给我的糖。” 曲又云:“到时候一定给您送上门。” 冯琼:“如果拖的太久……到时候也请你们烧给我。” ——“您胡说八道什么呢!” 大家一拥而上捂冯琼导演的嘴巴。 曲又云回北京的时候,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月。 曲又云休息了几天,约许森聊了聊《江上寒》的剧本。 地点定在许森的工作室。 毕竟是已婚男士,需要避嫌。 曲又云在许森工作室的会客厅里,见到了宋涓。 宋涓亲手给她沏茶。 曲又云站起身和她握手,问好:“真的好久不见了。” 宋涓温柔地笑着:“快一年了,您这一年也忙,听说拍了三部戏,再加一部常驻综艺,真不愧是劳模……” 宋涓的长相有种锋利的感觉,是非常有辨识度的一张脸。 曲又云年初见她,能感觉到她内心是非常有性格的女孩。 只是,现在再见,她整个人的气质温和了很多。 曲又云:“我忙再多都是瞎忙活,倒是你,今年把自己的人生大事忙完了。” 宋涓一听这事儿,笑得更开心了。 曲又云:“祝您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宋涓低声道:“谢谢。” 宋涓最近一年在娱乐圈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她年初参加综艺,刷了一圈脸,其实没多大起色。 曲又云委婉的打听,她最近干什么呢。 宋涓大大方方说:“其实我还是更喜欢我的本职,今年我接触了几个品牌,都是以前不敢想的。” 可想而知,许森出了不少力。 宋涓说:“还是有知名度好办事,我们准备开春办婚礼,到时候先生说好好做一波营销。” 许森以前最烦这些营销手段了。 终究还是为爱破例了。 两人聊了几句,许森过来了。 宋涓给许森沏上茶,端着壶出去了,留下空间给他们俩聊。 曲又云望着她窈窕又落落大方的背影,喃喃道:“许老板,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急着结婚了,老板娘真香……” 许森摇头无奈:“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聊正事。 曲又云先问《大医精诚》的进展怎么样了。 许森叹了口气,说:“前段时间送审的时候被卡了,耽误了好久。” 曲又云皱眉:“怎么回事?” 许森:“得罪人了呗,时杨百分之九十的戏份我都删了。” 曲又云也是一惊:“删那么多?” 许森示意她稍安勿躁:“其实不全是为了你,我和良勘研究了故事的完整性和发展节奏,一起做的决定。” 曲又云:“时杨现在那么大手段呢?” 许森:“后台硬,没法的事儿。你说这人啊,一旦抱对了大腿就和再世为人似的……” 可不嘛,金主就是再生父母。 话糙理不糙。 一提到时杨,全是不好的记忆。 菌菇汤里做手脚, 献礼片抢资源, 还和林萧付有瓜葛, 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 曲又云觉得自己今年可能是遇上命定克星了,琢磨着回头找个大师给算算。 她说:“那现在怎么样了?顺利吗?” 许森点头:“顺利,前天还卡着,后天就给过了,忽然之间一切顺利,也怪邪门的。” 曲又云:“顺利就好。” 聊了几句,她又提起了《江上寒》。 她问:“还是你执导?” 许森点头,说:“是啊,我一个新手导演,就指着这两部剧给我来个开门红呢。” 曲又云知道《江上寒》的编剧也是宋良勘。 她笑了笑:“宋老师都快成你的御用编剧了吧。” 许森:“那可不敢当,我是撒泼打滚手段使尽才留住他的。” 曲又云实话实说:“这个剧本我特别喜欢……” 许森:“喜欢就好,我打算给你上官那个角色,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曲又云结结实实一愣:“嗯?上官?” 许森有点看不懂她的反应:“嗯?你不知道上官是谁?你不是说已经看剧本了么?” 看是看了,看了她也不记得上官是谁。 她只顾得看皇叔了。 许森产生了自我怀疑:“我们家女主存在感有这么弱吗?” 曲又云心虚地摸了摸下巴。 许森:“那你说说,你想要哪个角色?” 曲又云说:“皇叔。” 许森:“…………”他说:“去你的吧,别闹!” 曲又云:“不是闹,我超喜欢皇叔。” 许森:“非常立体丰满的一个任务,但是表演难度也大。”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不好选角,愁啊。” 曲又云:“你打算演吗?” 许森:“我可能演不好,而且,我打算退居幕后了。” 曲又云惊呆了:“你以后不演戏了?” 许森:“也演,但是不回像之前那样了,毕竟我现在是个导演,筹备一部剧,方方面面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 曲又云点点头:“也是,导演太辛苦。” 许森向她吐苦水:“这部剧,两个男主都不好选,最近接触了很多,都没谈成功。” 曲又云:“哪里有问题。” 许森:“番位。” 他这一说,曲又云立刻明白了。 一番男主和二番男主,剧里戏份都差不多,出彩度不分上下。 但是,现在有能力演一番,能抗拒的大演员,谁愿意剧里有个能跟自己分庭抗礼的二番男主呢。 所以,忒不好弄了。 曲又云:“那您现在什么想法?” 许森:“小皇帝其实有了合适的人选,他们团队也挺愿意接这个项目,但是吧……” 但是要求自己当一番,削皇叔的戏份。 不用许森说,曲又云也知道。 许森:“其实我们已经在考虑他的建议了。” 曲又云放下茶杯:“为什么,这部剧明明皇叔才是一番。” 许森:“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皇叔。” 曲又云:“那我可太喜欢了……别岔开话题,为什么选择削皇叔的戏份。” 许森:“因为从整个剧情的结构上考虑,皇叔那条线再精简一下,既不会影响完整性,也不会影响人物的饱满。相反,如果选择砍小皇帝那条线,这剧本就得砍成个残废。” 纵观全局考虑,确实应该如此。 曲又云:“你们打算怎么改,删掉哪一部分?” 许森:“大的地方不动,细节上修剪一下,删繁就简三秋树嘛。” 曲又云:“改到哪儿了,我能看看吗?” 许森:“改到——”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斜眼盯着曲又云。 曲又云毫不害怕,催促道:“说啊。” 许森敲了敲桌子:“我说曲又云老师,我在问你想要哪个角色,你搁这跟我三句话不离皇叔?” 曲又云:“我的角色稍后再说,你这本子我就是冲皇叔来的,不然谁愿意演花瓶啊,快说。” 她倒是硬气。 许森彻底无奈:“我看出来了,你今天是上我这白嫖剧本了是吧。” 第78章 顾言昭算哪块小饼干 按规矩, 签合同之前,剧本是一律不许外泄的。 但最终解释权归许森所有,许森愿意给她个特权。 皇叔前期剧情非常轻松, 每天闲着没事儿, 就变着法逗小皇帝玩。 小皇帝年纪不大没啥心眼,又特别信任自己的皇叔, 每次都被耍的一愣一愣的。 二十集之前主线就是如此轻松明快引人开怀的剧情,然后支线上一点一点地铺垫阴谋,埋下伏笔和悬念。 到了二十集左右,一场高潮的变故之后, 剧情急转直下,皇叔开启了他的悲剧人生。 主要人物还是围绕他身边的那几位。 皇叔养的家臣,阿钺,是个刺客, 行踪诡谲。但是他从未替皇叔杀过谁, 皇叔只是把他养在府里,偶尔当个苦力用。 皇叔身边的乐师, 赵代,擅弹琵琶, 性格外向,幽默风趣。 那一场变故,皇叔的眼睛伤了, 暂时失明, 蒙上了黑色的绸布,日常起居完全依靠人的照顾。 阴谋就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 皇叔在榻上倚着听赵代弹琵琶的时候,阿钺无声的走进殿中。 江湖录上排名榜一的刺客,走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阿钺来到了皇叔面前, 祭出匕首,贴近他的喉咙。 皇叔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敞开了脖子半躺在那儿。 赵代看见了,但他没有反应,他拨弦的手非常之稳,一个音都没有错漏。 皇叔身边养了两只狼,随时准备着反咬主人。 阿钺的刀锋停在皇叔的颈侧,犹豫了。 无声的对峙了很久。 皇叔坐姿累了,换个手撑着头,眼看着就要自己撞上刀锋。 阿钺却慌了,向后一撤。 皇叔终于有所感觉,懒洋洋:“谁啊?” 他抬起双手,向前摸索。 阿钺的匕首仍横在面前,另一只手递过去。 皇叔摸到了他的铁护腕,上面还刻着不知名的图腾。 皇叔直到是他,缓缓的笑了。 剧本中用了大篇幅来描绘皇叔的这个笑容。 这是很罕见的。 剧本和小说不一样。 小说中的辞藻可以极尽华丽的堆砌,但剧本只需要一个简洁明了。 尤其是宋良勘编剧,他手底下的剧本从来简略,能三句话交代清楚的事绝不用五句。 他这番一反常态的浓墨重彩,直接让曲又云意识到了这个镜头的重要性。 一定要找个蒙眼笑起来好看的。 宋良勘绝对是照着名场面来打造这个镜头的。 阿钺的身手多恐怖啊。 如此近的距离,且不说皇叔毫无防备,就算他起了戒备心,阿钺也可以在瞬间封了他的喉咙。 但是阿钺在他笑过之后,缓缓收起了凶器。 弹琵琶的赵代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闭上眼睛。 就这一小段。 曲又云反复看,看不够。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温柔的存在吗? 曲又云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了这个纸片人。 放眼内娱所有男演员。 没有人能演出他的万分之一风华。 对此,许森评价:“你疯了吧。” 曲又云认真道:“我是疯了,这是我求而不得的角色……” 许森超门外喊:“涓儿,给她换一杯苦瓜汁让她冷静冷静!” 宋涓进来了。 当然没带苦瓜汁。 曲又云把剧本放在腿上,仔仔细细地抚平页脚,爱不释手。 许森点着曲又云的脑袋,对宋涓说:“这就是个戏疯子……” 曲又云:“嗯,你说的对。” 许森:“……” 宋涓:“……” 许森把剧本从她手里抢下来:“你还能不能行了,赶紧的,把你的角色定下来。” 曲又云:“已经定了啊,不是上官吗?” 许森:“你了解了吗?你知道上官是干嘛的?” 曲又云:“随便她干嘛,只要是戏里的角色就行。” 许森:“…………………………” 许森心里打鼓,忽然不敢用她了。 谁知道在片场她会不会忽然不满意,把皇叔的饰演者掀下去,自己上去演。 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太可怕了。 许森亲手给她榨了一杯苦瓜汁,拍在她面前。 曲又云端起来抿了一口,鼻子眉毛皱在了一起:“我的天,名不虚传。” 许森:“冷静点了吗?” 曲又云点头,说:“可以了,你的工作室为什么会准备这玩意儿?” 许森:“最近太上火。” 终于聊到剧中的女角色。 曲又云把上官那条线拎出来回顾一遍。 上官葵,是都察院御史的千金。 是太上皇在世时,下旨赐婚给太子的媳妇儿。 可是大婚还没来得及办。 皇帝猝死驾崩,太子慌乱中登基。 因为国丧,婚期推迟。 上官葵是小皇帝那条线上的角色,与皇叔基本没有交集。 一个戏份不多的女主、 但人设立得稳,聪明,缜密,在前期朝堂上人心惶惶、立场不定的时候,她就相当于小皇帝身边的智囊。 一个完美的女人。 即使讨喜,也注定不能吸引观众的注意。 花瓶就要有花瓶的觉悟。 若是往常,曲又云不会考虑接这样的角色。 但是,还有那么一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 曲又云看在皇叔的面子上,当场拍板定了。 许森一边收拾剧本一边说:“行,到时候我这边派人和你的团队接洽。” 曲又云:“有个条件。” 许森:“你尽管提。” 曲又云:“关于皇叔的选角,我不多干涉,但你得给我个一票否决权,签在合同上。” 许森:“这还叫不多干涉?你能一枪给人家毙了!” 曲又云:“给不给?” 许森一咬牙:“行,给你白纸黑字落合同上。” 曲又云终于满意了。 * 顾言昭最近一段时间,有种朦胧的感觉,自己仿佛失宠了。 他和曲又云,仍保持了之前的习惯,不管一天有多忙,晚上一定要等对方挂会儿语音,哪怕只有几秒钟,说句晚安心里也踏实。 可是,最近变了。 曲又云好像不是那么迫切的想和他说晚安了。 一开始,他还没觉出异常。 毕竟从前在剧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骤然分开肯定需要适应期。 顾言昭用了几天的时间,越适应越觉得不对劲。 温水里的青蛙从不觉得自己身处危险,等到觉悟的时候,为时晚矣。 顾言昭比青蛙要强一点,他觉悟的比较早,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天。 曲又云在家看剧本的时候,接到了顾言昭的语音电话。 面前的纸页上满是皇叔闵王的名字。 已经被洗脑的她张嘴就是一句:“阿闵?” 顾言昭:“……………………” ???????????? 顾言昭心里一阵疯狂问号,直接僵在了对面。 可恶的是,这个女人居然毫无察觉。 曲又云听对面没声音,终于晃晃脑子,把皇叔倒出去,疑惑地“喂”了一声。 顾言昭的声音从电话里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念:“您叫我什么?” 曲又云是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口误,她随口便道:“我叫你什么?叫你宝贝啊!” 顾言昭半天没说话。 曲又云:“喂?” 顾言昭:“我先挂了,待会给你回。” 曲又云:“嗯?你……” 话没说完,嘟嘟嘟的忙音传过来。 这回换成曲又云对着手机发愣。 这小子好像是头一回主动挂她电话吧。 曲又云甩甩头发,没太在意。 可能是忙。 顾言昭撂下电话,打开浏览器,爪子狠狠地戳键盘,搜索——阿民,阿敏,阿旻,阿珉………… 只要是min的读音,全部搜一遍。 搜出来一顿无关人等。 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谁是阿闵? 阿闵是谁? 顾言昭也料不到自己的反应居然这么大,邪火蹭蹭地往上顶,好不容易压下去,紧随而来的是委屈,和淡淡的不安。 ——她是不是变心了? 才几天?不应该这么快吧? 顾言昭自信心备受打击。 他刚参加完一个活动,在后台神不守舍蹲了一会儿。 最后甩掉自己的助理,摔门上车一轰油门直接杀到曲又云的家里。 ……然后被别墅区的保安拦在了大门外。 顾言昭冷静下来,给曲又云打电话。 曲又云得知他在大门外,很吃惊,通知保安开门放行,怕他进来后找不到门,披了件衣服出门,站在路口显眼的地方等他。 顾言昭驾车在不熟的路上穿行,顺着保安指引的方向走过来,拐过一个弯,抬眼就看见曲又云站在高高的矮墙上冲她招手,她只单披了一件外套,里面还是单薄的家居服,冻得有些瑟缩的模样。 顾言昭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 安稳了下来。 曲又云指引他停好车,在驾驶座门口等他下来,问:“你今天忙完啦,晚上还有活动吗?” 这才下午四点,晚上如果没有活动,基本就可以安排晚饭了。 曲又云已经开始寻摸吃什么,如果让她安排的话,首选当然是火锅。 冬天就该吃火锅。 而且快过大年了,火锅也喜庆。 顾言昭说:“晚上没有活动了。” 临近过年,不用参加春晚的明星基本都开始清闲。 平时跑剧里不回家的工作狂们,也都指望着过年这几天假多陪陪家人。 曲又云:“那我准备安排晚饭,你想吃什么?” 她还是意思意思,征求一下顾言昭的意见。 顾言昭说:“随便。” 曲又云顺势道:“那就火锅吧,家里食材都有。” 曲又云带着他踏进大门。 这是顾言昭第一次参观曲又云的家。 真干净啊,放眼望去,地板上纤尘不染,连根头发都没有。 这一定得换鞋了。 曲又云家里地暖烧的足,甚至不用穿鞋。 曲又云看出他的好奇心,带他各个房间参观了一遍,连卧室也打开门让他看了。 曲又云的私人空间和她的人一样理智。 没有任何少女心的东西和色彩。 简简单单灰白二色。 曲又云:“喜欢吗?如果你愿意,其实可以住在我家。” 顾言昭耳根泛红:“那可能……还是不太好。” 曲又云:“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想我了是不是?” 顾言昭如实说:“是。” 就是想她了,而且越想越不服气,明明已经确定关系的,并且同住一个城市的男女朋友,凭什么还要饱受不能见面的相思之苦。 他偏要来。 而且还要问问那个阿闵是何方神圣。 曲又云正从冰箱里往外搬运食材。 看得出,她很开心。 顾言昭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了。 这样问的话,会不会显得不信任? 可是话都要摊开了说才不会产生误会啊…… 顾言昭正愁张不开嘴。 转了几圈,看到沙发上有剧本。 封面《江上寒》。 顾言昭问:“您又接到新的本子了?” 提到这个,曲又云就更开心了:“是啊。” 顾言昭小心地问:“我能看一眼吗?” 曲又云半哄着说:“不可以,剧本要对外保密哦。” 听到这样的拒绝。 顾言昭心里的委屈再度返了上来,也不知怎么着,脱口而出:“行吧,你的眼里只有你的阿闵,你的小宝贝,你抱着他睡去吧。顾言昭算哪块小饼干?” 曲又云:“???” 第79章 从此再也不会把背影留给…… 曲又云不是没品出他话里的酸。 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怎么知道你看到剧本了?” 两个人的思维不在同一条轨道上, 彼此都没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对视着,两两发懵。 曲又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她手里拿着半盒牛肉,从吧台后绕了出来, 抬手虚盖在顾言昭的眼睛上, 说:“你笑一个我看看。” 他的下半张脸轮廓清秀,唇色发淡。 他并没有笑, 莫名其妙的扒拉下曲又云的手:“您怎么了?” 曲又云没有回答,沉默着转回身去。 每当她露出这种神态,顾言昭便知她在想事情,而且是正经事情。 曲又云撑在吧台前, 把蔬菜和牛肉整整齐齐码在两边。 低头沉思了良久。 她在想,顾言昭是否适合这个角色。 从他本人的气质上看,是明显不适合的。 但是又不能单凭贴脸与否限定一个专业演员的戏路,那其实是不严谨的。 顾言昭以前从未演过同类型的角色, 所以无从参考。 曲又云从理智的角度看, 也不会优先考虑他。 但是,就像这世上没有哪个家长不偏爱自己的孩子。 曲又云在内娱一众男演员中最偏爱顾言昭。 以她的私心, 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想尽办法捧到他眼前。 顾言昭见她半天不动,冰箱门还开着。 趴在吧台的另一边, 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怎么啦?” 他这个时候学会讨巧了。 曲又云瞄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抬下巴,说:“剧本在沙发上, 你先看看。” 顾言昭:“我刚刚随口一说而已, 业内规矩我知道,我不看。” 曲又云:“去看。” 她说一不二,语气并不需要多么激烈,只那么沉静的盯着你, 便让人无法回绝。 顾言昭不明用意,回头捡起沙发上的剧本。 一开始心里还莫名其妙,但看了几行字之后自然而然进入了工作状态,整个人便浸了进去。 曲又云望着他微垂的脑袋,和刚下活动还一丝不苟的发型。 心想:他必须要抓紧打开戏路了。 顾言昭翻了几页之后,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阿闵。 戏中的皇叔,萧闵。 恍然大悟之后,有种轻微的尴尬涌上来,他偷眼瞧了瞧曲又云,对方正在专心准备锅底。 过了片刻。 水开了,火锅底料咕噜咕噜溢出香味。 曲又云喊他来吃饭。 顾言昭放下剧本。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个小锅,里头冒起热气袅袅。 曲又云想起他们第一次吃火锅的情景,彼此还很陌生,一顿饭吃得客气至极。 现在的关系,两人之间已经用不着公筷了。 曲又云直接下肉,问:“看到哪儿了?” 顾言昭:“第一集 还没看完。” 曲又云:“感兴趣吗?” 顾言昭还没来及回答。 曲又云便道:“晚上多留一会儿,看完剧本告诉我。” 她举着一个大盒子,在滚烫的锅上晃了一下。 顾言昭忙接过来:“我来,你吃。” 像这样的亲密已经是最自然不过的动作。 私下场合,与曲又云呆在一起的时候,顾言昭很容易有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 在这个年纪,在这个时期,在他向前拼命奔跑的过程中,很奇怪,他内心深处竟然会享受和渴望这样的感觉。 其实这世上赚钱的门路很多。 他的起点已经比一般人的终点都要高。 他现在积累也足以支撑他不温不火的以后职业生涯。 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有大把的时间陪着爱人一起风花雪月。 过世上最逍遥自在美好无拘无束的生活。 还在拼什么呢。 因为不想做无名无姓的那颗星星。 也不想做人们口中转瞬即逝的传说。 ——我知道人生难免有下坡路,但我还想立的就一点,还想走的体面一点。 顾言昭被火锅的热气熏红了眼睛。 曲又云只是无意间的一抬眼,撞上那双凝着湿意的眸子,当场心里就是一颤。 她知道顾言昭偶尔心思重。 但这小孩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人在开心的时候会笑, 难过的时候会哭, 不得志的时候会焦躁, 顺风顺水时会得意。 交杂的五味才能组成一个人完整的情绪。 但大部分成年人,在漫漫人生路上,无师自通学会了隐藏。 表象永远都是片面的,甚至不一定是真的。 顾言昭的表象永远是温吞的,像不甚张扬的野花,不起眼的野蛮生长,实则生命力十分顽强。 他表现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曲又云的心里也陷入了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怪象。 这顿饭的氛围急转直下,各自默默不言语。 吃完,顾言昭要收拾碗筷。 曲又云从他手里把活接下来,一努嘴:“你去看剧本,今晚我有话和你说。” 一次性餐盒全部扔掉。 其实真正需要清洗的只有一个锅。 顾言昭窝进沙发里,抬眼就能看见曲又云的背影。 耳朵里听着唰唰的水声。 他一头陷进剧本中。 曲又云看剧本的习惯还和以前一样。 清秀的字体见缝插针遍布字里行间。 顾言昭连那些细小的注解一并看了。 一口气看到了最高潮的二十五集。 正好是皇叔身边的人各自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顾言昭放下剧本歇眼。 曲又云适时递过来一杯温水。 顾言昭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钟。 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不知不觉将近三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人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居然安安静静一点动静没有。 曲又云正在带着耳机“听”电影。 顾言昭喝了口水。 只听曲又云问道:“萧闵这个角色,你喜欢吗?” 顾言昭理智地回答:“导演对这个角色的考量,可能不会优先考虑我。” 曲又云:“所以你更应该抓紧时间打开戏路了,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只要转型早,口碑总会有,你如果永远只停留在舒适圈里,你的束缚只会把你越框越死。”她顿了顿,又问一遍:“你喜欢这个角色吗?” 顾言昭说:“我喜欢,像这样饱满的角色可遇不可求,几年也未准能出一个。” 曲又云:“我给你写个条子,等剧组开放面试的时候,你带着我写的推荐去试镜。无论好不好,合不合适,我不出面,也不做决定。” 言外之意,我只给你敲个门,剩下的凭你自己本事打天下了。 不是谁都有勇气主动打破舒适圈的。 那是一个赌博,是一个冒险。 成功了,就更上一层楼。 失败了,就跌下去,在滚滚浪潮中再站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言昭:“我记得,您当年出道的第一部 戏就小有名气,然后同类型女一的角色接到手软,但是,第二年,您就放弃了大把的好角色,自降身价,去小制作的剧里,给人作配。” 曲又云说:“没有那部小制作的网剧,就没有现在的我。” 顾言昭:“您当时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呢?” 曲又云:“不要太急功近利,我给了自己十年的时间……在这十年里,成功失败都不要紧,从头开始也不要紧,我宁可不要大红,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步一步踏实走。话说回来,我能有今天,也确实老天眷顾。” 出道第七年。 曲又云已经过气三次,但是也成功翻红三次了。 第一次翻红是靠她豪赌的小制作女配。 第二次翻红是靠她拿的奖,别人都嫌角色太苦太累不愿意接,她去接,别人都嫌那导演是个事儿妈不好伺候,她去跟。 第三次翻红是靠顾言昭,和当代顶流组CP,又甜又虐,在通告漫天飞的舆论里,直接杀出圈。 他们又聊了几句角色。 顾言昭问:“我没看完,萧闵最后结局怎样?” 曲又云说:“死了?” 顾言昭:“谁杀的?” 曲又云:“谁都没有杀他,是他求仁得仁。” 顾言昭:“又是宿命注定的死亡吗?” 曲又云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狠心的编剧注定的死亡。” 顾言昭:“您特别喜欢这个角色吧。” 曲又云点头说:“是。”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初只是动容,可没想到后劲越来越大。 顾言昭说:“那我去试试吧。” 曲又云把头轻轻靠在顾言昭肩上,说:“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同类才能吸引同类,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放心去试吧,不要害怕,不要怀疑,你会成功的。” 顾言昭抬头望着天花板:“我也很幸运,在这条路上有您陪着我。” 比起曲又云独自一人走过的那些低谷和巅峰,他属实也是老天眷顾。 晚上将近十点半的时候,顾言昭离开。 曲又云送他出门,在门外,光线暗的地方,她说:“下次来带点洗漱和换洗用品,直接备一份在我这。” 顾言昭“哎”了一声,答应了,但是没敢抬头去看他她的表情。 曲又云送顾言昭钻进车里。 车灯亮起。 顾言昭摇下窗户:“回去吧,你穿太少了。” 曲又云:“你先走。” 顾言昭一点头。 车开出有一段距离了,顾言昭侧头看后视镜 。 曲又云还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夜色中安静的小路中央,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直目送。 直到他拐过弯。 彼此再也看不到对方。 直到车灯都消散了,看不见了。 曲又云才扭头回家。 顾言昭驶出这片高档别墅区,咬着后槽牙,将车子往道边一停,摸出手机给曲又云发微信: ——“又云姐,我永远不会再将背影留给你了。” 曲又云刚进门,把鞋踢掉。 手机一响,看到这条微信。 站在门口呆了很久,身体一歪,靠在墙上,笑了。 第80章 只是看客而已 顾言昭真正把曲又云的建议放在了心上。 回家之后, 就下了心思琢磨剧情。 他所能接触到的,只有在曲又云家里看过的那一小部分。曲又云再怎么开小灶,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剧本泄给他。 顾言昭在家钻研了两天, 详细的写了一个人物小传。 然后,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他今年和家里的关系有所缓和。 上次相亲不成,父母也没有将他再度扫地出门。 尽管平时很忙, 但依然保持每周例行一个电话回家问好。 过小年那天,和家里通了一次视频,爸爸主动问他回不回家过年。 顾言昭说回。 于是,他这几天就开始准备动身回上海了。 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顾言昭站在窗前, 把窗帘勾下来清洗。 正好见到一辆白色的SUV停在了多面楼下。 曲又云的车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顾言昭在窗前停下来。 曲又云下车。 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的东西,头也不回钻进了对面楼里。 曲又云赶在年关之前回了趟家。 妹妹寒假在家,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不是上网就是打游戏。 曲又云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在网上闲逛什么。 听说, 她现在已经改名了。 她现在的名字叫曲照烟。 曲又云把这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 怎么念怎么觉得不顺。 打心眼里觉得不好听。 但是大学里同学之间早就熟悉了,一时半会别人对她的称呼也改不过了。 曲照烟觉得无所谓, 反正再等两年,她考研去了新环境, 在谁也不认识的新地方,以后就用新名字了。 妈妈见曲又云回来,问道:“年初五你在不在北京?” 曲又云对年初五这这日还是印象很深刻的, 是外公的生日。 曲又云:“现在还没有收到通告, 应该在。” 妈妈说:“你外公今年九十整寿,家里决定大办,你小姨他们家也都回来,你必须来啊, 不管有什么事儿都推了,谁都没有你外公重要。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是整寿,说句不好听的,真是过一年少一年,唉,时间真快…………” 外公过完年就九十整寿了。 称得上是高寿。 这应该是件喜庆的事。 但是曲又云心里却惴惴的,因为听到那句“你小姨他们家也回来”。 他们家回来。 林萧付也应当回来。 毕竟他们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忙,两人是一起在外公的眼皮底下长起来的。 曲又云没说什么。 但是妹妹起了兴趣。 曲照烟对传说中的天才哥哥太好奇了。 林萧付一家搬离北京的时候,曲又云才七岁,曲照烟更小,刚学会说话。 等到曲照烟记事的时候,他们两家基本不怎么来往了。 听妈妈说,是林萧付和曲又云小时候闹了矛盾。 多大的矛盾啊,怎么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还把人家逼得远走上海。 曲照烟潜意识觉得自家姐姐心眼过于小了。 妈妈:“又云啊,你哥给你寄来的礼物你看见了没有,我送到你家了,你有没有给人家道谢啊?” 道个屁。 曲又云心想。 那条项链啊,好像忘记随手塞到哪儿了。 曲又云表情不悦,好像不大爱提起他。 曲照烟更觉得姐姐过分了。 人家连续二十年,风雨无阻,每年生日往家送礼物。 单单这份心,有几个大猪蹄子能做到。 曲照烟在沙发上抱着枕头:“说真的,我还从没见过他呢。” 妈妈笑着:“今年就能见了,我也好多年没见那孩子了,你姨给我看过照片,挺俊的,那真是个天才啊。” 曲又云想起一本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妈妈苦口婆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家人血脉相连,有什么说不开的,这次你不许再给人家脸色看,听到没有。再说了,小时候不懂事打打闹闹都是常有的事儿,值得你记恨这么多年?要我说啊,当年到底是谁的错还不一定呢,你哥哥让着你呢,你差不多行了。” 曲又云闭眼叹气。 有些事情,一旦牵扯上血脉,就彻底理不清了。 妈妈又道:“就算看在你九十岁外公的面子上,你让他老人家安安稳稳过完这个寿,行不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 外公他老人家都抬出来了。 曲又云还能说什么呢:“行,听您的。” 什么不能忍? 什么都能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想翻脸还要顾及着那千丝万缕的血脉联系。 能像现在这样,保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曲又云就很满足了。 妈妈:“你把你哥送你的那条项链戴上。” 曲又云:“我戴那玩意儿干啥?” 妈妈:“多好看啊,你哥出手啊,审美就是不一样,我看比你自己那些收藏品好看多了。” 母亲平时不研究珠宝。 她也分不清钻石的种类。 她只能分辨出好看和更好看。 越好看的就越贵。 曲又云:“咱们办家宴,又不是去显摆的,低调点得了,摆排场给谁看呢。” 母亲:“谁说不要排场,这是你外公九十大寿,你看看周围老头老太太,能正经活到九十的有几个,咱家出得起钱,你小姨家更出得起钱。你们姐妹俩都给我好好收拾收拾,谁都不许应付了事。” 曲又云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行,又烟待会跟我走,我给你订几件衣服裙子。” 她一顺嘴,又说了妹妹以前的名字。 但家人都没什么反应。 他们在家也都还喊她又烟。 妹妹应了声好。 曲又云心里缓了口气,想——就这样吧,怎么过不是过呢。 吃过午饭。 下午,曲又云带妹妹回自己家。 车上,她问妹妹:“你想要什么风格的衣服,我的意思还是不要太华丽,有些品牌的衣服现在订来不及了,我前几天刚订了几件新裙子,你去挑一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妹妹路上有点兴奋:“什么叫太华丽的,是你走红毯穿的那件吗?” 曲又云自己都迷惑了:“我什么时候走过红毯?” 妹妹说:“去年,哦不,应该说是前年了,有一个什么年中盛典,我记得你穿着好大一件裙子。” 好遥远的事儿了。 曲又云记起来,道:“那件啊,比较隆重的盛典当然要讲究排场。你怎么还记得?” 妹妹说:“我当然记得。” 毕竟自己的亲姐姐万众瞩目的荣耀时刻,她心里怎么着也有点小骄傲。 她当时还是在学校里蹲直播看的呢。 妹妹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姐,你和咱表哥小时候到底怎么了?” 曲又云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时她年纪小,没能及时说清真相。 现在时过境迁,确实有些话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 她既然选择了闭口不提,其实也做好了息事宁人的准备。 只要从今以后相安无事。 曲又云半天没说话。 妹妹一摊手:“好吧,当我没问。” 曲又云知道她又有情绪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妹妹忍不住说:“你看,我再也走不到你心里了,这就是我们越走越远的原因。” 曲又云今天难得耐心,说:“其实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和圈子,只是我们的工作看似离大众更近一些,我从来不问你在学校和谁好和谁不好,我也不问你关于男朋友的事,将来你工作了,我也不会打听你同事的八卦,当然,你肯定也不会事无巨细的向我解释。这才是正常的两个圈子之间的距离。又烟,你以为你已经掺进了这滩水,其实你真的就只是看客而已。” 沉默了好久。 曲又云看了她一眼。 妹妹问:“姐,你压力大吗?” 曲又云:“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 曲又云带又烟回家,给她试了几条裙子。 最后选了一款红色的。 妹妹不太自在:“颜色会不会太艳?” 曲又云:“但是款式简单,非常适合你。” 曲又云站在她身后,一起面对镜子端量了一会儿。 忽然回到卧室,把那条塞在抽屉旮旯里的项链摸出来,正准备往妹妹脖子上套。 妹妹急忙推开:“我可不戴这个,这是哥哥送你的。” 曲又云觉得蓝钻配红裙也确实不好看,于是便作罢,往桌子上一扔。 妹妹看着,都觉得肉疼。 她姐是真拿钱不当钱啊。 曲又云自己随便试了一件黑色的V领裙子,给自己定了。 妹妹从试衣间的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首饰盒,应该是以前装手链的,只有巴掌大小,她把那条项链搁进去,然后和自己的裙子放在一起。 然后,这条项链就跟着妹妹的裙子一起回家了。 曲又云也没在意。 稀里糊涂到了过年那一天,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 正月初一,曲又云给各路亲戚电话拜年。 虽然小姨一家迁到了上海定居。 但是曲又云长大后,依然坚持每年的问候。 今年,小姨一家回北京,住在了外公家里。 曲又云思量半天,还是亲自上门拜年吧。 为了避免见到那谁不自在,她拉上了妹妹一起。 然而,在外公家里并没有见到林萧付。 林萧付过年没赶得及回来,但正月初五一定出席。 曲又云只觉得暂时逃过了一劫。 其实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一刀早晚要落。 到了正月初五那天,曲又云里面穿着裙子,外面套了件轻薄的大衣,回去接家里人。 她那间V领裙子本来设计的领口低,曲又云在家自己动手补了几针,把领口改高了。 家里人都准备好了。 妹妹坐在副驾驶。 爸爸和妈妈在后座。 曲又云正开车呢,感觉到后面妈妈开始有了动作。 然后,凉丝丝的感觉绕上脖子。 从镜子里一看。 妈妈居然把那条林萧付送的项链带出来,亲手给她戴上。 曲又云:“……妈!” 妈妈说:“戴着,不许摘啊。把人家送的东西戴在身上,那也是一种礼貌!” 妹妹在旁边,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挺好看的,这钻石打磨的真圆啊,像个小太阳。” 第81章 我收拾东西来啦 外公今年的生日不在家里过。 借用了林萧付在北京置办的一个私人会馆。 但是没有邀请外人, 只有他们自己一家人。 车子平稳驶入一条环湖小路。 明明已经看见会馆大门了,但还是七拐八弯兜了很大的圈子才进去。 妹妹在车上感慨:“有钱人的快乐我们是想象不到啊。” 曲又云:“有钱人付出的代价我们也想象不到……到了,你们先下, 我去停车。” 她没有把钥匙扔给门童。 她不愿意让陌生人上自己的车。 一家人下车站在门口, 立刻有穿着西装大衣的帅气小哥哥跑出来引路。 他们摇摇手,没有先进去。 而是等曲又云停好车过来一起。 远远的, 他们看到曲又云穿过宽阔的场地走过来。 他们冻得和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曲又云穿得比他们还少。 但她好像不怕冷一般,风撩起她的衣摆,袅袅娜娜。 明星就是明星, 凭什么人家能当明星呢。 一家人往她身边一站,都成了陪衬。 一进大门,暖气开得很足。 曲又云走在前头,刚解开大衣的束腰, 立马有人上来等着接衣服。 曲又云明显经常出入这种场合。 眼睛基本不用向后看, 大衣往后一掀,立刻落进那人手里。 小姨在二楼的栏杆上看见这一幕, 温声感慨道:“咱们家又云啊真是出落了。” 林萧付跟在母亲旁边,望着楼下那人, 目光深沉没说话。 小姨转头对林萧付说:“一家人总不能扭扭捏捏一辈子,如果她愿意与你和解,我希望你能放低身段。” 林萧付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又说:“我知道你身居高位久了, 但是这是在家里, 都是自家人……小时候没把你教好是我们的错,不单单你对不起她,我们一家都欠她,明白吗?” 林萧付说:“知道了。” 一家人在楼上终于正式聚上了。 长辈亲亲热热手拉手走在了一起。 曲照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才哥哥。 活的。 好奇地打量他。 林萧付面对家里人果然放下了身段, 还露出了点笑模样,和这位从未谋面的妹妹笑着聊了几句,非常迅速的建立了友谊。 曲又云望着妹妹,眼中担忧的情绪盖不住。 在曲又云的眼里,林萧付始终是个死变态的形象。 由不得她不担心。 林萧付终于把目光转向曲又云。 曲又云尽可能远的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也不冒犯,说:“上个月你到上海,可惜我太忙了,没抽出时间招待你,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赔礼,待会你跟我走。” 跟他走? 疯了吧! 曲又云嘴唇抿的死紧。 她穿着V领的裙子,越发衬得脖颈纤细脆弱,雪白雪白的仿佛轻轻一折就断。 林萧付放在身侧的手指捻了一下。 曲又云戴着那颗钻石呢。 林萧付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好看。” 妹妹插了一句嘴:“你们小时候关系好像真的不错啊,哥好疼你。” 曲又云:“……” 迎着旁观者的目光压迫,曲又云终于开口了,对他说了句:“看在家宴的份上……” 言外之意,大家都懂。 几位长辈终于放下了心。 曲妈妈松了口气,说:“让孩子们自己玩一会儿吧,我们进去聊。” 等长辈都走了以后。 曲又云说:“我要先去看看外公,又烟你和我一起吗?” 妹妹忙点头:“当然。”人生地不熟,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跟着姐姐最安心。 林萧付:“我带你们去。” 外公早被接来安顿在书房,和女婿儿子们一起喝茶。 几个小辈进来,有礼貌地向长辈问好。 看的出,外公今天非常开心。九十岁高寿的老人了,眼不花耳不聋,神采奕奕,指着曲又云说:“这是我们家最水灵的孩子。”然后,又指着林萧付说:“这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孩子。”最后,他指着曲照烟说:“这是我们家最可爱的孩子。” 三人各自挨了一顿夸。 属曲照烟最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也就属她最傻。 从书房出来,林萧付就站在了曲又云的右侧,自动拉近了距离,堵住了向右的路,指了指她的左手方向:“那边。” 曲又云左拐。 走了几步之后,推开一扇门。 林萧付在这个房间的多宝架上取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又云和妹妹一人一个。 并对曲照烟说:“初次见面的礼物。” 曲照烟当场打开,里面是一枚水头特别足的翡翠镯子。 她扭头望向曲又云。 曲又云没有开盒子的意思。 她对妹妹说:“还不谢谢哥哥?” 妹妹急忙清脆的喊道:“谢谢哥哥。” 曲又云从她手里拿过镯子,托着曲照烟的手给她戴了进去。 林萧付笑着说:“一楼厨房请了很著名的烘焙师傅,点心陆陆续续应该上了,小妹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看看。” 年轻的小姑娘就好玩、好吃。 曲照烟也聪明,听懂了林萧付想支走她。 毫不犹豫扔下姐姐奔楼下去了。 二楼房间里就剩下曲又云和林萧付两个人。 事到如今。 曲又云居然放松下来。 心理建设铺垫了那么久,一下子破罐子破摔了。 除非他准备当场把她弄死在这。 那样,谁都别想活。 要么,今天就开诚布公谈一谈。 曲又云猛地扭过头,还没来得及张嘴。 林萧付先说道:“你怎么不拆礼物。” 曲又云:“……” 林萧付伸手把盒子从她手中拿出来,然后打开,端放在她面前。 里面是一条手链。 祖母绿的宝石,颗颗都有花生米那么大。 每两颗宝石之间,都嵌着一颗珍珠。 林萧付:“祖母绿好找,但要收集成色相近、尺寸合适的宝石难,这条手链花我了两年的时间。” 他对曲又云道:“我给你戴上吧。” 曲又云抬起头:“我觉得,从小到大你送我的那些礼物像在打扮洋娃娃。” 林萧付动作一顿。 曲又云:“你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吗?” 她终于一针见血的发现了问题关键所在。 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好逃避的了。 林萧付说:“我小时候非常喜欢你,没有把握好距离,是我的错。” 曲又云:“什么意思?” 林萧付:“我非常后悔,做了出格的事,亲手葬送了我们俩之间的情谊。” 曲又云:“你应该反省的是你那龌龊的想法。” 林萧付:“想法在我自己心里,没有人能控制的住。” 假如他当年能忍住,把一切过分的想法都止步于自己心中。 那么一切肯定会不一样。 但是曲又云一想到,他心里竟然压抑着那样的想法。 只感到无比的恶心。 曲又云偏过头,说:“我们以后还是尽量少见面吧。” 林萧付居然点头答应了:“当然,我也觉得保持适当的距离是相处的最好方式。我们见面本来也不多。” 曲又云:“你知道就好。” 她掉头就要走。 林萧付却用触控按钮给门上了锁。 曲又云依然保持平静地回头:“你干什么?” 林萧付抬起手中的珠宝:“我送你的礼物你忘记带了。” 曲又云根本没有要收下的打算,说:“敬谢不敏。” 林萧付:“你不收,那我只好送到你家里人面前了。” 曲又云已经不听他威胁,说:“可以。” 门还是不开。 林萧付:“你一定要攻击性这么强吗?” 曲又云:“你对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我不操刀给你两下已经极其理智了,知足吧。” 林萧付再次低声道歉:“对不起。” 曲又云:“开门。” 林萧付:“过来,我给你戴上。” 曲又云终于确定了他精神有问题。 和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倒了八辈子血霉。 怎么净遇上这种人。 林萧付见她逐渐放弃对抗。 于是走过来柔和的托起她的手腕,把手链系了上去。 林萧付:“今天家宴,我们一起合个影。” 曲又云感到不妙,但已经麻木:“合影照片会出现在网上吗?” 林萧付:“别担心,不会成为绯闻,我说了这是家宴,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规规矩矩拍完照,曲又云头也不回走了。 终于在家里,也不得不拿出自己演技,强颜欢笑庆祝外公的九十整寿。 当天晚上。 有素人发出一张合影,是曲又云和林萧付。 这张照片不仅刷了娱乐圈的屏。 还刷了那些二世祖的屏。 照片里,两个一前一后稍微错开站着。 曲又云脖子上那块蓝钻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玩珠宝的人都知道这块钻石的来历。 风言风语一夜之间都出来了。 无可避免地牵扯到顾言昭。 吃瓜网友们炸了锅。 【卧槽,她和顾言昭居然不是真的?】 【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这男的是谁,有人给我科普一下吗,长得有点帅啊,富二代吗?】 【楼上,不是富二代啊,人家正儿八经的社会精英,你去百度一下林萧付就知道了。】 【曲又云这是抱上大腿了吧。】 【有更粗的大腿,谁还搭理小明星啊,顾言昭也太惨了吧。】 【楼上,你那话我就不愿意听,什么叫顾言昭太惨了?他是被骗钱还是骗感情了?】 【只是感慨一下,也不用那么上纲上线。】 【……】 顾言昭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被冲上了头条。 乱七八糟的言论发酵了足足有两个小时。 到了晚上,终于有知情人姗姗来迟,发了一个阖家团圆的远景大合照,澄清道:“别乱七八糟的瞎传,人家是兄妹,一家人,正儿八经有血缘关系的。” 背后当然有人在操纵。 目的就是为了推出曲又云和林萧付的关系。 客厅里没开灯。 曲又云把手腕上、脖子上那鸡零狗碎的东西都扯下来,仍在脚下。 她头向后仰在沙发里。 单手盖着眼睛,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累。 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陪, 但是又特别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网上的风风雨雨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孟荣荣连续给她打了个七个电话。 她按了静音,全部拒接。 第八个电话打来。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来,跳动着。 曲又云疲惫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正准备拒接的手却停了。 ——顾言昭。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 顾言昭:“喂。” 曲又云一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只听顾言昭暖暖的声线在那边道:“又云姐,我准备了好多生活用品,可以送到您家里去吗?” 曲又云颤着声音问:“你在哪?” 顾言昭:“马上到了,一分钟。” 话音刚落,客厅的落地窗前忽然打进来两道车灯。 仿佛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曲又云低头捂住脸,忽然哽咽出声。 第82章 新剧本试镜 大门从里面“哒”一声解锁。 顾言昭推门进去, 只见到了一片黑。 一点儿光也不见。 他只是第二次来,凭感觉在玄关处摸索到开关。 灯亮了。 曲又云窝在沙发里,头发随意披散着, 她身上还穿着黑色高定裙子, 下半身盖着一张灰色的薄毯。她看见顾言昭进来,目光一直随着他移动, 再也没有离开过。 顾言昭把包轻轻放在门口的地板上,朝里走了几步:“您怎么了?” 走近了,看见客厅地板上,扔着价值不菲的珠宝。 顾言昭弯腰捡起。 曲又云忽然开口:“扔了。” 顾言昭一愣, 看见曲又云眼尾尚未全部褪去的通红。 他说:“好,扔了。” 然后哐一下把东西扔进茶几旁边的废纸篓。 “你还好吗?”他问。 曲又云:“过来吧。” 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把所有崩溃都收回了心里。 是那些只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顾言昭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抬起一只手摸上曲又云的脸:“您的妆花了。” 眼线和眼影晕开了浓淡的色彩。 可是一点儿都不显狼狈。 顾言昭又试着握了握她的手。 冰凉。 顾言昭把薄毯往上拉了拉, 裹住她的肩。 曲又云:“你怎么来了?” 顾言昭:“不知道, 觉得应该来,所以我就来了。” 这世上真的有感应吗? 还是相爱的两个人思维上的同频? 两个人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 都挪到了地上。 曲又云靠在他怀里,低声:“我身边有个特别可怕的人。” 顾言昭:“是谁?林萧付吗?” 曲又云:“我这辈子自认为活的还算潇洒, 唯独在处理家庭关系上一团糟,我搞砸了很多事情……” 顾言昭可以理解。 他曾经也有相同的苦恼。 曲又云忽然冷冷地笑了:“也许我不应该顾忌那么多,他们都知道我会妥协的, 我退让的太多了。” 顾言昭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曲又云:“如果我彻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你还会在留我身边吗?” 顾言昭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曲又云:“真的吗?” 顾言昭:“我说过,您永远是我的信仰所在,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会奔你而去。” 她是他梦中如烟胧月的轻纱。 近在咫尺, 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也仿佛随时消可以散不见。 曲又云用了一整宿的时间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天还是黑的。 她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客厅的沙发上顾言昭趴着睡得正熟。 毯子落了一半在地上。 她走过去,拾起小毯子,搭在他的身上。 他没有被惊醒。 曲又云给他留了一把钥匙和小区的门禁卡。 从衣架上随手捞了件外套,搭在肩上,出门了。 才刚早晨五点。 冬天的早五点,半点不见天光,还是整个城市沉睡的时候。 路灯沉默的立在夜色中,站好最后一小时的岗。 曲又云在街边看见了一个早餐铺。 太早了。 油条刚炸出一锅新鲜的沥在竹筐里。 门店前还没有人。 曲又云下车买了一兜油条和豆浆。 是刚好够一家人吃的分量。 家里爸爸妈妈醒得早,妹妹喜欢赖床。 曲又云敲门的时候,妈妈正在厨房里煎鸡蛋,见到曲又云之后,明显愣了:“怎么今天这么早过来?” 曲又云:“陪你们吃顿饭。” 进门之后,把豆浆油条摆在餐桌上,帮着妈妈摆碗筷。 没听说过刻意早起陪着吃早饭的。 妈妈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趁着做饭的功夫,妈妈上下嘴皮一张一合,又开始念叨:“又是一年,再拖两年你就三十了,你自己有没有打算?喜欢什么样的?想找什么行业的?金融界的孩子喜不喜欢?回头我让你表哥帮你留意一下?” 曲又云把袋装的豆浆用剪子绞开一个倒三角的口子,一滴不露的倒进碗里。 她头也不抬,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恶心的人了。” 妈妈把勺子一摔:“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大清早的到家来找不痛快是吧?” 曲又云看早饭准备的差不多,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曲又云推开妹妹的卧室。 这是全家最大的一间卧室,采光也最好,从前是曲又云和妹妹两个人住。 屋里头两张床。 现在其中一张罩上了防尘布,很久没有用过的痕迹了。 曲照烟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不耐烦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曲又云:“起来吃早饭。” 曲照烟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太早了吧。” 妈妈从身后过来:“算了,别叫她了,让她再睡会,昨晚肯定又熬夜了,我半夜两点起夜上厕所还听见她在屋里咯咯笑。” 曲又云不再勉强,但她特别会戳人肺管子——“就这还考研呢。” 妈妈被她这句话戳中了,脸色不太好看。 曲照烟也爬起来了,气得要死。 曲又云没事人似的,在餐桌前招呼大家吃饭。 曲照烟嘴里叼着电动牙刷,满脸怨气的站在卫生间门口。 总觉得她姐今天像是来找茬的。 其实,她完全可以自信点,把那个“像”字去了。 曲又云在找茬之前,还给了大家一个安稳的早饭。 等到碗筷都撤下去。 曲又云清了清嗓子,把一家人都留在了餐桌面前。 她坦诚道:“我七岁那年,林萧付说长大后要娶我,问我愿不愿意,我拒绝了,然后,他把我绑在床上,要烧死我。” 她寥寥几句,把那件陈年旧事的来龙去脉讲得很清楚了。 房间里一时非常安静。 还是母亲最先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儿?你回家编故事呢?” 曲又云:“这就是你们好奇的事情真相。” 母亲:“别信口胡说啊,我看你是演戏多了,脑子不清楚,你哥那年才几岁?你编故事也靠点谱好不好?” 曲照烟:“姐,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 家人的反应是意料之中。 曲又云笑了:“在来之前,我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的,但事实证明,你们根本不会站在我这边。既然如此,以后也请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一家人直到她走之后,才慢慢琢磨出话中的意思:“她什么意思,是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吗?” 曲又云走出家门时,正好是晨光熹微的时刻。 早晨的日光柔和地罩着这座城市。 曲又云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时。 从对面楼道走出一个死胖子。 他手里抓着手机,愁眉紧锁。 正是顾言昭的经纪人,熊儒。 曲又云看见他的同时。 他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熊儒见了她,眼睛都瞪圆了,脱口而出:“你在这干什么?” 曲又云不答反问:“你找顾言昭啊?” 熊儒:“你也找他?他不在家!” 曲又云:“你急什么?怕我吃了他?” 熊儒:“……” 他歪头打量着。 曲又云今天有点怪, 但又说不出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 曲又云身上多了几分疲惫的感觉,这是平时在镜头前不可能露出来的状态。 但又莫名的真实了许多,显得身上又烟火气。 曲又云一甩头发,说:“想找顾言昭就跟我来吧,你打电话是找不着他的。” 熊儒:“……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曲又云踩下油门就走。 熊儒胖胖的身体还没等滚到车窗前,就已经被远远甩下了。 他只好赶紧回自己车里。 开车跟上去。 顾言昭的手机昨晚出门前就只剩了不到百分之十。 到了曲又云家里,一宿没顾得上充电。 早就自动关机了。 顾言昭醒了以后,搓着头发,第一眼望向二楼曲又云的卧室。 卧室门开着。 人不见了。 拉开窗帘。 院子里车也没了。 曲又云出门前连个字条都没留。 顾言昭这才扒拉出手机,一翻包,坏了,没带充电器。 他正打算给曲又云留个条子,回家拿充电器。 曲又云的车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辆。 顾言昭趴在窗前一看。 纳闷,她早晨干嘛去了,怎么还把他经纪人给溜回来了。 熊儒亦步亦趋跟在曲又云的身后。 一开门,看见穿着黑色工字背心露着大片臂膀的顾言昭。 …… 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厥在门口。 顾言昭:“熊哥,早啊。” 熊儒:“早?” 要不是因为在曲又云的地盘上。 熊儒早骂出口了。 早个屁啊。 他眼珠子围着顾言昭上上下下的打量。 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痕迹。 熊儒底气不足地问道:“你……你怎么还住人家里了呢?” 曲又云换了件衣服进厨房,对顾言昭说:“刚起吧,你们聊着,我给你弄点饭吃。” 熊儒小声他问怎么回事。 顾言昭则答道:“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熊儒:“瓜熟蒂落?” 顾言昭:“……可去你的吧。” 曲又云笑了笑,煎了两个正反双面金黄的蛋。 今天熊儒找他是有正事。 江上寒的剧本有消息了。 顾言昭那天向他提了一嘴,想接触一下这个项目。 这几天,关于萧闵这个角色,已经有很多家艺人去试镜了。 熊儒问:“要我帮你联系一下吗?” 顾言昭就等这呢。 他几乎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可是熊儒有顾虑:“但是萧闵是二番男主,公司那边可能不乐意。” 顾言昭:“有什么办法?” 熊儒:“钱给到位,他们可能会松口……但是,首先你试镜要过。” 熊儒手里为顾言昭争取到了一份剧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很是担忧。 萧闵的角色性格太具有挑战性了。 万一演不好就是大型翻车现场。 熊儒叹了口气:“帮你约个时间,你去试试吧。许森那个人啊,听说眼里不揉沙子。” 他还不知道顾言昭手里有曲又云给写的条子。 那是块敲门砖。 熊儒主动联系了江上寒的剧组。 却迟迟没得到回复。 导演许森和投资方产生了意见分歧。 投资方很开心。 他们只看数据,唯流量是图。 一听说顶流有意接触,直接乐开了花,甚至不用试镜就想接人进来。 许森就不愿意了。 他们这种踏踏实实稳中求进的老人家,更喜欢物美价廉的演员。 像顾言昭那种空有一个噱头,片酬还开出天价的小年轻,他们讨厌的很。 资本和艺术的博弈。 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许森在试了十几个价廉但物不美的演员之后,终于顶不住压力,给熊儒回复。 约定了第二天上午的试镜。 第83章 柳下惠 试镜前一天晚上。 顾言昭坐在沙发上, 问曲又云:“明天我试镜,您去吗?” 曲又云犹豫了一下,说:“不去。” 两分钟之后, 许森电话打来了, 问:“明天,有萧闵那个角色的试镜, 你来吗?” 曲又云这次不假思索:“不去。” 许森:“你不亲自来把关?” 曲又云毫不客气拆穿他:“萧闵的试镜已经七八天了吧,怎么单单明天想起让我去了?” 许森打了个哈哈:“这不要来个熟人,和你关系匪浅,是好是坏, 我不大好意思点评。” 顾言昭手里虽有曲又云给写的条,但自始至终都没拿出来。 曲又云:“顾言昭是吧?” 许森:“你也听说了哈……你觉得他能适合这个角色吗?” 曲又云:“你定吧,我不去了。” 曲又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态。 明明是顾言昭自己的战场,她却显得心里更为忐忑。 敢想, 不敢看。 宁可不去现场观摩, 在家里静静地等个结果。 第二天早晨。 曲又云醒的很早,躺在床上, 听见了顾言昭出门的动静。 她叹了口气,爬起来, 给自己冲了杯燕麦。 这等结果的一上午,可有的煎熬了。 正在她准备找点事情做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请问是曲又云女士吗, 我们是林春街道派出所。” 曲又云被派出所传唤了。 事情的起因确实一言难尽。 那天晚上,顾言昭在曲又云的指使下,把林萧付送的那两件珠宝填进了废纸篓。 第二天,曲又云毅然决然的把它倒进了楼下垃圾桶。 也是这两件珠宝的缘分。 它们遇见了一个拾金不昧的拾荒阿姨。 那阿姨本来以为是塑料的玩意儿, 觉得好看,捡回家里,准备给小外甥女玩。 结果家里有懂这个的儿媳妇,觉得不对劲,拿出去鉴定了一下。 这一鉴定可了得,天价数字砸懵了他们一家人,缓了几天之后,赶紧拿着东西去派出所报警。 这珠宝的来历可太好查了。 曲又云戴着它拍的照片到现在还在网上挂着,随手一搜就是高清。 派出所民警默认了她是放错地方,不小心收拾到垃圾桶里。 批评教育了一顿。 这么沙雕的事情当然瞒不住,热度逐渐攀升,冲上了热搜。 【死有钱人,真是拿钱不当钱(无贬义)。】 【这回我真信了,确实是豪门兄妹,敢这么霍霍东西。】 【拾金不昧真英雄,拾荒阿姨才是真的高风亮节啊。】 【还是忍不住感慨,真有钱啊……】 孟荣荣终于成功在派出所门口堵到了曲又云。 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这几天躲什么呢?” 曲又云:“谁躲你了?” 孟荣荣:“不接电话的不是你?” 曲又云:“……” 孟荣荣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你那林萧付还有那一层关系呢?” 曲又云:“其实关系并不好的远方亲戚,我实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孟荣荣:“行,那我就明白了。” 曲又云不解:“你明白什么了?” 孟荣荣:“你既然不愿意,我尽量控制网上的言论少把你们绑一块,行吗?” 曲又云没想到他还有这好心呢。 没什么表情的笑了笑。 孟荣荣叹了口气,只觉得修复两人信任的工程实在是长路漫漫。 顾言昭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回的家。 曲又云也刚回家不久,衣服还没来得及话,冲出卧室门,站在楼上问:“怎么样?” 顾言昭抬起头和她对话:“让我回来等通知。” 曲又云:“你自己感觉呢?” 顾言昭想了想,说:“还行吧。” 那就是不错了。 曲又云微微松了一口气,慢慢走下楼,又问道:“今天试的是哪一场戏?” 顾言昭:“今天试的那场戏还挺难,是萧闵和小皇帝的最后一次告别。” 那一次的告别,萧闵知道自己生还的希望渺茫。 月下小酌了几杯,灌醉了小皇帝,派人暗中送他出城,自己留下用计拖住了追兵。 然后死了。 剧情中那是一个很美的夜。 皇叔萧闵月下拨琴,洒脱如旧。 其实那个时候他身边已无可信之人了,而且身上还带着旧伤。 曲又云无法想象顾言昭会演成什么样。 许森发了段视频给她。 曲又云点开看了。 试镜的布景诚意满满,有百分十八十的还原。 顾言昭身上披了一件古装的戏袍,脑袋顶着现代的造型完成了这场戏。 确实还行。 至少曲又云看进去了,没有快进。 许森:【并没有特别入戏,但这已经是我这些天试过的最好的一个了,我准备安排他第二次试镜,差不多就定了。】 曲又云:【哦。】 许森:【哦是什么意思?给点建设性的意见?】 曲又云:【下一场,让他演和阿钺的对手戏。】 许森:【阿钺角色还没定呢。】 曲又云:【你先代替一下。】 许森考虑了一会儿,领悟到了她的意思,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你是说萧闵和阿钺兵戎相见的那一场?” 曲又云:“是。” 许森:“可那是动作戏啊。” 曲又云:“顺便看看他的身段。” 许森:“……行吧,我考虑一下你的建议。” 曲又云知道,顾言昭这个角色基本已经十拿九稳了。 顾言昭好像彻底在曲又云这里安了家。 曲又云收拾出了二楼的次卧给他。 同居。 仿佛真的如同顾言昭所说,是顺理成章,是水到渠成。 曲又云甚至连一点拘谨和尴尬都没有感觉到。 早晨穿着家居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厨房门口碰面,微波炉里热两杯牛奶,一人端一杯,坐在客厅沙发上,肩并肩望着前方虚空的一个点出神。 这就是他们自然而然的日常。 曲又云问顾言昭:“你以前好像拍过动作戏?” 顾言昭:“拍过。” 曲又云点点头。 其实她看过。 顾言昭前段时间那部古偶网剧,热度收视率都还不错。 除了甜甜了恋爱甜饼,顾言昭的打戏也是一大看点。 有那么几段,干净利落。 令人挺难忘的。 顾言昭接下来又去试了两次戏。 一次动作戏,台词少,主要比划了几下。 一次是战损的戏,主要看他表演出来的那种感觉。 顾言昭终是拿下了这个角色。 并且谈下来的片酬还不便宜。 比一番男主拿到的钱还要多。 刚出了正月。 工作节奏一下子快速转了起来。 她参与拍的《大医精诚》终于顺利定档播出了。 曲又云配合参与了一系列的前期宣传活动,第一条支线的剧情约有十几集,一个星期之内,赚足了大家的眼泪。 时杨的戏份果然剪掉了不少。 曲又云刻意关注了一下,所有边边角角加起来可能也就十几分钟。 曲又云不愿意多花精力去想她。 她准备进组了。 那部献礼片三月初开机。 春寒料峭的时候。 故事北京是民国,曲又云的旗袍扮相再次重出江湖。 曲又云和封湫那部民国戏《也无风雨也无晴》去年破了收视纪录。 至今后劲仍在。 许多人还执念着,期待她的民国戏。 献礼片安排的档期比较短。 但毕竟出场人物多,戏份大家匀一匀,最后呈现到荧幕前的可能也就各自三十分钟左右。 这一部戏的档期只安排了一个月。 曲又云收拾东西准备进组。 顾言昭一直围在他身后转。 曲又云和他闲聊:“你最近是没事干吗?” 顾言昭说:“也忙,接了一档国民综艺,常驻一季。” 曲又云:“综艺好,周期短,来钱快啊,趁年轻给自己多攒点家底……你那综艺要录多久?是什么类型的?” 顾言昭说:“这次是纯玩的,我个人觉得没什么压力,录制的话可能最少也要两个月。” 曲又云算了算:“两个月,应该正好能接上《江上寒》的项目。” 顾言昭笑了:“我也是这么算的,希望能无缝。” 曲又云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杵在床头柜旁边,回身抱住顾言昭。 拥抱是最缱绻的表达爱意的方式,无需多言。 他们一起躺在床上,顾言昭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的头发。 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曲又云特别喜欢这种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 谁都不用说话。 聚少离多是他们这行的常态。 一走至少两个月。 一年能有几个月。 一生又能有几年。 曲又云什么都不想,趴在他肩窝里,睡着了。 第二天,悄无声息的走人。 离开卧室前,她回了一次头。 顾言昭闭着眼睛,看似睡得很香。 但是曲又云知道,他醒着呢。 这也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 不要道别。 悄悄的走。 知道也不要拆穿。 醒了也不要睁眼。 这样,大家彼此心里都还留着个念想。 ——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还有个没有写完结尾的故事呢。 曲又云一进组就是销声匿迹的一个月。 网上基本查无此人。 除了剧透,没有别的新消息渠道。 这次的献礼片管的严。 也没多少人敢光明正大往外泄露剧组通告。 偶尔几张路透的剧照,曲又云穿着天青色的旗袍。 眉目婉转,气质绝了。 顾言昭上了综艺开始狂刷人气。 天生性格讨喜的人,长得还俊,非常容易吸引粉丝。 顾言昭玩的倒是乐不思蜀。 综艺现在的拍摄周期压缩的越来越短。 他包里随身带着《江上寒》的剧本。 晚上下工了,就在床上研究研究。 一个月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曲又云终于从剧组里放出来的时候。 顾言昭的综艺进度才只录制了一半。 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曲又云在家闲了两天,实在坐不住,便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做。 于是她发了个朋友圈: ——“闲的快长草了,来点活,短期的,不要钱。” 广大的朋友圈立刻意识到她的意思。 尤其是几个导演,手里头有需要客串或者友情出演的角色都可以联系她了。 相当于公开卖人情。 微信提示音接二连三想起。 曲又云捡着几个交情好的回了,选了几个感兴趣的角色。 那点鸡零狗碎的活把她这一个月的时间占的满满的。 曲又云真的觉得今年的一切仿佛都好起来了。 去年的倒霉都是过去式。 白天浸在戏里。 晚上和顾言昭通着语音睡觉。 最近也没什么人找她麻烦。 简直没有比现在更舒心的日子了。 而且,更锦上添花的消息传来了。 曲又云去年参演的封湫的电影,今年定档五一。 预告片放出。 曲又云的桃花妖占了一个小小的片段。 当她摸着自己的脸,出现在镜头前,花容月貌,蛇蝎心肠。 感觉一下就出来了。 网友们嗷嗷喊着杀我! 拉足了期待值。 孟荣荣找她闲聊了几句,说最近开始陆续有电影的资源倾向她了。 这是好事。 孟荣荣问她愿不愿意往大荧幕发展。 曲又云说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既然机会来了,当然要诚恳地接着。 再正经见到顾言昭,是四月底的时候。 顾言昭终于结束了一整季的综艺录制,回来累瘫在沙发上。 家里没有人。 他给曲又云发微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曲又云正从剧组往回赶,道:“马上。” 在顾言昭的认知里,马上最多不超过三分钟。 可是曲又云磨蹭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天已经黑了。 家里没开灯。 曲又云恍惚间还以为家里没人,可是顾言昭的车明明停在外面。 她反手带上门,正准备开灯。 忽然听到身边有动静。 一个人猛虎扑食似的压了上来,把她怼在墙上。 曲又云摸向开关的那只手被攥的紧紧的,动弹不得。 …… 曲又云笑着:“你干嘛呀?” 顾言昭扑上来的动作有多狠,亲吻的动作就有多轻柔。 他蜻蜓点水般在曲又云的额头上触了一下。 然后又碰了一下她软软的唇。 曲又云活动了一下手腕。 顾言昭顺从的松开。 曲又云打开灯。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这风尘仆仆一脸灰全被你吃了。 顾言昭:“不嫌弃。” 曲又云:“你吃完了灰又抹到了我嘴上。” 两个人憋着笑对视一片刻。 不约而同抱在一起,紧紧地相拥,轻声呢喃。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个人终于得闲,腻在家里好几天没出门。 一天三顿外卖小哥上门送食材。 顾言昭在厨房里开火做饭。 他们一起研究《江上寒》的剧本。 有一次,顾言昭不解地问:“编剧为什么不给皇叔身边安排个女人呢?” 曲又云:“他一看就不是近女色的那种人?” 顾言昭:“为什么?怎么看出来的?” 曲又云:“因为编剧没写他的感情戏,所以当然看不出来啦。” 顾言昭:“………………您仿佛在强词夺理。” 曲又云说正经的:“其实他真的不需要感情戏,我觉得他的感情已经特别丰沛了。” 顾言昭:“阿钺的角色定了吗?” 曲又云说:“定了,是个年轻的小孩,比你还小,才二十,还在念书,科班出身。” 顾言昭:“你见过了?” 曲又云:“前几天闲着没事,在许森那里见了一面。” 是许森工作室新签下的小男生。 可塑性很大。 顾言昭:“我最近研究了萧闵和阿钺之间的关系,他们俩之间是一种相互救赎的关系。” 曲又云提起了兴趣:“你说说看。” 顾言昭就把这两个任务单拎了出来,和曲又云废寝忘食探讨了一晚上。 阿钺一开始是想杀萧闵的。 因为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个杀手,因为刺杀萧闵失手被擒,在王府内院当场击毙。 十年后,阿钺成为榜上有名的杀手,向王府投诚,为报仇而来。 闲散王爷萧闵把他留在身边,渐渐成了心腹。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萧闵的人格魅力。 剧本中不止一次描写过,他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 他的温柔体现在方方面面。 阿钺十六岁来到他的身边,追根究底还是个少年。 萧闵用自己的温柔慢慢裹着他,渐渐磨平了他的棱角。 少年时期,满眼都是恨的阿钺,长大以后渐渐变得沉稳,冷静。 这其中,萧闵功不可没。 阿钺在萧闵身边呆了七年。 七年的时间里,其实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取他姓名。 刚开始,信任尚未建立时,他没有动手的机会。 后来,他成了能贴身保护他的存在,却依然迟迟不肯动手。 顾言昭:“其实阿钺最后放下了恨。” 但是最终由于立场的不同,他不得不离开萧闵。 他曾经也想救萧闵。 他告诉萧闵,会保护继续他,只要他不插手小皇帝的事。 萧闵最后求仁得仁。 他死的时候。 阿钺一路快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最后只摸到了一具还留有余温的尸体。 曲又云:“阿钺这个角色其实特别重要。” 顾言昭:“您觉得那孩子能演好吗?” 曲又云:“慢慢磨吧,只要资质不差,都能教的出来。” 曲又云现在还是不能看萧闵的结局。 不能细琢磨。 后劲太大了,像是钝刀子割肉。 曲又云:“这个角色一定会火。” 顾言昭:“是啊,一定会火,我很幸运,有演绎他的机会。” 曲又云:“这是你和他的缘分。” 顾言昭:“其实应该谢谢您……又云姐,你说我演了这样的角色之后,会被定型吗?” 曲又云认真地望着他:“不会,你有无限可能。” 五月一号。 曲又云参演的电影上映。 顾言昭对她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曲又云:“人太多了。” 顾言昭:“包场。” 曲又云:“包场没意思。” 顾言昭明白了。 她这是又想要刺激又怂。 顾言昭给出主意:“我们可以去个偏僻点的电影院,然后半夜去,人不多。” 曲又云问:“零点场?” 顾言昭看了一眼时间:“零点场已经过了。” 曲又云:“偏僻的电影院半夜不排片。” 顾言昭眼看着纠结了半小时:“到底去不去,给个准话。” 曲又云:“看看还有几点的票。” 顾言昭:“没票了。” 曲又云:“……睡觉。” 顾言昭从背后搂住她,轻声商议:“明天的零点场吧,大家今天都去看了,明天肯定人少。” 曲又云不回头,给了她一肘子:“去,回你自己房间睡觉。” 顾言昭头一扎,开始装死:“不行,我要留下。” 曲又云腾的翻了个身,问他:“你留下干什么?” 顾言昭理直气壮:“睡觉啊。” 曲又云:“只睡觉?” 顾言昭:“不睡觉干嘛?” 曲又云手肘撑着他:“你说干嘛,柳下惠?” 顾言昭动了动,狂拍她的手:“疼!你想戳死我!” 曲又云松了手,拿枕头往他身上一拍,没好气道:“行了,赶紧出去吧你。光说不练你第一,撒泼你一个顶俩。” 第84章 其他人都是客 曾有人形容欲望是潘多拉的魔盒。 打开之前, 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何等滋味。 因为不知道, 所以好奇, 但并不渴求。 相同的起点。 许森和宋涓已经领证结婚了, 他们磨磨蹭蹭才刚发展到搭伙过日子的纯情阶段。 顾言昭有时候热血冲上头, 宁可自己悄悄打一发,也羞于再踏近一步。 至于曲又云。 其实只出一张嘴, 也就会说而已。 两只缩头乌龟。 偏偏他们自己觉得这样的节奏挺好。 第二天,已经有勤快的影评人在平台上发表小作文了。 主要评价的还是大男主封湫。 捎带着,顺手写几笔曲又云,还是看在曲又云最近热度不错的份上。 顾言昭:“其实很出彩, 大家都记住你了,不是花瓶性质的参演者……主要是死的美。” 网上有热评:“曲又云这个BE贩子又来骗眼泪了。” 曲又云最后死的时候,万里荒原上开出了一片灼灼桃林。 曲又云:“特效做的好看。” 顾言昭:“我订票了,咱晚上去。” 曲又云:“几点?” 顾言昭:“十点半, 零点以后散场, 四舍五入也算零点场了。” 曲又云疑惑:“你昨天就嚷嚷着零点场,你是有什么执念吗?” 顾言昭认真地回答道:“是仪式感。” 就像曲又云执著于杀青的仪式感。 顾言昭对零点场的执念也非同一般。 曲又云:“你在我这住了这么久, 应该早就有狗仔或私生拍到了吧。” 顾言昭:“他们进不来。” 外界也有认为他们只是住进了同一个小区。 毕竟这片富豪区里的大明星太多了。 曲又云:“瞒不住是肯定的,但我们私下从不同游, 他们拍不到有力的证据。” 顾言昭:“……所以,您的意思呢?” 曲又云:“我的意思,还是别作了, 我们分开行动, 各自去不同的电影院吧。” 十分荒唐,十分可笑。 更可笑更荒唐的是,顾言昭居然答应了。 怪不得这俩能成一对呢。 他们在两家不同的电影院订购了同一时段的电影票,开场时间前后相差不过十分钟。 幸好是晚上。 幸好是私下行程没有公开。 曲又云戴着口罩, 一身运动休闲装,头发简单扎成一个蓬松的马尾。故意错开人群排队的时候,在开场前一分钟悄悄钻进去。而且她买的也是靠近出口、靠近楼梯的的位置。 不是最佳观影位置,但是方便随时撤退。 可顾言昭就没这么多经验和心眼了。 他刻意买的最中间的位置,而且生怕错过开头,早早的排队进去等着。 尽管武装齐全,还是逃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他排队的时候,就被前后女孩子注意到了。 悄悄观察了几分钟,确定是他之后,引起了小范围的小小的骚动。 顾言昭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才安抚了这帮祖宗。 女孩手机怼着他脸:“你来看电影吗?” 顾言昭:“是。” 女孩:“看那啥啥啥(电影名字)吗?” 顾言昭:“是。” 女孩:“是因为里面有你又云姐才来看的吗?” 还是个CP粉。 顾言昭咳了一声,摆手说:“这段不要发出去哈。” 不发出去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逮着个活的顶流,不发对不起自己的狗屎运。 女孩当然没有答应,问:“为啥不让发?怕上热搜吗?” 顾言昭:“为你好呢,怕你挨骂。” 敢舞到正主面前去,小妹妹你是有几个脊梁骨不怕人戳? 小妹妹非是不信邪。 在电影开场前,把粗糙的视频稍加处理发出去了。 还不怕死的圈了顾言昭本人。 好家伙,二十分钟不到,真让人给冲了。 辟谣大军浩浩荡荡来袭。 请她们CP粉圈地自萌,尤其不要往正主面前舞。 不过,大家也都好声好气地劝删。 没有言辞特别激烈的。 顾言昭最后那句话相当于一个给自家粉丝的信号。 隐晦地提醒她们不要骂人,他不喜欢。 其实,另一边的曲又云也被人拍了。 在散场的时候。 她虽然提前十分钟离场,但中途碰上了电影院的工作人员。 那位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认出她眼睛都亮了,生怕冒犯到她,低声问她能不能合影。 大半夜值班不容易,都是讨生活的人。 曲又云拉下口罩,笑着跟她合影。 小姑娘:“我太喜欢您了。” 她的手机壁纸都是曲又云的照片。 而且正是她这部电影里的扮相。 曲又云在电影院门口的大海报上签了个名。 小姑娘立刻悄悄把海报拆下来收好,换了一张新的上去。 顾言昭也提前几分钟离场。 但他溜得没那么顺利,身后带了一群尾巴。 顾言昭半夜去看电影的事情人尽皆知。 电影院工作人员半夜晒合照,曲又云的行程也露了。 虽然不是同一家电影院,但是这种暗搓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更是在她们圈地自萌的小圈里狠狠地撒了一把糖。 她们就爱看这样的。 原本是为着避嫌的行为,恰巧歪打正着。 顾言昭在闹事里转了两圈,甩开了跟车的不道德分子。 凌晨一点多发现家里灯亮着,以为曲又云早一步回来了。 搓了搓头发,叹了口气。 结果门一开。 客厅正中的沙发上,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孩正躺着看电视。 顾言昭第一眼没看清她的脸。 把车钥匙往玄关一扔:“你回来的挺早。” 等半天,没有回应。 顾言昭换了鞋,从玄关的阴影处挪到灯下。 才发现沙发上那女孩盯着自己,已经愣了。 顾言昭也愣了。 他第一反应向后退了几步。 然后,理智掌控着大脑。 他又继续退了几步,反手拧开门,直接退到了门外。 门关上。 他对着院子里的树影,一拍兜,钥匙忘记带了。 聪明如他。 猜测应该是碰上了曲又云的家人。 看那小姑娘那么年轻。 可能是姊妹关系。 以前听说过,曲又云不是独生女,家里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亲妹妹。 虽然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但是,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他在门口蹲了有十几分钟。 曲又云回来了。 曲又云哼着小调,甩上车门。 看到家里的灯火通明,第一反应和顾言昭一样。 以为是对方先回来了。 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绽开。 门口一个黑黢黢的影子沉默地站了起来。 曲又云闭着眼都能描摹出那个身影的轮廓。 所以,她没有被吓着。 奇怪地问道:“怎么门口站着?” 顾言昭:“你家里有人。” 曲又云脚下一顿。 能光明正大进她家大门的只有娘家人了。 一开门。 曲照烟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电视也关了。 她还礼貌地站了起来:“姐姐。” 曲又云:“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曲照烟,这是我男朋友,顾言昭。” 曲照烟衡量了一下称呼,说:“哥哥好。” 曲又云:“不用拘束。”她扭头对顾言昭说:“她早就认识你,她是你和林乔的CP粉。” 顾言昭:“……” 曲照烟闻言急忙摆手:“不不不不,已经不是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万万没想到她姐翻旧账能翻到两年前。 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奇怪。 二十年前的旧账她还念念不忘呢,这只能算小菜。 曲又云换下外套,对妹妹道:“有事吧?” 曲照烟:“嗯……是有事。我这不五一放假回来了嘛,我妈看你在家里留了很多夏天的衣服,眼看夏天快到了,怕你用得着的时候找不到,让我给你送过来。” 地上一个小行李箱。 她其实没留几件衣服在家。 而且,她这么大一明星,还愁没衣服穿么? 冬天早过去了。 天气慢慢回暖,眼看着又是一年夏天到了。 水也只封一个冬天。 更何况血脉温热的人呢。 曲又云说:“行,我知道了。” 曲照烟:“那……我回去了?” 曲又云:“明天送你回去,深更半夜往哪跑,楼上你房间还给你留着呢。” 就在顾言昭的隔壁。 曲照烟今天低调异常。 弓着身子摸回卧室,关上门就不出动静了。 曲又云对顾言昭:“你到我那去。” 两个人回到了曲又云的卧室。 曲又云:“你觉得我应该回家看看吗?” 顾言昭:“顺从你的心意。” 曲又云:“我总是心软。” 顾言昭:“其实你对任何人都很容易心软,只是你的家里人更容易戳到你的痛处。”他说:“因为期待不同。” 曲又云:“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顾言昭不说话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曲又云:“算了,明见再说吧。” 反正马上要进组了。 明天送妹妹回家见一面。 只是见一面而已。 顾言昭这时候开口:“曾经我们都以为家人是最坚强的后盾,其实是我们错了。我离家很久了……” 曲又云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家里的事情。 很认真地望着他。 顾言昭继续道:“我在牛角尖里憋了五年,终于想通了,把位置调换一下,我们才是那个保护者,一切会好很多。我们不是提线木偶,也不是需要管束的叛逆小孩。” 曲又云忽然想到一件不相干的事,问道:“你的家人现在还逼你相亲吗?” 顾言昭摇了摇头:“没有人能逼我做任何事情了。” 把家里原有的阶级打散,重新摆正各自的位置。 曲又云:“我应该明白了。” 曲又云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出来吹开头发之后钻进被子里,对顾言昭说:“你可以回去,也可以留下。” 顾言昭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去吧,毕竟家里今晚有客。” 他刚说完这句话,几乎立刻意识到不妥。 人家是曲又云的亲妹妹,按远近亲疏来论,他才应该算外人。 曲又云淡淡道:“不用多想,你没说错,将来我们在一起,在我们家里,其他人确实都是客。” 第85章 离家出走,勇闯天涯…… 顾言昭总是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 他很会找位置。 他习惯在一个环境中准确又快速的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既不尴尬又不失礼。 他甚至不认为曲又云是属于他的。 在曲又云的家里,他把自己摆在一个随时可以被弃养的位置。 曲又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很是头疼了一段时间。 顾言昭正准备出门。 曲又云叫住他:“我在市中心买了一栋大平层, 我们搬家吧。” 顾言昭回头:“怎么突然……” 曲又云:“不突然,去年买的, 想住热闹一点的地方,想晚上趴在窗台上能看到整座城市里的万家灯火……这个地方太冷清了,没有家的样子。” 顾言昭望了她一会儿,点头说:“好。” 第二天上午, 曲又云开车送妹妹回家。 曲照烟:“听说你又要进组了是么?” 曲又云:“嗯,马上。” 曲照烟:“你和顾言昭不公开?” 曲又云:“还没到那一步。” 曲照烟:“你们会一直走到最后吗?”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曲又云犹豫了一下,说:“我会尽力。” 曲照烟望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 说:“两个人嘴上说一辈子很容易, 真正走到最后的其实并不多。” 曲又云望了她一眼:“你感情出问题了?” 曲照烟:“我分手了。” 曲又云:“他欺负你了?” 曲照烟:“谈不上,好像只是最后感情淡了。” 曲又云没有主动追问。 但是曲照烟忍不住想倾诉:“从感情出问题, 到正式分手,大约半年, 我能感觉得到,他也曾尽力调整状态,试图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我心里都明白,回不去了。” 曲又云:“为什么呢?” 曲照烟:“不知道,想不通,没有第三者, 也没有任何矛盾。忽然之间,可能就为了一点小摩擦烦躁,然后互相冷暴力,最终看见对方就烦。” 曲又云:“你不是学医的吗?” 曲照烟:“是啊,怎么了?” 曲又云:“你不觉得这症状像临床上的更年期综合征?” 曲照烟猝不及防逗笑了,捂住脸。 半天之后,才重新开口:“感情这东西真的无法勉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明明已经不喜欢他了,可分手后看见点什么,总是还会下意识想到他,然后再清醒的认识到,我们已经分手了。姐,我甚至这辈子不想在谈恋爱了,心力交瘁。” 曲又云:“单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才多大,没必要为了这个焦虑,我也曾一度认为单身是人生的最高追求。” 曲照烟:“你也说了,是曾经。” 曲又云:“遇到顾言昭,是我人生一个美好的意外。” 曲照烟:“娱乐圈闪婚闪离的那么多,我都快不相信爱情了。” 曲又云:“永远不要拿别人的失败去佐证自己的观点,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 曲照烟:“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好好的走到最后。” 曲又云还是那句话:“我会尽力。” 曲照烟昨天熬到半夜三点才睡,她用了半宿的时间,在网上考古了曲顾这一对CP。 与其他甜甜的CP不通,曲顾这一对好像从里到外都透着甜虐参半的气质。 很难想象她们居然是真的。 早期,她们一起上恋爱综艺的时候。 曲又云看他的眼神,有时是真的冷静,有时也是真的宠。 而顾言昭表现出来依赖虽然藏不住。 但是也感觉仅限于此了。 似乎无法再进一步。 但却有无限后退的可能。 让CP粉心里略有慰藉的是待播剧《爱情的黑白世界》。 他们两个人主演。 据说是爱情。 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等着。 知道曲照烟分手之后。 曲又云觉得自己应该表达一下关心,于是零花钱流水一样的打进妹妹的账号。 听说她们这群年轻人中流传着一句非常出名的真理——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曲又云发家之后,明着暗着给家里贴补了不少钱。 但是父母对妹妹的零花钱把控还是非常严格。 于是,曲又云的手适当的散一点。 她向来认同女孩要富养的理论。 回家,见了父母。 父亲永远存在感很低,以前见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喝茶。 但是最近他好像迷上了刷短视频。 声音外放特别大。 曲又云听了一会儿。 发现不是那种中年沙雕小视频。 而是各种大热的古风bgm。 曲又云实在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标题——“那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最让人泪崩的一幕”。 内容是曲又云披着黑色的斗篷倒在漫天的黄沙中。 划过这一段。 下一段标题——“曲又云虐心名场面混剪,八千里路云和月……” 内容更花里胡哨了。 曲又云:“……” 她太无语了,悄无声息退下了。 和母亲简单聊了几句。 彼此都默契的把那天的事揭过去。 而且,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她最恶心的那个人。 但是,曲照烟却悄悄的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依然是珠宝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枚鸽血红。 谁都没说话。 曲又云把盒子盖上,随手往旁边书架上一搁。她脸上表情没便,说:“我得走了,这次进组时间长,怎么着也得半年。” “那么久?” “首先是礼仪培训。”曲又云说:“剧本厚,而且古装戏特别费时间。” 母亲说:“那回来又得冬天了,不在北京吧?” 曲又云:“横店。” 临走的时候。 曲又云手里拎了点吃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是家里自己做的果干。 她小时候喜欢吃。 零零碎碎十几个玻璃保鲜盒,各式各样都有。 每个盒子里都装着食品干燥剂。 拎在手里分量很沉。 曲又云很小心地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趴在方向盘上,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困扰了自己很多年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家人好好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她开车的时候精神恍惚了一下。 在通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绿灯直行,却没注意到另一边有辆右拐的车居然加速不让路。 狠狠的从右方撞了上来。 曲又云的车打了个旋儿飞出去好远,一头撞进了栏杆里。 …… 万幸曲又云人没受到什么撞击。 只是觉得天旋地转,头晕了一会儿慢慢缓了过来。 对方倒是比较惨。 车头都烂了。 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跌跌撞撞爬出来,鼻孔里都在冒血。 一个中年男人,心疼的望着自己好几百万的豪车。 再一看曲又云那几十万的小破SUV,怒气冲冲的就过来了。 曲又云晕头转向从车里爬出来。 靠在路边给助理打电话,不是很想亲自处理这件事。 周围行人还不少。 很快,看热闹的也来了。 曲又云,想了想,又抓紧时间联系孟荣荣。 人多眼杂,打电话不方便。 曲又云噼里啪啦敲字:【我在XX路让人给撞了,预计马上有人传照片或者视频上去,我先和你打声招呼,是他的全责,你控制一下方向,最好是先发声明,我怕过会什么女司机之类的言论开始颠倒黑白。】 孟荣荣马上回电话过来。 曲又云拒接:【不方便。】 孟荣荣回了一个:【好。】 曲又云终于放心了。 曲又云第一时间打开后备箱。 一兜子玻璃保鲜盒滚得到处都是,但居然没碎。 豪车的车主中年大哥上来脾气就不太好:“你怎么开车的,不知道看着点路啊。” 明明看见周遭零散的围观人中已经有举着手机录像拍照的了。 曲又云仍无所畏惧地瞪他一眼:“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谁知道你从哪窜出来的?” 那位车主看着对方车便宜,又是个年轻小姑娘,本来还打算欺负欺负的,谁知靠近一看面熟,再一听围观者的议论,恍然记起来是个明星,电视上经常看见的那种。 知道自己是踢倒铁板了,底气不足还想掰扯掰扯:“明星怎么了?明星就能随便撞人了吗?” 泄气倒是快,瞬间把自己摆到了弱势的位置。 曲又云看了看自己的小破车,叹了口气:“等交警吧。” 孟荣荣和助理来的比交警还快。 曲又云钻进了助理的车里,隔绝了周围人看热闹的目光。 孟荣荣在车上还在亲自修改公关文。 写完给曲又云过目一眼。 经过曲又云点头,然后准备发出去。 曲又云:“现场有那种配图清晰的,往上买。” 孟荣荣点头,说:“但凡是考过驾照的人,都不能睁眼说瞎话……有人发视频了,啧,你说你怼人家干什么!?” 曲又云:“我想怼就怼了,什么玩意儿他就耀武扬威的,你给我看看,他那是什么车?” 孟荣荣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说:“不贵,你也能买的起,回头给你换一辆更贵的……不是我说你,也该琢磨着请个司机了吧。” 曲又云:“不爱让人上我车。” 孟荣荣:“什么寒酸毛病……” 曲又云车祸的处理方式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紧急公关。 舆论走向第一时间掌握好。 紧跟着是事故责任认定书。 然后慢慢转移大家的视线。 曲又云怼人的那条视频点击量最多,热度最大。 虽然不是完全正面的信息。 但是孟荣荣还是顺势而为,把它顶了上去。 玩的一手偷梁换柱,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现在最热的评论都在围绕曲又云霸气怼人这件事。 至于事故…… 责任判定书都下来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大家又不是没长眼。 曲又云的人设算是立稳了。 其实曲又云身为一个演员,神隐在荧幕之后,不怎么参加综艺,和观众的距离还是有点远。 这就导致了相当一部分人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强。 还有探究心。 她的稍微一点反差,就能引起庞大网民群体的围观和议论。 热度越大,流量越大。 看的人越多,报的人就越多。 逐渐形成了娱乐圈至死不便的定律 ——越红,则越红。 后续的事情有孟荣荣帮忙处理。 曲又云还是象征性去医院做了个全免体检。 确实没什么大碍,就是脑袋有点晕。 CT片子出来,一切正常。 医生让她回去多休息。 曲又云问要不要拿点药。 医生推荐她到中医科开点中药,调理一下身体。 曲又云向来不排斥中药的味道。 正赶上这段时间休息,别的工作基本都推了。 于是让医生开了十付药。 不用代煎,回家自己用小瓷锅熬。 曲又云回家被当保护动物一般供了起来。 顾言昭端茶倒水送到床前。 “怎么那么吓人呢?”他说。 曲又云说:“是啊,你永远无法预测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出事的是曲又云,后怕的是顾言昭。 曲又云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在顾言昭的精心“供奉”之下,三天之内还长了两斤肉。 倒是顾言昭,连续三天失眠,闭上眼就是噩梦。 天不亮就自然醒,瞪着眼心里怎么也空落落的。 顾言昭早晨守在小锅面前煮中药,连泡带煮,将近两个小时,还要仔细医生的吩咐,先煎,后下,一点不敢马虎。 煮两锅混在一起,是一天的分量,早晚分开喝。 顾言昭怕曲又云觉得苦,把曲又云从家里带的果干盛了出来。 也是没想到,曲又云喝药跟喝白水似的,一口气灌下去,眼都不带眨的。 顾言昭很好奇:“你小时候经常喝药?” 曲又云:“并不。” 知道他想问什么,曲又云主动说:“我天生不讨厌这个味儿,甚至还有点喜欢。” 顾言昭:“那您挺奇怪的。” 曲又云喝完药,撂下杯子,摸着他的脸:“你最近没休息好?” 顾言昭说:“还行。” 他从这一刻开始,真正考虑和曲又云的未来了。 早饭端上来,清粥小菜,再配两个煎蛋。 曲又云吃药忌口,不能沾油腻、荤腥、和辛辣。 顾言昭都有很注意。 曲又云正在喝粥。 他坐在餐桌的对面,忽然语出惊人:“我们领证吧。” 曲又云面露茫然:“你在说梦话?” 顾言昭:“我在说真的,我想娶你。” 餐桌上求婚,戒指没有,玫瑰没有,甚至连个见证人都没有。 很好。 曲又云暂且放下勺子,还能平静地和他探讨:“隐婚?” 顾言昭:“可以公开。” 曲又云:“然后呢?和公司翻脸?前途不要啦?” 顾言昭:“其他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曲又云:“闭嘴,吃饭。” 可顾言昭偏要往下说:“只有你,我等不了了。” …… 顾言昭在等曲又云的答复。 曲又云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胖了,得减减,下礼拜就进组了。”说着,端起碗,把一碗甜粥喝的一滴不剩。 她故意岔开了话题。 不想正面回答。 顾言昭:“又云姐……” 曲又云放下碗,说:“省省吧,你现在功不成名不就的……我不嫁你这样的人。” 顾言昭默然。 说实话有点伤人了。 但曲又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曲又云放下碗回屋躺着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顾言昭来来回回的走,一点儿也不消停。 曲又云翻了个身,盖住脑袋,随他折腾。 直到外面传来骨碌骨碌的滚轮声。 曲又云不淡定了,疑惑的出门看一眼。 就见顾言昭收拾东西呢,把自己的私人用品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摆在门口。 曲又云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你干嘛呢?” 她偶尔挂脸还是能唬住人的。 但今天顾言昭吃了熊心豹子胆,疯狂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顾言昭从她面前经过,故意不看她,背对着她说:“我走了,勇闯天涯去,等我功成名就再回来见你。” 曲又云:“…………” 玩离家出走呢这是。 几岁了? 曲又云捏了捏眉心,还是得哄:“干什么呢,有话好说,你先把东西放回去。” 顾言昭说:“不。” 他甚至还收拾了一个双肩背包,抡起来甩肩上就要走。 曲又云见他不听劝,也跟着火大。 她回屋揪起一个枕头,出来砸在顾言昭后脑勺上。 深呼了一口气,曲又云温声道:“行,我们领证去好不好,办一场世纪大婚礼,从此以后你就不用出去工作了,公司解约,违约金我出,我养着你,你就在家给我做饭洗衣服,以后生个孩子扔给你带,和和美美的后半辈子,怎么样?” …… 顾言昭站在门口。 曲又云追问一句:“你愿意吗?” 顾言昭半天没说话。 曲又云以为自己一顿夹枪带棒吵赢了。 一口气松下来,正想说点什么,教育一下这小孩。 顾言昭忽然转过身,冲她嚷嚷了一嗓子——“我愿意!怎么了!?” 天花板差点没给他震裂开。 曲又云耳膜里嗡嗡的。 疯了疯了真疯了…… 曲又云伸手向外一指:“行吧行吧,你走,你还是勇闯天涯去吧。” 她至少理智还在,知道不能让顾言昭把东西带走。 几步冲下楼梯,把行李箱从他手中抢下来,双肩背包从他肩上扒下来,一手差点没拎住,好沉,什么玩意儿? 顾言昭可不敢和她撕吧。 象征性反抗了几下,半推半就把包卸了下来。 曲又云单手拎着他的包,一个踉跄没站稳。 他还急忙从后面托了一把。 两个人近距离顿住了。 彼此注视了几秒。 顾言昭两手空空,头也不回出去了。 曲又云让他气得头疼。 趴在窗户上,看他特别潇洒独自一人越走越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英勇就义去了。 曲又云不知道这玩意儿上哪干嘛去了。 在家干坐了一会儿,抓起手机就不放手。 顾言昭那么大流量的人,基本走到哪都能引起轰动。 她一直不停在刷他的实时消息。 但这个人仿佛一出门就钻地缝里去了。 一点动静没有。 上哪去了? 中午到了吃饭的时间。 曲又云没胃口,也懒得点餐,总想着再等等,然后一等等到了下午三点。 依然不饿。 手机后壳发烫。 关于顾言昭的实时讯息依然是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彩虹屁。 曲又云到厨房里下泡一碗方便面。 将就吃了半碗。 其实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 早就存在,只是彼此习惯了一直忽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曲又云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疏忽。 下午五点半。 霞光拉长了夕阳的影子,从窗前透进来。 曲又云坐在窗台上,抱着胳膊,出神了很久。 她看似在想东西,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想。 太阳彻底西沉。 夜色浓郁地笼罩下来。 曲又云手机充满电,给顾言昭打电话。 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 电话铃响了很久。 他还是接了:“喂。” 曲又云一时没开口,却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顾言昭:“喂?” 曲又云:“你在哪?” 顾言昭不答话。 曲又云有的是办法治他:“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 顾言昭依然不说话。 曲又云知道他在听,趴在窗户前:“那天晚上,你说,再也不会将背影留给我……” 话音刚落。 顿了一秒,两秒,三秒…… 那头没挂电话。 但是传来了清晰的喘息声,和隐隐的风声。 三分钟之后。 曲又云看到有人顺着外面的林荫甬道一路飞奔回来。 曲又云亮了灯。 灯光透了出去。 顾言昭停在院子外面,弯下腰撑住了膝盖。 他喘匀了气儿,抬起头。 曲又云在电话里对他说:“滚进来。”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能让你心甘情愿为之头疼的东西! 第86章 进组啦 顾言昭滚回家, 他的行李箱和双肩包早就不在门口了,那么沉的东西,可能是曲又云一点一点搬回去的。 他看见厨房流理台上的半碗酸辣牛肉泡面, 一下子炸了。 “你怎么可以吃这个呢?你在吃中药啊姐姐!” 曲又云:“……” 她吃的时候真忘了这事儿, 中药忌口一直都是顾言昭帮她留意。 曲又云略微心虚:“随便吧,本来也没什么病……” 两个人互相瞪着, 很久没说话。 曲又云看得通透。 她知道两个人之间有很多问题。 也知道这些问题不是只靠嘴就能解决的。 路还长,他们得有耐心慢慢地互相磨下去。 曲又云:“抱一抱。” 顾言昭把她拥进怀里,听她说:“收拾收拾,明天准备搬家。” 说是搬家, 其实只需要人过去。 大件一律不用动,那边早就置办齐全了。 吃的、穿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塞满了后备箱。 没有惊动各自的助理,他们俩个人趁着天不亮, 悄没声就把家搬了。 东西堆在门边, 曲又云就撂挑子不管了。 后续都是顾言昭在归置。 依然两个卧室。 顾言昭先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塞到柜子里。 然后在曲又云的指挥下,整理衣帽间。 家里有一个非常大的衣帽间。 曲又云准备把两个人的衣服一起挂在那里面。 在顾言昭的眼里, 女生的东西又乱又杂又麻烦。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把曲又云的裙子按颜色分类挂好。 然后是包包、眼镜、饰品等。 化妆品装在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 好几大盒。 端进卧室, 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然后,整理厨房、卫生间的洗漱用品。 零碎的东西逐渐把空荡荡的房子填满。 每一件东西,顾言昭都能精准的说出摆放位置。 曲又云的用意达到了。 从此这个家里离不开顾言昭。 在他收拾杂物的同时。 也把这个家满满当当地塞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一晃一年多了, 从去年刚认识到现在。 曲又云晃着手里热牛奶, 俯瞰窗外的城市街景,心满意足。 五月中旬。 江上寒开机。 两个人一起正式进组了。 二度合作,吸引了很多人的期待,但是曲又云在采访时, 毫不犹豫给网友泼冷水,她透露两个人没有任何交叉的戏份,甚至在戏中连面都不会见,不免让人大呼可惜。 这样一来,他们俩的通告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你演你的,我演我的。 曲又云的戏份少,拍的也顺。 第一天刚拍完闺房的出场戏就跑去围观顾言昭了。 顾言昭那边的戏是许森和宋良勘亲自盯着。 他们那边不按正常顺序来,进组第一天就拍了后期的一场大戏。 其实主要是为了迁就组里的小演员。 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正准备中考呢,拍几场戏还要回学校上课,不能耽误学业。 这一段时期,皇叔萧闵的身体基本已经垮了,但还靠一口气强撑着。 自从阿钺离开后,他又去挑了个身手不错的小侍卫回来。 他给小侍卫取名叫棍儿,也就是这位小演员饰演的角色。 曲又云到剧组见着了那位小演员的扮相。 真是养眼啊。 难怪一个剧组迁就他,一看就是干干净净的好苗子。 她问许森:“这谁家的孩子啊。” 许森坐在监视器前,指了指宋良勘:“老宋家的侄子。” 宋良勘笑:“又云老师给指导指导?” 曲又云比了个大拇指说:“真棒,将来想走这条路?” 宋良勘:“嗐,将来干什么随便他,我就闲着没事带他出来玩玩。” 顾言昭看到她来了,远远冲她点头打了个招呼。 造型师正围着他补妆。 曲又云知分寸,不过去打扰,安静地坐在屏幕后头看着。 这是一场三个人的戏。 萧闵,阿钺,棍儿。 反倒是萧闵这个主要角色的存在感最低。 因为他全程躺着装死呢。 萧闵身边只带一个棍儿,在外奔波的时候放躺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还冷。 棍儿年纪小慌神了。 他虽然身手不错,但从前是某位将军的徒弟,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没经历过风浪。 小孩没系统学过技巧,一旦入了戏,演得就特别真。 这也正是天赋所在。 曲又云咋舌感慨。 世上有些幸运儿啊,还真就是老天赏的饭碗。 戏里头。 正当棍儿手足无措的时候。 阿钺出现了。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棍儿不认识他,见他靠近,上手就拦。 阿钺和棍儿过了几招,轻而易举把他掀到了地上。 棍儿挣扎着挡在了萧闵的面前。 阿钺抬起棍儿的下巴:“你多大了?” 棍儿:“十四。” 阿钺:“我刚到他身边的时候十六。” 棍儿:“……” 阿钺:“他就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孩,干干净净白纸一样,带在身边养大。” 棍儿:“……” 阿钺:“你比我强,你比我干净。” 最后是阿钺把萧闵背起来,带回了王府。 棍儿足足小了阿钺两个头,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有一个特写。 棍儿踩在了阿钺的脚印上。 两个人的足迹重合。 曲又云知道这个镜头想表达什么。 她想到了一个词儿——传承。 棍儿本应该替代阿钺,好好的陪在萧闵身边的。 根本不能细想。 一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导演喊咔之后。 宋良勘问:“还行吗?” 许森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再来一条。” 问题出在阿钺身上。 饰演阿钺的演员是许森工作室的艺人,年纪还小,可能是进组第一天,还没进入状态。 许森没有特别批评他,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曲又云很少见他这样,记得以前一起合作的时候,他对年轻演员可是非常宽容的。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对许森道:“怎么了?哪点不满意?” 许森叹了口气:“这部戏我私下里给他讲过很多遍了,就差掰开揉碎给他喂进去,这怎么——” 曲又云:“第一次么,别太给他压力,越紧张越进不去状态。” 而且年轻演员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也没有说一上来情绪跨度就这么大。 他们第一天的戏就遇到了一个坎儿。 呈现出来的效果,一条不如一条。 许森发愁,捂着脸叹了口气,指着躺在地上的顾言昭说:“你看看他,你的主子,马上要死啦!”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顾言昭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曲又云冲他一努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顾言昭复又把眼睛闭上。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阿钺:“……” 这也不像快要死的样儿啊。 你演个死人也敬业一点好不好,这还让人怎么入戏? 许森卷着几张A4纸往阿钺胳膊上一抽,赶他去旁边反省去。 让顾言昭先把晕倒之前的那个镜头拍了。 这个就简单多了。 萧闵在路上接了个飞鸽传书,解下来看了内容之后,就觉得不太好。 强撑着和棍儿聊了几句。 没有任何预兆的喷了一口血,倒了。 他穿着一身戏服黑色打底红色暗纹,里三层外三层,还要罩一层厚厚的毛斗篷。 这可是横店的五月。 顾言昭已经觉出头套里全是汗。 环境的不友好影响状态是肯定的。 演员哪里是好干的。 冬演夏戏,冻得哆嗦。 夏演冬戏,热到虚脱。 这样还得保证正常发挥。 但他们喜欢。 像他们这样的小疯子,一心扑在戏里,只要不死就能接着演。 已经不单单是“敬业”两字能形容的。 是热爱,爱逾生命。 纵观曲又云这些年演的戏,到最后就能发现。 她的那些技巧性东西越来越少,痕迹越来越轻,几乎完全脱离了公式化表演的框架。 其实,到最后大家追求的都是一种境界。 有老前辈戏称之为人剑合一。 顾言昭现在也有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靠拢。 技巧应该是辅助性的手段,而不应该成为主导。 顾言昭的状态很好,一看就是下功夫磨了。 他自从接了这个角色,行走、坐卧都在不断的思量,做人物性格的剖析。 好不夸张地讲,剧中比较鲜明的几个镜头,他在进组之前就对着镜子不止练过一遍。 用心和不用心的差距,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目了然。 剧组用止咳糖浆调的血包,颜色稍微偏暗,端过一个纸杯来,让他含一口。 顾言昭喝之前凑到曲又云身边:“请教一下,这玩意儿有技巧吗?” 曲又云:“当然有。”她戳了戳顾言昭的腮帮子:“注意,最好是含一半吐一半,别太实诚,容易拉丝,你可以先用水练练。” 顾言昭嘴角拉出一个嫌弃的弧度:“说那么恶心啊?” 曲又云拉着他厚重的戏服,和他闹:“别得了便宜不知道卖乖,没把你当外人才告诉你的……啧,一般人我都不教他。” 顾言昭:“……” 许森他们在旁边抱着胳膊看戏:“我们可都听见了啊,曲老师不会让我们交学费吧?” 曲又云回头凶他:“一边去。” 许森:“还凶我们呢,你都快打入我们导演组内部了……” 曲又云看顾言昭身上一层一层叠着穿。 “你要不先把外面那层脱了吧。” 说着,她直接上手,毛斗篷已经卸了,外头的罩袍也脱下来。 里面还有一层黑色的袍子,背后已经被浸透了,一片深,一片浅,蔓延进劲瘦的腰封里。 曲又云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不着痕迹的滑开,拉他到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 她看见了顾言昭的唇色,皱了一下眉毛,提出意见:“把唇色稍微画淡一点吧,有点不合适。” 化妆师说:“再淡就不好看了,我们后期要调色的。” 曲又云在他的唇上抹了一下,尝试着沟通,说:“血要在这个地方留下痕迹,唇色还是淡一点好,有对比度,不然到时候和口红染成一片,非但不好看,观众也出戏。” 许森:“听她的。” 于是化妆师把他的口红擦掉了,直接原色上场。 这场戏拍完,曲又云看了他的特写镜头。 顾言昭的颓态表演得很自然,仿佛信手拈来。 宋良勘:“有进步了,比试镜那会儿还要好。” 曲又云整了整自己的袖口,说:“他还小,开窍也早,只要一直按着节奏走,进步肯定是飞速的。” 第87章 醉了 顾言昭这场戏拍完了, 阿钺估计反省地差不多。 许森把他招呼了过来。 其实本以为顾言昭那场单人的戏消耗的时间会长一点,所以安排在了后面。 没想到他的进展到时很顺利,几乎没浪费时间。 许森简单和阿钺又讲了几句。 阿钺方才一直在看着。 意料之外的, 发现顾言昭的业务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 他们俩的岁数好像也差的不多吧。 真人比人, 能急死人。 人家的二十几岁已经红遍全网了。 他的二十岁还是默默无闻一个配角新人。 许森:“不用急,今天我们就拍这一场戏, 太阳落山之前能拍完就行,小朋友陪着你一块熬呢,你自己心里可有点数。” 看啊,连还在上学的小朋友都比他强。 阿钺心里实在受挫, 提了一口气,准备好好演。 顾言昭刚演完前一场戏。 现在的形容比较狼狈,更符合当下的情形。 阿钺看了,心里多少能稳一点。 三个脑袋凑在导演监视器后面看着。 许森小声说:“其实在工作室的时候, 他演的还行, 不说多么惊艳,但起码能入戏。” 曲又云:“还是现场太乱、太杂, 干扰因素太多,他又太年轻, 经验不足……你看看这些人,那边还有个蹲着抽烟的,这味儿……”她嫌弃地扇了扇。 许森拿起对讲机:“7号机位, 把烟掐了。” 那位摄像大哥默默把烟头戳在脚底下踩扁了。 这场戏实打实拍了一天。 全剧组的人陪着一起磨。 但是没人不耐烦, 除了导演偶尔会恨铁不成钢的说几句。 拍戏就是这样。 总有几道难过的坎儿。 谁都不能保证每一镜都一条过,那是神仙。 也幸好夏天昼长。 六点左右,太阳刚有西沉的迹象。 这一场就赶在这个时候过了。 收工! 干饭! 许森拉着正准备开溜的曲又云:“别走,一起吃个饭。” 曲又云:“不……” 许森哪能给她拒绝的机会, 冲那边正准备去卸妆的顾言昭喊:“小顾,收拾完我们一起吃饭,就咱剧组自己的演员,不带别人,一定来啊。” 顾言昭一看曲又云已经被扣住了,秉持着姐姐在哪我在哪的信念,当场答应:“好啊。” 曲又云一甩胳膊:“非要组局是吧,行,等着,到时候你别后悔。” 宋良勘揽着许森的肩膀,笑着:“哟,这怎么个意思,她想灌你啊。” 曲又云跟着顾言昭去化妆间了。 许森望着那一前一后,两个不疾不徐的背影,说:“你还真别小瞧她,我俩认识这七八年了,饭局不少碰面,还真没见她醉过。” 宋良勘:“厉害啊。” 许森:“天赋异禀,天生的,羡慕不来。” 宋良勘:“那她适合干这行。” 许森也笑了:“今晚有她在,谁都别想灌顾言昭,得了,换个人折腾吧。” 许森组的局,剧组几个主要演员都到了。 曲又云正经第一次见男主,史彦。 二十七岁,还算年轻,正经科班出身的演员。 演了几年网剧的主角,最近正往转型的方向走。 曾经火过一段时间,但是没能长久,在一线的队列里蹭了一个尾巴,然后慢慢的就没什么水花了。 曲又云接了戏之后,为了以示对合作者的尊重,稍微了解了一下他的前尘过往。 最后感慨地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转型晚了。 他之前走的路和顾言昭十分相似。 演总裁,演校草,演傻白甜剧。 校草专业户,盛极一时。 他安于现状,开开心心地捞了几年钱,赚了个盆满钵满,然后被时代和市场淘汰了。 现在才想起来转型,实在是难。 阿钺是许森自己人,也算剧里重要角色,也跟着来了。 还有一人是琴师的饰演者,名气不大的演员,叫崔千易,也是个年轻人,曲又云和他熟,算得上是好朋友。 在包间里。 曲又云首先给顾言昭引见了崔千易,言语之间还隐隐有些抬举的意思。 把崔千易弄的怪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的说不敢。 顾言昭乐意和他交朋友:“你和又云姐以前经常合作过是吧?” 崔千易只简简单单说了个:“是。” 他的外表是那种很不苟言笑的长相,但是相处起来,人特别随和。 曲又云:“我们俩之间的合作比你在电视里看到的还多。” 顾言昭:“怎么讲?” 崔千易开口道:“我十九岁刚来横店的时候,就给又云姐跑龙套,演侍卫,演死人,演摆摊的,各种烂七八糟的……我刚开始好几个十八线角色也是又云老师推荐给我的呢。” 顾言昭前面还笑着,可听到这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趁着给曲又云倒酒的机会,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句:“原来又云老师还能记住跑龙套的呢,我还以为您不食人间烟火目无下尘呢。” 曲又云唇边噙着笑,抬起杯子,嗅了嗅:“嗯?这酒怎么是酸的?” 许森只听到了这句话,也抬起杯子抿了一口,莫名其妙道:“酸?酒怎么会酸?” 顾言昭:“…………” 曲又云的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大腿,顺势捏了一下,以示安抚。 知道这小子记恨以前的事儿,酒桌上还是寻了个机会向他解释:“你就给我搭过那么一次,还把脸抹得跟个脏猴儿似的,我又没开天眼,这能怪我吗?” 顾言昭斜眼瞧她:“你还记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说过什么?” 曲又云想半天:“第一次见面时,我们聊的内容多了去了,你指的是那句。” 顾言昭:“我帮您回忆回忆哈,恋爱综艺第一期,您说啊,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如果见过肯定不会忘。怎么?忘了?” 曲又云:“……” 顾言昭:“会翻旧账的可不止您一个,我平常是懒得跟您计较,知道吧。” 曲又云:“……” 那部综艺的cut她闲着没事至少刷了五遍以上,当然清晰地记得这句,当时只是一句客套话,谁知道他居然上心了,还反过来给她挖了个坑。 曲又云那胳膊肘把他推开,暂时不想理他了。 眼看着这两位越来越没分寸。 许森忍不住开口:“对面打情骂俏的那两位注意点哈……咱们酒店的椅子做的宽敞,不用非得挤一边,那扶手是不是挺碍事的,不行给你们撤了吧,粘一块了都。”说完,他有冲宋良勘道:“你后期修剧本千万注意着点,别让他们俩搭戏,坚决不能给他们公费恋爱的机会。忒过分了。” 曲又云端起酒,站起身:“许导,来,我先敬你一杯,开机大吉,顺顺利利,收视长虹。” 许森:“好嘛,这就开始了……” 曲又云:“我先干,您随意。” 自己人组的局,她根本没在怕的,在场人基本都知根知底。 唯一的外人,就是男主史彦了。 史彦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的隔阂,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才是正经男主,按理说他应该和曲又云关系最亲,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曲又云好像根本不屑理他。 而且,听说他这个角色本来是二番,是导演和编剧迫于他们团队的压力,才适当删了皇叔的戏份,给了他男主的牌面。 现在,皇叔被削成二番,由顾言昭饰演。 顾言昭现在势头多猛啊。 无论是人气还是流量,他都差顾言昭一大截,拿什么跟人家比,粉丝吵架都吵不过人家。 他觉得自己这个男主未免太可笑了。 许森放眼望了一圈,最终还是把目光定在了史彦身上。 和在场诸位交换了一个眼神。 开始卯着劲儿弄他了。 也算是把他拉进了圈子。 可能傻白甜剧演的太多,这人性格已经被荼毒了,人情世故一点不懂,总觉得别人笑就是对他好,不理他就是讨厌他。 许森那帮大老爷们憋着坏敬他酒,他开心。 曲又云觉得他怪可怜的,意思意思作罢,不忍心霍霍他,他反倒难过。 心里郁闷,喝着喝着就大了。 然后,开始散德行,趴着呜呜地哭了。 ………… 面面相觑,阿钺和崔千易负责哄人。 许森:“也就几杯红的吧,这酒量……不行啊。” 曲又云:“快扶沙发上歇歇吧,让服务生上一杯柠檬水,给他解解酒。” 史彦站起来,忽然转向曲又云,向她做了一个揖。 一个剧组的人都经过非常专业的礼仪培训。 曲又云一见这个礼。 第一反应居然是下意识想回身福个礼。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是酒劲上头了。 只听史彦说了句:“又云老师,您别讨厌我。” 曲又云:“……此话从何讲起啊?”声儿都是颤的。 许森低声念叨一句:“哎哟我的妈呀,真喝高了这是,造孽了,造孽了……” 曲又云碰了一下顾言昭,说:“看见了吗,没一个是人的,你以后尽量别和这群老畜生喝酒。人都能给你喝没了。” 酒桌上就她一个女生。 大家虽然私下里互相不做人,但对女生最起码的绅士还是有的。 再闹也没人去灌她。 虽然也是真的灌不动。 把史彦扔沙发上,让他睡了。 剩下这帮人玩了几个游戏,又倒了两个。 宋良勘和崔千易上头了,也不行了,抱着去沙发上歇着。 玩的挺尽兴。 许森看差不多了,招呼大家一起回酒店。 几个醉倒的抬进他车里,助理来接人。 曲又云不愿意和臭烘烘的他们挤。 带着顾言昭单独走。 车上,曲又云的助理开车。 曲又云在后座捏着顾言昭的手。 顾言昭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 曲又云:“你也喝了不少。” 顾言昭:“好像两瓶吧。” 两瓶干红。 曲又云:“还行,不至于醉,你还好吗。” 顾言昭:“还好,感觉后劲有点大,头晕。” 曲又云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眯一会儿,快到了。” 江上寒剧组有钱,出手阔气。 给他们几个主演订的房间都是套房。 曲又云跟进了顾言昭的房间。 帮他把床铺整理好。 她爱干净,出门不用酒店预备的床品。 和顾言昭在一起后,也帮他留意着这些。 浴巾睡袍等贴身的用品都换上自己从家里带的。 顾言昭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头更晕了。 曲又云已经把床整理好,正在装他换下来的衣服。“穿过的衣服别到处乱扔,都归置到这个袋子里,留着带回家洗。” 顾言昭:“对面就有干洗店。” 曲又云:“不行,自己洗,夏天的衣服都是贴身的。” 顾言昭:“好,你说了算。” 曲又云:“明天我不能陪你,我自己也有戏。” 顾言昭说:“你忙你的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人陪着。” 曲又云见他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头,皱眉走过去:“头还晕着呢。” 顾言昭的声音闷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没擦干。 曲又云拿过吹风机,跪在床上,在他身后给他吹头发,手法十分简单粗暴。 不到十分钟,顾言昭的头发就成了一颗乱糟糟的鸟窝。 曲又云饶到他正面一看,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顾言昭的目光从乱糟糟的头发里穿过,好久才聚焦到曲又云脸上。 曲又云:“你……” 话音未落。 顾言昭的手忽然钳住她的双肩,把人举高,搁在了大床中央。 他什么也不说,吻了上去。 曲又云略慌。 他们在家里耳鬓厮磨的时候,曾有好几次差点擦/枪走火。 但因为家里从不备安全措施。 所以,每次都在客官条件的限制下,强忍了。 可是酒店周到啊。 东西就在桌子上,随手就能拿到。 完美解决了之前的限制问题。 他托着曲又云的下巴,狠狠的咬着,说:“又云姐,你不应该太信任我的……” 他那种自弃式的语气让曲又云心里莫名一疼。 顾言昭乱糟糟的鸟巢贴在曲又云的颈侧:“男人不喝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喝了酒呢。” 曲又云居然还有心情哄他:“你不一样,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顾言昭低声呢喃:“你应该是我的。” 曲又云:“我们本就属于彼此。” 顾言昭啪一下把灯按灭了,然后从床头柜上顺了一个小盒子。 曲又云敢发誓,认识一年多了,这是顾言昭最显男人味的时候。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占有欲。 野兽獠牙上沾着血的温柔。 曲又云一直把他当孩子。 因为他本身展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干净、听话、灵动、温柔。 他无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他今天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忽然曲又云有种寻宝的感觉。 还有什么是她没挖掘到的呢? 很难受。 准确的说,难受的只有曲又云。 她今天一整晚都是格外清醒的。 顾言昭本身醉的不厉害。 但是怀中人柔软的触感和耳边温柔的低喃却让他觉得更醉了。 他们的关系终于发生了质变。 曲又云早晨七点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阳光冲破厚重的窗帘,给整个屋子填满了幽暗的光。曲又云扭头一看,顾言昭还睡着。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身上,搞得她一晚上没睡好,像是被人锁喉了。 轻轻拨开他的手。 他还没醒。 曲又云爬进卫生间洗澡。 她昨晚留宿在顾言昭的房间,什么东西都没带。 简单冲洗了一遍,从顾言昭的行李箱翻了一件白T套上。 她换下来的脏衣服一并塞进了顾言昭的行李箱。 幸好昨天剧组主力全部宿醉。 今天早晨没安排戏。 最早也是从十点开始,但是顾言昭那边今天安排了夜戏,可能要到很晚。 曲又云在床边抱着胳膊站了半天。 强忍着踹他起来的冲动,最终还是泄气了。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帘外的光发呆。 平生第一次有了点烟的冲动。 传说中的事后烟? 等到了九点,顾言昭还没醒。 曲又云怕耽误工作进度,终于忍不住,把人揪了起来。 顾言昭难受的睁开眼。 曲又云正背着光站在他面前,穿着不合身的大T恤,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非特殊情况下,她的表情很冷漠。 她这样的表情可以吓退很多人,除了顾言昭。 以前的顾言昭完全可以迎难而上,憋着一口气,非要把她逗笑不可。 今天他刚伸出手,忽然间犹豫了。 昨晚的记忆蜂拥灌进脑子里。 他终于把事儿给办了。 曲又云望着他,说:“起来,现在去洗漱,还有吃早餐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内赶到片场不耽误拍摄。” 顾言昭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里难受得厉害,像被火燎过,干涩异常。 ——她什么意思?昨天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她难道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事揭过去? 顾言昭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 光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就觉得心要碎了。 他搓了把脸,爬下床,一把抱住正欲转身的曲又云,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曲又云在他的怀里,稍一抬头,就看到他的紧蹙的眉眼。 她意识的抬起手,冰凉的手抚在他的眉眼之间。 “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 顾言昭说:“我想要你。” 曲又云:“我已经是你的了。” 顾言昭瞬间迷茫了。 是啊。 他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实际上的关系也已经发生了。 深爱毋庸置疑。 曲又云仿佛也没有离开他的意思。 他是怎么想的呢? 每一个钻进牛角尖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 曲又云在清晨的阳光中妥协了,她对顾言昭说:“你在怕什么?你好像真的没有安全感?”她平静、温柔道:“如果一纸结婚证能让你安心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去领了,公不公开你说了算,不用想那么多。” 哪怕现在和公司翻脸也没关系。 人一生的路很长。 相扶相持,总能开辟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顾言昭却摇了摇头:“不,我一定要给你一个站在阳光下的,盛大的婚礼。我要我们笑着接受世人所有祝福。我不希望你在非议声中嫁给我。” 曲又云:“那就再等等,我相信你会挣来那一天的。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个不婚不育主义者,在遇见你之后,我开始想象穿上婚纱的样子……也不介意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宝宝。” 她不怕等。 婚姻于她而言,只是个形式。 她已经遇见了这一生最挚爱的人。 这一程的温存,足以支撑她勇敢的面对余生的风风雪雪、生老病死。 还有生活琐碎的麻烦。 曲又云往他手里塞了一张房卡:“隔壁1104,帮我去拿一套衣服来。” 顾言昭应了一声,乖乖去隔壁拿衣服。 早晨一顿折腾,剩的时间不多了。 曲又云换好衣服,回房间简单梳洗了一下,拎着两块华夫饼往片场赶。 车上给顾言昭发微信:“我的戏份下午结束,晚上去陪你拍夜戏。” 第88章 轧戏 曲又云今天要和男主史彦演对手戏了。 这一条线暂时由副导演姜骁负责, 曲又云以前没有和姜骁合作过,刚开始也需要一些交流和磨合。 可能是由于许森事先交代过,姜骁对曲又云的态度很尊重, 经常会主动询问她的一些想法和意见。 今天拍的是她和男主初见的戏。 小皇帝听说父亲准备把督察院御史的女儿——上官家的姑娘赐婚给自己, 安耐不住性子,偷偷跑出来瞧, 爬了人家御史府的院墙,瞧见绣阁里小姐倚窗看书。 小皇帝一睹芳容之后,对着自己侍卫狂点头:“美美美美美,好美好美。” 曲又云刚出道那两年有个称号叫大家闺秀专业户。 虽然她很快把这个标签撕了。 但可见她塑造这种闺阁小姐的形象确实是深入人心。 身为一个演员, 这种某某某专业户的标签一旦贴上,就得警惕了。 剧组为了渲染气氛,特意在窗前横了一枝桃花。 曲又云一身锦绣,拍下了这个镜头。 拍完, 曲又云去看了眼镜头特写。 还行。 和自己预想中的效果差别不大。 一个花瓶的出场还奢求什么呢, 美就行了。 而且还是静态的美。 曲又云拍完这场就站一边了。 然后看史彦的独角戏。 他要趴在墙头表现出那种遇见爱情小鹿乱撞的感觉。 曲又云看了几眼。 总觉得他用力过猛,表达出一种见色起意的油腻感。 导演陪着他一起磨。 曲又云手里拿着小风扇照脸吹, 忽然想吃西瓜。 想吃就打发助理去买。 今天不想请客,于是只买一份, 她到车里自己吃独食。 中午放饭。 剧组订的盒饭伙食不错,但是菜里油水太多,曲又云只扒了几口米饭。 下午还有她一场戏。 这次是男女主正儿八经的见面了。 小皇帝爬墙头被护院发现了, 家里的小厮们当然不认识天潢贵胄。 一群人把他押了起来。 家里父亲不在。 出事的地方离上官的绣阁最近。 上官便隔着月洞门看了一眼那人。 瞧那人的穿衣打扮很有讲究。 剧中描绘上官是最擅谋算的女子。 上官隔着一道门, 独自思量了一会儿,传话吩咐家里护院放人,并遣人送他从御史府正门离开。 这样一来。 小皇帝受到了应有的礼遇和体面。 但他造访御史府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小皇帝人还没回宫,消息已经先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 回宫之后先挨了一顿训斥。 这是第二集 的内容。 从此再到第十二集 , 都没有上官这个女主的戏份。 曲又云:“我是不是可以歇了。” 姜骁翻了翻剧组的通告,说:“是的,你可以歇一个礼拜了。” …… 这戏拍的跟度假似的。 姜骁非常诚恳地邀请她:“但是您如果闲着呢,非常欢迎您常来剧组指导指导。” 曲又云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我看情况吧。” 她就算来剧组溜达,也是往顾言昭那边去。 再说了,她演戏是按集收费的。 不给钱相当于给投资方做慈善。 得看心情。 下午四点左右。 曲又云换下戏装,收拾东西去找顾言昭。 许森见她过来,问了一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曲又云勉强说还行吧。 顾言昭这边现在主要还是为了迁就小朋友的时间。 一直在拍后期的戏。 曲又云翻了一下通告。 顾言昭这两个礼拜基本没有轻松的戏份,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 直到最后嗝屁。 这两个礼拜拍完这部分最悲情的戏。 最难啃的骨头相当于拿下了。 曲又云到剧组的时候,正好赶上小演员在休息,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曲又云溜达过去瞄一眼。 看见卷子上乱七八糟的几何图。 曲又云看着就觉得头大。 现在中学生的数学题已经这么难了吗? 曲又上学那会儿学的文科。 理科一塌糊涂。 更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很多基本的公式都不记得了。 上了岁数的人总是莫名其妙触景生情回忆过去。 曲又云回想起自己的初中年代,那简直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再不服老能怎么样呢。 时间不会仁慈的。 曲又云现在刻意去回想那时候的事情。 印象最深的还是放学路上那黯淡的天光,还有回家边听音乐边写作业时,被母亲逮住,没收随身听,然后劈头盖脸一顿骂。 数学卷子不会做,她不屑于抄别人的作业,第二天光明正大交上去。 继而又被班主任和任课教师一顿骂,拎到教室后面罚站。 她以前玩的好的小伙伴,早就渐渐的没联系了。 时间还给她留下了什么呢?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下意识的留意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总有值得珍惜的东西。 她不想这一辈子到头,手里什么都没握住。 曲又云在陪着孩子写作业。 顾言昭在那边听导演和编剧讲戏。 三个人讨论的差不多了,宋良勘朝曲又云的方向望了一眼,笑了:“看他们两个玩的还挺好。” 至少表面看上去很和谐。 小演员有不会的题,抬头就要请教曲又云。 曲又云不敢混充大尾巴狼误人子弟,便直言:“我不会。” 小演员发愁地说:“那好吧,我自己再看看……” 他仔细钻研个三五分钟,好像理出点头绪了,高高兴兴地讲给曲又云听。 然而曲又云并不想听,也听不懂。 但是在孩子面前,她还是耐心地陪着。 一点不耐烦也没表现出来。 小演员讲完,问她:“懂了吗?” 曲又云眨了眨眼。 小演员叹了口气:“我再讲一遍吧。” 曲又云:“……你快写作业吧,让我自己琢磨一会儿。” 小演员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教学水平有限,于是给她推荐了一位名师——“你如果还不懂的话可以去问顾叔叔,他做题可厉害啦,讲课比我们老师都详细。” 曲又云点头:“这我知道,他很厉害。” 小演员开心的露出两颗小虎牙。 早在拍《爱情的黑白世界》时,曲又云就发现了,顾言昭可能真是个学霸。 高中时期的戏份,有很多晚自习的镜头。 导演为了逼真,搜罗了一些高中生的卷子来。 不拘数理化,基本都有。 顾言昭做题时不是摆个样子。 他是真的拿起笔在认真思考,然后一条一条的解。 听说他本来就是理科生。 他当年若是不执意走这条路。 以后的前途也绝不会差了吧。 也许不如现在挣钱多,但肯定比现在是非少。 曲又云的思维又开始发散。 假如他不从事演艺行业,他们可能就没有相遇的缘分了。 其中得失又该怎么算呢? 不远处三人围观着这一幕。 宋良勘:“又云喜欢小孩吗?” 许森:“应该是不讨厌。” 宋良勘:“没问你,问小顾呢。” 许森哑然失笑。 顾言昭对这个话题更感无措:“啊,应该是喜欢的吧。” 宋良勘叹了口气:“那得抓紧时间啦,我对象是医生,女人最佳生育时间是在三十岁之前,过了三十,对母体影响不好,对孩子影响也不太好。” 一句话让顾言昭上了心。 他和曲又云之间还从未探讨过孩子的问题,除了今天早晨那轻飘飘的一句——“也不介意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宝宝”。 许森这时候插进来一句:“我们家涓儿已经怀上了。” 宋良勘:“哟,几个月了?” 许森:“刚三个月多一点。” 宋良勘拍他一下:“那你还敢出来拍戏,老婆怀孕不陪着。” 许森提到这事儿也愁:“孩子来的实在是意外了,本来打算等两年再要的……咱们这个项目年前就筹备差不多了,哪能等,现在就盼着六个月之内杀青,生之前我能赶回去。” 已婚人士的聊天内容一下子和顾言昭的生活拉开了距离。 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听宋良勘问许森:“你结婚前和结婚后心态有什么变化?” 许森指了指自己:“这部很明显么,结婚前,我还一心想着冲个奖什么的,有奔头,有气性,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觉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那些身外之物啊,随缘好了……你呢?你结婚影响你创作了吗?” 宋良勘抱着胳膊:“我倒是没多大变化,你也知道,我媳妇是医生,她那工作忙起来真是逮不着人,我和守活寡也没啥区别。”话里话外怨气很重。 许森劝慰兄弟:“哎呀,体谅体谅,白衣天使伟大的职业啊。” 顾言昭却想难怪他能写出大医精诚那么好的剧本,肯定是亲身见过。 现在《大医精诚》刚播完不久,这部剧数据有点奇葩,在播期间一直不温不火,结局后网上的点击量蹭一下冲上去了。 评分高达9.2。 顾言昭觉得冲奖有望。 听说女主本来打算给曲又云,后来是曲又云自己让了。 也怪可惜的。 但是曲又云身为支线角色,在这部剧中贡献出的演技给本剧增添了不少亮点。 总之,得失在己心吧。 仨人信口闲聊的几分钟,拍拍手准备干活。 宋良勘把侄子招呼过来。 曲又云也慢吞吞跟了过去。 这一场戏是萧闵坐在王府的檐下,对着落日余晖的独白。 景儿搭的特别精致。 天光也正好合适。 开拍之后,镜头从萧闵的背后开始远眺。 正好有一行不知名的飞鸟在霞光中拍着翅膀飞过,然后在云层中一闪,不见了。 棍儿充当一个背景板,在萧闵的身后侍立。 五分钟的原声台词。 许森:“没想到,小顾的台词功底真的可以。” 曲又云:“毕竟科班出身,四年专业培训,只要下功夫练都不会差。” 曲又云那时候,每天早晨六点在教学楼后面的林子里练台词。 其实每天早晨人不多,但能坚持下去的都是熟面孔。 曲又云在那认识的几个师哥师姐,现在都是演艺圈首屈一指的人物。 天道酬勤不是说说而已。 老天尽管不怎么开眼,但偶尔还是会优待认真的孩子。 合作之初,许森对顾言昭的印象已经大有改观。 声名鹊起的热度可能不是他所愿。 但他一直走得很稳。 比那些卷一笔钱就跑路的小孩们强多了。 顾言昭现在很累很累,去年一整年基本没有休息,除了过年。 他刚刚开始被资本裹挟着向前走。 当然累。 但是再累也必须有自己的坚持。 否则在价值榨干之后就会变成不值一钱的弃子。 资方可以利用他。 他也可以反过来乘着他们的东风直上青云。 在这乱糟糟的一片浑水中。 他努力拨开眼前迷雾,牢牢地锁定那清澈的泉眼。 想要的, 一定能拿到。 终于在晚上放饭的时候。 顾言昭有空来和曲又云呆一会儿。 曲又云蹭了剧组一盒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问:“你晚上什么戏?” 顾言昭:“晚上是大戏,有人刺杀我。” 曲又云哦了一声。 正好是那群人把萧闵往绝路上逼的时候。 最后逼得萧闵不得不主动出击。 顾言昭:“我还行,今晚主要是辛苦棍儿了,他得打一晚上,还要吊威亚。” 曲又云:“有替身吗?” 顾言昭点头:“有。” 有专业的替身和动作指导在旁边盯着。 顾言昭在这部戏里也有一些动作戏,但是不多,也比较简单,自己就能应付。 所以他不用替身。 两个人在剧组纷扰的环境中找了一个角落,自以为安静地呆着。 顾言昭:“您那年拍武侠剧的时候,我看过你耍剑的花絮。” 曲又云:“是吗?” 近些年武侠剧没什么好本子,她已经两三年没拍过动作戏了。 这部《江上寒》她演一个大家闺秀,也用不着她动手。 上一部和封湫合作的大电影倒是有打戏,但也就两幕,很简单比划几下,后期加上特效,视觉效果贼惊人。 现在都是特效的天下,魔法攻击。 少有那种真刀真枪近身搏斗刀刀见血的感觉了。 顾言昭:“我手机里还存着呢。” 他扒拉手机找出那段视频给曲又云看。 那是一片很乱的打斗群戏,群演在导演的指挥下跑来跑去。 曲又云并没穿很华贵的衣裳,在画面中央挽了个干脆利落的剑花,然后回首目光犀利直视镜头。 只还只是花絮。 后来的电视效果经过打光和调色,堪称一眼万年的存在。 曲又云就着他的手机看了一遍。 最后视频播放完之后,退出界面,她发现他的手机里保存了很多关于她的短视频。 顾言昭不避着她,大大方方给她看了。 基本都是以前拍戏的花絮。 曲又云自己都没想到,这些年还能留下这么多有意义的东西。 再想得长远一点,这一生其实也算是圆满了。 吃过饭,扔掉餐盒垃圾,顾言昭准备拍夜戏去了。 曲又云在片场呆了一会儿,想出去透透气。 在外面遇见了一个熟人。 影视城来来往往其实都是熟人。 但是熟人和熟人的分量还不一般,她碰上了李颂导演。 上一次和李颂见面是在顾言昭的家里。 准确的说,根本没见上。 她躲在柜子里呢。 李颂头上戴着鸭舌帽,蹲在路边石上抽烟。 天色又暗,曲又云本来没注意到他。 但是曲又云太亮眼,站在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李颂掐了烟,主动叫了她一声。 曲又云回头看见她,也是非常惊喜。 “李导!” 李颂笑眯眯的:“在拍戏呢。” 曲又云:“是。” 李颂从上到下打量她的装扮和造型,从外表看不出她拍的是什么类型的戏。 但是在横店,多半是古装了。 他最近工作很忙,没有留意娱乐圈的动向,所以也不清楚曲又云最近接了什么戏。 曲又云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最近在拍一部古装剧,这几天没我什么戏份,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李颂一听:“你最近没什么戏份?” 曲又云望向他:“是啊。” 李颂心动了。 曲又云:“您怎么个意思?” 李颂:“听说封湫那部电影首周票房破十亿了。” 曲又云:“我也听说了,可喜可贺。” 李颂:“现在应该破三十了。” 曲又云:“哟,冲劲这么猛呢。” 李颂笑着问:“分了你多少啊。” 曲又云也笑着说:“分我干嘛呀,我就是去蹭个脸的,回头我还得好好感谢封哥带我呢。” 李颂双手抱在胸前,在夜色里晃着,琢磨了一会儿,开口:“你最近闲着,可以来我剧组玩啊。” 曲又云大约猜到他的意思,问:“有什么玩头啊?” 李颂笑着说:“有个小美女,人设特别讨喜,你要不来试试?” 曲又云:“干嘛的?” 李颂:“和你那桃花妖差不多,你可以考虑考虑?” 曲又云考虑了几秒,爽快答应:“行,明天我去找你玩。” 李颂给她指了个方向,说欢迎。 等李颂导演走了以后。 曲又云上网搜了一下李颂最近的动向。 他确实在拍一个电影,开机有一个多月了。 再打听了一下内情,是其中一个女演员临门一脚的时候忽然被撤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名气一般,也没多少人深挖。 然后拖了一个多月,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那位女演员算是圈内资源咖。 资源一直不错,但就是红不了。 她背后是有后台的。 这次被撤有人猜测是和背后的老板起了矛盾。 总之,李颂今天遇见了她,自然而然地向她抛出橄榄枝。 至于到底接不接,曲又云还得仔细考虑一下。 她现在主要精力在《江上寒》,同期再接别的通告,那就叫轧戏。 曲又云自己都不太赞同这个行为。 李颂导演可能是急于找人救场,所以顾不上这些。 但是曲又云得细思量。 选择有千万种,但方向一定不能错。 晚上,和顾言昭一起回酒店的路上,曲又云显得心事重重。 顾言昭看出来了,在后排捏着她的手问:“你怎么了?” 曲又云:“我在考虑要不要轧戏的问题。” 顾言昭惊讶道:“你有接触别的项目?” 曲又云摇了摇头,暂时不想细说:“再说吧,还没定下来呢。” 两个人回了酒店,这次曲又云没有留宿顾言昭的房间。 反倒是顾言昭主动拿着剧本找了过来。 曲又云刚洗完澡,穿着宽大的T恤打开门:“怎么?” 她早晨在顾言昭那顺了他一件白T,拿回来当睡衣穿,非常舒服。 顾言昭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说:“你有空吗,想让您给我讲讲戏。” 既然是正事,曲又云让开一条缝:“进吧。” 她的头发自己吹干了,蓬蓬软软搭在肩上。 只是皮肤被热水蒸过之后,没及时补充水分,感觉有点紧。 曲又云抹上一层睡眠面膜,带着顾言昭坐在沙发里看剧本。 明天的戏他又要开始遭罪了。 他被抓起来上了刑,吊在了私牢里。 棍儿摸进了私牢,却救不了他。 萧闵最后就交代在这。 他进了这个私牢之后就没能囫囵走出去。 曲又云:“这一段戏得拍半个多月吧。” 顾言昭:“是啊,其实就是最后三集的内容……你说等这段拍完,再拍前面的戏会不会影响状态。” 曲又云一边翻看剧本,一边回答他:“你要自己会调整。” 一开始谁都青涩,但大家都是这样慢慢历练过来的。 其实萧闵在进私牢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 最后,他虽然死了,但那些心怀不轨的老畜生也没占到便宜。 曲又云翻着剧本,问:“你还有什么拿不住的地方?” 在她看来,顾言昭已经把这个角色吃的差不多了。 萧闵这个角色交到他手里,曲又云还挺放心。 顾言昭说:“我拿不准的是萧闵的感情,他对这个世界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么?” 曲又云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现在拿到的是删减之后的剧本,原本完整的剧本里有一段关于萧闵身世的剧情,但是后来给删了,你想听吗,我可以讲给你。” 顾言昭当然说想。 曲又云帮他捋顺了萧闵这个人物的生平。 首先是人物关系,小皇帝管他叫皇叔,但实际上他只比小皇帝大五岁。 萧闵和先皇应该是兄弟关系,这里用了一个“应该”的词汇,因为实际上他的身份成谜。 先皇登基之后,先是雷霆手段收拾了几个和自己夺权的兄弟。 最后,只留了十几岁的萧闵一命。 一是因为萧闵当初没和他作对。 二是因为萧闵其实是他的血脉。 是的,非常狗血。 先皇和自己的母妃有一腿,给自己亲爸戴了绿帽子,生下来的儿子好端端养大,甚至连儿子自己都不知道实情。 ……咦?不对! 顾言昭脑子转过弯来,问:“萧闵不知道实情?” 曲又云:“他当然知道。” 他聪明又通透,就是因为查到了自己的身世,所以这些年才如同自我放逐一般活着,远离权谋的漩涡中心,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顾言昭叹了口气:“删的有点多。” 曲又云:“还行吧,有留白的余地更吸引人。”她笑着看了眼顾言昭,也叹息道:“要是当初早点定下你来这个角色,那你就是一番男主,哪里轮得到为史彦改剧本。” 但是,当初他们谁都没想到顾言昭。 包括曲又云自己,也没觉得顾言昭能适合这个角色。 顾言昭永远能给她很多惊喜。 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明天还有一段和崔千易的对手戏。 崔千易饰演的琴师。 曲又云说:“哎?我不记得琴师的身世有没有删?” 顾言昭说:“这个倒没有,剧本中有一笔带过,他是罪臣之子,获罪被抄家,本要流放,他抱着琵琶被衙役们拖行的时候遇见了萧闵。” 萧闵把琴师带回了自己的府里。 曲又云说:“那是个很好的镜头,非常有韵味。” 对于那段描写,曲又云的印象非常深刻。 萧闵坐在车撵上,被众仆从簇拥着。 那天,他刚去给皇兄请安,在回府的路上碰见了固执地抱着琵琶的少年。 他停在街上,仆从去穿了那琴师过来。 萧闵掀开车上的帘幔,问:“你会琵琶。” 琴师跪地,答:“会。” 萧闵让他弹。 他弹十面埋伏,具是杀意。 萧闵听完一曲,对他说:“从此以后就跟了我罢。” 琴师跟着车后面走了。 衙役在后面追着哭求使不得,没法向上头交代。 萧闵理都没理。 皇帝纵着他。 所以也没人来找他麻烦。 于是他顺利保下了这位琴师。 琴师的父亲是当朝忠烈,最终却被奸人陷害致死。 他恨着皇家。 所有,后来得知阿钺对萧闵有杀心。 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再后来。 有人承诺手里有可以为他父亲平反的证据。 他便毫不留情的把萧闵卖了。 琴师和别人里应外合,把萧闵掳走关进了私牢。 萧闵伤重的时候。 琴师来私牢看了他一眼。 曲又云说:“崔千易的演技非常扎实,和他搭戏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虚……保持正常发挥就行。” 顾言昭的目光从剧本上挪开,望着她的脸,说:“你真的特别欣赏崔千易啊。” 曲又云一听他这语气,失笑:“怎么回事?还醋着呢?!” 这里没外人,顾言昭有什么就说什么:“他长的也没我好看吧,怎么他演一次龙套就让你记住了啊。” 曲又云斜倚在沙发上笑了:“因为啊,他会主动找我聊天啊……不像有些人,一憋好几年,只会感动自己。” 顾言昭:“……” 曲又云:“所以,人要主动,一株花就插在那里,没主儿,谁下手快,谁就有机会。” 顾言昭点头:“我应该庆幸,在我之前没人对你下手。”语气中多少带了点赌气的成分。 曲又云双手捧住他的脸,蹭了蹭他的额头。 她特别钟爱这个亲昵的动作。 她说:“别生气,我不是说过了,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个不婚不育主义者……遇见你的缘分,是老天的恩赐。” 顾言昭伸手顺势抱她。 曲又云却把他推开:“不是要我给你讲戏?别闹不正经的。” 顾言昭闷闷的哦了一声,拉开安全距离。 欲望的潘多拉盒子打开。 食髓知味的感觉令人无穷回味。 曲又云却摆明了拒绝的姿态。 因为她并不觉得舒服。 也不想迁就。 讨论剧本到十点半,她就把顾言昭送了出去。 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顾言昭实在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自己又失宠了。 第二天,没有戏的曲又云睡到了九点半才起。 还是被微信提醒音吵醒的。 许久没在微信上联系的李颂导演给她发消息:“来玩啊。” 往上一滑。 上一条消息还是拜年呢。 看来李颂导演是挺想用她的。 曲又云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头上扣了一顶渔夫帽,便找李颂玩去。 李颂在自己的剧组早等着她了。 曲又云去的时候,他正忙着。 等他忙完了那一阵,两个人立刻走到一起搭上话。 曲又云望着这个布局非常阔气的棚,赞叹地点头。 有钱啊。 李颂先带她到监视器面前,看了一段刚刚回放。 男女主当然都是电影圈的大咖。 现场表演呈现出的效果极其惊艳。 李颂带她给剧组主演引见了一波。 大家对她都挺客气,可能是猜到以后要有合作的机会。 参观了一圈。 李颂问:“怎么样?” 他昨天探听了一下曲又云的意思,她应该是准备朝着大荧幕发展的。 出来工作都是为了挣口饭吃。 按理说,任何工作都应该先谈钱。 但是到了曲又云这里,钱是放在最末尾的。 她张嘴先问档期。 档期是最关键的问题,直接决定了她接不接这部戏。 如果安排的不合适,给再多的钱都不拍。 李颂早有准备,说:“如果你肯来,如果顺利的话,你的戏份二十天之内绝对能完事儿,至于怎么安排,完全迁就你,怎么样?” 听起来还不错。 曲又云觉得可以,才松口可以谈后边的事儿。 李颂今天就把剧本发了一部分给她。 曲又云拿到了电子版的剧本,钻进自己车里,左右犹豫了半个多小时,然后给孟荣荣打电话。 这种大事还是要和孟荣荣沟通。 孟荣荣知道她这些年野惯了,不喜欢让人管着。 所以尽量少的干涉她。 以前都是他单方面通知或商量曲又云的工作。 曲又云主动来征求他的意见还是第一次。 毕竟孟荣荣多年经验在那摆着,见多识广。 曲又云直接问:“可不可以接?” 孟荣荣:“李颂导演的戏其实可以闭眼接,基本不会出差错,但严谨一点儿,给我点时间。” 孟荣荣中午加了个短班,没吃饭,没休息,到下午两点半的时候给了曲又云回复。 电话里,他说:“可以接,你现在正在为打进电影圈铺路,无论是封湫还是李颂,他们既然看好你,你就去试一试,正好上一部电影踩在巨人肩膀上拿下了不错的成绩,可以再接再厉。反正拍摄地点都在横店,你赶场也方便。” 他不管曲又云轧戏合不合适,这个让曲又云自己平衡去。他只从利益的角度和发展的方向给出最理智的建议。但是…… 孟荣荣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 曲又云立刻听出来了,问:“怎么了?” 孟荣荣说:“李颂那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是云岫资本,我以前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大愿意和林萧付扯上关系,你权衡一下?” 曲又云听到这个,心里确实咯噔一下,有些不适。 然而她的态度也非常明确。“那无所谓了,投资方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要是避着走,反倒让人觉得她怕了他。 可凭什么呢。 现在确实一切像是异常的,但她一定要把事情逼回到正轨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孟荣荣也松了口气:“那就好,其中几个关键利害点我和你说明白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 新电影的合同没几天就谈下来。 档期安排迁就曲又云。 曲又云让自己工作室加紧时间与对方沟通,根据江上寒的剧组通告安排。 谁知没过几天,李颂愁眉苦脸的找到她。 曲又云问:“怎么了呢?” 李颂说:“有个事儿不得不和你通个气,我们这个项目啊,最大的金主,云岫爸爸,听说你加了进来,给我下达了指令,觉得你那角色戏份有点少了,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曲又云就明白了。 不像林萧付的行事作风。 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意思,多管闲事真出手干预了。 曲又云说:“您甭理他们,我最烦这种乱七八糟不懂装懂外行掺和内行的事儿了。” 李颂深有同感,说:“说的是,有些不懂行的指挥真让人难做。” 曲又云:“您和我合作,不用顾忌那些,真心的,我们一切以作品为重。” 李颂感慨:“其实以前真不知道你家后台倒是挺硬,你也太低调了。” 不可避免的,外人还是会好奇其中的关系。 曲又云得体地笑着解释:“您是说林萧付吧,其实只是表亲而已,各自涉及的行业领域也不同,您啊,网上吃瓜当个乐呵就行。” 这门亲戚,她不想攀。 第89章 公关危机 之后, 再去李颂导演的剧组,曲又云明显察觉到别人对她态度的不同。 是那种疏离的隔阂。 曲又云对此烦心了片刻,很快调整好心态。 她最近虽忙, 但还是每天在横店两个剧组里面转悠, 不管多晚,都要等顾言昭一起回酒店。 今天顾言昭下戏的时候酒店多了, 车里蔫蔫地靠着,不想说话。 曲又云问:“累吗?” 他摇了摇头,闭着眼,车在路口处堵着走走停停, 车窗外的路灯打进来,织成一张幽冥不定的网,在他身上留一层柔和的痕迹。 曲又云发现他的额角发际里有一点红色的妆没卸干净。 伸手抹了一下,在自己指腹留下淡红的印记。 她从自己包里拿卸妆巾给他擦干净了。 他不累。 只是这几场戏太耗精气神了。 曲又云觉得入戏是好事, 这个状态可以适当保留, 于是不闹着他出戏。 两个人的手搭在一起。 哪怕不说话,心里也觉得踏实。 曲又云在手机上翻看自己的新剧本。 她轧戏的事儿没瞒着剧组人, 许森也知道了,但没说什么。 用他的话来讲, 他们这群都是老油条了,和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一样,心里自然有杆秤, 可以自己衡量。 这是十分的信任。 当她还稚嫩的时候, 手里接过这份信任,只会觉得沉甸甸的拿不住。 现在,那么多年风雨硬生生熬过来了,再大的压力她也能面不改色硬着头皮上。 习惯了, 知道自己可以。 顾言昭这个时候忽然提起精神,伸手盖住曲又云的手机。 曲又云看着他。 他言简意赅地说:“伤眼。” 车上光线不好,还晃着,小学生都知道坐车不能看书。 他其实心里有不少话,但一时倒不出来,就想这样懒着。 曲又云理解。 顾言昭到了她这儿,想干什么干什么。 不开心也不用强撑着笑,她不爱看那德行。 两个人在一起最自然的状态就应该是这样。 曲又云收起手机,不看了,问:“你晚上想吃宵夜么?” 顾言昭:“不是很饿。” 曲又云说:“巧了,我也不饿,不吃了吧。” 顾言昭想了想,直起腰来:“那不行,还是吃点,您晚饭都没吃,我好歹还蹭了剧组一盒饭。” 曲又云看了眼时间:“现在这个点儿,吃了就长肉。我可不能胖,胖了就保不住饭碗。” 顾言昭挠着脑门,开始费心思:“煎点鸡胸肉,拌点青菜,牛肉也行,这些都不长肉,不行回去白水煮几个蛋。” 曲又云接受了他最后的提议。 回到酒店,架起小锅,煮了四个蛋。 顾言昭吃了两个。 曲又云把自己那两个蛋白吃掉,蛋黄塞进顾言昭嘴里。 然后各回各屋休息。 曲又云忙起来的时候,偶尔会失眠。 很困了,但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可能是心里觉得有压力了。 直到凌晨三点,曲又云在床上滚到头晕。 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喝了口水。 拿小号上网。 她上网自有一套流程。 先搜搜顾言昭。 再搜搜自己。 最后两个人的名字搁一块搜一下。 娱乐圈没有秘密。 尽管他俩没向任何人公开,但周围一起合作的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最近私下接触也比较多。 同乘一辆车,同进同出同一家酒店的视频和照片都流出了。 但消息都被压的死死的,再怎么翻腾也没有掀到台面上来。 凌晨三点,心跳有些快,头脑却无比清醒。 曲又云知道,死压是压不住的,早晚有扒出来的一天。 他们现在越肆无忌惮,等来的后果越严重。 顾言昭现在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任何人。 尽量避免让人揪着辫子报复。 其实那些有坏心思的对手也在衡量。 如果拿顾言昭的绯闻做文章,势必要牵扯到曲又云,一得罪就是俩。 不到万不得已不至于。 刷到一条阅读量非常高的爆料营销号。 曲又云简单翻了几条网友的评论。 前排全是控评吹彩虹屁的。 后排还能听到一点不同的声音。 【他们俩在一起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吧,只有粉丝还死鸭子嘴硬呢。】 【我就看他俩啥时候公开。】 【从头到尾就那一套说辞,关系很好的合作对象。】 【哪怕在同一个剧组,哪怕关系再好,也用不着形影不离吧,还是一男一女。如果没那种关系,不能不懂避嫌。】 【众所周知,江上寒两个人没有对手戏哦,正主亲自说的。】 【仿佛正主挖了个坑给自己埋了。】 【反正这俩货就是不出面承认,就装死呗。】 【人家不愿意公开,咱也不能拿刀架在人脖子上逼啊……我觉得啊,多半是玩玩,或许等不到公开就分手了呢。】 曲又云彻底睡不着了。 她打开备忘录,想记点什么,大脑却空白一片,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开始。 她敏锐的第六感好像预见了什么。 隐约感觉到那黑暗中有怪物冲他们张开了獠牙。 第二天早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 顾言昭瞧出她神色欠佳,问:“昨晚没休息好?” 曲又云:“不影响。” 两个人依然坐同一辆车出发。 下车之后分道扬镳,各自去不同的场地工作。 曲又云开始忙了,没空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顾言昭进了剧组,化妆就用了三个多小时。 双手露在黑色的袍子外面,几乎染满了鲜血,脸上身上更是狼狈。 他和崔千易的戏份到了高潮。 琴师与虎谋皮,最终发现自己被骗被利用。 崩溃之下,情绪接近癫狂。 琴师心里下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最后来见萧闵一面。 此时的他回不了头,救不了萧闵了。 崔千易的爆发力简直令人心惊。 他饰演的琴师所展现出来的爆发力比在场任何一个演员都显得游刃有余。 导演和编剧都被他惊到了。 想当初,许森问曲又云有什么合适演配角的推荐时。 曲又云顺嘴提了崔千易。 许森便找这个人试了试,发现还行,就招了进来。 果然证明他决策是对的。 这出戏还没演完,许森已经开始盘算下次和他的合作了。 萧闵看出他已存死志。 他拜托琴师一件事。 琴师有愧于萧闵,甘愿听他差遣。 萧闵让他去京郊别院的书房取一样东西。 琴师连夜出发,替他跑这一遭。 到了京郊别院,侍卫认得他,无条件放行。 琴师长驱直入到了书房,拿到了萧闵吩咐的一个小黑匣子。 匣子上锁了,钥匙藏在一个花瓶里。 琴师不知道萧闵现在要这个盒子有什么用,以为是他留着自保的后招。 找到了钥匙,打开匣子。 里面居然是一些书信和口供。 是萧闵这些年来搜罗的,能替他们家族平反的证据。 栽赃的真凶,幕后的黑手,一清二白的浮出水面。 琴师收到这些东西之后,马不停蹄再折回去,已经迟了。 顾言昭今天的戏份就是配合崔千易结束琴师这条线。 到了这个阶段,他的台词反倒不多。 他完全可以闭上眼睛装死,或者稍微偷一下懒,应付过去。 但崔千易在和他对戏的时候,仍能感受到他身上透出那种沉闷压抑的气质。 包括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看他的眼神。 崔千易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你还好吗?” 顾言昭勉强一笑:“放心。” 完全是剧中人的口吻。 又是一个小戏疯子。 顾言昭今天还演了一回死人。 他躺在荷塘里的小船上,琴师坐在旁边弹着琵琶。 然后把他连人带船一块烧了。 到今晚为止,崔千易把琴师最后的结局给打上结了。 他后面可以休息几天,但是顾言昭不能休息。 他明天还得再死一次,配合阿钺的戏。 导演喊咔之后。 崔千易帮着工作人员,把船拉回岸边,扶着顾言昭下来。 三个化妆师按着他卸妆。 崔千易缓了一下情绪,出了戏,站在旁边笑着聊天:“这段戏拍完我这心思总算是踏实了。” “是不是有种杀青的松快感?” 崔千易:“你别说,还真是,总有一种错觉好像明天就不用来了。” “你明天确实不用来了啊。” 崔千易:“最多歇一个礼拜,咱们三人组还得再聚首重头开始。”他把他们仨亲切的成为三人组,前面有很多搞笑又轻松的戏等着他们拍呢。 顾言昭顺着他的话,也跟着展望了一下前头的戏。 但仅仅一想,赶紧刹住车,不能想太多了,不然这口气可就松了。 晚上十一点半,顾言昭结束了今天的戏份。 走到外面曲又云的车前,弯下腰从窗户往里探了一眼。 这个地方光线暗,得仔细看才能看清里面有没有人。 曲又云的助理摇下车窗,冲他打了个手势,压着嗓子说:“您从那边上,又云姐睡着了。” 顾言昭绕道另一侧,尽量放轻动作,但一开门,风灌进来,还是吵醒了曲又云。 曲又云迷迷糊糊的睁眼,用了三秒钟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清明。 顾言昭先问:“您今天拍的怎么样?顺利吗?” 曲又云今天拍的是那边的戏,说还行。 强度不大,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今天正好反过来,顾言昭问左问右,怂恿她晚上回去吃点东西。 两人车上正聊着,马上就看见酒店门口了。 这时候,顾言昭的手机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手机铃声特别大。 骤然响起,把车里两个人都吓了个够呛。 曲又云拍拍自己的胸口,然后端正了坐姿。 顾言昭一看是熊儒的电话,心下奇怪,马上十二点了,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顾言昭疑惑地接起电话:“熊哥?” 车里太安静。 熊儒从听筒里传出来的火急火燎的声音无比清晰——“顾……出事儿了,你和那谁的事儿瞒不住,压不下去了。” 熊儒的声音都是抖的。 曲又云心里咯噔一下,跳慢了半拍。 她是什么品牌的乌鸦嘴。 昨天还在担心的事,以为怎么着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发酵。 今天怎么来的毫无预兆。 顾言昭第一时间按下免提。 熊儒报丧的声音更加清晰的灌进两个人的耳朵——“我第一时间和又云老师的经纪团队联系了,话题和热度都压不下去,砸钱也没有用,眼睁睁地看着它从47爬到了热1,而且是爆。” 第90章 孩子不学好 太猝不及防了。 这是得罪了谁? 要说这背后没人操控, 曲又云是不信的。 大家都是内行人,对其中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 这场针对来势汹汹,好像就是奔着顾言昭而来。 顾言昭问:“那网友的反应怎么样?” 熊儒:“被对方控制了, 我们正在想办法拿回主动权。” 这时候, 那边一个沉稳的声音插进来——“问曲又云在不在他身边,让她接一下电话。” 是孟荣荣。 孟荣荣此时正和熊儒在一起。 两家明星团队的经纪人深更半夜凑在了一起, 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么严峻。 曲又云出声:“我在,孟哥,你想说什么?” 孟荣荣当着各位的面,说:“他们好像没打算搞你, 只想让顾言昭死,其实这事对你影响不大,所以,我需要你表态, 怎么办?” 孟荣荣的意思是可以撒手不管。 曲又云站得稳, 这么多年发展下来,树大根深, 影响不了她的前途。 所有人都在等她一个答复。 曲又云唇角牵出一个冷冽的弧度,几乎没有犹豫道:“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孟荣荣说:“好。” 他和熊儒的合作此时才算正式达成。 孟荣荣紧接着交代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有条不紊,最后问:“你们在酒店吗, 最好别出门, 可能已经被围了。” 他们还没到酒店呢。 酒店灯火通明的大门就在前方。 记者媒体闻风而动,楼下已经被蹲守了,围的水泄不通。 一个顶流即将倾塌。 隐隐窥见了一群妖魔鬼怪的狂欢。 可真的那么容易塌吗? 曲又云平静地说:“我们刚回到酒店楼下,我已经看见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 熊儒:“那怎么办?要不你们先躲躲?” 孟荣荣说:“不, 下车,像以前一样,该怎么办怎么办,但是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也最好不要有任何肢体上的亲密动作。” 曲又云说:“行。” 他们俩直接敲定了一切。 孟荣荣:“注意自己身上不要带任何东西,回到酒店检查房间,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不该说的不要说,哪怕是在屋里。” 曲又云说:“好。” 开车的助理此时也慌神了。 车开进了停车场,手心里全是汗。 曲又云挂断电话,对顾言昭说:“走吧,我们先上去。” 他从车后座掏出一顶鸭舌帽,扣在顾言昭的头上,正打算推门下车的时候,又顿了一下。 她暂时收起那一身准备上战场的戒备。 把一身冰冷的铠甲撕开一条缝,用里面温柔的触手碰了碰顾言昭,说:“别怕,不是大事。” 世上没什么大事。 只要人还在,一切成败都是未定之数。 顾言昭还有话要说。 但来不及说了。 曲又云自己脸上空空如也。 不戴帽子,不戴墨镜,不戴口罩。 她根本不在意以怎样的表情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 或者说她已经修炼出了最好的面具,面对镜头她不虚。 顾言昭压了一下帽檐。 垂着眼跟下了车。 人一出现就被围了。 摄像机冲人脸上怼。 曲又云的表情就十分不悦。 记者:“请问网上的爆料您看了吗?有什么要说的吗?” 曲又云充耳不闻。 记者追着问:“请问你和顾言昭正在交往的事情是真的吗?” 这时候,有人把顾言昭也围上了。 酒店的保安也终于出现维持秩序。 几个保安冲下台阶的时候。 曲又云冲他们比了个手势。 保安当然懂得看人脸色。 立刻意会到了她的意思,先越过她,把顾言昭从包围中解救出来。 顾言昭被保安架着送进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曲又云。 曲又云停在台阶上,还是那样一副冷淡的表情,但略微有点不耐烦了。 她皱眉对着记者的镜头说:“都是老朋友了哈,知道你们替我着急,毕竟我也这么大岁数了……但是,真的不用,强扭的瓜不甜,彼此都理智一点好不好……” 曲又云在门口逮着媒体就是一通胡说八道。 记者给她挖的坑一个也没用上,因为曲又云根本不搭茬。一群人乌泱泱的看似在聊的正嗨,其实是鸡同鸭讲,你问你的,我讲我的。 孟荣荣看着助理远程传回来的手机录下的视频,放心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 他问熊儒:“你的意思呢?是留点余地还是直接否了?” 直接否了的话固然干脆。 但将来他俩真成了免不了要打脸。 得为以后考虑。 如果模棱两可的揭过去,依然会给人留下话柄。 眼看对方要往死里玩他,这招行不通的。 孟荣荣面前一个笔记本,左右手各一部手机,对熊儒说:“你们家公关都是死人啊。” 熊儒头痛:“我已经联系那边了,可是他们也需要反应时间。” 孟荣荣:“这种时候挣的就是一个快,等他们反应过来从被窝爬出来了,黄花菜都凉了。吃那啥都赶不上热的。” 熊儒:“我们的公关确实……”他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他们公司的主要精力不在于给艺人做公关。 捧男团,捧小鲜肉,捧一批榨一批,榨干了直接换人。团队不会用心运营。 顾言昭出人意料的长久。 前年冬天和他一起火起来那批小孩早没动静了,他还在往上爬。 电影电视剧才是出路啊。 还是得有真本事傍身才行。 公司也试过推几个小孩出来演戏,可惜业务能力不过关让人家导演退货了,还闹了个自己没脸。 曲又云回到房间,才终于有时间看网上都爆了些什么东西。 臭狗仔,狗东西。 其实就是一些中规中矩的料,没有捉奸的石锤。 他们同居的事情连同行都不知道,小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 而且他们也从未作死在大街上亲亲我我。 公司最在意的就是粉丝反应。 而粉丝们又都在等着顾言昭亲口给出答案。 明知道关键时候最好别受网上言论的影响,可曲又云还是忍不住手贱,点开了评论。 【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我也觉得是真的,顾言昭多刚啊,你们谁还记得那年有人爆他的恋情,他当晚直接发博正面刚——单身,且准备继续单身。】 【单身,且准备继续单身。考古回来了,卧槽,牛逼。】 【大部分路人不知道,但当时真的闹得沸沸扬扬。】 【他那句话不仅澄清了恋情,还间接拆了他和林乔姐的CP,当时真是太热闹了。】 多久之前的旧事被翻出来,占领了热评。 曲又云心里咯噔一下,彻底凉了。 当年那个劲爆的话题配图可是她和顾言昭的照片。 那时候的曲又云过于低调,所以战火没烧到她身上。 能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过去有多不容易? 现在再翻到台面上,更是说不清了。 那张照片里,曲又云的背影清清楚楚露在外面。 经不住深挖的。 曲又云打开备忘录,里面是凌晨失眠的时候写的公关文。 原本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这么快就用上了。 只是现在还需要改动一下。 另一边,孟荣荣和熊儒已经定下了初步的计划。 孟荣荣:“我和又云已经通过气儿,这段绯闻由我们直接出面否定,否的彻彻底底,让它再也翻不了盘。” 熊儒:“那以后……” 孟荣荣:“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瞻前顾后没有用。” 正说着,曲又云发了一段文字过来。 让孟荣荣以工作室的名义发出。 孟荣荣没想到她准备如此齐全。 逐字逐句读了一遍,然后跟她通电话。 曲又云:“在。” 孟荣荣劈头就问:“你提到你和顾言昭是邻居?有这个必要吗?是不是有点冗余?” 曲又云在酒店的灯下奋笔疾书,说:“并不,你忘了,那年除夕我曾经被拍到和他一起的照片,严谨一点,免得被人抓把柄。” 孟荣荣早就忘了这事儿。 经她提醒之后,还愣了好几面才想起。 ——“你是挺严谨的,没想到你俩这事儿还是个连续剧哈。” 曲又云:“虽然我当时胖了,打扮也有点狼狈,但是别小瞧网友的智商,他们一记洛阳铲什么都能挖出来。” 他们这群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太高看自己,太小瞧别人。 曲又云先自曝是邻居,后面照片再翻出来即是佐证她话的真实性。 反过来,如果照片先挖出来,那么曲又云关于邻居的解释就相当于狡辩。 抢占先机很重要。 曲又云催促道:“迟则生变,快发吧。” 孟荣荣一目十行,再次审了一遍,然后发出去。 因为这封公关文是曲又云亲笔写的。 与市面上那些绕着圈子放狗屁的话不同。 通篇言辞犀利,毫不留余地的否定了这次的绯闻。 凌晨两点。 热搜往上买。 曲又云的名字往上顶。 夜猫子网友追着吃瓜。 邻居这个词很快吸引了网友的注意力。 有人不信。 但是很快的,真的有网友扒到了以前那张照片,发了出来——【邻居这事好像是真的,几年前就有人拍到他们俩在同一个小区的照片。】 孟荣荣躺在摇椅上松了口气,对熊儒说:“你们团队现在可以发声了,其实哪怕不发声,去给我们点个赞,也足以表明态度。” 熊儒站起来,诚恳地鞠躬:“谢谢。” 孟荣荣一摆手:“不用,又云和小顾之间的私人情分我不管,但是我们两个团队之间必须明算账,你知道的,我们本可以不出声,哪怕真的恋爱我们又云也不会损失什么,我们公司向来不限制旗下艺人的感情生活。” 熊儒:“我知道,您的意思是?” 孟荣荣:“人情先欠着。” 熊儒也不笨,说:“如果这个人情将来如果用刀又云老师身上,我和我们小顾肯定万死不辞。” 有个前提,不能为别人做嫁衣。 如果孟荣荣想要他们这个人情去给别的人抬轿,他万万不能同意。 孟荣荣笑了:“成交。” 熊儒登上了顾言昭的账号,去给曲又云那篇澄清点了个赞。 曲又云再次联系孟荣荣:“先别急着撤,我觉得事情还没完,你能不能查到是谁在背后捅咕的事儿。” 孟荣荣难得不想加班:“不能等明天。” 曲又云:“不能,已经这个点了,闹完这出你一时半会还能睡得着?” 孟荣荣:“我不睡觉,但是别人还要睡啊,这个点儿了,你让我找谁给你打听。” 曲又云:“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几个好看热闹的人肯定醒着呢,当代年轻人哪有那么早睡的。” 孟荣荣拧不过她,没办法,只好接着加班。 一边忙,一边问了句:“你为什么觉得这事还没完。” 曲又云在那边思考着说:“我觉得,这事像是私仇。” 孟荣荣:“私仇?怎么说?” 曲又云条理清晰地说:“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咱们圈子的爱恨情仇左右绕不开那点东西,但是顾言昭最近可没有什么大项目能断了别人的财路……所以,为什么要搞他呢,要么是私仇,要么是被推出来挡枪了。” 如果是前者,她一定要搞清楚真相。 如果是后者,那她就更要高清真相了。 孟荣荣:“稍安勿躁,我帮你打听一下。” 曲又云再等他的结果。 可这一等等到天亮都没等到他的回复。 曲又云忍不住回电话问。 孟荣荣疲惫的声音传来:“巧了,刚想给你打。” 曲又云不多废话:“有结果了吗?” 孟荣荣:“有。” 曲又云等半天,他没有下文,心里觉得不太妙,追问:“说啊。” 孟荣荣:“我查到了云岫资本……你觉得还要继续查吗?” 曲又云听了,脑子里嗡嗡的,足足缓了好几秒,才重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云岫资本? 曲又云追问:“难道没有其他艺人暗中使坏吗?” 孟荣荣说:“也有,最近刚红起来一小男生,和顾言昭的类型有点像,也想走演员路线,有后台,所以先狙一下他。” 曲又云:“是谁?” 孟荣荣说了一个名字:“你想干什么?我劝你最好别乱来。” 曲又云:“我实在不想以我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他,可是他的做法让人不得不多心,我自己有数,挂了。” 早晨六点。 一整夜的兵荒马乱终于过去了。 曲又云坐在窗台上,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没站稳,扑倒在地毯上,磕到了膝盖。 她顺便借着这番疼痛,清醒了一下。 这一宿,也不知道顾言昭怎么样了。 曲又云昨晚刻意没再联系顾言昭。 一是情况紧急来不及。 二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还拎不清。 她爬起来给顾言昭发微信:“醒了吗?” 微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顾言昭正在刮胡子。 镜子里的他也一宿没合眼,眼下青黑,那双平时灵动的眼睛此时沉静得如同死水一般。 洗手间瓷白的水池边上一方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 可能是男人的天赋,一夜之间他无师自通学会了抽烟。 顾言昭用力的刷牙、漱口。 打开淋浴。 热气氤氲蒸腾。 身上的烟味好像怎么也冲不淡。 他早已不是一张白纸。 有很痕迹一旦印上就擦不干净了。 幸福果然是短暂的。 欢愉总要用双倍的痛苦去换取。 顾言昭这段时间浸在戏里,心情本就消沉。 这下更是难受的要命。 昨天吸进第一口烟的时候。 呛进了肺里,咳的撕心裂肺。 他想起了曲又云呆在他身边时,那总是宠溺又深情的眼神。 可能连曲又云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喜欢表现的非常明显。 那和演出来是不一样的。 她细水长流慢慢体现出来的感情逐渐溢满了他的心间。 让他觉得无以为报。 但是他却保护不了她。 反过来,他还要靠她的牺牲和庇护。 他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关键时刻管好自己别去添乱。 不应该这样的。 他们不应该走向这样的路。 曲又云的一生本来可以像她之前预想的那样,活得潇洒惬意。 他想给她的生活带来更美好,而不是搅的她一团糟。 他洗完澡,胡乱套上一件新衣服,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隐约还觉得有烟味。 于是破天荒的自己往身上喷了点香水。 做完这一切,他拉开窗帘。 在清晨的阳光中回复曲又云的微信——“我醒了,又云姐,今天还一起走吗?” 曲又云:“一起,不用管他们。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一切都有我和你一起。” 过了几分钟。 曲又云带了早餐在外面敲门。 顾言昭顿时慌了神。 他不能让曲又云进屋看到那狼藉一片。 卫生间的烟味还是很明显。 他把手机按了静音,躲在房子里一声不敢吭。 曲又云给他打电话。 他也不敢接。 直至听筒里传来忙音。 曲又云在门外疑惑,他这是跑哪去了? 不过也没太当回事。 也许是下楼买早餐了吧。 曲又云在门口又立了两分钟,等不到人,于是微信留言——【待会到我房间里吃饭。】 酒店外的走廊上铺着厚实的地毯,门内听不到脚步声。 顾言昭等了五分钟后,才将门开了一条缝。 外面空空如也,曲又云已经离开了。 他飞快地把烟灰缸里的垃圾埋进垃圾桶里。 然后扒拉开所有活动窗户。 临走前再照一下镜子,匆忙乘坐电梯下楼。 可能从事他们这样的人从骨子里都透着缜密。 撒谎都能演出一部连续剧。 顾言昭为了装的像一点,特意跑到楼下再买了一份早餐,然后假装没有看到微信,若无其事的敲开曲又云卧室的门,说:“又云姐,吃饭了么?” 曲又云:“没有。” 他让顾言昭进来,跟在他身后说:“我给你发微信没看见?” 顾言昭把早餐放在小茶几上,伸进兜里掏手机,说:“啊?什么时候?” 曲又云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但没往心里去,她目光瞄着桌上,说:“咱俩买了双份早餐,多浪费,吃多少算多少吧。” 顾言昭哎了一声,把包装盒依次取出来在桌上摆好。 一次性筷子掰开了递到曲又云手里。 一切照顾地妥妥当当。 曲又云接住筷子,忽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情。 曲又云自己心里埋着事。 她知道顾言昭的心里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思来想去,宽慰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彼此都是成年人,还讲那些虚的干什么呢。 先让顾言昭安心把戏拍完吧。 曲又云想。 今天曲又云去拍自己和小皇帝的戏份了。 到了剧组,很多人其实已经吃了瓜,他们剧组内部也默认这二位是那种关系。 本以为昨天可能顺水推舟就认了。 可没想到的是曲又云竟然亲自出面否了。 这其中意思怪不好琢磨的。 观现在两个人身份地位的差别。 还有平常两个人相处时候的感觉。 不少人猜测可能是曲又云占据了强势的地位,只是单纯的想泡个弟弟? 顾言昭那边迎来的异常目光更多。 哪怕他假装不在意,还是不能忽略那种诡异的气氛。 今天一开始的时候。 宋良勘和许森拍着他的肩膀宽慰了几句。 宋良勘递了根烟给许森。 许森摆手,说:“戒了,为了老婆孩子。” 于是宋良勘转手又把烟往顾言昭那边一递。 其实只是个客套的动作,他们都知道顾言昭好孩子不抽烟。 今天奇了怪。 顾言昭客气地道了谢,居然接了过去。 借了宋良勘的火机,旁若无人地给自己点了。 许森和宋良勘目光诧异地看着他。 他却看向东边耀眼的天迹,侧脸线条清瘦,苍白无比。 第91章 他开始瞒着她 没有人会永远一成不变。 成年人总是在走过很多之后, 蓦然回首,发现已经忘记了从前的自己,看不清现在的自己。 只是有人会感慨孩子长大了。 有人会伤感终究留不住。 宋良勘一双眼睛总是格外的毒辣。 他寻了个机会和顾言昭聊天, 说:“你最好不要太跟自己较劲, 你把自己困住了,你将会错过很多。” 他答应着, 哎,好。 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 假如一句话就能解开心结。 那就不叫牛角尖了。 烟不敢多抽,怕曲又云闻着味儿。 抖了抖脑子,准备拍今天的戏份。 曲又云仿佛成了热搜上的钉子户, 住上去了。 顾言昭的热度已经慢慢往下撤了,曲又云的声明还顶在最上头。 曲又云不许往下撤。 非要挂一天。 这场闹剧最终被归结为造谣。 既然是造谣。 有愿意信的,有不愿意信的。 双方的粉丝肯定是很气愤了。 令人意外的是,CP粉对这次闹剧也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气愤。 三方统一阵线开始讨伐无良媒体。 曲又云对这个发展走向有点迷。 助理为她解疑答惑:“这群小妹妹们只是想暗搓搓吃糖, 真人在不在一起她们不怎么在乎的, 能在一起更好,不能在一起她们也能自己扣糖找乐子……但是今天整这一出逼着您出来发声明, 相当于掀了她们的糖罐子,您说, 她们能不生气嘛。” 助理说:“哎,又云姐,刚刚孟哥怕你忙, 给我消息让我问问你后续怎么处理和顾言昭的关系?避嫌么?” 曲又云今天身穿古装戏服, 再温婉的造型也盖不住她此时眼里的凌厉:“避嫌?有什么可避的?今早我俩一起从酒店出发的视频有人拍到了吗?” 助理说:“有,拍到了,而且还传上去了,我估计那群狗仔可能要在门口蹲好几天。” 曲又云:“把我和他同出同进的视频继续往上顶, 让所有人都看见。” 助理不解:“这是怎么个用意?” 曲又云:“告诉大家,我们俩的关系就是好,怎么搞都影响不了,以后,大家爱拍继续拍,爱闹的继续闹,一次两次可以当个新鲜事儿,十次八次的谁还愿意理你。” 曲又云和顾言昭从未当街亲热过。 也从未在社交平台偷摸秀恩爱。 助理:“行,那我去交代他们照办。” 这烂瓜其实没什么好吃的。 很快索然无味。 大家不喜欢看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大家喜欢看简单粗暴一锤到底的那种话题。 显然,爆料者做不到。 今日份两个人不避嫌的照片和视频进入大众眼中。 两家团队的公关终于慢腾腾跟上了。 顾言昭的公司召开了紧急会议,公司高管怒不可遏,打算取消顾言昭与曲又云的一切合作,然后命令禁止这两个人再有任何暧昧纠葛。 熊儒替自家艺人挨了顿臭骂,疯狂给公关部门负责人使眼色。 负责人刚吃了他不少钱,一肚子油水,装模作样的出来劝了几句,剖析其中利害,劝老板以缓和一点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幸好大老板是个肯听劝的。 也幸好没给顾言昭的商业价值产生太大的影响。 只是高管觉得顾言昭这小孩太不听话了,回头必须给他点教训吃。 也实在是因为公司里现在没有比顾言昭更能挣钱的人。 大老板散会以后,找了一趟运营部,无论如何今年一定要再捧一个出来。 运营部主管听到大老板的无理要求,头都快秃了。 以前又是不是没试过…… 想复制顾言昭成功路线的人太多了。 可哪一个成功了? 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每年涌进来的小孩数以万计。 背后有靠山拿资本大炮轰的更是不计其数。 谁成功了? 运营部主观安慰大老板稍安勿躁,这玩意儿红不红还是得看命啊。 同一时间。 曲又云公司那边的刘总给孟荣荣打电话核实情况,问:“又云和顾言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俩真有一腿?” 孟荣荣刚睡下不到两个小时,被吵起来时,撇开头清了清嗓子,说:“他俩啊,关系是不错,但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刘总呈怀疑态度:“没有吗?” 孟荣荣:“我没听说过。” 刘总:“真是铁树开花啊,曲又云也能弄出绯闻了。” 孟荣荣:“他们俩最近合作比较多,我瞧又云也挺喜欢和他玩的。” 刘总:“其实也没啥,我就打听打听,真谈了也没事儿,咱家不指着那个吃饭。” 孟荣荣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他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来打听一嘴,东拉西扯没说几句有意义的话,然后挂了。 孟荣荣在床上捂着头想了一下。 还是把这事儿和曲又云通了口气。 暂时琢磨不透就先搁着,以后总有开窍的时候。 刘总怎么忽然关心起她的感情问题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曲又云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感觉自己快要被整成神经衰弱了。 从今早开始,她心里始终横着一根刺。 ——林萧付。 那个不太正常的疯子。 不声不吭的就开始搞事情。 他到底想干什么? 曲又云从前总是避着他的消息,因为不想理。 现在不得不主动关注一下。 关于林萧付的动向,网上的料非常少,几乎是搜不到的。 曲又云打听到他前段时间接受了一金融杂志的采访。 和助理交代了一声。 助理下午就弄回来一本。 封面上就是他的照片。 采访时间是三月。 人模狗样的。 曲又云看着这期专访,言辞之中也看不出他有病。 相反,还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温和得体的人。 而采访的末尾居然有提到曲又云。 记者:“前段时间,有关您和当红演员曲又云的家庭关系被曝光,业界好像鲜有人知,您二位也从未开公开场合显示出亲密关系。您二位的关系是否如传言的那般不和?” 这种问题明显偏向娱乐性的,甚至有点窥探隐私的嫌疑。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专业的刊物上。 林萧付居然耐心回答了:“我们是家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长大,亲缘这个东西是不需要挂在嘴边的,包括后来我离家,外出求学,然后我们各自从事了不同的行业……虽然成年以后交集不多,但完全不影响我们是亲人的事实。” 他还给记者展示了一下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相框,照片是他小时候和一个小姑娘在公园的合影。 那小姑娘就是曲又云小时候。 那张照片最后没有流出。 可能只是给记者看了一眼。 曲又云翻完杂志,守着助理,说:“他是不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助理不好掺和她的家事,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曲又云:“他赢了,他不用太费心思,只要随便搞点乱子就能恶心到我。” 助理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不像传言中的和谐,甚至恰恰相反,仿佛有血海深仇。 曲又云:“真闹心。” 助理问:“谈不拢么?” 曲又云:“要是能谈拢,年初就该解决了。” 她试过,放下二十年前那档子旧事,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大家捏着鼻子忍着算了,但是不行。 曲又云想,除了撕破脸,难道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么? 这几天,顾言昭天天拍夜戏。 每次必到凌晨两点以后。 曲又云在车里睡了两次,醒了两次,一看时间才刚十二点多。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问助理:“现在舆论风向怎么样了?” 助理说:“还好,基本没动静了。” 曲又云又问:“网上对顾言昭的风评怎么样?” 助理综合各个平台,整合了不同性别和年龄段的意见,给出一个相当中肯的结果:“好像没什么影响,很奇怪。” 曲又云松了口气:“这是好事。” 助理笑着:“这说明他正在慢慢脱离那个浮躁的圈子,只要他立起来了,那些言论攻击就不值一提。” 曲又云懒懒的躺在车后座上,玩着手机说:“干什么都避不开一个熬,哪怕是一夜爆红,也需要时间来把位置坐稳。” 去年公司开年会的时候,曲又云见了几个新签进来的小花,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一派天真地问曲又云怎么才能红啊。 曲又云唯一能给出的建议就是不要太急功近利。 可惜大多数年轻人听不了这样的劝。 但现在市场节奏也快,不能只怪他们稳不住。 助理说:“今天接到消息,《爱情的黑白世界》定档在六月底。” 暑期黄金档啊。 卫视首播,网络平台延时更新。 曲又云打起了精神。 助理继续道:“双喜进门,您两年拍的那部古装剧被压了这么久,终于也放出来了。” 曲又云一听,忙问:“什么时候?” 助理说:“也是六月底。” 曲又云说好啊。 那是一部讲明代宫闱秘史的剧,她饰演的是历史上著名的万贞儿。 超豪华的阵容和制作。 之所以被压到现在是因为不愿意网播。 终于没白等,六月下旬将会双卫视平台上线。 助理:“您到底该被压了多少剧啊?” 曲又云:“能打的就这一个,其余的都无所谓。” 助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黑子出没,必有喜报。果然有道理。我今年夏天就等着看您刷屏了。” 曲又云:“希望能有一个不错的战报。” 两点半,顾言昭一身疲惫爬进车里。 带了一阵风进来。 奇了怪,曲又云平时鼻子也没见多好使,今天忽然清晰地闻见了他身上那股极淡的烟草味。 她知道顾言昭向来不抽烟,皱了皱鼻子:“干这行什么都好,就是总碰上些老烟枪。”她对顾言昭说:“你再碰见那些抽烟的,离他们远点,二手烟更可怕。” 顾言昭还没坐稳,闻言又开车门作势要下去:“是不是我身上味儿太大了,我下去散散味儿。” 曲又云一把拉住:“回来!又没嫌弃你!” 顾言昭低头默默不语。 拍戏熬到现在,不得不承认的是,尼古丁的刺激确实比咖啡更见效。 如果问事情是从哪一刻开始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应该就是现在。 他开始有事瞒着曲又云,不敢让曲又云知道了。 第92章 薄荷糖 曲又云把《爱情的黑白世界》定档的消息告诉了顾言昭。 顾言昭:“好快啊。” 曲又云:“杀青到现在快半年, 差不多了。” 曲又云伸手戳他的下巴:“开心吗?” 顾言昭:“您看起来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曲又云点头,说:“开心,事业爱情两开花, 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顾言昭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车载音乐放了一段舒缓的钢琴曲。 曲又云:“我刚看了通告, 你明天上午可以休息。” 顾言昭点点头:“是,明天重头戏还在夜里, 您晚上别等我了,早点回去休息。” 曲又云:“我只想等着你一起,难得有一起相处的机会,将来……” 将来各忙各的, 一部戏几个月,聚少离多才是常态。 顾言昭明白她的意思。 曲又云:“人的承受力远比想象中的要强,通常来说,越不起眼的东西, 生命力就越是顽强。有很多事情, 我们曾经连想都不敢想,可真到了那一步, 迈过去,也不过如此。” 顾言昭:“我知道, 我会很好的,您不用担心我。” 曲又云微笑着说好。 当两个人在磨合过程中互相携着粗糙的砂砾。 要么知难而退,要么相濡以沫。 顾言昭回到酒店, 倒头就睡了。 他做了个无厘头的梦。 梦见了某一年的大雪, 苍茫的天地。 他和现在不一样。 梦里的他穿着黑色的大衣,众人拥簇,有人替他举着黑色的伞,没有一片雪花能近他的身。 梦中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 尽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 可是都像没有生命的剪影,根本走不进他的心里。 曲又云一点也没变,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眉眼之间像蒙着一层烟水。 曲又云望着他,说:“你变了。” 他无从辩驳,握紧拳指甲刺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曲又云没什么情绪地说:“分手吧,你已经不是他了。” 他看见曲又云转身离开,魂牵梦绕的背影成了留不住的美梦。 不,这是个噩梦。 顾言昭从套房的大床上翻身坐起,床头柜上昨天的一包烟只剩了两根,还有一只五毛钱楼下买的塑料打火机。 啪嗒。 黑暗中擦起火苗,然后点燃了一点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顾言昭的报复性烟瘾在短期内直接冲到老烟枪的水平。 但是他非常谨慎,从来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酒店房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敏感如曲又云,在同组的二十多天,早晚同进同出,抬头不见低头见,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仅没有察觉,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感觉到欣慰。 因为顾言昭整个人忽然稳了下来。 从前的顾言昭在马不停蹄的奔跑,身上洋溢的是那种跳脱的灵动,曲又云能感觉他心里的急,但又无从劝说,因为处境不同。 但现在顾言昭真正稳下来的气质,让她随之感到了心安。 她以为他想开了。 六月中旬。 小演员的戏份拍完了,直接打包送回学校。 剧本朝前推,再返回去拍前期的戏份。 那是一种相当轻松的氛围。 史彦和顾言昭的对手戏越来越多,曲又云的通告随之减少,基本拍一天休两天。 她在这个剧组的休息时间,正好去李颂的剧组赶场。 然后又抽了两天时间,去参加即将上映那部古装剧的发布会。 各种生图和剧照传出来。 大家的转发和热度非常高。 一时之间,好像忽然有了很多人关注曲又云。 她平常吃什么,穿什么,一举一动,随便写篇胡扯的小作文都能养活很多媒体人。 百度上再搜她们公司的一姐。 曾经满屏的曹媞,现在清一色换成了曲又云的名字。 曹媞进组了。 是本公司的那个S级项目。 她最近低调了很多,曲又云也不怎么能碰见她。 曲又云根本不关心她的事儿,只是在闲下来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个人而已。 六月底,那部明朝宫闱秘史的剧先一步播出。 开播第二天就引爆了话题。 #曲又云古装永远的神# 十几部古装剧的造型混剪。 #万贞儿# 国产剧史上有很多女艺人演绎过万贞儿这个角色,但是特别深入人心的几乎没有。 大部分人提起历史上知名的万贵妃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导演想打造一个标志性的人物。 曲又云当初试镜这个角色的时候,连续试了七八场戏才定下来。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低调的实力派。 这部剧虽然被压了很久,但是播出赶上了好时候。 正是曲又云如日中天,各项数据飙升的时期。 导演很开心。 资方很开心。 演员们很开心。 但是这种开心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 下一个星期,《爱情的黑白世界》定档发布会。 顾言昭曲又云一起出席,曾经闹过沸沸扬扬的绯闻,正主又亲自下场发声明否定的一对过期CP,居然还能在镜头前旁若无人毫无芥蒂的说笑打闹。 那件事发生之后。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时出现在镜头面前。 导演冯琼在发布会上打趣他们:“我听说你们俩传绯闻了?” 曲又云:“连您都听说了,那可能真没人不知道了。” 冯琼:“那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曲又云大大方方挽住顾言昭的胳膊,笑着说:“是有可能继续传绯闻的关系。” 顾言昭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面对镜头,笑着点头:“她说的对。” 曲又云也借在场各位媒体的镜头将此事再公开声明一遍,说:“关于我和顾言昭的关系,我工作室发表的声明已经解释非常清楚,以后也不会再针对此事发表任何回应,我们的关系不错,不会因别人的几句话就避嫌或者断绝来往,你们看到的,仅仅只是你们看到的。” 这一段言论在网上疯传。 曲又云成了我行我素的典范。 有很多叫好的声音,觉得这样的明星不卑不亢有个性。 更有网友热评——【划重点,绯闻随便你们传,反正我俩就这样。】 【所以,他俩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了,你看人家都不在乎。】 【爱情的黑白世界,这名字好俗啊,能好看吗这剧。】 【看看呗,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放心,冯琼导演不拍脑残剧的。】 等到《爱情的黑白世界》开播之后。 刚开始水花不大,第十集 的一个镜头开始慢慢吸引了观众的目光。 那是一个慢放的镜头。 曲又云坐在顾言昭的自行车后座上唱歌。 唱的是本剧的主题曲。 歌好听,人也美。 应了网友的那句评价,这俩人经不起慢放。 从恋爱综艺开始,这俩人的眼神就处处都是戏。 再加上冯琼导演阔气,用的贼高级的滤镜显出非常有韵味的质感。 这部剧后来者居上,收视率慢慢的超过了曲又云那部古装。 这一个夏天。 这两部剧远远甩开其他对手,在用数据打擂台呢。 对于曲又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是对于最后的成绩来说,反正都是曲又云演的。 曲又云一碗水端平,两部剧宣传频率和力度平均分。 顶置轮着坐。 但数据始终是《爱情的黑白世界》更好看一点。 曲又云去年夏天因为太忙没能吃到荔枝。 今年早在五月份就开始惦记了。 六月底,荔枝大批上市。 顾言昭每天晚上拍完戏,和曲又云一同坐车回酒店时,都能看到车里放着一保温箱的荔枝,泡在冰水里。 “原来你喜欢这个。” 曲又云:“从小就喜欢。” 至于喜欢的契机早就忘了,但关于荔枝的记忆很多都是和妹妹紧密联系的。 琢磨着妹妹应该放暑假了。 曲又云订了一些荔枝,生鲜空运到家里。 晚上顺便和家里通了个电话。 妈妈随口念叨了她几句,荔枝又不是稀奇玩意儿,想吃楼下超市到处都有,何必费那心思大老远往家里寄,邮费也不便宜。 曲又云没说什么。 顾言昭也跟着吃了好几天的荔枝。 俗话说,一把荔枝三把火。 一个星期不到,顾言昭就吃到上火了,嗓子冒烟,不敢再吃。 曲又云知道这玩意儿不能贪多。 一个星期之后也收敛了。 在酒店沙发上陪着顾言昭对戏的时候,吹着空调,她忽然问:“我们在一起多久啦。” 顾言昭:“二十三岁和你一起参加的恋综,现在我二十五了。” 曲又云:“我比你大三岁。” 顾言昭:“时间好快。” 曲又云:“太快了。” 他和曲又云之间没有正式的告白仪式,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了。 所以,当曲又云问他在一起多久时。 他直接从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算起。 两年了吧。 其实不到。 得再过一个春节才满两年。 一年半。 曲又云扔了剧本,手在沙发上不老实的抠啊抠,在沙发缝里摸到了一个小铁盒。 摸出来一看,是一盒薄荷糖。 曲又云最近在他的房间好像到处都能摸到薄荷糖,记得他以前没有这习惯来着。 她就直接问了:“你最近爱上这玩意儿了?” 顾言昭眼睛没离开剧本,嗯了一声。 那是他随时随地用来遮嘴里烟味的。 而且也在有意识的想戒掉,忍不住就含块糖。 曲又云依然没起疑。 倒出两颗含进自己嘴里。 凉丝丝的,酸酸甜甜的,曲又云顺手就把糖揣进了自己兜里,不还了。 两个人磨蹭到快十点,各自回房间睡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周围到处都是眼睛,他们仍保留最后的底线,绝不在对方的房间里过夜,免得再被人揪住小辫子。 第二天,曲又云又闲了,两边剧组都没有戏。 曲又云早晨起来本来不想动,但她闲不住,外面阳光真好,在家躺一天多废啊,于是起床溜达着去找顾言昭。 早晨顾言昭出发前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 曲又云那时候睡得迷迷瞪瞪,直接回了不。 今天拍摄地点正好又换了新地方。 曲又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绕了一大圈路,才找到地方。 到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 太阳正高,气温一直没低于35℃。 剧组外景的大风扇呼啦啦地吹。 冷饮供不应求。 曲又云脑袋上顶着一遮阳帽,蛮低调的挤进剧组,张望着找顾言昭的身影。 在一个高台上看见了他。 那个地方有一小块阴影,人得蹲着才能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那个地方很隐蔽,没有别人。 顾言昭身穿一身青色的古装戏服,拢着衣襟蹲在那里记词儿。 曲又云从侧面看到了他。 悄悄地靠过去。 靠近了,她却一愣。 顾言昭一身偏偏君子的打扮,左手拿着几张A4纸,右手指尖夹了一根烟。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颤,烟灰簌簌的落下。 第93章 把我当成你生命中的一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仿佛一个四面玲珑剔透的骰子忽然不透光了, 然后不经意间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但是他就随意的蹲在那里,他还是他。 曲又云开始顺着时间线往前推。 异常终于一点一点显现,串成了一条线。 曲又云按了按眉心, 悄无声息地转过身。 顾言昭默完了下一场戏的台词, 脑子里还全塞着戏,烟头掐了, 高台后边就是垃圾桶,他站起来,晃了晃蹲麻了的腿,往导演那边望去。 在导演身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曲又云头上戴着一顶浅咖色的渔夫帽, 那是她近来最喜欢戴的帽子,坐在遮阳棚下的椅子里,和许森边说边笑。 顾言昭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来的。 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心里慢慢开始发慌。 她看见了么? 顾言昭在阴凉处多呆了一会儿, 直到导演招呼他。 他才跳下台子, 朝那边走去。 许森:“你跑哪去了?半天没看见你?” 顾言昭:“找了个凉快的地方。” 曲又云占了剧组唯一有靠背的椅子,窝在里面。她今天只化了淡妆, 头发没扎,散在帽子下面, 她一根手指绕着胸前的头发玩,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马上开拍,来不及多说什么。 顾言昭发现曲又云没有任何异常, 心里反倒提起警惕。 ——她到底看见了没有? 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下一场戏他的发挥很不好。 恍惚着, NG了两条。 他错了搓脸,再补妆的时候,强迫自己甩掉那些想法。 这一遍还凑合。 顾言昭自认为仅是凑合,导演看各方面都不错, 让过了。 他望向曲又云。 曲又云仍平静地看着他,噙着一点笑意。 她不加修饰时的五官线条柔润,更偏向于温柔多情的模样。 顾言昭:“又云姐。” 曲又云抬眼:“嗯?” 说不清是做贼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他直觉曲又云一定看见了。 曲又云到剧组的第一时间肯定是先找他。 不可能晾着他,反而去找导演聊天。 两个人。 一个在棚里。 一个在棚外。 互相看了一会儿,许森站起身:“你们聊,打扰了,我去找老宋。” 曲又云目送许森离开,走远了,然后朝顾言昭招手:“坐一会儿。” 顾言昭听话的进去,坐在导演留下的椅子上。 “我……” 刚开头一个字儿,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曲又云把不远处顾言昭的助理招呼过来。 一年来,他那位健身助理跟在顾言昭身边只长了肉,智商是一点没长。 曲又云指了指助理裤兜里那鼓鼓囊囊的东西,说:“那是什么,拿出来。” 他的助理一掏,摆在桌上。 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顾言昭像犯了错,低头不去看曲又云的眼睛。 曲又云把助理踢走了。 棚里短暂的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 她说:“其实我刚刚在想,是不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曲又云本来是想装没看见的。 奈何顾言昭心里太明白了。 顾言昭:“您说什么?” 曲又云:“你是不是以为,我只喜欢你呈现出来的那种干干净净乐观单纯的样子?” 顾言昭让她一问,懵了。 心里最直观的感受——难道不是么? 曲又云从桌上的烟包里抽出一根,叼在唇间,然后打火机一闪,点燃。 顾言昭睁大眼睛。 烟从肺部走了一圈,呼出来散在空气中。 比他初学的时候熟练多了。 曲又云的这一举动不但吸引了顾言昭的目光。 片场很多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曲又云只抽了一口,然后单手按灭在桌上的一个空的易拉罐里。 她再次看向顾言昭,靠的很近,看到他眼睛里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她说:“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玲珑剔透摆在神坛上让人围观的。我早就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我本来想交给时间解决,但好像来不及了。” 她从不刻意展现自己的恶劣,也从不刻意凸显自己的温柔。 她所表现出来的所有,都是当下最真实的她。 但她从不介意将自己其他不为人知的往事全盘托出。 只要他问。 只要他愿意听。 顾言昭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我居然一直不知道您会抽烟。” 曲又云:“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我不介意让你知道。” 顾言昭安静地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曲又云说:“如果一件东西不干净了,我可以把它扔掉,因为那是玩物。但是爱情不是。晚上下戏了去找我,我等你。” 她把烟和打火机推回到顾言昭面前,然后起身走了。 曲又云没有直接回酒店,在人来人往的影视城逗留了一会儿,发呆,想去别的地方,但碍于自己现在的人气,仿佛热闹的地方都去不了,只能回酒店。 顾言昭今天下戏非常早。 七点,天色还亮着呢。 顾言昭打来电话,问她吃饭了没有,想吃点什么,他带回去。 就行平常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曲又云知道他回酒店的必经路上有一家必胜客。 于是让他带个披萨回来吃。 顾言昭回来时不止带了披萨,还有别的乱七八糟一堆小吃。 桌子早清空了,吃的东西摆上去。 曲又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你有特别想知道的么?” 顾言昭:“网上能搜到一些。” 曲又云:“那就讲点你不知道的。” 顾言昭说好。 曲又云:“我二十岁那年拍了第一部 戏,小红了一把,你知道红了还没有戏拍的滋味么。” 那部戏播出之后,她接了类似风格的角色好几个,分量不重,制作也不大,连续拍完几个之后,被压了很多,放不出来。 她接不到其他角色,但她试图跳出这个框,于是天南地北的跑别的剧组试镜。 很多导演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温婉的大家闺秀。 第一印象有多摧残人她知道。 有的导演甚至不用她试戏便直接否了。 有的导演看了她的试戏,还是避不开第一印象的感觉,依然不用她。 转型说得轻巧,做起来难。 没有戏拍就没有钱赚,贫穷才是更令人焦虑的。 曲又云事业上刚有了起步,好像又跌进了谷底。 那是她第一次过气儿。 孟荣荣见她不听话,索性不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 那一年,她二十一。 曲又云:“二十一,我上大三,还没离开校园,其实没必要有太多的焦虑。影视学院一年那么多新生,最后能出头的才有几个,而且能出头的这一批,真正灌进市场,又有几个能立得住脚。我在校期间取得了点小成就,被同龄人捧的太高了,直到我蹉跎到了毕业,只有退步,没有进步,才真正有了危机感。” 顾言昭:“您比我难。” 曲又云看了他一眼,说:“那倒也不见得,各有各的难处。” 她那时候急于转型,拒了很多剧。 其中有一部被她拒绝了的剧红了。 身边很多人不怀好意想看她的笑话,探听她后不后悔。 因那部剧水涨船高的女演员还特意给她打电话,感谢她不接之恩。 她什么都没说,就已经被吊起来嘲笑了一圈。 也是那个时候,她的母亲觉得女儿好像不太行啊。 母亲受那些阴暗消息的荼毒太多了,生怕女儿在娱乐圈的浑水中不好好做人,怕她为了红不择手段。 劝她退圈不成,改走曲线救国的路线,想办法给她介绍个对象。 知道女儿的心气高。 母亲的目光一直放在周围人介绍的那些小老板身上。 那短时间,曲又云简直不胜其烦。 顾言昭:“那位捡了你漏的女演员我听说过,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消息了。” 曲又云:“不是没消息,她现在是姨娘专业户。” 那位女演员今年才刚三十多,骨相说实话有点偏小家子气,保养不好又有点垮,演当家主母差点意思,现在净接了一些豪门姨娘的角色。 顾言昭:“可见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一直长久。” 曲又云:“能一直站的长久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顾言昭:“沉沉浮浮却仍能回到巅峰的,也不简单。” 曲又云:“你是在夸我吗?” 顾言昭干脆地认了:“是。” 曲又云单手支在桌子上:“你知道我不是省油的灯?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顾言昭说:“看上了您这个人。” 曲又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装起来呢?” 顾言昭没说话。 曲又云:“今天你不主动说,我权当没看见,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可以不知道,不必刻意去藏。” 顾言昭动了动唇,轻轻地问:“……为什么呢?” 曲又云说:“你知道爱是什么?” 不等顾言昭回答,她又问:“你知道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意义?” 顾言昭眼睛只盯着桌子上的杯盘狼藉。 只听曲又云说:“爱是因为你,而你是我的例外。” 她一摊手:“不要用单一的感情来形容你我,太局限了。我并没有高高在上,你就把我当成你生命里的一粒尘埃,无处不在,相依相随,好吗?”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 曲又云不知道往后的几十年应该怎样过。 相敬如宾么? 那多没趣啊! 第94章 她对爱情的期待值很高。…… 她对爱情的期待值很高。 这时顾言昭新发现的一个点。 转念一想, 倒也不意外。 否则他也不会成为曲又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绯闻对象。 曲又云嘴上说着要给他以前的故事,可真涉及到那段痛苦难熬的阶段,她想了又想, 还是轻飘飘一笔带过了。 顾言昭心里缺的是安全感。 但是今天曲又云清楚明白的告诉他, 不会轻易离开他。 最后曲又云点着桌子对他说:“珍爱事业,远离爱情……你要是能断情绝爱啊, 你早好了,何至于此。” 顾言昭一边收拾狼藉,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要是一辈子见不着您,我就把您搁在心底里, 您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打扰您的生活,就算远远看着您,我也快快乐乐的。” 曲又云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望着他不慌不忙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样子, 忽然理解了被爱着的滋味,原来如此美好。 我得对他更好一点。 曲又云在心里这样想着。 顾言昭后面大批的戏份尽显洒脱的气质, 曲又云在剧组陪他们一起闹其实也挺乐呵。 今天的一场戏是曲又云和史彦搭。 皇后接了上官进宫,没什么要紧事, 就是随意聊几句陪着几个孩子玩。 小皇帝见了上官眼睛就挪不开,是真喜欢,一众王公贵女看着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上官是最不在意这些的, 用剧中人的话讲, 她从小就是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的。 曲又云演个大家闺秀还不是手到擒来,可她总觉得和史彦搭戏有点别扭。 准确的说是僵硬。 他拿捏不住尺度,稍微有点用力过猛。 许森:“你有段时间没和这帮年轻演员搭过戏了吧。” 也不是,曲又云和顾言昭一年之内就合作了两次。 许森:“你是被养刁了, 现在比较活跃的年轻演员基本都这样,找不到特别出色的,年龄再大点不贴戏,另有一些不错的但是没什么名气,投资方不愿意用,难搞……顾言昭算是不错的了,这两年关于他演技的争议越来越少,尤其现在你们那部剧正热播呢,他算是彻底翻盘了。” 曲又云说:“他很好。” 许森:“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儿定下?”他问:“前段时间闹出那么大的事儿,你居然否的那么彻底,短时间内不打算公开?” 曲又云喝了口水:“早着呢,再等等吧。” 许森拿着大蒲扇敲她:“你啊多少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你什么年纪了自己心里没数?” 曲又云一听这就要黑脸。 许森:“你先等等掀桌,让我说完,算我多嘴……感情这东西拖得越久,变数越多,你瞧那么多拖了七年八年的,到最后都分了,实在不行,你俩先悄悄把证扯了,别让他们公司知道,晚些年再公开。” 曲又云笑了笑:“知道你为我好呢,可一纸结婚证,其实也留不住什么,我不指望那个。” 许森:“也是,你跟其他的女孩不一样。” 曲又云:“我活二十多年就爱了这么一次,能不能修成正果看天意吧。” 下午,曲又云赶另一边李颂的剧组。 今晚有夜戏。 对于曲又云来说,明显这部电影角色的难度更大一些。 李颂酷爱拍文艺片,哪怕涉足了古装戏,也抹不开整部电影架构里的浓郁的个人色彩。 曲又云担了特别出演的名头,在片中戏份不算少。 故事背景围绕一个世家大族。 她演的是家主的夫人。 但是家主不爱她,一心想要弄死她。 可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李颂说这个角色和她上次演的桃花妖特别像,就像在了一个“坏”字。 可其中也有细微的不同。 桃花妖是坏的彻底,展现的是性格中那种放肆张扬的美。 而这位的夫人性格就比较内敛了,是被困在高宅大院里那种近乎绝望的狠。 今晚的夜戏尺度稍大。 剧情的内容是两个人夜里脱力的相拥在一起,缱绻着,各自心怀鬼胎。 但尺度也不用太大,还是要考虑过审。 曲又云下午的时候见着了自己的合作对象,家主的饰演者,首次合作,据了解他业界口碑很不错。 曲又云主动和他握手:“赵老师。” 他笑了:“别老师了,叫我老赵就行。” 老赵长得不像个坏人。 但是一入戏,那种阴郁和狠厉的感觉就出来了。 李颂导演的电影里经常用到他,他正派反派都能演。 和导演商量了一会儿晚上那幕戏应该怎么拍。 家主上半身全露,主要为了显出他那一身精干的肌肉。 曲又云需要正对着他的侧面,伏在他的肩膀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要演出一种纠缠的感觉。 商议曲又云的造型时。 李颂说:“上半部分的肩背得露,主要镜头抓你颈侧线条,还有你的胳膊要从前面绕在他脖子上。怎么说呢,绕颈这个动作的含义不一定只是亲昵,颈部是人最脆弱的部分。你要有那种想把他掐死的感觉在里面。” 李颂一讲,曲又云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感。 她点点头,说试试。 顾言昭最近下戏都很早。 今天六点多的时候,他收拾好东西给曲又云发了个微信,没回。 曲又云的车还停在外面,助理不在里面。 顾言昭便知道她忙。 曲又云昨晚和他提过一嘴,她今晚要拍夜戏。 顾言昭想等着她一起,于是联系曲又云的助理,找她要车钥匙。 助理那边声音很乱。 顾言昭在电话里说:“……我去找你拿钥匙吧。” 混乱中,助理根本辨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她举着电话对曲又云说:“又云姐,顾言昭说他要来。” 此时,曲又云正在和李颂讨论晚上的戏。 助理说话没避人。 李颂接了一句:“探班吗,来呗,我和那小朋友以前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既然导演都同意了,曲又云说:“那行,他可能不认路,你去接他过来吧。” 老赵一拍大腿:“哎哟,他这一来我可有压力了。” 李颂:“你有什么压力?” 老赵:“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 曲又云低头一笑,拈起瓜子嗑,没说话。 李颂摆摆手:“什么男朋友,怎么就成男朋友了……别造谣啊老赵,人家都澄清的明明白白的。” 老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作势给了自己一耳光:“瞧这嘴。” 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 当面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亏曲又云今天心情还算温和,不计较。 老赵对传言中她那怪脾气还是有点忌惮。 李颂看天色差不多了,拍拍手,说:“准备吧。” 曲又云进去换衣服,化妆。 顾言昭来了,先和李颂导演问了个好,闲聊了几句,然后自觉地躲到了不起眼的位置。 他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到处都有目光悄悄地瞄他。 猜测他与曲又云那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敢公开可不就是见不得人么。 猜测他偏偏今天过来,是不是因为不放心曲又云拍尺度戏。 顾言昭从剧务的三言两语中打听到,今晚曲又云的戏份有点尺度。 心里顿时说不清有点别扭。 棚里正在调光。 致力于打造那种很暧昧幽暗的氛围。 布景是一张拔步床,轻纱帐幔一层一层地细致的打理好。 那边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演员正在做造型。 他脱了上半身,造型师往他的肩背和胸肌上喷了点水珠。 曲又云是穿着戏服的抹胸内搭裙出来的。 发髻是松散的,耳边溜着碎发。 肩背的大片皮肤裸露在外,微垂着头,经过光线的修饰,令人不得不赞叹的资质和仪态。 顾言昭的旁边有人感慨:“到底还是端庄大方的美人耐看。” 老赵走到曲又云身边时,没直视她的脸,说了一句:“冒犯了。” 曲又云盘腿坐上床,目光略过老赵的脸,正好对着顾言昭坐着的那个角落,她头一歪,望了两秒,并没有多做停留。 顾言昭让她那眼睛一扫,自觉的心里好像乱了,但说不清为什么。 两个人按照导演指挥的姿势靠在一起。 有几句台词。 老赵:“明天我把二弟送学堂里去,他已经过了启蒙的年纪,让家里事儿耽误了,不能再脱。” 曲又云:“封一包银子打点好,那边学堂里乱,出手小气咱家孩子容易受欺负。” 老赵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受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说完这句话,老赵扭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 门没关严,那里有一条缝,还有一道小小的黑影闪了过去。 老赵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哑着嗓子道:“话说回来,成亲五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孩子?” 曲又云垂下目光:“你房间里不是给你搁了两个姨娘,我从未给她们送过避子汤。” 老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就这么几句话。 别小看这一段戏。 无论是神态、台词,还有氛围和光线,导演要求的都非常严格。 有时候因为一点细微的小瑕疵,要反复磨很多遍。 足足耗了两个多小时。 家主口中的二弟才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曲又云刚嫁到这家来的时候,男主才五岁,但他性子阴沉,和其他同龄的小朋友不同。 家主不喜欢这个亲弟弟,养着他是为了利用。 长嫂如母。 曲又云饰演的夫人对这个小孩倒是不错,是真心疼他。 这个时候,男主已经十岁了。 启蒙的年纪没有靠谱的先生教导,是夫人在家教了他四书五经。 夫人后期的死,也有他的因素。 曲又云这次又演一死人。 最后死得也挺深入人心。 曲又云拍完了今晚这段戏,卸了妆坐在镜子面前,想:“差不多该收手了,短期内不能再接这样的角色了。” 她顺手给孟荣荣发了个微信,问:【你不是说最近接触了不少电影项目?有没有好的?】 第95章 艺人好对付,人不好对付…… 今晚来剧组探班的不止顾言昭一个人。 天色刚沉下去的时候,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影视城外面,车上下来一个人,一身黑, 街上大家都穿短袖的季节, 他还长袖长裤地裹着。 他身边跟着一助理。 两人看似随意的走进来,却目的明确直奔李颂导演的剧组。 没有通行证也拦不住他, 助理很会办事,一切打理的妥帖,剧务恭恭敬敬把人请了进去,然后到李颂耳边说了一嘴。 李颂听了, 眉头一皱,有点烦躁。 彼时,他正盯着老赵和曲又云的戏,没有闲工夫去拍马屁。 但是对方倒不介意, 远远的比划了个手势, 示意李颂继续拍,而他自己融在人群里, 盯着镜头下那两个人,然后, 目光慢慢的转移到了另一边人群的焦点。 顾言昭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呢。 两个小时,终于等到曲又云完事。 李颂走过来:“林总,抱歉, 怠慢了。” 林萧付冲他点了点头:“我只是路过,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李颂:“您说哪的话,不打扰。” 金主就是爸爸。 更何况,云岫在上海扎根,长江以南多少都要顾忌他们的脸色。 出乎李颂的意料之外。 林萧付这次来并没有指指点点。 他只问:“今晚还有曲又云的戏么?” 李颂说:“没了。” 是真没了。 金主爸爸问出这样的话, 用意很明显。 即便是有,也要说没有。 曲又云尚不知道不速之客的造访。 卸完妆出门就看到顾言昭,笑了笑,朝他走过去。 曲又云:“有点晚了,没想到拍这么久。” 顾言昭看了一下时间,才十点多。 干他们这行的,十二点之前下班都是奢侈。 顾言昭:“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饭?” 曲又云摸了摸肚子,晚上没闲着,有活干就有胃口,确实觉得饥肠辘辘。 吃点什么呢? 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正商量,李颂忽然远远地喊了她一声:“又云啊,你先别走。” 曲又云循声望去,夜里剧组各种灯光映在一起。她看见李颂正陪着一个人,那人面朝她的方向,双手负在背后,面容和表情有点模糊。 曲又云沉下了脸。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顾言昭放在心上。 再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映在顾言昭的眼里。 他的声音从曲又云的头顶轻轻飘落:“又云姐,怎么了?” 曲又云眯了眯眼:“好像是林萧付,他来了。” 关于林萧付的事情。 曲又云和他讲过的不多,但是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曲又云感觉自己手腕一紧。 安抚地拍了拍顾言昭的手,说:“我过去看看,你去车里等我。” 顾言昭:“我陪你吧。” 曲又云却摇了摇头,说:“要不你在这等我。” 顾言昭低下头,手一松,说:“好,我就在这等你。” 曲又云穿过片场的杂乱,来到那边相对较清净的地方。 李颂冲他点点头,说:“林总探你的班。” 曲又云目光落到林萧付的脸上,打了声招呼说:“哥哥。” 哥哥两个字从感官上应该是非常亲昵的。 可偏偏从曲又云的嘴里吐出来,半点感情色彩都没有,异常冷漠。 她叫顾言昭也是这样么? 林萧付的眼神忍不住往那边望了一眼,那人还在原地等着呢。 他一抬下巴,对曲又云说:“原来你喜欢他那样的。” 李颂摸了摸脑袋,又挠了挠下巴,说:“您二位先聊着?我还有点事失陪一下?” 林萧付点头让他走了,但目光还逡巡在顾言昭的身上。 曲又云不喜欢他的目光,也不喜欢让他用那种目光打量顾言昭。 她微微挪动位置,挡住了林萧付的视线,不咸不淡地说:“哥哥没看我工作室的声明么?” 林萧付微笑:“也是,没领证的关系,随便一张嘴怎么说都可以。”他带着笑容说:“晚上赏脸一起吃顿饭吧,哥哥好不容易有空过来一次……可以带上他,餐厅已经订好了。” 曲又云转头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萧付:“明天早晨,我很忙,不能耽搁很久。” 曲又云说:“可以。” 她已经不怕他了。 曲又云回到顾言昭身边,说:“你先回去吧,我和他吃顿饭。” 顾言昭知道那人脑子不正常,不赞同的抓住她的手。 曲又云顺势牵着她往外走,说:“车钥匙给你,你自己回,我带助理去。” 顾言昭闷声不语,只是手越握越紧。 曲又云:“放心的,我有我的顾忌,他未必比我更豁的出去,他现在有钱、有权、有地位,除非他能舍出手里的所有,甚至包括他的父母家人。” 顾言昭:“我陪你去。” 曲又云:“让我自己解决,家事。” 再没有别的好说的。 顾言昭被她推进车里,还被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曲又云带着自己的助理转身上了林萧付的车。 林萧付很意外:“他不来?” 曲又云系上安全带,轻描淡写道:“还不到见家长的时候,不用着急。” 林萧付:“是玩真的啊?” 曲又云:“我从来不拿感情开玩笑。” 林萧付:“你见到我不要总是那么警惕,你怕什么?” 曲又云:“我怕你烧死我,对不起,小时候心里阴影太大。” 两位助理还在车里,一字不落的把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 但是二位都非常识趣,面无表情的各自望着窗外装死。 上次见面,林萧付曾道过一次歉。 现在,旧事重提,他再次为往事道歉:“对不起。” 曲又云侧头看着他,神色复杂地说:“其实我可以原谅你的。” 林萧付是聪明人,当然懂她的意思,说:“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曲又云:“但是你依然在干涉我的生活。” 上次曝光她和顾言昭关系的阴谋中,有林萧付的推手。 这让曲又云隐隐觉得他好像本意是想给顾言昭下绊子。 曲又云说:“如果是立场不同或利益相关,我可以理解,毕竟商场如战场,公事公办。” 她还是想以和缓的手段来解决这一摊子烂事,台阶递出去了,就看林萧付肯不肯接。 林萧付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我花了很多心思搜集并请人定制的珠宝,你给我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曲又云沉默了片刻,失望地扭过头,不再看他,冷然道:“幸好找回了,损失不大。如果你想收回,随时可以。” 林萧付目光望过去,只看到她纤细雪白的侧颈。 这让他想到了刚刚在片场看到的画面。 到了餐厅。 林萧付早就包下了一整层。 这一层只接待了他们这一桌客人。 靠窗的位置气氛铺垫的很好。 曲又云坐下便对服务生道:“太暗了,把灯打开。” 林萧付没有出声阻拦。 服务生开了正常的灯,餐厅里顿时灯火通明,驱散了那种昏黄暧昧的调调。 两个人对坐着,无声的沉默了几秒。 曲又云忽然说:“我能安全且自由的活到现在,应该感谢法治社会。” 林萧付:“这是开玩笑吗?” 曲又云:“同样的,你还能活着,也应该感谢法治社会。” 林萧付:“我刚刚努力的在想,上一次和你如此和谐的吃饭是什么时候?” 曲又云:“是年初五,外公的生日,我们的家宴上。” 林萧付:“那不算。” 曲又云:“为什么不算。” 林萧付:“那时候你在怕我,还在躲着我。” 曲又云:“可我现在不怕了,也不躲了。” 林萧付非常好奇地问道:“是谁给了你勇气呢?顾言昭?” 曲又云不愿意让他提这个名字,她好像窥见了一点他的心思,问道:“你是不是很享受那种感觉,我怕着你,躲着你,你就像看一个玩物一样,戏弄着我。” 红酒汨汨地流进高脚水晶杯里。 林萧付说:“当年分开以后,我妈妈带我接受了心理干预。” 曲又云:“姨妈为你操了不少心。” 林萧付说:“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很后悔。” 曲又云望向窗外的夜色,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天上的繁星。 还有轻薄的云像纱一样随风聚散。 曲又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晚上,顾言昭对她说过的话——“我要是一辈子见不着您,我就把您搁在心底里,您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打扰您的生活,就算远远看着您,我也快快乐乐的。” 克制的爱最能打动人心。 曲又云根本不碰酒,目光一直盯着窗外,说:“你从小性格就强势,想要什么就一定想办法得到,很好,你长大后也有了与之相应的实力,现在,很少有人能拒绝你了吧,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林萧付:“错了。”他顿了顿,说:“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了,没有人可以事事遂心。” 曲又云:“你找我究竟想说什么?” 林萧付:“本来想问问你和顾言昭的事情。” 曲又云:“你亲眼看见了,不用问了。” 林萧付半是感慨半是明白地又重复了一遍:“原来你喜欢像他那样的啊。” 餐厅楼下停车场。 顾言昭把按照手机上的定位,把车停进去,熄火,摇下车窗,含了几块薄荷糖,挡不住满心的焦躁,最后把铁皮盒子一扔,从兜里摸出烟点上。 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像被什么玩意儿刨过,其实是他自己抓的。 他和曲又云在手机上互相开了定位权限。 原本只是以示信任。 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餐厅里,林萧付道:“你路上问我那样的问题,一定是查到什么了吧,我本以为你会先按捺不住去找我的。” 曲又云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必要。” 林萧付:“你知道吗,对付你们这样的小艺人太简单了。” 曲又云:“你这样的人,在高处站的久了,培养出了莫名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能睥睨天下,而下面的芸芸众生都是蝼蚁。你说的对,艺人好对付,但是我告诉你,人不好对付。” 第96章 一点邪念都没有 封杀, 雪藏。 切断一切资源。 毁掉一个艺人太容易了。 但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人能只手遮天的。 总用那些悬崖峭壁的缝隙间,有一线生机,可容人生存。 曲又云不是没尝过那种滋味。 但她现在依然过得好好的。 你有你高高在上的活法。 我们也有我们苟且偷安的活法。 她再也不想和林萧付浪费口舌了。 桌子上的吃食包括酒, 还有服务生端上来的饮品, 她一口没动。 林萧付:“不饿。” 曲又云大大方方地说:“我对入口的东西比较谨慎。” 林萧付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不明显的哼道:“其实你也该看看心理医生了,病而不自知的人不止我一个, 被害妄想症也是病。” 曲又云:“见谅,以前吃过亏,有心理阴影。” 林萧付咀嚼的动作一顿,目光霎时冷了下来:“什么时候?” 曲又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经历的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你现在还觉得你能按死我吗?” 她拿起自己的手包,说:“不奉陪了,再见。” 出门没见着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铃声在隔壁的休息室响起。 曲又云走到门口。 助理急忙跟出来, 小声问:“可以走了?” 曲又云:“走吧。” 进电梯的时候,她听到后面有侍应生赶过去的脚步声。 她没在意, 直接按了一楼的电梯。 出了餐厅的大门。 曲又云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捂住自己的胸口, 感觉稍闷。 对面黑暗安静的停车场里,忽然一辆车亮起了灯。 曲又云当然认得自己的车。 她上一辆车撞报废了,换了一辆更贵的, 停在那非常显眼。 曲又云快步走过去。 刚拉开副驾的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 她转变注意, 让助理开车,把顾言昭换到后座去。 曲又云正上车的时候,余光看见了餐厅出口,林萧付正站在台阶上望着这边。 她动作一顿, 然后低头钻进了车里。 顾言昭急迫的摸到她的手,感觉那双手上温度尚可。 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问:“还好吗?” 曲又云安抚道:“别担心。” 助理开车也不是很稳当,在路上走了没多远,拐弯的时候,一辆大货从旁边经过,她却生生吓了一跳,踩了刹车。 曲又云叹了口气,让她靠边停。 这回又换曲又云自己开。 回到酒店已经下半夜两点多了。 顾言昭跟到了曲又云房间门口。 曲又云刷卡进门,回头,见他就站在门外没有要走的意思。 怪绅士的,还等人请。 曲又云发话请他进来。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曲又云主动拉住他的胳膊:“嘘,让我靠靠。” 顾言昭根本安静不下来。 他说:“你跟他走了,我心里慌得很。” 曲又云:“你出现在楼下,我一点都不意外。” 下电梯的时候,她还在想,顾言昭会不会跟过来。 她自己觉得可能性不大,没想到对方实实在在给了她一个惊喜。 曲又云:“我从那个门踏出来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谢谢你,不早不晚,刚好出现在那个时机。 心动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直到心里真正踏实了,安稳了,才是最终的归宿。 顾言昭揽着她的胳膊,问:“你们谈好了吗?他有没有吓到你?” 曲又云:“别担心。”她从顾言昭怀里轻轻挣脱出来:“但是我可能要给你带来麻烦了。” 顾言昭笑了笑:“他看不惯我是么?” 林萧付的一切手段,曲又云自信都能应付过来。 可他如果炮轰顾言昭的话,曲又云心里难过的很。 这场无妄之灾是她带给他的。 顾言昭说:“我永远在您身边,请您务必相信我。” 曲又云:“当然。” 顾言昭:“我知道那是属于你不愿提的过去,也不愿意让我插手干涉,但是你能让我陪你一起面对这一切,我很开心。” 曲又云:“我们将会互相陪伴着一起走很远的路。” 林萧付以为威胁管用,那是不可能的。 他很懂得抓人软肋。 他把针对的目标指向顾言昭。 妄想曲又云会出于善意和他分手。 他算错了。 曲又云抓到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如果威胁管用,她早就无声无息的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沉寂下去了。 和林萧付耗了一晚上,没注意手机。 闲下来,曲又云扒拉几下,微信里,孟荣荣穿了好几个电影项目给她。 曲又云没急着看,她放下手机,对顾言昭说:“我先洗个澡。” 顾言昭点点头。 进卫生间之前,她回头问:“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这等于是释放出一个信号。 顾言昭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又点了点头。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顾言昭在外面百无聊赖,看到沙发上摊开了一半的剧本,凑过去看了几眼。 是曲又云现在正在和李颂合作的电影。 摊开的那一页,正好是曲又云今天和老赵演的那一幕夜戏。 今晚…… 准确的说应该是昨晚,刚刻进脑海里的画面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他看到幽暗昏黄的灯光下,曲又云趴在那个人的肩头,藕白无瑕的臂膀绕在他脖子上,还有她的侧脸,脖颈,和单薄的肩背…… 那其实是脆弱的。 却绞的顾言昭心里仿佛喘不过气。 李颂拍女人有一手。 曲又云演的也真好。 浴室氤氲的水汽将磨砂玻璃蒸成模糊的阻隔。 顾言昭开始觉得头痛。 他也想回屋洗个澡,但是不想离开。 今天曲又云洗澡用时很长。 她想到在片场和陌生合作者的接触,还有结束之后遇见了那么一个不怎么喜欢的人。她就下意识的想多跑一会儿。 淋浴的花洒从头浇到尾。 她身后顶着墙,闭着双眼,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是全身被热气蒸腾的很舒服。 沐浴露打了两遍。 泡了将近一小时。 外面的顾言昭终于感觉到了不对,走过来敲了敲浴室的门:“又云姐。” 第一遍,曲又云没有听见。 她觉得耳朵里、脑袋里好像有无数小飞虫在拍着翅膀吵她。 第二遍,顾言昭拔高了声音,曲又云听见了。 她睁眼眼睛。 眼前却模模糊糊一片晃动。 她喘了口气,胸口憋闷,应了一声没事,刚想去拽浴巾,忽然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栽了下去。 重重的一生闷响好似砸在顾言昭的心上。 他不管不顾,冲破了浴室的门。 顺手扯下浴巾,兜头把曲又云一裹,抱了出去。 曲又云意识还在,只是眼前发黑,浑身发软。心慌。 在浴室里蒸的太久,晚上又没吃什么东西。 曲又云知道可能是低血压撑不住了。 右手没什么力气的抓住顾言昭的衣服,缓了足足十几分钟,才勉强倒腾出一口气,说:“没事,饿了,弄点吃的。” 顾言昭半夜打酒店的服务电话,订餐。 他守在床边,拉着曲又云的手,问:“您明天有通告吗?” 曲又云唇色苍白,笑了笑,多半是宽慰的意思,说:“有,一天呢。” 顾言昭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说:“请个假吧。” 曲又云摇头:“如果明天早晨还不舒服,就请假。” 通告是早就安排好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牵一发动全身的东西,若非极特殊的情况,尽量不能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 顾言昭:“餐上的真慢,我再催催。” 上个电话撂下才不到三分钟。 曲又云忙制止他这类似于找茬的行为,说:“再等等,别急,你把我的剧本拿过来,怪无聊的,陪我对对词儿。” 血压低的时候,平躺一会儿,差不多能缓过来。 曲又云已经觉得没事了,往身后塞了两个枕头,半倚着坐起来。 身上的浴巾给蹭掉了。 她往上扯了扯,然后给自己裹了层被子。 顾言昭拿了剧本回来,守在旁边,问:“明天拍哪一场?” 曲又云:“往后翻一页。” 顾言昭依言往后翻了一页。 曲又云:“你知道这个故事讲了什么?” 顾言昭:“您可以给我剧透一下,我最喜欢剧透了。” 曲又云:“你的兴趣有点特别啊。” 顾言昭:“是啊,这点和别人不一样,我不管看小说还是剧本,都习惯先看完最后几章,知道各个角色的结局,然后再从头读……您喜欢剧透吗?” 曲又云想了想,说:“我啊,一般,我其实不介意别人给我剧透的。毕竟,现在剧本的走向和架构基本都能猜到,偶尔遇见一个翻转特别带劲的,我能爱不释手看好几天。” 翻到下一场戏。 是曲又云和男主的戏。 这个时候的男主已经成年了。 少年时期的故事特别精简。 电影的时长本来就有限,很多冗余的内容哪怕拍了最后也只有删掉。 明天的戏,是长大后的男主第一次被家主算计。 曲又云身为长嫂,不忍心看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直愣愣的跳进火坑,于是隐晦地提醒。 顾言昭看了几眼,问:“我怎么觉得这个剧本的感情线有点……嗯……” 他支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曲又云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觉得感情线交织的很乱。” 顾言昭疯狂点头:“嗯嗯嗯嗯。” 曲又云说地再直白一点:“你是觉得男主和自己的长嫂之间,有了那种不单纯的感情?” 顾言昭自我怀疑:“我是这么感觉的,是我的错觉吗?” 曲又云摇了摇头,笑了:“我之前也这么感觉过,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写的非常隐晦,不知道电影中表达出来会是怎样。” 顾言昭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张了张嘴。 曲又云:“有什么就说。” 顾言昭:“我只是想问,这能过审么?” 这是个问题,曲又云叹了口气:“回头要好好跟导演聊聊这个问题,据我听说,他应该准备了两个版本,回头我也琢磨琢磨,看到时候怎么演吧。” 顾言昭:“其实真的非常隐晦。” 曲又云:“可以尽量淡化。” 顾言昭手下没闲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场,看结局。 一惊:“您最后又死了。” 曲又云:“我没死,她死了。” 顾言昭拍拍自己的嘴:“我的错我的错。” 曲又云和他讲了讲这部电影的结局:“最后夫人还是被他的丈夫弄死了,其实她本来是可以活的,但是为了给男主挣一条生路,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顾言昭:“纠葛还是很深啊。” 曲又云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说:“其实这个部分可以往类似于母子情分的方向解释,但是关键就是我和男主都太年轻了,视觉上,尤其是大荧幕上,肯定能引起观众其他的想法。” 两个人沉默地发愁。 酒店服务生送了餐上来。 很软濡的白米粥和全麦吐司,两个蒸鸡蛋。 看着倒像是早餐。 曲又云看了一眼时间,再折腾要天亮了,和顾言昭一起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在一张大床上将就睡了过去。 一点邪念都没有。 第97章 喝点鸡汤 与此同时。 同一家酒店的顶层套房。 林萧付的特助走进来, 对他说:“老板,他们住了同一个房间。” 艺人的酒店房间常年拉着窗帘,不见阳光, 不见夜空, 白白浪费了酒店落地窗外的精心布置的夜景。 但是他们素人没有那么多规矩。 林萧付的房间没有开灯,清晰地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 脸色阴晴不定。 曲又云是心里压着事儿睡的。 听说人老的一个标志就是觉少,曲又云三个小时后清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顺着昨晚睡前的思路,捋一捋角色的感情倾向。 她一醒, 顾言昭也醒了。 晨光中,曲又云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呆,忽然捂住自己的脸, 说:“昨天, 我和林萧付又谈崩了。 ” 顾言昭安慰:“别怕。” 曲又云:“我不怕,但是你要麻烦了。” 顾言昭:“没事, 我也不怕。” 曲又云:“他就是想搅合我。” 顾言昭:“无非是棒打鸳鸯,打不了我们手拉手一起跑。” 曲又云问:“你有没有参加过主旋律的项目, 或者任务剧之类的东西。” 顾言昭摇了摇头,说:“没有。” 公司针对他的规划,根本没往那个方向考虑。 曲又云说:“这样不行, 你那公司就是个挣快钱的辣鸡, 你回去和经纪人商量一下,多给央视打打工什么的,别嫌钱少,目光要放长远, 可以主动接触。” 顾言昭说好。 曲又云今天显得有点心慌:“别光答应,你现在就联系他。” 顾言昭为了安她的心,乖乖编辑一段长篇大论,给曲又云过目之后,发给熊儒。 熊儒三分钟之内给了回复:“以前确实有接触过,但上面讨论了一下,因为你的档期调不开,钱也不合适,所以都给你推了,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都还和他们保持着友好联系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帮你留意。” 顾言昭把回复给曲又云看了一眼。 那意思很明确:放心了么? 曲又云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放心。 就像刀悬在脖子上还没落下来,一直等,一直不安。 稍晚一会儿,曲又云到了剧组,坐下之后,先和导演聊了聊今天的戏。 “这个感觉到底应该怎么拿捏,您自己心里有谱吗?” 李颂嘴里嘬着烟,一时没说话。 曲又云闻着烟味心里烦躁。 李颂说:“先按照剧本演,我看看什么效果再说。” 其实他拍电影经验多,直到该怎么和那些条文规定磨。 能不能过审,确实是个大问题。 得早做准备,不然到时候一刀给砍残了没地哭去。 电影里,这一天是男主二少爷的生日。 夫人下厨做了长寿面给他送来。 夫人其实并不温和。 二少爷在她的照看下长大,很少见她展露笑颜。 属于清冷那一挂的美人。 二少爷虎头虎脑趴在桌子上吃面。 他是装的,此人机灵得很。 夫人冷淡地问:“听说你明天要出门办正经事。” 二少爷笑眯眯说:“对,去接一个人,我哥官家身份不好出面。” 夫人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直到一碗面快见底。 她终于开口,依然是冷的:“咱们家大业大,没有让少爷抛头露面的规矩,不是什么大人物,给馆驿去个信儿,按礼接待就是了。” 她只是稍微提点一句,点到为止。 他能不能听懂,照不照办,她就不管了。 二少爷对自己长嫂的情感变化的节点就在这里。 如果以为他会感恩戴德,那就错了。 他反而起了疑心。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嫂子是个后院家宅里的正经夫人。 家主在外干的那些糟烂事与她无关,她也并不知情。 他感念长嫂养育的恩情,曾决定终生孝敬。 但如今看来,她也不是那么单纯。 她或许知情。 她更或许和丈夫狼狈为奸。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疑心,他心里给自己的长嫂定了罪。 可见,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曲又云和李颂看了拍出来的效果。 李颂:“其实这一段效果还好。” 戏里,二少爷有一个官配的未婚妻。 可惜人设不如夫人出彩,到时候很可能会被盖风头。 后来几天,曲又云和李颂联系的比较多。 还是为了剧情的探讨,李颂在后期的台词上做了些许改动。 尽量让大家做到心里有数,如果有必须要剪的戏份,争取不伤筋骨。 另一边江上寒的剧组。 拍摄进度快赶一半了,正好到了转折点。 曲又云一直惦记着那个蒙眼笑的名场面。 导演和编剧对这个镜头也非常重视。 曲又云特意闲了半天去片场围观。 午后到了剧组之后,听剧务人员说顾言昭受伤了。 曲又云心头一紧,找到正在吃盒饭的顾言昭。 他正坐在塑料椅子上喝汤呢,见着曲又云就问:“吃饭了吗?” 曲又云不答反问:“你受伤了?” 顾言昭撸起戏服的宽袖,说:“擦伤而已,上午有动作戏。” 一整片小臂上都是血痕。 擦过了碘酒。 曲又云伸出手。 他的胳膊往她手心里软软一搭,顺势拉着人坐下。 在人多眼杂的片场,趁着午后偷闲几分钟,什么也不用说,静悄悄的一切都很满足。庭院里一柳树的叶子前些天还是青葱嫩绿,现在又变成了深沉的墨绿。 下午的戏开拍。 打理好造型之后,一条白色不透光的绸布蒙在顾言昭的眼睛上。 萧闵居家养伤,身上穿的颜色都浅淡随意。 袍子领口开的也稍大,长发软软地垂在身后随便用发带一揽。 他眼睛一蒙上,入目只有白茫茫的光。 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坐在椅子上,哪里也不敢去。 耳朵听着周围人来来去去,忽然有人牵住了他的手。 柔软温热的触感搭在他的手腕上。 那人不说话,顾言昭随着她的动作站了起来。 牵着他的手,在他站起来之后,翻到了下面,与他掌心相对。 轻轻的、稳稳地托着他。 他心里知道,在场没有第二人能这样对他了。 他将那只手一包,仅凭感知就能辨别出手的主人是谁。 可是看不见,心里还是不安。 他问:“去哪儿啊?” 曲又云露出浅浅地笑意,说:“去你的王座上。” 顾言昭:“往哪走?” 曲又云温柔的声音近在咫尺:“别怕,跟着我走。 ” 他还是一步一步走的非常谨慎,但却交托了全部的信任。 曲又云带着他走到大殿中央属于他的位置上。 “坐。” 顾言昭一撩袍子,安安稳稳靠近了椅子里。 伸手就能扶到桌案。 曲又云帮他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顾言昭便感觉不到身边人的存在了,她好像走了,但是并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顾言昭忽然就沉默了。 直到导演指挥着开拍时。 他那敏锐的耳朵终于捕捉到了那轻微的离开的声音。 就在他右手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顾言昭的手抬到一半,脑子追上来,生生停在半空,又自己按捺回去。 他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摒弃杂念,专心准备下一场戏。 在剧组高强度拍摄了这么久。 顾言昭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摸到了点收放自如的门道。 演技这个东西是越磨越觉得自己浅薄。 他之前只能算在大门之外徘徊,甫一入门,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博大精深。 以前他演的那些东西,现在再回顾,好比儿戏一般。 这是一个越来越沉稳的过程。 顾言昭一沉进去,便舍不得再将自己拔出来。 曲又云最近忙自己的事儿,有段时间没来观摩他的表演了。 一个演员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仿佛忽然开了窍似的。 外行人看,觉得更舒服。 内行人看,能更细致的察觉到其中微妙的变化。 顾言昭小动作似的辅助推动少了。 从感官上说,是不那么晃了。 他其实孩子摸索属于自己独特的风格。 不去刻板地复制任何一个前辈,这时曲又云最欣赏他的所在。 饰演阿钺的年轻演员最近也沉稳了不少。 他是许森工作室签下的艺人。 许森私下给他开的小灶和指点不会少。 现在有点戏中杀手的气质了。 在阿钺背着光出现在大殿中央,踩着光影一步一步逼近的时候。 镜头的焦点稳稳地落在他的脸上。 许森现在敢给他特写镜头。 以前都是尽量拍远景。 许森对身边的曲又云说:“他是越来越入戏了,回头最后那场戏回头我们重新拍一下。” 那时候他演的太僵。 磨了很久也没能达到许森满意的效果。 许森觉得或许可以再试试。 曲又云便直接问道:“我们家孩子还行么?” 许森含笑揶揄她一眼,说:“那是相当行。” 曲又云满意地笑了。 没别的,她就是想听人夸。 许森:“你最近忙的都不见影了,那边节奏快么?” 曲又云:“还行,应付的来。” 许森一边盯着监视器,没什么太大问题,又随口聊了几句:“这是我们演艺圈的拼命三娘啊,我记得你最高记录是一年拍了九部戏?” 曲又云:“你从哪得来的数据?” 许森:“你粉丝给你整理的,我可没故意搜,上网随便逛逛,它自己撞进我眼里的。” 曲又云现在各项热度居高不下。 有很多榜数据也非常可观。 这大大的出人意料,连孟荣荣都惊呆了。 他不止一次的感慨道:“你是真有红的命啊!” 当然,那也只是一句感慨。 玄学不能解释一切,成年人拿数据说话,还是要分析粉丝的心态。 他们曾抽时间深入研究了一下。 孟荣荣金牌经纪人,在这方面可谓独具慧眼。 他很快找到了关键所在。 一个艺人的粉丝黏性和她的作品息息相关。 爆火起来的明星因为脚下没有根基,没有作品的支撑,所以很难留住人。 而像曲又云这样背后既有奖项又有三十多部作品数量支撑的劳模。 相当于给粉丝留白了很多探究的余地。 她的新作品还在不断的往市场里投放。 喜欢她的人只要打开电视,就能即时看到她的新作品。 更何况,她这段时间同期上映了两部剧,题材不同,风格迥异,选择性也多。 粉丝有的是时间。 在其他艺人那里,艺人歇屏一段时间,粉丝没东西可看了,会眼巴巴等着自家的哥哥姐姐营业。 等不住就爬墙了。 但在曲又云这里不同。 粉丝们抗一把洛阳铲,顺着时间线往前挖,有的是东西看。 最近两部剧的更新追完了吗? 以前的三十多部剧补完了吗? 爬墙? 暂时是不可能的! 人格魅力都是慢慢发掘出来的。 挖的越深,越难以脱坑。 也就是俗称的坑底躺平。 总结前因后果,又是一段励志的鸡汤。 你默默无闻的积累也许不算什么。 但是一旦等到能派上用场的时机,它会稳稳地托着你乘风直上。 第98章 鸳鸯生死线 孟荣荣劝她和粉丝多互动一些。 在现在的大环境下, 曲又云和粉丝的距离太远了。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开通私人账号,关于她的一切通告全部由工作室代为发布。 孟荣荣想给她整个小号曝光的话题。 曲又云兴致缺缺地回绝了,再说吧。 她是有小号, 但那小号里也是一片空白。 她还是不喜欢在公共平台上发表任何关于私人的东西。 孟荣荣退而求其次, 让她直播一次。 曲又云虽然答应了,但在时间的安排上也无限期向后推。 因为她自认为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不知道该刻意地去表达什么东西才能让场面不尴尬。 曲又云胡思乱想的半天, 终于等到阿钺的前戏拍完。 正式轮到顾言昭的重头戏了。 曲又云通过导演的监视器看着。 顾言昭长得真俊。 他相貌的主要出彩点在眉眼之间。 不同于当下流行的较为温润的感觉,顾言昭的眉眼用一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曲又云首先想到的是剑眉星目。 刚毅却不失清秀。 稍稍修饰一下,还有适当的尖锐感。 几乎所有的观众对他第一印象都集中在那双眉眼上。 现在, 他把眼睛遮住了。 曲又云没有认真看过他的下半张脸,毕竟谁也没有在家蒙着眼玩的癖好。 最多只是角度问题,她记得他的下颌线条非常流畅诱人。 今天是不一样。 顾言昭摸索着,搭在阿钺的护腕上, 颈前还横着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 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 唇红齿白,非常端正。 那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温柔。 锐利都被抹平了。 今天瞅着史彦不在, 许森悄悄在曲又云耳边说:“啧,让小顾演二番真是可惜了, 但凡早点定下他来……” 曲又云:“我听说你当初还不想用他呢,真香吧?” 许森:“当时我还纳闷,他怎么会去试镜, 那么多一番的好资源等着他呢, 他能情愿来给我当配角?”他说着,点了点曲又云的胳膊:“怕不是冲着把妹来的吧,因为你在这?” 曲又云听了这话,愣了一刻, 说:“当初是我推荐他去的,我还给写了个条子,你没见着?” 许森莫名其妙:“啥玩意儿?你写条子了?他没给我看啊!” 其实就是一封推荐信,相当于敲门砖。 许森:“原来是你推荐他去的,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卡那么死了,当时试镜的时候我喊你去你还不肯呢。” 曲又云:“其实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许森:“确实挺踏实的。” 拍完这一镜。 顾言昭等不及,伸手把眼上的绸布解了下来。 他扶着案台刚站起来,眼睛下意识要在片场里寻摸,就听耳边熟悉的声音道: ——“这呢!” 曲又云早就回到了他的身边,歪着脑袋看他。 见他转过来,伸手遮住他的双眼,说:“以前总听人说,无论男女,颜值太高的人长相都是偏中性的,今天见到你那镜头我才见识到了。” 顾言昭:“你觉得我颜值高么?” 曲又云:“颜值不高你火不了这么爆。” 说到底,这本质还是个看脸的世界。 顾言昭:“您看我还不如回家对着镜子看自己。”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比您更绝的了。” 在片场的日子四平八稳的滑过去。 曲又云在那部电影中的戏份先杀青。 紧接着,《爱情的黑白世界》迎来了大结局。 这是顾言昭今年以来热度最高的时候。 也是曲顾CP死灰复燃最盛的时期。 这部《爱情的黑白世界》是三十六集连续剧,一天一集,更新得很慢,硬是磨蹭了一个多月才播完。 曲又云的另一部正热播的古装证据是七十二集长篇连续剧,也差不多同期播完。 两个人暂时都没有作品上了。 公司要求顾言昭要维持自己的热度,他近段时间又跑了不少通告。 全国各地的飞,好像又回到了去年最疲惫的那段时期。 曲又云有一天晚上,终于心疼到忍不住,说:“如果能歇歇就好了。” 顾言昭枕在她膝头上翻了个身:“现在可不能歇,现在若是能歇等于是凉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兜头就睡了过去。 曲又云把他安顿好,叹了口气,也一夜无话。 变故发生在睁开眼的早晨。 其实曲又云并没有醒,最近生活太平稳了,有顾言昭在身边,她睡得比往常踏实了很多。 枕头边上,顾言昭的手机铃在响。 顾言昭正在卫生间洗漱。 曲又云爬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熊儒。 曲又云拿着手机递了过去,顺势靠在门口不走了。 顾言昭正在洗手台前漱口,接了电话,听熊儒在那头说了些什么,另一只手逐渐垂了下来,撑在了大理石上。 曲又云站在他背后,却从镜子中察觉到了异常。 “怎么了?” 她轻声问了一句,两双目光在镜子里交错。 顾言昭没有回头。 从旁边的金属架上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脸。 回身。 曲又云挡着他的路,没有让开的意思。 顾言昭伸手,轻易地将她的肩膀揽住,带着她往外走,说:“我的一个角色被换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似是早有心理准备。 曲又云想起他这几天没日没夜跑通告的拼命,皱眉:“你是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顾言昭被换掉的是早就谈好的一部仙侠巨作,由他演大男主,预计第四季度开机,合约都签好了,临门一脚说换就换。听说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决且无理,就是不想用他了。 公司不保他。 可能因为顾言昭前段时间不听话,公司高管想给他个教训。 剧方说要换人,公司立马就坡下驴,塞了一个更便宜的当红男团成员过去。 当然,没争取到男主的位置,但为表达违约的歉意,怎么着也给了个戏份不少的小配角。 熊儒刚刚打电话,告诉他其他在谈的一些项目进展也很不好。 熊儒不傻,问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顾言昭没回答,把电话挂了,微信告诉他待会再聊。 熊儒以为他在忙,于是暂时不再打扰。 曲又云很久没有说话。 顾言昭说:“江上寒至少还要三个月才杀青,我们先好好把这部剧拍完,以后再谈其他的,好不好。” 曲又云喃喃道:“三个月啊……” 他难道还期待着三个月能有缓和么? 其实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二天,熊儒飞到了横店见顾言昭。 曲又云不方便掺和。 顾言昭带着熊儒在自己的房间呆了一整晚。 面前摆着丰盛的果盘,色泽诱人,熊儒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两天吃不下东西了,整个人脱水了快有十斤。 他头疼,胃也疼,面色不太好:“你别瞒我了,老实交代吧。” 这玩意儿没办法一五一十的交代。 顾言昭不想把曲又云的隐私牵扯出来。 他稍微润色了一下,直说得罪了林萧付。 熊儒纳闷了:“林萧付?他和隔壁那位?” 顾言昭:“他不想让我们在一起。” 熊儒倒吸一口冷气:“他让你离开曲又云啊?” 这剧情发展着实有点狗血了。 熊儒:“你拒绝了?他说给你多少钱?” 顾言昭:“……” 熊儒一拍脑袋:“抱歉,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更多的,顾言昭不肯再说了。 熊儒用了半个小时消化这个故事,再开口时,问:“曲又云什么态度?” 顾言昭:“我们俩不会分开的,会一直站在一起。” 熊儒:“疯了吧你,从来只见过电视剧里有这样的傻子,你是怎么回事?” 顾言昭笑了笑:“您就当我是傻吧。” 熊儒:“我就问你曲又云什么态度?是宁可让你折在家里也不愿意放你?他们兄妹俩是不是联手搞你呢?” 他现在对曲又云怨气颇大。 顾言昭说:“您别这样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和谐,林萧付想针对的人并不仅仅只有我,她的处境也难。” 熊儒:“你和她能一样么,她混了多少年了,你事业刚起步才几年,那女人沉沉浮浮这么多年,她手段狠着呢,你真拿她当小白兔啊?” 熊儒越想越气,一拍桌子,起身:“不行,我找她理论去,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顾言昭一把拉了他回来,劝着:“……别气,消消气。” 他心里也烦,但是生忍着,给熊儒倒了杯茶,说:“我和她既然想要在一起,迟早都要面对这些事情的。” 熊儒推开茶,死死地盯着他:“我知道这时迟早的事儿,可是现在你还太……唉,哪怕是缓兵之计呢,你们也不能先分手装个样子么?你这个时候歇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熊儒的说话的气儿都拿不稳了。 顾言昭说:“我们俩都没想过这条路,分手不是拿来这么用的,身边除了名就是利,我们人生里就剩这一点干干净净的东西,得放在心头上捧着,再难我都不能撒手。” 熊儒:“……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 顾言昭神色沉静,说:“熊哥,我们会抗过去的。” 熊儒:“我怕你吃亏,从古到今在爱情上犯痴的人没几个好下场的,你一出道,就一头栽进这坑里,你要是不恋爱脑……” 顾言昭打断道:“会过去的。” 他仿佛铁了心。 谁劝都没有用。 熊儒捂着脸,去了套房里的另一间卧室。 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他睡不着。 哪能睡得着呢? 他手底下就这么一个孩子,从进公司开始就带着,自己孩子怎么看都是最好的,熊儒还等着看他一步一步走向最闪耀的那条路呢,眼看就要折在半路上了,怎么办呢? 第二天,他睁眼到天亮,轻手轻脚拿了房卡下楼取早餐。 在自助厅门口碰见了曲又云。 曲又云打包了一个全麦面包和一盒牛奶。 她肉眼可见的精神不太好,在想别的事情。 熊儒那么大一坨杵在不远处,定定地盯着她,都没能吸引她的注意。 熊儒忍了又忍,没忍住,喊了她。 “又云老师。” 曲又云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 熊儒拔高声音又喊了一句:“曲又云老师。” 曲又云终于被喊回了魂儿,停下脚步。 熊儒:“借一步聊,赏个面子。” 一分钟后。 两个人坐在了餐厅一个僻静的角落。 熊儒:“您起的真早。” 曲又云:“年纪大了,觉少。”她近距离端详着熊儒的脸色,说:“你没睡好。”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的语气。 熊儒点点头:“是,最近烦心事儿比较多。” 曲又云:“抱歉,是我给您二位填麻烦了。” 熊儒自己都没想到,两个人坐在一起的交谈竟然会如此和谐。 他昨天还怒气冲冲恨不能和曲又云面对面理论呢。 熊儒长叹了一口气,说:“我都听小顾说了,感情上这回事,很难论个谁对谁错,我现在就是发愁,小顾事业心那么重一孩子,怪可惜的……” 曲又云:“熊哥。” 熊儒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 曲又云:“我能这么称呼你吧?” 熊儒:“不敢。” 曲又云:“恕我多嘴问一句,贵公司现在对顾言昭的安排是怎样的?” 熊儒脸上颓态严重,说:“我们公司内部成分复杂,随便拉出一个背后都有靠山,小顾没钱没势没背景,他就值钱在自己的身价上。公司现在不想给他资源,但是又不养闲人,还想着用他捞钱,准备推他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综艺。” 这个结果在曲又云的预料之内。 曲又云点了点头,又道:“前些天,顾言昭有问过你,那些有关于主旋律的项目。” 熊儒:“是您给他出的主意吧。” 顾言昭那突兀的一问,明显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原来早在那时就有端倪了吗? 曲又云继续道:“顾言昭势头太猛了,这两年有不少人给他下过绊子,亏得他为人清醒,洁身自好,所以没被人抓住尾巴……说句实在的,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他迟早都得有这么一劫,跌一次。” 这话可不太好听,有点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熊儒虽然不爱听,但没翻脸,说:“道理我都懂,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曲又云看出他脸色不虞,耐心说:“烈火烹油的时候,可以适当降一降温,是好事。扬汤止沸,让人冷静,只要不是釜底抽薪,他还是会重新燃起来的。” 熊儒望着她。 曲又云:“资本市场的洗牌就是这样不讲情面,靠不住。最近有国家文旅部门大力扶持的一些节目,他们需要正能量偶像的引导,我还是那句话,别嫌钱少。从前一万双眼睛盯着,你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现在给你们一个闷声搞大事的机会,趁人不注意,抓紧站稳脚跟吧。” 熊儒让她一通点拨。 脑子里仿佛有了一根线,但怎么也理不顺。 他撑着头,混混沌沌思量了好久,终于醍醐灌顶,一拍桌子:“啊,我懂了,猥琐发育的意思是吧!?我……” …… 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对面早就没有人了。 空荡荡的位置上,只有一盒牛奶的外包装。 曲又云回到房间,吃了半块面包。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 她那一双眼睛,说难听点,叫唱衰。 稍微美化一点,叫居安思危。 曲又云早就觉得爆红不靠谱,股票还有跌有涨呢,娱乐圈这些腕儿更是沉浮不定。 顾言昭的沉寂她早就等着呢,压在心里不说。 最终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 大浪淘沙是一个过程。 淘出来的金子尽管发光,但依然逃不出那湍急的浑水。 一遍一遍的淘,只有自己立稳了。 才有未来可言。 顾言昭起床时,桌上摆着早餐,是熊儒早起带回来的。 他揉着头发坐在桌子前,瞄了一眼熊儒的神色。 惊讶地发现他好像心情蛮不错。 …… 昨天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 怎么忽然就转性了? 熊儒没告诉他碰见曲又云的事。 他在微信里联系了几个朋友,聊完事情,撂下手机,正对上顾言昭探究的目光。 他也坐到餐桌前,非常温和地说:“别怕,你有更好的出路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帮你留意一下那些有政策扶持的项目吗,我问你,你愿不愿少挣点钱,去参加一些正能量节目。” 顾言昭:“我当然愿意啊。” 熊儒:“可能暂时没有戏拍。” 顾言昭:“没关系,我能等。” 一生那么长呢,还有好几十年的活头。 初见曲又云时,他曾经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将来有一天您打算息影了,您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告别荧幕。” 曲又云毫不犹豫地回答:“死。” 那个决绝的态度震撼了他很久很久。 他爱着表演,爱着这个职业。 他也会秉承着相同的信念,直至死亡。 江上寒这部剧从五月中旬开拍,直到十一月中旬才正式杀青。 许森到底是把最后那几个镜头重新拍了一遍。 准确的说,是阿钺救人却赶不及,最后只摸到了萧闵尸体的那一幕。 这个剧组里进步最大的就是阿钺了。 曲又云不得不承认。 杀青那一天,阿钺所表现出来的隐忍的悲痛感染到了他。 他是用心琢磨了,也是真的入戏了。 曲又云拍拍那小伙子的肩膀,真诚的夸了一句:“前途无量。” 阿钺九十度鞠躬:“谢谢前辈。” 顾言昭正卸妆呢,阿钺走过来,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辛苦前辈了,陪我再折腾这一遍。” 顾言昭赶紧扶了他一把。 只是他那个称呼狠狠地在他心里拨动了一下。 前辈…… 他终于也成为别人口中的前辈了。 他下意识的,目光穿过人群,去寻找曲又云的身影。 曲又云在不远处笑盈盈的望着他,手里捧着刚订的鲜花。 那一抹笑容好像穿越了时空,与很久之前初次见面时,拘谨地称呼她为前辈的情景重合了。 然后莫名勾起了很多回忆。 曾经一起合作的时候,曲又云不着痕迹的指点和引导。 不知不觉间。 他们已经相处很久很久了。 不知不觉间。 他也独自走过了很远的路程。 万幸,回头的时候,一直有曲又云在笑着望他。 两个人之间始终有一条线牵着,互相缠绕着,慰藉着。 让他敢放心向前奔跑,哪怕前方迷雾之下是深渊,也不必惧怕。 有人会在身后拉他一把。 第99章 异地恋苦不苦 许森组了个局, 请大家一场散伙饭。 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各个大小配角的演员,能来的都来, 安排了足足有十几桌。 曲又云:“这是我今年呆过的时间最长的剧组, 半年多吧。” 许森:“我准备歇一段时间了。” 宋良勘:“老婆快生了吧。” 许森笑而不语。 顾言昭陪着大家喝了几圈。 香槟酒劲不大,都还清醒。 剧组人朝夕相处了半年多, 有感情,也有摩擦,但杀青是个告别仪式,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大家不管心里怎样想,脸上都表现的很愉快。 里上不亲,面上也假装亲。 顾言昭几个好项目都掉了,这在圈里不是秘密。 桌上有一个老艺术家、老戏骨, 曲又云这群小辈都尊称他一声老师。 他打趣顾言昭:“小顾 , 给你出个题,爱情和面包摆在面前只能取一样, 你怎么选?” 顾言昭不等着开口。 曲又云抢在他面前道:“顾,我这也有个问题, 你妈和媳妇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一桌子哈哈大笑。 顾言昭也笑了。 但是曲又云没笑。 顾言昭:“成年人,我选择都要。” 有人不依不饶追问:“如果非要选一个呢?” 曲又云:“选什么?选亲妈还是选媳妇?” 那人道:“妈可是亲妈啊!” 终于有另一人开口道打岔:“啥意思?媳妇不是亲的啊?” 这个话题终于不咸不淡的岔了过去。 罪魁祸首那个小老头笑呵呵的, 隔着桌子, 对曲又云说:“闺女啊,你算是捡到宝了,这个年纪的小伙子难得有这么可靠的。” 在这个爱情越来越廉价的时代。 还有人愿意与之抗衡,你可以说他傻, 但是不能嘲笑。 曲又云终于笑了,在桌面上轻轻磕了一下杯子,敬他一杯。 许森这时候插进来说了一句:“我们曲姑娘也不差,谁能娶到她,那才叫泼天的福气呢。” 不至于。 曲又云终于给说不好意思了,冲许森道:“你是不是喝多了,拖下去醒醒酒吧。” 散场的时候。 人一拨一拨七扭八歪的离开。 还真有那种人间清醒的小伙伴整场宴滴酒不沾,最后溜直地走了出去。 曲又云一桌人留到了最后。 而这一桌人到最后又只剩下了四个人。 曲又云,顾言昭。 许森,宋良勘。 许森尚且清醒着,宋良勘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顾言昭也有点醉,但他醉了安静。 许森在桌上点了根烟,对曲又云说:“见谅,憋不住了。” 曲又云:“你不是说戒了?” 许森:“正戒着呢。” 这包烟还是从宋良勘兜里摸出来的。 宋良勘口味怪,他喜欢的烟许多人闻不惯。 许森将就凑合一口。 他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维空间。 曲又云一时没理他,找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点温开水递到顾言昭面前。 许森抽完一根烟。 掏出手机给宋良勘的媳妇打电话。 曲又云听着许森冲那头叨叨:“哎,嫂子,您今天值班吗……啊,不值班是吧……老宋在我们杀青宴上喝了点酒,睡这不醒了……您看怎么办,找个代驾送回去……您要来,好的好的,我给您发个地址……” 挂了电话,许森转头问道:“你俩怎么办?助理喝酒了没?让我的助理先送你们回?” 曲又云说:“我的助理没喝,你不用管我们。” 宋太太半个小时后到了。 这也是曲又云第一次见到真人。 和照片上一样漂亮,穿着休闲套装,温柔地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许森帮忙把喝蒙了的宋良勘架进了车里。 回来后,许森对曲又云说:“你这么怎么办,也帮你架出去。” 顾言昭听到叫他,抬起迷茫的眼睛,摆了摆手。 曲又云说:“不用,我这个自己能走。” 她又扭头温柔地征询顾言昭的意见:“怎么样?能走吗?我们走吧?” 顾言昭撑着桌子站起身。 许森不多留,送他们到门口,说:“你们俩,有什么需要就开口,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曲又云:“谢谢。” 许森:“你压力别太大。” 曲又云笑了笑:“不会,这才哪到哪啊。” 她始终相信,顾言昭可以重整旗鼓再站起来的。 回家之后。 顾言昭最需要的是休息,安顿一下宿醉的大脑,别的都暂且放一放。 熊儒现在不拿曲又云当外人。 有什么通告和资源都会和曲又云通气。 曲又云看了顾言昭接下来的行程。 几个综艺的飞行嘉宾。 节目烂,但给钱多。 钱进了公司的口袋,再按照分成给顾言昭打一部分。 有几个烂剧本,烂到无法想象,投资都拉不到的那种。 希望能吃顾言昭流量的红利。 口头上许诺了很多钱。 顾言昭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公司也说算了,不勉强。 林萧付的势力不至于如此强悍。 说到底,还是公司不做人。 曲又云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头疼的敲了敲脑壳,骂了句狗东西。 熊儒找对了方向,连续几天忙得不见人影。 冬至之前,总算带来了第一个喜讯。 熊儒还不知道他们搬家了。 绕道到之前那个别墅区外面白跑了一趟,才按照顾言昭发的位置找到了这边。 顾言昭接他上来。 熊儒:“你们俩真是挺隐秘的啊,搬个家悄无声息的,连我都不知道。” 顾言昭:“天不亮的时候搬的。” 当代私生狗仔都是夜猫子,熬夜容易早起难。 深夜或许不是最安全的时候,但黎明之前一定更隐秘。 熊儒:“你最近在家干什么呢?” 顾言昭穿着家居的深灰色毛衣,两手随意地揣在裤兜里,按下电梯,说:“闲着呢,不然去考个研吧。” 熊儒拔高声调:“啥玩意??!!” 顾言昭:“……怎么了?谁踩你尾巴了?” 熊儒:“你这个时候考研去?工作咋办?歇了?曲又云能同意?” 顾言昭:“随口一说,没这打算,别当真。” 熊儒:“你别吓唬我啊。” 电梯到了。 顾言昭带熊儒进了家门,曲又云特意榨了新鲜的橙汁招待他。 熊儒受宠若惊。 曲又云直问他的来意:“听说你接触到了不错的项目?” 熊儒当着他二位的面,直说了:“是,一个户外综艺,关于我国风土民情的主题,可能会往偏远一些的地方去,我和他们的制片人接触了一下,基本可以定下了。” 曲又云了解一下情况,说:“行,挺好的。” 熊儒说:“导演告诉我,这就是个玩的节目,顺便做做宣传,不指望着能火,当然了,给钱也不多,祖国大好河山到处吃吃玩玩长长见识也挺好。” 顾言昭:“公司那边知道吗?” 熊儒:“放心,公司没有理由拦。” 以前还可以用档期做借口,现在谁都知道顾言昭正“休假”呢。 顾言昭:“那投资方?” 熊儒:“节目经费用的是政府扶持金。” 林萧付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曲又云说:“去吧。” 顾言昭放下心,说:“好。” 中午留了熊儒一顿饭。 顾言昭下厨。 曲又云今天特别有觉悟,主动去帮他打下手。 煲好了一锅汤。 顾言昭用白瓷小汤匙盛了一口,拍拍曲又云的肩,先喂给她尝尝咸淡。 直到曲又云点了头,才用毛巾抱着耳朵,从灶上撤下来。 熊儒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心想,真美好啊。 一桌家常菜。 吃饭的时候,熊儒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你们俩每天日子过得这么滋润,手里也不缺钱,至少下半辈子够了吧,还有斗志吗?” 曲又云:“当然有。” 顾言昭:“又云也就这几天闲,下礼拜就准备进组忙了。” 熊儒:“那你们俩要分开很久了。” 曲又云:“正学着习惯,以后各忙各的才是常态。我和顾商议过了,以后尽量减少合作的机会。” 熊儒不解:“啊?不合作了?” 顾言昭:“我们一般都不爱跟太熟的人合作。” 算是他们的职业习惯吧。 熊儒表示尊重。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啊,看这两位倒还挺清醒。 表面上看着,也不是非情爱不可,内里却真真正正爱的要死要活。 曲又云接的下一个项目是电影。 电影方面,是首次挑大梁演女主。 她和孟荣荣在挑本子的时候,反复斟酌了很久,才敲定这个。 剧本拿到手里,是个无厘头的喜剧。 和以往曲又云留在观众印象中的形象差别很大。 对曲又云是挑战,对电影也是挑战。 曲又云刚接触电影,分不到更大更好的蛋糕。 这部电影无论是制作还是班底都稍微差点意思,属于跟在大佬身后捡肉吃的那一挂。 曲又云不求它能成为黑马,但求试一下水。 只要成绩别太差,就还有向上走的机会。 时间一年一年,好比催命似的。 顾言昭等得起,她等不起了。 曲又云先离家,收拾东西进组。 进组后忙得很,基本顾不上家里那个独守空闺的小朋友,但以前的习惯孩子,睡前必通语音,不必非要聊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废话一箩筐,或者沉默着各自忙活,再或者整晚通着语音入睡,天亮再互道一声早安。 有的忙,异地恋就不算苦。 所以曲又云不觉的苦。 但是顾言昭难受极了。 闲着没事只能想她,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 这种难受一直持续到他那档户外综艺启动的时刻。 顾言昭兴高采烈收拾东西奔赴工作,本以为结束了煎熬,没想到的是,才两天不到,他的相思病更重了。 正如导演所言,这就是个吃吃玩玩宣传风土人情的旅程。 到处都很好玩。 遇到的人非常热情美好。 他看着田野里霜雪色的枯草,闻着雪山上刮来的清冽的风。 会忍不住想到曾经和曲又云一起的稻城之旅。 看到当地很多色香味俱全的特色菜肴。 他会情不自禁想到曲又云的口味,会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第100章 坏毛病 这天晚上, 刚好赶上曲又云不忙,没有夜戏,早早就回酒店休息。 在睡之前, 她和顾言昭通了视频。 顾言昭那边的镜头一片漆黑。 曲又云洗完澡正涂脸呢, 手机放在桌上,随意扫了一眼, 问:“你那边是什么鬼?” 顾言昭:“看不见吗?星星啊!” 曲又云手下一顿,弯下身子,凑在屏幕面前,眼睛都涩了, 也没看见一颗星星。 她没好气说:“你那破手机该换了吧。” 曲又云没看到星星。 但顾言昭可是看到了好风光。 曲又云俯下身的那一刹那,V字领的丝质睡衣顺从的敞开。 毫不避讳的暴露在她的前置摄像头前。 顾言昭嗓子里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说:“真的看不见么, 天上星星特别多, 很想科幻电影里的星穹,我原本以为那都是特效做出来, 没想到真的存在……” 曲又云直起身,说:“我看见个屁, 你那手机用几年了,回头给你换一个吧,多影响情调。” 顾言昭说:“好, 换一个前置清晰的, 像您那样的就行。” 他是不怀好意。 但曲又云没听懂。 曲又云抹完脸,拿着手机上床躺下,说:“别给我看黑咕隆咚的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摄像头一转。 顾言昭用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头上还扣着棉帽子,站在外面的院子里,一呵气就是一口白雾。 曲又云一看他那造型,乐了,问:“冷吗?” 顾言昭:“穿得多,不冷。” 曲又云:“快回屋吧。” 顾言昭应了声好,便往回走。 镜头一步一颠,曲又云一双含情眼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 顾言昭合上门,进到屋里。 曲又云问:“住的酒店?” 顾言昭:“是民宿。” 曲又云:“你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顾言昭:“漠河。” 曲又云:“那地方可冷着呢,下雪了吗?” 顾言昭:“还没有。” 这个节目是一场为期三十六天的旅行。 路线从北一路向南,安排了九个地方,漠河是第一站。 成员一共六个人,有知名主持人,一把岁数的老艺术家,还有专门研究中国风土人情的学者。 顾言昭算是明星中唯一的大咖。 但是大家都没有区别对待。 顾言昭在这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舒适,像回到出道之前。 更准确一点,像中学时代。 发愁的事儿只有那一丁点儿,每天只管傻淘玩闹。 顾言昭回到自己房间,暖气一拥而上。 他脱掉外套,盘腿坐在木质的地板上,对曲又云说:“今天玩了个游戏,我赢了。” 曲又云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什么游戏?怎么赢的?有彩头么?” 顾言昭:“用脑子赢的游戏,导演给了我一个特权,我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来这个节目一块玩三天。” 曲又云笑了:“你想问什么?” 顾言昭:“你来么?” 曲又云:“给钱么?” 顾言昭:“节目组不给,但我可以自掏腰包给你开钱。” 曲又云:“得了,我还用得着你养?” 说到这,曲又云走了会神儿。 顾言昭这两年马不停气的拍戏上节目应该攒了不少钱吧。 第一年,拍了那部爆火的偶像剧,但是报酬是开拍之前给的,肯定没多少钱。 第二年,他乘势而上,接了两档常驻综艺,两部剧,开价肯定不能低。 第三年嘛,更是多的数不清的行程。 在一起这么久了,曲又云从未过问他的经济情况。 两个人住在一起,除了互送礼物,生活开销都是各花各的钱。 曲又云觉得自己这个女朋友当的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顾言昭:“你来吗?” 曲又云没把话说死:“再说吧,有时间就去。” 顾言昭:“漠河很美,真的很想和您一起来一趟。” 曲又云:“以后会有机会的,会有大把的时间走遍每一个你想去的角落。” 顾言昭望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曲又云:“你笑什么。” 顾言昭说:“我记住了哦,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可别上下嘴唇一磕一碰,只过了个嘴瘾,回头你就忘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算是看出来了,曲又云的气质很奇怪,她的某些情话总是张口就来,不管情境是否合宜,但多半都是口头支票,甚至有的扭头就忘,一开始顾言昭还会感动,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顾言昭决定把她那烦人的毛病正过来。 今晚,两人连麦,顾言昭放了一首律动十足的英文歌。 曲又云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说:“像旅途中听的歌,叫什么?” 顾言昭念出了几个英文单词。 曲又云爱他那低音的韵味。 很快,睡着了。 今天做个梦,好像在飞驰的火车上,看到了如梦似幻的夜光云。 奇怪。 明明身处中原,明明困在片场的临时搭建的棚里,明明每天身边来往忙碌的都是俗人。 可她的灵魂却有翩然起舞的感觉。 像是穿越了千万里大地,追随到了漠河那无垠广袤的夜里。 第二天,曲又云拿起手机一看。 昨晚忘了充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趁洗漱化妆的间隙,赶紧给手机充上电,开机给顾言昭发了个早安。 他很快回复。 彼此再没有其他的话。 曲又云发誓这时自己从业几年拍的最欢脱的一部剧。 不单单剧情欢快,剧组氛围也特别热烈。 和喜剧人呆在一起就很容易笑。 曲又云喜欢他们那种跳脱的思维。 拍着拍着把自己逗乐了,那都是常态。 拍摄进程刚步入正轨。 导演定下了一个特别出演的人选,曲又云和她有几场对手戏,不多。 是互为情敌的关系。 今天见着了。 在休息间里,导演把人领来,客客气气互相介绍了一通。 其实根本不用介绍,熟人。 时杨。 时杨今年“红”了。 她参加了一个大型音乐节目,最后拿到了冠军。 但她不是因为唱功红起来的。 她红在了黑幕上。 所以,准确一点,是黑红。 摆在明面上的黑幕拿着观众朋友当傻子看。 总决赛结束的那一晚。 时杨直接被骂上了热一。 口碑不好,但数据好看啊。 黑红也是红。 能红起来就算本事。 她们家公关团队一张嘴,叭叭的特别能颠倒黑白。 深刻诠释了一个道理——只要脸皮厚,不愁红不了。 时杨音乐节目口碑受挫。 最近跃跃欲试又试图演戏了。 于是就自己联系到了这个项目。 曲又云知道她被林萧付养着呢。 见到她时,心里先是一愣,然后是一连串的问号? 时杨怎么来了? 本项目该不会又有云岫的投资吧? 不应该啊,进组的时候调查过,这项目没云岫什么事儿…… 时杨现在气质比以前稳多了。 果然红能养人。 时杨见到曲又云心情十分复杂。 回想她第一次给曲又云下绊子的时候,确实是鬼迷了心窍,大医精诚剧组,两人同一天杀青,导演许森早就给她们准备了杀青宴。 美名其曰是为她们准备的。 但时杨心里清楚,自己只是个捎带的。 她想从配角变主角。 剧本里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了。 杀青宴上就不能让她做一回主场吗? 于是,她给曲又云的汤里做了手脚,曲又云如她所愿歇了,当晚的杀青宴是早就筹备好的,许森一向宽待后背,不会取消晚宴让她没脸。 她终于拥有了一次自己的主场。 再后来,大医精诚那部剧里,她的戏份被剪的很惨。 得不偿失。 时杨现在很少去想那段恩怨。 强迫自己不去想。 她只要知道现在可没人敢随便剪她的戏份就可以了。 这次来之前,时杨就知道自己又要给曲又云作配。 但是没更好的选择了,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来了。 云岫最近有投资的几部剧轮不到她演。 一个原因是其他几个大佬的小情人正打的火热,她各方面的地位还不稳,不好横插一杠。 二个原因还是出在林萧付身上,金主爸爸只喜欢听她唱歌,但由于上次她的失误把自己作成了群嘲的笑话,还背着一个才不配位的称号,音乐节目有点不愿意用她。林萧付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开心的,她撒娇要了几回资源,他都没有松口。 这个角色是时杨走自己的门路拿到的。 虽然戏份不多。 好歹是部电影。 曲又云一见是她,扭过头去,不理。 时杨面上难免不悦。 曲又云妆快化好了。 时杨在旁边的镜子面前坐下,等化妆师。她还是没能忍住,和曲又云搭茬:“好久不见了,又云姐。” 曲又云通常不耍大牌。 偶尔一次两次也足够让人难堪。 她也不说别的难听话,就是不理你,当你不存在。 曲又云看见她就觉得胃疼。 她现在每年时不时要看中医吃中药调理,罪魁祸首就是她。 连火锅都不能尽兴吃,伤胃,吃一顿要养好几天。 曲又云和林萧付的关系刚曝光的时候。 时杨在家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 她曾给曲又云下绊子的事是心中横着的一根刺。 曲又云到底说没说过。 林萧付到底知不知道。 应该是没有的。 不然,她不会到现在还安稳地呆在林萧付的身边。 可曲又云为什么不说呢? 时杨自作聪明,决定打探一下。 “你哥哥……” 她刚一开口,还没想好说什么,顿了一下,立刻被曲又云瞪了一眼,不得不打住。 曲又云平静道:“我哪来的哥哥,我家只有一同胞妹妹。” 她不按常理出牌,时杨让她造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道:“林萧付和你什么关系啊?” 曲又云:“不熟。” 时杨点了点头,心思转了几转,说:“我看也是,没见你们平时有来往啊。” 她这一句话,软绵绵的,阴阳怪气。 主要还是显摆自己和林萧付关系很亲密的意思。 曲又云化完妆,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留下时杨一个人在化妆间里既生气又尴尬。 刚刚嘴上虽然那么说。 她实际不相信他们的关系那么差。 林萧付的朋友圈里那些二世祖都知道,他费尽心思斥巨资搜集的珠宝是给曲又云过生日的礼物。 这能关系不好? 可他们确实联络不密切啊。 年初,曲又云仍珠宝的大新闻还历历在目。 大家都认为那是有钱人家大手大脚不会收拾东西。 可万一真的有内情呢? 时杨沉浸在探究别人隐私的快感中,脑子越发散越觉得离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曲又云到外面找地方看了一会儿剧本。 等时杨化完妆出来时,导演把她们俩叫到一起讲戏。 关系非常简单。 男主的现任女友——曲又云。 男主的前任女友——时杨。 这一段讲的是曲又云和男朋友联手整治绿茶前女友的故事。 刚开始的时候。 男主不出场。 是两位女生互相对着飙戏。 至于人设。 时杨是个碰瓷绿茶女。 曲又云是专治这种小碧池的人。 敢碰瓷?信不信她真开车碾过去啊? 但是时杨演不出那种高级的绿茶感。 导演教了几次,觉得很挫败。 小白花的气质倒是拿捏的死死的。 曲又云陪她磨了两个小时,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好整以暇的坐到一边,喝了口水歇会儿。 导演对她还不敢随意发脾气,只能强忍着,一遍一遍的教。 这导演还是个完美主义者。 妥妥的处女作。 时杨可有的受了。 曲又云歇了十几分钟,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时杨越委屈,身上小百花的气质就越浓郁。 成了脱不下来的皮。 导演也纳闷,这怎么越教越退步呢。 再试一次。 曲又云也挨训了。 导演回头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在教她,不是在教你,你不要受影响好不好,你刚刚在演什么呀,你都快成八二年的龙井了!” 曲又云双手合十:“对不起,那您先教着,我先回避一下?” 导演无奈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于是曲又云躲远了点。 在棚里一个石墩的道具上坐下。 其实这是个塑料,不是特别结实,有点晃。 幸好曲又云体重轻,讲究吧。 看了眼时间,再磨一会儿,中午放饭的时间到了。 一上午等于打水漂。 棚里不活动的时候,坐久了感觉冷。 曲又云让助理拿了棉袄披上,手里捧着个暖手宝。 助理刚走,旁边塑料墩子上又坐了个人。 曲又云扭头一看,不认识。 很面生。 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打扮非常时尚,品牌和配饰都透着有钱的味道。 气质与这个棚格格不入。 剧组的人她基本都混熟了。 这个明显是外人。 但是既然能进来,身份就不简单。 曲又云冲他友好的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忽然动身靠近了一点。 曲又云:?? 可能是她的目光过于疑惑。 对方笑了笑,说:“我叫陈缕,你不认识我,那你听说过我吗?” 曲又云狐疑的摇头。 陈缕又道:“那你应该听说过我爸爸,陈庆伟。” 哦, 这倒是听说过,是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 面对金主爸爸,曲又云非常客气:“原来是陈总家的公子。” 陈缕身上没有那种二世祖的浪荡感,他笑着对曲又云说:“我刚从上海过来,听说你在组里,我特意来看你的。” 曲又云:“陈总有什么指教?” 陈缕:“指教不敢当,想和你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这个可以有。 算是成年人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他和曲又云顺利加上了微信。 他当着曲又云的面,给她的备注规规矩矩连名带姓,充分表达了对小演员的尊重,这让曲又云对他很有好感。 陈缕说:“我爸给我分派任务了,让我在这剧组里盯几天,其实就是玩,大家也别太拘束,今晚我请大伙吃饭,曲老师您能赏脸么?” 曲又云一挑眉,还在思考,没来得及回答。 就见不远处时杨迈着猫步走过来了。 走进了。 曲又云发现时杨的目光不在她身上。 陈缕? 曲又云几乎是下意识的,向旁边挪了两寸,拉开距离。 直觉告诉她有戏看。 时杨欢快的走近了,脆生生的喊了一声:“陈哥?你怎么来了?” 那种声调是在声带里经过处理的,可以挤压了气流而形成的假音。 曲又云暗暗摇头。 还是一股小百花气质。 没救了。 令曲又云好奇的是陈缕的态度。 陈缕看到时杨,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这一点明显地表示在脸上。 可时杨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一个演员,她难道察觉不到这种面部表情的变化吗? 曲又云拍拍屁股站起身,准备走了。 早年间老人家给的忠告,尽量少看戏,多做事。 可是时杨下一句话,让曲又云又顿住了脚步。 只听时杨道:“你怎么来啦?林总有和你一起过来吗?” 林总。 林萧付。 怎么又和那家伙扯上关系了。 陈缕没有回答时杨,他见曲又云要走,赶紧把时杨晾在一边,跑过来拦了一下,再次追问:“今晚我请剧组大家伙吃饭,曲老师要是有闲就来吧,咱们剧组自己人,不灌酒,不强制的。” 曲又云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不远,又回头打量了一番,目光定在不远处一个方形的铁架子上。 那个铁架子离塑料墩子不远。 绕到那边,应该正好能听到陈缕他们的谈话。 曲又云刚迈开脚步,又犹豫了。 那个地方并不隐蔽,被发现的概率很大。 偷听这回事儿,弄不好就会很尴尬。 尽管很好奇,还是算了。 不急在这一时。 曲又云转身去找导演。 导演躺在椅子里,面对着监视器,半死不活的样子。 曲又云问:“周导,怎么了您?” 周导叹出一口气,头上的小卷毛跟着呼吸的节奏一起晃:“我快死了,你刚见到时杨了吗?” 曲又云:“见着了啊,在那边和陈总聊天。” 周导的腰背一下子直起来:“陈总?哪个陈总啊?” 曲又云:“陈缕。” 周导大起大伏,又松了口气:“哦,他的,陈小公子。” 曲又云从导演的反应中窥到了一点讯息。 这个陈缕应该是很好糊弄的那一挂,导演不怕他。 曲又云从身边捞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孝敬导演:“怎么了?气着了?” 周导左右悄悄,趁没人,大吐一口恶气:“就这悟性,还演员呢,她演什么,表演假唱么……” 假唱又是什么梗? 时杨假唱了? 曲又云还真没注意过这个话题,时杨现在还真是黑料满天飞啊。 周导还在念叨:“我刚刚正讲戏呢,她不认真听就算了,还顶撞我,顶撞也就算了,她居然摔剧本走了……她摔剧本诶,她居然冲我摔剧本……天哪,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曲又云帮导演顺气:“您要不考虑换一个。” 周导一听这话,更愁眉苦脸了:“换一个,我想啊,可是难啊……” 曲又云终于聊到了关键点,试图套话:“怎么了?后台硬?” 周导点头。 曲又云悄悄把耳朵凑了过去,诱哄着:“咱不是外人,导演你偷偷给我透个消息,她是走谁的后门进来的?” 周导闷头看她一眼。 曲又云神色不变,越是这时候,越得稳住。 周导终于泄气了,冲她招招手,让她再靠近点。 曲又云皱着眉,听到周导用气声说出一个名字。 第101章 谁啊这是? 娱乐圈最大的瓜田就出在这些到处拿钱插秧子的人家里。 说不清到底谁和谁有一腿。 所以曲又云一直离那个圈层远远的。 周导神秘兮兮地说出了一个圈内女艺人的名字:“张杏晚。” 曲又云第一反应:??? 周导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反应过来, 说:“她还有个艺名,你一定听说过,叫妮儿。” 妮儿。 曲又云一抹眉间, 知道了。 那是个昵称。 网上所有人包括粉丝都“妮儿妮儿”的叫。 叫真名还真不认识。 周导:“知道了吧!” 曲又云:“知道。” 和顾言昭是一个公司的。 单独出道的, 唱跳歌手。 他们公司专门生产这种挣快钱的人才。 曲又云问:“什么背景?” 周导:“说个玩笑话吧……陈缕的小妈。” 曲又云如初梦醒,懂了。 她坐在导演旁边, 半天没说话。 周导碰碰她:“怎么了?” 曲又云:“我闻到了瓜的味道。” 周导眯着眼哎哟了一声:“还吃瓜呢,我要愁死了,就那两分钟半的戏,一上午没折腾完, 怎么办?” 曲又云冲门口看了一眼,说:“我订的饭来了。” 周导:“你为啥不吃盒饭呢,嫌我们剧组伙食太次?” 曲又云:“我最近胃不好,只敢吃白粥, 正好给咱们剧组省点伙食费。” 外卖小哥把餐送到面前, 周导一看,果然没骗人, 里面只有一个粥盒。 周导显出心疼的神色:“啧,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保养吧, 饥一顿饱一顿,咱们这行本来饮食本来就不规律,自己还不知道注意……你才大多岁数, 胃病落下了, 以后几十年可怎么办?” 这导演是个碎嘴子。 周导每多念叨一嘴,曲又云心里就跟着多恨一点。 她本来健健康康的身体,就因为一时没管住嘴,作成了这样。 找谁说理去? 周导:“回头剧组帮你订粥吧, 来电清淡的,专门给你。” 曲又云:“不至于,没几个钱。” 周导:“你看着事儿整的……当初说得好好,食宿全包,现在还得你自己订餐,弄的我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曲又云以前很少和碎嘴子的人相处。 他身边不管工作还是生活,合作伙伴或者朋友,都是惜字如金那一挂。 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精简过的重点。 所以,曲又云一直维持着认真倾听的习惯。 但是在碎嘴子面前,这个习惯好像挺累的。 得适当地学会过滤。 周导嘚啵嘚半天,废话全从漏网里筛下去了,一个有用的字儿都没有。 他只是自己说痛快了而已。 曲又云晃晃脑袋,起身,拎着自己餐袋,说:“我先去吃饭了,周导。” 周导躺在椅子里没个正形:“好,拜拜,下午见。” 曲又云躲到自己的休息室里,没滋没味的喝完了一碗白粥,包装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用湿纸巾不慌不忙擦干净手,曲又云打电话给蓓蓓:“忙吗?” 蓓蓓那边的背景音有点乱:“喂?你说什么?” 曲又云:“你是出去玩了?还是接私活去了?” 蓓蓓:“呸,什么私活,我卖身契都签给你了上哪干私活去?” 曲又云问道:“有瓜吃,你来么?” 蓓蓓:“哪呢?什么瓜?” 其实主要是曲又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想私下里听听这里面的事儿。 圈里有什么惊世奇观的瓜问蓓蓓准没错。 曲又云没在电话里说,先把蓓蓓叫了过来,并给她定了机票和酒店。 下午忙到三点多,蓓蓓快落地了。 曲又云看了眼时间,让助理开自己车去机场接人,顺便到酒店安顿好人。 下午的戏拍到六点,天色彻底黑了。 陈缕在片场看着呢,见她完事儿,在不远处冲她笑了笑。 曲又云走过去:“抱歉了陈总,今天我有朋友过来,不好意思放您的鸽子。” 陈缕特别好说话:“这哪算放鸽子呢,你本来就没答应我什么,怪可惜的,以后有机会再约吧,祝你和朋友玩的开心。” 受到尊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曲又云晚上见了蓓蓓,向她打听时杨和张杏晚的关系。 蓓蓓听到张杏晚这个名字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妮儿?” 曲又云:“是她。” 路上,她上网搜了搜,好像没见着两人关系有多好。 完全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位艺人。 蓓蓓:“她俩啊,我倒是知道一些,你怎么忽然想起打听这了?” 曲又云:“时杨参进了我的电影里,今天还在片场我还看见陈缕了,打听打听,好让我心里有数,别犯了人家的忌讳。” 蓓蓓咂摸了一下嘴,说:“提到张杏晚,我确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瓜,真实性可靠,但是和你有关,你想听么?” 曲又云:“和我有关?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蓓蓓:“和你是间接关系,和你们家那位是直接关系。” 指向性非常明显。 曲又云和蓓蓓之间无话不说,可以聊其他的男人,但很少提起顾言昭。 彼此都不提。 在她们的眼里,爱情是爱情,友情是友情,是泾渭分明的一条界限。 今天破例了。 蓓蓓回忆着,说:“年初,刚开春那会儿,我去帮朋友一个忙,接触到了他们公司今年刚推出的一个女团,六个小姑娘,还不满二十,叽叽喳喳,说话没个遮拦,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就开始嚼公司里的龃龉。” 曲又云:“说什么了?” 蓓蓓:“说啊,张杏晚帮顾言昭搭线,有人开七位数,想让他去陪酒。” 曲又云脸色阴沉不定:“拉皮条呢?” 蓓蓓:“对方还是个年轻妹妹,但是已婚。” 曲又云:“像这样的事情,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蓓蓓:“那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曲又云:“是啊。” 蓓蓓:“这份信任不容易。” 曲又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说到底,我们同处一个圈子里,但毕竟走的不是完全相同的路,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总黏一块儿的,报喜不报忧是人之常情,我瞒着他的事也不少。” 就像两个圆圈的交叉,重合的部分不是全部,也许只有仅仅一点,但曲又云想确保那全都是浓墨重彩的开心。 人生前二十几年,自己独自一人在是是非非中趟过来了。 没道理因为两个在一起,就把所有的负能量倾倒过去。 她所珍视的,应该细心存放好好保存才对。 蓓蓓:“我太喜欢你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了。” 曲又云:“晚上视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也是第一次,曲又云尝试着将他带进自己的朋友圈。 蓓蓓:“都要领给我见了,看来你是真打算定下了……再说吧,找个机会,介绍我们正经认识一下。结婚需要我伴娘么?” 曲又云轻轻笑了一声:“结婚……还早着呢,至于婚礼,不一定办。” 蓓蓓诧异地看她一眼:“怎么了呢?” 曲又云却不想多说了,岔开话题:“你和我说说陈家的瓜。” 蓓蓓抬头望着天花板:“让我想想从哪开始啊,得先揪一个中心人物,陈缕吧,你今天不是见到他了?” 现场要是有白板,蓓蓓恨不能拽过来画个任务关系图。 聊到吃瓜,蓓蓓明显精神异常兴奋。 她说;:“在我的认知里,陈缕算是个比较靠谱的富二代,他玩的圈子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 曲又云问:“他玩什么?” 蓓蓓:“他喜欢二次元,玩漫展。” 曲又云一挑眉:“玩的干净么?” 蓓蓓:“他还行。”她挠了挠头发:“关于他,没什么大瓜,我只听过传言,据说他听喜欢你的,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曾经和林萧付搭上过交情,想让林萧付帮忙引见一下,林萧付没答应,后来,他就不怎么跟林萧付玩了。” 现在提起林萧付这个名字。 曲又云已经能十分冷静地听着。 蓓蓓:“林萧付和陈庆伟有合作,那是他们那个圈的事情,我知道不多,时杨和张杏晚是去年才刚认识,然后交情一直不错,表面上不错。”蓓蓓强调了最后一句。 勾得曲又云忍不住追问:“表面上?” 蓓蓓点头:“实际上,谁也瞧不起谁。” 曲又云:“怎么说?” 蓓蓓:“时杨看不起张杏晚当地下情人。” 曲又云笑了一声:“她还有脸笑话别人呢。” 蓓蓓:“可不是嘛,再怎么样,林萧付毕竟未婚,虽然娶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呢。” 曲又云实在是想不通,跟着林萧付那样的人,图什么呢? 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曲又云问:“陈缕不喜欢张杏晚吧?” 蓓蓓:“废话。” 曲又云:“陈缕和时杨关系也不好吧?” 蓓蓓:“一切和张杏晚有关的人,陈缕都不喜欢。” 曲又云今晚吃瓜到饱。 晚上十一点左右,和顾言昭通了个视频。 顾言昭那边又是黑乎乎看不清画面的一坨。 曲又云问:“干嘛呢?” 顾言昭手忙脚乱找了个耳机插上,轻声说:“我在车上,正赶路呢。” 曲又云一愣:“今天还没完事?” 顾言昭:“已经不录了,刚下飞机,但是要坐六个小时的车,我们要进山了,这几天信号可能不太好。” 曲又云:“好,我知道了,那你好好玩。” 他那边好像有人,曲又云就想着挂了。 这时,听到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从那边传来:“女朋友啊?” 曲又云动作停住了。 谁啊这是? 第102章 又一年初雪 曲又云知道他们那档子节目里都有谁。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像说话都不是这个动静。 曲又云盯着屏幕不动了。 顾言昭在那边捣鼓了一会儿,挪了一个适当的位置,曲又云看见从车上两个座椅中间的位置探出了一个脑袋。 是那个知名的女主持, 头上戴着毛线帽子, 天气冷,他们都捂得很严实。 那女生故意放轻声音, 依然是悄悄的:“又云姐,久仰大名啊。” 曲又云笑着和她打招呼:“秦老师。” 顾言昭带着耳机呢,那边的人听不见她说什么,只能辨别她的口型, 这对一个专业的主持人来说并不难。 那位女主持人拱了拱手,然后又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言昭声音也放的很轻,憋在羽绒服的帽子里,说:“他们在车上都睡着了, 我们不敢大声说话。” 曲又云:“那快挂了吧, 你也休息一会儿,工作再累注意自己。” 顾言昭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开始给曲又云发微信。 他说:【不累, 我很开心。】 曲又云:【没戏拍也开心?】 顾言昭:【拍戏还有压力呢,现在吃吃喝喝就是开心。】 曲又云笑了笑。 顾言昭:【你拍戏进展顺利吗?】 曲又云笑容僵在脸上。 和时杨演对手戏可不算顺利,更何况今天还吃了一肚子烂瓜。 但这些事情是不会和顾言昭抱怨的。 曲又云:【我当然一切都好。】 顾言昭:【那我就放心了, 您第一部 主演的电影, 到时候上映了我要去包场。】 曲又云毫不留情嘲笑他:【就你那点微薄的人脉,你包场了请谁看?】 她噼里啪啦打字:【还包场呢,劝你低调点,不怕恋情曝光了?】 顾言昭:【越高调越坦荡。】 曲又云:【行行行, 你说的都对。】 顾言昭:【我现在有朋友了,这个节目里的人都很好相处。】 曲又云:【是嘛。】 顾言昭:【所以,您想来吗?】 曲又云昨天还摇摆不定呢,今天忽然就定下了主意,回复:【去,等我安排一下档期告诉你。】 顾言昭得到了回应,仿佛字里行间都透着雀跃:【好!那我回头也和导演说一下!】 时间慢慢跨进十二月。 曲又云今年年关比以往忙了很多。 除了在剧组拍戏,孟荣荣还给她安排了一个跨年盛典和一个网络平台颁奖典礼。 曲又云不愿意去。 孟荣荣做她的思想工作。 曲又云:“我是个很无趣的人,除了演戏什么也不会。” 孟荣荣说:“那无所谓,唱个歌什么的你又不跑调,放心,你不是专业歌手,观众对你不会有很高要求的。” 盛典待定,曲又云问:“那颁奖典礼是什么?” 孟荣荣:“是一个网络平台主办的大赏,公司把你推了上去,由粉丝投票决定的结果,给了你一个年度最佳演员奖,拿着玩吧。” 确实是拿着玩的奖。 曲又云心心念念的还是想冲三金。 但是金奖两年一届,要明年才开呢。 曲又云看了一眼获奖名单,基本都是晚辈年轻人。 她叹了口气:“像这种奖,让给年轻人多好,鼓励鼓励给他们点自信心,我这么大岁数去凑什么热闹?” 孟荣荣笑了:“没办法,今年夏天你那两部戏都在这个平台上播,点击率和播放率还创了新高,平台非常热情,一定要邀请你的。” 曲又云:“行吧,那你给我准备个节目?” 孟荣荣:“还有获奖感言,你得自己想。” 曲又云:“行,我回头打个稿子。” 孟荣荣:“还有红毯。” 曲又云点头说:“行,知道了,我让蓓蓓帮我联系品牌。” 今年跨年那么多活动,热热闹闹的,却没有顾言昭什么事儿。 他整个人好像彻底沉寂了下去。 以前在热搜上疯狂刷眼熟,现在已经很久不见了。 太长时间不出现,观众就容易忘。 毕竟花红柳绿的世界上的吸引人目光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还有粉丝在等。 熊儒最近闲着呢,主要精力在粉丝的引导和管理上。 粉丝的活跃度降低了不少。 走的很多。 留下的也很多。 但是大家都安安静静,没有闹事的。 起初还有声讨公司的声音。 但是被熊儒悄无声息的按下去了。 顾言昭的私人账号太久不活跃,红V掉了。 曾经短暂地引起过小骚动。 但是很快没音了。 顾言昭本人仍处于失踪的状态,不曾出来回应。 公司这种作为等同于雪藏。 他们真的要放弃顾言昭了么? 熊儒有一次聊天的时候,对曲又云说:“正常,公司从来没在顾言昭身上下过血本,没用心捧过他,所以从顾言昭身上捞的每一笔都是赚的,稳赚不赔的生意,所以当然不会在意。” 有一些艺人哪怕凉了公司也要硬捧,其实是因为在他身上砸钱了,所以必须得回本。 曲又云问他:“顾言昭没签对赌协议是吧?” 熊儒:“公司想跟他签来着,但是他当时拒绝了。” 他一直很清醒。 永远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谁都有拍烂片还理直气壮的底气。 曲又云接烂片之前拿过正经的奖,后来那些烂片完全是冲着刷经验去的。 刚火起来的年轻演员可不敢这么干。 他的每一步都要认真考虑,应该拿出怎样的作品去回馈观众。 曲又云在片场又和时杨磨了几天。 陈缕时不时就出现在剧组。 这几天的戏拍的一点都不乐。 曲又云心里乐不出来,一剧组的喜剧演员都逗不乐她。 当然,他们也顾不上乐。 因为拍摄的进度已经一拖再拖。 时杨始终达不到导演的要求。 喜剧这个东西看起来无厘头,但在演绎的时候,最讲究一个自然。 对演技的要求还很好。 你演的又尬又不入戏,让观众怎么乐。 观众不乐,就是喜剧演员、喜剧电影的耻辱。 周导天天看见曲又云就哭丧着脸。 曲又云:“您找我哭有什么用?有点骨气把时杨换了去!” 周导:“我哪敢啊。” 曲又云:“……” 周导:“你敢不敢?” 曲又云:“想让我背锅啊?” 周导是存了这个心思,毕竟曲又云比较不好对付。 曲又云:“耍大牌我可不敢,但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周导眼前一亮:“你有办法?” 曲又云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周导:“剪啊?” 曲又云:“剪不剪我说了不算,你是导演,你说了算,两分半的特写,要不剪了,要不拉远镜……剪戏的锅我倒是可以替你背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时杨。 周导:“……那我考虑好考虑。” 正聊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突兀地插了进来:“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陈缕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把两个人的交谈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周导心里一咯噔,有点背后商议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反观曲又云,倒是无比自然。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给陈缕留下坏印象。 曲又云十分坦荡地说:“是啊 ,临时换演员有难度,我提议精简她的戏份。” 陈缕不嫌弃片场条件捡漏,最近总是泡在这里不说,随捞过一个塑料椅子坐下,说:“其实可以换的,如果你们决定了的话。” 曲又云:“时杨是走谁的关系进来的,到时候怕是不好交代。” 周导也眼巴巴看着他。 陈缕:“张杏晚是么,没事,她特别温柔,你就说是我安排的。” …… 温柔? 曲又云听到这个形容词,幅度极轻地扬了一下眉。 听这话。 他和他小妈还挺和谐。 但是已经吃透了瓜的曲又云心里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随便他们斗法去吧。 至于这事,尽管有陈缕作保,周导的处理还是非常缓和。 他没有直接换角,而是把剧本做了适当的修改。 时杨的戏份切了一半,进度却大大加快。 时杨收到修改后的剧本,在剧组胡搅蛮缠闹了一场。 周导让她挤兑的说不出话。 最后在她走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导对曲又云道:“我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曲又云一边翻剧本,一边说:“您以前还认识她啊?” 周导:“认识啊,我朋友和她合作过,说这小姑娘挺努力踏实的。” 曲又云笑了:“世上心甘情愿努力的有几个?” 谁不知道顺风顺水的舒服。 所有的迎难而上都是迫不得已罢了。 十二月中旬。 曲又云参与录制一个跨年盛典。 这个节目只录播,所以准备的早。 到了蓓蓓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顶级造型师出手,非同一般。 曲又云这些年出席所有的活动或者典礼都是黑色系礼服,今年也不例外。 黑裙的里子只到膝盖,外罩一层黑色的纱垂得长一点。 蓓蓓把裙子拿出来,展在她面前看了一眼。 曲又云说:“领子太低了,改一改。” 立刻有团队着手照办。 晚上六点,一切准备妥当。 曲又云换上裙子,蓓蓓围着她打量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曲又云在圈内的时尚资源只能算一般。 但是蓓蓓的路子广。 曲又云的气质刻在骨子里,无论穿谁家的品牌,从来没拉胯过。 多数品牌看蓓蓓的面子,也愿意给当季的高定。 曲又云踩上高跟鞋。 蓓蓓最后帮她整理脖子上的饰品,说:“我其实很喜欢看你出席这种场合,我以前合作过那么多艺人,她们的气场都不如你。” 多年前,她参加一个活动的路透动图都被网友挖出来,反复看了十好几遍停不下来。 浓妆的曲又云本人就是惊艳的代名词。 曲又云坐进车里,窗外霓虹繁华璀璨。 越繁华越冷静。 曲又云每次出席这样的场合,都不是特别开心。 可是她长得好看,眼睛多情如春水,哪怕是冷着脸,本身的气质也让人觉得养眼。 曲又云入场的时候。 主办方播了一小段她饰演的万贵妃。 正是剧中的名场面。 多少在场的人都在感慨,这女人真是奇了,怎么做到把母仪天下的端庄和绰约袅娜的妩媚糅合在一起的。 顾言昭在信号偏远的地方,抱着手机,刷到了粉丝在场地外围拍摄的路透视频。 正式节目要跨年夜才能播出。 现在只能看看这些边角料解渴。 只有两分钟的视频,从曲又云下车的时候开始拍。 顾言昭的破网缓冲了将近十分钟。 他索性将这一小段视频下载到手机上。 曲又云双手轻轻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前走。 众星荟萃,那才是所谓真正的星光。 晚上,顾言昭和朋友一起围在暖气前喝了点酒。 他最近莫名其妙的,酒量见长。 那一把岁数的老艺术家年过六十,体格不错,跟着翻山越岭丝毫不在话下,他平常好喝几口,经常在关掉机器之后,拉着小辈的几个年轻人,小酌一两杯。 还算有节制。 至少一盅,至多两盅,白酒。 冬天喝点能热身。 这一行人只有一个女生,就是那位女主持人,叫秦小兰。 是台里的主干。 顾言昭和她相处十几天,慢慢互相了解。 这女人真是不简答,首先是个学霸,在国外游学的经历鲜为人知,有一次私下聊天的时候说出来了。 经历骗不了人, 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来。 据说,秦小兰曾经还做过战地记者。 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峥嵘岁月。 顾言昭参加这个节目,真正开阔了眼界。 真正知道自己见识短了。 走过的路,听过的故事,见过的美好,都像尖利的砂石,在他的人生阅历上留下厚重的印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古人诚不欺我。 自从顾言昭和导演沟通好之后,大家都知道曲又云要来了。 秦小兰最是上心,时不时就问一嘴,时间安排好了没。 有人打趣她:“你老惦记着人家又云老师干什么?” 秦小兰说:“天天守着你们这帮大男人早腻歪了,还不许我盼个漂亮姐姐来啊。” 顾言昭和曲又云曾经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 按理说,当事人应该避嫌才对。 可这二位却越来越坦荡。 公开场合从不避着,相处非常融洽。 倒是把他们这些看客弄糊涂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人好意思刨根究底地问。 偶尔打探一两句。 顾言昭都笑着说:“是朋友,很好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大伙还是糊涂的。 顾言昭今晚喝了点酒,知道曲又云今晚上忙,于是发了个微信报备,然后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他喝多了就好睡。 但是订了一个凌晨一点的闹钟。 曲又云快一点的时候散场。 在车上打开微信,盯着顾言昭的头像发呆。 知道顾言昭喝酒了,睡得早。 实在不想去语音打扰。 吵醒了怎么办,宿醉多难受啊。 可转念一想,万一顾言昭正等着呢。 正纠结着,时间过了一点。 曲又云叹了口气,把手机倒扣在腿上,放弃了。 一点过两分的时候。 微信视频响了。 曲又云立马翻开手机一看,是顾言昭。 接通视频。 顾言昭那边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他躺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手扶着脑门,冲她笑了。 他问:“结束了吗?” 曲又云:“结束了,在路上,你怎么还没睡?” 顾言昭没说他已经睡了一觉,只说还不觉得困,琢磨着她该结束了,就打个视频试试。 曲又云:“确实刚结束不久,我在车上呢。” 顾言昭:“你明天休息吗?” 曲又云摇了摇头:“明天拍戏,后天参加那什么大赏。” 也就是所谓的颁奖典礼。 顾言昭说:“好啊,那个应该是直播,我准备卡点守着看。” 曲又云:“你忙你的,工作为重。” 顾言昭:“工作八点之前就结束了,正好赶上。” 曲又云:“好吧,那随你。” 彼此安静了一会儿。 顾言昭清了清嗓子,说:“你那边太暗了,我看不清你。” 曲又云:“我在车里,不能开灯哦。” 顾言昭:“那我等等你,等你到家了,给我看。” 曲又云:“看什么?” 顾言昭:“你今天肯定很漂亮,我想看你。” 到家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曲又云哪忍心让他一直等着,看了一眼窗外的位置,让助理把车停在了道边。 外面有路灯。 这条路上行人不多。 车往来也稀疏。 曲又云外面披着棉袄,站在了路灯下面,对顾言昭道:“看见了吗?” 顾言昭几乎是下意识把手机凑近了眼睛,说:“看见了。” 曲又云:“挂了吧,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看了好安心睡觉。” 顾言昭看到她张口说话呵出的白雾。 知道外面冷的很,说好,催她快回去。 曲又云钻回到车里,念叨了一句:“马上元旦了,北京今年到现在还没下雪。” 顾言昭:“最好别下,等我回去和您一起看初雪。” 去年初雪,他们一起压马路许了愿。 从此,初雪这个日子对顾言昭有了特殊的意义。 曲又云觉得他有点孩子气:“你可能耐了,你说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老天爷都得听你安排。” 顾言昭笑笑不说话。 曲又云:“行了,快挂了吧,最多再有十天你就能见到我了,肯定在跨年之前。” 顾言昭乖巧说好。 挂断语音,曲又云打了个喷嚏。 刚刚下车,上身虽然披着棉服,可腿还是光着的。 冷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冻死了。 曲又云回到家先给自己冲了两包感冒灵。 最近工作多,拍戏任务还重,最怕的就是感冒。 吃完药就上床裹着被子睡了,心里还在默念。 ——千万别感冒,千万别感冒。 老天应该是听到了她的祈祷。 第二天醒来,曲又云神清气爽,丝毫没有要感冒的迹象。 但是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下雪了。 明明天气预报没报。 楼下已经蒙了一层浅浅的雪。 是昨晚上后半夜下的。 也就是曲又云刚抱怨完就下的。 这嘴怕不是开过光。 但是今天又是个晴天。 这雪下得跟玩似的,没有人看见,只留下了一点痕迹,让人摸到了一点尾巴。 曲又云拍了个照片给顾言昭发过去,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过了一会儿。 提示音响起。 曲又云指纹开锁,看见顾言昭赌气一般的回复:“我不管,既然我们俩都没看见,那它就不算初雪。” …… 曲又云一时无语,倒不开手,用语音回复:“行,你说了算,老天说了不算,我只听你的行不行。” 今天到达片场的时候。 老远看见了时杨坐在化妆间。 曲又云脚下一顿,不想过去触霉气。 谁知,时杨见到她之后反应更大,整个人蹭的占了起来,带着化妆师挪地方。 曲又云一脑门问号。 怎么着?踩尾巴了这是? 昨晚的跨年盛典录制,时杨没有出席。 但她有朋友出席。 朋友知道她和曲又云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特意录了曲又云登台献唱的视频,微信上发给了时杨。 出人意料的是曲又云唱歌还挺好听。 从一个专业音乐人的角度评价,有一定的技巧性和基础功底,高音没有瑕疵,转音自然,还是能够拿得出手的。 专业音乐人的耳朵也灵敏,尤其是在分辨音色上。 时杨的那位朋友听了曲又云唱歌,在微信中随口和时杨提了一嘴——“哎,我发现曲又云在舒适音区里的音色和你好像啊,我刚才没看画面,脑子里一机灵,还以为是你在开腔呢,硬是没分辨出来……不过高音区就不像了,差别还是挺大的。” 时杨当时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脑子嗡一声就炸了。 手机当场落地上。 林萧付特别喜欢听她唱歌。 但不喜欢听她炫技一般的高音。 他总是要求她唱一些不咸不淡的民谣。 仿佛听不腻。 他甚至不喜欢看着她的脸。 有时候刻意离开,在她唱歌的时候把她晾在没人的屋子里。 但是却不许她停下。 第103章 我人生的终点只有你 这家人玩的可真脏啊。 绑在一起过一辈子得了, 干嘛出来祸害别人。 时杨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她又知道必须要管住嘴不能说,为了自己。 各种恶意的揣度一股脑砸在了曲又云的身上。 曲又云尚不知道自己在时杨心里形象已经崩了。 只觉得今天时杨没像以前那样刻意来恶心自己,非常好。 拍戏的间隙, 陈缕又来凑热闹。 曲又云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心态, 当着他的面解锁手机看时间,壁纸是顾言昭的高清写真。 陈缕当然看见了。 趁时机正好, 问道:“你和顾言昭关系很好?” 曲又云点头:“很好。” 陈缕:“可你上次不是否了和他的绯闻?” 这还真是个难以解释的问题。 曲又云收起手机,笑而不语。 话题莫名其妙开始围绕着顾言昭展开。 陈缕:“好像最近没怎么听说顾言昭这个人了。” 曲又云:“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们各有各的工作。” 这是很亲昵的话了, 相当于在为另一半代言。 陈缕笑了笑,明白了。 名花虽有主,但远观一下总可以吧。 美好的事物摆在那里,就是让人欣赏的, 不然女娲造人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眼睛挖了。 曲又云第二天晚上参加颁奖典礼。 照片和视频再次刷屏。 曲又云在嘉宾席遇见了顾言昭那个公司今年力捧的男团。 七个年轻人。 很乖, 也很懂礼貌。 曲又云从他们面前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今天出席的还有张杏晚。 曲又云目光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含了点意味深长的情绪。 张杏晚见到曲又云, 站起身,遥遥地冲她鞠躬问好。 前辈嘛。 镜头前必须装的很乖。 今晚娱乐圈最大的焦点就在这场盛大的狂欢上。 各路明星争奇斗艳。 时杨在家里喝醉了。 在她自己的家。 她现在市中心有一套大别墅, 不到两年挣出来的,谁能想到两年前她还在租着漏水的阁楼,在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空间辗转生活。 时杨醉眼迷离打开手机通讯录, 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真心话的朋友。 这个认知简直让她崩溃。 时杨给张杏晚打了十几个电话。 第一次助理接的。 时杨无理取闹地冲那边发了一通脾气, 再拨就没有人接了。 大约下半夜两点左右,张杏晚回了电话,娇滴滴地问:“怎么了?找我有急事?还是栽在哪了需要我捞你?” 时杨醉的彻底,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眼睛里发狠, 说:“我栽在曲又云他们家里了,你知道她和林萧付什么关系么,我告诉你,你都不敢想,好恶心啊……” 曲又云正靠在车上与顾言昭通语音。 忽然一个急刹,她在后座上向前猛地一扑,磕到了脑袋,一时之间觉得晕晕的。 “怎么了?”她捂住耳机的麦,小声问。 助理扶着方向盘,偏过头,也小声地说:“前车忽然停了,差点追尾,前面堵了,好像有交通事故。” 堵在这的不止她一辆车。 很多从颁奖典礼散场的明星都要走这条路去机场。 曲又云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 正好前边侧右方的一辆车同时开了门。 张杏晚踩着细高跟从车上下来,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捂着嘴在低声说着什么。 曲又云看着她。 张杏晚回身余光不小心扫到了曲又云,当下腿一软,平地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好歹扶稳了车门。 目光带着惶恐望过来。 曲又云拧眉。 把车窗摇上。 交通事故造成的现场很乱。 曲又云心里也乱。 顾言昭正讲着这些天遇到的趣事,忽然顿住了,问:“你那边怎么了?在忙吗?” 曲又云说:“没事,堵在路上了。” 顾言昭:“晚上开车回去小心些……” 外面乱哄哄的,曲又云听着耳机里他絮絮叨叨说些没营养的废话,一颗心莫名地静了下来。 三天后。 曲又云收拾行李往南边飞。 在顾言昭那档综艺里驻三天。 地处太湖旁边的一个古村落。 下了飞机,又坐了很久的车,直到晚上才到了地方。 节目组安排的住所里,六个人齐齐坐在一楼的厅里等她。 见面便很热情的上前寒暄。 导演说她是节目里唯一的飞行嘉宾。 曲又云开玩笑说自己是来蹭吃蹭喝的,顺便看看顾言昭,听说他都乐不思蜀了。 其实是来打白工的。 节目组能给报销个来回机票已经是非常大方了。 隔了许久,再见到顾言昭,第一眼,在镜头下,在各色各样好奇目光的围观下,曲又云迈向他那个方向的脚步又停下了。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是曲又云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他们保持着普通朋友最客气疏离的距离,但有明显比普通关系更亲密的默契。 秦小兰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对曲又云说:“给您接风洗尘,欢迎你来做客。” 天气是还是冷的。 在当地租用的房子取暖设备一般,大家每个人都裹得厚实。 大羽绒服架在身上,行动起来多少有点憨憨的感觉。 顾言昭和曲又云坐在一起,碗筷难免磕碰。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亲昵感独自形成了一个结界。 老艺术家请曲又云喝酒。 曲又云二话不说,给自己满上一盅。 酒一路淌进了胃里。 灼烧着,翻滚着。 暖身。 老艺术家足足愣了三五秒,然后爽朗地笑了。 他今天忽然不想节制了,第三盅下独之后,再拎起那白瓷小瓶子。 顾言昭忽然伸出一只手盖在了曲又云的杯口上,笑道:“哎坏了,瞿老师这是碰见酒友停不下来了……” 那只手稳稳地扣在曲又云眼皮子底下,是读书人的手,修长,白皙,但是看上去又那么有力。 他游刃有余地劝着老艺术家把酒杯撂下,然后自罚一杯,用的就是曲又云的杯子。 因为饭桌上酒了。 所以这一段会被剪掉。 观众们看不见,但在场所有人看见了。 秦小兰也看见了。 老式的风灯下,她目光躲闪地看向别处。 全桌只有这么两个女人。 她们一直有意无意地互相注意着对方。 曲又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爱人太优秀也不好,到处招桃花。 晚上下工之后,有喜欢聊天串门的,都在一楼闹哄哄的玩。 喜欢安静的,就各自在二楼的卧室里休息。 房间有限。 女生有特权,一人一间单独的,男生就一个大屋全塞下了。 顾言昭想和她单独相处一会儿,只能去敲她房间的门。 卧室里私密地方,没有机器盯着。 这档节目主打户外,下班了就是下班了,不拍人睡觉休息的片段。 曲又云听见敲门声,就开门放了他进来。 曲又云是笑着去开门的。 门先开了一条缝,看清来人后,敞开欢迎来客。 顾言昭在门外,乖乖等人请。 可踏进来关上门之后,他就没那么绅士了。 门刚刚合上的那一瞬间。 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腰,强制把她托起。 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颈。 曲又云感觉到身体悬空,后背抵在了门上。 潇洒又飒利的动作,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 贴在身上的手是温热的。 曲又云看向他的眼睛,如此近距离,竟然被其中灼灼的热情烫到了。 如同敌我抗衡。 曲又云侧头避开的一刹那,她这头的气势倏地就弱了。 曲又云:“……你现在这么野了吗?” 顾言昭一低头,贴了贴他的脸,极致温柔,答:“是。” 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像山水画中远处的青山,寥寥几笔,层次分明,极尽缥缈。 现在,则染上了浓墨重彩。 更清晰。 更真实。 终于在外面放野了。 谁都不说话,默默的缱绻了一会儿。 顾言昭放开她,帮她收拾行李。 要住三天的。 也可能是由于穿得厚实的缘故,曲又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可靠了很多。 曲又云咬着牙关。 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 是可以令她放心依靠的脊背。 曲又云的目光深沉,又仿佛含着晶莹。 终于不再是含着戏谑的逗弄的情绪,在背后注视着他了。 曲又云得到了安心。 但掌心空落落的,并不很开心。 好像有什么握不住的东西从指缝漏了出去。 那是注定失去无法挽留的。 分开的这一段时间。 曲又云在片场忙忙碌碌,偶尔闲下来的时刻,会忍不住去想他。 想他现在走到了哪里?和同行的伙伴相处的好不好?他的心情有没有从低谷中走出来? 压力大吗? 将来有什么打算? 暂时的沉寂到底是否甘心? 曲又云经历过,所以,她知道,那是一条只能自己趟过去的路,旁人无法开解,哪怕是最亲的人。 她把曾经的自己打碎,然后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她可以冷静的对待自己这些年的变化。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劝导顾言昭。 曲又云不敢多说话。 她那张嘴说出去的都是刀子,与其带来二次伤害,不如闭嘴悄悄的。 顾言昭摸到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据说感情也有质量守恒定律。 横在两个人之间的压力是一定的。 一方多承担一点,另一方就可以少承担一点。 一方沉稳一些,另一方就可以活泼一点。 一方笑的多一点,另一方就会哭的少一点。 顾言昭想把那份不好的东西,多挪一点到自己的肩膀上。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全部都扛过来。 甚至想要把他心爱的姑娘也抗在肩上,让她站的高高的,什么也不怕。 曲又云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调整好情绪之后。 该问的罪还是要问。 她直接问:“秦小兰喜欢你对不对?” 顾言昭啊了一声,完全表示疑惑。 曲又云上手捏他的鼻子:“你没看出来?” 顾言昭:“别啊,你别乱说话。” 曲又云说:“我感觉到了。” 很熟悉,那种克制着压在心里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秦小兰今天晚上异常的安静。 而且她的目光一直围绕着顾言昭,包括他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小细节。 甚至在顾言昭刚抬起手的时候。 秦小兰立刻意会到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把水壶递到了他手里。 顾言昭一个劲的摆手。 他觉得空口白牙污人家姑娘清白不好。 既然他不爱听,曲又云便不说了。 好不容易见个面,不想有分歧。 曲又云很自信,她的墙角没那么容易挖。 只是那种被人觊觎宝贝的滋味不太好受,要自己想办法纾解了。 顾言昭抱着她的时候,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他的下巴皮包骨头。 曲又云的肩也没几两肉。 两个人这样相互靠着并不好受,但偏偏谁也不愿意松开。 只听顾言昭道:“你放心,我人生的终点只有你,我这一生都是奔你而去的,路上,不会再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第104章 别的私事都不重要了…… 曲又云在老旧低矮的民宿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跟着几位嘉宾参观了村子里有趣的地方, 又拜访了几位有名望的当地先生,再就是轻轻松松的玩游戏。 节目组深刻贯彻“民以食为天”的方针。 亏什么都不能亏嘴。 吃的方面总是非常丰盛。 曲又云吃了个饱,摸摸自己的肚子, 终于恍然大悟顾言昭身上那些肉是怎么多出来的了。 低谷期。 压力大, 工作艰苦。 翻山越岭的居然还增重了呢。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曲又云很喜欢。 在没有镜头跟着的地方。 曲又云问他:“年前估计就拍完了吧。” 顾言昭说是,今年又是清闲的一年。 曲又云说:“那我在家里等你。” 顾言昭问:“您那部电影什么时候能杀青。” 曲又云想了想, 估算了一下时间:“进度有些脱了,原定的是明年三月份,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杀青。” 顾言昭:“三月份啊……” 曲又云听出他语气中的感慨,笑了笑, 问:“怎么了呢?” 顾言昭挠了挠自己毛糙的头发,说:“不然我把您娶了吧。” 曲又云万万没想到他能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摇摇头啧道:“你这一颗心是踏实下来了啊。” 顾言昭解释道:“不是的,我是觉得……” 他话说一半就停了。 曲又云却知道他的意思,补上后半句:“你是觉得, 这一年又一年, 我耽误不起是吧……你嫌弃了是吧,你要不考虑再找个更年轻的?” 顾言昭半天没言语, 指着曲又云道:“你胡说什么呢!” 曲又云靠在栈道木质的栏杆上,扣着自己的指甲说:“我还是那句话, 你功不成名不就我不嫁,你自己掂量着办……反正我也不急,我自己还没玩够呢。” 这一辈子, 别的私事都不重要了。 她一定要一个能令所有人真心祝福的婚姻。 在古村落呆了三天, 像是与世隔绝的三天。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他是他。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什么都是他。 第三天中午吃过午饭,曲又云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一伙人送到门外。 节目组派车动她去机场。 村落里的路窄,车子在水泥路上开得很慢。 曲又云看见后面顾言昭跟着走了很远,然后被人笑着拉了回去。 年底最忙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曲又云回到剧组,平稳的拍戏。 她上次元气大伤,直到现在才算彻底缓过来。 属于她的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 很久没有这样如意的新年了。 但顾言昭却处于最难的时候。 所以说嘛,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哪怕是唇齿相依的爱人也不行。 曲又云的戏没拍完,但过年有几天休息时间。 顾言昭在过年之前就回家歇了。 人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作妖,某一天晚上,他问曲又云,今年要不要和他回家见父母。 悄悄的,不让媒体知道。 曲又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自己和家里关系缓和了吗?” 黑暗中,顾言昭说:“现在挺好的,不能更好了,但也不必更坏了。” 曲又云:“你爸妈还让你相亲吗?” 顾言昭:“相亲这事儿我再也没答应过。” 曲又云:“哦,他们让了,但是你没答应。” 顾言昭讨好的手摸上来。 曲又云不为所动,继续问:“他们都准备的什么样子的女孩子让你去见。” 顾言昭:“教师,会计,律师,医生……” 他们还是喜欢更安稳平静的生活。 在老一辈比较保守的人眼里,确实不觉得他们这行是正经职业。 寻常老百姓不求大富大贵,他们对自己儿女最大的祈求就是健康平安。 曲又云说:“不见,等明年吧。” 顾言昭不勉强,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 两个人刚在家里相处了不到两天,又各自收拾东西回家陪爸妈了。 顾言昭飞回上海。 曲又云家在本地,什么也不用带,自己开车,回家吃顿年夜饭,半夜再驱车回自己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城市里禁烟禁炮。 曲又云一身疲惫地冲了个澡。 百无聊赖,但还不困,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对着镜子试新裙子,选一条最漂亮的,然后对着镜子自己化妆。 化妆很麻烦的。 一道一道的工序,一层一层的铺垫。 最后形成一张完美的面具。 天也蒙蒙亮了。 大年初一,拜年。 正月里,有一件事是最不能忽略的,那就是年初五,外公的生日。 九十一。 外公的身体还倍好。 但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摆在那里,让人觉得过一年少一年。 家里人去年就说了,以后外公的每一个生日都要大办。 今年又不可避免的要和林萧付见面了。 去年今日闹了一场大新闻。 曲又云差点把自己搞崩溃。 至于今年…… 随便吧。 顾言昭初三那天就跑回北京了,借口工作忙,他家里人也挺纳闷,已经快半年没在网上见过他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说曲又云初五又要去历劫。 顾言昭烟瘾犯了,在楼道里抽了两根,带着一身的烟味回到房间,被曲又云又摔又打撵去洗澡。 顾言昭一边躲,一边抱着衣服,贫道:“你是怎么学会抽烟的,你还没和我交代呢。” 曲又云:“拍戏学的,网上剪辑的视频没看过吗,老娘就算叼烟卷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 顾言昭小声:“哎呀我滴妈呀…………” 咣当—— 卫生间门关了。 一个塑料收纳盒砸在卫生间门上。 曲又云原地叉腰,半天,气笑了。 最近怎么总有生不完的气。 都是因为那家伙越来越不听话了。 顾言昭的粉丝们还在苦苦盼望着。 顾言昭本人像潜艇似的,在水底不冒泡。 偶尔上小号去自己家领地巡视一圈,也很快就退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曲又云都能在他脸上发现一种很陌生的神色。 他心里还压着事儿呢,只是压的越来越深。 曾经在风雨飘摇中的小树苗躲起来,终于在看不见的地方撑开了茂密的枝叶。 躲开了观众和镜头的凝视。 也同样躲开了曲又云的注意。 曲又云问:“你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吗?” 顾言昭摇头说没有。 公司不管他了,熊儒现在正靠自己帮他寻摸资源。 曲又云:“等你合约到期了,出来咱俩单干吧。” 顾言昭点头说:“好啊,以后谁都别管我们,我们也不需要买热度草流量,可以挑自己喜欢的本子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曲又云弯了弯嘴角,笑着说好。 但心里还是感慨顾言昭年轻,活在世上,哪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打工有打工的苦。 当老板也有当老板的苦。 心软的人在哪都不好混。 年初五那天,回家给外公祝寿,意料之中碰见林萧付了。 曲又云脱下外套,把稍显凌乱的头发往肩前一拢。 居然笑着对他道:“好久不见。” 林萧付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往楼梯上走,说:“听说你最近过的挺滋润。” 曲又云:“你是不是很失望?” 林萧付:“我以为你会难过一阵子。” 曲又云:“我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算算,那个时候你刚回国不久,在云岫还没站稳脚跟吧。” 确实如她所说。 曲又云在投资圈的名声坏的很,林萧付一度很费解。 直到现在也不相信,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曲又云终于把自己的事业铺平,回到了巅峰时的状态,人的气质也跟着支棱了起来。 她不等林萧付,走在前面,倒显得林萧付像跟在她身后的助理。 林萧付偏执地问:“你为什么不难过?” 曲又云笑了:“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事业爱情双管齐下,我欠半辈子没这么春风得意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林萧付冷笑一声:“顾言昭在圈里都快查无此人了。” 曲又云:“在我心里,他永远是唯一。” 鞋跟点在瓷砖上的声音铿锵清脆,像曲又云现在嘴里吐出来的话:“你杀不死我们,我们依然在一起,活的好好的……哦对了,你那个小情人现在正和我一个组里拍戏,但是她的业务能力有点影响进度了,我建议导演调整了她的戏份,和你打声招呼。” 林萧付一皱眉,好像悟出了点什么:“你在用时杨威胁我?” 曲又云没想到他自以为是到如此不要脸的地步。 “我没那么无聊,真的只是因为她的太多次NG拖垮了我的戏,和你打声招呼是看在她和你关系不菲的份上。别多想。” 林萧付:“我一直不赞同她演戏。” 曲又云:“哦,我知道,听说你喜欢她唱歌,还黑幕了一个冠军给她,可惜了,把她害成群嘲的对象。” 林萧付:“是她自己不争气,能给的我都给了。” 他的冷血就在这时候展露出来。 陪在身边一年多了,也不过如此。 林萧付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别腹诽我,你不也一样,顾言昭低谷期,正是你风生水起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在意他的难处。” 曲又云哦了一声,不屑于多做解释,说:“我不一样,他也不一样,我们和你更不一样。” 顾言昭不是拴在谁身边的金丝雀,他的翅膀属于他自己。 别惊动他。 曲又云要他心甘情愿的停歇在自己身边。 林萧付终于发现,自己仿佛走错了一步棋。 一无所有的人最无所畏惧。 他彻底撕破脸,迎来的就是曲又云的破罐子破摔。 今年的曲又云看上去比往年随和了很多。 但是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包括父母在内,家里人都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种疏离感。 而且隐隐透出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往年催婚的现在不敢开口了。 有的人刚吐出一个字儿,就被曲又云绵里藏针地怼了回去。 家人再也不是她的痛处。 再也不能成为她身上的枷锁。 如果非要不识抬举,她可以选择不要。 曲又云晚上回到家,趴在客厅里,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用纸笔在本子上列了一串名字。 顾言昭看见了,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有的是导演,有的是编剧,有的是制作人。 他问:“这是?” 曲又云:“这是我现在所有可以走的门路,这里面有欠我人情的,有可以让我欠的,有只能求一次的,还有只要我开口就能无条件帮我的。” 顾言昭看她面色严肃,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曲又云:“我要你今年一定杀出去。” 这人脉是为自己准备的,最终为了顾言昭准备启动。 屋里今晚的灯全亮着。 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瞒不过曲又云的眼睛。 曲又云:“怎么样?” 她完全可以偷偷的帮他搭上线,拿到资源,再借熊儒的手递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可她左思右想,终是没选择这么做。 把一切都摊开到面前讲。 其实是很伤男人自尊的一件事。 顾言昭大概率会拒绝。 果然。 顾言昭认真盯着她:“你好不容易攒下的无形财富,你自己留着,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别浪费。”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像在温和的陈述某一件事情。 曲又云此时感受到的陌生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见,像一杆标枪稳稳地立在那里。 有风吹过,他温柔的打招呼,并拒绝你同行的请求。 曲又云只消和他对视一眼,就败下阵来。 她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那你想怎么办?” 旁边的沙发一沉,顾言昭坐了下来,大手轻易的揽住她,说:“别急,我一定会重新出现在荧幕上的。” 曲又云听着他的口气,问:“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顾言昭一时没吭声。 曲又云把桌上的纸张收拢在一起,夹在本子里,说:“好吧,随你,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节奏。” 顾言昭:“我不能总让您拿我当小孩看,将来我是要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的。” 曲又云手一顿,眼睛瞄了他一眼,说:“你就是小孩。” 顾言昭无奈。 晚上。 蓓蓓发来微信,问:【我给你推的那个导演你联系了么?】 曲又云打字回:【没有,思想没做通。】 蓓蓓:【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 曲又云:【他不问详情就直接拒绝了,我才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及铺垫,计划就夭折了,他应该是有自己的节奏。】 蓓蓓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回复:【好吧,我不了解他,但我相信你的眼光,错不了。】 曲又云发了个笑脸的表亲:【谢谢。】 过了几分钟,蓓蓓又来:【哎,我的人情已经欠下了,你那边忽然变卦我岂不是白忙活,既然他不去,那你去吧。】 曲又云:【我去?】 蓓蓓:【是啊,我当时只问他要个角色,没说是男是女,也没告诉他谁,你顶上吧。】 曲又云:【…………】 曲又云搭着蓓蓓的关系,弄来了一个顶好的项目。 是一家非常出名的影视公司制作的剧。 这家影视公司近五年来几乎垄断了国产剧的各种奖项。 但凡出品,必属精品。 蓓蓓把这条线搭给了曲又云。 曲又云知道机会难得,而且成功率极高,决定给顾言昭套上。 最重要的是,这家影视公司根在北京,与林萧付那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关系。 可顾言昭不愿意。 蓓蓓传过来的项目是一部讲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故事。 一听这个年代背景,再一看这制作班底。 那就是冲奖去的。 曲又云自己反倒犹豫了,问:【他们女主定下了没?】 蓓蓓:【应该没有,我拿到的第一手消息。你想要女主那个角色可是有点难度了。】 曲又云知道这竞争力一定极大。 如果要她演配角不是不可以,剧本好人设好都可以接受。 但是接了这个项目就与她现在规划的路线有分歧。 孟荣荣给她今年订的目标是主打电影市场。 至于电视剧。 除非主角给她,否则很难权衡其中的利益。 曲又云考虑再三,决定去。 项目正筹备中,试镜怎么着也得再等两个月。 次日,她去了趟公司,和经纪人孟荣荣正式谈了谈今年的发展规划。 针对这个项目,孟荣荣给出的意见与曲又云一致。 除非是主角,否则没有接的必要。 孟荣荣答应帮她留意一下这个项目。 曲又云放心地再次投入剧组的年后开工中。 曲又云正在拍的这部电影前半部分,故事背景围绕一个地下城。 剧组斥巨资搭建了一个完整的豪华的棚,在棚里憋了三个月多后,终于在可以拍外景了。 站在阳光下,曲又云大大的舒了口气。 周导絮絮叨叨在耳边:“……哎呀呀晒晒太阳,头上长草了哎呀呀……” 曲又云问道:“周导,咱们这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周导说:“早着呢,还没拍完就寻思上映的事儿了?” 曲又云:“让我心里好有个谱。” 周导不止操着什么地方的口音,不伦不类地说:“放心,定档绝对是不成问题滴,不过啊,五一档肯定是赶不上了,咱这戏三月才杀青这,争取赶赶十一档,不行就去挤新春档,档期一定要挑个好的,咱不求大红大紫,能跟在大佬身后喝口汤就行。” 周导一双眯缝眼从眼睛后面偷偷瞄了一眼曲又云。 他们的电影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早就习惯了,能养活起一个班子他就挺知足的。 可去年他去灵隐寺还愿的时候,在车站附近偶遇了一个江湖骗子,本着相遇就是缘分,他居然认真在街边坐下听他胡扯了一通。 那算命的瞎了一只眼,不知怎么瞎的,反正近距离看着那浑浊的眼珠特别恐怖。 那算命的告诉他,今年是他飞黄腾达的大运年,命里注定有贵人相助。 他一开始没当真。 可是回家之后越琢磨越觉得玄乎。 周导本身就是个神神叨叨的人。 而且曲又云是圈内公认被幸运之神垂怜的人。 就凭她年纪轻轻捡漏拿奖。 就凭她几沉几浮仍能登顶。 周导决定信一次玄学,没准就一根竹竿子捅破了天呢。 所以,他最近对曲又云格外客气,当然,之前也不差。 今天是她和时杨的最后一场对手戏,演完这场,时杨就杀青了。 曲又云再不用见这位恶心人,心里十分高兴。 殊不知,时杨现在心里的想法跟她一样。 彼此默不作声地恶心着,甚至连表面情分都不屑于装了。 第105章 一更 三月中旬, 曲又云电影杀青,回家之后刚一开门,险些晃花了眼睛。 进门就是玄关, 上面一大捧灼灼如烈火的红玫瑰, 你拥我挤的占满了整个台子。 右转是很短的一条过道,上下都有两个台阶。 曲又云走上去的时候, 停了一下,台阶上铺着红玫瑰花瓣,一路洋洋洒洒的通往客厅。 穿过那条过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百二十平的客厅。 客厅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风格和色调了, 现在到处都是一簇一簇的红玫瑰。 红玫瑰这种花,单独来一捧,看着确实腻。 可当它大面积挤占了整间屋子的时候,带来的是愈燃愈烈的视觉冲击, 红丝绸似的, 映在眼底。 搞什么呢? 曲又云顺手揪了一朵,花瓣揉在手里, 顺手一撒,落的到处都是。 手包随便扔在沙发上。 曲又云在客厅转了一圈没找到人。 把窗帘猛地一拉, 顿时有点煞风景。 今天天气不好,他们家那么值钱的观景台望出去只有灰蒙蒙的雾霾。 好好的,再把窗帘拉上。 曲又云给顾言昭打语音, 无人接听。 打电话, 关机。 什么情况下才会关机呢? 曲又云冲进顾言昭的卧室,他的行李箱不在,拉开衣柜,空了一半。 居然跑了。 曲又云联系到熊儒, 劈头就问:“顾言昭进组了?” 熊儒被她这问罪的语气弄愣了:“啊,对啊,今天刚开机,他、他没和您说啊?” 曲又云:“今天刚走?” 熊儒:“今天刚走。” 曲又云:“什么戏啊?” 熊儒:“缉毒题材,零片酬出演。” 曲又云:“你给你弄的?” 熊儒:“是他自己,他前段时间拍综艺认识的的一个老前辈带着他去试镜争取的角色。” 这样一说,曲又云就明白了。 挂了电话回身一看满屋子的花。 好看是好看,收拾起来也费劲。 那家伙可机灵,霍霍完就收拾东西跑了。 曲又云在客厅坐下,发现茶几上用小玻璃杯压着一张便条。 看到他像小学生一样端正的字体——“恭喜杀青,我爱你。” 把杀青仪式折腾出求婚的排场。 知道他进组第一天开机忙,曲又云没再骚扰他。等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顾言昭主动发来视频邀请。 曲又云一天都在收拾屋子,累到腰折了。 家里没开灯,到处静悄悄的。 铃声响起,曲又云瘫在沙发上,懒懒地看了一眼,按下接通。 顾言昭入目就是一片黑,试探着喊了一身:“喂?” 紧接着,两边亮起了一点昏黄的光。 曲又云把手边的小台灯拧开了。 其实还是看不清。 顾言昭:“睡了吗?” 曲又云说:“没有。” 她又把灯的亮度调高了一点,调转摄像头,遍地都是玫瑰花。 她本想把花收拢在一起堆在窗前,可边边角角的花都堆在一起,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于是窗前的地板就被花埋了。 曲又云问:“这是多少?” 顾言昭:“几千吧,我反正是拉了两车。” 曲又云:“……有人拍到吗?” 顾言昭:“现在谁拍我啊?” 曲又云:“你是闲的吧。” 顾言昭:“我是闲的,人也闲,钱也闲,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事儿了……你开心吗?” 曲又云:“……开心吧。” 下次再有这样的场合千万不能在家里办。 曲又云暗暗地想。 顾言昭带着她看了一圈自己住的地方。 曲又云问:“我听说有公司想替你付违约金,邀你跳槽。” 顾言昭说:“最近一直有。” 曲又云:“你拒绝了。” 顾言昭:“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而已,弄不好还惹火上身。” 谁给他出了多少违约费,将来肯定会从他身上加倍讨回来。 无可避免的盘剥、压榨。 曲又云点点头。 他现在对公司的冷待非常看得开,压根不用旁人安慰。 肯定有人给他不少利诱。 顾言昭眼里看得清楚明白,都回绝了。 曲又云笑了笑:“好好拍戏吧,难得有不冲突的档期,不用天南地北的赶行程。” 顾言昭的工作量锐减,周围的喧嚣也逐渐落幕。 但是聪明人不可能放任时间白白流逝,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学点东西。 顾言昭进组半个月之后。 第35届中国电视剧评奖工作的通知发布了,评选上两年度的最佳电视剧。 曲又云参演的五部剧被报送。 与封湫合作的《也无风雨也无晴》。 与顾言昭合作的《爱情的黑白世界》。 与许森合作的的《大医精诚》。 还有以她为主演的另外两部长篇电视连续剧。 几百上千号明星都盯着这一动向。 不汇总不知道,一汇总吓一跳。 曲又云在事业最低谷的两年里,作品居然还不少。 终究还是能打啊。 如果算收视率的话,曲又云稳赢了。‘ 现在流量最好的演员一年能出一部大爆剧就不错了。 曲又云这两年播出的五部剧居然没有一部扑街的。 现在只是报名阶段,参考往年的评审流程,正式出结果至少要等五个月以后。 曲又云眼睛就盯着这个奖了。 想要,特别想要。 但是世上的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曲又云已经尽力去抓了。 剩下的就是听天命。 曲又云在家歇了几天,一开始没事儿做,找了几部经典的片子。 有她最喜欢的演员,有她最喜欢的故事,反复几遍。 拉片永远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抽丝剥茧。 看多了难免会觉得单调枯燥。 但是不能停。 晚上睡前,曲又云习惯上网刷一下。 今天的热搜又爆了。 爆的是顾言昭的名字。 几个月没出现的顾言昭几乎要查无此人了,他最近也没有特别的动向和作品。 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曲又云见到他的名字,心里一震,条件反射的点了进去。 原来是粉丝…… 了解始末,曲又云松了一口气。 顾言昭的粉丝团体这次大规模脱粉终于引起了热度。 网友都在纷纷猜测,这哥们最近怎么了? 公司在早前曾经发过模棱两可的回应,顾言昭因个人原因暂停工作一段时间。 当然,他现在暗地里还在忙,那是公司不大好插手阻挠的。 只要顾言昭公司的公司没有正式强制性雪藏,谁也不能按着他的头逼他在家里抠脚。 顾言昭的粉丝关停了两个站子。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团队背后运营的。 顾言昭现在的团队只剩了熊儒和助理两个人。 曲又云点进去围观了一下相关言论。 【已经大半年了,天天守在这里不知道意义是什么,好像守了个寂寞。】 【半年前清会的时候就说了,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留的客客气气送您走,他有他自己的规划,烦请大家嘴上留情,不要指指点点。】 【所以呢,上面的什么意思?问一句都不行了么?】 【粉丝也是人好不好,但凡他能出面和粉丝互动一下呢。】 【以前还能看看机场解馋,现在行程根本摸不到,哪怕摸到了到机场也见不着人,走的是VIP通道吧,这么嫌弃粉丝了吗?】 【麻烦各位去看看顾言昭的微博顶置,他两年前就说了,不建议粉丝接机送机,真粉丝从来不去打扰他的私生活,去机场堵认的那位是私生吧?】 【私生不是粉,众所周知,滚。】 当初熊儒控制着后援会,引导粉丝的思想和言论,所以顾言昭消失的事情在当时并没有闹起来。 但这毕竟是一件大事。 顾言昭的几个榜单现在还稳稳的飘在榜首。 顶流终究是顶流。 一味的强压是压不住的。 各种关于公司的不好的猜测也涌出来了。 小道消息漫天飞。 各有网友自称圈内人,小作文头头是道的宣称顾言昭已经被封杀。 点击量非常高,估计捞了不少钱。 今天晚上刚爆的话题。 一整夜都没有降温。 第二天隐约还有了继续发酵的趋势。 另一个小道消息不声不响涌进了人们的视线中。 说的是顾言昭已经被金主包养,他之所以不出来工作,是因为金主不愿意他抛头露面。 本条消息来源不明,但是很快霸占了各种话题的评论区。 还有各大论坛也出现了诸如此类的话题讨论。 曲又云嘴里叼着吸管,冷冷地想:“激将法。” 于是,粉丝彻底怒了。 有人不停的圈公司,让团队滚出来辟谣。 公司装死。 在某些人眼里等于默认。 顾言昭刚参演的这部剧对外是保密项目。 所以没有官宣,没有路透。 圈内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 闹了一天终于出效果了。 顾言昭的粉丝数目出现了大幅度减少。 可正主依然保持沉默,私人账号一片死寂。 失望的言论越滚越多,就像一个恶性循环,粉丝越掉越多。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 有恨他的,自然就有爱他的。 有恨不得他死的,自然就有看不下去想为他抱不平的。 曲照烟主动联系了姐姐,在电话里问:“你还好吗?” 曲又云说:“我挺好的,你又不好好学习,成天泡在网上吃瓜是吧。” 曲照烟:“这事儿闹太大了,想不知道都不行……你和他,还好吧?” 曲又云:“我们俩挺好的。” 出事到现在一天一夜了,她其实还没有和顾言昭通话。 顾言昭现在正在干什么呢? 认真拍戏?还是在休息的间隙吃瓜? 曲照烟拉回她逐渐飘远的思绪:“他是得罪什么人了么?” 曲又云说:“他的爆红挡了太多人的路,不稀奇。” 曲照烟:“网上说那么难听的话,您一直不出声么,哪怕是以朋友的立场……” 曲又云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的立场在外人眼里很复杂,我如果发声只会让事情变的更糟,有一个道理你要明白,爱他就少提他。” 曲照烟不是很明白,但是她从姐姐的那一声叹息中听出了疲惫的感觉。 她说:“姐,我快放假了,回去陪陪你吧。” 曲又云:“你明年就考研了吧。” 曲照烟道:“是,明年年底。” 曲又云:“好好学习,别管那些有的没的……”说到这,她稍稍顿了一下,又缓了语气,说:“回家的话可以联系我,正好我这段时间不忙,可以好好陪你玩几天。” 安抚了妹妹。 曲又云联系了熊儒,现在约出去见面不合适,曲又云直接让他到自己家里来。 毕竟不是外人。 熊儒下午的时候到了。 曲又云打量着他的身形,说:“你瘦了不少。” 熊儒:“掉的都是水,吃一顿肉就回来了。” 曲又云拿着手机,说:“我今天懒得下厨,给你点份外卖大餐,晚上咱俩将就吃点吧。” 熊儒本没打算在她家呆到很晚,正想拒绝。 曲又云说:“你今晚十二点前能走出这门就不错了,事情很多,一条一条的捋。” 熊儒拒绝的话还没来记得脱口就被堵回去了。 曲又云拿出自己的一个手账本。 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东西。 她翻到了新的一页,说:“我看到现在有很多粉丝在声讨公司,用词越来越过分,其中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捣乱分子,让他们一搅合,粉丝逆反情绪更大,现在就差组织人非法□□了。” 熊儒捂住额头叹了口气:“是我没按的住。” 两个人对坐在宽大的餐桌前。 曲又云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 她在本上边写边念:“首先,必须控制粉丝的情绪,能被煽动的大多是未成年的孩子。公司不怕她们,她们除了伤害自己,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熊儒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是控制不住啊,我们组织了理智粉丝的发言,根本没有人听,苦口婆心的劝啊,真情实感的小作文流量始终刷不上去。” 曲又云冷静道:“刷不上去?那就硬刷!” 熊儒:“都被激动的声音盖住了。” 曲又云:“那就让那些激动的声音都消失。” 曲又云把电脑往熊儒面前一摆,说:“登录管理号,上权限,不合理的言论一律删帖。” 熊儒不可置信:“全删?” 曲又云点头:“全删!” 熊儒:“可是太多了,全删合适吗……” 曲又云:“有多少删多少,让它们彻底消失。” 熊儒按键盘的手指都是抖的。 从前在圈子里挑事吵架的只有寥寥几个,按规矩删帖没任何毛病。 但是中国人从古有个词儿,叫——法不责众。 一旦个别声音渐渐汇聚成主流,熊儒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熊儒:“这样大规模的删帖会不会彻底激怒她们?” 曲又云冷笑:“什么叫彻底激怒?到底是谁没脑子被人牵着走?是杀他爹还是杀他妈的深仇大恨值得她们翻天闹海?” 熊儒一抖。 曲又云现在的这副表情才更像是怒了。 一个字斩钉截铁:“删!” 熊儒联系了几个粉圈的管理,开始删帖。 有多少删多少。 新发出来的帖子甚至还没来及等到评论就消失。 曲又云现煮了两杯咖啡,熊儒暂时没时间喝,曲又云自己捧着瓷杯,望着外面城市里的灯火,说:“她们是以顾言昭为中心汇聚到这个圈子里来的,顾言昭才是能真正说了算的人,必须以他的意思为意思。” 熊儒个性比较温和,还试图说些软话:“其实她们也是因为喜欢……” 曲又云:“那不是喜欢,那是掌控。” 熊儒删帖,越删越顺,嘴上不停,说着:“嗐,您红的时候早,没赶上现在的大流量时代。其实挺羡慕您这性格的。” 曲又云:“我的性格有什么好的?” 第106章 二更 说好不好听, 身边也没很多的朋友。 用曲又云自己的话来讲,无趣至极。 熊儒感慨道:“人生在世啊,不敢求有多大的自由, 尤其是干你们这行的……像您这样就很好, 不想要的就敢拒绝,受了委屈也不用强忍着……” 曲又云晃着白瓷杯里的浓稠的咖啡。 看着液体在杯子的边缘轻轻晃荡, 感觉还挺好玩。 她说:“其实很简单,豁得出去就行。” 曲又云在每次放飞自我之前,都会在心里衡量得失。 只要能承担得起后果,尽管放手去做。 曲又云:“我只守着自己的底线, 不妥协不退后,能有戏拍就行,其余的,多得到的, 都把它们看做是上天的恩赐, 有更好,没有也不必强求。” 熊儒从电脑后抬起眼:“您刚出道时就是这种心态么?” 曲又云坦坦荡荡地回答:“是。” 熊儒点点头:“那真不容易, 您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曲又云没再说什么。 熊儒沉默了几秒,又说:“顾言昭这孩子和您还是不太一样。” 曲又云第一次和他提起顾言昭。 彼此都是顾言昭身边最熟悉的人。 只听熊儒道:“顾言昭那孩子的眼睛一直都盯着他自己的位置, 他的爆红是意外,用您的话来说,是上老天给他的恩赐, 但他也是真想要。他想红, 他不是默默无闻的性子,他的一切努力和自控力都在为了往上继续爬,以达到更好的位置,他就喜欢站的高高的, 喜欢热闹的掌声和漂亮的鲜花。我曾经问过他,他想要得到什么,他几乎不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他想要所有人都认识他。” 曲又云听着,忽然弯起嘴角笑了。 这是出事以来她最真心的笑容。 熊儒望着她的笑,不解:“您在想什么?” 曲又云:“我不能笑么?” 熊儒摇摇头:“可他的理念正好和你相反。” 曲又云:“那有怎么样呢,不影响我喜欢他。不瞒你说,其实我也觉得,像他那样人就该站的高高的,永远被人用鲜花和掌声簇拥。我看着也高兴。” 和曲又云的心如古井不同。 顾言昭年轻热烈,永远向往热闹,永远喜欢那繁华的红尘人间。 他爱玩、爱闹。 想要什么从不掩饰。 曲又云从一开始,就是被他眼中那样明亮的光吸引。 半小时了。 曲又云皱眉问:“还没删完吗?” 熊儒道:“还剩下几个人,一直在不停的发,删一个发一个,而且我们删帖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其他正常粉丝的不满,您看这条评论。” 曲又云凑过去看。 粉丝某:【今晚这是怎么了?就算要净化也不用这样删吧?真的就容不下不同的声音了?笑哭!】 熊儒:“您看这怎么办?” 曲又云:“这样的可以留着,毕竟没进行言语攻击和带节奏。其他那些管不住的都是同一个人么?” 熊儒:“对,就那固定的几个人。” 曲又云:“设权限,屏蔽,禁止他们发言。” 熊儒:“……” 他已经不会质疑了,乖乖照做。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熊儒后知后觉的感到头痛。 咖啡搁置了一会儿,温度正好。 熊儒端过来,一口闷了,提神。 他划拉了几下手机,对曲又云说:“对了,又云老师,今天秦小兰联系我,说有几张他们一起拍综艺的照片,特别接地气,如果我们需要的话,她们台里可以用官方账号放出来,帮忙分散一下精力,顺便给自己的节目做一下预热。” 曲又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小兰?” 熊儒点头:“是XX台的主持人,和顾言昭一起录过节目,那节目听说您也去过了。” 是她啊。 曲又云:“她和顾言昭关系好么?” 熊儒挠了挠头:“这个时候能主动站出来,应该是不错吧。” 曲又云捂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想了一会儿,垂下眼,说:“你给顾言昭打电话,问他的意思,我不能替他做主。” 熊儒应了一声,拿出手机。 曲又云问:“顾言昭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吗?” 熊儒说:“我没联系过他,但是事情闹这么大,他怎么着也该听说了,他身边带的助理又不是死人。” 熊儒给顾言昭打电话,把这边的事情一说,征求他的意见。 熊儒在曲又云眼神的逼视下,不得已开了免提。 顾言昭的声音从经过细微电流的处理,穿过来时有些失真,他说:“我看见了,你一直在删帖,还很强硬的设置了发言权限,是谁教你的啊?” 熊儒委婉的说:“……又云老师对你的事很上心。” 顾言昭:“你们在一块吗?” 熊儒说是。 顾言昭:“那你帮忙转告一声,让她别太生气了,伤身。” 熊儒看了曲又云一眼,说:“知道了……说正事呢,秦小兰那边可以为你行个方便,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顾言昭那边却拒绝道:“不用了,你帮我谢谢她,这件事其实可以装死到底的。” 熊儒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装死到底,我也想啊,直接撒手不管多轻快啊,可你粉丝不用哄?口碑也不要了?” 顾言昭沉默了片刻,轻轻笑了一声:“等把外面的浮华一层一层洗掉了,露出的就应该是它最原本的样子。” 熊儒深吸了口气,压着脾气,说:“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算了,先挂了吧,我这还忙呢。” 熊儒挂断了电话,匆匆给秦小兰答复。 曲又云拿起笔,在纸上开始打草稿。 熊儒回来时,问:“您这是什么?” 曲又云说:“需要你以官方后援会的名义作一个声明,唔,可能态度需要稍微强硬一点,我来打这个草稿,不合适的地方你再修改。” 曲又云提起笔一直没停,这段时间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熊儒难得有思考的环境,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一直不明白。” 曲又云头也没抬:“说。” 熊儒:“是谁在针对小顾?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 顾言昭那一摊子烂事现在就是一把枯拆,放在那既不碍事也不显眼。 常规不会自燃,除非谁手贱上来点了把火。 顾言昭已经沉寂下来了。 现在的他碍不着任何竞争对手的路。 对付他还要费时费力,却又得不到什么,不划算。 那么是私仇?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林萧付。 曲又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猜测过,但是没证据。” 林萧付那个人,不会在做事之前和她打招呼的。 曲又云停下笔,把本子推到熊儒面前:“你看看。” 曲又云的字非常清秀。 看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熊儒大致看了一遍,心里直咋舌:“这姐的用词还是太大胆了一点。” 熊儒商议:“我稍做一下改动吧。” 曲又云点点头:“你做主。” 熊儒把言辞改的稍微和缓了一些,然后让后援会的人发布出去。 外界的热度已经开始慢慢降下来了。 就是粉丝圈内还一片狼藉,没收拾好。 官方后援会洋洋洒洒的小作文一发,主要是起一个阐明立场的作用。 那些成熟的粉丝群体里有懂的人疑惑发问:【粉丝后援会这是换人管理了吧?】 吸引了非常多理智粉丝的呼应。 曲又云:“慢慢让他们自己内部消化吧,孩子们年纪小,还是容易跟风,往好的方向引导就好了,主动权尽量掌握在自己手里。” 熊儒放下一颗心,说:“以前小顾还活跃的时候,经常亲自下场说点什么,管理方面一直问题不大,主要他这次彻底消失了,这才按不住了。” 曲又云:“公司那边一直没联系你么?” 熊儒摇摇头:“没有,现在他们对顾言昭进行放养的态度,不给资源也不给热度,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全靠他自己了。” 和曲又云当初有点像。 熊儒:“慢慢来吧,他好像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曲又云点头:“是啊,他是个有谱的孩子。” 熊儒:“小顾现在完全撒手不管,外面都闹翻天了,他还只想着装死。” 曲又云笑了笑:“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熊儒:“他这招管用吗?” 曲又云:“问他自己,我又不是他。” 熊儒:“……您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先走吧?” 曲又云看了眼手机,现在才八点多,她说:“不急,我在给你续杯茶。” 熊儒摸不着头脑:“怎么?事儿还没完?” 曲又云去厨房烧水泡茶,声音远远的传来:“直觉告诉我,这事儿确实没完,粉丝内部这场闹剧还不是重头戏,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吸引目光让人放松警惕的小菜,最近,他们在各大论坛铺垫了那么久的故事,不会派不上用场的。” 熊儒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闷着头想了想:“最近各大论坛……您是指顾言昭被包养的谣言?” 曲又云说:“是。” 熊儒:“可那只是谣言而已。” 曲又云:“谣言说多了就成真的了,三人成虎,看戏的人可不需要什么证据。有锤更好,无锤也不影响他们吃瓜,他们只做有罪推定。” 熊儒:“谁这么缺德!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正好,这时候曲又云订的餐送来了。 小区安保太严格,外卖小哥上不来。 曲又云披上衣服,下楼取餐。 顺便站在楼下望着夜空清醒了一下脑子。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但一直没法得到证实。 是林萧付在幕后推手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现在的走向。 他好像是要逼曲又云站出来承认她和顾言昭的恋情。 如果她现在和顾言昭曝光恋情。 确实可以规避接下来的舆论攻击。 也可以顺势为顾言昭营造一大波热度。 对现在的顾言昭来说,妥妥是利大于弊的一件事情。 林萧付不干赔本的买卖。 他也许在赌。 赌曲又云不会在这个时候曝光,只能坐在家里干着急上火。 或者还期待着,她能服个软主动去求他。 做梦! 曲又云拎着餐盒回到家里,把吃的递给熊儒。 熊儒苦笑:“现在谁还能吃得下东西啊。” 他一想到之后将可能发生的事情,心里就烦。 怎么办? 好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万一真的铺天盖地的谣言压上了,出了做苍白的解释还能干什么。 曲又云啃了一块炸鸡,问:“您学过危机公关么?” 熊儒:“稍微接触过一点,怎么了?” 曲又云:“现在圈里有一种很缺德的手段,拿别人来挡枪,简而言之就是搞出一件更能吸引眼球的事,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熊儒呆呆的:“您什么意思?” 曲又云:“其实是为了争取时间。” 熊儒声音都抖了:“您该不会是想搞谁吧?” 曲又云苦笑了一声:“我能搞谁呢,也就搞搞我自己吧。” …… 大约九点左右的时候。 熊儒检测到瞬间有很多人在刷#顾言昭被包养#的话题。 果然来了…… 曲又云已经离开了他身边。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把自己的助理揪起来工作。 曲又云说:“我准备曝光自己的私人小号。” 孟荣荣早就建议她开通自己的私人账号,曲又云答应了,但一直拖着。 她选择在今天曝。 能让这个账号的诞生变得有意义一点。 这是一个四年前就申请开通的账号。 从未有过任何发言。 甚至连手滑都没有。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曲又云从备忘录里复制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文字。 贴在发布栏中。 格式早就已经调好了,显得非常清晰有条理。 曲又云按下发送键。 “今天在公众号上看了一篇文章,尽管知道是虚构的,矫情的我还是忍不住深有同感,关于一个女孩子如何保护自己,一个人对周围世界的警惕,真的只是被害妄想症吗,就应该受尽嘲笑吗……” 洋洋洒洒。 曲又云以故事的口吻,讲述了自己在剧组喝菌菇汤把自己喝道了急诊的故事。 以至于现在还落下了病根。 身为一个演员。 她自身的故事感与生俱来。 她知道怎样的故事结构才最能打动人心。 于是,在顾言昭的话题热度还在攀升阶段时。 曲又云联系了助理。 另一条#曲又云小号曝光#的话题冒出了水面。 这条话题的用词相当中性。 比较能吸引人的注意。 艺人的小号曝光十有九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门心思想要吃瓜的网友当然忍不住点进来看一看。 如此一来,点击量自然爬上去了。 然后,在曲又云的授意下。 再一条话题#曲又云片场被人下药#又投到网上。 下药? 下什么药? 曲又云看着不断增加的热度,心里清楚,今晚没人能压得住她了。 熊儒也看到了,闭上眼捂住了脸。 曲又云通篇没提那个人是谁,但是给了一个模糊的时间线,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留白。 够他们猜好几天的了。 评论和转发十分钟内破万了。 作为一个刚曝光的小号,有这样的流量不简单了。 曲又云刷了几条评论,大部人都在问是谁。 也有人质疑真实性,觉得她在编故事。 曲又云单独回了那个质疑的人,简简单单三个字:“是真的。” 再等了十几分钟。 该刷的热度上去了,估摸着该截图的也都截了。 曲又云动动手指,把整条微博咔一删。 今晚的第三个话题#曲又云删博#又上去了。 曲又云对熊儒道:“你看看,顾言昭那边的话题怎么样了?” 熊儒道:“还好,热度基本不往上走了。” 曲又云说:“可惜现在你们公司不肯为了顾言昭出面说话,否则事情就好办多了,算了,你还是用官方后援会的号,发一条声明,谴责有关顾先生的一切造谣行为……等这两天过去了,再以顾言昭私人的的名义发一条声明。” 这时候,曲又云的手机响起来。 顾言昭来电。 曲又云按下拒接。 然后关机。 第107章 一更 熊儒说:“您是真有翻江闹海的潜质, 属哪吒的吧。” 好端端的一出戏让她给搅合了。 曲又云关了机,今晚谁的电话都不接。 曲又云做事喜欢有头有尾,爆料也是。 这才刚起了个头呢。 曲又云大约凌晨时分合上眼, 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刚一开机,孟荣荣的电话紧接着就打了进来。 孟荣荣劈头盖脸问:“你在搞什么?” 曲又云悠哉道:“闲着嘛, 搞点动静,好玩。” 孟荣荣今天一睁眼就见一份大礼,偏偏始作俑者还联系不上。 摊上曲又云这么一位祖宗,省心的时候是真省心, 闹心的时候也是真闹心。 孟荣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是编故事呢,还是确有其事?” 曲又云:“确有其事,但我不想和她撕。” 孟荣荣:“不想撕?那你曝出来干嘛?” 曲又云:“不说了嘛, 闲着呢。” 孟荣荣:“……” 曲又云叼着全麦吐司, 上线准备给这场闹剧收个尾。 网友们捋清了时间线,顺藤摸瓜猜了一晚上, 他们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想还纷纷罗列出了证据。 曲又云发文表示时过境迁不打算追究,准备息事宁人, 提醒大家入口的东西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曲又云这一闹,把多少人闹的睡不好觉。 时杨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合眼了。 她心里害怕,摸不清曲又云到底想干什么。 曲又云手里没证据的, 空口白牙单凭一张嘴能干什么呢? 能毁了她现在得到的一切。 林萧付知道了吗? 时杨心里不安, 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不安地等着。 林萧付的电话在下午四点左右打来。 时杨一个激灵站起身。 “喂。” 林萧付沉稳道:“我问你个事。” 时杨颤声道:“您说?” 林萧付:“我妹妹说她曾经在剧组被人算计过,我查了她当时的档期,那段时间是在拍摄《大医精诚》, 你和她同一个剧组,你知道是谁么?” 时杨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稳住了手,稳住了呼吸,说:“我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林萧付沉默了片刻,说:“好,我知道了。” 时杨挂断电话,一搓手心里全是汗。 她暗骂自己不成大器。 干都干了,怕什么呢? 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太阳西沉时,没有霞光,只有藏在云层后苍白的一轮白影。 曲又云坐在阳台上看着,一点都不觉得刺眼。 难得温柔。 这个时候,门响了。 有权限打开这扇指纹锁的只有她自己和顾言昭。 曲又云惊疑地望向门口。 一道欣长的身影从玄关转了进来,一身黑色的休闲套装,头戴鸭舌帽,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他不是已经进组了? 曲又云问:“怎么回来了?” 顾言昭放下包:“您昨天不接我电话。” 曲又云:“我昨天心情很糟,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被人打扰。” 顾言昭:“所以我今天回来了。” 曲又云望着他一会儿,莞尔一笑:“行吧,回就回了,什么时候走?” 顾言昭:“今晚十一点,夜机,不耽误明天的拍摄。” 曲又云心疼无奈:“那你来回折腾什么?” 顾言昭:“我想问问你,你昨天发文说的都是真的么?” 他走近了,高大的身影完全占据了曲又云的所有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哪有曾经乖巧听话的模样。 曲又云再不愿意也得承认,他变了不少。 准确的说是成熟了很多。 没有人能永远天真无忧无虑。 他开始想要占领主导权,伸展开自己的羽翼试图反过来将曲又云保护在其中。 曲又云曾经盼着一天盼了好久,可真盼到了,心里却怅然若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远去。 顾言昭弯下腰,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用额头贴着她的头发,仿佛还像以前那样,低喃着说:“我应该早点站到您身边的,不该让您一个人去面对那么惨烈的恶意。” 曲又云闭上眼,把他轻轻推开:“别闹。” 曲又云一指旁边的椅子,说:“坐,我们一起看个日落。” 这种天气的日落有什么好看的。 一点霞光都不见,就看那轮苍白的饼慢慢沉到城市高楼大厦之后。 路灯到了时间,唰一下,次第亮起。 曲又云笑道:“这应该是串联的。” 顾言昭:“不应该。” 曲又云:“为什么?” 顾言昭:“串联的话,坏一个就坏一串,整条街的路灯全歇了。” 曲又云:“那你说的对,我理科学的不好。” 安静下来,曲又云总能在记忆里找到类似的场景。 好像开心的日子只有那么多,一生都是反反复复的重现。 天色彻底黑了。 他们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 顾言昭才开口:“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曲又云:“随便。” 顾言昭:“我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没有胃病,原来之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曲又云:“所以我现在减少了吃火锅的次数。” 其实主要是吃火锅受到了限制,所以她才恨得牙痒痒。 顾言昭换了家居服,先去冲了澡,然后清清爽爽的进厨房,又把自己沾了一身油烟味。 他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汤,说:“下次能让我看看你的体检报告么?” 曲又云:“书房柜子下面第三个抽屉,里面有个文件夹,你随便看。” 从来也没想瞒着他。 顾言昭把汤锅盖子一扣,一刻也等不了,去书房翻腾了。 他翻到了今年三月份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 再找了找以前的。 翻到了那年冬天的一个胃镜报告。 浅表性胃炎。 顾言昭特意上网搜了搜这个病。 有人说轻,有人说重。 没个准话。 曲又云在外面喊:“哎,锅开了。” 她好似黏在了沙发上,佛爷似的,动动手都不肯。 顾言昭应了一声,把体检报告放回抽屉里,赶紧跑出去。‘ 把翻腾的汤锅掀起盖,调成小火慢炖。 顾言昭:“你最近在家吃什么呢?” 曲又云:“外卖。” 顾言昭在家都是他做饭,顾言昭不在她就点外面。 除非迫不得已,她一点油烟不爱沾。 顾言昭站在厨房,背对着她考虑了一会儿,说:“给家里请个做饭的阿姨吧。” 曲又云想都不想就拒绝:“别,我可不喜欢让外人进咱家门。” 顾言昭叹了口气。 曲又云顿了顿,说:“我马上准备下一部戏了,在家呆不了多长时间。” 顾言昭没理她,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曲又云拿起平板上网。 网上关于她们俩的风波基本已经平息了。 曲又云刚曝光的小号改了认证,粉丝一天之内都涌了过来。 孟荣荣微信:【你发个自拍吧。】 自拍没有,曲又云从图库里扒了一张剧照。 这是她拍封湫那部电影时候的照片。 她穿着戏服,背对着镜头,站在桃花树下,光影铺垫的特别美。 这是曲又云近期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怎么也看不够。 她刚一发照片。 顾言昭的手机推送立马接到通知。 他一手拿着汤勺,一手开手机,他的小号特别关注了曲又云,看了一会儿,把照片下载保存。 曲又云在看评论。 评论各种人都有,大部分还在围绕昨天曝的话题,当然,有不少人的话难听了点。 【到底是谁,麻烦您直接点名好不好,让大家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 【不指名道姓,不放锤,一律按炒作处理。】 【所以到底是谁,是某某吗】 【某些人不要信口开河,姐姐你模棱两可这一指可算是得罪了一大批人。】 曲又云别的不会,就会玩权限。 把所有不好听的,不爱听的评论全删了,然后拉黑。 孟荣荣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呢,见状立马开始运作。 不好听的声音很快压了下去。 顾言昭又做了几个小炒。 饭菜端上桌,招呼曲又云来吃饭。 曲又云刚想动身,接到了孟荣荣的电话。 她冲顾言昭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孟荣荣告诉她,之前蓓蓓帮她搭的关系,一直关注着的那个项目有消息了。 那部戏的名字叫《岁岁惜芳草》。 导演看了她之前演的《爱情的黑白世界》那部剧。 觉得曲又云演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太好了,那种灵动和活泼,蹦蹦跳跳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孟荣荣帮她联系了试镜的时间。 顺便拿到了一点剧本,发给她看。 曲又云聊了几句工作的事情,挂断电话后,坐在桌前准备吃饭。 四菜一汤,焖的软软的白米饭。 顾言昭:“我们又要分开各自忙了。” 曲又云听出他话中复杂的感情,很难确切形容并表述出来。 她说:“干这行,就是这样,事业上升期,也是这样,等一切步入正轨,我会慢慢平衡工作和家庭。” 顾言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曲又云:“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她说:“家庭对于我来说同样重要,既然决定成家了,那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并没有牺牲什么,而是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才不要多想。” 顾言昭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他轻轻笑出了声。 曲又云停下筷子,疑惑地发问:“你笑什么?” 顾言昭:“你看啊,我们都已经这么有钱了,可盘算这些的时候仍有一种前路莫辩的迷茫感。” 曲又云:“人生的圆满与否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顾言昭:“我知道,我还没有懈怠,我会一直努力的。” 两个人以茶代酒,互相敬了对方一杯。 顾言昭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曲又云:“我送你去机场。” 顾言昭说不用。 他坐在地上,拉开自己那只黑色的大书包,在里面翻了半天。 曲又云:“给我带礼物了啊?” 顾言昭从包的最下面翻了一个小首饰盒,说:“出门一趟,总觉得不该空手回家。” 曲又云蹲在地上,接过盒子,打开看,里面是一对红宝石耳钉。 曲又云:“知道了,你又有钱了。” 两个人面对面蹲着,顾言昭伸手就要给她戴。 曲又云戴了一个在右耳上。 另一枚,她放在手心里□□着,道:“你有耳洞吗?” 顾言昭说没有。 曲又云:“你去打一个,这个留着给你戴。” 顾言昭犯了犹豫:“我去打耳洞啊?” 曲又云说:“打一个就行,不疼,我十三岁就偷偷打了。” 顾言昭看向她的耳垂。 他早就发现了,相比其他的首饰,曲又云更青睐耳饰。 无论何时,她的耳朵上永远戴着耳钉或素圈。 顾言昭点头:“那行吧,我去打个一个。” 第108章 二更 剩下一枚耳钉装回首饰盒里, 曲又云让顾言昭带走。 顾言昭说:“您可想清楚了,我们戴同款耳钉出门基本就相当于公开了。” 曲又云:“知道,去吧, 公不公开还得我说了算。” 那书包里剩下的是一些换下没洗的衣服, 用一次性收纳袋裹着,全带回了家。顾言昭把那些衣服抖进了洗衣机, 曲又云已经帮他收拾了一些可供欢喜的衣服塞进了包里。 顾言昭:“衣服你帮我晾一下。” 曲又云:“知道了。” 顾言昭自己在楼下打车去的机场。 晚上,曲又云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整齐码着好几个保鲜盒。 里面都是搭配好的熟食。 她打电话给顾言昭。 恰好他还没上飞机, 说:“我预备了两天的饭,您吃的时候拿出来在微波炉一热就行,不敢准备太多,怕坏, 您也尽量减少点外卖的次数吧。” 曲又云叹了口气说好。 晚上, 再上网瞄一眼,他们的热度已经彻底下去了。 只剩下一些谈资, 留给网友们茶余饭后嚼着消遣。 曲又云搜顾言昭名字的时候,刷到某个卫视台的官方号。 他们卫视正在宣传自家即将播出的综艺。 圈了所有的参与嘉宾。 六张照片, 放了顾言昭的三张单人照。 而且还是顶置。 那档综艺处于一些客观原因被搁置了一段时间。 距离开播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本不至于这么早开始宣传。 传言秦小兰是台里骨干,很有话语权,果然不假。 她到底还是默默无闻这么干了, 在顾言昭已经明确拒绝的情况下, 明知道他不会领情,还是不计付出。 曲又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感情。 让人手足无措。 三天后的上午,孟荣荣带着曲又云去试镜。 次日,顺利签下了合约。 孟荣荣忙着帮她重新调整档期。 这部戏预计七月份开机。 孟荣荣:“你进军电影圈的计划要暂时往后稍一稍了。” 曲又云:“行, 可以等我主演的那部喜剧电影上映之后再做规划。” 到时候看看票房和口碑如何,孟荣荣会给她重新做一个市场定位。 孟荣荣:“李颂导演的那部电影定在了十月份。” 快了。 李颂的文艺片不同于商业片,不去抢黄金档期。 于是便随便选了个良辰吉日上映。 当然,成功的文艺片就等于商业片。 一切还是要看上映之后的票房。 曲又云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主演不是她,票房好坏不用她来抗。 孟荣荣:“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想干点什么,正经肯定是没戏拍了,给你约几个综艺?” 曲又云不爱上综艺。 她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说:“我记得你前几天传给我一个项目,是一个网剧,预计拍摄周期60天,那不是正好,能不能争取。” 孟荣荣略有犹豫:“网剧啊……” 曲又云不嫌弃:“不用特别较真,权当拍着玩呗。” 孟荣荣:“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爱情剧,拍出来最多也就二十几集,本子还行,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帮你联系一下?” 曲又云点头说好。 他没告诉曲又云那部戏已经择定女主了,但是合约还没签。 在孟荣荣看来,一切没签合约的都是没主的东西。 都可以再争取一下。 孟荣荣回到公司就着手办这件事。 那部都市爱情剧导演正在密切接触的女明星就是张杏晚。 之所以合约迟迟没签下来时因为钱没谈妥。 张杏晚唱跳歌手出身,连自己的本行都玩不明白,上台从不敢开麦真唱,更遑论演戏。 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而且本人还不知道上进。 没真本事,要钱还多。 导演嘴上不说,暗地里没少腹诽。 之所以对她还陪着笑脸,是因为想拉到陈庆伟的投资。 那可是张杏晚的大金主。 所以,当孟荣荣联系到他的时候。 导演很是纠结。 关于钱…… 孟荣荣说了,他们家要价向来不高,低一点也是可以的,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曲又云这样身价的演员肯屈尊来演这样的小成本剧那是非常给面子啊。 导演也觉得脸上倍有面。 左右为难,可他还是在考虑投资的事情。 孟荣荣请了他一顿饭,在饭桌上就没客气,说他太瞧不起人。 女主一旦定下是曲又云,把消息放出去,还怕拉不到投资? 钱刷刷往兜里进好不好! 导演一想是这个道理。 酒桌上喝得迷迷瞪瞪,哥俩好攀了几句交情,直接把这事儿应下了。 当然,酒醒之后也没后悔。 张杏晚和曲又云怎么又法比。 论演技,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论人脉,怎么说曲又云也是公司一姐,金牌经纪人孟荣荣给她撑腰呢。 论后台,你张杏晚确实有大腿,可你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地下情人。 所以,和张杏晚的拉锯战,导演单方面放手了。 张杏晚摔了个猝不及防。 等回过神来,导演已经高高兴兴和曲又云签下合约了。 张杏晚气得咬牙,枕头风一吹,陈庆伟的投资直接告吹。 导演只有一点点的不开心,然后马上准备联系新的投资方。 没想到,转过天,陈庆伟的儿子,陈缕小少爷就自己撞上来了,说是看在曲又云的面子上,他要投资这部戏,给的钱还不少,比它爹阔气。 于是,陈缕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部戏的最大投资商。 那么陈缕的钱是哪来的呢? 除了他自己在外面做些小投资攒下的钱,还有他妈妈疼他给的零花钱,更过的还是用他爸的钱。 和小情人比起来,陈庆伟到底还是疼儿子。 张杏晚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双重打击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活生生气了自己一嘴溃疡。 一肚子总要找个地方撒。 小心眼的女人天生就喜欢为难女人,她的目光就盯在了曲又云身上。 本来档期都准备好了,临门一脚导演不用她了。 张杏晚又没商演,临时闲在了家里,于是决定去探望她的塑料小姐妹——时杨。 时杨也有段时间没商演了,最近一直憋在北京的家里。 张杏晚轻而易举就见到她了,还很奇怪的问:“你最近没有去陪林萧付?” 时杨气色明显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她一边化妆,一边说:“林总已经很久没主动叫我了。” 最近一次联系就是上次打电话询问有关曲又云的事。 时杨做贼心虚,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其实是他想多了。 林萧付那边的确在查。 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除了两位当事人,就是许森和蓓蓓了,这二位简直是锯嘴的葫芦,装糊涂的一把好手,轻易不会往外吐露。 林萧付查了几天,根本无从查起,什么有用的消息都得不到。 时杨有气无力:“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不忙?” 张杏晚本来是有的忙的,一句话给戳到了痛处,恨恨骂了一句:“曲又云那个贱人。” 时杨倏地扭头望向她:“怎么了?” 张杏晚:“我本来谈好的资源让她截胡了……一部小制作的网剧而已,她又不缺戏拍,何苦来为难我们小明星……”她眼光不善,转向时杨,说:“你上次说她和林萧付关系不干不净,是真的么……” 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一个外人都没有,时杨还是惊的上去捂她的嘴。 “别,姐姐,求你了,可千万别乱说。” 张杏晚一看她这态度就知道了,冷笑:“表哥表妹……呵呵,还真行。” 时杨现在后悔了那天喝醉了,多嘴把这个秘密抖露了出去。 她有点坐立不安:“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答应我。” 可惜嘴长在张杏晚身上。 张杏晚踢了踢她的凳子:“你怕什么?林萧付能杀了你?” 时杨:“我是借他的势红起来的,他同样可以让我消失在圈子里。” 已经尝到众星捧月甜头的她怎么可能甘心再回到默默无闻的境地里。 张杏晚觉得她太傻了:“中国有钱有权的人那么多,他林萧付算什么呢,他回国才几年,你再找一个就是了。” 时杨目光凝重地望着她。 张杏晚还在滔滔不绝:“而且,林萧付到底给你什么了,他有尽全力捧过你吗,你最喜欢的演戏他从来给过你资源吗,弄个音乐节目让你上,还给你弄了一身骚,你得到什么了?” 时杨只化了半张脸的妆,在身后妆镜灯光的映衬下,像鬼一样。 张杏晚丝毫不怕,说:“我再帮你介绍几个投资人,你不是一直对陈缕有好感么,我帮你,你从林萧付那里弄点证据,咱俩合力把曲又云按下去,怎么样?” 时杨一动不动。 张杏晚继续诱哄:“曲又云没少给你使绊子吧,她删了你多少戏份,还截胡过你的资源,你都忘啦。” 时杨今天晚上感觉自己像做梦,她和张杏晚打扮的美美的,一起吃了一顿饭,然后回家张杏晚帮她收拾行李,送她坐上了去往上海的飞机。 直到落地,凌晨时分,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她才一个激灵,慢慢回过神来。 时杨联系林萧付时,是他的特助接的电话。 特助派人接了她到林萧付的一所房子。 时杨从来没真正踏入过林萧付的住所,林萧付每次见她,都在其他闲置的房子里。 时杨简单收拾了一下,知道林萧付白天有工作,她眯了一会儿,直到下午五点多,林萧付才过来。 时杨立刻迎上去。 林萧付把西装外套仍在沙发上,说:“有段时间不见了。” 时杨笑了,她调整好状态,简直堪称她演技爆发的高光时刻。 她像以往那样,软着调子,说:“最近是太闲了,没商演,所以实在忍不住就来找你啦。” 林萧付:“没工作了?” 时杨点点头。 林萧付没什么表情道:“好,我让人给你安排。” 时杨弯起嘴角,笑容很像真的。 林萧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几秒。 时杨应该庆幸她来的正好。 林萧付的疑心病已经把那段时间所有接触过曲又云的人过滤了一遍。 时杨长时间躲避的态度定然不寻常。 时杨最近一段时间很乖。 林萧付让她唱歌她就不停的唱,而且故意挑自己的低音区,故意靠向曲又云的音色。 她的唱功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在短期内突破了瓶颈期,显著提高。 曲又云收拾东西在五月初进组拍戏了。 第一站拍摄地在上海。 和一位年轻的男演员合作,磨合了两天才对方逐渐进入状态。 曲照烟五一放假回家扑了个空。 打听到姐姐正在上海拍戏,又马不停蹄的直奔上海。 曲又云正在拍戏的时候,助理替她接的电话。 曲照烟在机场等了一个半小时,助理开车来接她,本来打算先带她去酒店办理入住,小丫头却央着助理带她去片场探班。 助理无奈,只能在酒店门口掉头回片场。 曲照烟通常在外面是比较懂事的,到了片场,见到姐姐在忙,乖乖在不起眼的地方等着。 曲又云晚上收工才招呼她一起去吃饭。 按照曲照烟的口味选了一家餐厅。 吃饭的时候,曲又云问:“怎么非要见我?有事?” 曲照烟:“前段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想不知道都不行,姐姐,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被人算计在吃的东西里做手脚了么?” 曲又云没吃几口东西,放下筷子说:“那天我情绪不好,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但是那事确实是真的,两三年前吧,半夜发作,差点死在酒店房间里。” 曲照烟顿时急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家里说呢,你住院那几天,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曲又云任由她埋怨了一顿,把服务员新上的热菜往她那边挪:“吃饭吧。” 曲照烟:“你现在是不是胃不太好?” 曲又云实话实说:“也不完全怨那次,也有我长期饮食不规律的原因,干这行的,有时候吃饭没个准点。” 曲照烟:“那你现在怎么样,要不我联系我们学校附属医院的主任给你看一下,我现在正实习呢,认识很多人。” 曲又云:“放心吧,不用你。” 曲照烟还想说什么。 曲又云摆手制止她,说:“等你将来出息了,成了一个好医生,我找看病去。” 晚上,曲又云带着妹妹住进了自己的套间。 两米二大床足够容下姐妹两人。 曲又云问妹妹在上海呆多久。 曲照烟说呆几天就回去了。 晚上,曲照烟接到了小姨的电话。 小姨妈直到她来了上海,邀请她去家里玩。 曲又云和林萧付的关系虽僵,但影响不到曲照烟身上。 曲照烟身为晚辈,到了上海,接到了长辈的邀请,没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曲又云不管这些,只要妹妹愿意就行。 并且让助理明早开车送妹妹过去。 曲照烟:“小姨让我过去吃午饭,和……和哥一起,你去么?” 曲又云靠在床头上,手里翻着剧本,头也不抬道:“我不去。” 为了避免尴尬,小姨也不会邀请她,哪怕早就知道她在上海拍戏。 曲照烟:“那行……我自己去吧。” 曲又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机灵点。” 曲照烟应了,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家人啊,还真是一地鸡毛。 翌日。 曲又云到片场,和导演讨论了剧本的问题,出现了一些分歧。 “吻戏是不是太多了。” 导演:“剧情就是这样的啦,我们这部剧就是走的甜甜无虐的风格。” 那也不能三步一吻五步一抱啊,像什么话,□□期的畜生么?那么大尺度,审核能让过么? 曲又云和导演弹了半天,没谈拢。 正当她愁眉紧蹙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片场,解了她的围。 陈缕。 从上一部戏跟到这一部戏。 从北京到上海。 曲又云看到他的时候叹了口气。 倒不是烦。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曲又云发现这个人品行还蛮不错。 是从一些细节观察出来的,比如身边不带莺莺燕燕,和片场女演员一起玩闹的时候十分注意言辞。 随时随地的绅士手。 曲又云判断,他应该有一个良好的家教。 陈缕到这边来凑热闹,正好听到曲又云和导演你来我往的拉锯。 他身为金主,大手一挥:“剧本拿我看看。” 导演赶紧给他递上去。 投资方仗着有钱为所欲为,改剧本,塞演员,已经见怪不怪了。 陈缕翻了几页,懵逼道:“吻戏怎么这么多?” 导演:“您没看过最近几部正火的偶像剧吧,风格都这样,观众爱看。” 陈缕:“那也不能这么拍呀,一集的时间就那么点,全拍吻戏了,那剧情怎么办,剪掉啊?” 导演嘀嘀咕咕不敢说。 现在谁还管剧情连贯与否啊,得劲就行了…… 陈缕:“我当初就是冲着剧情投资的,不行啊,你们不能给我乱剪,拍三级片呢你们……” 曲又云:“……” 导演一慌:“哎哎哎,陈总这话可不能乱说……”他偷看了曲又云一眼:“您别介啊,我们请的都是正经演员。” 陈缕的眼睛往这边一扫,意识到什么,尴尬的挠了挠头,干巴巴解释:“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曲又云也不能和他计较这无心的一句话,表示没关系。 也该谢谢他正经的建议。 金主发话了,导演和编剧又操刀把剧本一通改。 那些没头没尾的吻戏删的差不多了,准备开工。 曲又云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估摸着这时候照烟应该到小姨家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点放不下心。 也该是操心的命。 曲照烟第一次到小姨家做客。 很气派的别墅,小姨和姨父都非常热情地欢迎她。 家里有专门做饭的阿姨,问了她的口味之后,准备丰盛的菜肴。 林萧付特意回家一趟。 给足了这个妹妹重视。 今天早晨,林萧付从时杨那离开时,刻意交代了一句,让她中午不要去公司找他。 时杨顺口就问:“有饭局?” 林萧付答的也顺口:“表妹来了。” 时杨对他们的家庭成分并不了解,一听表妹两个字,以为是曲又云。 正好曲又云最近在上海拍戏。 消息对上了。 时杨现在想到曲又云,下意识的手发软。 又怕又恨。 越怕越恨。 越恨越怕。 快成心魔了。 所以当今天林萧付出门的时候,她在家里呆坐了两分钟后,不管不顾的出门,叫了一辆车守在云岫的门口,直到林萧付十点左右出门,让司机悄无声息地坠在后面。 林萧付现在的地位不会在意一辆不起眼的大众。 所以时杨一路畅通无阻的摸到了林家的独栋。 到了门口,时杨心里又没注意了。 她能干什么呢? 拍曲又云和林萧付同进同出的照片? 人家是有血脉关系的亲戚,进出彼此家里做客简直不要太正常。 这种证据根本站不住脚。 也没有人会相信。 时扬遣走了司机,自己找了顺着来的路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咖啡厅,到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饮品,周围安安静静的,她给张杏晚发微信求助。 曲又云在片场总觉的哪里不太对劲,总是莫名的烦躁。 有一场戏没有发挥正常水平,NG了两次。 间隙的时候,就见陈缕过来搭讪,很是贴心地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曲又云摇了摇头。 大家远远的看到她们站在一起,可是谁都没有多想。 因为陈缕在片场就喜欢和小姑娘们开玩笑瞎胡闹。 见怪不怪。 只有一点不一样,要有心人才能发现。 陈缕和其他女演员都能开玩笑,唯独在曲又云面前言辞谨慎,好像没说一句话都要琢磨再三。 他和其他的女孩子无论是言谈举止,都是他最本来最真实的样子。 唯独在曲又云勉强,像是被什么东西拘束住了。 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她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水走的急,难免溢出来,顺着她优美的脖颈线条一路向下。 阳光下的晶莹映在陈缕眼中。 陈缕刚抬了下手。 立刻压制住,攥起手心。 眼睁睁看着水没进了衣领里。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转身走了。 凉丝丝的清水入胃,缓解了曲又云莫名的心烦意乱。 她知道陈缕走了,但并不在意。 调整了情绪,示意导演可以开始了。 曲又云在剧组的感情戏拍的有点艰难。 但顾言昭在自己剧组的进展可谓是如鱼得水。 他扮演一个卧底。 算是这部戏的二番,难度比较大。 因为身份的多重性,要求他既要有警方的正气,又要适当的表演出反派的痞气。 顾言昭今天演的是一个在废旧仓库里的戏。 头顶上缺了一块遮盖,正好有阳光透进来。 顾言昭身上一身泥污,从阴暗中缓缓走到阳光下。 因为要配合各种机位和特写镜头,顾言昭走了很多遍。 包括眼神的变化。 包括表情的每一个细微的改变。 顾言昭静下心来,从阴暗处的一脸狠戾,到踏进阳光处的那一霎,眯起眼睛的迷茫,然后抬起头,透过头顶的那条缝隙,渴望地汲取着阳光。 拍这段戏时,顾言昭心里什么都没想。 导演喊咔之后。 他恍惚了好久才彻底出戏,回过神来,蹭到导演身边。 看导演的表情,非常满意。 他自己也觉得演的不错。 看了特写的回放。 顾言昭嘴上谦虚不说,他心里知道这绝对是超常发挥的一幕了。 片场的老前辈们赞不绝口。 顾言昭恍恍惚惚地觉得,他好像又进步了。 内心有一点小雀跃,但又夹杂了几分自我怀疑。 第109章 一更 “好啊, 好。” 导演拍着他的肩膀,很大力,道:“听说你现在不走流量路线了, 以后跟着我踏踏实实拍戏怎么样?” 顾言昭几乎想都没想便痛快答应了:“好啊。” 他现在完全是往糙了捯饬, 一点不见当初细皮嫩肉的模样。 顾言昭知道这是位好导演,能得到他的青睐不容易。 现在说句装大尾巴狼的话, 名啊利啊都是虚的,他主要是想学点东西。 顾言昭发了一张剧照给曲又云。 曲又云秒回,非常敷衍的一句:“好看。” 顾言昭喝了口水,撂下手机。 过了一会儿, 曲又云回了一张照片,是她在片场的剧照。 顾言昭知道她和漂亮弟弟去拍爱情剧了。 他才看不上什么漂亮弟弟呢,论爱情剧的颜值巅峰,还有谁能比他更能打? 曲又云拍这部戏的压力不大, 下午早早就收工了, 她坐在车里,打电话问照烟晚上怎么安排。 也许她可以在姨妈家留宿, 只要她愿意,曲又云不干涉。 照烟在电话里说马上就回酒店。 曲又云准备去接人。 照烟却说已经在路上了。 曲又云只好作罢, 自己先回酒店。 林萧付驱车送照烟回酒店,路上闲聊般的问:“你好像怕我?” 照烟坐副驾驶,眼睛不敢往他那边扫, 故作轻松道:“没有啊。” 林萧付笑了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是你姐姐和你说过什么吧。” 照烟从小被保护的很好,而且还在读书,所以她不会撒谎,不会虚与委蛇, 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遇到大事容易慌神。 遇到这样的小白兔可是太好对付了。 林萧付说:“我小时候犯浑,冒犯过你姐姐,很多年我没脸见她。” 他看起来好像个正常人一样。 照烟从一开始对他观感就不错,若不是曲又云自己说出来,她打死都不会相信林萧付能干出那样疯魔的事。 家里父母也始终对那件事的始末存疑。 用母亲的话说——从小那么懂事、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准是有什么误会,姐姐那会儿太小了,小孩记错了胡说八道也不是没可能。 照烟鼓起勇气问:“所以,当年,到底是因为?” 林萧付含笑转头看了她一眼:“当年是我们玩过家家呢,不小心烧了房子……你们啊也别再拿这件事刺激你姐姐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半个小时后,照烟回到酒店。 曲又云刚洗完澡,裹着浴巾,用毛巾揉着湿头发,现在门口问:“吃饭了吗?” 照烟回答:“吃了。” 曲又云哦了一声。 照烟手里提着好几个纸袋,轻轻放在床尾的地板上,说:“哥哥让我带回来了很多礼物。” 曲又云淡淡的扫了一眼,没说什么,问了一句:“玩得开心么?” 照烟点头说:“很好啊。” 曲又云:“那就好。” 林萧付路上嘱咐照烟的那句话起了作用,照烟现在真的不敢拿他的事去刺激姐姐。 林萧付摇身一变,成了受尽委屈的却仍为他人着想的小白花。 而曲又云却变成了精神有问题受不起刺激的那一位。 世界多么魔幻。 更魔幻的是,照烟居然毫不犹豫的信了。 曲又云总觉得照烟今晚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而且异常的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十三次。 照烟捧着下巴没听见曲又云的问话。 曲又云一个枕头扔过去,盖在她脸上。 照烟慌忙伸手接住:“啊?你刚说什么?” 曲又云无语地望着她,有再多的话也懒得说了,拿起自己的剧本就走。 照烟问:“去哪儿啊?” 曲又云:“隔壁。” 套间房间多,给她自己一个屋冷静一会儿。 可曲又云静下来还是忍不住想,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和林萧付那样的人接触,她实在放不下心。 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多了又头疼。 半夜爬起来吃了药才睡过去。 翌日清晨,曲又云早起去剧组拍戏,拍了拍照烟的脸,问她要不要一起。 照烟上回在剧组呆得太无聊了,不想去。 又是曲又云放任她在酒店赖床,睡到了十点多才精神奕奕地爬起来。 一边刷牙,一边在屋里瞎溜达,无意中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盒药。 EVE止痛片。 照烟扒开盒子看了看,里面只剩下半板,证明曲又云最近没少吃。 照烟发愁地叹了口气。 临近中午的时候,照烟在微信上给林萧付发消息:【可以去找你玩吗?】 昨天刚加上的好友。 林萧付昨晚送她回酒店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了云岫的上海总部,并告诉她无聊的话,随时欢迎她来参观。 林萧付回了可以。 照烟兴高采烈的打车过去。 林萧付一向细致,安排了助理等在外面,接到人后直接刷卡走的专用电梯。 照烟跟在助理后面,好奇地四处打量。 公司里的某些人也默不作声好奇地打量她。 照烟进了林萧付的办公室。 林萧付架着一副眼镜,正在忙,示意她随便坐,不用拘谨,助理给她端了一杯咖啡后,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期间还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递资料的,一个是询问他下午的会议安排。 仿佛每一个人进来之前,都刻意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发出噪音。 照烟潜意识中受了她们的影响,也觉得这个地方需要安静。 她悄悄地走到书架前,与眼睛齐平的那个格子上,架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相框。 里面钳着一张照片。 ——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 照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子。 是姐姐曲又云。 既然出现在这间办公室里,那么另一人自然是林萧付了。 林萧付这时候在身后出声:“那是我和你姐姐。” 照烟扭头笑了:“我知道,我认识姐姐的照片……我也认识这个地方,这是外公家的小院,小时候种的白菜。” 林萧付摘下眼镜,说:“很多年前的老照片了。” 照烟:“你还留着呢?” 林萧付:“我们搬家的早,关于小时候的记忆,能留住的只有这一点了。” 他目光深远,仿佛很珍惜的模样。 照烟转回去,继续看照片,无不遗憾道:“可惜我生的晚,不然就可以早点认识你了……如果当初有我的话,你和姐姐或许不会产生那么大的误会。” 林萧付皱眉捏了捏眉心。 照烟瞧见他这个动作,一愣:“你……” 林萧付:“怎么了?” 照烟轻轻摇了摇头:“哦,就是感觉,你刚刚那个动作,和我姐姐好像啊,她遇到烦心事的时候,也经常这样……” 说着,她架起胳膊,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又笑了:“不过我做起来没有姐姐好看,我姐姐鼻梁高,山根也明显,怎么看都像是一幅画。” 林萧付:“是么,我都没注意,说实话,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的话……” 他顿了一下。 照烟疑惑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林萧付才慢悠悠说完:“她现在没准还能像你一样,对我毫无芥蒂,开开心心的到我这里,想玩就玩,想闹就闹,等我忙完了下班再带你们一起去吃饭。” 照烟再一次被他蛊惑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哥哥? 照烟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安慰他一下,于是趴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说:“也不能怪你啊,我姐姐这几年来脾气一直挺怪的,她当年不顾妈妈的反对,执意要考影视学院,进了娱乐圈以后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林萧付一副关怀的样子:“是么?怎么讲?” 照烟犹犹豫豫的:“就是……说实话吧,我们家早就觉得我姐姐精神上好像出了点问题,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片场。 曲又云忙完上午的戏,脱下外套风衣,背后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五月份的上海温度已经非常高了,可他们还要穿着一层一层的外套。 曲又云拿了一把扇子在手里摇。 白T上浸了汗,贴在身上,从背后看,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层胸衣的轮廓。 夏□□服薄,这都是难免的。 片场不止曲又云一个女生,其他的女工作人员和演员,有的甚至只套了一个背心,露出大片的肩背。 可陈缕的眼睛偏偏钉在曲又云身上挪不下来了。 曲又云一手拿着小折扇,一手掐在腰上,和身边的朋友谈笑风生。 偶尔一回头,正好撞上陈缕的目光。 她笑了笑,然后错了过去。 曲又云能察觉到陈缕对她的不一般。 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终于确定下来的感觉。 陈缕属于那种默默对你好的类型。 曲又云在片场承了他几次照顾,倒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他投资商的身份在这摆着。 你照顾我,我给你赚钱,到时候收视率成绩不错也算报答了。 那都是能还得起的债。 陈缕试图以春雨细无声的姿态渗透进曲又云的生活,但始终不得要领。 他决定打直球。 是生死是就这一刀了。 趁曲又云安静一个人看台词的时候。 陈缕拿着助理刚买回来的冷饮,走到她旁边坐下。 冷饮递给她。 曲又云摇了摇手,笑着拒绝了:“胃不好,见谅。” 陈缕:“哦抱歉,我忘了。” 曲又云:“陈总,有事?” 陈缕:“你不用那么生分的称呼我。” 曲又云:“是尊敬,不是生分。” 陈缕:“咱除了尊敬,还能不能有点别的什么?” 陈缕就是冲着打直球来的。 这正合曲又云的意,她不介意再推一把,直接问道:“您还想要别的什么?” 陈缕憋着一口气把想问的话说出来:“我就想问问,你看看我,我还单身,我还有机会么?” 曲又云笑着:“您还是单身?” 陈缕点头:“是。” 曲又云:“可我不是单身哦。” 陈缕:“……” 沉默了片刻。 在曲又云目光的直视下,陈缕豁不出脸当面挖墙脚,垂头丧气道:“那、那就算了吧,我就随口一问,你别放心上。” 他还怕曲又云尴尬。 曲又云叹了口气,说:“不过谢谢你。” 陈缕没弄明白她在谢什么,但他也没有问,悻悻地离开片场回酒店了。 中午十一点半。 剧组的盒饭到了。 曲又云到车里开了空调凉快。 助理:“带您到江边兜兜风?” 曲又云摇头:“不如睡会儿。” 她给照烟发微信让她按时吃饭,然后揪着一个抱枕躺在了后座上,说:“我眯二十分钟,记得叫我。” 助理看了眼时间,应了一声好。 林萧付的办公室。 林萧付:“你是学医的,难道不认识靠谱的心理医生?” 照烟:“这个……好像还真没接触过,我是临床的,我们学校有专门的心理学,但是跨院系了,我的人脉发展不到那么广。” 林萧付:“像你这样刚毕业的学生肯定不行,一定要找个经验多靠谱的心理医生。” 照烟:“那是肯定啊。” 林萧付:“那你想好怎么和你姐姐说了吗?” 照烟想了几秒,不知道脑补到什么画面,心有余悸地一抖,在高温将近三十度的天气,硬生生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说:“这才是最关键的,谁敢跟我姐姐提啊,去年差点和我们全家断绝关系。我直接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不得跟我急?” 林萧付:“所以这才是最关键的,这事还是要你姐姐配合,一定不能伤害到她。” 照烟建议:“先给她介绍一个心理医生当朋友吧。”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两个人齐齐收声。 照烟坐在转椅上,一回头,看见时杨从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 她当然认得时杨。 时杨今天扎着高马尾,进门先打量林萧付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悦的表情,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目光在照烟身上转了一圈,说:“这是……表妹?” 照烟的表情好像吃到了瓜。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时杨和林萧付有一腿? 网上早有传闻,时杨背后有资本硬捧。 原来是林萧付啊。 林萧付用波澜不惊的声音介绍:“这是我妹妹。” 时杨靠在林萧付的椅子边上,胳膊搭在他肩上,明显是个非常亲昵的姿势,她笑着说:“您昨天说表妹来了,我还以为是又云姐。” 照烟:“那是我亲姐姐。” 时杨:“那你叫?” 照烟报上自己的名字。 时杨:“一听就知道是一家人。” 照烟嘟着嘴心想,改名之前才更像一家人。 只听时杨轻声细语对林萧付说:“本来想和您约顿饭的,您如果忙的话,我先走了。” 林萧付站起来推开椅子:“既然来了,一起吧。” 谁都摸不准他心里正在筹划什么。 他轻而易举的策反了照烟,然后慢慢的诱导她,以关怀的名义,给她的手里递了把刀。 这把刀递进了照烟的手里,就等于递进了她们父母的手里。 当伤害来源于无所防备的最亲近的人的时候。 他很好奇,曲又云还能不能直起她的腰杆。 第110章 二更 照烟在姐姐身边呆了三天, 回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告诉母亲自以为是的真相。 母亲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日也愁,夜也愁, 本就花白的头发早晨起床一梳, 簌簌地往下掉。一到深夜眼圈就红红的睡不着觉,曲爸爸让她折腾烦了, 终于发话:“打电话把又云叫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谈谈。” 于是母亲给曲又云打电话。 曲又云现在哪有时间。 她正在剧组赶进度,这部戏拍完之后紧接着就是无缝进组,准备拍《岁岁惜芳草》那部剧。 怕两个项目撞车, 现在的工作安排的非常满 她直接拒绝,也没说太好听的话。 母亲撂下电话就哭。 曲父坐不住了,再次给女儿打电话,说:“你这几天必须抽空回来一趟。” 曲又云终于察觉到不对味, 问:“怎么了?家里出事了么?” 曲父说:“你但凡还有心, 就回来看看你妈妈吧。” 曲又云一头雾水,扭头就给照烟打电话。 照烟在电话里也支支吾吾。 曲又云觉得不好了, 忙跟剧组请了两天的假,连夜飞回北京。 到家。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客厅等她。 曲又云第一眼看向母亲。 母亲佝偻着靠在父亲怀里。 不知道是夜晚灯光的映衬, 还是许久不见的挂念。 曲又云真的觉得母亲憔悴了很多。 曲又云提着一口气,蹲在沙发前,两手搭在母亲的膝盖上, 温和地问道:“妈, 你怎么了?” 母亲一看见她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曲又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血脉相连让她无法无视其中的痛苦。 她问妹妹:“到底怎么了?” 照烟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里张了张嘴,还是不吭声。 父亲沉声道:“都是为了你。” 母亲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曲又云索性跪在了地上, 直起上半身环住母亲的腰,她皱着眉,声音闷闷的:“别哭了,妈,你告诉我,您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做的?” 母亲简直泣不成声:“我好好的孩子……我好好的孩子,你怎么能变成这样呢?” 曲又云脑子里越缠越乱,听着母亲颠三倒四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最后牵着她的手说:“又云,你答应妈妈,咱好好看病好吗?” 曲又云:“……看什么病?到底谁病了?” 母亲:“家里联系了非常好的心理医生……” 曲又云一时没控制住,蹭一下站了起来。 母亲明显被她的动作吓了一抖。 到现在,曲又云还在试图和家里人平和的交流,她笑了一下:“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我病了,您从哪听说的啊?” 母亲看了一眼照烟。 照烟正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缩进了沙发里。 曲又云顺着母亲的眼神望过去,一刹那,心里慢慢地拨云见雾。 她冷冷地盯着照烟:“你去趟上海,和林萧付见了几面,是不是他和你说什么了?” 谁料,这时候母亲忽然站起来,声调拉高,冲她怒道:“你凶你妹妹干嘛!人家萧付怎么你了?这么多年人家欠你的?小孩子过家家打打闹闹值得你记恨这么多年?我看你那时候脑子就被烧糊涂了!是我的错,一直对你疏于管教,才养成了你现在的性格!” 曲又云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疼,憋的人喘不上气。 母亲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好像是一口气把自己喊缺氧了,腿一软倒在沙发上,两手向前扑腾了一会儿,才慢慢缓和过来。 爸爸和妹妹都焦急的围在母亲身边,扇风,端水。 曲又云也觉得眼前模糊,她好像一个局外人,站在这熟悉的客厅中,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远远望着。 脑子里嗡嗡的,好像吊着一个秤砣,稍一晃动,就是闷胀得要爆开的疼。 她听见自己疲惫的声音:“妈,您先冷静一下,我在家陪您几天,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她和家里的沟通一直有问题。 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被回避,攒了几年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刻。 让林萧付那个小人钻了空子。 曲又云扶着母亲:“先扶您会房间休息吧,好吗?” 母亲:“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 曲又云点头:“好,我在家里。” 母亲:“你不能跑。” 曲又云:“我不跑。” 母亲慌慌张张的眼神看向照烟:“你把你姐姐带回房间好好看着,手机和电脑都不许碰,窗也锁好了。” 照烟嘴角抽动:“……妈,您放心吧,这是16楼,姐不会跳窗跑的。” 母亲:“我不是怕她跑,我是怕她……你一定要看住她啊。” 照烟只能说好。 曲又云现在不好反抗,怕刺激母亲,她捂住自己的包:“收手机干什么,好好好,给你,等我先打个电话交接一下工作……” 母亲尖叫一声:“不行!快!给她收起来!” 曲又云身上一切电子产品都被收了。 她本人被照烟牵着送回房间,窗户锁着,卧室门也反锁,照烟就靠在门上看着她。 父母都被隔绝在外了。 曲又云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半晌,叹了口气,说:“把我手机给我。” 照烟原地站着不动,摇了摇头,说:“不行。” 曲又云:“……” 照烟:“我现在和爸妈一条战线的。” 曲又云终是没忍住,咬牙切齿说道:“是啊,你们统一战线,你们才是一家人。” 照烟觉得委屈:“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曲又云无奈至极,点头叹道:“为了我好,好极了……先把手机给我,我要和经纪人联系,再说,我还在剧组拍戏呢,撒手一走人家的项目怎么办,我这么大个明星,平白无故联系不到,明天立马上头条。” 照烟摇摇头:“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就想你能好好的,手机不能给你,你联系了别人就跑了,你就安心的在家等医生来,你的经纪人联系不到你自然会联系我们家里,到时候,家里会和他说的。” …… 软禁啊。 曲又云反倒觉得这一家人是疯了:“你知道你们这种行为是犯法的么?” 照烟固执己见:“犯什么法了,除非让警察把我们一家抓走,否则你一定要乖乖看病。” 曲又云往前踏了一步。 照烟立刻惊叫了一声,手放在了门的把手上。 曲又云:“……你冷静。” 照烟把曲又云的包临走,手机装在包里扔在外面,有母亲收拾,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曲又云:“疯的是你们 。” 照烟锁了门,把自己那张单人床推到了门口堵着,她人就趴在了上面,戴上耳塞。 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明明白白的告诉曲又云,要想从这个门出去,就只能踩着她的尸体。 曲又云回神猛地一扯窗帘。 外面月明星稀,对面楼灯火疏疏落落。 照烟紧张地弹起身来。 曲又云却坐在窗前,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让乱成一团的心彻底静下来。 “我知道那圈子是一滩浑水,我当年独自一个人出去闯,心里也迷茫,也害怕,二十几岁的年纪如履薄冰,每天躺在床上想的最多的便是白天的行程,有没有那句话说的不合适,有没有哪一步做错了决定,我一路走到现在,谨慎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栽在了你们手里。” 照烟:“我们要的从来不是你多么有钱,多么光鲜亮丽,我们只要你单单简简平平凡凡地活着。” 曲又云背对着她冷笑:“你们要?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根本谈不拢了。 等到夜深了,曲又云开始想对策。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 无论事情多么糟,千万不能露出烦躁的倾向,否则就等于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曲又云向剧组暂时请了两天的假。 所以两天之内,一切平静。 哪怕有人临时有事联系不到她,也不会往坏处想。 第三天的上午,医生到了。 约摸四十岁左右,戴着无框眼镜,嘴唇薄,有很深的法令纹,不苟言笑,是刻薄的长相。 与曲又云以往见到了心理医生不同。 曾经曲又云在行程密集的情况下,拍戏入戏太深,心理难免不稳定,她对自己很上心,察觉到这个问题之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心理干预。 她有自己熟悉的心理医生,他们大多都温和。 不像眼前的这位,眼睛里冷冰冰的,瞧不见任何暖意。 医生是林萧付带来的。 曲又云没想到,林萧付百忙之中还能抽空过来一趟。 林萧付站在了门外不肯进来,彬彬有礼的向他们问好,说怕自己的出现再刺激到曲又云,所以就在门口听听就行了。 瞧啊,多么细心有礼貌的孩子。 医生:“患者现在什么症状。” 照烟作为代言人:“现在比较安静,心情低落,失眠,昨天一晚上没睡觉,不吃东西,她好像有头痛。”她从曲又云的包里翻出了一盒止痛药片,说:“她常年都在服用这个药。” 医生:“我可以和她交流一下吗?” 照烟点头说可以的,然后带她进了卧室。 曲又云现在的形容着实憔悴,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没病。 医生简单的询问了几个问题。 她都如实且正常的回答了。 最后,她说:“医生,我的精神状况应该没有问题。” 这位医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但是嘲讽的笑,令人看着很不舒服,她说:“你自己都说应该了,像你这样的病人总是自己不承认,不能讳疾忌医啊,年轻人。” 曲又云听着这话,一颗心彻底凉了。 医生还让她做了一份答卷。 曲又云拿笔做完,把答卷递了过去,然后把笔悄悄的塞在了床底下。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笔能干什么用,但是留着总能派上用场的。 医生走出卧室,对她父母说的第一句话是:“可能是抑郁症,建议入院观察。” 母亲详细地问了医生情况。 医生自报家门是上海的一家私人疗养院,如果家人同意的话,可以安排过去。 母亲犹豫了,说:“要不再考虑一下?” 医生望向门外的林萧付。 林萧付说当然可以,还说自己可以提供私人飞机,安全和隐私都有保证。 也不怕人跑。 剧组的人两天过后还不见曲又云回来,打电话联系不到,于是找到了孟荣荣。 一大活人怎么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一整个项目还等着她呢,每拖一天都是钱,怎么拖的起。 孟荣荣打了几遍电话联系不到,只好回公司翻资料,找到她的紧急联系人。 ——曲又云的母亲。 母亲接到孟荣荣的电话时,说:“啊,对,又云在家呢……您是他经纪人吧,咱们几年前曾经见过的……又云她病了,能不能暂时停止工作啊,我们想让她专心修养一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医生说可能是抑郁症,啊,也有可能是精神分裂……” 多亏家里住的是多年的老房子,隔音不好,外面稍微有个风吹草动,曲又云抖抖耳朵就能听见。 一日三餐,照烟端着饭进来。 曲又云连续两天胃口不太好,吃几口就撂了筷子,这几天更是奔着绝食去的,一口也不动。 孟荣荣给曲又云家里打过电话后,举着手机直接愣了。 抑郁症? 精神分裂?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他相信天会塌,都不会相信曲又云会抑郁。 那是个表面冷淡的女孩,但是没有人能比她更有生活的热情。 她眼中有热爱,永远向往着自由。 几番沉沉浮浮都没按到她,忽然告诉他精神有病? 怎么可能? 孟荣荣坐电梯直到底下车库,一轰油门就奔着曲又云家里去了。 他到的时候,林萧付带着医生刚走。 孟荣荣在楼下,再次给曲家人打电话,要求见曲又云一面。 曲母犹豫着。 孟荣荣不容拒绝地说:“阿姨,我已经在您家楼下了,我和您女儿共事八年,我们私交是不错的朋友,现在您忽然告诉我她病了,我必须看看她,不然我心里实在不放心。” 曲母只好下楼接人。 在乘电梯上楼的过程中。 孟荣荣简单问了几句,越问心头疑虑越大。 到了家里,孟荣荣站在了曲又云卧室的门外,疑惑地问:“又云在里面?” 曲母点头。 孟荣荣:“我能见见她么?” 这时,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女孩的脑袋探出来。 照烟:“对不起,我姐姐精神状态不好……哎哟!” 曲又云总算逮到机会,一手搭在照烟的肩膀上,把她往床上一掀,门顿时大开。 曲又云便往外走,说:“我没病。” 孟荣荣见到她,下意识的伸出手。 可还没沾到人。 曲又云的母亲和妹妹齐齐扑了上来,一个揽着她的腰往回拖,一个抱着她的肩膀往回推。 照烟嘴里还嚷嚷:“您看见了吧,我姐姐现在真的不正常。” 孟荣荣:“……” 疯的应该是这一家人吧。 曲又云刚一张嘴。 又被捂住了。 她用眼神传递出的信息不知道孟荣荣收到了没有。 孟荣荣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曲父就坐在客厅里,给孟荣荣倒了一杯茶,说:“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孟荣荣不喝茶,把杯子推回去,说:“我无法相信,叔叔,我们一直合作的很愉快,前天还在冷静的商议工作,您忽然告诉我她精神有问题,我接受不了。” 曲父年纪大了,闷着声音说:“我们家丑不怕外扬,自从她当了演员,出去演戏之后,这个家就不成个样子了,您知道吗,她前年甚至回家要与我们断绝关系,她总觉得谁都要害她,有时候回家,看着她不说话,我们心里都害怕。我们请医生诊断过了,正打算送她好好去疗养……至于她的工作,没有命重要。” 孟荣荣:“您什么意思?” 曲父:“意思就是我们要辞职,从此以后不当演员啦。” 孟荣荣叹了口气:“可能您不懂,我们是去年才续的合同,如果她这个时候要解约的话,您知道要赔付多少违约金吗?” 家里人明显被问愣了。 孟荣荣比了两个手指头:“这个数,两亿。” 曲又云在屋里听到这句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孟哥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不用那么多钱,他在吓唬人呢。 果然,母亲慌了:“怎么那么多啊?” 孟荣荣:“我们合同就是这样签的……曲又云手里有多少积蓄,我甚至比你们还要清楚,如果不做这份职业,她后半辈子没法还这个债。” 曲父:“不可能的,你们那是非法合同吧。” 孟荣荣笑了:“叔叔阿姨,新闻上经常讲明星动辄几千万上亿的违约金不是开玩笑。” 屋里,照烟惊疑不定的眼神望过来。 曲又云一点头:“我的下半辈子真的要毁在我最亲的人手里了。” 孟荣荣连哄带吓,打消了二老让曲又云退圈的打算。 他还想再做个和事老,帮忙调解一下家庭纠纷,可这下怎么也说不通了。 这二老是打定了注意,硬是要曲又云接受治疗。 孟荣荣也没别的办法,临走前再见了曲又云一面,终于有了坐下来聊的机会,说:“你的那些项目怎么办,正在拍的那个肯定要耽搁,你要在家里休息多久,如果太长,《岁岁惜芳草》那个项目可未必能留得住。” 今天母亲的犹豫让她看到了希望,心里的焦灼稍微缓了一些。 曲又云说:“我尽量再和家里人沟通一下吧,工作上的事你多费心了,还有一件事拜托你,帮我联系一下顾言昭,他联系不上我,可能也急了好几天。” 孟荣荣点点头:“行,交给我吧。” 送走了孟荣荣。 家里四处都是狼藉,曲又云终于可以离开卧室的那个小空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父母好好谈谈。 关于身体上的事情,她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外面听说了什么,宁可相信别人空口白牙说的话,也不相信我的解释……如果是因为林萧付的话,我可以做一个让步,从今以后与他好好相处,可以吗?” 家里人都安静地听着,不说话。 曲又云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我也可以保证以后按时、定期接受心理干预和疏导,你们可以随时随地盯着我,只要能让您二老放心。” “至于我的工作,演戏是我的事业,我为此拼了很多年,至今也取得了不大不小的成绩,我希望以后可以继续平平稳稳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可以吗?” 曲父问:“两亿的违约金是真的吗?” 曲又云点头:“是真的。” 曲父急了:“你当时怎么能签呢?” 曲又云:“行业特殊,回报与付出成正比。” 多少是看在最后那两亿违约金的威慑上,父母在沙发上摇着头发愁了很久。 眼看着节奏慢慢回到自己手里,曲又云觉得这事闹了这几天可以歇了。 可就在这时,母亲接了一个电话,是林萧付打来的。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母亲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出了门,在楼道外面接听电话。 曲又云眼皮狠狠一跳。 嚯的起身正打算跟出去,照烟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等了将近有十几分钟,母亲接完电话回来,态度又变得硬了,她说:“我要出门一趟,照烟,你看好你姐姐,过几天我就准备带她去上海治疗。” 第111章 一更 曲又云不知道母亲出去干嘛了, 但林萧付打来的电话肯定不安好心。 曲又云至今拿不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被母亲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坐在卧室的阳台上,开始数对面的楼层。 照烟生怕她想不开往下跳, 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 曲又云不懒得理她。 曲又云记得顾言昭家住17楼, 她们家在16楼,视线应该稍抬一点。 然而她数不清楼层, 总是数一半眼就花,越数越乱。 顾言昭数楼层很厉害的。 曲又云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他。 她失联三天他一定会急。 孟荣荣已经把消息带到了吧。 老同事有老同事的默契。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默契。 孟荣荣联系到顾言昭,只说曲又云最近回家陪爸妈,暂时联系不上, 可能要忙一段时间,让他放宽心。 总之模棱两可的,暂时给糊弄过去了。 曲又云现在只考虑两件事。 第一,怎么脱身。 第二, 怎么将损失降到最低。 照烟终于联系到了自己学心理的朋友, 咨询了一大堆问题,越聊越觉得自己姐姐的症状太符合了。 同学告诉她, 初期没那么明显,尽早干预有很大的治愈希望。 在中国自杀群体中百分之六十以上是抑郁症患者, 都是因为早期没有重视。 照烟:“姐姐,不要抵触好吗,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曲又云:“谢谢, 不需要。” 照烟:“我不想在某天清晨起床, 在头条上看到我姐姐年纪轻轻自杀的消息。” 曲又云:“你想太多,能不能盼我点好?” 照烟:“去年,那谁就是抑郁症跳楼自杀,才刚二十出头。” 曲又云:“她是她, 我是我。” 照烟:“你必须要认真对待,我们可以谈谈心,你有什么委屈,或者臆想中和家庭有什么冲突,都可以说出来。” 曲又云:“少看点有毒公众号吧,你有那时间不如去复习考研……要不是你们非要把我关起来,我们之间什么冲突都没有。” 曲又云的思路让她打断了,楼层又数乱了。 心里不由自主的烦躁起来。 下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砸了一锤。 告诉她必须要冷静。 曲又云觉得自己现在可能真的需要一个正经的心理医生帮忙疏导一下了。 她叹了口气:“我哪天要是真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照烟无奈:“姐姐!” 曲又云:“有些人只是天生内向不爱说话,那不是病。” 照烟:“我准备让医院给你做个全面的体检,你都快瘦脱相了。” …… 鸡同鸭讲。 母亲赶在中午之前回家做饭。 也没说出去干嘛了。 家里从厨房传出来的油烟气,以及锅铲爆炒的声音叮叮当当。 曲又云拿不到手机,上不了网,可谓是彻底与世隔绝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下午两点。 两条话题引爆全网。 #曲又云抑郁症# #曲又云的妈妈# 曲又云抑郁症倒是没扯出太大动静,也就失联了两天。 人没死,也没闹自杀。 噱头吸足了眼球而已。 关键在后面。 曲又云的母亲接受了一个采访,就在今天上午。 相当于把曲又云有病的事儿给锤了。 妈妈是不会乱说的。 曲又云的妈妈有一张慈和的脸,岁月在上面留下的沧桑,让人看了更觉不忍。 没有人怀疑是假的。 曲又云私人小号刚曝光没多久,上一条还是自己的剧照。 今天迎来了更多了评论,都在劝她关系她安慰她。 可惜她本人看不见。 下午两点,照烟在卧室床上刷到了推送,惊地跳起,到隔壁把午睡的妈妈推醒。 她尽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妈,你干嘛呀,谁让你去接受采访的?” 母亲一脸迷茫:“怎么了?” 照烟:“……这下全国人都知道姐姐是抑郁症了。” 若说之前还是家庭内部矛盾的话,这下可亲手把自己的后路切了个彻底。 照烟:“咱们悄悄的治疗,悄悄的痊愈不好么,以后姐姐照样可以出去工作,这下可怎么办……” 照烟到底是年轻人,更了解现在的社交媒体,知道这样做给姐姐带来的后果恐怕不可估量。 现在最焦头烂额的是孟荣荣。 两个话题没有任何预兆地引爆了全网。 孟荣荣的手机半个小时之内没听过。 处理了几个重要的项目。 孟荣荣准备动用公关,然而半途却被刘总拦下了。 孟荣荣直接冲到了刘总办公室。 刘总喝了口茶,很和气的招呼他坐下,说:“别慌,又云的事我早知道了。” 孟荣荣一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你早知道了?” 刘总点头:“今天中午,我和云岫的林总见了一面,你也是,在公司里你是又云最亲近的人,居然也没发现她精神状态不好?” 孟荣荣:“刘总,我想应该是有误会……” 刘总一摆手:“你先听我说,云岫的林总出面了,说希望我们能给又云一段休息时间。” 孟荣荣:“您的意思是任由舆论发酵?这不仅影响曲又云个人工作,也会影响到公司的利益。” 刘总:“关于损失和违约金,我和林总已经谈好了,放心。老孟你这两年为曲又云的资源操了不少心,也该适当歇歇了,回头我再给你推两个新人带带,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孟荣荣没听完,扭头就走。 再呆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情绪爆发。 事到如今,竟然是家里人要把曲又云往死里搞。 顾言昭得到消息是最晚的。 因为他白天在组里拍戏,一整天没碰手机,晚上七点收工,在片场卸妆时,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讨论曲又云。 全娱乐圈都知道了。 到处都在嚼这个话题。 顾言昭从椅子里直起身体,拉着化妆师打听:“曲又云怎么了?” 化妆师温温柔柔笑着,说:“今天刚曝出来,又云老师抑郁症,被家人接回去治疗了。您忙一天,还不知道吧,回家上网一看就明白了。” 郁郁症? 顾言昭猛地站起来,差点把化妆老师撅飞了。“怎么可能呢?”他问。 化妆老师也不生气:“哎呦,别激动,冷静点,你和又云老师平时关系不错吧,是啊,谁都没想到,表面也看不出来……唉,太可惜了。” 顾言昭:“她不可能抑郁?” 化妆师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她说:“是曲又云的妈妈亲口说的,亲妈……哎你别动了,这边血还没擦干净。” 顾言昭哪还顾得上卸妆,恍恍惚惚的和化妆老师道了个歉,飞奔到车里,找助理要自己的手机,天色渐暗,他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几次踉跄差点摔倒。 助理把手机给他,说:“您看看吧,今儿一天沸沸扬扬都闹翻了。” 顾言昭打开微博就见到两个鲜红的爆字儿。 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不是梦,是真实的。 曲又云的手机依然打不通,提示已关机。 他转头给孟荣荣打电话,提示占线。 一刻不停打了十三次,才终于打进去。 孟荣荣的声音疲惫得很:“你想问什么?” 顾言昭张了张嘴,忽然就愣住了,他想问什么呢? 他没什么想问的,他现在只想见到曲又云。 顾言昭抬起头对助理说:“不用回酒店,直接机场。” 助理一愣:“现在,您明天还有通告呢。” 顾言昭:“明天再说,无论如何我现在要回去一趟。” 助理在导航上改了目的地。 孟荣荣在电话那头听到他们的对话,轻轻叹了口气。 顾言昭说:“孟哥,我不信。” 孟荣荣:“我也不信,我今天早晨才见了她一面,她挺好的,只是被缩在家里没收了手机……算了,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几点的飞机落地,我去接你吧。” 顾言昭什么都没带,带着助理直奔机场。 一身风尘仆仆,走VIP通道,低调地上了孟荣荣的车。 车里,两个彼此疲惫的人互相对视一眼。 顾言昭:“让我助理开车?” 孟荣荣果断让出驾驶位。 顾言昭坐在后座上,听孟荣荣把事情捋了一遍。 他沉默了良久,说:“是林萧付。” 孟荣荣:“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是非常清楚,据说一直不对付,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言昭说:“他想拆了我和又云姐,之前一直对付我,没见到效果……所以他现在去对付又云姐了。” 孟荣荣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说:“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他们之前肯定有私仇。” 顾言昭:“我想见她。” 孟荣荣:“她父母把她看起来了,没收手机就是为了防止她和外界联系。” 顾言昭:“我想不通,一家人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他们打算怎么收场?” 还是父母无知,试图插手干预子女的生活。 但是子女早就飞向了更广阔的陌生天地,任凭他们再怎么张牙舞爪,都是乱搞,只能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孟荣荣:“不可能和平收场了,按我对曲又云的了解,她不会认命,我得帮她,我必须想办法和她取得联系。” 孟荣荣已经在她家小区外转了很久,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顾言昭:“我有办法,你跟我走。” 自从两个人同居只有,顾言昭再也没回过公司宿舍。 小破公寓长久无人住,有了阴冷潮湿的气味,地板上落满了一层浮灰。 孟荣荣:“我居然忘了这茬,她曾经提过你们是邻居。” 他在桌子上摸了一下,又搓了搓手指:“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你搬家了?” 顾言昭:“早就搬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打开了全家的灯。 他家的厨房北窗正对着曲又云家卧室的南窗。 顾言昭:“我从没去过,您告诉我,是几单元几楼?” 孟荣荣:“能数清楚么,二单元,十七楼,东。” 顾言昭抿着唇,从一层开始数。 天色自从暗下来之后,曲又云便坐在窗前望着对面的楼。 照烟并不知道姐姐每天这样发呆的意义,只觉得和书上写的症状更像了。 她今天比较心虚,不敢多说话,一直抱着手机上网。 关于曲又云。 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话。 还有人很多人吵得不可开交。 曲又云百无聊赖抱着腿,一层一层的数楼层的时候。 斜对面一户的灯忽然亮了。 曲又云立刻望过去。 两栋楼之间的距离约有三十米。 曲又云无比庆幸自己不是近视眼。 她看到了那扇窗户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看不清是谁,但她心里期待着。 却好像已经认准了那一户。 顾言昭数楼层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等他看到那个抱着腿靠在玻璃上,歪着头望向这边的人影时。 心口里好像伸进了一只手,狠狠地搅合两把,甚至掳住了心脏,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第112章 二更 顾言昭家里没有望远镜, 但是他手机像素没问题。 上次视频被曲又云埋汰了一顿。 他回头就换了新手机。 把手机后置摄像头贴在玻璃上,然后拉近。 终于见到了她。 魂牵梦绕的人。 孟荣荣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兄弟你有招。” 他到处寻摸东西,说:“她能看见我们吗, 是不是应该在窗上贴点什么……” 顾言昭目光盯着手机屏幕, 说:“她看见了。” 孟荣荣立刻停下动作,凑上前。 曲又云正冲着这边, 小幅度地比划什么。 顾言昭:“您会手语么?” 孟荣荣摇头:“谁会那玩意儿啊。” 曲又云比划了三遍相通的动作。 第二遍的时候,顾言昭用录像录了下来。 顾言昭:“她原来还会手语呢?” 孟荣荣:“她以前演过哑巴,视频发给我,我找个老师翻译一下。” 顾言昭:“靠谱么?” 孟荣荣:“我办事, 你放心。” 几分钟后,翻译回复。 孟荣荣给顾言昭看,说:“她让我们叫记者来。” 顾言昭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但又觉得有点离谱。 他和孟荣荣对视一眼, 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于荒唐的情绪。 顾言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孟荣荣:“是吧, 无论是什么意思,只要叫了记者来就等于是公开处理。” 一着不慎, 公开处理就可能变成公开处刑。 孟荣荣在思索了三分钟后,打电话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我们自己媒体的记者, 发给他们地址,让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蹲守在楼下,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钱不是问题。” 今天没有星星, 月亮几乎找不见。 顾言昭手机贴在玻璃上,望了一晚上,直到电量告罄。 晚上十点的时候,照烟不管不顾拉上了窗帘, 强制让曲又云睡觉。 曲又云说睡不着。 照烟就拿了一粒阿普唑仑。 曲又云:“你直接给我一把,了结我怎么样?” 照烟:“你别这样说话,我心里难受。” 曲又云:“你说你这样,我难不难受?” 照烟又闷声不说话。 今天出诊的医生给她留下了一些抗抑郁的药。 曲又云誓死不从,坚决不吃。 家里人尚有理智残存,没有强制性喂她吃药。 曲又云拿了药,扔了。 转身躺下,用被子蒙住脸。 照烟为了防止曲又云半夜偷手机,把手机藏在被窝里,甚至取消了指纹锁。 曲又云就算拿到手机也开不了锁。 但有一个办法,紧急呼叫可以拨110。 可那就是下策了。 曲又云现在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套,仍试图留给彼此留条后路。 林萧付就是算准了她这个心态。 所有人都在往死里逼她。 偏偏她还卡着最后的底线。 她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只是最后的这份温柔一直留给了身边人。 曲又云仿佛是这世上一个特殊的存在。 当人性恶劣的一面习惯于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倾倒给最亲的人,而对不相干的人客气有礼的时候,曲又云已经脱离了众生相,她站在风口浪尖独自承受伤害,所有的锋芒只冲向外面,而用自己柔软的血肉包裹着身边的人。 世界对这样的人是不公平的。 付出别人的双倍,而却承受着双倍的更糟糕的结果。 夜半十二点,还有一个在为曲又云奔波。 蓓蓓总算联系上了顾言昭,连夜直奔他家。 顾言昭刚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急急忙忙下楼接人。 蓓蓓也已经疲态尽显。 她强颜欢笑和顾言昭握手:“你好。” 顾言昭:“你好。” 蓓蓓:“……没想到我们初次见面时在这样的情况下。” 顾言昭:“抱歉,可能没办法好好招待您,先上楼吧。” 顾言昭,孟荣荣,蓓蓓。 三个人在久不住人的小公寓里碰了头。 蓓蓓拿着顾言昭的手机,反复看其中的几段录像,最后捂住了头发。 孟荣荣:“您消息比我灵,打听到了什么。” 蓓蓓只说了两句话:“又云不可能抑郁,今天爆料的那家媒体东家是云岫。” 关于曲又云和林萧付的恩怨。 只有顾言昭和蓓蓓是完全知情的。 所以,蓓蓓现在才显得格外发愁。 ——“我们三个人直接冲上去,能把人抢出来不?”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 孟荣荣:“万一他们家不开门呢?防盗门你能踹开?” 蓓蓓:“……不开门就报警。” 孟荣荣:“哦,贼喊捉贼,然后警察会把咱们仨提溜回局里。” 有家人的那层关系,就算报了警,交涉难度也很大。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孟荣荣:“他们家人是铁了心不让又云和外界联系,这条路行不通。” 有记者按照地址,陆陆续续的赶过来,聚集在了楼下。 蓓蓓从窗前望着这一切:“又云打什么主意呢?” 孟荣荣:“不知道,等吧。” 顾言昭一直安静的看着外面。 蓓蓓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忽然注意到他左耳上不知什么时候打了耳洞。 一颗红宝石的耳钉微微闪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照烟岁数小,半夜睡熟了。 曲又云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有记者到了。 照烟的床堵在门口,出门必须惊动她。 曲又云上前暴力推醒她。 照烟骤然惊醒,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姐姐精神不正常半夜想杀人,惊叫着爬起来:“干干干干嘛?” 曲又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曲又云这几天都没正经吃饭,几乎陷进了绝食的境地。 照烟一听这话,反倒开心了。 肯吃东西就是好的。 照烟问:“你想吃什么?” 曲又云:“深更半夜的,煮包方便面吧,别弄出太大动静。” 照烟立刻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煮。” 曲又云当然不会乖乖在屋里等。 她跟了出去。 照烟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她出来。 曲又云出门就往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照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门从里面用钥匙锁上了,钥匙在妈那里,出不去的。” 曲又云心想,我要是个真神经病就好了。 不管不顾随便拿把菜刀或者放把火,都能自救。 照烟开火下了一包方便面。 曲又云在旁边指挥:“有火鸡面么,给我多加辣椒,下饭,不然我吃不下去。” 照烟知道她的口味,抖着手,稍微多加了点辣椒油。 曲又云:“你那点够谁吃的?” 她出其不意握住照烟的手腕,顿时,小半碗辣椒油撒进去了。 满江红。 照烟横眉立目:“这还能吃吗?” 曲又云满意了:“正好。” 照烟无奈。 曲又云到外面打开冰箱,拿了一盒酸奶,又从冷冻层找了一只冰淇淋。 照烟煮完一碗面,回头,曲又云冰淇淋大口大口的吃,已经快见底了。 照烟当时就觉得不好了:“空腹冷饮,你胃能受得了吗?” 曲又云吃完最后一口。 照烟见她手里还有一盒酸奶,上去就抢。 曲又云把手背在身后,望着冰箱,说:“今年荔枝该下来了吧。” 照烟一愣,停下动作,说:“是啊,好像每年都是这个时候。” 曲又云:“荔枝的上市期非常短,基本两个月就没了。” 照烟:“你想吃么,我明天给你去买。” 曲又云点头说:“好。” 趁着照烟转头盛面的时候,曲又云拧开酸奶盖。 一口气,干进了胃里。 然后望着满江通红的面,曲又云趁热,一口不剩填进肚子,甚至连汤都不剩。 曲又云的胃因为饮食不规律,已经难受好几天了。 她这次是发了狠。 一口凉一口热,再加上变态辣。 希望这破口袋能争气点,关键时候派上点用场。 放下碗。 曲又云潇洒的回屋躺下。 此时凌晨两点。 对面。 顾言昭锁定到这件屋子的灯亮了。 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可惜隔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蓓蓓:“她可能在行动了。” 很快的,灯又灭了。 顾言昭转头对蓓蓓说:“您休息一会儿吧,我睡不着,在这顶着。” 蓓蓓:“说的我能睡着似的,不行,我明天必须想办法见着她才能安心。” 两个小时之后,凌晨四点。 曲又云睁着眼,胃里终于开始隐隐不舒服。 再等两个小时,天亮了,胃彻底翻腾起来,绞着要人命。 这破口袋非常争气。 曲又云等着时机差不多了,望着对面的窗口,比划。 顾言昭录下来。 翻译给的回复是:“胃疼,叫救护车。” 顾言昭:“她……叫救护车干嘛啊?” 蓓蓓拿起手机:“管他呢,听她的,叫就是了。” 曲又云冲到卫生间,把昨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疼的倒在地上,嘴唇煞白。 照烟让她的架势吓蒙了。 母亲从药箱里翻出了三九胃泰,冲了就要给她喝。 照烟忙拦住:“别乱给药,还是去医院吧。” 母亲不觉得胃疼是大病:“你不是说昨天吃的不合适么,再缓缓吧,休息会就好了。” 曲又云可不像休息会就好的样子。 胃都要呕出来了。 直到最后,有棕色的液体泛着腥气倒出来。 照烟终于慌了:“去医院,必须去医院。” 照烟火急火燎翻出家里的电子血压计。 曲又云的血压一开始80/60mmHg。 再过几分钟。 随着她意识渐渐萎靡,电子血压计开始不显数了。 母亲问:“怎么样了?” 照烟:“这是要休克了啊……” 天亮之后,楼下记者越聚越多。 有人蹲在花坛边上抽烟,说:“咱来这蹲着干嘛,上面消息可靠吗,真能拍着有用的东西。” 另一人说:“无所谓,蹲这就行,我们老板说了,蹲满两天,不管能不能拍到东西,加班费都不会少。” 那人哈哈笑:“看来是有准话了,放心吧。” 救护车的警报声穿透力超强。 隔着两条街,十几层楼,稳稳地传来。 几分钟便冲进了小区。 顾言昭一行三人二话不说冲下楼。 钻进了蓓蓓的车里,屏息关注对面楼的情况。 物业必须给救护车放行。 16楼畅通无阻上去了。 照烟刚拿出手机,就听见凶狠的砸门声。 以及有人拔高了嗓音喊:“能开门吗?” 不能开门,就要物业拿钥匙了。 照烟隔着猫眼一看,惊了:“什么时候打的救护车。” 母亲小声:“没有啊。” 敲门声催的急,照烟慌了神,把门打开。 医生面色严肃进来,直接问:“患者在哪?” 曲又云就在客厅沙发上躺着,胳膊上还绑着血压计的绑带。 医生查看了一下情况,直接让担架员抬人走。 一家人闹哄哄的跟到了楼下。 记者们终于见到真货了。 捧着机器一拥而上。 介于这几天沸沸扬扬的新闻。 大家见到此情此景,第一时间与自杀联系起来。 医生对这群碍事的记者烦恶至极。 不肯接受任何采访,冷着脸把人都斥退了。 记者们转而团团围住了家属。 曲又云苍白着脸被抬进了救护车。 120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同。 照烟是学医的。 母亲想都没想,把她推了上去。 蓓蓓在车里开了一会,忽然让出了驾驶的位置。 孟荣荣:“怎么了?” 蓓蓓:“我们别一起冲医院,你们去跟着又云,我见见这群记者,还有又云的父母。” 时间来不及再商议别的。 孟荣荣开车跟上去。 蓓蓓一头冲到记者群中,面色焦急地拉住曲母的手:“阿姨,阿姨,阿姨,您跟我说说又云怎么了?” 曲母慌得往后退,又别记者挤着逃不掉,望着蓓蓓,迷茫地问:“你是?” 蓓蓓:“我叫蓓蓓,又云和您提过我吗?” 曲又云很少在家里提工作,蓓蓓是为数不多提的比较频繁的名字。 以前在曲又云生日的时候,曲母给又云打电话,总是随口问一句在哪呢,曲又云也总是随口回一句和蓓蓓在一起呢。 曲母记得蓓蓓这个名字。 “是你啊。” 蓓蓓:“是我是我,我一直联系不上她,阿姨你能告诉我又云到底怎么了吗?” 记者们简直爱死了这个横空出世的蓓蓓。 十几个摄像头对准了,等着上菜。 曲母:“又云她精神一直不太好,我们打算送她治疗……” 蓓蓓:“去哪里呀?” 曲母:“我们已经在上海联系了医生。” 蓓蓓:“上海?那么远?” 曲母:“哦对,我们家外甥帮忙联系的……” 蓓蓓:“医生是谁呀?您有联系方式吧?” 曲母哪是蓓蓓的对手。 几句便话将关键信息套了出来。 蓓蓓从曲母的手机里,拍了医生的微信和联系方式。 然后匆匆挤了出去,到外面打车直奔医院。 而曲家父母仍被记者缠着不能脱身。 曲母疲于应付,几分钟后终于想起来求助林萧付。 林萧付正在做准备,打算今天就接曲又云去上海。 联系了私人飞机。 接到电话,马不停蹄赶来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曲又云糜烂性胃炎,经过抢救好转,推进了病房打点滴。 照烟跟着守在床前,正想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扭开。 动作很轻,怕打扰到病人的休息。 但是照烟一回头,愣了。 顾言昭大步冲了进来。 照烟:“你怎么……” 顾言昭此刻的形象狼狈至极,穿着黑色的T恤,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他昨晚在片场没来得及卸妆留下的痕迹。他头戴棒球帽,但脸上和下颌都蹭着灰和暗红的痕迹。 照烟直接吓傻。 直到此时此刻,顾言昭站在病床前终于见到人了,才俯下身,扶着栏杆,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曲又云脸色煞白,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他伸手轻勾了一下她的下巴,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曲又云的右耳上,戴着和他一样的耳钉。 只有它,还熠熠耀眼。 曲又云的鼻子下面贴着氧气管。 情况怎么这么严重呢? 孟荣荣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已经在考虑现在拔管拔针能不能死人了。 因为理智和心狠。 他的思维永远和曲又云在同一条维度上。 孟荣荣搭上顾言昭的肩,说:“带人走,现在。” 照烟惊叫:“你疯啦?你不要我姐的命啦?” 顾言昭明显犹豫。 孟荣荣:“现在拔管拔针,不会死人,我们立马转院,迟则生变,晚了就来不及了。” 照烟大声道:“不行!会死的!我姐都休克了!你们是要杀人吗?!” 孟荣荣:“快点。”他撸起袖子,打算动手了。 顾言昭再怎么冲动也永远把曲又云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他拦住了孟荣荣:“不行,等她病情稳定。” 孟荣荣不赞同:“曲又云如果现在醒着,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她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顾言昭为难地看了床上一眼,坚决道:“不行。” 孟荣荣:“你会后悔的。” 顾言昭摇摇头:“既然已经出来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我们等她身体好转再商量好吗?” 他们人也已经站在了这里,他相信曲又云的家人已经没办法再将她隔绝起来。 可他还是天真了。 孟荣荣:“你会后悔的。” 顾言昭坚持己见:“不,你现在不能拔她的管。” 孟荣荣和他说不通,准备用强了,可是顾言昭和照烟两个人一起拦他。 孟荣荣常年坐办公室,奔波于饭局之间,疏于锻炼,轻而易举被顾言昭按在墙上,他眼睛里红血丝十分明显,咬紧了后槽牙,说:“要么说心软成不了事呢,顾言昭,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再次一字一顿地强调:“放开,不然有、你、后、悔、的!” 两个人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 蓓蓓冲进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点儿背,路上居然碰见交通事故,堵了我一个多小时,现在情况怎么样?怎么还打起来了?” 孟荣荣下巴一指床上,说:“快点,带她走。” 蓓蓓看到氧气管的那一瞬间,也犹豫了一下,但是她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上手准备拔管拔针。 顾言昭终于急了:“你们不能这样,她还病着,出了意外怎么办……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照烟忙着去拉蓓蓓,四个人一对一僵持不下。 蓓蓓简直疯了,低头一口咬在照烟的胳膊上:“松开!” 照烟吃痛,松手退后几步。 与此同时,孟荣荣趁顾言昭分神,抬膝狠狠的怼在他腹部。 顾言昭也放手倒地。 蓓蓓和孟荣荣两个人同时冲上去准备带走曲又云。 然而晚了。 还没找到从哪下手。 大门从外面被人踢开,为首的林萧付气势汹汹的大步走进来。 跟在后面的不仅有曲又云的父母。 还有五六个一身黑衣的助理、保镖。 有人冲上来钳着顾言昭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墙边。 其他两个人也逃不过,孟荣荣挨了狠大。 蓓蓓身为女性,活得了唯一的特权,没有被粗暴对待,但却无能为力。 林萧付站在床前,轻描淡写的一句拔管。 照烟也拦不住他。 曲父曲母的劝说也不好使。 他拦腰把曲又云横抱起。 像托着一片羽毛那么轻。 嘲讽地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几分钟后,这群人才松开对他们的钳制。 林萧付带着人早走远了。 蓓蓓揉了揉自己的肩头,上前对准顾言昭就是狠狠一耳光。 顾言昭头偏到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脸火辣辣的疼,仿佛嘴里都渗出了血腥味。 很久很久才缓过来。 只听蓓蓓凌厉的声音在耳边:“知道我们为什么是最好的朋友吗,因为我永远理解她,我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决定,哪怕她当场给我一把刀子让我杀了她,我眼都不会眨一下,我永远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站在她的对立面,与她对抗!” 孟荣荣捏着太阳穴,贴着墙滑坐在地上:“功亏一篑……” 第113章 一更 杀人诛心是什么滋味, 顾言昭终于体会到了。 他走出医院,抬头望着天,天蓝的简直刺眼, 公立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大家神色焦急,毕竟来这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还是有人认出他了,病没那么严重的,还有闲心掏出手机对着拍。 有多少人拍他不在乎。 顾言昭顶着腮帮子,啐出一口血沫, 他掏出手机给导演打电话。 电话接通。 他说:“对不起导演,我想请几天假。” 导演很和气的问:“怎么了,小顾,有急事么?” 顾言昭已经做好了披头被骂的准备, 没想到竟然等来一句和气的问候, 张了张嘴,哽了一下说:“对, 家里出事了,导演, 给我五天的时间好么?” 导演犹豫了一下:“五天啊……” 顾言昭:“五天就行,我把、把家里事解决了,求您了, 我给您磕一个!” 导演忙道:“别别别, 谁家里没个急事,我可以给你五天,但是你可要尽快啊,剧组进度可拖不起的。” 顾言昭:“谢了。” 刚挂断电话, 蓓蓓从他身后走来。 蓓蓓也跟着熬了两天没休息,刚刚还跟那群人撕吧了几下,形容很是狼狈。 她叹了口气,站在顾言昭身边:“对不起,打你是我冲动了。” 顾言昭眼睛瞄着地上,沉声说:“是我该向你们说对不起。” 蓓蓓:“我话也说重了。” 顾言昭:“其实您说的对。” 看得出来,顾言昭心里也在强行压抑着暴躁。 找了个避风的角落,他抖着手点烟。 蓓蓓:“给我一支吧。” 顾言昭一顿,整包烟递了过去。 蓓蓓抽出一根,点了,烟圈在眼前弥漫开,视线也跟着模糊。 蓓蓓说:“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和我们不一样,又云对你是不同的……如果你和我们都是同类人的话,她估计也不会看上你。” 她们都曾经天真过,也柔软过。 只是后来当独自一人上路时,怕疼怕死,把自己变成了坚硬冷血的模样。 曾经留不住的东西就放手让它去吧。 可天真善良不是罪。 曲又云在身边放了个顾言昭,替她留存着那些她们曾经丢弃的东西。 可惜,也留不住了。 蓓蓓说:“我从阿姨那拿到了医生的微信,我和孟荣荣准备飞上海了,你……” 顾言昭简短地说:“我去上海。” 蓓蓓:“你戏还没拍完吧。” 顾言昭:“请假了。” 正好一根烟快抽完,顾言昭面无表情单手把烟头攥进手心掐灭了。 蓓蓓看着就是一抖。 顾言昭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掐灭的烟头扔进专用的烟灰缸里。顾言昭展开手心,看着那血红的烙印:“上海那可是我的家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掘地三尺我也得把人找出来。” 蓓蓓眼前仿佛燃起了些许希望:“怎么?你在上海有门路?” 顾言昭:“小人物,爬着走,我能用的到的东西对你们不一定管用,您和孟哥还是去尝试一下走上层的关系,我们彼此配合,或许能快点。” 曲又云醒来的第一眼是暗含期待的,打量了周围陌生的环境,首先是厚重又灰暗的窗帘,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 整个空间阴沉、寂静。 但可以看得出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卧室,曲又云迟疑地转动眼珠,看见床边支着一个架子,上面挂着点滴,药水平稳地流进她的静脉血管里。 可这不是医院啊。 曲又云撑死身体,目光打量整间屋子,在触到靠门沙发上那个人的时候,她整个身体一震。 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望着她。 像个魔鬼。 …… 魔鬼开口了:“别怕。” 曲又云张开嘴,嗓子干裂像被砂纸打磨过:“林萧付。” 林萧付:“先告诉你这是我家,你是不是很奇怪?” 看着曲又云不说话,他笑了:“床头柜上有温水,你伸手就可以拿到,怕你见到我太紧张,我暂时不靠近你了。你的爸爸妈妈已经回北京了,把你托付给我,他们很放心。” 曲又云喝了一口水。 林萧付:“呵,有长进,记得上次见面你连我倒的酒都不敢喝呢。” 曲又云把玻璃杯放回去,没办法,她现在只能接受他供给的一切,不然就活不下去。 她闭上眼睛,脑袋向后靠在软绵绵的欧式床头上。 林萧付知道她在听,不紧不慢地说:“差点就让你跑了,幸好你有个优柔寡断的男朋友……你看,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不敢拔你的针拔你的管,可是我敢,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明明我们才是生活在同一个维度里的人。” 曲又云开口了:“可是我已经厌倦了像你这样的人,也厌倦了像我自己这样的人。” 她难得心平气和的与林萧付说几句话。 很大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逃不开了。 她也懂识时务的道理。 林萧付:“你喜欢他那样的,可是他保护不了你。” 曲又云:“那又怎样的,我从不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我选择的是可以与我并肩同行的人,而不是□□。世上没有谁能永远得到保护,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林萧付听了这话,莫名其妙沉下脸:“我不喜欢你变得这么透彻,你不该进娱乐圈的。”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心情又自己好起来了。 他说:“你就是因为越来越透彻,所以才变得越来越沉默的吧。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本不至于闹到那么僵的地步,你知道你差在哪儿了吗?”他抬手一指自己的嘴:“差在了这里……世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情可以靠嘴解决,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再简单不过的手段,可你偏偏懒得去做,不屑于去做。” 曲又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第一次和家里人的矛盾在刚出道的那一年。 一家人兴高采烈守在电视机前看她演的剧,剧播完了紧跟着就是小采访,那个节目为了博话题,在剪辑上下功夫,春秋笔法刻意营造了她骄傲刻薄的形象。 那是第一次误会,回到家,她被母亲教育了半个月。 一次解释, 两次解释, 便没有第三次的解释了。 曲又云其实可以巧舌如簧,把父母当做上司,把妹妹当做同事,舌灿莲花哄得她们开开心心。 可她没有选择那么做。 林萧付说的对,她不屑于。 她总觉得应该给家里留一点最真实的东西。 哪怕是不懂事闹脾气、赌气呢。 从此以后,我没家了。 曲又云心想。 林萧付陪曲又云聊了几句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反手给这间屋子上了锁。 曲又云拉开窗帘。 外面郁郁葱葱,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一处独栋,她身处二楼,下面有一个花园前厅。 曲又云在窗前站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院子里有人进出,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在外面打扫了一下院子,又无聊的摆弄花草。 等到了晚上该吃饭的时候,也是这位阿姨将配好的营养餐送上楼,递到她面前。 曲又云试图和她聊天,但只得到了沉默的回应。 阿姨受雇于林萧付,当然对他唯命是从。 曲又云知道没戏了,按着自己的眉心,靠在床上。 觉得自己一辈子啊,真是活得大起大落。 孟荣荣在机场时还在处理工作,曲又云忽然失踪造成的损失,该赔的赔,该推的推。 正在拍摄的那部网剧整个搁停,导演已经怒了。 但是有人比他更怒,那就是陈缕。 那是个实诚孩子,停就停,反正他指名要曲又云来演这部戏,曲又云病着那就等着,敢换人你试试? 而《岁岁惜芳草》那个项目基本已经黄了,合约已废,导演正积极寻摸更合适的演员。 孟荣荣:“我去和陈缕见一面。” 蓓蓓:“我去查那个医生。” 顾言昭边走边啃完了一个面包,把包装袋卷了塞进裤兜里,什么也没说。 蓓蓓对他不抱太大希望,一个走哪都特别惹眼的明星,能指望他什么呢,不用动手就打草惊蛇了,不添乱就是好事。 顾言昭打了个车,去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顾言昭的父母家在市中心的小高层,冰冷的建筑,住上十年八年也不见得能认熟邻居的脸。 顾言昭从高中以后就搬过去了,其实没有太大的归属感。 他有的是一天老路,到的是一个老城区的弄堂。 这是他小时候疯过住过玩过的地方。 别看这里穷,住着的人可大部分都身价百万了。 他完全是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初的老邻居,站在外面,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喊道:“坎儿哥在吗?” 二楼窗开了,探出一个脑袋:“谁啊?” 是个年轻小伙子,眯着眼,两个人一上一下对视了好半天,那位名叫坎儿哥的人犹疑着开口:“小昭吗?” 顾言昭摘下帽子:“是我。” 坎儿哥咂嘴:“你怎么过来了,找我……先上来吧,上来说话。” 顾言昭进了幽暗的门洞,顺着楼梯上二楼,坎儿哥早开了绿色掉漆的铁防盗门等着他进去。 两个人是从小一起上学放学吃同桌麻辣烫的情分,后来因为各自走了不同的路,渐渐地联系少了。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 年少时候的情谊,几杯小酒一勾就回忆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 坎儿哥上学成绩就不好,成天流里流气的混,现在依然稀里糊涂的活,但在自己的领域很风光,天天带着一帮小弟,到处帮富婆收租。 顾言昭便直说了:“哥,有事求您。” 坎儿哥一口一个龙虾尾,斟二两高粱酒,说:“早猜到了,没事大明星你也不可能回家来,怎么搞成这样,丧家犬似的,脏兮兮的,先痛痛快快把三杯酒干了,甭管提什么要求,哥都答应你。” 市井里高粱酒的醇度可不是闹着玩。 顾言昭眼也不眨,二话不说,端起杯就干。 三杯酒下肚,火顺着胃一路烧到脸上头上,酒精的作用下,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丝丝松懈。 坎儿哥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狠狠地捏了几下:“说吧!准备弄谁去?” 第114章 二更 林萧付接到了最新消息, 顾言昭已经到了上海。 他一直在等着,等他走投无路绝望至极冲到云岫的办公室闹。 可意料之外,一天一夜都没等到人。 顾言昭到了上海仿佛人间蒸发,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晚上回去看曲又云的时候, 在路上兜了三圈,没发现有人跟着, 车行驶到公路上,一切也都正常。 于是,他放心回到别墅。 他这样的人,高处站久了, 目无下尘,只能看见更华贵的车,注意到更闪亮的人。 街边骑着自行车又吵又闹的校服学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皮肤黝黑,穿着蓝色保洁工作服, 开着电动小三轮的下等人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哪怕那人在距离他家最近的垃圾桶附近光明正大的徘徊, 他都不会分出精力多看一眼。 他今天回家给曲又云带了很漂亮的裙子和珠宝。 他让曲又云穿给他看。 曲又云坐在镜子面前,说:“你是在打扮一个洋娃娃吗。” 林萧付:“你就是我的洋娃娃。” 恶心。 她也发现了。 林萧付对她没有任何情/欲上的索求, 只是把她当成了一花瓶,一个归属于他的所有物摆在家里。 只是单纯地看着、养着。 曲又云变得很温和, 像个真的没有灵魂的花瓶。 从清早起来就看着窗外。 曲又云:“你能关我到什么时候?” 林萧付没答。 曲又云认为他也是心里没谱。 吃过早餐,有医生来出诊。 打静脉点滴。 不是上次给她诊断心理疾病的医生。 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医生。 林萧付在旁边盯着。 直到把医生送走,曲又云也没有找到交流的机会。 她没事就坐在窗前往外看。 别墅大门斜对面有一排垃圾桶。 垃圾桶旁边蹲着一个保洁老大爷, 在抽烟。 阿姨那袋生活垃圾刚扔进去, 大爷就把头伸进去扒拉,他仿佛寻宝似的,仔仔细细,不嫌脏, 把所有垃圾摊开来瞧了。 但好像一无所获,只拎出几个塑料瓶,扔在小车斗里,又贴着垃圾桶蹲下了,眼睛时不时朝这边打量。 这是方圆几十米之内,曲又云唯一能见到的活人。 能求助于他吗? 曲又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推开窗户。 那老大爷的目光立刻顺着窗户挪了过来,看见了她。 然后,他站起来,冲她开始笨拙的比划。 手语 ——别怕,我来了。 有一种时机叫做刚刚好。 某一时刻,刚刚好一件事物的出现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湖面,然后整个春池都为之荡漾起来。 在曲又云的生命中,顾言昭的就是那个刚刚好。 她很想问问那位传话的老大爷。 是他让你来的么? 他在哪? 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可她一动也不能动。 她甚至不能回应。 因为庭院里的电子眼正朝向她。 院子门口还有保安守着。 老大爷等了半天,无奈,掏出手机冲她照了张相离开了。 坎儿哥拿到了这个手机,放大照片:“这就是你女朋啊,曲又云,她不是抑郁了在治病么?” 顾言昭:“她没病,她被家人关起来了。” 他们身边还有几个穿校服的小流氓,对娱乐圈这些事挺好奇的,眼巴巴等着听故事。 可顾言昭不往下说了。 坎儿哥:“……你们有钱人真会玩,这不知道人在哪了,你是想去把人抢出来还是报警还是怎么着?你要是想硬抢的话,我倒是能招呼不少人一起。” 顾言昭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穿着黑色的廉价T恤,坐在矮凳上。 坎儿哥也说了:“当然,如果她是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抓起来,这事反倒好办……可偏偏这属于家务事,哎呀,我也不太懂,你要不找个律师问问?” 找人才是最容易的事情。 可是找到人之后呢? 坎儿哥说:“走法律程序我帮不了你,我最好的资源就在这了,没别的,人多,路子广,你好好想想?” 顾言昭一刻也等不了,他下巴颌长出了拉碴的胡子也没有打理,他捞起帽子就要往外走。 坎儿哥拦住他,说:“你别着急,你要不再等等,你大明星出去太惹眼了,我再让老徐过去一趟,能不能想办法要她一句话。” 他手机里存着那张曲又云站在窗口的照片。 老大爷手机像素不好,远看看不清表情,放大拉近就是一团马赛克。 手里屏幕晕开了一团水渍。 顾言昭:“我现在满脑子只想带她出来。” 坎儿哥无所谓,一点头:“行,听你的,你说干嘛都行,你要是真决定了我现在摇人咱一块过去,趁那狗东西上班,先把人带出来再说。” 顾言昭甚至不敢想她现在正经历什么。 那是情绪崩溃之下的无所畏惧。 他试图说服自己稍安勿躁,但是办不到。 一路上,四肢百骸里热血仿佛全部涌上了头。 两辆车顺着公路找到了那栋花园别墅,停在黑色的铁门外。 顾言昭从第一辆车的副驾驶跳下来,五座的车全坐满了,拉开后备箱,里头还窜出两个。 第二辆车停在后面,也下来了五六个人。 甭管这群小流氓战斗力怎么样,反正气势上挺唬人的。 曲又云在窗前正好看见这一幕。 脑海中涌出的第一个词是荒唐! 本来打着从长计议的算盘,试图收集到有力的证据把林萧付彻底锤的翻不了身。 可是,当看到那个远远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又踟蹰地停在原地时,她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顾了。 曲又云试想过很多可能发生的结局,试想了很多复杂又恶毒的手段。 可万万没想到最终是以这样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草草收场。 像喜剧里的无厘头一样不可思议。 顾言昭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找到了她的下落。 然后,仅用一秒的时间豁出去所有,冲了过来。 成年人身上一层一层的枷锁太多了。 所以,遇见事情,首选绝不是暴力解决。 而人的本性上又占了一个贪字。 当曲又云还在权衡利弊时,顾言昭的出现直接让她破防。 都TM滚蛋吧。 坎儿哥带来的小流氓和门口的保安纠缠在一块。 顾言昭随手拎来了一个穿校服的学生,让他拿稳了手机录像,然而再一转头,曲又云已经踩在窗台上准备往下跳了。 顾言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辈子忘不了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肝胆俱裂,直直地刺进他的瞳孔里。 顾言昭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 扬起手对她说:“不要。” 曲又云瞬间就把荒唐的想法收了回去,高高地站在那里,低下头望着他笑了。 她踩着一楼阳台的栏杆,轻轻巧巧往下一跃,正好被顾言昭接在怀里。 稳当当的。 顾言昭抱着她就往车里放,顺便招呼了坎儿哥一句:“快跑……” 回程的路上。 第一辆车的后备箱被迫塞了三个人,因为多加了一个曲又云。 顾言昭还在回味刚刚后怕的心情,恍惚着说:“早知道事情可以这样解决,在北京我就应该雇几个人冲进你家里。” 曲又云:“那你真的要去派出所喝茶了。” 坎儿哥边开车边说:“……你啊,你行了吧,这种事还是得我来,哥几个在这片混这么多年,就靠这吃饭的。” 曲又云:“谢谢,您怎么称呼?” 顾言昭:“我叫他坎儿哥。” 曲又云:“朋友啊?” 坎儿哥说:“对,我俩小时候是好朋友。” 曲又云:“小时候是朋友?现在不是了?” 坎儿哥:“早就不是了,他妈嫌弃我不正经,拿刀逼着他不许他和我鬼混……您知道他们为什么搬家么,就为了避着我……” 曲又云听着,笑了笑。 觉得他们俩的关系还挺有意思。 她个小人瘦,在后座不占地方,顾言昭的手臂轻轻环上来,她整个人几乎缩在了他怀里。 曲又云问:“现在去哪儿?” 顾言昭:“去坎儿哥那吧。” 曲又云:“孟荣荣也来了吧,我有事找他。” 顾言昭:“孟荣荣和蓓蓓都来了,我通知他们。” 顾言昭在微信上联系到孟荣荣,把事情简短一说,并发了个地址。 曲又云拿过他的手机。 顾言昭按住了她的手。 曲又云:“怎么了?” 顾言昭:“……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曲又云:“出事了?” 顾言昭说:“是出事了,现在全国网民都知道你抑郁了。” 事情比曲又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翻完了最近的头条,曲又云脸上彻底没了笑模样。 顾言昭的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你还好吗?” 曲又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生恩养恩我认,但是他们想毁了我的下半生,毁我的职业蓝图和信仰,不行。” …… 曲又云这个时候忽然有点后悔了。 就这么跟着顾言昭跑了是不是过于冲动? 曲又云想:“不管怎样,林萧付不能放过,必须揭了他的面具。” 孟荣荣和蓓蓓一路导航过来。 微信里的事情说不清楚,等他们挤到了坎儿家,不足三十平米的房子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曲又云时,蓓蓓一口气忽然泄了,险些没站住,她拉着曲又云的胳膊,转了一圈,说:“哎哟我的天哪……你在哪?不在疗养院?怎么出来的?抢出来的?” 曲又云点头:“抢出来的。” 蓓蓓睁大眼睛:“小顾你可真行啊……” 蓓蓓到了上海之后,联系到那位心理医生。 可是对方拒不配合,蓓蓓一怒之下,实名举报她收回扣受贿,要求纪委和卫健委调查。 曲又云说干得好。 等调查结果出来她有用。 孟荣荣自从进门之后没主动说过话。 等两个女生聊完了,才开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曲又云拍了拍口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身份证,手机都不在身上,我的个人账号没法登陆,以工作室的名义,我要发一篇声明……哦对了,还有一段视频,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是顾言昭手机里录下的那段抢人视频。 曲又云准备跳楼的画面无比清晰。 孟荣荣:“居然录下来了?” 顾言昭:“当时没多想,怕万一闹到派出所,手里没凭没据的吃亏。” 孟荣荣:“不同的目的有不同的方案,你打算与家里人彻底决裂么?” 曲又云冷静地答:“无所谓了。” 曲又云用工作室的账号发了一篇声明。 ——“性格内向并不等于有病。” 曲又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用文字梳理了一遍,告知大家自己并非主动失踪,而是被控制了人身自由。 并表述已经寻求警方的帮助,打算召开记者会,公开鉴定自己的精神状况,以证清白。 在文章的最后,公开at了顾言昭,对他的仗义援手表示感谢。 ——“由于本人的手机、身份证均被家人扣留,现工作室公号私用,代表本人发言,抱歉因私事占用公共资源,感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和信任。” 孟荣荣:“把顾言昭也牵扯进来?” 曲又云看向顾言昭:“你觉得呢?” 顾言昭摇头,说:“不在乎了。” 既然已经at顾言昭了,视频就不能浪费。 孟荣荣将那段视频简单做了处理和剪辑,发到了网上,重点突出两段内容。 一是几个年轻人和门口保安扭在一起的画面。 一是曲又云钻出阳台准备往下跳的画面。 至于后面的,全剪了。 但是残留了一个顾言昭冲过去的背影。 这几个月的时间,曲又云以一己之力贡献了不少瓜。 曲又云现在没时间管网上的评论,她对孟荣荣道:“我需要一个正常的心理医生,最好是公立三甲医院,有公信力,越快越好。” 孟荣荣:“我可以安排,但是……” 曲又云疑惑地看向他。 孟荣荣:“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心理问题?” 另外两个人,顾言昭和蓓蓓也齐齐瞪过来。 孟荣荣丝毫不惧:“我怕到时候反转,你把你自己锤了,别这么看我,我必须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曲又云捏了捏眉心,说:“联系医生吧。” 孟荣荣联系了记者和医生,然后又公开发了一条通告。 孟荣荣靠在窗边,打完电话,回来说:“天快黑了,今晚怎么办,你没身份证住不了酒店。” 问题来了,蓓蓓也愁:“我们都是北京土著人,上海没置办产业啊。” 顾言昭:“我家?” 坎儿哥说:“那还不如我家呢!” 他装了半天的透明人了,意义不明地一笑:“你妈啊,呵呵……” 曲又云:“在哪不能将就?” 这是摆明了态度,不去顾言昭家里将就。 最后还是靠地头蛇坎儿哥联系了一个民宿,不用身份证,收留她们住一宿,给钱就行。 坎儿哥送他们去民宿,到了地方才发现,居然是栋豪华三卧别墅。 坎儿哥掏钥匙开门,说:“知道你们不差钱,一口价,一万五,钱给我就行。” 钱是小事儿,但他们四个人给了个三卧怎么分。 多少有点不怀好意。 蓓蓓先开口,不容拒绝地安排道:“我和又云一间,剩下你们俩分。” 坎儿哥望着顾言昭,挤眉弄眼一摊手。 蓓蓓一眼瞧过去,发现这小伙子五官长得居然还不错,就是平常疏于打理,头发乱糟糟,烫了一头卷,皮肤又黑又糙不太细致。 蓓蓓多看了那么几眼。 坎儿哥迎着她的目光:“您看我干啥啊?” 蓓蓓:“没什么,职业病。”顺嘴问了句:“你不是上海本地的吧。” 坎儿哥说:“老家黑龙江过来的。” 蓓蓓:“从小住上海也没板过你的口音啊。” 坎儿哥说:“谁敢板我啊,现在跟我混的都一口东北腔。” 他还挺自豪,其实能听出来,他的东北味儿已经不是那么正宗了。 顾言昭掏出手机转钱。 蓓蓓选了二楼的主卧,按着曲又云坐在镜子面前,摸了把她的头发,愁得很:“工具都没带,助理也没带。” 门没关,正好坎儿哥在检查水电,路过听见了这句话,停下脚步:“姐们缺助理啊,我临时的行么?” 蓓蓓:“行啊,临时的,你多少钱一天?” 坎儿哥倚在门前:“以前也没干过明星助理,您看着给点意思意思呗。” 蓓蓓掏出手机加了他微信:“列个清单,你先给我买东西去。” 他好像习惯了跑腿采买这样的活,有问题当场问,不会错漏任何细节,也绝不会有走了之后再打电话问的情况。 蓓蓓忍不住好奇:“你干什么的?” 坎儿哥说:“社会闲杂人员,跑个腿,收收租什么的,专门给富婆姐姐干活。” 就是贫。 满嘴跑火车。 蓓蓓正想给他转钱。 坎儿哥说:“先别忙,我自己垫着,等买回来拿□□找你报销。” 实诚。 曲又云靠在梳妆台上,撑着脸,回头看了她一眼。 等坎儿哥出门了。 曲又云问:“你对他挺好啊。” 蓓蓓说:“职业病,他长得好,捯饬捯饬不比顾言昭丑。” 曲又云:“是么?” 蓓蓓:“他脸也小,上镜好看吗,不输于现在那些男团。” 曲又云随意感慨了一句:“高手在民间啊……” 蓓蓓撇了撇嘴,倒是觉得怪可惜的,二十多岁了,如果再年轻几年,一定好捧。 但也就想想而已,人家没准还瞧不上这份工作呢,自己带着一群小弟呼风唤雨自由自在多好。 曲又云好好洗了个澡,出来时,蓓蓓帮她吹干头发,坎儿哥买回来的东西正好送到。 蓓蓓问他:“你能当几天助理?” 坎儿哥:“你们在上海留几天啊?” 蓓蓓:“三五天吧。” 坎儿哥说:“那我行。” 曲又云忽然想起什么:“哎,我那部戏还在上海拍呢,现在不知道进度到哪了,孟哥——” 孟荣荣在门外沙发上吃着水果刷手机,听的一清二楚,说:“你那部戏暂时全停了,等你呢,你什么时候能拍,再重新启动。” 曲又云沉默了片刻,说:“那《岁岁惜芳草》的项目黄了吧。” 孟荣荣说:“嗯,没留住。” 曲又云:“算了。” 蓓蓓按着她,稍微修剪了一下头发。 曲又云后知后觉:“……道理我都懂,但是已经晚上了,你为什么给我化妆?” 蓓蓓:“我纯粹是觉得你太邋遢了,看不下去。” 曲又云:“你怎么不看看自己?” 蓓蓓:“我是为了谁?” 曲又云顿时没话:“我谢谢您了。” 顾言昭抱着胳膊,窝在沙发里,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看见曲又云一个单薄的侧影。 所有的后怕慢慢的涌上心头。 尤其是在医院里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抱走的时候。 迟则生变的道理他懂。 但是摆在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爱人。 他无法像面对一个物件似的,不顾死活,硬给端走。 哪怕再重来一次,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人在那种境地下,拔她的的针拔她的管。 蓓蓓把坎儿哥带回来的化妆品一件件摆出来。 坎儿哥心里感慨有钱人的腐败。 一口气十个色号的粉底液全扫,口红一出手就是一整套。 还有叫不上名的香水,他在店里试闻一下,差点把肺呛出来。 怎么喷到美女身上就那么好闻呢? 曲又云脸上稍微上点妆修饰,整个人的精气神大变样。 蓓蓓:“行了,好看多了。”她推着曲又云出门:“快去安慰安慰你的小男朋友吧。” 第115章 一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曲又云说:“用不着安慰,哪有那么娇气。” 她刻意别开目光,不去看顾言昭的表情。 孟荣荣刷着手机, 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他是在监测网友的评论以及舆情的走向。 曲又云和顾言昭挤一张沙发, 说:“明天记者发布会,后天差不多我那部网剧可以开工了, 别耽误太长时间,岁岁的项目黄就黄了,后续有能跟上的资源么?” 什么叫拼命三娘? 刚从火坑逃出来就惦记着工作呢! 孟荣荣:“你心真大。” 曲又云伸手在面前比了一条直线:“我的人生就这么一条笔直的大道,正事要紧, 其他的都是插曲……” 顾言昭:“你先等等,你的胃是怎么回事,那天叫救护车是什么情况?” 曲又云低头,避重就轻道:“那几天吃胃口不好, 吃的不合适。” 顾言昭:“你是故意折腾的吧?” 蓓蓓建议:“你最好是休息几天, 明天陪你去医院检查。” 曲又云表情明显不赞同,但是嘴上没说什么。 蓓蓓:“姓林的不能便宜了他。” 曲又云:“想弄他还是有点麻烦。” 如果当中揭露他的恶劣行径必然会对曲又云的名声造成影响。 但那属于伤敌五百自损五千的做法, 太不划算。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表面又有一层血缘关系的掩护下, 很难彻底把林萧付按死。 不能太依靠舆论。 曲又云说:“他的性质与那些变态私生是一样的,还打着法律的擦边球……我和家人的冲突也不适合大肆宣扬,与社会主流价值观相悖, 一两句话带过就是了。” 距离工作室发博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该发酵的差不多了。 曲又云拿着顾言昭的手机, 看舆论风向。 孟荣荣:“网上吵得太乱了,还是需要你再回应一次。” 曲又云:“明天嘛,记者会这玩意儿,咱们已经很多年用过了吧。” 孟荣荣:“现在很少有艺人召开记者会, 但是像你这么大的事儿,现场陈词是必要的,网上不咸不淡的声明用处不大……记者我已经联系好了,放心,都是自己人。” 曲又云点进她的工作室账号。 不少人被搞糊涂了。 还有个别怀疑她自导自演。 【这事如果是真的,又是娱乐圈一个坑娃典范。】 【这种瓜以前从来没吃过,挺新鲜的。】 【但是,多年的吃瓜经验告诉我,别人的家事别掺和,粉丝也别太真情实感的骂了,毕竟人家是亲生的父母,到头来一和解,你们落个两面不是人。】 【当个故事听,也觉得这家父母有点奇葩。】 【所以到底有病没病,明天要公开诊断么,坐等吃瓜。】 【有一点不明白,最后at顾言昭是什么意思,感谢他仗义相助?】 【视频我看了,有顾言昭,好像是他去把曲又云救出来的?】 【姐姐最后的事情没解释明白啊。】 【我的天,差点跳楼啊!】 【二楼跳下去死不了人吧,吓唬谁呢,有点开玩笑了。】 【说二楼死不了人那位,反正也死不了人,你跳个试试,敢吗?】 【二楼死不了人是真,但是断胳膊断腿脑震荡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会跳楼玩。】 顾言昭翻红了。 现在话题热度最高的,除了曲又云,就是顾言昭。 在没有公司和团队做数据的情况下,顾言昭的讨论度仿佛又回到了巅峰状态。 孟荣荣:“其实吧,我觉得,你俩绑一块挺合适的,比你们自己单独营销效果好,以后合伙吧,别拆了。”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想合吧。 曲又云开玩笑道:“你看,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 无论她说什么,顾言昭都附和:“对。” 曲又云放下手机。 网友的生活太无聊了,就指着他们这点私事狂欢。 曲又云身为事件的主人公,情绪和身体看上去问题都不大。 其他人自然受她的影响,慢慢放松下来。 曲又云:“我的助理还在北京是吧。” 孟荣荣:“我马上通知她过来,坎儿哥愿意当临时助理,你先雇他呗。” 曲又云:“让她先别忙过来,去一趟我爸妈家里,拿我的手机和身份证。” 从“我家”变成了“我爸妈家”。 曲又云一旦决定了某件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孟荣荣:“如果他们不给呢。” 曲又云说:“不给就算了,咱也不能硬抢,反正让她先去试试。” 如果不给的话,回北京难免还要再闹一场。 毕竟户口还在家里呢。 回头她就要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从今以后,她的户口本上就她一页。 因为曲又云这回的事又搞得比较大,所以很多合作方现在还呈观望状态。 孟荣荣的意思是,至少等明天记者发布会开完,诊断结果公开之后,给这件事画上句号,才好商议下一步的工作。 孟荣荣提到了一个人,陈缕。 他刚到上海就联系了陈缕。 一是为了那部网剧的拍摄进度。 二是为了通过陈缕打听关于林萧付的事情,陈家和林萧付近来合作密切。 但是顾言昭能直接冲去抢人大家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事情永远有更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只是世人总喜欢往复杂了想。 孟荣荣意有所指地说:“陈总对你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关心,刚才微信向我打听情况,你要不自己回应一下他?” 曲又云:“我和陈缕该说的话早说清楚了,不过,我是应该谢谢他。” 在她失联之后,还坚持让项目等着她。 剧组每一天的场地费、人工费、服装道具租赁费,其他乱七八糟的消耗,烧的都是他的钱。 好在,钱情比人情好还。 曲又云说:“早点复工,到时候开播用心宣传,帮他把钱赚回来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和朋友在一起,曲又云逐渐放松。 晚上很早就困了,趴在床上睁不开眼睛。 顾言昭进来过一回,在她的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水。 他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曲又云回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了几分钟,好像没说别的话。 蓓蓓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之前,顾言昭就已经离开了,而且贴心地关上了门。 曲又云睡得早,醒的也早。 五点左右。 曲又云轻手轻脚起床,怕打扰到蓓蓓休息,拧开门来到客厅。 客厅拉着窗帘,但是挡不住微微发白的天光。 曲又云停在了原地,正对着她卧室的沙发上,顾言昭把自己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 他可能就这么在沙发上蜷了一夜。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静音播放的是她那部民国戏,也无风雨也无晴。 自动连播,已经到了二十集。 曲又云从他手中抽出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顾言昭好像有醒的迹象。 曲又云屏息几秒,然后把自己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脖子。 顾言昭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滚落。 曲又云转而握上他的手:“怎么睡在这?” 顾言昭醒来的那一瞬间头是晕的,仿佛还沉在梦境中尚未完全抽离,他恍惚地看了曲又云好一会儿,才张开手臂抱住她。 曲又云温柔平和的声音在他耳边:“都过去了。” 顾言昭沙哑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复工?” 曲又云说:“后天,尽快。” 顾言昭蹭了蹭她的头发:“不行,停几天吧,好不好?” 曲又云不是个肯听劝的人。 一言一行不见得有多么强势,但是透着说一不二的气质。 孟荣荣都劝不动。 顾言昭只能想别的办法缠着她。 曲又云不吃软不吃硬,专吃顾言昭这一套。 虽然明知他是在装。 曲又云:“你说停几天?” 顾言昭:“七天。” 曲又云哼笑了一声:“别得寸进尺。” 顾言昭:“五天。” 曲又云:“三天。” 最多三天。 顾言昭让步:“……行,先三天吧。” 曲又云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外音。 心想,三天后这招可就不好使了。 ……除非他能拿出点别的花样。 早晨八点左右,孟荣荣安排的记者到了。 曲又云到医院的就诊全程暴露在镜头下,实时直播。 患者自己都不在乎隐私了。 其他人还怕什么? 直播间看热闹的人涌进了上百万。 曲又云进行了精神访谈和检查。 这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无论是反复的询问还是等待,曲又云永远保持着十足的耐心和温柔。 嘈杂的环境,镜头的审视。 终于有心软的人看不下去了,陆续为曲又云抱不平。 曲又云此举无可避免的惊动了远在北京的家人。 照烟从微信上联系那位医生,却发现医生已经把他们一家拉黑了。 那位心理医生现在的处境糟糕极了。 她收钱办事,胡做诊断。 蓓蓓一怒之下举报了她,她马上要接受院里和卫健委的调查。 林萧付千年的狐狸当然有办法把自己摘干净。 所有的锅都要落在她一个医生的身上。 唯一的救命稻草是林萧付,只要林萧付肯出手拉她一把。 可是林萧付已经两天没有回应了,只有他的助理在应付她。 林萧付也许是已经放弃了她,也许是还在犹豫。 这个疏漏让曲又云抓住了。 在下午召开记者会之前。 曲又云联系到了那位医生。 给她两个选择。 一是交出证据,曲又云可以在记者发布会上澄清是之前的医生误诊。 二是走法律程序,医生不仅要接受受贿的调差,还要接受关于误诊的举报,甚至曲又云将走法律程序,将她起诉上法庭,要一个公开道歉和精神赔偿。 时间紧迫。 三分钟后,曲又云收到了一份打款记录和聊天记录。 然而这两件事情林萧付没有亲自出面。 账号和聊天记录只能追溯到他的助理身上。 但是足够了。 曲又云的助理去取身份证和手机的时候,倒是意料之外的顺利。 曲家人没有为难她。 照烟问了一句:“我姐姐现在好吗?” 助理微笑着说:“又云姐让我问你们一件事——她为什么醒来之后出现在林萧付的私人别墅里,你们不是送她去的医院么?” 一句话让曲又云的母亲顿时煞白了脸。 助理再没说别的话。 下午记者会的时候,曲又云首先公开了诊断结果。 然后回答了一些问题。 记者知道网友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问题和言辞难免犀利。 曲又云每一个问题都仔细并真诚的回答。 唯独在矛盾明显指向家里人的时候,她用了一个和缓的词,说交流太少,以至于产生诸多误会。 第116章 二更 散场后, 蓓蓓问:“这是你对他们最后的仁慈吗?” 曲又云摇头,说:“是对我自己的仁慈。” 曲又云的助理下午就到了。 坎儿哥的临时工结束准备算账。 曲又云出手阔气,一个超大的红包。 坎儿哥喜笑颜开:“我就喜欢给富婆姐姐干活, 事儿少钱多还养眼。” 手机重新回到曲又云手上。 曲又云用私人账号发微博报平安。 至此, 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才渐渐落幕。 余温足够大家继续讨论好几天。 蓓蓓心有不忿:“真的要便宜那姓林的吗?” 曲又云在医院病床上,左手挂着点滴, 道:“那句话没听说过吧,不怕他作,就怕他不作,他精明着呢, 只要造不成严重后果,我就没法彻底制裁他。” 蓓蓓气得要死。 顾言昭却问:“蛋羹吃么?” 曲又云被闺蜜和男朋友强押着住进了医院消化科调养。 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医生郑重警告她,病情必须控制,不能再加重了。 蓓蓓语气凉丝丝的:“就你这样以后还吃火锅呢, 歇着吧。” 这才真是要曲又云的命。 曲又云歪着头, 想了一会儿,说:“时杨最近没动静了?” 蓓蓓:“没听说她有什么动静, 怎么了?” 曲又云:“想弄林萧付,或许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蓓蓓知道她准是心里有了主意, 但是问又不说。 时杨前段时间卯这劲儿想弄曲又云。 结果幸福来得太突然,不等她动手,曲又云自己跌了。 张杏晚一门心思怂恿她把林萧付和曲又云一块办了。 但是时杨不是傻子。 曲又云一倒, 时杨的理智又回来了。 弄倒林萧付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张杏晚也是没安好心。 所以, 时杨最近反倒消停了,乖乖的依附在林萧付身边。 林萧付能给她资源,捧着她让她红,她强忍着恶心也能奉承。 曲又云发布的那段跳楼视频, 时杨看见了。 那栋花园别墅太惹眼,林萧付的产业,时杨去过几次。 这一次的闹剧,也让时杨慢慢理清了头绪。 原来是林萧付一厢情愿啊。 顾言昭英雄救美的流言广泛流传。 网友百分之九十以上默认了他们是一对。 可惜就是正主本人一直不承认,也不知道是在寻思啥。 顾言昭的公司头痛死了。 本来打算冷置顾言昭,谁知道这位爆火的小伙子生命力超乎寻常的完全。 销声匿迹大半年,数据依然能打。 他们公司今年强推的两个新人成效并不好,砸进去的钱也没见回报,彻底打水漂了。 这已经六月了。 第二个季度见底。 公司选择及时止损,撒手放掉两个新人。 目光还是挪回到顾言昭身上,靠他捞一把吧,不然年末的财报会难看得很。 熊儒这几天最近颇有点受宠若惊。 公司高管对他的态度如春风拂面般,客气极了。 现实几个不错的代言,重新回到了他们手上。 熊儒给顾言昭电话,询问他的意思。 彼时,顾言昭正陪在曲又云身边,只说了句随便。 曲又云玩了会儿手机,放下休息眼睛时,问:“你出来几天了?你们剧组拍戏的进度不赶?” 顾言昭:“我和剧组请了五天的假。” 曲又云算了算,说:“明天走?” 顾言昭说是。 曲又云:“我不留你,你赶紧走。” 顾言昭:“我一走,你也要跑了吧。” 曲又云:“跑?我跑得了吗?住院呢!” 顾言昭靠在床前,望着她不说话。 曲又云:“放心吧,我会乖乖听医生的话,绝不提前出院。” 顾言昭勉强信了这个保证。 他又陪了曲又云一天。 他还记得自己说过永远不将背影留给曲又云的承诺,晚上,趁曲又云刚睡下,坐夜机飞走了。 曲又云的助理送他去机场。 他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住院部的高楼。 窗户密集,灯火通明,其中有一扇窗的背后,曲又云正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可顾言昭并没有看到。 五天准时销假。 顾言昭再出现在剧组,导演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家这次闹的事儿不小啊。” 顾言昭和导演蹲在一块儿,说:“谢谢您行方便。” 导演感慨着:“原来你们俩成一对儿了,也般配,曲又云那真是个好孩子啊……” 顾言昭问:“你们合作过啊?” 导演点头:“有些年头了,业界都说我的戏是地狱级难度的副本,哈哈哈……前几年我更能折腾演员,在藏区,海拔将近四千米,致敬边防战士的一部影片,片酬不高,又云在那陪着熬了两个多月,那时候她还是个学生呢。” 顾言昭说:“我知道了,那部电影我看过。” 曲又云不是主角,甚至连个正经配角都不是。 镜头加起来可能只有十几分钟,居然熬了两个多月么。 导演:“我那部电影还拿奖了呢。” 可惜曲又云那时候太不起眼,一点红利也没吃到。 导演无不惋惜道:“我一直想和她再合作一次,可惜手里一直没有合适她的角色……等以后有机会吧。” 顾言昭笑了笑:“会有机会的。” 顾言昭走之前把自己那位壮硕的健身助理留下了。 他姓项。 曲又云一直称呼他为老项。 老项第二天早晨就拎着早餐出现在曲又云的病床前。 曲又云眨眨眼,着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怎么回事?” 老项如实答道:“顾老板让我从今以后跟着您。” 曲又云:“那你的工资谁开啊?” 老项答:“那还是走顾老板的账。” 曲又云和自己的助理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曲又云无奈的笑了一下:“行,留着吧。” 住院的第五天。 曲又云要求出院。 医生检查了她的情况,允许出院。 曲又云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助理,先回了趟北京。 车停在了爸妈的小区外面,连大门都没进。 家里这几天给她打了跟多电话。 全部由助理代接。 曲又云腿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里面有她的诊断结果和报告。 还有之前那位医生亲笔写的道歉信。 以及林萧付助理与医生沟通时的聊天记录,和六十万人民币的转账记录。 曲又云把这些东西交给助理,让她转交给父母,并借出户口本。 她要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 这次助理去了很久,估计事情办得不是那么顺利。 曲又云相信自己助理的办事能力,不过是多等一会儿而已。 路要自己走,槛要自己迈。 车窗外阳光正好。 曲又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但是不能听,要继续向前走。 孟荣荣这个时候来了电话。 曲又云不紧不慢接通,问:“是好消息么?” 孟荣荣一时有点懵:“什么?” 曲又云:“好消息就告诉我,坏消息就等明天在说,我今天想开开心心的。” 孟荣荣一顿,含着笑意说:“你矫情什么呢,是好消息,岁岁惜芳草的女主还是定了你。” 这是个令人为之振奋的好消息。 曲又云矫情的情绪一扫而空,问:“导演改主意了?还是您厉害啊!” 孟荣荣说:“不是我争取的,是导演主动联系的我。因为你最近的经历和剧中的角色过于相似,导演有感而发,还是决定用你。” 曲又云说:“好啊。” 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想了想,她又说:“还是七月份开机?” 如果还按照原定计划,她可能要撞档期了。 现在手里的网剧耽搁了这么久,肯定无法按原计划杀青。 孟荣荣:“档期问题我考虑的比你周到,交给我吧,已经在和剧方协商了。” 很荣幸。 曲又云依然□□的扛过了这次的风波。 腰杆笔直,绝处逢生。 一个多小时之后,两个助理结伴回来。 户口本交到曲又云手上。 曲又云没有问事情经过。 助理也没主动提起。 曲又云早就准备好了材料。 直奔派出所。 曲又云的知名度到哪里都不必多费口舌。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女生,认出她之后叹了口气。 看来网上最近闹的那么凶,都是真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平心而论,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被误会成精神有问题,并被限制人身自由关在家里不允许和外界联系…… 本来没病怕是也要气出病来。 分户办理顺利。 户口本交由助理送回家。 微信上,照烟一直给她发语音,还有长篇大论的小作文。 曲又云全听了、看了。 但是内心没什么波动。 次日,曲又云再次飞往上海,继续网剧的拍摄。 剧组吃瓜闲人见了她,背后难免指指点点。 有几次被曲又云现场抓包。 曲又云无视她们的尴尬,笑着把事情揭了过去。 那种笑容是由心而发的,如春风般轻拂而过。 无需她多说什么,背地嚼舌根的人自己便觉得无地自容。 陈缕依然频繁地往片场跑,有机会没机会的,都要和曲又云搭几句话。 曲又云死守两人之间的界限。 陈缕发现曲又云身边多了一个男助理,笨头笨脑,还没眼力见,总是虎视眈眈盯着他。 有一次,陈缕开玩笑:“你到底从哪捡了这么个宝?怎么不听话啊?” 曲又云:“给他开工资的不是我,他当然不听我话。” 陈缕:“他老板不是你?” 曲又云坦然道:“他是小顾放在我身边的。” 曲又云的笑里话里都是甜。 陈缕从自己手中的汽水中品出了苦涩的味道,点点头,说:“嗯……挺好的。” 七月底。 网剧的拍摄接近尾声。 第三十五届中国电视剧评奖的入围作品名单横空出世。 曲又云参演的五部正剧全部入围。 一共五十部入围作品,曲又云独占十分之一。 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曲又云以前被压的几部好剧,全在这两年之内放了出来。 而且近两年她选本子谨慎,拍的剧质量绝对不差。 颁奖典礼将在一个月之后举行,将现场揭晓各个奖项的名单。 曲又云收到了邀请函。 令她觉得意外的是,顾言昭单凭一部《爱情的黑白世界》也收到了邀请函。 曲又云的敏锐第一时间觉得,《爱情的黑白世界》可能有戏。 网上开始有人摆事实讲道理预测各个奖项最后的归属。 迄今为止,中国影视剧含金量最高的三奖之一,吸引了全部影视剧工作者的注意。 颁奖典礼现场几乎全是熟人。 曲又云和许森见了一面,简短的寒暄了几句。 许森提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颇为无奈地感慨了一句:“你们家啊,真是没想到……” 曲又云见左右没人,开玩笑道:“不提那个了,我们要不要先提前互相恭喜一下。” 许森啧了一声:“名单还没公布呢,要脸不要啊。” 曲又云笑了。 许森顿了顿,说:“你确实可能性蛮高,那些人押注都押你身上了。” 曲又云靠着楼梯栏杆:“哪些人啊?赌博可犯法!” 许森便直说了:“我,我今年就押了你赢。” 事实证明,曲又云今晚是真不打算要脸了,她整了整自己的裙摆,说:“实不相瞒,我押了我自己。” 两人相视大笑。 顾言昭在场地团团转了好几圈,才在楼梯间找到了曲又云。 许森一眼就看到两人耳朵上一模一样的耳钉,说:“……胆儿真大啊,准备颁奖典礼公开呢?” 曲又云:“公开什么的,还早着呢,且等着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入席。 各自的座位相距不远不近。 听主持人冗长的调侃。 然后不紧不慢的公布获奖名单。 果然不出所料。 新时代现实主义题材的《爱情的黑白世界》、《大医精诚》获优秀电视剧大奖。 曲又云主演的那部民国戏,虽有狗血和注水嫌疑,但是全靠同行衬托,凭借革命的主旋律,也拿到了提名奖。 终于等到最佳女演员开奖的时刻,曲又云双手交叠放在膝前,闭上双眼。 她听见了—— 曲又云三个字。 老艺术家用饱经沧桑的沉嗓念出她的名字。 她的思绪却瞬间回到了23岁时的那个秋天。 她听见了掌声。 听见了气势宽宏的音乐。 在所有镜头和同行的注视下,踩着场地里鲜红的地毯登上舞台中央。 上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年轻的她还无知无惧。 时间和岁月真的可以淬炼一个人的灵魂。 也是在那一瞬间,曲又云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和残忍。 VCR中,曲又云是凭借那部民国戏中的表演拿下的这个奖。 众人瞩目。 曲又云的眼前全是灯光,可心里很静。 顾言昭很用力的在鼓掌。 曲又云捧了奖回家。 顾言昭:“恭喜,你离大满贯又进了一步。” 曲又云:“我可从没说大满贯是我的目标。” 顾言昭:“总有一天,你想要的,都会得到。” 曲又云温柔地笑了笑:“好吧,你也是。” 稍晚一点,曲又云接到了来自很多同事的祝贺。 她用微信一一回复。 顾言昭进了厨房,准备动手做点宵夜。 曲又云:“有人闹着要我开庆功宴。” 顾言昭并不赞同:“您的胃最好是再养一段日子。” 自从她的胃病瞒不住了,家里所有的刺激性食品还有饮料包括酒全部消失了。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顾言昭干的。 家里的东西几乎全是顾言昭在收拾。 他若是想藏点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曲又云扔下手机,说:“好,听你的,都拒了……但是冯琼导演的约我们得应。” 顾言昭说:“那是一定的,什么时候?” 曲又云:“后天。” 因为《爱情的黑白世界》拿了大奖,顾言昭怎么着也算是水涨船高。 曲又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对你不错啊。” 顾言昭说是。 圈里有不少导演觉得他演技不错,又有流量加持,尝试着接触。 不管有没有合作,先交个朋友总是可以的。 公司现在倒是愿意给他资源,也让他自己挑本子。 但是在片酬上把关非常严格。 前段时间的自由没了。 他重新钻回自己那华丽的小笼子。 不少正经导演被公司开出的超高片酬吓退。 顾言昭因此错过了不少好本子。 曲又云随口问:“你如果解约的话,要赔多少违约金?” 顾言昭:“几千万吧。” 他的违约费倒是不高,主要是那时候公司也没想到他后来能这么值钱。 曲又云:“不然你给自己赎身算了。” 顾言昭:“那我的全部积蓄就搭进去了。” 曲又云:“重新开始呗。” 顾言昭:“不行,我得存点钱。” 曲又云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 其实看出来他最近在存钱了。 主要因为送礼物的次数明显减少。 顾言昭有个毛病,特别爱送礼物。 在讨女孩欢心的方面,他始终不得要领,只会送礼物。 保持着平均每月一次的频率。 他可能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曲又云心想。 但没说破。 曲又云问:“你的合约还有几年?” 顾言昭:“两年半好像,我当时没签太久。” 这就是小透明的好处,不会签超长期的约。 曲又云:“你的公司要后悔死了吧。” 顾言昭:“最近一直有人试图和我谈续约的问题,两年半,还早着呢。” 曲又云:“快了,一眨眼就过去了。” 顾言昭说:“我不打算续约了。” 曲又云走到厨房门前,认真和他探讨:“有下家吗?” 顾言昭摇头,说:“我打算单干。” 果然…… 难怪需要攒钱。 顾言昭回头问:“你觉得呢?” 曲又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想了想,她又道:“我等着你建立自己的影视帝国,然后我打包投奔你,以后就靠你包养,怎么样?”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 曲又云抱着调侃的心情说出口。 半天没等到回应,歪头一看,顾言昭正神色凝重。 曲又云心里一颤,该不会说到他心里去了吧。 孩子野心不小了啊。 曲又云方才那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她心里也莫名沉重了些,她的小男朋友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这一天晚上,深夜,两个人对坐在家里的餐桌上。 曲又云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心里默默祝愿他万事遂心。 顾言昭给自己上了一杯酒。 诚心诚意地为曲又云开心。 曲又云在家只呆了两天,网剧拍摄到了尾声。 岁岁惜芳草的项目万事俱备,就等她了。 蝉鸣最聒噪的八月份。 曲又云无缝进组,开始了长达半年的闭关工作。 几天之后。 顾言昭在公司的安排下,接触了人生的第一部 电影。 制作班底和剧本都一般。 投资方看中了他的流量和热度,点名要他抗票房。 第117章 一更 纯流量扛不起票房, 这是多少血的教训。 幸好,顾言昭早已经开始尝试着往前走。 一个好的演员,拯救不了一部烂戏, 这也是血的教训。 幸好, 那部戏的剧本不算特别烂。 一个烂演员,足够毁了一部好戏, 这也是多少年经验的出来的结论。 顾言昭当然不烂,但是主演阵容里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业务能力不说十分差劲,但绝对毫无灵魂。 曲又云见到他,只想求他高抬贵手。 暗地里为顾言昭捏了把汗。 谁料, 没过几天,忽然听到了那人被换掉的消息。 曲又云在剧组封闭拍戏,消息非常滞后,曲又云在听到这个过期消息的同时, 还吃了一嘴的瓜。 “听说是顾言昭指名要求换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硬气。” 曲又云嘴里吃着西瓜, 耳朵里听着八卦瓜,哂笑一下, 抿出西瓜籽,压根没当真。 相同的谣言两年前就造过了, 那时她还傻傻信了一回。 现在不信了。 一盒切好的西瓜才吃掉小半,老项过来把盒抽走了。 曲又云:“干嘛呀。” 老项硬邦邦地说:“顾老板给我的列的清单里,西瓜不能超过三块, 寒凉。” 旁边一位女演员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位是圈内很有名望的老师, 剧中扮演曲又云的母亲。 曲又云手指头挠了挠头,表情很有趣,无奈地说:“他这是在我身边放了个爹啊。” 那位演员笑着说:“多好啊,虽然聚少离多, 但人家一心挂念着你呢。” 岁岁这部剧中。 曲又云扮演年少时叛逆的女儿。 这位老师饰演古板的妈妈。 母女关系闹得很僵。 这也是导演在曲又云风波之后,仍愿意用她,并愿意等她的原因。 不仅看中了她本身极为相似的经历。 而且到时候剧播出之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今年引爆全网的热点话题。 虽然扒着别人的伤疤博眼球忒不道德。 但是人家曲又云的态度都默许了,他们也就问心无愧的算计了。 听说林萧付的父母登门道歉了。 是照烟在微信里告诉她的。 曲又云依然没回,并云淡风轻的想,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又不是向我道歉。 林萧付本人就像死了似的。 他总是这样奸滑。 得势的时候,站在你面前高高在上一通说教。 当你反将他一军的时候,他人就默默消失了。 一时还抓不着他的狐狸尾巴。 老项走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端着一小盒荔枝,对她说:“顾老板说荔枝您可以吃三个。” 曲又云哭笑不得:“三个,你上供呢。不吃,拿走。” “哦。” 老项端着小盒子退回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沉默着像一座山。 曲又云在剧组一天天的忙下来,有老项跟在身边,专管她的衣食住行。 她自己的助理已然面临失业,接连几天一脸菜色。 曲又云说什么也不能开了自己的亲生助理。 每天带在身后,抢不着活干,瞎转悠。 不得不说网剧上的速度真快,杀青不到两个月,平台已经安排上了。 曲又云的工作室极力配合宣传。 同期,江上寒开播。 许森和曲又云通电话时,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总跟自己打擂台?” 曲又云无奈:“我也没办法啊,几号播出又不能我说了算。” 曲又云很佛,《江上寒》她的存在感非常透明,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空挂了一个女主的头衔,稳当当的一个花瓶。 因为这是一部男人戏。 开播之前,曲又云坚定地觉得皇叔那个角色会火。 剧刚开播的时候,顾言昭和史彦的粉丝难免有点磕磕碰碰。 随着剧情发展到中期,皇叔萧闵身上的反差越来越明显,隐隐有压过男主风头的趋势。 顾言昭演绎的萧闵,无论是角色的人设,还是呈现出来的人物饱满性,观众有眼睛,不瞎的都会看。 顾言昭是真真切切的融了进去,替剧中的角色活了一回。 至此。 顾言昭算是彻底返回曾经的流量巅峰。 大结局皇叔萧闵以死退场,赚足了姑娘们的眼泪。 让人不忍心二刷。 让人足足几天无法缓过劲儿,心口揪着疼。 拨云见月。 大部分人看明白了,顾言昭这是一门心思冲实力派的方向奔去了。 搞得同龄同类型的年轻男演员压力倍增。 更可怕的是,他的戏路还没有被订死,仍在探索和尝试新的方向。 明明是一番男主,风头却盖的死死的,史彦在家气成了一个河豚,冲着经纪人犯横:“我就说当初要正经男一吧,你不许,非要我演那扶不上墙的小皇帝,还逼着人家删戏份改剧本。剧本是改了,戏份也削了,可我也没落着好啊。” 经纪人冷静地劝他:“萧闵那个角色你演不了……幸亏是顾言昭撑住了,否则就是群嘲现场。” 史彦:“你还长他人志气?” 经纪人训斥道:“你还是先练练吧,让你演个天真的小皇帝,不是让你演傻子,我都嫌丢人,你不看看自己什么岁数了,还有几年能霍霍,自己考虑清楚吧。” 江上寒的庆功宴。 史彦免不了和顾言昭打碰面,他一点都不想去,可经纪人直接让助理把他押上了车。 门口,经纪人说:“你毕竟是男主,必须到场,别闹脾气,别甩脸子。” 史彦指了指自己:“我?男主?”他呵呵冷笑:“曲又云还是女主呢,她都没来。”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弹她的脑门:“你跟谁比呢?闭上嘴巴!” 史彦口不择言说完那句话,反应过来也觉得脸上发烫。 主演和主演还不一样呢。 他一个九流言情网剧专业户,怎么和人家正经的视后相提并论。 若说早年时候的曲又云拿奖是运气和捡漏。 曲又云今年拿到的第二个最佳女演员可没人敢说什么。 那是凭本事把对手干服的。 缺席庆功宴,因为曲又云拍戏实在抽不开身。 顾言昭到场了。 史彦心里别扭,不用正眼瞅他,被经纪人从身后狠狠地掐了一把。 不情不愿的上去打招呼。 顾言昭今天穿着深色的西装,白衬衫的衣领上别了一枚银杏叶的胸针。 第一观感是顾言昭变了不少。 一年前在剧组一起工作时,顾言昭还给他一种同龄人的感觉。 他这想法也不觉得脸红,顾言昭的年龄可比他小了四岁半。 现在乍一见,顾言昭在与人相处的时候,那种春风化雨的高情商明显比他高了好几个段位。 好像所有人都在进步,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很多年没有长进。 顾言昭的左耳上戴着一枚红色的耳钉。 很扎眼,与他今天这身装扮风格很不搭。 但他就是执意戴着。 私下场合里,他从未摘下过。 有些人不明所以。 有些人和他有重合的朋友圈,和曲又云的私交还不错,一看那耳钉,就明白了。 史彦实在找不到话,干巴巴地说:“你的耳钉很好看。” 这句话莫名取悦了顾言昭,他发自真心地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史彦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顾言昭变在哪里了。 他的笑容不像刚开始认识时那么纯粹了。 那时候的顾言昭每一个笑容都是真心的。 现在的顾言昭哪怕不是真心的,他也在笑。 客气,疏离,戴着温和的面具,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两个人好像不在一个维度了。 不再是同一个层次的竞争对手。 史彦忽然觉得没劲儿,庆功宴勉强喝了几杯酒,醉醺醺地先告辞离场了。 顾言昭撑到最后,和许森一起收拾残局。 许森喝到有点上头,拍了拍顾言昭的肩膀,不掩欣慰的说道:“好孩子,进步神速,都瞧瞧,这是一个演员的成长。” 顾言昭搀了他一把:“我扶您到车上去。” 许森和他彼此亲亲密密靠在一起,走出门,上车之前,许森眼睛略有涣散,刻意停在嘱咐一句:“有一点,你要守住本心,你得清楚自己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有太多人啊,这一生,走着走着就糊涂了,和自己最初的理想走散了,也和自己的珍视的一切错过了……” 许森拍了拍顾言昭的脸:“今晚一直想和你单独聊聊,但是没找到机会,你们一定好好的。” 顾言昭护着他的头,把他送进车里,弯着身子说,提起一点笑:“放心吧。” 九月末,秋分一过。 顾言昭恍惚觉得地球自转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了。 某一天晚上,他给曲又云打视频,曲又云在忙没接到。 回头,曲又云回视频,他又忙着没接到。 那一天,他们各自入睡。 早起之后又各自问候了一句早安。 那不是偶尔的突发情况。 几次两个人的工作时差对不上,顾言昭终于得空,点开微信。 曲又云的名字永远顶置。 但上次视频聊天记录已经是五天前了。 下面跟着的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早安。 只有短短两个字。 错开上下,遥遥相对。 顾言昭点击视频邀请。 对方无应答。 再一次。 晚上顾言昭拍大夜戏的时候,错过了曲又云的视频邀请。 下戏时凌晨三点半。 顾言昭想了又想,还是沉默着把手机揣回了裤兜。 曲又云等到了两点,没等来回电,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将睡未睡之时,她强撑着双眼,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怕待会睡太沉听不见呼叫声。 然而,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六点,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微信收到了来自顾言昭的“早安”。 比脑中还要准时。 曲又云爬起床洗漱。 另一边,顾言昭刚闭眼两个小时,特意定了闹钟醒来准时发早安,得到曲又云的回复后,才安心地又睡过去。 曲又云的人生不止爱情。 她是发自真心的爱着演员这个职业,并将其视为自己的终身信仰。 当她全身心的投入到戏中时,其他的东西不是很能撼动到她。 所以,当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时。 距离两个人上次视频通话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 十一档,曲又云去年参演的献礼片上映。 工作室负责宣传,她本人镜头不多,最后结局也不太好。 十月的第二个周末,李颂导演那部影片上映。 取得了不错的商业成绩。 曲又云在这部影片里扮演的角色再次出圈。 李颂的片子艺术气息非常独特,而曲又云的气质刚好与之契合。 曲又云展现出了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形象。 一幕,是那天晚上的尺度戏。 一幕,是最后她散下头发死去的时候。 网友给曲又云起了一个新外号。 ——BE美学的天花板。 曲又云短暂地把自己从戏中抽离,处理这些杂务。 忽然惊觉自己的感情生活好像出了点问题。 与顾言昭不同。 曲又云身边有个老项,嘴里天天念叨着顾老板,不许她乱吃东西天冷要加衣,她几乎时时能感受到顾言昭的存在。 但是顾言昭本人好像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岁岁杀青至少还需要两个月。 顾言昭在忙什么呢? 曲又云给顾言昭发微信:“今晚等你视频,我九点下班,你呢?” 上午十点发的消息,下午两点顾言昭回:“我可能要晚一点。” 再等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曲又云回复:“无论多晚,我等着你。” 三句话。 抻了七个小时。 或许还不止。 第118章 二更 顾言昭晚上十一点的时候, 下工卸妆,看到了这条微信。 在车上就忍不住发出视频邀请。 曲又云这时候已经在酒店自己的房间里了。 刚洗完的头发蓬松柔软,束在脑后, 她靠在床头上, 小灯昏黄,身上只裹了一件白色的睡袍。 顾言昭开始想, 到底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温馨的居家场景了? 曲又云只能看见顾言昭在黑暗中一个模糊的黑影。 顾言昭靠在车窗上,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让她看清了自己。 看不出胖了瘦了。 曲又云说:“等我杀青,我去找你。” 顾言昭笑着说好。 他把脸怼到了摄像头面前, 给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个特写。 曲又云被逗笑了。 今晚她们切成了语音。 像从前那样,聊着聊着,曲又云睡着了。 顾言昭带着耳机,能听到她呼吸渐趋平稳。 确定她睡熟之后, 他主动掐断了语音通话。 熊儒打了两个电话遭到拒接, 终于在半夜十二点等到了回复。 顾言昭哑着嗓子问:“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熊儒以为他忙到现在才得闲,说:“是, 协议都准备好了,等你有空回来就可以签。” 顾言昭说:“好。” 熊儒咳了一声:“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 顾言昭沉默了半天, 说:“是。” 熊儒叹了口气:“那你就回来吧。” …… 曲又云第二天早起,见语音被挂断了,也没多想。 踏踏实实在剧组拍了几天戏, 又吃了一嘴瓜。 ——“顾言昭接下了S平台明年的两个大项目, 你们知道么?” 这个时节没有西瓜了,但是有哈密瓜。 说巧不巧,曲又云听到这句话的身后,正用小蛋糕叉吃哈密瓜, 清脆爽口甜丝丝。 第一反应,怎么可能? 又是哪群闲着蛋疼的人在无成本造谣。 那是流量之间腥风血雨的争抢。 顾言昭现在选本子很谨慎,也在慢慢淡出那个圈子,怎么可能又搅合进去。 再说,他们公司也未必能拿到这么好的项目。 再退一万步,拿到了也未必能给到顾言昭手里。 又不是亲儿子。 凭什么呢? 直到傍晚,消息越传越逼真。 曲又云在别的群组里也看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情。 蓓蓓发来的消息,直接一锤定音。 是真的。 曲又云站在剧组的棚里,皱眉足足半分钟,脑子里是空白的。 蓓蓓:【他是不是和公司签什么协议了?】 曲又云:【应该不能。】 蓓蓓:【别不能,顾言昭刚火的时候,就是因为和公司签了协议,才平平稳稳地火了一年多,你真当他是小白兔呢。】 前几天,刚有人夸赞过,顾言昭脚下踏实走得很稳。 几个月不到,怎么又一门心思奔钱去了。 曲又云心里忧愁。 她其实不愿意插手干涉对方工作上的规划。 但顾言昭现在的想法好像让她感觉到一些不安。 曲又云尽快安排了一天没戏的时间,通知顾言昭,飞过去找他。 不是探班。 曲又云下飞机,直奔酒店,办理入住。 等顾言昭晚上回来。 大约晚上十点左右,顾言昭回来了。 敲开曲又云房间的门。 曲又云把门半开。 顾言昭挤了进来,靠在了门边的墙上。 曲又云闻到了一身浓郁的酒气。 喝酒了? 顾言昭眸子很亮。 不知道是因为醉了还是别的缘故。 曲又云扶着他的胳膊:“喝醉了么?” 顾言昭看着她不说话。 门口还是太窄了。 又窄又幽暗。 顾言昭拥抱住她,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闭上眼,蹭了蹭。 曲又云叹了口气:“洗个澡吧,还是先躺会?” 顾言昭抱着她不说话。 曲又云在他背后抽了一巴掌。 顾言昭才恋恋不舍放开手,含混着说了一句:“我洗澡。” 他进了卫生间。 传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曲又云望着洗手间磨砂玻璃的门,透出影影绰绰的倒影。 她站在原地盯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眉头拧的死紧。 到酒店之前,她搞到了顾言昭今天的通告。 他的夜戏预计到九点半。 从片场到酒店开车大约需要半小时的路程。 顾言昭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符合曲又云对时间的计算。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参与饭局或是喝酒。 顾言昭演技果真有进步。 骗人很有一套。 他模仿得了醉汉。 但他无法模仿醉后的自己。 因为所有人酩酊大醉的模样都是留给别人的。 人有百态,或清醒,或糊涂。 顾言昭是个小骗子。 他到底是骗自己还是骗别人呢。 顾言昭洗完澡出来,坐到床边上安静地望着曲又云笑。 曲又云摸了摸他的脸,说:“睡吧,明早我五点的飞机就走了。” 既然你装醉想逃避。 那我就不问了。 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在酒店大床上,曲又云闭上眼睛,呼吸一起一伏,逐渐平稳。 顾言昭单手揽着她单薄的肩,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看着天花板。 里面的情绪是空洞漠然的。 曲又云的反应太异常了。 那是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温柔。 顾言昭晚上根本没睡多少时间。 曲又云三点半准备从酒店出发,顾言昭准备跟着去机场。 曲又云背对着他穿好衣服,说:“我不用你跟着,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顾言昭说:“不了,不困。” 曲又云:“再睡会,你昨天喝酒了,醒了头疼不疼?” 顾言昭摇了摇头。 曲又云笑了:“今天还有工作吧,你眼睛都红了。” 眼睛时刚刚红的。 里面还蓄了浅浅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然后在泛滥之前逼了回去。 曲又云拎起包:“我走了。” 顾言昭执意跟了出去,他的新助理开车。 两个人在后座并排坐着。 天还黑着呢,路上也安静。 顾言昭:“上次天不亮赶机场还是几年前。” 曲又云说:“那段你最忙的时候。” 顾言昭带了点怀念的语气:“是啊,那时候总觉得未来渺茫,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特别珍惜每一个工作机会。” 曲又云:“都过去了。” 底盘扎稳了,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顾言昭:“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曲又云摇头:“我只是想看看你,想你了。” 顾言昭:“真的么?” 曲又云:“真的。” 奇怪。 明明是他先骗人的,骗术成功之后又觉得心里不得劲。 多矫情啊。 顾言昭忽然握住曲又云的手,紧紧的,生怕她跑了一般。 曲又云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目光,轻拍了拍他,抚慰意味十足。 顾言昭:“问你个事。” 曲又云:“说啊。” 安静的街道,安静的车厢里。 暖气充斥在封闭的空间内。 两人之间有种低喃的静谧。 顾言昭:“如果有一天我骗你,你……” 曲又云:“那得看是是什么事儿。” 顾言昭:“绝不会对不起你。” 曲又云:“那我就当不知道。” 顾言昭心里一震。 曲又云目视前方,微微笑着。 她这一生走到现在,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如果糊涂一点能把珍视的东西留的更久一点,她不介意装一回糊涂。 尽管嘴上不承认。 但她心里最珍视的还是曾经顾言昭的天真和坦诚。 现在的顾言昭已经开始慢慢退去那层稚嫩的壳子。 曲又云坦然接受,但是不忍看。 送走曲又云。 新助理送顾言昭直接去片场。 路上,新助理不解地问:“老板,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啊?” 顾言昭闭目养神,耳朵却听着,说:“能看出来啊?” 新助理嘟嘟囔囔:“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顾言昭说:“是我不想见到她失望。” 新助理似懂非懂,却也不打扰了。 曲又云回剧组。 岁岁快杀青了。 今天要拍的戏份是,曲又云沧桑半生,三十多岁,与丈夫离婚,与母亲和解。 饰演母亲的那位老师演技太有感染力了。 搭戏的时候,曲又云看了一半,眼圈就红了。 曲又云哭的不是时候。 导演指点了几句。 双方各自调整状态。 那种出走半生再和解的情绪,写在剧本中曲又云可以理解。 联系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曲又云心里感慨万千。 和解。 这词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至少现在,不可能。 曲又云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本人的情绪完全出戏了。 没办法与剧中的任务达到共情。 不是哭的一塌糊涂,就是恨恨不知如何是好。 曲又云本人在生活中其实不善于处理那种如细蔓般复杂细致的感情。 可能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虚构的戏中了,所以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能是简简单单的小幸福。 除此之外,不求别的。 可现在看来,那也是妄想。 她的爱人顾言昭羽翼丰满,有了新的打算,有了更远的目光。 身边像是陡然空了。 伸手触摸不到任何温度。 一切只能依靠心里暗示被动的坚持。 NG了很多次。 曲又云闭上眼,泪还盛不住滑落下来。 谁都能看出来她情绪都点崩溃,那位前辈拿着纸巾坐在她身边。 曲又云鞠躬说:“对不起。” 老师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多生分,拍戏就是这样,不能焦躁,得慢慢磨,我陪你收拾一下情绪,下次一定行。” 曲又云已经很久没刻意的在工作中呈现技巧性的演绎。 今天不得不重新依靠那些理论上的东西摆平自己。 牵着自己重新进入状态。 曲又云在戏中演过了这位年轻女孩的半辈子。 心难免跟着憔悴。 快结束吧。 曲又云现在一天天盼着杀青。 在这种精神压力的加持下,她现在有点熬不住了。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曲又云杀青的那一刻,妆还没卸,整个人就地跌坐,狠狠地搓了一把脸。 几个相处不错的同行上来把她搀起来。 早有鲜花等着她。 曲又云把花抱在怀里,然后和众人合影。 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曲又云回到北京家里。 开门。 家里非常清净,毕竟很久没人住了,她和顾言昭半年的时间都在外奔波。 伸手指擦了一下鞋柜表面。 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浮灰。 家里依然窗明几净。 柔软的窗纱垂在地板上,阳光斜斜的在屋里透出窗户的方格形状。 曲又云站在客厅里,看到茶几上有一大束新鲜的玫瑰。 水杯下压着一张卡片,顾言昭的字——“杀青快乐。” 他回了趟家,又走了。 花瓣鲜嫩柔软,生机勃勃,可能是今天的,也可能是昨天的,但是不可能更早了。 现在晚上随便就能查到顾言昭的行程。 曲又云顺手一搜。 他今早七点出现在北京机场出站口。 十点的时候,又再次出现在进站口。 他千里迢迢回一趟,逗留了三个小时,就为了给她准备一束杀青的花。 去年的铺张和繁华还历历在目。 今年就铅华洗净了。 成年人的崩溃在一瞬间。 治愈也在一瞬间。 曲又云本来约好了心理医生。 现在通知对方不用了。 她很好。 很开心。 顾言昭真的好忙好忙。 曲又云在家闲着没事就研究他了。 代言、站台、综艺…… 常驻或者飞行。 马不停蹄。 永远没有最忙,只有更忙。 入冬,元旦,春节。 曲又云过年准备自己在家过。 顾言昭去电视台参加直播跨年和春节晚会了。 万家团圆的时候。 曲又云没有看任何晚会,而是翻出了很久以前的恋爱综艺。 她和顾言昭爱情开始的地方。 从头认认真真开始看。 忽然觉得很幸运。 有镜头记录了他们最开始的模样。 可以顺着时间,一直回溯到最初。 大年初一,春节档。 曲又云主演的喜剧电影上映。 本来只想跟在大佬身后蹭一口汤喝。 出人意料,第一天居然杀出重围,票房一路招摇直上。 第二天,排片期就上去了。 曲又云演的喜剧给了大众一个惊喜。 曲又云本人也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蒙了。 睡觉的时候,梦里满脑子都是票房票房票房…… 破亿, 破十亿, 破十五亿, 破二十亿。 到正月十五之前,累计票房堪堪够上了三十亿。 今年春节档冲劲最猛的黑马。 曲又云一战成名,起飞了。 春节休假的几天时间,曲又云把整部综艺回顾了两遍。 这档综艺的cut她看了不下十遍,甚至连凭条弹幕都能倒背如流。 人不能闲着。 闲着就要胡思乱想。 曲又云联系了孟荣荣,准备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孟荣荣现在首要的工作重点就是给她挑一部电影的本子。 曲又云算是正式冲进电影圈了。 数不清的邀约。 孟荣荣的把关堪称严苛,又联系了几个知名导演。 最后将三部片子递到了曲又云面前。 孟荣荣:“周导还想和你再合作一次,他的喜剧班底算是彻底打出名号了,想和你建立能长期合作的关系,你觉得呢。” 曲又云:“二次合作,我觉得可以的,喜剧这个东西还是很好玩,他们班底的气氛我也很喜欢。” 孟荣荣:“我觉得也可以接,他们的电影质量一直都还行,编剧和导演都非常专业,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上这个位置的,一旦站稳了,就不容易摔下来……就算这回的成绩短时间内难以突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制作班底很重要。” 曲又云:“还有别的本子么,最好给我今年都排满,我不想有空闲的时候。” 孟荣荣瞅了她一眼:“你上一部戏杀青才几天,还是休息休息吧,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觉得自己年轻呐……再说你现在也不需要靠剧的数量抬高自己,麻烦你清醒一点,把身价端起来好吗?” 曲又云笑了笑:“不行,我现在必须要工作,不然我觉得心里慌,不踏实。” 孟荣荣:“怎么?骨头轻啊?” 曲又云:“另两部电影是什么。” 孟荣荣从手机上给她传过去资料。 今年绝对是孟荣荣最得意的一年。 他在圈里混了这么些年,捧了不少艺人,不说大红也是大紫。 可电影咖还是第一个。 按照圈里的鄙视链。 他现在应该正处于金字塔顶端。 曲又云认真读他传来的几个剧本。 孟荣荣与周导联系了一下。 剧本早就准备好了,先让他们看。 曲又云仔细研究剧本之后,和孟荣荣商量了半天,终于订下了。 既然订下了,档期就要空出来。 周导的计划是出了正月就开始,他现在钱也多,投资也不缺,出手大方又阔绰。 预计拍摄周期在六个月左右。 六个月啊…… 曲又云扒拉指头算。 那么九月份以后我是有时间的。 在这期间有合适的么。 孟荣荣说:“有。” 他挑出了一个剧本,是科幻题材的剧。 现在这个题材的电影非常受市场欢迎。 但是多半是大男主电影。 孟荣荣:“你发现了一个规律没有,现在市场上能打的片子,很少是以女主为中心。” 曲又云点头:“知道。” 孟荣荣的意思她明白的。 如果想要继续巩固自己的身价和地位,市场最受欢迎的题材才是优先选择。 而那些文艺的,以女生为中心的电影杀出重围的概率非常小。 孟荣荣做最稳妥的选择。 还是建议她不要轻易尝试。 宁可去当个花瓶也好。 曲又云有不同的意见。 她还是想尝试一下别的。 她从孟荣荣选的剧本中挑出了一本名叫《浮华》的戏。 孟荣荣:“这是女生戏。” 他能把这部戏放在里面一起发过来,其实是非常看好的。 曲又云问:“你觉得它怎么样?” 孟荣荣:“我确实看好,也纠结了很久,所以拿给你看看,最后还是要看你的决定。” 曲又云正在两部戏中徘徊。 另一部她觉得比较好的剧本是根据当代一名知名作家的小说改编的。 那本小说曲又云看过。 电影在原著的基础上改编不大。 应该是想要给她女主的角色。 可曲又云回想起当初看原著时的心境,书中最打动她的并不是女主。 第119章 一更 曲又云把自己一年的时间排满了。 她不像以前那样顺其自然, 好像陷入了一种报复性工作的状态。 蓓蓓特别不能理解:“你图什么呢?” 曲又云也说不清自己图什么,可她就是不想闲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曲又云托朋友牵线结识了那部知名小说的作者, 一个很温婉娴静的女人。 她们约着一起喝茶, 然后讨论了一些关于改编电影的话题。 曲又云最终选择放弃这个剧本,因为她喜欢的那个角色改编非常大。 曲又云选择了《浮华》。 女人戏。 孟荣荣试图再劝:“你考虑清楚, 市场并不看好这类风格,我怕你白忙活,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曲又云说:“没关系, 试一试,身为女性群体的一员,我想为同胞们争取一下。” 孟荣荣面无表情对此发表感慨:“哎呦嗬你野心还不小。” 曲又云:“野心一直都不小。” 顾言昭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曲又云马上进组, 她心里也没谱, 不知道进组前能不能再和顾言昭见一面。 应该能见到的吧。 顾言昭晚上十点左右到的家,两个人一起吃了顿家常便饭, 在家,依然是顾言昭下厨。 顾言昭刚一进门, 曲又云就问他:“什么时候走?” 这句话让顾言昭愣了一下。 他答:“明天。” 曲又云哦了一下,说:“我也是明天,我要到海南去。” 顾言昭:“我也要去那边, 我们顺路, 机票已经给你定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的。” 曲又云:“你给我订的机票?” 顾言昭:“我让老项给我们俩一起订的。” 他把老项留在曲又云身边,无论曲又云遇到了什么事,老项绝对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顾言昭的耳朵里。 顾言昭起初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这个度, 助理的身份对艺人来说很敏感,没有人愿意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放一个别人的心腹。 可随着他逐渐得寸进尺的试探,曲又云对他似乎完全不设防,大门敞开,任由他随意进出。 他觉得自己要病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他对曲又云说:“你觉得老项还行么,我和他解约,让他签给你怎么样?” 这样一来,老项正式属于曲又云,以后再也不用替他干活了。 曲又云张口就拒绝:“算了算了,签给我还要我给他发工资,我助理养一个就够了,哪有那么多钱左拥右抱……你如果用得着他,就让他回去,我反正无所谓。” 顾言昭:“还是放在你身边吧。” 曲又云说行。 之后便没有再围绕这个话题聊天。 餐桌前,曲又云给自己倒了点红酒:“干一个,敬我们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情。” 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嫌疑,曲又云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说出口很久之后,才咂摸过味来。 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 再解释更刻意了。 她瞄了一眼顾言昭的表情,嗯,他很好,不需要担心。 两个人即将各奔东西。 曲又云查过,顾言昭档期已经排了两年,比当初刚红起来的时候还要满。 唯一让人有点安慰的是,拿到手的资源都很好,都是千人争万人抢的项目。 年轻人有奔头是好事。 曲又云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贤惠了,简直是九年义务教育的巅峰,像她这样的女朋友满世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吧。 顾言昭真是捡到宝了。 下一秒,曲又云被自己的不要脸逗笑了。 顾言昭瞧见她的笑,心里唰一下亮了,所有的忐忑不安瞬间落地。 再累再忙都不重要了,他就图这一个笑。 曲又云说:“我也要忙,很忙,两年吧,我没时间和你纠缠。” 那俏皮的笑容就像短暂一现的昙花,趁他晃神的时候默默消失不见。 他说:“您要注意身体。” 曲又云:“你也是。” 他要忙,那她也必须忙起来。 那样才公平。 两个人步伐相同才能足够稳定。 否则,当一方掉队,感情一定会出问题的。 次日,两个人一起现身机场。 照片流出来。 他们毫不避嫌的带着同款耳钉,一前一后。 又是CP粉的狂欢。 【今年的糖简直把我吃齁了。】 【这一对现在真的就差公开了吧。】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不公开呢。】 【公不公开都随意,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只安静磕糖就好。】 【顾言昭不能随便公开恋爱吧,他的那公司出了名的狗。】 【我觉得和公司关系不大,你看小顾那样子完全不避嫌啊,恨不能向全天下宣告这是我媳妇……】 双方团队不约而同装哑巴。 主要是累了。 也没什么好辟谣的。 曲又云这次去海南,把蓓蓓也带上了。 周导的团队什么都好,就是造型方面跟不上。 曲又云在电影里有几个造型被观众狠狠的吐槽了。 大批人跑到她的评论区,让她长点心,不能仗着脸好就乱搞。 奇葩造型全靠脸撑着。 曲又云虚心听取意见,和剧组交涉之后,造型这块交给了蓓蓓。 蓓蓓非常重视,带了一整个团队过来。 无厘头的喜剧,本质是个公路片。 故事的开篇在旅游胜地三亚。 到三亚过冬的人太多了。 这给他们的拍摄增加了很多难度。 拍外景时,几乎走到哪都有路人围观或是路透。 所以,前期的进度非常令人头大。 不过也有好处。 晚上收工以后,曲又云就爱在外面溜达。 气候正好,空气也干净。 曲又云和蓓蓓一起找个摊子吃点零食,饱饱口福。 顺便再聊点心里话。 蓓蓓:“你们俩真怪。” 曲又云:“怎么怪了?” 蓓蓓:“你们年轻的时候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曲又云:“可能是为了以后吧。” 她也不知道,心里也是迷茫的。 蓓蓓:“我还是想劝劝你们,有些事一定要趁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间多宝贵啊,多考虑考虑自己不好么?” 曲又云:“价值观不同,取舍便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的。” 蓓蓓:“弄不懂你们,两个工作狂魔谈什么恋爱啊,让你们牺牲事业又不肯,让你们彼此放过对方也不肯。” 旁观者看着就觉得累。 曲又云:“可能活着就是为了互相折磨吧。” 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的。 蓓蓓:“可是你们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时候啊。” 曲又云望着夜里城市的灯火,叹了口气,摇摇头。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们最难的那一关,恐怕还在后头。 这部电影的最大的出品方依然是陈家的公司。 周导特别愿意和曲又云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他已经有了一个系列喜剧的设想,正儿八经把曲又云当成喜剧演员来捧。 曲又云对自己的认识十分深刻,她不可能在这个风格里停留太久。 钱也留不住她。 所以,她没有给出承诺。 曲又云忙起来就没有白天黑夜,顾言昭的情况也和她一样。 曲又云根本不敢让自己闲。 必须得承认,她心里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了。 她总是故意逃避去联想那些最差的后果。 可是那些东西既然已存在于心中,是没有办法忽视的。 像不见天日里藏着的魔鬼,总是跃跃欲试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时间越长,互不见面。 他们的关系会不会渐渐的消失。 最可怕的就是顺其自然的分道扬镳,然后重逢时心中波澜不惊。 然后再见面,可能就是分手或者搬家? 曲又云最近看着老项都觉得碍眼。 恨不能让他躲得远远的,别来搅合她的心思。 关于两个人分手的传闻越来越多。 圈内的, 圈外的…… 曲又云闭上耳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这些传闻一无所知。 有一回,陈缕又跑来了剧组。 特意问了曲又云:“听说你已经恢复单身了?” 曲又云愕然:“你听谁说的?” 陈缕瞄着她的表情,立刻改口:“哦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曲又云上了心。 她自己本人抽不开身,让助理去探顾言昭的班。 当天晚上,她的亲生心腹助理收拾了东西奔顾言昭去了。 曲又云身边便只剩下一个老项。 颇有点交换人质的意思。 助理到了顾言昭身边的第二天,打电话给曲又云汇报消息。 曲又云问:“怎么了?” 助理说:“顾言昭住院了。” 曲又云顾言昭蹭的坐起来。 剧本、笔记本,已经剧组最近发下的一些飞页洒落了一地。 顾言昭拍戏的时候坠马了。 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现在已经出院了。 难怪外界以为他们分手了。 哪有男朋友住院,女朋友连面都不露的。 曲又云问:“他现在好吗?” 助理说:“还行,他还在剧组拍戏呢。” 曲又云:“胳膊腿断了么?” 问得还真直白。 助理说:“左手打着石膏呢,说是骨折了。” 曲又云找导演请假去了。 理由是男朋友摔伤,需要探望。 周导:“啊?你们没分手啊?” 曲又云:“……” 周导比划着:“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我记得他摔了挺久的了……他刚摔那会儿我一直准备着给你假,可你一直也没来找我呢。” 大眼瞪小眼半天。 曲又云半天不说话。 周导大手一挥,准假了。 顾言昭手断了还在剧组拍戏。 骨折的地方是手腕。 他拍的是传说中的仙侠巨制,古装戏服宽大的袍袖垂下来,完美遮住了包得猪蹄一样的手。 完全不耽误拍摄。 曲又云直接杀进剧组探班。 看他拍摄的间隙还在乐着跟导演插科打诨。 记吃不记打。 远远见到曲又云来了。 于是抛下众人,用没受伤的手提着袍子,一路小跑过来。 “我都出院了,你还跑这一趟干什么?” 曲又云看托着他的手看,问:“需要多长时间啊。” 顾言昭:“医生说怎么着也要一个月。” 曲又云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说:“我在这待几天,回头我把我的助理留下。” 根本不容拒绝的语气。 顾言昭无奈点了头。 曲又云助理来的那天晚上,顾言昭威逼利诱不许她通风报信。 但小助理依然义无反顾地当着他的面打小报告。 以前是小瞧了那丫头片子。 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120章 二更 曲又云一口气请了五天的假, 住在顾言昭的房间里,重操旧业,吩咐助理置办了锅碗瓢盆, 各种食材和药材, 每天早晨起来就炖汤,正好温火炖四个小时, 中午用保温盒盛着去给顾言昭送饭。 力破分手的传闻。 剧组导演都羡慕了,连声称赞家有贤妻啊。 顾言昭中午吃完了送来的餐。 曲又云拎着餐盒,心满意足走了,回到酒店一刻不闲着, 开始准备晚餐。 顾言昭最近拍不了动作太激烈的戏,一些必要的打戏用了替身老师上场。 导演让他给弄怕了,尽量减少主演亲自上场的风险。 哪怕自己主动强烈要求也不行。 万一再伤这么一回,责任倒是小事。 关键是钱啊。 进度耽搁不起, 钱也耗不起。 顾言昭近来工作量锐减, 晚上回到酒店就被曲又云盯着吃饭。 晚上洗完澡,上体脂称检测体质状况。 顾言昭:“能不能别再让我吃了呀, 我三天胖了五金,体脂率都长了两个百分点。” 曲又云无所谓, 反正肉又不是长在她身上。 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怕,等你康复,随便运动运动就回来了。” 顾言昭:“真的不能吃了。” 曲又云:“明儿晚上我就走了, 你想吃也吃不到, 今晚这顿我都做好了,哪怕是给点面子呢,别剩。” 顾言昭:“你也吃点。” 曲又云:“我不吃,长肉。” 顾言昭:“…………” 曲又云优雅地盛出汤, 一个白瓷大海碗摆在他面前。 顾言昭喝了小半碗下去,觉得不行了。 心里头起了坏心思。 趁曲又云不注意的时候,扑上去就要把她往床上压。 曲又云伸手掳住他完好的右手,拧着别在身后,从他的钳制下挣脱,反倒把他甩在了床上:“……伤员病号的,你是瞧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 顾言昭翻了身看她。 曲又云:“干嘛?想和我撕啊?” 顾言昭气势一下子消了:“不不不,我怎么敢?” 晚上安静下来。 曲又云把餐具收拾起来,到洗手间刷干净,然后放进箱子里。 看架势是打算收工了。 顾言昭换了一口气,明天终于解放了。 每天和喂饲料似的,谁能受得了? 曲又云明天就走。 一次性请这么多天假,短期内可能没时间再往这边跑了。 曲又云和他并排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说:“我把我的助理留下。” 顾言昭:“好嘛,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我,我还要分心照顾着她。” 曲又云:“她是我的眼睛,放你旁边盯着你,免得我消息滞后,你瞒我倒是容易……知道吗,他们都以为我分手了,什么鲜花啊巧克力啊,我房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顾言昭低声乐了。 曲又云:“有人撬你墙角你还挺开心。” 顾言昭:“撬吧,能撬走算我输。” 短暂的欢愉像是偷来的。 顾言昭望着日程表上安排到明年年底的工作。 像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可是深渊的尽头并不是黎明。 还有更黑暗的一段路要走。 快了,再忍忍。 他对自己讲。 曲又云回到剧组,身边只剩了老项一个助理。 男女有别到底是不方便。 她让孟荣荣再招一个女助理。 孟荣荣知道她急,找个靠谱的助理也不是简单的事,先把自己的助理借了出去,打包送到剧组,让她跟曲又云一段时间。 孟荣荣的助理叫余丹,是个女强人的类型。 她是孟荣荣的同校同系的学妹,孟荣荣带她在身边是当接班人培养的。 孟荣荣送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曲又云还真不大好意思指使。 余丹本人倒是无所谓。 能得孟荣荣青睐的可不简单,首先一条就是敬业。 余丹干哪行像哪行。 从经纪人助理暂时变成艺人助理。 立刻接手曲又云身边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把所有琐事搭理的井井有条。 不得不承认,比曲又云亲助理那个小糊涂蛋靠谱点。 老项的日子在余丹来了之后就不好过了。 余丹清楚他的来历,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把他边缘化。 不是自己人,不敢信。 所有涉及到曲又云隐私甚至工作机密都牢牢地掌握在了余丹手里。 老项现在连曲又云的剧组通告都拿不到了。 他打电话给自家老板说了。 顾言昭反倒很欣慰:“余丹老师比你们都靠谱。” 老项:“……那我怎么办呀。” 顾言昭:“你还在那呆着,不要刻意打扰她,注意她的安全就行了。” 有一次,曲又云在车上和余丹闲聊:“跟着我起早贪黑困在剧组里,委屈你了。” 余丹客气地说:“您客气,不委屈,我也是抱着学点东西的目的过来。” 曲又云明白,回头不着痕迹的在剧组团队里把她介绍了一下。 余丹很快和诸位上层人士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余丹的为人处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当助理屈才了。 有了余丹之后,曲又云觉得自己耳目顿时畅通了许多。 外面的八卦都是玩的。 剧组内更方面的动向,余丹觉得能抓住异常的点,第一时间报给她。 曲又云悄悄和蓓蓓说:“真好,可惜了,不是我的。” 蓓蓓:“你们内部现在流行换助理玩?” 曲又云怎么觉得这话不像好话。 蓓蓓:“你歇了心思吧,像余丹那样的人,不会一辈子当助理的,就算你把她要在身边,等她翅膀硬了迟早要飞。” 曲又云叹了一句:“收揽人才真难啊。” 蓓蓓笑着看她:“你那小糊涂蛋助理,你就那么放心把她搁在顾言昭身边?” 曲又云不解:“有什么不放心的?” 蓓蓓一双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哼哼冷笑:“等着吧,迟早得让顾言昭策反了。” 曲又云信誓旦旦:“那部可能,她跟我所少年了,从大学毕业就一直在我身边。” 蓓蓓觉得她没救了,说:“所以啊,却单纯越好骗。” 曲又云立场坚定,对自己的助理深信不疑。 她的亲助理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每天定时定点向她回报顾言昭的动向,包括剧组的通告,包括几天起床,几点出发,几点收工回酒店,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有没有定时去医院复查。 曲又云简直放心极了。 像看奏折似的,审批过后,大手一挥,回已阅。 过于完美的事情往往不正常。 按道理,曲又云的警觉性不该这么低。 可实在是剧组太欢乐了。 曲又云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爱上了这种喜剧风格。 周导有自己的工作室,旗下签了不少演员,一直带着整张各大院线,都是从默默无闻的小透明相持相扶走过来的。 几乎所有的喜剧电影都是原班人马。 只是多加了一个曲又云。 曲又云感觉到他们的团队真正像一个家。 因为所有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她这个外人。 他们自己人调侃起来毫不留情。 可全部合力一起捧着曲又云,让她高高在上,享受公主的待遇。 不带一点谄媚的。 只是磕在骨子里的客气和礼貌。 和这样的团队一起合作,太舒服,太省心了。 同样的,周导的剧组也觉得很舒服。 他们合作过太多别的演员。 得寸进尺的居多。 少有像曲又云这么又强又好说话的。 人性的本质都慕强。 曲又云在上次的合作中奉献出的演技,在取得高票房的成绩之后,令人心服口服。 包括周导在内,一群人憋着想撬墙角呢。 可惜涉及到几千万的违约费,没人敢张这个嘴。 他们这个小作坊刚起步,还不是特别的富裕。 曲又云在剧组和那些耍宝的人玩嗨了。 大脑都迟钝了些许。 今天收工之后。 陈缕到片场招呼她:“今天我生日,晚上组了个局,你去吗?” 曲又云:“你生日啊,祝你生日快乐,晚点我让余丹把礼物带到。” 等于是婉拒。 陈缕顿时低落了些许:“哎呀,去吧,一起玩啊,今天收工这么早,周导他们都去了,正好晚上喝多了明天歇半天。” 说歇就歇,陈家有钱就是了不起。 曲又云可没那么容易被说动,很为难道:“哎呦,我这个胃啊,实在是喝不了酒,去了多扫兴啊……” 陈缕:“您放心,今天我话撂下,绝对没人敢灌您酒。”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 曲又云还想再拒绝一下。 陈缕今天异常执著:“别推啦,你们家小顾都买我面子,千里迢迢过来了,你也一起的……” 啥玩意儿? 曲又云一颤,没及时说出拒绝的话。 陈缕权当她默许了,高兴地说:“我派车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去?我先把地址发给你吧!” 曲又云摸出手机。 不是为了接收陈缕发来的地址,而是翻开了糊涂蛋助理的聊天记录。 十分钟前。 ——“顾言昭今天上午八点开工,中午正常吃饭,盒饭,还有大鸡腿,下午去医院复查,拆了石膏,医生给开了点药,下午三点去片场转了一圈,五点就回酒店休息啦。” 现在五点半。 他五点就回酒店休息了? 曲又云寻思着,从横店到海南,怎么着也不止半小时的路程吧。 曲又云微信:【顾言昭现在在哪?】 助理:【在酒店呢?】 曲又云:【吃饭了么?】 助理:【吃了。】 曲又云:【吃的什么?】 助理:【炸酱面,两碗呢!】 陈缕的朋友圈里有一个小视频,来自于半小时前。 在一个酒吧里,那是陈缕今晚的根据地,曲又云准确捕捉到了人群中顾言昭的身影。 一晃而过,但绝不会看错。 曲又云差点心梗。 还炸酱面?! 还两碗呢?! 曲又云敲着胸口,给助理回了三个字:【滚回来。】 然后拉黑。 这都是一帮什么骗子,没一个能靠得住的。 曲又云决定带上蓓蓓一起去找乐子。 想了想,又把余丹也叫上了。 既然去了就不能白去,顺便让余丹去见见人。 毕竟以后是要正经当经纪人的,多学多看多交朋友很重要。 蓓蓓上车之后:“你看,我说什么了,顾言昭那小子够贼的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曲又云还嘴硬:“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又云姐,会半夜煮牛奶放在门口,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会在分离时抬头看烟花然后热泪盈眶。 他连红包都不好意思发。 打点关系还要靠曲又云 。 曲又云不介意一点一点教他。 好像忽然之间,他已经比她想象中飞的更远了。 蓓蓓说:“你无法阻止一个男人变得更成熟。” 哪怕刚认识的时候,他只是个幼稚的崽子。 蓓蓓试图安慰她:“你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遇见了他,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变。” 曲又云恍惚着说:“道理我都懂。” 可她还是怀念当初综艺里的那个他。 做梦梦见的都是从前的好时光。 蓓蓓旁观者清:“你的态度就是他的压力,又云,我说真的,你必须调整自己了。尽管你嘴上一直说着不在意,其实大家都不傻,你最爱的还是停留在过去。他只是最怕你失望而已。” 曲又云聪明,一点就通。 她说:“我明白了,谢谢。” 蓓蓓系上安全带,嘴里还不停,再加一把火:“要我说啊,你若是就喜欢那种小奶狗类型,咱不行就把他踢了,换一个嘛,有的是人排队等着……养大一个甩一个,养大一个甩一个……甭管别的,反正自己是爽了,对不对?” 曲又云忍不住斥道:“行了,说的是人话吗你!” 蓓蓓呵呵乐了。 蓓蓓最后感慨道:“看来爱情真的是修炼,是人是鬼都躲不过……像你这么理智的人都栽了。” 曲又云:“别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很期待。” 余丹坐在车里听着姐两个聊心事,没cue到她就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入定。 曲又云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仍是忍住不赞叹——真好啊。 入夜了,半露天的酒吧灯火通明。 这里被陈缕包了场。 曲又云和蓓蓓并肩从大门进。 余丹缀在后面。 蓓蓓:“不管你怎样,我反正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曲又云:“其实我以前也很喜欢,反正我是喝不醉的,清醒地看着其他人的醉态、丑态和疯魔,还挺有意思。” 蓓蓓:“你真可怕。” 曲又云:“干这行的,得善于观察啊,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 一边说着,曲又云一边留意四处的人。 下意识地在找顾言昭的身影。 大明星在这个场合不罕见。 曲又云已经碰见很多个熟面孔了。 微笑着和诸位打了招呼,随便扯过一个侍应生,问:“顾言昭在什么地方?” 侍应生指了指二楼:“您请往上走。” 曲又云踩着木质的楼梯,到二楼去,在楼梯拐角就听到了一群人谈笑的声音。 嘈杂纷纷。 曲又云居然精准地分辨出顾言昭的声音。 顾言昭什么时候和陈缕的关系好上了? 这朋友圈的拓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人家都是由点到线再到面。 他可倒好,感觉像是横扫一片。 陈缕远离北京老家,在海南过生日。 邀请到的都是私交不错的朋友,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商业兴致的狂欢。 陈缕见到她们就迎了上来。 他很少见到蓓蓓,但他家在时尚行业混的开,知道面前这位是顶级造型师。 于是表现出了十足的尊敬和重视。 蓓蓓高贵冷艳的气质在这种场合更容易吸睛。 很快,招惹了一群好奇上来打招呼的朋友。 顾言昭自然而然的朝这边望过来。 与曲又云目光相撞,握紧了酒杯。 陈缕生日居然能请得到曲又云。 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有歌手献唱。 曲又云落落大方走过去和顾言昭身边的人打招呼。 柔和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 一一辨别身份。 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但是没关系,他们都张嘴了会自我介绍。 顾言昭手心捏出了汗。 曲又云给足了他面子。 毕竟经验和阅历在,到了社交场合,曲又云知道该怎样应付。 曲又云和顾言昭毫不掩饰双方的关系。 有人说郎才女貌。 有人说天生一对。 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十分般配。 奉承的话听了一箩筐,曲又云高兴了。 陪着聊了几句就撤,不混她们这群大老爷们的圈子,找小姑娘玩去。 走出了几步。 听到身后有人说:“曲姑娘太温柔了,以前真是没想到,多少人都说她难伺候。” 有人应和:“说的没错,谣言害人不浅,多好的一姑娘啊……” 蓓蓓早就和人达成一片了。 曲又云在二楼的小露台上找到她,又在她的介绍下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蓓蓓:“等回到北京,有空我组局,大家一定赏脸。” 曲又云趴在栏杆上,笑了笑。 蓓蓓就爱玩,她的局能从海南跨越千里组到北京去。 外面的江景好看,远远望去,彩色的灯映着,水面上像洒了碎金,波光粼粼。 可进出是一片幽静又开阔的花园。 目光由远及进。 曲又云发现远处来了一辆车。 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走到近前,却没进门,在外头停住了脚步。 露台上的几个女孩都看到了。 有人问:“哎,那是谁,好眼熟啊。” 曲又云视力好,看一眼就认出了。 “时杨。” 有人恍然大悟:“哦——这几天海南有个音乐节,邀请了她。” “音乐节邀请了她,可是陈缕没请她吧。” “所以她进不来啊。” 外面花园太幽静。 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晰的传了下去。 时杨听见了,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曲又云觉得有趣。 这群小姑娘才二十出头,是一点不怕得罪人啊。 估计都是富二代出身,才能个陈缕玩到一个圈子里去。 曲又云随口打听了一嘴。 得到的消息却让她大跌眼镜。 面前几个小姑娘居然都是玩cosplay的。 家庭或许殷实,但没有一个是特别富裕的。 有一个女孩见曲又云对她们感兴趣,拿了手机上的照片给她看。“又云老师不混二次元,肯定不认识我们啦,我们有一个俱乐部,陈缕也是其中的成员哦。” 曲又云好奇的看。 五颜六色的头发颜色,和奇奇怪怪的装扮。 衣服很廉价,据说不少还是她们亲自动手缝制的。 一张一张的照片划过去。 那女孩指着其中一张:“看,这是陈缕,cos的黑执事,您听说过吗?” 陈缕对二次元可是真爱。 曲又云摇头。 她完全是个外行人。 那女孩笑了:“以后再有漫展,您若是有时间可以去玩啊。” 蓓蓓在一旁搭腔:“哎呦,那她可不一定有时间,拼命三娘那都是连觉都不睡的,你们可以邀请我,我喜欢去玩。” 她们又和蓓蓓聊到一起去了。 曲又云便朝楼下看。 时杨没有受到邀请,被侍应生拦在了门外。 她托着一个小盒子,应该装的是生日礼物。 时杨在楼下打了个电话给陈缕。 她的声音很小,曲又云听不清。 最终,侍应生把她放进去了。 意料之中。 刚才听这几个小朋友的形容,陈缕是个怪有意思的人。 时杨来都来了。 又没有深仇大恨。 他做不出把人小姑娘拦在外面的事儿。 曲又云伸手揪了一把旁边不知名的花。 花瓣揉烂了,在掌心留下浅红的痕迹。 第121章 剖心给你看 ——“这人好怪啊。” ——“吃着碗里的, 看着锅里的,她不是被林萧付包了吗,想脚踩两条船, 陈缕不可能搭理她啊。” 时杨的出现为这群小姑娘们贡献了新的闲聊话题, 她们对时杨的迷惑操作展现出了十足的震惊,并试图理解她的脑回路。 曲又云搞不懂, 她们为什么要去理解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呢? 陈缕确实不爱搭理时杨。 他觉得和张杏晚厮混在一起的不是好人,满脑子就想着骗男人的钱。 而且事实证明,时杨呆在林萧付身边确实是只图钱。半点儿真感情都没有的。 陈缕让她进来了。 但也仅仅只是让她进来了而已。 陈缕带着朋友们玩,并没有招待她的意思。 爱凑热闹的, 和他们呆在一块。 不爱凑热闹的,像曲又云这样的,随意呆在个外围角落,也总能找到说得上话的朋友, 一起吃吃喝喝。 曲又云耳朵听着八卦, 目光却一直望着时杨的方向。 蓓蓓说:“你好像有什么想法?” 曲又云:“我有一百种不能实施的想法……” 蓓蓓怂恿道:“大胆一点,我可以帮你。” 曲又云:“你说我要不要提醒她趁早远离林萧付。” 蓓蓓:“你是好意么?” 曲又云:“好意?不, 我不是菩萨……只是我那样做有很大的概率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蓓蓓笑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矛盾。” 曲又云:“其实我不想把自己变成她们的同类。” 时杨上楼了, 目的很明确的朝这边走来。 曲又云懒懒地靠在栏杆上,望着她。 \"曲又云。\"时杨停在她们的面前,“我找你有事。” 曲又云:“哦。” 其他女孩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 你拉着我我拉着你,都躲开了。 只剩下蓓蓓,稳稳地靠在边上,一身黑色长裙简直要融入夜里, 却更显得她肤白胜雪冷艳高贵。 时杨看见蓓蓓有点憷。 因为她有很多时尚资源在蓓蓓的干预下变得特别虐。 导致她现在借品牌衣服都阻力重重。 蓓蓓针对她两年多了,她干这些事没有告诉曲又云。 曲又云轻易也不会过问。 蓓蓓不肯走。 时杨不敢再主动招惹她。 曲又云坐到露台的吊篮沙发上,单手揽住花绳,问:“有事?” 时杨今天有点怪,明明眼睛里充满了厌恶,还硬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想提醒你一句,你要完蛋了。” 曲又云:“……” 蓓蓓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你是来找骂的?” 时杨:“这是一个友善的提醒,我本来是可以装不知道的,当然,以林总的手段,可能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我恰好在今天碰见了你,于是就说了。” 曲又云和蓓蓓对视了一眼,时杨已经转身走了。 蓓蓓:“她什么意思?吓唬你的?” 曲又云:“林萧付又想搞我了?” 他这次还能拿出什么招数来呢。 蓓蓓:“要不要先警惕起来?” 曲又云摇了摇头,整理裙摆,站起身,说:“让他来吧,已经等他很久了。” 蓓蓓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你有打算了?” 曲又云说:“沾上他算我这辈子倒了血霉,不牺牲点什么是过不去这道坎了……” 蓓蓓望着她,皱眉道:“你别太冲动。” 曲又云:“不是冲动的问题,我顾忌的越多,越施展不开,越处于败势。” 好像进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且有人在一点一点堵住她的退路。 蓓蓓恨恨地咬着后槽牙:“真是倒血霉了……” 时杨在酒吧里转了一圈,见没人愿意理她,于是自己喝了杯酒,放下礼物就准备离开。 她刚走出门没多远。 酒吧的侍应生追了上来,把时杨带来的礼物完整交还到她手里。 陈缕不收。 他的爱恨都简简单单表现在脸上。 讨厌一个人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时杨转过身,抬手摸了一下眼角。 曲又云在二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说:“她的精气神不对劲。” 蓓蓓点头:“好像很颓。” 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曲又云若有所思。 余丹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了,站在门口。 曲又云琢磨着她已经把人认识了个差不多。 余丹现在只是个助理,在这个身份上,只要能和大家混个脸熟就好。 太张扬反倒令人生厌。 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 曲又云招手让余丹过来,说:“给你点事情做吧,你去帮我打听一下时杨最近有什么瓜,不要网上能搜到的,给我整点私密的那种。” 余丹不问缘由,点点头表示记在了心里。 蓓蓓:“八卦这种事情,你不如找我。” 曲又云:“你当然也别闲着,用你的渠道多问问。” 顾言昭和朋友们推杯交盏,喝了几圈之后,抽离了圈子,到阳台上找曲又云,顺便让新鲜空气醒醒脑子。 曲又云:“你的确酒量见长。” 顾言昭:“我一直以为这玩意儿是天生的,没想到还能练出来。” 曲又云:“能在这呆几天么?” 顾言昭摇头:“明天就要走了。” 敢情他千里迢迢飞来一趟,就为了参加一个局。 蓓蓓叹了口气,借口离开。 曲又云说:“陈缕邀请我,我本来不打算来的。” 顾言昭:“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大概率不会来。” 顾言昭的理科生思维,喜欢用概率说话。 曲又云是赌徒属性,总喜欢去碰那个万一。 曲又云:“可听说你在,我就来了。” 顾言昭:“看来,精准的计算也有失误的时候。” 曲又云:“如果所有事情都能一成不变的按照概率发生,那么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零点几。” 顾言昭干脆认错:“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可曲又云觉得他下次应该还敢。 曲又云问:“如果我今天没有在酒吧逮着你,你会去看看我吗?” 不等顾言昭回答,曲又云便自言自语道:“应该不会,否则,你也不会让助理骗我。” 顾言昭再次道歉:“对不起。” 曲又云:“别以为把对不起放在嘴边我就会原谅你,我只听说过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是因为治水,你是为了什么?” 顾言昭:“我……我为了治病。” 曲又云:“你病了?” 顾言昭:“心病。” 曲又云摇了摇头,说:“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顾言昭看了眼身后的玻璃门,然后牵着曲又云的手,把她推进门边的砖墙上,正好位于死角区,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也隔绝了他们好奇的视线。 曲又云抵住他的胸口:“你别在这犯浑,我现在不吃这套。” 顾言昭握着她的手,压下去,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两个人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只听顾言昭说:“相信我,姐姐,我愿意把心剖了给你看。” 曲又云:“……” 刚才还夸他酒量见长呢,现在就开始满嘴说醉话了。 曲又云:“你最近到底在拍什么东西,入戏太深了吧。” 看在他醉了的份上。 曲又云默许了他一个吻。 很轻很轻,他们之间的拥吻从来点到即止。 顾言昭:“我们从来都没有一起逛过街,一起在公共场合吃过饭。” 曲又云:“你要是有时间,随时都可以。” 顾言昭:“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曲又云让他给问懵了:“什么?” 顾言昭:“你说会有大把的时间陪我走遍每一个我想去的角落。” 曲又云:“……” 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忘得透透的。 顾言昭看着她疯狂转眼珠,就知道完了,这货肯定忘了。 顾言昭:“我发誓,是你亲口说过的。” 曲又云:“你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来着? 想不起来,果断放弃了。 曲又云:“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 顾言昭:“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曲又云试图狡辩:“我虽然不记得了,但只要我说出口了,那肯定是真心的。” 理亏的曲又云马上忘记了自己问罪的初衷。 轻言细语哄着他。 半夜十二点一过,立马拉着顾言昭告辞。 两个人一起回酒店。 在这种两个人都连轴转的情况下,短暂的欢愉显得特别可贵。 顾言昭对曲又云说:“你本来可以不用很辛苦的,我去年看过你的规划,你档期排的很充裕。” 曲又云:“独自一个人在家闲着,没意思。” 顾言昭:“你可以休息。” 曲又云:“不,我可能会太过无聊,以至于想把你换掉。” 顾言昭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很受伤。 曲又云:“开个玩笑。” 顾言昭:“我们这一段感情发展的好艰难,玩命似的。” 曲又云:“觉得艰难,是因为手里攥的东西太多了……只要能豁得出去,会洒脱很多。” 顾言昭:“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生命里可能只剩下爱情。” 曲又云:“那就更无聊了。” 顾言昭一摊手:“所以,看啊,我们都是一路货色,太轻易得到的东西端在手里反倒觉得轻贱。” 曲又云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说:“再艰难也是甜的,我觉得很好,睡吧。” 关上了灯。 顾言昭很快睡熟了,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曲又云一直睁着眼。 在黑暗中,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在想今天时杨带来的消息。 时杨肯定知道些什么。 各自心怀鬼胎。 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 曲又云没有心思去纠结顾言昭的隐瞒了。 她自己即将面对更惨烈的东西。 林萧付是个疯子,他的手段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狠。 不怕他作,就怕他不作。 曲又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要彻底拔掉这根倒刺,哪怕是两败俱伤鲜血淋漓。 也一定不能再留它。 第122章 本章无男主 余丹一边处理着助理分内的事情, 一边私下里打听关于时杨的近况。 三天之后,她拿到了一张隐秘的照片,递到曲又云面前。 “又云姐, 这是上个礼拜时杨出席活动时候的照片, 从主办方的造型师助理手中拿到的。” 曲又云两指放大,能清晰地看到时杨脖子上瘀痕。 曲又云瞬间想到了那年在剧组, 被陈默挥掐着脖子怼在墙上的窒息感。 事后留下的伤痕与这一模一样。 曲又云抬头看向余丹:“掐的?” 余丹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不敢胡乱下定论。 曲又云心里惊疑不定, 当天晚上,蓓蓓带来了相同的消息。 时杨在林萧付身边的日子不好过, 几次出席活动精神仿佛也不太正常,喜怒不定,很容易受刺激。 “林萧付是真的疯了吧。” 曲又云问:“你还打听到什么?” 蓓蓓说:“其他都是半真半假的瓜,据说是时杨提了拆伙, 所以让林萧付教训了。” 根据谣言流传的时间, 应该是在曲又云公开就医诊断后不久。 曲又云说:“其实时杨可以做到让他身败名裂。” 蓓蓓:“但是时杨不会这么做,她在乎自己的名声,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林萧付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才敢肆无顾忌。” 像面对曲又云这样的人,他才不敢胡来,因为知道曲又云绝不会忍气吞声。 曲又云考虑了一会儿, 说:“可以联系时杨了。” 蓓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时杨会配合你?” 曲又云却笃定地说:“她会的, 你以为她给我提醒是安的好心?她只是想让我和林萧付起冲突,而且最好是我赢,林萧付完蛋了,她也自由了。” 蓓蓓恍然大悟:“好家伙, 坐收渔利啊。” 曲又云接连几天不踏实,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直到某天在一个娱乐头条上,看见时杨和张杏晚亲亲热热抱在一起,忽然任督二脉打通,醍醐灌顶。 很多线索和猜测完整的串成一条线。 林萧付倒台,最大的受益者是陈家。 陈家和云岫的合作终止在去年,好像还闹了点不愉快。 时杨脑子一根筋,背后是谁在给她出主意。 必少不了张杏晚的掺和。 眼巴巴等着坐收渔利的不止时杨一个。 思路逐渐明晰。 曲又云托付蓓蓓:“你去和时杨谈,带着余丹一起。” 蓓蓓:“时杨会答应么?” 曲又云说:“她一定会答应地很痛快。” 蓓蓓还有别的顾虑:“你带着余丹一起,可余丹是孟荣荣的人,孟荣荣会允许你自爆式的报复吗?” 一旦事情爆发,将会给她的名誉和商业估值带来无法预计的损失。 孟荣荣身为经纪人,怎可能同意。 曲又云:“所以,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和陈家接触一下。” 蓓蓓:“你要做什么?” 曲又云:“我不能白白为他们做嫁衣啊。从合作伙伴变成竞争对手,陈家没有一刻不希望干掉云岫。我出钱出力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不能转头被张杏晚拿着邀功去……如果能和陈家达成协议,我也算有一条后路。” 蓓蓓:“陈缕一定非常愿意帮你。” 曲又云摇头:“陈缕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如外界想象中的那么好,不要难为他了。” 曲又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几天下来照常在剧组拍戏。 余丹想办法接触到了时杨。 时杨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在确定不牵扯自己的前提下,答应得非常爽快。 余丹带回来了一段视频。 拍摄视频的人手有点抖,但是正中央墙上那一张巨幅海报太显眼了。是曲又云几年前为一本杂志拍摄的封面,高贵、优雅。 镜头在那张巨幅海报上聚焦,停留了很久才转向别的地方。 还有很多用相框张贴在墙上的写真,这都不重要,时杨把镜头对准了一个真人等身的手办。 ——曲又云的脸,身上穿着工艺繁复的蓬蓬裙。造价不低,足以以假乱真。 曲又云放下手机,冲到洗手间一阵干呕。 余丹在后面忙着递水,帮她顺气。 曲又云扶着墙出来,滑坐在地板上。 余丹:“又云姐……” 曲又云:“问时杨,地址在哪里。” 余丹:“问了。” 她从手机备忘录里扒出一个地址。 曲又云:“再联系时杨,我还需要一段录音。” 余丹答应了,说好,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太恶心了。 曲又云连水都喝不下。 余丹搀着她,承担了她大半重量,把人弄到床上去歇着。 曲又云问:“孟哥已经知道了吧。” 余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立场鲜明,在弄清事情真相的第一时间已经和孟荣荣报告了。 曲又云:“孟哥怎么说?” 余丹:“他让我劝您稍安勿躁,他已经在想办法阻止事情往更糟糕的地方发展。” 曲又云:“扬汤止沸而已。” 余丹陪着曲又云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曲又云纤细的手腕搭在她的掌心里,冰凉,脆弱。 余丹恍惚了一下,手忽然握紧了。 曲又云感受到力度,回头望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余丹低下头,冷静地说:“以前从没想到,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曲又云说:“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她的人生如此的丰富多彩,简直堪比传奇。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自怨自艾只是一瞬间。 曲又云的理智重新转回脑子里,她想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余丹,你听过说恐怖谷效应吗?” 余丹一懵:“什么?” 曲又云:“一个心理学的假设,当机器人或者非人类物体与人类的相似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反应会变得极其反感,相似程度越高,越容易产生反感和恐惧的情绪。” 余丹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好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您懂的有点多。” 曲又云说:“我有办法了。” 林萧付离疯不远了。 让她再来加一把火吧。 曲又云的亲助理因为背叛被罚回家思过去了。 整整半个多月,每天一篇小作文检讨,祈求获得原谅。 曲又云在装死半个月之后,终于大发慈悲把她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首先刷屏的是十五份洋洋洒洒的检讨。 曲又云:“……” 看来她确实是闲。 曲又云无事那些刷屏的文档,并拒绝接收。 助理发了一个眼泪叭嚓的表情。【又云姐,我错了。】 曲又云微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上海找坎儿哥,再让顾言昭知道你就卷铺盖滚蛋吧。】 助理先是忙不迭应了,半天之后,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找坎儿哥办事,顾言昭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人家才是亲哥俩呢。 …… 可是曲又云把她又拉黑了,助理只能苦着一张脸,踏上那条通往上海的悲壮之路。 曲又云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放心。 于是蓓蓓也亲自往上海跑了一趟,并在机场出口成功堵住了小助理。 助理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先是一通掷地有声的表忠心。 蓓蓓冷笑一声:“让你去是当一双眼睛盯着顾言昭的,你可倒好,不仅不干活,还反过来捂住了我们自己人的眼睛耳朵,” 助理小声嘟囔一句:“我那不是觉得顾言昭也是咱自己人嘛。” 蓓蓓懒得和这个糊涂蛋计较,问:“坎儿哥联系上了没有,啧,他这个外号可真占便宜,谁都得管他叫哥。” 助理说:“已经在外面等着接了。” 三分钟后,蓓蓓上了坎儿哥的车。 “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麻烦你了。”蓓蓓直接打开手机导航:“我们去这个地方。” 车子顺着导航的方向驶去,坎儿哥说:“那个地方好偏僻啊,你们为什么要到那去。” 蓓蓓:“先去踩一下点。” 到了目的地,一行人从车上下来,居然是一栋老旧的居民小区。 不太像林萧付那人住的地方啊。 助理奇怪:“真的是这吧,确定没找错地方吧?” 蓓蓓口中念着地址:“七号楼,四单元,二楼东……”她拍了一张照片从微信上发给曲又云,很快得到了回复。 曲又云:【是的,这是当初他们一家人刚到上海落脚的地方,也就是我姨妈的老房子。】 难怪…… 曲又云:【时杨明确告诉我,没有做特殊防盗,屋子里没有监控,你们放心行动。】 蓓蓓拉着坎儿哥,但角落里耳语了几句。 坎儿哥越听眼睛睁的越大,不可置信道:“你们这是拍电影呢吧。” 蓓蓓照他胳膊上抽了一下:“一句话,干不干?” 坎儿哥脾气顿时软了,被她怼在墙角里,哼哼了一声:“……干。” 当夜里两点半,一整栋楼都熄了,长长的胡同里连个路灯都没有。 蓓蓓:“翻窗么?” 坎儿哥摇头说:“不用。” 只见他从车里拿出一大串钥匙,说:“这种老式的防盗门并不安全,一把钥匙能开好几扇门是经常的事儿,我一个姐姐有这么一整栋,钥匙都是串着用的,爬窗多危险啊,先试试。” 晚上为了避免闹出动静,只有蓓蓓跟着坎儿哥上楼了,助理留在车里把风,一旦有情况就亮车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肯定能看得见。 坎儿哥的钥匙串只试了一小半,就打开了绿色的防盗铁门。 坎儿哥给这把钥匙做了个记号。 里面年久色泽黯淡的木头门一拧就开了。 蓓蓓刚要抬脚进去。 坎儿哥拦住她,给她递了一双鞋套。 蓓蓓接过来套在脚上,用气声说:“弟弟,你挺懂的啊。” 坎儿哥:“这种氛围下,你别用这语气说话好吗,怪吓人的。” 坎儿哥嘴上说着怕,可还是走在了前面。 进门不敢开灯,支了一个小手电筒。 望着墙上挂着的巨幅海报,坎儿哥眼睛里逐渐凝重。 蓓蓓目标明确,推开了最东边卧室的门。 她站在门口,整个人脊背一僵。 坎儿哥问了句:“怎么了?”便朝那边走去。 蓓蓓身量很瘦,站在门前甚至挡不住人的视线,她稍微偏了偏身体。 坎儿哥一歪头,目光直直地对上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拖地长裙,长发极地的女人。 ——“啊呜呜呜呜!” 短促的惊叫声刚刚冲破喉咙,就被蓓蓓用手堵了回去。 蓓蓓迎着他惊恐的眼睛,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嘘,是个假的。” 第123章 合体了 坎儿哥险些在蓓蓓手上咬一口。 “假的?” 蓓蓓拿下手, 在他的领子上正反蹭了一下,说:“手电筒给我,我去看看。” 坎儿哥手里一松, 小手电让蓓蓓抽走了。 蓓蓓把灯光对准了娃娃, 太逼真了,完全按照人的模板一比一制作的。 蓓蓓和它的眼睛对视了片刻, 恐怖慢慢顺着脊背爬上来。 坎儿哥终于缓过来:“那姓林的有病吧,整这么个玩意儿搁家里,他也不觉得瘆呢。” 蓓蓓:“他马上就会怕了,来, 我们给它挪个位置。” 坎儿哥刚伸出手,在碰到娃娃之前,顿在半空,打了个冷战。他耸了耸肩, 上前帮蓓蓓把娃娃挪了个姿势。 身段窈窕弱柳扶风。 头微微侧着, 一只手抬起来,食指和中指顶在眉心的位置。 坎儿哥摸上娃娃冰凉的表面时, 心想,幸好没有温度。 准备撤了。 蓓蓓:“检查一下现场, 别留下什么痕迹。” 坎儿哥说:“放心。”他戴着手套呢,所有容易留家痕迹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抹掉了。 两个人静悄悄下楼,钻进车子里, 坎儿哥伸手一摸背后, 冷汗已经浸透了,后知后觉感到发凉。 “得加钱啊,姐姐。”他心有余悸地说:“这么离谱的活,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我不接的。” 蓓蓓:“少不了你的,你怕鬼啊?” 坎儿哥斩钉截铁说不。 蓓蓓点头表示理解,死要面子嘛,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怕鬼呢。 蓓蓓把今天的成果通知给曲又云。 坎儿哥送了她们去酒店,亲眼望着她们进入酒店大厅,在车里扶着方向盘,给顾言昭打了个电话。 再接下来今天,曲又云跟着剧组,拍摄地点转移到无锡,距离上海很近很近了。 期间,曲又云一直和蓓蓓有联系。 蓓蓓告诉她,已经成功做弄林萧付两回了,甚至有一次还看到时杨半夜登门陪他。 余丹从时杨手里成功拿到了那天晚上录音。 用手机录的,静夜里揣在兜里,无比清晰,还能听到布料的摩擦声。 时杨小声道:“它为什么会动啊,闹鬼了么?” 林萧付:“别乱说。” 时杨:“可是这个地方没有别人知道了啊……您别看我,我没有钥匙,您知道的。”时杨受到了指示,故意往那些令人敬畏的方向引导。 传来了时杨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林萧付:“闭嘴。” 过了一会儿,时杨提议:“把它锁起来好不好,我还是觉得害怕……您困了吗,不然我给你唱个歌吧。” 与曲又云极为相似的中低音区重出江湖。 时杨故意唱出了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感觉。 曲又云很惊讶,时杨的唱功仿佛短时间内越级进步了很多。 可能是为了吓唬林萧付下了血本。 林萧付:“……别唱了。” 然后就没有人声了。 一阵嘈杂的翻动声音之后,录音戛然而止。 余丹:“时杨说,林萧付把它锁进了柜子里,钥匙在书房电脑桌下面的第二个抽屉。” 最近,时杨大大小小的录音发了十几段,她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尽量多录,然后让曲又云自己筛选。 曲又云笑了:“我明天回趟北京。” 曲又云是去给自己找后路了。 陈庆伟等闲人见不着,曲又云不愿意欠陈缕的情,想办法打通了自己的渠道。 她第一个想到是周导。 周导的班子和陈家合作密切,几乎每一部戏都有陈家的投资,但周导本人是个佛系性子,不愿意拍马屁和金主爸爸论交情,平时只管要钱,曲又云想了又想,觉得不适合麻烦他。 曲又云翻着通讯录,落地之后,联系了一个人。 ——金荷。 不能说很熟,也不能说不熟,当初在我是戏中人攒下的交情。 这算正经的求人帮忙,欠下的人情是要还的。 金荷很愿意帮忙。 尽心尽力地帮大忙。 这也意味着曲又云将来要还的也狠。 金荷组的局,只邀了陈庆伟和曲又云,顺带着她的几个好朋友。 席间制造了机会,陈庆伟和曲又云独处了一会儿。 其实单看陈庆伟的面相,他和色鬼一点边沾不上,身材略有些福态,眼睛却是睿智威严的,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他开口道:“又云老师有话不妨直说,放心,金荷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 “不敢当。” 曲又云说:“只是最近有点迷茫,希望陈总指点迷津。” 陈庆伟哈哈大笑:“上次我投的那部电影,你可是给我挣大钱了,咱们也算交情匪浅,现在也正合作着呢。” 有合作这层关系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利益共同体。 曲又云心里稳了一些,说:“林萧付快完蛋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您说过这句话?” 陈庆伟“哦?”了一声,然后下意识把手搭在了下巴上,看向曲又云的目光逐渐充满了审视。 曲又云:“看来您是听说了。” 陈庆伟:“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曲又云说:“当然,我卖命出力,当这个马前卒,背后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有人落井下石……我不免瞻前顾后啊。” 陈庆伟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见一面不容易,曲又云不介意把话说的更明白一点:“其他人该得利的得利,该欢呼的欢呼,只有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哪。” 陈庆伟:“你是和我谈合作的?你有什么办法?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曲又云:“我能让林萧付身败名裂,我能让他从云岫滚出去。” 陈庆伟笑了笑:“你这么厉害啊?” 他还是不太相信。 曲又云说:“陈总,我不是来谈合作的,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是内心有点迷茫,求您指点迷津,现在进退就在我一念之间,您觉得我该继续往前走吗?” 陈庆伟只用了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便给出答复:“当然是要继续往前走,你的担心,我能理解,尽管放心,我可以在背后给你撑着,保证等你凯旋归来有一条康庄大道等着你,怎么样?” 成交。 曲又云回剧组安心呆了几天。 等安排好一切,有一天没戏的时候,她出发去往上海。 自驾。 曲又云走的很隐秘,因为怕身边有人盯着,有狗仔或私生拍照坏事,她把自己蜷进了大行李箱里。 老项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单手拎着行李箱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走高速,三个多小时到了上海,悄无声息。 只有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人知道真相。 剧组的导演和同事都以为她身体欠佳在酒店休息。 曲又云晕头转向从箱子里钻出来,蓓蓓捧着她的脸开始化妆。 坎儿哥一直在不安地搓手。 蓓蓓扫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坎儿哥眼神鬼精:“想想就觉得刺激……您演过鬼片么?” 曲又云:“我演过聊斋。” 都是千年的狐狸…… 曲又云对蓓蓓说:“联系时杨,让他今晚给林萧付喂点酒。” 蓓蓓微信上发通知,得到回复后,比了个OK的手势。 曲又云点点头。 如果早知道时杨这么好用,何必等到现在……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曲又云再次被装在行李箱中,端进了林萧付家。 曲又云第一次真正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等身手办。 瞧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和一模一样的五官。 曲又云自己都觉得恐怖。 好像下一秒她就要眨眨眼活过来似的。 曲又云拿手触碰了一下,轻声问:“这个材质……” 蓓蓓接口道:“蜡。” 比蜡像馆还要逼真呢。 蓓蓓把蜡像的衣服扒下来给曲又云换上。 助理连忙拿一张毯子把蜡像裹起来。 尽管只是个蜡像,顶着曲又云的脸,赤/身/裸/体也觉得怪怪的。 头发散下来。 蓓蓓替她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假发,长度刚好及地。 曲又云打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裙子。 蓓蓓说:“死物到底是比不上真人啊。” 蜡像被塞进行李箱中,被他们抬走。 曲又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它。 她替代了蜡像,藏进了柜子里。 蓓蓓临走前说:“你真是个天才,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 还是得益于周围的环境。 曲又云最近在拍天马行空的无厘头喜剧,脑子里的想法总是脱离正常轨道,奇奇怪怪。 曲又云有时候静下心来,自己也觉得荒唐。 再说,真的管用吗? 柜门关上,四周一片漆黑。 逐渐安静下来。 曲又云闭上眼睛,呼吸一起一伏,好似听见了外面有脚步声。 是那种软底鞋摩擦地名的声音。 曲又云倏地睁开眼,警觉的望着外面。 林萧付么? 不应该啊。 时杨那边交代过,不到半夜不可能放人回来。 柜门被人轻轻扣响。 曲又云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 柜门被拉开一条缝,有光淌了进来。 曲又云仿佛被烫了一般,缩回手指。 视线由下而上,她看到了白色的休闲鞋,黑色宽松的运动裤,他的腿很长,再往上,到胸前为止,曲又云便知道自己不用再看了。 一个熟悉的声线从头顶飘下:“我来了。” 他果然来了。 曲又云闭上眼,轻轻吐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顾言昭打开柜门,站进来,和她并肩站着。 曲又云歪头看着他。 眼见柜门要重新合上。 曲又云伸手抵住了。 顾言昭抬了抬帽檐:“怎么了?” 曲又云说:“关上门天就黑了,先让我看看你。” 第124章 人间依然璀璨 曲又云说:“我不想让你来的, 但是我又清楚,你是一定会来的。” 顾言昭:“我都知道。” 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他依然坚持违背她的安排。 他说:“你是愿意看到我的,对吗?” 曲又云望着他, 慢慢展露出一个笑容, 回答:“是。” 感觉到眼睛里的酸胀越来越不受控制。 曲又云手一松,柜门缓缓合上, 四周重归黑暗。 曲又云把所有不好的情绪藏到了肉眼看不清的黑暗里。 眼前逐渐模糊,但她的声音依然很慢很稳:“我很害怕,在得知林萧付仍盯着我时,我想, 我终于不得不以牺牲的代价换取彻底的安宁。”她说:“谢谢你,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很安心。” 狭窄的空间里,顾言昭低沉地说:“我一定会成为你的依靠。” 曲又云说:“你现在已经是了。” 顾言昭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可惜黑暗中曲又云看不见。 上次藏衣柜的时候, 是在顾言昭的家里, 只有曲又云独自一人,但是柜子中有顾言昭柔软的衣物, 上面浸染着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这次,他本人陪她一起站了进来。 曲又云并不怕黑。 但是黑暗总能令她变得异常敏感。 她情绪上的脆弱和崩溃也多在黑暗的时候爆发。 她能感觉自己在不断的下坠、沉沦, 而顾言昭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曲又云只要想到他,就觉得人间依然璀璨,没什么可怕的。 顾言昭的手摸索过来, 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 曲又云下意识用力反握。 “我在。”顾言昭说。 曲又云:“你不觉得我胡闹吗?” 顾言昭:“我陪你。” 曲又云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很好。” 十二点刚过。 幽暗的楼道里传来沉重混乱的脚步声。 曲又云在柜子里听得格外清楚, 她知道,来了。 钥匙在锁眼中转动。 铁质的防盗门咔啦作响。 然后是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萧付和时杨一前一后进门, 背后好像一阵凉风,然后将门关上。 时杨顺手反锁。 林萧付打开客厅的灯。 今天的灯亮得不利索,忽闪了两下,才彻底大亮。 林萧付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回头看到时杨刚刚换下鞋。 他吩咐道:“给我杯柠檬水。” 他需要解解酒,清醒一下。 时杨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进到厨房。 林萧付站在客厅里捏了捏眉心,然后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刚推开门。 屋里的灯忽然齐刷刷灭了。 旧小区的电闸统一在楼道里,这给坎儿哥的行动提供了大大的方便。 精准地拉掉林萧付那一户的电闸。 林萧付蓦然停下脚步。 这条路上没有路灯。 但好在今天的夜里有一点朦胧的月光。 林萧付看了看窗外,再回头看向室内。 眼睛需要一段时间适应黑暗。 就在此时。 厨房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来自时杨。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阵乒乓乱响,随即是重物闷声倒地的声音。 时杨的惨叫声余味悠长,晃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里也不受控制地悸动。 林萧付:“时杨?” 没有回应。 他把手深进兜里摸手机,准备开手电,却摸了个空。 明明手机是揣在裤兜里的…… 时杨早就摸走了他的手机,握紧在手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挪到门口,贴墙坐下。 捂住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口。 林晓诗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 借着窗外月色,背光时,勉强能看见门窗的轮廓。 他摸索着走向厨房。 细微的动静,“吱呀”一声响。 林萧付直直地定在原地。 足有十几秒钟,才僵硬地转过头。 疑心自己听错了,但又不敢相信。 卧室柜子年头久了,柜门打开的时候,锈迹斑斑的门轴那具有特色的动静令人难以忽视。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有风灌进来。 柜门忽闪了两下,越开越大。 艳红的裙角,轻轻提起。 纤细白瘦的脚踝,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黑色的长发顺着动作,如流瀑般轻柔晃动,在微微的夜风下,乱了几缕。 曲又云从柜子里现身。 双手低垂着。 只见她袅袅娜娜的飘出来,走到林萧付近前,在半米的距离内停住。 她特意让出了光的来源。 确保林萧付能清晰地看到该看到的。 她面无表情的一抬眼。 林萧付的冷汗唰的浸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 他亲眼见到,那双本来如死水般无波无澜的眸子,仿佛被按下了开关似的,刹那间活泛了起来。 那其实是极诡异的一幕。 曲又云的手冰凉,还带着湿意。 她擦了擦林萧付额头上汗珠。 林萧付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股脑全部倒冲上头,感到阵阵的眩晕。 如此近的距离,林萧付闭上眼,居然感受不到她的鼻息。 是了。 娃娃怎么可能有呼吸呢? 他有一种血液倒流的错觉,能感觉到身体在颤动,但是一颗心却缓慢的恢复正常。 “我是不是疯了……” 他想着,恐惧顺着脊背爬上来。 尤其在听到她用处理过的腔调,极尽空渺地说:“我在你面前,你高兴么?” 理智轰然倒塌。 林萧付原地怔怔的望着她几秒,一动不动。 曲又云迎着他的目光,心里泛起不安。 计划并不周全,他是不是发现破绽了? 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曲又云心里急速地打着算盘,面上却不露分毫情绪。 林萧付在这个时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曲又云想:“他是真的疯了吧。” 林萧付想:“我是真的疯了吧。” 十几年了,林萧付好像终于等到了这天,像宿命走到了尽头一般,破罐子破摔,疯就疯了吧…… 清醒的疯子最可怕,他无时无刻不被心里的占有欲控制,折磨着他。 他试图过开导自己,也曾积极寻求过心里引导。 可惜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他的变态令自己都发指。 娃娃活了。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是幻觉。 疯癫的意识逐渐侵占了脑海。 他想:“我好像解脱了……” 他用力地拥住曲又云。 曲又云身子一僵之后,马上放松下来。 她现在就像个走钢丝的人,一举一动,每一分情绪的掌控,都需要精准的算计。 要想刺激到他,却又不能太过火露出破绽。 林萧付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喃喃道:“好,太好了,从今以后,你就当我一个人的娃娃,我不管怎么来的,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就留在我身边,你哪儿也不许去……你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甘愿。” 顾言昭隐在柜子里,稳稳地架起夜视镜头,还有专业的录音设备。 曲又云轻轻一挣,从他的钳制中脱开,轻柔地说:“可我是你妹妹呀。” 林萧付:“我最恨的就是这层血缘关系!” 传统的伦理的约束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一道障碍。 林萧付索性敞开了心怀说:“好乖乖,从今以后,你就稳当当的呆在我身边,我拿你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只要你听话,你要什么都行,你要我的命都行……” 他发出了“嗬嗬”的笑声,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曲又云慢慢地引导着他。 他说出了很多深埋心里的想法:“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你和那姓顾的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弄死他……我本来不想对付你的,是你太不听话了,是你非要跟我分出个高下输赢来……只要你听话,我供着你,我捧着你……” 颠三倒四,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车轱辘话重复。 可以确定这人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 曲又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朝柜子的方向望去。 顾言昭神色凝重,对着她微微点头。 ——都录到了。 曲又云缓缓和他拉开距离。 不知道这个动作怎么刺激到他了。 他猛地上前几步,伸出手要拉住她。 曲又云闪了一下。 他拉了个空,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面朝下,狠狠地摔倒了。 这一下摔的太狠了。 林萧付捂着脑袋翻了个身。 曲又云瞧着他翻身的方向,心里一凉。 刚迈开脚步,可惜已经晚了。 从林萧付的角度,一抬眼,正对着半开门的柜子。 能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个人。 …… 顾言昭头上还带着鸭舌帽,从镜头后抬起眼睛,淬着寒意一般,冷冷地看着他。 林萧付眯起眼睛,正要辨认那是谁。 曲又云三步作两步,冲到窗前,扯住窗帘,扬起手臂一甩。 窗帘扬起的弧度遮住了窗外漫进来的月光。 彻底一片黑暗。 谁也看不见了。 曲又云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林萧付也停下了动作。 只有顾言昭,通过夜市镜头,依然能清晰的看到整间屋子的黑白影像。 林萧付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曲又云!!!!” 他怒吼着:“顾言昭是吗?!是不是顾言昭!!滚出来!” 林萧付从地上爬起来,撞翻了地板中央的高脚桌。 他顺势把桌子掀了。 桌面上的白瓷花瓶、玻璃制品稀里哗啦碎一地。 从镜头里,能看到他仿佛陷入癫狂一般。 差不多了。 顾言昭举着镜头,深吸一口气,准备带上曲又云离开。 他避开地板上可能发出声音的障碍物,缓缓地往窗边挪动。 曲又云就在那静静地等着他。 他牵住了曲又云的手。 可是曲又云在这种黑暗中行动的难度极高,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紧紧地贴在顾言昭的身边。 第125章 夫妻一体,同心同德…… 林萧付:“你们敢跟我玩这套!” 他根本抓不着任何人, 逐渐暴躁。 门外。 蓓蓓和坎儿哥听见动静,对视一眼,齐齐疑惑:“怎么打起来了?” 坎儿哥掏钥匙准备开门。 却转不开锁。 蓓蓓:“怎么了?” 坎儿哥说:“麻烦了, 他反锁了。” 正好这时, 顾言昭也摸到了被反锁的门。 他不知道这种老式的门是什么操作。 曲又云伸出手,先拉开插销, 摸到了门上一块突起,推开上面薄薄的一层铁片。 开门的声音吸引了林萧付。 他摇摇晃晃走过来的时候,曲又云身边围满了人正在门口回头望了他一眼。 动起手必然吃亏,他不得不停止发癫。 手里有录音, 有录像,足够鉴定他精神异常。 甚至再狠一点,公开所有,足以让他翻不了身。 曲又云说:“你要完了。” 云岫固然牛逼, 但是林萧付只是一个上海分部的CEO而已。 把消息传到总部, 够他喝一壶的。 曲又云要准备离开了。 对视的那几秒钟,林萧付的目光狠, 曲又云的眼神更很。 他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时杨还在屋里呢。 她亲眼见证了那震毁三观的一幕,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林萧付独处一室。 谁知道接下来她将遭遇什么? 时杨迫不及待的从暗处爬出来。 林萧付挡在门口, 猛地回头。 时杨对上他的目光,手足无措地退后了几步。 慌乱出卖了她,更别说她手里还拿着林萧付的手机。 林萧付一把抓过她的头发, 狠狠撞在墙上。 时杨哭惨了。 曲又云见状停下了脚步。 顾言昭几乎没有多想, 和坎儿哥一起,转身冲回去,架着林萧付按在墙上,对时杨说:“你快走。” 时杨头晕脑胀从地上爬起来。 鬓角从头发中渗出血来。 时杨捂着脑袋奔向门口。 大门左侧的餐桌上摆着半个果盘, 盘子里斜架着一把水果刀。 那把水果刀直直地映进时杨的眼里,不知怎么,时杨忽然间就迈不动脚步了。 所有的恐惧喷薄而出。 胆小怕事二十多年的她,这些日子差点被折磨到精神失常,在翻涌的血气的鼓动下,豁出了一切,抄起那把水果刀,回头就冲向林萧付。 曲又云:“住手——” 谁都没想到她能杀个回马枪,来这一出。 顾言昭反应还是快。 第一时间松了林萧付,避无可避,顾言昭情急之下徒劳地伸手拦了一下。 刀刃划烂了他的掌心,止不住来势,还是狠狠的刺进了林萧付的身体里。 曲又云只看到了血从顾言昭的掌心渗出来,哪怕他握紧了手都止不住。 “救护车!!” 林萧付不能就这么被捅死。 否则他们这群人都得玩完。 尤其是刚刚对林萧付动过手的顾言昭和坎儿哥。 蓓蓓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稳住情绪,交代清楚地址和现场情况。 曲又云跪坐在顾言昭身边帮他止血。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在抖。 简易的包扎之后,曲又云跪直身体,双手环过顾言昭的肩膀,紧紧地抱紧他。 顾言昭的下巴卡在曲又云的颈窝里,轻轻笑了下,说:“没事。” 对不起。 曲又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对不起,是我错了…… 时杨这个时候忽然拔腿就跑。 蓓蓓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伸手阻拦,却被狠狠甩开,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坎儿哥二话不说,跨了半层台阶,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救护车的警报声终于传进耳朵。 曲又云松开手,扶着墙站起身,看见了林萧付迷离又涣散的双眼。 他在想什么呢? 曲又云说:“你快死了。” 林萧付的目光逐渐重新聚焦,定在曲又云脸上,微弱道:“你不会让我死的……” 确实。 曲又云不能让他死。 否则动过手的顾言昭将会染上无尽的麻烦。 娱乐圈内,千万双眼睛盯着,他的下半辈子可能因此葬送了。 曲又云眼尾的红晕开,她说:“但是我不会让你有翻身的机会了。” 急救人员到场把林萧付抬进车里。 顾言昭的外伤需要处理,也捎带着上了车。 曲又云准备陪同。 蓓蓓从楼下坎儿哥的车里扯了一件外套,让她披上。 她现在一身红色的礼裙太扎眼了。 曲又云把假发一摘,随手扔进了车后座上。 裹着黑色宽大的外套,头也不回跟着上了救护车。 抢救。 通知家属。 林萧付的母亲在天亮之前赶到医院。 拉住曲又云就问怎么回事? 曲又云没有回答她,只是略一点头,说:“姨妈,您来了,那我先走了。” 顾言昭在医院长廊的公共座椅上等她,手上打好了绷带,整个人形容也十分狼狈。 曲又云招呼了他一声。 他立刻懒洋洋起身,站到了她的身边。 姨妈愣愣地望着这二人,说:“你们……” 曲又云:“放心,会有警察来处理这件事的。” 姨妈带着哭腔:“这到底怎么了呢?” 曲又云叹了口气,却头也不回地带着顾言昭走了。 在警方介入之前,曲又云有条不紊的安排后续的事情。 处理好了录像和录音,向云岫总部实名举报。 蓓蓓问:“云岫会处理么?我好像听说他们总部很重视林萧付?” 曲又云面无表情道:“云岫总部如果不管,我不介意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 蓓蓓不赞同:“你要顺便搭上自己吗,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毁了不值。” 曲又云说:“没有人能毁了我……之前我就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哪怕连着血带着肉,我也要把这根刺彻底拔了。” 上天赋予她的灵气,是不加掩饰的偏爱。 上天赐予她的痛苦,远超正常人的认知。 可她都坦然接受了。 云岫总部办事磨叽,曲又云的举报递上去,他们还要经过多番会议讨论决定。 警方正式插手。 曲又云联系到坎儿哥,问时杨在哪。 坎儿哥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在我旁边呢,我觉得她精神不太正常,好像疯了吧这娘们。” 曲又云:“……” 蓓蓓:“事情难办么?” 曲又云:“且不说我的下半辈子毁不毁,反正时杨没那么容易回到正常生活了。” 蓓蓓:“你别管她了。” 曲又云:“我先洗个澡,待会可能会有警察传唤,把录音和录像备份准备好。” 助理举手:“都准备好了。” 打发了走了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身边就只剩下顾言昭一个人。 拉上酒店的窗帘。 曲又云把身上的裙子撕掉。 听到顾言昭含着笑意,轻松地说道:“今天你拉窗帘的那一下真帅,机智又勇敢。” 曲又云裹上睡袍,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言昭:“我身上也脏了,也想洗澡。” 他的伤口短时间内不能沾水。 曲又云找了一卷保鲜膜,把他的手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最后又套一塑料袋,说:“去吧,你先洗。” 顾言昭望着她低头专注的侧脸,拉住她的手:“一起。” 曲又云想都不想,拒绝:“不行。” 顾言昭:“什么都不用做,我不放心这个时候把你自己放进浴室。” 她有在浴室出事的前例,顾言昭记在了心里。 两个人牵手进了浴室,加压花洒的热水同时浇在两个人的头上。 热气蒸腾下,他们相拥在一起。 曲又云微微抬起脸,热水浇在脸上,和泪混在一起,辨不出你我。 曲又云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对不起……” 顾言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爱听这样的话。” 曲又云:“我必须说。” 顾言昭:“那我也说吧,对不起,我们互相开个检讨大会怎么样?” …… 很久的沉默之后,整个浴室被蒸腾的热气迷住了视线。 她听见顾言昭叹了口气。 曲又云抱在他上的手忍不住收紧。 顾言昭这时候说了一句话:“夫妻一体,同心同德。” 这话从前曲又云只在剧本和小说里见到过。 没想到现实里真的有机会亲耳听到。 顾言昭:“不管是什么麻烦,我们两肩同担,是应该的,明白么。” 曲又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终于踏实了。 闭上眼睛,咬牙忍住哽咽,可顾言昭还是察觉到她哭了。 哭才是正常的。 她一直坚强得不像个正常女人。 顾言昭多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依靠,让她停一停,泊一泊。 洗完澡,曲又云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正好接到了警方的传唤。 一行人齐聚派出所。 听说林萧付抢救听成功的,没死成。 曲又云一口气松下了。 时杨精神好像真的不太正常,在审讯室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曲又云赶到时,正好在门口看到一齐前来的林萧付父母。 姨妈再次拦住她,问道:“又云,你个姨妈说,这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曲又云不掩饰,点头说:“有关系。” 姨妈年过五十却保养良好,一直不见老态。 可曲又云发现,她的身形仿佛忽然塌下来了。 姨妈接近崩溃地双手拉住她的袖子,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 曲又云摇了摇头:“不死不休的是您儿子,走吧,进去看看那姑娘,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还有更多您不知道的事情。” 顾言昭从后备箱里提出一个巨大的箱子,拎上来。 曲又云冲他点点头。 里面装着那一具足够以假乱真的蜡像。 也许待会用得着。 第126章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时杨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 她死活都不承认是她动的手。 没办法, 只能他们这些人依次做笔录。 一件伤人的案子,牵扯进了三位一线明星,还有一位商界知名精英人士。 警方心里难免犯嘀咕。 那天晚上的录音和影像上交, 来龙去脉一讲。 首先变了脸色的是林萧付的父母。 无论如何, 在警察面前他们是不会撒谎的。 警察:“你们怎么能未经允许往别人家里闯呢,是谁的主意?” 曲又云说:“是我。” 一顿批评教育。 林萧付的言论和行为着实令人心惊, 在确定了这二人的确有不可分裂的血缘关系后。 警察面对林萧付的父母,瞧他们面色憔悴,还是采取了比较委婉的言辞。 而且林萧付的一系列行为,比如占有欲和控制欲, 隐隐有病态的趋向。 时杨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时杨的状态。 她终于在专家的疏导下逐渐冷静,然后安静地哭。 曲又云听到她问:“我的下半辈子是不是毁了?会曝光吗?” 警方安慰她,会按规定保障她的隐私。 曲又云看不下去,拉着顾言昭走。 听说林萧付伤到了脾, 正在等伤情鉴定。 至于那只尊蜡像归属权在林萧付, 但是经由他父母的同意,曲又云把它带走, 自行处理。 “烧了吧。”曲又云说:“怪吓人的。” 曲又云联系了专业人士进行销毁。 网上无可避免出现一些捕风捉影的照片和谣言。 孟荣荣联系了公关处理。 一开始只是零星。 几天后,忽然一夜, 如雨后春笋般,各种黑文章把脏水一股脑地往她身上泼。 这种大范围群体下场的制定是水军。 孟荣荣压不住了,有点焦头烂额。 曲又云让人直接发律师函、起诉, 并由工作室严正声明。 蓓蓓:“是林萧付干的吗?” 曲又云正刷到一条摆事实讲道理的黑文章。 文章大意是她曾经被包养, 并有很久远的照片证明她曾经与某个男人进出家门的照片。 照片是真的。 进出家门也是真的,入镜的是她父母的家门。 是早些年父母给她安排的相亲。 曲又云:“除了林萧付没别人了,之前时杨提醒过我,他是早就准备好的。” 蓓蓓:“人还躺在医院里吧, 时杨那一刀怎么没彻底把他捅死……哎,云岫还没消息么?” 曲又云说:“有了,云岫上海分部有高层变动已经传出消息了。” 蓓蓓:“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对付你呢。” 曲又云:“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他想拉我共沉沦,徒劳而已。” 孟荣荣:“现在关于你的黑料铺天盖地,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他主要是怕事态控制不住,影响曲又云接下来的合作。 曲又云说:“你不用慌,按平常的节奏处理就好。”她说:“有人会帮我的。” 陈家。 首先着急的是陈缕,说实话,他不愿意去打扰曲又云,忍不住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手里的资源又有限。 只能尽可能地帮忙压一下话题和词条。 事情闹大了,到陈庆伟的耳朵里。 岁数大沉得住气,他显示观望了几天,然后等到了云岫高层变动的消息。 以林萧付为中心的那一部分可谓是受到了重挫,陈庆伟及时出手,忙了几天,把该是自己的东西收回来,这才腾出时间兑现给曲又云的承诺。 他的人下场一查,发现暗中推波助澜的居然还有自己家的人。 不用问,当然是张杏晚的授意。 陈庆伟呵呵冷笑,把相关主管部门叫上来骂了个狗血喷头。 张杏晚连掉了好几个资源,公司都不怎么待见她。 张杏晚拉下脸去求陈庆伟,却没见到人。 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还是有人忍不住点拨了她一下,可能是可怜她傻。 人家曲又云现在和陈家的合作正密切,更别说还私下里打过招呼,签了协议。 曲又云一旦出事,陈庆伟手上的重点项目怕是要叫停。 一耽搁不知要损失多少钱。 谈感情千万别牵扯到钱,不然就是翻脸的前兆。 曲又云□□的扛过了这一波黑,照常回剧组拍戏,和那群不着四六的喜剧演员一碰面,周导立刻感觉到她状态不对劲。 “气色不太好啊,又云老师。” 曲又云说:“给我点时间,我会调整。” 本以为调整状态需要三两天的时间,可一群人围着她嘚啵嘚,一天不到,她脑门就炸了。 和一个欠儿不愣登的人撕了一通,曲又云感觉心口无比顺畅。 蛮喜欢这个团队的。 找了个机会,趁大家一起等夜戏的时候,一群人围在简易的支架桌前,斗地主嗑瓜子闲聊天。 “又云老师这两年啊,火得不行不行的。” “又云老师一直很火,就是火的太早了,近些年没跟上新媒体的节奏。” “火是火,遭的黑也多,好像从前年开始就没消停。”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表示安慰。 曲又云开始认真考虑一个问题。 这些年,说好也行,说糟糕也没问题。 最让人为难的是生活的节奏,不容易平衡。 周导问:“又云老师戏拍完有什么要忙的吗?我们自己做了个真人秀要不要来玩啊?” 曲又云敬谢不敏:“综艺还是算了吧,我一向不太适合那玩意儿。” 累还是其次。 主要是曲又云自认是个没趣的人,卖力气搞笑对于她来说太难。 周导:“别妄自菲薄,您可是以喜剧片打开市场的。” 曲又云笑了笑,打光了手中的牌,赢了一把炒花生米。 这部戏进度快到一半了。 曲又云闲暇的时候,还打听了一下云岫的消息。 云岫对林萧付的处理还没正式公布,但据说林萧付主动滚蛋了。 他出院之后,决定自立门户。 从头开始没那么容易。 他从前在云岫,给自己立了不少靶子。 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够他喝一壶的了。 曲又云手里掐着他变态的证据,思量再三,犹豫要不要公开。 除了顾言昭之外,几乎所有人给出的建议都是不要。 现阶段林萧付已经付出了代价。 他不是端娱乐圈这碗饭的。 舆论对他造成的名誉攻击无法产生更多的有效伤害了,说句不好听的,这群死有钱人只要豁上去不要脸,谁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留一手,日后兴许还能当个把柄。 只有顾言昭给出的建议是:随便。 发自真心的随便。 只要她下定了决心,他无条件支持。 但是顾言昭还说了一句话,请她无论如何,要善待她自己。 由于他的一句话。 曲又云终于打消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相爱的人要彼此善待。 曲又云愿意把目光放在更美好的东西上。 月底,她受到了一个邮包。 来自林萧付的母亲。 打开看是很多她的写真海报,有的是从墙上拆下来的,有的是压箱底的收藏。 曲又云一口气全烧了。 烧了一盆焦黑的灰,曲又云从马桶里冲了下去。 拉开窗帘,阳光刺眼。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余丹敲开了她房间的门,对曲又云说:“有一件事儿。” 曲又云在船窗前的椅子上坐了,到了两杯茶,示意她坐下说。 茶叶加多了。 入口有点清苦。 余丹说:“时杨的助理一直在试图联系你。” 曲又云问:“时杨?她怎么样了?” 余丹简单把情况一说:“时杨的公司已经放弃了她,并向她索要大量的赔偿金,林萧付不打算放过她,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他准备告她上法庭。时杨的家庭,一言难尽……总之,没有人管她,她现在连个律师都没有,精神还不太正常。时杨的助理去看了她一次,时杨托她带话,想求您帮忙。” 真成砧板上的鱼了。 曲又云把一口苦茶顶在舌尖细细品味,良久,咽下去,说:“帮她请个好律师,问问她的助理,还有别的诉求吗?” 余丹点点头,出门安吩咐办事,并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曲又云的亲助理回来了。 老项也被她遣返到顾老板的身边。 按理说已经没了余丹什么事。 但是余丹依然留在曲又云身边。 曲又云不还。 孟荣荣也不提。 余丹也按捺得住性子,既然还呆在曲又云身边,就兢兢业业的干好分内的事。 这可吓坏了曲又云的亲助理,整天坐立不安,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失了宠,已经不是曲又云的嫡系了,生怕曲又云某天心情不佳开了她。 还是蓓蓓给小姑娘喂了一颗定心丸。 让她好好呆着。 蓓蓓说:“把心放回肚子里,余丹不可能永远做明星助理,曲又云的意思应该是想要这个人以后为自己效力。” 助理懵懵的:“啥意思啊?又云姐的经纪人不是孟哥么?她想把孟哥换掉?不能吧?余丹还是孟哥的助理呢,这不越换越次嘛!” 蓓蓓:“孟荣荣不可能离开现在的公司,但余丹是个自由身。” …… 十几秒后,助理总算转过弯:“啊?!!又云姐不打算在这公司干了?!” 蓓蓓一个脑瓢砸在小姑娘脑袋上。 助理嗷一声惨叫。 蓓蓓说:“又云大概率不会再续约,孟荣荣心里也有数,余丹更是个人精……他们各自心照不宣呢,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 一跳绳上的蚂蚱,就这么一个笨的。 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 她们都能想得开。 小助理胸无大志,只想有个稳定的岗位混饭吃,一辈子衣食不愁就是最大的人生追求。 曲又云不逼着她上进,是对她的人生最好的尊重。 第127章 鸳鸯锅 曲又云斩钉截铁地说不参加真人秀, 结果败于人情。 金荷笑眯眯找上门了。 夏天快到了,又是户外真人秀活跃的季节。 金荷废话不多说,直接和她约时间:“八月中旬开录, 时间我算过了, 正好和你这部戏无缝接档,预计两个半月之内录完收官。九月中旬开播, 冲第四季度的KPI。” 潮流爆款综艺类型,主打游戏竞技,户外,听起来就很累。 说别的都没用, 曲又云不得不还的人情,不得不接的活。 曲又云和孟荣荣商量了一下,把本打算下半年接的那部电影《浮华》推了。 令人意外的是,几天后, 《浮华》的导演主动联系了曲又云的团队, 说非常看好她出演那个角色,如果因为档期冲突的话, 片方可以等。 这份诚意令人惊呆。 曲又云和孟荣荣讨论后续的工作安排,决定优先《浮华》的拍摄, 最快在年前就可以进组。 孟荣荣再次建议:“你要不要适当减少一下自己的工作压力,按照你现在的江湖地位已经不需要以量取胜了,保持两年拿出一部好口碑的作品足够, 要珍惜羽毛啊。” 曲又云点点头, 表示听进去了,她有自己的打算,准备以后正经接一些非快餐影片,拍摄周期稍微拉长一点, 能有更多的时间琢磨剧本,既能让工作节奏慢下来,又不至于闲得没事做。 这段时间,金荷的四处联系嘉宾,目光都盯在一线话题度高的明星身上。 她出的起钱,她身为知名制片人,所负责的一系列项目创造了许多轰动全网的现象级热议。 金荷的一系列举措很明显。 在足够雄厚的经费保证下,多管齐下,势必要把节目打出圈。 孟荣荣:“凭我的经验,这样的节目肯定免不了刻意制造话题,风险很大,你之前好不容易积攒的口碑这几年都挥霍的差不多了,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还要防备恶意剪辑……但也有一个好处,我看了下拟邀名单,基本没有能压过你的。” 曲又云:“拟邀名单给我看看。” 孟荣荣从手机上传过来,一张截图。 曲又云扫了两眼,在第一排的第三个位置,她的名字后面,紧跟着顾言昭。曲又云瞅着那个名字,半天没说话。 孟荣荣把时间留给她,搭上衣服站起身:“你自己考虑吧,我去找金荷谈谈钱。” 顾言昭应该会接这个项目的,曲又云推测。 果然,几天之后,传来了确切的消息,顾言昭已经定下了。 曲又云让余丹去查顾言昭今年的档期和行程。 余丹很快把结果发到了曲又云的手机上。 曲又云之前查过了一次,今年他的两部戏几乎是无缝衔接,上一部戏杀青,和下一部戏开机之间,只有大约半个月的空隙。 现在再一查,两部戏的拍摄根本没有调整。 这么一来,顾言昭就要在拍戏的过程中,穿插着去参与真人秀的拍摄。 其中还包括一些其他的节目和站台活动。 他们其实又很久没见面了。 除非出大事,否则各忙各的。 家里久无人居住,应该也早已蒙了一层灰。 曲又云又抽了两天闲,决定去探个班。 提前一天通知他,第二天下飞机,老项开车来接机,先送人去酒店落脚,再奔向片场。 曲又云看到了穿着黑袍大袖,在威亚上飞来飞去的顾言昭。 他们这部戏应该快要杀青了。 曲又云很低调地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上。 顾言昭休息的时候,擦了把汗,提着袍角,一路轻快地跑过来。 曲又云压了压自己头上的渔夫帽,在他奔过来的时候,轻轻拥抱一下。 顾言昭:“中午一起吃火锅?” 当然,必须得是清汤。 曲又云对清汤火锅并不热爱,兴致缺缺地说:“随便吧。” 顾言昭:“我们好像接了同一档综艺。” 曲又云:“是啊,对于我来说,那等于是度假。” 私下没时间相处,只能借公费恋爱了。 顾言昭只歇了两句话的功夫,又被导演叫走了。 他今天全是动作戏,在地上滚来滚去,摔摔打打,身段干净利落。 余丹说:“顾言昭的新戏上了,您知道吗?” 曲又云一愣,还真没关注,问道:“什么时候?” 余丹:“昨天。” 那部缉毒题材的剧。 播出前基本没做宣传。 这样题材的剧也不需要宣传。 余丹:“顾言昭的出场还要再等几天,不过已经有预告片放出啊来,您要看吗?” 闲坐也是闲着。 曲又云到那部剧的官博看预告片去。 顾言昭以一个糙汉的形象出现在预告片中。 他周围的色调永远是黯淡的,最后以牺牲作为结局。 导演一定很用心教了。 顾言昭的发挥值得令人期待。 曲又云决定有时间追一下。 这部剧没有刻意宣传,前期的热度比较低。 但是不用愁,等到后期顾言昭出场,数据自然而然就做上去了。 毕竟是传言中自带热度,盛久不衰的男人。 中午。 顾言昭带着她就近选了一家重庆火锅,要了包间。 曲又云进门之后,抬头打量这里的陈设。 顾言昭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她没跟上,于是原地等她。 曲又云:“我们这是第一次私下在公共场合吃饭。” 顾言昭:“是么?” 仔细回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顾言昭:“这里的私密性很好,您放心。” 曲又云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包间。 两个人在点餐时产生了一点分歧。 顾言昭:“清汤锅。” 曲又云:“鸳鸯锅。” 顾言昭:“不行。” 曲又云认真地盯着他:“鸳鸯锅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两个人互相盯了一会儿,看似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其实两个人彼此心里想的都是——只要他(她)再坚持一下我就妥协。 就看谁先开口了。 顾言昭:“——好吧。” 在这件事上,曲又云毫无悬念的赢了。 顾言昭:“今年体检做了吗?” 曲又云:“做了。” 她现在没什么作死的资本了,胃彻底成了一碰就破的烂口袋。 顾言昭:“体检报告呢?” 曲又云:“家里,你自己回去看。” 肉和菜都下在清汤锅里。 仿佛另一边红油油的只是摆设。 所以,顾言昭不明白她到底图什么。 曲又云只探了半天班就飞走了。 令曲又云万万没想到的是,顾言昭真的不怕麻烦,特意回了趟家,取了她的体检报告。 曲又云晚上拍夜戏的时候,正和同组演员嗑瓜子闲聊。 她在这剧组里呆的几个月时间,瓜子如流水,比她之前二十多年费的还多,剧组人均鹦鹉成精。 但她终于体会到了嗑瓜子的乐趣。一时也停不下来。 顾言昭拍了胃镜的检查报告,从微信上发过来。 正好曲又云磕到了一个坏瓜子。 苦味弥漫了一嘴。 “呸呸呸。” 曲又云皱着眉,漱口水,给顾言昭回微信:【怎么了?很正常啊!】 顾言昭:【你管这叫正常?】 曲又云:【和去年一样嘛!】 在曲又云的眼里,和去年一样是正常。 可在顾言昭的眼里,止步不前等同于退步,只有逐渐好转才算正常。 顾言昭:【下周末你回北京,带你去看中医吧。】 曲又云:【我可以自己去,你忙你的。】 过了几秒。 顾言昭才回:【已经给你定了周天的机票,你调一下时间。】 …… 从他的字里行间,已经很难找到当初刚认识那个大男生的影子了。 曲又云盯着那冷冰冰又不容拒绝的一句话。 勾起唇角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周导这时候走到她旁边:“又云老师,你可不厚道啊。” 曲又云:“怎么了呢?” 周导:“你亲口说的不拍真人秀,然后转头就答应了别人。” 曲又云:“抱歉啊,我也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既然她都已经破例了。 周导旧事重提,还想再争取一下。 曲又云口风也松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周导说:“怎么着也得等拍完这部戏。” 曲又云:“我们可以约一下时间,如果行程能调开的话,我很乐意。” 金荷的真人秀录制周期在两个半月左右。 那么这两个半月的时间内,曲又云就不打算接其他的戏了。 两期综艺录制之间的空余时间会大大增加,不加以利用的话,确实有点浪费。 她算是口头许了周导的约定。 曲又云问:“这部电影打算什么时候上?” 周导说:“他们的意思尽量还是春节档,但是我们这次拍摄的周期上,万一赶不上,那就情人节。” 曲又云点点头。 周导用手比划着:“这是我们的第二部 巨制,我太期待了……对了,又云老师,你明年有档期吗?” 看来这是还想约第三次合作。 曲又云想了想,趁机把话说明白:“周导,我有没有档期另说,如果明年咱们第三部 戏还是相同的风格,我可能不能陪着大家一起走了。” 周导刚刚还满面笑容的脸一下子垮掉了:“啊?为啥呀?” 曲又云:“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喜欢接触更多的不同风格的作品。” 周导难受了一阵,表示理解。 可能这就是视后在自己事业蓝图上的规划吧。 他暂时还不想着换风格。 他在电影这条血路上,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自己的风格并且站稳了。 他得牢牢地立住这杆大旗,只求个稳妥。 周导说:“那我们后续计划的综艺,你可一定要来啊。” 曲又云:“有时间的话,一定。” 第128章 俯仰在同一片星空下…… 她这部戏也快杀青了。 周末, 曲又云请了半天的假,回北京,顾言昭在机场接到人, 直奔医院。 预约的上午十点半, 到医院时间正好。 顾言昭:“抓了药带走你自己煎?” 曲又云:“哪有时间,让药房煎好装包带走。” 顾言昭:“那样不好。” 曲又云:“都一样。” 两人到医院走一趟仿佛赶场子似的, 偏偏中医大夫是个慢性子,微阖着眼摸上脉搏如入定一般,左手摸完换右手,不紧不慢地开了处方, 交代了几句。 曲又云久病成医,医生的叮嘱早听过百八十遍了。 也就顾言昭,没见过世面,像小学生听课一样, 认认真真记在备忘录里。 一大塑料袋的中药拎出来。 曲又云忍不住抱怨:“自己煎药真的好麻烦。” 顾言昭:“你没时间的话让助理帮忙看着, 我再把老项给你。” 曲又云拒绝:“不,我的助理可以。” 顾言昭照着单子念了一遍:“……以水煎服, 早晚各150mml,你知道怎么弄吗?” 曲又云扯过单子, 塞进塑料袋里,和药装在一起:“知道知道,开车。” 顾言昭叹了口气, 启动车子:“每天煎两锅, 先泡两小时,有后下的药,另外包好了,第一锅煎25分钟, 第二锅煎40分钟,两次煎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两次喝,早饭前晚饭后,万一恶心的话,你自己捣点生姜搁里头,生冷辛辣油腻必须忌……算了,回头我再和你的助理交代一遍。” 曲又云手肘撑在车窗上,一直不言不语看着他。 顾言昭:“干嘛?” 曲又云:“觉得挺神奇的,我好好一男朋友居然被我养成爹了。” 顾言昭:“……你该反省自己。” 曲又云:“放心,我会好好吃药的。我最怕死了,一向都保重自己。” 顾言昭:“其实你的工作强度该适当减一减了,你觉得呢?” 曲又云:“你都停不下来,还让我停?” 顾言昭:“我们不一样。” 曲又云没问他哪里不一样,只说:“我若是闲下来就不会让你好过,你可想清楚了。” 没有工作。 没有爱人陪伴。 那其实是最让人心里闹别扭的。 其实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要么有所舍弃。 要么再忍几年。 顾言昭:“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贪心,但潜意识里又不愿意承认。” 曲又云叹了口气,又到了心灵课堂开课的时候,她说:“和贪心没关系,既然两手都想抓,那就各自少抓一点呗。生活没有那么容易,无论你想得到什么,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包括爱情。” 顾言昭:“我在走一条自己也不知道对错的道路。” 曲又云:“在最终尘埃落定,取得成功或失败之前,谁也无法断定对错,除了你自己。” 顾言昭:“你一直在打太极,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意见吗?” 曲又云:“不能。” 顾言昭:“……”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凶,曲又云补上一句,轻轻说道:“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搞明白呢……” 曲又云带了重要回剧组,顺便把家里小药炉也打包带了过去。 天天在酒店房间蒸腾全是中药的味道。 月底,曲又云随剧组再向北,转移到蒙古。 接近尾声。 旷野天地清明。 在这里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周导某一天晚上做了个梦,忽然激发了灵感,四点左右爬起来,连夜写了另一版剧本的结局,然后,召集所有主创开了个会。 准备改写电影结局。 这可不是小事。 曲又云看了他新写的结局,皱眉思量了很久。 不知道是什么忽然激发了周导的灵感,最后的结局改写了整部作品的基调。 曲又云:“我们这是一部喜剧。” 周导点头:“是的。” 曲又云:“但是这版结局从根本上反转了之前所有的剧情和逻辑,这样近似于荒诞的结局,投放市场之后,是会有争议的。” 周导:“可我爱死这一版的结局了,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你知道吗,这版本结局刚写出来的时候,啊——我简直被我自己的才华惊呆了……” 他现在的表情像个孩子。 曲又云率先表明态度:“可以,我没问题。” 周导便把目光转移向剧组其他人:“你们呢?有意见吗?” 他们这些演员是最好说服的群体。 周导和出品方的沟通出了点问题,他直接撇下一剧组人,直飞北京找陈庆伟,可见其决心。 曲又云被迫歇了几天假。 趁着闲时,开车一个人去了天高云阔的地方,贴在公路边上,望见下面草地成群的羊,棉花糖一样,白白软软的聚在一起,像云朵从天上坠落下来。曲又云在道边蹲了一会儿,站起身向北望去。 再往那边是漠河。 曲又云无缘故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和顾言昭分隔两地,在电话里闲聊天。 顾言昭想给她看星星,但是没看到。 后来,曲又云看了那期节目,那里夜晚的星空确实很壮观。 曲又云忽然之间心血来潮,查了一下行程,上车直奔机场。 先回北京,然后转火车,一天一夜,到加格达奇。 她甚至连助理都没带,余丹再三考虑,觉得太不像话,她自己订了票,前后脚追了过来。 终于在加格达奇站下车时,曲又云快被颠傻了。 距离终点漠河市,还要再倒一班火车或是汽车。 曲又云双脚终于踏在地上时,忽然一股厌倦感。 干嘛非要去那儿呢,要不还是回去吧。 顾言昭最近忙得很,已经有几天没上网了。 今晚,收工之后,他钻上车迷迷糊糊就想先睡一觉。 老项却推了推他:“老板,先别睡。” 顾言昭眼睛里翻着红,强打精神:“什么事?” 老项从驾驶位上把手机递过来:“老板,又云姐去加格达奇了。” 睡意莫名其妙地就烟消云散。 顾言昭拿过手机,调高亮度,是一位网友发表在公共平台上的旅行小记。 ——“加格达奇偶遇视后曲又云老师,本人太美了。” 顾言昭首先看到的是配图,一张照片。 火车站前,曲又云扎着高马尾,头发没做任何造型,蓬松柔软。 架着一副墨镜,只露出线条冷艳的半张脸,却依然掩不住她唇边的笑容。 明显不是偷拍,而是经过曲又云同意的。 老项:“曲又云老师怎么忽然跑那去了?他们不是正在内蒙古么?” 顾言昭心想我也不知道啊。 手机在掌心转了几下,压抑着自己想打电话追问的冲动。 老项:“您不问问?” 顾言昭:“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才不告诉我。” 老项开车送他回酒店,路上叹了口气:“异地恋真够麻烦的……” 顾言昭:“你有女朋友了?” 老项摇头:“没有。” 顾言昭问:“那你感慨什么?” 老项说:“是我一哥们,当兵去了,他女朋友……哦不,是媳妇,今年初刚结婚,因为夫妻俩总是见不到面,所以他们家里现在有点杂事,过年的时候,我见了他一面,他……” 话说到这,顿了一下。 顾言昭追问:“他怎么了?” 老项说:“他说家里在劝他考虑提前退役。” 顾言昭叹了口气,久久没说话。 老项:“他们异地夫妻确实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更何况新婚才半年多,他媳妇之前还怀着孕,再有半年孩子要生了……可是他在部队里,至少要几年回不了家。” 顾言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那位哥们,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 ——“异地恋到底要不要坚持?” 顾言昭在退出网页之前,惊鸿一瞥扫到了这样一个话题,于是手又停住了。 今天有点奇怪,好像全世界都在戳他的肺管子。 顾言昭点进去听了一段辩论。 越听越觉得脑子混沌。 幸而,他是个主见非常坚定的人,轻易不会被那些耍嘴皮子的洗脑。 顾言昭回了酒店,洗完澡,拎着咖啡到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坐了一会儿。 一直攥着手机。 加格达奇那边交通不便,又偏僻,坐火车要很久很久才能到。 曲又云习惯了在天上飞来飞去,几小时就能落地的状态,她还能受得了那种颠簸吗? 加格达奇…… 顾言昭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因为他上次到漠河,也是从这里转的车。 想到这。 顾言昭隐隐觉得:她该不会是想去漠河吧? 她就自己去了? 曲又云在天黑之前终于到了漠河。 她在加格达奇逗留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过来一趟。 毕竟来都来了…… 余丹晚她三个小时追来,正好赶上和她同一班车。 车上,余丹订好了宾馆。 曲又云在那一片深蓝黯淡的夜色中,自拍一张照片,发给了顾言昭。 顾言昭在收到这张照片时,整个人精神一振,手抖着,一个视频打了过去。 曲又云接通,笑着和他打招呼。 顾言昭:“你……你去漠河了?” 曲又云:“是啊。” 顾言昭:“怎么忽然想起来到那去了?” 曲又云:“忽然有了几天的空闲,于是就忽然有了这个想法。”她忽然凑近了镜头,问:“你在哪呢?我好像看见玫瑰花了?” 顾言昭怕她误会,立马调转镜头,给她一个全景,说:“是酒店自带的小花园,这里的温室培育的花都好新鲜。” 曲又云:“你那边是温室,我这边是自由野蛮生长。” 顾言昭:“我曾经说过我们要一起去的。” 曲又云在走路,镜头偏到一侧,略有些抖,她没有看镜头,说:“我和我爱的人未必有机会同时一起到这里,我们各自行动也是可以的,我就是想来这看看……”她的声音格外缱绻:“我爱人曾经到过的地方,我和他俯仰在同一片星空下,这里的一草一木星月辉光都能见证……” 第129章 公费恋爱 曲又云在漠河呆了两天晚上, 然后开始漫长的回程。 周导和出品方和制片方沟通完,赶回来的时候正好在车站和曲又云碰了个面。 周导贴心的打招呼:“出去玩啦?脸色这么难看?一起坐我的车回去?” 曲又云摆摆手说:“头晕,我要歇会儿, 您先回去吧。” 她在大厅里的公共按摩椅上坐下。 周导也不着急, 陪着坐在她身边:“怎么?没休息好啊?车上怎么没睡会儿?” 曲又云懒懒地叹气。 她本来是想睡,入夜以后在车上睡一觉正好能到站, 哪能料到半夜一小伙子,坐在外面走廊上的椅子上,和他女朋友煲了一整晚的电话。 曲又云出门在外觉浅,稍微有点动静就睡不着。 靠在床上, 一直睁着眼到天亮,一路上的繁星夜景都呈现在那四四方方的窗户里。 曲又云主动转移话题:“看您的气色倒是不错,沟通很顺利。” 周导听到这话,笑了, 说:“没问题, 我回去就准备改结局,不过, 这部戏的杀青可能要拖延一段时间了。” 曲又云还是那句话:“我都行。” 周导急需要回去做剧组其他人的思想工作,于是匆匆先走一步。 于是只留下曲又云坐在大厅里,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托着行李箱骨碌碌地滚。 两座之隔的右边,余丹架着眼镜,再看一本书。 书是在漠河的一个小书店里买的, 打七折。 曲又云挪过去, 掀过封面看了看。 “心理学?”她很诧异,问余丹:“你还研究这个?” 余丹说:“很有用的东西,学一学将来用得着……技多不压身嘛。” 曲又云点点头,她说的在理, 对于这一行,确实有用。曲又云忽然有点问题想咨询她:“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是因为自己想要的太多而感到焦虑,是为什么?” 余丹扶了扶眼镜,说:“以我浅薄的认知,一个人如果因为这个原因焦虑的话,多半是因为他还在路上。” 曲又云:“什么意思?” 余丹:“意思就是,可能他想要的那些东西还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得到。” 曲又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余丹这样一解读,她反倒豁然开朗,拍拍手站起身,请余丹在附近吃了顿饭回酒店养精蓄锐。 周导和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的沟通可能也出了点问题,足足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 等曲又云接到重新开工的通知时,他们剧组已经白白烧了半个月的钱。 一切重新调整,重新开始。 曲又云拿到了新发下来的剧本。 周导和她开玩笑:“来吧,咱们BE美学的天花板又要重出江湖了。” 曲又云:“披着喜剧的外壳,实际上是悲剧的内核,周导你给自己定的方向是不是跑偏了……” 周导薅地上的草玩,撅一根长的叼在嘴里,说:“你信我,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能写剧本的最高水准,可遇不可求,最后的效果还要做一些特殊的手法处理……” 曲又云一只手撑着下巴,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一个找到了理想的人。 曲又云:“你说服他们费了不少功夫吧。” 周导:“我答应了做双版的结局……意思是你们的工作量可能会更大一点。” 曲又云:“其实我也更倾向于改版后的结局。” 周导仿佛找到了认同:“是吧,你也这样觉得吧。” 曲又云:“但是作为一部商业卖座片,几乎没有这样的风格。” 周导:“所以,我尽量争取了,无论最后采用的是哪一版本的结局,另一版本我必会想办法呈现给观众。” 像这样坚持的人在市场中并不受欢迎。 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坚持的无谓的,感到不能理解。 但最后在落入低谷后,能做到触底反弹的,也往往是这样的人。 曲又云:“您会如愿以偿的。” 周导:“和你一起合作实在是太舒服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曲又云:“我短期内不打算再接触喜剧了。” 一个女演员,渗透到喜剧中之后,很容易形成固定的形象。 曲又云还是打算把工作重心放在正剧上,当然,一切要以自己的喜欢为前提。 剧组这一段时间很乱。 是从内而外能感觉到的浮躁。 曲又云非常不喜欢这种氛围,随之烦躁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快调整好自己。 有一回,一个演员在NG了三次之后,直接摔剧本走人了。 曲又云在现场,弯身捡起剧本,拍了拍上面的沾的浮灰,轻轻放在桌子上。 曲又云的冷静给了周导一点安慰。 他极有耐心的,慢慢引导大家重新走向正轨。 改版后的结局就是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拍完的。 然后继续之前的欢快版本。 终于熬到杀青的那一天,曲又云捧着花缓缓吐了口气。 真想赶快逃离这个环境。 在剧组庆祝之后,她连夜买站票跑了。 两天之后,正好是金荷的新综艺正式启动录制。 曲又云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比她更惨的是顾言昭,他是生挤出的时间,来参与这档综艺的录制。 录制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在酒店碰面之后,曲又云终究没忍住,问了一嘴:“你最近安排上了其他工作,导演和其他演员没有异议吗?” 顾言昭说:“我的戏份剩不多了,放心,我知道轻重。” 曲又云:“也快杀青了吧,还有几天?” 顾言昭:“录完这期,我回去再拍三天就杀青了。” 曲又云点点头。 知道他基本得不着闲,这次综艺对于他们来说等于是公费度假了。 八月,正好是最热的时候。 户外大运动量的工作,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带,防晒是重中之重。 曲又云的化妆箱中,单单防晒占了一半。 金荷导演风格独特,说一不二。 第一期并没有给他们适应的时间,直接上硬菜。 曲又云接到了卧底的安排,要不着痕迹的搅乱他们的任务。 而且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不仅是体力活,还要玩智商啊。 中华内陆地区,最高温差不多在三十五六,太阳底下溜达一圈都觉得缺氧。 曲又云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转不动。 开机器之前,每个人都拿到了今天的大概游戏流程,提前做到心里有数。 框架给的很松,没有特别强的约束感。 导演还是希望嘉宾们能自己碰撞出火花。 从两个不同的地方出发。 曲又云和顾言昭两人潜意识地都在寻找对方,不到半天的时间,顺利会师,黏在了一起。 顾言昭还是很喜欢玩那些烧脑的小游戏的,很认真地当成一项正经任务在完成。 曲又云拿出了自己多年修炼出的功力——神隐。 她时刻惦记着自己的卧底身份,冷不丁在顾言昭的思路上设点障碍。 顾言昭一个主见很强的人。 怨就怨他太信任曲又云了。 对于曲又云给出的一切建议,他必会认真慎重的考虑。 不知不觉,思路就给带歪了。 最后结局揭晓的时候,顾言昭悔不当初,手指点着身边的曲又云说:“我就是太信任她了。” 有好事的嘉宾当着镜头,问:“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言昭反问:“难道看不出来吗?” 曲又云本来低着头,闻言抬眼冲她笑了一下:“都这么明显了,还问。” 两个人的态度一点儿也不扭捏,但实在太耐人琢磨。 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也可能在一起只是玩玩而已,所以一直拒绝公开,又保持亲密的朋友关系。 本期嘉宾都是分开行动,互相接触的不多,所以不了解。 只有旁观者的金荷心里明镜儿似的,觉得这俩人距离修成正果只剩最后那一步了。 首先两个人在一起时,周围的磁场都变得异常暧昧。 更何况那无数个被镜头捕捉到的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没想到这一对还真成了。 金荷挺诧异,无论是工作节奏还是双方性格,她都觉得这两人不是最适合的。 感情这事儿的不讲理就体现在这里。 没有应不应该。 没有合不合适。 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 一个停下脚步等,一个闷起头猛追,也硬要凑一对。 别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感慨,只有感慨。 但是,金荷这人损得很。 CP粉最想看什么她当然知道,就是不给看。 所有能令人化身土拨鼠嗷嗷叫的镜头全部剪掉,对视的镜头绝不给两个人同框,拆开分镜播出。 制片人拒绝做人。 户外综艺避免不了路透。 曲又云和顾言昭在街头拉着手赶路的照片在网上疯传。 金荷决定正式播出的时候通通剪掉。 至于网上的呼声——【我不差那点流量,都是冲了会员的人,给我嚣张一点,节目组务必把镜头全部放全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律无视。 手里掐着糖,适当地放出一点。 什么时候给,给多少,她说了算。 金荷在炒CP上也算有一手了,知道最隐晦暧昧的才是最让人回味无穷的。 晚上导演和嘉宾们组了个饭局,一起拉近感情。 曲又云停了金荷的打算,直呼高明。 当年那档恋爱节目要是让金荷做,指不定能上升几个档次呢。 蒙奇瑞那老实巴交的家伙真该好好学习。 话说回来,那档让他们结缘的恋爱综艺好像止步就在第三季。 后面就没动静了。 曲又云就一晃神的功夫。 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东一句、西一句扯远了。 只听有人滔滔不绝:“我说啊,在我的观念里,还是家庭老婆孩子最重要。那些为了钱成天不着家,牺牲陪伴家人时间的,都是大傻子!” 那是个上了岁数的男演员,不温不火,事业一般,但家庭确实美满幸福。 曲又云端着杯子,用手肘捅了捅顾言昭:“听见没有?花不完的钱有什么意思?” 顾言昭微微低了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花不完的钱当然没意思,但是它能带给人底气和自由选择的权利。” 曲又云一愣。 好有道理啊…… 尽管潜意识里不赞同,但一时还真找不到反驳的话。 第130章 大意了 在曲又云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期间, 有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消息传来。 时杨的判决结果下来了。 有期徒刑半年,缓刑一年。 余丹说:“律师尽力了。” 曲又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承诺给律师的费用由曲又云这边出, 对她来说没几个钱。 余丹说:“前几天时杨找过你, 想见你。” 曲又云:“前几天我在忙。” 余丹:“所以我帮你推了。” 曲又云说很好。 哪怕不忙,她们其实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曲又云问:“时杨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余丹:“不太好, 她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完了。” 曲又云:“二十几岁,才哪到哪啊,怎么就一辈子了?” 余丹:“她说向您道歉,为了以前的一些旧怨。” 余丹说这句话时有点迷糊, 她不了解之前发生的事情。 曲又云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心情低沉了一阵,很快脱离出来。 余丹听见有人敲门, 拉开酒店房间的窗帘, 让阳光布进来,说:“好了, 我们准备开始工作了。” 打开门,摄像大哥扛着机器进来。 导演递给她任务卡。 余丹退到镜头抓不到的地方。 任务卡给到曲又云手里, 两分钟不到,她就忘到了脑后。 她贯彻了一玩到底的精神。 素材有限,节目组当然不会剪她瞎溜达的视频给大家看。 曲又云宝贵的镜头全靠着和顾言昭在一起时, 那种暗生的隐晦的情愫。 顾言昭现在应对各种工作都游刃有余。 本行演戏, 他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了业界的认可。 上综艺,他完全可以和节目组共情,知道节目组需要的是什么,知道观众们最想看的是什么。 他兢兢业业地工作, 奈何曲又云总是试图拉他去玩。 人手一杯奶茶。 顾言昭只抿了一口,说:“全糖?” 曲又云:“对,甜的令人心情愉悦。” 顾言昭低下头一挑眉。 好嘛,口味又变了。 顾言昭心心念念着任务:“我们应该去地图上指的地方,完成线索任务,才能开启下一关卡。” 曲又云:“去啊,这不正走着么。” 顾言昭:“……走过去可能要到明天早上了。” 曲又云:“那你想怎么样?坐车?” 顾言昭点头。 曲又云:“你有钱吗?” 当然没有钱。 节目组把所有人的私房钱搜刮一空。 顾言昭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等等!没有钱?您这奶茶是哪来的?” 曲又云笑了。 蹲下来捂住肚子笑得很开心。 顾言昭折回身,准备拉她起来。 曲又云一手拿着奶茶杯。 一手被顾言昭攥在手里。 顾言昭轻轻拉了拉她。 她就不起。 顾言昭觉得自己像带了一只树袋熊。 干啥啥不行,就知道挂在他身上捣乱。 曲又云死活不起。 顾言昭蹲下和她平视:“快说,你哪来的钱啊?” 曲又云:“我真的没有钱,只是刚好有两张他们家奶茶的兑换券。” 顾言昭:“这么巧?” 曲又云:“就是这么巧。” 顾言昭总觉得哪里有点反常。 直觉告诉他,曲又云现在处于一种极不靠谱的状态,她说的话最好不要相信。 第一期被卧底坑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在合作的过程中,节目组渐渐摸到了曲又云的秉性。 那些做游戏论输赢对抗的缓解,曲又云总是处于一种消极状态,她掩饰的很好,但是细心的人还是能看出她抵触的情绪。 而那些富有反转的烧脑环节,曲又云明显呈现出很积极的态度。 金荷特意为她策划了一期节目,略带一点惊悚的话题。 其他嘉宾敢怒不敢言。 金荷的心快要偏到嗓子眼了。 他们为了出节目效果想破了头的耍宝卖憨,金荷未必肯看一眼。 而曲又云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金荷的量身定制。 这就是传说中的强捧。 人人都是柠檬精。 好酸呐。 曲又云拿到了一个特别刺激的剧本。 她是凶手。 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在其他嘉宾皮肤上留下带颜色的记号,等同于“杀死”了那人。 曲又云算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玩的东西。 节目组包下了一个中世纪古堡的参观景点,夜里的时候清场。 刻意营造出诡谲而又神秘的气氛。 曲又云在不费吹灰之力“杀死”第一个人之后,所有玩家都警惕起来了。 曾经有过一次卧底经验的曲又云首当其冲,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 可是她太淡定了,几句话便驳回了他们的猜疑和质问。 曲又云远离人群,一个人在二楼转悠。 现在大家都不愿意带她玩。 顾言昭忽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把她怼在了墙边。 曲又云:“你干嘛?你别碰我!” 顾言昭刚伸出去的手指一顿:“不能碰你?” 曲又云:“我怕你杀了我。” …… 她还倒打一耙。 顾言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中含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曲又云做了个准备摘手套的姿势,却迟迟犹豫着。 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里,她还不想把顾言昭早早的淘汰掉。 顾言昭缓缓开口:“雾蓝色的粉末沾到皮肤上就会死亡?” 这是游戏规则中的描述。 曲又云:“怎么了?” 顾言昭歪了一下头,伸出手指,在曲又云的侧颈上轻轻抹了一下。 手指立刻沾上了雾蓝色的荧光粉末。 他放在曲又云面前碾着,说:“那你为什么死不了呢?” …… 曲又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言昭还在认真等她的回答。 曲又云问:“你傻吗?” 顾言昭还没反应过来,淘汰的大喇叭已经高声播出了他的名字。 在整个古堡中回荡。 顾言昭结结实实一愣。 然后被剧组的工作人员架走了。 曲又云目送他离开。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颈侧,那里一小块皮肤仿佛更灼热。 大意了。 曲又云扶着栏杆走了几步,回头对自己的跟镜导演说:“我是不是也淘汰了?” 跟镜导演一脸懵:“不知道啊,没收到通知哇。” 曲又云:“不是说身份暴露就算淘汰吗?” 跟镜导演说:“你等等,我问问总导演。” 总导演的指示下来,告诉曲又云,让她继续玩,只要骗过其他人 ,就算她赢。 节目的最终解释权归金荷所有。 金荷开闸泄洪给她放出了一整片海洋。 另一边,幸存的三个人通过做游戏得到了一个特权。 ——可以让已经“死去”的人开口说话。 当然不能直接问凶手是谁,只能旁敲侧击的问三个问题。 他们视频连线了已经淘汰的两个人。 最先死去的那个不仅是倒霉鬼,还是个糊涂蛋,一问三不知。 顾言昭面对三双渴求的大眼睛,叹了口气,也是一摊手,说:“我也是稀里糊涂的……” 他们问东,他答西。 完全指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金荷就在总控室里瞧着这一切,很无奈的瞥了顾言昭一眼:“你知道项羽是被谁害死的么?” 顾言昭一笑,没好意思说话。 金荷说:“项羽当初在逃生的途中,若是遇不到那个指错路的老农夫,他没准还有一线生机。”她双手抱在胸前:“你说说,这期节目让我怎么剪?你们俩是来官宣的吧?” 如果他们俩要借这个平台公开,金荷简直求之不得。 必然是一波大热的流量。 可这两人明显没有官宣的意思,在节目里似是而非的反倒招人骂。 节目组更难以幸免,金荷可不想背个剪辑硬凑CP的骂名。 宁可咔咔全剪了,也不能留争议的话题。 顾言昭自杀式的揭穿给了曲又云新的思路。 在最后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 再淘汰一个她就赢了。 三个人呈三角形对峙,谁也不敢挨着谁。 曲又云早就想办法,将那雾蓝色的粉末弄到了其中一人的衣服上。 节目组给的任务卡上也玩了一个字眼游戏。 雾蓝色的粉末碰到皮肤上才算数。 但是在经过一整个晚上的游戏之后,大家脑子里已经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细节。 曲又云指着那人衣服袖口的印记,说:“你身上已经被下记号了。” 那位男演员低头看了一眼,很震惊:“我的天,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你们谁?” 曲又云和另外一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另一人退后了几步,指着曲又云:“是你吧?” 曲又云:“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那人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反正不是我。既然不是我,那肯定是你啊。” 曲又云不置可否,而是转向第三人,问:“你身上有记号了,可是为什么你没被淘汰?” 那人被她问得一愣:“啊?我还没有被淘汰吗?” 比想象中的智商还要稍微逊色一点。 已经淘汰的众人通过屏幕正看戏。 在他们的上帝视角中,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皱眉摇了摇头:“曲又云玩这么真,到时候节目播出不怕被人骂心机婊么?” 这话顾言昭不爱听了,开口:“管他们呢,她自己反正是玩嗨了。” 对方笑了笑:“你们俩的心态真好。” 最后,曲又云毫无悬念的赢了游戏。 只有她尽兴了。 其他人都很疲惫。 可能这就是工作和兴趣的区别。 收工回酒店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顾言昭:“你喜欢这样的游戏吗,以后我们可以考虑类似风格的玩法。” 曲又云正在洗手,摇头说:“不了,我只是喜欢它的故事感。” 她的手捂在白色的手套中,沾了一手雾蓝色的荧光粉末,洗起来很麻烦。 顾言昭倚在大理石台前,看她洗手。 一遍又一遍,泡沫打上去,冲干净。 再打一遍泡沫,再冲干净。 顾言昭伸手拦了一下:“别洗了,再洗要脱皮了。” 关于荧光粉的清洗,他们常年在灯光下活动的人都有经验。 曲又云抬手不怀好意甩了他一脸水,说:“多冲几遍就好了,你什么时候的飞机走?” 顾言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停一天,明天走。” 第131章 首选 晚上, 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大床上,熄了灯,在彼此看不见的黑暗中, 顾言昭说:“明年我要成立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曲又云说:“好事。” 顾言昭出来自己单干, 曲又云是比较看好的,工作上能由自己做主。 曲又云笑了笑:“我们小顾也要自己当老板了, 以后该叫你什么,小顾总?” 顾言昭没搭她的调侃,却极认真地问道:“你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曲又云:“我啊……” 她轻轻叹了一句便没声儿了。 可能正在考虑,也可能暂时不方便回答。 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 有些事只要顾言昭肯下心思琢磨,答案很明显。 可他还是要明明白白地问出来:“你把余丹带在身边,是打算以后培养她为你所用么?” 曲又云回答:“我合约到期还要几年的时间,太早做规划没有意义。” 她反正不会提前解约。 解约要赔钱的,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些年, 公司对她算不上亲,但至少没坑害过她。 对于曲又云来说, 这已经算良心了。 顾言昭听这意思就明白了。 曲又云把事业和爱情分得很开,各论各的两码事。 顾言昭想了想, 又问道:“那等你合约到期之后,你的下一个首选会是我吗?” 曲又云发出了长长地一声“嗯”似在考虑。 顾言昭以为自己仍然会得到拒绝或者推脱。 没想到,曲又云在短暂的思考过后, 给出了郑重的答案:“会。” 顾言昭惊喜地转过头。 黑暗中, 看不清她的五官表情,但是耳朵却能清晰地听到她的承诺:“我的首选永远是你,因为我最相信你了。” 最相信你了…… 这一句的口气带着浓浓的困意,听起来像小孩子过家家的勾指起誓。 顾言昭两手垫在脑后, 说:“我记住了,我也相信你,你不会糊弄我的,对吧。” 曲又云哼了一声,呼吸逐渐均匀。 睡着了。 录综艺的这两个月,曲又云是最清闲的,拍三天休两天,几乎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顾言昭又为了自己的事业忙得不见人影。 节目的录制在节奏上前松后紧。 这档节目正式播出的时候,他们才只录完了六期,剩下的六期将要压榨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全部搞定。 金荷制作的节目不可能凉。 热度哪怕是砸钱硬炒也要顶上去。 曲又云前段时间事儿太多,网友造成的□□还没全部散去。 再加上不怀好意的竞争对手暗中推波助澜。 所以,一开始节目的评论下有很多不好的声音。 曲又云公司团队的用处就在这个时候显出来。 并没有去斥责那些造谣的人,以及个别嘴巴不干净的喷筒。 而是强硬地把那些难听的评论全部踩下去。 曲又云本人也不在意那些指指点点,她在舆论方面的心理素质已经修炼到非一般人能比的境界。 随意扒拉着看两眼,手机一扔,你爱谁谁去。 她终于得空在家里追剧。 顾言昭那部缉毒题材的剧,在后期的热度终于起来了。 顾言昭罕见的硬汉形象,演绎的还不错,又为他解锁了一个新的发展方向。 综艺播出了两期之后,节目组根据观众的反响做了一些调整。 紧接着,进入了压榨期。 一周录两期,一期录三天,而且深更半夜安排多,一周没几天能正经睡觉的时间。 早晨太阳起了她睡觉。 中午日上三竿起床,准备今天的工作。 酒店化妆的时候。 曲又云一边咬着水果,一边对蓓蓓说:“这是我从业以来最失败的一个项目。” 蓓蓓正在给她的头发做造型,说:“主要是你的存在感太低了,你好像并不啊愿意在节目中表现自己。” 曲又云:“我早就说过,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蓓蓓:“建议你精准地给自己找个定位。” 曲又云摇头:“没必要了,我的综艺生涯止步于此。” 也不知道金荷会不会后悔开给她的酬劳。 蓓蓓:“对了,问你个事儿。” 曲又云:“什么?” 蓓蓓:“你要不要猫?” 曲又云:“猫?” 蓓蓓:“我一朋友捡了一只猫,缺个人领养。” 曲又云:“你看我像是有空养猫的人么,半年不回一躺家,家里冷得像个棺材。” 顾言昭从门外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转开走了。 曲又云透过镜子,看见了他一闪而过的影子。 蓓蓓点头,说:“也是,干你们这行的,生了孩子都未必有时间照顾……” 更别提猫了。 曲又云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给她化妆的小姐姐不小心把眼影下重了,急忙找化妆棉擦掉重来。 蓓蓓说:“那小猫性格怪,之前找了个领养,结果几天就被退了回来。领养那小姑娘是个学生,说太闹了耽误她学习,父母勒令把猫送走。那小猫也实在太皮,但是特别漂亮,碧蓝的眼睛,还是个长毛猫,让我想想……” 曲又云想到一个人:“你不行个i坎儿哥送去,他蛮喜欢小猫的,听说他上次在自家门口捡了只猫,抱回去准备好好养,罐头玩具都买好了,结果被人家主人找上门要回去了,感情是楼上的猫乱跑迷路了。” 蓓蓓听她一提,拍手道:“哎对,回头我问问他。” 他们这几个人有个群。 一开始群名叫——曲又云营救小组。 是当初在上海的时候拉的群。 群里就他们四个人。 坎儿哥,顾言昭,蓓蓓,孟荣荣。 这个群一直没有解散。 后来顾言昭给改了个名字,叫戏精青年欢乐多。 群里的发言主力是坎儿哥。 没有什么正经话题。 基本都是各种砍一刀。 再就是乱七八糟天南地北的闲聊。 闲聊,闲聊,有闲才有聊。 曲又云和顾言昭都不是有闲的人。 只有蓓蓓,和他一聊起来没完。 有时候,曲又云一觉醒来都能看见群里未读消息999+的壮观景象。 有什么好聊的啊。 打字也不嫌手累,语音也不嫌嗓子干。 可内心再怎么嫌弃,她也没舍得退群。 蓓蓓忙完手头的活,直接在群里圈了坎儿哥,问他要不要养猫。 曲又云在化妆的时候动不了,拿过手机,围观他们聊天。 他们三两句话把事儿定下,话题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发散。 屋里中央空调呼呼的吹。 窗帘都挡不住午后热烈的阳光,明晃晃的透进了屋子。 枯燥的工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蓓蓓伺候完了曲又云这两周的工作,去上海办点事,顺便把猫打包送过去。 猫猫放在航空箱里托运。 蓓蓓到上海之后,让助理去送猫,自己去替曲又云取一件裙子。 曲又云过几天有一个活动,借了某个品牌的裙子。 之前联系的那个品牌,临时出了点问题。 蓓蓓再借的裙子在款式上稍微有些不搭,需要改。 她拿到裙子之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趟坎儿哥家里,看看猫咪安顿地怎么样。 他还住在那老旧的二层楼里面。 但是家里准备的豪华猫爬架暴露了主人其实不菲的积蓄。 蓓蓓说:“这猫就是有点皮,你多担待点。” 猫到了新环境,一时半会还皮不起来,躲在沙发下面不敢探头。 坎儿哥撅着屁股,把脸贴在地板上,和沙发下的猫对视,说:“没事儿,放心吧,在我跟前,还没有不老实的猫。” 蓓蓓:“……” 她用高跟鞋的前端上前踹了一脚。 坎儿哥脸朝下跌了一跤,脑袋撞在沙发上,结结实实一声闷响。 他揉着脑袋爬起来:“你干嘛?” 蓓蓓没理他。 把裙子从箱子里拎出来,挂在衣架上,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不是很好改,想退。 按理说衬一下腰能好看,V领还能顺势提一提。 但是曲又云那货特别讨厌有腰封的裙子,难伺候死了。 坎儿哥看着那件裙子:“好闪啊,是什么,钻石吗,够买我这一栋房的了吧。” 蓓蓓瞅他一眼,说:“上海就算是个公共厕所也没便宜到这种地步,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坎儿哥爬起来,顺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手中乱晃着一根逗猫棒,说:“这裙子是给谁穿的啊,曲又云么?” 蓓蓓点头:“嗯,她要出席一个活动。” 这条裙子整体是酒红的色调。 颜色的搭配看上去没问题。 坎儿哥嘴里吧唧着嗑瓜子:“不合适吧。” 蓓蓓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能看出不合适,我正愁怎么改呢。” 坎儿哥坐在后面,目光顺着裙子上下打量,好像闲聊似的开口:“你要不给它剪个开叉。” 蓓蓓:“开叉?从侧边?” 坎儿哥说:“从前面,这个地方。”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正前方偏右的位置。 蓓蓓不因为他是外行而嘲笑他。 她认真考虑他的建议,努起了嘴。 坎儿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然后最好再把肩带和袖子剪掉,那样就好看了。” 蓓蓓脑子里立刻呈现出具象和意境。 还挺像那么回事。 蓓蓓回头看着他:“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坎儿哥伸手抓茶几上的瓜子,说:“专业?我学汽修的。” 蓓蓓:“……” 坎儿哥觑着她的表情说:“真的,我初中毕业去念了个中专,修车,后来修车不如给富婆收租赚钱,我就不干了。” 当然,他存够了钱之后,还是自己开了个修车的店,雇了几个兄弟当店员照看生意。 收入没几个钱,交完房租再给店里小兄弟们开完工资,剩个千儿八百块钱,请人搓一顿没了。 生意不景气,但却一直做了下去。 他是不指望那点钱养活自己,但对那几个小兄弟来说,这是个饭碗。 蓓蓓笑了一声:“说的跟真事儿似的,我还以为你学过设计呢。” 坎儿哥刚刚随口说的那两句,绝对是个上佳的方案。 但是改动太大了,衣服是借的,得考虑品牌方的意愿。 蓓蓓最终还是把裙子退了回去。 她在上海多逗留了几天,联系新的品牌。 第132章 老板娘 蓓蓓这一去上海, 足有半个多月没回。 曲又云还以为她在上海干嘛呢,直到活动前两天的时候,蓓蓓才匆匆赶回来。 曲又云让助理直接把人从机场拉倒了家里。 蓓蓓拎着一个宠物箱进门, 搁在地上, 里面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喵~” 曲又云惊呆了:“不是给坎儿哥了么?他也退货了?” 蓓蓓说:“不是。” 曲又云:“那怎么了?” 蓓蓓说:“我打算把坎儿哥送出国。” …… 曲又云:“???” 蓓蓓:“让他去进修两年。” 曲又云:“学什么?” 蓓蓓:“设计。” 曲又云:“你们背着我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 蓓蓓:“等他进修回来,让他进我的工作室。” 曲又云问:“他同意了?他居然同意了?” 蓓蓓:“当然, 这是好事,他为什么不同意。” 曲又云:“他似乎属于安于现状的那一挂人,挺奇怪的,居然能撇家舍业……” 蓓蓓:“撇家舍业……他老光棍一个, 哪来的家,至于产业,一个破汽修厂有什么好留恋的,再说, 给富婆收租?那些富婆是觉得他现在年轻有姿色, 才愿意多看他两眼,又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等他将来年老色衰身材发福,饭碗都能给他砸喽。” 曲又云失笑:“好损一张嘴啊, 人家怎么得罪你了?” 蓓蓓实话实说:“偶然间聊了几句,感觉他好像在这方面有点天赋,所以, 试试吧。” 曲又云点点头, 轻声说:“挺好的。” 她最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身边所有人都在慢慢变好。 这就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临近年底,各大电影节,电视剧盛典, 跨年夜晚会,都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录制。 还有一些娱乐的颁奖典礼。 曲又云选了两个参加,在跨年夜那天,安静地在家里呆到下半夜,等到了指纹锁开门的声音。 顾言昭风尘仆仆是刚从外地赶回来的。 进门之后屋里一片黑暗,他在玄关处摸到灯的开关,打开,背包和行李扔在地上,转过狭窄的通道。 吧台上布置好的鲜花红酒,以饱和度极高的艳红闯进了视线。 沙发上。 曲又云把腿上的小毯子叠好放在一边,说:“回来啦。”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年结束了。 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开始。 两人独自在安静的家里碰杯庆祝。 没有音乐声。 也没有很多的交流。 仿佛是融到了骨子里的自然,哪怕双方都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曲又云庆祝自己今年又拿出了令自己令观众满意的作品。 顾言昭庆祝自己攒了很多很多钱,马上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了。 这是一个美好又奇妙的夜晚。 顾言昭环抱住她,说:“我打算学导演去。” 曲又云说:“去啊。” 顾言昭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说:“对不起,我瞒了你很多事情。” 曲又云说:“我感觉得到,我不在意。” 对于她来说,顾言昭只是心思太重了,小心翼翼地藏着怕惹她不悦。 有些话是该说开了。 曲又云:“或许我们有些观点相左,但我绝不会强迫你改变。你在成为我的人之前,首先你是你自己。我很信任你,宝贝,你的世界除了我之外,还应该有一条属于你的康庄大道。” 顾言昭:“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曲又云:“我知道自己比较奇怪。” 顾言昭:“不,你很好。” 遇见了,心动了,并且安定了。 顾言昭此前都不敢想自己的爱情可以如此顺当。 兴许再过十几年,二十几年,他也可以很骄傲的吹嘘——我们夫妻从来都没有离心过,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 他说:“你就是我的三生有幸。” 他们在家里只相处了两天。 曲又云正式进组,电影《浮华》的项目在春节之前启动。 曲又云正经把心沉下来,浸在戏中。 周导的那部喜剧电影定档2.14情人节。 情人节,许多年轻人都正经当个节日在庆祝。 可曲又云没空去见自己的爱人。 当然,他的爱人似乎也抽不出时间来应付她。 忙不完的工作,干不完的杂事。 何以解忧? 票房! 对于生意人来说,能挣钱的节日都是好节日。 周导那部电影准备了两个版本的结局,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正式上映时,选择了皆大欢喜的第一版喜剧结尾。 没有太深刻的现实意义,大家只图个乐呵。 故事逻辑严密,叙事节奏舒服。 观众老爷们笑过一场,觉得值回了票钱,就算成功了。 曲又云在浮华的剧组请了几天假,暂时中止了闭关,投入到宣传工作中。 她每次出戏入戏都有一段时间是懵的,晚上失眠睡不好觉,以至于精神状态欠佳,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又暗,一睁眼经常分不清白天黑夜。 有时候低头,确认自己双脚仍踏在祖国大地上,脑子里居然一片空白,像羽毛漫无目的地在飘。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两三天。 在喜剧演员们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她稍微有点格格不入。 很快被细心的人揪住这一点,写成了各种小文章。 孟荣荣把这些不入眼的玩意儿都收拾了,找曲又云谈了谈。 “建议你不要再接喜剧了,除非你余生想当个喜剧人。” 入了喜剧坑再走出来可不容易,他怕曲又云以后再走别的风格,无论什么都容易让人出戏。 这两部喜剧电影相当于在曲又云身上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标签。 曲又云说:“放心,我还有一部正剧马上要上。” 孟荣荣:“岁岁惜芳草?” 曲又云点头。 孟荣荣哎呦了一声:“这部剧好像被压了很久啊。” 曲又云说:“好事多磨,不怕等。” 随口聊了几句近况。 曲又云得知孟荣荣手里又接了个新人,公司非常重视。 曲又云问:“有背景吗?” 孟荣荣说:“没有,还没毕业呢,正经学表演的,她的各项考核成绩都不错,上面觉得她应该是是个好苗子,准备给先给她安排个角色试试水。” 曲又云心里有些怅然。 又是一茬年轻人起来了。 孟荣荣和她商量:“她叫李雅青,今年六月份毕业,我寻思着,下半年你能不能带带她?” 曲又云一扬眉:“我带她?” 孟荣荣点头,说:“对,她刚刚开始,我想让她把路走扎实了,随便扔出去给别人我不放心。” 曲又云实话实说:“有你尽心尽力地捧着,她的前途不会差到哪里去。” 孟荣荣说:“你帮我带一带她吧,好歹这么多年的交情,到时候你一走,我手下就没有能打的了。” 他也是看透了,曲又云不会再和公司续签了。 曲又云忽然想起了曹媞,好像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很久了。 曲又云顺口问了一嘴:“曹媞呢?” 孟荣荣:“凉了。” 曲又云:“什么时候的事儿?” 孟荣荣:“早几年,她榜上老齐之后,拿到了几个好项目,可惜她自己没把握住……万事俱备,东风也给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刘总时候非常后悔,早知道不如把那项目给你,何苦摆你那一道。” 曲又云呵呵冷笑一声。 总而言之,公司觉得曹媞在事业上的气数已尽,神仙难救,于是放弃了。 曹媞失去了公司在资源上的支持,根本立不起来。 话题扯远了。 孟荣荣又及时绕回来:“所以,请你帮我带一下李雅青,行不行?” 曲又云这次没有推拒:“行,你把余丹给我,以后让她跟着我。” 孟荣荣:“没问题。”他说:“余丹跟着你走,比留在我这公司里前途大。” 大公司里精英荟萃。 余丹年轻,经验欠缺,在下面的位置上熬不到十几个春秋出不了头。 跟着曲又云走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曲又云愿意用自己雄厚的事业根基养着余丹。 等到余丹慢慢独当一面之后,再反哺曲又云。 是双赢。 曲又云:“回头问问余丹的意见。” 孟荣荣:“不用问,她愿意,我们早就谈过了。”说到这,他笑了笑:“从半年前开始,我从她嘴里就套不出你的情况了。” 曲又云满意地笑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一些,回头让我见见李雅青吧。” 孟荣荣点头答应了:“很不错的小姑娘,你会很喜欢她的。” 曲又云:“嗯,我相信你的眼光。” 孟荣荣告辞之前,还留下了一句忠告。 这句话他念叨了两年,几乎快要磨破嘴皮子了。 他建议曲又云到了这个阶段,珍惜羽毛,不要什么戏都接。 曲又云这次是真的听了进去,说好。 一定会及时调整事业规划。 曲又云再回到剧组,没别的心思,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年。 杀青回家那天。 顾言昭在机场等她。 曲又云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钻进车里,调侃道:“大忙人终于得闲了?” 顾言昭笑了笑。 曲又云刚坐稳就闻见了浓郁的花香,回头一看,后排车座上全是新鲜的玫瑰,花瓣上好像还沾着今晨的露水。 顾言昭:“杀青快乐。” 曲又云:“我觉得休息一段时间。” 顾言昭:“好啊,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曲又云扣上安全带:“你先说说看,影响我休息我可不干。” 顾言昭打放线盘倒车,说:“不影响你休息,只是稍微耗费你一点脑细胞。” 曲又云:“什么?” 顾言昭:“给我们的工作室起个名字吧。” 若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顾言昭不会说出口。 曲又云一怔,反应过来,知道这是尘埃落定了。 她笑容好像都不太自然了,那是一种想要感佩万千的情绪:“我们?我说加入了吗?怎么就我们的工作室了?” 顾言昭歪头看了她一眼:“不管你加不加入,那都是我们的工作室……老板娘啊。” 果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从前负重的脊梁被淬炼过,依然挺直。 曲又云爱死了他这游刃从容意气风发的模样。 第133章 正文完 曲又云:“我不知道什么名字好, 你自己想。” 顾言昭:“我想把你的名字填进去。” 曲又云:“你有想法了?” 顾言昭:“叫行云吧,行云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怎么样?” 曲又云:“你说了算。”她想了想, 笑了, 行云,幸运, 谐音是她喜欢的。 顾言昭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什么……我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东进以后,可以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在。” 曲又云说:“会的。” 顾言昭的办事效率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曲又云仅在家休了几天的假,工作室的注册手续已经完成了。 工作室官博也已注册。 新出生的工作室官博只关注了两个人。 老板顾言昭。 准老板娘曲又云。 刚注册的时候被两位的某些粉丝冲了, 觉得这是个假冒伪劣货。 圈地自萌会不会,谁家官博带头嗑CP啊? 但确实某某查上已经有顾言昭个人工作室的相关信息。 几天之后,蓝V认证上了,惊呆了一片人。 这特么还真是官方号哦。 那它的关注列表仅有的两个人, 显得有点微妙了。 【业内人士早说了, 他俩是一对是一对是一对,都几年了, 怎么还有人不相信呢?】 【所谓业内人士好烦,能不能快点消失, 就显着你有嘴,成天叭叭叭……】 【等官宣,我已经等两年了。】 【这应该已经算是隐晦的官宣了吧, 个人工作室唯二关注的艺人, 啧!】 【谢谢,磕到了。】 【提前声明,我不是黑,如果是真的快点官宣吧, 如果是假的也快点澄清吧……不要给我们希望,又让我们绝望,一把年纪了,吃不了刀,大起大落心脏受不了啊。】 【就算不是真的,两位的关系也一定是非常铁的那种,能感觉得到。】 【他们俩的CP热度一直很火,唉,希望不是为了热度故意的。】 【曾经哭着喊着求售后的是你们,现在哭着喊着要正主收敛的也是你们。】 【如果能一直这样的话,嗑死我也愿意。】 曲又云没空管那些闲人的议论。 她最近接触了几个本子,对自己以后的事业走向感到了迷茫。 因为递来的本子百分之五十以上是关于喜剧。 她在喜剧方面的这一锤子砸得可是太瓷实了。 风头几乎盖过了以前她所有的戏。 就在曲又云发愁的时候,周导那边有动作了。 影片的第二版结局他用个人账号放出来了。 彻底颠覆了原本的大欢喜。 曲又云BE之光重出江湖。 有人大呼,再也无法直视这部影片了。 周导此举再次掀起了巨大的讨论热度。 两版结局的横向对比,拯救了曲又云现在的囧态。 她给观众们心中留下的印象,还是改版后的结局更深入人心。 顾言昭忙过了这一阵子,对曲又云说:“我准备公开了。” 曲又云以为他说的是成立个人工作室的事情,没什么大反应。 顾言昭:“你同意吗?” 曲又云:“我同意啊。” 他说了一声好,接下来几天又忙没了人影。 曲又云不去管他。 反正他再忙也跑不出北京这块地儿,晚上总要回家的。 大约晚上八点左右,顾言昭回家,站在门口,没有妥协,招呼她:“走啊,我带你去工作室玩。” 曲又云懒洋洋地不愿意动:“几点了啊?” 顾言昭忙了一整天,居然还神采奕奕:“走啊,有好玩的。” 于是,曲又云在家居服外面随便裹了一件开衫。 她私下一向如此不修边幅。 打扮的像个退休后,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 临到门口了,她又后悔了,停了下脚步,说:“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自己。” 毕竟是第一次拜访顾言昭的工作室,最好是有一点仪式感。 女生梳妆打扮慢,选衣服更纠结。 顾言昭乖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一句催促也没有。 他不催,曲又云就觉得自己不算慢,磨磨蹭蹭,到快十点的时候,按开手机,一看时间,“哎哟”一声。 顾言昭拔腿就往卧室里:“怎么啦?” 曲又云火速套上裙子,戴上帽子:“对不起。” 顾言昭顺手就去帮她系裙子背后的绑带,说:“没关系,今天都依你。” 深更半夜,两个人奔工作室去了。 在一个新的商业园区写字楼的高层,一整层都变成了他们的地盘。 曲又云站在楼底朝上望,轻而易举看见了一整层的灯火通明。 她说:“这么晚还有人加班呢?” 顾言昭点头:“对,等你呢。” 曲又云觉得不对味:“等我干什么?” 顾言昭拉着她进电梯,对她一笑:“等你指导工作呢?” 曲又云忽然心里突突直跳。 语焉不详,不怀好意。 背地里不知道在搞什么呢? 电梯到23层,双侧门滑开,曲又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像是特意装点过,门口放着很多人送的花篮,排成很长的一串。 顾言昭在圈里人脉倒是经营地不错。 曲又云起了兴致。 在花篮面前,挨个看是谁送的。 进门之后,靠墙的白漆窄桌上摆着白釉的花瓶,里面插着淡紫色的干花。 曲又云不知道花名,只觉得香味扑鼻馥郁。 像是女孩子的审美设计。 曲又云:“在这里工作一定很舒服。” 顾言昭跟在她身后,说:“是啊,他们算是舒服了,可惜老板要出门打工赚钱啊。” 按照他的工作强度,常年天南地北的飞,基本没有着家的时候。 现在自己当了老板,自由是有了,可责任也大了,一公司的人张嘴等吃饭呢。 但反过来讲,他们全部服务于老板一人,老板赚钱养活全部工作人员,是应该的。 顾言昭推开了一扇门,说:“你再往里看看。” 穿过一侧的格子间工位,四处空荡荡的,窗明几净,整洁如新。 指着最里面,顾言昭说:“那是我的办公室。” 顾言昭的工作室会装修成成么样子呢? 这是曲又云最感兴趣的事。 她盯着那间屋门,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走了过去。 顾言昭:“密码0211。” 曲又云一边输入密码,一边问:“有什么含义?” 顾言昭:“你不记得了么?” 密码生效,门锁弹开的声音清脆有力。 顾言昭忽然伸手,按住门的把手,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曲又云确实不记得了。 她不是很善于记这样琐碎的细节。 但是顾言昭的态度告诉她,这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曲又云不敢确认:“初次见面?” 顾言昭面无表情低头望着她。 曲又云:“好吧,对不起,我保证以后随时随刻用备忘录记住……唔——” 怎么也没想到,顾言昭会在这个时机,毫无预兆地发狠咬了她一下。 是的。 咬,很用力的那种。 他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曲又云前抵着他的胸膛,后背靠着门,在狭窄的空间里,转侧不能,只能反被动为主动,温柔地引导着他,完成了一个绵长而甜腻的吻。 彼此放开之后。 曲又云深呼气:“……” 顾言昭:“是的,我们初次见面,那年万家团圆的除夕夜。” 曲又云:“好的,我记住了。” 顾言昭:“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曲又云不知道,所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5月13日。” 顾言昭点点头:“很好,请您记住今天。” 曲又云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顾言昭松了门把手,手指抵在门上,用力一推。 正对面的是一副巨大的墙绘,颜色饱和度非常高,细致到令人惊叹的程度。 一笔一画,一景一物。 一个黑T少年在楼梯角驻足回首,一个穿着白毛衣的女生在靠窗的桌前,双手撑着下巴,视线与之相交错。 曲又云看到这副墙绘的第一眼,就回想到了几年前恋综里初次见面的情景。 偏偏这种时候,她的记忆力又非常好用。 那些细节,在脑海中逐渐浮起,像海浪的翻腾,将那些珍贵的记忆送上岸边。 曲又云说:“这是我心动开始的地方啊。” 顾言昭的声音就在身后,就贴着他的耳边,沉稳和缓:“我提出了很多方案,有我们雪中拥吻的时候,有我们一起坐在窗前数楼层的时候,还有那天大雪我目送你背影离开的时候……其他的方案都pass掉了,我只留了这个。因为是我们的心动开始。” 曲又云歪着头看画:“真的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没想到我们的感情能抻得这么长……不过没关系,我等得起,我愿意等,只要结果是好的,路可以慢慢走,曲折一点也没关系。” ——“让我们结束这漫长的等待吧。” 顾言昭双手握住曲又云的肩膀,轻而易举让她转了个身,朝向自己。 曲又云眼前一阵眩晕。 然后看着顾言昭单膝跪在身前,手上一枚戒指:“我们结婚吧。” 完全是意料之外。 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在没有公开过恋爱的情况下,在没有见过对方家长的情况下。 这算不算私定终身? 曲又云看着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摩挲着,一时半会难以挪开眼睛。 顾言昭:“别看它啦,看看我好不好。” 曲又云抬起眼。 眼里只有他。 外面忽然热闹了起来,仿佛有很多人。 原来大家都没有下班。 半掩着的办公室门缓缓被人推开。 熊儒,孟荣荣,余丹,蓓蓓,助理,老项,还有很多新的不认识的面孔……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祝福。 顾言昭手里拿着手机:“我要公开啦。” 和顾言昭个人工作室成立的官宣一起公开的还有顾言昭成功求婚的消息。 有点突然。 顾言昭曾经说想要一个充满祝福的盛大爱情。 曲又云记着这句话呢。 网上评论有褒有贬,曲又云首次因私事启用公关团队。 ——让个别不好的声音全部消失。 顾言昭的父母在家里两脸懵逼。 怎么儿子忽然就要结婚了? 结婚对象他们都还没见过? 曲又云和顾言昭在城市的夜晚,紧紧相拥。 这一条路好长好长,万幸半路没有分道扬镳。 走到终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地梦。 是甜的, 余味悠长的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