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锁》作者:弄酒 文案: 本文「架空民国」 家族被抄,受万千宠爱的千金小姐一夜之间变成落魄小可怜,走哪倒霉到哪 因缘巧合之下进了一家歌舞厅 歌舞厅里的美人噢,个个貌美如花,能唱能跳,婀娜多姿 可谁能想到她暗恋上的是歌舞厅的妈妈呢 那个总是一身出挑旗袍,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韵,懒恹又果断的女人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地总引起她注意,好烦哦 诶,这个女人还和一个歌姬走的近 她该不会喜欢那个歌姬吧? 是了是了,她真的喜欢那个歌姬,她花曼依竟然……莫得机会了QAQ 可恶! 害,看来只能忍痛割爱了…… 淦,心太痛了,可能痛得太表面,导致—— 温柔知性海归姐姐说可以教她英文转移注意力,挺好的,就是有点学不动 金发碧眼的洋妞姐姐每天哄她开心,送的玫瑰还怪好看的 手上正在教的漂亮妹妹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她房里给她按摩,美名其曰孝敬 不错不错…… 殊不知,外面的女人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风华绝代女大佬x天香国艳小舞女 ●年龄差十岁 ●he+(架空历史)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巩烟章 花曼依 ┃ 配角:巩书兰章 江吟章 霍素秋 ┃ 其它:接档文《不依》跪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你是解药 立意:抓住机遇,开拓进取 第1章 食福1 雨淅淅沥沥地下,今儿是海城元宵节,可惜天公不作美,烟雨朦胧笼罩整个海城,萧瑟凛凛。 一辆黑色福特车从青石铺就的大路缓缓驶过。 “夫人,姥爷那边说是让你回南城。”福伯开着车,望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的女人。 女人黑纱半遮,肩上披着雪貂披肩,红唇微抿,她看着手里的报纸,也没抬头,“福伯,我自有打算,回去的事过两天再说。” “这……”福伯无奈叹了口气,紧接着惊讶道,“夫人,前面有个人晕倒在路中间……还是个姑娘。” 巩烟微蹙眉,目光从印着“海城烟土大亨花、元两家竟因走私纷纷被抄家”版面的报纸上挪开,沉声叫了声“福伯”。 言外之意便是莫要多管闲事。 福伯倏然住嘴,不再多说,将车头转了个方向,绕过趴在冰冷地板上的狼狈姑娘。 福特车继续往前开,车后镜里甩在车屁/股后的姑娘大概是被雨淋醒,身上穿得极薄,又破烂,饶是烟雨朦胧,冰冷寒天,也挡不住那一身玲珑曲线。 她艰难动了一下,偏过头,乌黑发丝湿黏黏贴在脸上,半睁着眼看着越来越远的福特车。 在某个瞬间,好像和一个女人的视线对视上。 车内,巩烟背靠着车背,神情复杂地把视线收回来,挪开嘴边的细烟。 “福伯,停车。” …… 风海歌舞厅里歌舞升平,西装革履搭马甲的公子哥在角落里喝酒吹嘘,舞台上领舞拿着金麦克风唱着时下流行的曲子,闹闹哄哄,纸醉金迷。 花曼依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点着陌生又好闻的熏香,身上暖和得好像家里一样。 很快,她就彻底醒了过来。 这不是她家…… 她没有家了…… 花曼依掀开被子,赤着脚站起来,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素色睡衣,裙长及膝,两条细细的肩带搭在柔若无骨的雪肩上,衬得人又瘦又高挑。 梳妆台上的铜镜掠过一抹瘦弱身影,不一会房间里便只剩下空荡荡的熏香。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 一楼大厅,侍者端着一托盘酒水穿梭在人群之中,晓晓火急火燎从二楼下来,逮住一侍者,问,“阿华,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睡衣的姑娘?” 叫阿华的侍者摇了摇头,“没有看到诶,晓晓姐,发生什么了?” 晓晓着急地摆了摆手,“我继续找吧,你先去给客人倒酒。” 阿华:“那晓晓姐我先去忙了,哦,对了,方羽姐说给你留了汤圆在厨房,叫你有空记得去吃。” “知道了,回头我再跟方羽姐说谢谢。” 现在人不见了,她哪里还有心情吃汤圆,巩妈要是回来她还找不到人,怕是要把她剥了皮! “巩妈!”晓晓一拐弯,看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女人,风华懒恹走进来,身边跟着福伯。 福伯接过巩妈脱下来的手套,对着晓晓说,“晓晓,怎么那么冒失?” 晓晓听到这声斥责,冷汗都从背后沁出来,低着头更加不敢看巩妈眼神,“巩妈,福伯……” 巩妈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晓晓顶着几双视线硬着头皮回答道,“巩妈,你带回来——” 话音未落,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女声大叫,“不好了!赵少爷和人打起来了!” 晓晓跟着众人走进去,看到里面的一幕惊呆了。 “这……”福伯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 赵少爷脸上几道指甲痕颇显的有些狼狈和好笑,而他身后站着一名女子,像只野猫一样凶狠瞪着他。 后来发现周围越来越多人看过来,她眼里小小惧怕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了起来,梗着脖子仰起下巴一副占理的样子看着所有人。 “巩妈,你来评评理,你的人把我抓伤怎么说?”赵少爷捂着脸原本到嘴边的狠话在看到来人时,不得已咽了回去,显得有几分怂。 巩妈漠不关心点燃一根烟,慵懒的目光淡淡扫过花曼依,闪过一丝惊艳,“赵少爷不如说说为什么她不抓别人,偏偏要抓伤你?” 花曼依诧异地闻声看过去,女人身段高挑,穿着一身贵气旗袍,头发绾起盘在头上,黑纱遮额,最让人瞩目的便是那吸着金管烟嘴的红唇,成熟又有韵味。 大概是目光太过明显,不小心和对方对上,花曼依心底震了一下,连忙撇开。 赵少爷气有些不足,嘟囔一句,“谁、谁知道这个疯婆子为什么抓我?” “赵少爷不说明白,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福伯,带赵少爷去一趟医馆。” 福伯作揖,“赵少爷,这边请。” “她勾/引我!”赵少爷气急败坏,指着花曼依破口大骂,“这疯婆子穿着件睡衣出来,看见我就凑过来,这不是勾/引是什么?我不同意她就挠我!真晦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娘!” “赵兄……别说了。”赵少爷身边有人拉了他一下,低声劝他要不息事宁人算了。 赵卓没听,甚至甩开对方的手,“巩妈,我爹要是看到我脸被挠成这样,我回去也不好交代,你说是吧?” “你胡说!”花曼依瞪大了双眸,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如此颠倒黑白,气得她抬起手就要一爪子挠下去,“明明就是、就是……” 哎哟喂,晓晓连忙拦住这位姑奶奶。 “就是什么?”赵卓被她这架势吓了一下,后退两步,“大伙看,快看,这疯婆子恼羞成怒,大伙都看到了吧?!”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花曼依挣脱着,又上来两个人女子拉着她,死死钳住她,花曼依越来越觉得委屈,眼眶泛红,却仍倔强为自己辩驳,“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勾/引你!” 明明就是这个人突然从后面抱住她,还企图碰她,被她打了之后恼羞成怒。 “够了,”一声呵斥后,寂静无声,巩妈扫向快衣不/蔽/体的花曼依,冷声问,“赵少爷想怎么解决?” 赵卓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西装,瞥了眼刚刚拉他的兄弟,似乎在说,现在这局面还不是他说了算。 那位兄弟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卓可没管,转过身看了看巩妈,又看向花曼依,“巩妈,你知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我要她陪我喝三瓶酒!” “妄想!”花曼依看到对方猥/琐油腻的眼神就恶心,“你这个癞蛤蟆想要本小姐给你陪酒,简直在做梦!” 赵卓第一次被人如此辱/骂,鼻子险些气歪,“你!” 定睛一看,突然醒悟,“哟,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眼熟,大伙儿快来看,这不是前两天被抄家的花家千金么?!叫什么花……曼……花曼依!啧,竟然沦落到在歌舞厅当舞女!花家列祖列宗都要被你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咯!” “夫人,这恐怕不太好吧……”福伯有些为难看向巩妈。 巩妈蹙眉,手一摆,“福伯,去准备酒。” “赵少爷,我希望你清楚,这里不是你赵家。” 赵卓见附近没几个人来看戏,被巩妈呛一口悻悻摸了摸鼻子,不过想到等下花曼依这个婆娘陪他喝酒,他又高兴起来,到时候看他不好好教训教训她。 “姑娘,请你过去吧。”晓晓突然有点可怜她,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个花家的千金,但是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大家闺秀,要她去陪/酒,估计可能接受不了。 “只要你好好陪他喝完酒,有巩妈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晓晓站在她身旁,思索再三,小声提点她两句,说完不等花曼依开口,便小步跟上往楼上走的巩妈一行人。 “我没有做错,凭什么我要去陪/酒?!”花曼依朝那个高挑的旗袍背影大声叫道,她难以置信这一场闹剧居然会是以她陪人喝酒为结尾。 前面的女人顿了一下,对她的控诉不予理会,头也没回踩上木质阶梯,扬长而去。 第2章 食福2 “花曼依是吧?”赵卓吆喝其他兄弟过来喝酒,将人围在中间,一脸色/眯/眯地将伸手搭在肩上,“来,给我喝。” 花曼依顿时炸了,“想要让本小姐给你陪/酒?醒醒吧!” 哪怕她家就算被抄了,任何人也休想占她便宜! 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酒杯,泼向身边的男人。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卓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暴跳如雷,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随着酒杯摔在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声响。 花曼依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度,身体像残破的风筝一样被甩到沙发上,娇嫩的脸蛋顿时显现通红的巴掌印。 脑瓜子嗡嗡作响。 可这还没完,赵卓明显是怒火上头,谁都拉不住,满身戾气走到花曼依面前,“今儿我赵卓就是在这里把你办了,也没有谁敢说一句!” “赵兄……”有人看不下去,开口劝。 “别拦老子!” 花曼依脑子清醒了一点,呆滞地看着一边解皮带一边逼近的公子哥,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害怕,她已经不是那个海城谁都捧在手里的大小姐了,她背后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 哪怕今天这个赵卓当着所有人面侮/辱她,也不会有人敢出声阻止。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不要……”花曼依哑着嗓子死死扯着自己身上少的可怜的衣服,“滚开,不要扯我衣服……” 歌舞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形形色色的客人都没什么兴趣喝酒了,一副看好戏瞄过来看这一场真人秀。 舞台上方羽和一帮舞女唱不下去,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制止这一场荒唐的画面,毕竟赵家不是谁都能得罪得起的。 就在花曼依身上的衣服被撕裂到一半时,歌舞厅大门突然闯进来人。 个个带/枪,身着黄色军服,为首的是一个小领队,叫林斌,扫了一眼大厅里安静如鸡的一众人,大声喊道,“谁是赵卓?” “谁找我?”赵卓对被人打断好事十分不满,看了一眼没得手的女人,不耐烦返过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然而一转身一排军兵举着枪将他围住。 花曼依捂着胸口一副松了口气,赶忙把自己缩到一边。 赵卓心头猛的一跳,不过很快他安慰自己,强装镇定,“不是吧,piao/娼也犯法?” 就问海城哪个男人不piao。 林斌笑了下,站在他面前,余光扫了一眼沙发上的花曼依,“赵少爷,你piao不嫖跟我抓你没什么关系。” 赵卓心头突突直跳,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你过来?” “有人举报你涉嫌帮你爹做假账,私吞巨额钱款,而且……”林斌顿了一下,强调道,“证据确凿。” “不可能!”赵卓矢口否认,“林领队,你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林斌无奈摊了摊手,“赵少爷,我也是奉命行事,来人,将人带警署!” 赵卓想逃,无奈寡不敌众,被擒住时他才开始后怕,冲着林斌喊道,“林领队,我要见我爹!求求你让我见见我爹!” 林斌手一挥,收队,痞气笑一声,“赵少爷,别急,你爹也在警署,小的这就送你去见你爹。” “……” 赵卓心如死灰被人钳着离开风海歌舞厅。 这场闹剧慢慢恢复平静,喝酒的喝酒,赏曲的继续赏曲。 花曼依委屈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原本就失色的容貌更显楚楚可怜。 “姑娘,你没事吧?”晓晓走到她身边,还没来得及安慰,只见面前的女子受惊一样,瑟缩到沙发角落,警惕盯着她,“你别过来!” 她一醒来就到了这个歌舞厅,鬼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拉/皮/条专门祸害无辜少女。 晓晓只好停住,眼神示意她看向二楼,“姑娘,巩妈让你去她房间一趟。” …… 格调高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檀木书桌,印着玫瑰花纹的实木玻璃台灯散发着明亮的光,旁边有个烟灰缸,以及一只细长骨感的手,没多少肉,筋脉明显,偏偏又让人觉得过分纤长。 食指和中指指尖熟练夹着一支细细的烟,金色烟嘴,和那种粗/大的雪茄不一样,这种烟显得……有女人味。 味道不是纯粹的烟草味,好像还夹杂了一丝别的味道,偏偏她又闻不出来。 皮质转椅转了过来,花曼依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女人,举止间有种懒恹。 花曼依扯了扯自己遮不上腿的衣服,有点顶不住对方打量的目光,警惕看了眼四周,发问,“你就是巩妈?是你把我救回来的?你有什么企图?” “医药费20大洋,打翻酒水80大洋,今晚的闹剧比平常损失了大约1000大洋,我也不为难你,给你抹个零,1000大洋,花曼依小姐,去交款吧,交了你就能走了。” 巩妈没和她废话,神色淡然递给她一张开支表,从桌面的一端慢悠悠划到另一端。 “什、什么?”花曼依劈手夺过那张纸,匆匆扫了一眼,仗着自己站着,居高临下望着这个叫巩妈的女人,当着她的面刷刷两下撕成碎片,“你这个女人真搞笑,你不顾我的意愿救了我,我难道就得要对你感恩戴德了是吗?是不是只要我交不起你就要把我当成ji女一样成为你赚钱的工具?” “我跟你讲,你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拐卖人口,是犯法的!” “再说,我就算死在大街上也绝不可能做这种肮脏龌/龊出卖/身体的事!” 啪—— 啪—— 啪—— 三声掌声响起,花曼依更警惕了,壮着胆怯怯反问,“怎么?我难道说的不对?” “不,你说的很对。”巩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纸屑,环胸睥睨,“归根结底来说,是我做错了。” “可不是……”花曼依附和。 巩妈被呛了一下,紧接着面色一冷,语气不同之前的懒散,“花曼依小姐,给流浪狗一根骨头它都知道摇头乞怜。” “我又不是狗。”花曼依也学着她冷淡的脸色,反驳道。 “牙尖嘴利。” “谢谢夸奖。” “……” “既然你交不起这一千大洋,我也懒得计较,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本小姐也不是很想见到你。”花曼依反口就一怼,正想要推门出去,手刚搭上门把,后知后觉发现身上是件睡裙,还是被撕烂的那种,走到街上别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是出来/卖的。 “那个……”不得已,她又折返回来,扯了扯裂到大腿的裙边,“能不能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巩妈讥讽一声,“那几件脏东西已经让人扔了。” 花曼依正要开口理论理论凭什么不经过她同意扔了她东西,下一刻女人的一句话堵住了她嘴。 “那有套新的,就当我赔给你那几件破烂玩意。” “这……”虽然话有些难听,但理智告诉她别和对方理论,花曼依走过去摸了摸料子,还不算粗糙,这个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黑心肠。 “谢、谢谢啊……”在对比之下,花曼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蛮横无理。 举目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换衣服的隔间,花曼依捏着衣角用余光看向书桌,不小心和这个叫巩妈的女人对视上,既然对视上了,那她干脆懒的问了,省的万一丢了什么污蔑她在换衣服的时候偷的,那到时候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敌得过有权有势的资本家。 打定主意,花曼依二话不说开始脱掉身上破烂的睡裙,光洁细腻的肌肤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姣好的身姿曲线被投影在墙壁上。 也映入在书桌旁坐着的女人眼里,抽烟的动作微微一顿…… 第3章 食福3 花曼依从风海歌舞厅出来,回头望了眼霓虹灯闪烁的牌匾,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好像那个老鸨也不是很坏,1000大洋都没管她要。 不过就算没管她要1000大洋,她目前的境遇也好不了哪里去。 花家没了,爹地妈咪被押到南城关押,她就算想去南城也没有盘缠坐船,堂堂花家沦落至此,何其可笑。 又下雨了,雨水哗啦啦打在地板上,溅起来把她的脚冻得生疼。 花曼依找了个破烂的庙堂躲着,老鼠和蟑螂在头顶横梁穿梭,到处都能听到吱吱叫声。 她本能地厌恶,但又没什么资格厌恶。 临近天亮,天灰蒙蒙的,她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从破烂的木板缝隙里看过去。 “啊……老大,好好吃,馒头……嗯……”一道还算分辨得清是女声的声音在庙堂中央响起,看不清模样的女孩头发乱糟糟一片,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馒头,忘我地咀嚼着。 她眼里只有馒头。 而她身上骑着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恶心龌龊地在扭动。 大概太过惊世骇俗,花曼依瞪大了瞳孔,捂着嘴,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出来,可胃里没什么东西,干呕了几下,脑子轰鸣,那一幕不断刺激着她神经。 “谁?!” 忽然,那个男人听到声音朝里面叫一声,也就是这一声崩断花曼依那条紧绷的神经,她啊一声,从里面狼狈爬出来,头也不回往后门跑开。 一直跑,跑过好几条街,直到冷风吹进喉咙,快要断气时她才堪堪停下来,长发垂到后背,全是毛毛细雨,宛若一粒粒白糖。 终于走不动了,她蹲在一条小巷子里,一边搓着手哈气取暖一边满目盈泪,鼻尖酸涩,“呜——爹地……妈咪……元奈……你们在哪……我好想你们……” 元宵节刚过,家家户户都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圆,院子里甚至能听到小孩玩闹嬉戏声。这条巷子在她家附近,花曼依止住啜泣,抬头看向四周,抱着胸走出小巷。 果不其然,对面大马路上就是花府,只是曾经的辉煌都已变成颓败,白色的封条像是在讽刺她这个可怜虫。 “花曼依?” 突然一道声音从右边响起,把花曼依吓得不轻,待她看清后,才发现来人有点眼熟。 “我啊,莫子浩。”一个身着褐色马甲,脚踩皮鞋,梳着大背头的青年眼里乍现惊喜,不过在打量到花曼依身上落魄样,就收起了那份惊喜。 花曼依把那份警惕藏在眼底,国中的时候,这个莫子浩死皮不要脸在她面前晃,倒是借着各种由头来她家作客。 “曼依,你家的事……我听说了。”莫子浩叹了口气,整个海城轰动的爆炸性新闻,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你现在……”莫子浩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着言辞,“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找份工作。” 花曼依摸了摸快饿扁的肚子,“什么工作?” …… 一个包子摊档前,花曼依看了看身边的青年,咬了咬嘴唇,不自在地接过对方买给她的肉包,这种窘迫的情境她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比教科书上主人公寄人篱下借居亲戚家还要难受。 “莫子浩,我有钱会还给你的。”她闷声闷气回他。 莫子浩倒是没觉得什么,几个包子而已。 “走,前面就是悦来饭店,我跟老板还算熟,让他给你份工作我还是能帮得上忙。”莫子浩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饭店,四五层高楼阁,飞檐外是竖着的“悦来饭店”四个大字牌匾,恢弘大气。 这是海城数一数二的一家饭楼,花家还没出事之前,他们家的陈氏烤鸭她经常让人买回来。 一辆黑色福特车从对面马路迎面开过来,在悦来饭店前停了下来,阵仗不是很大,但是那辆福特车车就足够让许多人侧目议论。 悦来饭店门前的小二立马走下楼梯笑脸相迎,嘴上说着客气谄媚的话。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人,下来后径直走到后座,毕恭毕敬打开车门,一双细长的长腿首先映入眼帘,英式高跟鞋,披着羊绒披肩的高叉旗袍,肤如凝脂,身材婀娜多姿,发型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法式烫卷。 花曼依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她旁边的女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那个歌舞厅的老鸨。 黑色尼龙长风衣,高挑出众,手里拿着个宝格丽手包,比刚刚那个女人还要成熟,走在前面,中年人谦卑跟着,神情慵懒自得,气质浑然天成,硬生生把旁边那个更年轻的女人比下去。 “那是什么人?”花曼依咬了一口包子,目不转睛看着走进饭店的三人。 “她啊,是百乐门最有名的歌姬,叫江吟。” 花曼依:“另一个呢。” 莫子浩犹豫了一下,似乎犯难了,“这……我只听说她是风海歌舞厅的妈妈,还有点来头,其他就不知道了。” “那不就是老鸨么?还能有什么来头。” 莫子浩挠了挠头,“要是普通的老鸨就好了,那那些公子哥就不用那么头疼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嗯……风海里面的姑娘如果当事人不是同意咳——那什么的话,谁也勉强不了她们,因为有这位巩妈罩着,谁也不敢造次。” 也因为如此,风海里的姑娘大多都是清白身。 “你是说做床上那种事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把莫子浩好一阵呛,他们这些公子哥哪些场地没去过,多多少少都沾点,只是明面上做的妥当,过得去就行。 可是,这位姑奶奶,国中还没毕业呢,从小在花家保护下长大,怎么会懂这些寻/欢/作乐的事?甚至还这么毫无顾忌说出来。 “别把我当无知少女,我都懂。”花曼依不想去回忆今早看到的一面,那只会让她反胃。 莫子浩讪讪笑了下,“花曼依,走,我们进去,到时候我跟陈老板说,让他给你安排。” 第4章 食福4 接的活很简单,得亏她样貌精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很有味道,大堂经理让她穿上悦来饭店的旗袍女装,在金碧辉煌的饭店里招揽客人。 悦来饭店说是百年饭店,前厅门面还保留有过去的楼阁飞檐,但一进去里面,便能很清楚感受到里面装潢奢华雅致,彩色玻璃门窗,琉璃灯盏点缀,地面程亮如镜,富丽堂皇。 来来往往的客人非富即贵,有好些是脸面熟的,第一天花曼依就顶着对方时不时打量的目光,疑惑的、不屑的、看好戏的……各种各样的眼光都有。 七八点钟时,华灯初上,街道上电灯骤亮,人开始多了起来。名门少爷小姐身后跟着仆人洋洋自得,刚谈完大事的各界人士相谈甚欢,花曼依看着一个个进来的人有些恍惚,曾经她也这样跟着爹地妈咪来这里吃饭,但终究物是人非。 脸上突然一凉,冰凉的水毫无预兆在她脸上泼开,溅湿了身上的红梅墨绿旗袍,胸口上一片水渍。 花曼依浑身哆嗦了一下。 “花曼依,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啊,真丢人。”戏谑嘲讽的女声响起,花曼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楚面前的人,火气瞬间腾腾腾上来。 “赖晓韵,你有病啊!” 这个赖晓韵,国中时期就各种看不惯花曼依,还伙同其他女同学一起欺负她,最过分的一次便是几个人钳住她,把她的头发剪坏,最后花曼依还是哭着回去。 那时候花家实力和地位还没有那么令人敬畏时,花氏夫妇也没办法为她伸腰,后来为了不让自己头发那么怪异,她硬是把所有长发剪短,齐肩短发像个憨学生妹,足足养了三年,才养回来长发。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不但要说,还要……” 赖晓韵扬起下巴,拿出海城富家小姐的范儿,看着花曼依落魄狼狈的样子,接腔道,“你要什么?” 一杯混着柠檬味的水哗的一下被泼到她脸上,脸上精致的妆容立马就花了,那刚烫的发型一下子软趴趴塌下去,整个人比花曼依还要狼狈。 “啊——”刺耳的尖叫声伴随着周围哄笑回荡在大堂里,“花曼依,我要杀了你!” “哎!赖晓韵!别冲动!”有人拦着她。 “滚开,别拦我!” “来啊,赖晓韵,今儿不把你教训一顿,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花曼依——啊,疼疼疼——” 两人扭打到一起,花曼依比她高,趁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揪着她头发扯到前台边,拿起一把剪刀咔嚓剪了几下。 “赖晓韵,还给你!”花曼依当着她面松开手里的几撮头发,成功把人惹疯。 赖晓韵疯了一样一直抓着自己头,不断捋,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丧门犬欺负至此。 “啊,晓韵……”赖晓韵身边的好友不敢靠近她,“你头发……” “快给我把她抓住,我要杀了她,呜呜——爹地妈咪呜呜” “赖小姐!赖小姐!你冷静一下!”悦来饭店大堂经理匆匆赶来,连忙安慰这位快被逼疯的姑奶奶,顺便让身边的人逮住花曼依,“给我抓住她!” 花曼依看着几个壮汉二话不说走向自己,心慌起来,转头跑向二楼,一群人在后面追着。 “别跑!” “给我站住!” “你们两个往那边堵住,剩下的跟我走,切记不要惊扰到其他客人。” 毕竟能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黑马甲白衬衫打底的侍者连声应是。 二楼的装潢更加高档,甚至还有包厢,走道上是端着饭菜的后厨人员,正在给各个包厢上菜。 花曼依踩着高跟鞋慌不择路东拐西拐,在一处拐弯时,没看清脚下的地板是地毯,卡到鞋跟,巨大的阻力让她双腿如同被绑住一样迈不出半步,上半身径直摔下来。 由于出于本能,手下意识在空中挥了两下,手肘撞到一扇门,在她摔倒的同时,把门也推开了。 里面的谈话声也戛然而止。 “这……”江吟有些被吓到,稍稍站了起来,不知所措看着一眼摔倒的穿着墨绿旗袍的女人,手里的方巾攥紧,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慌乱,把转向身边纹丝不动的女人。 “巩夫人……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我、我先回去了。”江吟微微鞠躬了一下,两三步走到门口,这会花曼依捂着膝盖正慢慢站起来,江吟侧身躲了过去,匆匆离开。 “你们去那边看看!” “是。” 不远处传来男人明显压低声音的命令。 花曼依心里一紧,顾不得里面是什么人,拿起地上掉了的一只高跟鞋,一瘸一拐跨进包厢,顺便还关上了门。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后,花曼依一颗高挂的心终于落下来。把高跟鞋穿上,这才抬起头看向包厢里面的人。 “呃……”花曼依看着坐在桌边单手抽烟的女人,那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让她顿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巩妈?”花曼依小声叫一下,大而圆的桃花眼眨了眨,她应该没记错的话,歌舞厅里的人好像都叫她巩妈。 然而对方貌似并不想理她,眼神深邃,红唇冷艳,指尖夹着的香烟许久才抽一下,像是在盯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什么人。 纹路繁复的桌布上摆着典型的西式牛排,三两份精致点心,甚至还叫了最昂贵的杰卡斯红酒。可惜两个酒杯里的红酒没喝多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花曼依想起来在门口起来时好像跑出去一个倩影。 咚咚咚—— 背后的门突然被敲响,花曼依心里一紧。 “巩夫人,是这样的,我们悦来饭店做活动,给每一位顾客送一瓶白马红酒,您看……” 花曼依揪住手帕,心脏漏跳一拍,这些人肯定是借口来找她的。 巩妈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已经钻进桌底藏好的某人,缓缓吐出一口烟,“不用了。” 门外的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好半晌,花曼依顺着地毯慢慢爬出来。 “谢谢啊,你真是个好人。” 然而对方一点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花曼依咬了咬嘴唇,继续夸,“你以后一定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的。” “花曼依小姐,我帮了你两次,你的报答就只有嘴上的两句夸么?” 讥讽的语气从女人嘴里说出,花曼依脸上烧得慌,有点局促,她知道今天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在如今没有靠山没有背景还是个丧门犬的情况下,她出手把赖晓韵教训了一顿,还剪了她头发。 这想都不用想对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甚至她只要一出门就会被抓起来,扒一层皮都还是轻的。 “那……你想怎样?” 第5章 食福5 风海歌舞厅。 “诶,晓晓,你娘身体还好吧?” “没事,她就是受凉了,昨天我带她抓了几副药,大夫说她没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诶,晓晓,问你件事啊……”李珍平时就爱听八卦,这会一得空偷懒悄悄拉着姜晓,压低嗓音问,“昨晚,巩妈是不是带回一姑娘?” 晓晓:“……是。” 李珍:“那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晓晓:“是前两天那个闹得很厉害的姑娘,好像还是那个花家的什么千金……” “巩妈怎么还把她带回来啊,那天闹得那么大,要不是那姓赵的被抓了去,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巩妈想做的事,哪是我们能编绯的,阿珍,你快去做你的事。”晓晓拎着几套衣裳上楼,推开一扇门,进去。 “方姐,你叫我曼依吧,叫全名多见外啊。” “你这丫头……行,以后叫你曼依,”方羽站在她旁边,抚起一把黑发,感叹道,“还别说,你这头发保养得还挺好,黑亮黑亮。” 花曼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捋了一把,“哪里,养了三年才养出来,别提多费事了。” 晓晓推门而进,“花曼依小姐,这是巩妈让我拿给你的衣服。” 方羽见来了人,也不说废话了,“晓晓,放椅子上就行,曼依,等下你收拾一会,收拾好了就跟我去楼下练舞室练习。” 到底还是来了,选择答应巩妈来这里当舞女,大概这辈子她都摆脱不了舞女这层身份了。 花曼依心绪复杂看了眼镜子里粉墨浓妆的女人,成熟得和昨日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判若俩人。 “好,方姐。” …… “好疼,方羽姐,你轻点……” “你身体太僵了,需要多练练。” “可是我真的很疼……” “曼依,你这样不行啊,你都练了一周了,不用点力怎么能行,过两天巩妈要来检查了。” 花曼依压着腿,侧身弯了弯眼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练,方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巩妈满意的,方姐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这几天方羽为了鼓励这丫头,每天准备些点心,这下好了,人没鼓励到,倒是让她天天惦记。 方姐摇了摇头,“你啊,你倒是用劲,腿都没压下去。” “你看你看,我压下去了,我只能压到这里。”花曼依弓着腰,把细腰努力贴近搭在横木上的腿,尽管如此,还是留有很大的缝隙。 “哎……”方羽扶额,“你这样下去……巩妈看到得要骂了。” 这时候练舞室进来一道身影,是晓晓,她风急火燎说,“方姐,巩妈回来了,她说要看一下曼依练得如何。” 方羽被这一消息打得措不及防,“不是说礼拜天才过来吗,这才礼拜五……” 晓晓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巩妈马上就来了,方姐,怎么办?” 花曼依这几天嘴皮子耍得厉害,都把风海里的人混了个脸熟,虽说确实也够努力,但是这远远不够,考虑到花曼依之前还是个花家捧在手里的女儿,没吃过什么苦,她们也就不强压着她练,想着假以时日总能练成。 谁知巩妈突击检查,这下要完了。 花曼依拍了拍方羽的肩膀,一副看起来完全不担心的模样,“方姐,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吗?就算被骂了,也是骂我一个人。” “这……” “巩妈?”晓晓突然出声,把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门口,果不其然看到高挑瘦削的身影,风姿绰绝,身后跟着福伯。 熟悉的香烟夹在两指之间,外面的霓虹灯光闪烁,照在她背上,高贵又慵懒。 “巩妈……”方羽上前,巩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寻了个椅子坐下,长腿交叠,“我过来看看你教得怎样。” 方羽赶忙看向花曼依,“啊,好!曼依,你过来,就表演那首《春花如锦》。” 《春花如锦》并不难唱,实际上花曼依声线出众,有特色,唱出来别有一番味道,方羽看到巩妈沉醉欣赏,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转副歌时,花曼依原本的舞蹈动作没发挥好,竟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手上的折扇也没成功打开…… 这一刻方羽和晓晓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花曼依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练舞室里谁也没敢出声,安静得有些过分。 “巩妈,我……”花曼依捏着折扇,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解释。 “花曼依小姐,”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声音冷到冰点,“我想你应该知道风海不养闲人。” 花曼依:“我……” “尤其是你这种。” “巩妈我……”花曼依羞愧难当,“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什么?听你解释如何把我这当避难所,天天嬉皮笑脸混日子?” 方羽眼看着面前好端端一姑娘被骂得红了眼眶,忍不住出声为她求情,“巩妈,都怪我,是我没好好教她。” “方羽,你来风海多久了?”巩妈视线落到方羽身上,讥讽勾了勾嘴角。 “两、两年。” “看来这两年比不上你和她这几天,福伯,把她的卖/身契拿出来,以后你方羽和风海再无瓜葛。” 福伯应声,“是,夫人。” 方羽彻底慌了,扑通一下跪在巩妈面前,“巩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错了,巩妈求求你别赶我走……” “你别为难她,我走,我走好了吧!”花曼依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但是又倔强地把头颅高高昂起,喉咙哽咽,“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练舞,我就是在混日子,大不了我离开风海就是!” “离开?”巩妈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卖/身契都签了,离开可以,十倍违约金。” 花曼依傻眼了,这才想起前几天从悦来饭店回来就跟这女人签了卖/身契,十倍违约金根本不是她能支付得起的数目。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巩妈抽了一口烟。 花曼依直觉她嘴里下一句话不是什么好话。 “你就像街头那些无赖一样,甚至码头拉纤的纤夫都比你好一百倍。” 火辣辣的羞/辱由头浇下来,把花曼依仅剩的自尊心击碎一地,花曼依浑身颤抖,忍住巨大的委屈,一边抹着泪珠,一边泪眼婆娑大声反驳,“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去找那些无赖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方羽也被她这一声控诉喝住了。 晓晓更是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如此反驳正在训话中的巩妈。 她实在佩服。 巩妈把烟伸到一旁烟灰缸上,弹掉上面的灰烬,“舞不见你多用力练,顶嘴倒是用尽全力。” 花曼依愤恨把下巴扬起,她还是气不过,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和看轻。 巩妈站起来,扫了一眼这一屋子人,视线落到面前顶嘴的野猫,眉头微蹙,侧身对方羽说,“方羽,从今天开始她没完成任务,不准给饭吃,三天后我过来检查。” “啊?”方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巩妈这是放过她们了,再给她们一次机会,顿时感激涕零,“谢谢巩妈!方羽定会用心教。” 巩妈走后,练舞室只剩下花曼依、晓晓还有方羽三人。 “曼依……”方羽准备开口,然而花曼依倔强吸了吸鼻子,打断她,“方姐,不用你说,我会努力练舞,今晚练不成我大不了不吃饭。” …… 海城七八点钟时,后厨的人轮批吃饭,晓晓刚吃完,便急急忙忙去给方羽端饭菜进房,“方姐,今晚有你的场,你快趁热吃了吧。” 方羽更衣完,往耳朵别了个耳环,来到桌前,“来了来了。” 晓晓给她布菜,方羽端起碗汤呷了一口,想起什么,又放下,“晓晓,曼依还在练舞吗?” 晓晓点头:“是啊,那姑娘真倔,当真练不成就不吃饭了,怎么劝都没用。” “这样啊……”方羽有些发愁,“这孩子估计被巩妈伤到自尊心,在赌气呢。” 晓晓:“谁说不是呢。” 那委屈样就差回家找爹娘告状了。 “算了,我吃不下了,晓晓你撤掉这些菜吧,时间也差不多了,等我演出完我再去看看那个倔丫头。” 晓晓看了眼基本还没动的饭菜,傻眼,“这,方姐你这都还没吃一口呢,身体哪里顶得住!” “好了,我这不是还喝了汤么?”方羽没打算和她辩论,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坎肩,扭着臀,小高跟鞋哒哒作响,轻摇纨扇下楼。 晓晓看着那背影,无可奈何,“方姐……” 风海歌舞厅一如既往的热闹嘈杂,人来人往,一直到半夜,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练舞室里灯光依旧亮如白炽,一抹娇瘦的身影在不停地跳着,一遍又一遍把动作练到标准。汗水沾湿了额前碎发,贴在脸颊上,小脸上是不服输的倔劲。 突然脚下一拐,扑通一下整个人坐在木板上,脚踝上传来阵痛。 里面的身影吃痛坐在地上,捂着脚踝,“唔……”小小抽了一口气,没多会似乎是忍痛想要站起来,可惜又猛的坐回去。 过了许久,不见动静,仔细一听才听到努力压制的哭泣声在练舞室回荡,面前的地板一滴一滴坠落豆大的泪珠。 让人看着好一阵心疼。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花曼依飞快抹掉眼角的泪,想要站起来,“晓晓,你不用来劝我,我说到做到。” “傻姑娘,你还在和巩妈置气呢?”方羽走过来把她扶起,拿出手帕替她擦掉泪水,“再说你都崴到脚了,还逞什么能,也不怕以后走不了路。” 花曼依感受到来自大姐姐的关怀,更觉委屈了,一下子扑到方羽怀里,紧紧抱住,“方姐呜呜呜,我好难过,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她说我像无赖,比纤夫都不如……呜呜我真的有那么差吗,我是不是很讨人嫌?” 方羽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哎哟,你这孩子就是自尊心太重了,每个人做错事巩妈都这样骂的,没有谁会例外,你要看开点,起码巩妈没有赶我们走。” “她是舍不得十倍违约金。”花曼依继续哭。 “她要是真的讨厌你,她大可把你转卖给别人,那十倍违约金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上次我来这里,她没有管我要1000大洋就放我走了。”花曼依想到这层,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确定了巩妈在第一次见面就讨厌自己的事实。 方羽:“……” 方羽开始头疼,“好了好了,不管她讨不讨厌你,你这不还是留了下来吗,脚还疼吧,今天就练到这吧,快回房洗漱一下,晓晓给你留了饭菜。” 花曼依肚子咕噜咕噜直响,脚下又疼,犹豫了几秒,到底屈服了,选择回房休息吃饭。 只不过刚出练舞室,就遇上晓晓,以及晓晓面前的女人。 “巩妈?”方羽扶着花曼依,诧异道,“还没睡啊?” 巩妈穿着件真丝睡衣,香烟不离手,“嗯。” 嗯完之后,花曼依就明显感受到前方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不敢对上,她怕哭肿的双眼被她嘲笑。 “你们这是?”巩妈看到两人这幅动作,随口一问。 “曼依练舞崴到脚了,我扶她回房。” 花曼依低着头听着方羽替她解释,话音落下后对面迟迟不见回应,花曼依忍不住抬头对上对方视线。 刚对上她就后悔了,对方懒恹的双眼里明晃晃挂着“娇气”二字。 第6章 食福6 这两天练舞室常常能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灯光下舞动,就连对花曼依没多少观感的李珍都忍不住感叹。 “这妞儿真能忍,脚都肿了还在跳。”李珍磕着瓜子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不过,就算她练得再好,我也觉得她比不上方姐。” 方姐是谁啊,风海的一姐,一上台就是千呼百应,那身段,那嗓声……足以俘获台下大部分公子哥,哪是她一个新人能挤得下去的。 “可不是,诶,李珍,”站在李珍旁边的朱招娣扎着两□□花辫,目露鄙夷,压低声线凑到李珍耳边说,“我怀疑,她来这里就是想抢方姐的风头。” 李珍八卦之心燃起,“怎么说?” 朱招娣看了看四周,见没人,这才说,“你看啊,她和巩妈签了卖身契,前两天又被骂了,估计现在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巩妈高看,最终的目的我没猜错的话肯定就是方姐的一姐地位。” 李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害,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知道吧,可怜方姐竟然还帮她求情,甚至差点让巩妈扫地出门,方姐也真是的,也不怕养了个白眼狼。” 朱招娣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瓜子,分了一半给李珍,“你说是吧?” 李珍不客气接过瓜子,熟练捻起一颗,“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珍!李珍!”朱招娣突然小声叫起来,“她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你大惊小怪做什么?”李珍颇为不满。 “你不懂……”朱招娣嗔怪道,“要是哪天她真的顶替了方姐的位置,那我们估计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什么意思?” 朱招娣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花曼依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想出去倒点水喝,谁知一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她愣了一下,谦虚点点头,“两位姐姐,我出去打点水喝。” 然而面前的朱招娣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白白净净的脸蛋,一双会说话的眼眸,哪怕静静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目光。朱招娣目光复杂又掺杂了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随着一声不太友善的”喏”,不情不愿侧身把路让出来。 “谢谢。” 花曼依没有多想,喝完水继续练,这几天的努力有了初步成效,她不仅能完整跳出《春日如锦》,甚至还学了其他歌舞。 …… 新界旁边的一家高档法式咖啡厅里。 “陆老板,如果你有诚意真想进我这批新酿的法克普兰葡萄酒,就不会说出这种价钱。”巩烟冷下脸,叫来年轻的服务员,“买单。” 陆仁见人要走,急了起来,“巩夫人,请留步!” 巩烟停了下来,等他开口。 陆仁挠了挠头,“巩夫人,是我莽撞了,你看我刚来海城才不久,考虑欠妥,这样,就按您的给出的价钱,您看成不?” 巩烟摆了个手,做出个请,“既然陆老板有心,那就签合同吧。” 签完合同,巩烟坐进福特车,福伯在驾驶座上问,“夫人,现在是要去酒庄还是风海?” “风海。” “好。” 福特车缓缓驶过街道,窗外各种各样的洋行人流络绎不绝。海城这地方倒是越来越繁荣,洋人比过去多了一倍,新式学堂、女校、报社也不再是军统垄断。 福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夫人,冒昧问一下,新酿的法克普兰葡萄酒为什么要卖给陆仁?悦来饭店那边?” 前些年海城开放沿岸,各种洋酒纷纷进口,花式繁多,不仅迎合上流商人对名酒的追求,其口味花样更多,和本土辛辣呛人的白酒不同,葡萄酒口味有酸有甜,更适合女性,很久就抢占市场。 就在那时,巩烟盘下一个快要倒闭的老酒庄,除了引进洋酒,更多的是研发和酿造新酒,如今他们鹿禾酒庄几乎成了整个海城各大饭店名酒进货渠道。 而陆仁,不过是一个刚出茅庐的青年,这新开的饭店在其他巨头压迫下也不知道能开得了多久。 新酿出来的一款酒,就这么卖给陆仁,这对其他合作过的伙伴是不是不太友好了点? “悦来饭店那些老家伙一直对合同的价格颇有微词,你以为前阵子闹出拉肚子的丑闻真是我们酒出问题?” 福伯震惊,“夫人,您的意思是?” 上个月悦来饭店透露在他们饭店一位客人喝他们酒喝出问题,为了压低进酒的价格,没有先斩后奏把事情闹大,把脏水直接泼到他们鹿禾酒庄上,但是这事的背后目的无非是给他们的一个警钟。只要他们把这事一闹大,鹿禾酒庄绝对没什么好下场,面临被各大饭店退货算轻的,更严重的倒闭也不是没有可能。 巩烟吸了一口烟,冷笑一声。 …… 风海的后厨里正剑拔弩张。 花曼依拎着一个水桶,本来是打算打点热水洗洗身子,可是面前的这个朱招娣告诉她热水没了。 “那我自己烧水总行了吧?”花曼依刚把桶放下,朱招娣就拦住她。 “诶,这柴要留着明天煮早饭,你今晚用了,那明天张大妈用什么烧火煮饭?现在天寒地冻,仓库里的木柴起码要到明晚才有人送过来,你考虑过张大妈的感受吗?别那么自私,人家张大妈哪里害你了,你居然那么歹毒想要她明天被整个风海的兄弟姐妹骂。别以为你以前是千金大小姐,但是来了这,就得要按规矩办事!” 张大妈唯唯诺诺,手擦了擦腰上的围裙,不知道该怎么办,“招娣……” “张大妈,你别管,有我在这,谁也欺负不了你。”朱招娣一脸义正言辞,大嗓门吸引了不少换班下班的姐妹过来微观。 “我……”花曼依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议论纷纷,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不就是烧一桶水?说的那么严重,我……大不了不洗了。”花曼依咬紧下唇,有种难以言喻的窘迫从心底漫上来,驱使她逃离这里。 转过身往门外走,在经过那一群人的时,朱招娣胜利似的在身后安慰张大妈,“就不能惯着,张大妈以后要是她要是再敢来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风海的姐妹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其他不明所以的姐妹只以为这个新来的花曼依耍大小姐脾气,无理要求张大妈侍候她,她们对这种行为太深恶痛绝了,纷纷附和朱招娣。 啪嗒一声,突如其来的一声响把她们目光转向走道,只见那道原本落魄逃跑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返回到面前,面无表情瞪着朱招娣。 若是仔细看,那双眼睛眼底泛红酸涩。 “花曼依,你想做什么?”朱招娣才不怕她,但是对上花曼依那眼神,身体不自觉后腿了两步,给自己壮势,“这是风海,你要是想打人,小心巩妈赶你出去……” “就算赶我出去,我也要打你!”她还没有被人这么诬陷过,凭什么要受她气。 花曼依越想越委屈,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泪珠,但是手上抓着人领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下去,丝毫不带犹豫,“我没有欺负张大妈,你凭什么诬陷我……凭什么……” 巩烟刚下车,还没进门口,就看到晓晓风急火燎从楼上下来,似乎是在方羽,但是在看到她之后眼前一亮,“巩妈,你快去后厨看看吧,大事不好了,花曼依和朱招娣打起来了!” “打起来?”反问的是福伯,他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到两个女人打起来这种事。 晓晓正想要开口,只见眼前掠过一道高挑的身影,径直往后厨走,她只好住嘴小步跟上去。 巩烟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刚被她训过的新人花曼依骑在朱招娣身上,一边哭一边扇人巴掌,而朱招娣一边用手捂着脸,一边嗷嗷大叫。 “都在做什么?!” 空气中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后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呜呜呜,巩妈,花曼依打人……”朱招娣捂着肿了的脸哭诉。 谁知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顿时又被扇了一巴掌,清清脆脆,众人目瞪口呆。 “你还敢不敢诬陷我?”花曼依睁着红肿的眼眶,说着最狠的话。 朱招娣被吓得止住了哭声,疯狂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花曼依这才抬头看向门口那道身影,努力让自己冷静,在巩妈开口前,她抢先一步,“我承认,我打人是不对,但是巩妈,你刚刚听到了,是她诬陷在先,我才气不过打她的。” 朱招娣原本想向巩妈解释,但是听到花曼依这话,突然惊醒,反应过来花曼依这是套她话,让她承认是她诬陷。 一身冷汗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她惶恐看向巩妈,“巩妈,你听我解释……” “你们两人来我屋里一趟。” …… 雅致大气的房间,女人坐在一藤椅上,长腿一翘,冷淡扫过桌前的两人,“说吧,怎么回事?” 花曼依没开口,侧过身委屈看着朱招娣,“我没有惹你,为什么诬陷我?” 巩烟:“……” 朱招娣:“……”巩妈不是让她们回话? 顶着两道目光,朱招娣还是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说了,只是在说道花曼依让张大妈给她烧热水时小声支吾了几下。 花曼依耳尖听到,瞪大了双眼,气得她把手扬起来,“朱招娣,你是不是嫌我没打够?你还敢乱说!” “够了!”巩烟扶额叫停,这位祖宗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朱招娣,你去账房找刘管家支给你这个月的月钱,以后风海不用来了。” “巩妈!巩妈,我错了……”朱招娣这才后悔不已,这风海虽然人人鄙夷是风月场,但是在里面当个丫鬟工资可比外面高得多了。 然而,任她怎么求饶巩烟都不为所动。 人被拉走,花曼依看着解气,面上不显,知道做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谦虚作揖道,“谢谢巩妈深明大义,那……我先回去了。” “站住,”巩烟叫住她,“我让你走了吗?” 花曼依抿了抿嘴,退回来,“巩妈,如果你也要赶我出去的话,我绝无怨言。” “我有说赶你走?”巩烟被她这受委屈的模样气笑,扫过花曼依臀/部,大片红色的污渍已经沾湿裙子,这位小祖宗貌似还没察觉。 巩烟咳嗽了一声,“里面有浴室,自来热水。” 花曼依疑惑“嗯”一声。 “你来月事了。” 第7章 食福7 花曼依捧着衣服站在浴室里,至今还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女人居然那么无私地把她的私人浴室以及浴缸让给她用,花曼依躺在温暖的浴缸里,水汽氤氲袅袅,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神情有些恍惚。 自来热水是通过蓬头洒下来的,她以前在家天天用,但是自从被抄家之后,她有一顿没一顿,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臭了好些天,后来进入风海,不过想要用上热水洗澡,就得要自己拿桶去后厨舀,还得要自己费劲拎到浴室。 这种被温暖的水包裹的感觉真好。 花曼依喟叹,抬手捧了一捧水,还没放下手肘貌似碰到一个东西,啪啦一声从窗沿掉下来,她抬手捡起,疑惑拧开看了看。 好像是一盒香膏,上面有淡淡的花香,具体是什么香,她又闻不出来了,和巩妈那个女人身上的香气是一模一样的。 凭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思,花曼依把头发也洗了一遍,收拾好之后湿发裹着毛巾,穿着睡衣准备出来,“我洗好了,巩妈。” 她探头探脑叫了一声,发现没人回应她,她抿嘴,干脆打开玻璃浴室门,刚走出没几步,她突然停住。 在床边,一道熟悉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脱掉身上华贵的旗袍,露出姣好白洁的背部,线条细腻诱人,然而吸引花曼依的是在脊骨的下方腰部那里,纹着一朵妖冶的玫瑰,栩栩如生。 花曼依看呆了。 “你在看什么?” 巩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身上的旗袍已经不见,转而换上的是舒适的真丝睡裙,这个女人真的很爱抽烟,哪怕现在也依旧夹着一根,单手抱胸居高临下慵懒看着自己,夹着着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花曼依仰头看了她好几秒,和她对视上,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对视久了,她会有一种受不了的感觉,具体什么受不了,她一时又说不清楚。 “想抽烟?”巩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手里刚点燃没多久的香烟,眉头微挑,把香烟递到花曼依面前。 “试试?” “我……没抽过。”花曼依受蛊惑一样犹豫接过,放在嘴边用力吸了一口,马上呛得她不停咳嗽,惹得面前的女人大笑,而她犹如惊弓之兔一样慌忙把烟塞到对方手里,捧着头巾落荒逃跑。 …… 半夜,花曼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会回味那份香烟的辛辣味道,一会从被窝里探出手指摸摸嘴唇,她是不是和巩妈间接接吻了? 以前她也吃过妈咪吃过的糕点,可是她从来没有因为这样有过间接接吻的想法。 再者,巩妈是个女人,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花曼依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睡前又回忆了一遍歌舞动作,才安心睡过去。 接下来几天,巩妈一直没回风海,说是去处理别的事了,让方羽看着歌舞厅,别出岔子。 “能有什么岔子嘛?”晓晓如是说道。 方羽嗔怪点了点她脑门,“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小心点好。” “对了,曼依呢?” 晓晓用下巴示意她看楼下大厅,方羽探出栏杆一看,在台下花曼依混在人群里目不转睛看着舞台上的关灵的表演。 关灵是风海里的另一个领舞,除此之外,还有白婧,薛问雁她们,不过名气比不上方羽,受方羽管教。 “这两天曼依这孩子是怎么了,那么喜欢看人家跳舞唱歌?”方羽好些疑惑。 晓晓耸了耸肩,摇摇头。 方羽下楼走到花曼依身边,“曼依,你最近怎么了?舞也不勤练,虽说巩妈这两天因为有事没有检查,但是她一回来第一个就是检查你练得怎样。你怎么还敢在这偷懒?” 花曼依撑着漂亮的下巴,转头瞥了一眼方羽,“方姐,我都练会了,保证不出错。” 方羽哑口,这确实是,这丫头练得比她还熟练,这几天真是进步神速。 “对了,方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像她们那样上台演出?”花曼依眼里突然一亮,“方姐方姐,你们是不是演出一场就有银钱拿?”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还小,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方羽嗔怪瞪她一眼。 “可是巩妈让我学这些不就是让我上台表演?” “谁说的?巩妈可没跟我说让你上台表演,你可别自作主张啊。”方羽不放心,又叮嘱了两句,“到时候巩妈怪罪下来,别说我没提醒你。” “好吧。” 一周过去了,海城更冷了,甚至下起了毛毛细雪。一觉醒来街道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 街边码头的柳树秃得很突然,不见一片树叶,一夜之间枝头挂满了白糖,沉甸甸。路边的电灯在傍晚时会发出油黄的光亮,将黄包车夫的背影拉得很长很瘦。 风海歌舞厅还是那么热闹,门口停了不少小轿车,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穿戴书生气的文人、以及各种阶层的男人,老的少的,穷的富的,都进来喝杯酒,听听歌,顺便一饱眼福。 今晚是方羽主场,但是唱到一半,突然晕倒过去,伴舞的舞女们看着台下叫嚣不满的客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啊?!” “搞什么,老子过来不是看女人晕倒的,快给我唱歌跳舞!” 方羽被人抬下去,台后乱成一团,关灵不得已出来镇场子,“各位老爷,方羽姐今天身体可能不舒服,要不这样吧,关灵在这里给各位老爷唱一首《蔷薇处处香》,好不好?” “好个屁!老子就是来听方羽唱歌的!” “再不出来,老子砸了这个破舞厅!” 有人已经暴躁如雷,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往舞台边缘一扔,嘭的一声巨响,碎玻璃片在台下延边炸开,顿时惹起一片尖叫。 关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被那一声巨响吓到,哭哭啼啼下台。 侍者阿华也不敢上前靠近,跑到柜台边拿起手摇电话,急急忙忙摇数字打电话给巩妈。 拨过去后,焦虑等了好几秒,电话通了之后,话筒对面传来没什么起伏的一声“什么事”。 “巩妈,出大事了——”阿华听到巩妈的声音,差点跪下来,“客人们不知道怎么突然——”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清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闻这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啊 啊 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 清悠婉丽的歌声从舞台上传来,犹如茫茫寒夜中晶莹剔透的雪花,舒缓而动听,沁入肺腑。这冬夜有人为你思量,为你挂念,心肠悠悠,夜莺一般的歌声伴你入眠。 阿华看向舞台,只见一抹倩影在灯光下发着光,肤白胜雪,那漂亮绝色的脸蛋好像透明一样,嫩滑白皙,那双桃花眼喝醉酒似的,带有迷人的芬芳,一眼便是沦陷。 婀娜多姿的身段甚至比方羽还要纤细,还要不盈一握,叫人深深着迷。 阿华捧着话筒,沉醉入迷,不知道对面早已挂上,断开了这通电话。 不知是歌声稳定人心还是人稳定了人心,台下原本暴躁的客人如同被缴了械的兵,收起了刺刺扎扎的举动,一个个坐下来沉迷其中。 第8章 食福8 那天晚上,整个风海歌舞厅陷入前所未有的祥和安宁。 唱完一首又一首,直到唱累了舞台上那道身影才慢慢停下来,拿着金色的麦克风风姿摇曳走下来,所到之处皆是芬芳香溢,自信娇俏的面庞是那么迷人。 “真美,像仙子一样……”有人感叹。 “可不是。”有人附和。 “她叫什么?” “花曼依……” “原来是曼依小姐……” 那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夜晚,风海附近卖花的小摊头一次售罄,甚至叫唤了好几天都没卖出去一朵玫瑰的卖花女篮子也卖空,心满意足回去了。 也是那个晚上,风海歌舞厅出了个仙子般的舞女,勾得人魂不守舍。 快到午夜,歌舞厅准备打烊,这些客人才依依不舍出来。 “曼依,这、这、还有那些花你要怎么处理?”晓晓第一次被房间里的花束之多震惊到,当初方姐第一次出台时也没有这么夸张。 花曼依转过身,身上贴身的旗袍把她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她皱眉看着这些玫瑰花,“都搬到楼下那个杂物房吧,太多了,熏人。” 晓晓去搬花。 搬了一趟急急忙忙从楼下上来,“曼依,巩妈回来了!” 花曼依自己也没发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眼里一亮。 晓晓搬起一束漂亮的玫瑰洗,想起来,“哦对了,曼依,巩妈让你去她房里。” “好,我这就过去。”花曼依弯腰照了照镜子,口红没花,施施然过去。 “巩妈,你找我?” 花曼依推门而进,果然看到站在办公桌前的女人,背对着自己,桌上放着一座昂贵红木手摇电话,一盏琉璃台灯,几份文件。 这女人又在抽烟了,哪怕只有一个背影,那个姿势,那个熟悉手势。花曼依目光越过对方的肩头,落到举起来的香烟上,烟尾正散发着微弱火星。 “你,上台演出了?”巩烟转过身,冷淡扫过花曼依一身舞女打扮,黛色旗袍,精致的妆容,曼妙的身段,小巧的脸蛋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花曼依点了点头,等待夸奖,兴许今晚她还有可能有银钱拿。 她可是打探好了,上台演出3块大洋打底,卖出的酒水越多,她能得到的提成就越多。 今晚好多客人买酒水时可都是说把酒水算在她头上,也就是为她下单。 “巩妈……那个我今晚是不是有银钱拿?”她支支吾吾吭声,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然而,她等了片刻,迟迟不见对方有回应,她不禁抬起眼。 毫无征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骤响,花曼依捂着脸错愣望向面前的女人。 “谁让你自作主张?” 冷漠到极致的口吻,平日里懒恹的眼神此刻全是苛责愠怒,“你想钱想疯了么?”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不知哪句话刺激到花曼依,委屈大问,尾音还没收起来,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泪水从眼底涌上,可是她忍着不让掉,愤恨瞪着她。 她明明就是帮了她大忙,那时候都要打起来了,再没人出去主持—— 呼啸的寒风刮到窗上,发出呼呼的声响,头上的电灯映出她曼妙的身段,明明这房间里放着地龙,可是她却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来。 “你以为你是谁?”巩烟看着她哭红委屈的脸,眉头紧蹙,接着冷笑道,“花曼依,记住你的身份,你和我签了卖身契,我让你向东你就不能向西!不听话的东西,给我出去!” 不听话的东西…… 我让你向东你就不能向西…… 花曼依睁大眼,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模糊了视线,脑海里全是这几句话,巍巍颤颤走向门口。 巩烟眼不见心不烦转过身,正要抽烟冷静,身后突然嘭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传到耳边,她皱起眉回头,只见刚被她骂了一通的娇气包倒在她新买没多久的地毯上。 “……” …… 安神的熏香飘荡在房里,洋大夫刚走,叮嘱了两句病人不能受凉,不能受刺激,留下几包西洋药片便离开了风海歌舞厅。 “福伯,陈进义?” “帮我订一间酒楼包厢。” 花曼依醒来时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好一会,脑海里不受控制反复想起那两句话,她是个不听话的东西…… 越想越觉得委屈极了,她居然是个东西,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可以买卖的物品…… “呜呜呜——” 花曼依把被子扯到跟前,擦了一把眼泪,低声呜咽起来,“明明帮了她大忙,就只会骂人打人,还骂得那么难听……工钱也没有给,好过分呜呜呜……” 脸上湿润润的,热泪流过眼角滴到枕头上,她用被角擦了擦,刚擦完,视线不模糊了,头顶上一道阴影落下来,罩在她头上。 花曼依愕然,忘了哭,呆呆看着头顶的女人,正拧着眉俯视自己。 巩烟嘲讽道,“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花曼依把视线越过她高挑的长腿,落到不远处不熟悉的家具摆件,缓了几秒,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她房间。 这床也不是她的,而她说人坏话还被正主当面听到。 可一看到这个女人的脸,花曼依就不自觉想起对方毫不留情骂自己的一幕,她心底凉了又凉,难受得想哭,目光一下子淡下去,撇过脸,对她的话不予理会。 电话打来了,巩烟瞥了一眼在赌气的女人,转身过去接起电话,“……我知道,现在过去。” 巩烟拿起椅子上的手包,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房里还有个娇气包,“既然醒了,走之前给我带走你的东西,还有床头那几片药,等下我会叫晓晓上来把被褥重新换掉。” 花曼依:“……” …… 酒楼包厢里,巩烟跟福伯一进去,里面桌上已经坐了人,很显然,对方有备而来。 “陈老板,你找我有何事?”巩烟就坐,立刻就有人给她倒茶水。 陈进义是悦来饭店的老板,年过半百,杵着一根黑木拐杖,哪怕两鬓已经略微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 陈进义把他拐杖杵在跟前,掌心不断摩挲,面前的茶凉了都没见少,看样子不是来谈事,反倒更像是来撕破脸皮…… “巩烟!”陈进义直截了当直奔主题,连平时尊称“巩夫人”都懒得客气叫了,“我就问一句,你把新酒卖给那个陆仁什么意思?先前可是说好了,你鹿禾酒庄一旦出新酒,我悦来饭店肯定是第一批进酒。” 海城烟酒行业兴盛,追捧狂热,就像金银珠宝那样,永远不缺人收藏和品味,旧名酒虽好,但新酒出来,没有人不想尝鲜。 一家饭店来来去去就那几样洋酒,没有新货,没有几个人愿意来。 这巩烟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他,私自把新酒卖给那个新来的陆什么仁,其他同行都在背后笑话,让他陈进义的脸往哪搁啊? “陈老板,生那么大气做什么?”巩烟点燃一支烟,云谈风轻说,“说来,陈老板还得要感谢我巩烟。” 陈进义疑惑,“你什么意思?” “之前你说我的酒出问题,把你客人赶跑不少,是我的罪过。新酒出来后,我想了想,与其让陈老板冒那么大的风险,我不如先让别人先替你试试,看看那个陆仁的客人会不会出现拉肚子吃坏身体之类的问题……过个个把月,确定没问题之后,我再同陈老板商议新酒,只是没想到陈老板没有体会到我巩烟的一片苦心。” 这番话说得漂漂亮亮,每一句都是为他悦来饭店着想,在对比之下,衬得陈进义来势汹汹讨要说法不讲情谊只顾着自己利益,未免太不厚道。 但实际上,聪明人都知道巩烟这是对上次陈进义泼脏水诬陷她酒有问题表达不满罢了。过个个把月再进新酒,他奶奶的黄菜花都凉了! 陈进义气得吹胡子瞪眼,“巩烟,好话都让你说了,咱这也没别的外人,我们开门见山,你这是打算和老夫识破脸面?” 巩烟抬眼,红唇轻启,“陈老板既然非要这样想,那我也拦不住你。” “好!好!”陈进义深呼吸,连说几个好,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慵懒闲适坐着的女人,“巩烟,老夫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罢,转身杵着拐杖往门口走,只是刚打开门,身后不轻不重传来一句。 “陈老板,我也希望你记住,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个道理。” 陈进义脸色微微一变。 …… 正元街道上,花曼依跟着周茯苓出来采购。周茯苓是风海的采购员,每个月的月中,她都会定期出来采购一些香料香膏香薰之类的物资。 花曼依脸上还有点痛,周茯苓就让她跟着自己出来抓点膏药吃,消消肿,毕竟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巩妈下手也太重了。 昨晚花曼依上台是谁也没想到的,台后人人都在关心着方姐怎么样,那时候关灵姐正好哭哭啼啼退下来,谁也不敢出去,都不知道那一帮大老爷们能干出什么事,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弱女子罢了。 但就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花曼依竟然就这么上台了,还成功化险为夷,安抚那些暴躁的客人。 不得不说,那一首《夜来香》从这小妮子唱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连她们这些女人听了都觉得宛若天籁之音。 “茯苓姐,你说这香膏是用什么做的啊?”花曼依跟着周茯苓来到一家胭脂铺,香料一般装在荷包里,挂在房间床头,香膏用女人用来涂身体的,能留香很久。 不过也有劣质的香膏,涂了浑身过敏,甚至烂皮肤。 “这我哪知道?”周茯苓看了看老板拿出来的几款新香膏,拧开闻了闻,还不错,比较浓郁,你关灵姐比较喜欢这种香味,白婧姐则更喜欢清淡一点,例如桂花那种香气。 “老板,这几样都帮我拿一份,都要了。” “诶,好嘞。” 花曼依看了柜台上成排成排的香膏盒子,周茯苓见状,问她,“曼依,有喜欢的?喜欢那茯苓姐给你买了。” “谢谢茯苓姐,我没有喜欢的。”花曼依摇摇头,她不想说她很久没用过香膏了,香膏虽然物美价廉,但是涂在身上会有黏腻感,她不喜欢。以前在花家,她爹地给她买的是香水,祖·玛珑英国梨香水估计在这里买不到。 她至今还能回味起初熟秋梨的感性清爽,细腻芬芳,纯正英伦格调。 更何况,她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买啥买! 刚刚在药店抓药用的还是茯苓姐的银钱,她哪里还有脸让人家掏钱给自己买香膏。 老板包好那几盒香膏,递给周茯苓,“慢走不送啊。” 两人出了胭脂铺,走到一个分叉口,周茯苓突然想起来,“糟了,我忘了给晓晓买肚/兜了。” “肚、兜?”花曼依差点呛了一口,肚/兜这么私人的物品,晓晓居然敢让人帮她买。 “是啊,那丫头要上班,这几天没空出来,让我帮她买两件。”周茯苓没觉得有什么,都是女人罢了。 花曼依想了想,是她大惊小怪了。 “你在这等着,满绣堂在前面不远,我去去就回。”周茯苓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她得要赶紧去买,把身上装着香膏的袋子塞到花曼依身上,“曼依,帮茯苓姐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啊?好,路上小心点,茯苓姐。”花曼依赶忙接过,目送周茯苓往路口小跑远去,直到看不到人影。 夕阳西下,到了傍晚,暖黄色的霞色在天边蔓延,路上的积雪被人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又冷又硬的青石板砖。 花曼依站在一根细细瘦瘦的电线杆下,电灯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在地上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花曼依?”一道声音从前面传来。 花曼依抬头。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来人是莫子浩,见到花曼依那瞬间惊喜异常,但看到她身上的打扮,脸色不自觉难看下来,“花曼依,你告诉我,这些天你去哪了?陈老板说你把赖晓韵打了,之后就跑了。” 昨晚他听朋友说,某个歌舞厅出了个貌若天仙的舞女,歌声如天籁,身段一绝,名字叫“花曼依”。 当时他以为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那个花家受万千宠爱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如此自甘堕落。但是现在…… 他也不确定了…… “你是不是去歌舞厅……当舞女了?”他抓着她肩膀心情沉痛质问。 花曼依皱眉,拂开肩上的手,“莫子浩,我去哪,当不当舞女不关你事。” “不关我事?”莫子浩难以置信,“花曼依,你知道你是谁吗?!你爸妈要是知道你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让他们的脸往哪搁?!” “不用你提醒!”花曼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爱管闲事,“莫子浩,你也看到了,我家没了,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何况只是当舞女罢了,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 “你跟我回去!”莫子浩头疼,和这位姑奶奶说不清楚。 “回去哪?”花曼依一惊,忙挣脱,“莫子浩,你说起来不过是我国中的同学罢了,你没有资格管我!” 一辆黑色福特车从路口开过来。 福伯在前面开车,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不远处一男一女在纠缠,“夫人,那好像是花曼依小姐……” 巩烟缓缓摇下车窗,看过去,那身影还真是那个娇气包。 福特车开过去,在两人面前停下。 “你烦不烦,莫子浩你是我爹吗?那么爱管闲事?!” 花曼依吼完,把手从对方抽出来,谁知太过用力,屁股一下子坐在地上,手上领着的袋子甩到一边。 “诶——疼死我了。” 花曼依赶紧揉揉自己还算翘的屁//股,这板砖又冷又硬,这一屁//股坐下来,骨头都要坐碎了。 “曼依,你没事吧?”莫子浩反应过来,赶忙过来想把人拉起,谁知一双高挑的腿先他一步站在花曼依身边,风情万种的旗袍,肩上裹着昂贵的貂皮坎肩,成熟精致的波浪纹发型让人看着慵懒又华贵,不知道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富太太。 “你是?”莫子浩迟疑。 巩烟扫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脚边的女人,嘴角讽刺道,“受委屈了就出来找野男人?” 花曼依揉屁//股的手一顿,“???” 莫子浩抢先一步解释,“这位太太,你话可别乱说!我跟花曼依清清白白!” “巩妈,你在说什么?”花曼依艰难站起来,理了理思绪,终于明白那句话里的意思,难以置信反问,“你怀疑我找野男人?” 巩烟看着面前越来越委屈的小女人,眉头微拢,眼看着又要哭。 “夫人,这恐怕有什么隐情……”福伯有点看不下去,好意提醒一下。 “花曼依,我……”巩烟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伸手想安抚一下,谁知下一刻花曼依咬着下唇蹲下来埋头放声大哭。 “花曼依。”巩烟一听到哭声头有点疼,“我错了,不该这样说你,你起来。” 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把人怎么了。 地上的小女人仍旧在哭,哭得好生凄凉。莫子浩看不下去了,“花曼依,这女人是谁,说话空口骂人,你跟我回去,别跟这种人计较。” 说着,莫子浩就要去拉她,福伯拦在莫子浩面前,“花曼依小姐现在已经是我们夫人的人,还请公子不要插手多管闲事。” 莫子浩:“什么叫她是你们的人?” “你们是不是那个歌舞厅的人?”莫子浩想起来了,花曼依在那个歌舞厅当舞女,那这个女人就是老鸨了。 “说吧,赎/身费要多少。”莫子浩看向巩烟的眼神带上了不屑。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巩烟叹口气,弯腰把人拉起,“花曼依,这次是我做错,昨晚演出的工钱我让人结给你。” “……真的?”花曼依尽管有些怀疑,但还是顺着她手站起来,大概蹲的有点麻了,她不太稳的晃了晃,扑向面前的女人,脸上贴上毛绒大气的貂皮坎肩,双手搂上对方的细腰,紧致曼妙。 岁月果然不败美人。 身材保持那么好。 还有淡淡的香气,以及好闻的烟味。 花曼依脸色微红从巩烟怀里退出来,没忘最重要的东西,“……工钱真的结给我吗?” 巩烟无奈点头,“……天不早了,回去。” 花曼依破涕为笑,“等一下,茯苓姐还没回来,她去满绣堂了。” “先上车。” “哦。” 花曼依乖乖上车,坐在巩烟旁边。车里果然暖和多了。 “花曼依,你要跟她回去?!”莫子浩简直不敢相信花曼依居然会是这样的选择。 听到叫声,花曼依看向窗外,抿了抿嘴,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那个……巩妈,你能不能先借我三块大洋?” 巩烟:“……” 第9章 食福9 成功从巩妈手中接过三块大洋,花曼依摇下车窗,“莫子浩,你过来一下。” 莫子浩眼里一亮,以为她想通,“曼依,你是想通了吗?” “不。”花曼依把三块大洋放到他手里,“这算是我还给你的,上次你给我买包子,还有帮我找工作,后会有期。” 虽然后面黄掉了,但是他的好意她还是很感激。 “诶?” 莫子浩拿着这沉甸甸的三块大洋,还没来及得说什么,只见跟前的福特车开动,呼呼消失在街角。 “回风海吗?”花曼依看着这路好像不太对,“茯苓姐还没回来,要是她看到我不在该担心了。” 巩烟抽烟的手一顿,“……去满绣堂。” 福伯:“……好。” 车里陷入安静的气氛,谁也没说话。倒是让巩烟惊讶了一下,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女人,只见花曼依手撑着下巴,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烟。 铜金色的烟嘴,上面甚至雕刻着淡淡的纹路,红唇噙上,透着种迷人的风采。 “想抽?” 花曼依这次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犹豫,而是眨了眨眼,“我可以吗?” 巩烟没说话,把手包拿出来,正要递过去,“自己拿。” 手上突然被一只葱白的手抚上,温温的,软软的,巩烟看着她熟练从自己手中夹过那支香烟,学着自己的架势,佯装熟练放在嘴里抽。 那薄薄的,涂着殷红色口红的唇瓣吻紧烟嘴,一开一合,才第二次,她就已经能适应这香烟的辛辣了,微微吐出淡淡的奶白色烟气。 抽的有模有样。 不知怎么,巩烟看到这样的情景,失声哑笑。 在路上接到周茯苓,一开始周茯苓不敢上车,怕逾越,后来还是花曼依在巩烟没什么表情的脸色下拉着她上车,战战兢兢坐在前面副驾驶上。 “巩妈,你的车空着也是空着,茯苓姐也不是什么外人是吧,这外面天多冷,还下雪了,让她坐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巩烟:“……” 回到风海歌舞厅,已经是晚上,今晚的风海客人异常多,门口都快站不下去了。 “花曼依小姐呢?” “花曼依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不少人翘首以望,眼巴巴盯着舞台,这些人有一半是听到风声想要过来一睹芳颜,一赏天籁。可是等了一个钟都没见半个人影,渐渐有人不耐烦了。 花曼依跟着巩烟下车时,有人眼尖认出她,“花曼依小姐在这!”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们纷纷扭过头,围上来,手里多多少少都拿着点东西,玫瑰、名酒、项链、名表、手镯…… “花曼依小姐,请笑纳……” “花曼依小姐,别看他的破花,我这是最新出的名贵宝石项链……” 要不是有人拦着,花曼依可能就要当众被人撕了瓜分。花曼依小小吓到,不过她也观察到,风海门口多了很多护卫,看样子巩妈这女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以防这种情况出现。 有了这层保护,花曼依的腰板顿时挺直。 “谢谢,心领了。”她跟在巩烟身后,对待伸到眼前的金银珠宝她没拿,只是礼貌点了点头,从容大方,仪态万千。 “花曼依小姐,你好美……”有人被迷倒,发出感叹。 甚至人群里还有娱乐报刊记者,一人拿着新式照相机,一人拿着本子打算问点什么。 “请问巩妈,花曼依小姐什么时候再次上台演出呢?”一个头顶顶着灰色格子八角帽的男记者热切问。 巩妈停了下来,花曼依站她旁边,拿相机的人立马当机立断拍下这一幕,明天的娱乐头版就是她们了! 巩烟眼神淡然,完全一副应付的口吻,“花曼依近日暂时不会上台,如果上台演出会另有通知。” “啊?好,请问——”男记者连忙记下这一句,等他抬起头再想问点什么时,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他只能望洋兴叹,不过这些消息也足够明天报纸大卖,他现在得要抓紧时间回报社,把文章写出来,赶在明天早上出版发行。 听到花曼依近日不出来唱歌了,不少人失望,悻悻而归,没多久风海就恢复平日的客流量,但是要是注意门口,还是能发现有不少男子捧着花站在门口等待,希冀花曼依小姐可能会出来看看或者路过大厅。 方羽和晓晓在大厅里摇了摇头,“曼依这孩子可真受欢迎。” 晓晓附和,“可不是,杂物房里才刚清了一批花,还没到晚上,频频有人送花过来,都来不及清。” “曼依得要头疼了。” 方羽想起什么,“晓晓,以后得要改口了,叫曼依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巩妈有意要捧花曼依,到时候风海的一姐不出意料就是她了,虽然多少有些不服气,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年轻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她老了,唱不了多久了。 昨晚唱着唱着险些气上不来,才晕倒在舞台上,巩妈让她好好休息,这几天让白婧关灵她们顶班。 晚上九点钟,花曼依得偿所愿领到了昨晚的工钱,数了一下,竟然有10块大洋,这唱唱歌跳跳舞就能挣到如此多的钱,真难以置信。 不过,这10块大洋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她得要找个盒子装起来,倒腾了半个钟,才倒腾出一个首饰盒,放块黛色的手帕垫着,小心翼翼把这10个响当当的大洋放进去,再盖上手帕另一半。 合上盒子的那一刻,瞬间有种她是个小富婆的错觉。 警惕地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准备藏严实,刚放好,突然想起她今晚好像管那个女人借了三块大洋。 “……” 这10块大洋都进了她的地盘了,要她拿出来三分之一出来,花曼依头一次觉得剜心痛。但是做人又不能没有信用…… 巩烟刚洗完澡出来,拨弄留声机,放了一张黑色唱碟,不一会和缓的音乐从留声机的大喇叭上飘出来。 咚咚咚 “巩妈,你在吗?我是花曼依。”门口传来花曼依小声的询问。 巩烟看了一眼,走向藤椅,款款坐下,“进来。” 花曼依听到这一声,眼里闪过狡黠,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上。 巩烟看到她这个小动作,眉头微挑,侧身点起烟来,“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留声机靠近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唱针被人拔起,音乐骤停,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清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 巩烟点烟的手顿了一下,饶有兴致面前拿着折扇的小女人,明亮灯光下,纤细凹凸有致的身段跟随着旋律微微晃漾,紫黛色的旗袍绣着细致的玫瑰花纹,斜扣从天鹅般的脖颈,越过饱/满的丰/盈,蜿蜒至引人遐思的腰间。 一点朱红轻启,吐露出独特的声线,字字清晰,每到转音总带着一些勾勾绕绕的意味,浑身散发着柔美宁静的韵味。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闻这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啊 啊 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 不知是不是烟迷了眼,还是人迷了心,手上点燃的香烟久久不动。 直到腿上一重,淡雅的茉莉花香沁入鼻尖,那张漂亮如玉的脸蛋虽然凑得近,但也保持了距离,随着坐到她腿上,面前的小女人曲线尽显眼前。 “我为你思量……”唱到最后,花曼依把折扇扇到胸口,眼睛装作望着远处,从侧边看眼眸尽是风情。 “巩妈?”花曼依唱完,扭过头,发现这个女人居然看入迷了。 她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两晃,终于把人晃回神了,眼神有那么瞬间凌厉起来,险些把花曼依吓跌倒。 “说吧,无缘无故在我面前唱歌为了什么?”巩烟弹掉上面的烟灰,吸上一口,仿佛已经看穿她的把戏。 花曼依也不装了,直接开门见山,“那个,我今晚不是管你借了3块大洋么?我想着——” “你想着在我面前唱一首,好将这三块大洋抵了是么?”巩烟替她把剩下的话说完。 被人直接了当挑明来意,花曼依还有些不自在,但是为了三块大洋,厚点脸皮也没什么,“巩妈,那您的意思?” 连称呼都换成了尊称您,看来还真的不舍得这三块大洋。 巩烟看了眼还坐在腿上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被这个女人坐得竟然有些热。 “行了,这三块大洋一笔勾销。” 花曼依眼里顿时闪烁出胜利般的光芒,嘴角就一直没放下来过。她从巩烟腿上站起来,见红色的睡裙被她坐皱了,她翘起兰花指,弯腰捏起真丝睡裙一角,重新放平整。 “那……巩妈,曼依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大概太过高兴,花曼依没脸没皮从自己嘴里借了个吻,葱葱玉指娴熟将吻抛向巩妈,“巩妈,你今天真美!”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漂亮,尽管知道花曼依嘴里的夸奖带了明显的谄媚和讨好,巩烟抽着烟,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 “油嘴滑舌。” 花曼依兴高采烈出门,刚打开门听到这一声,她忍不住反驳,“巩妈,你又没尝过,你怎么知道是油嘴还是滑舌?” 空气里一刹那安静了,花曼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猪话,脸色瞬间蹿红,手上握着门把快速关上门。 隔绝了里面的空气,花曼依仍旧懊恼不已,她太轻佻了,她花曼依怎么敢说这种浑话。 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么? 意识到这个,花曼依越发羞愧难当,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懊悔拍拍额头。 巩烟坐在房间里久久未动,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起身走向办公桌,翻阅近几个月的账簿。 …… 有了10块大洋之后,花曼依走路腰板都挺直许多。 “来人啊,雁姐喝醉了,来个人帮帮忙扶她上楼,我去煮醒酒汤。”薛问雁身边跟着的小丫鬟铃铛在台后着急大喊,但是人人都在忙着,都腾不出手来搭把手。 花曼依看到上前把人接过,“铃铛,我来把雁姐扶上楼。” “啊,好!”铃铛感激地点点头,“我去煮醒酒汤!麻烦曼依姐了!” “不用客气。” 花曼依把人一只手弄到胳膊上,好方便扶人上楼,毕竟是女人,力气小了点,花曼依费劲吃/奶的力才把人从一楼大厅扶到二楼。 薛问雁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不起眼的一个房间,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不会特别引起注意。花曼依想起来风海都快一个月了,和薛问雁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平时如果不是她主动过去找话聊,薛问雁几乎是不会主动开口。 一开始她以为对方不欢迎自己,但是后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好像无欲无求,与世无争,鲜少和人打交道。 花曼依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很浓很重,是不要命那种喝法。胸口衣襟甚至也湿/了,不知道是喝酒时不小心滴湿还是别的原因…… 她不想去细想,在风海的这一个多月,她多多少少知道有时候陪酒是避免不了的。 有的人就是那么恶心想要人陪酒,不陪就不把酒算在领舞的头上,能拿到的提成就很少,被吃豆腐是常有的事。 酒量小的,损失会更大,就这么醉倒在男人堆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巩妈明令禁止把人带走,但是歌舞厅那么大,那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强大到事事都照顾到。 酒量好的就能游刃有余,她见过方姐曾经把整个歌舞厅的客人全喝倒,但是后果也是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险些酒精中毒。 来到房间,花曼依吃力把人抱到床前,“雁姐,我去给你拧条毛巾敷敷。” 出来房门,楼下大厅依旧很热闹,走廊尽头有水龙头,花曼依拿了条毛巾过去洗了一把,等她回来,铃铛已经端着醒酒汤在房里喂雁姐喝。 “呕——” 一股难闻的呕吐物被吐到地板上,铃铛身上沾到一些,她嫌恶地推了推,转眼看到门口有人,她犹如川剧变脸似的飞快转变脸色,担忧地替薛问雁擦掉嘴边的污秽。 “雁姐,你可别吓铃铛啊!”语气急切中带着一丝刻意。 花曼依拿着毛巾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是滋味,每个领舞身边差不多都有个小丫鬟,平时有什么好处,领舞都会首先照顾自己的丫鬟。 “醒酒汤撒了,雁姐,铃铛下去再给你煮一碗。”铃铛站起来,佯装才看到门口的花曼依,“曼依姐,雁姐把醒酒汤撒了,我再去煮一碗,你帮我看看她好不好?” 花曼依目光复杂盯着她,屋里面薛问雁又在吐了,她只好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先照顾雁姐。” 铃铛当即感激涕零点头,眼里甚至有感动的泪光,看得花曼依好一阵佩服。 薛问雁身上的发型甚至妆容都不堪入眼,乱糟糟,好不容易把人收拾了一遍,又给人换了一身衣服,把地板扫了一遍,花曼依这才直起腰来虚虚抹了一把汗。 这铃铛煮个醒酒汤怎么那么久? 花曼依后知后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看了一眼墙上的摆钟,都过了半个钟了,还没煮好?她刚刚把人扶上来都没有半个钟,她就把醒酒汤端来了,第二次煮难不成更久? 越想越不对劲,花曼依决定下去看看,关上门,往楼梯走去。 后厨的张大妈看到花曼依还有点怵,上次朱招娣被她骑在身上不停扇巴掌,最后巩妈也没有惩罚她,反而辞退了朱招娣。这个小姑娘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曼、曼依小姐,你是要煮什么吗?” 花曼依翘首看了看四周,疑惑,“铃铛刚刚有来过吗?” 张大妈点了点头,“她有来过,舀了一桶热水去洗澡了。” “什么?”花曼依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又问了一遍,“她去洗澡了?” “是啊,怎么了吗?”张大妈也疑惑。 “那她有没有煮过醒酒汤?” 张大妈摇了摇头,“没有,她一下来就打了一桶水去洗澡了,说是被雁姐吐了一身。” 花曼依:“???” 这铃铛未免也太自私了点,主子都还在宿醉中,她一个下人居然先去洗澡? 一股怒气忍不住窜上来,正打算去找人算账,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她打扫地板时只有一股酒味,以及混合着酒的呕吐物,醒酒汤一般是由桔子、青梅和山楂熬煮而成,如果真的是撒了醒酒汤,那为什么闻不到桔子味?残渣也不见? 只要一细想,一股冷汗从背后沁出来,这铃铛恐怕从头到尾从没想过给雁姐煮醒酒汤,怕是随便接了一碗清水糊弄过去,反正人醉的不省人事,有没有喝醒酒汤谁知道。 “简直欺人太甚……”花曼依四处看了看,从水缸里随手拿了一个瓢,“张大妈,瓢借我一下。” “诶?你要借瓢做什么?”张大妈拦不住,然后她发现,这小姑娘不仅要借瓢,还把她的桶也借走了,那桶虽然不大,但是桶里面装满了整整一桶冰水啊! 张大妈心有些慌,左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今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10章 食福10 风海的女工多达三四十,浴房因此也建造比较大,多个隔间都是用帘布隔开。 晚上正是风海最忙的时候,这时候浴房没几个人。 水声哗啦啦作响,在毛巾和热水之间发出碰撞声,溅到地上,留下一地水渍。铃铛甚至边洗边哼着歌,花曼依想不认出来都难。 不知道浴房是不是进来人了,一股冷风从浴帘底部窜上来,冻得瑟瑟发抖。 铃铛赶紧擦干身体,准备穿衣出去,心里想着,这个时候差不多那个花曼依把人照顾好了,到时候说几句好话,把人打发走。要不是这个薛问雁从上个月变得吝啬起来,平时打赏的钱没有了不说,每天那么费心费力照料啥也不讨好,就几个铜钱,打发叫花子呢。 要不是怕人说闲话,她一早就换个阔绰的领唱侍候了,像晓晓,每个月的工钱比自己多出好几块大洋,一打听全是方羽打赏她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铃铛又想到自己被吐了一身,天天吐,本来自己的衣服都不够换,还是新买的,埋汰谁呢,晦气! 正打算穿衣,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站了个人,只觉得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凉风,她以为风吹开浴帘了,然而一转身,一瓢冰水从锁骨浇下来,刺骨的冰冷钻进每一个细胞。 “啊——” 铃铛尖叫,可是这还没完,接二连三的冰水不断往身上浇,她往后退,退到墙壁上,她看清是谁在捉弄自己。 “花曼依!你疯了吗!”铃铛捂着胸口,直跺脚,冷得她牙口发颤,眼看着花曼依又浇起一瓢水,铃铛终于忍不住反抗,抓住对方的手,可惜对方比她更先一步抓住她手,完完全全桎梏住她。 “啊……好冷……好冷……” 肚子、小腹、胸口哪里都躲不掉,直到桶里的水没了,花曼依这个女人才停下来。 “爽吗?”花曼依把瓢往桶里一扔,左手放开她,眼神冷漠。 铃铛蹲下来抱着自己,浑身打颤,她脑子似乎被冻住一样,没办法思考,好一会才缓过来。 “我……得罪你什么了?”铃铛忽然抬起头来,头发湿冷贴在她脸上,像个疯婆子,此刻眼神愤怒又不甘,“花曼依!我哪里得罪你了!” “铃铛,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所有人当傻子。”花曼依蹲在她面前,眼神直盯,“你把雁姐当傻子,把我当傻子利用,就你一个人聪明,如果我把你所做的事告诉雁姐,告诉巩妈,你猜你还能不能在这里呆下去?” 铃铛脸色一僵,她想起朱招娣的最后结局,也是被辞退。 “花曼依,算我求你……别告诉巩妈,我家里还有个弟弟要读书,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在风海这个香饽饽工作面前,她到底还是舍不得。 …… 从浴房出来,花曼依到底还是没有揭发这个铃铛。 一周后,大概实在按捺不住那些人的要求,巩妈终于松口让她上台演出,花曼依自从知道自己的排班之后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从早上就在准备,练习音调,准备妆容。 因为她很清楚知道,她离成为富婆又近了一步。 饱满的珍珠耳环戴上,胸口上的项链精致夺人眼目,花曼依看着镜子里唇红齿白的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晓晓被方羽派过来搭手,此刻也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妩媚,高高瘦瘦,但身上该少的一点也没少,金丝镶边的高级开叉旗袍从来没见过有人能穿出名媛贵太太的感觉。 很多富太太会对这种高开叉的旗袍抱有一种歧视和鄙夷,认为上不得台面,是妓//院里的女人才会穿的衣服。 毕竟风海是个风月场所,只要一进来,几乎每个上过台的姑娘多多少少都带着一股风尘味,为利益去迎合喜好,往往会失去原本的纯真,但花曼依很特别,她从来没有这种堕落的风尘味,但是她又和高雅圣洁沾不上边。 很奇怪的一个女人,她就像游离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种平衡点,惊艳所有人。 “曼依姐,别忘了还有手套。”晓晓从善如流改口叫曼依姐,递过去一双白色的镂空蕾丝手套。 “差点忘了,还是晓晓你记忆好。”花曼依戴上手套,轻声慢步走下去,一上台便赢得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花曼依!” “花曼依!” “花曼依!” 此刻没有人会把她同一个月前倒霉被抄家的花家千金花曼依联系起来,她在这里,她就是新的人生。 学的新歌《天涯歌女》从她嘴里唱出又是不一样韵味,闪烁的霓虹灯光照到金色的麦克风上,这一刻纸醉金迷。 领唱的规矩一般是唱个五六首便差不多了,之后便是名气不大的领唱出来活跃氛围。 花曼依被人叫到一桌客人那里陪喝酒,大概三四个人,一个两个都是阔绰的贵公子,对方和她敬酒,她也不客气回敬回去,礼数周周到到,叫人找不到茬。 “酒喝完了?”花曼依撑着下巴捂嘴,风情顿生,她诧异道,“李公子,要不试试我们这的马爹利Martell?也不贵,138大洋一瓶。” 李公子陷入她半阖着,欲醉不醉的双眸里,只觉得对方宛若天上的星辰,高贵圣洁却屈尊降贵对自己青睐有加,虚荣心极大满足,“既然花曼依小姐如此有兴致,那就来一瓶。” 花曼依红唇顿时笑开,款款起身,“那曼依亲自去给你拿。” 这138大洋的酒,只要卖掉一瓶,她就有30块大洋的提成。这李公子不宰白不宰。 来到酒柜,花曼依让就人把最贵的马爹利Martell拿下来给她,负责看酒的酒保拿这瓶酒时满是佩服,这瓶酒目前还没几个人卖出去。而花曼依才上台第二次就卖出去一瓶,简直羡煞死人。 “顺便开了,谢谢,拿几个高脚杯给我。”花曼依在等待的时候,余光好像瞥到什么,她皱眉往侧边看。 那不是铃铛么?她怎么在这? 好像还有雁姐,但是看样子她们好像只是经过这里而已,花曼依没多想,看酒保准备好东西,她心情愉悦返回去。 “来,李公子,你点的马爹利Martell,曼依敬你一杯。” “来来来,曼依小姐,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 一连下肚三杯,花曼依眼前晃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只是不习惯这种烈酒,毕竟那么贵的马爹利Martell能喝得起的没几个人,她也没机会提前练酒量。 酡红晕上眼尾,花曼依觉得自己有些热,舌头也有点辣。 “来嘛,花曼依小姐,还能喝不?”李公子看到人这样,色心顿起,坐近欲揽过花曼依的肩膀,花曼依心底抵触,拿起一杯酒侧身不露痕迹躲过,“李公子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要不你替我喝了吧?” “好!能为美人喝酒我李某人很荣幸。”李公子是个精明的人,看到这样子很明显在等待机会。 花曼依晃了一下头,心里头在警惕,可是这酒后劲太强了,她只能勉强保持清醒,并且理智告诉她得要找机会离开了。 可是刚站起来,她就晕得走不了路,直接坐回沙发上,意识越来越少,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身上好像有人在摸自己,她嫌恶地推开,可手没什么劲,她越发着急。 耳边是那个李公子不怀好意的叫唤,越来越让人心慌。 今晚要完了。脑海里反复告诉自己。 然而下一刻,手腕一紧,一股力把自己从沙发上扯起来,跌撞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还有熟悉的烟味。 慵懒的嗓音夹着不容置喙的口吻,“依依喝醉了,这酒当我巩烟请李公子,失陪。” 第11章 口福1 回到房里,巩烟把怀里的女人放到床上,床上的被褥乱了些许,高跟鞋被平平整整放在地上。 高叉的旗袍因为平躺而露出来大片白嫩的肌肤,巩烟皱着眉替她解开头上的装饰、项链、珍珠耳环,这些东西戴着毕竟不舒服。 只是没想到的是,才拿掉头饰,巩烟刚弯腰想替她解开项链,手腕突然被人抓紧,她懒懒往下瞥,只见花曼依醉着脸,眼里朦胧看着自己,嘤咛出声,“你想做什么?” 那语气好像她巩烟犯了多大的罪。 “你喝醉了。”巩烟对此面无表情。 “呵……那岂不是更好方便你下手么?”花曼依嘲讽出声,“淫//虫,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本小姐是你能碰的吗?” 巩烟:“……” 巩烟眼神冷了下来,把手抽开,“你好好休息,我出去。” “不要!”一声急促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巩烟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又被一双细手抓住,她不得已回头。 花曼依开始用一种很奇特的表情望她,眼眸带点委屈的雾气,“巩妈……别走,我知道是你……” “我不想陪酒……他们会摸我,想着法子占我便宜……” 说着说着花曼依就开始哭起来,拿着巩烟的手放在脸上贴着,“真的,他们好龌//龊,我感觉好//脏,呜呜呜……” 窗外飘着细雪,房里的暖炉腾起温热的火气,灯光下的女人一边抽着烟,烟雾在光影下袅袅飘起,巩烟目光复杂看了她很久,掌心是花曼依娇嫩的肌肤,还有湿黏的泪珠混合在其中。 “我知道了。”好半晌,她才沉声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还是忽略了,花曼依拧着柳眉把脸上的手慢慢往下挪,直到那只手覆盖上那高耸,“它好像大了点……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 “花曼依!”女人在触碰到那绵软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哪有得寸进尺呜……”花曼依回得有理有据,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醉,但是那脸上的酡红和一会清醒一会迷糊的眼神,嘴上说的胡言乱语,又实在让人无法把她和清醒联系起来。 如此僵持了许久,床上的女人好像让步了,在巩烟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用力揉了两下,撒着娇问,“那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我好渴……" 巩烟没办法,总不能放着人不管,转身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床头,“起来喝。” 花曼依看着近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杯影,她想伸手去端,不知道碰到什么,只听见床边的女人突然叫她名字。 “嗯?”她疑惑不解,直到感受到胸口上的湿润她才好像知道了什么,反而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瓮声瓮气回答,“水……倒……了。” 花曼依开始艰难解开旗袍上的扣子,可惜扣的太紧,手又不灵活,老是解不开,她开始觉得难过,嘴委屈瘪着,“呜——解不开……” 巩烟头疼地把水杯搁到床头,“花曼依,你怎么那么幼稚?” 一头疼,巩烟就想抽烟,抬起手才发现她已经把烟掐灭,加上这里又不是她的房间,没有新烟可吸。 床上的女人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和扣子纠缠,眼看着她就要把昂贵的高叉旗袍扯坏,巩烟终于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我来。” 扣子一颗颗解开,入眼便能清楚看到紫色绣边的肚/兜裹住形状漂亮的饱满,大概可能真的大了,肚/兜兜得有些紧绷,甚至能看到那凸起的尖端。 巩烟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将花曼依身上的衣服全脱了下来,随手扔到椅子上,大概累了,花曼依也不闹腾了,巩烟晦暗不明盯着那姣好的脸蛋好一会,突然喉咙里冷哼一声,盖上被子,转身出去。 …… 第二天一早,花曼依头疼欲裂,喉咙干渴,墙上的摆钟指着6点,天还早着很,估计还没人起来。 花曼依准备下床,被子从平直的锁骨上滑下来,露出不着/一/物的身/躯,她懵了好一会,脑海里飞快回忆昨晚的事。 她和李公子在喝酒,喝醉之后耳边隐约听到李公子一直在叫她名字…… 难不成…… 花曼依难以接受那个结果,浑身发怒的颤抖,正打算下床找人算账,走了两步,忽然余光瞥到床头上的烟灰缸。 这个烟灰缸是她买来放着以防万一哪天巩妈过来她房里,她能有个准备。还没用过,但是上面怎么多了一根烟头? 她记得那个姓李的并不抽烟,那是不是意味着,昨晚巩妈有来过她房里? 那自己身上的衣服会不会也是她脱的? 是了是了,她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根本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何况巩妈都来过她房间,那就更不可能了。 花曼依越想越肯定,宿醉之后的头疼也没有了,她缩回到被子里,用肌肤细细感受着被子的温暖,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但就是莫名的很开心。 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直到口渴了才起来穿戴整齐准备出去倒点热水喝。 正好热水壶里也没有水了,花曼依干脆提着热水壶下楼,去厨房打点。走近厨房,很细很小的哭声隐约传来,花曼依皱眉不解,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可脚步在门口前停了下来。 门里面的哭声来自晓晓。 “你娘要你嫁人,你让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晓晓,你别哭,你一哭姐姐会难过。”另一道声音来自茯苓姐。 “我不要你管,你走,你走!你去嫁你的良人呜呜呜……”晓晓看起来已经濒临奔溃,大约在顾忌怕吵到别人,死死压制住情绪。 茯苓姐听起来含了一丝哽咽,“晓晓,你信茯苓姐么?” 晓晓没回,在抽噎。 “信我的话,三个月,只需三个月我肯定会回到你身边。” “真的吗?” “真的。” 后面谁都没说话,只是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花曼依想不明白那种声音是什么,在好奇心驱使下她从门后探出头往里看。 只一眼,她就被震惊到,她看到平时热情干劲十足的晓晓被温柔秀气的茯苓姐抱在怀里,而她们两人正在接/吻。 花曼依飞快捂住嘴,瞪大了双眸,把前前后后听到的话过了一遍,终于明白晓晓为什么哭得那么凄凉。 水也不打了,花曼依连忙往楼上跑,把门关上,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为身边的人喜欢女人,还是为自己第一次遇到这种从未被世俗承认的感情感到震惊。 可是她清楚明白,她好像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欣喜,但是转眼又为自己这种“不排斥”感到羞愧,国中的时候,国文老师传授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是为人所耻,是反人伦的,当时她并不放在心上,认为这种感情在自己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可当脑海里浮现某个人影时,她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被她爱着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因为那个女人是优秀的,是高傲的,没有人可以压她一头。 花曼依越想越深,在某一瞬间猛然惊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对那个人多了很多说不明道不白的情愫。 而且正在肆意疯长。 唱歌时会不由自主期待哪天台下有那个女人的身影,抽着烟懒恹看着自己;和人喝酒时,她会期待对方会不会心疼自己……甚至回溯到今天早上,想知道昨晚巩妈在给自己脱衣服时会不会对她和她的身体有一丝不一样的想法。 花曼依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天,方姐责怪自己未免太过依恋巩妈了,嘴上十句不离巩妈。那个时候刚好是被巩妈训斥舞跳得烂之后,她就像一个急切想要获得肯定的学生。可是那时候巩妈就像一个无利不往的资本家,对任何人都一样。 花曼依想不明白,宿醉后的后遗症袭来,她感觉肚子有些难受,头也晕,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一边,不想了,身心疲倦回到床上继续睡。 第12章 口福2 过了两天,茯苓姐不在风海干了,她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她那个人一样,秀气干练,连走的时候都不会麻烦别人。 晓晓躲在房间里没去送她,花曼依和楼下的一众姐妹送走茯苓姐,诺大的歌舞厅又恢复原来的生机与热闹。 每天早上门前的积雪一天比一天厚,但很快又被人及时铲掉。很快,众姐妹注意到这些天以来,晓晓一直闷闷不乐,以为她家里出什么事了,纷纷上前关怀。 晓晓只好堆起笑脸一一回复,只有花曼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两天她去街上,听到了茯苓姐回老家成亲的消息,晓晓估计也知晓了,否则这两天不会一起来就谎称前一晚被冻肿了双眼。 花曼依看在眼里,心里头复杂万分,也不好插手,要是插手反倒显得她八卦和多管闲事。 “曼依,今晚我和你跟巩妈去一趟百乐门,记得打扮得漂亮一点。”方姐突然找她,说了这么一件事。 花曼依诧异,放下手中刚刚缝制好的薰衣草香包,“百乐门?那是什么地方?” 方羽回她,“也是一个歌舞厅。” 而且比风海更豪华,更奢靡。拔地而起四五层楼高,明显的巴洛克式建筑,白砖白瓦,拱形的阳台,凹凸不平的彩色玻璃窗,极具对称之美。 花曼依从巩烟的福特车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门前的大门高大恢弘,“百乐门”牌匾上还有一串拱形的英文字母“PARAMOUMT”,来的时候是晚上,天边漆黑如墨,但这栋楼却亮如白昼,上上下下发着金光,这是海城最大的交际场。 巩妈在前面等她,花曼依见状赶紧小跑上前,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挽上她的手,巩烟瞥了眼臂弯上多出来的细手,没说什么,只当她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怯然。 方姐站在另一侧,看着她那样子捂嘴笑了一下,果真人小鬼大,未成年的丫头片子就是有活力啊。 三个人样貌都是极为出挑的,一个年轻妩媚,一个懒恹倨傲,一个成熟风情,倒是看不出多大的年龄差。 今晚来的名门贵族比往常多了一倍,百乐门前都是富家少爷姨太的接送车辆,一个个相谈盛欢,下车看到有乞丐过来时,个个都嫌弃地转过脸,神色高傲,让下人赶紧赶跑这些流浪汉,别在他们面前脏了眼睛。 “哎,孟四姨太,听说你儿子从海外留学回来了,喝了几年洋墨水,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姐妹瞧瞧啊!”一位花枝招展的贵妇太太左手牵着一个姨太右手牵着一个姨太,几人正相伴进百乐门。 那位孟四姨太心里暗气,这几位是准备要看她娘两的笑话呢,不就是想看她儿子回来后这家还有没有他的地位么?她偏不如她们意! “这几天在和他爹学做生意呢,和洋人打交道会一口流利的英文就是方便,他爹现在都离不开他哩,等过两天不怎么忙再说吧!” “真的啊?”原先发问的贵妇太太有些不信,孟公馆里头还有三位姨太呢,个个都有儿子,手段也是不差的,平时看着挺精明的,居然肯忍气吞声让留学归来的兄弟插足。 孟四姨太得意一笑,“我难道骗你不成?” “孙老板该等急了,走走走,外面冻死人了,快点进去吧。”另外一个陈姨太看不下去了,这两人就会互戳心窝,烦得要死,“你们不进去,那我自个儿进去算了。” “别!”两人异口同声,互相瞪了一眼纷纷跟上。 进了百乐门,大厅中央是一块砖高的台,三面都是台阶,台由红毯子铺着,后面是从两边往上蜿蜒的楼梯,舞女们站在台上唱歌,楼梯下镶着一块板子,上面的线条发着光从中间向四处散开,像一个巨大的贝壳。 花曼依长了见识,原来这里才是海城的销金窟,和风海相比,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上流人士的交际场,寻欢作乐是常事。 她们和巩妈坐在靠左边的一个座位上,有侍者给她们倒了酒。 花曼依搞清楚了,这是百乐门的孙老板过五十大寿,宴请各路达官贵人过来捧场面,怪不得刚进门时,福伯还给他们递了礼物。敢情是巩妈给这位孙老板送的礼。 “在座的各位能参加我孙某的五十大寿,都是我孙某的荣幸和福分……”舞台上拿着麦克风的变成了一个男人,看来就是这位孙老板,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客套话,底下的人也很给面子鼓掌附和。 “我孙某一定会用最高的待遇款待大家,今晚百乐门的一切消费都由我孙某买单,请各位太太少爷小姐尽情享受!” “孙老板阔绰!” 很快,大家就感受到孙老板嘴里说的最高待遇是什么了。 舞台上音乐变了,泠泠清音从一位背对着的女子身上传来,女子的身影窈窕清瘦,一身靛蓝色的无袖旗袍随着旋律轻轻扭动,繁复对称的花纹添了几分高贵。 花曼依听到周围的男士无比激动地喊一个名字,好像是叫“江吟”,她不太清楚,往台上看,那舞台上的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出水芙蓉的脸。花曼依第一眼便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易碎感,肤质比常人要白上几分,锁骨瘦的明显,骨头凸起来的地方和白盛雪的肌肤架起一条薄薄的,细细的线条,漂亮得吸睛。 很瘦,很脆弱,但不会给人瘦得过了头的错觉,仿佛她就长那样。 花曼依忍不住看多了两眼,觉得有点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忍不住出声问,“她是谁?” 可是坐她对面的女人仿若未闻,交叠着双腿,抽着烟,眼神依旧和平时那样慵懒倦恹,只不过却是从始至终看着台上。 就好像被上面的人吸住了目光那般。 花曼依愕然,脑海里有什么飞快闪过,还没等她抓住,身旁坐着的方姐就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啊,叫江吟,百乐门的头牌歌姬,海城最有名气的歌星,那些电影导演都曾找过她演戏。” 方羽看她一眼,以为她被打击到,“虽然歌唱的好听,但是曼依你不比她差。” 各有各的风采。 否则这孩子那天第一次上台演唱,就不会把百乐门大半的客人都吸引过来了。 “哦……”花曼依心不在焉回应,视线从巩妈的脸上慢慢挪向舞台,那一抹倩影倒映到她瞳孔里,让她失神了片刻。 “来,喝酒。”方羽给花曼依倒上酒,让她喝点,却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身旁的女人,“曼依,知道这酒叫什么吗?” 花曼依强迫自己把目光落到方羽上,笑了笑,“叫什么?” 方羽举起高脚杯,晃了一下,“它叫法克普兰葡萄酒,尝尝,是不是很好喝?” 花曼依尝了一口,细细品味,入口是微涩,像普通酒入口,但很快还没流到喉咙一股甜味就在口腔里炸开,犹如寒夜里突然绽放的白梅。 很奇特的感觉。 花曼依眼里顿时变得惊喜,她爱上了这种酒,心里头盘算着贵不贵,要是贵的话让巩妈在风海进多点这种酒,她要是去陪酒的话顺便推荐那些冤大头喝,自己也能蹭喝到,真是一举两得。 小算盘算得啪啪响,不料方羽又悠悠开口,“这是巩妈的鹿禾酒庄酿出来的哦。” “巩妈酿出来的?”花曼依惊诧,带着疑惑看向对面的女人,只是对方旁边站着福伯,她侧着身好像在吩咐什么。 福伯点了点头,转身下去了。 巩妈回过头看她们两,没等花曼依开口,巩妈先一步出声,“今晚我会让福伯送你们回去。” “那你呢?”花曼依下意识开口,倒是方羽没有异议接受了这个安排,“方羽会照顾好曼依。” 花曼依端着酒杯,哑了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多了显得她没大没小。 宴会快要结束时,台上的女子收到了一捧花,很烂漫的蓝雪花,在一众色泽亮丽的红白玫瑰花束下显得尤为特殊。 花曼依和方羽出门准备回去时,莫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娇弱易碎的女子捧着一束花在搁下麦克风时,眼神望着台下某一处,露出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方羽察觉到她的异样。 花曼依摇了摇头,按下心头的那股不舒服,若无其事,“没,方姐,我们回去吧。” 外面下起了雪,巩妈的福特车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层,福伯载她们回风海,风雪在车屁/股后面呼呼吹着,两车灯照在茫茫寒夜里,像踽踽独行的夜行客。 约莫过了一个钟,车停了下来。 “到了,方羽小姐、曼依小姐。”福伯替她们打开车门。 方羽从容下车,“辛苦了,福伯。” 福伯虚心接受,“应该的。” 方羽往风海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她不由得回头看。 只见福伯被人叫住,花曼依站在他面前,拧着柳眉小声问,“福伯,那巩妈今晚还会回来吗?你待会是不是要去百乐门接她?” 福伯回了几句,便开车走了。 雪飘落到小姑娘头上,肩膀上,甚至红润的脸上,那一瞬间迷茫和失落的样子犹如雪夜里迷失方向的小女孩。 方羽皱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回去了,准备关门了,曼依。”她想不通,喊了花曼依一声。 “哦,好。” 见人跟上来了,方羽不打算细究下去,天寒地冻的,她赶紧洗个澡回床上睡觉。 第13章 口福3 外面风雪中在刮着,海城这座小城镇正在慢慢沉入睡眠中,只剩下零星彻夜不灭的霓虹灯在闪烁。 白亮的电灯啪的一下被关上,床头的小台灯被打开,昏黄的色调倾泄而出,把只着清凉吊带睡裙的姑娘铺上了一层油画般的质感。 脑海里的细节一点点清晰明朗,悦来饭店逃跑,那一声“巩夫人”忽然就和百乐门那个女人的声线吻合起来。那个包厢原本是有两个人,桌上的酒杯也是精致地摆放双人杯…… 她们原本是想要做什么…… 一个风海歌舞厅老板,一个百乐门歌姬,她们能谈什么业务…… 花曼依翻了个身,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想把脑海里的画面挥散,可越不想脑海里越是浮现,一股酸涩从肚子翻涌到胸口,难受得让她想哭。 那个歌姬真的很美,很让人有保护欲。 可到底还是没哭,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呆呆看了几秒,接着起身在梳妆柜里翻找起来。 她记得她曾经管阿华要来一串数字,记在一张小纸条上,那张小纸条呢?在哪? 好不容易找着了,在红木铜质电话前又莫名升起一股怯意。 内心挣扎了一会,还是不受控制摇起数字,过了一会,电话没有接通。 她不死心地双手捧着话筒,放在耳边,一直等一直等。 毛毯上一双玉足瑟缩着,下床时忘了穿鞋,此刻脚有些冷,露在空气中的双臂笼罩上一层寒意。 可她仍旧不死心,也不知道在求证什么,就只知道她现在又冷又难受。 “喂……” 话筒对面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花曼依双眸像注入了星辰那般璀璨,捏着话筒柄的手无端紧了紧。 就在她正要开口时,话筒对面突然响起来另外一道声音,那声音婉丽清雅,“巩夫人,你送的花很美,我很喜欢。” “江吟……” 花曼依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寒冷,她觉得手有些僵,大约是被冻僵的,连话筒都有些抓不住,她把脚缩上来,整个人孤独蜷缩在椅子上,脑子有些轰鸣…… “什么事?”对面的女人大概想起来还有这通电话。 “我……”花曼依哑口,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眼泪,砸到手臂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喉咙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哽咽,“巩妈……我、我脚崴了,你能不能……” 回来一下。 “巩夫人,能帮我解开一下项链么?它好像系得有些牢固……”那个歌姬的声音毫无征兆窜进来,花曼依眼神呆滞,后面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仓促而狼狈地挂了电话。 寂静的房间里,在椅子上埋头抽泣的女人久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车在窗外的街道上驶过,车灯照亮了方圆无人烟的街角,显得几分骇冷和萧瑟。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花曼依,是我。” 门外传来巩烟的声音,惊醒了还在椅子上的女人,花曼依愣愣抬起头,有些恍惚,怀疑这道声音是不是因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开门。” 这下花曼依真真切切没有听错,门外真的是巩妈那女人回来了。 可是她现在脚并没有崴到,巩妈要是知道自己骗了她,她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会撒谎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赶自己离开这里? 在风海也呆了差不多半年,巩妈的脾性她也摸得差不多,原则上的事她根本不会留任何情面…… 赤足跑到鞋柜里找到一只最高的高跟鞋,穿在左脚上,走了两步,一咬牙狠心把脚往旁边崴,剧烈的疼痛从脚踝传遍全身,花曼依低声抽一口气,小脸刷的一下惨白,可她死死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就着梳妆台把身体扶起来,再把那只高跟鞋安然无恙放回原处。 “来了……”花曼依把险些把嘴唇咬破,跌跌撞撞来到门前,给外面的人开门。 门外的女人很明显刚赶回来,黑色尼龙风衣上甚至还挂着细雪,红唇冷艳,倒是手上那支烟是唯一的温度。 “巩妈……”门里的姑娘忽然笑了一下,小脸上满是倔强隐忍,在看到她之后自然而然把她手里的香烟夺过,放在自己嘴边抽着。 好像这样就能缓解疼痛。 巩烟把这一幕收入眼底,眉头紧蹙,眼里的审视在看到那红肿的左脚后消散无边。 “怎么崴到了?” “洗澡出来滑倒了。”花曼依靠在墙边支撑只有一只脚站着的身体。 “怎么那么不小心?”巩烟把她一只手揽过,把人拦腰抱起,花曼依小小惊呼了一下,搂住那细长的脖颈,“巩妈……” 巩烟慵懒瞥她一眼,把人抱向床边,“别出声,你这点重量我还是能抱的起。” 花曼依抬眼出神看着那张侧脸,乖乖点头,原来被宠着是这种感觉。 “马医生,是我,巩烟,方便过来一趟么?”把人放下后,转身去拨了个电话,巩烟目光复杂看向床边的人,一边说,“对,我这边有个姑娘脚崴了。” 花曼依看着巩烟挂了电话,径直走过来,她有些心虚地捏了捏被角,“巩、巩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巩烟没回她,从旁边挪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目光淡然看着她,“把脚伸出来。” “啊?”花曼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把左脚伸出来,谁知刚伸出床边,就被抓着小腿放到女人的腿上。 “巩妈?”她愕然。 “别动,马医生让我先用冰块给你消肿。”巩烟把她的烟拿回来继续抽,从身后拿出一块布,裹了一些碎冰块,往她脚踝上绑。 巩妈这个女人低着眉眼的时候,认真又冷漠,举手投足之间总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场。 花曼依把手搭在膝盖上,被子盖住下半/身,眼睛总忍不住偷偷往这个女人身上看。冰敷上来时她忍不住嘶一声,太冰了。 “好冷……”她小声说一句。 巩烟顿了一下,扫过她蜷缩绷紧的玉足,脚指头珠圆玉润,小巧精致,“冷就盖被子。” “哦……”花曼依讪讪摸了摸鼻子,把被子扯到胸口,身体暖和了些许。 “巩妈……你今晚……”花曼依低头盯着被面,尽量让自己声音正常点,“……去了哪里?” 第14章 口福4 迟迟等不到回应,花曼依忍不住抬起头来,可一抬头就看到床前的女人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脚上的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绑好,而巩妈倚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奶白色的烟雾从烟尾向上空蜿蜒。 眼神微微向下,慵懒中蕴含一丝犀利。 好像她问了一个她不该问的问题。 巩烟眉头拢紧,嗓音淡漠,“花曼依,不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花曼依被这句话扎到,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勇气问下一句,她知道这句话问出来无异于在打探这女人的隐私,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幻想自己是不是特殊的。 但这结果看来,是她花曼依太把自己当回事。 “……知道了。”她有些闷声闷气回应,撇过头,“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不用向你汇报我花曼依去了哪里。” “你在不满我说的话?” “我哪敢。” 话音刚落,下巴被人擒住,花曼依感受到一股力气正在把她脸掰回来,那手不粗糙,反倒很细长,没多少肉,瘦骨嶙峋,但偏偏力气大得很,就像西方夜行的女巫。 “花曼依,听着,你人卖给了我,就是我巩烟的人,让你向西绝不能往东,这话我已经说了第二遍,再有第三遍就别怪我巩烟不客气,你花曼依出了风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一一给我汇报。 是,你现在是能给我挣钱了,但我巩烟捧你出来,不是只为做那么一天两天的生意,我希望你清楚,得不到的永远最好的,你这副身子别被我哪天发现被人糟蹋了,到那时候自觉给我卷铺盖走人!” 凌厉的话语在耳边回荡,花曼依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床边的人换了个人给她脚踝上药,那冰凉的药酒涂在上面,把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方姐、晓晓都过来嘘寒问暖。 “骨头有没有痛感?”马医生查看肿起来的脚踝。 花曼依无神摇了摇头。 马医生是个年轻的西医,穿着白大褂,耳朵边挂着听诊器,起身在一本本子上写了几味药品名称,对站一旁的巩烟说,“那应该只是伤到筋骨,骨头没有裂开,这些药每天坚持敷一遍,半个月差不多就能痊愈。” 巩烟接过药单,点头,“晓晓,帮我送一下马医生。” 晓晓应诺。 “曼依,你还好吧?”方羽坐到她旁边,替她掖了掖被子,半夜摔倒崴到脚这种事有时候真就发生了,每个房间都隔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了地龙还好,没有生地龙,就这么趴在地板上一整晚,冻伤还是轻的,就怕人连温度都冻没了。 花曼依视线越过方羽的胳膊,落到不远处正在看药单的女人身上,又怕被发现,她匆匆收了回来,“没事,方姐,我只是崴到脚而已。” “你别安慰方姐,巩妈都跟我说了,是你一个人硬撑着起来打电话叫人、开门。”方姐摸了摸她冰凉的手,眼里更心疼,“唉,你手怎么那么凉?” 花曼依有些恹恹,“我天生体凉。” “我明早让人给你熬点猪骨汤,补补身体。” “谢谢方姐。” 方羽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巩妈这女人估计也回去了,花曼依心事重重浅眠睡了一会。 没多久便天亮了,巩妈把她崴到脚,半个月内不能上台演出的传出去,很快,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段她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信,信里无非就是嘘寒问暖一番,让她好好休息,顺便再夸一夸她,表达爱慕之情。 在百来封信里面,她被一封很别致的信吸引住,这封信别致在这个信封很少见,她15岁的时候疯狂迷恋上收集信封,别人都笑她收集信封还不如收集邮票,起码还能增值。 但是那时候的她对邮票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一股脑收集海城大大小小商铺洋行的信封,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各种各样都有。 那些信封,沾上淡淡的墨香,多么好闻。 虽然这个爱好并没有让她成绩提升多少。 记忆回笼,视线落到眼前的信封上,上面的图案是用简约的钢笔勾勒出来的西洋建筑物,棱角分明,铜墙铁壁。最重要的是上面是用洋文写的信! 那漂亮秀气的洋文字体,工整干净,她甚至都能想象用钢笔、用浓郁的墨水如何慢条斯理划过纸张,写下来一个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单词。 还没有一个错别字。 花曼依对这封信好感大大提高,就是……她有点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我恨!jpg. 花曼依躺在床上,哪也不能去,盯着这封信快要盯出一个洞,最后因为自己贫穷匮乏的洋文知识而不得已把这封信搁置,拿起晓晓给她买来的小人书,磕着瓜子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第二天,晓晓用箱子又给她兜来几十封信封,从数量上来看,少了不少,看来这些男人的毅力也就那样,能坚持下来没几个。 “晓晓,放那吧,我等下看完小人书再来看看,辛苦了。”花曼依提了一串葡萄,红唇咬了一颗,味甜生津。 “好,那曼依姐,我先出去了。” 花曼依摆摆手,继续看小人书,大概是幅度太大,小人书啪嗒一下掉下床,花曼依没得办法,只好探出身体拿起来,好巧不巧碰到床头柜上装满信封的铁匣子,哐啷一声,几十封信一下子撒在地毯上。 “……”这老天估计看她不顺眼。 花曼依正想叫晓晓进来收拾一下,可下一秒一封信映入眼帘,还是那种画风的建筑,只不过换了一个场地,像是做礼拜的教堂,旁边是几笔简笔画的小人侧影,那个小人戴着一顶礼帽,是那种圆圆的,帽边很宽的礼帽,上面还有个蝴蝶结。 她以前还在家的时候好像也有一顶,风吹动小人的裙摆,纤细的腰肢简单几笔就勾勒出来,惟妙惟肖。 这封信和上一封来自同一个人。 花曼依就着床边捡起来,又从床头柜抽屉那翻出之前的那封,一拆开对比,果然字迹都是一样的,秀气的洋文,以及一样的署名。 只不过这一次的信在署名处,还有一个香喷喷的吻。 凭她的判断,这封信是一位女士写的,并且还是一位有文化有墨水的漂亮洋女士写的。 可是,她依旧还是看不懂上面的洋文啊。 第15章 口福5 没多久马医生过来给她复诊,又开了一副药,口服。 花曼依趁着晓晓拿药下去时,她向马医生招招手,马医生在海城生活好几年了,能够熟练讲中文。 “马医生,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信上面写的是什么?” 马医生推了推眼镜,接过信,读出来给她听,第一封信讲的是一个叫伊恩的女人很是关心她的脚伤,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她会感到心疼。 听到“心疼”两字,花曼依双眼弯了弯,心口暖暖的,可转眼又忍不住开心,她花曼依的魅力真是男女通杀,她还是第一次收到陌生女人那么细致认真的关心。 马医生接着念第二封信,花曼依也认真起来,毕竟这两封信有点不一样,后者可是多了一个吻,一个女人的吻,那极有可能是对方倾慕自己。 想到这层,花曼依难得矜持起来,小脸得意,就好像自己有一样东西值得骄傲了一样。 信上写的是那个叫伊恩的女人今天沏了一壶茶,做了一份心怡的点心,如果可以,她希望她也能品尝。考虑到她腿脚不方便,便让人包了起来,放在街上一家叫“卡西欧”的西洋咖啡店前台里,让她如果想品尝,她可以直接去那里管侍者要,对方会直接给她的。 马医生念到最后,看到那个鲜艳红吻,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好了,花曼依小姐,请问还有什么事吗?”马医生收拾医疗箱。 “没有了,感谢马医生,慢走不送。” 人走后,花曼依捏着这封信陷入沉思,她在思考对方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些臭男人送的东西很直接,直接给风海前台的人或者晓晓转交,同时这些礼物的背后意图也很直接下/流,要么就是想看她花曼依,要么就是想她花曼依陪这些人。 可是这个叫伊恩的女人,她好像啥也不求,言语之间是一种关怀,一种分享的心情,甚至还怕自己冒昧唐突,从而选择把东西寄放在一个地方。 那个吻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含义,也许只是洋人写信时喜欢表达的一种形式。 花曼依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但也没有贸然真的去那家卡西欧咖啡店,人家指不定是设了个局给自己,她花曼依哪会那么容易被骗。 “曼依姐,你的药,快喝了吧。”晓晓端来一杯水,往她手里倒了几粒药片,那味道刺得花曼依直皱眉。 “晓晓,你先放桌上,我待会再喝。” “那……好吧,”晓晓无奈放下水和药片,“你等下记得一定要吃了。” 花曼依点头答应她,等人走了,她转眼抛到脑后,继续看没看完的小人书。等到晚上,晓晓又过来,进来一看,没把她气死。 这姑奶奶药没吃,反倒睡了个大懒觉,这都该吃晚膳了,吃完晚膳就得吃第二顿药,这拖了一顿,第二顿还怎么吃啊。 “曼依姐!”晓晓气的没脾气,巩妈还让她多照顾照顾她,这不配合,怎么照顾? “晓晓,晚饭我不吃了,我好困。”花曼依眼皮子困得直打架,扬扬手,翻了身,正想继续睡。 然而睡着睡着有什么不对劲,她好像听到了哭声? 花曼依惊得起来,一回头果然就看到晓晓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一边擦眼一边掉眼泪,花曼依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虽然她自己哭的也不少,晓晓被她惹哭,心里顿时涌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感。 连忙翻开被子,下床,脚上的上好了五成,能走,但不能用力,她半跳过去把人抱住,往胸口按。 “诶,晓晓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吃药,好不好?” 晓晓越哭越大声,花曼依彻底慌了,也知道这段时间晓晓因为茯苓姐的事心情一直不太好,她竟然还这样让人家难做,她简直不是人。 把人抱更紧,好生安慰,“晓晓,好晓晓,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不为难你好不好” 好一会,正当她以为哄不好时,胸口上传来一句,“真的吗?” “那当然。”花曼依想也没想,赶紧顺顺这小妞的毛。 过了几秒,她反复回味了一下,这语气好像不太对,“晓晓?” 只见晓晓从她怀里退出来,抿嘴笑,“曼依姐,你可是答应我了,以后给我乖乖吃药。” 花曼依:“……”草率了。 …… 鹿禾酒庄里,一眼望去上万平的酒庄大院,四边是高围墙,门口是绿色铁栅栏拉开距离感,采光性极佳,一个个半人高的酒缸里酿着新酿造的一批酒。 酒庄大院是中式连廊分隔开,在最东边是中西结合建造成的梯环型宅子,红砖木构造,宅子不高,只有两层,顶部有好几个方正烟囱,分散四个屋顶,用来冬季壁炉通风作用。 与海城豪华公馆不同,不显张扬,却古典雅致。 福伯拿起半截前袍,匆匆从门口进来,进到宽敞的厅堂,最后在一处茶几前停下,“夫人,有位叫伊恩的女士想要见你。” 巩烟点头,示意知道,茶几的对面是一位来自西欧的洋人,信奉基督教,他说他原本居住在海城临边的一个城镇,为鹿禾酒庄的酒慕名而来,想在回国之际带一些真正的酒回去。 谈完生意后,巩烟把人送走,福伯又返回到铁栅栏外,同门外的女士说了几句便把人邀请进来,在栅栏到宅子门口这一段路,巩烟站在茶几前远远就望到穿着一身白色的女士。 高调洋气的阔边礼帽,脖颈上是澳洲南洋白珍珠项链,贵气典雅,一抹红艳的口红在冬日阳天里异常性感。 巩烟眼神微敛,以为是和自己年纪不差不多女士,直到对方走近了,才发现这位女士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纪3、4岁,估摸26、27岁。 不仅如此,对方还有一头介于白色和亚麻色之间的长卷发,性感又不失高雅端庄,最让人瞩目的便是那一双橄榄绿一样的双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绿色是生命之源,这橄榄绿一样的瞳珠总让人忍不住将年轻、活力这些词联系起来。 “你好,巩女士。”她用的是纯正的英伦腔调,貌似不会说中文。 巩烟把烟从红唇上拿开,掐灭,淡淡扫了一眼对方伸出来的手,不轻不重握上去,“你好,伊恩女士,请坐。” 她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来,茶几上的茶杯已经让人换过一批。 “伊恩女士找我巩烟有何事?” 巩烟眉头微蹙,此前她并不了解这个叫伊恩的女人什么来头,又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 叫伊恩的女人浅浅一笑,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卷轴,她摊开来,上面画的是一位女子,一位穿着高叉旗袍,妩媚自信拿着金色麦克风唱歌的年轻女子。 不出意外,她巩烟应该也认识这画上的女人,而且关系匪浅。 伊恩女士开始介绍自己,言笑晏晏,她说她是远渡而来的来自波西米亚一位富商的女儿,兴趣爱好是画画,在波西米亚的时候,时常受邀到皇家宫廷为皇家贵族画画,后来她厌倦的那里的生活。 叔叔是远航航行的船长,她从她叔叔那里听闻了遥远的大洋另一边是另一个文明,繁荣富庶,并且那里的文明延续了五千年,从生活方式、饮食习惯到宗教信仰等都和他们不一样,伊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半年前跟随叔叔远洋来到海城,没多久就深深爱上了这里。 巩烟懒恹地听完了她说的话,并且时不时附和一两句,甚至在对方不知道如何形容海城某样文化现象时,她还贴心地给了恰当的形容词。为此伊恩女士对她的观感立马拔高不少,真是一位涵养丰富且有魅力的女士。 伊恩女士开始把正题拉回来一点,她开始说起最近的事,她说她遇到了一位小姐,对方迷人又妩媚,葡萄一样的双眸像漩涡一样会把人吸引住,尤其那歌声,比海妖的歌声还要好听。 巩烟点头,好像也很赞同她说的话。 伊恩女士见状,眼里微亮,把满腔腹稿推到嘴边,开口道,“那巩女士,请问你认识这位漂亮的小姐吗?” 巩烟:“不认识。” 第16章 口福6 伊恩愣了一下,好似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不确定地再问一遍,“真的不认识吗?” 巩烟敛眸,眼神锐利逼人,依旧还是那个回答。 “不认识。” 福伯站在旁边面不改色心不跳。 伊恩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调查出错了,“抱歉,巩女士,我今天可能打扰您了。” 巩烟气度不凡举起酒杯敬她,表示没关系,如果不介意的话,她可以让司机送她回去,伊恩连忙推脱说不用,同时对面前的女人观感更好了,那么大的乌龙,她居然搞错状况,十分愧疚。 等人走后,福伯站在巩烟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铁栅栏消失的女士,不解问,“夫人,刚刚您为何称不认识花曼依小姐?” 巩烟单手抱胸,抿了一口红酒,“福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认识花曼依?” 福伯一愣,想不明白是哪句话不对,“那卷轴上的人明明……” “卷轴上的女人很漂亮,我不否认,但对方有说这是花曼依么?”巩烟红唇扬起。 伊恩问的是画上的女人是谁,哪怕画得再像,只要不指名道姓,她巩烟可不认识什么阿猫阿狗。 福伯这才反应过来这话居然没有一点毛病,再看向巩烟,心底不由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 在这一个月里,花曼依隔三差五就收到手绘的信封,而且上面的手绘画不带重样的,有时是恢弘壮阔的建筑物,有时是葳蕤烂漫的野花丛、娇艳盛开的玫瑰田,甚至是路边的一条贵宾犬…… 由于画工太好,都忍不住丢弃,最后花曼依专门拿了个匣子装起来,至于信的内容……她还是看她哪天学会了英文再来看吧,毕竟老是麻烦人家马医生多不好意思。 一个月后,脚上的伤痊愈,她终于又能穿上高跟鞋了,精致打扮了一下,拉上晓晓打算去街上逛逛散散心。不然这一个月里都快让她发霉了。 “晓晓,快过来看看,这围巾可真好看。” “是挺好看的,曼依姐喜欢就买吧。” “掌柜——”花曼依正想拿起来结账,谁知下一刻围巾的另一头被一只细白的手抚上,她愣了愣,顺着手看上去,在看到那张脆弱白皙的脸时,脑海里不受控地一下子涌现很多画面和声音。 ——巩夫人,你送的花很美,我很喜欢 ——巩夫人,能帮我解开一下项链么?它好像系得有些牢固…… 花曼依呆住,倒是对方松开手歉意开口,“是我冒昧了,是小姐你先看上的。” 掌柜站在旁边,笑说,“两位小姐若是都喜欢,我这边还有存货,两位小姐也不用推让。” 说着,便让人各打包好,花曼依看着对方浅笑付钱,“多谢掌柜。” 晓晓在一旁看不下去,用手肘碰了一下花曼依,才把人叫回神赶紧付钱。 “曼依小姐,你这么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吗?”江吟笑如和煦春风,大概站的距离近,花曼依这才发现这位歌姬是真的有一股玻璃般的易碎感,仿佛一碰即碎,让人忍不住护在怀里保护,不笑的时候,眉头若有若无透着淡淡的忧愁气质,惹人怜爱,让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博她一笑。 “不是。”花曼依摇头。 江吟捂嘴浅笑,“前面是一家咖啡厅,我能有这份荣幸邀请曼依小姐过去喝一杯吗?” 花曼依看着她脸,鬼使神差之下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点了一杯拿铁咖啡,江吟品尝一口,“曼依小姐,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吗?” 花曼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哦,她为什么会知道她叫花曼依?她们从没有交流过,“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叫什么?” “曼依小姐,你一直都是那么可爱的吗”江吟实在没想到对方还会顺着她的话再问一遍。 花曼依眨眨眼,端起咖啡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丢人。 “曼依小姐的大名大街小巷都知晓了,而我又是百乐门的歌姬,算起来我们也算是同行竞争对手……”言外之意便是知道她叫什么一点也不惊奇。 “曼依小姐看起来很年轻,歌也唱得好听,很令人羡慕。”江吟看着花曼依,手上边搅拌咖啡,言语之间透露出淡淡的哀婉,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是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过奖了,江吟小姐,你比我优秀。”多少人为她驻足,为她倾倒。 她们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外边是一个小花圃,往外看出去,能看到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在街上走来走去。 江吟和她聊了几句,说她今晚有个晚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出来透透气,花曼依附和说巧了她也是出来透透气,呆在风海快一个月了,可不是出来透透气咋地。 花曼依脑海里还在纠结着她和巩妈是什么关系,这时候对方突然小声叫起来,她抬起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咖啡厅门口刚好停下一辆福特车,车窗里熟悉的侧颜让她一眼就认清是谁。 “她来接我了,曼依小姐,我可能得要失陪了。”江吟很是抱歉。 女人进来咖啡厅,来到她们桌边,花曼依这才发现原来她嘴里的晚会是和巩妈一起参加的。 “阿烟,我可以先去一趟卫生间吗?”江吟起身祈求望着巩烟。 “可以,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阿烟,你可以在这里陪陪曼依小姐。” 得到允诺后,江吟在侍者的带领下去了卫生间。 这个角落只剩下她和巩妈,以及站一旁的晓晓,晓晓作揖叫一声“巩妈”,花曼依才从江吟那一声“阿烟”中醒过来,接着便看到巩妈懒恹休闲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气质裴然。 “巩妈……”话说出口后,花曼依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忽然她想到那天的警告,让她去了哪里都要向她汇报,没想多少便出声,“我今天和晓晓去了布衣坊,遇到江吟小姐,她请我喝咖啡。” “嗯。”对面的女人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惜字如金,和对江吟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花曼依敏感感觉到区别,有点委屈,但转念想想,内心自嘲起来,她花曼依不过是一个小舞女而已,说到底是她这个大老板的小小工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和别人一样的待遇。 江吟……和自己到底是不一样的。 “请问是花曼依小姐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花曼依和巩烟同时抬眼看,来人是这家咖啡厅的侍者,此刻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由于坐着,她看不到上面端着什么。 “我是,怎么了?” 侍者微笑把托盘上的精致点心放到她面前,“花曼依小姐,这是一位女士为你寄放在这里的巧克力松露,她让我们要是看到小姐您进来,就端出来请您品尝。” “啊?”花曼依听到“寄放”两字,顿时就联想到一个月前的信,瞧着上面品相十分诱人的松露,她咽了咽口水,问了一个煞风景的问题。 “这还能吃吗?都放了一个月。” 第17章 口福7 侍者脸僵了一下,努力保持微笑,“曼依小姐,你说的一个月前的点心已经当天处理了,这一个月里那位女士每天都会让人送来新鲜的点心,所以小姐你可以放心享用。” 花曼依惊讶极了,倒是对面的女人眼神慢慢变了,一双瑞凤眼眯了眯。 “对了,还有一个小礼品。”侍者继续从托盘上拿下来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上面还绑了个古朴的系带。 巩烟面无表情抽了一口烟,花曼依第一次被人送那么有新意的礼物,一双圆溜溜的眼眸里不自觉带上期待,慢慢打开。 晓晓也不由得好奇凑过来瞧。 “啊,曼依姐!”晓晓惊讶,“上面画的是你!” 质地特殊的卷轴上一笔一划描出一个女人的画像,那是她第一次上台的时候,台下嘈杂暴力不堪,而她却毫无所惧踩着高跟鞋,捧着金色麦克风站出来,支撑着麦克风的黑色撑杆就在她脚边,被她时而摇向一边,那时候的妆容不算惊艳,只有那一身自信和神采是最迷人的。 从脚到头发丝,每一个细节都被细致地画了下来,不说别的,这一份心意就值得她珍惜。 巩烟视线落到花曼依身上,看着她被感动到的模样,眉头微拢,连带着手上的香烟都没什么感觉了。 侍者走了,花曼依把卷轴小心翼翼收起来,递给晓晓,“晓晓,你帮我收起来。” ”哦,好!“ ”晓晓……“花曼依用叉子小心挖了一勺松露放进嘴里品尝,口腔里顿时被甜味充斥,外面是薄薄一层巧克力粉,稍稍减淡了那份甜感,却爽口清甜,甜而不腻。 晓晓看这花曼依脸上陶醉享受的神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曼依姐,好吃吗?“ 花曼依点头,顺便挖了一勺让她吃,晓晓受宠若惊,“可以吗?” “少废话,快吃。” “诶!”晓晓心满意足了,发出喟叹,“曼依姐,我觉得我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 花曼依将目光落到对面优雅闲坐的女人身上,嗫嚅道,“巩妈,你要不要也吃一口?” 巩烟感受不到她们两人分享美食的快乐,甚至对于一份点心两人吃,还有点嫌弃,“不用了。” “……好。”花曼依脸耷拉下来,虽然明知道对方会拒绝,但当听到时还是忍不住难受,眸底这份巧克力松露才吃了不到一半,她后一刻就全然没有了那份愉悦的心情,低着眸失神地一点一点吃。 “就那么好吃?”突然意味不明的一句嘲讽传过来,花曼依错愣抬眸,“巩妈?” 巩烟红唇微抿,漫不经心扫过她嘴角,上面沾有些许巧克力污渍,就一份点心而已至于让她感动到那么失态? “我觉得挺好吃的。”花曼依莫名觉得那句话是讽刺,闷声闷气反驳道,“我挺喜欢。” 谁知下一刻嗤笑从巩妈嘴里发出,“花曼依,你知道对方是谁么?就这么放心吃,一点点东西就把你感动,别被骗了还帮人数钱。” 言语之间表面上看起来是提醒,可落到耳里,满是讥诮嘲讽,嘲讽她一个姑娘家又傻又蠢,一点小恩小惠就把她感动到不分敌我…… 花曼依捏紧了叉子,一股委屈难以自抑从胸口涌上来,鼻尖泛酸,玻璃窗外的暮光落到她身上,在长长的浓睫上投下一片弧状阴影,她敛着眸,巩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过去,这一刻倒是有些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是,我是缺心眼,有人对我好我为什么不能感动?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对方是位女士,能有什么坏心思?!” 巩烟愣然,花曼依眼中掷地有声的控诉映入眼帘,衬得她巩烟像个自私自利只会恶意揣测他人的资本家,指骨上夹着的香烟收紧,胸口深呼吸。 “花曼依,才几天不见,你这嘴皮子功夫见长不少。” 花曼依嘴里冷哼一声,不想搭理这个女人。晓晓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不敢吭声。 江吟从卫生间回来,察觉到气氛有些许怪异,不得有问道,“阿烟,曼依小姐,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把四个人都惊到,花曼依挖了一口松露继续吃,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巩烟望了望她倔强的性子,脑仁竟有些疼,起身对江吟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 江吟没得到回答,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未果,只好点了点头,跟着她出去。 福伯在车旁等着,见到人出来,立即打开车门,“夫人、江吟小姐,晚会还有半个钟。” “我知道,上车。”巩烟雷厉风行走过,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江吟,就在她准备上车时,余光忽然瞥到车镜里倒映出一抹白色的身影,那熟悉的宽边礼帽,以及吸足眼球的白色身段,正在往咖啡厅大门走进去…… 上车的动作停了下来。 “阿烟,怎么了?快上车,只有半个钟了。”江吟已经在车里,看到巩烟迟迟不上来,疑惑出声。 听闻声音,巩烟回过神来,敛眸看向江吟,不动声色坐上后座,安慰道,“没事。” 随着车门关上,隔开了外面喧嚣的街道,陷入片刻的宁静,巩烟闭着眼吸了一口烟,没多久车缓缓启动,在车轮子滚动的那一刻,平日里眼眸中的慵懒惬意褪去,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窗外,落到不久前的咖啡厅座位上。 花曼依那熟悉的身影旁边果然多了另外一个女人。 第18章 口福8 花曼依看着眼前一脸欣喜,叽里呱啦说着英文的女人,她觉得有点懵,侧头问了一下旁边的晓晓,“晓晓,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晓晓瞪大了双眼,摆摆手生怕要她翻译,“曼依姐,你别看我,我也不会英文。” 花曼依:“……” 花曼依头皮有些发麻,早知道当初国中的时候她就该好好上课,现在丢人了吧,听啥啥不懂。 面前漂亮性感的洋妞姐姐输出了很多,可该死的一句也听不懂,倒是看到对方想要拥抱自己时,她看懂了,端着微笑和对方抱了一下,只是在准备松开时,对方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花曼依僵住,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外国人的贴面礼,她就只好笑笑点了点头。 伊恩看着面前漂亮的小姐,认出是她一直要找的人,却发现对方好像对自己没什么反应,好像还有点听不懂的样子。 咖啡厅角落一角,三人突然沉默下来,花曼依正要苦恼该怎么逃离这个窘境。 “晓晓,要不我说去卫生间,你留在这里和她聊两句?” 晓晓瞪她一眼,忙扣紧她的臂弯,把人拽住,“曼依姐,你可休想扔下我自己跑了。” “什么叫扔下你跑了?这叫计谋,计谋懂吗?”花曼依在她耳边咬耳朵,一边目光躲闪着面前洋妞姐姐的疑惑目光。 “我不懂。”晓晓理直气壮,“但是扔下我就是不行。” “……” “小姐你好,这位是我家伊恩小姐。” 突如其来一道女声,让某主仆两人纷纷噤声,不约而同把目光转过去,落到洋妞姐姐身边的女人身上。 “呃……你好。” “我是伊恩小姐家聘用的翻译员,我叫邓桃,伊恩小姐说刚刚没有考虑到语言不通的问题,是她疏忽了,她很抱歉。” “没事没事……”花曼依打量这位叫邓桃的翻译员,墨绿色的外套,长裤,方形帽,干练的白手套,整一副女特务的模样。 伊恩一开口,邓桃几乎是马上翻译过来,这反应速度实在让她自惭形愧。 晓晓:同是女人,对方实属强悍。 这下没有了语言不通的障碍,花曼依通过邓桃的转述,她了解到这个叫伊恩的性感洋妞来自波西米亚,跟随叔叔远航来到海城做生意,她平时喜欢画画,也了解到那份卷轴是她送的,信也是她写的,点心是她花了心思做的让人寄放在这里。 “好吃吗?”伊恩坐在对面,半撑着漂亮的下巴,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橄榄绿的眼睛,还有那薄薄的,性感非常的唇瓣,在暮光衬托之下别有风情。 花曼依有些看呆,眼睛总是不自觉看向那双橄榄绿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心里不自觉感叹,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 嘴角突然一凉,花曼依醒过神来,愣住。 “别动,我帮你擦掉。”伊恩用的还是英文,但是旁边的翻译员却很自觉的没有翻译。 花曼依察觉到细腻的指腹轻轻抹过嘴角,等到那触感离开后,她目光忍不住飘向伊恩的手指头,只一眼,她就羞愧难当。 人家好端端的葱白细手,因为自己,沾上了巧克力污渍。 “谢谢。”花曼依脸色涨红,有些局促。 “这没什么,曼依小姐,你太可爱了。”伊恩轻笑。 两人聊了没多久,晓晓便提醒她该回去了,晚上有她的班。 伊恩了解之后,提议她有车,可以载她回去,花曼依觉得对方太热情了,她顶不住,便借口说风海就在不远处,不用坐车。伊恩只好打消这个想法。 …… 海城一个宽敞高档舞厅里,里面正举办着一个大型的晚会。 江吟和巩烟坐在二楼的一个靠窗的角落,舞台中央是各种文人雅士贵妇千金交际场,半人高的留声机呜呜流淌出悠扬轻慢的乐调,交谊舞、双人舞他们跳得认真又忘我。 “阿烟,你怎么了?” 江吟有些担心面前这个女人,桌上的一瓶红酒一点没动,倒是烟快抽了一半,有时候问她事情,她好像在走神。 江吟只好认为她是在想事情,就没多想,“阿烟,我想跳舞。” 还没等到回应,江吟就看到对面的女人突然叫福伯过来,好像是在问什么,江吟抿了抿嘴,只好把目光落在自己端着酒杯的手上,指腹无奈碰两下。 “今晚是不是有花曼依的演出?” 福伯俯身听到这一句问话,已经见怪不怪,“是的夫人。” 巩烟看了看时间,拿起包起身,边对江吟说,“江吟,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江吟错愣看着她,又看一眼交际场上一边跳舞一边谈笑甚欢的男男女女们,“可是……” 后面的话没等她说出来,原本面前的女人已经转过身往楼下走,江吟咬了咬下唇,淡淡一句“好吧”飘散在音乐里。 将人送到家,福伯便马不停蹄调转车头开往风海,他知道好像从某个日子开始,只要曼依小姐上台演出的晚上,夫人都会回去,把人从那些纨绔子弟的身边拉起来。 想来,夫人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 熟悉的霓虹灯牌出现在前面街角,大概是因为今晚是花曼依小姐脚伤好后的首次演出,但这时夜已深,风海的门口没有几个人了,只有满地的脚印显示着不久之前这里人满为患。随着车越开越近,里面隐隐约约听得到白灵的歌声。 “夫人到了。”福伯停下车,跟着巩烟进去。 原以为他会看到喝得烂醉的曼依小姐还在硬撑着陪客人喝酒,可面前的一幕让他惊讶到。 大厅里扫视一遍,完全没有她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个好事还是坏事。 但显然,夫人的脸色看起来认为这是个坏事,尤其是当听到晓晓汇报说曼依小姐领着一个客人回房时,周遭的温度不自觉下降好几度。 “你做什么去了?不会拦着?她喝醉你就任由她带人上去?”巩烟压抑着怒火,转身上楼。 晓晓被骂懵了,“可、可是……曼依姐今晚没有喝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嘈杂,巩烟并没有听到这话,径直踩上木踏板楼梯。 “伊恩小姐,我这样的姿势摆的对吗?” 邓桃在旁边面无表情翻译。 伊恩站起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躺在长沙发上,凹凸着曲线的女人,满意点了点头,“就这样,非常好。” 花曼依眼睛下瞟了一眼自己酒红色的真丝睡裙,纤细的胳膊还好没有在过去一个月里长肉,贴着额角的波浪形烫发显得她更加妩媚迷人。 今晚她一唱完歌,原本以为自己又要陪喝酒,谁知道这位叫伊恩的洋妞姐姐让自己陪她,一开始她还诧异居然有女人敢来这里,但是转念一想,人家思想开放,来听歌女唱歌怎么就不行了。指不定人家还是在陶冶情操。 后来,人家当真是来陶冶情操的,听完歌,还提议给自己画人物像,瞧瞧,这多么高雅的兴致,和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臭男人就是不一样,人美声甜,能力还一级棒。就是有一点不好,对方说的英文她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她还亲自带了翻译员过来,人家那么盛情,她花曼依怎好拒绝。 头顶上白炽的电灯关了,改为打开沙发旁边的小台灯,油黄的色调倾泄出来,照在人身上,仿若置身电影之中。 突然,一声尖叫从花美人嘴里叫出,“有飞蛾!” 美人花容失色,伊恩忙放下画笔,起身过去,嘴上用英文问“发生什么了,怎么了?” 邓桃在不远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先翻译谁的,两个人说话快得让她抓不住重点。 “快把它赶走!” 花曼依慌张从沙发上滚下来,伊恩叫了一声“小心”,伸手想拉住她,谁知道由于惯力她拉不住人,反倒被扑倒在地上。 花曼依的脸陷入一片柔软之中,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大厅外的灯光顿时照射进来,落到她身上,那一刻犹如神明审判。 她和伊恩不约而同转头,那刺眼的光影里一抹风韵犹存的身影站在正中间,熟悉的单手环胸抽烟姿势,冷漠如斯的旗袍轮廓。 邓桃看着门口的女人走进来,在伊恩画板前停下,如同一个来查岗的司令,撞见了令人恼火的画面。 “巩妈?”花曼依从伊恩胸口上抬起头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不妥。 因为滚落,身上的睡裙被卷起褪到大腿,曲线尽显,和身下的女人四腿/相缠,旁边还有一只歪倒的高跟鞋。 “花曼依,你在做什么?”巩烟闭了闭眼,压抑着怒气。 花曼依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全副注意力都在被她扑倒的伊恩身上,她刚刚是不是把人压坏了,好像还听到清脆的一声骨头咔嚓的声音。 “伊恩小姐,你没事吧?别吓我……” 花曼依连忙起来,把人扶起,伊恩曲着腿坐在地毯上,眉头紧锁,刚刚为了拉住人,没拉住,高跟鞋鞋跟断了一个,她也就顺势崴到脚了。 “我的脚崴了。”伊恩摸着脚踝,忍着痛看向她。 虽然听不懂,但花曼依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反应过来,关心问,“是不是脚崴到了?我扶你到沙发上。” 伊恩听懂了“沙发”这个音译词,点了点头,配合她起身,只是坐下来时脚上一痛,顿时往后倒,一屁/股坐下来,身上的花曼依也跟着踉跄倒下来。 然而千钧一发之间,花曼依只觉得手臂一紧,一股巨大的禁锢力度传来,让她原本倒下的姿势硬生生改变方向,扑向另一个怀里。 第19章 口福9 带着丝丝松雪的冷冽气息,可能是回来时风雪大了些许,将她身上的烟味吹淡了不少。花曼依抚着女人纤细劲瘦的腰肢,额头前是柔软的胸/脯,她从胸口上抬起头,可能是太近了,涂了口红的红唇擦过那隆起来的黛色旗袍,留下不明显的口红污渍。 “巩妈?”花曼依浓睫微煽,抬眼望,只能看到女人那绷紧的下颌线,还有异常性感的脖颈。 花曼依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巩夫人?”伊恩看清楚了来人,诧异道,“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依依么?” “依依?”巩烟将这两字嚼了一遍,垂眸看向胸口上的脑袋,“我没想到你和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就已经如此亲昵。” 花曼依哑口无言,她该怎么说她和伊恩并不是才第一天认识。 “巩夫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伊恩听不懂她对花曼依说的话,只好提醒一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认识她?” “那你明明——” “我只是不认识你画上的人而已。” “……” 伊恩被噎住,她对自己的画有信心,哪一个见了不是说真人简直一模一样,但是这个女人竟然说不认识…… 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花曼娜狐疑地从巩妈怀里退出来,第一次听到这女人将英文,还挺有一番风味,就像宫廷里自然而然的对话,咬字发音甚至腔调都极纯正。 “花曼依,说吧,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为什么带无关紧要的人上来?” 巩烟扫过沙发上的伊恩,视线在对方胸口上凝固了一秒,那阴影的沟壑上有一个扎眼的口红印子。 花曼依乖乖站好,一双脚丫子踩在毛毯上,缩了缩脚趾头,“伊恩小姐只是上来给我画人物像,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那一个酒鬼说要给你画画,你是不是也要带人上来?”巩烟望向一旁的画板,上面已经勾勒出一个女人躺在沙发上,半撑着头的曼妙身姿,深呼吸一口气,“花曼依,二楼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清楚,那么多姐妹住在这里,钱财、人身、清白哪一个你能保证周全?” 严厉讽刺的话语劈头盖脸,花曼依垂在两侧的手无端抓着睡裙一角,哑了哑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这个行为背后带来的隐患她根本无法保证,而且她还是一下子放了两个人进来,退一万步讲,万一这两人要是有什么坏心思,她花曼依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今晚放人上来的人是谁?” 花曼依猛地抬头,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忍不住伸手求情,“巩妈!巩妈!这事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你打我骂我也好,扣我工资也行,我真的知道错了!” 巩烟看到她满脸着急的模样,不为所动,眼神一冷,“花曼依,不是所有的道歉都有用,你,我自然会惩罚。” 转身冷冷吩咐,“福伯,去把人炒了,让他明天不用来风海。” 福伯:“是。” “依依……你别哭啊。”伊恩通过邓桃翻译,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谁知转眼的功夫就看到她心怡的小姐在哭泣,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过脸颊,在光影里抽泣,长睫毛因为做错事而抽泣颤抖,衣单影薄,好生可怜。 巩烟听闻这一声,回过眸来,果不其然又看到这娇气包在哭,额角隐隐作疼,嘲讽的话语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花曼依,是不是每次做错事你就只会哭?你还当这里是你花家呢?一受委屈就有人哄?”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掠过一抹人影,巩烟倏然住嘴。 只见眼前还委屈可怜的女人下一秒被人抱进怀里,抚着她颤抖柔弱的肩膀轻拍,一手揉了揉她乌黑的脑袋,安慰的话语刺耳得很。 “小心肝,别哭啊,这事是伊恩姐姐的错,不关你的事,如果她要追究你的过错的话,我会替你承担,别哭了啊,哭了就不美了……” 某个人回复的哭诉更加刺耳。 “可、可是,这就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破坏规定。“ 可能是实在没有依靠可以让她栖息了,花曼依难受得只能把头埋在她胸口上,用力抱紧她,好像这样就能抵挡委屈侵袭。 她确实很幼稚,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她花家。 很多时候她需要吃更多苦头才知道路该怎么走。 “好了好了,依依,你知道错了就好,我相信巩夫人不会怪罪你一个小姑娘的,对吧巩夫人?”伊恩搂着她,抬头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冷凝的女人。 巩烟难得噎住,看着两人又搂又抱,最后她要是怪罪这个娇气包,她巩烟反倒不近人情了? 空气里沉默许久,花曼依听着翻译,眼泪婆娑抬起头来期待着望向巩烟,抽泣一声,“巩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巩烟下颌紧了紧,抽了一口烟,“福伯,人不用炒了。” 福伯静静看着这一场大戏以他家夫人退步收局,心里头百感交集,最后应了声“好”。 …… 叫来了医生,给伊恩看了脚,马医生摇了摇头,说伤到骨头了,需要在家休养两个月,尤其是刚刚在脚受伤的情况下还站起来,更加加剧伤势。 巩烟听到休养两个月这几个字眼,眉头挑了一下。 花曼依一听,意识到刚刚她被骂哭时,对方硬撑走过来安慰自己,“伊恩小姐,都怪我,害你加重伤势。” 伊恩看到娇滴滴的姑娘如此担心自己,心里一暖,“没关系,比起你来,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被调侃了,花曼依脸色微红,“伊恩小姐,天色不晚了,加上你又受着伤,要不你就在我这里休息一晚吧?” 伊恩轻笑,漂亮的眼珠像宝石一样流光溢彩,“可以吗?可是你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 花曼依沉思,突然想到什么,眼睛顿时发亮,“我可以睡沙发!” “不行不行,哪有让漂亮的小姐睡沙发的?“伊恩目光描摹过面前美好娇艳的脸蛋,”或许依依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花曼依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有些顾虑。 伊恩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我睡相不好,担心半夜碰到你脚了。”加重伤势就罪过了。 伊恩噗嗤笑了一声,“依依你太可爱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碰到我脚上的伤,如果真的碰到了,那也是我的荣幸。” 花曼依只当她这句话在宽慰自己,“那……好吧。” “等等,我好像还没有问过巩妈……”花曼依突然想起来这个关键,没有巩妈点头,她就算再担心伊恩伤势,她也不能把人留下来过夜。 花曼依想了想,看向身旁站了许久的女人,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毕竟伊恩的伤是因为她花曼依才有的,酝酿了一下言辞,忐忑开口,“巩妈……可不可以——” “福伯,开车送人。” 第20章 口福10 当正元街街口的寒雪融化时,春天已悄悄来临。 伊恩小姐因为脚伤回家休养了,倒是那些信却从未间断过,花曼依阻止不了她的行为,也就懒得管了。 一大早就没看到晓晓的身影,花曼依疑惑下楼,在出房门前瞥了一眼老黄历,这才惊醒一件事,茯苓姐已经离开风海三个月了。 可……她没有回来,那晓晓…… 花曼依转身下楼去找人,找遍了整个风海,都没见人影,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一大早就请假回娘家了。 “可是,她不是前几天才刚回去一趟吗?她娘身体不是说好转了吗?”她觉得疑惑。 厨房的张大妈说,“俺也不知道,只知道晓晓离开的时候眼睛哭得老肿哩!” 花曼依越想越不对劲,还没回到房间眼皮子猛跳了一下,找人问了晓晓的地址,临走前,想了想,又去要来茯苓姐的地址,叫了一辆黄包车。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福特车就停在风海面前。 巩烟看着那道纤细背影,转身问在前台擦杯子的阿华,“花曼依她打算去哪?” 阿华说,“曼依姐好像是去找晓晓了。” “找她做什么?”巩烟神色忪怔,准备上楼,“阿华,等下帮我把那瓶新葡萄酒送上来。” 阿华:“好。” 没多久,阿华便端上来新的葡萄酒,巩烟让他退下去,倒了杯酒,正要喝,福伯匆匆忙忙上来,脸色愁云遍布,“夫人,江吟小姐出事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巩烟拧眉看了眼福伯,接起电话。 福伯看着巩烟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也大概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了,“夫人,冯武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贪得无厌,我们要不要……” 砰,手摇电话被挂上。 “帮我联系赵局长,就说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他。” …… 北街这块地,是海城比较偏远的地方,许多住宅还保留着上一代人的思想,白墙青瓦,巷道也不似繁华的正元街那样宽敞明亮,仅可容两人并排穿过。 花曼依从包里拿出张纸,照着上面的地址一间间屋找过去,好不容易找到,敲开门,谁知道迎来的是一个年迈的妇女。 妇女头上裹着一块方巾,腰上系着一条老旧的围巾,脸上是慈祥的皱纹,屋里甚至能闻到柴火煮饭的炊烟气息。 “请问你找谁?” 花曼依不认识这位妇女,眼睛往里面瞄,“晓晓在这里吗?” “晓晓?”妇女诧异,“她不是前几天就回去工作了吗?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妇女显然更敏感,以为出了什么事来通知她的,差点把花曼依吓到,好言劝了几句,才把人安抚了。 走出白墙青瓦的住宅,花曼依越发忧心忡忡,晓晓没有回家,那她会去哪里? 青石板路刚下过一场春雨,路面湿漉漉,冬天的尾巴刚走,春天还没适应过来,冷不丁被一股春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拿出茯苓姐的地址,问了几个人,每个人都说这地方里海城远的很,都是乡下山庄的穷乡僻壤,从海城这里到那边,起码得要半天。 而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要是现在过去实属太冲动了。 花曼依走出北街,叫了一辆黄包车,掏出三块铜板,“师傅,麻烦去风海。” 黄包车车夫把帽毡扶了扶,往腰上系紧毛巾,这是今天第一单生意,家里总算可以开锅了,扬笑道,“好嘞!” 花曼依坐上黄包车,车轱辘在青石地板上飞快转动,北街和海城中心交接的附近有个教堂,周围绿茵环绕,随时能看到修女在走动。 因为心里在担心着晓晓,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打算抛诸脑后,可就是这匆匆一瞥,让她突然定睛一看。 在教堂的大门口阶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吸住了她视线。 “停车,师傅,停车!” 好不容易叫停,花曼依把车夫打发走,拿着手包看了两眼街道两边又没有车经过,小跑穿过大马路来到教堂草坪前。 教堂信奉的是基督教,很明显的哥特式建筑风格,山子形木质屋顶,高耸尖峭,直指苍穹。 花曼依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教堂门口,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江吟,而且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转过一个长廊,她突然顿住,看着底下的一辆黑色福特车,车尾熟悉的车牌无声告诉她这是谁的车。 所以……江吟出现在这里,巩妈也在。 今天既不是礼拜六也不是礼拜天,来教堂的人几乎没有,她们来做什么…… …… 而此时教堂内,几名流里流气的土匪站在教堂中央,看着坐在长凳上的女人,看了眼箱子里的银钞,少了一半。 这女人竟然耍诈。 但人质在交换钱款时被她抢走了,他们现在没有一点把柄可以要挟。 为首的男人一口牙齿险些咬碎,眼神阴骘,周旋了大半天,这女人就是不肯松口,他也越来越没耐心,“姓巩的,我知道你爹是前朝水师直属都督巩敖,你作为长女,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冯武,你别太过分了,这明明就是你原先说好的数,是你临时变卦狮子大开口。”江吟站在巩烟身边,手上微微颤抖,天知道今早一出门就被人蒙头掳走有多令人恐惧。 这个叫冯武的人,是海城以前的土匪,十几年前就盘踞在海城和南城陆路相通的深山里,时不时抢掠运输的物资,甚至有时候洋人的货物他们也毫不留情抢走。 “闭嘴!”叫冯武的男人眼神阴狠瞪她,看向一旁懒恹抽烟的女人,尽管对方的态度让他恼火,但是他也知道硬干自己讨不了好,哪怕这个女人被他杀了,他冯武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巩敖那人有多护犊子他十三年前就见识到,伤了那人的幼女,最后老巢被剿了,就只剩下他这几个兄弟活下来,这些年来东逃西窜。 他冯武虽然爱财,但更爱命,没有命,再多的钱也没地花。 “巩烟,我以我冯武的人格担保,这是最后一次,钱一到手,以后我绝对不来打扰你们。”冯武想了想,决定退一步,做这最后一票,钱一到手,他们绝对不会再踏入海城半步。 巩烟轻笑,目不转睛盯着他,“当真?” “当真。” 冯武打包票保证,视线紧紧盯着站起来的女人,唯恐她不信,“我冯武以人格担保,收到钱之后,绝对不会在踏入海城半步。” “你提的建议确实很诱人……” 冯武心里一喜,以为对方要答应,然而下一刻,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只是,我巩烟凭什么相信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一道枪/声骤响,尖叫声四起,花曼依心口猛然一跳,手包掉在地上,紧接着三四声枪/声接连不断响起,巨大的恐惧从四周传来,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正撞上一颗子弹,脑袋开花,血溅当场。 花曼依脸色煞白,心脏狂跳,慌不择路往外跑,走着走着,脚下楼梯踩空,嘭的一声她侧倒在草坪上。 “把江吟先带走!” “阿烟你要和我一起走……” 教堂后门,几个黑西装保镖护在前面,掩护着里面三人,“夫人,除了冯武负伤躲起来了,其他人都已经被赵局长的人控制住。” “别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透着浓烈憎恨的声音,“巩烟!你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又一声枪/声响起,空气里一颗子弹从两个保镖的空隙中擦过,直击那道风姿绰约的旗袍背影。 “夫人小心!” “阿烟——” 巩烟神色凝重转过身来,眼前乍现一张不该出现的脸,子弹倏然入体,殷红的血从花曼依嘴角溢出来,凝滞了她的视线。 “巩妈……” “花曼依!” 第21章 纹鸳并1 酒庄大院里此刻灯火通明,佣人急急忙忙大家绿油油的铁栅栏,一辆黑色沉静的福特车开进来。 后车座里,花曼依被人抱进怀里,浑身发冷,血色全无,“巩妈……我好冷……好痛……” “我知道,别靠后座。”巩烟把人搂紧,平日里懒恹的神色一改,凝重中泄露一丝心烦意乱,抚着花曼依背的手沾满了血迹,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车腔。 “花曼依,你不会有事的。” 车一停下,花曼依就被人搂进房间,身后跟着几名马上戴手套进入状态的洋医。 “这子/弹已经打进骨头里。”华纳森脸色沉重开口,“需要先打一剂麻醉药。” 巩烟帮她解开/衣服,刚解了几个扣子,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她,是花曼依,她冷汗颤颤忍着痛望着巩烟,艰难开口,“我不要打麻醉。” “为什么?”巩烟眼眸敛下来,红唇压着一丝不相信,“花曼依,你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我可以,”花曼依把她的手拽得更紧,模糊的视线里贪恋般望着她,“我想试试是怎样的痛。” 是不是能抵得过看到她对江吟好的痛,今天她才知道她不止会给江吟送花,解项链,共进晚会,还会义无反顾去保江吟。 “花曼依,不要耍你小姐脾气行不行?”巩烟望向华纳森,点头示意。 “那就让我死了算了!”花曼依突然眼眶泛红,喉咙沙哑嘶叫,用尽力气把人推开,“我不是什么娇贵千金小姐,我只是我,花曼依。” 是不是在她眼里她花曼依永远就是那么脆弱不堪、娇气金贵,是不是以为她没有了花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自视清高。 巩烟怔住。 江吟一脸担心站在一旁,忍不住出声劝解,“曼依小姐,你还是打麻醉吧,不然医生很难给你把子/弹弄出来。” “你为阿烟挡了子/弹,她肯定不会置你于不顾……”江吟忍不住又道。 “我只是不小心倒霉中弹而已,谁说是为了她挡子/弹?”花曼依冷漠扫她一眼,眨了眨眼,企图把眼泪流回去。 “这……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拗……”江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目光转向巩烟,“阿烟……” 气氛沉默下来,华纳森拿着zhen筒停下来,“巩夫人?” 巩烟深深看着面前倔强的女人,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惨白,就是不肯松口。 最后,她不得已选择退步,开口吩咐,“不打麻醉。” …… 上半身的旗袍被剪开,羸弱的白肩露出来,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肚/兜系在脖子上。 冰冷的镊子沾过酒精涂抹在伤口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的辣痛,当被火烧过的剪子剪开皮肉时,花曼依险些昏过去,手上紧紧抓住某样东西,好似这样就能转移注意力。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沾湿了额头间的碎发,她无神盯着床板,脊背泛冷,当子/弹被夹出来时,下唇都被她咬出血来。 从始至终,她花曼依当真做到不喊痛一声。 华纳森在收拾器皿用具,一大盆血水和沾满血迹的大量棉花被端出去处理掉。 “巩夫人,我先出去。” “嗯。” 巩烟看着床上已经包扎好昏睡过去的女人,眼神一片复杂。 宽敞的欧式会客厅,西洋画沉默挂墙上,半人高的留声机铜色大喇叭陷入阴影里,瑟冷冰凉。 福伯看到人从房里出来,立马上前汇报,“夫人,冯武已经被抓住,赵局长说他很满意这份礼物,让我转告您他改日登门造访。” 巩烟坐在沙发上,单手撑在扶手上,神色间丝毫没有一点惊喜,反而凝重地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道了,你带江吟去客房休息。” 江吟走到她面前,尽管脸上没什么血色,还是坚强扯起一抹笑,摇摇头,“阿烟,我没事,我陪着你。” 今天的事对她来说也是一场惊险的经历,心悸不已。 “江吟,你回房吧,让我静静。” 一句夹杂着拒绝的话让江吟的手停在半空,江吟咬了咬唇,悻悻蜷缩起手指,道一声“好”便跟着福伯下楼。 “帮我把厅里的灯也关了,留一盏小灯就行。” 福伯正要下楼,乍然听到这么一声吩咐,他愣了愣,以为是刺眼的原因就没多想,抬手按黑了厅里巴卡拉水晶灯,开了旁边一盏昏暗油黄的小灯,“是,夫人。”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泼墨般的黑夜闪烁着几颗星光微弱的繁星,黑幕笼罩下是一片宽阔的酒庄大院,花木扶疏,几声初春虫鸣叫。 会客厅里倏然亮起一簇火苗红光,点燃了金色烟嘴的香烟,红光又倏然熄灭,只留下烟尾点点斑驳的火星。 袅袅飘起来的烟雾在会客厅里散开,女人的脸在烟雾里逐渐显现,眉骨明显,红唇在黑夜里添了几分暗沉,一向懒恹的瑞凤眼此刻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里。 这时候香烟没有了往日让人冷静的作用,却绵延助长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若是那时候没有选择和冯武撕破脸皮,是不是就没有人会因此受伤? 本以为能全身而退,到头来还是…… 巩烟一闭眼,脑海里顿时浮现那张原本明媚的小脸在下一刻血色顿失的画面,像梦魇一样缠绕在脑海里,她至今无法理解那个女人的想法,明明还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大一点的风浪都没经历过,怎么就有那勇气在枪林弹火中冒死挡在她巩烟面前? 墙上的钟摆一点一点摆动,已经是午夜两点,会客厅里的烟灰缸多了几根烟头。 房间里,花曼依长发如瀑铺在枕头上,额间的碎发耷拉下来,遇上汗珠湿黏贴在鬓角,漂亮白嫩的下颌露出来,巴掌大的小脸总让人不禁想起滋润细滑的田玉,明明已经热到脸色冒红晕,可嘴上仍不住地喊冷,时而又叫渴。 “水……”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汩汩倒水声,高跟鞋踏过沉重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花曼依,起来喝水。” 一道高挑风韵的身姿在月光下坐到床边,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手有意避开伤口,落到花曼依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看着那颗乌黑优越的头颅闭着眼,脸上没有之前受伤时那么惨淡了,恢复了些许血气,捧着水杯如久旱逢甘霖般孜孜不倦喝热水,巩烟鬼使神差揉了揉她如瀑的乌发,手心顿时传来细腻有光泽的质感。 薄唇轻启:“慢点喝。” 几秒后,水杯喝空,可人仍旧喊渴,巩烟皱眉准备起身再倒一杯水过来,殊不料床上的女人忽然把身体转过来,抱住她腰/身,把头埋到她胸口。 巩烟愣怔,以为这女人只是缺乏安全感,心有害怕而已,把水杯往床头柜上搁,正要把人搂住轻抚拍两下肩膀安慰,熟料胸前突然被扌共了两下。 “……” 胳膊细手揽到她脖子上,一股口及力隔着旗袍布料传来,巩烟眉头越皱越紧,她不是很想往某个方面多想。 下一刻一句细若蚊蝇的“妈咪”隐隐约约飘入耳里,她不得不往那方面多想。 “花曼依。”巩烟眼神微冷,把她的头微微推开,红唇压着一丝恼意,“你别做你会后悔的事。” 胸口上的女子不动了,重重呼吸了几口气,好像在辨别什么似的,脑袋也不拱了,双手攀爬着,一边翘起笔挺的秀鼻,沿着某人的脖颈一路嗅上去,“唔……不是妈咪……是巩妈……” 巩烟心里稍微欣慰,却没发现眼前的倩影已经跪立在床边,一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堪堪稳住欲倒不倒的身子,头微垂,好像还是昏迷的迷糊模样,长睫微颤,没多少血色的唇瓣在黑暗里咂巴咂巴两下,葱白的细手从肩膀抚上女人两颊。 巩烟感受到脸两侧贴上两片冰凉,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掀起眼皮子,拧眉冷声呵斥,“花曼依——” 后面的尾音尽数被吞没。 毫无章法的吻/技,如同青涩未摘的果实,却又带着一股蛮劲,干渴地吸/取着,好像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一样。 窗边霜白的月光漫进来,照射到床头一角,上半身只着一件肚/兜的女子跪立在床边,细盈盈的腰肢在如瀑长发下若隐若现,如羊脂膏玉一样的肌肤似乎散发着鲜血般的香气…… 空气中传来缱绻的叫唤,“花曼依……” 第22章 纹鸳并2 翌日一早, 花曼依被窗外灰蒙蒙的日光照醒,嘴巴上有点疼,还干巴巴, 但更疼的是肩膀上的伤口。她刚掀开被子,便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低眸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和褻/裤,从右肩腋下到左肩上缠着白纱布, 甚至还能闻到背后酒精消毒水的味道。 花曼依捂了捂胸口上的纱布, 缠得紧紧的, 意识里还有些恍惚,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蹙起柳眉,仔细回想。 她想起来了, 昨晚她死活不肯打麻醉, 硬生生扛过来,后来……后来她应该是晕了过去。 花曼依揉了揉太阳穴,双腿放下床,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间房不知道是谁的房间,装潢得还算有品位, 她没多大心情去仔细看, 喉咙渴得厉害, 看到茶几上有茶杯和茶水, 她径直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喝。 喝了一杯还不够解渴,又倒了一杯, 才勉强缓过来,她现在才知道原来留了那么多血竟然会导致口渴。 捧着一陶瓷茶杯盛的茶水,花曼依慢慢啜着, 饶有兴致逛起来,房里的西侧挂着几幅西洋版画,内容看着有点抽象,花曼依直言看不懂,又走了两步,忽然余光看到墙上用相框裱着的一张合照。 合照上是两个女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站着的那个是巩妈,颇能窥见20岁出头时的年轻风姿,至于另一个,眉眼和巩妈神似,却和巩妈的慵懒气质完全不一样,第一眼望过去便觉得蕙质兰心,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眼波浅淡,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生气。 花曼依看了会,手上的茶水被她喝完了,准备返身回去倒,经过一个檀木衣柜时,上面的镜子吸引她的目光,与其说是镜子,不如说是她红/肿的嘴巴引起了她注意。 凑到衣柜琉璃境面前,花曼依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嘴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唇瓣是那种有唇峰的“M”字唇,不厚不薄,但是涂上鲜艳的口红则会特别有诱惑。可是现在,她都快认不清这还是不是她嘴唇了,那么肿,还破了一个口子。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花曼依抹了两下,电光火石之际,脑海里闪过模模糊糊的记忆,隐隐约约记得她昨晚被取出子弹时,因为疼的太厉害,她把自己嘴咬破了。 如此一来,倒也解释得过去。 把茶杯放好,身上穿得清凉,她开始觉得有点冷了,瞥到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折叠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窄而修长的高领淡紫色衫袄,肩膀上是两片修型的彼得番蕾丝领子,下裙白色不施绣纹,干净白洁。 和妩媚典雅的旗袍差了一个年龄似的,这新衣服完全像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穿的,不过她现在也穿不了旗袍,毕竟旗袍太紧身了,容易磨到伤口。 没有办法,花曼依只好将就穿上。 …… 风海歌舞厅,巩烟刚和方羽交代最近花曼依有事不能回来上台演出。 “所以曼依是在你那里?”方羽以为花曼依出了什么事,正担心着,听到巩妈亲自过来给她请假,那她反倒放下心来,“那行,这阵子我就不排她的班了。” 巩烟点头,正要转身走,方羽犹豫叫住她,到底还是担心那孩子,“巩妈,能不能说一下曼依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为我挡了一枪。” 方羽猛地一惊,而后反应过来,将今天听闻的消息联系起来,北街那栋教堂出现大毒瘤土匪冯武,教堂修女无辜死了三个,赵局长紧急带人前往成功剿匪。 她们这些人在风海听到这些消息时,只觉得后怕,想着万一那土匪毒瘤不是在教堂,而是在大街上,那死伤的人该有多少。 巩烟刚下楼,福伯便急匆匆小跑过来。 “什么事?”巩烟从手包里掏出一支烟,周来福忙拿出打火机给她点。 福伯收好打火机,毕恭毕敬说,“夫人,令妹已经到东岸码头了,她说让你过去接她。” “她来海城做什么?”巩烟眉头微微蹙起,坐上车,“那女人不好好呆在南城过来这里做什么?” 福伯默默听着巩烟的吐槽,识趣地回一句,“属下也不知,那现在是要去?” 巩烟没好气吐出两字,“码头。” 东岸码头正值开春,海鱼肥沃,不少渔船在附近打捞,在码头开阔的地方,一艘巨大的白色轮船发出呜的一声长鸣,甲板上的游客陆陆续续下来,有出门办差事的西装革履,有远渡海城度假的年轻洋人,也有穿着长袍剃着短发的文人笔者。 早上灰蒙的天气已然散去,碧波万顷的海面倒映出蔚蓝天空,阳光灿烈灼人。 巩烟让福伯特地挑了个阴凉的地方停车,才刚停好,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坐着轮椅的女人一下映入眼帘。 背后一个长袍马褂的男子在推着轮椅,看到福特车后径直将轮椅慢慢推过来。 巩烟抽着烟,缓缓摇下车窗,望向和她只隔了一扇车窗的女人,“你来做什么?” 巩书兰眼波淡淡回视她,点了点头,嗓音如雪,“好久不见,长姐。” …… “几年未见,长姐难道就不想我吗?”巩书兰坐在她旁边,两人的姿势却神奇相似。 巩书兰小时候因为一次绑架,伤到了腿,一直在国外治疗腿疾,却迟迟不见成效,明眼人都知道没有办法挽回,但是父亲却执意让她继续治疗,一边不断寻求名医。 按道理,她现在不应该在海城。 “父亲知道你来海城么?”巩烟瞥了一眼她裙褥之下的腿,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巩书兰笑笑说,“若我瞒着父亲回来的,长姐是不是要打报告?” “嗯。”巩烟直接了当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福伯,等下到酒庄帮我打个电话问问父亲。” 福伯开着车沉默了几秒,在揣测这个吩咐是玩笑还是当真的。 巩书兰自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沉静开口,“我来看江吟。” 一声嗤笑从巩烟嘴里发出,“肯说实话了?” 巩书兰不是很想和她说话,敛下眸看向窗外。 鹿禾酒庄的绿栅栏被打开,福特车缓缓驶进。下了车,巩烟转身吩咐佣人做饭,以及提醒忌口的东西。 一转眼,本该在会客厅里的女人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上了二楼,正打算由着她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某件事,抿唇转身上楼。 “对了,福伯,麻烦帮我沏一壶茶端上来。” “是,夫人。” 二楼的会客厅比一楼更要雅致一点,右转是采光极好的西式阳台,会客厅在左边,靠墙的一边是一面酒架子,往里才是房间。 巩书兰推着轮椅在主卧门前,那样子不知道是已经知道里面有人还是尚且不知道。 巩烟踱步来到她跟前,推着她椅把手,冷声问,“巩书兰,你看到了?” 看到她房里有人,有女人。 “嗯……”巩书兰看着越来越近的会客厅,有点好笑,“我看到了,姑娘的腰真不错,就是这纱布缠着的伤会不会耽误……” 巩烟捏紧铜把手,嗓音懒恹,“我和她没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不重不轻的关门声,巩烟和巩书兰同时转过头,只见卧室门前站着一道高瘦纤细的倩影,淡紫色的袄裙穿在她身上添了几份高雅贵气,平日里浓妆艳彩的妆容卸去,头发也不再是妩媚成熟的波浪发型服帖贴在头上,而是变成了欧式宫廷卷发,刚好过肩的长度,不失俏皮。 只是那脸色并没有俏皮之色,唇色抹了淡淡的杏色口红,素净清丽,她站在那里良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只是几秒后看了一眼巩烟,垂下眼眸,没什么感情叫了声“巩妈”。 “嗯。”巩烟淡淡回应,眼神却禁不住打量她这一身打扮,好像还挺适合她。 花曼依走过来,看到轮椅上的女人微微惊讶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惊讶,很快收敛神色,这才把目光对上巩烟,“我准备回风海,多谢昨晚的照顾。” 巩烟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月你不用回风海,我帮你请了假,带薪。” “谢谢巩妈,但我还是想回风海休养。”花曼依听着“带薪”那两字只觉得有些刺耳,加上那一句“我和她没什么”,让她更确定了在她眼里,她不过是因为为她挡了一枪才有的待遇。 “阿烟你回来了?”左边一角客房被人打开,传来江吟的声音。 然而原本柔弱楚楚的面色在看到巩烟身边坐着轮椅的女人时,眼神微微一滞,再开口却是勉强扯起一抹笑,“书兰,你也来了?” 巩书兰朝她点了点头,笑道,“江吟,好久不见。” 巩烟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情绪变化,推动轮椅到江吟面前,“江吟,你来了正好,书兰这次是来看你的,你带她四处转转吧。” 说着便松开了把手,江吟低眸看着那个把手,久久未动,直到不小心对上巩书兰的淡漠的眼神,她才忪怔惊醒一般,反应过来,接上那个把手,推动轮椅四处转转。 没多久,会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花曼依闻到烟味,咳嗽了两下,因为子/弹打在肩胛骨上,她这么一咳嗽,牵动那里的神经,引起一阵痛楚,肩膀上好一阵疼疼,秀气的柳眉紧紧皱起。 背后掠过一道人影,径直往茶几那边走去,花曼依边咳嗽边把目光转过去,就看到原本还在抽烟的女人当着她面把烟掐了。 花曼依微愣,心头一阵复杂。 “好点没?”巩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跟前,下意识抬起手来想要拍拍她肩膀,却被人侧肩躲了过去。 巩烟深深盯着她,这女人好像从昨晚就开始有什么变了一样,嘴上咬破的口子被她用胭脂色的口红遮住了,若是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这个口子。 “巩妈,方姐晓晓该担心我了,我得回去。”因为咳嗽,花曼依咳得脸色有些惨白灰淡,连刚扑上没多久的脂粉都掩盖不住苍白,小脸紧皱,却还是恭敬说着客套话,“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花曼依!”眼看着她转身欲走,巩烟扣住她手,深吸一口气,“你非要和我这么生分?” 昨晚明明那么主动,第二天简直像变了个人。 花曼依没看她,望向地板,神色平静,“巩妈,你是风海老板,我是一介舞女,本来就该保持距离。” “那昨晚的事你怎么说?”有像她那样保持距离的么?除了最后一步,其他什么都做了。 花曼依疑惑抬眸,愣怔一会,反应过来以为她是讲教堂一事,“如果你是说我为你挡子弹这件事的话,我昨晚就说过,我花曼依只不过倒霉中/枪罢了。” 并没有特地为她挡枪,她收起那一点点不该有的心思。反正在她眼里,她和他没什么。 “谁跟你说这件事?”不过这话也依旧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那还能是什么?”花曼依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说的话高深奥妙,谁能猜得到。 这下轮到巩烟眯起眼来,看着面前疑惑不解的小脸,不像是装的,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浮现心头,“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第23章 纹鸳并3 “昨晚的事?”花曼依努力想了想, 面前的女人紧紧盯着她,好像她说错一句话就是犯下大罪一样。 空气里还是有些许淡淡的烟味。 花曼依思索了两下,身直影正抬眼, “巩妈,我知道你和华纳森医生为我付出了不少, 担心我的伤势,我也很感激你, 但是为了不再给你添麻烦, 我还是打算回风海。” 一声讥笑猝然响起, 花曼依不解看着她, 巩烟指尖末端传来冰凉的冷意,犹如一盆冷水浇到她头上, 漫进骨髓, 传遍四肢百骸,指尖久久未动。 最后临走前意味不明扫过她杏粉色的唇瓣,红唇压着一丝冷意,“随便你。” 哪怕再愚昧, 花曼依也知道这一句“随便你”充满了疏离冷淡,咬了咬嘴唇, 忽略掉心里的难受, 扬起脸, 扯起笑容对那道身影大声说, “谢谢巩妈!” 那身影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没有理会。 …… 晴朗天空下,酒庄大院的一处底下酒窖里,壁灯敞亮, 每个酒柜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红酒,杰卡斯、马爹利、伏特加、朗姆、拉菲……应有尽有。 在一处隐秘的角落,轮椅轮子微微晃动,地上两只黑色的寸高高跟鞋掉落,纤细的脚踝裸露在空气中。 江吟屈膝跪在轮椅上,两膝盖打开抵在女人两侧,纤细莹白的双腿衬得划拉下来的黑色蕾丝裤更加引人注目。 凌乱歪斜的旗袍前襟探进一只白得过分的细手,指骨修长,是魔鬼的勾魂刀。 “书兰……你放过我好不好?”江吟脸色酡红,随着女人冷漠的勾饶轻捻,她已经无法面对己的身体了,甚至不想听那汩汩顺着她的手流淌下来的水声。 江吟带上了哭腔,一张病弱娇矜的脸蛋此刻好似在承受难以抑的惩罚,“饶……饶了我吧……” 一句话断断续续,险些用尽她的力气。 “当年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江吟攀附着她的肩膀,努力解释,“这……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愧疚……” “愧疚?”女人终于出声,轻嘲反问,“我看你过得挺好,我姐庇护你,孙老板捧你,大家对你热情追捧,你说你愧疚?” 巩书兰淡淡扫过她红晕的脸颊,“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双腿,能换来你如今这么好的待遇?” “我……”江吟哑口无言,情绪上来时,搭在巩书兰肩膀上的手忍不住颤抖,“对不起……我当年不是、不是故意要推你下去的,书兰……”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巩书兰知道,也是折磨了她半辈子的梦魇。 当年南城前朝直属水师都督巩敖幼女被壶山头毒瘤土匪冯武劫走,一并劫走的还有当时米商江峰之女,巩敖连夜带兵剿匪。只经过了一天一夜土匪毒瘤便被连窝端起,成功救下十岁的巩书兰和年仅八岁的江吟。 只不过让人遗憾的是,巩书兰因逃跑时不小心跌进布满尖刺的陷阱里,导致双腿腿骨被刺穿,从此残废。而江吟因为及时呼救,遇上来剿匪的巩敖,让他快去救人,保住了巩书兰一命,正因为如此,江吟成了巩家的恩人,在往后十几年里受到巩家人的庇护和尊敬。 可实际上,巩敖在剿匪期间,巩书兰就已经凭借计谋带着江吟逃出土匪窝,一路往山下讨,被江吟不小心推下陷阱,刺穿腿骨,那时候鲜血淋漓,骨头横折,八岁的江吟当场被吓蒙,魂不守舍想也没想直接往山下跑,对巩书兰的呼救完全听不进去。 后来运气好遇上了来剿匪的巩敖,良心还未算泯灭,把巩敖带到那个陷阱把人救起来,但是江吟对于巩书兰如何掉进陷阱废了一双腿的事缄口不提,久而久之默认了巩家对她的好。 巩书兰醒来之后,事情已成定局,她江吟就是她巩家的恩人,她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会被世人唾骂白眼狼。 巩书兰感受着手指的紧致,把人以一种奇特羞耻的姿势搂进怀里,右手仍是不肯拿出来,左手揉着江吟的乌发,“江吟,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可不仅是你成为我的人那么简单……” 江吟趴在她胸口上,好不容易得到一口气喘,还没缓过来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把她的回忆一下子拉回到十八岁那年。 二十岁的巩书兰在众人面前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写了一封信给她——让她到巩家陪她,不赴约的代价便是将当初的真相告知天下。她那时只顾着害怕,没去细想这话里的漏洞。 赴约之后,这女人的房间的灯一整夜未熄灭。从此之后她江吟懂得了什么叫鱼i水i之i欢。幸好后来没多久,巩敖就将这女人送去国外治腿疾,而她也因此得以解放。 可如今,平静的日子随着她突然找来而被打破。 记忆回笼,江吟顺着她的话问,“你什么意思?” “江吟,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爹当年米仓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大量蛀虫么?” 也正因为这件事,南城一大米商迅速衰落,其女沦落风尘,在百乐门当起了卖唱歌女。 话音一落,一道巴掌声清脆响起,巩书兰脸歪到一边。江吟眼含泪水模糊了视线,愤怒充盈胸腔,起伏不已,“巩书兰,虽然我爹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一巴掌我替他还给你。” “江吟,你有什么资格为你爹说话?”巩书兰手指又探进一根,江吟顿时受不住紧紧抓住她衣襟。 “没有我们巩家,你爹怎么可能混到南城第一米商这个地步?”而这巩家对江家的一切支持几乎全部来于她江吟救了她巩书兰的“救命之恩”。 “至于我们巩家为什么帮你江家,你江吟最清楚不过,这份靠撒谎得来的荣誉你有没有觉得受之有愧?有没有在午夜梦回之际惊醒过来,后悔当初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江吟绝望闭上眼,终究还是逃不过当年那个错误,眼泪无声流下,锁骨下胸/腔因为难受而激起一阵又一阵i紧i缩,内心酸涩不已,紧紧咬紧下唇,“巩书兰,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这话刚落,酒窖的门忽然被人打开,地表的光亮漫进来,撒在地下几级台阶上,隐约照亮附近的黑暗。 下来一道窈窕的身姿,熟悉的旗袍映入眼帘,还有那淡淡的烟味,她手上难得没有抽烟。 是巩烟。 “夫人,要不要我下来帮忙?”福伯在门外问。 江吟听到声音身体猛地收紧,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身下的女人按住她,不肯抽离她,让她动弹不得。 “不用,一瓶酒而已,你去忙别的。”巩烟嗓音比在会客厅里时冷淡了几分。 “阿烟……” 她们在楼梯底下右侧的酒柜后面,江吟眼神出神望着那道背影,小声叫出口,不料被人强行捏着脸转过来,底下浓重的水渍声骤然响起,江吟惶恐不已地把她的手夹紧,“求求你……不要这样……” 巩书兰扯起嘲弄,“阿烟?你不是叫得挺欢得么,你倒是让她过来救你——” 后面的音调毫无征兆被人封住,脖子被一双细手用力搂紧,企图挤干嘴里、胸腔里的气息,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软贴上来,严丝密缝,从十八岁生日那天开始,她一直捍卫着这张撒过谎的嘴巴,不让人碰一分一毫,她巩书兰也不屑碰这撒过谎的嘴唇。 可是,就在这么一天,毫无特别的一天,为了不让巩烟知道她们在做什么,这女人不惜放弃捍卫了二十几年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 第24章 纹鸳并4 巩烟在酒窖里挑了一瓶伏特加, 转身出去,门随之关上,隔开了地表的亮光, 角落里恢复昏暗。 江吟纤弱恬静的双眸微微颤栗,浓睫颤抖, 眼角滑落滚荡的泪珠,从近在咫尺的女人脸上慢慢退离, 四瓣因为贴的太紧黏扯了一下, 江吟抬起手背不自在擦了擦, 正要开口提醒她, “时候不早了,我、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嗯——” 浅吟闷哼从她嘴角不受控溢出, 江吟又听到那令人难以启齿的水渍声,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旗袍的下摆因为吸i饱水分而显得沉甸湿i黏。 侧开叉的旗袍顺着开叉口裂开了几条缝线,江吟觉得惋惜心疼,这毕竟是她最喜欢的一条旗袍。 “下去。”巩书兰突然抽离手指,嗓音变得极为冷漠, 但那眼神里却好似在极力克制什么,由于突然抽离, 冷不丁带来一阵空虚, 江吟咬紧下唇, 得以求生似的忙不迭从轮椅上下来, 把胸口上凌乱的斜襟纽扣扣回来,把地上两只高跟鞋穿上, 最后整理了一遍仪容,妆容到底是花了,哭了那么久, 恐怕不能见人。 “我、我先回去……”江吟踩着高跟鞋从木质的楼梯板慌里慌张上去。 诺大的酒窖里恢复冷清,只是空气里还遗留些许痕迹气味,巩书兰闭上眼沉思,再睁眼眼里已经恢复平日里的文雅蕙质,手搭在滚轮上,准备离开,殊料地上一块黑色的蕾丝布料映入眼帘。 原本应该完好,但现在却残破得不能继续穿。 …… 花曼依打算换回自己的衣服,可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她昨天的衣服被放到哪了,询问佣人之后才知道自己衣服因为被剪开导致破烂不能穿,已经让人扔掉了。花曼依叹口气,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惋惜。 这栋酒庄别墅,宽敞大气,走个回廊都能随处看到外面院子里的风景,在东侧是靠着一座小山丘,山丘下面的地方属于酒庄大院的一部分,开垦出一个四五亩大的后花园,一棵遮阴的银杏树,还有一片广袤的玫瑰花田。 她想,要是在银杏树下搭个编藤秋千就更好了,到那时,秋天一到,银杏变得金黄,洒落一地,想想便觉得幸福。 余光看到前面有个人坐在轮椅上企图捡什么东西,花曼依瞧见了,三两步上前把地上的东西捡起递过去,“给你。” 那是一件很小巧的耳饰,镶着一块方形的红宝石一样的东西,花曼依没有仔细看,便被人拿走了。 “多谢。”巩书兰接过,妥贴收起来,眉眼温和,“我是巩书兰,巩烟的亲妹妹,你叫什么?” “花、花曼依。”花曼依不知怎的突然就结巴了一下,先前在会客厅里她没看错的话巩妈身边也是这个女人,只不过当时她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现在人就在眼前,让她一下子想起房间里的合照,这轮椅太有标志性了,加上两人眉眼相似,又和当初年轻时的模样没多大区别,几乎是百分百确定她说的话是真的。 “花曼依?”巩书兰把这三个字轻轻念了一遍,“桃脸曼长横绿水,玉肌香腻透红纱的曼?无依势作威,无依法以削的依?” 花曼依愕然,脸色顿时羞红,飞快在肚子里搜刮墨水,好一会才发现,她竟然哪一句诗都不认识。 她,花曼依竟然……胸无半点墨QAQ。 洋墨没有也就罢了,古墨竟然也没留点。这书难不成给她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曼妙的曼,依旧的依。”突然身后传来冷淡的回答,巩书兰轻笑对上巩烟的视线,“原来如此,是个好名。” 名字被夸了,花曼依弯弯眼,“谢谢。” 巩烟嗤笑一声,抬手正要握住轮椅把手,就听到巩书兰先一步开口,“那曼依,你能推我到饭厅吗?我可能有些不太方便。” 巩烟:“……” “可以,我很乐意帮忙。”花曼依来到巩书兰身后,大概走的太近,她不小心碰到巩烟的手,她没多在意,握住轮椅把手,“巩妈,那我们先走了。” “是往那边走吗?我第一次来,不太认得路。” “没关系,我认得,先往左边走。” 走廊的尽头是两人融洽的对话,颇有些刺耳,巩烟目光深沉盯着那道淡紫色的身影,缓了好一会才把那股气咽下去。 饭厅上佣人陆陆续续摆上丰盛的饭菜,红酒、意面还有牛排,丰盛的西式的午餐摆放精致,每个玻璃高脚杯倒了三分满的红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花曼依和巩书兰落座时,巩烟恰好赶到,款款落座,花曼依尽量不把目光看向那边,和巩书兰谈笑起来。 “原来书兰姐姐已经有28岁了,实在看不出来。” 两人在聊到年龄,花曼依惊诧不已,“书兰姐姐看起来很温柔很年轻。” 还有让她羡慕不已自惭形秽的高知墨水,整个人书卷气十足。 “书兰姐姐,你知道吗,要是我爸遇到你这样的人,可能都得要尊称一声女先生,甚至还可能请你来当我的私人教师。” 巩书兰有被她夸张的夸奖笑到,“谬赞了。” 书兰姐姐……书兰姐姐……书兰姐姐…… 巩烟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侧头吩咐佣人,“去看一下江吟怎么还没下来。” 佣人应诺,转身上楼。 巩书兰听到那个名字,眼神微微一变,很快恢复过来,“听说曼依你昨天受伤了?” 花曼依脸僵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瞥向主座上的女人,飞快收回来,“是,没事,是小伤。” “别逞强了,是枪伤吧,没一两个月好不了。”巩书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伤在肩胛骨上,估计这两个月都不能提重物,也不能太用劲。” 花曼依觉得神了,“你怎么知道我伤在肩胛骨上?” “那自然是……”巩书兰抬眼望向在喝酒的女人,眼神戏谑,“我姐告诉我的。” 巩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巩书兰这女人今早一上来去她主卧拿东西时看到了。 估计花曼依那时候还没穿衣服,胸口上的纱布缠得那么明显,明眼人一看便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江吟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妆容也重新画了一个,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哭过。 “无碍,”巩烟示意她上座,瞥见她座位上的红酒,皱眉,叫来人,“把她的酒撤了,换成果汁。” “阿烟,”江吟有些怯怯瞥了一眼对面的巩书兰,见人没什么表情在切牛排,她才看向巩烟,“还有几天才来,我喝点酒没事的。” 突然一道刀子刮过瓷面的尖锐刮声传来,三人纷纷看过去。 花曼依低着头手搭在桌边两侧,一手拿着刀子一手拿着叉子,愧疚咬唇,“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了。” “吃我的吧,曼依,给你切好了,”巩书兰把刀叉搁一边,端起面前的一盘牛排和花曼依的对换了一下,“你手受着伤,不宜用力。” 花曼依小声啊一声,看到盘子都换了,她也只好领情,“谢谢书兰姐姐。” 空气里一度陷入沉默的氛围,江吟悻悻把目光收回来,不再坚持要喝酒了。巩烟一直没动,盯着某人面前切好的牛排,看着花曼依毫无芥蒂一块接一块叉起来吃掉。 巩烟淡漠收回目光,冷冷道,“吃饭。” …… 吃完饭,花曼依便打算叫黄包车回风海,拿着她的手包准备和人说一声就离开。 福伯说:“曼依小姐,其实你不用急着回去,你这伤随时有可能发炎,进而引出一系列并发症,你留在这的话,华纳沈医生也方便照顾你。” 花曼依摇了摇头,看到会客厅里坐着喝茶的身影,以及身边给她倒茶的江吟,扯起一抹难看的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福伯,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福伯叹气,只好尊重她的选择,“那这边请,曼依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江吟,这些天你应该好点了,孙老板刚刚打电话过来让你回百乐门。” 福伯还没走,会客厅里巩烟突然开口,“走吧,我送你回百乐门。” 花曼依顿住,慢慢捏紧手里贵气大方的手包。不远处,江吟放下正在煮茶用的镊子,起身,“好,那就麻烦阿烟了。” “福伯,等下一块走,”百乐门和风海顺路,巩烟转身又道,“书兰,等下你留在这,天也不早了,我让人给你准备房间和洗漱用品,我今晚大概会很晚才回来。” “百乐门?”巩书兰原本在轮椅上闭眸休息,听到声音才悠悠睁开眼,“是江吟唱歌的那个百乐门?” “嗯。” “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看看?”巩书兰表现得极有兴趣,推着轮椅来到他们三人跟前,“我在国外从没去过这样的场合,江吟今晚是有演出吗?” 巩书兰目光流转,谦卑询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江吟瞳孔微缩,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手心微微颤栗,沁出细汗,犹如被蛇蝎盯上,让她如芒在背,哑口无言。 “车坐不下人了,你今天刚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巩烟没给她机会,直接了当拒绝。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花曼依,经过时红唇轻启,“走吧。” 三人上车,巩书兰留在原地看着车屁i股消失在视线里,眼神晦暗难测。 车缓缓开动,花曼依自觉主动坐到副驾驶,眼神垂下来,把双手搭在双腿上,乖巧却心事重重的模样。 车窗外是热闹繁华的夜街景色,霓虹灯光从脸上滑过又转瞬即逝。 有时候不小心看到车内后视镜里的人影,和那双懒恹的瑞凤眼对上视线,她也是按捺住内心的一丝慌乱和窘迫,平静自然地把目光挪开。 第25章 纹鸳并5 黑色的福特车在风海歌舞厅面前停下来, 花曼依下车,站稳后对着后车座的车窗开口,“谢谢巩妈, 谢谢福伯。” 车窗里挂着的白色蕾丝镂空窗帘被拉开,露出来的是江吟的脸, 她看起来脸色并不太好,但是作为长辈她还是叮嘱了几句, “曼依, 路上小心点。” “好。”花曼依抬起眼讷讷回应, 视线不由自主越过江吟, 落到她旁边坐着的懒恹女人,那薄薄的红唇在她花曼依下车后又噙上了一支香烟, 正低着眉眼点火, 对她的话不予理会。街对面的灯光打落在她侧脸上,轮廓优越到让人叹为观止,鼻挺唇薄,眉眼慵懒, 是生性凉薄之姿。 身后的歌舞厅隐隐约约传出歌女曲调婉转的唱腔,花曼依收回视线, 转身往霓虹灯斑驳的歌舞厅走, 夜风吹在她身上, 把她身上的裙摆轻轻摇晃起来, 额角的碎发紧紧贴在脸色,有些模糊她的视线, 却让她心底逐渐清晰明朗某些事。 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车缓缓开动,朝着街角的另一头驶过去,花曼依没发现在她转身后, 车里的女人点完烟,视线在她纤细的背影上停留良久。 …… 方羽看到她回来,惊讶不已,忙拉着她关心问身体如何。 花曼依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慰没事,好在今晚是九点钟有方羽的演出,她房间里才清静了下来。晓晓请了一周假,这个时间点人力物力都在舞厅里招呼客人,显得二楼格外冷清安静。 半个月前,因为能力优秀,也为风海挣了不少钱,她的房间装上了自来热水,花洒蓬头、还有一个西洋浴缸。再也不用到一楼在大浴房里和别人一起洗澡了。 浴室里在放热水,花曼依找了一身睡衣放在沙发上,这才想起她身上的妆容还没卸掉。坐在琉璃境前,头上俏皮的宫廷卷发还完好无损,不见半点松散,脸上是淡妆,和她曾经当大小姐时是一个模样,只是那时候她拥有一切,无忧无虑,而现在的她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做一个奢侈的梦的资格都没有。 花曼依抿着唇把头上的卷发拨开,长发顿时如瀑垂落,微微凌乱,这个发型再也不适合她。 起身把身上的袄裙脱了,进去洗漱,半个钟后她便拢着头发出来,身上俨然换上了舒适的紫色睡裙。这房里太过安静了,让她觉得心里空荡,经过留声机时放了一首音乐,这才慢慢悠悠从梳妆台底下拿出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华纳森医生叮嘱她要每天换药,洗澡时尽量避开碰到水,不然容易发炎。加上这种伤,很容易痒,她心里膈应洗澡时胸口和伤口附近的肌肤没有洗到,捂了那么一天,汗渍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嫌弃。 又去打来一盆热水放到梳妆台上,这才脱下睡裙,坐在梳妆台前,侧身对着镜子,一点一点解开纱布,期间每解到伤口时,总得要放慢速度,生怕一不小心伤口的皮肤和纱布粘合在一起,被她鲁莽解开,到那时疼的就是她自己。 随着纱布一圈又一圈解开,镜子里倒映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最中间那个伤口隐约可见缝上去的针线,原本翻开的皮肉粘合了起来,长出了新肉,粉粉的,周围是赤红,和其他皮肤对比起来很丑很瘆人。 花曼依出神望着镜子里那个伤口,久久未动,记忆却不由得回到三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在花家受着所有人的宠爱。 她曾经有一次见过她妈咪在相同的地方也有一道伤痕,那时候她问起,妈咪回答她说是她年轻时为了给爹地挡枪而留下的伤痕,也因为如此爹地很快深深爱上她。她记得很清楚,妈咪在说到这件事时,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和幸福。 “我是不是很傻……”企图东施效颦,谁知道弄巧成拙,落了一身丑陋的伤,而那人眼里却始终只有别人。她花曼依只能孤独又可怜地回来当她的舞女,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舔i舐伤口。 眼泪无声滑落,模糊了视线,镜子里的裸i露出来的雪肩和丑陋伤口形成鲜明对比,也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朦胧起来。 意识到自己在哭,花曼依赶忙擦掉眼泪,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瓶药酒,按着顺序排好,等下好一一上药。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花曼依手抖了一下,险些碰到药酒瓶子,敲门声还在继续,花曼依整理了一下自己,让声音变得正常一点,朝着门口喊,“谁啊?” “是我,巩烟。”门口突然传来女人懒恹的声音,花曼依动作一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巩妈?这么晚了你不是回酒庄了吗?我准备睡了。” 说着,花曼依连忙起身把房间里的灯按黑,好像真的要去睡觉的样子。 巩烟看着门上小窗的白色蕾丝布帘突然暗下去,眉头拧紧。 “花曼依,开门。” “可是我睡了,巩妈要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尾音还带了一个疲倦哈欠。 “花曼依,再不开门我就去拿钥匙。”外面的女人突然变得执着起来,执意要进来,花曼依还站在灯开关处,黑暗把她的暴i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吞没。 搭在开关上的手指微微收拢,犹豫好久,直到外面的女人再次不耐地命令一句,她才打开开关,一瞬间,灯光把她照得白亮。 咔嚓一声,门被半打开,花曼依左手抬起横在胸前,挡住重要风光,可她也知道此刻的她除了一条内i裤外,身上什么都没穿,为了上药不碍事,长发被她随便缠了两圈垂在颈后,还是有小两缕碎发露出来,贴在中央脊骨上。 她们虽然在二楼,但是大厅外的灯光还是会照上来,随着打开的门缝落到花曼依半边身体上,肤白胜雪,盈盈手臂虽然挡在胸前,但是仍让人一眼便注意到手臂上方深深的阴影,酥i胸i半露。 腰如蔓,腿细长而无赘肉,天鹅颈更是纤细易折。 还没等花曼依开口,只见眼前的女人突然往左边一挡,遮住那半边照过来的霓虹灯光,也阻挡了从任何角度看过来的可能性。 “花曼依!” 她抬眼看着语气无端冷厉起来的女人,对方好像很恼怒,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可是这不是她要求给她开门的么? 花曼依不解,目光平静凝视她,直到手腕一紧,她被人带着往房里走了几步,嘭的一声,房门被关紧。 此刻,这个女人就站在她半米之近,目光审视着自己,在等自己给她一个解释。花曼依闭上眼,脸色发白,刚刚手被拽紧时,这女人抓的是右手,这么猛拽了一下,右肩肩胛骨上的伤口突然被一股张力拉扯了一下,她甚至能感受到才缝上没两天的针线因为拉扯而摩擦过新肉时的疼痛。 可能太痛了,她吸了一口气,双肩微微缩起,锁骨深陷凸显,双唇霎时失去血色,如同一朵即将枯萎的白玫瑰。 女人终于察觉她的异常,绕到她身后看了一眼,红唇微张想说点什么,身体却是先一步把人扶到梳妆台旁,拿起镊子夹起一块棉花蘸上药酒,轻手轻脚给人上药。 花曼依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背着梳妆台,由着她上药,药酒湿冷冰凉贴上肌肤,酒性强烈,带来一股刺痛。 她闭眼忍着,直到伤口上方完好的肌肤上突然贴上一抹温凉,还有淡淡的温热的鼻息沁入毛孔。 双肩被一双手抚上,身后的女人红吻在她肩胛骨上,熟悉的烟味漫过来,那个吻久久未离开,花曼依睫毛微颤,慢慢睁开双眸。 “对不起,曼依,刚刚是巩妈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巩烟:老婆,我错辽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花曼依:…… 第26章 纹鸳并6 花曼依僵住身体,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后背会有一天如此贴近这个女人,“巩妈……” 巩烟稍微退离些许,望着花曼依蓬松凌乱的发尾, 红唇微微张开,“还疼不?” 药已经上完, 她已经开始能接受这种刺痛了,也就不觉得多疼。 花曼依一只手搭在腿上, 另一只手仍横挡在胸前, 她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缠纱布?” 身后的女人又问, 花曼依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不着衣物的胸前, 犹豫了片刻,“……好。” 巩烟拿起梳妆台上的纱布, 微微按住伤口附近, 把纱布从肩胛骨开始缠起,绕到右腋下,接着便是经过胸前锁骨,碰到那只挡在胸前的手时, 她顿了顿。 手挡在那里,纱布没办法再缠下去。 空气里安静地只听见外面遥远的唱腔声。 花曼依也察觉到这个停顿, 她闭上眼咬紧下唇, 慢慢把手臂抬起来, 后面的女人又重新开始缠, 她能感觉的因为纱布要绕到胸前,身后的人身体微微倾过来, 和她靠得极近,就好像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花曼依浑身僵住,不遗余力把注意力放在身后, 却忽略了胸前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过尖端,尾指缠绕着纱布,不知是纱布还是指腹划过白嫩有弹性的肌肤。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成功缠上一圈,回到背后起点。 绯红渐渐从脖颈往上升腾,她有些不忍直视自己的反应,只要被碰到,她总会不由自主激起一阵颤栗。 更何况是被碰到那种地方。 巩烟盯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她并不是故意要碰到她,只是她在后面往前面缠,属于视角盲区,她只能凭着感觉缠,只是没想到会…… 红唇微微勾起,总的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第二圈纱布更考究技术,一不小心缠歪了,没有和第一圈重合起来,那势必会影响到能不能缠回到起点这个问题。 花曼依感觉到第二圈纱布在绕到胸前时,后面的女人明显没有缠对,甚至歪到了把整块布裹上了她的胸,稍微用点劲她便有一股窒闷感从胸口传来。 她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羞于说出口,她干脆打算自己把这歪掉的纱布调整一下,只是没想到身后的人也发现了这个失误,先她一步把纱布从底下掀起,调好位置重新缠。被摸的肌肤越来越多,脖颈上的绯红一下子涌上耳后,她有一股强烈的想要捂住胸口的冲动。 在她快受不了时,身后的女人终于缠完纱布,贴切得系了一个扁平的结。 “好了。”巩烟看着她纤细敏感的背部,眼眸微暗,从亲她肩骨开始,每一次触碰都会引起一阵颤栗,她这么敏感的么? 花曼依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从旁边扯过她脱下来的睡裙,背着她穿上,低眉顺眼看着半倚在她梳妆台上的女人,小声道谢,“谢谢巩妈。”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 巩烟打算站直身体,手却不小心碰到一个铁匣子,啪啦一声,上面没盖紧的铁盖子歪斜一角,露出里面漂亮简约的简笔画信封封面。 巩烟不甚在意扫过,以为不过是普通的信件,把剩下的话继续说完,“我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睡觉的时候尽量右侧身睡。” 花曼依点点头,“曼依晓得了。” 从风海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街道上的行人屈指可数,福伯忙打开车门,恭敬喊了声“夫人”,巩烟颔首,直接坐上福特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华纳森医生应该还没睡吧?” 福伯开着车,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问话,他愣了愣,思索片刻,“尚且没有,华纳森医生一般是晚上十二点才会休息。” 平日里华纳森医生会研究各种各样的实验,对实验的追求有着非常人一般的热情。 “去一趟他那里。” “好的夫人。” …… 华纳森的小医馆开在青元街一角,临近打烊时,一辆车停在门口。 医馆里,华纳森听着对面的女人的问题,他陷入了沉思,“这种情况没有具体的信息是无法确定的,颅脑损伤、生理缺陷,甚至外部刺激也有可能导致忘记某些事,当一个人受到重大打击时,或者压力过大都有可能导致失忆,巩夫人冒味问一下,不知道你嘴里说的那个人最近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 然而巩烟并没有把详细的信息说出来的打算,她起身辞别了华纳森医生,重新坐回车里,往酒庄的方向驶去。 车轱辘碾过路面一块石头粒子,车身微微晃了一下,把车后座的女人颠醒,睁开眼,脑海里仍在细想前天晚上的事究竟是花曼依故意不提,假装没有发生过,还是真的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 思索未果,没多会便回到了酒庄别墅前,巩烟原本以为回来是看到一片灯火通明,熟料看到的却是满目昏暗,除了佣人给她留着的走廊小灯还亮着外,厅里房间里全都是暗的。 那个女人不在别墅。 巩烟听着佣人的汇报,额角头疼得厉害,要是早知道她出去了,她巩烟又何必回来这里,为了这个妹妹,原本在风海歇息的打算被她硬生生打消,改了行程,免得他日被父亲说教,她这个当姐姐的没有好好对待妹妹。 “夫人,有您的电话。”佣人急急忙忙赶来。 “有说是谁打来的么?”巩烟迈开步伐往那边走,边问道。 佣人回答说,“是老爷打来的。” 巩烟摆摆手,叫退佣人,这才拿起铜制电话手柄,放在耳边,“父亲。” 电话那边传来老态龙钟的嗓音,“烟儿,在德国给书兰治腿疾的医生史蒂文说她不见了,身边的人也被她换掉,你妹妹从小依赖你,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你那?” 巩烟熟练把烟从嘴边夹出来,感受着烟雾在口腔里留下的清爽,“父亲,我这边目前没有看到书兰,她兴许是去了别的地方。” “这样啊……”对面的老人沉默良久,“哪天看到书兰,让她给我报个信,至于她的腿疾,她要是不想再继续治疗,那就这样吧。” “行,我知道了,父亲早些歇息。” “烟儿也早些休息,对了,”巩父忽然又想起什么,接着说,“烟儿若是有心怡的人过年时可以带回来让为父看看。” 巩烟一愣,手上的香烟久久未动。 “你老大不小了,该是时候考虑,以前我不管你,但是你娘亲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巩烟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沉思静默了好半晌,归宿……她以前从未曾想过这方面的事,但是被这么一提起,脑海里好像有什么期待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一支烟抽完,墙上的摆钟转到了午夜十二点,巩烟拿起电话手柄,拧着眉头拨了几个数字,等了半晌才等到对方来接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 “江吟,我是巩烟。”巩烟直接开门见山,“你有没有看到书兰去哪了?” 江吟把电话手柄捧至耳边,眉眼垂敛,听到这个名字,她手心攥紧,不去看她身下昂着头嘴角沾染了黏丝的女人,她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好像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她就会把她推进万丈深渊。 “阿烟,书兰刚刚来百乐门听曲了,我看夜色太晚了就留她在我房里休息。”江吟努力保持身体平稳,不让自己双腿颤栗,“我刚好要打电话跟你说,你就先一步打过来了。” “那行,书兰就麻烦你多照顾着点。”巩烟不宜有他,“我明日让人接她回来。” “好,阿烟,你早些休息。”话音一落,江吟飞快捂住话筒,不让自己奇怪的声音传过去。 “怎么了?”巩烟听到话筒突然啪的一声响,虽然不大,但是也听得清楚。 江吟半个身子都撑在桌上,艰难保持平稳的气息,“没什么,阿烟,我要睡了。” “好。” 电话刚一挂断,江吟就受不住猛地抓紧桌布,脸色绯然,哭腔从喉咙里溢出。 “书兰……你放过我吧……” 第27章 纹鸳并7 “她说了什么?”巩书兰把人抱在怀里, 目光深沉盯着她涨红的脸色,手上却没停止过。 江吟把手撑在她双肩上,把脸瞥到一边, 微微隐忍,露出白皙清隽的下巴, 汗珠从额角滴下来,背后薄薄的一件春衫已经全湿透, 她已经快承受不了这个女人了, 但是对于巩书兰的话, 她又不敢不回答。 “阿烟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她明日派人来接你。”话音一落,江吟脚趾蜷缩, 搭在巩书兰肩膀上的葱葱玉指倏然拽紧她的衣服, 指节发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当她说起“阿烟”这两字时,这女人总会格外的用力和较劲,她的双腿和轮椅甚至都已经漫湿, 她实在听不下去那些水声,脸颊烧的慌。 “书兰书兰……我们去睡觉吧, 不要再继续做了。”江吟胸口极速收缩, 柳叶眉难受得蹙起, 她伸手抓住巩书兰的手腕, 掌心一片湿i黏,江吟更加羞耻难i耐。 巩书兰搂着她柳腰, 看她是真的难受,双唇都已经发白,才停止了动作, 大概夜色太过迷人,面前的女人如同夜间绽放的白梅,淡雅内敛,巩书兰望着她的脸视线慢慢往下,停在了那白里透红的唇,尽管因为难受而缺失了些许血色,但唇中却殷红欲滴,就如同涂了上好的口红胭脂,在那寸白的唇瓣上格外诱人。 巩书兰眼神微暗,鬼使神差慢慢凑过去,鼻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然而却就在四瓣相触前一秒,近在咫尺的女人忽然偏过脸,薄唇擦过她唇角,落在白皙脸颊上。 “书兰……我们去睡觉吧好不好?”江吟目光闪了闪,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柔声开口。 巩书兰闭上眼,压抑住那股莫名袭上来的情绪,告诉自己刚刚那个动作不过是她巩书兰鬼迷心窍,她根本不可能会去主动亲一个她憎恨了18年的女人。 可江吟偏过脸躲开的一幕又无端让她恼火,下颌紧了紧,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吟垂眸,安静地等手臂上那股禁锢力撤去,过了一会,就在她快以外手臂快麻掉的时候,巩书兰突然松开了手,推着轮椅往床边走。 她人还在这女人身上,担心轮椅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小小地搂紧了巩书兰的双肩,把身体重心往她身上靠,只是没想到是,这轮椅稳稳当当地随着她推动而前进。车轱辘滚过的地方是冰凉的地板,哪怕是春天,一入夜变会变得如同冰块一样,光着脚踝踩上去恐怕没多久就会寒气入体,感冒连连。 江吟望了一眼自己露在空气中的双足,白玉无瑕,目光有些复杂。 当年那件事没发生之前,巩书兰会在冬天过来找她玩,那时候天上下着雪,她们穿着保暖的貂皮小袄,在屋里围着火炉取暖吃着上贡的水果,不大的年纪个个粉妆玉砌,无忧无虑。 她记得有一次她的鞋被冷水弄湿,脚上冷着很,那时候巩家还是南城水师都督,风光无限,巩书兰作为巩家二小姐,身份自然矜贵不凡,系着的一件披风刺绣精巧华贵,可尽管这样,巩书兰瞧见了忙脱掉她的鞋,第一时间摸了摸她的脚,把自己正面抱起来,托着屁i股直接往屋里走,边走还边说,“江吟妹妹,你把脚伸进我背后的披风里,这样就不会冷到了……” “真的诶,书兰姐姐,你的披风好暖和……” “下去。”巩书兰嗓音冷冽,江吟如梦初醒,松开手从她身上下来,“好。” 赤脚站在地毯上,江吟看到她穿的衣服下i半i身已经湿透,抿唇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绵软的睡衣,“换这一套吧,干净的,我买回来还没穿过。” 江吟看到人没回复,目光落在那双不能走动的双腿上,犹豫了一会,只好把睡衣都放在床边,转身拿起另外一套进了浴室。等她洗漱完出来,床边的那套衣服已经被人换了,轮椅上空无一人,江吟看向她那张不大的床上,显然已经鼓起一边,多了一个人。 江吟只好去关灯,想起巩书兰从小不喜欢完全漆黑的环境,便在角落里开了一盏油黄台灯,这才走向床的另一边,轻手轻脚掀开被角,尽可能地躺在边缘。 “江吟,才几年没见,看来你已经忘了怎么和我睡觉。”嘲讽从背后传来,江吟咬了咬唇,直起半个身体,把身上丝滑的睡裙脱下,扯屈着腿,隔着被衾把里面那薄薄的一件也一并褪去,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捏着被子一角躺下,靠过去,面对着闭眸浅睡的女人,她怔怔盯着这女人的面容好一会,直到确保不会再被她讽刺这才放下心来阖眸歇息。 过了不知多久,窗外吹着夜风,偶然还能听到街尾遥远模糊的打更声。 巩书兰慢慢睁开眼,盯着面前睡容安详的女人,雪肩裸i露,脸色是病态的白皙,知道她有时候身体不好,体弱身寒,一对柳叶眉在梦里也不自觉拧紧,好像总有解不开数不尽的忧愁。 从她十八岁生日选择赴约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打算以赎罪的方式来减轻心中那份罪恶,事事顺从,任自己摆布。 然而她巩书兰在被送去德国治疗时,这女人却如同之死地而后生般逃离南城,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扎根生芽,过得有滋有味,这么一来,显得那份赎罪何其可笑,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重新开始。 这个女人还是有想法有欲i望的,她的想法和欲i望就是摆脱她巩书兰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偏过脸躲开她求吻的一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巩书兰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女人是想要把这份亲密接吻留给谁。目光下移,不自觉又落在那殷红欲滴的唇瓣上,大概洗过澡的原因,湿暖的水汽把她有些干的唇盈润得饱满起来…… 巩书兰眸色一暗,倾身过去,这次是毫不犹豫压上去,胸口的那股闷稍微散去了些许。可下一刻,身下人眼眸紧闭,长睫颤栗,湿热的泪痕无声从眼角滑落,一股窒闷感从心头袭来,巩书兰捏着她下巴,牙尖用劲,顿时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 饶是如此疼痛,江吟这女人还是不吭一声,默默承受着这份惩罚。巩书兰深深闭上眼,手上一松,放开了她,冷笑嘲弄,“江吟,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拉回来主线QAQ 肾不太行了 第28章 纹鸳并8 如此过了半个月, 海城码头柳枝抽芽抽的更长条了。 花曼依收到的手绘信封突然有一天不再是她看不懂的英文字母,而是一个个清秀文雅的汉字。她惊讶地读着信封里的内容,才知道这些天里伊恩在养伤的同时一直在学习中文, 惊人的语言天赋倒是让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禁会写汉字,她现在还会说会读, 还能听得懂说了什么,因此她家的翻译员已经被她辞退了。 花曼依好一阵唏嘘, 晚上演出时, 刚唱到一半才发现台下有抹人影有些许眼熟, 灯光晃动, 直到对方突然端起面前的红酒朝她示意一敬,她才从对方性感的红唇上辨认出是伊恩。 “伊恩小姐?”花曼依唱完从台上下来, 一路婉拒了其他人的邀约喝酒, 来到伊恩的桌子面前,款款落座。 “依依,你今天可真美。”伊恩单手撑着下巴打量着她,嘴上果然是没有再说出一连串英文了, 而是别有风味的汉字腔调,花曼依乍还有些许不适应, 只好腆着脸点了点头, “谢谢。” “对了, 你的脚好点了吗?”花曼依突然想起伊恩这一个多月来不见踪影的原因, 不由得担心起来,伊恩红唇微勾, “依依,你是在担心我吗?” “当然,我不担心担心谁, 毕竟你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可是,我受伤你都没有来看我一次……”伊恩装作很难过的样子,那双橄榄绿的眸子都黯淡了下来,光泽不再,“依依是不是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伊恩小姐……”花曼依何曾惹哭过这样的姐姐,心当下慌了几分,她把手搭在伊恩白璧如玉的手上,抓住,安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个月其实出了点事。” 伊恩看着手背上的手,抬起头来认真听着她解释,手上却默不作声把手背翻了过来,掌心对着花曼依的掌心,娇娇嫩嫩的。 “是什么事?很严重吗?”两人坐的近,伊恩慢慢凑过去,比普通人还要精致的鼻梁在晃动的光影下显得格外秀挺,鼻息间甚至都能嗅到面前小姑娘身上的发香和体香。 花曼依摇了摇头,一抬眸后知后觉发现伊恩近在咫尺,她下意识抬起头,却没料到唇角擦过对方的红唇,那一瞬间的冰凉触感让她羞赧,“伊恩小姐……” “叫我伊恩就好,依依,你别动,你嘴角有我的口红印子,我帮你擦擦。”伊恩说起话来可没有遮掩一说,抬起手来伸向花曼依唇角,敛着眉目认真替她擦拭。 花曼依身体不由得僵硬绷直,圆溜溜的桃花眼微微蹙起出神盯着面前漂亮又性感的洋妞姐姐,伊恩的手并不冰凉,甚至还有些温热,指腹贴在她嘴角擦拭,多少有些亲昵。身上喷的香水味是好闻的,洋人嘴唇都比较薄,在海城大家都会认为嘴唇薄的人性格冷漠薄情,比如巩妈。 可是在伊恩身上却没有这种感觉,热情又善解人意,那冷艳朱红的口红涂在上面,除了高贵外还有几分性感诱人。花曼依看得有些出神,连眼前逐渐靠过来的红唇都没有察觉。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嗓音骤响,花曼依惊醒过来,讷讷地转过头看向站在桌前的女人,倒是伊恩不慌不忙松开她嘴角的手指,倚过去的身体慢慢回到原位。 “巩妈你怎么回来了?”花曼依不解看向她,明明脸上是和平时无异的神情,但她却莫名觉得这平静的面容下好像蕴含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巩烟挑眉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一旁的伊恩身上,“我不能回来?” 花曼依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但是她又想不明白,看向伊恩,见伊恩对自己笑了笑,她也回以一个微笑,介绍起人来,“巩妈,这是伊恩,她的脚好了。” 巩烟对上伊恩视线,对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巩夫人。” “……伊恩女士。”巩烟又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这么些天竟然学会了中文,夹着香烟的指尖夹紧了些许,眉头微蹙。她没看错的话,这个伊恩刚刚是想亲花曼依,而花曼依完全没有抵触的反应…… 伊恩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两张邀请函,“我舅舅前些阵子举办了一个中洋货拍卖会,明晚为了庆祝拍卖会取得成功,特地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晚会,不出意外的话晚会结束后他就会回波西米亚了。” “那伊恩你呢?”花曼依下意识问,“你也会回波西米亚吗?” 伊恩轻轻一笑,在巩烟的眼皮子底下,轻轻搭上花曼依的手,真挚诚恳看着她,“依依要是不想我回去,我也可以为了依依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巩烟:不行 不可以 请回去 第29章 纹鸳并9 巩烟抽烟的动作一顿, 眼神微眯。 花曼依毫无察觉,注意力都在伊恩那句撩人的话里面,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伊、伊恩小姐?” 伊恩觉得她这样更可爱了,食指弯曲刮了一下花曼依鼻梁, “依依,我目前暂时还不想回去,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她舅舅估计下半年就会又来海城一趟, 如果有她这个侄女在这里替他打点一切, 舅舅相信也会十分赞同。 花曼依看进伊恩双眸, 里面的热忱让她目光闪躲,含糊道, “伊恩, 你能留下来我很开心。” “那明天晚上的晚会依依可以做我的女伴吗?”伊恩问。 “我考虑一下……”花曼依想了想,她明天晚上没有她的班,也不是不可以去。 “她明天没空。”沉默良久的女人突然开声,伊恩看过去, 突然就笑开,“巩夫人, 依依明天没有演出, 你为什么说没有空呢?” 花曼依也好奇看过来, 巩烟突然噎住, 福伯突然从外面进来,说道, “夫人,江吟小姐来电说可以答应明晚做您的女伴。” 花曼依低垂眼眸。 “真令人羡慕,”伊恩由衷感叹道, “巩夫人都已经找好女伴了,而我作为主办方之一迟迟还没有女伴。” 巩烟听出她话语有话,“伊恩女士想要女伴还不容易,上流名媛人如此之多,相信伊恩女士认识不少,又何必来我这找女伴?” “可我就想要依依,巩夫人为何不肯松口?”伊恩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再者说,若是依依当我女伴,对她对我,或是对巩夫人来说,都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 舞女与上流晚会本来是毫无关系的两者,可若是有人引荐,对舞女来说无异于是一件好事,在世人眼里也多几分尊重,更别说身价这些隐性的东西。 巩烟总算看出这个女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了,好一手挑拨离间,气压降下来,红唇冷笑,“她不愿意。” “我愿意。” “依依?”最先惊喜的是伊恩,嘴角压抑不住扬起来,和身边的巩烟形成明显的对比,伊恩高兴得抱了抱花曼依,“我知道依依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 说罢,还得意得用眼尾瞥了一眼巩烟。 “花曼依。”巩烟红唇压着一丝冷意,烟也不抽了。 “巩妈,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活动吗?”花曼依看进她冷沉下来的瑞凤眼里,几分委屈几分挣扎的控诉,一字一句反问,“还是说我花曼依不可以当别人的女伴,只配当你的舞女?” 巩烟愕然,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受控制一样,“曼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花曼依把视线倾斜下来,落到巩烟华贵旗袍裹着的纤瘦腰身上,指尖泛冷,“我明晚没有班,为什么觉得我不愿意去?” 身后的霓虹灯光影飘忽不定,在阴影里巩烟抿紧了下唇,“是我考虑不周,没考虑你的想法。” “那就谢谢巩妈成全。”花曼依没来由一股失望,端起面前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福伯看着这几人怪异的氛围,看了看手表,不由得好意提醒一下,“夫人,伯里斯还在等你的合同。” 今日本来是在和一名叫伯里斯的洋商在做交易,临时又修修补补其中一些条款,合同和文件都要重新整过一份,印章没有随时带在身上,他们不得不回来取。 “失陪。”巩烟深深望了一眼这两人,随即转身上楼。 小小的角落恢复安静,伊恩低声呢喃,“伯里斯……这名字有点耳熟,依依别喝了,喝酒伤身。” 伊恩看到花曼依仍在喝,不由得拦住,“你饿吗?要不我们去外面吃点宵夜?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烧鸭!” “……” *** 这个时候,悦来饭店已经没有包厢了,她们不得不在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就餐。 悦来饭店的陈氏烧鸭可谓是海城一绝,色香味俱绝,咬一口唇齿生津,没有半点肥腻,火候老道,烧烤时师傅的火候掌控力度几十年来没有人能偷得了师。 价格也是死贵死贵,一只烧鸭竟然要10块大洋,普通工薪阶层也得要攒几个月工资才能吃得上。 烧鸭端上来了,一片片切得整整齐齐,伊恩撑着下巴,眼尾夹带淡淡笑意,望着连吃饭都举止端庄的姑娘,“好吃吗?” “嗯。”花曼依从容不迫吃了一块肉,顿时把她拉回到过去的回忆里,每次放学回来她妈咪总会让人来买陈氏烧鸭,吃多了总时不时被说怎么喜欢吃那么油腻,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 她和元奈不一样,人家就斯文秀气,喜欢吃莲花糕,而她只要每次有聚会她总会点一份烧鸭,听同学们聊这聊那,聚会结束,一盘烧鸭也吃得差不多,虽然也免不了被那些同学嫌弃两句,无非就是嘀咕自己怎么喜欢吃这玩意,就算喜欢吃,在外面也应该收敛一些,拿出个淑女样。 “伊恩,你要不要试试?”花曼依纯粹是想缓解对方有些热烈的视线,谁知道…… “好啊,依依是要喂我吗?”伊恩挑眉把身子微微倾过去,等着她投喂。 “……” 花曼依握着筷子凝滞了一下,但又不好拒绝,毕竟是她开的口让她品尝,加上又是对方花的钱请的客。 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她只好夹一块放到她嘴里,伊恩吃完,神情舒扬,花曼依看着便觉得她等下开口说出来的话可能又是让她脸红的话。 “依依夹的菜果然不一样,很好吃。” 果然如此,花曼依只好笑笑,便忙端起一旁的红酒杯假装喝起酒来。 两人吃完宵夜,便沿着街道漫步,白炽的电灯光从家家户户商铺洋行漫出来,铺到街道石板上,路边牙子几个黄包车夫一边在唠嗑一边在等顾客,小孩子的声音从巷道里面传出来,嚷嚷着要买什么,好不热闹。 “依依,你会想去旅行吗?”伊恩和她肩并肩走,“去临镇或者隔壁的城市,抑或是海洋的另一边?” “海洋的另一边?”花曼依疑问。 “对啊,比如说另外一个国度,大不列颠国,或者是我的家乡波西米亚……” 花曼依想了想那幅景象,也许汪洋大海的另一边有一个繁华的国度,但是只要一想到她在那边语言不通,她就瞬间打消了念头。 “我没想过。”她摇摇头。 前面是一滩水渍,伊恩下意识拉上她的手,让她避开,“小心一点。” “好。”花曼依正要应诺,不知道是不是她倒霉,刚要避开脚下不知道是不是踩到小石子,高跟鞋踉跄了一下。 “依依,小心。” 伊恩眼疾手快把她扶在怀里,好笑道,“没事吧?” 花曼依脸红地从她胸前退出来,在她余光里,面前的洋妞姐姐锁骨上被她蹭上了口红污渍,在一身白的上衣短裙之下,显得格外显眼。 伊恩背着街道,忽然觉得眼前的姑娘突然愣怔了一下,她不解,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除了行色匆匆的行人,以及一辆刚驶过去的黑色轿车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依依?”伊恩在她面前唤道。 花曼依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笑起来还是多了几分勉强,“没事,伊恩,我们继续走吧。” …… 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楼前,福特车在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阿烟,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路上小心一点。”江吟今天本来去药铺抓药吃,谁知道在路上遇上巩烟,就顺路被捎了一程。 “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住两天?”巩烟看着她单薄的身躯,眉头紧缩。 “不用了,老是麻烦你。”江吟拒绝了她的好意,巩烟不再勉强,开车往回走。 小洋楼灯火通亮,她有叫家政阿姨在白天时过来打扫,并且让她为自己留灯。江吟目送人离开,边转身往回走。 刚关上门,身后便传来车轱辘的转动声,她有些认命地闭上眼,再睁开又恢复如初。 “书兰,我回来了。” “嗯。”巩书兰把轮椅推到她面前,“我姐怎么那么巧送你回来?” 江吟一五一十把经过告诉她,空气里沉默了几秒,巩书兰直勾勾盯着她,薄唇泛冷,“过来我这。” 江吟看着她这样突然变了脸色的冷漠,莫名有些害怕,慢慢走过去,刚一靠近便被拉着跌进女人的怀里,熟练地被挑开衣扣。 她知道今天是她来月事最后一天,特地没有去那个地方。可是她全身太敏感了,哪怕仅仅只是在胸口上的触碰,她也差点想溢出声来。 “江吟,你什么时候才会不说谎?!”巩书兰咬上一口,咬牙切齿,今晚出去抓药,平时去的药铺没有去,却突然改换成一家陌生的药铺,路程也遥远,可偏偏就在她抓到药出来后没多久便凑巧遇上了巩烟。她知道巩烟对这个女人很好,她的行程只要江吟稍微一打听,便能问出来。 江吟锁骨一痛,双手抵着她双肩,难以自抑的感受传至脚趾头。 “我没有说谎……书兰,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巩书兰看着她,浓重的嘲讽盖下来,“你想她一直庇护你是么?你是不是还想借我姐的手除掉我?” “我没有……”江吟觉得自己如同一滩水,快险些要化在巩书兰手里。 “你们江家人不就是最擅长借刀杀人么?” 江吟忽然睁开泪眼,如同触到逆鳞一般,第一次怒意冷瞪,“巩书兰!你侮/辱我可以,不允许你侮/辱我父母,你没有资格!” 说着,江吟把她的手推开,从轮椅上下来,衣冠凌乱站在她面前,一张苍白娇弱的脸难得冷冽起来,指着大厅里摆放着的灵牌,“给我父母道歉。” “江吟,你以为你是谁?”巩书兰看着她好笑的动作,不屑一顾。 江吟对她这个态度深恶痛绝,眼角还流着泪痕,咬唇把扣子一个个扣起来,转身进房,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不好意思 第30章 纹鸳并10 巩书兰推着轮椅到门前, 敲了敲门,沉声道,“江吟, 开门。” “不开,你今晚不道歉休想我开门。”江吟闷声闷气坐在一张单人椅子上, 背对着门,越想越觉得委屈, 这个女人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变了, 可是她也不好受, 这些年来害她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 饱受别人异样眼光,可她江吟也同样自责愧疚, 每个深夜总会梦到那场可怕的绑架。 她巩书兰想要的想做的, 她都可以无条件补偿她,为什么非要带上她父母,侮/辱他们江家人借刀杀人? 门被敲了好几下,突然没声了, 江吟愣了一下,看向门口, 果真没有声响了, 犹豫起身, 她的药还在外边, 再不熬就要过时间了。 思索片刻,到底还是去开门, 客厅里空荡荡没有人,那个女人不知道去哪了,江吟忙走到大门口, 捡起那两包牛皮纸包着的中药,拎到厨房拿出两个小瓦罐,按照大夫说的比例配水熬煮。 浓重的药味飘出来,江吟从胸襟口拿出手帕捂着鼻子皱眉咳嗽两声,身后传来车轱辘碾过地板的声响,想也不用想是巩书兰。 “你在煮什么?”巩书兰来到她旁边问。 “药。”言简意赅,不带半点情绪,莫名就惹恼了巩书兰。 “江吟,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巩书兰冷笑道,“你那点心思我用脚趾头想想就清楚,当年的事你说要是我把真相告诉我姐,告诉所有人,你看我姐还会不会继续庇护你,我姐的性格你也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有人欺骗她糊弄她,绝对没有好下场。” “你猜猜若是她知道你骗了她那么多年,前段时日还为了从冯武的手里把你救出来让她身边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险些毙命,你说她会不会一枪崩了你?” 哐当一声,江吟捏着的瓦盖松开,不偏不倚落到瓦罐上,长睫颤栗,唇色发白,“不可以……不可以说出来。” 江吟转过头眼眶泛红,身体险些站不稳,她活了二十多年,现在就只有那么点东西在意,一个知己,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她不怕死,但是却怕生不如死,巩书兰要是昭告于世,无异于将她推进深渊,万人唾弃,她无法想象哪一天阿烟也会用憎恨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么?”巩书兰勾唇。 “……知道。”江吟望了一眼还在煮的中药,捏着手帕开始解开衣襟,一件接一件,锁骨瘦削贴上来。 巩书兰搂着她柳腰,继续不久前没尽兴的事,这女人身段一绝,肤质细腻白皙,不算丰盈却该有肉的地方都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吟从不算大的餐桌上巍巍颤颤撑起身子,空气中的药味更重了,她恳求道,“书兰……药快好了,你让我去关火好不好?” 巩书兰意犹未尽从她白玉之间抬起头来,放开她,虽未言语,却是准了她的请求,看着江吟小心翼翼赤足踩着板凳下来,脸皮薄地扯过一件围裙系着前面,关了火,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碗各自倒了一碗黑呼呼的中药,烫手地把两碗药捧到桌上。 “书兰……这碗药是熬给你的。”江吟低眸,这几天巩书兰都窝在她这里不走,巩烟也是拿她没辙,于是就拜托她给巩书兰熬药照顾一下,说是有利于治疗她腿疾。 放下碗,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盒冰糖,正要打开铁盖子。 “熬给我?”巩书兰轻笑,眼底却是不达笑意,“你先喝一口。” 江吟下意识顺从,却在下一秒顿时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这是怕她下了毒,要害她。 胸口涨得难受,明知道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撒谎的女人,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不过是承巩烟的情照顾她,却被怀疑她要害她。 “……好,我喝。”江吟捧起碗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强行咽下那苦涩的药。 巩书兰盯着她脸色好一会,为自己猜测错误暗自恼怒,接过那碗药眼也不眨喝下去,冷漠道,“我先去洗漱。” 说罢,巩书兰推着轮椅出厨房。 大概太苦了,江吟忍不住呕吐出来,就着水槽吐出黑色的污渍,待她吐完又接了杯水漱口才返过身,面带愁容盯着她那碗药。 大夫说她身子骨弱,加上这几天又受凉,要多补补,抓了几味药让她回来煮,闻了几年的药味,现在摆在她面前还是抵触得很,可是又不得不喝,再也没有人会催着她喝药,她必须得要自己督促自己。 江吟坐在板凳上,捧起碗闭眸喝了一大口,入口便是直冲脑门的苦涩,咽下去则是满腔的苦味,她忙从旁边摸来一小块冰糖含着,才堪堪忍住快掉出来的眼泪。 …… 花曼依和伊恩两人散完步,伊恩把人送回来便辞别,说明天晚上八点钟会来接她过去。 花曼依点头表示感谢,“路上小心,伊恩。” 回到风海歌舞厅,刚回到房间没多久,一名男子自称是什么衣装店的店员,说定制的礼裙已经做好,让她签收一下。 “我没定制礼裙啊。”花曼依觉得奇怪。 那男子说,“是一个叫伊恩的洋人女士定制的,让我在明天之前做好给你送来。” 花曼依想到那个晚会顿时就明白了,“麻烦了。” 男子走后,花曼依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条朱红色的旗袍映入眼帘,说是旗袍,却又与传统旗袍不太一样,侧身不开叉,从腰际到双肩是镂空的蕾丝布料,腹部的蕾丝边状是不规则的花瓣一样的形状,最中间是拳头宽的朱红色,视觉上让腰更加纤细。 红裙长至脚踝,上方包臀凸显身材,线条曼妙,膝盖以下犹如喇叭状飘逸轻盈。颈部的设计是一个红绸缎系着的简约蝴蝶结,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这旗袍还镶着闪钻,人穿上乍一看犹如一只火狐,妩媚张扬。 “曼依,在不在,今天的事想给你解释——”巩烟从楼下上来,经过花曼依房间时犹豫了会,还是想解释解释,却不料门没关紧,一推开便看到站在梳妆台前照镜子的女人。 花曼依把这旗袍穿上,站在镜子前,由于拉链在身后,她有些够不着,忽然身后传来声响,她捏着拉链返过身,看到来人,原本还算有些愉悦的心情顿时因为散步时看到她车后坐着江吟的一幕消散如烟。 “巩妈……你怎么过来我这?” 巩烟看她衣服拉链拉不上,便走过去站在她背后,提手拉起来,“我是想给你解释今晚是我考虑不当,忽视了你的想法。” “巩妈已经解释过,曼依明白的。”花曼依松开手,垂眸看着镜子里站她身后的女人,思绪越发复杂。 “这衣服还镶了钻,不错。”巩烟赞赏般打量她,赞赏完才后知后觉这衣服的造价之昂贵恐怕不是花曼依能付得起的,“你定做的?” “不是,伊恩让人定做送来的。” 巩烟倏然就顿住了,“她怎么知道你尺寸?” 花曼依没察觉她语气变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曼依姐,你在吗,有个叫伊恩的洋妞托人送了一束白色的玫瑰给你。”李珍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问。 花曼依走过去,“伊恩送给我的?” 李珍点了点头,直率说,“对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女人送女人玫瑰花呢。” “我知道了,谢谢,麻烦你送上来了。”花曼依接过,低头嗅了嗅,是新鲜的玫瑰花。 “那曼依姐,我先下去了。” 花曼依点头,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转身进房,巩烟坐在她沙发上,自然而然抽起烟来,低着眉眼在点火,花曼依看不清她神情,这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只好先去接电话。 巩烟抿紧红唇,默不作声,抬起眸看着她窈窕身段从眼前掠过。 “喂,我是花曼依。”花曼依双手捧着铜制电话柄,温声问。 来电的是伊恩,她已经回到她家里,打电话过来是给她说一声,让她安心,“花收到了吗?喜欢吗?我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它,觉得很适合你就买来送你了。” 听到这话,花曼依正打算小声回复,可是开口前脑海闪过一幕,她崴脚那晚江吟也是这样在电话里回应巩妈送的花。 “伊恩姐姐,你送的花,我很喜欢。”花曼依嘴角抿了一点深意,语气真挚欢喜,“你送的礼裙我也很喜欢,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来迟了,叭好意思 给最新章节留言的送红包 我追妻成功辽 喜大普奔 第31章 白鸥飞1 巩烟站起来, 来到花曼依跟前,瞥了一眼她怀里捧着的玫瑰花,“你喜欢这种花?” 花曼依挂了电话,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含了一股气, “嗯。” 话落之后,久久等不到对方回应, 她忍不住抬头看, 就只看到门口一道绰约的背影, 还有一句“我知道了”回荡在耳边。 花曼依顿时弯了弯眼, 摸着新鲜娇嫩的玫瑰花瓣。 第二天的晚会花曼依跟着伊恩去到时,厅里的人几乎已经全部到场, 敬酒的敬酒, 跳舞的跳舞,舞池里袅袅升腾起烟雾。 巩烟在听江吟讲话,说到最近百乐门发生了一件好笑的事,嘴角刚翘起来, 就看到不远处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顿住。 “依依, 小心点, 牵着我手。”伊恩今天穿了一件洋裙, 高洁大方, 牵着花曼依如同一个大姐姐领着小妹妹进门,红毯很长, 时不时有说着英文的洋人过来和伊恩打招呼,花曼依听不懂,尤其是当对方眼里含笑看向她时, 她更是无措得紧紧抓住伊恩的手。 她怕给她丢人。 但好在伊恩在她耳边说,“这是奥菲娜,她说你很漂亮。” 花曼依立即回了句thank you,谁知道伊恩和奥菲娜突然笑开,花曼依噌噌噌脸红起来,附到伊恩耳旁,“为什么你们都在笑……我是不是说的不对。” 伊恩把奥菲娜打发走,这才慢悠悠带着花曼依来到一位置坐下,“你没说错,但是音有点不标准。” 花曼依:“……” “生气了?”伊恩给她倒酒,笑意盈盈凑到她面前想仔细瞧瞧,花曼依撇脸躲着她,她才不要被她看到,自己尴尬又丢人的一面。 “你耳朵都红了诶,依依。”伊恩打趣。 花曼依简直想找个缝藏起来,“我是不是说得很差劲?” 之前在国中时不好好念书,现在好了吧,丢死人了。 “不会啊,”伊恩忽然把手伸到花曼依两边耳朵,虚虚捂住,微微刺棱的蕾丝手套摩挲过耳廓,花曼依僵硬了一瞬,耳朵冒红连她自己都感受到了,看着眼前性感的伊恩,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伊恩?” 伊恩朝她眨了眨右眼,“我替你捂捂,这样不会有人看到你耳朵羞红了。” “可是……这样不会更引人注目吗?”花曼依狐疑望着她,“你是不是在耍我?” “什么叫‘耍你’?”伊恩一本正经装起糊涂,“依依这是什么词汇,我好像没学过。” “真的不懂?”花曼依看她眼神真挚,一副涉及到不了解的领域求知若渴的模样,心下信了几分。 “‘耍你’就是玩弄。” “依依,玩弄又是什么?” “玩弄就是……”花曼依余光瞥到某人翘起来的嘴角,忽然恍然醒悟,佯装生气,“伊恩!” “好了好了,依依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想欺负……”伊恩忙抓住她手,解释说。 花曼依不想吃她这一套,自顾自喝红酒。 “依依,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逗你。”伊恩站到她身后,下巴凑到她肩膀上,“依依,原谅我好不好?” 花曼依不吭声,闷声喝酒,伊恩没辙,提出跳舞的要求。 “依依,你看巩夫人也在跳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伊恩把手伸到她眼前,作邀请状。 听到那个名字,花曼依顿了一下,视线落在舞池里,没多会便找到那道身影以及她身旁的江吟。 受西方文化影响,交际上的习惯和开放态度在海城受到鼓吹,海城很早就有了双女子交际舞,甚至舞池里也有不少洋妞和姨太太贴面跳舞,她们不仅不以为耻,反而觉得很摩登。 “你看她们跳得多好。”伊恩仍然在她耳边吐息。 花曼依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她们何止跳得好,还跳得很有默契,有说有笑。 伊恩见她走神,便轻轻握住她手心,把人从椅子上带起来,“依依,你难得来参加一次,就当是陪我跳好不好?” 等花曼依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搭在伊恩掌心上,另一只手扶着她腰,她磕磕绊绊跟着她脚步,“伊、伊恩,我还没准备好……” “跟着我就好。”伊恩有意引导她,可尽管如此,花曼依脑海里还没从巩妈和江吟跳舞的那一幕回过神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伊恩的脚,身体往她那边倾倒,她预料估计又得要丢人现眼了。 还好关键时刻伊恩扶住她腰,稳定身体,两人姿势暧i昧得像热恋中的情侣打闹。 花曼依连忙从伊恩怀里退出来,她可不能丢人,慢慢的就跟上了伊恩步调,旋律在大厅里流淌,随着舞步,她眼里慢慢只剩下眼前的人,她看到伊恩脸上的认真与笑意,她甚至看到了伊恩和自己做朋友甚至慢慢靠过来的心。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家道中落后,她花曼依就是个人人喊打的丧门犬,身上的棱角一点点被人磨掉,只剩下一副取悦他人的歌喉,身份也从高高在上的花家大小姐跌落至在风尘里打滚的舞女。 洋人虽然开放包容,但也不是没有阶级观念,街口巷尾载客的黄包车夫每每拉到一个洋人,总能从洋人眼里看到对底层的不屑与鄙夷。 “伊恩,你为什么执意给我写信?”花曼依一直没想通,到底还是问出口了。 伊恩贴着她脸转了一圈,思索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大概在四个月前,她去给一家有些权势的人家画肖像画,那位姨太太和她的女儿对她画出来的画贬低得一文不值,不仅没有给她报酬,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撕了画,这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无异于是极尽的羞辱。碍于权势,她骂不起来,只能憋屈地收拾画具被人赶出大门。 那天是一个寒冷的雪天,路上没有几个人,在经过一个歌舞厅时,她听到了宛如夜莺一样的歌声,她从没听过如此沁人心扉的歌喉,便掏出了几张英镑买了张座位坐下,那时候歌舞厅的环境其实并不算太好,反而很嘈杂凌乱,客人们都在生气,砸酒瓶砸椅子,凶悍的男人们在叫嚣宛如一头头无法控制的野兽,舞台周边甚至后台是女人们颤抖的哭声。 随着舞台上那抹自信张扬的身影唱下去,神奇的,那些男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暴躁的心灵被歌声抚慰,就连她那天受尽挫折的心灵也如同涤洗过一样,变得宁静祥和。 那张娇俏妍丽的脸蛋不过十七八岁,纤细的身躯之下却有如此大的勇气和魄力镇定全场,那是她自愧不如的地方。 “是……哪一种喜欢?”花曼依看进她的眼,碧绿的双瞳如同春天里的生机。 脚步慢慢停下来,伊恩红唇一点一点靠近,唇红齿白,“是……女人对女人的喜欢,你愿意吗?” “我……”舞步彻底停下来,周遭是晃动的人影。 伊恩把她的脸捧在手里,深情凝望,“我会把你从巩夫人手里赎出来,依依应该是自由的,那个地方不适合你……” “她也不适合你!” 兀地,一道声音插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花曼依正要寻声看过去,脸却被人捧着,一股力阻挡着她转头。 “伊恩——” 唇瓣被封上,花曼依双眸瞪大,整个人僵住,呆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浅淡青绿的瞳眸倒映出她的脸。 直到手臂被人拽住,一股力把她从伊恩手里带离,头顶上女人冷意散发,克制着情绪,“伊恩女士,请你自重!” 伊恩倒是对巩烟的警告熟若无睹,舔i了i舔嘴角,“依依,我等你的回答。” 这边的僵持引来了不少人注意,一个商人打扮的洋人过来,问了伊恩怎么回事,伊恩回答说,“叔叔,我在追求那位漂亮迷人的小姐。” 这话一落,周遭窃窃私语起来,在海城还没至于到完全包容开发的地步,磨境这种事好像第一次在大伙儿出现,看花曼依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仿佛她是个什么怪物一样,连洋妞都能勾i引得上,这是利用还是心机城府深,不言而喻。 花曼依站在巩烟身后,脸色一白,才发现这些人的目光如刺,鄙夷、不屑、还有那种发自心底的厌恶,有些事从古至今都不曾被摆到台面上讲,无非就是肮脏、禁忌,如今被伊恩这么一说,大家都以为她在和女人搞,那些目光刺得她无地自容。 “巩妈……”她无措地抓紧巩烟的手。 巩烟眯了眯眼,盯着伊恩,冷声呵斥,“伊恩女士,你喜欢女人的事我不干预,但是我家曼依年纪还小,禁不起你一个成年人的诱惑,还望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曼依。” 此话一出,大伙儿又有些动摇,这话也说的在理,花曼依的年纪摆在这,阅历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还真有可能是受蛊惑被这位洋妞哄骗。这么一想,看向伊恩的眼光又变了几变。 “巩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伊恩也难得恼怒,“你怀疑我在诱骗她?” “有没有在诱骗你心里清楚,”巩烟看向伊恩身边的男子,“西蒙先生,希望你侄女明日能给我个解释,失陪。” 西蒙还摸不着头脑,只好先答应下来,叫住了身旁的伊恩,让她消停会。 巩烟拉着花曼依的手从层层看戏的人群里走出来,上了车,福伯也不清楚情况,“夫人?” “回风海。” “好。” 车上气氛凝重窒息,一直回到风海,巩烟冷着脸把人拉到房里,去洗漱间打开水龙头,把花曼依胸襟前的手帕拽过来,打湿,用力擦拭她嘴上的痕迹。 第32章 白鸥飞2 下巴被巩烟捏着, 一股力让她不得不抬起头,花曼依腰眼抵着洗漱台,嘴唇上的口红被人用力擦拭。 “巩妈……”她感觉面前的女人有些过于用力, 唇瓣擦得生疼。 然而巩烟只淡淡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手上更是没有半点要怜惜的打算。洗漱间安静得只有水龙头在哗哗流水。 擦了许久才停下来,巩烟看着原本鲜艳清透的唇妆失去色彩, 恢复本来的素色, 双唇被她捏开露出一条缝, 隐约可见里面粉i嫩的舌i头, 视线下移,把手中斑驳的手帕搁在洗漱台上。 “她……有没有伸i舌i头。” 听到这话, 花曼依心口骤缩, 搭在洗漱台边上的双手握紧,下巴被迫昂着,“好像……有,滑滑的……软软的。” “不知羞耻!” 突然凌厉的一声劈头盖脸, 花曼依倏然止音,不知道巩妈在骂她还是骂伊恩。 “张嘴。” 花曼依听话张嘴, 刚一张开, 舌尖便被一块不算丝滑的手帕贴上, 修长的手指按压在手帕上擦拭。舌苔被擦得生疼发红, 好像这样就能擦掉伊恩留在她嘴里的印记。 “花曼依,忘记它。” “可是……我忘不掉。”花曼依抬眸, 一双疼得泛红的桃花眼怔怔望向巩妈,语气无措,她又不是没有知觉, 这些感觉要她怎么忘记。 “花曼依,伸i舌i头出来。” 花曼依照样听话伸出来,只不过刚伸出半截,眼前一暗,一只冰凉如玉的手捂住她双眼,下巴被人一提,舌i尖碰到坚硬如贝的硬i物,唇瓣上好像……好像触碰到柔软。 巩妈她…… 心跳猛然加速,就在花曼依准备阖上眸去感知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和欢喜时,一股刺痛从舌i尖传来,所有的柔软和坚硬褪去,眼前恢复明亮。 她感受到血珠覆盖在蓓蕾上的腥臭以及随之蔓延开的疼痛,眼泪不争气无声淌下来。 “还记得么?”巩烟的嗓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花曼依痛得摇头,浓睫颤栗,她现在只剩下疼痛,舌头痛,胸口也窒闷难受。 “她在等你回答。”红唇沾上了血丝,巩烟从镜子里看到,随手便擦掉。 花曼依在努力回想这话是什么意思,熟料下巴被捏得更疼,眼角顿时泛红,溢出泪花,她忍不住抓住巩烟的手腕,喊,“疼。” “回答我。” 花曼依她终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晚会上伊恩问她的答案,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愿不愿意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那时候她被周遭人的议论和目光淹没,根本无法思考。 只知道她花曼依好像一个莽撞的人,闯入了这些昔日共同生活在海城的人的禁地,她和他们不再是同类,而是异类,一副要用口水和唾沫把她淹死的架势,令她胆寒心惊。 可尽管如此,她不能否认自己终归是喜欢女子的。 “我不会,可是——” “给我记住,这种事永远不能在你身上出现。” 巩烟并没有兴趣听她后面的“可是”,面色冷漠松开她下巴的桎梏,把水龙头拧紧,这个时代,至少在海城是不允许这种荒唐的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花曼依神情一滞,艰难启齿,“为什么?” 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她这种感情不能存在,可伊恩却又能大大方方在世人面前公开承认她在追求自己。 她看着面前比她年长许多的女人,追问道,“为什么伊恩就能?” 巩烟皱眉,“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花曼依如同个学生,执意问长辈要个答案,“她是女人,我也是,有什么不一样?” “她是洋人,叔叔是海城的外贸大户。”无论是文化风气上还是经济地位上,人家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海城本土枷锁的谴责。 “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是么?”花曼依突然就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如果我做出这种事,不但会让歌舞厅生意骤降,还会让巩妈你的脸面丢失是么?” 风海的客人大多数是男子,能吸引男子过来消费的自然是貌美年轻的舞女歌女,若是传出风海摇钱树花曼依喜欢女人这种事,那些男子估计唯恐避之不及。 巩烟没有否认,拉着她从洗漱间出来,“去把这一身衣服换了。” “仅仅是因为身份不一样吗?”花曼依看着她背影,有些不甘心,“那要是……伊恩说会赎我出来,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那我是不是可以……” 跳出身份的卑微,在伊恩的光环下避开那些人的目光。 “花曼依,你在痴心妄想。”巩烟停下,回过头眼神冷冽看她,“你别忘了,你是我巩烟的人,伊恩永远都不可能赎你出来,她不过在哄你罢了。” 花曼依脸色白了白,口腔里的腥臭更苦了,“那如果那个人不是伊恩,而是……巩妈你呢?”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给她一个名分,让她无惧那些枷锁。 巩烟以为她在拿自己和伊恩比较,面色刹然冷下来,“我不是伊恩,少拿她和我比较,把衣服换下来。” 花曼依看到她这样的脸色,把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应声道,“好。” 见人在脱衣服,巩烟微微转身,来到电话机座前,拨了几组数字,等了几秒,对面终于接起,“我是巩烟,帮我看看江吟还在晚会上么?” 对面是晚会上的侍者,听到这话,扫了一眼舞池,“巩夫人,一刻钟前我还看到江吟小姐在这里,但现在好像不在晚会上了。” “如果看到她回来,让她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巩夫人。” 放下电话,侍者担心自己看走眼,在舞厅里转了一圈,确定了舞池里没有江吟小姐的身影。 “奇怪,明明一刻钟前还给她加酒,这会怎么不见人影了?” 侍者想不通,只好回到工作岗位上站着。 此刻,高耸富丽堂皇的大楼外,金黄色的灯光浅浅铺在外面停放着的轿车上,黑色的车身和黑夜融合在一起,添了几分低调。 一辆轿车里,气温升腾,不大的空间里坐着两个女人。 巩书兰坐在后座中央,罕见地没有坐在轮椅上,没有知觉的两条长腿自然“立着”,过高的膝盖让她双腿呈现出一个坡度,而上面俨然跨/坐着一个女人。 右手边是一条黑色的三角蕾丝,孤零零躺在皮质座位上。 江吟单手撑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拽着旗袍开叉的地方,她不能让它裂开,不然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回到晚会上,甚至连家也无法体面回去。 “书、书兰……好,好了吗?”江吟身体从始至终紧绷着,声音虚弱得不像话,香汗沁出,“我该回去了……” 她已经出来快半个钟了,到时候要是被问起,她该怎么解释? “你不喜欢?”巩书兰听着水声,抬眸淡淡看向她,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威胁。 江吟听出她话里的威胁,随着这女人瘦削指骨的勾动,她整个人绷紧,闭眸忍耐,“……喜欢。” 哪怕她说不喜欢,这女人也会凭借流淌到她手心里的水判断她喜欢,甚至讽刺自己口是心非。 “喜欢那就含着它。” 江吟还没反应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下一刻就感受到一个圆环状的东西滑进,冰凉如玉的质感,让她不敢猜测那是什么。 “书兰……”江吟嗓音颤抖,“那是什么?” 这时巩书兰把手拿开,替她整理旗袍,贴心得像个合格的恋人,“我娘传给我的蓝玉扳指,别掉了,晚上回来我会检查。” “巩书兰你疯了!”江吟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居然能疯成这样,蓝玉扳指是巩家嫡传子嗣才有的传家宝,巩烟手上那个是白玉扳指,和男子戴着的宽大扳指不一样,这巩家扳指被匠人特地雕琢成女子戴的样式。可无论怎样,这都象征着巩家尊贵的身份。 再加上,她若是含着那样的东西回到晚会上……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太荒唐了! “你快把它拿出来好不好?”江吟苦苦求着她,“书兰,你不能这样对我……” 巩书兰似笑非笑,对她的恳求不为所动,伸手打开了车门,一瞬间江吟忙捂住嘴,求饶的话嘎然而止,眼神无助看着一脸得意的女人,片刻,心如死灰接受这个惩罚。 从巩书兰身上下来,江吟把车门关紧,摸瞎去找她脱下来的三角蕾丝,摸了好一会,找不到,心里有些着急,“书兰,你有没有看到……” “没有。” 话还没说完,江吟便被这个无耻的女人噎住,她身单影薄坐在一侧,身上的旗袍把她曲线勾勒出来,在微弱的霓虹光下显得格外脆弱,江吟泫然欲泣望着她,可巩书兰就是不肯交出来,铁了心要她当众出丑。 最后,江吟死心地推开车门,走回晚会。 一进门没多久,那位侍者眼尖看到她,匆匆走过来,差点把江吟吓到,自责道,“江吟小姐,不好意思,我是来传话给你,刚刚巩夫人来电说让你有空回个电话给她。” 江吟双手搭在腰间,努力忽略那个扳指的存在,端庄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说罢,便跟着侍者来到电话座前,回拨过去,“阿烟,是我,刚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巩烟还在花曼依房里,将那身脱下来的礼裙叠好,正准备放进礼盒里退回去,就接到电话。 “刚刚出了点事,我带花曼依回风海了,你还在晚会上吗?要不要我过去接你回去?” “不用麻烦你再出来了,你好好休息,我等下叫黄包车回去。”江吟想到刚刚在车上糜烂的一幕,根本不敢让她知道她和她妹妹发生这样荒唐的事。 “那好,路上注意小心。” 挂了电话,江吟松了口气,打算回到座位上静等晚会结束。熟料刚坐下没多久,眼前出现一道身影。 “这位漂亮的女士,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江吟错愣,抬眼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个绅士翩翩的男士,江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面带微笑婉拒,“不好意思,我已经跳过了,有些累,很抱歉。” 男士有些失望,但也尊重她的决定,“那我可以坐下与你喝杯酒吗?” “这……”江吟不好再拒绝一次,只好答应他的请求。 男士欣喜落座,和她碰了一杯酒,聊了几句,江吟有些心不在焉,却没发现酒越喝越多,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浮现一圈红晕,在白皙胜雪的肌肤上衬得格外诱人。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江吟直觉这人不怀好意,匆匆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可刚走到大门,手臂被拉住,是那个男子,“江吟小姐喝醉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江吟抵触这份莫名的好意,甩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往门口走,那男子不死心往前拦着,“江吟小姐——” “刘在远,江吟小姐不想要你送回去,你何必非要违背她的意愿?还是说你有什么企图?”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江吟脑子有些晕,看不清来人,眼前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窈窕的身姿,还有些熟悉的气息。 刘在远一脸阴骘,“我能有什么企图?你少血口喷人!霍素秋,你刚回来不待在你霍家刺绣,倒是管起别人来了!” 刘在远见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气急败坏甩脸离开,霍素秋把昏迷过去的江吟揽在怀里,眼里闪过一丝深意,“江吟妹妹,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巩书兰写的我火大 目前主副线会并排写,直到几章之后演变成一条主线qaq 第33章 白鸥飞3 春季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淅淅沥沥打在青石板上,距离晚会结束已经有两个钟,派出去的人说江吟那女人在结束前就已经离开。 巩书兰推着轮椅来到阳台, 脸色阴沉看着外面夜空里呼啸的雨势,“去准备车。” 保镖应诺。 半夜的正元街空无一人, 夹杂着雨势,连路边的流浪狗都可怜地瑟缩起来。 雨刹在车窗前不停刮着, 保镖把车停在昨晚晚会举办的建筑前, 白砖砌起的西式建筑瑟冷静谧, 唯有上面在黑夜里闪烁的霓虹灯散发出一点柔和的光。 他们已经把海城所有街道都绕了一遍, 甚至连泥泞偏僻的羊肠小道都趟过一遍,全都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小姐, 天已经亮了。”保镖看着天边熹微的晨光, 雨不再下,路上全是斑驳湿泞的水渍,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车座的女人。 “找个电话亭打电话给我姐,问她江吟是不是回她那里了。”巩书兰眼里映出浓重的血丝, 揉了揉眉心。 保镖下车,找到最近一个电话亭拨了电话过去。巩书兰垂眸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一闭眼就会回忆起昨晚晚会期间, 江吟在她身上的模样。 保镖匆匆回来, 摇了摇头。 巩书兰深吸一口气, “先回去。” 回到小洋楼,屋里还是一片冷清, 那条黑色的三角蕾丝在沙发上孤零零躺着。 “小姐,小姐!有你的信。”保镖从外面收到一封信。 巩书兰一边皱眉一边拆开,“什么人送的?” 保镖说:“是一个卖报的小孩子说是有人托她送过来。” 巩书兰打开信封, 一枚蓝玉扳指完好无损躺在手心里,信上写着:巩家的蓝玉扳指还是戴在手上比较好,巩书兰,你说对么?” 落款:霍素秋 信纸在手里慢慢变形,巩书兰握紧手里的蓝玉扳指,闭上眼抑制住胸腔里的情绪。 “去霍家!” …… 海城的霍家在丝绸的染涤和刺绣工艺上早有名望,从过去给皇室制作黄袍马褂妃子华服到如今结合中西文化而改良的各式旗袍,霍家的地位不容小觑。尽管西洋服饰受到上流名媛姨太太的追捧,本土传统的旧式刺绣纺织技艺大多失去市场,面临倒闭,可霍家却在这种新旧交替的时代下仍然如中流砥柱。 霍家大院前停下一辆车,二楼的中式楼阁阳台站着一抹人影,初升的太阳正在把院子里的水渍蒸发,露出光亮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佣人上来禀报,“霍小姐,一个自称是巩书兰的女子说要上来。” 霍素秋看了一眼大床上的女人,对着珠帘外的佣人说道,“让她上来吧,顺便帮我沏壶碧螺春。” “好的,小姐。” 没多会,楼梯传来车轱辘滚动的声响,霍素秋坐在屏风隔着的外室外面,红木圆桌上茶香四溢,“巩书兰,来喝杯茶吧。” 轮椅来到茶桌前,巩书兰的面容出现在跟前,脸色阴沉,薄唇微抿,对霍素秋的邀请并不领情。 “她人在哪?” 霍素秋抬眼越过她,扫过巩书兰左手上戴着的蓝玉扳指,笑得有些深意,慢悠悠望向身后半透明屏风后的大床上,“自然是在我床上休息着。” 巩书兰下颌紧了紧,红唇冷冷张开,说出的话却是浸着一股寒意,“霍素秋,我希望你清楚,我们已经不是小时候闺中打闹,有些事你别做得太过分。” “过不过分不是你说了算,”霍素秋端详眼前的紫砂茶杯,笑着回她,“前朝已亡,这是个讲究平等的时代,巩书兰,前半生让你耍惯了大小姐的富贵和权势,高高在上,怎么?现在是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么?” 巩书兰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转动车轮,绕过屏风,来到一张锦帛被衾铺就的大床旁边,上面赫然躺着江吟这个女人。 那张柔弱白皙的脸枕在枕头上,人侧躺着,被衾被她紧紧揪着胸前,锁骨微露,斑驳的痕迹给她添了几分凌乱感,天鹅颈纤细易折,双眸紧闭,那副忧愁多虑的睡容曾在无数个早晨出现过,可这一刻竟然觉得刺眼极了。 “霍素秋……” “素秋姐姐……” 江吟无声呢喃,直到一股冷意传来,她悠悠睁开眼,猝不及防看到巩书兰冷凝的面色,她猛地惊醒,身体不自觉往后退,这一退胸口上的被衾滑落下来,江吟才发现自己不i着i一物。 她连忙抓起被角挡在胸前,“书兰……” “江吟妹妹,衣服我放在旁边椅子上了,你昨晚的衣服我让人洗了,还没干。”兀地,霍素秋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江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事,心下一暖,“好,素秋姐姐,麻烦你了。” 江吟看巩书兰坐在轮椅上,没什么表情,也猜不透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从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衾,下床把霍素秋准备的衣物穿上。 一掀开被衾,原本光洁纤弱的背此刻斑驳不已,触目惊心的痕迹映入巩书兰眼里,冷意从指尖慢慢往上蔓延,心口一窒,眼神越来越冷,面上却不显。 “换好了么?”霍素秋在外面问,江吟系上最后一个纽扣,应声道,“穿好了。” “那江吟妹妹快出来,我熬了乌鸡汤,给你补补身体。” “这……”江吟还是有些顾忌巩书兰,便婉拒了霍素秋的好意。“不了,我得要回去了,素秋姐姐,谢谢你昨晚带我回来。” 霍素秋闻言,直接进来,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巩书兰,来到江吟面前,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江吟妹妹,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江吟温声答应,绕过床,来到巩书兰轮椅后面,推着轮椅,和霍素秋辞别。 …… 一路上,车内死寂沉默。 一直回到小洋楼,江吟把人放到客厅,便转身回房收拾收拾,准备回百乐门。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解释?”巩书兰看着她来到梳妆镜前给自己补了个妆,眼神里少了几分对自己的恐惧,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压在胸腔里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 江吟手里一顿,看着镜子里面的女人,反问道,“……你想要我解释什么?” “江吟!”巩书兰嗓音一重,冷冷发笑,“你少给我装傻充愣。” “巩书兰,既然你想要解释,那我就给你解释清楚!”江吟忽的有些竭斯底里,眼眶湿润,“昨晚霍素秋帮我把你那个破扳指拿出来了!” 空气一片死寂,江吟擦掉眼角的眼泪看着她,忽然有些解恨,“人家比你温柔得不止一点半点。” “巩书兰,你是不是又想要用同样的招数威胁我?”江吟笑得有些可悲,把桌上的化妆品全部扫到她脚下,“你去昭告天下啊,你去,我大不了脖子一抹,再也不用见到你这个女人了!” 化妆品砸到地上,溅起来砸到巩书兰没有知觉的腿。 江吟趴在梳妆台上抽i动肩膀,隐忍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你是不是喜欢霍素秋?”巩书兰看着她纤薄的背。 “我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 这一声呛声终于惹恼了巩书兰,茶几上的茶杯被她掀开,噼里啪啦响,红唇嘲讽道,“她小时候在大冬天推你进湖里,害你从此体弱多病,你跟我讲你喜欢她?江吟,你脑子当年进了水么!” “你胡说!”江吟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不仅手段狠,颠倒是非的本事也一绝,“你休要血口喷人,当年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进湖里,是霍素秋跳进湖里把我救起来。” 巩书兰手腕一紧,胸口沉闷得难受,“原来在你眼里,当年霍素秋才是救你那个人。” 怪不得当年和霍素秋玩得好,也怪不得昨晚这女人毫无心里愧疚和霍素秋做得起来,亏她当年巩书兰因为救她而喝了一个月的中药。 房里的空气安静了许久,江吟抽泣中听到车轱辘滚过地板,不一会又来到身旁。 手臂一紧,一股力把她从凳子上扯离,跌进轮椅上,她趴在巩书兰怀里,眼角还挂着泪珠,不明白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直到巩书兰载着她来到浴室里,沉着脸解i开她身上的衣服,拧开蓬头花洒,不由分说直接兜头浇下热水。 长发顿时变得湿黏,温水顺着脖颈滑落,埋进高i耸,江吟呆滞看着她给自己抹上香皂,揉搓的力度大得让她发疼,不由得抓住她手腕,“你在干什么?” 巩书兰甩开她手,继续搓,“脏了就要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霍素秋茶里茶气的QAQ 兰兰莫名顺眼起来 奈斯 狗血量突然剧增,这是篇狗血文 系统提醒我今天只有96个字需要更新,我一下子更新快三千字,突然发现我好爱你们啊(不要脸) 第34章 白鸥飞4 “巩书兰!你别太过分了。”江吟推开她, 踉跄跌倒,她倔强摇晃站起来,欲走出浴室, 在经过轮椅时,手腕被人拉住, 一股力把她往回拽。 嘭的一声,她直接跌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 胳膊磕磕碰碰到边角, 疼得她叫不出声来。可这还没完, 浴缸里又跌进多一个身体, 压在她身上,水溢出来不少。 她余光瞥到轮椅上的女人已经不见, 心中暗恼, 巩书兰虽然有腿疾,但胜在当年巩敖重金请御医及时治疗,虽然小腿没有知觉无法站起,但是膝盖以上却和正常人无异。 巩书兰脱了身上的浅色长风衣, 跌进浴缸里虽有些狼狈,但并不妨碍她脸上怒意迸发, 她骑在江吟身上, 撕拉一声, 把她身上的衣物彻底褪干净。 浴缸里的水被她大动作不断翻涌, 有好几次水淹到鼻息,江吟难受地使劲把头抬起来, 枕在浴缸边上,头发彻底湿透,湿答答贴在额角、鬓角、脖颈上。 “巩书兰, 你疯了……” 江吟刚说完,双颊便被人用力捧住,微微往上提,纤细的天鹅颈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昂起,动弹不得,唇被紧紧封住,如同被一条疯狗缠上。 “呜……”江吟想推开这个疯婆子,可这时两人身上都湿透,人又在她上方,她一推开便摸到巩书兰的柔软。巩书兰这女人十岁便坐在轮椅上,多得家底宏厚疗养,无论是肤质还是身段,亦或是相貌都堪称一绝,如果不是因为腿疾,巩家的大门估计早就被媒婆踏破。 “江吟,无论你承不承认,你江吟从小到大都是我巩书兰的人,你逃不掉的,以后别再给我发现你和别人搞在一起,我只原谅你这一次!否则霍素秋就是下一个江峰!” 带着狠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江吟整个人颤栗了一下,双手紧紧拽住巩书兰腰侧,父亲的名讳再一次出现在这女人口中,她终于怕了,脑海絮乱成一团乱麻,巍巍颤颤看进巩书兰锐利阴冷的双眸,绝望道,“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你都不肯放过我……” “抱紧我。”巩书兰对她的哭诉不予理会,生冷地命令,江吟泪眼婆娑,不敢不听话,慢慢环抱住这女人的腰肢,感受着密集的带着惩罚的齿i咬遍布全身。 天已经黑了,窗外又下起了雨,时不时夹杂着电闪雷鸣,把房间里大床上熟睡的两人照亮。床边放着一辆轮椅,冰冷的铁质感在雨夜里格外阴冷。 江吟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天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楚楚可怜,她已经睁着眼看着窗外好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每逢电闪雷鸣的雨夜,她总会失眠到天亮。可她又不愿翻身,因为身后就是她害怕了十几年的女人,和自己一样什么也不穿,在几个钟头前像条疯狗一样折磨自己,威胁恐吓自己。 “江吟妹妹……”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险些把江吟吓出魂来,揪紧被角挡在眼前,身体不断往后缩,直到敏感的腰眼碰到身后女人的手指,她瞬间顿住,想往前挪一挪,可那只手却突然搭上来,紧紧搂住她,背部的缝隙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不属于自己的温热度过来,尽管她们做了无数次,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仍旧不自在。 “江吟妹妹……别怕……湖里没有水鬼,那只是水草缠住你脚……” 江吟浑身一僵,这女人在说梦话,而且这话还有些熟悉,水草……水鬼……江吟艰难翻过身,谁知道这个动作惹得巩书兰把她箍得更紧,面对面贴着。 水草……水鬼…… 她记忆里只掉进过水里一次,那就是八岁那年冬天失足跌进寒冷刺骨的湖里,那日的恐惧她至今历历在目,当时她以为自己的脚被水鬼抓住,又面临窒息,她本能去抓身边一切东西求生,最后霍素秋把她拉了上来。 这女人怎么会知道那天发生的事? 她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和这女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江吟抬眸看向这女人,双眸紧闭,脸色还是那样冷冽,薄唇微抿,好似那些话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一样。 突然尖端一痛,江吟吃痛叫出声,巩书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冷漠的双眸里横亘着几条血丝,看起来尤为吓人,尤其是当她睁眼看到自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快得让她抓不住,随即便被淡漠的冷意充斥。 一抹凉意贴上肌肤,如同外面寒凉的雨滴,贴在妹妹上,江吟不自觉收拢,拉住她的手,恳求道,“书兰,可不可以不do了……有点疼……” “换成霍素秋你就愿意了是么?”这女人一开口就是刺扎扎的话,江吟脸色白了白,经过昨天一整天,她大概也清楚霍素秋是她不能提的禁忌。 眼眶慢慢泛红,眼泪无声流下,滴到枕头上,抓住巩书兰的手慢慢松开,江吟闭上眼死心地接受。 可下一刻,原本躺在身侧的女人坐起来,掀开薄被,来到床尾,江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直到一抹温热贴上来,她飞快捂住嘴,双腿屈起,脚趾头忍不住蜷缩。 吞咽声传来,江吟耳朵瞬间通红,绯色从锁骨蔓延至整个耳廓。 …… 春雨过后,风海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那日关于她和伊恩的流言蜚语并没有流传出来,伊恩的叔叔西蒙先生给出的解释是他们波西米亚的风情如此,面对喜欢的、欣赏的人可以用亲吻来表示喜爱,是一种礼仪,让他们不要见怪。 花曼依在房间里吃着饭,舌尖碰到饭粒都觉得痛,好几天才痊愈。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没见过伊恩,她收到她最后一封信是一周后,说是她要跟叔叔回波西米亚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再也不会回海城,最后问她能不能去码头送送她。 东岸码头边,一艘轮船汽笛呜呜作响,码头边人来人往。 海风把阔边礼帽微微吹动,白色外衣中裙的倩影站在甲板上,性感的红唇在蓝天碧海里慢慢黯淡下来。 “伊恩,回去吧,准备起航了。”西蒙站在她旁边,叹了口气,“她不会来的,你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伊恩手里提着她红色的小皮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叔叔,我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晚会上她亲眼看到花曼依在被自己亲了之后惶恐不已的神情,还有她身边的巩夫人,不由分说直接把诱骗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伊恩!” 突然,一声叫声从码头路口传来,伊恩眼里一亮,快速搜寻,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赶忙放下小皮箱,逆着人流下甲板,“依依!” 西蒙瞥了一眼小皮箱,无奈摇头,弯腰拎起来。 花曼依看着人小跑奔向自己,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再见面时的欣喜。 她对伊恩是没有恨的,相反,她反倒很庆幸在她这样落魄艰难求生的人生里出现这样的人,为了她学中文、写信、做点心给自己吃。尽管后面的情感脱离掌控,变得痴念起来,她还是无法去恨这么一个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姐姐。 “依依,对不起,那天是我做得过分了。”伊恩站在她面前,她也是现在才知道海城并不像她们那边开放,有些东西是禁忌的,是她考虑不周,险些害她陷入困境。 “伊恩,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我现在挺好的。”花曼依看了一眼那艘轮船,船身印着白色的英文字母,和平日里出海的轮船明显不同,估计那就是她叔叔远洋航行的轮船。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以后会找到你喜欢的女子。”花曼依扬起笑来,抱了抱她,伊恩晓得这是委婉的拒绝,也不好再勉强,用力回抱她,“希望吧,但是我觉得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花曼依。” 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她这样心动不已。 两人抱了很久,不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柳树枝条在风中飘扬,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停靠在岸边。 福伯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的女人抽着烟一直盯着码头那边久久不动。刚从酒庄出来,在风海刚落脚,就看到花曼依叫了辆黄包车出去,再一打探,西蒙先生和他的侄女今日要返航离开海城。 曼依小姐出去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当即提议:“夫人,咱们鹿禾酒庄运输到南城的一批酒今天准备搬运上船,你看我们要不要去码头视察一下?” 他家夫人顿了一下,道,“也好。” 然后就是如今这副画面了,福伯看向码头,亮丽的两道身影抱在一起起码有一刻钟了,突然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向码头边,没有犹豫地上了甲板。 福伯愣住,这船都即将起锚了……这两人是打算私奔? “养了条白眼狼。”一声嗤笑从女人嘴里发出,福伯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回去吧。” “诶。” …… 方羽睡了一觉回笼觉,刚吩咐晓晓去端碗粥过来,刚下楼梯就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巩妈。 “巩妈。”她刚打完招呼,准备往大厅里找个座位坐下,白天里舞台下面的座位都是没人的,空荡荡,她图省事,懒得去后厨了。 “方羽,陪我喝点酒。” “啊?好。” 方羽只好奉陪,从吧台拿出两个酒杯和巩妈爱喝的红酒,从容倒上,“说起来,咱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以前巩妈找她喝酒,一般都是有心事,这次恐怕也不例外。 “曼依估计也快起来了,要不要叫上她一块喝点酒?” 巩烟倚靠在椅背上,交叠双腿,点着烟,听到那个名字,讽刺一笑,“别提那只白眼狼。” 方羽:“……” 敢情她这是正撞枪i口上。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第35章 白鸥飞5 花曼依从码头回来, 叫了辆黄包车,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出来, 身体有些吃不消,便单手撑在一旁揉了揉眉心。 突然, 黄包车一个急刹车,花曼依整个人险些从车上坠下去, 还没等她看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黄包车夫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叫花子, 赶紧滚!别来挡老子做生意!” 叫花子没回应, 跌倒在地上惶恐又害怕,黄包车夫不耐烦, 踹了一脚, “滚开啊!” 花曼依重新坐好,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那个叫花子,黄包车夫便拉着车杆往前开,花曼依觉得那个叫花子有些眼熟, 不由得回过头看,只是距离越来越远, 她也看不大清, 只看到那个叫花子蓬头垢面,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但是胸前鼓起两团,不难看出是个女娃。 黄包车拐了个角进入繁华的正元街, 肉包子铺在吆喝叫卖,花曼依犹豫了片刻叫停车夫,“师傅, 在这里停下就好。” “啊?可是还没到风海,这钱……”车夫有些躁,一般只跑了一半的路程客人只会给一半的钱,今早才遇到了一个抠搜的男人,只给一半钱,气的半死。 “四个铜板,一个不少你。”花曼依从手包里数了四个铜板给车夫,对方这才喜上眉梢。 下了车,花曼依来到一家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下台阶看到有卖冰糖葫芦,想了想,又买了一串。 拎着东西往回走,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女娃是她当初在破庙里看到的,过了那么久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那里,转念一想,她又不希望那女娃还在那个破庙呆着,毕竟那种生活方式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是一生的耻辱。 拐进一个小巷,花曼依觉得这里有些阴森,这个点接近傍晚,家家户户都回来烧火煮饭。 想着要不要回去算了,正要转身,就看到巷子最里面突然怯生生探出半个影子来,险些吓一跳,待定睛看仔细发现那个人影就是她刚刚看到的叫花子。 眼前的女娃和当初在破庙里看到为了一个包子被其他叫花子侵犯的那个小身影重合起来,心情莫名沉重起来,她也清楚自己能帮到这个姑娘的地方十分有限,花曼依把手里的东西搁到屋檐下的台阶上,柔声道,“里面有几个肉包,还有一串冰糖葫芦,姐姐送给你吃。” 不出所料,不远处的人晃动了一下,但是始终保持着警惕,花曼依也不急,打开手包,把里面零碎的一些碎钱都拿了出来,放到包子旁边,看了一眼那个面黄肌瘦眼睛无神的身影,转身离开巷子。 就在花曼依走后不久,那抹小小的身影从巷子里出来,飞快抓起一个肉包吃起来…… …… 回到风海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花曼依从大门进来,碰巧遇上打扮艳丽的方羽,“方姐,巩妈今天有没有回风海?” 方羽眼神复杂瞧着花曼依,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惹恼了巩妈,今儿一下午她陪巩妈喝了三四瓶酒,直到对方醉了累了才肯放过她。 好在这些年她酒量提高不少,不然差点就被巩妈喝倒。 “巩妈在房里呢,她喝了点酒,”方羽斟酌措辞,“可能喝醉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来,方姐,这给你,这是伊恩她叔叔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的香包,有安神静心的功效,晚上睡觉挂在床头就好,你喜欢桂花味的,这个正好。” 方羽接过,端详上面的图案,针织刺绣一簇白色的桂花,手指摸了摸,这绣工真不错,海城有这绣工的工艺品都得要差不多一个大洋呢。 “曼依,你这孩子,费这钱做什么。”方羽嘴上说着,实际上心里笑开花。 “不用钱,伊恩说送我,我就拿了几个回来。”花曼依一边解释,一边往袋子里翻翻,“还有好些个,我去给晓晓她们送去。” “诶,有心了,那曼依,我先忙去。” “好。” 花曼依把剩下的几个香包送给晓晓李珍她们,送完之后,手里还有一个玫瑰香味的,花曼依捏在手里,嗅了嗅,来到巩妈门前,有些犹豫。 ——花曼依,你在痴心妄想 明明一周前这女人不屑的话语还回荡耳边,提醒着她只不过是小舞女,没有资格奢望爱情,可她还是忍不住犯贱地想要呆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扭曲的感情陪在她身边,想着哪天这女人结婚了,她再慢慢收起那份过界的感情。 有时候会在深夜难过地睡不着,想到这个女人除了对自己,还会对江吟好,甚至对江吟比对自己更好,她不敢去猜测她们的关系,起码在这个女人亲口承认之前,她还可以骗骗自己。 咚咚咚 到底还是敲响了门,花曼依敛眸等了几秒,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进来”,她推开门进去。 把香包握紧,盘算着她只是送个香包,又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巩妈应该看不出来。 “巩妈,伊恩塞给我几个香包,说是有安神养神的功效,方姐晓晓她们都拿了一个,这是你的。” 花曼依来到沙发前,把香包递出来,巩妈坐在上面人微微靠着皮质沙发,闭眼凝神。 话落许久,见人迟迟不回应,花曼依咬了咬下唇,捏紧香包,走到一旁,“那我放在桌上了。” 把香包搁在桌上,花曼依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方姐说的话,她说巩妈可能喝醉了,心思微微一转,她转过身,从旁边拾起一件御寒的长方巾,重新走到沙发前,小心翼翼盖在上面。 “你还回来做什么?” 兀地,一道夹杂着浓重嘲讽的声音在眼前响起,花曼依手抖了抖。 “怎么不跟你的伊恩私奔去?” “巩妈?”花曼依抬眸看她,她以为会看到嗤笑冷漠的一张脸,可谁知面前的人眼睛还是闭着,好像这两句话是她凭空臆想出来一样,“巩妈,你是醉了吗?” 像是印证她说的话似的,一股酒味飘进鼻息,花曼依不得不相信方羽说的话,把长方巾盖在女人身上,弯着腰,目光有些复杂地描摹巩妈的面容,慢慢启唇,“我没和伊恩私奔,我也不想和她私奔。” 沙发上的女人没出声,气息平稳均匀,如同睡着了一样。 花曼依有些挫败,但还是没忍心看她在沙发上坐一晚上,“巩妈,我扶你到床上吧,那里睡着舒服。” 说罢,双手伸到女人腋下,准备把人扶起来,大约是因为姿势不当,没把人扶起来,倒是被巩妈双腿拌了一下,跌进怀里。 “对、对不起……” 花曼依心慌意乱赶忙道歉,挣扎地起来,可下一刻她就愣住了,她的腰被一双手搂住,胸口上埋进一个脑袋。 肩膀上披着的白色镂空披肩微微倾斜,流苏晃了晃。 “巩妈?” 连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花曼依想到那个可能,双手一颤,胸口都觉得滚烫起来,尤其当肌肤感受到巩妈呼出来的温热气息,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溺在她身上。 双手不自觉收拢,虚虚抱着胸口上的脑袋。 花曼依忍不住回忆起上周那个晚会,那个夜晚,这个女人捂住她眼,命令她伸出舌头,她那时候心跳极快,以为她要吻自己,可谁知得到的却是舌尖被无情咬破,让她疼了整整一周。 明明清楚这个女人和自己不可能,但是总有很多个瞬间,她又迷惑沦陷在对方的眼里,就好比现在,这女人抱着自己,如此亲昵的姿势,又让她生了几分摇摆不定的妄想。 到底还是顾忌那层身份,如果她今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恐怕明日就是她花曼依滚出风海的日子,孰轻孰重,她再小也该分得清了。 把人推开,废了好大劲才把人扶到床上,盖了被子,又去把桌上的香包挂到床头,这才打开门准备出去。 叮铃铃 书桌上的电话铃毫无征兆响起,花曼依心里一惊,赶忙过去拿起电话手柄,小声道,“喂?” “是阿烟吗?”对面响起江吟弱如扶柳的嗓音,柔柔的,轻如细雪,让人好感顿生。 花曼依捏紧手柄,“我是花曼依。” “是曼依啊,”江吟对于回话是另外一个人没有多大反应,“阿烟是在忙吗?” 花曼依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把这句暧昧万分暗示十足的话说出口,“她……喝醉了。” 江吟好像有话要说,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交代了两句,“那……我就不打扰了,曼依你替我好好照顾她,阿烟她喝醉会说些胡话,你别放心里去。” “好。” 花曼依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人,低眸拢了拢肩膀上的白色披肩,指腹擦过胸口上蹭上去的口红,不留情抹去,一干二净,旋即转身出去。 第36章 白鸥飞6 这边江吟挂了电话, 从电话亭出来,夜风吹得她小腿泛冷,身旁是一家咖啡馆, 本来今天是约了阿烟谈谈心,可到最后她自己一个人待到晚上。 江吟安慰自己对方可能太忙了, 忘了和自己的约会。 走了没两步,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下, 车门打开, 江吟看着车里面的人, 内心挣扎了片刻, 最终还是上了车。 “江吟妹妹,考虑好了吗?”霍素秋把江吟搭在腿上的手握到手里, 轻轻揉捏。 江吟担忧看着她, “她说如果再发现我们在一起,她不会放过你的,表姐。” 她和霍素秋是表姐妹这层关系是在旧朝亡了之后,一个自称霍家家母奶娘的老婆婆揭露当年的事, 霍家家母和江吟的母亲是亲姐妹,由于当年战乱走散, 奶娘只抱走了霍素秋的母亲, 江吟母亲下落不明, 直到奶娘看到江吟, 神似的容貌让奶娘想起了当年的事,追查之下才发现霍素秋和江吟母亲是表姐妹。 但这件事极少人知道, 在此之前,江吟一直把霍素秋当作闺中好友看待,只是有些事情超出了意料。巩书兰和霍素秋这两人都对自己有特殊的感情。一个只想要自己成为她的禁/脔, 一个承诺给她一个未来。 “她还能把我怎么着?”霍素秋不以为然。 江吟却反而握住她手,想让她重视起来,“她说她会让你沦落成我爹的下场,表姐,要不就这样算了,我这辈子逃不掉的,那个女人不会放过我的……” “你是不是傻?!”霍素秋恨铁不成钢,“她都把你折磨成什么样了,跟我吧,虽然我们是表姐妹,但是我霍素秋绝不会那样折磨你,我会疼你爱你……” 说着,霍素秋想吻她,江吟偏过头躲开,“表姐,再等等吧,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跟你走……” “那你身上的痕迹?” 江吟拂开她,淡声道,“我自己来。” 霍素秋双手抱胸看她自己解开胸口,一个一个印子掐上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江吟系好扣子,把脖颈遮得严严实实,“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霍素秋闻了闻她发香,这才缓慢启动引擎。 在小洋楼路口前,江吟叫停她,“到这里就好。” 霍素秋只好停下,想到个中原由,看向江吟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赞许,“也是,太明显那个女人反倒生疑,不过……” “不过什么?”江吟疑惑转头。 下一刻霍素秋挑起她下巴,红唇封上,江吟挣扎。 直到精致的口红花了,霍素秋才满意松开,“不过总得要加点东西刺激。” 江吟闭上眸,再睁眼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被吻肿的唇瓣,那么明显的痕迹,一想到巩书兰,心口颤了颤。 “人那边我已经找好,”霍素秋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不会有事的。” 江吟开门下车,走了约莫一分钟才来到自家门口前,犹豫了许久才拿出钥匙开门进去。踩上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透过树隙看到大厅灯光亮着光。步伐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下来,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和口红…… 安静的门口传来钥匙插i进转动的声响,江吟推开门,光亮照在她身上,形单影只。 巩书兰在客厅里背对着她,面前是一壶沏好的茶,热腾的茶香袅袅升起,听到声响,她转动轮椅看向她,目光淡淡打量了一下,随即推着轮椅走向厨房,“过来吃饭。” 江吟小声嗯了一声,把包放在沙发上,跟着进厨房。 小小的圆桌上布了三五个菜,还有一大碗鱼头豆腐芥菜汤,汤像是刚端出来没多久,滚烫冒腾。两个座位上盛了两碗饭。 江吟低眸捧起,夹了一点饭吃,她胃口并不大。 客厅里电话铃响了,巩书兰放下碗的同时江吟也放下了碗,巩书兰瞥了她一眼,“好好吃饭,我去接。”说着便推着轮椅出去接电话, 江吟只好重新端起碗继续吃,可是过了几分钟,外面的女人还没进来,江吟心里隐隐不安,正要搁下碗起身出去,这时门口出现巩书兰的身影,脸上的气压降了几个度,目光生冷。 “书兰……”江吟后退了一步,殊不知这个动作落入女人眼里,便是心虚的表现。 “谁送你回来的?”巩书兰冷冷发笑。 江吟脸色一白,不安地,攥紧手指。 “霍素秋是么?”巩书兰推动轮椅靠近她,抑制住怒火,“在她车里做那种事是不是很爽?” “书兰……我没有……”江吟矢口否认。 蓦然,桌上的饭菜被掀倒,噼里啪啦一阵响,鱼汤滚烫溅了几滴在她小腿上,江吟吓得闭上眼,再睁开,她看到面前的女人右手红了一块,鱼腥油渍粘在上面,触目惊心。 她人被拽出厨房,还没站稳便被巩书兰拽到怀里,粗蛮的力解开她旗袍上的斜扣,入眼锁骨上凌i乱不i堪的痕迹让周围的气压骤降。 江吟紧紧攥住衣襟,低眸平静看着她,对她的怒火熟若无睹,余光看到那只被鱼汤烫红的手,以及手肘处不起眼的皮肤烙着鱼鳞的印迹,睫毛颤了颤。 “江吟,好的很……” 啪—— 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顿时传开,江吟捂着脸,泪水无声无息流下,身体毫无征兆失重,嘭的一声从轮椅上摔下来,江吟吃痛撑在地板上,狼狈不堪。 “江吟,你真脏。” 巩书兰冷冷撇下一句,难抑怒意嘭的一声关上门,离开了小洋楼。 寒夜渐浓,空荡荡的客厅里灯光映出江吟瘦削柔弱的身躯,凭空响起几声咳嗽,江吟慢慢撑起身子,靠着沙发脚,把自己蜷缩在阴影角落里,又是难过又是开心。 *** 翌日,巩烟从床上醒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床头上的香包,她愣了一下,昨晚模模糊糊的记忆掠过脑海。 花曼依…… 巩烟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走过走廊,来到花曼依房门前,敲响。 很快,里面的人打开了门,看样子是刚睡醒,巩烟目光打量她神情,不施粉黛却娇艳舒服,“你昨晚来过我房?” “伊恩送了几个香包,给巩妈也送了一个。”花曼依低眸淡声道,“如果不喜欢,巩妈可以还给我,我送给别人。” 又听到那个名字,巩烟眉头微蹙,“不,我挺喜欢。” “那就好。”花曼依准备关门,却发现门口的女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巩妈还有其他事么?” “我昨晚有没有……做其他的事?”巩烟回忆那份触感,不确定问。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 “……” “巩妈,你醒了?”走廊一头传来方羽的声音,巩烟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刚刚有个叫巩书兰的女人打电话给你,我寻思你应该还没醒,我便让她待会再打过来。”方羽来到巩烟身前,看到花曼依睡眼惺忪,“曼依,你也醒了?你送的香包真好用,昨晚我从没睡得如此踏实。” 花曼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旁的女人语气怪异反问,“你也有?” “是啊,不止我有,晓晓她们人手一个,”方羽笑道,“还别说,真好使,曼依,多谢了,天还早,曼依你还在长身体记得多睡睡。” 花曼依颔首,“晓得了,方姐慢走。” 说罢,便关上了门,徒留巩妈一个人在门外站着。 巩烟:“……” 站了片刻,想起方羽的话,巩书兰打电话找她,巩烟眉头微皱,这些日子看不到她人,管又管不住,这会怕不是有什么要有所求自己才打电话过来。 巩烟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款款下楼,门口福伯已经在候着了,她扫了一眼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侧身坐进后座,熟练点起一支烟。 福伯开车前语气有些舒朗,开口道,“夫人,听说曼依小姐昨天回来了。” 巩烟眼神倏然一滞,冷冷反问,“你以为我不知道?” 福伯反应过来这话说出来等于在笑话夫人,讪讪闭嘴。 “去福寿茶楼。” “是。” 福寿茶楼。 “书兰,找我做什么?”一处茶楼里,巩烟看着眼前的妹妹,问道,“这些天窝在江吟那里,蹭吃蹭喝,也不怕丢人。” “别提那个女人。”巩书兰眼神阴骘,一闪而过,巩烟眉头紧皱,“江吟做了什么?” 然而巩书兰却是恢复平日神色,温柔秀雅,“姐,你身边有没有人会摩斯密码?” 父亲那边一直是瞒着的,她不可能去找父亲借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姐,你还记得么?当年那个霍家在朝廷面前参奏了我们巩家一本,险些害父亲丢乌纱帽,虽说我们两家已经不相往来,霍家从那时也咎由自取日渐没落,但是有些账还是要算的,你猜猜如今的霍家现在在哪里?” “海城那个霍家?”巩烟神色微变。 巩书兰笑而不语。 “别让人抓到把柄。”巩烟点了支烟,算是答应她的要求。 “姐,我办事你不放心吗?”巩书兰笑道。 巩烟突然想起来,“江吟昨晚回去了吧?我昨天喝多了,忘了和她的约定。” “什么约定?”巩书兰目光一深,自然问道,“昨天看她回来什么也没说,我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她找我喝咖啡,”巩烟觉得愧疚,起身,“算了,是我对不住她,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她怎么样。” 茶楼包厢里就有电话座,巩书兰看着她起身拨了个电话过去,眼神复杂。 “喂,江吟,是我巩烟,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明晚么?明晚我有空,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巩烟挂完电话,坐回来,巩书兰状似无意问起,“你明晚约了江吟么?” 巩烟点头,巩书兰神色不变,提议道,“姐,我明晚有个礼物想你帮我带给她。” “什么礼物?怎么不自己亲自送?”巩烟睨眼。 巩书兰:“我今天搬回你那了,这几天一直麻烦江吟挺不好意思,送个礼物表示一下。” “行。” 第37章 白鸥飞7 华灯初上, 雨又开始滴滴答答下个不停,李珍在前台磕着瓜子,每次一道下雨天, 来风海听曲的客人就会一下子少很多。 现在也就三三两两几个客人在大厅里喝酒。 “李珍,快过来搭把手。” 阿强从酒窖里搬来一箱红酒, 在做账目统计,看到李珍在嗑瓜子, 毫不客气把人叫来。 “来了来了。”李珍和阿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箱红酒搬出来, 这活换成力气小一点的姑娘指不定得要多折腾, 也就李珍力气大, 好使。 “强哥,我不行了, 腰疼, 你也知道一到雨天我这腰就犯疼。”刚在心里夸完李珍,李珍下一秒喊累,阿强觉得白夸了,“行行行, 你在吧台帮我看着这些酒。” 偷了懒,李珍心里美滋滋, “那强哥, 我现在去帮你看着, 你小心点, 别磕着摔着了。” 阿强:“……” 李珍回到吧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捧瓜子, 余光看到楼梯走下来一抹倩影,“曼依姐,怎么下来了?” 花曼依脸色苍白, 鼻头泛红,咳嗽了几声,“我出去买点药。” “诶,要不是强哥要我帮他看着吧台,不然我就陪你去买药了,曼依姐。”李珍说的很是惋惜遗憾。 花曼依笑笑,“没事,路不远,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那曼依姐,带把伞,这有,来,路上小心点。”李珍有时候还是挺贴心的,就是偶尔会懒得出奇。 “谢谢。” 花曼依接过,看了一眼街上飘洒着的雨丝,街口吹来凉风,把她到脚踝的旗袍吹动,小高跟踩过湿漉漉的地板,往左边走去。 …… 晚上七点钟,鹿禾酒庄别墅庭院里,巩烟看着时间点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出发,庭院走廊外站着一名男子,在巩书兰面前不知道递过什么东西。 “书兰?”巩烟望了一眼转身离开的男子,有些疑惑。 “姐,这是给江吟的礼物,今晚就拜托你了。”巩书兰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 “里面是什么?”巩烟掂量,还不轻。 巩书兰无奈,“姐,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巩烟:“行,那我走了,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转身上了车,巩书兰双手搁在腿上,望着远去的车屁i股,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去准备车,我要看一场好戏。” 八点钟,巩烟坐在后车座,此刻外面已经完全降下夜幕,海城街道一盏盏灯光亮起,把道路照得繁华通亮。 “夫人,江吟小姐说她已经在咖啡厅等着了。”福伯在前面开车道。 “那就直接去咖啡厅。” 巩烟刚想准备抽烟,从包里拿出来时不小心碰到那个文件袋,里面的棱角磕到她尾指,巩烟睨眼瞥了一眼,看轮廓像是照片一类的东西,便没多想。 外面雨雾朦胧,雨小了点,变成了雨丝。 “夫人到了。”福伯连忙下车打伞,跟在巩烟旁边进去一家咖啡厅。 “你回车上等着。”巩烟看到坐在角落边的背影,在搅拌着热腾腾的咖啡,抬步走过去。 “江吟。” 江吟听闻声音,抬头,“阿烟,你来了,坐,给你点了一杯咖啡。” 她们没有坐在卡座上,而是坐在靠窗的一个简单编织藤椅上,小而精致的矮桌上放着几支新鲜的花饰。 “对了,这是书兰给你的礼物。”巩烟刚坐下便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 江吟听到那个名字,手都颤了一下,缓了几秒这才若无其事开口,“书兰给我的礼物?她怎么好端端送我礼物?” “她说这几天在你家吃你的住你的,过意不去便准备了个礼物给你。”巩烟搅拌咖啡,优雅端起来喝。 吃你的住你的…… 江吟难以想象那个女人还会有那么懂人情世故的一面,明明那天离开时如此憎恨自己, 如此想着,一边打开文件袋,入眼是一张黑白血腥的照片,上面两根手指血淋淋躺在砧板上,旁边还有一把刀。 江吟瞳孔猛然瞪大,连忙翻开第二张,霍素秋被蒙眼绑在椅子上,右手强硬被拉到砧板上的画面毫无征兆跳入眼眶,江吟飞快捂住嘴,她怕自己尖叫起来。 “怎么了?”巩烟刚刚敛眸喝咖啡,没看到她的表情,放下咖啡抬眼就看到江吟捂住嘴,眼里蓄起泪水。 江吟冷汗沁出来,想尖叫,可下一刻照片上写着一行字警告着她——若是告诉我姐信的内容,明日你将会收到霍素秋的尸i体。 一股凉意从脚跟窜至脑海,心里不断回荡着巩书兰这个疯子。 “江吟?”巩烟凑过来,江吟慌张把照片塞回文件袋,“没……” 巩烟察觉她的慌乱,后知后觉巩书兰和江吟这两人有些不对劲,沉声问,“江吟,里面是什么?” 说着便伸手欲拿过来。 江吟脑海里还是照片上那句警告,如同一把冰冷的枪指着她后背,只要巩烟看到内容,那把枪就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不要!” 江吟看着那份文件袋到了巩烟手里,慌乱起身,倾身去抢,却不料整个人扑到巩烟身上,四腿交缠。 文件袋跌落地上,巩烟胸口一痛,但始终顾着身上的女人,怕被滚烫的咖啡晃出来烫到,双手抱着江吟的腰,“江吟,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胸口上的女人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余光瞥到窗外街口对面巷子口隐匿在黑暗里的车,一辆车开着车灯晃过街道,车灯将巷子里的车照得通亮,巩书兰的面孔透过雾霭雨幕跳进眼帘,脸色阴沉又病态盯着她。 “里面到底是什么?”巩烟察觉文件袋里的东西恐怕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礼物,巩书兰和江吟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吟却不语,收回视线后望着巩烟好几秒,最后一丝疯狂闪过,一闭眼,带着急切又慌乱的情绪捧着就女人双颊,吻了上去。 巷子口里,雨水拍打着车窗,如同厉鬼呼啸。 巩书兰嘴角的笑再也扬不起来。 …… “小姐,你拿好,这药加一碗半的水煮至半碗即可,早晚吃完饭各喝一次就能驱掉你体内的风寒。”老中医把打包好的药包递给花曼依。 “谢谢大夫,咳咳咳——”花曼依咳嗽了几声,交了20个铜板,便拎起药包出了和仁堂,和仁堂在街口风口处,湿漉漉的海风吹来潮腥,夜风窜进肌肤里冻得她鸡皮疙瘩起来。 撑着伞沿着街道原路返回,雨逐渐有些大了,路上也不见有车夫拉黄包车,她只能一个人走回去。 “让让,让让……”身后有人在雨中踩着单车猛按电铃,大约雨太大了对方开得摇摇晃晃,看到前面有人他来不及刹车,情急之下把车头拐向另一边侧身避开,扬长而去,可尽管如此花曼依还是被人碰倒,药包摔在地上,很快便被雨淋湿。 雨伞跌落在地上,风一吹吹得老远。 冰冷的雨水很快浸湿后背的旗袍,钻进皮肤里,手腕蹭破了点皮,花曼依咳嗽得不停,她感觉额头越来越热,得要尽快回去。 拎起湿了一半的药包站起来,抬眸往前走,却在下一刻僵硬全身。 不远处咖啡厅里,依偎接吻的两人让她心口猛然坠落,雨滴顺着指尖滴落,湿冷的温度从那里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 风海歌舞厅,李珍刚把最后一粒瓜子嗑完,刚想去再摸一把,便看到门口走进来一抹人影。 浑身湿透,头上烫好的波浪发型沾着雨水湿黏黏贴在额角,妩媚漂亮的脸蛋此刻毫无血色,手里拎着三包叠在一起的药包,也因为雨水浸湿,根本无法食用了,另一只手拎着小跟高,赤足站在门口,浑身滴着水。 李珍被这一幕吓到了,这……这还是出门前的曼依姐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个鬼模样? “曼依姐?”李珍忙走过去,担忧道,“你、你这……” “我没事,摔了一跤而已。”花曼依眼睛也没抬,错过她,失魂落魄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里。 …… 晚上十一点整,黑色的福特车驶过正元街。 巩烟坐在后车座揉了揉眉心,不断回忆刚刚在咖啡厅里的一幕,相比较江吟那一吻,她更想知道那个文件袋里究竟是什么,她不信江吟是出于喜欢才吻自己,反倒是更像是想掩饰什么。 可当她提出想要了解文件袋里的东西时,江吟浑身颤栗,哭着让她别看,说明天会给她一个解释,最后她不得不妥协,看着江吟拿起那个文件袋匆匆忙忙离开咖啡厅。 离开咖啡厅已经有了一个多钟,巩烟点了一支烟缓解情绪,红唇压着一丝冷意,“先回酒庄。” 她要问巩书兰那女人到底对江吟做了什么,让她害怕成那样。 福伯正要应声,谁知道外面突然不少人探出头来看,交头接耳,一名戴着扁贝雷帽的报社记者从旁边经过,小心翼翼护着胸口上挂着的相机,一边破口大骂,“该死的雨!耽误老子拍霍家火灾!” 霍家…… “小七帮书兰做了什么?”巩烟隐隐觉得不安。 小七是前天巩书兰借走的人,说是让她翻译摩斯电码。 “这……”福伯答不上来,这涉及书兰小姐的事,他哪敢问那么多。 “去给小七打电话。” “诶!” 福伯赶忙下车,找了最近的一个电话亭,刚拨了电话过去,巩烟便把电话拿到手里,“我来问。” 福伯:“好……” “小七,是我,巩烟,巩书兰这两天让你做了什么?”巩烟把烟垂到一边,眼神越发凝重。 “夫人,书兰小姐她只是让我坐在电报机前把对面发过来的摩斯电码电报翻译出来。”小七在电话前说道。 “上面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份染布配方……”小七回忆当时的情景,很清楚讲到染料的比例。 书兰那女人擅长收买人心,如果是染布配方,那估计电报对面是霍家心腹被她收买了,冒着生命危险泄露霍家的配方。 巩烟皱眉,“翻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七那边沉默了一下,“夫人,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我按照书兰小姐去到那个电报机前,好像嗅到血腥味。” 电报机都是固定的,但那个位置特殊又隐秘,就好像是专门给人秘密传报。 “还有么?” “还有就是,对方敲下摩斯电码的速度时快时慢,就好像……”小七想了想,“就好像那个人的手受了伤一样。” 雨水打在电话亭上,滴滴答答作响。 “我知道了。”巩烟挂了电话,皱起眉头,沉默几秒又拨了个电话,“柳妈,书兰在家么?” “夫人,书兰小姐在你出门之后没多久也出门了,目前还没回来。” 巩烟闭上眼,走出电话亭,上车,“马上去霍家!” 福伯正要掉头,忽而又听到后车座传来微不可察的颤声,“不……先去江吟那。”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吵起来QAQ 是我的错,不过很快就扭转主线了 明天不更,等周三考完试在更,大约是周三晚上十点十一点左右 第38章 白欧飞8 黑色低沉的福特车从远处行驶过来, 遥远便看到黑夜里发着光亮的二层小洋楼。 另外一辆熟悉的车在院子里停着,远远的,在院子外便听到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仿佛遭到了恶徒的抢掠。 “夫人,要不要我上去?”福伯担心道。 巩烟冷静把烟掐灭, 脸色难看,“不用。” 二楼的房间凌乱不堪, 桌上的玻璃茶壶茶杯全被扫到地上, 稀碎一地。床上的女人哭了一整晚, 衣服都还在, 衣扣却是东倒西歪掉了几颗。手腕上的布条将她肌肤勒出红痕,她动弹不得, 纤细的脖颈上布满了巩书兰咬下的惩罚。 “巩书兰……我恨你……”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吐出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的话, 却毫无作用,核桃一样肿的眼睛怔怔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巩书兰克制那股不适,掀起怒火,指尖用力掐住她柳腰, 引得江吟疼的抽搐。 “江吟,你就这么想勾/引她?!” “你放开我!”江吟冲她喊, 声音沙哑又绝望,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巩书兰没理她, 埋头沉溺于这一副让她心神乱跳的躯体, “江吟,你不能喜欢别人, 不能喜欢霍素秋,更不能喜欢……我姐。” 嘭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巩书兰还没从江吟身上抬起头,便听到头顶上传来颤栗害怕的叫唤,“阿烟……” 紧接着,巩书兰便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挣扎和推力,她整个人被江吟挣脱开的右手从她身上推开,一旁的被单也被扯过去,紧紧盖在胸口上。 巩书兰抬起眸,看着缩在床头一角拼命把斑驳身体藏起来的江吟,原本毫无波澜的双眸此刻怔怔然看着门口,双眸瞬间盈满泪水。 巩书兰眼底不含笑意笑了一下,这女人最害怕的事发生了,她害怕被巩烟看到这一切,这无异于最后的遮羞布被当众掀开。 江吟越是害怕,她巩书兰越要这样做。 伸手伸向江吟紧紧拽到胸前遮羞的被单,毫不留情掀开。 “不要!” 江吟单手抱膝,双唇发白,眼看着巩书兰恶意掀开,羞耻和害怕充斥脑海,一片空白。 薄薄的被单在半空中被人拦下,下一刻稳稳盖回到她身上。 就在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横空骤响,“巩书兰,你别太过分了!” 巩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床边,面容绷着,她眼里有对妹妹所作所为的怒不可遏,也有对江吟和自己作为一位长姐失责的愧疚。 巩书兰脸歪到一边,刺痛从脸颊传遍全身,久久没有动,她怔怔盯着被单下江吟没盖住的脚趾,红唇张开,“所以……姐,你也喜欢她么?” “你在胡说些什么?!” 巩书兰抬起头来,和她一直尊敬的长姐对上视线,“今晚,你和她接吻时是不是也沉溺在其中?” 闻言,江吟有一瞬间的失神。 又一声巴掌落下,巩烟冷漠扫过这个血浓于水的妹妹,“你眼里就只有这些东西?书兰,你太令我失望了,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 福伯在院子里焦虑等着,里面东西倒地摔破的声响倒是没有了,可实际情况他又不清楚,也不知道夫人在里面有没有事。 门口突然被人打开,福伯一惊,看着从里面推着巩书兰出来的巩烟,他愣在原地,“夫人?书兰小姐?” “去开车。”巩烟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女人,转头吩咐道。 福伯看着这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两人,只除了书兰小姐脸色的两个巴掌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边张了又张,最后诶一声去开车。 福伯的身影远去,巩烟推着轮椅经过院子,巩书兰脸色难看,“你还没回答我。” “我若是喜欢,绝不会让她被你欺负至此。” 出到大院门口,巩书兰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冷冷发笑,“那是她欠我!” 声音还没落,脸上又是一巴掌,与此同时,巩烟压抑怒意的嗓音响起,“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把她逼死!” 巩书兰不吭声了。 “巩书兰,你给我记住,你的腿疾罪不在江吟,你少拿这件事要挟她。”经过这件事,巩烟不用多想便知道来龙去脉,她竟不知她这个妹妹竟然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并以此作为把柄要挟江吟,任她蹂/躏多年。 巩书兰敛下眸,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上了车,姐妹两坐在后座,气氛将至冰点。 “明日你就回南城,待在家好好休养。”突然,巩烟说了这么一句。 “那她呢?”巩书兰望着前面的路,“她跟我回去,我就回去。” 巩烟转头看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谁都劝不动的巩书兰,“巩书兰,你多大了?” 巩书兰:“28。” “在海城28岁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还小?”巩烟被她气笑,点了支烟,“江吟又不是你什么人,她凭什么跟你回去?” 巩书兰被噎住。 后座两人的对话清晰不漏传到耳里,福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开着车,听到“江吟”这个名字,他顿了一下,车子要拐弯,他习惯性看向车后镜,下一秒却愕然僵住。 后视镜里,远处一栋二层的小洋楼火光从二楼的窗口冒出来,火势越来越大。 他大惊叫道,“夫、夫人!江吟小姐的住处好像着火了!” “什么?!” 车后座姐妹俩异口同声,却是纷纷看向车后镜,只一瞬眼神便凝滞。 “快掉头!回去!” 巩书兰吼出声,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着急地拍打着驾驶座,“快!” 福特车一个急转弯,飞快原路返回,可绕是如此,来到大院前,二楼的窗口已经冒出浓烟,火光隐隐闪烁。 巩家姐妹两站在大院门口,呛鼻的烟雾飘散在空中,“福伯,看着她,让她别乱走。” “夫人?” 福伯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巩烟冲进去,身边坐着轮椅的女人眼看着也要跟着进去救人,他眼疾手快拉住轮椅把手,“书兰小姐!夫人让你别进去!” “放开我!巩烟你这个女人疯了!”巩书兰看着消失在烟雾里的背影,又急又怒,转头对福伯吼道,“别拦着我,我不进去,你去救人,快去啊!” 福伯说不着急担心是假的,趁着火还没有那么大,救人胜算也多一点,“那书兰小姐,你自己待在这,我进去救人!” 巩书兰点头,看着福伯推开大门进去,视线移到二楼的窗口,脸色发白,心口传来难以自抑的窒闷,锁骨骤缩,险些喘不过气来,红唇颤栗,“江吟……” “江吟……你不能死……” 车光之下,冰冷铁质的轮椅反着白光,瘦削的身躯屈起,一滴……两滴泪在黑暗里滑落,“你们都不能有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越来越亮的火光把街道照得发亮,邻里街坊纷纷惊醒,在门口看着对面的火势,议论纷纷。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车,车前一辆还有一辆空着的轮椅,这诡异的一幕深深刻在大家眼里。 没多久,警署派来人灭火,到了凌晨一早,才堪堪把火势灭了,警署的赵局长气急败坏咒骂道,“这些人他娘的怎么回事?!一天两起火灾,这是嫌我这位置坐得□□逸了么!” 海城的报社连夜印刷报纸,头版毫无疑问是霍家和百乐门最有名的歌姬江吟家同时段着火一事,记者们大肆报道,民众们议论不绝。 码头的轮船汽笛声呜呜响起,海风依旧。 风海歌舞厅里,花曼依和往常一样唱完歌便下来陪酒,这几天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客人们酒量太差,还是她酒量见长,常常喝到最后她把周遭的人全喝趴下。 “阿强,”花曼依拢了拢肩膀上的白色蕾丝坎肩,眼神淡然,“打电话给许家张家,让他们派人把人接回去。” 阿强看了一眼舞厅里喝醉不醒的男人们,拿起电话应声道,“曼依姐,我这就打。” 花曼依踩着高跟鞋准备上楼,却在转身看到几日前的报纸,“这是?” “嗯?”阿强刚打完一个电话,正准备打第二个,听到曼依姐问起,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啊,这是这周的报纸,都堆了一沓,后厨张大妈让我留着给她做火引子,我刚刚寻思没事做,就整理了一遍准备拿过去给她。” 阿强看着花曼依伸手拿起一份报纸,眼神盯着上面许久未动,由于灯光原因,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曼依姐?这都是过时的报纸了,你还要看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 阿强凑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报纸日期正好缺了一个角,估计是他整理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便看向内容,“曼依姐,你说这啊,这我有印象,上周礼拜五的事,我跟你讲,这事可轰动了,同一天同一个晚上,大名鼎鼎的霍家着火了,百乐门那个歌姬江吟家里也着火了,死了不少人呢,那火把房子都烧成灰烬!里面的人啊……” 阿强顿了顿,凑过来低声道,“里面的人听说都烧成灰炭,根本看不清面目!可吓人了!” 花曼依视线落到印刷的大头标题上【令人唏嘘!一代歌姬江吟死于火灾,香消玉殒!】手指颤栗,怪不得……怪不得巩妈这几天都没有出现。 心爱的歌姬死了,那女人应该很伤心吧…… 花曼依把报纸放回远处,眼眸微敛,从容孤傲走上去,可是这又何她花曼依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女罢了。 有钱人的爱情轮不到她来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可能在半夜,不要等,早上起来就能看到啦 第39章 白鸥飞9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 花曼依从浴室出来,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一盒香烟, 这是她前两天忽然很想很想抽烟,可是想起来她从未买过烟, 便让晓晓出门买了一盒回来,嘱咐要贵一点的, 但也不要太贵。 最后差不多要3块大洋, 这算是她被抄家后第一次买那么贵的东西, 还是一盒奢侈品香烟。 不过抽起来也确实让人迷醉, 花曼依头枕着沙发一头,光滑赤/裸的脚踝交叠着, 搁在皮质沙发另一头, 真丝睡裙穿着身上,贴合顺滑,勾勒曲线。 留声机已经被她关了,这会深夜大家都在睡觉, 只有她在房间里孤零零地抽着名贵的香烟,看着天花板, 难以言喻的孤独从四周传来, 犹如潮水翻涌。 她其实很怕孤独, 从小到大, 她的床边总会堆满各种各样的玩偶,从西洋捎回来的音乐盒她就听坏好几个, 时不时和爸妈挤一床睡,这样总能驱散一些孤独感。 但是现在她也不怕孤独了,被抄家时的无助, 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时的绝望,来到风海后有了第一份安稳,还有那份可笑的痴心妄想,哪一个不比孤独更可怕。 花曼依左手垂在沙发外,悬在空中,指尖夹杂着的香烟飘散出袅袅烟雾,她素净的双唇缓慢呼出虚无缥缈的白雾。 多好。 她想。 窗外街道传来唢呐声,起伏高低,是在送故人上路。 就是不知道是那个霍家的丧事,还是那个歌姬的丧事。 …… 第二天,花曼依去了一趟警署,从那些公子哥的嘴里她得知被关在监狱里的人,亲属一般都有探监的权力,若是情节不严重,有钱的话,花钱打点打点上下,指不定还能把人保出来。 距离被抄家那天,这都过去了快大半年,风海没有人比她更能赚钱了,现在她也算有点储蓄,想来,去探监看看爹娘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花启安和黎芝?”警署的一个负责档案的警员把这两个名字重复一遍,一边翻阅档案“你是他们什么人?” 花曼依看着那本簿,轻声道,“我是他们的女儿,花曼依。” “他们现在被关押在哪里,我是不是可以去探监?” 警员睨着眼瞧她这身风尘打扮,不屑之色露于眼中,手上翻到那两个名字,瞥了一眼,讥讽出声,“原来是半年前被抄家的那个花家啊,啧,小姐你这一副打扮去探监,恐怕你爹娘都要当场被你气死。” 花曼依捏紧手里的手帕,面无表情听着这一顿的嘲讽,等他嘲讽完这才把花启安和黎芝被关押的地方告知。 “喏,在南城最大的武管监狱里,”警员上下打量她,“估计你也没什么钱去南城,还探监?多去从男人身上刮来点大洋就能去了!” 花曼依打听到消息,道了一声“谢谢”,便冷着脸离开,倒是把警员满腔的讥讽堵在喉咙里,发泄不出来,他讪讪摸了摸鼻子。 回到风海,花曼依问了方羽之后一周里的安排,盘算能不能请个假,方羽知晓实情后,毫不犹豫承诺给她替班,让她安心去探监。 “请假这事,到时候我跟巩妈那边说一声就好。”方羽站在码头,抱了抱花曼依,“路上注意安全,到那边可以打个电话过来,实在没电话可以发个电报。” “我知道了,方羽姐,我会照顾好自己,谢谢。”花曼依把被海风吹乱的几缕卷发别在耳后,手上提着一个小皮箱,装着几件衣服,“那巩妈那边……就麻烦你说一声了。” “放心,注意安全!”方羽挥手看她登上甲板,这一次去海城探监,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顺不顺利花曼依不知道,原本轮船上海很清澈,天很蓝,海风拂面暖和,船体平缓地行驶在海平面上,一切都那么舒心。直到轮船到了下一个码头,估计是临近的一个城镇的码头,陆陆续续也上来好多旅客,再次启航时,狂风暴雨,汹涌的海浪拍打过来,像是要把这艘船吃了一样,甲板上没有一个人,所有的旅客都窝在各自的房间里。 她定的是一间中档的单人房间,不大不小,五脏俱全,靠近窗户的一旁还放着一张和咖啡馆一样的桌椅,船身在海浪上晃动,估计那船长的技术好,桌上的一瓶插花居然没有倒,稳稳立在那里。 可是这样程度的晃动就足以让她胃里翻涌,难受得想呕吐。房间里没有东西让她兜着,她只能忍着不适打开门,摇摇晃晃扶着走廊走向公共卫生房间。 没走两步,斜对面一间房门打开,估计是听到外面特别多人呕吐的声音才打开来看看怎么回事,因为房门口站着的女子看起来神色正常,毫无难受之意。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英伦风的飒爽,灰色剪裁得体的西裤,脚踩一双黑色皮靴,黑马甲内搭一件袖口衬衫,胸口是一个法式的白色蝴蝶结,两条带子有些长,手推波浪纹卷发,耳朵戴着小小的一颗白色珍珠耳饰。 走廊里大概有五六个人同她一样晕船,都出来着着急急出来找地方吐,花曼依也怕位置不够,随地吐了到时候那些船员就会找她赔偿。 如此想着,花曼依努力往前走,谁知道身后有人跑的太用力,船身被海浪打得一歪,她感受到有个人撞到了自己,而她顺着惯力跌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子。 “对、对不起……”花曼依整个人撞倒了对方身上,隔着质地上乘的马甲,她还是碰到了对方的柔软,话音刚落,一股恶心感控制不住地从腹部翻涌而上。 “呕——” 腥臭味从面前的女人身上飘来,花曼依闻着更恶心,拽着人细腰不放,又呕了一次。 逃无可逃的陆念:“……” 第40章 白欧飞10 高档典雅的房间里, 花曼依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独立浴室的门被打开,那位打扮英伦格调的女子换掉了被弄脏的衣服, 正在给衬衫系上袖扣。 也就这时,花曼依才发现这位女子眉眼生得极为舒适, 螓首蛾眉, 一双凤眼明亮清澈, 举止之间透出一股自信和涵养。 “那件衣服我替你洗吧。”花曼依思来想去, 想不到别的好办法,把人家名贵的衣服弄脏两次, 怎么说都有些许过分了。 陆念系好袖口, “没事,这事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 电话响了起来,没等花曼依开口说什么, 陆念便示意她去接个电话,高档的房间不仅连电话都配备, 甚至房间里还铺着舒适雅致的方形地毯, 墙上挂着几幅西洋版画, 赏心悦目。 花曼依听着旁边熟悉自然的英文腔调, 她眼观鼻鼻观心,葱白的指尖敲了敲手上的玻璃花茶杯, 捧起来呷了一口。 这一口流利的英文说得真好听,真洋气。 没多会,对方挂完电话, 看样子有些事要忙,花曼依便起身委婉借口回去,不打扰到她。这个小插曲没多久,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南城最大的港口——泸月港口。渔船在附近海域停歇,到处可见商人商贩买卖。繁荣的程度确实要比海城更要壮观一点,毕竟这南城还是旧朝天子的脚下。 花曼依拎着自己的皮箱下甲板,找了个人问路。 “请问从这里到武管监狱要多久?” 被问路的是当地的一个小商贩,年纪不大,却很憨厚老实的模样,他见花曼依看样子是有急事,便没多想将几条路线都一一告知。 “从西岭门去的话就比较近,一般坐黄包车10个铜元左右,要是从北武门过去,就要绕多一半路,不过你要是想买些东西,找个地方打尖或者吃个饭,建议去北武门,那边是集市,很多人都愿意去那边看看。” 花曼依点头,“好,谢谢。” 太阳逐渐高升,有些热了,码头人渐渐减少,花曼依用手帕给自己擦了额头的汗,往街道里面走了几分钟,叫来一车夫,问,“师傅,从这里到武管监狱要多久?” 一般的外地旅客都是先问耗费的时间,她不费余力扮演着。 “这起码得要半个钟,从这到北武门,人多车也多,路难走。”车夫挑着眼打量道,“小姐要是急着过去,一块钱就拉你过去,准溜儿快!” 南城的人喜欢用铜元或纸币来换算,铜元和铜板价值差不多,120个铜元可以换1元,而1元纸币相当于1银元,也就是一个大洋。 坐一趟不到半个钟的车花一个大洋,这黄包车怕是镶了黄金。 花曼依漫不经心扫过那辆和她平时坐的,没什么两样的黄包车,果断选择换另一辆。车夫见人冷脸离开,价都不带讲,他心中懊恼,欲作挽留,“小姐?要不40个铜元?” 可惜人再也没理,径直走到街对面,和另外一位同行车夫聊了两句,没多久便上了车,扬长而去。 …… 南城巩家大宅,一名洋医被仆人送出来,仆人作揖拜别,便匆匆返回大宅厢房。 在风雨连廊上遇上风姿窈窕成熟稳重的大小姐,仆人赶紧叫唤了一声。 “书兰的腿……”巩烟停下来问,“医生有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她刚从父亲的书房受训出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这一次巩书兰惹出来的祸端早早就入了父亲的耳里,先是霍家出事,再者是江吟,哪一件都没有善终,令她身心疲惫,她这个姐姐也因为帮着她瞒着行程踪迹而被训斥了一顿。 不过巩书兰的腿疾有好转一事显然更多地占据了父亲的注意力。巩烟回忆起当时在烟雾里看到扶着墙体执着往里面闯的巩书兰,她说不惊讶是假的,那一双废了多年的腿就好像被灌入里力量,一步一步支撑着这女人走进来。 可惜的是,这一点点力量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撑不到她上到二楼卧室救人。 “有,医生让书兰小姐平时多做些运动,用拐杖练习走路。”仆人回答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巩烟顺着连廊走到尽头推开一扇两人高的红木雕花门,里面是书香典雅的大家闺秀闺房,门口是屏风,一帘珠帘分为外室和内室。巩书兰在内室坐着轮椅,把仆人送过来的拐杖掀翻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 “你又在闹什么?”巩烟扫了一眼拐杖,来到她身后。 “我想一个人静静。”巩书兰深深闭上眼,眼里全是血丝,她已经三个晚上没睡了。 “你脸都毁容了,还不够你折腾?”巩烟生生气笑,看着她右侧颧骨上贴上的方形纱布,医生说留疤的可能性很大,估计是恢复不回来了。父亲也因为这件事把她骂得够呛。 当时这女人当真不要命,书柜的一块木板脱落,从她脸上生生砸下来,用手肘挡了,脸也伤了,还是执意要上楼。 “毁就毁吧……”巩书兰厌弃道。 巩烟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是江峰的忌日,父亲他们都会去祭拜。” 巩烟的言外之意很明白,父亲他们一直视江家是他们巩家的大恩人,只有巩书兰却不以为然,最后害得他们江家家破人亡,女儿惨死在大火里。若不是巩烟瞒着,父亲恐怕就要亲手大义灭亲惩戒巩书兰。 巩书兰喉咙无声哽咽,这三天她不断反省自己,“……我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做错了?” “现在说还有用么?”巩烟毫不留情讥讽,“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我好让人准备。” “我有什么资格去祭拜她爹?” “那就去认错赎罪。” …… 武管监狱前,几个人推推攘攘,“小姑娘,死了就是死了,你爹娘早在半年前刚入狱没多久就死了,你少在这撒泼赖啊。” “不可能!我爹地妈咪怎么可能会死!你们在胡说!绝对不可能!”花曼依双眼瞪红,眼泪倔强含在眼眶里打转,死死盯着这些穿着狱服的狱警,小皮箱不知道被踢到哪里,而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对抗着牛高马大的几个男人。 “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我不信爹地妈咪就这么死了……你们……胡说八道……呜呜呜”花曼依推着推着就哭了,丝毫推不动这些男人,她想要进去完全是痴心妄想。 半个钟前,她满心满眼以为会和爹娘团聚相见,可到头来却是收到了他们死去的噩耗,整整大半年,尸骨未寒,而她现在才想起来要看看他们……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看一眼……”花曼依绝望地拉着一个狱警的手,脸上全是泪水,死命不让他回到铁栅栏里,“求求你——” “滚开,别妨碍老子工作!”狱警见多了这种胡搅蛮缠的人,随手一甩开,毫不留情关上栅栏离去。 花曼依狼狈落魄跌倒在地上,手心蹭破了皮,隐隐可见血丝,钻心的痛意传来,可和知晓双亲去世噩耗的痛楚比起来,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三四辆黑色的福特车从北武门集市穿梭而过,低调而彰显身份的车牌独一无二,每每经过总会惹得旁人热议。 “此事了了后,你就好好待在家里,锻炼你的腿。”巩烟坐在后座熟练点了支烟,有些烦闷,“父亲十多年来一直对你腿疾的事耿耿于怀,如今有了好转,别让他老人家失望。” 巩书兰闭上眼不吭声,许久才闷闷出声,“我还是不相信她死了……” 嗤—— “当初要不是你固执己见,你和她就不会是今天这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巩烟嗤笑,懒得和她说话,目光从巩书兰那一侧转向她这边,正好错过了车窗外武管监狱门前拎着小皮箱失魂落魄走在街道边上的花曼依。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有罪,好晚才更 三个小时后我得要起来拍毕业照辽QAQ 可能明天晚上也有点晚更文 第41章 歌韵响1 父母双亡的消息还在脑海里徘徊, 久久不敢相信,花曼依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如此冷,冷到她想把自己抱住蹲下来痛哭, 明明还是四月,艳阳天炽热, 灼得她发顶滚烫。 花曼依也的确蹲在一个角落把自己抱起来,身形娇小瘦弱, 屋檐投下来的阴影把她整个人罩住。 “曼依小姐?”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花曼依双眼模糊抬起头, 用手指抹了抹泪痕, 看清楚来人,是一个中年的妇女, 面容慈和, 花曼依的戒心稍稍放了下来,鼻子红通问,“你是?” “我是你奶妈啊。”妇女见她不解的样子,忙解释, “你忘了,你小时候嘴挑的很, 不喝西洋奶粉也不喝米糊, 就爱喝母乳, 那时候你妈身子弱没有母乳喂你, 就请了我过去给你喂奶。” 妇女打量她,感叹道, “没想到你都长那么大了。” 花曼依回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转念想到爸妈的事, 她眼里突然亮了起来激动问道:“那奶妈你知道我爸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真的……真的……” 花曼依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她承受不住的悲恸,奶妈搂住她双肩。安慰道,“孩子你别……你别哭啊!” “那我爸妈是真的……真的死了吗?” 奶妈犹豫道,“孩子,你爸妈大半年前因为感染了风寒,没及时送去治疗经就……”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花曼依心如死灰,手脚冰冷,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那你知道他们被埋在哪里吗?”花曼依艰难的启齿问道。 妇女端详着她的面容十七八岁的容貌,正是姣好如花的娇嫩,眉骨分明,明眸皓齿,完完全全继承了当年他爸妈容貌。妇女眼里闪过一丝深意,开口道,“孩子其实我知道他们被埋在哪里,你爸妈的尸首是我亲自埋到后山那。如果你想要去看看他们的话,也行吧,那我就带你去。” 花曼依紧紧抓住她,生怕连这一点希望都没有,“真的吗?那奶妈就麻烦你了!” 奶妈嗔怪道,“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也是我的孩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花曼依这才破涕为笑,连忙起身跟在奶妈后面。 妇女带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集市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地方变得偏僻起来,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狗吠声。 花曼依后知后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禁开口问,“我们这是去后山吗?” 奶妈回答她,“是啊,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要先回去一趟家里,我那个儿子还在家里躺着我得要去看一下他。” “噢,原来是这样啊。”花曼依表示理解,可没走两步,她想起来了,很久之前妈咪好像跟她说过。奶妈好像有一个智力有些问题的儿子,常年靠着奶妈照顾接济,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奶妈,你儿子还好吗?”花曼依关心问道。 奶妈双手交叠在胸前交叠着,不断揉搓,嗓音有些发虚,“挺好的,就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媳妇。这可不太令人操心了吗这孩子。” 花曼依没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这个年纪也不是说替别人说媒的年纪,只好安慰两句。 奶妈拉着她手附和说,“那可不是,我相信我儿子能找到的。对了,曼依小姐,你有什么好姑娘能介绍给我儿子吗?” “奶妈……这……我也没有认识其他别的姑娘。”花曼依被问住。 原本在走路的妇女突然顿住,在她面前眼神直勾勾盯着她,“那……曼依小姐,你想不想成为我儿子的媳妇?” 花曼依被吓了一跳,心里发怵。“奶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嘴上问着,小脸上不动声色,脚下一边慢慢的往后挪。谁知道奶妈却有些迫不及待,毫无征兆拽住花曼依的手臂径直往屋里拉去,还一边大喊,“儿子快出来,娘给你找了个媳妇!” “娘,什么事啊?哪里有媳妇?”屋里头传出来弱智的男声。 花曼依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脏跳到嗓子眼,拼了命挣扎,声音发颤,“奶妈!你想要做什么?!” 那扇木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又矮又丑还流着口水的男子,看到花曼依只会嘿嘿傻笑。 “奶妈,你放开我!我不要当你儿子媳妇。你疯了吗?我不要当你儿子媳妇,你快放开我!”花曼依毛骨悚然,她之前还听闻方羽姐跟她说过,她们那边乡下曾经有个母亲心狠手辣,在街上拐女孩子到屋里头给他儿子当泄i欲的玩具,那女孩要是认命了,他们正好白的一个任由搓圆捏扁的儿媳。 小妮子力道大!奶妈险些拽不住人,急得她赶忙把他那弱智儿子叫过来,“你还不赶快过来拉住你媳妇?再不来拉住他就跑了!儿子!” 智障儿子对他母亲的话很是听从,反应过来,流着口水口齿不清阿巴阿巴道,“娘,我现在就来抓住我媳妇……不让她跑了。” 花曼依看到他们两人狰狞的面孔,一双剪水双瞳瞬间瞪大,恐惧和不安占据心头,挣扎着往后退,看到旁边有个围栏,她侧身把人使劲拽到围栏上,把奶妈的手撞到硬邦邦又锋利的竹篾条上,奶妈的手臂瞬间被割破一个口子,流出血淋淋的鲜血出来。 奶妈疼的收回了手,花曼依得以挣脱出来慌不择路跑出小巷,后边还跟着奶妈和她的智障儿子,威胁着她逃不掉的。 奶妈捂着手臂气急败坏喊,“曼依小姐,你还是留下来给我儿子做媳妇吧,我会当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疼!” “阿巴阿巴……媳妇儿!嘿嘿!媳妇……别跑!” 花曼依只觉得恐怖,这个奶妈根本不是当年那个和蔼可亲的奶妈,一边跑一边尖叫着救命。 幸好前面的小巷不是死胡同。巷子口是人来人往的集市,花曼依拎着小皮箱穿过人群,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可是身后的两个人依旧在追,在跑到拱桥底下时她的手突然被人拽住。 花曼依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智障男子!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兴奋地叫着,“娘!娘!我抓住她了,媳妇,我抓住媳妇了。娘!” 三人的纠缠引来了路人的注意,奶妈忙不迭解释说,“这个败家娘们嫁过来就只会花钱,还嫌弃我儿子,平时看她愿意嫁给我儿子,我这个做妈的能忍就忍了,哪怕是打我骂我也好……” 说着,奶妈假惺惺抹了抹眼泪,露出手臂那个鲜血淋漓的口子,路人一看,哗然一片。 奶妈继续哭诉,“谁知道我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这娘们把我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这可要咱们母子咋过啊!” “根本不是这样!”花曼依看到甚至有人想要上来拉住她,绝望又害怕大喊道,“别碰我!放开!她在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嫁给她儿子!她在强抢民女!” 纵使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个分贝,可是围观的人根本不相信,尤其看到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皮箱,更加确定了奶妈说的是对的。 “姑娘,既然你嫁了人,那就好好跟你男人过日子,别仗着有几分姿色想爬上枝头当凤凰,还是老老实实当这位大娘的儿媳!”一位大妈挎着菜篮子劝说道,其余人也觉得有道理,纷纷加入劝说队伍中,好似花曼依做了多对不起他们的事。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嫁人!”花曼依不敢置信看着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奶妈和智障男子拽回去,奋力一甩手,谁知道脚下站不稳,身体直挺挺的,往旁边侧身倒下去。 扑通一声坠入河中。 奶妈看着水里扑腾不会游泳的花曼依,心下一乱,可是叫她下去救人,她可不敢,毕竟在溺水中的人碰到什么拽什么,到时候把她的老命搭上去,那她儿子可怎么办! “大娘!你儿媳妇掉河里,还不快去救!”有人道。 奶妈哆嗦嘴唇,架不住七嘴八舌,犹犹豫豫硬是没有迈出一步。 “娘,媳妇在玩水,我也要玩!”智障男子刚说话,奶妈心里猛地一揪,拽住她儿子,“儿子,别去!那不是在玩水!” “可是媳妇在里面……”智障男子咬着手指不解问。 “那不是你媳妇!快跟娘走!”奶妈到底还是不舍得她儿子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搭上性命去救,连忙拉着她儿子灰溜溜逃离人群。 —— 这边低沉黑色的福特车在缓缓地行驶,车内的两个女人久久不语,直到快到山底下,巩烟突然开口,“有买月季花吗?” 福伯想了想,“夫人,好像没有。” 车内气氛沉默了些许,福伯听到身后的夫人沉吟道,“掉头回去买。” “是。” 孔书兰幽幽睁开眼,薄唇紧抿,月季花是江吟小时候最喜欢的花。 巩烟让人转话给父亲,便让福伯调转车头,缓缓驶回去。在一家花店前停了下来。门口摆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花束。玫瑰、月季、康乃馨、菊花、满天星等等琳琅满目。 风姿绰约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来到花束前,挑了一束新鲜鲜艳的月季花。正要付钱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好像有什么好戏要看似的,巩烟轻轻撇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付了钱,捧着花准备上车。 经过时看到人群外围有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抱着一个小皮箱挤出来,缩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打开小皮箱,兴奋地东翻西翻,看样子是想要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 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翻出几件女人的衣服,随手拨了两下便扔了,接着翻出一个怀表,打开瞄了两下,看样子也是不值钱的东西,毫无留恋扔到一边。 怀表滚到一双黑色高跟鞋下,瘦削纤细的长腿被黑色华贵的旗袍勾勒出曲线,巩烟挑眉,弯腰捡起怀表,视线落到怀表里面的合照上,是一张幸福的三口之家照片。 然而在看见照片上面女孩的面容时,巩烟视线微微一滞。 花曼依! 孔书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看到她这个表情,以为她姐要多管闲事,调侃了两句。谁知道对方剜了她一眼。 巩烟握紧怀表挤进人群里,在河岸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浑身湿漉漉躺在地上,曼妙凹凸的曲线贴着湿衣服显现出来,她身侧正跪着一个蕾丝衬衫黑马甲长裤打扮的女子,在给她做人工呼吸。 熟练的胸腔救助挤压方式以及人工呼吸让四周的人忍不住屏息凝气起来,没多久躺着的人便传来呛出水咳嗽的声音。 人救了回来,四周的人松口气,纷纷散去。 福伯赶过来站在巩烟身边,诧异问,“夫人,这不是花曼依小姐么?” 巩烟目光复杂盯着花曼依身边的女人,脸色冷了几分,“把人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嘤嘤嘤 我今晚更不完15000个字了 要进小黑屋了 第42章 歌韵响2 高雅大气的厢房里气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 内室里的一张圆形床榻上,锦帛盖在花曼依身上,锁骨微露, 隐约可见淡紫色的肚兜边。 如瀑长发被重新洗过,清爽干净枕在枕头上, 只有那一张倔强的小脸是苍白无力的,犹如失去生命力的花骨朵, 眼角泛红, 唇色发白。 巩烟单手环胸, 手指之间夹着烟, 坐到床边目光淡漠看着昏迷中的女人,视线落到那双不算厚的唇瓣上, 盯了许久, 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曼依她还好吗?”门外传来陆念的声音,丫鬟赖秋拦着她道,“陆小姐,这里是夫人的厢房, 你不能进去。” “夫人?”陆念讶异。 赖秋点头,“就是我们的大小姐巩烟。”很早之前成熟稳重的大小姐让她们改口叫她夫人, 说是这个年纪再叫小姐不合适, 也不够稳重。 陆念为了救人, 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方才是去换了一身衣裳过来。 “陆小姐,曼依她看过医生了, 没什么大碍。”巩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淡声开口,赖秋听闻声音连忙正身作揖。 陆念抿唇, “这样啊,那我待会再过来。” 将人打发后,巩烟转身进房,再坐回到床边时,手上赫然多了一件金丝手帕,红唇抿着一丝冷意,将手帕抵到花曼依唇上,一点一点擦拭一遍。 “唔……” 嘴上感觉到摩擦,疼意和难受让花曼依下意识用力拂开那只手,双唇咬紧,突然迸出一句沙哑的“走开!我没有嫁人,我不是你儿媳妇!”。 手帕没抓住,掉落在脚边,巩烟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床上的女人眼眶泛红,做着噩梦,偏偏没有醒过来。 原本发白的双唇因为擦拭而变得稍微红润,诱人无比,巩烟手上的香烟久久未动,好半晌像是受了蛊惑似的,鬼使神差俯下身凑上去,红唇慢慢靠近,就在快要相触那一刹身后传来巩书兰轮椅滚过地板的声音。 “姐,父亲打电话过来问你还要不要去祭拜?”巩书兰掀开珠帘进来,看到坐在桌边优哉游哉给自己倒茶喝的巩烟。 “去,现在就去。”巩烟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花曼依,临走前叫来赖秋吩咐把人照顾好。 赖秋应诺。 在车上,巩烟看到巩书兰手上拿着一束月季花,而且比她买的那束还要大。巩烟没什么表情坐上驾驶座,今天下午福伯临时请了假有事,她干脆自己开车过去。 “姐,家里客房那么多,用不着让她睡在你床上。”巩书兰看着车窗外倒流的风景,忽然开口,“还是说……这个花曼依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随手捡回来的一个女子而已,能有什么特别?”巩烟红唇扯了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可我们这种人,能让一个外姓的人进入隐私的范围,本就足以耐人寻味。”何况巩烟还单独留花曼依一个人在房里,若是别人的间谍或是特务,这个行为无异于将弱点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 嗤—— “之前我还让江吟在我房间过夜,你怎么说?” 巩书兰嘴角的弧度荡然无存,脸色难看,最后怼不过不吭声了。 …… 到了下午,花曼依被噩梦惊醒过来,额头上出了汗,黏腻得有些难受,可睁眼一看,陌生的环境让她浑身一震,连忙掀开被子,发现身上只有一件肚兜和褻裤,其余的衣服都不见了。 她该不会被那个奶妈带回来了吧? 花曼依吓得精神恍惚,急忙从床上下来,谁知道这床和旧朝那种大户人家的厢房一样,床榻旁还有新级阶梯,她险些踉跄摔倒。 余光瞥到阶梯上有一件金丝手帕,她愣了一下,捡起来,熟悉的气息让她顿时想起某个身影。 头脑冷静了下来,那个奶妈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条件让她住这样的厢房,房间的格调高雅贵气,桌上点着安神香,这更像是巩妈的房。 “曼依小姐,你醒了?”赖秋小步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食盒,碎步走进来在桌上布餐。 花曼依光着脚有些警惕看着她,“你是?” 赖秋停下手中的活,看到花曼依窈窕姣好身段在一件肚兜下尽显,柳腰□□,玉足细腿,笑道,“我是赖秋,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你说的夫人是……巩妈吗?”花曼依追问。 “巩妈?”赖秋抿嘴思索,打量着花曼依面容,确实是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可是叫夫人叫做“妈”未免有些老了,赖秋不知道新人的关系,只好把夫人名讳说出来,“夫人是我们大小姐,叫巩烟。” 根据赖秋的说法,她是被巩妈救了回来,而这里是巩家的大宅,前朝南城直属水师都督的府邸。每一个角落甚至都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布置和摆放,严格秩序。 可是这西洋风吹来,有些东西也并不是还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办。 花曼依穿好衣服,吃了点吃食走出厢房四处打量,南城属于南方,家宅院落构造很大程度遵循苏州园林的布局,风雨连廊、镂空窗沿还有柳暗花明的圆拱门,假山流水,亭台花榭,每一处都极为养人。 花曼依顺着长廊逛,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湖心亭,亭里有几个人在说话,花曼依正想要转身离开,可谁知坐在亭里的老太太眼尖看到她。 “诶,那个姑娘过来一下,帮我把你前石桌上的字画拿过来。” 花曼依指了指自己,看到那个老太太点了点头,她才确认对方真的在让她拿东西过去。 拿着一幅卷轴字画过去,花曼依开口道,“老太太,你要的字画。” 巩老太太嗯了一声,接过,没看花曼依,打开字画,上面是一幅水墨山水画,画的侧边还题了新句诗。 “这是咱烟儿20岁那年画的画,有模有样,那些画师都说她有天赋,可惜后来水墨画没画几幅倒是画起了那些西洋版画,最后西洋版画没画多少干脆就不画了,一天到晚只会经商。” 巩老太太言语间满是可惜,刘媒婆赶忙劝慰,“巩老太太,不可惜不可惜,您孙女会画画,巧了那个陆少爷也懂画,他们新共同话题又多了,您看是不是?” 巩老夫人没说话,眉宇间展颜,刘媒婆再接再厉,“老太太您看陆家少爷前些天从海外经商回来,34岁的年纪成熟又稳重,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那样吊儿郎当,新人又都是喜欢经商的,别说共同话题了,就说这新人他日在一块,论做生意绝对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花曼依站在一旁,捏紧手帕,胸口无端沉闷。 “嗯……”巩老太太把画卷起来,没附和刘媒婆的话,“生意不生意倒是没什么,关键还是得要烟儿喜欢才行。” “呃……是是是,”刘媒婆可算是摸清了巩老太太的喜好,提议道,“要不让他们先见个面了解了解?” 连面都没见过,怎么谈喜欢? 巩老夫人点头,赞同她这个说法,“明儿你就拿着这幅画送去给那个陆宇。” 刘媒婆手抖了一下,“啊,这么贵重的东西让我拿过去啊?老夫人我毛手毛脚的,到时候碰坏就坏事了,要不你让别人送过去吧。” 花曼依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抬眸,只见巩老夫人看向她。 巩老夫人:“听说烟儿把你带回来时很着急,气不带喘给你请医生看,还让你住她那房里,想来你这孩子和烟儿关系不错吧?” “我……”花曼依该怎么形容她只是她捡回去的一个小舞女,其实关系并不是很好。 “那这幅画由你送过去可以吗?陆家的地址是白水街105号公馆。” 等花曼依反应过来,她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幅沉甸甸的字画,巩老太太称乏倦回去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谢谢,爱过,祝你幸福 巩烟:你听我说 关小黑屋了 三个星期QAQ 第43章 歌韵响3 花曼依拿着字画心情不大美好地回到房间里, 摸了摸胸口,突然想起来她的怀表呢?起身在小皮箱面前翻起来,然而把箱子翻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她的怀表。 该不会掉在桥边了吧? 花曼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正想出门去找寻,可转念一想, 万一那个奶妈还在桥边等着她,好趁机把她抓回去? 刚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那时候众目睽睽之下, 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的解释, 如果不是坠入河里逃过一劫, 那最后的结局……她不敢想象。 “曼依小姐,陆小姐说想见你。”丫鬟赖秋在门口说。 花曼依收敛心神, 问道, “什么陆小姐?” 门口走廊外花木扶疏,陆念看到花曼依没出什么事便松了口气,“曼依小姐,你怎么好端端坠入河里?” 花曼依看到来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那个在轮船上的女子, 可是为什么对方现在一副十分担心自己的表情? “陆……小姐?”她疑惑问出声。 陆念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些唐突了, 花曼依的姓名还是她从巩家大小姐的嘴中得知, “我叫陆念, 今天在回去的路上路经过北桥,看到有人喊落水, 我没多想就跳入河里救人,谁曾想落水的人竟然是你。” 这么一说,花曼依有点印象了, 她记得那时候很冷,有个人在她身上用力挤压她胸腔,在期间短暂清醒一瞬,但没多久还是晕了过去,她只隐约记得是个年轻的女子。 “原来是你救了我……”花曼依心领神会,展露笑颜,“你又帮了我一次,陆小姐。” “叫我陆念就好。”陆念想起当时在大街上听到的传闻,说是什么强抢民女、媳妇卷款落跑,虽说被那个什么巩烟救了回来,但她还是不放心一起跟着来了巩家,想要确认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否冒昧问一下,你当时是不小心掉入河中的吗?” 花曼依看着面前这位叫陆念的小姐,身段高挑,一身干练如特务的打扮,耳边上缀有一枚别致小巧的珍珠耳饰,干练却不失温柔,更有好感了,便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这比逼良为娼还可恶!”陆念在国外受过良好教育熏陶,根本不敢相信在南城还有这种荒唐无理的事,众口铄金,足以将一个花季少女毁掉! “你若不介意的话,咱们去警署讨个说法,为你正名!” “这真的可以吗?”花曼依不敢相信,原本还以为就当吃了个哑巴亏,人没事就好,可转念想想,她有这个运气逃脱这一劫,不代表别的姑娘也逃的掉,只要奶妈那个智障儿子一天娶不到媳妇,那奶妈就有可能去骗下一个姑娘成为她儿媳。 陆念:“有些事总得要去尝试才知道结果。” 花曼依点了点头,遂跟陆念前往警署,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没想到警署的人很给力,二话不说带人前往奶妈住所,捉拿了奶妈和她的智障儿。一开始奶妈还辩解花曼依说的都是谎话,谁知道恰好当时在场的几个路人作证,指认了奶妈,最后奶妈和智障儿子因为污蔑和强抢民女的罪名锒铛入狱。 皆大欢喜! 花曼依和陆念肩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觉得大快人心,“真好,总算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现在已经是晚上,夜幕浓重如墨,天边挂着一轮悬月,陆念稍稍落后她一步,手臂上挂着她的外套,看着花曼依窈窕的背影,似乎也被她感染了,笑起来,“是啊,这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曼依小姐。” 花曼依脚步欢快,回过头望进对方明亮含笑的双眸里,嘴角微微上扬,“叫我曼依或者……依依也行。” “好,依依。”陆念低笑,“对了,我没记错的话,你父母……”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眼前还在高兴的女人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眼里没有了笑意,换上了委屈和苦楚。 “抱歉,我不该提起——” “你不用抱歉,我父母确实大半年前入狱并且不久后就去世了,我还傻傻以为他们还好好活着,这次来南城探监原以为会……会……” 花曼依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桃花眼里很快蓄满泪水,她努力保持笑容,但眼泪却不争气掉下来。 “傻姑娘,别哭了。”陆念见之不禁动容,上前一步把人抱进怀里,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别伤心。” 花曼依埋在她胸口上放声大哭。 第44章 歌韵响4 巩烟巩书兰两姐妹刚从祭拜的山头赶回来没多久, 车子才刚驶进繁华昌盛的北武街,街角多得是人叫唤吆喝。 巩老爷比她们早两个钟回去。 姐妹两索性在一家酒楼解决晚饭问题,准备打个电话回去让人不用留她们的饭了, 刚吩咐完,对面让她抓把药回来。 “行, 就这样,我挂了。” 巩书兰放下话筒, 回到座位上, 餐桌上已经上好飘香四溢的西餐牛排, 巩烟倒了杯红酒, 问,“怎么了?” 巩书兰耸耸肩, “父亲说医生让他抓的药他忘了抓, 让我们回来时去李氏药堂顺便帮他抓一副。”老人家腿骨不好,今天爬山涉水,伤筋动骨,是该好好休养。 两人吃完晚膳从酒楼出来, 李氏药堂恰好在酒楼对面。 巩书兰:“我去抓药,姐你上车等我。” 巩烟嗯了一声, 便坐到驾驶座上, 夜空寂寥, 酒楼门前行人穿梭, 灯火阑珊。从包里拿出一根香烟,低眉刚点上, 还没抽上几口,余光便看到不远处相拥而抱的两人。 瑞凤眼一下子深邃起来,微眯凝视, 陆念那身打扮辨识度太高,想让人不注意都难,而在她怀里颤抖双肩的女人,身形纤细,长发如瀑,明亮柔顺的光泽甚至还能叫她回忆起,把浑身脏污黏腻的某人带回去亲手洗头时的那种触感,侧颜轮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熄了火的福特车被路灯灯光笼罩在夜色中。 火光从烟头处闪烁,飘出袅袅烟雾,修长如玉的手指夹着烟管,许久才动,巩烟收回视线,红唇噙住,抽了一口烟。 后座被拉开门,刚从药店抓了一副药的巩书兰扶着车门进来,“药抓好了,回去吧。” 巩烟掐灭香烟,启动引擎,眼眸微敛,打着方向盘毫无偏倚看着前方的路,错过街边拥抱的两人。 …… 花曼依发泄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不自然地从陆念怀里退出来,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看面前的女人,“失礼了。” “不会。”陆念笑笑,拿出一张手帕欲给她擦眼泪,“来擦一擦。” 花曼依无意识躲了一下,接过手帕,“我自己来。” 陆念没在意,“也好。” 忽而陆念又想起来,“对了,依依,也许我可以帮到你找到你父母的尸身。” 狱警那里油盐不进,普通人根本无法从那里得知在牢里死去的人被如何处置了。但是若是有人脉,那一切就好说。 “你是说你身边有人认识狱警?”花曼依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陆念点头,“对,明晚我带你去见他,也许帮的上忙。” “真的吗?!”花曼依激动地抓住她双手,直到话音落下后,陆念视线好整以暇落在她手上,她才悻悻松开,“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你先别高兴太早了,帮不帮得上忙还得另说。”陆念伸手把花曼依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傻姑娘。” 细长的指尖碰到耳廓,面前的女人嗓音温柔大方,花曼依会心一笑,微微垂眸,“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的,起码你还愿意帮我。”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明晚再见面?”陆念提议。 “好。” …… 巩家大宅阶梯前,花曼依让陆念止步,同她告别,让她路上小心,两人分别后,花曼依这才转身进屋,同仆人点了点头,对方认出她是谁,没多说便让她进来了。 花曼依凭着记忆走,这大宅终究是别人的地盘,她一个外人在这里格格不入,脚上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她还有点盘缠,在外面租个房子住不成问题。 绕过假山,穿过拱形门,刚踏上风雨连廊,花曼依就顿在原地。 拐角的一个亭子里正坐着一个女人,而她对面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子,巨木加工做成的圆桌上放着一副罗马棋,两人正在下棋对弈。 “烟儿,该你了。”巩老爷子心情畅快地抽了一口烟斗,笑声爽朗。 巩烟无奈挪动一个棋子。 “诶,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这里?”巩老爷子余光看到连廊上的花曼依,眼神一眯。 花曼依听到这声质问,局促站在原地,“我……” “父亲,她是花曼依,是我的人。” 一熟悉的嗓音响起,花曼依视线落到巩妈那大半个月没见过的面容上,红唇依旧还是那么冷艳。 “你的人?”巩老爷子挑眉,意有所指道,“看着年纪不大啊,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花曼依抿唇来到跟前,乖巧问候,“巩爷爷你好。” 目光落到巩妈身上,花曼依从容叫了一声,“巩妈。” “诶,小丫头你家在哪里?父亲是哪里人?”巩老爷子抽了一下烟斗,来了兴致。 还没等花曼依说什么,巩烟先开口,“父亲要是没什么事,回房歇息吧,她只是个丫头片子罢了,从海城过来探亲。” 巩老爷子倚在藤椅上,目光意味深长在巩烟和花曼依两人之间流转,烟斗被他拿下,呼出来一口淡淡的薄薄的烟雾,拍了拍膝盖,起身,“行吧,那我回去歇息了,烟儿,你记得给人家备好房间,好好招待人家。” “不用了,巩爷爷,我今晚不打扰巩妈了,我可以在外面住一晚,过不了两天我就得回海城,实在不用那么麻烦。”花曼依摆手推脱。 “麻烦什么,不麻烦,小丫头留下来便是,咱们巩家还能委屈了你不成?”巩老爷子沉下脸,不赞同她的提议,“就这样,留下来住,我先回房了。” 花曼依被巩老爷子沉下来的脸色震慑到,余光瞥向巩妈,没想到对方和巩老爷子一模一样的脸色,目光望向自己,薄唇抿紧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花曼依咬了咬下唇,既然对方盛情难却,那她只好答应住下来。 等巩老爷子走了之后,亭子里只剩下她和巩妈两人,现在四月天,天气燥热,幸得亭子不远处是一片池塘,粉色荷花盛开,带来丝丝清爽,蝉鸣鸟叫。 “巩妈,好久不见,今天的事……谢谢。”花曼依真心诚意抿起笑,眸里干干净净又淡然,“今晚就麻烦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我就回海城。” “我有赶你走?”巩烟起身,脸色不是很好,径直往房里走去,“跟我来。” 花曼依跟在身后,敛眸,对她的话浑然不察,“曼依不是这个意思。” 巩烟懒得和她较真,“今晚吃过饭没有?” 花曼依:“吃过了。” 穿过连廊,巩烟来到厢房,推开门,“和谁?听赖秋说,你今天下午出去了,去做了什么?” 花曼依犹豫了一下,不是很想把她父母的事告知天下,“和陆念……今天就和陆念吃了个饭。” 巩烟唇角冷然,“洗漱一下,今晚和我在这歇息。” “在这里?和巩妈你?”花曼依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小小诧异一下。 巩烟当看不到她的诧异,眼神示意她看向里面,“赖秋备了浴桶和热水,趁热洗了吧,天色不早了。” 花曼依看着巩妈根本不容她质疑的背影,内心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不想再麻烦他人,选择了听从,从小皮箱拿了几件衣服进去洗澡。 一扇屏风阻挡了里面所有的春光,浴室的摆置不是西洋那种蓬头浴缸,而是旧朝大户人家常用的浴桶,满满一桶水,整个人浸泡下去,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是她从小没有体会过的。 花曼依掬了一捧水浇到手臂上,温热暖和,水汽氤氲,好像在泡一个温泉浴。兀地,她想到这浴桶好像是巩妈专属的私人洗漱物品,那她现在坐着的,岂不是巩妈以前坐过的位置? 花曼依被这想法惊到,所有的思绪消散如烟,连忙起身洗漱,洁身净面后没多会便出来了。 拿着毛巾擦了擦被水汽沾湿的头发,来到内室,巩妈已经在床上躺着歇息了,花曼依环顾四周,想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容她睡觉。 “你在看什么?”床上的女人突然开口,“还不上来?记得把灯关了,晃得我眼疼。” 花曼依手顿了一下,花了几秒钟把这几句话消化,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和她一起睡。 也对,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没长大的丫头片子,再不济也仅仅只是一个小舞女罢了,同榻而睡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一件事,她又不是江吟,那种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暧昧和感情不可能会发生在她们之间。 哪怕就算江吟死了,巩妈也会退回到普通女人那层身份,和别的优秀的男人结婚,花曼依想到巩老太太和媒婆说的话,自嘲笑了笑。 她这庸人自扰的胡思乱想实在可笑。 “好。”花曼依敛下眼眸,淡漠放下毛巾,关了灯,躺在巩烟身侧,尽量不碰到对方,娴熟盖上被子,“巩妈,早点睡,我先睡了。” 屋里彻底黑下来,巩烟听到这没心没肺的话,睁开眼,目光深邃如炬。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花曼依也睁眼,她翻个身背对着后面的女人,好像在思考,“我不知道,再说了,我的卖身契还在巩妈你那呢,我能有什么打算。” “假如哪天我给你自由了呢?” 自由…… 花曼依骤然拽紧被角,眼眶有什么在酸涩,但很快她恢复原样,从容淡漠,“有自由的话……曼依大概会找一个心仪的人结婚吧,不过,孤独终老也未定。” “心仪的人……是男子么?” 黑暗里,身后的女人好似微微动了一下身子,面对着她背部,两人的气息交缠起来,花曼依低垂眼眸,她知道身后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经过伊恩那件事,她多少也知晓巩妈不希望自己出格。 “嗯。”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 flag倒了,没能4000 第45章 歌韵响5 第二天一早, 花曼依又去了一趟武管监狱,不出所料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到了傍晚,临近夜幕, 花曼依按照前一晚和陆念约定好的地点,坐黄包车来见面。 “我打听到我哥他今晚在这里喝咖啡, 到时候我们直接找他。”陆念说。 花曼依并不觉得意外,陆念……陆小姐, 从在轮船上见到陆念的第一面她就知道对方非富即贵, 一般人家供不起一个女儿去国外留学。 “好。”花曼依点头。 她们在一家高档咖啡馆外碰面, 花曼依穿着无袖青黛色旗袍, 纤细的两条胳膊淑女地放在胸前,手上拿着一个手包, 头上难得烫了一个手推波浪发型, 秀气白嫩的右耳露出来,别着一枚小巧耳饰。 “你哥叫什么?” 陆念回她,“他叫陆宇,是个工作狂, 今天难得看到他不忙工作出来喝咖啡,所以我才带你来找他。” “陆宇……”花曼依把这名字嚼了一边, 喉咙有些酸涩, 旋即自嘲感叹这世界真小, 不出意外的话, 陆念的哥哥就是巩老太太和媒婆口中的那个陆宇。 陆念想起来,提议道, “你在这等我,我进去问问侍者有没有座位,没有的话, 我们就去马路对面坐会。” “好。” 等人走后,花曼依站在原地,晚风吹过来,把她及踝的旗袍下摆吹动,露出骨感漂亮的脚踝。 咖啡馆面前的行人穿梭往来,一辆车停了下来,花曼依听到车子熄火的声响,不由自主看过去,只一瞬她便立马背过身把自己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边上。 从车上下来的女人她再熟悉不过,昨天晚上她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大约离得近,花曼依隐约听见福伯和巩妈断断续续的谈话。 “夫人,陆先生已经在二楼等候了。”福伯跟在巩烟身后说。 “嗯。” 花曼依听着那一声没有起伏的“嗯”,无端捏紧手包,身后的两人没有察觉便进了咖啡馆。 “老太太那边说让夫人您和陆先生好好谈谈。” “我知道了。” 谈话声远去,花曼依慢慢转过身,目光黯淡,巩妈今晚恐怕是来相亲的,这么凑巧让她碰上了,这个女人,就算没有了江吟,也依旧会有其他优秀的人站她身边,无论男女。 花曼依深深闭眼,这时候陆念从里面出来,来到她跟前,“依依,走,里面刚好有位置,前一个客人走了,我就顺手订了下来。” 陆念说完径直往咖啡厅走去,走了两步,却发现人没跟上来,她又返回去,问,“怎么了?” 花曼依按下心头那些烦闷的思绪,扯起笑容,她摇了摇头,“没,我们进去。” 两人从楼梯上来,往右走,每一个卡座之间挂着垂帘,看得并不清楚,她们跟着侍者坐到了一卡座上,相对而坐,没多会便上了两杯咖啡。 “我哥好像在和人谈事,依依,我们要不再等等吧,等他谈完就行。”陆念用眼神示意她往后看,让她不要声张。 花曼依身形一僵,她没想到她背后的卡座居然是…… “我也是刚刚才看清楚我哥那张脸,原本以为他们会在贵宾区那边。”陆念耸耸肩,一脸无奈,往咖啡里加了几勺糖,慢慢搅拌。 花曼依木讷点头。 悠扬的钢琴声在咖啡馆里流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花曼依敛下眸无意识捏着小匙在咖啡里晃动。 周遭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安静,明明音乐还在倘佯。 “巩小姐……结婚……尊重你的选择……可以先处着看,了解对方……” 男人破碎的语句断断续续钻入耳里,花曼依放下小匙,双手搭在桌沿,指尖摸着杯壁,咖啡的温度透过瓷杯度过来,很烫,她改为用指尖时不时碰一下。 那男声还在继续,嗓音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只听声音便会让人觉得是个西装革履有涵养的先生。 咖啡的温度不那么烫了,也可能是她手指有些许凉,不觉得烫。 和她隔着两层卡座背板的女人终于了有了回应,她说,“我会考虑,陆先生。” 花曼依将这句话一字不漏听进耳里,她捧起咖啡抿了一口,很苦,苦得她口腔苦涩发酸。 “怎么了?依依,是不是咖啡太苦了?”陆念发现她皱眉难受的模样,不禁担心起来。 “没,没事。”花曼依有些许狼狈收回神情,“还好……” 尾音刚落,就听到原本隔着几米远的男声忽然清晰起来。 “小念?你怎么在这里?”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桌旁,和那些油面小生不同,这个男人鬓角下巴都是胡须茬,只不过都修剪得很得体,很绅士。 “哥,我本来找你有事,但看你在和别人谈话,我和依依就打算在这里等你。”陆念从容淡定,把二郎腿放下,“哥,给你介绍,这是花曼依。” 陆宇看向花曼依,点了点头,绅士伸手出来,“你好,我是陆宇。” 花曼依余光看到男人身旁走过来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看清楚来人后,对方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看过来,她错开,扯起一抹笑容,婉婉有仪回握,“你好。” “哥,你谈完了?”陆念看到巩烟诧异了一下,随即看向陆宇,好像明白了什么,“如果还没谈完的话,那你们继续聊你们的,我和曼依在这边喝咖啡?” 陆宇眉头一皱,并不是很赞同。 “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吧。”突然,巩烟开口,花曼依目光不由自主看过去,四目相对的一瞬,她又很快挪开。 “依依呢?”陆念问。 花曼依摇摇头,“我没意见。” 四人落座,在叫侍者将一边的咖啡搬过来期间,花曼依借口失陪去一趟卫生间。 卡座上还剩下三人,陆宇直接开门见山,“找我有什么事?” 陆念正要开口,看到旁边的巩烟,话语顿了顿,委婉提了下,“是关于依依父母的事。” 巩烟轻描淡写扫过陆念神色,红唇微抿,拎起包,“我也失陪一下。” …… 卫生间里,花曼依刚站在镜子前,还没来得及检查自己是否失态,就看到门口走进来巩妈的身影,她飞快扬起笑,转身打招呼,“巩妈。” 巩烟目光复杂盯了她几秒,可面前的花曼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了十七八岁少女那种天真,不再像之前那样喜怒于形,让人一眼看透。 她看不懂她了。 就好像现在,明明还是和之前那样笑脸打招呼,可却如同隔了千万里,言语间透着疏离感。 “你怎么到这来了?”还是和陆念一起。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巩烟站她旁边,一同面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仪容。 “我来……处理一些事情。”花曼依透过镜子,看到巩妈神情懒恹闲适,和平时无异,眨了眨眼,拿出口红补了一下妆。 “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陆念已经在帮我了。” 巩烟脸色冷了几分,点起烟来,薄唇轻启,“行。” “巩妈……陆先生可能不是很喜欢烟味。” 花曼依闻到烟味,想起刚刚的握手,大概混迹风尘场多了,她也逐渐摸索出一些门道来,陆宇喷了泰伦齐香水,烟味会破坏泰伦齐香水的拂手柑前调,能喷这种香水的男子一般是不喜欢抽烟,起码现在是不希望闻到烟味。 巩烟凝视她,花曼依便将心中的推论讲了出来,好意提醒。 谁知道得到的是一声嗤笑,“你在教我做事?” 花曼依闭嘴,沉默,明白过来自己这番好意提醒是逾越之举,咬了咬下唇,“那巩妈,我先回去了。” *** 回到卡座,花曼依还没说什么,陆先生便说他已经知道她来找他的缘由了,并称他很乐意帮忙。 花曼依连忙道谢,告别后,陆念带她离开咖啡馆。 翌日,陆宇直接开了辆车来接她们两个,前往武管监狱。 “你说我父母尸首被人收了办了后事?”花曼依站在狱警前疑惑,之前那个油盐不进的狱警不知道去哪了,而这个狱警显然好说话很多。 “对,那个人自称是你父母的好友,我们那时候也苦于不知道如何处理,既然有亲友过来接管后事那再好不过,我们没多想就给她了。”狱警说。 “不过,她有留一张纸条,说哪天他们的女儿找上门来就把这张纸条给她。”狱警翻了几本旧书,找到那张纸条,递给花曼依,“既然你是花启安和黎芝的女儿,那我就把这张纸条给你吧。” 花曼依接过纸条,打开一看,是一个地址:海城后山 海城的后山没人住,只除了坟多以外,那不就是意味着这个人把她父母葬在了后山?! “怎么样了?海城后山?这是哪里?”陆念看到纸条上的字,疑惑问道。 花曼依按下心中的激动,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求证,如果真的爸妈的朋友替他们办了后事,那那些尸首未寒,无人送终的想法就是她脑子抽了在乱想。 “陆念,陆先生,这一次多谢你们帮忙,要不是你们,我可能还在傻傻地找……”从监狱出来后,花曼依表达她的感激。 “谢什么,依依,我们是朋友。”陆念抱住她,看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心疼极了,“那依依你是要回海城了吗?” 花曼依点头,“对,我订了船票,明日一早我就回去,有空会来再看你们的。” 告别陆念陆宇后,花曼依回了一趟巩家大宅,收拾了她的行李,这个时候巩妈那女人刚好不在,也好,省的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收拾了行李,花曼依在附近租了个房间打算凑合过一晚,南城这个繁华的城市对她来说到底是陌生的,原本以为这一次南城之旅会高高兴兴一家人团聚,谁知道她收获的全是心酸和苦楚。 花曼依睡在狭小的小旅馆里,窗外高悬的明月和高楼建筑顶部轮廓倒映在眼里,眼泪不自觉就淌下来。她用指尖倔强擦掉眼泪,想了想陆念,也想了想那个替爸妈处理后事的人,还好还好,她花曼依还不算倒霉到家,这一趟虽说得知父母双亡悲痛欲绝,但是最后父母有善终,而她花曼依收获了一个朋友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旅馆并不隔音,窗外就是嘈杂喧闹的街道,行人来往,摊贩吆喝,天还微微亮就把她吵醒了。洗漱过后,花曼依拎着小皮箱下楼,叫了一辆黄包车,“师傅,麻烦去码头。” “好嘞!”车夫把汗巾系在腰间,提起车杆跑进人群中。 车轱辘碾过平整的地板,咕噜作响,从街头的一边没多会拉到街道的另一头,拐进另一条道时,巩家的府邸映入眼帘,黄包车在门口经过,车身微微晃动,花曼依目不斜视。 下一次见面估计巩妈可能就是别人的妻子……或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而她花曼依也不小了,不久就十八岁生日了,生日一过她再也没有理由任性耍脾气,该回去继续当她的舞女,也该断了所有一切不该有的念想。 *** 回到风海恰好是傍晚,花曼依和方羽寒暄了一番,今晚原本是有她一场演出,方羽想着她刚回来,原本打算继续替她一晚,谁知道花曼依却不同意,坚决自己来,方羽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这一唱啊就唱到了凌晨十二点,风海罕见地十二点还几乎满座,直到两点钟阿强才送走最后一个客人。 花曼依喝得大醉,却又十分清醒,连上楼都不需要人扶。 房间里,花曼依单手倚在沙发背板上,头枕着手臂,拢了拢被臭男人扯得有些开的领口,没占到她什么便宜,倒是被她按着买单了两瓶红酒。 小皮箱还立在角落里,花曼依睨了一眼,起身去翻两件睡衣准备上i床睡觉,打开了小皮箱,还没翻两下。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磕到她手背,她醉眼朦胧拿起来看,摊开,原来是一幅字画。 巩老太太让她拿去给陆宇的字画,那个女人20岁画的字画,她未曾窥见过的一个年龄段,她不知道自己是忘了送过去还是故意不去送,不过她肯定是前者,于是这幅字画就阴差阳错留在她这里了。 这不是她的错。 酒劲上来了,花曼依头晕得让她整个人蹲下来靠在墙角,艰难把字画卷起来,刚系好就被她突然扔了出去,滚到角落里。 眸光潋滟,花曼依似醉非醉哂笑,抓起两件睡衣,艰难起身,去浴室简单洗漱后,步伐摇晃出来直奔床上,头碰到枕头那一瞬沉沉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4000第一天 快甜了 第46章 歌韵响6 后山上, 竹林茂盛,在阴翳的一角,一座坟一块碑立在那, 树隙筛过墓碑刻字落到墓碑前的花曼依身上。 素雅的铃兰旗袍总有股邻家碧玉的秀气感,花曼依卸掉了前一晚的浓妆, 来到这里祭拜突然离世的父母。那个父亲故友确实没有骗她,墓碑上是她爹地妈咪的名字, 若不是故友, 谁还会费这么大力气立个假碑, 还将骨灰从千千迢迢的南城运回到海城后山掩埋。 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整个海城的全貌, 她抬头能看到她被封了快一年的花家公馆,看到一如既往繁荣的正元街, 以及一到夜晚霓虹灯就闪烁不停的风海歌舞厅。 第二天, 一家纹身店女老板迎来了一个特别的顾客。 “你想在肩膀上纹什么?”女老板仔细看了花曼依的雪肩,在肩胛骨下一点有个疤痕,看样子是枪伤造成的。 花曼依透过镜子看了一眼那伤痕,笑笑说, “一朵野玫瑰。”正好能遮住上面丑陋的痕迹。 “行,待会可能比较痛, 你忍着点。” 从纹身店出来, 花曼依脸色全无, 花了半个月时间才蜕皮恢复。 …… 一个月后。 “曼依姐!不好了, 有人来闹事!” 花曼依刚从外面回到风海,阿强一脸着急说, “王少爷和杨二少为了争曼依姐当后天的舞伴打起来了!” 后天海城做琉璃的徐家开个宴会,聘请了很多人,这王家的小少爷和杨家的二少今天都想来邀请花曼依做他们舞伴, 谁知道两人撞一起了。 王少爷口头上刺了两句杨二少,杨二少不甘示弱奚落回去,最后王少爷恼羞成怒动手打人,这杨二少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最后两人就在舞厅里扭打起来,场面一发不可开交。 花曼依皱了下眉,扬扬手,踩着高跟鞋进舞厅,“我知道了。” 阿强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虽说这一个多月来曼依姐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每逢遇到事情总能很好解决,但是这一次可是两位少爷打起来啊,帮谁都会得罪另外一个人,怎么都讨不了好。 “阿强,过来点一下账,看看酒对不对。”门口送酒的老师傅开着一辆拉车过来,阿强不得不出去对账,再让人一一搬进舞厅的酒柜里。 “数目对了,师傅,这是你的工钱。”阿强忙完后准备回舞厅,谁知道吧台前李珍刚走过来,看到他从外面回来,兴奋地拉过他的手,瓜子儿也不磕了,一张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你说曼依姐扇了王少爷一巴掌?!”阿强怀疑自己耳朵出现幻听了,那这样王少爷岂不是得恨死曼依姐? 李珍看出他的疑惑,笑他没见过世面,“所以啊,她把杨二少也扇了一巴掌!” “!!!”阿强瞳孔震惊,“这……” “这不是把两人都得罪了吗?!”阿强觉得事情可能闹大了,不行,他得要告诉巩妈,让她快回来收拾场子,不然明天这风海可能就被砸了! “慌什么慌,”李珍拉住他,不让他去打电话,“阿强,你这就不懂了吧,王少和杨二少非但没有恨曼依姐,还痛苦流泪说要感激曼依姐呢,多亏她一巴掌把他们打醒,还有那一番话也点醒了他们。” 阿强好奇了,“曼依姐说了什么?” 李珍摸出瓜子磕起来,“曼依姐本来就不打算去那个宴会,加上她又是巩妈的人,不能随便答应当别人舞伴,就骂了王少和杨二少为了她一介舞女不值得,又扯了啥生意伙伴不能撕破脸皮之类的话,我听到都觉得她说得太绝了,完全没有让人反驳的余地。” 李珍摇摇头感叹,“不过话说回来,曼依姐那架势好像巩妈啊……” 那懒恹的神韵,那突然犀利的眼神……要是手上有一根烟夹着就更像了。 花曼依扇王少杨少巴掌还一点事都没有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的人日渐增多,倒是让风海的生意大好。 *** 如此过了两天。 “晓晓,帮我盛碗粥上来。” “好的,曼依姐。” 半年了,晓晓没有等回她的茯苓姐,在一场雨夜里奔溃大哭,最后到底还是死了心回到风海安安稳稳工作。 平日里没有她的班,花曼依一般呆在风海补觉养颜,偶尔那些姨太太小姐会请她去摸牌逛街,她也照样奉陪,只不过她不太喜欢那些姨太太鄙夷贱视的眼神,但是打牌打赢了她又会格外欣赏那些人的表情。 这天晚上,花曼依在舞厅里喝得酩酊大醉,晓晓按照花曼依叮嘱自己的话,掐着时间点过来准备找个借口把曼依姐拉回来,如果不拉回来,曼依姐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然而准备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她。 “巩妈?”晓晓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今天刚回到。”巩烟身上还穿着米色的大衣,风尘仆仆的模样,却始终带着一股优雅懒恹,“帮我拿一下。” “哦……”晓晓赶忙接过她的包,一抬头就看到那抹背影毫不犹豫走向曼依姐那个桌台,从容不迫把人捞起,大概是说了句“抱歉”之类的话,就把人搂着走了。 晓晓看着巩妈把人搂着从她眼前经过,咽了咽口水,把原本准备好拉人回来的腹稿吞了回去,跟着上楼,进到曼娜依姐的房间,“巩妈,这包我给你放这还是帮你送到你房里?” 里面的女人回她,“放桌上就行。” “好。”晓晓放下包就关上门出去了。 “唔……” 搂在怀里的人难受地抓住她胳膊,整张脸媚态横生,巩烟搂着人经过茶几时顺手把烟掐了,把人放到沙发上,不禁回忆起在南城时那个晚上听到赖秋说她一声不吭离开巩家那一幕,随后她让人出去找,怎么都找不到,就好像这倔丫头铁了心要远离自己。 直到两天后方羽发电报过来说花曼依已经回到风海,还正常地上台演出。 “晓晓,我难受。”花曼依半张脸枕在手臂上,涂了口红的双唇染上了红酒,嫣红似血,“帮我放个热水,晓晓。” 巩烟盯着她好半晌,最后哂笑起身去浴室放热水,放了大约三分钟,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返回喊人,谁知道一转身一件肚兜映入眼帘,白皙的锁骨、香肩、小蛮腰露在眼皮底下,纤细均匀的双腿不穿鞋,迈着步伐摇晃走进来,一边弯腰脱掉三角nei裤,一边跨脚踩进浴缸。 巩烟红唇抿紧,目光偏开,就这么短暂的移目,就听见浴缸传来水声,而浴缸里的女人单手绕到后背娴熟把肚兜解开,扔到巩烟脚边。 “曼依……”巩烟看到浴缸上的热水清澈,微微腾起的水汽没遮住多少春光,她下意识撇开视线,咳嗽掩饰,“我先出去。” 然而下一刻浴缸里的女人嗓音娇媚中带着软嚅,“好晓晓,帮我把梳妆台上卸妆膏拿过来帮我卸妆好不好?” 巩烟脚步一顿,好似在考虑,考虑几秒后无声笑开,不就是卸妆,她怎么跟一个丫头计较?何况她还辛苦为风海演出。 “好。” 巩烟准备转身去拿卸妆膏,走了两步,眼皮子底下映入两件刚刚被扔出来的私人衣物,眉头皱了皱,但最后到底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回到房间又把地上的旗袍捡起来一并放到一张椅子上。 拿来卸妆膏,巩烟难得亲手干起侍候人的活,涂在花曼依脸上,揉抹了全脸,浴缸里的人倒是享受,最后清水一洗,脸蛋如出水芙蓉,清透白嫩。 “好了晓晓,你出去吧,洗……洗澡我自己来,我还想泡一会……”花曼依眼皮子睁不开,眼眶周遭还是晕着一圈酒意。 “行。” 巩烟又回到房里,觉得没她的事了,正要拿起包回自己的房间,走了两步实在不放心,返回浴室一看,呼吸一窒,浴缸里的女人整个人浸到了水面下! “花曼依!” 赶忙把人捞起来,可人还是闭着眼,这是完完全全醉死过去了。巩烟深呼吸一口气,捂着额头头疼,敢情这女人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简单替花曼依清洗一遍身子,便把人扔到床上,盖上被子,巩烟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 翌日,花曼依醒来,首先感觉到鼻子到太阳穴很不舒服,就好像鼻子呛过水一样,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喝才稍稍缓过来。 “晓晓……”花曼依换了身衣裳,喊了几遍晓晓都没人应,走出门来到长长的走廊上,双手倚在木雕扶栏,往舞厅下看,没看到晓晓的身影,犯嘀咕,“这晓晓去哪了……” 旗袍下摆一晃,她刚迈出脚步就顿在原地,一个月不见的女人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风韵犹存,红唇噙着一根烟,懒恹的神情睥睨着她。花曼依目光凝滞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熟练夺过她嘴里的烟,放到自己嘴边娴熟抽了一口,优雅呼出烟雾,娇笑道, “巩妈,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在南城多呆会?”多陪陪你的如意郎君。 巩烟挑眉看她浑然天成的动作,“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曼依哪敢啊。”花曼依把烟放回巩烟手中,啧声道,“还是巩妈的烟抽着舒坦。” 楼梯有人上来,是晓晓,身后还带着两个男子,花曼依拧眉,厉声呵斥,“晓晓,你这是做什么?二楼不允许随便放男子上来你不是不知道。” 晓晓赶忙解释,“曼依姐,这不是我叫来的,是巩妈叫上来的,不信你问巩妈。” 花曼依疑惑转头,“巩妈,你这是?” “是我叫上来的,”巩烟抽了一口烟,“我打算让这两人拆了你的浴缸。” “什、什么?”花曼依不敢置信,“拆了我的浴缸?为什么?我用得挺好的啊,为什么要拆了?” “我不喜欢。”巩烟扫她一眼,冷冷说道。 花曼依急忙说道,“可是我喜欢,巩妈不觉得泡着洗澡很舒服吗?” 谁知道这话一出,面前的女人脸色更凝重了,直接放话,“其他领舞的浴缸也一并拆了。” “……” 花曼依闭上嘴,脸色不太好看,哪怕她再喜欢浴缸她也没有办法挽留下来,这风海的主子不是她,强行挽留只会让自己难堪,只能装作明事理,大方顺从巩妈的旨意。 “既然巩妈要拆,那就拆了吧,巩妈,我饿了,先下楼喝点粥。” 巩烟抿唇,眼神复杂看着她瘦削羸弱的背影,主动提出,“曼依,饿的话,待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花曼依头也没回,摆摆手,“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自我认识 4000字在为难我自己 我打算把flag降到日更3000字 嗯,我可以的 依依十八岁生日快来了,我终于要写到激动人心的cheche了 写了那么久我其实每天都在灵魂质问自己我怎么写得那么慢,主cp连一场ai都没有do!!! 第47章 歌韵响7 花曼依从黄包车下来, 王公馆门口前的仆人上前询问,花曼依回他说是王三姨太邀请她来家里打麻将,仆人这才带人进去。 三姨太性格张扬, 不太遵循规矩,一般人对于风尘女子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但她不同,自从花曼依扇她儿子一巴掌后, 私下观察过花曼依, 觉得此女子不一般, 就干脆约出来打个麻将瞧瞧。 俗话说麻将桌上见人品, 这一回生二回熟,三姨太觉得这个牌友脾气可比其他姨太太好太多了, 这一来二去倒是越来越熟络了, 甚至输钱三姨太都不在乎,毕竟千金难买心头好,这打牌不就是为了开心么? “曼依你可算是来了,来来来, 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呢。”三姨太穿着花枝招展,白貂披肩, 手腕上珠宝首饰同前两天的不同了, 全是时下流行时髦的首饰。 “翠珠, 去弄个水果沙拉给张四姨太、李太太还有曼依她们吃啦, 别傻傻站在那不动。” 翠珠掬着手赶忙应道,“好的, 三姨太,翠珠现在就去弄水果沙拉!” 花曼依放下手包款款落座,嘴上熟稔打着招呼, “王三姨太,张四姨太,李太太,不好意思啊,曼依来迟了,诶,三姨太你这项链是不是昨天六福珠宝推出来的那条深海项链?一万多块大洋,整个海城就一条深海,啧啧,羡慕死人了。” 王三姨太摸了摸脖子,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哪里哪里,我先生送的,都说让他别送,他硬要送。” 其他两位姨太太也很给面子夸赞和表示羡慕。 花曼依手肘不小心碰倒一个麻将,弯腰去捡起,看到身旁的李太太旗袍下脚踝淤青了一块,记在心里。这李太太皮肤保养得极好,脸上都没什么皱纹,花曼依一边打着麻将,让出一个九筒让她下家的李太太糊了一把。 “诶诶诶,九筒,糊了!”李太太果然笑得合不拢嘴,花曼依顺势恭喜,“李太太今儿手气真好,气色上一看就知道鸿运照天,脸上一条皱纹都看不到,李太太平日用的什么护肤,皮肤这么好?” 李太太好不吝惜爽快将她的保养秘籍说出来,什么美容汤、护肤霜说了一通,其他两人笑说也要煲来喝一喝。 打了两局,花曼依正专心致志摸着牌,打算打个碎牌,一只手拦住了她,“出这个。” 熟悉的嗓音从头上传来,花曼依浑身一僵,拿着那个牌迟迟未动,倒是身后的女人直接把她的一个幺鸡拨了出去。 “巩夫人谈完事了?翠珠,赶紧给巩夫人搬张椅子来。”王三姨太看到花曼依身后的巩烟以及毕恭毕敬候在一旁的福伯,立即扬手吩咐人。 “嗯,谈完了,刚下来就看到你们在打麻将。”巩烟点头示意,随后将目光落在花曼依头顶上,笑说,“没想到你打牌也有一手。” 花曼依恢复神色,从容摸牌出牌,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学两下就会了,倒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三姨太你说是吧?” 三姨太突然被提到,很有成就感,“可不是,曼依之前还不太会打麻将,只会打扑克牌,还是我手把手教会她嘞!对了,巩夫人会打麻将吗?” 巩烟:“会一点点。” 三姨太:“要不要也来搓一局?” 花曼依柳眉微蹙,“三姨太,你有所不知,巩妈她日理万机,可能没有空闲——” 巩烟居高临下睨眼:“也行。” 花曼依声音嘎然而止,紧接着旁边的张四姨太起身,“巩夫人,来,我今儿打牌打够了,要不这座位就让给你吧。” 巩烟没有跟她客气,坐下摸牌,张四姨太确实是打够了,连输了几把,心情都不太好,借口天色不早了回家去了。 花曼依坐在巩烟的下家,四人和和气气搓牌,搓着搓着尾指有时候免不了接触到别人的肌肤,这不才搓了没几下,尾指碰到巩妈的手,花曼依面不改色收回来准备垒牌。 牌打了一半,碰的碰,杠的杠。 对面的三姨太一边摇头一边出牌,“一筒。” 巩烟:“五萬。” 轮到花曼依了,听到五萬这个字眼她顿时醒神,眼尾忽然就得意起来,把那“五萬”拿过来,一把推倒自己的所有牌,“糊!” 三姨太痛心疾首,“我的也是五萬糊,就差一步!哎,巩夫人这手气不怎么好,看来。” 花曼依美滋滋收钱,收到巩妈身上时,眉头挑了一下,“巩妈,你的是三倍。” 因为她还被她杠了两把。 巩烟把烟挪开,迷雾中看到她得意的小表情,红唇勾起,把抽屉里的钱钞拿出来,“喏,拿去。” 连续好几把,花曼依都是赢了巩烟,那抽屉里的钱估计都快被她赢光了。 王三姨太损失也惨重,“曼依啊,你这运气好的不得了啊,你看巩夫人,把把都被你糊……” 说着说着,王三姨太意味深长嗯一声,视线在巩烟和花曼依两人之间来回,“巩夫人,你该不会是放水给你家曼依吧?这就不厚道了啊你们。” 花曼依数钱的手一顿,眼里的喜悦霎时就没了,目光探过去,想要看看那女人手里的牌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在放水。 可惜一局结束,巩烟把牌推到中央搓牌时手掌挡了好几个牌,淡然道,“我为什么要放水?三姨太你多虑了。” 王三姨太瞄了一眼,没看清到底是不是故意拆对牌或者拆顺牌放水,悻悻收回视线,只有花曼依看清楚了,她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巩妈这个女人故意拆牌让她糊。 她就说这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大年纪牌都不会打,还次次都刚好让她糊牌。 “三姨太,咱们继续吧。”花曼依对这一桌子牌热情顷刻少了三分。 果不其然,牌打到一半,又出现了让她糊的牌——幺鸡,也依旧是巩妈这女人打出来的,花曼依盯着面前刚好缺了一个幺鸡的牌,盯了好几秒,只要她想她现在就可以糊。 可是……这她奶奶的真不是在放水?! 巩妈这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李太太提醒她该出牌了,花曼依才醒过来,摸牌,咬紧下颌,“红中。” “糊了糊了!”李太太难得高兴赢了一把,花曼依客气恭贺她,回过头看到巩妈拧眉看自己,好像在问为什么不糊她给出来的牌。 花曼依全当没看见,余光不经意扫过巩妈手里摊开还未来得及打散的牌,呵,十三幺,所以这女人宁愿拆散本来可以十三幺自摸的牌,也要放水给自己么? 双眸垂敛,花曼依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对于她这种放水的好意她可承受不来,无福消受。 “巩夫人,我冒昧问一句啊,听说你还没结婚这是不是真的?”三姨太不太懂商场上的门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要是成了,指不定这巩夫人还得谢谢自己呢。 巩烟嗯了一声。 三姨太眼里顿时一亮,“巩夫人,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花曼依低着眉眼看牌,听到这话捏紧一个麻将。 “三姨太有心了,不过我巩烟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白板。”巩烟眼神没给一个,指尖一摸,出个白板。 三姨太讪讪住了嘴,不再说话,轮了几圈后,就听到对面的花曼依淡声说了两字“自摸”,三姨太从抽屉拿出钱钞递过去,心里叹气,这一件件不顺心的事怎么接二连三地来? 天色渐晚,牌打完了,花曼依从王公馆出来,准备叫黄包车,巩妈站在她身旁,问,“要回去了吗?正好顺路,坐我车吧。” “不用了,巩妈,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叫个黄包车就行。”花曼依婉拒。 巩烟转过身体面对她,“我也没别的事做,要不我陪你?” 花曼依就不解了,眼皮子一掀,抬眸看她,“巩妈,你今天怎么了?” 放水放得明目张胆也就算了,好端端又说陪她,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高兴得不得了,甚至还幻想那些不该有的。 可是,她看清了现实,她们不可能有什么。 “花曼依,你想多了。”面子频频被拂,女人忽然就冷下脸,“既然你不想,直说就是。” 花曼依看着巩妈这幅冷面冷眼的样子,这才是她正常的模样,放下心来,“嗯,我不想,我先走了,巩妈路上小心。” 巩烟:“……” 花曼依坐黄包车离开了,王公馆面前只剩下巩烟一人,以及一旁的福伯。 福伯好半天才听到问话。 “我不就是拆了个浴缸?用得着这么给我脸色看?”巩烟深闭眼,生生气笑,“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 打牌给她放水又不领情,这顺路的车她又不搭,从南城回来一趟,面上熟络,私下这拒绝那拒绝,她还以为人给换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巩烟凝眉。 福伯斟酌措辞,“兴许曼依小姐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才会让她在性情上……有些许变化。” “她能有什么打击——” 尾音突然止住,巩烟想到那天在南城咖啡馆的偶遇,当时花曼依是遇上了什么才会有求于陆念陆宇两人,那时候她还在卫生间问她要不要帮忙,花曼依一直在拒绝自己,她巩烟也是有脾气的,接二连三的拒绝,怎么可能还管她,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做不来第二次。 “帮我发个电报给陆念,问问当时花曼依到底发生什么了。”巩烟坐上车,神情凝重,有些细节一一浮现出来——花曼依无缘无故掉入河里,还有那句梦话“走开!我没有嫁人,我不是你儿媳妇”。 第48章 歌韵响8 一个僻静的小巷里, 斜阳暖照在不太平整的青石板砖上。 花曼依拎着几样吃食和衣物过来,却没曾想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不知道,估计死了吧。”有人说。 花曼依追问,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那人回忆,“大概两个月前, 好像是自从霍家和那个歌姬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乞儿了。” 花曼依只好拎着那些东西回来,路过一家药店时, 进去买了一支治跌打淤青的药膏, 让抓药的伙计跑腿送去李家, 这才回到风海忙自己的事。 电报发过去之后很快收到回应, 可是所有的事都已尘埃落定,陆念和她将那个奶妈送进监狱, 而她也接受了父母去世的消息。 巩烟叫退福伯, 把那份电报收了起来。 楼下舞厅花曼依和方羽、白婧、薛问雁还有晓晓她们几个聊天,不知道晓晓说了什么,逗得大家笑意嫣然。 “曼依,你也快十八岁了, 巩妈有说你十八岁生辰那天做什么吗?”白婧问。 花曼依:“她说可以去她酒庄那边办个宴会。” “酒庄啊,啧啧, 我们还没去过巩妈的酒庄, 还给你办宴会, 曼依你看巩妈多宠你。”白婧打趣道。 “但是我拒绝了。” “啊?” 此话一, 其他三人疑惑不解,花曼依从容端起一杯红酒, 晃了晃,“太兴师动众了,我只是个小舞女而已, 过不过都无所谓。” “你这话说的,十八岁可是个大日子,一个女人一声就只有那么一次十八岁,你们说是吧?”方羽不太赞同她说的。 “那可不是,该好好办还是要好好办,正好我们姐妹几个那天有空。” “这不太好吧,耽误各位姐姐的时间。”花曼依受宠若惊。 方羽嗔怪,“这哪有什么不好?既然不想去巩妈的酒庄,那在风海这里也可以,到时候清场给你弄。” 薛问雁眼尖,“巩妈来了。” 其他三人纷纷喊,“巩妈。” 巩烟在花曼依旁边坐下来,姿势娴雅,“都在聊什么?我也听听。” 方羽眼神示意她看花曼依,“我们在谈怎么给曼依这孩子过十八岁生日呢,她说她不想在你酒庄过,我们寻思要不在风海包个场,喊上其他有空的人过来庆祝。” “这主意不错,”巩烟娴熟点烟,“曼依在风海第一次过生日,生日那天整个风海都放一天假。” “真的?!”晓晓第一个叫来,“我们真的放假一天?!” 巩烟好笑点头,这下其他人也高兴了,都说沾了花曼依的光,才有这一天假。 “多谢巩妈。”花曼依举起酒杯,和她碰杯,嘴角抿了一点笑意,眼尾弯弯,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仅仅只是一句寻常的道谢罢了。 白婧和薛问雁坐了没多久便去准备今晚的演了,方羽姐说要门一趟,一时之间桌上就只剩下巩妈和花曼依。 “巩妈,”花曼依优雅打了个哈欠,“我也走了,上楼睡个回笼觉。” “曼依。”巩烟叫住她,眼神示意她留下来,“陪我喝杯酒。” 花曼依狐疑打量她一番,坐回原位,亲自给巩妈和自己的酒杯倒了酒,嗓音娇腆,“来,巩妈,曼依敬你一杯。” 巩烟也端起酒杯,却没有与她碰杯,懒恹的目光落在花曼依波澜不惊的神色上,反问,“敬我什么?” “敬你给我们放假。”花曼依说完便笑了,主动碰杯,清脆的一声响,她听得清清楚楚,悦耳动听。 一饮而尽。 “好了,陪你喝完酒了,我该上楼了。”花曼依搁下酒杯,从容起身,身上的旗袍将她的小蛮腰裹得曲线尽显,凹凸有致。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巩烟在她起身那刻开口。 花曼依身形顿了顿,回过头,“嗯?”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送你,珠宝、首饰、或者一幢豪宅……”巩烟抬眸看进花曼依被震惊到的双眸里,红唇微勾,“我都可以送。” “那如是……我的卖身契呢?”花曼依学她勾唇深笑。 巩烟愕然。 花曼依笑得更深了,这女人不可能会送她卖身契,起码现在不可能,一旦把卖身契送给自己,那就意味着她失去了一棵摇钱树。 巩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花曼依毫无留念转身上楼。 ……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曼依这天从台上唱完歌下来,还没等她去哪一桌,就有人在外面喊有她的电报,她顺手接过。 电报是陆念发来的,内容却是她哥陆宇准备在三天之后结婚,问她要不要过去参加婚宴。 陆宇结婚…… 而巩妈前两天已经不见人影,所有人都以为她和以前那样只是去忙酒庄的生意罢了。 可这时间却如此凑巧…… 花曼依从看到电报之后就魂不守舍,哪怕表面上和往常那样从容镇定,在客人之间举杯畅谈。 今晚的客人不知道怎么的,一个个没坐多久到就回去了,花曼依罕见地自己坐在一个桌上,看不清神色,自己给自己倒酒,直到喝光了那瓶客人买的酒才堪堪住手。 晓晓走过来,“曼依姐,客人都走了,我们要不回房吧?” “嗯。”今晚喝的酒比往日少了几乎一半,根本醉不了,花曼依放下酒杯,同晓晓一起上楼。 “曼依姐,你想要什么礼物,晓晓会尽量满足你。” 花曼依看了一眼歪头冥想礼物的晓晓,脑海里闪过那女人一模一样的承诺,但下一刻她挥散脑海里的影子,好笑道,“晓晓,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心意带到就好,哪怕你煮一碗粥我都喜欢。” 晓晓皱眉,嘟喃,“哪有人这样的……” 来到房门前,花曼依叫退她,“好了,今晚我可以照顾自己,晓晓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 正元街道上霓虹灯在夜空下闪烁各色灯彩。福伯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夫人在后面揉眉心,作为随从,今天的生意可以说是并不顺利,中途被人截胡,对方的酒价更低,那些人临阵反悔选择和对方合作。 “张老爷这次做得太过分了。”福伯忿忿不平。 “够了,我不想再讨论此事。” 福伯住嘴。 到风海后,福伯还没绕到另一侧给他家夫人开门,车里的女人就已经自顾自下车上楼,留给他一个背影。 福伯只好又上车把车开回家停着。 巩烟沉着脸上楼,路上遇到晓晓问安,她颔首继续走,到房间后,还没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敲门声。 “谁?” “是我,花曼依。” 巩烟返身开门,花曼依略微苍白的脸色映入眼帘,冷冽的脸色缓了下来,“怎么了?” 花曼依站在门口深深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好似在做梦一样,刚刚她房门口掠过一道身影,她还以为是她看错了,可是紧接着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她鬼使神差过来敲门确认。 “你没有回南城吗?”花曼依低垂着眼眸,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知道她这话一问来会惹来非议和猜测。 “我回南城做什么?”巩烟把门推开一点,示意她进来,可花曼依却没领情,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陆念说……她哥三天之后结婚。” “我知道。”巩烟倚在桌边,点了一支烟,“他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花曼依神色微变,还是有些不敢确定,指甲掐入掌心,“可是陆宇不是和巩妈你……” 巩烟直接了当塞过来一句,“我和他不合适。” 那就是说……巩妈其实并没有和陆宇相亲成功?!和陆宇结婚的女人另有其人……花曼依意识到这一点,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连她都没意识到放松下来。 “还有事么?”巩妈又问。 花曼依若无其事抿唇,用手指了指自己房间,摇头,“没,那……我先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掐指一算,明天是个好日子 第49章 歌韵响9 生日那天, 风海歌舞厅没有营业,几乎上下的人都高兴过来给花曼依庆生。 生辰庆贺的装饰,彩灯、五颜六色的丝带、西洋传过来的喷花筒, 各种红酒端上来,吧台的阿强最近刚学会了一种叠酒杯的花样, 把高脚杯叠成一个圆锥型,从上往下倒红酒, 就像是一个层次分明的小瀑布, 四面八方缓慢流淌红色的液体。 李珍嘴上骂他浪费, 可实际上转头还是夸了一番。 舞厅的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蛋糕, 点了十八根蜡烛,在众人的祝福下花曼依吹灭了蜡烛, 周围一片哄闹, 方羽白婧薛问雁几个领唱夹着花曼依一块在舞台上唱唱跳跳,哪怕就算唱错了也没人批评大骂,台下观众就只有风海的人,还有坐在中央的抽着烟纵容她们疯闹的巩妈, 玩得不亦乐乎。 可有时候事情注定不会那么顺利。 巩妈临时有事不得不离开,花曼依因为衣服沾了蛋糕, 她打算上楼换一套, 刚换完还没下来晓晓就说巩妈有事要先去处理, 让她们几个玩着先, 晚上要是赶得回来她就回风海。 花曼依倚在二楼栏杆俯视舞厅的门口,正正好来得及看一眼巩妈离去的背影, 晓晓递给她一小碟蛋糕,她吃了一口,忽然就觉得没那么甜了。 “曼依姐, 你不高兴吗?”晓晓陪她下楼。 “没有啊,我很开心,能遇见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运。”花曼依摸了摸她的头。 晓晓弯了弯眼,和花曼依刚来到舞厅,就看到舞厅门口忽然涌进来一堆人,个个人身上杠着她们看不懂的器械。 “这是怎么了?你们是谁啊?”晓晓上前就拦着。 方羽听闻连忙走过来把晓晓的手拉下,“晓晓,这是巩妈请来的电影班子,你可别捣乱,张师傅,里面请。” 说着,方羽便把人请进去,风海的人叽叽喳喳议论,你望我望。 这电影是这两年才传过来的西洋玩意,像皮影戏,但又比皮影真实得不像话,好些人和物如同真真切切展现在面前,令人惊叫感叹。 张师傅一进来就让人摆好器械,在原本歌舞厅的幕布前重新挂了一张新的灰布,台下靠近门口的地方张师傅架着一台滚盘模样的机器,一束光从那台机器照射出来,映到幕布上,幕布上立马浮现出电影的片名《百万英镑》,旁边还有个机器发出声音,但舞厅里坐着看电影的人都以为是幕布上的人影在讲话。 “曼依姐,这男人好像要出来打我一样。”晓晓同花曼依坐一桌,看着幕布上晃动的人影,吓得她赶紧拽住花曼依的手臂。 花曼依笑她,“这里那么多人,真要是打你,大伙儿还能让你被欺负了不成?” “那倒也是……”晓晓挠挠头,“不过话说回来,巩妈好大的手笔,直接把电影班子请过来,我听说要看电影还要去电影院买票,那票子可贵了,15元一张!” 晓晓比了比“15”的手势,表情夸张。 花曼依示意她噤声,“好了好了,你就安安静静看电影。” 两个钟头过去,电影也结束了,张师傅带着人回去,不少人意犹未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这洋玩意。 方羽在人群里找了许久才找到花曼依,“曼依,你在这呢,我说怎么没看到你,来,送你的礼物。” 花曼依欢喜收下,“谢谢方姐。” “曼依姐,还有我的!”晓晓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有些腼腆,花曼依勾唇一块儿收下。 其余人送礼物的送礼物,祝贺的祝贺,突然有人问起,“曼依姐,巩妈送你什么礼物?能不能让大家看看?” 这话音一落,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毕竟巩妈连电影班子都请过来让大家观看,那她送曼依姐的东西岂不是更贵重? “对啊对啊,曼依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让我们瞧瞧。”有人起哄。 “我想拿出来也没办法,巩妈还没送呢,估计这电影就是礼物。”花曼依三两拨千金搪塞过去,大伙儿总算不过问了。 “曼依姐,天不早了,我帮你把这些礼物帮回房吧。”晓晓说。 “好。” …… 大约晚上十点,这场庆生以花曼依喝醉结束。 方羽指挥着人让人收拾,“阿强,把剩下的酒都处理好,处理完就早点休息,还有晓晓,曼依喝醉了,你去后厨给她端碗醒酒汤……” 晓晓正扶着人上楼梯呢,听到方羽的话她应一声,“知道了,方姐。” 可等她去到后厨一看,醒酒汤没了,她不得不亲自找材料煮。 舞厅里的人几乎都各自回房休息了,灯也关了大半,只留下侧边的一两盏灯开着。阿强是最后走的,关门前一辆福特车在门口停下,他认出来是巩妈的车,赶忙把大门打开,上前问,“巩妈,你回来了?” 巩烟从车上下来,嗯了一声,手上不知道拿着什么,偏过头叫福伯开车回去,“大伙都睡了?” 阿强回她,“是的,今天玩了一天,都累了回房睡了。” “没出什么事吧?”巩烟身上有淡淡的烟味,阿强也是见怪不怪了。 “没。” “辛苦你了。”巩烟走进去,上楼。 阿强把门关上,“不辛苦,那巩妈我先回房休息了?” “嗯。” *** 走上二楼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片黑暗,巩烟站在花曼依房门前正打算敲门,却发现门半开半掩着,她干脆推门而进,“花曼依。” 人在床上醉躺着,半边身子快要坠下来,巩烟拧眉过去把人扶起,这才把礼物搁到床头柜上,“这是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花曼依。” 喝醉的花曼依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巩烟等了几秒,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反应了,转身欲走,谁知道下一刻手腕被抓住。 “唔……别走。”花曼依脸颊红晕,俨然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她微微睁开眼,努力盯了几秒,没盯出个什么头绪来,唇瓣微微张开,“巩妈么?” 巩烟回过头,花曼依身上穿着从未穿过的连衣裙,怕是买回来第一次穿。黑瀑一样的长发盘了个高发髻,上面别着一个漂亮的银白扇形头饰,衬得人美艳欲滴。 巩烟目光晦涩难测,嗯了一声。 “我想洗澡,身上难受。”花曼依嘟喃,完全没有平日里那股又犟又不服输的劲,也没有气人的本事。 话落之后,巩烟挑眉,掐了烟,才动脚步走过去,把人从两腋之下扶起来,“起来。” 花曼依嗅着熟悉的气息,顺着女人的力道缓缓坐起来,大概靠得极近,花曼依一睁眼就能看到巩妈薄薄的红唇,性感冷艳。 花曼依慢慢把视线往上挪,落到巩妈懒恹的面容上,口齿含糊软糯,“我们……去哪?” 巩烟没好气回她,“你不是说要去洗澡么,带你去洗澡。”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花曼依缓了好一会才接上她的话,“呜,我要泡澡……巩妈,有人把我的浴缸拆了,我再也不能泡澡了。” 眼看着人越说越委屈,巩烟一愣,紧接着头疼,“起来,带你去泡澡。” 听到这话,花曼依才舒展眉头,乖巧地让她扶起,向门口走去。 巩烟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房间,来到浴室放好热水,又返房间沙发,把人捞起脱i了衣服,放到浴缸里。 “花曼依,赶紧洗。”巩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都快十二点了。 “巩妈,我其实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身后传来了花曼依的声音,手腕被她拉住不肯撒手。 “曼依,你醉了。”巩烟没回头看她身体,尽管脱衣服时看了不少,但她可没有趁人洗澡看人身体的癖好。 这话说出来后,巩烟又不禁凝眉,她口中的话是什么话,“你要说什么?” 花曼依脸上红彤彤的,漂亮的桃花眼显然还酿着醉意,从温热的水里起身,一只腿跨过浴缸边,诱惑道,“你看过来就知道了……” 说完花曼依打了个嗝,笑吟吟看着女人的侧脸。 巩烟应声转过头来,却只见眼前一抹白色扑向自己,她直直揽着花曼依的腰肢往后退好几步,撞倒浴室门上。 身上质地上乘的旗袍沾到水,变得湿重起来,镂空的白色披肩倾斜到一边。 “你在做什么?!”巩烟眼里隐隐有了怒意,但到底还是顾着花曼依这个欲倒不倒的娇躯。 “嘘……”花曼依双臂搂上巩烟的脖颈,笑醺醺道,“巩妈,我知道你喜欢女人,我见过你吻过一个歌姬……嗝……对不对?” 巩烟的脸色霎那间沉下来。 花曼依丝毫不觉,仍自顾自对她说着,语气变得忧伤起来,“有段时间你很难过,是因为她死了是不是?她是你的红颜知己,是你的心上人,你一定很难过吧……” “花曼依,谁给你权力绯议这些事?记住你的身份。” 女人懒恹的嗓音中透着冷意,落入耳中,花曼依苍凉笑了笑,酒壮人胆大,她凑上去,而另一只手抓住巩烟的手腕,拉着她慢慢袭上自己的月匈。 “巩妈,我其实一直爱慕着你……”醉酒的花曼依难得羞涩笑了一下,放肆地压上巩烟的嘴角,“十二点过了,巩妈,今天我成年了,别再把我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花曼依,你疯了……”巩烟被那句话震到,目光深邃,呼吸加快,搂着细腰的手本想推开,却奈何身上的人双手钳紧。 淡淡的酒味从对面渡过来,巩烟想她大概也疯了,扣着花曼依的后脑勺,口勿得更深。 身上的旗袍随着跌入浴缸完完全全被浸湿,花曼依嫌它碍事,拍开巩烟的手,坐在她身上,亲自一个扣子一个扣子解开,嘴上一边呢喃,“巩妈……我难受……” 直到吻一个个落在她身上她才满意哼唧一声,半醉半醒之间,花曼依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灯光在发着微弱的光,身下是沙发的柔软,脚踝被一只手扣住扣在沙发背板上,情浓时她忍受不住抱住小腹上的脑袋,珠圆玉润的脚趾头蜷缩,难受又极致的快乐。 “巩妈……我受不了了……”尤其是当听到水声和吞咽声在房间里回响,羞得她耳根子通红。 …… 晓晓捧着终于煮好的醒酒汤上来,可踏进房间,却发现人不在房里,“曼依姐?” 她叫唤两声,没找到人,走出房间挠挠头,经过巩妈的房间,她好像看到房间里灯亮着,她试探叫了一声,“巩妈?曼依姐在你房里吗?” 而一墙之隔的白墙上,花曼依双肩颤抖,一条白玉挂在女人腰间,修长的手指带来膨胀,距离缩近,直至更深层次,花曼依从没觉得喝醉酒那么快乐,脑海里有烟花炸开,如同到达了天堂,浑身紧绷,可是面前的女人突然不动了。 “她在我这,晓晓你下去。”巩烟扭头望向门口,冷声回应。 花曼依闭着眼,有些气急败坏,“巩妈……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己尽数吞回去,熟悉的温度贴上来,她双手堪堪抵在巩烟的肩膀上,相濡与沫。 夜深人静时,那水声又开始响起来,伴随着温热的温度淌过皮肤,花曼依忽然一改原先的享受姿态,喉咙里呜呜低哭起来,有气无力欲把女人的手推开,“你走开,别碰……” “你不喜欢?”巩烟没放手,在她耳旁低语。 花曼依努力集中注意力,可一说话酒气醺上来,她把下巴磕在巩烟肩头上,嗓音带上了委屈和自责,“我这样是不是很放i荡……” 巩烟目光定定看着她羸弱雪白脊背好几秒,抚上花曼依肩膀,把人微微推开抵到墙上,红唇压着一丝绯意,从花曼依胸口一路向下…… “不是。” 齿i咬感传来,还有别样的呼吸气息从某个地方细致而清晰地反映在脑海里,花曼依双手捂住嘴,险些站不住脚跟,地毯干净,她从没哪一刻觉得地毯如此绵软,软得她快要站不住,水声没了,可她清楚地意识到都消失在哪里。 “巩妈……”花曼依不得不撑在办公桌上,掌心压着一份文件,她收紧揉皱,长如羽毛的睫毛颤抖不已,甚至挂上了细小的雾气水珠。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她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花曼依喘着气躺在床上,身侧躺着与她同样不着一物的女人,在灯光下鼻梁秀挺,眉眼深邃,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目光温柔,像个漩涡一样把她口及进去,叫她沉醉。 女人把被子扯了扯,盖到她们身上,腰间是她的手,搂着,亲密无间,花曼依将脸蛋贴在她颈窝,被子下四i腿相缠,她满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甜吗 巩烟:不咸 第50章 歌韵响10 梦里浮浮沉沉, 加上宿醉,花曼依头疼欲裂,微微睁开眼, 便看到头顶上的天花板白灿灿。 她揉了揉眉心,一抬手, 两条细盈盈的胳膊映入眼帘,她大脑空白了一瞬, 一掀开薄被, 白嫩的柔软让她瞬间羞红脸, 猛地盖上。 她从没有裸睡的习惯, 那这…… 花曼依晃了晃头,想要清醒一点, 余光瞥到房间雅致大气的摆设, 脑海里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房间,这是巩妈的房间,那她昨晚…… 花曼依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可任由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 边起身边打开被子查看,她身上完好无损, 半点痕迹都无。旁边的沙发上是一条酒红色的吊带睡裙, 是她衣柜里常穿的衣服。 墙上的摆钟转到12点, 花曼依把睡裙穿在身上, 环顾周遭,安静得只有她一个人。 门外是舞厅,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花曼依神情凝重,她想弄明白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从房间出来迎头遇上方羽。 “曼依,你醒了啊?要不要去吃饭?” 花曼依摇摇头,没什么胃口,“我等下洗漱再去吃。” 方羽:“那我先去忙,你好好休息。” 眼看着人就要走,花曼依犹豫一秒,还是开口把人叫住,“等等,方姐。” 方羽回过头,“怎么了?” “昨晚……巩妈有回来吗?”花曼依抚了一把秀发,佯装随意问起。 “应该没有吧,我昨晚差不多是最后一个才回房,没看到巩妈回来。”方羽回忆,回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我就随口问一句。” 花曼依搪塞过去,狼狈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背抵着门,深深闭上眼,原本还残留一丝的旖旎心思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和巩妈的房间相邻,构造相同,有一阵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迷什么都学那女人,从穿衣打扮,再到行事做派,细小的甚至连房间的摆设也差不多一样。 床头柜上放有一个烟灰缸,但是她却从不买烟抽,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落灰。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可半夜三更脱i光衣服跑到人家的床上睡觉这种事……她怎么想都觉得荒唐,哪怕她昨天生日许下的愿望和此情此景无异。 但是昨晚巩妈确确实实没有回来,她们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再者江吟才死去多久,巩妈那人怎么可能会背叛江吟。 …… 警署里,里面人马剑拔弩张。 “宋世昌,凡事要讲证据,别张口就是污蔑。”巩烟坐在茶桌一角,冷冷发笑。 今天一大早福伯打电话过来说出大事,一直从她鹿禾酒庄进货的福寿酒楼昨晚有位客人喝酒喝死,刚好这位客人还是宋世昌刚要谈合作的一位洋人,叫史蒂文,现在矛头都指向她巩烟卖的酒有问题。 警署的人对洋人一向偏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宋世昌和洋人谈生意,合作伙伴死了,怀疑的对象居然是她巩烟。 有够荒缪。 宋世昌皱眉,“我也没污蔑你,巩夫人,那为什么史蒂文喝酒出事,而我喝酒却没问题?” 说罢,宋世昌转身又对一旁神情哀伤的史蒂文夫人表示节哀顺变,“史蒂文夫人,我宋某和史蒂文先生是好朋友,来来往往多少年的情谊了,我怎么可能会害了史蒂文?” 那唯有的解释便是那酒有问题。史蒂文夫人听出他话外的意思,看向巩烟的眼神带上了怨恨,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我不管,赵局长,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还我们一个公道。” 赵局长和宋世昌对视一眼,面上为难,实则发难,“巩夫人,这你怎么说?” 福伯附耳到巩烟耳边,“夫人,周律师来了。” 巩烟颔首示意知晓,“我还是那句话,空口无凭。” “可是那瓶酒被摔碎在地上,根本无法取证。”赵局长摊手。 “那不正好说明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们的酒有问题不是么?”警署门口出现一抹人影,灰色西裤马甲,脚踩皮靴,高挑的身形板正,微卷的波浪头发微微遮住额角,唇红齿白,眼神凌厉。 待众人看清才知道来人是谁。 “这是我们的周律师,赵局长,史蒂夫夫人,有任何问题我们的律师会一一回答。”福伯愤懑的表情顿时就舒畅了,这周律师是海城数一数二的有名律师,一张嘴能顶八条舌,打过的官司无往不胜。 “我不是周律师,我是周律师他师妹,师兄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便让我过来处理一下,我叫陆念,你们可以叫我陆律师。”陆念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巩烟拧眉望向这个女人,还没发话,陆念率先开口,伸出手,“巩夫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挺好。” 巩烟同她握完手,便静静看向福伯,福伯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夫人,我愿意相信周律师的眼光。” 巩烟:“……” 赵局长见来人是个女人,松了口气,不就是一女人,无名之辈,能打得赢什么官司,如此一想,不禁轻蔑起来,“陆律师,话不是这么说的,没有证据证明是酒的问题,那也没有办法证明酒没有问题是吧?” “宋先生,请问你在和史蒂文先生谈生意时是否有劝酒的行为?”陆念没有理会赵局长,直直看向宋世昌。 宋世昌同赵局长一样,对女律师不放在眼里,“谈生意怎么可能不喝酒?这次是老夫请史蒂文的饭局,点的酒史蒂文没喝过,老夫就想着让他试试这种酒,谁知道史蒂文喝了之后再也没醒过来。” 陆念:“那也就是说宋先生是有劝酒的行为是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宋世昌皱眉,这人是听不懂还是怎的,像个榆木脑袋,非要他说个明白。 “宋先生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陆念仍旧坚持。 宋世昌抽了口雪茄,看向巩烟,“巩夫人,几十年来我谈生意从没见过这么新鲜的洋玩意,以前有师爷写状纸,今儿有律师来打官司,你今天让我开眼了,只不过啊,你这律师好像不怎么听得懂人话,按我来说还不如去请个师爷幕僚靠谱。” 宋世昌忽然笑了下,看向周围的人,赵局长和手下低笑。 巩烟没理他,宋世昌也不恼。 陆念又问了一遍,这下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的更大声了,嘲讽暗笑。 宋世昌眼皮子一挑,施舍般开口,“是。” “根据我国最新法律条文,如果在喝酒期间旁人对死者进行过劝酒灌酒等行为,其之后发生意外,其他相关人员一般应承担相应责任,也就是说宋先生,史蒂文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 宋世昌沉脸,“与我何干?老夫顶多不过是劝酒而已。” 陆念接着措辞犀利,“其次,宋先生和史蒂文先生谈生意,也就意味着宋先生和死者存在利益关系,有直接的作案动机,而巩夫人事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与史蒂文夫人也无利益关系,无作案动机。” 宋世昌雪茄抽不下去了,“你在乱说些什么?!” 陆念:“再者,酒的问题不一定出在酒的酿造上,这一点可以从酒庄或者同批次的酒取样证明,用化学测量等方式可以测试出是否含有致死物资。” “什么化学测量?”赵局长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最后,”陆念看向史蒂文夫人,“如果史蒂文夫人想要查明真相,可以对尸体进行剖尸检测,看看死因究竟是什么。” 宋世昌笑不出来了,脸色阴沉,是他小瞧了这喝过洋墨水的女律师,有两下子。 陆念直视宋世昌,“宋先生,取证的事我们巩夫人会请专业的人士一一将化学报告甚至是尸检报告检测出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当然有话说。”宋世昌哼一声。 陆念:“请说。” 宋世昌:“我的话都将由我的律师跟你讲。” 陆念:“……” 福伯:“……” 赵局长:“……” 巩烟嗤笑,“宋世昌,你的师爷一定有过人之处对么?” 硬生生把“律师”叫成“师爷”,宋世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巩烟从警署出来,刚坐上车,福伯就邀功似的开口,“夫人,我说的没错吧,周律师的眼光值得信赖,这陆念陆律师,虽说是个女人,但是能力有目共睹,今天这一出宋世昌恐怕不能安然脱身了。” 福伯启动车子,没得到回应,他往后视镜看了看,试探问,“夫人?” “回酒庄。” 看样子夫人对陆律师的事不是很想讨论,福伯悻悻止住话题,“……好。” 酒庄的主卧,巩烟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古朴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女款的白玉戒指,而另外一个凹槽里本该放着的一个白玉扳指,此刻正带在她手上。 合上盒子,红唇微勾,下楼上车。 “回风海。”巩烟还是不苟言笑吩咐。 福伯明显感觉到后座的女人心情不错,可是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高兴,难不成是因为陆律师在警署扳回一局,扭转不利局面? 福特车在风海停下,福伯正打算开口问他是不是应该跟进一下陆律师的什么化学检测,就听到巩烟说,“去福寿酒店帮我订个位置。” “啊?好,我知道了。” …… 这个时间是傍晚五六点,夕阳余晖笼罩在海城,在风海的牌匾上留下一道金灿灿的晖光。巩烟走进风海,上到二楼,还没敲响花曼依的房门。 只见晓晓从走廊一头过来,“巩妈?你找曼依姐?她不在房里。” “她去哪了?”巩烟没多想,“她大概多久回来?” 晓晓手上捧着一些空的礼物盒子,“曼依姐说去后山祭拜一下她父母,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估计快了吧,巩妈,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先把这些礼物盒子收拾好。” 晓晓转身欲下楼,谁知道刚拐角就碰见回来的花曼依,“曼依姐?你回来了?对了,巩妈找你。” 传达完话,晓晓下楼去了。 巩烟循着声音望过去,走廊楼梯口赫然站着昨晚与她水i乳i交i融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面前的花曼依好像一下子成熟有韵味了许多,褪去了青涩和稚嫩,身上的旗袍让她看起来风华娇丽,眉眼温婉,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流露妩媚和勾人眼神。 也许是经历了那种事,才叫她成长蜕变。 巩烟懒恹的眼神扫过花曼依曼妙身段,走过去,“我今晚订了福寿酒楼的包厢,一起吃个饭?”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已忘,勿cue 巩妈:…… ps:花曼依体质属于不容易留下痕迹的那种,亲测确实存在。 巩妈手法温柔 迟了一个小时更新是因为我上网去问律师了,淦 第51章 酒行迟1 “不用了。”花曼依手上拎着食盒, 欲错过她回房间。 巩妈以为她只是因为父母的事情心情不好,便拉住她,“若是不想出去吃, 在这里吃也可以,我有话想对你说。” “巩妈, 我今天累了,不想吃饭。”花曼依拂开她手。 “累吗?”巩烟反省了一下自己, “那昨晚的事……” “昨晚什么事?”花曼依抬眸, 略微不解。 这会轮到巩烟愕然, 很快她想起上次在酒庄的那天, 花曼依也是将前一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这, 巩烟薄唇紧抿, “你是故意还是因为别的?” 花曼依想到今早在她床上赤i身i裸i体起来,恐怕她已经知道自己半夜过去她房间里睡觉,甚至猥i琐睡床上的事。 换做他人,指不定要多想, 甚至会怀疑她有什么企图。 “巩妈,如果你说是我睡在你床上的事, ”花曼依淡淡撇过眼, 解释说, “我不是故意的, 也没什么企图,可能是我昨晚喝多了, 不小心走错房间。” 话音刚落,花曼依顿觉周围的气压瞬间降低,没去看身旁的女人, “巩妈,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站住。” 一声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曼依被人逼到墙角,一抬头便看到近在眼前的女人靠得极近,红唇冽冽,花曼依柳眉微微蹙起,觉得这个姿势太过强势了,哪怕她没去看她神情,也可以想象此刻的巩妈眼神是如何审视自己。 她撇过脸,殊不知正好避开巩烟落下的吻。 “巩妈,您要是不信可以进房间搜,我虽说走错了房间,但不至于手脚不干净。”花曼依目光落在脚边的地板上,脑海里又浮现早晨赤i裸的那一幕。 一个女人脱i光衣服睡在顶头老板床上,这要是解释不清楚,恐怕风海容不下她。 “……也没有勾i引的心思。” “没有勾i引?”巩烟被她这个躲避的举动刺到,又听到这句话,生生被气笑,“但你是知道我对女人有那种感情。” 花曼依攥紧掌心,额间细汗沁出,“巩妈,我不是有意去打探你的隐私,哪怕我知晓了,我也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毕竟曼依说过喜欢的是男子。” 喜欢男子…… 巩烟第二次听她讲这话,忽然就明白过来,这花曼依如果不是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忘记那些事,那就是单纯借着酒劲找她巩烟一夜风流,然后第二天装糊涂。 巩烟深呼吸一口气,“花曼依,我只问你这一句,你当真不愿承认昨晚……我们做——的事?” 好巧不巧,这时候李珍那大嗓门在走廊一头兀地穿透过来,一声“曼依姐”遮掩住“我们做”这三个音。 面前的女人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眼底带着质问的意味,花曼依呆呆与她对视,没多会眼底泛起泪光,但她死死忍着,喉咙微微哽咽。 笑得难看,却努力反驳,“你不信我,我花曼依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巩烟看到她哭,神情错愣,抬手轻轻抚上花曼依脸颊,拭去泪水,把人抱进怀里安慰,“巩妈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别哭。” 李珍走近,脚步越来越慢,这情况……她是该留下还是该识趣离开,简直愁死个人,早知道她就迟一点再上来。 花曼依听到脚步声,连忙从巩妈怀里退出来,指尖抹了抹泪水,转过身问,“阿珍,喊我有什么事吗?” 李珍眼睛瞅了瞅巩妈冷沉的脸,又看了看花曼依明显哭过的眼睛,止住脑海里荒谬的猜测,咳嗽一声,“曼依姐,晓晓今天脚崴到,可能这两天没办法侍候你了,她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严不严重?需要去看大夫吗?”花曼依问。 李珍回她,“不是很严重,我带她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她这两天不宜走动,最好在房里休息,让我过来帮她替一下班,反正我也没事。” “阿珍不用了,这两天我也能照顾好自己,你还是忙自己的事吧。” 花曼依谢绝了她的好意,李珍只好同意,便下楼去了。 房间门口又只剩下她和巩妈两人,刚刚情绪被打断,现在也清醒冷静过来了,花曼依斟酌措辞,“巩妈,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回房了。” 直到房门被关上,巩烟深深闭上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后走向自己的房间,来到办公桌上,拿起话筒柄,拨了一串数字过去。 不一会儿,话筒对面响起福伯的声音,“夫人?怎么了?酒店包厢我已经订好了,包厢号码是……” “福伯,等一下,包厢你先退了。”巩烟揉了揉眉心,想到刚刚才弄明白的事,无语凝噎,“顺便帮我问一下华纳森医生什么时候有空。” “好。”福伯在那头突然想起,“对了,夫人,我刚刚碰见华纳森医生,他说他这两天都有空,要不要明天请他过来?” “不,问问他下周有空没有。”巩烟沉思,一口拒绝,今天花曼依才解释她没有手脚不干净,也没有勾i引自己,她巩烟要是转头带她去看医生,这恐怕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哪怕她说的那句“没有勾i引自己”根本荒谬至极。 “好的,夫人。” …… 到了晚上,今晚有花曼依的演出,和平时一样,歌喉泠泠,腔调别有风情,台下簇拥者一如既往的多。 大概是因为在想着傍晚和巩妈争执对峙的事,心情不佳,面上强颜欢笑,花曼依一不留神就被灌了好几杯酒,眼神醉醺。 “几点了?”花曼依手肘撑在桌台,半个身子倚在桌沿,葱白纤细的手指间挂着一杯红酒,杯中红酒几乎被她喝了大半,可很快就被旁人续上。 续酒的公子哥看了一眼手表,回她,“十点半了。” “十……点……半了?”花曼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尾音自带勾饶缠人的娇嗔,一口喝了那杯酒,“那我该回去了,各位少爷,你们自便,晓晓……晓晓……” 喊了两声晓晓,没叫来人。 “诶诶,别那么扫兴啊,曼依小姐,听说你昨天十八岁生日,哥几个都没好好给你庆祝,这样,我们给你举办个生日宴会,在我家办也好,还是在别的地方办都行,只要你喜欢,都给你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办宴会?”花曼依仅剩的意识只能顺着对方的话东一句西一句,突然开口,“好啊,我就喜欢办宴会!我要每天……天天办宴会!” “天天办宴……这……”公子哥一时语塞,他就是再大的金山银山也遭不住这样天天花啊。 “好不好?”花曼依怔怔看着他,“我想整个海城都放满烟花,我要整个海城都吃上我的生日蛋糕……喝上我生日上最昂贵的酒……好不好,三少,那一定很漂亮,很壮观对不对?” 许三少:这一顿他妈得吃掉他多少个许家啊。 许三少觉得他就不该开这个口,这让他怎么下台阶? 另外一个旁人眼神示意他,“三少,反正是喝醉酒说的胡话,你别当真了,糊弄两句得了。” 许三少觉得是这个理,喝醉酒的人什么胡话说不出来,害,他在吓自己。 “好,曼依小姐,我答应你,给你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宴会,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办?”许三少花言巧语哄着,只要花曼依跟着他们出了风海,那后面的事还不是水到渠成? “三少……三少。” 旁人有人叫他,连叫了好几声,叫得许三少不耐烦,“做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话音刚落,只见头顶落下一抹阴影,许三少皱眉,正准备瞧瞧是谁想要来坏他好事。 “既然三少那么豪气愿意给依依办一个盛世空前的生日宴会,那我就先替她谢你了。”巩烟把烟从红唇边拿下,神情慵懒,倾身把人从沙发上捞到怀里,瞥了一眼花曼依醺红娇媚的妆容,视线落到许三少身上,“明儿等依依醒了,她一定很高兴。” 许三少对上巩妈那眼神,突然一股凉意从脊背涌上,瞬间清醒过来,有些心虚,“巩妈,这……这,曼依小姐喝醉酒说的胡话,你也当真啊……” “不然呢?” 许三少被噎住,“巩妈,你别开我玩笑了。” 这盛世空前的生日宴会,别说他了,整个海城没几个人能做到。 “许三少,你当真以为能随便凭两句空头承诺就能把我们依依骗到手?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嘲讽劈头盖脸落下,遮羞布被当众掀开,许三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巩妈,你听我解释解释……” “送客!” 侍生小福哥应声过来,好声好气请人走,临了,又见巩妈落下一句,“别忘了结账!” “三少,你们还是回去吧,百乐门其实也适合你们听听曲儿。”小福哥让他们几个公子哥结完账,好心提了个建议。 许三少站在门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福哥叹口气,“三少,巩妈今晚发大火,意味着你们恐怕再也不能来我们风海了。” 许三少顿时就来气了,“什么叫我们再也不能来风海?知道我是谁吗?!” “三少,三少……”其他两个公子哥明显比较识趣,拉了拉他,“算了算了,还是别惹巩妈这个女人,百乐门孙老板都敬她七分,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许三少这才讪讪住嘴,大男人主义犯病,狠话撂下,“你们给我等着,我们走!” *** 小福哥把人送走,转身碰到杵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舞厅的晓晓。 “小福哥,怎么了?”晓晓听到声响才打算出来瞧个明白,“听说巩妈发大火了?是因为曼依姐吗?” “可不是,那许三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巩妈给抓个正着,讽刺了两句,让他们滚蛋,看样子还不服气。”小福哥耸耸肩。 “没事就好。”晓晓还以为因为她的原因今晚没能过去把人拽回来,让曼依姐受欺负了,不过现在看来,有巩妈在,曼依姐暂时是安全。 晓晓往楼上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便杵着拐杖回房去了。 而此刻,安全的花曼依半倚在真皮沙发上,微微撑起半个身子,两条细长的腿交叠着枕在沙发尾。 旗袍的开叉口在她大腿上,裙摆滑下来,露出匀称白皙的腿部肌肤。 “巩妈……” 她醉眼朦胧,却直勾勾看着站在不远处给她倒水的女人。 巩烟听闻叫唤,把香烟从红唇拿下,缓缓呼出一口白雾,左手搁下热水壶,端起桌上的水杯,转身。 下一秒眼神微微一滞。 只见沙发上的女人分外妖娆半躺着,右手伸进旗袍开叉的地方,指尖一勾,巩烟眼神眯了眯,看着她从旗袍开叉的叉口勾出一条黑色的蕾丝neiku,薄薄的布料因为摩挲而圈成细细的一圈,滑过膝盖……脚踝……圆润的脚趾头,最后出来时弹了一下,在她食指上晃了两圈。 “花曼依……你在做——” 话还没说完,黑色的布料从花曼依手中脱落,飞向巩烟这边来,落在起伏有致的胸口上,接着啪嗒很轻的一声响,落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巩烟:这还不叫勾i引?! 花曼依:QAQ我只是脱裤子不小心扔到你身上而已(心虚) 第52章 酒行迟2 “巩妈……”花曼依蹭了蹭脚趾头, 脸色微微涨红,咽了一小口唾沫。 巩烟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衣物,不为所动。 花曼依觉得胸口勒得紧, 她攥紧拳头捂在胸口上,努力呼吸, “巩妈,我难受……” 空气里寂静无声, 巩烟见她柳眉皱起, 好像真的难受痛苦, 恻隐之心微动, 把烟掐了,迈开步伐走过去, 把水杯搁在一旁桌上, 附身探手摸了摸她额头。 额角细碎的绒毛拂过指尖,巩烟冷不丁看进她可怜又雾气氤氲的眼眸,如同雨天里被淋湿的狗狗。 巩烟有一瞬间的愣神,等她反应过来, 身下可怜的狗狗已经变成凶巴巴的奶狗,脖颈被一双细手紧紧搂住, 毫无预兆的重量把她拉下来, 跌倒在花曼依身上。 薄唇被身下的女人急切又热烈吻上, 有种青涩的拙劣感, 但是相比前一晚好了很多。 巩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明知道这女人很有可能得了一喝酒就会断片的毛病, 一夜风流之后很可能又是退回到最初的相处状态。 “曼依……依依……”搂住花曼依腰肢的手力度越来越大,巩烟吻过她下巴,锁骨, 指尖摸到旗袍开叉口,轻而易举就找到柔软。 “嗯……”花曼依重重喘气,快要感受到那个点时,她反而什么也不动了,只是搂住巩烟的脖子,眼神湿漉漉望着她,好像在看什么东西,但又像在出神。 “依依……不能,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巩烟突然清醒过来,懊恼地把手拿出来,眉心拧紧,把脖颈上细白的手解开,起身。 如果花曼依这女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那她碰她与强i暴有何区别。 “花曼依,醒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巩烟看了眼自己身上被某人解开了好几个扣子的旗袍,心绪絮乱扣回去。 “呜——”花曼依躺在沙发上,身上保持着被推开的动作,随着一声低呜,眼泪像不要钱一样流淌过通红的脸颊。 巩烟深深闭上眼,“花曼依,在你想起来之前,我不可能会和你继续做这种事。” 然而,花曼依哭得更大声,一抽一抽的,“伊恩姐姐……曼依现在收拾包袱……跟你私奔还、还来得及吗……” 无声的哭泣在空气中蔓延,花曼依觉得胸口抽痛,难过的情绪如同巨大的石头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没有哪个女人在被拒绝后还能开心的起来,正想翻个身面对沙发背板自闭,殊不料下一刻膝盖被掰开,一抹冰凉贴在那里,身上黑压压压上来一抹人影,下巴被修长的手骤然捏紧,硬生生掰过来。 花曼依微怔,没等她看清女人的脸色,便早已沉溺于女人愠怒的深吻中,她凭着本能回抱她,身上女人的手像有魔力似的,总能把她沉浸到舒服的海洋里,海浪随着她指尖的勾动一涌再涌。 “花曼依,别再让我听到伊恩这个名字。”巩烟眼神冷冽,看着身下闭着眸,连呼吸和喘气都那么动人娇俏的女人,下颌紧了紧,一狠心。 “呜……疼。”花曼依感觉舌尖传来一阵痛楚,紧接着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本能地想要推开巩烟,可是又舍不得,脑海里深处的记忆时不时乍现。 那日,巩妈也是这样惩罚她,让她不许再记住伊恩亲她的感觉。 “巩妈,我知道错了……”花曼依紧紧闭着眼,身下那只手一直让她漂浮不定,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犹如被梦魇缠住一般。 两身旗袍散乱在地上,昂贵的珍珠项链掉在地毯上,没有人去怜惜它,高跟鞋也东倒西歪。 花曼依坐在一方高桌上,脚尖够不着地板,背后是冰冷的墙面。旁边是留声机,不大不小的黄铜喇叭静静伫立在角落旁。 白炽的灯光下,映出两具身躯。 娇小的脚背在空中突然紧绷,花曼依在高桌上艰难稳定身体,双肩颤抖,虚虚搂着小腹上的头,女人精致的波浪纹推发滑过她指尖,带来满足的喟叹。 *** 半夜下起了黄梅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细细密密透过来,连空气都是清香的,充满雨水味。 花曼依梦里想起小时候拎着花篮子撑着伞,欢快踩过花家走廊外小石路的一幕,雨水淅沥,溅到她的白袜子上,那个时候也是这个味道。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台照过来,落到枕头边,花曼依清醒过来,看着雪白的墙壁,以及深色花纹繁复的紫色被子,她愣了愣,这种毫无遮掩物的亲密感和昨天一模一样。 她掀开被子一看,果然,又是赤i身i裸i体。 最近这两天她怎么那么喜欢裸i睡?不过,这种睡法是真的一夜好眠,浑身通畅。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字已完成 不接受反驳 第53章 酒行迟3 花曼依又闭上眼, 脑海里却莫名其妙浮现出她在巩家大院巩妈那张床上的情景,再一转眼,便是她和巩妈水i乳i交i融的画面, 摇得床帐微晃,她与巩妈的腿交缠, 枕在绵软的被子上,就如同她现在这般柔软。 大概画面太过放i荡和放肆, 花曼依被吓到睁眼, 把脑海里的画面驱散。 然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她每天早上起来的梦越来越荒唐, 有时候是幻想在车里,有时候是在安静无人的舞厅之下。 花曼依为这种幻想感到羞耻和愧疚, 接连好几天碰到巩妈都不敢与之对视。 这边由于陆念得力帮助, 使得宋世昌灰溜落败。 巩烟约到华纳森医生,说是下周一有空,巩妈便去找花曼依,借着上次枪伤的理由带她去看看, 可谁知道对方油盐不进,还不待见自己, 每次想说上话总是回房, 然后让晓晓传话。 可一到晚上, 只要喝醉了, 那嘴巴比什么都甜。 巩烟第一次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依依, 你出来,咱们好好聊聊,你最近怎么了?” 花曼依听出来那一声“依依”,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巩妈就开始叫她依依了,以前总是冷冷喊她曼依。 “巩妈,我不舒服,不想说话。”花曼依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等到外面的人没声音了,她有才打开门准备去楼下拿些酒上来借酒消愁。 没想到一转身就遇到站在门口旁的巩妈,把她吓了一跳,脸色浮现被抓包的羞愧,“巩妈,我……” “花曼依,这就是你所说的不舒服么?”巩烟上下打量她,嗓音冷淡嘲笑。 最后不得已,花曼依只好坐上她的车,去看华纳森大夫。 在医馆里,巩烟看到花曼依右肩上的玫瑰纹身,之前那几晚她所有注意力都被花曼依其他东西吸引住,现在才注意到她在枪伤上纹了一朵玫瑰,小巧而精致。不过碍于有外人在,她只是看了两眼,并未说什么。 华纳森医生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点了点头,说没什么大碍,还让她这几天要好好休息,气血不足容易头昏眼花。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花曼依系好衣服,把华纳森医生的话记在心里,站在巩烟面前,神情恹恹,她努力忽视那些梦带来的羞愧。 “要不要去吃个饭?我看陈氏烤鸭挺好吃的。”拜别过华纳森,巩烟看到她兴致不高的模样,以为她昨晚受了凉,自然而然伸手贴到她额角,“有点烫,依依,你这几天夜里注意穿多件衣服。” 花曼依僵住在原地,想后退,但是转念又想到这个动作未免欲盖弥彰,她便站定,垂着眼眸,颤抖着睫毛感受着女人的手贴在额角的温度。 可能她真的是病了,也或者是疯了,哪怕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因为巩妈这个亲密的举动,她竟然联想到这只手抚过自己脸颊,捧着自己的脸作为支撑点,用力吻上自己。 绯红从耳根蔓延,花曼依被脑海里荒谬的幻想刺得一激灵,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把巩妈的手拍开。 啪的一声响,那只手停在空中,花曼依尴尬地看着巩烟,不知做如何解释,“巩妈……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拒绝她的关心。 忐忑等了好一会,没等到面前女人冷怒发火,反而等来了淡淡一句,“走吧。” “啊?好。”花曼依自知心虚,没再拒绝巩烟的要求,反倒乖乖跟上去。 上车前,巩烟问,“饿了吗?要不要去酒楼吃烤鸭,或者去法式餐厅吃西餐?” 花曼依咬唇摇摇头,“刚刚吃了午饭,不饿。” 话音刚落,花曼依余光瞥到那身高挑瘦削的身影忽然靠近,她又立即紧绷神经,抬头望进巩妈的眼里,“巩妈……怎、怎么了?” 然而巩妈蹙眉,刚抬手就看到花曼依一副戒备的状态,脸色霎时冷沉下来,“别动。” 花曼依果真不敢动了,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怕这个女人生气愠怒,那就像一个高位者对低位者的压迫,但是有时候她也会天真愚昧地毫无所惧,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勇气从何而来。 旗袍的斜襟是一排纽扣,刚刚在看医生时,花曼依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扣好,但是此刻她却愣了一下,亲眼看着巩妈伸手落到她右胸上,把那个没有扣严实的扣子重新扣回去。 “上车吧。” 花曼依低头瞄了一眼那个扣子,这下没有再脱落,她跟着上车,一边道谢,“谢谢巩妈。” *** 福特车驶过正元街,两侧的洋楼洋行林立,显得道路狭窄难通,梭线高挂,路边的电灯静置在头顶,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白桦树干涂着白色的油漆。 车子在一家香水铺前停下,花曼依从车上下来时,有好几位贵妇姨太们欢笑进出,她疑惑不解看向巩妈,她怎么带自己来这里。 “同我进去。”巩烟看了一眼香水铺的牌匾,以及旁边的广告。 香水铺很宽阔,里面镂空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水,屏风后的香水样间装潢更华丽了,同样价格也比外面大堂的香水高了好几倍。 这里的香水有普通国产的香水牌子,也有洋牌子,价格不一,但很显然有钱人都有股崇洋媚外的心态,而手头不阔绰的女子则更多选择国产牌子香水。 “看看有哪些喜欢的?”巩烟扔下一句话,让她自个挑,便转身同老板聊了起来,花曼依还想着拒绝,但是看巩妈和人正聊着,她反倒不好去打扰,默默绕着架子打量这些香水。外面的香水货架上都会明码标价,可到了这里就全都没有了。 花曼依不敢轻易碰,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打量着打量着,目光就被一款熟悉的香水吸引住,那个瓶子太熟悉了,熟悉到她还以为在花家当着大小姐享受各种昂贵香水和质地最好的化妆品。那个瓶子是淡紫色的琉璃瓶,小巧一个,采用压泵的方式将香水喷洒到身上。 花曼依凑近瞧了瞧,从外观到细节,这款香水是真的和她曾经用过的一模一样,可她不敢轻易拿起来,只俯下身凑近嗅了嗅,熟悉而清爽的白梨前调香味扑鼻而来,花曼依眼里浮现喜悦之色。 只是还没等她伸手去拿,就半路被另一个人拿了去。 “小姐,这款香水好适合你呀。”一个丫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宋云容穿着一身白裙,一头高筒烫卷发垂落,手里是白色的蕾丝手套,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富家小姐的姿态。 她低头闻了闻香水味,浅浅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傲气,“湖云,本小姐也觉得适合。” 花曼依认出这是她国中的一个女同学,经常在广播站那里玩,有时候学校里大喇叭还能传出她的广播声音,甜腻得吓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花曼依?”宋云容认出她来,瞧着花曼依这一身打扮,虽说旗袍各人有各人的穿法,贵妇姨太也不少人穿,但是宋云容一眼就看出花曼依身上的风尘气,好看是好看了,但是听说家道中落,在一个歌舞厅当了卖唱的舞女。 “你也来买香水?”鄙夷的语气逐渐显露出来,宋云容毫不客气打量着她,“这里的香水那么贵,你买得起吗你就来?也不怕丢脸。” 花曼依眼神变了,看不惯宋云容这副嘴脸,内心气愤又死死被她克制。 宋云容见状,眼里更得意了,凑过身来,嗓音不大不小说,“诶,花曼依,听说你当了女支女,是不是真的啊——”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凌空劈下来,等宋云容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阵风拂过,啪的一声响,右脸被扇了一巴掌,要不是丫鬟湖云扶住她,她可能就被扇倒在地上,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踉跄了一下。 花曼依也是一脸错愣看着面前一幕,嘴巴微张。 然而巩烟却没看她,反而居高临下睥睨着宋云容,手上拿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擦手,“宋家的贱丫头就这么口无遮拦么?果真和宋世昌那老贼一个德行。” “你——”宋云容捂着脸愤恨盯着面前的女人,“你是谁?凭什么打我?!你知道我爹地是——” 话还没说完,又一巴掌从下往上扇,直直把宋云容的脸打肿,这下宋云容总算知道痛了,带着丫鬟瑟缩后退,“你——你——” 宋云容对上巩烟冷冽锐利的瑞凤眼,手也不敢指了,最后憎恨剜一眼花曼依,便带着丫鬟从香水铺狼狈离开。 “巩妈……”花曼依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知作何感想,原本她以为自己能很好应对,可是当有人愿意为你出头时,鼻尖莫名酸涩,只知道这一刻内心被一种无法名状的情绪充盈,又暖又酸涩。 原来也有人会在她被辱i骂女支女舞女,被迫强行背上莫须有的污名时挺身而出,毫不拖泥带水为她出头,雷厉风行堵上对方的嘴,把人赶跑。 花曼依看着越走越近的女人,眼眶不自觉就泛红,最后巩烟把她抱住,花曼依顺势靠在她胸口上掩饰狼狈。 “以后有人再敢骂你,跟我说,我的人不允许被如此污蔑。” 她的人…… 花曼依浑身一僵,吸了吸鼻子,脸色微白,这个意思原来……是指风海的人,感动褪去一半,若是今天站在她旁边的是方姐,是关灵她们,巩妈是不是也同样维护…… “帮我把那瓶紫色的香水包起来。”头顶上的女人又开声了,几秒后,巩妈把打包好的香水送给她。 从巩妈怀里退出来,花曼依木讷接过这瓶昂贵的香水,脑海里全是絮乱的头绪,理不出个好歹来,这巩妈若是为自己出头,维护自己,还可以说是维护风海的员工,但是送这么昂贵的东西,花曼依怀疑同样的情景巩妈会不会也送出手。 就这样,从香水铺出来,花曼依在感动与不感动的交界边来回横跳,脑海里一时浮现巩妈飒气扇人巴掌的一幕,时而又在怀疑内心所想。 第54章 酒行迟4 刚一回到风海, 晓晓就急急忙忙拉着她的手,“曼依姐,不好了, 方姐那什么来了,疼到没办法上台, 让我赶紧过来问问你能不能替她一下上去唱,我找你找老半天, 才知道你跟巩妈出去了!” 花曼依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一个钟头, 还不急, “晓晓,别急, 我去替班, 你让方姐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准备准备。” 风海歌舞厅的领唱轮班都是上一周就安排好了,有一两天的休息时间,轮到方羽的时候, 正好遇上其他领唱放假,这一个两个都在外面, 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就只剩下花曼依最早回来。 晓晓松口气, 转头去方羽房间告知。 花曼依也没耽误, 径直上楼化妆换衣裳,可等她回到房才发现一直被她忽略了的某人娴熟坐在她沙发上, 拿起茶几上一份报纸看了起来,上面头版是宋世昌成为海城最大的烟土大亨的新闻,穿着灰色的中山装意气风发, 看来史蒂文的事让他解决了,都没见闹出什么新闻来。 “巩妈……你没别的事要忙吗?”花曼依打开衣柜,挑了一件杏粉色的旗袍,正要换,瞥到巩妈还在这,她突然就住手了。 “没,怎么?不欢迎我来你屋里头?”巩烟从报纸上抬头,目光先是落到花曼依姣好的面容上,察觉到她手搭在胸口纽扣上,迟迟未动,目光缓缓扫过那饱满的弧度,红唇开合,“想换衣服就换,我又不会看你。” 花曼依:“我不是这个意思……” 巩烟:“想当初,你来我屋里头洗澡,直接就脱衣服,都没见你害躁。” 花曼依:“……” 今日不同往日了,这哪能相比?花曼依心里腹诽,那时候自己还是个丫头,也没那些多余的心思,可如今……尤其是最近还老是梦到那些梦。 等了一会,花曼依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选择按照平常习惯换衣服,在柜子前换下来,只是把后背转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女人交叠双腿,报纸的上边边缘出现了一双光洁的腿,在往上一点是窈窕的身段。 巩烟还保持着看报的姿势,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是心思复杂。 花曼依换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开始重新化个妆容,最后挑耳饰时,死活挑不到适合的耳饰。 “选这个。”一只手从她肩膀上伸出来,落到她的饰品盒子上,拿出一对宫廷风的水滴形耳环,花曼依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便贴上一抹温软,敏感的耳垂被触碰到,花曼依抬眼看向镜子,镜子里她身后站着巩妈,正在低头给自己别上那一对耳环。 花曼依有些许不自在,想伸手夺过来,“巩妈,要不我自己来吧……” “别动。”然而女人却皱眉拒绝了她,别上右耳,接着别上左耳。 巩烟看着某人红了半截的耳根,睨眼一挑,唇角微微勾起。 “好了。” 花曼依如梦初醒,“啊,好了?我看看。” 佯装对着镜子检查,余光却在镜面偷偷瞄上,熟料冷不丁对上站在身后双手环胸的巩妈目光,四目相对。 花曼依又想起了那些梦,在她制止住幻想后,今天在香水铺为她出头的一幕又浮现出来…… 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 忪怔一瞬,赶忙避开,摇了摇头,颇为狼狈起身往门口走,“巩妈,我先下去了!” 身后传来淡淡的嗯一声。 如同那些梦里,巩妈某一刻溺在她身上被她花曼依吻住而发出的声响。 花曼依脚下一踉跄,心里低骂真见鬼! *** 舞台上,灯光柔和闪烁,鼓声风琴轻轻和着。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那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 花曼依握着金色的麦克风,刚深情唱完一段,睁眼就看到舞厅中央坐着巩妈。 那女人和别桌的客人不一样,她单单只是坐在那便足以吸引人目光,背抵着椅背,单手抽着烟,椅子拉得远,才放的下她那双交叠着的长腿。 瑞凤眼深邃,鼻挺唇薄,花曼依听老人说唇薄的人一般生性凉薄,可除了刚进来时巩妈开除了一个朱招娣外,也没见她对员工有多压榨,甚至福利还比外面的工作好。 花曼依想着想着,差点忘了她还在台上,直到晓晓在角落疯狂比手势才让她回过神来。唱完一场,从台上下来,原本想去其他客人那,还没走两步,她余光看到巩妈朝她招了招手,嘴型说过来她那。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回应,花曼依看着自己刚和巩妈碰杯的红酒,反应过来,懊恼一闪而过。 她明明知道这几天她肯定出毛病了,不然不可能总是如此胡思乱想,理智让她应该先远离巩妈,可这脚偏偏不听话,非要走过来,还和巩妈喝起酒来。 “巩妈,我觉得我可能是病了……”花曼依喝了一大口高浓度烈酒,呛得她难受又爽快,可以让她暂时性忘记那些荒唐的梦。 “哪里不舒服?跟我说说,要不带你去看医生?”巩烟见她喝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欲抢过来,刚伸过去,花曼依就端着高脚杯避开,嗔怪,“不要!我要喝。” 巩烟笑了下,“那你哪里病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花曼依连说了两句,“就是病了。” 她能很明显感觉到病了。 “你……为什么对我好?”情景一变,花曼依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巩妈的双腿,仰着头像个求知若渴的孩童,“为什么?你是不是我妈咪……不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巩烟听到“妈咪”两字,嘴角微抽,俯下身啄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我不是你妈咪,我是你……” 巩烟思索,在考虑她们之间的关系。 “我是你什么人?你说啊,你快说……”花曼依揪着她腰间的旗袍,醉眼朦胧真切望着巩烟。 “那你呢?你想我是你什么人?”巩烟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反问回去。 花曼依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不解道,“我怎么回房了?我不是在唱歌吗,在唱《夜来香》,看那南风吹来清凉~” “演唱已经结束,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来。”女人解释。 “这样啊……”花曼依打了个酒嗝,挣扎着从巩烟双腿上起来,“那我得回床上睡觉,晚安巩妈。” “依依。”巩烟拉住她手,“你还没回答我。” 花曼依被她的力度拉回去,她坐回到她腿上,疑惑歪头,“什么问题?” “你想我是你什么人?”巩烟把那句话重复一遍。 “唔……”花曼依努力思考,身体却因为不清醒险些倒向一边,好在半路被人扶住拉回来。 “容我想想……”花曼依嘀咕,一边低下头把杏粉色旗袍开叉往上提了一下,提到她可以跨开双腿面对面坐在巩妈腿上,膝盖微屈搁在沙发上,窝在巩妈怀里。 “我想你是我妈咪……可以吗?”花曼依听着耳边的心跳,好像快了些许,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如何跳动的,但是觉得这一刻十分让她留恋。 巩烟脸色顿时就下去了,“不可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那……就做我后妈好不好?”花曼依搂着她脖子,啄了一下她下巴,“你一定是最漂亮的后妈。” “但后妈是不会和她女儿上床睡觉,也不会亲女儿嘴。”巩烟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冷脸提醒她,对她的美好憧憬并不买单。 “为什么不能亲i嘴?”花曼依这时候听不得有人反驳她,呜呜低哭,“后妈还会给女儿nainai喝,为什么不能亲i嘴?” 花曼依捧着巩烟的脸,对准那红唇,赌气一般亲了好几口。 当退出来时,后脑勺一紧,花曼依粉唇微张,错愣,眼睁睁看着女人越靠越近,被啜住,深入交流。 “今天……你把宋云容赶跑,还在台下看我唱歌,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花曼依松开嘴,认认真真问,如果忽略掉那摇摇摆摆的身体,巩烟也许会觉得她清醒。 可这一句话和上一句话跳跃太大,从后妈突然变成了喜欢之人,巩烟也险些招架不住,可当看到花曼依希冀的眼神,她还是想认认真真回答她,红唇抿了抿,“依依,我觉得我中了一个叫花曼依的毒——” 话音一落,刚好花曼依开口喊,“我好渴……” 巩烟:“……” “在这等着,我给你倒杯水。”巩烟揉了揉她的头,没办法只好去倒水。 “不要,你不用去倒水,后妈。”花曼依把人按回沙发上,眼神渴望地下移,手上捏了又捏,“后妈……我可以喝你的nainai吗?” “依依,你要知道我不可能做你后妈。”巩烟深呼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起来,而不是每天这样偷偷摸摸。” 前天本来情意浓郁,关键时刻这个女人让她立下誓言,说她和她做过的事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 一开始她以为是除了她们之外的外人,可谁知道还包括清醒之后的花曼依自己。 “我不管,你只能和我好,清醒之后你会不要我的……呜呜呜”那时候的花曼依好像在害怕什么,哪怕她一再保证不会不要她,花曼依还是把她推倒在一边,盖上被子闷声哭起来。 “清醒会很难过……胸口很难受,你也会继续喜欢那个女人,继续和别的男子成亲,你眼里看不到我……” 后面的话闷在被子里听不清,记忆回笼,巩烟揉了揉眉心,她至今想不明白她有喜欢谁,有和别的男子成过亲。 胸口一凉,她垂眸,只看见一个脑袋匍匐在胸口上,牙齿带来齿咬感,好在不重。 巩烟对于当“妈”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呜……啥也没有 巩烟:…… 第55章 酒行迟5 “依依……” “巩妈……”花曼依忽然抬起头来, 定定看着巩烟一会,眼里好像有控诉,有不满, 还有许委屈,“怎么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还是很渴。 一点解渴都没解到。 巩烟从情意中清醒过来, 眼神复杂看着她,随即把她从身上挪了下来, 系好旗袍扣, 起身给她倒水, 花曼依双手接过来, 曲着腿坐在沙发上乖顺喝起来。 长发有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歪了, 不平整, 只有乌发下若隐若现的天鹅颈格外诱人,平日里那双倔强隐忍的桃花眼此刻微微阖着,额角摞下几缕秀发,此刻乖顺如邻家秀气姑娘。 巩烟目光从花曼依姣好白嫩的面容慢慢往下移, 婀娜的身段在旗袍下尽显曲线,杏粉色的旗袍前摆倾斜到一边。 花曼依仍在秀气满咽热水, 等她快喝完时, 一抹人影落到她头顶上, 紧接着熟悉的气息贴上来, 皮肤隐约感觉到旗袍被掀了起来,那只手开始给她带来别样的快乐。 哐啷一声, 手中的水杯跌倒在地上,花曼依本能去回抱她,脚趾头颤抖着蜷缩起来, 一刻也不敢放松。 “巩妈……巩妈……”叫了一声又一声,似满足似委屈似求而不得。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那句话,依依。” “巩妈,我其实一直爱慕着你。”花曼依把漂亮的下巴醉醺醺磕在她肩膀上,微微侧头,对准女人耳朵呢喃告白,“一直……一直……” “巩妈,我是你的小孩吗?” 巩烟以为还是后妈和继女的事,便说不是。 可谁知下一秒人就哭起来,无声地哭泣,若不是发现枕在肩膀上的花曼依迟迟没反应,明明那身体就是受不了了,按照往常,这女人早该求饶了,可现下一丁点求饶也没有发出,死死忍着,默默流泪。 巩烟这才察觉她的情绪不对,“怎么了?” “我不是你的小孩,别人就是你小孩了是吗?”花曼依哽咽中带着一丝倔强,随后恍然开朗似的自嘲,“不对……别人不是你小孩,她年龄没有我那么小……她是你的人,是可以做这种事的人,对不对?” “依依,那个人是谁?我只除了你,没有别人。”巩烟用侧脸蹭了蹭她脸颊。 “我不信……”花曼依摇摇晃晃握住女人双肩,借力把人推开,“你比我大那么多,怎么可能没做过这种事……” 那天明明那个歌姬让她帮她解一下项链,她还送她花。 那么深的夜……那么暧昧引人遐想的举动…… 她一个小孩要靠着崴脚这种拙劣的伎俩才把她骗回来,可是那歌姬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喊走…… 她和那个歌姬两个成年人的世界,她一个小孩拼劲想要挤进去,后来那歌姬香消玉殒,她花曼依成功上位,和她做上了这事,有时候她会猜自己是不是替代品,可每一次都会极力辩驳巩妈对自己那么疼爱,是风海里其他姐妹都没有的待遇,今天又把宋云容赶走…… 她只是想听听她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她是她“小孩”,是她独一无二的“小孩”? “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花曼依头疼欲裂,却又执着想要一个答案,丝毫没有察觉两句问话已经变了初衷,随着时间的沉默,心口开始隐隐揪痛,把巩妈的手拿出来,空虚瞬间袭来,她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上默默流泪。 “你想让我承认什么?”巩烟拧眉,“我巩烟没做过的事不会承认。” 巩烟弯下腰,想要把人抱进怀里,可下一刻“伊恩”的名字从花曼依哽咽的喉咙里细微发出,手停在了半空,指尖泛冷,冷冷发笑。 “花曼依,你既然喜欢伊恩,又何必招惹我巩烟!” 听到那身嘲讽薄怒的嗓音,花曼依抬起头,看着那抹人影头也不回离开。 “巩妈……”她讷讷开口,有不知所措,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你是不要我了吗?” 然而那道身影还是毫不留情离去。 夜里寒凉,花曼依把自己抱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资格恃宠而骄。 *** 翌日晌午,晓晓端着碗醒酒汤上楼,敲响了花曼依的房门,“曼依姐,你醒了吗?” “醒了,你进来吧,晓晓。” “好。”晓晓推门而进,瞥到人影正坐在梳妆台上,她把碗搁到桌上,凑过去瞧,“曼依姐,你眼睛怎么了?好像哭过一样。” 花曼依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哭过一样,一个时辰前睁眼醒来那一刻一股强烈的难过情绪掠过心口。 “大概是昨晚做了不好的梦吧。”花曼依扯出难看的嘴角解释。 “原来是这样。”晓晓点头,看着她打扮了一会,忽然又问起,“曼依姐是要外出吗?” 花曼依嗯了一声,“打算出去散散心,不想呆在这屋子里了。”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胸闷难受,她打算出去散散心看看会不会缓和一点,实在不行她再去看大夫,希望不是什么隐疾。 花曼依坐在咖啡馆一个角落已经有一个钟头了,桌上的咖啡自从侍者端来后就一直没动过,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着桌面发呆,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但偏偏那股悲恸的情绪一直围绕着她,就好像她听闻了一个结局很凄凉的故事,或者看了一场以悲剧收场的黑白电影。 平时那旖旎的梦此刻都褪去,褪得干干净净。 她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没有证据。 陆念和一个友人谈完一项官司具体事项把人送走之后,返身回来看到角落里发呆的花曼依。 “依依?”她诧异。 花曼依惊闻有人喊她,从意识里惊醒,才察觉脸上有许温热,用手一摸,原来刚刚视线模糊是因为哭了。 随着步伐声越走越近,花曼依想赶紧抹掉眼泪不想丢人,可谁知有人先一步拿出手帕递过来。 她愣了愣,接过,“谢谢。” 陆念坐到她身边,“是因为遇到不伤心的事?” 花曼依刚想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陆念好奇。 花曼依看着一个东西出神,“我不知道为什么哭,就觉得很难受,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那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看过了,医生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 陆念沉思,“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出去散散心?” 花曼依叹气,“没有用。” “那要不要找事情做?心理学上讲当一个人情绪不佳可以通过工作或别的事情来进行情绪管理。” 花曼依听着这专业的名儿,好像是这么回事,“会有用吗?” “不妨试试。” “那我可以做什么?”花曼依又陷入另一个苦恼中,她隔三差五需要上台唱歌,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做。 “绘画、写作、进修等等,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陆念笑了笑,“你有什么想去做的吗?” 绘画她不不擅长,写作更是她曾经头疼的作业,至于进修,她不可能离得开风海。 “我不知道,我离不开风海,不能去进修,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会唱歌的歌女。”身份卑微,在海城说好听点是受欢迎的歌星,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歌女是风尘女子的别称,否则宋云容就不会骂她是女支女了。 “其实你内心是想要进修是吗?进修也不错,能提升自己,学到更广阔的学识。”陆念对她歌女的身份并没有太多在意,想了想,“假如你能去进修,进女校或者海外的大学,你会选择什么科目进修?心理学?律师?学医?还是说学英文?” 花曼依愕然,那么快就选择吗,她是在说笑的吧,应该是的,她说假如能进修。 “……那应该是英文吧。”起码还有点基础,背一两句不成问题。 “如果只是学英文,那倒不至于专门去进修,可以请专业的英文家教老师来叫你。”陆念看着她,再接再厉鼓励她,“你还年轻,学英文很快就能朗朗上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说话太有说服力,还是别的,花曼依险以为她也能学成归来,“真的?” “真的,你信我。”陆念打算亮出她律师的身份,“你知道我其实还是个律师,对没有把握的话是不会说出来的。” 花曼依:“那我现在是不是要去请家教老师了?” “你眼前现成就有一个,何必费那功夫请?”陆念好笑道,“不过我收费是按钟头收费,花曼依小姐。” 陆念清了清嗓子,忽然改了称呼,花曼依浑身一凛,“那……要不还是算了。” “依依,不逗你了,”陆念低笑起来,“我只能每天下午3点到5点有空,可以教你两个钟头,作为报酬,我想你教我唱歌,或者每天唱首歌给我听就足够了,免费的听歌会我也不亏,是吧?” 花曼依:“……” *** 巩烟从酒庄回来,福伯把车停在风海门口,却迟迟没见人下车,从后视镜觑了一眼。 “夫人,要不还是回酒庄?” 福伯作为十几年的仆人,察言观色是必备能力,从早上来接夫人时就明显感觉到一股低气压,谈生意时他根本不敢开声,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车门突然开了,福伯愕然,看着他家夫人一声不吭下了车,进风海,也没给他留个吩咐。 花曼依是在准备下楼去问问打扫舞厅的大姨有没有看到她昨晚丢了一只耳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是她还算喜欢。 拐角正要下楼,脚步硬生生就顿住了,她看到木楼梯正走上来巩妈,那份难受的情绪在脑海一闪而过。 “巩妈。”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扬了扬嘴角。 然而对方听到她的招呼,只是冷冷嗯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 花曼依嘴角慢慢放下来,情绪汹涌而来,又狼狈褪去,眼里黯淡,却又假装若无其事继续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回来了 女朋友说我再不更新就让我当一个月的0 QAQ 不舍得她那么累 第56章 酒行迟6 “曼依啊, 我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跟巩妈说一声,我这个月还得再请假三天。” 在风海当后勤的李大娘看到她下来,搓着手上前, 一副忐忑的模样。她今天听说巩妈的心情不太好,上午那谁谁因为一点小事就去找巩妈, 直接被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有人拦着, 可能就卷铺盖走人了。 但是她小儿子那边又不能没有人照顾, 这都生病了, 喊娘喊得她心焦灼。但要是让她失去这份工作, 那日子更过不下去。 思来想去,只有拜托别人去开这个口了。 花曼依从打扫卫生的大姨那里找到了那只耳饰, 听到这话抿唇沉思, “李大娘……” 她现在也不是很想看到巩妈,而且她很明显感知自己的情绪受对方影响,这不是一件好事。 “曼依,你就替我去说一声好吗, 我小儿子还在家里病着,你说我要是惹到巩妈一不小心丢了饭碗……”李大娘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 花曼依只好答应她。 李大娘连声感谢。 *** 二楼走廊, 花曼依站在巩妈门前, 犹豫不定, 抬手欲敲门又止住。 咚咚咚 最终还是选择了敲门,随着里面传来一声听不清情绪的“进来”, 花曼依推开门,迈步进去。 房间里巩妈正在右侧的办公桌上开着玻璃台灯,桌上摊着几本风海这几个月的账簿, 还有一个小巧的算盘,珠子在巩妈修长的手下上下串动,发出声响。 巩烟抬眸看了一眼来人,见是花曼依后,脸色好像更冷了,“有什么事?” 花曼依脸色微白,情绪从心间淌过,几番犹豫之后扬起僵硬的嘴角开口,“巩妈,李大娘说她想再请三天假,她儿子——” “让她自己过来找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花曼依神情难堪,“哦,好。” “还有别的事么?”巩烟迟迟没听见关门声,眉头微蹙又抬起头来。 花曼依:“这几天下午3点到5点钟我请了个英文教师来教我,可能3点到5点我都不在风海。” “随你。”巩烟继续看她的账簿,左手拨弄算盘,头也没抬。 “那巩妈,我先回去了。” 花曼依嘴角扬起没什么笑容的弧度,转身准备出去。 “男人还是女人。”忽然,身后传来巩妈的问话,花曼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位女律师。” “律师?”巩烟倏地就止住拨算盘的动作,脸色算不上好看,“是谁?” “陆念。”花曼依没回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对她的追问并没有多想。 然而桌面上不仅算盘不动了,连账簿翻阅的声响也一并嘎然而止。 “巩妈,我去叫李大娘上来。”花曼依一刻也不想继续待下去,只觉得煎熬,哪怕她已经很努力保持冷静的模样。 “站住。”巩烟叫住她,盯着她旗袍勾勒出的纤细窈窕身影,“你们在哪教学?” 花曼依垂眸想了一下,手搭在门把手上,“应该是在陆念的家里,也不远。” 说完,便打开房门,“我先出去了,巩妈。” “花曼依!” 刚好那一声关门声隔开了里面女人的声音,花曼依转身下楼去找李大娘。 巩烟看着办公桌上的账簿,眼神冷下来,算了,关她巩烟什么事。 *** 第二天,花曼依如约出门,原本打算穿成熟一点的旗袍,后来想了想,她是去当学生,不是卖唱,就果断换了一身素净一点的袄裙,头发也不是妩媚的波浪推发,而是松散下来披到后背,找晓晓要来了几支笔,踩着一双小粗跟便出门了。 黄包车在一家白色小公寓前停下,花曼依还没下车便看到门口站着陆念,穿着正式,马甲蕾丝衬衫长裤还有硬邦邦的短靴,干练而内外兼修。 她看到花曼依下来,便上前伸出手扶着人下来,体贴又有风度,“走,我们进屋。” 花曼依匆忙打量了一下这幢只有两层高的白色公寓,结合了洋人的西式风格,洋气又精致。客厅侧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格,从里面就能看到院子的角角落落。 “好。” 进屋,陆念端来了一盘水果,“要不要吃点水果?” 花曼依摇摇头。 陆念只好搁在红木圆桌另一端,从书架上拿来几本书,“这是比较基础一点的英文课本,你先看看,还有这一本是练习为主的册子。” 花曼依掂着这沉甸甸的重量,努力保持学习的热烈情绪。 “我现在先教你学一些语法……”陆念坐到她身边,打开她课本,翻到某一页,花曼依硬着头皮正襟危坐,认真听讲。 *** 这一边,酒庄旁独栋别墅,巩烟看着今日早早就从南城坐船过来的巩书兰,打量她的双腿,“你的腿医生怎么说?” 巩书兰站在巩烟身边,“姐,我已经能走了,医生说只要坚持锻炼,迟早会痊愈。” “那你过来这边做什么?”巩烟点了支烟,神情懒恹,从透明的玻璃茶桌上端起一杯酒斟酌。 “我这次来是因为我发现霍素秋根本没有死。”巩书兰目光灼灼盯着沙发上的女人,“姐,你说江吟她——” “书兰,你这辈子欠她太多。”巩烟对她发现的事并没有多大兴趣,平静地陈述了这么一句话。 “可我想补偿回她。”巩书兰回忆过去那些日子,才发觉自己禽兽不如。 “补偿什么?人都入土了,你现在最好的补偿就是用你后半辈子来忏悔。”巩烟无情嘲讽,以前不觉得她这个妹妹有多过分,毕竟明面上姐妹和睦,互吐心事,可谁知道背后竟然对江吟折磨得不成人样。 “明日我让人订船票,回南城去。”巩烟打算叫来福伯。 巩书兰却抵触,“你为什么非让我回去?若江吟真的死了,那我来海城对谁也造不成伤害,何况我只是来调查一下霍素秋为什么没有死。” “巩书兰,你这是腿好了改成得了癔症?” “……” 巩书兰一时语塞,“反正我暂时不会回去。”至少要等到她调查出霍素秋为什么没有死一事。 “随便你。” 巩书兰开始着手准备调查,这次来她收集了很多资料,“我想找一下陆念陆律师,姐,你有没有她的电话?” “你要她电话做什么?”巩烟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不自觉拧起来,昨天花曼依可不就是说要去陆念那女人的家里学英文么。 巩书兰把她调查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霍素秋和陆念曾经是同学,也是旧识好友,霍素秋出事,陆念绝对不可能不会知情,如今霍家分崩离析,那些霍家亲戚和佣人无从追查,哪怕追查到,得到的讯息也没多大用。 唯有陆念是最大的线索之一。 听完,巩烟也大致明白她说要做的事,从陆念那边入手,也许确实是个突破点。 “问福伯,他会告诉你。”巩烟继续喝酒。 没多会,巩书兰从楼下上来,走到手摇电话旁,手上拿着一张纸,看来是拿到了陆念的电话。 最后一个数字拨过去,巩书兰在等着对方接电话,还没等到有回响,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手柄被夺过去,她诧异,“姐?” “我来吧,要是霍素秋没有死和陆念有关系,你打电话过去和打草惊蛇有何区别?”巩烟用眼神示意她站一边,挪挪位置。 巩书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站到一旁,附耳过来。 电话那边没多久就被人接起来了。 “喂,你好?”软软的,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里,巩烟后知后觉想起来昨天花曼依跟她说学英文一事,抬眼瞄了一眼摆钟,下午4点钟,这个时间点真够凑巧。 “你好?”花曼依站在电话旁,一直听不到对方出声,正想要叫来陆念,下一秒巩妈的声音就响起来。 “我找陆念。”冷淡的一句话,让花曼依僵住,指尖握紧铜制手柄,“好。” 放下手柄,花曼依正打算出去找人,陆念刚好拿着一份电报从门外回来,“陆念,有个电话打来,说找你的。” 陆念拿着电报过来,“是谁什么人打来的?” 花曼依刚想开口,可又想到那冷漠的声音,那明摆着没有认出她是谁,那她花曼依又何必上赶着贴冷脸。 “不清楚。”花曼依佯装不知道,“我先过去那边学习。” “好。” 酒庄别墅这边,巩书兰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巩烟,不明所以,“听到什么了?” 巩烟红唇抿着一丝冷意,“没什么。” 巩书兰若有所思点头。 *** 花曼依看着桌上的书本,一串又一串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又从脑海里消失,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依依,这个音不是这样念的,舌头不能卷起来。”陆念好笑纠正她的发音。 花曼依面红耳燥,扯起别的话题,“刚刚是谁打过来,找你是不是有急事?要不今天就学到这里?” 陆念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才过了一个小时,“……” “是巩夫人打过来的电话,她让我把之前宋世昌污蔑她一事的资料文件发她一份。” “污蔑?”花曼依抓住这个字眼,追问“什么污蔑?” 陆念原本不想说太详细,但奈何花曼依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只好将事情告知,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闻。 “原来如此,没想到陆念如此厉害,竟然那么巧言善辩。” “过奖了。” *** 黑色的福特车从街道一头驶向另一头,巩书兰身边坐着巩烟,两人从酒庄出发,这路上都过了半个钟。 “你今天不用去看着风海?”原本巩书兰是打算自己亲自去会会这个陆念,可谁知道临出发,巩烟突然也跟上来。 “你在教我做事?”巩烟紧了紧下颌,呼出一口烟雾,“既然跟她说好了要资料文件,总比你毫无理由上门要好。”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巩书兰想了想,从早上到现在,她家长姐好像对她冷嘲热讽了不下十次,次数多得让她侧目,以至于不由得担心起来,表现一下作为妹妹的关怀和体贴。 巩烟:“……” 福伯在前面开车欲言又止,最后望向后视镜时对上巩烟的眼神,讪然住嘴。 没多会,便到了一栋白色二层公寓前,两人从车上下来,在仆人的带领下进到院子里。 仆人说:“两位这边请。” 巩烟巩书兰两姐妹一前一后经过花木扶疏的院落,大气别致的公寓渐入眼帘。 而大厅里,花曼依苦恼读不出来那个音调,“是这样吗?到底怎样?” 陆念摇摇头,“你舌头别卷起来,喉咙发力。” “我不会……陆念,我可能不是学英文的料子。”花曼依仿佛觉得回到痛苦的国中上英文课的时候。 她学不动啊。 “你张嘴。”陆念晓得她的情绪,只好安抚,循循诱导。 花曼依顺从张开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根手指伸了进来,压在她的舌面上。指腹的凉意从舌面传来。 她愣住。 陆念却不然,“现在试试念一遍。” 花曼依看着陆念秀气的面容,张口,“world.” “小姐,巩夫人来找你。”仆人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把桌上的两人目光纷纷吸引过去。 花曼依嘴里还含i着那半截葱白手指,怔怔看着那道人影在仆人的指示下站到她面前,几道目光纷纷落到她脸上,戏谑的,眼光鼻鼻观心漠不关己的,愠怒的,还有陆念反应过来镇定中透着些许害羞的目光。 尤其是对上巩妈一道目光时,好像心里被击中了什么,慌乱的情绪萦绕心头。 她赶忙松开嘴,却不料分开时黏连了一条银丝,花曼依忙不迭低头擦拭嘴唇,一股尴尬的情绪险些把她淹没。 此情此景她该如何解释。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巩书兰率先开口,目光来回在这几人面前流转,“或许我们此刻来得不是时候。” 陆念站起身来,正好这个位置可以不露痕迹挡住花曼依的窘态,“别开玩笑,我和依依只是在教学英文罢了,她念不准音节,我只想到这个办法,没有别的意思。” “陆念,我先回去。”花曼依低着头站起来。 “我送你回去。”陆念察觉到这件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又想不通,下意识想去安抚花曼依。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花曼依神情冷静拒绝她的好意,路过巩烟时,顿了一下,小声喊句“巩妈”便走了。 “那明日再见。”陆念在她身后提醒。 花曼依匆匆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巩烟:很好吃? 花曼依:对! 第57章 酒行迟7 从陆念白色公寓出来, 福伯已经在外面候着,看到巩烟巩书兰两人出来,弯腰打开车门。 姐妹两坐在后座, 巩烟手上多了一份文件,随后放在一边,脸色黑沉抽起烟来。 巩书兰却交叠双腿, 闭目沉思,陆念这一次一点破绽也没有露出来, 但是她不信陆念真的不知道霍素秋没死这件事,只能说这女人隐藏得太好。 “对了,福伯, 陆念的资料有没有?”巩书兰问。 福伯在前面开车,从一个角落拿出一份资料递过去, “书兰小姐,里面有陆念的全部资料。” 当时宋世昌污蔑一事一出, 他们原本找好了那位周律师来打官司,后来来的却是这位陆家小姐,哪怕最后打赢了官司, 他们也不得不调查一番这个女人的背景。 巩书兰翻阅资料,越看越皱眉,这个陆念不简单, 在24岁就当过两年的特务,反侦察的能力A级。怪不得看不出破绽。 “夫人, 小姐,风海到了。” 这会正值晚上□□点,风海歌舞厅里面传出悦耳歌声。巩书兰跟着巩烟上到二楼房间,翻遍了陆念的资料, 也找不到下一步行动的思绪。 “姐,你去哪?”忽然,巩书兰看到巩烟起身出门,她以为她是要去做什么,谁知道只是站在门口,倚在走廊上的扶手上,巩书兰好奇跟上去站一旁,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 台下是一个歌女在唱歌,身段窈窕婀娜,曲线妖娆,歌喉有很明显的个人风格,受人欢迎和喜爱程度看台下观众就可见一斑。 等一下,这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巩书兰透过斑驳的霓虹灯仔细端详,这不是今天在陆念那里看到的一脸学生气的小姑娘么? 怎么到这里就变了个样,妩媚又成熟,还带着一丝性感。 “她是不是叫——”巩书兰努力回想,她记得好像上次来海城在酒庄也见过这个小姑娘,“林曼依?” “她姓花。”巩烟纠正,眼神不带给一个。 “花曼依……”巩书兰念了一遍,突然那些细节串联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个计划,“姐,我想到一个办法,一个能从陆念身上获取关于霍素秋的法子。” 巩烟眼神从舞台上收回,落在巩书兰身上。 “花曼依是你的人是吗?”巩书兰问道。 巩烟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巩书兰:“……” 巩书兰不拘小节缓了口气,“花曼依在陆念那学英文,加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暧昧不已,或许我们可以派花曼依打探消息……” “你什么时候看到她们眉来眼去暧i昧不已?”巩烟脸色瞬间冷下来。 “今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巩书兰觉得疑惑,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她姐不承认? 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巩烟没有看清楚,巩书兰想通,打算好好说道描述一遍给她听,“就那个仆人带我们进去的时候,陆念的手指被花曼依——” “闭嘴。” 巩书兰被打断,不明所以,但还是补了一句,“我看得真真切切,吐出来时还黏着口水呢。” “巩书兰,我没眼睛?需要你帮我回忆一遍?”巩烟也不抽烟了,直接劈头盖脸嘲讽。 “可你不是说没有看到她们两人眉来眼去?”巩书兰看到巩烟径直回房,她跟上去解释,“你冲我发什么火?她们两个人明明就是——” “巩书兰,你再多嘴一句现在就给我滚回南城!” “……” “花曼依不过是一个舞女罢了,若能从她身上得到霍素秋的消息,那江吟的下落也许就能知道。” “你有病,巩书兰你病的不轻,江吟已经死了,哪怕就算得到霍素秋的消息,那又如何,他们霍家当年对巩家做的事已经得到报应了,这还不够?” 巩烟越过她,把门关上,隔开外面的歌声,“你就是不死心,江吟为什么死你不知道?哪怕她还活着,她怕是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你。” 话落,房间里一片死寂。 姐妹两对峙各站一角,谁也没理谁。最后以巩书兰离开为结尾。 *** 晚上十一点,晓晓看着巩妈从楼上从容下来,把喝醉酒的花曼依捞回房照顾,不禁跟李珍感叹一句,“巩妈对曼依姐也太好了,总是亲自照顾。” 而被照顾的某人此刻正哭哭唧唧抹眼泪,衣i衫i不i整。 “你来找我做什么?”花曼依脸上红扑扑的,唇红齿白,呼出的气带着一股酒味,对于上一次的事还历历在目的模样,委屈又生气,“我又不是你小孩,你去找别人好了,来管我做什么?” “花曼依,你说你喜欢伊恩,为什么今天和陆念那女人眉来眼去,还做那种事?!”女人捏着她的下巴,一点点逼近。 “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你的喜爱就这么朝三暮四?!” 巩烟红唇抿紧,压制着怒火,生日那天说喜欢她巩烟,说一直爱慕自己,转眼没两天就想要跟伊恩私奔,今天……今天又和陆念做那种事,还有哪个女人她也对其说过喜欢? “什么朝三暮四?呜呜呜……我没有。”花曼依被她这幅愠怒的表情吓到,难受到心口绞痛,可是旗袍下又贪恋她指尖的温度,本来的挣扎变成了欲拒还迎。 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继续下去,花曼依觉得下巴被捏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你走开……巩妈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话音一落,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她隐隐的哭泣声。周遭的气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喜欢我?”巩烟睥睨她皱眉模样,指尖感受着她的紧缩,生生气笑,“花曼依,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我巩烟活了三十年,只知道有女人能把男人骗得团团转,第一次知道还有女人能把女人也骗得团团转,真是好手段!” “唔……你在说……什么?”花曼依耳朵轰鸣,听不大清她说的话,只知道这个女人在讽刺自己,朝自己发火。 一边骂还一边碰自己,她花曼依怎么能受如此屈i辱。 “你松开手,放开我……”花曼依一边哭一边把人推开,“我惹你什么了,你去找别人去,别碰我花曼依!” “你和陆念到底什么关系!你给我讲清楚。”巩烟被她气炸,平常的冷静沉稳全被她丢掉,从在陆念公寓看到那一幕开始,脑海里全是她含i着陆念手指的模样。 学个英文用得着那么暧i昧? “学英文这件事是不是陆念先提的?”巩烟看着她十八岁的青春模样,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是不是陆念那个女人故意引i诱你?” “不是……是我自己要学的,不准你用那么肮脏的字眼说她。”花曼依朦胧醉眼里透着一丝愤怒,“我和谁玩得好关你巩妈什么事?反正我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我和你没关系?”巩烟气的掌心发抖,指尖勾饶,花曼依受不住地颤抖,紧紧抓住她双臂,到嘴边的倔强话被她吞了回去,变成低呜的哭求,“巩妈……” “巩妈……我好难受……”花曼依顺着女人的肩膀,搂上巩烟的脖颈,胡乱亲吻眼前的红唇,毫无章法又略显急切,想借此讨好这个女人。 然而好几次都在顶点的边际又极速降下来,花曼依难受得没办法舒展,珠圆玉润的脚趾头蜷缩,“巩妈……你不能这样子对我……呜呜呜。” “花曼依,给我解释清楚你和陆念什么关系?”巩烟对她的苦苦哀求不为所动,哪怕她自己也呼吸加速。 “我不知道……巩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花曼依没办法思考,只能顺着她的话头胡乱解释。 巩烟毫不留情讥诮,“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会含她手指?是不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也曾经借着醉酒像当初勾i引我巩烟那般,勾i引陆念?” “你在说什么?”花曼依好似有一刹那的清醒,不敢相信她从她嘴里听到的话,“……什么叫我勾i引她?”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只听得到花曼依难受又急促的喘气声,既然不肯给,那就及时止损,花曼依实在接受不了她下一轮的折磨,把人推开,“你走开……” 但是巩烟没有放手,仍旧盯着她,朱红色皮质沙发上陷入一块,红色的沙发皮质和白瓷般的肌肤两种颜色撞在一起,灯光阴影在两者之间晃动。 “花曼依,你不解释清楚,今晚咱们都别想好过。”巩烟把人桎梏在沙发上,打着晋江审核的擦边球,把人审核得无以复加,最后冷着脸看着花曼依难受痛楚。 花曼依在一次又一次希望下失望,逐渐认清这个女人的面目,喉咙哽咽,柳眉愤懑拧紧,“你滚开,你这是晋江审核不能通过的行为,我让陆念告你,告你知不知道?我、我——” 大概喝了酒的缘故,花曼依口齿不清,可总归是让人听见那一声“陆念”,以及由“陆念”这两字背后带来的依赖和底气。 巩烟看着她哪怕闭上眼醉酒了也能说出刺刺扎扎的话扎人心窝,忽然就冷静了下来,把手拿出来,黏连了一丝黏腻,她盯了一会,红唇倏然无声笑开。 她巩烟半老徐娘的年纪,怎么就被她一个丫头片子糊弄至此,如今西洋文明之风正盛,那些学生和文人提倡恋爱自由,她平日里学人开放地说了点情情i爱i爱的话,何况又是在喝醉酒的情况下,更不能当真,而她偏偏就鬼迷心窍当了真,还傻傻地以为她是真的爱慕自己,喜欢自己。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花曼依今天能说爱慕她巩烟,明日就能和伊恩私奔,后日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里。 巩烟闭上眼,再睁开,“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为什么你要在那道枪伤上纹上玫瑰?” 她巩烟身上在脊背和腰窝的交界处也正好纹了一朵,若她说的那句爱慕之语是真的,是真的一直爱慕她巩烟,从而纹了一朵和她一样的玫瑰,那她……可以既往不咎这些事。 花曼依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人面容,涣散的意识里保持着不多的清醒,她好像听进去了她的问话,呢喃反问,“为什么?” 花曼依苦笑,又难受又屈i辱的表情在她脸上浮现,杏粉色的唇瓣开合,自嘲道,“因为可笑……” 唇瓣被红唇轻轻吻上,花曼依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可等她想要沉沦其中时,却被人突然中止。 女人放开了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花曼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亲吻,从此以后我们断了这层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你就是受人欢迎和追捧的歌姬,仅此而已。”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越来越遥远。 花曼依失去支撑力,躺在沙发上,合上眸,难受地蹭了蹭双腿,随着一声关门声响起,仅仅只是被吵到皱了皱眉头而已。 *** 翌日清晨,花曼依是被冷醒的,身上的被子被她踹到地上,光洁的肌肤暴i露在空气中,在清晨的凉气里苏醒过来。 头还有些晕沉沉,宿醉后的感受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大抵是因为迈过了十八岁那道门槛,一些身体上的渴望总是时不时在脑海里浮现,前几天还梦到她和巩妈的荒唐事,昨晚她甚至梦到巩妈发大脾气,折磨自己,最后让她难受了一整晚。 花曼依甩开头脑里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起身洗漱,换了一身衣裳下去。 刚下去,晓晓就来跟她说,“曼依姐,有个叫巩书兰的女人约你中午去咖啡馆喝咖啡。” “巩书兰?”花曼依对这个名字熟悉,听说是巩妈的妹妹,“她找我有什么事?” 晓晓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花曼依感到疑惑,她和巩书兰没有交集,为什么她会约自己喝咖啡? 到了中午,花曼依来到咖啡馆,按照对方给的座位号来到巩书兰面前。 “花曼依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巩书兰叫来两杯黑咖啡。 花曼依笑笑,“当然记得,巩妈的妹妹,上次我们在巩妈家里见过,还一起吃过一顿西餐。” 牛排还是她帮忙切的。 “既然你记得我,那我就不兜弯子了,”巩书兰打算开门见山,“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曼依小姐愿不愿意帮忙。” “什么事情?”花曼依人也不笨,先把话说清楚再考虑值不值得帮忙。 巩书兰:“我想让你在陆念家学英文时调查霍素秋的事。” 花曼依:“霍素秋?她不是死了么?” 还是和江吟同一天出的事。 巩书兰:“她没死。” 巩书兰将霍素秋和陆念的关系讲与一遍,“曼依小姐,这件事如果调查出霍素秋的下落,我巩书兰必有重赏。” 花曼依却犹豫起来,巩书兰看出她的犹豫,“怎么?你不愿为我做事?” “书兰小姐,我能否问一句为什么你非要知道霍素秋的下落?”花曼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和你有过节?” 巩书兰却沉下脸来,“你不需要知道这些,花曼依小姐,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如果我拒绝呢?”她和巩书兰不熟,但是陆念却是帮过自己的救命恩人,甚至她哥还帮她找人脉,否则她现在连爹地妈咪的尸首都不知道被埋在哪里。 早在她开口让自己做间谍调查陆念之际,心中的秤砣就已经偏向陆念那边。 “陆念是我好友,恕我难以为你做这些事。”花曼依叫来侍者,打算买单离开。 “花曼依小姐,你要清楚你的地位,你是我姐歌舞厅里的一个歌女,如若不是我姐把你带回去,你现在恐怕还在流落街头,或者更为凄惨。”巩书兰目光睥睨,神情倨傲。 花曼依拿起手包,“那你就让巩妈跟我说,我的卖身契在巩妈那,只有她能使唤得动我,书兰小姐,失陪。” “站住,花曼依小姐,你喜欢我姐对么?” 这话一落,对面起身的人身形一顿,巩书兰嘴角勾起,“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么?” “你的行事风格,做派、还有打扮,都是照着我姐的模样去模仿。”以至于她有一次险些看着花曼依的背影就以为是巩烟那女人。 “这能说明什么?我不过是想成为巩妈那样的人罢了。”花曼依眼神躲闪一瞬,随即反驳。 “但是,你忘了一点,只要我姐出现,你的眼神总会不自觉落在她身上,而且……那不是一种崇拜的眼神,而是一种爱慕,对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花曼依心神慌乱一秒。 巩书兰不慌不忙扔下另一句足以让她迈不动步伐的诱惑,“如果我说我能让我姐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呢?” 怎么可能…… 花曼依下意识否定,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爱上自己,那个歌姬江吟就已经是她喜欢的人,那个雨夜,她亲眼看着她和江吟接i吻,还有她花曼依不曾参与过的日子,巩妈身边都有江吟的影子。 她怎么会有资格去跟一个死人争,哪怕争,也争不赢的。 “书兰小姐,巩妈是你姐,你应该尊重她。”想通之后,花曼依恢复平静之色,毫不留恋离开。 “花曼依,你会后悔的。”巩书兰看着离去的人影,脸色黑了一大半。 *** 一连几日,风海歌舞厅都没有看到巩妈的身影,风海的人也权当巩妈有事忙去了。 自从在陆念那里学了些英文,花曼依觉得自己进步很大,起码发音标准了很多。从陆念家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没多会,天便下起了雨,花曼依不得不在街边一个小铺子屋檐下躲起雨来。 看到街头一同躲雨的还有卖冰糖葫芦的,便想到晓晓爱吃,于是上前买了一串打算带回去给晓晓。 可是这雨势越来越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雨停。 周围一同躲雨的人越来越多,五大三粗的汉子、拉黄包车的车夫还有一些拿着公文包的绅士。 有人看到她长得漂亮,吹着口哨调戏,花曼依没理。 她站在比较靠外一点的阶梯上,手臂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险些踉跄跌倒在雨中,不过好在她及时稳住重心,没有被带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声婉丽的女声传来,花曼依看清楚了撞到自己的是什么人,是一个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但是那双眉眼让她愣神好几秒。 江吟…… 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江吟,这双眼睛太像她了,柔柔弱弱的翦水双瞳,好似一碰即碎,天生有一股让人怜爱的气质。 “你没事吧?”姑娘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花曼依回过神来,讷讷道,“……没、没事。” 那姑娘得到回应后就跑进雨里,好像有什么大事赶着去做,引得躲雨的人纷纷侧目看过去。 好不容易雨停了,花曼依叫了辆黄包车回风海,大概沾染了些许湿气,着了凉感冒了。晓晓去给她煮碗姜汤,喉咙好了些,又回床上躺了一会,捂出一身汗来。 半夜快十二点,外面突然嘈杂起来,花曼依穿着一件清凉的真丝睡裙,打开房门,只见晓晓端着一碗姜汤上来。 花曼依叫住她,“晓晓,我喝过姜汤了,身体好了很多,你不用半夜又去煮。” 晓晓啊了一声,解释道,“曼依姐,这……这不是给你喝的。” 花曼依:“不是给我喝的,那是给谁喝的?谁感冒了?” “曼依姐,是给巩妈带回来的一个小姑娘喝的。”晓晓如实回答,“不说了,我得要端过去。” “巩妈带回来了一个姑娘?”花曼依嚼了一遍这句话,不知道何种感觉,看着晓晓的背影跟了上去。 晓晓进入巩妈的房间,“巩妈,姜汤来了。” “给我。”巩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花曼依站在门口脚下加快速度,在看到床上有过一眼之缘的姑娘时,花曼依唇色发白,恍如隔世。 “晓晓,这人是谁?”花曼依觉得此刻的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 晓晓端着一个空碗出来,碰见花曼依也进来了,便说道,“我也不晓得,不过曼依姐你当初也是这样被巩妈救回来的。” “天不早了,曼依姐,回去睡吧。”晓晓打了个哈欠。 花曼依却是浑浑噩噩回到房间,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 第二天,风海的姐妹都听到风声,说巩妈救回了一个姑娘,纷纷过来想看个热闹。 “你叫寇千儿?这名字可真好听。”方羽和几个集美看着恢复过来的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 那个姑娘温婉柔弱,声音细细的,让人讨厌不起来,有时候还会低头腼腆。 “既然巩妈吩咐了,那我就好好带你。”方羽打量着寇千儿,“你学过舞吧,底子好的话能少吃很多苦。” 寇千儿回答,“我没练过舞,但是我能吃苦。” 这番话得到不少姐妹赏识,方羽姐也夸赞她,花曼依在远处看着她们聊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曼依姐,要不要去跟那个新人打个交道?”晓晓站她旁边,“听说今早她给巩妈签了卖身契,说巩妈是她的救命恩人,打算留下来当一名领唱歌女。” “不了,我身体有些不适,我先回房了,晓晓。”花曼依收回目光,神情恹恹。 “不舒服吗?今晚要不要我去跟巩妈请个假,今晚不用上台演唱了?” 花曼依拒绝她的好意,“晓晓,不用,我还没有那么娇气。” 到了傍晚,房门突然被敲响,花曼依额头突突作痛,她睡觉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了,晓晓知道她的脾性,其他姐妹也多多少少清楚。 “谁?”花曼依起来开门。 门外是今天的主角,寇千儿,此刻端着一碗骨头汤,那双与江吟神似的眼睛柔柔看着她,眼里是真切的关怀之意,“曼依姐姐,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给你端了碗骨头汤,是我今天亲自熬的,你若不嫌弃的话,趁热喝吧。” “如果我说我嫌弃呢。”这话脱口而出,花曼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神懒恹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就像一个高位者一眼看穿她讨好的小心思。 “这……”寇千儿很明显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那曼依姐姐喜欢喝什么?千儿去给你煮。” “不用了,我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对我莫名其妙的好。”花曼依直言,丝毫不顾及一个小姑娘的感受。 寇千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隐隐有委屈难受之色,可是又偏偏忍了下来,咬了咬下唇,“好,那千儿不打扰曼依姐姐休息了。” 这话一落,回应她的是花曼依无情的关门声。 晚上花曼依画好妆容,穿着黛色旗袍下来,准备上台演唱,唱着唱着,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的一张熟悉的脸,她愣了一下。 那不是寇千儿么?来台下看她做什么?那么快就学会偷师了么? 不过转念一想,花曼依自嘲笑了笑,她当初不也是这样么?在台下看各位姐姐的唱功,学习舞台把控能力。 今晚的客人并不多,花曼依只喝了一瓶酒便把人打发走了,慵懒起身准备回房休息,谁知道房门口有个不速之客在等着自己。 “曼依姐姐……” “有什么事?”花曼依语气不算很好,甚至有些不耐烦。 寇千儿身上穿着练舞的紧身衣服,身段倒挺好,要什么有什么,她额头上沁出些许汗渍,神情不安,“曼依姐姐……咱们练舞室男人也可以进去的么?” “什么意思?”花曼依皱眉。 寇千儿咬了咬下唇,眼里好像有泪水在打转,“刚刚方羽姐有事出去了,让我自己一个人练练,有个男的进来摸我的p股……” “是谁?”花曼依忽然就醒神过来,语气不自觉一冷。 寇千儿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认得他……” 晚上,在风海歌舞厅还有几位客人时,忽然吵吵闹闹聚集了一排人,那几位客人喝得半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舞厅台下,一排男的站在前面,包括管吧台的阿强也站在里面,不明所以。 “曼依姐,你把我们召集过来做什么?”阿强挠挠头,“风海的兄弟都在这里面了,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我们去做?” 然而花曼依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神示意旁边的寇千儿站出来,“说吧,是谁。” 晓晓和李珍围过来,窃窃私语,“曼依姐这是在做什么?” 李珍摇头,“我哪知道,该不会是偷窃了吧?” 寇千儿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之间还有些惶恐,可是在花曼依冷漠的眼神下,她又莫名鼓起勇气来,一个一个看过去。 忽然,寇千儿把手指向一个人,大叫,“是他!” 话音还没落,寇千儿就只看到身后掠过一道高挑的身影,清冽的嗓音从头上传来,“来人,把官生抓住送去警署!” “啊?”晓晓不明所以。 反倒是阿强和旁边几个伙计下意识就去执行命令,两边把人架住压着。 “放开我!凭什么抓我!”官生阴骘挣扎,狠狠剜了一眼花曼依和寇千儿,“不就是摸了一下这小妞的p股么?你们这些女人来这里不就是来当娼i妓——” 剩下的话被几声巴掌声盖住,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官生的话感到愤怒,还是该为花曼依扇人感到震惊。 只有寇千儿眼光感动地看着她眼前的大姐姐,泪花在转动,“曼依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寇千儿脸红扑扑:曼依姐姐~啊……姐姐…… 花曼依:??? 巩妈:??? 巩书兰:??? 第58章 酒行迟8 晚上的时候, 巩妈的房间站了几个人,气氛严肃。 那个官生已经被押去警署,锒铛入狱。 “千儿, 今晚你受了不小的惊吓,先回去吧。”巩妈了解前因后果后,开口让寇千儿先行回房。 寇千儿站在一旁, 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花曼依,欲言又止, 但是又想到什么,只好作揖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花曼依见气氛沉默了下来, 便主动开口,“巩妈,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巩烟叫住她,“今晚的事多亏你发现及时, 不然——” “不然寇千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受人欺负了。”花曼依冷漠接过话茬,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她,一下子把巩烟说愣住。 花曼依反应过来, 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劲,活像个妒妇,狼狈转过身, “我先回去。” 回去之后花曼依便借酒消愁,她该想明白的, 这种地方……这个人世……没有谁会永远得宠,永远受人青睐。新人进来,旧人就该腾出位置。 酒越喝越难受,花曼依倒在皮质沙发上, 冰冷的灯光照在身上,柔弱无依。 咚咚咚 没多久有人敲响她的房门,花曼依艰难起身去开门,打开一看,是寇千儿。 “你来做什么?”花曼依居高临下打量她,眼神寡淡,只有脸颊那处晕出几分红酒的酡红。 寇千儿换下了白天练舞的那身衣服,穿上一件素净的旗袍,两处肩头到胸口垂落乌黑的发质,娇小又惹人怜爱。她和江吟打的照面不多,却一眼觉察这一身打扮和曾经的江吟差不多。 更别说巩妈那个女人了,恐怕更会睹物思人,旧情复燃。 “曼依姐姐,你好像喝酒了。”寇千儿原本打算过来正式道谢,可谁曾想会遇到这样的情景。 花曼依脸色更冷了,“我喝酒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寇千儿被说得哑口无言,“千儿没想管曼依姐姐,千儿过来只是想跟曼依姐姐道谢,谢谢你今天出手帮我,如果不是曼依姐姐——” “停,你的感谢我收到了,回去吧。”花曼依本来心情就不好,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准备赶人走。 可是寇千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搅着手指,“曼依姐姐,我可不可以进去坐会?” “……” 寇千儿睁着大眼看她,眼里有着令人难以拒绝的祈求,“……不可以吗?” …… 半分钟后,寇千儿拘谨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上捧着曼依姐姐给她倒的热水,感叹道,“曼依姐姐,你房间好大。” 床看起来也好软。 花曼依瞥了她一眼,端着红酒杯走到铜色的留声机面前,摆上碟针,没多会便从大喇叭里传出来音乐。 “看也看够了,你该回你自己的房了。”花曼依准备赶人。 寇千儿有些着急,端着热水杯的手不自觉收紧,“曼依姐姐,可我水还没喝完……” 大概因为过于着急,捧着水杯的手用力收紧,滚烫的温度从杯壁传过来,把她烫得叫了一声。 哐啷一声,被子掉在地上,热水溅出来撒了一地,寇千儿的手心也被烫得通红。 花曼依皱了眉头,正要走过去把人拉过来,谁知道这时候门打开了,匆匆掠过一道高挑的身影,先她一步把寇千儿的手握住,把她从支离破碎又危险的地方拉出来。 “怎么那么不小心?”女人看似责怪实则关心的话语穿透过来,花曼依端着高脚杯的手有些不稳。 这才捡回来第二天,她就已经对寇千儿那么上心了…… 寇千儿摇摇头,把手从巩烟手里抽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花曼依,又看回巩烟冷沉的脸色,“巩妈,我没事。” “我带她去看医生。”花曼依扯了扯嘴角,上前把人拉过来,“毕竟她是在我这才烫到。” 寇千儿呆呆被拉着走出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巩妈,不明所以,直到她坐上花曼依叫来的黄包车,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惹了祸。 “对不起……”她稍稍侧过身对花曼依道歉。 “没什么好对不起。”花曼依慵懒坐着,看着前面不断往后飞逝的景物,她只是不想看到那个女人对寇千儿好罢了。 寇千儿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这时黄包车车轮子碾过一个小石头,晃了一下,因为侧坐的姿势,这一来径直往后倒,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拉住了她。 “坐稳。”花曼依没什么表情提醒她。 寇千儿后怕地赶紧捂了捂胸口,把屁i股挪过去,小心翼翼凑到花曼依身边,“刚刚吓死我了,还好有曼依姐姐。” 花曼依:“……” 到了医馆之后,大夫很快就给寇千儿查看和上药,寇千儿想付钱,谁知道花曼依已经先她一步付了钱,只好含着感激跟着她出门,“曼依姐姐,你真的是太破费了。” 走着走着,寇千儿突然撞上花曼依的背,她愣了一下,抬头正要开口问,“曼依姐姐怎么了?” “你站在这别动,我去去就回来。”花曼依瞟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随即转身走到街头拐角,回头环顾四周,打开车门,坐上去。 里面的人正是巩书兰,一副笃定她会过来的神情。 “曼依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巩书兰坐在后座,看着后视镜里倒映出来的人脸,这一次她胸有成竹。 花曼依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起来,熟稔从容,脑海里频频出现寇千儿和巩妈的画面,她承认她嫉妒了,从未有过的心慌和害怕,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因为不得已的谦让而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玩具被亲戚家的小孩拿走,只是这一次不是玩具,而是活生生的人。 “你说得对,我后悔了。”花曼依想起上一次巩书兰说的话,自嘲笑了笑。 能让巩妈那女人喜欢自己,这多么诱人的条件。 巩书兰:“既然想通了,那就合作愉快,在陆念家里你只需要帮我留意一件事……” …… 寇千儿在街头等得百无聊赖,直到头上落下一抹阴影,她看到那双熟悉的高跟鞋,惊讶抬起头,张口就喊“曼依姐姐”。 花曼依对她这种高兴情绪无法理解,或者这孩子根本太单纯了,就像当初的自己那样,有人对自己好一点就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是每每对上这双和江吟神似的眼睛,花曼依就无法开心起来,如同一根刺哽在喉咙里。 寇千儿看着她难以揣测的眼神,疑惑问,“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话落,眼前一黑,只见一只手轻轻捂在了她双眼上,寇千儿没反应,呆呆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滑过花曼依掌心。 “曼依姐姐……”寇千儿微微张开嘴,“为什么捂住我的眼?” “因为……”她没有勇气直视。 “因为什么?”寇千儿追问。 花曼依把手拿下来,神情恢复平日里的高冷,“没什么,回去吧。” “哦……”得不到答案,寇千儿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乖乖跟在后面。 *** 第二天,花曼依照常去陆念家里学英文,下楼的时候碰到寇千儿,以及她身边的巩妈,两人有说有笑,旁边还有方羽,大概是寇千儿这几天练舞练出了成绩,得到赞赏,许久不见的笑容也在巩妈身上出现。 “曼依姐姐,你去哪啊?”寇千儿从众人之中一眼看到众人之外的花曼依,这一声问话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纷纷落到她身上。 “只是出去一下。”花曼依目光扫过巩烟,打算搪塞过去。 谁知道晓晓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曼依姐是去学英文。” 寇千儿恍然大悟,贴心关怀,“这样啊,那曼依姐姐路上注意小心。” “嗯。”花曼依没来由一股心虚,直接不敢看巩妈,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叫黄包车。 舞厅里晓晓还在和寇千儿说话,话题绕到寇千儿以后要如何安置上面,方羽也不好私自揣测和决定,只好问起巩烟。 “巩妈?”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寇千儿顺着方羽的声音看过去,只见巩妈薄唇抿紧,盯着门口,神色难测。 寇千儿也叫了一声,这下把人叫回神来了,然而却只是扔下一句“继续练”便上楼去。 *** 这边花曼依在陆念家里学习,学习空隙,陆念邀请她喝杯红酒,花曼依心思转了一下欣然答应。 若是能把陆念喝趴下,那她可以借这个机会翻看她身边有没有线索。 “依依,这酒的度数高,不能喝太多。”陆念有些担心。 花曼依却执意不让她收回去,“我学习那么刻苦,该放松时就要好好放松,来,再喝,你也喝。” 陆念无奈摇头,“也罢了,这几天学的东西确实有些多,是时候劳逸结合。” 花曼依喝得酡红微醺,看着面前的陆念慢慢出现幻影,“陆念,我是不是喝醉了?” 陆念把她扶起来搂到房间,轻声道,“是,你喝醉了,我扶你上楼休息。”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醉?”花曼依踉踉跄跄搭着扶手,努力保持清醒,“为什么?” 陆念好笑把她扶到床上,“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从小到大从未喝醉过,医生说应该是体质的原因,好了,你先休息,我去给风海歌舞厅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个人过来接你回去。” 花曼依没回应,头枕在枕头上醉过去。 陆念替她掖了掖被子,走到电话座机旁拨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吧台的阿强,“曼依姐喝醉了?那我现在喊晓晓过去接回来。” 路过的寇千儿听到这话,连忙自告奋勇,“强子哥,要不我去吧,晓晓姐还在忙呢,我现在有空,正好可以把曼依姐姐接回来。” 阿强想了想,答应了寇千儿,把地址告诉她,寇千儿拿到地址风急火燎往楼上跑,从自己房间里拿了点碎钱和一个小手包便准备下楼,谁知道走得太急,在走廊上撞倒了巩烟。 “巩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寇千儿连忙道歉。 巩烟懒恹抽着烟,瞥到她冒冒失失的模样不自觉皱起眉,“那么冒失做什么?” 寇千儿低着头,神色急切,没多想就说出来,“曼依姐姐在外面喝醉了,强子哥让我过去把人接回来。” “喝醉了?”巩烟听到这几个字冷嗤一声,“这□□喝什么酒,你怕是听错了。” 风海的歌姬舞姬从来不允许在白天在外面喝醉酒,哪怕喝醉也只能在舞厅里喝醉。 寇千儿刚来,还不明白这里面的规矩,“可是强子哥跟我说的,说是在一个叫陆念的家里喝醉的,那个人还挺有名气,是个女律师,让我要是找不到路可以问问路人。” “陆念?” 寇千儿听到巩妈重复那两个字,点了点头,“对啊。” 巩烟脸色骤沉,“她可真敢。”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搬家从一个省搬到另一个省份,从此以后就可以接她上下学了 嘿嘿 明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我还有16000字QAQ 来还债了 第59章 酒行迟9 寇千儿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 急切又担心的心情在看到身边的女人时夹杂了一丝复杂感。 她同巩妈一起去接曼依姐姐回来,但巩妈更像是去算账的。 “巩妈,你别生气, 曼依姐姐也许只是和朋友聚一聚,不小心喝多了。”寇千儿解释,“听说那个陆念还是曼依姐姐的好友。” 车里就只有她在说话, 解释了两句后没得到回应,寇千儿就识趣不再说话了, 默默想着等下该如何把人接回来。 来到陆念的白色公寓,寇千儿跟在佣人后面快步上楼,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忙跑过去捂了捂她额头, 有点烫,脸色也红晕晕的, 这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巩夫人,你怎么也来了?”陆念看到巩烟, 微微诧异。 巩烟扫过床上喝的不省人事的花曼依,按下心头怒火,看向陆念, “我怎么不能来?花曼依是风海最出名的歌姬,风海向来有规矩,歌姬舞姬一律不能在外喝醉酒, 否则严惩不贷。” 陆念看了眼被人扶起的花曼依,才知道对方规矩严格, 那她这一次岂不是害了花曼依?想到这,陆念觉得有些后悔,便开口求情,“这……依依也不过是为了放松一下才喝的酒, 巩夫人要不这次就算了?” “规矩是规矩,如果有破例那就不再是规矩。”巩烟把人带走前留下这么一句。 回到风海歌舞厅,寇千儿想要自告奋勇照顾,她看着在巩妈怀里的女人,心急如焚,“巩妈,你看你日理万机,这种侍候人的事就交给千儿吧,千儿肯定会把人照顾得好好的。” “不用。”巩烟站在门内,侧过脸把烟从红唇抽i离,回了这么一句。 眼看着就要关上门,寇千儿搅着手指问,“那巩妈,我能问一下曼依姐姐在外面喝醉酒会受到什么惩罚?” 巩烟把门关上,“明日你便知道。” 寇千儿惴惴不安看着紧闭的房门,最终离去。 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明暗交杂,花曼依觉得身上越来越凉,迷糊之中睁开眼,巩烟那张冷艳出绝的脸映入眼帘,视线慢慢往下挪,身上的旗袍已然不见,只剩下一件素色的肚兜和褻i裤。 而巩妈拿着一条毛巾替她擦拭身体,照顾自己。 鼻头忽然就酸涩起来,花曼依撑起半个身子,用力搂上女人的脖颈,把下巴磕在她肩膀上,眼里默默溢出泪水,“这几天都没见你过来我这,是不是在别的女人那里留宿了?” 巩烟停下手中的动作,把人推开,讽刺道,“你不也是在陆念那过得挺好的么?还回来风海做什么?” 花曼依瘫倒在床上,好在底下是柔软的棉被,她的手肘才不至于被撞到,眼泪一滴一滴滚烫落下来,不敢置信,“你怀疑我和陆念发生了什么?” 巩烟把毛巾搁到一旁,又抽起烟来,“不然呢?” 花曼依浓睫颤栗,一眨便是泪满盈眶,却倔强直视她,“那巩妈又何必来照顾我。” “我不过是来照顾我的摇钱树罢了。”巩烟对她的反问不以为然,讥诮出声。 “我不信!” 一声含泪的反驳从花曼依嘴里喊出,巩烟刚皱起眉,眼前便乍现一道暗影,直直劈头盖下,花曼依从床上突然起来,捧着巩烟的脸用力吻上去。 带着委屈和不服,热烈又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花曼依!”巩烟被她这一举动惊愕到,可是整个人攀附到自己身上,拽都拽不开。 肚兜被花曼依蛮横扯开,她这个姿势高巩烟一个头,拉起巩烟的手抚在上面,“巩妈……巩妈,你在胡说对不对,你对我是有感觉的,根本不是在照顾什么摇钱树是不是?” “花曼依,你喝醉了!”巩烟反扣住她的手,拎在眼前制止她的行为。 “我没有喝醉!”花曼依挣脱开她掌心的桎梏,咬了一口巩烟的耳垂,她知道这是这女人最敏感的地方。 手上也不停歇,让她得了逞解开巩烟纽扣,这么多天的浸染和温存,她花曼依饶是再单纯也懂了许多不该懂的东西。 “巩妈,你也喜欢不是么……”花曼依匍匐在她身上,肌肤相贴,全心全意搂抱着她,她太喜欢这种黏糊糊的感觉了,“巩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从没喜欢过别人,我其实一直爱慕的人是你啊,是你巩烟,看到你对别人好我会忍不住嫉妒,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你眼里什么时候才有我的位置……” 巩烟看着眼前呢喃自语的女人,神色微微动容,“你说的……是真的?从未喜欢过别人?” 床下是散乱一地的衣物,花曼依如瀑乌发从光洁的背部垂落到腰际,将脸贴到她的脸上,“嗯。” “若是让我发现你骗我,花曼依,你仔细你的皮。”巩烟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花曼依搂上她脖颈,唇瓣微张,目光潋滟,吐息如兰,“曼依永远不会骗巩妈。” 大汗淋漓之后,花曼依餮足般憩息在床上,地上的衣物被人捡起来叠好,随着门一开一合,人影消失在房间里。 翌日,日上三竿。寇千儿端了碗粥从楼下上来,正犹豫要不要敲门,谁知道就这么犹豫的间隙,门就被打开了。 对上花曼依懒恹冷淡的眼神,寇千儿关心问,“曼依姐姐,昨晚睡得怎么样?还好吗?” 花曼依风轻云淡嗯了一声,“昨天是你接我回来?” 寇千儿回她,“除了我还有巩妈,但是曼依姐姐,巩妈说你在外喝醉,坏了规矩,回来后要受惩罚。” “我知道。”花曼依对此不甚在意。 寇千儿:“那惩罚是不是很重?” “打掌心罢了。”花曼依错过她,径直往楼下走,寇千儿亦步亦趋跟着。 风海歌舞厅里有一间屋子放了许多惩戒的物件,戒尺,竹鞭……以前总有一些舞女手脚不干净,不长记性,方羽就会用这些东西惩罚她们,对于上得了舞台的领唱在外面坏了规矩,如喝醉或者夜不归宿等等则会用戒尺打掌心,甚至关进小黑屋一天一夜不给饭吃。 后来巩烟的威严立下了,人长了记性也就不敢再犯事,这些东西已经鲜少用得上。 最近一次还是半年前薛问雁手下的丫鬟铃铛偷了她的首饰而被打得掌心红肿,关了一天小黑屋才肯罢休。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会轮到她花曼依。 “曼依……”方羽手里拿着一把戒尺,有些于心不忍,“你怎么就……” 花曼依把左手伸出来,“方羽姐,你动手吧,这次是我做错了。” 她原以为自己的酒量能把人先喝趴下,谁知道醉的是自己。 寇千儿站在一旁睁大眼看着,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似的,忽然眼尖瞥到门口的人,叫道,“巩妈!” 这话一落,屋里几人纷纷看向门口。 “巩妈,你看这……“首先开口的是方羽。 寇千儿也开口求情,“巩妈,曼依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如果真的要惩罚的话可以打我的手。” 花曼依看向寇千儿,目光一时复杂起来,但很快想通,这寇千儿是在这女人面前装善解人意呢,谁见了不叫一声善良。 心底冷嗤一声,“我做的事我自己担,打吧。” 站在一旁的女人终于开口,“用一个月工资抵这一次,下不为例。” 方羽松了口气,正打算把戒尺收回来,下一秒却听到花曼依说,“那还是打吧。” 一个月的工资和这个比起来,她选择工资。 寇千儿看了看花曼依,又看了看巩烟,这打得得多疼啊。 方羽下意识看向巩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巩妈,这……” 巩烟皱眉,扫过花曼依娇嫩掌心,语气冷冽,“你认真的?” 花曼依:“自然。” 巩烟:“那就随你。” *** 从惩戒屋出来,花曼依脸色苍白走过舞厅,左掌火辣辣疼痛,指骨微微屈起来便带来钻心的痛楚,掌心红肿一片,甚至还能看到血丝沁出来。 寇千儿心疼至极,想要替她包扎,花曼依被她碰到伤口,眉头一皱,下意识把人推开,“别碰我。” 寇千儿没防备,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撞上舞厅里的柱子,一双手扶住了她。 “巩妈?”寇千儿抬头,赶紧站好,低头道谢,“谢谢巩妈。” 花曼依听到寇千儿的声音僵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女人搀扶寇千儿的一幕,眼睛忽然就刺痛起来。 她强行把视线扭回来,头也没回往楼上走,只是背影多少多了几分狼狈。 这边,寇千儿准备跟着上楼,还没走两步,巩烟就拦住她。 寇千儿:“巩妈是有什么事吗?” 巩烟:“以后少在她面前晃悠。” 寇千儿不解,“为什么?这里的姐妹不应该互帮互助么?” 巩烟一时语塞,“你要是再多管闲事,你就打哪来回哪去。” 寇千儿眼神慌乱一瞬,“巩妈,我知道了。” 巩烟把烟拿下,冷嗤一声。 *** 房间里,花曼依艰难打开医药箱,消毒杀菌的酒精瓶盖拧不开,气的她想摔了瓶子。 “你朝它发什么火,让你选一个月工资你不选,非要遭这个罪。”巩烟推门而进,慢悠悠来到花曼依面前,坐在一旁,把镊子和酒精瓶子拿过来,慢条斯理沾上酒精。 巩烟:“把手伸过来。” 花曼依反倒把手缩回去,右手想接过镊子,“我自己可以,不用劳烦巩妈。” “你嘴犟什么?”巩烟抓过她手腕,花曼依赶紧握紧收拢,谁知道却一不小心用力过度,碰到伤口,疼得她低嘶一声,唇色全失。 “张开手。”巩烟看她这表情,收起嘴边的嘲讽,握住她手腕拿到嘴边,轻轻吹了一口。 花曼依愣在原地,许久不知作何反应,直到掌心突然传来一片冰凉,伴随着刺骨的痛意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左手也下意识收回来。 却被巩烟拉住,不让她动弹半分,“别动。” “你……为什么突然又对我好?”花曼依抬起眼帘,一瞬不瞬盯着巩烟微垂的侧颜,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巩烟顿了一下,“我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 花曼依沉默了,缓缓点了点头,“需要。” “那你希望是什么?”巩烟反问她。 “我不知道。” 巩烟喉咙里哼一声,红唇勾起,“你希望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花曼依猛然抬头,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巩烟用纱布替她包扎起来,“待会我带你去医馆看一下医生,这伤势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手心要是烂了就不好看了。” 花曼依颔首,“嗯。” 巩烟包扎好,开始收拾医药箱,“这几天要么就别去学英文了,或者我也可以教你。” “巩妈……这个,我不能答应你。”花曼依想起巩书兰的话,她不能断了这一次观察陆念的机会。 巩烟红唇抿紧,“为什么不能?我难道比不上陆念?” 花曼依解释,“不是,是因为我答应了陆念。” 巩烟抽了一口烟,听着这话心情不太愉悦,“你学费多少?” “学费……”花曼依看着巩烟,表情犹豫。 巩烟拧眉,“很多?” 花曼依摇头,“不是,她没有要我的学费。” “她免费教你?”想到这个,巩烟彻底没有半点笑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陆念那女人怕不是另有所图。 “每天学完之后我给她唱首歌当作学费。” “花曼依,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么?就这么随便唱给别人听?!”巩烟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想说两句,看到花曼依伤势又硬生生住了嘴。 “巩妈,我……”花曼依不明白她生气的点,“我也只不过是个歌姬罢了,除了其他之外也没什么好给她的。” 巩烟把烟掐了,拎起医药箱放回原处,“这两天就结束陆念的教学,若你实在想学我另外请人教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医馆。” 花曼依左右为难,“巩妈,这我都答应了别人,怎么能说结束就结束?” “你什么意思?” “……巩妈,你给我点时间。”花曼依脑子乱成一团,陆念那边是她答应了巩书兰要去帮她调查,可巩妈这边今天才刚刚转变态度,和自己亲近了一点,说她贪心也好,哪一边的机会她都不想失去。 尤其风海这边还有寇千儿的存在,她要是和巩妈闹掰了,得不偿失。 “巩妈,我手有点痛。”不得已,花曼依看到包裹起来的左掌,佯装手痛转移话题。 “我看看是不是又出血了?”巩烟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拉过她手腕端详,眉头拧紧,“还是得要去一趟医馆,走。” “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万二 这…… 第60章 番外剧场1 高档的咖啡厅里, Cover Maksim Mrvica曲调在倘佯空气里,卡座玻璃外下着毛毛小雨。一个女人端起了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红唇轻轻吹了一口, 氤氲朦胧的雾气慢慢挥散开。 “不了,你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但是你也知道, 我们已经不可能的了。”花曼依呷了一口咖啡,细细品味后放下, 优雅抬起头看向对面一身名媛打扮的女人,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疏离。 告白被拒,名媛女人脸色并不是很好, 把憋屈咽了下去,起身踩着高跟鞋重重离去。 花曼依看了眼时间, 不早了,该回去了。 买了单, 驱车径直驶向黑夜,留下一地泛着冷意的雨水。 来到一栋别墅前,花曼依停了下来, 抬眼往不远处的二楼灯光望去,看了几秒便收回视线。车内后视镜里,倒映出一张明艳娇丽的脸, 红唇微动,在一张纸巾上印上口红印子, 眼神冷漠一瞥,将口红印子贴在露出来的锁骨上。 弄好一切后,花曼依这才从驾驶座上款款下车,一身红裙融入黑夜, 如同蛰伏的红狐。 花曼依站在门前,从包里掏出钥匙,拧开,进门。 果不其然,欧式沙发上坐着一个律政打扮的女人,严丝密缝的西装穿在她身上干练又果断,双腿叠着,法式高跟鞋翘了一只起来,她就这么面色冷淡背靠着沙发,瘦削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这女人不愧是巩家的人,一家子都信奉佛祖。 淡淡的禅香沁入鼻尖,花曼依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走了两步,瞥到放在桌上的公文包。 啧,这女人估计刚打完一场官司。 花曼依将身上的包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弯腰将高跟鞋脱下来,胸口若隐若无对着对面的女人,起身时,乌黑的长发垂落,花曼依抬手别在耳后,眼也不抬,“我去洗澡。” 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泡澡。 巩烟这女人有钱的很,浴室堪比一间卧室之大,中间是宽敞的浴池,里面的水袅袅腾起雾气,还有玫瑰花瓣浮在水面,香气迷人。 雪白的肌肤沉入水面,刚好没过柔软且曲线明显的胸口,花曼依找了个平时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靠着池壁,闭眼小憩放松整个身体。 然而,没过多久,一双冰凉如玉的手滑过小腹,太过冰凉的温度和热气腾腾的池水形成鲜明对比,花曼依猛地睁眼,只是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纤细的手指已经先她一步滑进晋江高审线内,顿时浑身一阵颤栗收紧。 女人手腕上凸起的佛珠串忘了取下,木质的佛珠有摩挲质感,冰凉入骨,刮过晋江审核线…… “巩、烟!”花曼依想把人推出去,可是她膝盖间立着一双高挑无暇的腿,让她无法收紧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越压越近的冷艳女人逼到面前,而晋江审核也被她探索更深层次。 水面开始晃荡起来,花曼依皱着眉头承受着,眼神却一瞬不瞬盯着巩烟,忽的,不知什么触到她笑点,红唇噗嗤一声笑起来,“手指那么冰,妹妹可不是很喜欢。” 这话一落,里面的手指顿了一下,花曼依察觉到这微妙,正要得意,谁知下一刻速度突然加快,难以言喻的感觉迅速袭上心头,她承受不住地猛然拽紧女人纤细的腰肢。 巩烟没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似乎在嘲讽她刚说的话,她的妹妹不是不喜欢,而是喜欢得紧。 “你今天去哪了?”巩烟居高临下盯着她,薄凉的嗓音从薄唇传出来。 “巩大律师,你不是有能耐么?”花曼依努力忽略女人带给她的感觉,红唇一勾,笑得妩媚多姿,“那你……猜猜我去哪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锁骨猛地一痛,花曼依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前是乌黑的脑袋,微卷的发丝沾湿在水面上同她的秀发缠在一起。而水下波光粼粼,映出纠缠的两人。 这女人……就是条疯狗! 牙齿带来的刺痛感从锁骨传来,花曼依想也不用想都知道那个口红印子刺激到这女人了,她忍着痛,艰难启齿,却笑道,“你猜到了是么?我和别的女人鬼混,那巩大律师再猜猜,我是更喜欢你冰凉的手指,还是更喜欢别人……炽热的、可以燃烧我身心的手指,唔——” “花曼依!”女人在克制满腔怒意。 红唇被封住,略微带来窒息感,连空气也被人一扫而尽,又放开,然而更多的是让人生恨的沉醉,啧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花曼依忍不住从后面抱住她,大概不想对方太过好受,她双手故意抚上巩烟的晋江擦边球,柔软如棉花,指腹碰上的时候忍不住流连忘返。成功地感受到身上女人的舌顿了一下,甚至连那根葱白修长的手指都颤栗了一下。 她也是有感觉的。 花曼依想要再进一步揉和,脖子上的项链却毫无征兆断开。 “我的戒指!”等她反应过来定眼一看,身上的女人手里俨然抓着一个白玉秀云的戒指。 那是那个人的…… 她甚至连洗澡都不舍得摘下。 “巩烟!还给我!”花曼依脸色大变,又急又气。 巩烟紧抿唇瓣看了她一眼,从她身上抽身出来,长腿迈开从池底走出来。手指退出来的那瞬间,巨大的空虚抽离,花曼依闷哼了一声,但大脑不允许她为这个女人留恋半分,巩烟前一步刚走,她后一步跟上,拽着她手腕,企图把戒指拿回来。 热水顺着她光洁的肌肤纹理滑下,一滴滴滴在地板上,蜿蜒出一地水渍。 花曼依赤着脚亦步亦趋追着,声嘶力竭,“巩烟,你快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女人倏然停下来,看着她眼红脖子粗的模样,一股难以自抑的嫉妒爬进她胸腔,却被她死死压制住。 “一个死人的东西你就那么稀罕?”她喉咙里发出无情的嘲讽。 她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女人,甚至戒指上面隐喻地刻着她们的名字。 “我稀罕。”这是她生命里曾经最美好的存在,她怎么可能不稀罕?花曼依敛下双眸,耀眼的灯光下,如凝脂般的肌肤裸露在巩烟眼里。 巩烟眼神冷了下来,拽着她往落地窗边走,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灯火通明,不远处的草坪上一群人在办着party欢乐,有男有女,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这边发生什么。 花曼依下意识她身后站,可巩烟却不允许,把她拽到窗前,花曼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惊恐地想要挣脱开,“你这个疯子!” 竟然想在大庭广众之下…… 花曼依跌跌撞撞往后退,却忘了身后是沙发,她半截甚至跌倒在平坦沙发上,正想把脚收回来,这时脚腕一紧,巩烟抓住了她脚踝,拉着她不让她缩回去。 收拢的膝盖被强行打开,一个冰凉的东西塞了进来,花曼依双腿发抖,难以置信。 戒指被这个女人塞了进来…… 她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 那一瞬间,屈辱从心底浮上来,占据了她整个身心。花曼依看着面前和自己纠缠了三年的女人,第一次有了憎恨之意。 “巩烟,我恨你!”在说这话时,内里不仅有那枚戒指,还伴随着这女人的手指在勾绕,周遭变得敏感而脆弱,水声在响动,伴随着温度,甚至流到巩烟手背上,花曼依死死忍住一阵又一阵的折磨,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那样只会吸引外面更多人观看这一场荒诞。 ——完——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几章都是小剧场QAQ 第61章 番外剧场2 “花曼依!我该叫你花曼依……还是陈惜雪?”巩烟把身下不着i一物的女人压制住, 一双清眸此刻被愤怒占满。 床榻之上,她们双i腿i交i缠,胸骨相贴。 她是南国将军, 一年前敌国俯首称臣,南国大获全胜,半年后在一场戏子场里,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青梅戏伶,对她这些年的遭遇感到愧疚和怜惜, 之后半年里她加倍补偿回她。 她说她不喜将军府里有竹子,她让人砍了满山的绿竹,换上了桃木。 她说不喜表妹总过来缠自己, 她便借着重话将表妹伤得再也不来往。 ……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发现这个枕边的女人竟然是敌国派来的间谍。 断她羽翼, 毁她左右膀,众叛亲离, 无人可依。 “阿烟……你也觉得我是间谍?”花曼依失望望着她,双眸就这么蓄起眼泪,无声顺着脸颊滑下来。 “如果我是间谍, 刺客一事,我何必为你冒死挡剑!” “那是为了取得我信任!” 啪—— “你这个混蛋——”花曼依终于奔溃,眼里早已模糊一片, “你滚开啊,别碰我!” “依依……”巩烟看着身下的女人心里莫名慌乱, 就好像这个女人要永远离开她似的。 花曼依哭着笑了,喉咙哽咽,“既然你认定我是间谍,那我只好——” “你要做什么?” 突然眼前刀光一闪, 本能地去抓住,掌心传来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留下来。 “巩烟,你疯了!”花曼依惊叫出声。 “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巩烟看着眼前无比心疼自己的女人,这一刻她才发现怀疑了不该怀疑的人。 若是她迟一步,这把匕首就会插进这个女人的胸口,以这种方式证明清白。 可她巩烟也将会永远失去她。 包扎好伤口后,花曼依仍旧脸色不好,对她的示好不在意。 “既然巩将军不信我,又不愿我自杀,那曼依只好离开这将军府。”花曼依人变得冷漠,不见往日亲昵。 巩烟心里一痛,自知伤了她心,可听到这话仍是止不住恼怒,“你想要去哪里?” “曼依表姐曾答应过,只要曼依投靠她,她此生不会负我。” “那我巩烟算什么?!”巩烟将人掰向自己,眼里嫉妒的情绪在疯狂蔓延,“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 花曼依恍若未见,挣扎道,“你放开我!巩烟,是你不愿相信我,那我走总如你所愿了吧!” “我不许!” 说罢,巩烟把人吻住,撕拉一声,花曼依还没反应过来,人便已被压在床榻之上,身上亵i衣亵i裤已然不见,女人细白的手指带来冰凉的温度,与她体温形成鲜明对比,指腹上因常年拿剑磨出来的薄茧滑过内里,勾起她一阵又一阵颤栗。 “……巩烟,你不能这样呜——”花曼依忍不住叫出声,夹杂着少女青春婉丽的嗓音,可是身体总比大脑更诚实,不但无力把人推开,甚至那里欲拒还迎, 她抱住巩烟的头,脚背禁不住弓起,“巩烟……你快放开我……” “依依,你喜欢表姐还是喜欢我巩烟?”巩烟把她动人的神情看进眼帘,瑞凤眼微垂蕴含难以名状的情绪,指尖微微一动。 花曼依撇过脸,倔强忍受着,就是不回答她的话。 “依依,依依你在哪?”门外忽然传来表姐的叫唤,花曼依抬起光滑如玉的右臂求救式伸向门口,唇瓣刚要张开,“表姐——” 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难以忽略的水声,羞愧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花曼依猛地捂住嘴,惊恐地想要把身上的女人推开。 要是让表姐看到这一幕,她死了的心都有。 “阿烟,求求你,别这样……表姐来了,你放过我吧……”花曼依泪眼婆娑摇头,压抑住她的反应。 “那你说你喜欢谁?” “喜欢你。” “还说不说那些话?” “不说了……” ——完—— 第62章 番外剧场3 姐姐 她是这样叫她的。 巩烟是大海里的一只成熟海妖, 会幻化成各种形态,而那个小女孩是住在海滩边渔村的一个人类幼崽,每天太阳将落的时候小女孩都会跑到浅滩上堆沙子, 一直等到夜里天黑了海上的一些鱼回来她便和其他人类一起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这是巩烟在捕猎时观察到的,她觉得人类很奇怪,有的时候他们在她不能吃的鱼的肚子里游着, 有的时候他们掉到海里不会游沉到海底。 小女孩最近经常来滩边,有几次很早便坐在礁石上, 巩烟不明白为什么她能用黑乎乎的筑了一个洞的东西便能吹出好听的声音。但是她好喜欢,总是凑近了听,也会哼唱几句为她伴乐。小女孩好高兴的样子逗得巩烟心情愉悦。 一天巩烟伏在浅水滩休息, 小女孩蹬蹬地跑过来,小小一只, 她终于在最近的距离看着人类幼崽,不知道他们人类的审美怎么样, 她观察她越看越高兴,她可真可爱,而且一丁点也不怕自己。 巩烟记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下午, 小女孩的同伴们还没有回来,太阳落了他们才会回来,她依旧坐在海礁上吹埙。巩烟懒恹游来, 她的小鳍摸着她带鱼鳍的爪子,那一刻巩烟突然好想带走她。 不过理智还是把她拉了回来,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和以前沉到海底的其他人类一样,原本和善的面容在见到她真身后变得邪恶恶心起来。她不想带走她了,巩烟正想离开,这时候小女孩忽然把她的头靠在她头上, 爬到巩烟身上来。 细胳膊细腿的搂着巩烟,半截身体浸入海水,骑跨在她银色的鱼尾上,十来岁的脸蛋贴在她光洁纤细的背部。 那一刻巩烟有种被需要的错觉。 巩烟带着她,在海面上游着,不需要换气。小家伙玩的很高兴,她却不由得忐忑起来,担心她从身上掉进海里,成为洋洋大海里一具无名尸骨。不过转念一想过,真的掉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会把她推上海面。 傍晚的海风真舒服,小家伙坐在她的背上抚摸着,她让巩烟看看太阳,巩烟顺着她的手指看见圆圆的红日半边隐在灰色的云里,全色的光辉澄澈,是夜的幕布降临前最后的温暖,天空染成浅红又染成紫色。浅水滩的星星也逐渐冒出海面,挂在那里。 她的同伴们回来了,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大概累了吧,她们一起出海时这个小人类唱了很久的歌,像是专门唱给她听的。 巩烟将她放在最大离滩湾最近的礁石上,这里潮水不会卷到她身上,巩烟远远背对着游走,那群人类和打回来的鱼一起回来了,将她一起带回。人类手里的鱼被一条条草杆子串起来拎在手里,巩烟回头看了一眼,好像那些鱼的身上,挂着一些星星,但是大抵夜色太浓,她也看不清了。 *** 圣诞节那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雪,鹅毛般的大雪将屋顶铺上了一层厚实的雪层。 屋里壁炉在烧着,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气,地上有一块椭圆形毛毯,那是母亲用穿不了的、或者破烂了的衣服一块拼接一块缝制而成的毯子,甚至上面还有个很憨厚的大猫图案,母亲的手一向灵巧。 楼阁的上面有一间小小的房间,撑开窗户便能看到远处的海景,这个时候是冬天了,海边鲜少有鱼类,就连一向勤奋出去打渔的父亲都难得闲散呆在家里看报纸。 顶多母亲叫他的时候,他才会慢悠悠拿着工具去后山那片结了冰的湖面上打点鱼回来。 村里的同龄人都开始写在纸条上愿望,然后放进袜子里,躺进被窝里等着圣诞老人给他们送礼物。 十三岁的花曼依今年什么都没有写,只是把身上带着的那个埙放进袜子里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花曼依还没出门她的小伙伴们就来找她打雪仗,玩捉迷藏,花曼依愉快地出去和他们玩耍,玩着玩着聊起了圣诞礼物,越聊越兴奋,他们信誓旦旦说真的有圣诞老人,因为第二天他们袜子里都放了他们的愿望在里面。 和兴高采烈的小伙伴形成鲜艳的对比,花曼依看着他们止不住的笑颜,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她没有圣诞礼物,不仅没有,她昨晚放的埙也不见了。 今早起来的时候,她快要难过死了,那是她和那个姐姐对话的东西,没了的话,姐姐是不是就不和她玩了? 越想越难过,花曼依跑去海边,企图找回一块差不多的埙,可是找了一下午,天边又开始下雪了,海里涌动着海水,花曼依垂头丧气准备往回走,在经过海滩边的一块大礁石时,她没看错的话,好像看到了一道人影。 她怯怯地一点点靠近,等到看清楚的时候,飞快捂住嘴,眼睛一下子放大,“你……” 面前是一条娇小的美人鱼! 和书上那种会唱歌迷惑人心的海妖不同,这条是小小的美人鱼幼崽,银色的尾鳍在海里晃动着。 软软的,一头黑发湿哒哒垂在身后,慵懒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她,带着丝丝与长相不符的成熟感。 花曼依没觉得怪异,挽起裤脚,海里的水是暖的,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你是搁浅了吗?” 小美人鱼睁着眼睛望着她,好像是对花曼依的话不是很理解。 花曼依把她从礁石抱起来,轻轻的,又比她矮,感觉像个小妹妹,花曼依心想,不过她也只是想一想,便绕过礁石,向海边更深一点走去,把小美人鱼放进海水里,“好了,你快点回家吧。” 末了,见她不走,花曼依弯下腰掬起一捧水往她身上泼去,谁知泼到小美人鱼脸上,对方凶巴巴地往她身上也泼了一脸水。 花曼依用手挡着,开始和她玩起水仗。 日暮渐近,花曼依觉得不能再玩下去了,便住了手,看着小美人鱼妹妹,心里有些舍不得,“我得要回去了,你也得回去。” 告别完,花曼依转过身不去看她,一步一步往海滩上走,突然的,脚边被人扔了一块东西,等她看清楚是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哒哒哒响起脚步声,踩在细沙上,甚至还因为跑得快,脚丫子还踢起些许沙子溅到花曼依的脚后跟上。 身后被人紧紧抱着。 花曼依愣住,回过身来,她发现小美人鱼妹妹银色的尾鳍变成了一双脚。 她把脚边的埙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心里一惊,这不是她昨晚放袜子里的埙吗? 花曼依把目光放到胸前的小妹妹身上,迟疑问,“你是圣诞老爷爷送给我的礼物吗?” 小美人鱼妹妹歪着脑袋怔怔看着她,还是不懂的样子,只是一头扎进花曼依怀里,使劲蹭了蹭。 花曼依沉思一会,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到小美人鱼妹妹身上,牵着她的手,“我带你回去。” 走了两步,发现小美人鱼并不会走路,花曼依意识过来,把手放到她腰上,使出了吃奶的劲把人抱了起来往家里走。 天又开始下起了雪,飘落在枝头上。 屋子里,母亲在厨房做晚饭,父亲在客厅睡着了,报纸盖在他脸上,花曼依抱着人飞快跑上二楼,让她坐在床边,又下楼端上来一盆热水和一条毛巾。 给小美人鱼妹妹擦了身子,又给她洗了头,最后擦干,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快要吃晚餐了,楼下母亲在叫她的小名,“依依。” 花曼依应了一声,回过头对小美人鱼嘱咐说,“你乖乖呆在这里,我下去吃个饭,等下我端碗饭上来给你。” 小美人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 餐桌上,女孩的母亲在和父亲念叨着鸡毛蒜皮,花曼依心里想着屋子里的小美人鱼妹妹,以及怎么安置她,甚至想到了对方要是想回大海了,自己会不会很难过。 吃完饭,花曼依悄悄端了碗饭和菜上楼,摆到书桌上,一口一口喂着小美人鱼妹妹,神奇的是,她吃得很香,一点也没有水土不服的样子。 如果不是见过她有尾鳍,花曼依只会以为是哪户人家走丢的孩子。 喂了几口,小美人鱼妹妹抓过勺子,她自己舀饭吃,学得有模有样,花曼依张大了嘴,旋即弯了弯眼眸,夸她厉害。 等吃完了饭,花曼依再偷偷摸摸把碗洗好,放回原位,回到阁楼帮小美人鱼妹妹吹干头发,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让她穿上。 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在这期间,花曼依发现小美人鱼妹妹学习能力很强,她尝试着让她开口叫姐姐。 可是对方死活不肯叫,花曼依正要气馁,谁知道对方却喊出她的小名——依依。 花曼依小脸上惊喜万分,比她还高兴,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妹妹!” 这话一落,眼前的小美人鱼顿时就不喊她依依了,花曼依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连忙哄她,“怎么了?是我做错了吗?” 花曼依百思不得其解,但偏偏又得不到一个答案,后来乱打乱撞想通,“你是不是不想我喊你妹妹?” 小美人鱼没理会她,自顾自坐一旁。 花曼依试探喊一声,“姐姐?” 果不其然,小美人鱼瞅了她一眼,花曼依又喊了一声,小美人鱼总算拿正眼瞧她了,花曼依被她这个反应萌得一塌糊涂,抱紧她,连喊了好几声“姐姐”。 谁知道叫声引起楼下母亲的注意,母亲喊了她一声在叫什么呢,花曼依才匆忙捂嘴,一边回答道,“我在读课文,妈妈!” 楼下没出声了,花曼依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有模有样教小美人鱼认识其他东西。 一晚上下来,小美人鱼姐姐学会了很多,基本房间里的东西她都知道该怎么念。 一周下来,花曼依靠着乖巧的性格博得父母的信任,每次吃饭都端一碗到楼上给小美人鱼姐姐吃,在这一周里,小美人鱼妹妹说话很接近人类了,大概天□□玩,这么一间小小的房间到底还是惹得姐姐不快,她想要出去玩。 花曼依只好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带着她出去玩,带她打雪仗,堆雪人。 只是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就被母亲发现小美人鱼姐姐的存在。 “好漂亮的小姑娘!”母亲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第二句话才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她是谁?” 花曼依把人拉到背后护着,勇敢看着母亲的眼,“她是我从海里捡回来的。” 她没说她是美人鱼的事。 她曾在书本上看过的那些关于美人鱼的结局,无一不是悲剧,她不喜欢这样,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小美人鱼姐姐身上。 父亲闻讯赶来,见到小美人鱼,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花曼依父母坐在一边,花曼依和小美人鱼姐姐坐在一块,她搂着她,甚至还安慰她别怕,有妹妹在。 然而小美人鱼脸上完全看不出害怕的神情,只是听到这句话,她嗯了一声,然后扑到花曼依怀里。 对面的父母看到这一幕,陷入沉思。 母亲暗暗推了身边丈夫,“要不,我们领养这个孩子吧,反正我们不也准备给我们女儿生个弟弟或着妹妹吗?” 但是就在上个月,他们去医院检查,发现母亲无法再生育了,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谁也没说,但却是他们心里的痛。 村子里同龄人都有弟弟妹妹或者哥哥姐姐,他们的女儿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现在多了个妹妹,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父亲想了很久,点了点头,这下子一家子都高兴了。 自此以后,小美人鱼就以妹妹的身份住了下来,花曼依再也不用畏畏缩缩带她出去玩了,而是光明正大带她出去和村里的小伙伴玩耍。但是私底下花曼依还是不得不喊她姐姐,因为一但不喊,对方就会给她脸色看。 晚上回来,两人就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母亲看到姐妹俩相处愉快,也展露笑颜。 再大一点,两人一起去镇上上学,见识到更为广阔的世界。 花曼依成年没多久,父母相继离世,去世之前,母亲念叨着让花曼依要多照顾着妹妹,要好好活下去。 花曼依心中悲戚,抱紧小美人鱼,两人抱着难受了好几天,后来在相互安慰之下逐渐走出悲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适婚年龄,花曼依看到比自己成熟又有魅力的姐姐身边追求者不断,暗自生闷气,但是想到她们是姐妹,也只能默默祝福。 直到有一天,花曼依不小心看到她的美人鱼姐姐冷着脸把她花曼依的追求者之一奚落嘲讽了一顿,她才猛然醒悟,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干。 花曼依暗自窃喜,也偷偷地在背后把姐姐的追求者赶跑。 她们仍旧住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后来有一天,那张床乱了一点。 后来无数的日子里,那张床每到早晨都会乱掉。 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秘密。 因为圣诞老爷爷送的礼物从来不让人失望。 —完— 第63章 番外剧场:巩书兰x江吟 “分手?”坐在贵宾包厢的女人轻蔑一笑, 下一刻就着高脚酒杯里的红酒仰头抿下,一旁的跟班们瞅她心情不好,面面相嘘。为首的龙子清咳两声把包厢里谈笑的几名无关人员打发走了, 上前说:“大姐,这妮子忒不识好歹,她竟然敢和您提分手?我他妈就——” “你想怎样?”女人放下手里的酒杯, 语气状似漫不经心。 “这,我带弟兄们削她!”龙子双手比划, 包厢里鸦雀无声,他暮然一回头,对上一双危险又懒恹的瑞凤眼, 还有一把冰冷的枪i管。 “老大……我错了,你饶了我……” “龙子, 你父亲是帮会里的老人,你也跟了我小两三年, 今天怎么这么没眼里见呢,啊?” “我的人你也敢动?” “不敢不敢,老大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我错了。”龙子心里发愀,大姐向来严厉,但对兄弟们是极好的, 很少发火,今天竟然为了一个不识好歹的丫头生气, 还为了她把枪对着自己,这都什么事啊? “知道就行,以后对你嫂子客气点,别再让我听到你要打她的话。” 女人起身出门, 一旁的管家接过枪收在袋子里,她继而嘱咐,“你去给陈老板传话,让江吟明天就去清河县出差。” 嗒,嗒,嗒……高根鞋踏在大理石板砖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江吟摸索随身包里的房卡,包里杂物繁多,就在她终于摸到准备开门时,身后脚步声也随之停住。 那声音的主人轻笑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江吟怔住,整理好状态回眸笑得温柔:“我忙了一天公务很累,请这位自来熟的小姐识趣些,我不想接见你。”她把识趣和接见的发音咬得很重,可见是分了手心就飘了。 巩书兰望着她板成冰块的冷脸,强忍下心头的怒火,嘴上依旧厚脸皮,“这么巧呢,我每天工作也是累得不得了,有缘皆是客,江小姐一看就是知书达礼的正派人,请我进去坐坐也费不了多少时间,现在才晚上七点半,江小姐你就要睡了吗?” 江吟说不过她,若是反驳只怕是没完没了下去,这个女人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失手过,多说无果就答应了。 分手拉黑是自己单方面做的,这个女人忍了五天最后还是找上门来了,既然躲不掉那就把话说清楚,说清楚顺便做个了断。 清河县的这家丽源酒店位于富人风景区,酒店旁不远就是警局,不是她的土匪窝,她要是敢做出格的事看她不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进来吧,别搞花样,该说的我都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她江吟不想再侍候她这个女土匪。 江吟转动门把手插上房卡准备把包放下,身后的房门呯得一声关上,才被明澄光线照亮的房间霎时重归黑暗,江吟转身,只见一只黑狐化做饿虎扑在她身上,两人齐齐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巩书兰!你放开我……呜呜……” 她本能反抗,挣扎间被束缚得更紧,压在身上的女人强闯入她的领地,唇齿纠缠,贴身的裙子也被人轻车熟路的掀开扒落。她用左手去够藏在枕头下的水果刀,哪知对方将她双手夺过聚拢,用不知道哪里捣出的绳子绑紧束在头顶上方。 黑暗中她尖锐的指甲在她脸上的部位一一划过,灸热的吻也落在相应的肌肤上。江吟气得发抖,深深闭上眼,想起不能暴露自己的身手,只能不断撇过脸躲闪,可下一刻女人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住她下巴,让她避无可避。 “亲够了么?亲够了就把我手上的绳子解了。” “哼……”巩书兰轻笑附在江吟的耳朵边,一边吐气一边说,“老婆是永远亲不够的。”她又亲了会,才觉得不能把人惹生气了,回答她:“我把正经事办了,就帮你把绳子剪了。” 江吟冷笑,嘲讽她:“巩书兰你可真记仇,打分手pao还不忘用长指甲折磨我。” “哪里的话,你是我老婆,又不是外面的阿三阿四。”巩书兰坐起身把床头灯打开,当着江吟的面把自己的指甲用卸甲油全扒了,她晃着手笑,“老婆你看亮片掉了。” “谁是你老婆?不许这么叫我,我已经和你分手了。” “我可没同意。”巩书兰啪得一声把枕头拿起垫在江吟腰下,枕头下原本放着的水果刀即刻现了形。 江吟有点尴尬,不过巩书兰很给她面子,她把水果刀丢掉椅子上,“老婆,水果刀剪指甲就不必了,我要是不小心切到手又怎么服侍你,带着工伤耕耘你是不是得给我补偿,嗯?” “住口!”江吟被巩书兰毫不要脸的浑话撩得腹中一阵火烧,想到这个狗女人过去卑劣的形径又羞又气,偏偏又在她的撩拨下起了反应,她恼怒自己无能为力。 地点转换到浴室里,巩书兰一边用晋江审核的标准审核着她,一边无止尽地说骚话,江吟跪伏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痕迹遍布的人,艰难地想到自己可能很难离开这个女人了,她总是有无尽的精力以她的身体和灵魂温暖自己,占i有自己,也爱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巩书兰总是不做到最后一步,困意压过银欲,江吟说了一句她要睡了,也便不再管巩书兰,翻过身入眠,巩书兰在她耳边轻轻道了句晚安搂着她睡觉。 ——完—— 作者有话要说:被榨干了 一滴都没有了 呜呜呜 第64章 酒行迟10 下午花曼依坐黄包车过去白色公寓, 佣人带她进去,但是进去之后发现陆念并不在房间里。花曼依坐在之前一直学习的位置,等了大约几分钟, 公寓很安静,楼上隐隐传来走步声,花曼依从小对脚步声特别敏感, 只要相处久了,谁的脚步声都能听出来。 但这个脚步声既不是佣人那种恭敬规矩的脚步声, 也不属于陆念,再者男人的脚步声更重更粗旷,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一个女人的脚步声。 花曼依立即就想到巩书兰交代她的话, 思绪流转,片刻之后放下包轻手轻脚往楼上走去, 巩书兰曾给她看过霍素秋的照片,只要她在陆念家里发现霍素秋有来找过陆念, 那她的调查就算完成。 二楼的书房门前,花曼依回头看了一下书房外的走廊,寂静无人。等她回过头, 忽然眼前虚掩的书房门快速掠过一道黑影,花曼依心头提了一下,心脏跳得极快。 她手搭上门把手, 小心翼翼推开,刚迈出一步, 还没等她环顾四周后颈突然一痛,砰的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女人的身影,黑色的皮靴踩在地板上, 立挺的褐色大衣明暗交错。 “这个女人是谁?”霍素秋扫了一眼地上的花曼依,看向书桌旁的陆念。 陆念赶忙过来蹲下查看花曼依的情况,“你下手怎么那么重?” 霍素秋皱眉,“你心疼她?她是谁?” “她……是我的学生。”陆念见花曼依只是晕过去,心里松了口气,推了推银框眼镜,站起身来,“素秋,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霍素秋把注意力转回来,“陆念,江吟她跑了,这事儿你能不能帮帮我?” “江吟?她不是死了么?”陆念一惊,当初她知道霍家大火一事霍素秋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另一个人,也就是江吟可是被烧成灰炭,就连巩家那两个女人都如此认为,甚至还去吊唁。 “死?怎么可能会死?”霍素秋冷笑,经过花曼依,来到窗户前。 陆念略微思索,猜到当初那场大火可能另有隐情,“那死的人是谁?” “一个街边的叫花子罢了。”霍素秋继续道,“当时我看她被另一个叫花子欺负,好心救了下来,恰巧发现她身形和骨架都和江吟极其相似……” 花曼依手指动了动,听到“叫花子”三个字浑身一僵,脑海里浮现她曾经遇到过的叫花子,那个身形好像真的和江吟相差无异。 而且那个叫花子消失的时间刚好就是江吟大火时间,怎么会那么巧…… 这边,陆念答应霍素秋的请求,帮她找到江吟的下落。 “陆小姐,外面有个姑娘说要见花曼依小姐。”佣人在门外突然开声。 陆念给霍素秋使了个眼神,打开房门,“有说她叫什么吗?” 佣人回想,“她说她叫寇千儿。” 陆念只好下楼接见,果真看到寇千儿,“你来找我有何事?” 寇千儿张望两下,“我是来接曼依姐姐回去的。” “江吟?!” 客厅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女人,径直拽住寇千儿的手,差点把寇千儿吓一跳,“你是谁?!” 陆念看到霍素秋懊恼闭眼。 霍素秋却不管这些,眼神直勾勾盯着寇千儿,“你为什么要跑?我对你不好吗?!” 寇千儿使劲把手收回来,眼神像看智障一样看着这个女人,“我跑什么?我叫寇千儿,不是什么江吟。” 这话一落,霍素秋惊醒过来,捧着寇千儿的脸仔细端详,嘴里呢喃,“你不是江吟。” “我当然不是江吟。”寇千儿推开她的手,有些嫌恶,转头看向陆念,“我是来找曼依姐姐的——” 话音还没落,陆念便看到眼前活生生的寇千儿被人劈晕在地上,“素秋,你这是在做什么?” 霍素秋恢复冷漠的神色,“她发现了我的踪迹。” “你要杀人灭口?”陆念难以置信。 霍素秋:“那倒没有,只不过想把她关起来几天罢了,总不能让她们两个坏了我的计划。” 佣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陆小姐,巩夫人前来拜访。” 陆念头疼,“她又来做什么?素秋,你赶紧把寇千儿带回到书房里,还有曼依,你先把让人安置妥当。” 巩烟站在门外,打量这栋白色公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亲自来跟陆念谈花曼依学英文的事,那女人开不了口,那她就替她开这个口。 陆念把人迎进来,脸上笑开,“巩夫人,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今天不跟你废话,我是来谈谈曼依学英文的事………”巩烟皱眉打量陆念的书房,书桌上摆放两个茶碗,热茶的余雾未散,分明有人刚刚来过。 曼依最近经常往陆念这跑,前几天她虽然确认了花曼依的心意,可又想到那女人忽冷忽热的态度以及每每谈到陆念时口中的亲热,心中便觉得不忿。 “依依她怎么了?”眼见巩烟神色冰冷,陆念越发心虚起来,依依和寇千儿都被霍素秋砸晕放在屏风后,她就怕巩烟来意不善,早前巩书兰与霍素秋的恩怨尚未了结,现在如果让霍素秋和巩烟在她家见面发生争执,伤害依依怎么办? “她没什么事,陆念,我今天来找你是想你们结束这个教学。”巩烟懒恹吐出一口白雾,将公文包里的文件拿出递给陆念。 陆念好奇打开,一看到上面的名字愣住,这不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陆子昂么? 早年陆家三兄妹,长子陆宇擅长经商,二女儿陆念在外念法学,个个事业有成令人艳羡,只有幼子陆子昂不学无术,三年前陆子昂过失杀了人,全家为保他打点各路关系送其出国躲避风头。 陆家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幼子一直是污点的存在,若是被世人皆知,那陆老爷乃至整个陆家将会陷入万人唾骂的境地。 "你什么意思?!"陆念内心震惊不已,陆子昂的事巩烟怎么会知道? 陆念把文件放下,稳了稳心神,“你想让我离开依依?以后不能再教她英文?” 巩烟红唇勾起,“是。” “为什么?”陆念出声质问,巩烟果然不怀好意,她竟然翻出陆子昂的事威胁自己,考虑到陆家私事不能被躲在屏风后的霍素秋听到,陆念捏紧拳头,随后放缓声线,“这是依依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巩烟拍了拍貂毛披肩,淡淡开口,“花曼依是我风海的人,她想学英文我可以安排专业的老师教她,陆律师公务繁忙,总不能一直这么叨扰你。” “况且,陆律师也该好好处理一下自己身边的事。” “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巩烟,平心而论我陆念从未得罪过你,我们陆家和你们巩家往日也没有过积怨,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陆律师,我什么时候针对你?”巩烟本想说清楚走人,她要去找花曼依,今天拿陆子昂的官司文件和他远在法国的照片不过是照巩书兰的话顺路带给她,而且花曼依是她的女人,任由她在一匹狼下学习,她巩烟心还不至于那么大。 陆念抑制激动,她看着神色慵懒的女人,开口笑意缱绻,“巩夫人,我们今天打开窗说亮话,你这样针对我,不过是因为花曼依和我亲密,你心里不舒服。” 她双手扶住窗檐,叹了口气回身撇了一眼右侧角落的屏风,语气肯定:“你心里不舒服,因为你喜欢她。” 巩烟愕然,空气里陷入沉默,陆念这样直白戳穿她的心事出乎所料,但她回过神转念一想,不如趁此机会彻底和陆念说清楚最好,花曼依天真懵懂,但是陆念是聪明人。 思至此,她不咸不淡道,“我关心花曼依,因为她是风海的人,既然是我的人,我就有绝对权力决定她做什么,和谁交往,我巩烟让她往东,她就不能向西。” “至于你说我是因为喜欢她而针对你,那是陆律师多心了,”巩烟凑近陆念,“我是否喜欢她与你有何关系?喜欢如何?不喜欢又怎样,反正她喜欢的人不是你。” 屏风后一个角落里,花曼依和寇千儿被人双手双脚绑住,嘴上塞了布巾,而身旁还蹲着神色凝重的霍素秋看管她们两个。 寇千儿还在昏迷,而花曼依一直假装昏迷状态,这一刻听到屏风外熟悉的嗓音,脸色刷白。 原来在她眼里,她还是那个小舞女,她巩妈说向东她就不能向西…… 第65章 酒行迟11 “那巩夫人又如何知道依依不喜欢我?”陆念不紧不慢反驳, “一个人的心思旁人是难以猜测的,巩夫人既然要坚持插手教学一事,那我就只好亲自问依依。” 巩烟冷笑, 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陆念,我希望你清楚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这是在通知你。” “你……”陆念压制恼意,陆子昂的事不能被翻出来, 但是花曼依那边…… “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和她说清楚。”最终,陆念到底还是妥协了。 巩烟离去后, 书房恢复安静,霍素秋从暗室里面出来, 从窗户一角掀开,看到院子里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念, 你喜欢花曼依这个女人?”霍素秋回头打量她这个同窗好友,“她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充其量不过是落魄的富商小姐罢了,家里又逢被抄, 人还在风海那种风月场打滚,一张朱唇万人尝——” “你喜欢的江吟又何尝不是。” “闭嘴!”霍素秋恼羞成怒,“她不一样, 她是清倌……” 陆念冷淡说,“霍素秋, 我帮你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以及我身边的人随意指指点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满身戾气。” 霍素秋撇过脸,黑色大衣下她的右手带着黑色蕾丝手套, 而其中两个指i套下空空如也。 “陆念,人是会变的。”她深深闭上眼。 陆念哑口,自知发生在霍素秋身上的事她无法感同身受,只好转移话题,“她们两个怎么样了?” 霍素秋看了一眼钟表,“还在里面昏迷,我不能在你这久留,剩下的事拜托你了。” 陆念:“行。” 花曼依把这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没多久暗室透进来光照,落在她和寇千儿脸上,她仍继续假装昏迷,却感受到陆念蹲在她们面前打量了好一会,最后才费劲地一个个扶到床上。 寇千儿醒来时听到有人在说话。 “医生,她们怎么样?”说话的好像是陆念。 医生回答,“她们没多大碍,是贫血才会晕过去,平时多注意饮食和休息。” 寇千儿慢慢睁开眼,看到躺在她身边的花曼依,惊讶得捂住了嘴,“曼依姐姐?” 她摇了几下,花曼依这才佯装悠悠转醒,“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床上?” 陆念走过来解释,“你们两刚刚晕倒过去了,差点把我吓死,好在医生说你们只是因为贫血才晕倒。” 寇千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突然就晕了过去。” 花曼依脸色有些白,她看向陆念的时候没有直接对视,从头到尾她都是清醒的,陆念假装请来医生为她们检查,买通医生改口,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和寇千儿不起疑心。 花曼依一脸歉意颔首,“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陆念不疑有他,安慰道,“不麻烦。” 寇千儿看起来也相信了这个说法,想到自己和花曼依同床共枕这个事实,她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害羞,她半压着被子,撑着下巴走过去,“曼依姐姐,你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正好医生还在外面,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让他过来看看。” 花曼依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随后两人离开陆念的白色公寓,寇千儿总算从那“同床共枕”的美梦中醒来,后知后觉发现花曼依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曼依姐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寇千儿坐在黄包车上看着她。 花曼依掀起眼皮子,嗓音冷冷淡淡,“那你说有什么值得我高兴?” 寇千儿语塞,好像还真没有,医生说她贫血,还在别人家那里麻烦了别人,英文也没有学到,还真没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收起嘴角的笑容,抿抿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花曼依闭上眼休息,“坐好。” 寇千儿连忙坐正位置,“好!” 回到风海,花曼依头也没回直接上楼,寇千儿亦步亦趋跟着,最后在房门面前叫住她,“曼依姐姐,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捏捏肩?” 花曼依倚在门框回眸瞥了她一眼,好像在思考着她的小算盘是什么,半晌,寇千儿听到一声“可以”,她欣喜若狂跟了进去。 台式留声机的唱针滑过唱片,矮沉的大喇叭倾泄出浑厚悠扬的音乐。 寇千儿准备绕到沙发背部,谁知道花曼依直接躺在了沙发上,背对着天花板,蝴蝶肩骨在旗袍的收紧下呈现出流畅的线条,腰身纤细如柳枝,再往下则是…… 寇千儿咬了咬下唇,没敢细看,又从沙发背部绕到前方,弯下腰,按上花曼依的双肩,开始按摩。 “曼依姐姐,这个力度可以吗?”寇千儿小心翼翼问。 “嗯,再往下一点,我腰也有点痛。” 寇千儿手顿了顿,有些受宠若惊,缓慢而迟疑地把手心落到那不盈一握的柳腰上,嘴上镇定,“曼依姐姐平时可能穿高跟鞋穿久了,所以才腰酸背痛,千儿这就……这就帮你按摩……” 一句话越说越小声,直到摸上之后对方并没有察觉她的窃喜才放下心来认真按摩。 有时候按摩着按摩着,还会听到曼依姐姐时不时舒服地感叹一声,寇千儿耳根子红得滴血。 巩烟在外面找不到花曼依,派人打听才知道和寇千儿回到风海了,不得已她只好返回,顺便谈一下教学一事,不出意料的话,今日就可以结束与陆念的教学。毕竟巩书兰那女人费心思扒出来的关于陆家的丑闻,陆念就不可能不会妥协。 高挑的身形从楼道上来,踩着高跟鞋,昂贵披肩随意披在肩头上,脸上慵懒惬意,红唇若有若无勾起。 花曼依房门前,两人的对话毫无预兆传出来。 寇千儿:“曼依姐姐,你腰还痛吗?” 花曼依:“胸口有些疼,可能压着了。” 寇千儿支支吾吾:“其实,我也可以揉xiong的,要是曼依姐姐不嫌弃的话……” 花曼依:“怎么揉?需要脱衣服吗?” 寇千儿咽了咽口水:“不用脱衣服也行,但是脱了衣服可能效果更好……” “那就这样吧,我懒得脱。” “好。” 话音刚落,寇千儿就看到门突然被人打开,巩妈那张脸映入眼帘,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她下意识心虚地收起了双手,“巩妈,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进来?”巩烟目光落在趴在沙发上的花曼依背上,见她没有要转过头来的意思便把目光移到寇千儿身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寇千儿正准备回答,花曼依突然出声,“千儿,继续。” 寇千儿语塞,视线在两人之间着急来回,最后还是先应了花曼依的吩咐,“好的,曼依姐姐。” 随后寇千儿扭头匆匆解释,“巩妈,我只是在替曼依姐姐按摩,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 “按摩需要按这里?” 寇千儿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悬在半空,犹如被抓包,脸色涨得通红,觑了一眼花曼依,结巴道,“巩妈,这、这其实只是一种按摩的手法,揉哪里……都可以揉。” 巩烟深呼吸一口气,把寇千儿拉起来,“你出去,我有话要跟曼依说。” “哦。”近在咫尺的福利被打断,寇千儿还想挣扎几句,但看到巩妈黑了的脸只好识趣离开。 随着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只剩下巩烟和花曼依,花曼依仍旧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模样,巩烟从旁边挪来一张椅子,“我已经跟陆念说清楚了,她说她同意结束教学,若你实在想学,我可以另外请一个家教老师来教你。” “不用了,我不想学了。”花曼依没什么表情拒绝了她的好意。 巩烟以为她只是不舒服,“也行,全凭你心意,时间不早了,你今晚还有演出,要是不舒服的话……” 红唇顿了一下,巩烟站起身来,“今晚的演出可以不用上场,我让人替你一下。” 花曼依喉咙里冷淡发出一声“不用了”。 巩烟只当她身体不适所以才说话冷漠,临走前又想到寇千儿那行为,皱眉叮嘱,“寇千儿那按摩手法不专业,还是少让她按摩,免得让她按坏了身体。” “她按得还不错。” 巩烟一噎,想到她这副兴致不高的模样,歇了和她争论的心思,转身离开。 花曼依听到关门声愣了一下,慢慢把头转向门口,她还以为这女人会强硬地把她的想法加到自己身上,让自己顺从她的心意。 …… 晚上,风海歌舞厅依旧热闹喧哗,晓晓看到寇千儿从角落出来,“怎么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寇千儿把巩妈刚刚训斥自己的事告诉了晓晓,只是把违背巩妈的话而去花曼依面前晃悠这一原因改成了做错事,晓晓只好安慰她,“别伤心,巩妈就这样,平时别做错事就行,咱们没有哪个人没被她训斥过,习惯就好。” “晓晓姐,你有没有看到曼依姐姐在哪?”寇千儿还是下意识去寻找花曼依的踪迹。 “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酒呢。”晓晓说今晚喝酒的那几个客人被花曼依喝趴下了,已经让人送回去了,但按照往常这个时候花曼依都会上楼休息,只是今天却一直一直在喝酒,甚至把酒喝没了还点新酒,一瓶又一瓶。 其他人看到只当她有心事,不敢上前,就怕惹恼了她。 “这样啊,我去看看。”寇千儿心疼至极,赶忙过去,果不其然就看到角落里独自一人喝酒的花曼依。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刚坐下,还在喝酒的女人就砰的一声醉倒在桌上。 “曼依姐姐……”寇千儿只好又站起来,扶着人艰难往楼上房间走去,“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房间了。” 好不容易把人挪到床上,寇千儿想给她擦把脸,找了几下没找到毛巾,床上的人又说渴,她只好匆匆下楼煮热水。 巩烟算了下时间,这个时间点花曼依这女人估计喝得差不多了,那倔犟的性子谁都比不过,有时候在男人堆里喝酒难免会吃亏,她不得不掐着时间点下去把人捞回来。 刚走过楼道,经过花曼依房间时,瞥见房门没有关紧,她凝眉推门打开往里一看,小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珠帘后传了出来,巩烟抬脚进去,“曼依?” “渴……好渴……”花曼依从床上撑起身子,踉踉跄跄起来找水喝,瞥见一个人影,好像是巩妈,待人走近来后,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白日里在陆念家中听到的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回荡在脑海里。 ——我关心花曼依,因为她是风海的人,既然是我的人,我就有绝对权力决定她做什么,和谁交往,我巩烟让她往东,她就不能向西。 “你怎么又喝醉了?”巩烟把人抱住,语气微微责怪,可她没想到下一瞬怀中的女人开始哭起来。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花曼依一股委屈涌上来,鼻头发酸。 “你这又是怎么了?”巩烟摸不着头脑,搂着她到沙发上好言安慰。 花曼依脸上满是醉意,却冷哼一声,豆大的泪珠啪嗒掉下来,“你在陆念那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关心花曼依,因为她是风海的人,既然是我的人,我就有绝对权力决定她做什么,和谁交往,我巩烟让她往东,她就不能向西,对么?” 她把她的话一字不落重复了一遍,眼里自嘲控诉,“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舞女?是不是……是不是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我?觉得我花曼依高攀了您是吗?” 巩烟看到她这幅泪眼婆娑的模样,内心一窒,“依依,你听我说,我当时是为了让陆念死心,让她知道什么不是她应该觊觎的,我承认那些话确实有些不妥,说出来后也后悔过……”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了。”花曼依难受地把她推开,“你这个女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了,是,我年纪小,但不代表我就好骗。” 巩烟红唇微抿,目光锁定她,“依依,那我们结婚。” “结婚?”花曼依愣了一下,“真的结婚?” “不只结婚,我还会带你去见我父亲,从此以后你花曼依的名字就在我们巩家的族谱里占有一个位置,好不好?” 花曼依把双手搭在女人肩头上,仍旧不敢相信,讷讷开口,“那要是你父亲不同意呢,要把我们浸猪笼怎么办?” 巩烟笑了一下,吻吻她嘴角,“我是长女,不可能会让我们浸猪笼。” 花曼依放下心了,白天的气也消匿不见,破涕为笑,顺势沉溺在她的吻中,窝进她怀抱,“巩妈……我还想提个要求。” “你说。” 花曼依把耳朵贴在巩烟胸口,听着心跳声,手指在她锁骨上打着圈圈,眼里醉意潋滟,说出来的话肆意又大胆,“我想你今晚躺在下面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翻身做1 第66章 酒行迟13 “什么?”巩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平日里娇气倔犟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以至于她恍惚幻听了一下。 花曼依却不管,把人扑到在床上,解开衣服的动作熟练中带着一丝笨拙, 巩烟拽住她的手, 不让她动。 “你果然不喜欢我……”花曼依挣扎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一股被拒绝意愿的委屈浮至心头。 巩烟叹了口气, 松开对她的桎梏,抚上她的腰线,任凭她胡作非为。 窗外月色渐浓, 枝头柳梢停着几只鸟雀,呀呀作响。 屋里的气温没那么凉了,昏黄的灯光映照到冰雪白瓷般的肌肤上,在工艺精良的地毯制品上投下圆而翘的弧度阴影。 扑腾一声, 花曼依看了一眼手肘旁边的地毯, 愣了一下,p股隐隐传来疼痛, “巩妈……我掉、掉下来了?” 她柔柔弱弱撑在地毯上,愣怔抬头望向床上,床上的女人两条细长的腿放下来,踩在她面前的地毯上, 居高临下睨眼瞧她,红唇隐隐勾起笑意。 “起来吧, 地上凉。”巩烟把手伸到她面前。 花曼依笑逐颜开,拉住她的手,一股力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只是没想到一个翻身竟被人压在床上, 动弹不得。 “巩妈,不是说好了——”后面的话语被她尽数吞回去。 花曼依又开始觉得委屈了,这算哪门子的占领主导地位?她想把人推开,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慢慢的,她又觉得好像还不错,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能给她快乐和舒服。 她慢慢的由抗拒变为欲拒还迎,最后如同黏人精一样挂在巩烟身上。 “巩妈,我是不是很孟浪?”花曼依在她耳鬓低语,一边哼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不是。”巩烟认认真真回答她,吻过她线条漂亮的下巴,“你只是比旁人更可爱。” 花曼依对这个回答感到心满意足,一遍又一遍喊着,“巩妈……” 门外,寇千儿端着煮好的热水和毛巾站在外面久久不能回神,清澈程亮的大眼睛随着里面一声又一声充满爱意的叫唤传来而落下一层落寞。 曼依姐姐……巩妈…… 脑海里犹如电影胶片那般回闪过下午和曼依姐姐一同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画面,同床共枕的喜悦还没等她今晚入眠后细细品味,眨眼间就已经破碎一地。 *** 这边,别墅里佣人上上下下打扫卫生,巩书兰看到巩烟脸色不错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方盒。 她好奇瞥眼过去,看到了里面的戒指,“给谁的戒指?” 巩烟:“花曼依。” 巩书兰挑眉,“果然。” 巩烟多少也猜到她心中所想,虽然她巩烟对其他人并没有多少好脸色,但是对花曼依她总是屡屡破例。 “书兰,以后你得叫她姐嫂。”巩烟把盒子收拾好,之前曾送去重新修改戒指尺寸,因为花曼依的手指过于纤细了,戴不牢,她便想了法子重新让人打磨。 “她几岁?”巩书兰被噎了一下。 “18。”巩烟言简意赅,“比你小10岁。” “……” 巩书兰想到这层脸色都不好了,“父亲同意了?你这么着急,要不再等几年?” 巩烟回过头,第一次有些怀疑她亲生妹妹的智商:“等上十年她也比你小10岁。” 巩书兰:“……” 早上的阳光懒漫撒在海城这座城镇上,风海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醒来忙活。 花曼依回想了昨天在陆念发生的事,脸色凝重,打了个电话过去。 巩书兰这边接到电话,听到花曼依的汇报,脸色顿变,“你是说霍素秋出现在陆念家中?” 花曼依努力回忆在陆念家中不小心翻到的一份文件,缓缓道来,“她们联系的方式好像是密报,上面的摩斯密码我看不懂。” “我知道了。”巩书兰嘴角勾了勾,想起她们之间的约定,目光瞥了一眼别墅里坐在客厅的巩烟,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天助她也,“放心好了,这几天你会收到我姐的戒指,求婚戒指。” 巩书兰特地强调最后四个字,电话那头花曼依整个人愣怔住。 “求婚戒指?” 第67章 酒行迟14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花曼依如梦初醒,匆匆挂了电话,起身去开门。 没想到门外的人是寇千儿, 只见她一副落寞的模样, 却还要见到自己那刻扬起难看的笑容来。 “怎么了?”花曼依蹙额。 寇千儿佯装轻松道,“我要走了,曼依姐姐。” 花曼依:“为何要走?巩妈肯放你走?” 寇千儿回道, “我不想留在这里了,至于巩妈……她会放我走的。” “那祝你一路顺风。”花曼依对寇千儿说不上讨厌,但是也轮不上喜欢, 或许在自己眼里,她和自己还是情敌竞争的存在。 若不是从寇千儿踏入风海那天开始,频频向自己示好,甚至有时候对自己都比对巩妈好, 以至于她好几次以为她在献殷勤或者另有图谋。 “那个, 你和巩妈……”寇千儿不得不把回忆拉回到昨晚那令她伤心难过的一幕幕,心口一抽一抽地痛, 她压下这份难受,扬起柳眉星目,克制着那份喜欢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们以后一定要幸福。” 话音一落, 花曼依犹如被戳中心事那般,不自在挪开视线, 自嘲道,“我和她能有什么?” 寇千儿看出她眼神的躲闪,笑道,“我昨晚都看到了, 曼依姐姐你就别不承认了……还有晚上记得关好门。” “什么看到了?关什么门?”花曼依皱眉,对她的话不解。 风海歌舞厅的人在舞厅里穿梭来回,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阿强在摆弄他的酒架子,晓晓刚送完寇千儿离去,整怅然若失回来。 只有花曼依站在二楼栏杆上,耳朵轰鸣,脑海里回荡着那句话——你和巩妈在、在床上亲亲我我…… 她怎么会和巩妈在床上……亲亲我我?! *** 华灯初上,嘈杂街道。一辆黑沉的福特车在门口停下,走下来一个女人,风华绝姿的女人,雍容华贵的深色旗袍勾勒曲线,长腿高跟,白色坎肩披在肩头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肤,肤质胜雪,面容慵懒惬意,红唇冷艳,很难让人从相貌上看出这是个30岁的女人。 “下去吧,今晚让方羽替依依。”红唇轻启,转身就走向角落的茶桌。 舞厅中央是普通的舞女领唱,歌声虽然也有个性,但始终比不上花曼依那把歌喉来得叫人惊艳。 “可是,今晚曼依姐说谁也不要管她……”晓晓跟在后面纠结解释,“不然第二天她要骂死我,巩妈。” “我的话还算管用,下去吧。”女人语气重了几分,晓晓浑身一凛,停住脚步,只好答应。 灯光闪烁的地方,几瓶红酒堆在桌面,散发出浓郁的酒香,倩影在光影下透露出几分神秘感。 人喝醉了,巩烟皱起眉头过去把人拉到怀里,把高脚杯从葱白手指夺走,“别喝了。” 怀中的人恍惚间有一瞬的停滞,但细看还是欲醉不醉,柔若无骨,藤蔓半挂。 在搀扶下,花曼依跟着进了自己房间,倒在柔软的被窝里,脚上的高跟被一双手脱去,齐齐整整放在床边,双腿被抬起放在床尾。 这时电话铃响起,巩烟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起身走到电话座旁,接起电话,“陆念?这么晚你打来做什么?依依她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花曼依听着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嗓音,一字不落听进耳里,直到这里她仍觉得这个女人所作所为没什么毛病,顶多算是关心罢了。 可下一刻她心又猛地揪起来。 巩烟在那边说,“我在她房里关你何事?陆念你已经不是她老师,用不着你来操这份心。” 平日里从没见过她这样说话的语气……花曼依觉得有些许怪异。电话被挂断,高跟鞋的声响传来,花曼依赶紧放松身体,佯装醉酒,可是那高跟鞋在半途中突然转了个方向,逐渐响门口远去,看起来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事物没处理似的,赶忙过去处理。 夜又凉了起来,花曼依躺在床上约莫有一刻钟了,房间里安静得听得到她自己的呼吸声,脑海里仍旧反复回想着寇千儿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寇千儿骗自己的理由。 她从床上坐起来,瞥了一眼镜子里的女人,酒晕尚未褪去,但是她知道自己清醒着,这点酒还不至于让自己醉晕过去。 走廊掠过一抹高挑瘦削的身影,巩烟从办公桌上抬起头,问了一句“是谁?” “我……唔,花曼依……” 巩烟放下手中的笔走到门口,打开,果不其然就看到醉呼呼的女人倒在自己怀里,“你怎么过来了?” “唔……想你了。”撒娇的语气从嘴里说出,花曼依内心为自己这种熟稔的语气和神态感到震惊诧异,她不自觉扣紧了女人的腰肢。 “可我今晚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床上睡好不好?”巩烟把下巴磕到她发旋上,搂着花曼依,红唇露出淡淡的笑容,“乖。” 花曼依被扶去床边,被薄被盖住,而不远处办公桌上是巩烟神情凝重工作的模样。花曼依看着看着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过很多次这样的情景。 “巩妈……” 那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时花曼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闭上了嘴,她怎么会喊出这么撩人又风i骚的呼唤? 就在她意乱不解之际,一抹黑影投落到身上,办公桌上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床头,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红唇落下来……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具身体贴上来的温度,十指交缠。 “依依……张开……”蛊惑人心的话语在夜里如同一串火苗,撩拨人心,炙热烫耳。巩烟轻而易举便将床上的女人全脱了。灯光下肤如凝脂,红唇樱红,美目流盼。 手指刚探索到湿热的温度,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上冷不丁传来,“我们大约做了几次?” 巩烟顿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怀疑,但是花曼依脸色酡红,也就没多怀疑,“记不得了,我想听你说那句话,依依,好不好?” “什么话?”床上的女人反问,故意似的佯装不知道。 巩烟皱眉,有些不喜她这样糊弄自己,但下一秒敏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平日里花曼依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除非是极度生气的时候。 “依依你……” 一道冷笑夹着浓重的情绪劈头盖脸,巩烟对上花曼依瞬间湿红的眼眶,整个人僵住,手放哪里也不是。 “巩妈,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此刻是清醒的呢?” “……” 花曼依泪流满面,“你这个变态!别碰我!” 第68章 酒行迟15 “别碰我……”花曼依把他推开, 脸色因为刚刚巩烟最后的动作而发白起来,身上的体温凉淡如水,一如她原本暗恋许久焦灼炙热的心脏一下子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冰水, 凉得彻底。 “我曾经喝醉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对我做过这种事?”她哽咽问。 巩烟抿唇不发一语。 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作响, 安静的客厅突然响起一声痛绝的哭哑声。 “变i态——” 花曼依哭着跑进浴室,巩烟着急跟在后面,薄唇微微张开, 眉心紧蹙。 这个经历了多少风雨、处理各种杂事毫不拖泥带水的女人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最后听着嘭的一声关门声,她站在门外, 湿冷的温度从指尖漫上来。 “依依,你开门,听我解释……” 花曼依贴着门缓缓蹲下,把自己抱住, 听到门外女人的声音, 抵触地捂住耳朵,眼眶泛红, “听你解释什么?难道你之前从未对我做过这种事?是不是想解释说,是我花曼依梦游,每天晚上和你缠绵恩爱?” 门外沉默许久,“依依, 你现在听不进我的话,我怎么解释也没用,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话落没多久,房间的门一开一合,便只剩下花曼依一个人。 —— 风海歌舞厅依旧歌舞升平,只是少了平日里那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缺了花曼依的歌喉,听着别的歌姬唱歌,总觉得少了几分味道。 两天过去了,花曼依整个人憔悴不少,经过两天的深思熟虑,哪怕她现在也依旧不敢相信那么荒唐的事会发生在她和巩烟那女人身上,也决定离开风海。匆匆收拾了东西,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可是才收拾没多久,那个女人好似听到了风声一样,毫无征兆推门而入,来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红唇冷艳,死死压着怒火。 “你在做什么?!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冷静下来,不是让你收拾东西离开风海!”巩烟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在听到晓晓跟自己讲起这女人在收拾东西时,火气还是忍不住窜上来。 然而花曼依却好像受了刺激一样,飞快甩开她的手,用力擦了擦手腕,“我冷静了,巩妈,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哪怕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也要离开?”巩烟眼神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自然也把她擦手的动作收入眼底。 “你什么意思?”花曼依皱眉。 “花曼依,你给我记住,是你先招惹了我。”巩烟难得对她撂下狠话一次,旁边是被她掐灭在烟灰缸里的半截香烟,“不管你忘了还是断片了,你都给我记得半年前你成年那天是怎么爬上我巩烟的床,是你说爱慕我巩烟,月兑光i了身子贴上来,这就是真相!” “你在胡说”花曼依耳朵轰鸣,下意识矢口否认,“巩妈你为了让我心生愧疚,让我留下来,竟然能如此厚颜无耻捏造这样的谎言出来,巩烟,是,你是年长我十几岁,但是我花曼依也不傻!” 到最后,花曼依直言不讳直接喊她名字。 “你!”巩烟第一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面前的女人明明是始作俑者,却能满目控诉,双眸委屈,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巩烟气笑了,“花曼依,别以为能凭着醉酒断片就能否认这一切,你能留能走,决定权在我巩烟手上,不是你想离开就能离开,真当这里是慈善堂了?!” “卖身契……”花曼依猛然回想起来,她当初和这个女人签了卖身契,原以为找到了避风港,谁知道又入虎穴,不由得悲从中来,鼻头泛酸,“原来所谓的卖身契就是如此卖身……” 她竟然还傻傻地暗恋这样一个女人,甚至喜欢到不惜为她挡子弹,做一切幼稚又心机的事情。 “我是不是很可笑?”花曼依满眼泪水无声流淌出来。 巩烟看到她这副模样,不发一语,死寂的气氛里只听得到花曼依的哭腔,花曼依倔强抹了一把眼泪,不让自己太过狼狈,转身继续收拾她的东西。 “花曼依!”巩烟见她油盐不进,上前拽住她的手,“卖身契在我这,你想去哪?!” “我想去哪就去哪!当初签卖身契可没说这种事,你碰了我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巩烟,你就是吃人不吐皮的资本家!” 花曼依悲愤交加挣扎着,巩烟把她逼到梳妆台边,冷冷发笑,“我是吃人不吐皮的资本家?那你呢?你花曼依就是个撒谎精!” “你别靠我那么近,走开!” 纠缠中,一个铁盒子跌落在地上,雪白的信封散落一地,巩烟停下对花曼依的桎梏,蹲下身来,捡起她高跟鞋上盖着的几封信。 ——依依,我回到波西米亚了,像你们中原人所说,我感受到了一股家乡的情怀…… ——回到波西米亚一个多月了,我去给一个富商家的画全家肖像,路过河边,我看到了一朵十分漂亮的野玫瑰,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玫瑰花我画在信封上了,相信你看到也会很喜欢的…… …… ——半年过去了,我舅舅说还要起航远洋,只不过这一次不在海城停船,在南城停,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你了,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给予你任何你想要的。花一般的美人,怎么能被风折弯呢,对吧? “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巩烟还没看完一封,手上的信便被一双葱白的手夺走,她脸色铁青看着把信抱在怀里的女人,一时觉得荒诞可笑,怪不得她无惧卖身契,原来是有伊恩。 这么多情书信笺,两人往来频繁,互通情意,就只有她巩烟执着于那一句酒后的爱慕之语,也许就连那一句爱慕之语都有可能原本只是说给伊恩听,只不过当时口误说错了说成她巩烟的名字。 明明当初是这个女人勾i引,而现在却成了她巩烟的错。 巩烟闭了闭眼,可最后还是情绪失控指着门口,“去找你的伊恩,去!现在就去!我巩烟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女人!给我滚!” 花曼依抱着她的行李,望了她一眼,头也不回走了。 风海的人看着她离开,窃窃私语,她们只知道巩妈和花曼依吵了一场很大的架,最后不欢而散。晓晓欲要挽留花曼依,可花曼依也眼眶泛红,她一下子失去了语言功能,眼睁睁看着花曼依叫了一辆黄包车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有余而力不足 过两天要去旅游一下,回来在更 qwq 第69章 酒行迟16 湿咸的海风吹过来, 黄包车停下,车夫刚接过几枚铜钱,车上的女人便迫不及待跑向码头, 他诶了两声, 不明所以,最后又拉着黄包车往回走。 女人提着一个小包袱一路穿过摊贩林立两侧的街道,小跑着, 眼角含着泪水,鼻头又红又酸涩,碧蓝空旷的大海映入眼帘, 轮船汽笛声呜呜作响。 只要她坐上轮船就能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荒诞的“梦”,可随着列车员高声大喝,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停在排队的队伍后面, 目光呆滞,缓缓回过头看, 望不到尽头的繁华,从小生活的海城,这有她的根,有她的家, 还有父母长眠的后山。 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卑劣的女人而抛弃她的家乡。 夜幕降临,花曼依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这天下着雨,路上行人稀疏,茶楼洋行台阶上三三两两坐着闲人,黄包车夫们在一旁抽着水烟, 听着那些人高谈阔论,时不时附和一两句。 “听说,元家那宅子被人买了下来。” “那不是被警署查封了吗?还能买下来?” “喝!这你就不懂了吧,虽说是查封了,但只要到了一定年限,别人就可以买下。” 一个男人抽着水烟得意洋洋说着他从别出得知的小道消息,看着这圈人不懂的模样,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正要抽一口烟,余光瞥到有个人影突然撑伞跑进雨幕中,看那身段,还是个女人。 茶楼的臭男人们也注意到这道身影,油纸伞下一袭深色旗袍在雨幕中微微晃漾,凹凸有致的身段在雨帘中渐渐模糊,可惜就是雨太大,夜太黑,让他们打消了吹口哨调戏的念头。 花曼依撑着伞一路跑到元家大宅,隔着宽阔的街道望过去,她不可置信站定,昔日曾经和她花家一起被查封的元家在今日竟然重见天日。 门口站着洋人卫兵把守着,大门里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走动,像是在打扫。花曼依刚走过去就被拦下来,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花曼依听不懂,可她还是想要了解到底是谁买下了她闺蜜元奈的宅子。 是不是元奈回来了?! 这念头刚一闪过,花曼依就激动不已,元家和花家是海城有名的烟土世家,两家也情如手足,互帮互助,她和元家的千金元奈从小一起长大,是闺中好友,更是情深姐妹。只是在出事那天,她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家没了,父母被警员逮捕押往南城囚禁。 那几天她求遍了所有的亲戚,可是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直到被巩烟捡到,在风海当起了歌姬。等她反应过来,她再也找不着元奈了。 争执中,大门走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她用还算流畅的中文说她叫艾丽雅,她家主子买下这个大宅,花曼依正想问问元奈的下落,可还没等她说出口,这个艾丽雅就被一道女声叫了回去,她没办法只好悻悻回去,他日再寻机会问个清楚。 雨下得小了,花曼依踩着湿漉漉的路面转身往旅馆回去。旅馆在街道上,马路两边有微弱的电灯,柔柔照下来,她勉强能看清路面和周围的房屋建筑。 一道车灯打过来,花曼依往路边靠了靠,低垂眉眼走着,余光瞥到那熟悉的车牌,她心里猛地一揪,握着油纸伞的手不由得收紧,她下意识望向那个后座,却又匆匆撇开眼,快步往前走。 脑海里却反复浮现那个女人闭目养神坐在后座的一幕,而她太阳穴上多了一双手正在替她揉。 那女子是生面孔,却生得水灵漂亮,不知是不是风海下一个顶梁歌姬。 一连好几天,花曼依去元家大宅等人,偏偏等不到那个叫艾丽雅的女人,甚至没多久,这些人也随之消失不见,找不到任何踪迹,若不是大门的封条不再,花曼依甚至怀疑是个梦。 可这传给她一个信息,她花家的祖宅可以买回来。花曼依不再去纠结买元家大宅的人究竟是谁,她现下只有一个念头,把自己的宅子买回来。 直到出去找工作处处碰壁才知道自己除了有一把好歌喉之外别无他用。 百乐门前,孙老板皱起眉头,“曼依小姐,你这样可是陷老夫于不义,大伙儿都知道你是巩夫人的人,这才过了几天,你就说来我这当歌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从风海那抢人,公然和巩夫人作对,这事老夫可做不出。” 花曼依又听到那女人的名字,脸色白了白,虽说巩烟没追究她卖身契的事,以为得到了自由之身,到头来却发现那张纸却仍旧处处限制着她。 “孙老板,我已经不是风海的人了。”花曼依淡声说。 孙老板挑眉,“这事当真?既然如此,那你把巩夫人给你的卖身契让我瞧瞧,没问题的话你与我再签一份合同。”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卖艺不卖身。”花曼依这次警惕了。 孙老板一口答应,“没问题。” 花曼依得到承诺,心稍稍放下了,现在只剩下拿到巩烟手上的卖身契。来到鹿禾酒庄前,透过绿漆大闸门眺望里面依山而建的别墅,花曼依咬了咬下唇,按响了门铃,门卫过来询问。 “我想见巩烟。” “可有预约?”门卫问。 花曼依摇了摇头,门卫却感觉为难,“小姐,没有预约我们是不准放人进去的。” “那能不能帮我通告一下,我是花曼依,找她有事商量。”烈日当空,花曼依站在门外有些焦灼。 没多久,门卫小跑过来放她进去。 花曼依跟着门卫一路来到别墅前,到了门口她遇到了福伯,而福伯好像在和一个医生谈话,隐约在说什么“胃不好……这几天要多休息……” 花曼依突然就想起两天前那个雨夜看到的一幕,坐在后座的女人一脸苍白疲倦。 心情复杂上了楼,大厅里没人,花曼依见到卧室门虚掩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来到卧室门前。 “巩妈,我去给你端杯水。”门内一道婉丽的女声传出来,惊醒了花曼依,很快就在门口和对方撞了个正着。 女人诧异道,“你是?” 花曼依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是谁,是那天在后座里给巩烟按摩的女人,想到这,花曼依神色淡淡,“我是花曼依,我找巩烟有事商量。” 林婉仪打量她几秒,便打开门让她进去,“巩妈,有个叫花曼依的小姐找你。” 花曼依颔首点了点头,走进去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巩烟,想到之前发生的事,莫名生出一股怯意,“巩妈,我来是跟你要卖身契的。” “怎么?你的伊恩没帮你解决这事?需要你亲自来见我?”巩烟来到她跟前,尽管脸色苍白无血色,但一双瑞凤眼却饱含审视与嘲讽,“我有没有说过,这辈子都别让我再见到你?” 花曼依头皮紧绷,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咬唇深吸一口气,“卖身契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找伊恩?” 巩烟冷哼一声,把她的惧意看在眼里,“既然怕我又为什么敢一个人前来?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话落,花曼依顿时就想到那天发生的事,被她无缘无故睡了那么多次,可自己偏偏无力反抗,这些天她也冷静下来了,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了,也怪她当初看错人,不曾想到喜欢的人竟然是这种人,权当她猪油蒙了心看错了! “巩妈,我知道你不缺人,想要什么有什么,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卖身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张纸,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巩烟突然就笑了,“花曼依,你可真会颠倒黑白!” 突然,门外传来打翻东西的声响,伴随着一声尖叫,花曼依看着面前的女人变了脸色,转身打开门,急忙出去,她也跟着走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巩妈,我不下心打翻你的水杯,地毯也弄脏了,我不是故意的。”林婉仪蹲在一地碎玻璃上,一边不停道歉,一边用手捡起玻璃。 巩烟眉头紧皱,“别捡了,回头让人收拾便是。” 又是一道小声的惊呼,花曼依看着那个叫林婉仪的女人指尖被碎玻璃划破,鲜红的鲜血滴落,柳眉吃痛拧紧,好生惹人怜爱,但是看到巩烟过来,那双含水凝秋的眸子总像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花曼依脸色微微发白。 “巩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割到自己。”林婉仪自责不已。 “都说了叫你别碰,你碰它做什么?”巩烟把人拉起来,刚好见到福伯上来,便吩咐他去叫佣人上来收拾,再让福伯带她下去包扎。 等佣人收拾完,诺大的客厅只剩下她和巩烟。 “她……是你什么人?”话音一落,花曼依猛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懊恼不已,此时已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昔日最受宠的风海歌姬。 “她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巩烟不客气讥诮她多管闲事,端起一杯酒便饮起来,“你来管我要卖身契,是不是要去百乐门当歌姬?” “你怎么知道?”花曼依凝眉,气得发抖,“你派人调查我?!” “我调查你?”巩烟轻嘲反问,“花曼依,我才发现你原来如此自大。你去百乐门一事,孙老板一早就告诉我。” 花曼依被嘲得脸色通红,忍不住反驳,“即便如此,你也用不着如此羞辱我,我眼界见识没你宽阔,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既然巩妈你知道我要去百乐门……”花曼依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她得尽快拿到卖身契,把气都咽下,开口恳求,“那你能不能把我的卖身契给回我,我相信巩妈一定不会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吧?”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明面上求我,暗地里讽刺我心眼小度量小?”巩烟坐到沙发上,脸色冷冽,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全是花曼依骂她变态的话语,好话坏话都全让她说了,现在求自己要回卖身契都是一副她欠了她的模样。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巩烟皱紧眉头回头看,只见原本还嚣张占理的女人随着身上纽扣一个个解开,双眸渐渐泛红湿润,明明哽咽不已却还要梗着脖子倔强继续下去。 旗袍掉落在地上,花曼依双手垂落两侧,一瞬不瞬盯着她,唇色发白,“那……这样呢?巩妈,我能拿回我的卖身契了吗?” 第70章 酒行迟17 手中的酒杯停在空中, 巩烟把她这幅模样完完全全收入眼底,脸色微沉,片刻意识到这里是客厅, 随时都有可能有人上来, 便大步朝她走去。 可还没等她走近,原本一副毅然决然的女人突然怯步后退,巴掌大的脸蛋飞快闪过惧意, 就这么一个动作毫无征兆就点燃了巩烟的怒火,上前径直把她逼到身后的梨木桌,旁边正放着一个精致的铜色手摇电话。 花曼依后腰磕在硬i邦i邦的桌沿, 双手紧紧抓住巩烟双肩,又急又怕,手肘撞倒坚硬的电话底座,险些把电话听筒给碰倒, 吃痛地想要揉一揉, 可还没等她揉起来,嘴边便不受控制地溢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喘声。 “巩妈……”花曼依抬眸愣愣看着她, 她能感受到对方手指的冰凉之意,脸色倏然羞红,蔓延到耳根,一股羞辱感遍布全身, 花曼依立马抿紧嘴,撇过脸, 死死忍着,眼眶没一会便蓄满了泪水,无声滑落下来。 “怎么?觉得委屈?委屈就回去,卖身契你也别想要了。”巩烟冷冷盯着她, 毫不留情讽刺她惺惺作态。 花曼依脸色微变,香汗沁出,忙抓住她手,不准她离开,脱口而出,“不可以!” 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她不能前功尽弃,否则她受的就全成笑话了。 颤栗传遍全身,花曼依紧紧拽住她胳膊,身下两条腿好似失去力气一样,有些站不稳。 “巩烟……”她直言不讳喊她名字,隐忍着看进她冷沉的双眼里,里面清清楚楚倒映出自己失态浪荡的模样,一想到无数个日夜自己都是这幅模样在她身下,花曼依不由得悲从中来,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内心汹涌闯荡,直教她剜心难受。 “你以前都是这样……碰我的么?”她第一次在如此清醒的情况下和她做这种事。 巩烟红唇一抿,讥讽落下,“怎么?你想重温还是想让我帮你回忆?” 听着这刺刺扎扎的话语,花曼依倏然就住了嘴,垂眸不想继续聊下去,然而巩烟却想继续这个话题。 巩烟冷嗤一声,继续道,“你想回忆哪方面,浴室里的?办公桌上?还是车里?亦或者你唱歌的舞台下?” 每说一个地点,花曼依眼睛就睁得越大,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居然带她在这些地方做过,“你、你怎么可以……” 后面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气得发抖,只吐出几个“疯子”“变态”的字眼表达她的愤怒。 后来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巩烟,花曼依第一次尝到求而不得的难受感,一连好几次起起伏伏,但尊严又不允许她低下头来求这个卑劣的女人。 “夫人,婉仪小姐这边伤口已经处理好……”福伯话音还没落,就听到楼梯转角传来林婉仪的声音,“巩妈,书兰小姐今晚说不回来了,刚刚打的电话……” 两人的脚步都同时往楼上走,花曼依瞬间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楼梯口就在几步远,要是他们两上来,铁定会看到她和巩烟在干什么! “不能……让他们上来……”花曼依想把人推开,可是转眼对上巩烟威胁冷凛的眼神,她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她借此反悔不给卖身契。 “巩妈……”花曼依心里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揪着她肩膀快哭了,“求求你……别让他们上来。” 巩烟薄唇抿紧,看到花曼依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眼神闪过一丝复杂,转头淡声道,“福伯婉仪,你们去准备今晚的晚饭,我和花曼依还有事要谈,别让人来打扰。” 楼下的福伯愣了一下,没多怀疑便转身下楼吩咐人准备晚饭,只有林婉仪下了两步阶梯,顿了顿,往楼梯上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又好像听到细微而急促的喘气声,她不太放心又往上轻手轻脚扶着扶手走了两步。 “巩妈?你没事吧?”林婉仪慢慢往上走,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直到一声呵斥从楼梯转角传来,“林婉仪!要是我的话你都不听,今日就收拾你的东西回你的林家去!” 林婉仪被兜头骂了一顿,顿时不敢再继续往上走了,唯唯诺诺道,“巩妈……婉仪不是故意的,婉仪这就下去……” 嘴上说着,可身体还是忍不住往前倾,企图知道看到些什么,实在是这喘气声太奇怪了,下一瞬,林婉仪就双眼瞪大,在尖叫声出来前捂住嘴,她看到两条纤长白皙的腿盘在巩烟腰上,珠圆玉润的脚背在空中紧绷着,颤栗着。 碍于楼梯扶手,她只看到两条膝盖以下的腿,以及隐约能辨清是巩妈的侧身,可这也足够她震惊不已,心酸委屈。 楼上,花曼依虚弱坐在电话桌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巩烟从她身上离开,走到一旁吧台倒了一杯酒喝,花曼依眼疾手快马上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肚i兜、褻i裤……最后旗袍,从头到尾都能感受到巩烟投过来的目光。 花曼依只得背过去穿,心想着终于忍了过来,她马上就能拿到卖身契了,到时候……到时候就再也不用受这个女人的限制,更不用看她脸色。 如此一想,花曼依松了口气,在给旗袍扣上扣子时她转过身,“卖身契可以还给我了吧。” 巩烟熟练点了支烟,红唇抿了一口酒,酒香回肠,听到她这话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在卧室里第二个抽屉里,自己去拿。” 花曼依没犹豫,直接就去卧室找起来,“第二个抽屉……” 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不算难找,花曼依绕过办公桌来到抽屉前,打开,整整齐齐放着一些文件,她翻了两下才找到她那张卖身契,确认无误后准备把抽屉推回去,余光突然瞥到一个小巧玲珑的方盒子。 鬼使神差的,她拿了起来慢慢打开,入眼是一枚工艺独具匠心的戒指,虽然没有西洋钻戒那样奢华璀璨,但是整个款式却饱含东方的意蕴和情意,更显大方温婉。 花曼依只看了一眼便放回去,起身准备出门回去,刚走到门口,巩烟那熟悉的嗓音从外面飘进来。 “孙老板,听说你要从我这挖人?……就算卖身契在她手上又如何,我巩烟的人断然没有在别的舞厅跳舞的说法……这样,孙老板你就当卖我个面子,对,花曼依的事就不劳孙老板费心了……” 巩烟这边刚挂下电话,一抬眸就看到气势汹汹的花曼依满脸不敢相信冲过来。 “你在说什么疯话!”花曼依顿时就炸了,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冲过去,“你凭什么干预我的事?!凭什么!” 凭什么不允许她在百乐门唱歌跳舞?! 花曼依站在她面前,刚刚在她身下成欢都没觉得多委屈,可在听到她轻而易举就断了她所有后路这一刻,委屈之意从四肢百骸传来,像是要把她淹没,这种只能任人宰割的无力感如同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花曼依张了张口,语气悲恸,“……你骗我?” 把她当作猴子一样耍,让她失态献i身换所谓的卖身契,实际上,在她眼里有没有这张卖身契根本不影响她对自己的控制。 只有她花曼依,傻傻以为真的要脱离她的掌控,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巩烟对她的委屈不以为意,红唇轻勾,眼神冷淡,“我骗你什么?你要卖身契,我不也给你了么?” “可你让孙老板拒绝我进百乐门——”花曼依眼眶通红朝她吼,她明明知道自己需要这一份工作,可她偏偏就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撕拉一声,花曼依当着巩烟的面把卖身契撕成碎片,边撕边哽咽,扯起难看的笑容,一瞬不瞬望着她,“巩烟,我花曼依从没有那一刻如此厌恶一个人,你简直让人作呕!” 巩烟神色微微动容,香烟夹在手指之间久久未动,红唇抿紧,这一刻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眼看着面前的人要走,心下一慌,她下意识拉住,“花曼依……” “别碰我!”花曼依想也没想用力把人甩开,却没想到脚下高跟鞋突然断了鞋跟,她毫无预兆往楼梯口倒下,在自己尖叫声中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名字,紧接着后背被人搂住,一同滚落楼梯。 在滚落的途中,花曼依晕眩中感受到脑袋受到剧烈撞击,一股强烈的痛意从后脑勺传来,头皮像是要撕裂般,数不尽的片段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疼……”气弱悬虚喊了声疼,下一秒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第71章 酒行迟18 “这是在哪?唔……来, 再喝,巩妈这酒好好喝……” 视线有些模糊,车窗外璀璨的霓虹灯化为一个个虚幻的彩色光点, 倒映在身旁的女人侧脸上, 斑驳陆离,唯有不变是熟悉的香烟猩红火光,还有那一缕缕淡淡的白色烟雾。 “巩妈……我热……”她蹭过去, 蹭在巩烟的颈窝里,明明嘴里喊着热,手指却不安分地搭在巩烟刺绣盘扣上, 玩着玩着就不小心解开了。 一个、两个…… “花曼依,你才从宴会上下来,给我安分点……”巩烟抓住她的细手,还帮她把肩膀上滑落的坎肩提了上来。 她不太满意, 便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 整个人倾身跨在巩烟身上,黏腻又撩人, “可是我胸口疼……” 巩烟:“哪里疼?” 花曼依蹙起柳眉,可怜中带点痛楚:“……胸口。” 巩烟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见她神情不假便伸手覆在上面,“……这里?” 花曼依摇摇头, 巩烟只好再挪一下,隔着薄薄的旗袍布料, 花曼依不吭声了,低垂着眉眼嗯了一声。 双手搭在巩烟细瘦高挑的天鹅颈上,大概凑得太近了,呼吸一下子交缠起来, 淡淡的烟味在她们之间流淌弥漫。 花曼依眼勾勾盯着那双薄唇,抿过朱红色的口红胭脂,透着淡淡薄雾感,让人挪不开视线,还有女人抬起下巴静静看她时昂起来的下颌弧度,迷人万分,她无法去形容这种长相,只知道是从她出生起18年来目前看到过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女人。 岁月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增长的只有那份风韵。 花曼依咽了咽口水,色迷心窍低下头吻住,最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天,原本出去办正事的福伯许久未归,在霓虹灯映照下,她们在车里荒唐了一晚上。 画面一转,是熟悉的风海舞台,她在角落里一个人独自喝着酒,那天好像不是很待见巩烟,看到她过来直接撇过脸不想见她。 “你过来做什么?”语气也是生硬沉闷。 巩烟点着烟,拿了她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从容轻谈,“我过来看看我的女友是不是又喝成小酒鬼了。” “谁是你女友,别乱说,别靠过来,你这个老女人。”花曼依酒气氤氲皱眉,往旁边挪了挪。 “我老?”巩烟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字眼,“那谁年轻?我只不过大你12岁而已。” 花曼依嘴里哼了一句,一口饮尽红酒,“12岁的差距……都能有个打酱油的孩子了,寇千儿比我小一岁……陆念比我大6岁,嗯……伊恩,伊恩好像……大我9岁,你看……她们哪个比你——” 后面的话语嘎然而止,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软绵绵的喘声。 她们在不起眼的角落,外面下着大雨,一到晚上十点以后几乎没什么客人了,啊强在远处吧台擦着酒瓶子,舞台上还有个领唱在唱着莺莺燕燕的歌曲。 桌布帘子下,本就开叉的旗袍伸进来一细手,捏过软肉,花曼依差点化成一滩水,幸好还保持最后一丝理智,提醒着自己这是在舞台下,只要她一叫肯定会引来他人注意。 “还提伊恩么?” “不……不提了。” “陆念呢?” “……也不提了,我们回房好不好,别在这里……”话说到最后不由自主带上了哭腔。 巩烟挑眉看她酡红的脸蛋,不知道是喝酒喝红这样还是因为别的,把烟掐了,红唇一开,干净利落抽手,“可以啊。” “等——”花曼依刚要喊住让她慢点拿出来,最后还是迟了一步,她看着巩烟故意的神情,气得她伸手过去掐她手背,“你故意的!” “对,我就是故意的。”巩烟这个老女人还敢承认。 回到房之后,也还是如法炮制对待她,直接气得花曼依把她锁骨和下唇咬出血,还恶狠狠放下狠话,“巩妈,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是得不到满足,她是会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么?嗯?”巩烟沉下脸,打断她的话,“找别的女人快活?还是鬼混?” “你那么凶做什么……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巩烟站起来,眼神冷冷看着床上的女人,香肩半i露,“花曼依,是不是在你眼里感情比不上这么一场欢i?” 花曼依赶紧否认:“我没有。” 显然巩烟还在气头上,直接捡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花曼依见状心下一慌,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哭着嗓音从后面抱住她,“巩妈,我错了,你别走,我从头到尾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没想过要去外面鬼混……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让我发现……” “不会的……我爱慕的人一直都是巩妈你。”花曼依赶忙表达心意,绕到前面抱住巩烟。 …… 脑海的画面瞬间追溯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她缠着过来照顾自己的巩烟,让她给自己洗澡,浑身不着依物贴上去。 “巩妈,我知道你喜欢女人,我见过你吻过一个歌姬……嗝……对不对?” “有段时间你很难过,是因为她死了是不是?她是你的红颜知己,是你的心上人,你一定很难过吧……” “花曼依!谁给你权力非议这些事?记住你的身份!”女人懒恹的嗓音中透着冷意。 然而花曼依却苍凉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主动覆在月匈口上,“巩妈,我其实一直爱慕着你……十二点过了,今天我成年了,别再把我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花曼依,你疯了……” “巩妈……我难受……” “巩妈……我受不了了……” —— 熟悉又陌生的喘声穿透耳膜,仿佛昨日,花曼依猛地睁开眼,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席梦思床头墙上嵌着的两盏琉璃拉灯有些刺眼,她闭上眼舒缓了一会才又睁开。 正想起身,发现脑袋一阵疼痛,还紧绷着,像是被什么裹住了一样。 花曼依艰难从床上起来,打量了两下这房间,好像是巩烟的卧室,走了两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脑袋被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她愣在原地,努力回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记得来这里找巩烟要卖身契,被对方狠狠羞i辱了一顿,对了,那女人还打电话让孙老板别管她的事,阻止她进百乐门,最后…… 最后她脚下没踩稳滚下楼梯。 “巩妈,你从楼梯上滚下来,脚好点没有?医生说让你多喝点汤补一补。”门外传来林婉仪的声音,嘘寒问暖的,“这是我炖的鸡汤,你喝点。” “劳你费心了,推我过去吧。”一贯懒恹的嗓音多了几分柔情。 花曼依再次听到那个声音,那些片段回忆霎时浮现脑海,她难以把现在的巩烟和脑海里的巩烟联系起来,可是理智又告诉她,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多出那么一段记忆,除非她曾经真的忘记过。 她又想起和巩烟决裂那天,巩烟怒不可遏说是她花曼依主动勾i引的她…… 原来,真的是自己脱ii光了身子爬上她的床。 意识到这个真相,花曼依身体晃了晃,她那天是哪里来的胆量把所有脏水都泼向巩烟,还骂她变态的…… “怎么样?汤好喝吗?”门外林婉仪一脸希冀望着巩烟。 巩烟:“不错,手艺进步了。” 林婉仪得到夸奖,双眸弯得像月牙,“那巩妈多喝一点,我给你捏捏腿。” 话音刚落,林婉仪就看到前边卧室门被打开,站着没什么血色的花曼依,她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询问道,“呃,曼依小姐,你头好点没有?” 巩烟问声看过去,神情冷淡,并未发话。 花曼依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轮椅上的女人以及她身边捏腿捶肩的林婉仪,这一幕多和谐温馨,和记忆里喊自己女友调侃自己小酒鬼哄自己……还和自己doi的巩烟完全两副模样。 一想到这个女人也许会把所有的宠溺转移给另一个人…… 花曼依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刺眼得很,胸口闷得她难受。 “曼依小姐?”林婉仪疑惑地提醒她。 花曼依回过神来,“……好点了。” 巩烟把碗放下,“好点了就回去,慢走不送。” “好……我知道了。”鼻尖莫名泛酸,花曼依压下那股情绪,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 林婉仪又出声,“要不我还是送送曼依小姐吧?” “不用,她自己能走。” 刚下了两步楼梯,就听到女人冷漠的回话,花曼依顿在原地,搭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收紧,最后浑身狼狈地离开这里。 第72章 酒行迟19 过了几天, 花曼依去医馆把头上的纱布去了,经过百乐门时她碰巧遇到孙老板。 正要转身欲走,孙老板喊住她, “曼依小姐, 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花曼依拧眉,不解,“巩妈她不是……” 孙老板心思一转, 晓得这其中缘由,“巩夫人前几天确实是让老夫别管你的事,但昨天她打电话过来说你已经不是风海的人了, 我心想应该是巩夫人松口了,这不,老夫正打算去找你谈谈合作的事。” “昨天……”花曼依呢喃,心里不知何感受, 巩妈这是打算再也不管自己了么, 这次可能真的要和她断得干净了。 “曼依小姐,那现在你考虑好了么?”孙老板提醒她。 花曼依思忖片刻, “……孙老板,我再考虑考虑,不好意思,这次耽误你那么多时间。” 告别孙老板, 花曼依一咬牙喊了黄包车,径直前往鹿禾酒庄。 来到绿漆大闸门前, 花曼依想要进去,可是那门卫却说巩妈吩咐不再见她,让她别再来了。 “她当真这么说?”花曼依不敢相信,但心底也大抵清楚自己伤了她多深。 “这位小姐, 你还是快回去吧,这天黑沉沉,眼看就要下雨。”门卫忧愁地看了一眼天空,劝说道。 话音刚落下没多久,天空便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寒意一下子侵袭上来。 “诶诶诶,小姐你快找个地方躲雨,小心淋病了!”门卫大叔站在亭子里喊,可是花曼依却当没听见似的,站在闸门前任由雨把她淋湿透。 门卫唏嘘感叹一声,便不再管她,摇了摇头,估计这姑娘应该是做错什么事了,才会在这里求他们家夫人原谅。 夏天的梅雨说来就来,把原本干燥的地面弄得湿漉漉,雨势急促,砸的人生疼,花曼依没多会便浑身i湿i透,视线模糊看向那幢别墅,唇色发白,“巩妈……我知道错了……” 别墅二楼客厅,诺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一眼望过去庄园生机勃勃。 林婉仪推着巩烟的轮椅来到客厅观雨,壁炉烧着木炭,屋内的气温慢慢回升。 “巩妈……大小姐……”林婉仪唤着这两个称呼,柳眉蹙起,叹气道,“我与你不过差个五六岁,明明小时候还一同念过书,虽说那时候是作为你的书童陪读,但我与你曾经也算亲近过,为何……十几年过去,我再见你却觉得如此生分?” 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小时候,巩家幼女巩书兰被土匪劫走,回来时便再也不能正常行走,没多久巩家家主送其去国外就医,家中只剩下巩烟一个人。大抵担心长女没有伴,怕把性子磨得沉闷抑郁,巩烟的母亲便想给她找个书童陪读,这时林家毛遂自荐把自己小巩烟五六岁的女儿推荐出去。 只不过陪读没两年,林婉仪便跟不上对方的进度,加上年龄差距摆在那,她不得不停止陪读生涯,此后十几年,林家大大小小的糟心事不断,父亲娶了新姨太,新姨太死后又继续纳妾,把整个家闹得乌烟瘴气。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父亲男人的劣根性作怪,男人靠不住,有上进心的男人除了眼里有生意之外,便只会玩i女人,娶好几房姨太;没上进心的男人就更糟心了,眼里就只有yin欲,直接教她对男人提不起兴趣。 直到有天,她听闻曾经的巩家大小姐30岁还没成亲,她多了几分好奇,这个年纪还没成亲怕不是成了老姑娘,贻笑大方了。 前阵子林家八姨太当家,大概看她这个长女不顺眼,便吹枕头风让父亲把自己嫁出去,她一看那公子哥,险些气得胃疼,那可是南城有名的游手好闲贪玩骄奢的公子哥,姨太都有好几房了,正房还没有,八姨太还口口声声说她嫁过去就是当正房,直接掌管整个家,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她把林家大闹了一顿,置气来到海城,阴差阳错下遇到了巩烟,对方念在旧情,就让她在这里住下了。后来不知怎的就产生了不该想的念头,也许是对那个家失望透顶,亦或者把巩烟当作她的救赎与信仰。 再后来,她知道了花曼依这个女子的存在,也知道她对巩烟不一般。 巩烟看着雨势,并未回她话。 林婉仪又道,“来海城之前,我听闻你风海的人都喊你巩妈,无论年长的还是年幼的,都这么喊你,你也与她们谈笑,便以为是亲近你的法子,傻傻喊了你几天‘巩妈’。”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继续喊下去,我不在意。”巩烟说。 林婉仪不太满意她这个回答,但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可是……” 这时候楼梯走上来福伯,风急火燎说,“夫人,曼依小姐在大门外站了一个钟,淋雨淋倒了!” 林婉仪脸色微微变,就看到巩烟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松口让人把她背回来,叫来医生给她诊断。 花曼依醒来时已经是晚上,迷迷糊糊喝了点粥,又睡过去,嘴里小声哭喊着,“巩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翌日,雨疏风骤,阴天持续一整天。 花曼依从床上醒来,见到熟悉的房间,晓得这是在巩妈的别墅里,但是却不是在卧室,她心凉了几分,起身打算出去,却在经过卧室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里面接电话。 “她发现你了?”是巩烟在接电话,神情凝重。 花曼依靠近门缝,小心翼翼听着,可惜她听不到电话筒里的声音。 “你别着急,江吟,当初那件事书兰说她知道错了……” 江吟二字传入耳中,花曼依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那般,久久不能回神,江……江吟原来并没有丧生么…… “谁在外面?!”突然一声呵斥,把花曼依吓了一跳,跌进房里,猝不及防和巩烟对上视线。 “我……巩妈……”花曼依脑海里还在为江吟没死这件事感到震惊。 “几天没见就学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花曼依,你出息了。”巩烟把电话挂断,脸色沉下来讥讽,“病好了就滚回你的地方,别再在我面前晃。” “那江吟呢!”花曼依再也受不了她嘲讽,忍着酸涩吼起来,“你为什么就偏偏对江吟那么好?!你是不是喜欢她?!” 江吟在世时她处处维护她,到哪都带着她,上次是咖啡馆和江吟接吻,这次又是护她火海逃生,瞒天过海,她对她就那么重要么?! 巩烟愕然,紧接着皱眉,“关你何事!花曼依,我说过你我再无关系,别在出现在我眼前。” “我就不!”花曼依看到她撇过脸,一副不想见自己的神情,情绪顿时刹不住,汹涌袭来,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反手把门关上,反锁。 巩烟听到关门声回头看她,对她这个行为不解,冷声呵斥,“花曼依,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看到花曼依不知何时跑到她面前,仗着她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一把捧住她脸,吻了上来。 “花……花曼——”巩烟恼怒,拽住她手腕,想把人推开,却奈何对方力气更大,直接跨坐上来,轮椅险些往后倒,幸亏后面是床,挡住了轮椅后滑摔倒的可能。 花曼依一边哭着一边亲她,手上也不得空摸到巩烟领口就开始解,“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就许你趁我酒后胡作非为,不许我现在强i你吗?你这个女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见她抿唇不说话,花曼依哭得更厉害,但手上却一刻也不敢停歇,解完巩烟的衣服,又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最后按照记忆中的情节一点点熟稔……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花曼依:老婆贴贴! 巩烟::( 第73章 酒行迟20 外面风开始刮得狂躁, 雨水皮噼里啪啦撞到窗台上,像厉鬼在啸叫。 轮椅上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地板上是一件又一件凌乱的衣服。 柔软的大床上, 花曼依气喘吁吁抹了把汗, 看着身下的女人,以及她留下的杰作,她负气地躺在她旁边, 与之相贴。 尽管她身上也好看不到那里去,痕迹斑驳。 “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巩烟闭了闭眼,再睁开从床头扒了根烟夹在指尖, 点燃,慢慢呼出。 花曼依已经把泪哭干了,脸蛋上还是有些泪痕,她瞥到她指尖上的烟, 毫不客气抢过来抽, “我没什么要说的。” 巩烟对被抢走烟也不恼,“那江吟呢?” 花曼依僵住, 嘴角的烟忽然就苦涩起来,连呛了她好几口,把烟塞回去,背过身不再看她。 “方才不还是质问我喜不喜欢江吟么?怎么, 现在又不敢问了?” 花曼依拽紧被子,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 眼尾泛红,答案不外乎是她喜欢江吟,她再问只不过是自取其辱,“我不想知道, 今日过后我就回去,不会再来打扰你。” “花曼依!”巩烟恼了,“方才脱我衣服的勇气哪去了?” “你要我问什么?”花曼依掀开被子,坐起来,强忍着泪水看着她,“问你和江吟什么时候喜欢上还是问你有没有和江吟做过这些亲密事?” “倘若我说没有呢?”巩烟看着她鼻涕眼泪一把流,红唇一抿,眼含笑意,“你这女人怎么那么不禁逗。” 花曼依:“你什么意思?” “江吟不过是我好友罢了,既然你都想起来过去的事,就该知道我与你的感情才是真。”巩烟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擦到唇角时指腹一顿,花曼依察觉出她的停顿,然而一抬眸就看到一道黑影落下,鼻息间全都是熟悉的气息。 …… 花曼依躺在巩烟怀里,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是林婉仪。 “巩妈,你在房里吗?我熬了点汤……” 花曼依当即把人推开,狐疑看了她一眼,对着门喊,“巩妈累了,而且她不喜欢喝汤,你端下去吧。” 林婉仪疑惑,“曼依小姐?你怎么在巩妈房里?巩妈,你在吗?” 最后,她干脆直接喊人。 花曼依微恼,回头瞪了一眼巩烟,见她正要出声回林婉仪,她忙捂住她的嘴,“你别出声,躺下,闭眼,装作睡着,剩下的你别管。” 巩烟没办法,只好照做,闭眼之前看到花曼依起身把床整理了一下,顺便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多余的衣服则是塞进被子里,理了理头发过去开门。 “婉仪小姐,你小点声,巩妈已经睡了,她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林婉仪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脸,明显是刚哭过没多久,衣服虽然得体,但是她敏锐发现脖子有印记,旗袍开叉的地方若隐若现青淤痕迹。 她眉头越拧越紧,视线越过花曼依落到里面的大床上,巩烟确实在休息,她没理由再上前打扰,只好把汤抬到面前,“这是我熬的汤,巩妈要是醒了提醒一下让她喝。” 花曼依接过来,笑了下,“劳烦婉仪小姐费心了。” 送走林婉仪之后,花曼依把汤端到桌子上,独自生闷气,“她是谁?为什么会给你熬汤,你的佣人干嘛去了,偏偏让她来熬汤?” 巩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衣服,来到她跟前,“只是熬个汤而已,婉仪并没有其他意思。”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伊恩写信给我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花曼依反问她,目光灼灼。 下一瞬,巩烟果然变了脸色,“伊恩和你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还留着她的信?” 花曼依扬了扬起下巴,“亲过嘴的普通朋友关系。” 这下,巩烟彻底脸黑如炭,气得她一整天都没搭理花曼依。 雨停了之后,花曼依跟着巩烟出门回到小旅馆,派人上去把她的行李收拾了一番,把人接到别墅住。 林婉仪站在二楼看着她们一同进出,佣人在将花曼依的衣服首饰等杂物一件件搬进卧室,很显然,那间房间即将要多出一个主人来,她饶是再傻也晓得发生了什么。 想到今天下午林家打电话过来,让她再不回去,林家就会派人过来捉她回去。这一刻,林婉仪慌了,急急忙忙过去找巩烟。 “大小姐,婉仪可否求你件事……”林婉仪终究还是喊回那个称呼,她承认心底还是有那份私心,想要对方念在以前陪读的旧情,帮她一把。 巩烟在办公桌上看着账本,听闻她这话,示意她说。 “我……”林婉仪难以启齿,在对方注视下她咬了咬牙,开始解衣襟,巩烟正要开口,只见突然门口走进来一道人影,拦下林婉仪的手。 “婉仪小姐,请你自重,有什么话好好说。”花曼依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把剑,像是看透她那点想法。 林婉仪羞愧得无地自容,可一想到以后要面对的命运,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我……我只是想找个人帮帮我,帮我逃离那个家……” —— 几日后,巩烟和花曼依目送林婉仪坐上轮船,飘向远方,最后的结局,她没有选择回那个林家,而是选择在她们的帮助下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林家要是来要人怎么办?”花曼依坐在车后座靠着巩烟肩头担忧问。 巩烟握住花曼依搁在腿上的手,红唇抿了抿,目光懒恹,“林家真有那么强硬的态度,就不至于现在才来要人。” 当天晚上,吃过饭后,巩烟打算把那枚戒指送出去,可谁知花曼依从柜子里捧出一铁盒子出来,直接捧到她办公桌上。 巩烟对这铁盒子有印象,还没等花曼依开口说话,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 “巩妈,我知道你芥蒂这件事,但我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一番,我和伊恩真的只是朋友关系,现在把这些信给你,你想怎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巩烟神色这次稍稍放缓,叫来福伯把这箱东西抬出去,把人拉到怀里,“依依,过几日与我一同回南城。” 花曼依也隐约猜到这女人要带她见巩家的人,亲热中她停了下来,忧心忡忡望着她,“要是我们被浸猪笼怎么办……” 毕竟这事太惊世骇俗,她甚至能想象到被众人唾弃辱骂的境地。 巩烟不满她走神,手上微微用力,花曼依险些叫出声,脚背弓紧,身段柔软如蛇,缠上腰时妩媚绝姿。 花曼依双手抱住她细脖,下巴搁在肩膀上,香汗淋漓,四肢无力攀附着,“巩妈……” “叫我阿烟……” 花曼依咬了她一口才肯唤她阿烟,长睫微颤,低声缓缓叫她,“……你还没回答我。” “浸猪笼这种事断然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你若是想要一场婚礼,或者一个孩子,我都能许诺你。”她能想到的各种可能,她都打点好了。 “孩子?”花曼依愣怔,有些难以置信,语气里带着难以忽略的希冀,“我们真的能要一个孩子吗?” 巩烟颔首,“尽管我们不能自己怀,但是领养一个不是问题。” “那我一定会好好抚养她的。”花曼依笑逐颜开,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巩烟笑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那么快就操心带孩子的问题。 花曼依却不以为然,半夜从梦中惊醒,之后她翻来覆去便再也睡不着,把旁边的女人喊醒,“阿烟,我可能养不大那孩子了……怎么办?” “什么孩子?”巩烟皱眉,她们哪来的孩子? “就你以后要领养的孩子,我可能养不大了。”花曼依烦得睡不着。 巩烟:“为什么?” 花曼依低头看了看自己,拉过她的手覆在高耸上面,煞有介事说,“我没有奶水,孩子别说养大,可能连活下去都难……阿烟,怎么办?” “……” 花曼依望向巩烟,神情难过道,“你的就更没有了。” “……” 第74章 大结局 在南华街路口左拐的一个巷子里, 江吟欲使劲把门关上,可门外的女人把纤长的手指伸进门缝,江吟看到她被夹, 细长的眉眼因为疼痛而蹙起来, 便下意识松了手,巩书兰见缝插针把门推开,走进来。 江吟撇过脸不想去看她, 低垂的盘发搭在纤弱的脖颈上,白得有些过分的肌肤透出玻璃板的易碎感,她攥着一抹方巾坐到圆桌旁, 闭眼咬了咬薄唇,说出来的话柔柔的,却满含尖刺,“费尽心思来找我做什么?我没死在那场大火里是不是觉得又可以继续欺辱我?” 巩书兰身形一顿, 哑口道,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江吟:“不然你过来是做什么?忏悔吗?” 巩书兰正要开口,便听到江吟隐隐带着哭腔, 咬牙切齿,“还是别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巩书兰你对我做过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江吟,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巩书兰看着她侧颜, “如果你想要报仇,我不会还手……” 江吟抬眸望她, 讥讽,“狗咬了我一口,难不成我还得咬回去?” 巩书兰语塞,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陷入沉默中。 江吟:“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巩书兰:“我想一直待在这里。” 江吟气得发抖,方巾都被她捏皱,起身往房里开始收拾衣物,“你不走,那我走。” 巩书兰抓住她的手,“你别收拾了,我——” “别碰我!”江吟好似对她的触碰极其敏感,下意识甩开。 巩书兰看到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心底起了应激反应,按下心底那股不舒服感,开口道歉,“对不起……从今以后我大概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江吟,以前是我太过固执才会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你,你对我有怨,我知道,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我的命你也可以拿去。”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巩书兰,你真是个疯子。” 江吟一脸陌生看她,巩书兰近乎贪恋似的与她相望,这话一说出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她这辈子注定和江吟没有结果了。 “江吟……你好好保重。” “赶紧走。”她催促道。 巩书兰神情落寞,转身朝门口走过去,只是没想到的是,刚踏出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沉闷的重物倒地声。 她回过头看,只见原本柔弱如藤蔓一样的女人忽然晕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江吟!” *** 一家医馆里,电灯通明,一名洋医把耳边的听筒器拿了下来,皱眉,“她的身体处于一种亏空的状态,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很虚’,各方面……” 医生摇了摇头,“各方面都很虚,需要补回来,还有她的精神状态,常年在一个焦虑的状态下,这是非常不好的。” 巩书兰想到这些年她对江吟的压迫,以及江吟逃到海城天天忧思过虑,能不把身体熬坏才怪,“那要怎么做?” “让她放松,每天保持心情愉悦。”洋医如实道。 外面大雨滂沱,雨水不停拍打在窗棂上,耀眼如白炽的电灯已经关了,只剩下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晃动着火苗。 一到夏天,海城雷雨时节颇多,潮气入体,加上江吟身体弱,半夜就发起烧来,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擦汗,从额头额角擦到后背和胸前,她想把人推开,可手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力气来,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咳咳咳—— 几声咳嗽划破寂静的凌晨,房间里电话罗马数字转盘一圈一圈被人拨动,一道女声压低了嗓音,“我这边需要一辆车,你喊人开过来,顺便帮我订张回南城的船票……对,回去我就和张齐结婚,奶奶也想抱孙子了……我们之间总有一个要付出一些代价……” 挂完电话,又是几声咳嗽,有些刺耳,江吟眼皮微颤,忽然觉得一股无尽的哀伤和怨怒漫延心口,难受而窒闷。 这样也好,她回去结婚生子,就不用再纠缠自己了。 脚步声走近,一道人影从头上落下来,巩书兰一身白色及膝半裙,恢复健康的双腿修长如玉,内衬外是直肩法式外套,戴上了白灰相间的阔边英伦帽,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站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薄唇紧抿。 “江吟,我走了,你保重。”她随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外面车声响起,拎起皮箱转身离去。 车门关上,引擎声从响起再到越来越遥远,房间里再也听不到外面任何声响,只除了熙熙攘攘的行人说话声吆喝声。 “书兰……” 江吟缓缓睁眼,干涩的眼睛生疼,一抹血色从嘴角溢出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耗尽了她身体。 *** 同年六月,南城已经酷暑难耐,冰块冷饮在酒楼茶楼畅销。 一座大气别致的园林院落,佣人端着几杯冷饮穿梭在走廊上,来到一方亭子,放下两杯,“夫人,少夫人,冷饮来了。” 花曼依接过其中一杯,放到一边,完全没有心思喝,柳眉紧蹙盯着石桌上的罗马棋子,下唇咬了咬,“阿烟,你让我几个棋子好不好?” 巩烟吸了一口烟,红唇冷讽,“一开始一个一个地让,现在要几个几个地让?不下了,你自己玩去。” 花曼依脸皮厚了许多,脸不红心不跳说,“那你打算认输了是吗?” 巩烟:“……” 花曼依把那杯冷饮端到面前,小小搅拌了一下里面的蓝莓,用小叉子叉住一颗蓝莓,嘴上意欲提醒某人,“那今晚是不是……” 后面的话连同蓝莓含在嘴里,被贝齿咬破,浸出香甜的果汁。 不言而喻。 巩烟一愣,不自在地把烟掐了,“我今晚还有事要处理。” “是在书房么?”花曼依看穿她的窘迫,挑眉,“也不是不可以。” 巩烟语塞,不得已拿起棋子,“……我还没输。” 然而她这一举动把花曼依惹恼,“以往里你可以无条件对我索取,而我对你索取却得赢你,这是什么道理?不下了,你自己玩去。” 把她的话原原本本还回去,花曼依按下火气起身回房,巩烟见状跟上前解释,“依依……你听我说,我们这次回来是因为奶奶八十大寿,我怎么好意思想那些事。” 花曼依头也没回,“那分房睡吧,这样谁也不用想了。” 巩烟:“……那倒也不必如此。” 跨过门槛,花曼依回过身打算把门连同后面的女人也一同关在外面,可谁知这女人伸手挡着,花曼依气恼,索性撇开门不管她。 “依依……”巩烟从背后搂住她,亲昵蹭了蹭她耳朵。 花曼依不吃她这一套,解开她的手,“奶奶八十大寿马上就到了,不是说要严肃正经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身后忽然没了声响,花曼依疑惑回头,只见原本敞开的门不知何时关上了,巩烟正在朝自己走来,手腕被她拽住,往内室里走去,拨开珠帘,把自己按在桌边。 花曼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吻住,衣领扣子一个个被解开。 “阿烟,你……”花曼依好不容易得空喘口气,趴在桌边,香汗涔涔,双腿打颤。 “今晚……别亲这里,今晚还得和奶奶吃饭……阿烟。”花曼依努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可随着动作幅度增大,她完全被巩烟带着走…… *** 佣人继续穿过廊道,把剩下的冷饮端到另一间厢房里,正要敲门便被喊住,“我来吧,你下去。” 佣人应诺,恭敬退下。 高挑的身影端着杯冷饮进去,走到楠木书架前,把冷饮放在桌上,略带责怪意味,“医生说你不宜喝如此冰凉的东西,你怎么听不进?” 书架旁便是宽阔的扇窗,放了两张西洋休闲椅子和桌子,一般这个时候用来喝喝茶看看书。 坐在窗边的女人放下手中的书,望向外面的蓝天,眉间忧思,“书兰……我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天我死了,你是不是会比现在过得更幸福?奶奶想抱孙子的心愿你能替她实现,你会和张齐琴瑟和鸣,白首偕老,老了之后儿孙满堂……” “你提他做什么?是不是奶奶和你说了什么?”巩书兰脸拉下来,“我去找她谈谈。” “书兰!”眼见她就要过去,江吟急忙起身拉住她,“奶奶没有和我说什么,你别乱想好不好?” 巩书兰停下,低眸看她,仍有些怀疑,“真的?” “真的。”江吟点头,“是我自己忍不住想多了而已。” 那日她从鬼门关回来,看到原本应该在轮船上回南城的女人就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每次生病,巩书兰都会在自己家里住上几天,直到自己痊愈才会回去。 不仅如此,每次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的雨夜,巩书兰也会提前在乌云密布之际过来陪自己,就因为自己怕闪电,会在夜里睡不着。 外人都以为她和巩书兰姐妹情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对巩书兰有多依赖,直到那件事发生,她害得她双腿残疾,她们产生了间隙,从那以后,误会与纠缠袭来,她们互相折磨了半生。 那天那通电话,她要听从家里的旨意与他人结发为夫妻,并且承诺从此不再与自己往来,她走的那一刻她就孤零零躺在床上,恍惚间轮船呜呜作响的汽笛声钻入耳中,甚至还听到了她们小时候一同观看过的西式教堂婚礼演奏曲,巩书兰会牵上家里安排的人的手,走入殿堂,结婚生子,从此眼里不再有她江吟的存在。 意识到这个,巨大的悲恸汹涌袭来,好似要把她淹没,最后自己险些气结于心呕血身亡。 “江吟……你怎么哭了?”巩书兰把手中的捧花递给佣人,拿出手帕替她擦拭。 拍照的师傅有眼力见地停下来,摆手让徒弟给她们打打光摆弄一下器材,佯装在忙活。 今天是她们拍婚纱照的日子,两个人都是一袭婚纱礼服,头戴纱巾,和小时候看到过的那场教堂婚礼毫无二致。 “书兰……对不起……”江吟呆滞地扭头看向她,肩膀微微颤抖,“我感觉好像在做梦……” 明明前一刻她们好像还在决绝断裂,永不相见,可下一秒她们已经和好如初,步入婚礼的殿堂。 她与她真的能结发为妻妻么?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梦醒。 巩书兰手一顿,沉默片刻,紧接着捧着她脸,眼眸深邃看进江吟泪眼婆娑的双眸,“如果这是你的梦,那我永远不会让你梦醒,我要让你一直一直梦下去,看到我们幸福的样子。” “别哭,到时候拍出来的照片就不好看了。” 江吟摇摇头,把眼泪咽回去,她要当她漂漂亮亮的新娘。 整个教堂被包了下来,里面左右两侧长椅坐着巩家的长辈,花曼依那边则来了元奈,越姬,六宝,艾丽雅,许弋然,方羽姐,晓晓等人,除此之外寇千儿作为江吟表妹,也一同来了。 至于霍素秋,好像自从自己那趟鬼门关之后神奇地和巩书兰形成一种微妙的关系,哪怕和巩书兰仍有恩怨,可听到她结婚的消息还是来了,带着祝福来。 神父在教堂前宣读,仪式顺利完成,在教堂前随着照相师傅一声令下,拍下了她们齐齐整整十几口人的全家福。 *** 夜里,星空璀璨,蛙声鸣叫。 “书兰……你慢一点……我有点难受。”江吟坐在巩书兰腿上,纤细的胳膊虚虚搂着她,面色红润,香汗淋漓,身后是一床薄被,被拱到一边。 情到深处,江吟深情地看着巩书兰的脸,后听到那些声响羞耻感袭来,耳根通红,微微撇过脸。 巩书兰轻笑,埋头她胸口,嗅着朝思暮想的味道,前所未有的满足,“还觉得这是个梦吗?” 江吟咬唇摇头,哪有梦会那么长那么真实那么细致。 半夜,刚关上灯窗外便雷声轰鸣,江吟躲到巩书兰怀里,这一幕和小时候多么相似,只不过小时候她们都穿着衣服,而现在她们却肌肤i相贴,亲密无间,白首不分离。 不久后花曼依和巩烟便领养了一个女婴,在两人教育之下,逐渐长大成人,聪慧有加,才智过人。 后来女娃长开,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性格却像巩烟,过分冷静,处事临危不惧,是海城第一国中倒闭前最后一批学生。 没多久战事吃紧,海城和南城沦陷,巩烟和巩书兰最终商量出举家搬迁至国外的决定,经过颠簸的海洋远渡,终于抵达元奈和越姬所在的大不列颠国度,开始新的生活。 在陌生的国度,有人热情有人好客,花曼依听着她们叽里咕噜的洋文,在半夜时分躺在巩烟怀里最终还是留下了不学无术的泪水。 “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好好学习。” 巩烟叹气,“你现在学也不晚,这些日子江吟已经能和洋人正常交流了,你呢,只会拉你女儿来翻译。” 花曼依顿时醋意打翻,掐她腰肢,“在你眼里,江吟是不是就比我好?” 巩烟:“……我没这意思。” “那你明天教我学洋文?”花曼依哼哧一声。 巩烟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当真想学?” “当真。” 第二天,巩烟就深深觉得这是个错误。 “你怎么坐我身上来了?”巩烟看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在眼前晃,皱眉扶额。 花曼依把头靠在她胸脯上,“这样耽误你教我吗?” “……” 花曼依亲了她嘴角一口,“那这样呢?” “……”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书房响起,花曼依余光看到那本书掉在角落里,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她搂着巩烟脖颈,轻抚道,“阿烟……你真好……” 后来,巩烟实在没办法,只好找人把知识点编成了一首首曲子,果不其然,花曼依对曲调极其敏感,一下子就能把音调念标准,如同打通任督二脉那般,花曼依学习速度惊人,把她家女儿远远甩在后面,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在家里立下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了,宝子们,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