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北十二国传 作者:柠檬宝宝恰柠檬 霁国前篇1 天和五年,十月朔,旦晨,已近夜与日交替时。 霁国的止雨宫正殿前后盘坐了百来爻女,她们手中皆挂爻珠,为霁王即将出生的第七个孩子虔心祷告。 门口小侍女手捧一盆韦陀花,她神色慌张,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守在宫殿正殿门口,她不明白为何刚进宫只有一月余,就被安排到如此重要的宫殿门口,还是在一个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只有这处的宫殿四周里外种满了艳红的丽春花,整个宫殿仿佛被红色稠云般的花海包围,同时,殿周二十四个方位放置了二十四口水坛。 小侍女不断打量周围陈设,她看到了那位与她同月同日同时生的盥洗婆婆,婆婆也双手抱着一盆韦陀花。若说自己资历浅薄尚且不够格侍奉正主,那这位婆婆就更不应该此时出现在霁王后的殿前。盥洗是最脏的活,做这活的奴仆是奴仆中的最下等,理应是晦气得连见都不应见到正主。这盆韦陀花是王宫大理事官亲手交于她,并嘱咐,它比所有侍从的性命都要高贵。 小侍女不敢多想,毫无阅历和见识也使她无法多想,她只知道痴情的霁王只有霁王后一个王妃,霁王后为霁王生了六个王子,今夜即将出生第七胎。 “该不会这还是个王子吧”小侍女喃喃自语。 “你在嘀咕些什么?”不知何时,王宫大理事陡然出现在小侍女的身后,“今夜出生的若是一位公主,兴许你可无事。”大理事似乎听见了小侍女的低语,她皱着眉头,目光清冷。 “我刚刚什么都没有……”小侍女被突如其来的一声训斥吓得浑身颤抖,颤悠地双手仍在努力抱稳怀中的大花盆。 “再多说一个字,你现在就得死。”大理事压低声音,身后不断有三两女仆手持符咒从房门进出,大理事最后看了一眼小侍女,便扭头,一个雷厉转身,从西南门箭步进入殿内。 “……”小侍女原本天真的认为,是因自己的聪颖能干才被调往正殿,迎接自己的或许是大理事的夸赞和正主的赏识,未曾想在这庄严的殿旁服侍,是连一句话、一个字也不能多说的,而且自己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 泪眼迷蒙的小侍女无法用双手擦拭掉眼角的泪珠,委屈的眼泪慢慢掉落进手捧的花盆里,一滴、两滴。 “开了!昙花开了!”一位身穿黑色祭祀服饰的妇人惊呼,“准备接生!”众人开始变得更加忙碌。 大理事一把推开殿门,疾行迈步,先是检查小侍女和盥洗婆婆手中韦陀花的盛开情况,再吩咐了几个自己也从未见过的侍女,去添置二十四方位水坛中的水。这几个从未见过的侍女有老有幼,甚至有几个人的发色也并不像霁国本国人民。 难道每次接生王室子都是如此吗,小侍女不敢多言,只在心中缓缓生疑。 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花,一颗巨大的花苞在微凉的夜色和稀疏的晨光中缓缓展开,花瓣呈洁白,温润如羊脂玉,瓣边渐渐长出淡绿的色彩,隐隐发出清冽的香味。 小侍女望着盛开的韦陀花陷入了沉思,自己七岁进入霁国王宫止雨宫时,她第一次见到打磨得这么光亮的墙壁与殿顶,生怕鞋子上的尘土沾污了这光洁的玉石地板,她幻想这里最华丽的殿堂是不是到处都镶满了宝石;第一次见到宫殿里这么漂亮的侍女姐姐,她又怕自己皮肤不够白都不配来这里擦洗地砖,她又幻想这里最尊贵的霁王后是不是和画本里的仙女一样美。而现在,这么好看的花就在自己手里,她好怕下一秒这朵花就凋谢了,她又开始幻想王后出生的孩子就如同这朵花一样好看。 可是还未等小侍女仔细幻想未来的王室子究竟有多好看时,两个高大的侍卫猛地出现在她的两侧,不由多想,硬生生地把小侍女架了起来。 “抬往鸩房。” 砰得一声,花盆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韦陀花只剩下了一株枯枝。 太阳冉冉升起,已过朝食。 小侍女与盥洗婆婆都死于朝食。 清晨时分,霁王后宫殿周边的丽春花全部被人搬走,换上了怡人心脾的茉莉。昨夜侍奉的宫女也在一夜间全部被换走,没人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琪婕。” 霁国权利最高者-霁王琪殊,为他的第七个孩子取了名字。 殊从出生时就被举国上下当作是国宝一般,因降生那天是霁国难得一见的万里无云、天干气爽的大晴天,湛蓝澄澈的天空落下了极其罕见的霓虹,映在都城每一个抬头望天的人眼里。明镜一般透亮的止雨宫宫墙被照耀得五光十色,殿顶的白玉瓦散发出奇彩。 惊现天虹,王子诞生,没有一人不认为这是祥瑞之兆。 霁国王从此也专宠王子殊一人,认为殊能给霁国带来福祉。而殊也从不淘气贪玩,他甚至有几分怯懦怕生,不关心宫殿之外的世界,全然按照父亲和母亲的期望长大成人,就真真如一尊国宝一般,长久地生长在宫殿最深处,不见世人,收敛光芒。 殊不喜与生人交际,而国王也只希望殊在十八岁冠礼之前,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所以从不强迫殊陪同自己去周国拜访,直至殊十七岁这一年,霁国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洪涝。 殊所在的国家,霁国位于环北十二国的北部,虽不像北冥国地处极北、整年严冬,但也是年连阴雨不止,偶得晴天,如枯木逢春。 而在这一年尤为严重,从开年年初到年末,无一天不是雨天,骤雨时歇小雨连绵。 最为难过的是,年末这几月,甚至日日暴雨不断,滂沱成灾,诱发江河决堤,城中一片茫茫汪洋,罹难者数百万,善水性的部分百姓跑去地势高的山丘避难,洪水流过,稀释了山丘的土质,泥石流又埋下了孤苦难民。 存活下来的人们久不可居,苦不堪言,整个国家都被笼罩在一层凄厉的氤氲中。 父王终于下定决心,携王子殊前往北凛大陆中心岛屿上最尊贵的极乐净殿,为求得一支水晶芬陀利华。 十二国的中心是一片净海,海上有一座不可不敬的不动明屿,岛屿上方有一片湖泊,其名曰:回泉。它是水流从净海逆流到岛上的山顶,再回流形成的湖泊,常饮此泉水可保长命百岁,且使人容颜不老,青春永驻,百毒不侵,无痛无病。 岛上有一座极乐净殿,住着这片海域和岛屿的所属者-温莎女皇,她支配着这座大陆最至高无上的神器—御星莲华箭。她每从御星莲华弓中每射出一支御星莲华箭,就能改变天上星星的轨迹,从而改写一国之国运。箭矢停留的上空会绽放出水晶芬陀利华,庇护一方国土。 给予守护、赐下福祉的白色莲花;击杀妖兽、保卫平安的红色莲花;治愈疫疾、平息灾害的蓝色莲花;屏蔽炎热、送往凉爽的绿色莲花;除祛严寒、带来温暖的紫色莲花。 殊与父王乘宫船出海前往净海中心,在远处眺望那座岛屿,那是一座被霞光云雾萦绕的仙岛,岛位于海上,时而又不在海上,忽明忽灭。 宫船拢近几百米,惊觉岛是悬于海面,岛底座延伸出巨大的根蔓,根蔓蜿蜒至净海深处,海水顺根蔓倒流回岛屿之上,底部再往里是层层连绵的水幕。 “嘁—”宫船靠岸大概五十来米处无法前进而停止了,从海面腾腾升起一道云梯连接船板与悬空的上方岛岸。 “殊,随父王前去,其余人等留船静候,勿喧哗。”几位侍女帮霁王和殊最后又整了一遍衣冠,霁王一只脚迈上云梯,一只手握住梯上的云栏,另一只手拉着殊那攥紧的拳头,“不要害怕,殊,这座岛是护佑我国万千子民的最后屏障。”殊低着头望向云梯之下的碧蓝幽静的净海海面,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心脏的震颤。 殊不安地偏头转睛一瞧,发现之前踏过的云梯都如水汽一般消失在了空中,不由得两只手都紧紧抱住父王的胳膊,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谨慎,一步一步,似朝拜者。 “恭迎霁王,霁王子。”殊的面前出现了两位清秀俊俏的仙女。 应是走到了入岛口,此处两侧共有十二根水晶石柱高耸入云,抬头望去,水晶石柱上方长出玉石枝丫,枝丫盘桓交错,阳光照耀在玉石枝丫上流光溢彩,仿若仙境入口。 “有劳两位仙官引路。”霁王一扫来时脸上的阴霾,神色变得和悦。 “二……两位仙女姐姐好。”殊有些生涩拘谨,语句也说得吞吐不清。 “噗……仙女姐姐?霁王子你都可以叫我们姥姥了,哈哈,我俩都七十好几了。”两位仙官面面相视,忍俊不禁。 殊看着这两位自称七十岁,但却身姿窈窕,面容娟丽的姐姐,目瞪口呆。 “霁王子是第一次来不动明屿吧,等会让铃姥姥带你到处游玩一番,可好?”其中一位红发仙官望向殊。 “靖婆婆就去给你父王带路了。”黑发仙官单手作揖,示意霁王随她前去。 “有劳二位仙官了。”霁王前进的步伐在靛青色路面上渐渐漾出波纹,脚下路面的影子与霁王的身体慢慢抽离。 “那是极乐净殿入口的结界,你父王的影子消逝,意味着他今日被允许觐见温莎女皇。”红发仙官轻轻牵起殊的手,“你们乘船进入净海中心海域是不是在很远处就看见不动明屿了?”殊听完连连点头,“这就意味着你们被不动明屿所接纳,在靠近岛时便出现了直通的云梯,意味着你们被岛上的极乐净殿所接纳。”仙官轻抚殊的小脑袋,“你父王带你来此,意味着你便是他心中的未来霁国国君。” 红发仙官领着殊往树林中走去,林中多藤蔓,霞光与云雾从藤蔓中四散开来,山在殿中,山外有山,殿外有殿。 殊时而抬头仰视殿堂穹顶,时而又俯身观察脚底踏过晶石台面上泛起的涟漪。 “这座宫殿是有生命的,我们行走在殿内的每个角落都会踏出涟漪,人气的流动形成了这座宫殿的脉搏,在脉搏的终端是极乐净殿的最高处-供奉着御星莲花弓的圣殿。你的父王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求此箭。”红发仙官给满脑袋小疑惑的殊解释道,“霁,即雨停转晴之意,整个国家的国运伴随着轮转的降雨,不炎不寒,湿润凉爽,往年倒也无大灾大难。可在环北大陆的边缘处,有永世被囚于在岩浆炼狱和冰封冥府的人民。” “仙官大人,今年霁国洪涝已经持续数月,民不聊生。我父王得知今年到了年末收官时,女皇大人还剩下最后一支神箭还未使用,我和我父王才来此求箭的,也许会有比霁国更需要拯救的国家,但是今年,今年我们真的无计可施了。”殊的声音略带哭腔,但眼神不见犹疑,很是坚定。 “殊王子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温莎女皇应已知晓此事。她虽年纪尚小,但却深谙治理兴邦之道,有经世之才,是天生的女皇。”红发仙官谈到此处神采奕奕。 殊与红发仙官行至一潭池水旁,池水旁的岩桂飘来阵阵幽香。 “铃大人,南弥国莎莎拉女王已入极乐净殿。”一位绿嘴鹦鹉飞到红发仙官的肩上。 “殊王子,恕我失陪片刻。我本南弥国宫廷乐师,今日故国女王忽有要事到此,我得去见上一面。”红发仙官向殊行了一礼。 “不碍事不碍事,仙官只管去便好,我就在此处等候。”殊连连摆手,生怕乱了礼数。 “失礼了,我片刻即回。”红发仙官转身,脚下踏出一片微波,伴随着石面光影一同消失了。 大概神仙住的地方都是不可同凡人语吧,王子殊站在水池边环视四周。池边紫晶岩壁长出金色的桂花,将近正午,池中绽开的睡莲在微微收敛。殊站在原地,不越池半步。 “过来~”殊听到了一声轻柔地呼唤,那紫晶岩壁后伸出了一只手,在对殊挥摆。 殊停在原地,但是目光全都停在了岩石旁伸出的那只手上,纤纤修长,肤色如向阳花一般,是温暖的棕橙色。阵阵风吹来,手臂旁飘过几缕红色发丝。 “是玲仙官吗?”殊看到这缕红色头发,再回想了一下红发仙官的面容,好像也是如同这般棕橙的肤色,殊这才往前迈出了几步。 “过来~过来~这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殊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带有疑虑地走向前去,这股声音仿佛他无法拒绝一般。但是,回过神来,仔细听听,这好像的确不是红发仙官的声音。 当殊正想回头离开这只即将触碰到的手时,突然这只手一把抓住殊的手臂,往里拉了过去。 “哈哈哈,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殊被一把拉倒在地,惊慌地抬头,看到眼前是一位红发少女。 “你皮肤好白呀,真好看。”少女把脸凑近殊,仔细端详。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殊才注意到眼前这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女几乎是半裸,胸前只有小块红色绸子包裹,露出肩膀与腰腹,下身是红色绸子外搭上一层轻盈的薄纱。 “这可是本公主最喜欢的礼服了,平常只有在大典时才穿的。”少女有些生气,略微鼓起的脸颊和鼓囊着的小嘴却十分可爱。 “公主?抱歉,是南弥国的公主吗?”殊记得红发仙官同自己说过她是南弥国人,这位少女有着相同发色和瞳色,应也是南弥国人。 “正是!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风俗传统,我们国家女性都是这么穿着,反倒是你,你穿这么多不会热吗?”少女摸着殊的衣服,左看看右看看。 “不会热。”殊站立端正起身姿并说道,“我是来自北方的霁国王子—琪殊。” “王子?我还以为你也是女孩子。你真的长得好可爱呀,皮肤白白嫩嫩,就像羊羹一样。”公主踮起脚尖挨近殊闻了闻,“你身上有很好闻的青草的味道。” “霁……霁国多雨,所以空气湿润,多伴泥土水露的混杂味。”殊感到有些羞涩,往后小步闪躲。 “会下很多雨啊,真幸福啊。”公主的表情有点憧憬又有些失望,她回过神来,对着殊继续说道,“对了,我叫娜娜莉塔娅,他们都叫我娜娜莉公主,你这么好看又这么香,那就赐予你叫我塔娅的权利。” “好,塔娅。”殊被塔娅夸得有些脸红。 “那你是我的朋友了,在我们南弥国朋友之间是要一起跳过舞才算数的。”塔娅牵起殊的手。 “我……我不会。”殊的脸涨得更红了。 “你脸红的样子还真可爱呀,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你看我给你跳一段吧。”塔娅踩着欢快的步伐踏上前方的一处石板,四周都是盛放的粉团花。 塔娅在花丛中肆意起舞,穿着的红色绸裙侧边开叉,时而露出双腿,灵动的身姿似看得殊如痴如醉。 忽然,塔娅一脚踩空跌进粉团花里,殊连忙去扶,却是两人一齐双双跌入花丛中。 殊摇晃着头缓缓起身,向塔娅伸出手:“你没事吧,我拉你起来。” 塔娅的目光并未在殊的身上,她正认真地观察着花丛中的一草一株。柔和的阳光打在塔娅的脸上,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变慢了,殊的目光被塔娅深深吸引。 “呜呜呜,我把这些小花都压坏了,他们长不好了。”塔娅起身看到自己倒下去的地方压瘪了好几簇花团。 塔娅发出呜呜的哭声,但并没有留下一滴泪水,假装用手擦眼泪时,还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殊,殊发觉塔娅只是在装哭,但并未拆穿,反而觉得她十分可爱。 “塔娅,不要哭,他们会化进泥土里,会滋养新生长出来的花,让这片花丛长得更好。”就算她是假哭,殊也想好好安慰眼前这个小女孩。 “真的吗,真的吗,还会长出新的花吗。”塔娅睁大了双眼,好奇地望向殊。 “真的,水可滋养万物,光可滋养万物,花泥也可以,生命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延续。我们国家常年甘霖,所以就连石头也能被滋养成有灵性的玉石。”殊从小就喜欢观察生活中的细致入微处。 “我们国家,几乎没有雨。”塔娅这次好像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雨多了也不好!会成洪灾,会死很多人的!”殊见状连忙补充道,“以后,我带你去霁国,带你去看好多好多的花。” “可是霁国好远啊,我和母后这次从南弥国来不动明屿都用了十来天,我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几次。”塔娅还是很难过。 “我保证霁国随时随地都欢迎你来,以后我当了王,我就在止雨宫给你建造一座宫殿,你想来住多久都可以。”殊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那你会娶我吗?”塔娅突然抬起头问殊。 “……”殊听罢只觉得心头一震,心脏嘭咚嘭咚地好像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会娶我吗,娶我,塔娅的那句话在殊的心底反复萦绕,每回想一次,浑身都感到酥酥麻麻,他感受到了一股暖流从心底灌向全身。殊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塔娅,满脑子里都是她的舞姿和方才那句话。 殊喜不自胜。 “殊,你也知道吧,十二月,是年末最后一个月,我母后听闻极乐净殿还剩下最后一只神箭没有用掉。”塔娅羞红了脸,开始想要转移到下一个话题缓和气氛,她继续说,“我们南弥国一年都是酷暑,所以想要求取这最后一支箭,希望来年,国民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反正也是年末最后一个月了,总不可能留着不用也不愿给我们南弥国吧,世界上最尊贵的温莎女皇肯定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原来你们也是……”殊突然语塞,他在努力思索如何和塔娅解释。 “殊王子,娜娜莉公主,铃姥姥回来了。”红发仙官的突然出现把两位少年少女的思绪打断了,“殊王子,这位是南弥国女王—莎莎拉姜娅女王。”红发仙官身后站着一位满头金饰、红发金袍的华贵女人。 “拜见莎莎拉姜娅女王,我是霁国王子-琪殊。”殊俯身作揖,将头深深埋下,生怕自己通红的脸被旁人察觉。 “霁国王子吗。”莎莎拉女王望了殊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倒也不必多礼。”。 “母后,母后,这是我的新朋友,殊长得是不是很好看,他还说我跳舞也好看。”塔娅兴冲冲地介绍起殊来,然后,突然又记起了些什么,一脸焦灼地问向母后,“对了,母后,温莎女皇今年的最后一只箭什么时候射往南弥国呀?” 塔娅话音刚落,从极乐净殿的最高处塔顶闪过一簇耀眼的炫光,原本如镜面一般平静的天空开始变得暗沉,大片大片的云朵翻涌起来,它们之间互相碰撞,然后形成一个涡旋,若隐若现的星光出现在涡旋中,寥寥星光渐渐变得明晰。 接着,伴随着一束速度极快的白光划破天空,涡旋中的星星开始发生移位,白光在星图中留下一串光晕,这光晕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芬陀利华。 “这束光好像不是去往南方的。”塔娅望向白光消逝的轨迹。 “它是去往北方霁国的。”莎莎拉女王紧皱眉头,目光斜视偏向殊的方位。 霁国前篇2 “殊王子,娜娜莉公主,铃姥姥回来了。”红发仙官的突然出现把两位少年少女的思绪打断了,“殊王子,这位是南弥国女王—莎莎拉姜娅女王。”红发仙官身后站着一位满头金饰、红发金袍的华贵女人,她昂着首挺起胸,目光并不友善,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拜见莎莎拉姜娅女王,我是霁国王子-琪殊。”殊俯身作揖,将头深深埋下,生怕自己通红的脸被旁人察觉。 “霁国王子吗。”莎莎拉女王望了殊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倒也不必多礼。”。 “母后,母后,这是我的新朋友,殊长得是不是很好看,他还说我跳舞也好看。”塔娅兴冲冲地介绍起殊来,然后,突然又记起了些什么,一脸焦灼地问向母后,“对了,母后,温莎女皇今年的最后一只箭什么时候射往南弥国呀?” 塔娅话音刚落,从极乐净殿的最高处塔顶闪过一簇耀眼的炫光,原本如镜面一般平静的天空开始变得暗沉,大片大片的云朵翻涌起来,它们之间互相碰撞,然后形成一个涡旋,若隐若现的星光出现在涡旋中,寥寥星光渐渐变得明晰。 接着,伴随着一束速度极快的白光划破天空,涡旋中的星星开始发生移位,白光在星图中留下一串光晕,这光晕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芬陀利华。 “这束光好像不是去往南方的。”塔娅望向白光消逝的轨迹,疑惑地小声说道。 “它是去往北方霁国的。”莎莎拉女王紧皱眉头,目光斜视偏向殊的方位。 “霁国?殊,原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求箭的?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塔娅震惊,“你们霁国天气凉爽,雨润万物,就连石头都能被滋养成玉石,国民生活得一定比南弥国的人民幸福啊,你们凭什么和我们抢最后一支箭?”塔娅的情绪愈发激动,“我们国家已经这么惨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剥夺掉我们的最后一点希望。”塔娅痛哭了起来。 “对不起塔娅,我也有我要守护的子民。我或许不能给南弥国的人民幸福,但是我希望将来能有机会给你带来幸福。”殊感到百般自责,却也是十分无力。 “塔娅,我们回去吧。”莎莎拉女王牵起塔娅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下石阶。 “恭送南弥国女王、南弥国公主。”红发仙官跟上女王和公主的脚步,前去护送。 殊站在原地,目送着塔娅和莎莎拉女王离去,他原本是想追上前去继续解释,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是他还是没有迈出脚步,因为他知道此时作为王子的自己,能给塔娅的并不多。 “殊,你看见了吗,那一只水晶芬陀利华便是我霁国的全部希望。它会在我们霁国上方绽开出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所到之处皆被降下福祉,再无水患。等我们乘船回国,国家就能慢慢恢复往昔,甚至更加美好。”听见父王的声音,殊看到父王和靖婆婆也从宫殿内部回来了。 “父王,你曾说过在我十八岁成年之时就由我来继承王位,那我能自己选择王后吗?”殊此时并不太关心这支救世神箭的威力,他满心都是刚刚那位少女,只有求娶南弥国公主塔娅这一个愿望。 “当然。”霁王此时也并不在乎殊为何突然问及于此,满心欢喜的霁王此刻可以答应殊的任何愿望。 “嗯。”殊这才长舒一口气,稍微心安了一些。 第二年,殊冠礼,并被授予霁国王位。 受封当天,殊派遣五千侍卫携三十万匹金丝冰缎、千万两黄金、数万尊成色上乘的玉石、千来张品质顶级的灵兽毛皮、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以及上百只有着霁国国宝之称的活灵兽—玉兔,从霁国王宫浩浩荡荡运往南弥国,全为求娶南弥国公主娜娜莉塔娅。 殊在离开不动明屿后的一年里,所有时间都在为登上王位而努力,登上王位本不是殊的初心所愿,直到遇到塔娅,殊认为只有他为王,才能给塔娅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实现当时允诺给塔娅的幸福。 而塔娅,虽然一直埋怨殊当时没有给自己直言去不动明屿的原因,但是也理解作为王室子弟该万事以国为重,确实会有诸多身不由己,最为关键的还是,塔娅也是真心喜欢殊。 所以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跨国王室求婚也落得圆满。 塔娅离开炎热的南弥国,被接往北方,成为了霁国王后,并在往后的年月里,为殊接连诞下王嗣。 殊也独宠塔娅王后一人,直到塔娅不顾劝阻非要生下第七胎。 塔娅在成为霁国王后的第一年便怀孕得子,那是一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小王子,当时举国欢庆。但塔娅却对殊说,南弥国自古以女为尊,能生得女儿才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便在产子后的不到半年时间又怀上一胎,十月后,又得子。有两个儿子了,殊喜不自胜,而塔娅却较为失望,然后快速怀上第三胎,她认为这一次怎么也得是个女儿了,又得子,殊依然满心欢喜。 因为塔娅过于频繁的生子而导致体虚,就在怀第六胎时,难产了。 好在救治得及时且得当,母子平安。 塔娅请来了邻国梦汉国的国师,一名修为极高的得道大爻宗。大爻宗卜过殊和塔娅的生辰和霁国国运后,敬告第六胎将会成为殊国王的最后一个孩子,不能怀第七个王子。 殊王命理七火有六火为阴,应是极有尘缘,本该后宫佳丽三千,同时得数女,但第七火为火,是土性极重的大火,会克制水缘,且殊生于霁国,霁国国运与殊的命格互相克制。殊王的一生都会被这天定的命格受牵制,但也有解法:若娶得一无量木命为正妻将得到调解。塔娅为天生命里多木,但是若不加节制的生孩子,塔娅的身体会虚乏,命脉会微弱,若生六子,塔娅命格中的气数尚且能保住木根,还能化解殊的命格。但若生第七子,气数将尽,参天大树的根茎被太多阴水所淹,根部会慢慢烂掉,枝叶也会将枯萎掉光,成为一颗死木,并连同整片森林一并荒芜。 然,第六胎,仍是王子。 塔娅成为霁国王后的这七年来,殊对她百般爱护,倾其所有只为塔娅喜乐,只要是塔娅的要求,殊不假思考便应。但是这一次,塔娅说想再生最后一胎,她说她向一个霁国国内的爻宗求来了生女儿的古方,这次一定能有女儿,可是,殊没有答应。 从此,霁王后闭门不见霁王殊。 在僵持了三个月后,塔娅穿着殊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红色绸裙,并跳了当年在不动明屿上的那只舞,最后那一下,塔娅也如当年一样跌倒在地,如今,过去七年有余,殊仍看得如痴如醉,亦同当年一般,再次连忙去扶起塔娅。 “殊,你还记得这只舞吗,我其实并不擅长跳舞,只有你会这么欣赏我的舞姿,我看到你看我跳舞的眼神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你。”塔娅动情地说道。 “记得。”殊也深情地回望塔娅。 “殊,我此生只有过三个愿望,在我十七岁前,我愿我南弥国国民过上不再炎热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年半载,他们生而为南弥国国民,从未享受过如霁国这般的凉爽天气。有一次快要实现时,被你们霁国抢了去,我不怪你,我能理解。第二个愿望便是嫁给你,如今我实现了。第三个愿望,就是为你生得一女。” “可是塔娅,我并不求你一定要为我生得女儿,六个王子我已然非常满足,甚至你若无心生子,只要你平安喜乐,我怎样都可。” “不,殊,这是我想要的。我这一生只有三个愿望,你就要亲手撕毁其中的两个吗?”塔娅望着殊的眼睛,她一脸哀怨。 “塔娅,梦汉国大爻宗说过,你若生第七个王子就会精气衰竭,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风险去实现你的愿望。”殊左右为难,痛苦不已。 “对啊对啊,大宗师说的是我若生第七个王子!第七个王子啊!我这一胎必定是女儿,是个可爱的小公主,是女儿啊,不是第七个王子,是第一个公主啊。”塔娅就像是着了魔一般。 殊满眼心疼地望着塔娅,他内心开始动摇,有些犹豫了。 若不答应,塔娅会一直这般执着,活在无尽的执念中;若答应了,若答应后得一女姑且无恙,若再得一子,尚未可知后果。 “殊,最后一次,一定是女儿,答应我吧。”塔娅用力地吻上殊的双唇,一只手搂住殊的脖子,一只手掀开殊的衣领。 殊将她抱上了榻。 天和四年,十二月尾,传来霁王后怀孕的消息。 霁王后下令召集命格多水,生辰皆为阴的侍从侍奉身侧。 霁王后下令请族谱多得女娃的百名爻女宿于止雨宫,日日念经诵佛。 霁王后下令将止雨宫所有花草全部腾换,王后宫殿四周种满丽春花。 天和五年,十月朔,霁岁首,旦晨,已近夜与日交替之时。 霁王后腹痛见红。 王后宫殿前前后后二十四个方位皆放水缸,水缸中插杨柳枝。 茅房阴气最为重,所以请来宫殿内从事盥洗时间最久的婆婆在殿口坐镇。而其余盥洗辛者均为男性,便找来了与盥洗婆婆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小侍女,与婆婆二人,一人守住一盆韦陀花,花开之时便是产子之时。 这次负责接生的婆婆,是花重金从东棠国请来的,传言她已接生了九十九个女婴。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诞下小公主。 次日将近正午,从霁王后宫殿传来诞下公主的消息。 霁王喜极而涕。 他不敢想若第七子仍是王子,塔娅将会怎样。 尚好尚好,这一胎还真真是个女儿。 然而,事有蹊跷。 小公主诞生的夜里,王后宫殿忙前忙后的侍者,全部不知踪影。就连宫内最高阶的侍者—宫廷大理事也在午时通报诞下公主后,便收拾行囊悄然离开止雨宫。 没有人关心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任劳任怨的盥洗婆婆,也没有人知道那位天真活泼的小侍女去了哪。 整个霁王后的宫殿只留了两位哑侍,他们全程目睹了霁王后是如何诞下的这一位公主。 霁国前篇3 那天,有一位质朴纯良的小侍女站在初秋的深夜里,整晚缄默不得语,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韦陀花,矮小的她时不时垫脚,还想探望殿内,可那殿内的情形又哪是她能随随便便就瞧见的呢。 好在她在门外,她没有瞧见那晚的血腥。 “恭喜……王后……喜……得七……王子。”接生婆婆知道生得王子并不是真正需要恭喜的事情,她也只能闪烁其词。 “公主,是大公主”王后俨然是已无太多力气,但她的声音依旧威严,“他不是王子,是一位公主,听明白了吗?” “可是……明白明白,是公主。” “恭喜王后喜得大公主。”瞬时间,宫殿上下所有侍者都如是回答。 “那,公主是女孩吗?”王后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温度,在场的侍者都胆寒不已。 “……公主自然是……是女娃娃呀。”问得接生婆婆唇齿打颤。 “女娃娃为什么会长那个东西?”王后望向孩子身体的下半部。 “这……我也不知。”接生婆婆不知该如何作答,“俺只会种田接生,没啥子学问,俺不懂,也不敢乱说。” “那便割了吧。”王后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接生婆婆嘭得一声跪倒在地,“奴不敢,奴不敢,这还是个娃娃啊。” “这里没一人能帮我吗?”王后又问,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皆跪扑在地,“无用之人,留着有什么用呢。” “……”无一人敢应。 “那便都是罪奴,拖下去,全部扔去喂狼。”王后用极轻的声音说出了这句极狠的话。 “王后饶命,王后饶命啊。”跪扑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呼救,“王后!我敢!我来!只求活命。”有一年方二十来岁的女侍者站了出来,不一会儿,又有几位侍者说自己也敢,也站了出来。 “那你们先把自己的舌头割了。”王后望向这一排排站起的奴仆。 “……”人声戛然而止。 那位最开始站出来的女侍者,拿起了接生婆婆手里的剪刀。 可是,众人没有等来痛苦的惨叫声。 那位女侍者原以为没有什么会比死更令人绝望,当她刚刚将半截舌头伸进剪刀刀口时,她畏缩了,她收起那把剪刀攥在手中当做武器,挥舞着剪刀吓退了身旁的侍女,她起身跑出殿门口,还没走出去两步便被王宫大理事的箭矢射中,应声倒地,众人见状不敢造次。 最后只有两人办到,成为哑侍,一人家中有老有幼,享天伦之乐,一人亲弟今年科举中第,有前途无限。 霁王后与霁国王殊本是环北大陆上最为人称道的皇室夫妻,令人艳羡,集天下少女对恋爱与婚姻的美好向往。而如今,塔娅诞下大公主后性情愈发乖张暴戾,后宫常有无故处死的侍者,且死状极惨,有的人被凿耳剜目割舌,有的人死前被带进一间密室,无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出来的侍者都选择了自杀,止雨宫上下人心惶惶。 所有知道大公主真身的人都得死。 所有怀疑大公主不是女娃的人也的死。 所有在背后议论大公主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伴随着大公主的长大,霁王后的言行也变得愈发怪异。 一日,霁王后召集都城十名待产孕妇入宫,用极高礼遇接待她们,说是为婕公主的三岁生辰积攒福报。 婕公主生辰当天,王后命人向十名孕妇灌下催生汤,并亲自观摩接生。 一孕妇胎儿过早被催生,孩子刚刚接到产婆手上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脉搏气息,孕妇哭得没了力气,晕了过去。其余九名孕妇都顺利产下婴儿,其中四名男婴,五名女婴。王后将生女婴的妇人和他们的孩子,还有那位孩子夭折的妇人都送回了家中,并加以赏赐。 随后,王后命人将剩下的四名妇人与他们刚刚生下的男婴带去了那间密室。 “你们不要害怕,我也是七个孩子的母亲。”王后命人给妇人们赐软座。 “我来自南弥国,国君世代为女王,所有能官要职皆是女子,女子是南弥国的第一生产力,国民认为生女儿才能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王后走向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我本是南弥国大公主,按照霁国传统,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会成为下一任南弥国女王?”王后叹了一口气,“南弥国君主制不是世袭,是选举制。” 四名妇人紧张、害怕又充满疑惑。 “举国上下的所有女性都有选举权,她们的选票能决定谁有能力出任国君。”王后轻轻地抚摸婴儿,“我并无可能当选女王,南弥国君必然会是一个琴棋书画、歌舞音容俱佳的女子。我的母亲是当之无愧的南弥国花中魁首,当年用一支舞便让赞国边境平息战乱,用一首歌便和周围国家签订□□条约。而我,天生气息不足,五音不全,连跳舞都是五个姐妹中最次之。只有殊当年称赞过我的舞姿,那是我出生为止,跳舞第一次受人真心夸赞。”谈到情至深处,王后的眼神稍显柔和。 “我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我可是那个女人的女儿,我若输了,会想办法赢回来。大概是我继承了父亲的意志,我父亲是赞国的常胜将军,那年侵犯南弥国边界,两国战中谈判时我母亲跳了一支太平乐,他看后便再也忘不掉,我父亲深陷其中,放下战事随她回了南弥国。此事后被世人传为一段佳话,我自然也是被寄予厚望地成长。母亲不喜我持剑修习,我便硬生生地学了十七年毫无天分的舞蹈,我试图强行喜爱舞蹈,但无用,舞姿依旧平庸至极,可就算无用,我也不愿服输,直到我嫁入霁国,南弥国宫廷的所有人都认为这将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未继承母亲的天赋,所以毫无练舞天分,但是却继承了父亲的不败斗志,若我想生得一女,无论用何种办法,势必达成。” 四名妇人对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王后开始稍许同情了起来。 “我从小便爱刀剑,别的小公主还在舞室练习舞蹈基本功时,我偷跑出去,独自上山打猎野兽。我一点也不怕,我觉得有趣,那是我幼时最快乐的时光,直到被我母后发现我藏剑于榻下,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刀剑了。所以我暗下决心,必须生得一女,我小时未达成的心愿,一定要在我的女儿身上实现。” “王后大人,生得王子也可继承您的心愿呀,男娃练习刀剑也更加合适。”其中一位妇人开口。 “王子吗?你们知道我怎么生下这六个王子的吗,起初我只是单纯地想生一个小公主,在生下第五胎时,我发现五岁的大王子和四岁的二王子毫无练武才能,在我生下第六个王子时。”王后突然大笑,“你们说可笑吗?我的六个孩子全是废物。大王子体弱多病,就算强行修习,也只能成为一个平庸的武者,就像我学习跳舞一样可笑。二王子、三王子爱读书作画,四王子喜收集玉石,五王子喜观看戏曲,六王子出生后,看到兵器就会哭,六子无一喜刀剑。所以我不断生子,后来,我大概悟了,也许只有生出一个如我一般的女孩才会继承这份武者的意志。”王后说道此处望向门口的哑侍,命她将三岁的大公主抱来。 “那……还是恭喜王后,最终还是实现心愿了。” “恭喜王后。”“祝贺王后。”四名妇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来,看看我的女儿。”哑侍将抱来的大公主交与王后,“好好看看她。”王后将大公主的衣服一层层的脱下。 “……”密室中方才缓和的氛围突然凝固住,四名妇人双目瞪大、脉搏加速、难以呼吸。 “我的小宝贝好看吗,她有着和她父王一般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头和我一样发色的红发。”王后将全身□□的公主紧紧抱入怀中,“最棒的是,从她出生到现在,每次我当着她的面杀人时,她都不会哭闹,甚至看得兴起,有时还会爬向刑具想要自己动手呢。”王后放声大笑,“她呀,一定是天生的武者。” “这哪是什么公主!”一名妇人不忍听下去,鼓足勇气说道。 “无知妇人,你懂什么。”啪—,王后一巴掌把这个妇人打倒在地。 “那她这样长大成人只会变成个怪物。”另一名妇人蹲下去扶被打倒在地的妇人。 “哈哈哈哈,你们认为我生了个怪物吗?”王后不知是笑出了眼泪还是哭出了声,“如若她身边都是这样的女孩,她会觉得自己是怪物吗,如果全天下都没人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还会有人认为她是怪物?”王后将公主放下,转头走向一名婴儿,“你们就知道自己生的孩子不是怪物了?” “你要做什么?!”妇人惊呼。 “我将给予你们的孩子如公主一般的礼遇。” 此时的婕公主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母亲又看看眼前的妇人,没有哭闹,也没有欢笑,安静地目睹着一切。 霁国中篇1 “如果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赴死。二,对自己孩子进行宫刑,他将会成为公主最好的玩伴,享受贵族待遇,再割下自己的舌头成为宫廷哑奴,日后,你们与自己的孩子还能长久陪伴,只要保住这个秘密,保你们全家的衣食无忧。” “我就算是和孩子一起去死,也不让我的孩子接受这般侮辱。”一名妇人冲过去抱起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求死。 “赐鸩。”霁王后声色冷冽地说道。 话音刚落,两旁的哑侍走到那位妇人面前,将毒酒灌入他们母子口中。 “你们呢?”王后望向另外三位妇人。 “我割,我割,我不想死。” “孩子还小,我不忍他这般年纪便去了。” “只愿王后能说到做到,日后不为难我的家人,保孩子们平安长大。” 另外三名妇人都表明态度。 “婕,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小玩伴了哦。”王后紧皱的眉头松开,转过头对端坐一旁的公主微笑道。 三岁的婕公主坐在摇椅上,此时她在一片阴影中,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伴随着公主的长大,天赋异禀的武学才能逐渐展露出来。 婕公主八岁时,王后去观看公主御马射箭。 “王后陛下,大公主身手矫健,英姿勃发,不输男儿,实属奇才。”骑官毕恭毕敬。 “你也认为婕公主善骑射,如男子?”霁王后神情诡谲地笑着。 “在下认为大公主更胜男儿。”骑官依旧毕恭毕敬。 “哦~是更胜男儿呀。”霁王后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公主能将骑射技艺练至如此精湛,简直不像是女孩能够办到的!”骑官惊呼。 遂,骑官被五马分尸。 世人皆传,霁王后爱女爱得魔怔,发了狂。 霁王也不解,为何温顺开朗的塔娅诞下大公主后会行至这般境地。 殊曾问王后为何一定要处死诸多侍从。 王后回答,因为他们对大公主不敬。 殊又向王后询问,那间侍从进去了再出来就会自尽的密室,里面是做什么的。 王后不答,殊再三追问,随即王后一头撞向厅堂的玉石柱。 幸得侍卫拦护。 于是,殊便不敢过问后宫事,听闻王后的暴行,也只是充耳不闻,全然当作未曾发生。 婕九岁时被王后带到东南方位,东棠国的普陀山上修习佛心剑道,由十二国最强武者,剑道之剑圣大乘境界,除净海以内,海外无双,南弥国大统领,塔娅的表姐,也就是婕的姨娘—珞珈琳琅,亲自教导,并在婕十五岁时,带着婕与王后去往渊国修习以剑御水之术。 婕公主十六岁时,霁国边境出现一大波妖兽,残害百姓,扰乱领土。 霁王决定派遣都城境内十万精兵前往支援。 霁王后请愿让婕公主也一同前往,这也是塔娅的心愿,从小就梦想上战场斩妖兽。 “斩妖除魔岂能儿戏?王后,姑且不论她是不是王室子弟,派遣一位尚未成年的少女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都是不妥的。”霁王不悦,“况且她的哥哥们都还没上过战场,怎么轮得到让她去。” “那便让六位王子与婕公主一同去战场磨砺吧。”霁王后如此回复道。 “霁王陛下,王后所言也并不无道理。”廷下一位年迈的老将军出列,“六位王子中必定有一位会继承大统,若能够经历过战乱,掌握军事才干对未来治国肯定大有益处。且王子与公主前去战场,定是呆在安全的军帐中,学习将帅如何指挥带领士兵出征,直到战局稳定才会让他们在战场的绝对安全处观摩学习。” “所言极是,若有稍许危险,众将士必定会保王室子弟的安全。”一旁官员也随即附和。 “霁王陛下,这次北面入侵的妖兽实则还是往年入侵边界的那种小妖兽,很轻易即可击毙,只是数量较往年所有增多,支援的十万精兵绝对够铲平这些妖邪。”老将军继续说道。 “父王,婕儿想去。”廷上忽然走来一位瘦瘦高高,红发雪肌的女孩。 “婕儿,就算此战必胜,但战场不是儿戏,父王也不希望你前去受此磨难。若众卿都觉得王子们需要磨砺,那让婕儿你的六个哥哥去,你留在父王身边。” “父王,你看这是何物。”女孩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藏有一颗墨绿色的珠子。 “来人,将殿内烛台全部掩灭,拉上门帘。”王后立刻下令。 当侍卫将殿内灯光全部熄灭,再拉上最后一门挂帘,女孩盒中的珠子开始隐隐散发墨绿色的光芒,四周围漫出阵阵寒气。女孩取下腰间一壶酒,将酒随意泼洒在了大殿之上,然后,用手握住那颗墨绿色的珠子,地面一滩摊水渍开始汇集起来,凝聚成了一只水做的小鸟,小鸟扑棱着水翼绕着大殿百官的脑袋飞了一圈,然后飞到了霁王御案上酒盏的边缘,咕咚一声又化作死水扑进了酒杯。 “以珠御水!这该不会是墨渊蛟的眼睛?”老将军惊呼,“墨渊蛟幼时主首眼睛呈翠绿色,待长至成年变成墨绿色,传说千年墨渊龙的眼睛呈全黑色透露金光,公主手中这枚眼珠恐怕是来自一头至少活了两百年的墨渊蛟。” “这难道是婕儿去年同王后一同出游渊国所获?”霁王想起了一些事情。 “正是。”女孩点头,表情淡定。 “此物价值不菲,可易连城,就算是拿千万两黄金来买,尚有市无价。”廷内三两官员议论了起来。 “莫担心,此物并未动用国库,也不是拿城池换来的。”王后骄傲地说道,“这是婕公主亲手斩下墨渊蛟的头颅,上摘得的。” 廷下一片哗然。 “父王,墨渊蛟我亦可斩杀,边界小妖兽更不足以为患。”女孩俯首跪下,“婕儿请战,愿与兄长一同出征,保卫霁国边界领土。” “这……”霁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婕儿十六岁便有如此能耐,不说出行将士能否护她周全,指不定还需要婕儿保她六个哥哥的安危呢~你说对不对嘛~”王后冲着霁王艳笑道。 “婕儿十六岁便出落得如此俊美,修为也让为父自愧不如。此时我若执意将你留于宫殿,便是扼杀了你的才能。”霁王无奈摇了摇头,“罢了,婕儿,父王不求你建功立业,只希望你开拓眼界,丰富见识,然后平安归来。” “谢父王。”女孩并没有展露过多情绪,跪谢后便请示离开。 次日,六位王子与婕公主整装待发,乘两驾青虎宫车于十万精兵的行军中间。 临行前,王后给了婕公主一张护身符,并告诫几位王子一定要照顾好王妹。 婕在王后离开后,将那张护身符捏在手中,运气于掌心,烧成了灰,随手一扬。 四五六,三位王子与婕公主一辆宫车。 “王妹,听说你和母后去渊国斩杀了墨渊蛟?”五王子从小便妖兽深感兴趣,“那龙果真如传言说的长了三个脑袋,只有中间那个脑袋有眼睛?” “正是。” “听说墨渊蛟只在渊国和北冥国交界处的海沟深渊中现身,你去了那深不见底的海沟吗?” “正是。” “哇,那真真是刺激啊,下次去打妖兽带哥哥一起去吧。” “嗯,好的。” “可以一起去吗,我也想去。” “我也去我也去,带我一个。”哥哥们一齐凑了过来。 “下次一定。”婕只简单回复四字。 婕公主自小便不善与人交际,大家都说这点正随了她的父王,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妥。 十万精兵骑流云马同两驾青虎宫车不出三日便赶至霁国边界。 婕公主与王子们的帐廷搭建于军帐阵列的中心处。 十日过去,带兵将领称妖兽已尽数杀去大部,只剩下一些老幼残怪在边界角落躲藏,若公主王子有意,可同将士们一起,诛杀最后剩余的小怪。 于是,六位王子与公主在众将士的保护下,去往战线。 五王子一开始还对这些无力抵抗的小怪同情起来,然后在听将士说到妖兽在边界犯下的恶行,就也不再觉得可怜了。大王子十分想要亲手杀死一只妖兽,无奈每当发现躲藏的小怪,都被身手迅猛的将士们抢先了去。二王子本不想来这血腥场地,奈何大家都英勇上阵,自己也不好继续退缩,于是一人躲在了行军的最后方,掩耳捂鼻,缓慢向前。三王子在跟随将士斩杀妖兽的途中,偷偷溜走了,他第一次来边界,每处的景色都新鲜有趣,想着自由自在地到处游玩。而四、五、六王子按原先说好的,一直跟着婕公主。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妖兽残余的最后势力也绞杀完毕,众人却发现三王子不见了,随行的小兵说,三王子同他说想去看看前面那座山上的景色,就一溜烟跑了,拦都拦不住,他也不让自己乱打报告,王子的命令他不敢违背。直到战场打扫完毕,依然不见三王子回来,而且派去山上寻找的士兵也不见回来。 那是一座立于霁国和渊国中间无人地带的荒山,虽说是荒山,但山上草木繁茂,绿意盎然,确实还算有一番景致。 主将领想让其余五位王子与公主先行回帐休息,自己带领更多士兵上山寻人。 “这山,不对劲。”婕公主望着那座荒山,眉头紧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妹,这山如何了?这山会吃人不成?”五王子凑上前问道。 “这山生气了,有东西在咆哮。” 霁国中篇2 “哇,妹妹你可别吓哥哥啊,我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我要上山。”婕公主说完便径直冲向山脚。 “婕公主,不要贸然行动啊。”大将领已然拦不住公主,便呼喊将士迅速上山,跟上公主。“留下百人护送五位王子回帐。” “不必,我们五人要与王妹一同前去。”大王子虽打小体弱多病,但自强不息,坚持锻炼,勤于修习,倒也有一身马虎的修为。 “诶~我的王妹指不定都冲上山顶了,各位哥哥们还在山脚下磨蹭些什么啊。”一向胆小怕事的二王子也站了出来。 于是,五位王子商量了不出三言两语的功夫,便一致决定上山。 婕公主来到了一处山腰,环视四周,发现这座山的一侧山顶像是被什么巨物凿了一个大洞。她仰视洞口,她感受到这深不见底的洞口仿佛也在凝望她。婕继续冲上山坡,来到洞前。 “自以为是的凡人。”洞口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 “说我吗?”婕边走进洞边问道。 “你将为你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不愚蠢。” “我寻了你一整年。” “所以我便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 “有趣有趣,那你还为何来此,来送死吗。” “不。” 婕公主引气入体,在手心攒出一团火光照耀前方,进入山洞深处,见到了一尊奇兽:面如豺,身如豹,嘴衔银剑,荆袍金甲,仰头侧目,威风凛凛,似有吞灭山河之势。 “你知我为何寻你?”那奇兽是上古神兽睚眦。 “是我杀了墨渊蛟。”婕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咬着牙说出这句她酝酿多时的话。 “他是我万千子孙中的一个。”睚眦凶狠的正脸正了过来,威压扑面而来。 “你要报仇吗?”婕的声音略有颤抖。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睚眦目光如炬,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小孩。 “动手吧。”婕本就当这是一次博弈,若输了,不过也只是丢了性命而已。如此这般经历成长,如此这般模样活着,这人间对她而言,毫无留恋之处,支撑她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只有复仇的念头。 “不,你杀了我的儿子,但你没有杀我的念头,所以我不杀你。” “你要如何。” “你有六个哥哥,现在是五个了。” “你杀了三王子?” “他因你而死,你剩下的五个哥哥也将因你而死。” 墨渊蛟不是会主动残害人类的妖兽,它是上古神兽睚眦与玉脊龙结合所诞下的灵兽。 墨渊蛟的眼睛是渊国国宝,也是环北十二国大陆上的稀世珍宝。 无人会去猎杀墨渊蛟,一,是无能力猎杀,墨渊蛟生活在渊国海域最深处的海沟中,普通凡人见都不可能见上一面,墨渊蛟长有三头,左右两个头可喷出冰凌,中间头长有会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有良好视力。二,是墨渊蛟本为集天地灵气的灵兽,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几乎没有人会为了得到它的眼睛而犯险。那些被当做珍宝供奉,仅存于世的墨渊蛟的眼睛,基本都是墨渊蛟自然死亡,身体被海水与其他海底生物分解后,眼珠被海中其他鱼类吞下,再被人捕获得到,或者是直接被精专潜水的修行者,潜入沟底就为寻觅发光发亮的珠子侥幸所得。 五位王子同士兵翻遍整座山,也找到了这个山洞,并在洞口发现了婕公主留下的手帕。 “这是王妹的东西!” “王妹也来过这里。” “没有别的路了。” “进去吧,王妹肯定也进去了。” 于是众人便也进了山洞。 “王妹,王妹!” “琪婕,你在里面吗?” 远处传来几位熟悉的男声,婕寻声转头望向那道前来此处必经的洞口,笑了。 婕的六位哥哥从小也与她无太多接触,并不是大家不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全是因为霁王后塔娅不愿他们与婕有过多接触。 婕虽有六位兄长,但从来没有体会过兄妹情谊,她也不想有这些无关痛痒的亲情联系,因为这六个所谓的哥哥都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这让他感到恶心。 霁国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玉砌的止雨宫都漫在这硕大的雨花中,被这无根之水洗净,风雨如晦,也洗尽了寥寥人声。 廷下传来边疆将士回朝的消息,国王王后盛装前去迎接,发现两驾青虎宫车上只剩婕公主一人,派去的十万精兵留下五万继续镇守边疆,归来的五万士兵似乎也并没有不对劲。 “父王,女儿无能。”婕公主跪倒在地。 “婕儿,究竟发生了什么?”霁王快步冲下了王位,双手伏在婕的双肩。 “禀父王,我们遇到了睚眦,六位王兄全部不幸葬身他的腹中。”婕公主低声回道。 “上古神兽睚眦?为何会出现在边界区域?”王后问。 “禀母后,……婕儿不知。”婕公主缓缓抬头,王后看到了她脸上的伤,轻抚着婕的脸颊,“来人给公主上药。”王后的脸上挂着伤痛,却不像是丧子后的沉重阴郁,而像是心爱的瓷器受了损的痛惜。 此刻的霁王则如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坐在地,他仰天长叹,痛哭流涕。 当晚霁王与王后彻夜未眠,婕在自己的宫殿内,也是一晚没睡,公主殿内弥漫着浓厚的酒气,她边饮酒边流泪,情绪渐高,竟哭着笑出了声,一旁的侍者只当是婕公主因六个哥哥的离世太过悲伤。 六位王子全殁,甚至尸骨无存。 翌日这个消息便满朝皆知。 “陛下节哀,睚眦神兽突然出现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还请陛下不要过于自责。” “陛下,微臣有罪,若不是我执意要让公主和王子们去前线,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陛下,臣愿领死,以告慰逝世的王世子。” “陛下……” “本王,今日身体不适,退朝。”霁王突然打断廷下官员的发言。 “陛下,有一事,臣不得不进言” 霁王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现王室只剩公主一位,霁国王室再无王子可以继承王位,国无储君,于内于外,皆是大患。”大相公出了官列,“臣斗胆请愿陛下立一位宗世子为继子。” “退朝!”霁国悲愤地吼出这两个字,打断了大相公的进言。 众卿噤声,再无其他谏言。 霁王神色凝重地离开了大殿,身后长长的倒影映在玉石地面上,显得清冷寂落。 霁王后塔娅听闻霁王早朝提前散朝,动身前去探望。 “塔娅,我们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吗?”霁王卧在床榻,眼神空洞,说话有气无力。 “陛下,我们还有婕公主。”王后紧紧握住霁王冰凉的手。 “今日大臣再三觐见,让我纳一宗世子为继子,成为未来储君。” “陛下,我们不是还有婕公主吗?” “在霁国,只有男子可为国君。” “可是,南弥国只拥立女子为国君,东棠国与庆国当朝皆是女王,在最尊贵的不动明屿也有一位受全世敬仰的女皇,为何在霁国只能立王子为储君呢?” “这是沿袭世祖的礼法。” “就不得变通吗?我们的婕公主不够优秀吗?” “婕儿很好。” “我不想接纳别人的孩子成为我的继子,我无法成为别人的母亲。”王后说及此处泪眼婆娑,“我用了七年的时间为你诞下七名王嗣,现在六个孩子都离我而去,连遗骸都不剩,好在还有婕儿。”王后泪水连连,带着柔弱的哭腔说道,“求陛下不要把别人的儿子强加于我,我已经够痛苦了,不想再承受更多了。” “好,不过继宗世子。”相比于自己的孩子,霁王更加疼惜塔娅,他答应了。 “那便立婕公主为储君吧”王后躺到霁王的身侧,手臂环抱住霁王,潺潺耳语道。 次日上朝,霁王宣布立婕公主为霁国储君。 “不可啊!不可啊,霁王,霁国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女子登基为王的先例。” “我朝为何不能当此先例。” “陛下三思啊,这有悖世祖礼法,陛下你要当被天下人所不耻的不孝之徒吗。”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是霁王殊在位时,第一次看到朝臣的意见全部都空前一致。 原本立婕公主为储君的心就不坚定,现在更加动摇。 “婕公主为何不能成为储君?”王后突然喝声问道。 “霁国自古储君皆为男,世祖礼法规定继位者只能是男性王室血脉。”大相公答道。 “那世祖礼法规定了自古公主皆为女吗?”王后正了正自己的身子,用一副极为平淡的表情问出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王后何意?”廷下百官不明其意。 “婕公主若为男子,是否可以继承大统?” 此话一出,连霁王也被震惊,准确的说,是被惊吓到了。 “是否只有男性王室子弟才能继承王位!?”王后大声问道,那声色严厉之中又带着一丝笑意。 “是,必须为男性。”大相公不为所动。 此时,只见殿门口走进一位瘦瘦高高、身着长袍者,长袍连着帽衫遮住那人的头部。 “婕儿过来。”王后似笑非笑地冲着殿前来者招手。 这人走上霁王与王后御前不到一米处。 “我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琪婕,霁国公主,霁国国王琪殊的正统王室血脉。”王后用手缓缓拉下着长袍者的帽衫,“为男儿身。” 只见帽衫下的婕公主束起红发,梳上官髻,去掉往日粉妆涂饰,果真有那么几分男儿相。 “王后,这女扮男装也不成体统吧。”大相公直言。 “噢,女扮男装不可,那如果婕儿真就是男儿身呢。”王后伸出手向指向大相公,“大相公,您是霁国群官之首,年高德勋,不如就由您上前查验婕儿真身。” “王后,您莫不是伤痛过度,这番言行使得下官实在不解。” “大相公,作为霁国王后,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难道你想抗旨不成。”王后提高了声调,“请上前。” “下官遵旨。” 大相公不得不从,一步一步挪至霁王后御前,举步维艰。 “来人,在御前拉上屏风。” 大殿上,于百官与御座之间揭起一道屏障,百官在屏障后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少倾,王后突然在屏障后笑出声来:“来人啊,撤下屏障。” 大相公回到官列,忽地跪下:“望陛下将储君之位交于婕公……婕王子。” 文武百官瞠目结舌,大相公一旁的礼官小声问道:“真为男儿身?” 大相公点头默许,接着礼官也跪下:“臣附议。” 殿下官员们一阵小声互相议论后,接着更多的官员跪下附议。 虽不知这位十六岁的公主是一夜之间突变男儿身,还是从小起就被隐瞒真相,但这真真就是雷打不动的王室男儿,在所有王子都发生意外后,他便就是最好的王位继承者。 在旁沉默了许久的霁王从王座上站起:“立吾儿琪婕为储君。”说完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众人连连上前搀扶,王后大喊着命人遣来御医,侍卫忙前忙后,朝堂一片慌乱,只有婕,他仅侧目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霁王,便走向了霁国君王的御案,目不斜视地望着眼前这间威严肃穆的大殿。 此后的霁王长期卧床不起,御医检查数次都称霁王身体无恙。 数月之后传来霁王禅位的消息。 这位当了十六年的公主一夕之间转为男儿身,还将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 在新一任霁王登基后,原先的霁王顺理成章地成为霁太王,殊这位霁太王决意不再过问朝事。 “塔娅,我早知婕儿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主。”太后塔娅来到太王殊床前,还未等她开口问安,殊就先开口了,“我以为你想瞒世人一辈子,所以我也不忍拆穿,便将他一直当做公主对待。” “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塔娅难以置信,目光闪躲,双眼不再敢直视殊。 “从未怀疑,因为我一直都知道真相。这是我的止雨宫,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除非我不想知道。”殊起身抱住塔娅,“我爱你,从不动明屿上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从未改变。” “殊。”塔娅低着头,沉吟着。 “我这一生做了太多让我后悔的事,但是娶你是我从未后悔的。我明白你的苦衷,了解你的过去,我虽给不了你如女王一般的尊荣,但是我会给你你我所有的宠爱。” “殊!”王后泪如雨下,在霁王怀里泣不成声。 殊轻抚着塔娅的红色长发,望着眼前人,目光渐渐变得模糊,模糊间看到了那片普通至极却让殊魂牵梦萦的花丛。 多么希望,能早点遇到你,塔娅。 南弥前篇1 婕登基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和母后一同出使南弥国。 世人皆传霁国新王仁孝,不辞万里辛劳,亲自陪母回故国探望故亲。 南弥国地处环北大陆最南端,昼长夜短,日照时间极长,少阴少雨。土地含有极其丰富的金矿,人民都认为这是上天给予的珍贵恩赐,十分珍视这份资源,不愿借此强国,故每年只限量出产小部分给邻国。南弥国一年分为两季:旱季与雨季。旱季易发旱灾,内陆河流干涸,农田枯萎,百姓几乎不靠种植农田营生,米粮依赖别国进口。雨季时间只占全年的十分之一,此时会有大批果树成熟,若不及时在这不足两月的时间里收获,等到旱季来临,丰盈的果实会瞬间被日光烤炙,焦烂在枝头,所以南弥国也不将出口水果作为主要产业。南弥国天干物燥,炎热难耐,人民日常穿着衣衫轻薄,尤其女性的着装,比之别国较为暴露。南弥国世代都有求雨祭祀的习俗,求雨时会安排少女着轻纱裹胸、响铃系腰、虚掩双腿、赤脚纹花、唱歌跳舞。女性地位自古就高于男性,南弥国少女的歌舞技艺在环北大陆广为流传,同时轻便的着装也使得大批别国男子迷恋。渐渐,在南弥国发展起来了旅游业,而这旅游来者尽数是男性,不为美景,专为美人。南弥国也开始兴盛风俗酒楼,戏曲舞馆,各类的少女表演都有人捧场。于是,女子成为南弥国的国民第一生产力,每年选出的举国之花魁甚至能竞争王位。 南弥国自古女人当王,每五年由全国女性票选出新一任女王。参选者可以是王室公主,也可以是歌舞才艺俱佳的名伶,也可以是音容相貌出众的美人。每五年重新票选女王时,全国参与报名的女子,就会在各地举办歌舞会,为自己拉拢选票。此时的南弥国,也是旅游业最为鼎盛的时候,不断涌入的外国游人就为一睹这场举国狂欢。 去往日冕宫的街道两侧整齐站立着士兵,士兵们手持鲜花俯身恭候。从一旁军列中出现一位身骑白马的女官兵:“恭迎霁国新王,霁国太后莅临南弥。” 侍者拉开宫车门帘,“琳琅妹妹,你这身段可真是越发英姿飒爽了。”塔娅见到这位女官兵有些激动,“婕儿,快来见过你琳琅姨娘。” “见过琳琅姨娘。” “自家人不必客气,塔娅姐姐的容颜也是多年不改,风采依旧。” “哈哈,你这琳琅姨娘的小嘴最是讨人喜欢。”塔娅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官兵,“你这身军服,倒也不必包裹得如此严严实实,南弥国这种天气,穿成这样一般人可真受不住。” “我可是不是一般人,我是大修行尊师,即将突破无量境界了。” “尊师?无量境界?岂不是要成为这十二国里,年轻一代的最强修行者?” “嗯,准确来说,除了不动明屿外,在年轻一代修行者中,我已是十二国内最强。” 交谈一刻后,霁国宫车便随身骑白马的女官兵进入南弥王宫—日冕宫。 与霁国满是剔透玉石堆砌的止雨宫相比,日冕宫则显得金光夺目,王庭宫殿外墙全部契上黄金,圆滑的殿顶由纯金打造,就连路面的砖瓦也用黄金填上地缝,行走在路边的侍女也戴上些许金饰以表身份品阶。在明烈日光的照耀下,放眼望去,整座日冕宫鎏金异彩、富丽堂皇。整座宫殿坐落在都城北边的海岸边,南面靠山,山上种满耐旱的灌木乔杉,黄金宫殿在这座郁郁葱葱的山峦上耸立,像似一条沉睡的金龙。北边的海不同于不动明屿周边清冽的净海,那是浪涛汹涌的穹海,风被波涛裹上咸湿的气息,直呼呼地吹往日冕宫,这里大概就是南弥国最凉爽的地方。 可就算是南弥国最凉爽地地方也使得婕大汗淋漓,完全无法适应,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国家的人民究竟如何生存至今。偶有阵阵海风袭来,感觉也是一股裹着高温的气流。 “霁王,前面就是日冕宫的正殿,莎莎拉女王在殿内迎接陛下。”女官兵看了一眼宫车内满头冒汗的婕,一旁的侍女来回不停地用冰丝手帕为他擦汗。 “姨娘唤我婕儿便可,往后事事都还需姨娘照拂。” “那是自然,从小我便最疼你这个侄儿。” 宫车行至正殿台阶之下停止,一众南弥国侍女在台阶边恭候。 “恭迎霁国新王,霁国太后,大将统。” 婕一行人走上台阶,进入金碧辉煌的正殿,看到了端坐在殿上的莎莎拉姜娅女王。 富有光泽的酒红色长发挽成端庄发髻,发髻上戴满黄金珠串,坠下俩缕金丝盘绕在鬓边,发髻中间的戴着一个一个精致的王冠,王冠上镶了一排深邃的蓝色宝石。女王身着华丽金色礼裟,两个胳膊和手腕处戴着金链和金环,腰间肚脐也嵌上了金饰,双脚着金莲绕腿靴缓缓走上前来。近处仔细端看,女王妆容精致,看起仍似二九女郎,双眼狭魅上挑,睫毛浓密卷翘,鼻子直立高挺,双唇艳红饱满,肩颈线条优美,双腿修长,身姿丰韵犹绕。 “拜见莎莎拉女王。”婕与女官兵俯身作揖。 “拜见母后。”塔娅已是数十载未见母亲。 “婕儿,我是南弥女王也是你多年未见的外祖母。”莎莎拉女王上前双手伸向婕,“平身吧,同为一国之君,无须行大礼。” 婕一进正殿便感受一阵阵喜人的凉爽,环顾四周并无异样。 “南弥国不比霁国,天干物燥,幸有北冥国送来的极光石。”莎莎拉女王指引侍者送来殿堂角落里摆放的石头,“这不起眼的小石头,它散发的寒气可以使整间宫殿变得凉爽。是从极寒之地-北冥国的冰封山脉上采得,此石若放置其他国家可百年不化,若是放在我们南弥,只能保存一年。所以每年,我们会将南弥火山口的灼热石与北冥国的极光石等量交换,他们取暖,我们祛热。”女王拉起婕的手开始聊起家常,“不愧是我莎莎拉姜娅的孙子,真是生得十分好看,还继承了你父亲这白净的皮肤。得你这样的孙儿,我打心底里欢喜。” 莎莎拉姜娅,娜娜莉塔娅的母亲,执政南弥国三十余载。虽说南弥国每五年会重新由本国女子群选出新一任的女王,但是每一年莎莎拉女王都是当之无愧的得票数最高者,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担此大任。她教导出来的公主,无一不是天之娇女,包括塔娅,她被霁王独宠的美谈在南弥国广为流传,人们都认为那是得益于莎莎拉女王对塔娅的从小教诲。环北十二国每个国家的国君在每个月月初都会收到由极乐净殿屿送来的回泉泉水,饮此泉水可保健康长寿,容音面貌也维持最佳状态,虽说每个国家收到的水量应该都是一致的,但其实私下,温莎女皇每月给南方弥国和北方冥国的泉水,都会比别的国家更多一些。 南弥国明年又要重新群选出女王,不出意外当然继续由莎莎拉女王当选,除非她自行退出女王的竞选之列。当然,这对五十六岁的莎莎拉女王而言,为时尚早,也许到九十九岁时,莎莎拉女王依然会在这国君的宝座之上岿然不动。 即使全国人民都对明年的群选结果心照不宣,可是在群选的前一年,还是会雷打不动地举行新任女王的竞选歌舞会,因为会有蜂拥而至的别国人民到此游玩观赏,王选歌舞会更加迅猛地拉动南弥国旅游经济,所以百姓对此乐此不疲,照旧如庆典一般狂欢庆祝。 如莎莎拉女王这种身份的女子,当然是不必亲自举办歌舞会,参选者若是来自贵族世家,她们可以在家族里找到一批能者代表自己去举办歌舞会,替自己拉选票。 今晚莎莎拉女王的代表舞者要举行第一场歌舞会,她是女王去年收养的舞伶,传言,她的舞姿像极了当年的女王,一颦一笑都有莎莎拉女王的风采。莎莎拉女王安排婕一行人,随她一同前去观看这场盛宴的开幕。 歌舞会按时举行,天边燃气绚烂的烟花,舞台四周摆满灯笼花与火烛,乐师们在一旁准备就绪。烟花燃毕,且听幕后响起一段甜美的清唱,带着些许戏腔,随后乐师开始奏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婕、塔娅与莎莎拉女王在正对舞台的二楼大厢房里观赏,幕布缓慢拉开,歌者半卧在台上,她有着一头淡粉色的轻盈秀发,秀发有些散漫地盘成一个卷,她嘴衔一支红色蔷薇花,眼神轻佻又有一股狠劲,使人看了一眼就被吸引,目光就不会再望向别处。歌者先是含着花跳了半只舞,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身柔骨就算随意在台上扭动都极为好看,随后用她那只灵动的手将花取下,然后用巧劲一甩,便开始歌唱。巧的是,这只沾了她口水的蔷薇花就这么被扔到了二楼大厢房,婕的座前。 “外祖母,她叫什么名字?”婕捡起脚下的花问道。 “米米悠媞娅,是我给她取的名字,原先的名字也不重要了,她是我收养的舞伶。婕儿,你认为她如何?” “婕儿认为,她唱得很好,跳得也很好。” “嗯。”莎莎拉女王点了点头,“或许吧。” 婕走向窗前,手里拿着那支蔷薇花。台下的媞娅一时间也看到了二楼望向自己的婕,双目对视,使她一时乱了脚步,曲也唱串了词。 “失误了。”莎莎拉女王皱紧了眉头,“不可饶恕。” 表演完毕后,米米悠媞娅不顾侍卫阻拦冲上了二楼大厢房。 “女王陛下,请饶恕我。”推开门后,还没来得及换舞衣的媞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不起,女王陛下。您怎样惩罚我都好,请不要把我赶出王宫。” 媞娅去年被女王带来王宫后,便发誓要用尽所有努力留在王宫里,不是为了这里的锦衣玉食,不是为了权利荣宠,只因为王宫内布有北冥国的极光石,不会和外面一样炎热。 “贱婢,人人都说你有三分像我从前。”莎莎拉女王抬手给了媞娅一巴掌,“你若是个平庸的歌者,我允许你犯错。但你是我亲自挑选的舞伶,代表娅氏王族而舞。”女王又给了媞娅一巴掌,“你台上的失误,就是我娅氏王族的失误,丢的是整个王室的颜面!”又是一巴掌,媞娅的脸上被巴掌印盖得通红,甚至嘴角溢出血迹。 “女王陛下,女王陛下看在我这两年来,时时刻刻勤修歌艺,通宵达旦练习舞技的份上,看在我这两年表演从未出过任何差错的份上,女王陛下,求你了,罚我去当盥洗辛者我也愿意,不要把我赶出王宫啊。” “我不想在日冕宫里再见到你。” 莎莎拉女王此话一出,如同给媞娅订上死刑。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媞娅低下头吟唱起戏曲,这首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虞姬传,讲的是虞姬拔剑自刎的故事。媞娅唱罢便起身向在座的各位行礼,然后奔向一个侍卫,抽出他的佩剑。 就在剑口架在媞娅的脖颈一寸处,婕空手握住了剑刃:“回不了日冕宫,跟我回止雨宫吧。” 媞娅惊诧地望向婕,眼泪夺眶而出。 “我是霁国新王,琪婕。你可愿与我回霁国,同霁国太后当年一样?” 媞娅又看了眼一旁的莎莎拉女王,像是想要征求她的同意。 “婕儿,你真想要这个舞伶?外祖母可以给你更好的。” “谢谢外祖母,我只想要米米悠媞娅。” “依你吧,我不想在日冕宫再见到她,随她去哪。你想让她跟你回霁国,那便让她当一侍女,伺候你起居,或是勉强当个宫廷舞娘也凑合。” “我想娶她为后。” 南弥前篇2 婕的话遭到了莎莎拉女王和他母亲塔娅的劝阻,认为媞娅并不是正统南弥王室血脉,不配为一国之国母。况且,今日她的表现有损王室颜面,本该严惩,怎倒还给了她这么天大的恩惠。 “我即能成为一国国君,她为何不能成为一国之后,我从出生到去年,无人敢想我会成为霁国国王。母后,从我记事起,就从未违抗过您的指示,您让我去学习骑马射箭,让我去普陀山苦修,让我去猎杀妖兽,让我上阵前线,我尽一步一步按您的心愿长大成人,甚至那些事情,我也忍受下来。” “行了,婕儿,母后都懂了,你自己想清楚就行。”塔娅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对莎莎拉女王说道,“这也算是霁国与我们南弥的善缘了,霁国两任王后都是咱们南弥国的女人,倒也不是坏事。”婕说到底也是塔娅的孩子,天下母亲都在用她们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孩子,她认为婕儿娶南弥国女子为后是为他好,婕儿重新以男儿身份登顶成王是为他好,从小把他送去普陀山苦修是为他好,出生起就被剥夺了男性的特征也是为他好,更是为整个霁国好。 “善缘还是孽缘,道不明,呵呵。”莎莎拉女王一阵冷笑。 “母亲大人,我毕竟是婕儿生母,这孩子我也是了解的,他从小……从小就不喜与人往来,六个哥哥也不在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女子,就应了他吧,媞娅也不是什么犯下大过错的人。” “我不喜欢她。”莎莎拉女王一脸嫌弃地望着媞娅。 “诶呀,母亲大人,你给她取名米米悠媞娅,这可是带有我们王族的姓氏,你本应该很看重她,很喜欢她。你现在打她也好,骂她也好,都是因为她辜负了你的厚望。但是你不能欺瞒自己的本心呀,你应是太过喜欢这个媞娅了。” “塔娅,或许你说的也并不无道理。”莎莎拉女王来到了婕的面前,“婕儿,把手伸出来,让外祖母看看。” “不疼的,我幼时就同母后一起去普陀山苦修,这点刀伤,不算什么。” “好孩子。”莎莎拉女王转头望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媞娅,“媞娅,以后你就是霁国人了。” 新王登基还有诸多要事要处理。 于是,婕与霁太后在南弥国游玩几日后便决定启程回国,一同回去的还有米米悠媞娅。 没过多久,传来霁国新王纳后的喜讯。 霁国国民都谈论,这位霁国新王同太王殊,同样幼时寡言,同样年纪轻轻就继承王位,同样继位不到一年便迎娶王后,而且王后同样也是南弥国人。 这怎会不是一桩美谈? 霁太王殊也非常高兴,自己的儿子同他一样娶了一个南弥国的女人。 霁太后塔娅本身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霁国王宫里有了一个来自故土的亲人。 没有人因为她舞伶的出身而轻视她,媞娅在霁国王宫的生活过得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婕与媞娅大婚当天宣布大赦霁国境内,互相在大典上承诺对方: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婕担心媞娅在王宫寂寞,便接来她在舞坊习舞时最好的两位玩伴入宫陪伴她;担心媞娅吃不惯霁国菜品,便请来南弥国王宫的御用厨师为星娅烹饪家乡菜肴;担心媞娅住不惯幽森的止雨宫,便为她在都城湖畔修葺了一座行宫。 婕也如同殊当年做的一样,独宠王后一人,甚至,有胜之而无不及。 不久后御医称王后有喜了。 可就在媞娅孕后,每当下雨时,她就会感到胸闷气短,雨若长时间不停歇,还会伴随腹痛。 御医查验后,得出,是王后的身体对雨时盛开的玉堂春起了反应。 于是婕下令,将止雨宫乃至都城附近所有的玉堂春连根拔走。 在王后怀孕的第三个月。 五更天,天光微亮,媞娅伴随着一阵阵腹痛醒来。 她蜷缩在床榻上,疼痛感强烈得使身体也在一阵阵的打颤,满头大汗。 浑身绵软无力,也喊不出声来。 不知是过了多久,媞娅的床榻下滴成一滩血泊。 待侍女发觉时,请来御医,为时已晚。 媞娅和婕的第一个孩子小产了。 婕派暗卫调查,发现是媞娅其中一个从南弥国来此的玩伴,私藏大量玉堂春提炼的花汁,加进了王后寝宫每晚用于催眠的熏香中。本身熏香助眠,所以在媞娅最初感到疼痛时,还在沉睡中,待到痛醒时,已然是巨痛,且被熏香里添加的乌头草催得全身瘫软,发不出声音。 媞娅哭着质问玩伴为何下此毒手,玩伴拒不承认,说是被冤枉的。 婕将此人压入刑司,不出三日便招认,说是源于嫉妒。 霁国后篇1 从此,媞娅不再信任除了婕以外的任何人。 未过半载,又传来王后怀孕的喜讯。 可是,此时的婕渐渐沉迷于茶道,隔三差五,要安排霁国各地茶园的茶艺师和采茶女,进宫办茶会,当然也会邀请王后。 霁国温润多雨,适合种植茶叶,茶道艺术非常讲究,寻常人家喝茶,富贵人家品茶,到了王族就要学会鉴赏论茶。媞娅生在南弥国,此前从未见过茶叶,单就连茶叶二字,都未曾听说。且生得贫苦,一心练舞,毫无文化学识使得她在茶会更加拘紧。 媞娅不喜茶道,她不理解喝水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何要弄得如此复杂。她就算摆出一副恭谦的姿态认真研习,也完全融不进参加茶会的这群人。于是,媞娅经常以有孕不便推脱了茶会,而婕对茶道照旧乐此不疲。 一个寒风萧瑟的夜里。 “我本就该知道,我不配当这一国之后。”媞娅坐在玉椅上哭了出来,她怀孕已快六个月,小腹明显隆起。 “王后陛下切勿妄自菲薄,您的舞姿惊才绝艳,外貌也是明艳动人,您现在又为霁王怀上一胎,您就是我们霁国人人认可的王后。”一旁的小侍女拿出锦帕轻轻拭去媞娅的泪水。 “我做的够好吗,婕喜茶道,我完全不懂这些,我一个人在茶会上手足无措,无所适从。我怀孕这半年,他便爱茶爱了半年。” “这不是您的错,我美丽的王后。您为陛下受孕,陛下理应多多关照你才对。” “你的意思是,婕不爱我了吗?” “不不不,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小侍女连忙跪下磕头认错,“奴婢认为,王后为国王参加本无兴致的茶会,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那,是他的错吗?” “奴婢不敢多言。”小侍女又连连磕头。 “我累了。” “奴婢这就伺候您歇息。” 早早下榻的媞娅迟迟没有入眠。 白天的时候,媞娅对奉国王旨意邀请她参加出席新一轮茶会的侍从说,她孕痛得下不来床,不便下榻。本以为,将自己说得可怜些,国王会放弃今天的茶会来关心她,可就算不放弃茶会,举办完茶会,应也是有空来王后宫殿看看自己。夜色已深,看来国王是不会来了,就算自己身怀六甲,就算他知道自己痛得下不来床,亦无用。念及此处,媞娅心绪不宁,觉得殿内烦闷,披了件雪绒绣貂便出了殿门。 行至一处偏殿,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前方传出悦耳琴音。媞娅缓步前行,走过那条玉石块路,来到了一处明灭可见的湖畔,湖边栽着的金桂飘出怡人的香气,湖中有一方亭,亭上有一男子抚琴,带有桂花清香的微风吹过男子身侧,吹起飘逸的长发,男子黑发白肤、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模样俊朗,抚琴时腰背也挺立得笔直,忽地一瞧,这人这景如画一般好看。 媞娅好奇那是何人便走进亭中,观摩许久才开口问道:“何人在此抚琴?” “拜见王后陛下。”抚琴的男子停手,走到王后面前行礼,“刚刚我见王后听我弹琴十分有兴致,便没有停下。” “你是新来的宫廷乐师?”媞娅问话时并未展露过多情绪。 “并不是,在下是今日被国王邀请至茶会的茶艺师。”男子不紧不慢地答道。 “茶艺师?无趣。”媞娅听到关于茶的事情,脸上便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情。 “在下也认为茶艺十分无趣。”男子立即补上了这一句。 “哦?此话怎讲。”媞娅对这人开始感兴趣了起来,她抚着小腹,坐了下来。 “在下五岁学琴,略有天赋。可是十二岁时,家道中落,无奈只好研习茶道,补贴家中用度。可是,在下实则并不喜茶道,全然是为了生计。”茶艺师说着说着,开始取出一副茶具,“茶叶与水,本身就是很简单的两个东西,互相交融片刻便可入喉,怎要做得如此烦冗复杂?”茶艺师顺势泡好了一杯茶水,递给媞娅,“在下认为,就这么简单泡制,一样甘甜清新。” “你倒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王后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五岁被父亲卖给舞坊,十二岁被宫廷教习选入日冕宫。所以,也觉得眼前这人看得十分亲切,便一把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这盏茶,味道如何?”男子说话慢条斯理,温和沉稳。 “我并不懂何为茶水的优良劣差,闻这气味也辩不出什么来,但是在我品来,你泡的这杯茶是很好喝的。”媞娅对此人抛下了些许提防。 “承蒙王后赞许。”男子望着媞娅,眼神充满敬意,那股敬意中又带着些许同情。 两人在湖中方亭坐下,从国王今日的茶会聊到自己的身世,无人打扰,交谈甚欢。 次日,天将亮未亮,王后宫殿的小侍女最先发现王后不见了,通报止雨宫上下,各个宫殿的侍从,卫兵都一起开始寻找。 直到一位扫地婆婆打扫到被荒废的偏殿,隐约瞅着,那湖中的小亭子里,有一身着华服貂裘之人倚睡在亭栏处。唤来年轻的侍卫前去看看,才发现是不见了许久的王后陛下。用宫轿抬回王后殿内,请来御医,被告知,王后受了寒气,无碍,但是腹中已无胎儿动静。 媞娅醒来知道真相后,便迅速召集了当天参加茶会的所有茶艺师,可是来者皆不是当晚在湖心亭中遇到的那位男子。媞娅问婕,当天是否有一位模样俊朗、会抚琴的年轻男性茶艺师,婕说当天来者只有年轻的女茶艺师,并无男性。于是,媞娅命人查遍止雨宫上下一干人等,甚至在都城境内也挂满了那位男子的通缉画像。 婕问媞娅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只记得当晚与那位男子交谈,喝过他泡制的茶水,就再无其他特别的事情了。面对再度小产的媞娅,婕并没有过多关心反而是责怪她:怀有王嗣还到处胡乱走动,作为一国之后,整夜不归阁与陌生男子在湖畔喝茶抚琴、交谈一整晚,简直有辱王室脸面。婕不准王后再在止雨宫内大肆调查此事,一并撤销了都城内的通缉令,说是不想此丑事广为人所知。 在那之后,媞娅变得郁郁寡欢,沉默少言,王后寝殿常是沉沉死气一片。 媞娅渐渐不再对婕的关怀抱有任何期许,觉着这冷寂的宫廷也了无生趣。失去了两个孩子,使得她失眠难安,好不容易睡着又时而被噩梦惊醒。 终有一日,晨更二时,夜凉如水。 王后从床榻上坐起,一步一步,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到梳妆柜台前,打扮了起来。 她还记得与婕成婚当日,宫廷礼司教习亲自给她梳发髻的情形。 “一梳白头偕老,二梳子孙满堂,三梳国泰民安。” 她仿照当天的发髻,自己也将头发盘卷起来,并画上红妆,穿上红衣,取来了一条南弥国带来的金绣拂绫,挂于横梁上。 “愿王上长命百岁无所忧,愿君心如镜鉴忠奸。”媞娅低声自说自话,并将拂绫末端系上结,“愿轮回世世不再见。”媞娅踢掉脚下的高凳,决心赴死。然而,这猛然用力一踢,高凳嘭咚一声在殿内的玉石地面上砸出数倒声响。侍女很快就发现了殿内的蹊跷,将媞娅抢救了回来。 “我这是死了吗。”媞娅看见床榻边深情地望向自己的婕。 “媞娅,是我的错,没有顾好你。”婕接过侍女递来的汤药,“喝了吧。” “我没死吗?你为什么救我?”媞娅突然变得狂躁了起来,“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我还没办法自己选择去死吗?”媞娅一把掀翻婕手上的汤药,“我不需要这些,我不想看见你,让我去死,我就算是死也不想见到你。” “对不起。”婕双膝落地向媞娅跪下乞求原谅。 “滚滚滚,我不想看见你,都给我滚。”媞娅不依不饶。 “对不起。”婕依旧长跪不起。 “你喜欢跪去别处跪,我最后说一遍。”媞娅拉上床幔,“我不想看见你。” 于是,婕在王后寝殿外长跪七日。 第八日,暴雨突至,媞娅走出寝殿,看见婕依旧跪在殿门外纹丝未动。 “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你的万千子民更需要你。”媞娅说完便令侍女紧掩殿门。 这场雨一刻未停,甚至开始响起惊天雷鸣。 婕身上的靛色绸衫被淋得透湿,咳嗽不止。 “也罢,进来吧。”媞娅站在殿门后,“我可不想被你这咳嗽声一直叨扰。” 婕悠悠起身,踉跄地蹒跚几步便倒在雨泊中。 “你这么做有用吗?”媞娅慌忙打开殿门,冲进大雨中,将婕扶起,“你跪再久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那王后可愿为我再怀一次?”婕对媞娅裂出一个微笑。 “我才不要。”媞娅一时有些诧异又有些抗拒,把扶着婕的胳膊迅速抽了回来。 刚刚还走不动路的婕立马起身,双手揽过媞娅的腰和腿,将她飞速抱入殿内,又迅猛地丢上了床榻。 霁国后篇2 媞娅一直反抗直呼不要,双手将婕用力往外推,身体蜷缩弓起,四肢拢紧,小腿瞪着脚丫在空中胡乱踢向婕。婕看着床榻上的媞娅,从小巧玉足到纤细腰身再到凌乱的秀发,婀娜曼妙的身体曲线在被雨水浸透的衣衫下,清晰可鉴。 他一改往日斯文,看似柔弱的身体下,有着一身健硕紧实的肌理,一只温厚有力的手抓住媞娅推向他的双手,按于床枕,另一只手捏住了媞娅的下颚,狠狠地一口亲了下去,随后身体下倾,将媞娅压住。 床榻下丢出几件湿漉漉的外衫,床沿的帷幔来回晃动,媞娅越是反抗,婕越感到愉悦。 婕的额头不知是汗水还是刚刚淋下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媞娅的肩头,婕望向媞娅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一把扯过媞娅身上最后一片轻纱。 媞娅紧闭双眼,紧咬的双唇渗出血迹,婕轻轻地抚摸媞娅的红色长发,直到媞娅睁开双眼与婕四目相视,便再也无法克制心底的爱意。 尽君今日欢,不分昼夜停。 从此霁王不早朝。 婕先是声称不便出席早朝,于是将早朝时间拖延至隅中,慢慢地竟也成为惯例,谓之午朝。 群臣怨声载道,认为这不符合规制,自古传统霁国君王日出时分开朝,隅中时分散朝,若有不便,稍行推迟即可,怎可接连数日隅中开朝,午朝成何体统?于是,群臣纷纷上书请求国王按规制晨起上朝。 但,婕并未有所改变,每晚依旧在王后寝宫行鱼水之欢,听陪房的侍女说那嬉闹声彻夜未停。一开始,有几位高风亮节的年轻官员请辞,接着几位骨鲠之臣也抱恙回乡,有德高望重的肱股之臣请求霁国太王出面整治,可是殊已是多年卧病在床,直到,太后塔娅出面,婕终于悔改,决定恢复早朝制。 旭日始旦,文武百官终于在早朝上盼来了霁王。 霁王抱着披了一层纤薄轻纱的王后坐上了御座,媞娅直接坐在婕的双腿上,亲密地勾着婕的脖子,这身蝉翼般盈透的纱完全遮挡不住内里的皮肉,媞娅的身段就这么几乎全部展露在朝堂之上,玲珑有致的身型使得群臣不敢直视,而婕与媞娅却是一副丝毫不觉羞耻的样子,还在作亲昵之态。 “霁王陛下,您……这……怕是不妥。”大相公第一个站出来直言。 “有何不妥,霁国王后陪同国王一起出朝不是历来的传统吗?”婕将埋在媞娅胸口的脑袋抬起,“大相公是对世祖的规制有疑吗?” “按照世祖礼法,霁国王后确实可以陪国王一同出朝,但也必须秉承一国之母的风范,着装打扮端庄贤淑,行为举止大方得体,不可失仪。” “世祖有规定王后出朝不能着轻纱吗?”媞娅妩媚地笑着,翘起玉足灵动地摇曳起来,“我可没有打扰你们的朝会哦,我就静静地躺在我夫君的怀里。” “……国王陛下,臣有要事禀报。”朝堂片刻的寂静被一声洪亮的嗓音打破,一位身材健硕的将军出列,“边界有妖兽来犯,和以往的妖兽不同,不只是一群群的普通妖兽,他们还有一个大妖兽统领。” 文武百官虽不满国王今日朝堂的做法,但听闻有更加紧迫的军事,便也不再深究。 “大妖兽统领?有意思,我军可有应对?”婕挽起媞娅的秀发放在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发丝的香气。 “咳咳,虽今年妖兽对比往年更加棘手,但应还是在我方能力范围内可解决的。”将军不经意间看了眼御座那边的动静,便迅速脸红起来,俯首擦汗。 “大将军你说可以解决,我定信你的能力,此事全权交于你。妖兽入侵边界本就是隔数年会发生一次的常事,不必惊慌,不必商议过多。” “诶?大妖兽统领?”此事勾起了媞娅的兴致,媞娅整理了一下头发,端正身姿,“我在南弥国从未见过妖兽,妖兽竟还会有统领的啊。” “哦?王后对妖兽之事有兴趣?”婕双手环抱住媞娅的细腰,双唇紧贴媞娅的肩头,吻住,嘬了一口,然后说道,“那,大将军你把妖兽统领活捉了运来都城给王后观赏。” “霁王,这……”大将军一时无以作答。 “行了,我意已决,大将军你去把妖兽一事摆平。”婕冲着媞娅笑了笑,“务必将那只大妖兽绑来都城。” 于是,今日早朝便在这般荒唐样子下草草结束。而后,文武百官常在私下议论起王后的不是之处,认为是这位南弥国的舞伶出身的女子魅惑了君心。官府的奴仆从主子那听闻后,也在暗地里议论纷纭。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平头老百姓也渐渐得知此事,传王后妖媚惑主,迷蒙君心,甚至当年从止雨宫内退下的老侍女,也在暗传当年同样来自南弥国的王后娜娜莉塔娅在王宫□□犯下的诸多恶行。一时间,都城人尽皆知,霁国上下流言飞起:南弥国宫廷王女即妖女,南弥国红颜祸水终误国。 但,婕从一开始就未及时封锁消息,也没有想要整治谣言,更没有颁令澄清。久而久之,此等谣言已传至南弥国日冕宫中,莎莎拉女王开始忧心这是否会影响到明年的新一任女王竞选选票。实则,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在人人皆传媞娅是妖后时,那位从止雨宫退下的老侍女,其实正是婕从后殿里偷偷放出去的,故意在民间散播两任南弥国王后的种种事迹。 此时,婕从幼年时期便精心布好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出现赢面。 那年婕自称斩下了墨渊蛟的头颅,实则为琳琅协同婕一起斩下,婕虽修为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但最多不过剑道之剑师小乘,还未到大乘,还未破剑宗,更无望剑尊。 王后塔娅当年的意愿是让琳琅带着婕在修习的途中,试炼功力,让她自己单独斩杀一只普通野兽带回霁国,让父王看到自己的大公主修行的成果。 未可知,婕修习以剑御水术时行至渊国水域深处的海沟中久久未归,琳琅潜去寻觅时,才发现婕与一只成年墨渊蛟在缠斗。婕从小身体柔软,行动敏捷,虽无千斤蛮力,但习得了一身行如迅雷的步法,婕的母亲出身坐落海边的日冕宫,从小水性就好,婕也继承了这一点,所以在海沟之下,面对墨渊蛟,虽无力还击,但勉强能惊险避开攻击。墨渊蛟本身不好斗,但不知为何,这头墨渊蛟连连喷吐冰凌刺向婕,都被婕用变幻多端的身法躲开。随后,墨渊蛟中间头部的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吞吐着海水,随着墨渊蛟一声尖锐的轰鸣,惊起的漫天洪波在海沟深处荡成一个海底旋涡,眼看要将一直在跳脱躲避攻击的婕搅进去,琳琅飞速拔出断水剑,召唤出潜藏在剑中的剑灵—干将白龙,白龙扭动尾鳍奔向婕,把她带离了前方吸力极强的旋涡,游向海面。琳琅抽剑断水为狱,划水为牢,将墨渊蛟困于急剧冲击奔涌而出的水刃形成的水牢里,而墨渊蛟本身有凝固水流的异能,将奔涌的水刃封冻形成了一座寒晶冰牢,伴随着墨渊蛟鼻息的一阵低抽,这冰牢瞬间裂开形成稠密的冰核迅猛地向琳琅袭来,在满布繁多的冰核冲到琳琅的身前十米处,一瞬间全部化为水和周围的海水融合在一起,墨渊蛟的招式被琳琅轻松化解。墨渊蛟变得愈发愤怒,左右两侧头部的大嘴中喷涌出了更为粗壮的冰柱,将海沟深处喷射成了一片海底冰川,琳琅持剑破开迎面撞来的冰柱,接着,举剑过头顶,聚气凝神,剑柄处不断涌现出聚成形态的白色剑气,白色剑气贯穿剑身,一束白光从剑尖一直刺穿到海平面,海平面和海沟深处之间的水流形成了巨大水压,海水在这股强大的压制力之下升腾成汽,墨渊蛟无法忍受这使他倍感沉重的水域,钻向海面去。 墨渊蛟在海面露出脑袋,刚刚被水压憋满的鼻息才只在水面上呼出一小节,琳琅便跟了上来。 “你在这海面之上,更无可能赢我。”琳琅说罢,收起了断水剑。 原来在琳琅跟随墨渊蛟出海之时,就在墨渊蛟刚出水面呼了一小节气那么短的时间里,已砍下了墨渊蛟的左右两侧头颅。 “嗷……”墨渊蛟痛苦地□□着,过往的飞鸟在上方盘旋起来。 “我不杀你,你本是性情温顺的灵兽。”琳琅正想询问为何墨渊蛟会变得如此暴躁。 婕从海面上偷袭了过来,砍掉了墨渊蛟中间的头颅。 这便是婕十六岁那年砍下墨渊蛟的头颅取得宝贵眼珠的真相了。 然而,他的真相不止这一个。 婕下月继位王位满一年,按照传统这也是值得庆祝的,他答应媞娅,在庆典完后,陪她去游山玩水,亲自带她游遍这个积雨为玉,滴石成珏的神奇国度。他说,无论世人如何指责王后,但是在他心中,媞娅就是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 在这之前,婕准备了一份大礼给媞娅。 霁国后篇3 出征的大将军不负所托将那只妖兽统领带了回来,用百炼玄铁捆于城郊一处荒园,命人修起高石围墙以免惊吓到路过行人,每日分三次给妖兽喂食混有痹麻草的生肉,并派重兵把守,里外三层不敢松懈。 这日,婕命大将军将观看场地备好,让精兵押送百来死囚,他准备给媞娅献上一份杀戮盛宴。婕向媞娅提出邀请,但媞娅却说要梳妆打扮好才肯去。遂,待至妆成,媞娅又称,倍感饥饿,食毕后又略感疲惫,婕便让她先行歇息,明日去也无妨。 媞娅本毫无保留地爱着婕,全身心都投入到这份感情中。但长期身处这深深宫廷中,遭遇诸多事故后,她渐渐改变了想法,也许对待那个男人是真的需要靠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来获得他长久的眷恋吧。于是她经常推脱婕的邀请,婉拒婕的情谊,一来二去之间,婕竟全然纵容她的性情无常,反而是对媞娅更加宠护。媞娅身边的侍女认为,是连失两个孩子导致王后这般变化,但他们不知道,每一次拒绝婕后,媞娅的心都备受煎熬。 次日,押回牢房的百名死囚又被一同送去城郊荒园。婕再次向媞娅发出邀请,媞娅看到窗外渐渐下大的雨说,等天晴了再去吧。 第三日,百来死囚又被原路遣送,原路反还,理由是,今日是南弥国的普渡节,不可杀生。 第四日,婕终于将媞娅邀请出宫,媞娅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乘公车来到装典成戏院的荒园。 这日,媞娅精心打扮了一番:着王后华丽礼袍,戴王后庆典头冠,浓妆艳抹,点绛明艳红唇,画了柳叶弯眉,抹上玫瑰香气的脂粉,眼角细处也涂了稍许金沫,头上头饰、耳饰、颈链,全部戴满,手上手链、指环无一不差,就连脚踝处也系了一串金铃。 婕扶媞娅一同坐于上座,院前院后,台上台下,两人身侧皆有重兵把守,房顶檐梁处也藏有暗卫保护,以防万一,婕今日也佩了剑。观看台,离观看座位之间隔了百来米远,坚韧的粗铁丝将台子四周都围住,网成了一个庞大的牢笼。大将领抽出一个士兵的佩剑朝这铁丝牢笼砍去,未见铁丝有分毫损坏:“陛下,这是玄重铁炼制的铁网,刀剑都砍不断。”婕向大将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台上,先是由士兵推进来了数十名死囚,随后另一侧闸门徐徐升起。门后出现一只长有巨大翅膀的老虎:毛发如针刺,头顶有一对弯角,面目狰狞,嘴角露出两根锋利的獠牙,它嚎叫了一声,整个房顶都在震动。 媞娅有些害怕地躲到了婕的怀里, “媞娅,你怕了吗?”婕低头垂眼望着媞娅,轻声问道。 “我……我不怕,陛下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媞娅伸出双手抱紧了婕。 那似虎似牛又长有翅膀的巨兽竟开口说话了:“啊,全是罪人。” “陛下,他居然会说话,还有智慧,知道那些人是罪人。”媞娅瞪大了眼睛。 “嗯,修炼了百年以上的妖兽就会有智慧,学人说话,甚至有的妖兽修为更高,不用开口,可以靠意念感知其他妖兽。” “救命啊!救命啊!”台上的死囚拼命呼喊,“求大人赐我毒酒或者一刀了结了我吧,我不想被妖怪吃掉。” “哈哈哈哈,我不吃有罪之人,我生来就是为了惩善扬恶。”巨兽对这些伸到嘴边的死囚毫无食欲,“哈哈哈哈,大奸大恶之徒。”巨兽转头,目光对向台上婕的位置说道,“太棒了!太棒了,你砍碎了百年灵兽产下的蛋,将它也一同砍死。哈哈哈哈,太妙了!太妙了,你杀了你自己的两个孩子。哈哈哈哈,你的母亲也是恶贯满盈,你浑身上下都是罪恶的味道,我真是太喜欢你这个人类了!”巨兽虽四肢无力,但是开口说话的样子十分兴奋,“感谢你们将我留此地三日不杀,为了报答你们,我找来了我的兄弟。” 这个巨兽被伏后,一直陷入了昏睡,直到运来都城,虽被铁链捆绑在了牢笼里,但意识在渐渐清醒,就在这三日,巨兽利用士兵们喂进来的生肉引诱附近经过的野兽为它通风报信,唆使这些路过的野兽去联络他的兄弟接近都城,再用也逐渐恢复的意念感知到他。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这间戏院的墙壁被凿出了一个大洞,一只只羊身人面、脑袋上只长有血盆大口的怪物成群结队奔涌了进来,那群怪物身后有头和笼中那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巨兽。 “哈哈哈哈,尽情享用吧,都是你们的美味。”那只笼外的巨兽狂笑了起来,笑起来的神态也和笼内那只完全一样。 本是想观看这巨兽食人,怎想到,成了这笼边巨兽观看人被食。 数不清的怪物钻入这间戏院,见到人就扑上去啃食,没有任何武器傍身的随身侍从们只得仓皇逃窜,戏院内惨叫声一片。 婕与媞娅被暗卫送出了门口,才发现这吃人怪物也一群一群地涌进了都城城内。进入止雨宫的路上,街道上布满血迹,百姓们紧掩房门,躲在家中最隐蔽的地方乞求不要被发现。婕与媞娅被护送到止雨宫后,几位武官浑身血淋淋地站大殿之上,请求霁王出兵,保卫百姓,对抗怪物。 但婕并没有理会,还在悠闲地品茶。 随后,大将领走上殿内,他禀报戏院的一众精兵已将那两头巨兽都杀掉了,但是都城内尽是那只巨兽同伙带来的食人怪物。他请求霁王交与他都城士兵的兵权,认为只要派兵这种食人怪物定可消灭。 婕却不再理会殿内一行人,压根没有拿出兵符的意愿,反倒扬长而去,独自一人走到了止雨宫的宫墙瞭望台上,他静静地注视着宫墙外街道上的怪物是如何吃人,人们是如何挣扎,街道上数量不多的当值士兵负隅顽抗,而怪物数量太多士兵却人手不足,最终体力不支倒下。 都城禁卫兵营仍按兵不动。 “为何霁王还不下令出兵?”在乌央乌央一片行装整齐的都城禁卫兵中,有人发出疑问。 “我当兵就是为了保卫国家,守护百姓,我请求出战!”一位热血男兵出列。 “你们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完成使命!”一位高大威武的将领抵在这热血男儿身前,“等待上级指示!若不从,军规处置!” “是。”禁卫兵们不得妄动,严阵以待。 士兵们不会知道,他们此时想要冲出去保卫的国家,就是这个他们苦苦等待良久的霁王从幼时起就开始酝酿,想要亲手毁灭的国家。 媞娅一直小心翼翼地偷偷跟在婕的身后。 “陛下当心!”不知什么时候从婕的身后钻出一只食人怪物,媞娅迅速挡在了婕的身后,被怪物撕咬了起来,婕缓过神来,拔出佩剑砍死了那只怪物。 “陛下。”媞娅的身上满是鲜血,婕将她抱起,冲进宫殿御医阁。而此时,王宫上下侍卫都在慌乱逃命,御医们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婕看到一排排的药箱,从里面翻到止血膏与纱布,努力地学着御医们的样子给媞娅包扎。 媞娅腹上、胸前、腰部、大腿各处的血水在衣服上沁出一瓣瓣鲜艳刺眼的血腥花朵,红艳得就如被当年她用力扔去婕面前的那枝红色蔷薇花一般。 “陛下,媞娅可能没办法再陪着你了。”媞娅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我,我只要你爱我便好。” “对不起,媞娅,我一直都在骗你。”婕的眼角泛起了泪光,“我不爱你。” “哈哈,是吗。”媞娅用力地笑了出来,“那也没关系的,你给了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我便是死了也不觉得可惜。我最大,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生下王嗣。” “媞娅,我骗了你。”婕低垂下了头,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是我害死了你的两个孩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的孩子?”媞娅的心也开始和身体一样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因为,那不是我们的孩子。”婕涕泗横流,“对不起,媞娅,我有很多事情从未与人讲过。” “我想听。”媞娅望向婕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满是爱意。 “我从出生起便被我的母亲,来自南弥国的公主割去睾囊,只因她希望我是个女孩。后来,她找来了三个与我一样被割去睾囊的男孩,成为我的玩伴。我从小天赋异禀,十四岁便达到剑师小乘。” “嗯,我知道,这是寻常人二十岁以后才能办到的。”媞娅抬起手抹去婕的眼泪,“我的夫君是最厉害、最好的人。” “我的母后渐渐开始萌生让我继位成王的想法,于是,在一间密室里对我进行了身体改造,我在她几年不间断的反复试验后,重新成为了一个男人,而我的父亲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仍旧默许了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让我独自承受这些。所以,我一心只想复仇,我想毁了这个国家,毁了那个女人的南弥王室,毁了这一切,一切。” “所以你娶我也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吗?”媞娅的眼神里有了些许落寞。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太多感情,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男是女,我的睾囊不属于自己,那么我们生的孩子还是我们的孩子吗?所以我也毁了他们。” “呜呜呜。”这一刻,或许媞娅是为了那两个死在腹中的胎儿而哭泣,或许是听过婕的身世,心疼他而哭泣,再或许,深爱着他的媞娅,冥冥中也早已察觉到这一切,她哭,是哭自己,用尽全身心的爱都未能感化婕那颗渴望复仇的心。 “对不起,我从见你之前,就想好,要前去南弥国娶一位南弥国王室女子为后,然后让她慢慢背负红颜祸水的妖后之名,从而影响到南弥国王室女王的竞选。我是真的恨那个女人啊,如果我在她怀我的时候,便知道出生之后会是这样的人生,我不会选择来到这个世界。” “婕,我不后悔遇到你,如果在遇到你之前,我便知道我会是这样的下场,我也会选择和你来到这里。”媞娅含泪对婕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婕,我爱你。”然后,就在婕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随后,婕将媞娅抱到了她的寝宫床榻上,轻轻地为她盖上了一层绒被。 霁国后篇4 王城禁卫兵兵营一排排的士兵严阵以待, “百姓都死了,国家就没了,国家没了,我们这些士兵还有什么意义?”禁卫兵们不再静默,“军规是死的,人是活的。” “兄弟们,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一排排士兵人头攒动。 啪— 一记清亮的长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 “你们是要造反吗?”将领言毕又在另一士兵身上抽了一鞭,“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整个都城的重兵兵权都在国王的手上,违抗王令都得死。” “可是错误的命令也要执行吗?”一年轻士兵冲出队列。 “若是一国之君犯错,便不是错,那就是这个国家必经的劫数。”将领目光黯淡了下去。 有两人在宫廷侍从的掩护下,一路从止雨宫密道来到王后寝殿。 “婕儿!”霁太后塔娅搀扶着霁太王殊踏入王后寝殿内,“你为何还不派兵镇压怪兽!” “我为何要派兵?”婕笑着问王后。 “你现在是霁国的一国之君,是我和你父王唯一的孩子!”塔娅大声呵斥。 “唯一的孩子?”婕的笑容逐渐凝固,“我宁愿像那六个王子一样长大,最后死去,也不想当你们第七个孩子活得没有人样。” “母后有罪。”塔娅弯腰俯身,“黎民无罪。” “婕儿,是我,是父王当年疏忽了。”殊扶着一旁俯身塔娅,“是我亏欠了塔娅和她的国家,亏欠了婕儿你的一生。” “母后?父王?”婕回过头来,流着眼泪戏谑道,“你们真把我当作你们的子女吗?我是你娜娜莉塔娅的第七个玩偶,像玩偶一般被剪去肢体再用线缝合,像玩偶一般扮演你赋予我的角色,你凭什么自称母后?”婕几乎是咆哮着问出这个问题,然后愤怒地望向一旁的殊,“琪殊,你若早知娶的这个女人,需要用你的一生去赎罪,需要用你整个国家去赎罪,你还会娶她吗?” “我不会。”殊扶起塔娅,“我不会用我整个国家去赎罪,不会再连累我的孩子们,我还是会娶她。”殊跪下,“一切罪恶的源头从我开始,若婕儿你定要个了结,我愿用我的性命换取我霁国百姓的安康,请派兵镇压妖兽。” “殊,我爱你。”塔娅迅速抽出随身佩剑,将剑刃至于脖颈。 塔娅最后这一声我爱你,像极了媞娅临终前那一句,婕箭步闪向塔娅身侧,用手接住了剑刃,剑刃只在塔娅的脖颈处裂开一丝丝血痕。这一声“我爱你”,这一幕拔剑自刎,这一手接住白刃,都像极了和媞娅发生过的一切。 “我的夫君是最厉害、最好的人。” “陛下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 “你的万千子民更需要你。” 婕的脑海中闪现出媞娅曾对他说过的话,他望着这间宫殿,这整座止雨宫,到处都是充满和媞娅回忆的地方。她爱我,爱这座与我一起生活过的宫殿,爱我所治理的霁国的春花秋月,而都城现在这副场景,肯定不是媞娅想要看到的结果。婕如是想着,复仇的执念被慢慢淡化。 婕夺下塔娅手中的剑对眼前二人说道:“离开止雨宫,往后居太阳天神庙,供奉天神,以此赎罪。”临走前走到媞娅榻前,亲吻了她的额头,“媞娅,乖乖等我回来。” 婕踏出寝宫掩好殿门,来到大殿拿出军符,数万都城禁兵终于等来了这一声号令。 婕一人回到王后寝宫,望向一动不动地媞娅,大声的哭出了声来。 他出生的第一声啼哭便是承载了常人难以忍受之痛,幼时哭闹就会被王后用绝望的眼神盯住,那是一种看到怪物的眼神,那是一种想杀了他的眼神。婕经常梦时惊醒,睁眼就看到王后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有时手上还握着尖刀。王后残杀侍从的时候也会将婕带过去看,不准他哭,王后笑着威胁道若是敢哭出来,就让他也试试这残忍的刑法。他曾以为父王会是自己最后的救赎,直到有一次被王后又带入密室做试验时,听到了门口像极了父王的咳嗽声,便明白,自己的父亲也是默许了母亲的这种行为。从那时起,幼小的他就立下目标,要将这一虚妄的国度亲手毁去,连同母亲那引以为傲的祖家王室也一同毁了。 婕静静凝望着媞娅,他心底里渐渐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性别,超越了他多年以来堆积在心头的恨意。 婕的这份醒悟终究为时晚矣,他追悔莫及。世人皆如此,揽满心倾慕不为所感,待隔绝山水,才回头,但早已重逢无望。 突然,止雨宫整个王宫开始颤动起来,婕弯下腰用身体护住媞娅。宫殿穹顶的琉璃玉石呈倾泻之势砸下,玉质地面上震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痕,止雨宫内,诸多宫殿轰然倒塌。婕抱起媞娅冲到殿外花道上,他看见路面上逃命的侍从有的直接被地缝吞下,冲进宫殿的食人怪物也在四处肆虐,塌成废墟的宫殿下方传来呼救的声音。 整座城池成了人间炼狱。 止雨宫正殿中间的地面全部凹陷,从中间伸出一庞然长颈,此物爬出下陷的地面,它每迈出一步,大地都为之震颤,它爬到了婕的面前。这是一尊玄冥神兽,上古时期的北方水神,在止雨宫宫殿下方沉睡了千年。传言环北十二国,每个国家的王宫地下都住了一只上古神兽,在国王犯下覆灭国家、涂炭生灵这样滔天大罪时便会现身。 “霁国国君,你残害无辜,丧权辱国。”这尊神兽龙首龟身,浑身曜黑,它的声音低沉却宏亮,“国之将倾,我来为你送上最后的亡国之音。”说罢,玄冥神兽抬高两只前爪,前爪瞬时聚满水雾,水雾之间互相剧烈碰撞激出雷电眩光。 “我不想这个国家因为我而毁灭。”婕大声喊出,“用我的命献祭给这些生灵吧。” “太阳落下最后一道余晖后,霁国将寸草不生。”玄冥神兽不为所动。 “求求您了,我诚心悔过,不要再伤害我的国家了。”婕跪在地上,他深知这上古神兽的神力不是凡人可以撼动的,就算是十二国最强武者,他的姨娘来此,或许也无计可施,只会同举国子民一并葬送。 婕望向西方的天空,太阳西沉至山腰,天边漫出一道道血色霞光。 “媞娅,我来陪你了。”婕看到日暮西沉,最后一抹血色也消散。 “新的秩序即将开创。”玄冥神兽抬起的前爪逐渐落下。 婕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微风拂面,忽而闻道一丝幽香,他的脑海里闪过媞娅的笑颜。 “我的夫君定要长命百岁,定会成为霁国的一代明君。”媞娅仿佛在笑着对他说。 婕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出现一个白衣女子。 她长长的银发在晚风中飘动,发丝散开,是那股刚刚问见的幽香,女子剑出剑鞘,剑光乍现,四周寒气逼来,感觉四周空间凝固,风停止吹动,食人的怪物不再啃噬,周围呼喊的人声也没有了,正在倒塌的宫殿塌陷一半竟停住了,那尊庞大大物落下的前爪在离地面一步之遥便不再动弹。那女子徐徐抬手伸进玄冥神兽前爪的巨大雷光球中,伸进去的一刹那,电光暗哑,水雾升空消逝,然后她从容收剑,纵身一跃,跳上玄冥神兽的背颈上,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剑鞘,四周食人怪物瞬间化为灰烬,刚刚凝成一座石像般的玄冥神兽也迟缓地恢复神识。 “女皇陛下,有何指示。”玄冥神兽被这个女子驯服,变得无比温顺。 “回到你本该呆在的地方。”女子骑着玄冥神兽往止雨宫陷落的地坑处行去,“霁国国运之火光在一刻前已重燃,霁国仍旧被允许在环北大陆上存在,玄冥,继续沉睡吧。” “遵命,女皇陛下。”神兽趴下身子,女子从它身上跳下,随后,神兽消失在了视野里。 女子转身,她的银发在晚风中飘摇,一头浓密的秀发上只插了一支娟缎木簪。她缨色双唇,赤红眼眸,一身雪白的冰绸长裙绣有刺金莲花,身后一条凤纹霞披泛着淡淡金光,照映着女子胜雪的肌肤,她面无表情,睥睨前方,婕只远远望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 “我来自极乐净殿。”女子轻声说道,这说话声音明明不大,但却字字入耳,振聋发聩。 “拜……拜见温莎女皇。”婕瞬间醒悟了眼前此人是何方神圣。 “三年后,我要看到一个更加繁荣的霁国。”温莎女皇招来了一头似鹿似马的坐骑,它毛发雪白泛起微光,头顶的两侧长角金黄,尾巴发出银光。婕曾听父王殊说过,温莎女皇的御用坐骑,是一只代表无量祥瑞的白麒麟,传言它本该只能被神所驯服。 “女皇陛下,您是这片大陆的神。”婕鼓足勇气,想大声却又不敢太大声音地问道,“您有办法能将死者复活吗?我愿意用我的性命交换。” “不能,我不是神。”温莎女皇骑上白麒麟,临走前,她回过头对婕说道,“我只是这片大陆的守护者。” 霁国从几近灭亡的危难中被拯救,百废待兴。 止雨宫对外宣称:天和二十五年,从霁国边疆押送穷奇巨兽至都城近郊,本欲召集能人异士探究巨兽本体,剖解四肢,研发武器装备,却使得巨兽招百万食人怪物进城屠戮,王后不幸惨遭罹难,霁王悲痛不能自已,几经昏厥,导致当时调兵遣将被搁置,霁王有愧,当自省。遂,止雨宫上下用度减半,琪王室将斋戒礼佛祭奠遇害百姓,为他们修葺一座警世墓群,并将全部王室财产充入国库,用于重建都城,特此免除霁国全民杂税三年,每户都城居民均可至太阳天神庙接受布施。 极乐净殿派去了六只嘴衔回泉泉水的仙鹤,仙鹤在霁国都城上空播撒圣水,城内的血腥气息被回泉泉水洗礼得荡然无存,受伤的民众触碰到这撒下的水滴,伤口便快速愈合,人们井然有序的走上街头,被治愈的人会将身上有余的水滴分给其他人,身体残缺不便出行的人也听闻,也能打开门窗迎接这来之不易的恩赐。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位温莎女皇的随身侍女—禧月仙官。禧月仙官告知霁王婕,温莎女皇决定在七日后的开年之日,将明年的第一支水晶芬陀利华射向霁国,保霁国境内半载安泰无恙。然而,被婕谢绝了,他说,应有更值得被这支神箭庇佑的国家,不想自己犯下的错让别人为他承担,他已决意要自己扛下重担,他想要洗心革面,励精图治,给霁国全民,给媞娅,给温莎女皇一个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出的交代。 于是,禧月仙官不再相劝,待仙鹤播撒完圣水后,便乘鹤归去。归去临行前问了婕一句:“霁王,你可知为何是这六只仙鹤吗?”。 “……”婕望向这六只仙鹤离去的身影,蓦然,开口说道,“六位兄长,对不起。” 婕想起了那天他的六个哥哥来到睚眦洞里来找他,他就站在角落看着那六人落入睚眦口中,睚眦见他神情诡谲似有笑意,问为何丝毫不见他悲伤,他只道以德报怨是谓神兽也。从一开始他有意激怒墨渊蛟那刻起,他就计划好了这后面的一切。婕本以为斩杀墨渊蛟后,睚眦会直接屠国报仇,未曾想他只想要自己六个哥哥的性命。想到这里,他朝着仙鹤离去的方向跪下,叩了六首,边叩边唤到自己六个哥哥的姓名。 “大哥琪烛”嘭— “二哥琪安”嘭— “三哥琪旦”嘭— “四哥琪蕙”嘭— “五哥琪婧”嘭— “六哥琪妹”嘭— 南弥后篇1 霁国在一步步走向复苏,而远在南方的弥国国家形势却变得混乱。 是南弥国的女人毁了霁国。 是娅氏王族的女人毁了南弥国的名誉。 是莎莎拉姜娅女王!她不配继任南弥国下任国君。 谣言传遍环北大陆十二国,就连最北面冥国的街头都有人议论。 南弥民众听闻霁国那边都城的惨状,唏嘘不已。 最开始,有人说是因为王后的个人原因导致霁王没有及时出兵,然后渐渐传言成了,那个娅氏女人阻止了霁王出兵,她将兵符私藏,勾结妖兽,意图谋反。 原本支持莎莎拉姜娅女王的群众开始动摇,更有甚者直接鼓吹姜娅女王是妖后,娅氏王室全都是祸水。南弥国有投票权的女性群众的情绪逐渐被带动,偶有三俩为莎莎拉姜娅女王发声的人,都会被口诛笔伐,慢慢地,那些曾经誓死追随姜娅女王的人们开始缄默不言。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众人皆认为姜娅女王失了王道。 莎莎拉姜娅女王在往后的几场竞选歌舞会都亲自上阵,可是反响并不佳。 她还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她乘宫船至净海,想向温莎女皇借一支水晶箭,若以莎莎拉姜娅的名义求得这支箭,南弥国的国民定会重新拥戴她为王。可是,在净海上行船多日都抵达不了不动明屿。明明看到它就在眼前几百米处但无论向前行驶多久,依旧抵达不了。 禧月仙官乘仙鹤来到宫船,告知姜娅女王,无故借箭是不会被极乐净殿批准的,若前来不动明屿只为此无意义之事则不会被岛屿所接纳。 于是,姜娅女王只好作罢,命人回程。 往后几天,姜娅女王下朝待群臣散去后都会命人摆满酒席,独饮独醉。 今日,她侧倾于日冕宫正殿王座之上,妆容依旧妩媚动人,浑身戴满耀眼金饰,身上的华服好像有些松散,略有些凌乱的酒红色秀发遮住小半张脸,一手持女王权杖揽入怀里,一手握一只纯金酒杯倒放于膝上,酒全洒到了她那锦绣王袍之上。 此时离刚刚散朝才过一时之余,姜娅女王就已饮十余杯干酒下肚,她不愿见到太阳西沉东升,她知道三日过后,自己就可能要离开这坐了三十多年的宝座。 “我尊敬的女王陛下,票选结果还未可知,请您一定要重新振作。”南弥最年轻有为的女将领—珞珈琳琅来到殿前觐见。 “女王陛下?三日之后你还会这么叫我吗?”姜娅女王又命人重新斟了一杯酒,“三日之后,你还能这么叫我吗?” “无论如何,您现在依旧是南弥国的女王,请您一定不要妄自菲薄。”琳琅作揖。 “琳琅,你过来。”姜娅女王示意让其余侍从全部撤走,“你可知我当年是如何登上这女王宝座的?” “我父亲说过,他当年带兵侵扰南弥国边界,是您在两军谈判之时,用绝美的舞姿使得他沉沦,俯首甘为您的裙下之臣,从此声名远扬,一举获得当年南弥女王的竞选。” “没错,我是用一支舞换来了南弥国的和平。”姜娅女王饮了一口酒,“若我当年,没有跳舞,就算只冲着你的父亲笑笑,他都会心甘情愿的选择退军。” “那是因为女王陛下您风姿卓绝,冠绝天下。”琳琅望着眼前的女人,就算她如今如此颓丧,也依旧是琳琅心目中,备受尊崇的女王。 “琳琅,你认为我待你如何?”姜娅女王闭眼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 “女王陛下之于我,如至亲长辈,从幼时起便对我照料有佳,每月月初,不动明屿分发来的圣水,您也是分我最多,待我胜过自己的子女,而我也一直将您视为最尊敬爱戴之人。”琳琅恭敬地回答着,不敢有丝毫介越攀附之意。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真相。其实,我在跳那支太平乐之前就已认识了你的父亲。当年的他,年轻气盛,听闻我国有竞选歌舞会,于是带了一众弟兄从赞国来到南弥游玩。我是那年的竞选者之一,我与一位会术法的歌姬人气不相上下,她能在歌舞中贯穿美妙惊艳的术法,能变出满天的繁星或是飘舞的彩蝶,她的表演在我认为都是相当好看的。” “我听说过这种表演,表演者本身也需修行。可就算是能招得蝴蝶,唤得星光,那她的舞姿也绝胜不过您。”琳琅希望姜娅女王能恢复往日的自信神采。 “我在一次竞选舞会中与你的父亲相识,我一眼就识得此人不一般。”姜娅女王无奈地笑了笑,“后来,我有了他的孩子,再后来,我用这个孩子做要挟,让他带兵攻我南弥边界,然后和预演的一样,只要我出面讲和,他便撤退,随我回南弥。” “于是,这件事成为了您登上王座的最强助力,让您胜过了那位会术法的女子。”琳琅听后并无过多惊讶,反而更加钦佩姜娅女王。 “是啊是啊,用一支舞便换得国泰民安,多么动听的传闻啊。”姜娅女王的眼角泛起了点点泪光,“为了让这个故事无坚不摧,当年,我都不敢让肚子里的孩子名正言顺地生出来。我将他偷偷产下后,交于你的父亲,让他对外称,这是行军途中捡到的孩子。”姜娅女王双手捧起琳琅的脸,“琳琅,你会恨我吗?” “所以,您是我的母亲?”琳琅这才恍然大悟。 “是,你是我和你父亲的亲骨肉。”姜娅女王亲吻了琳琅的额头,“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的孩子,我马上就不是这一国之君了,我便立刻要让世人都知你是我亲生孩儿。” “不,姜娅女王,您依旧会是这个国家的君王。”琳琅连忙退后三步作揖,“若能再次以您的名义保本国国民福乐安康,您不会被任何人代替。”琳琅目光坚定地望着姜娅女王。 “你的父亲随我来到南弥多年,不可能再调兵入侵我南弥了。”姜娅女王摇了摇头。 “不,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琳琅站起身子,双手在空中打开一处闪着红光的裂缝,从裂缝中抓取出一支火焰长弓,“我是以刀剑之剑道达到剑尊大乘境界,享誉十二国的顶尖剑士,但除了我的父亲,无人知我双修弓箭之箭法。”琳琅用力拉弓,那只冒着赤金火焰的大弓弓弦上出现一声凤鸣,“朱雀陵光箭,箭体与我身体形神合一。” “这是你父亲的世祖流传下来的家族至宝,他当年已达箭尊大乘,都未能驯化这支弓箭。”姜娅女王用手半遮双眼以抵挡这夺目的箭光。 “我的箭道已至无量境。”琳琅目光望向箭端末处,“我听闻,这世间不止有极乐净殿的温莎女皇可以拉动那支御星莲华弓,她的姐姐—温琳也可以。” “是的,不过温琳大神官早在温莎女皇十八岁冠礼后就专心礼佛,不问世事了。” “我并不准备向极乐净殿的神官们借箭。”琳琅拉动弓弦,这离弦之箭落在半空中化作一只绚丽的火翼凤凰,“我将自己拉动那把御星莲华弓,为您明年的继任,在南弥国的上空献上礼花。”言毕,还未等姜娅女王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琳琅便乘火凤扬长而去。 这一去,他也做好了再也回不来的准备。 琳琅火速驶向净海,三日之后,开年第一天的日出之时就是南弥国统一投票群选女王的日子,若在那之后偷取神箭,就算是成功也是毫无意义。所以,他必须赶在三日末新年到来之际,御星莲华弓箭刷新次数后,且在新年第一天开始计时投票的晨时之前,射出那只水晶芬陀利华。即赶时间,又需要掐准时间,索性,他只能再快再快再快一些,不出一日功夫,便从南弥乘火凤降落到了不动明屿上。可是,他在岛上奔走半日都未见一处人迹,更别说宫殿,他甚至开始怀疑极乐净殿到底是否存在,难不成是自己上错了岛?他抬头望向这湛蓝如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使得他眯上了双眼,不由得睡了过去。待他醒来,看到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云海,崩腾流动的云海之上有一座巨大的五彩荧光琉璃宫殿,时而被云海半盖,时而被云海全部掩住,巍峨的琉璃宫殿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不可知全貌。在宫殿的顶端盘旋着一处又一处云团,四周错落着的云团上坐落着各式各样的琉璃彩石宫阁,最上方的中心的殿堂直插云霄。 他知这座极乐净殿是一只巨大的活物,它核心的极乐之灵能感受到宫殿内每个人的气息。于是,他屏息凝神,从云海一处角落溜进这片苍茫之中。他推断那高耸入云的中心殿堂应是存放御星莲华弓的圣殿,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地往上行动。他依旧克制住呼吸,急促的步伐都未发出任何声响,路过的仙官们全然没有注意到云海之间混入了一名不速之客,这座神奇的宫殿对于他的入侵也没有丝毫反应,一切都异常顺利。 整座极乐净殿由五彩琉璃打造,周身布满如雪色棉绸般飘摇的云海,在温润的阳光下,瑰丽得如同一片华丽的宝藏。 而琳琅就是那盗贼,为偷取这座宫殿最贵重的宝物。 不动明屿篇1 琳琅看到极乐净殿四处都是步履匆忙的仙官,那些人都在忙于准备明天晚上的新年盛宴,十二国的国王和王后将盛装出席。届时,歌舞升平,人声鼎沸,宴会行至极乐之乐时,便是他拉动那把圣弓之时。 在这片洪流般的云海中,琳琅无法稳住体内灵气,周身脉络仿佛都被禁锢,不能向那群仙官一样踏云梯,行流波,施法控制不当定会被人察觉到,所以他只得在皇宫背阴处找云雾的间隙,像一个毫无修为的人,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云海顶端攀爬。 好在琳琅身材健硕,行军练兵时日日勤加锻炼,擅于弓箭所以臂力惊人,一日之后,即夜宴当晚,他终于登顶。 琳琅来到圣殿的门口,门是敞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直接进入也无任何结界。大殿四周是精美瑰丽的整面壁画,殿内浮空悬放了十二面石镜,对应环北十二个国家的方位,他看到最北边的极光石镜,镜面上北冥国国王抱着他的王后和一群民众在篝火边烤肉,他看到后方墨紫晶镜中渊国国王正在欣赏他那颗墨渊石珠,再往后是一颗碧绿玉镜,映照的是霁国的景象:霁王婕在止雨宫用剔透玉石亲自雕了一尊王后媞娅的石像,并在她的手上放了一只红色蔷薇花。琳琅往前走,前方升起一座彩云梯,他上前,每踏一步云梯都会有不同触感,有时如踩在麦田上、有时如踩在水涡里、有时如踩在积雪中、有时会发出与玉器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时会发出擦过金属的嗡嗡低鸣,每一步都像是把一个国家踏于脚下。 走完十二步,琳琅视野突然开阔,他仿佛置身苍穹,身边是轻纱薄雾伴有点点闪烁微光,低头望向地面,那是一张巨幅地图,环北十二国大陆的景色尽收眼底,非常真实,地上的河流在流动,鸟兽在迁徙,还能看到南弥国方位的岩浆火山喷出的丝丝火焰。 这不是术法,不是虚幻,这难道就是神明掌管人界的仙境吗。 琳琅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这片人间图景,他开始试图在周身的这片迷雾中找寻御星莲华弓的踪影。可是他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异动,这片看似稀薄的云雾却能将四周所有真实存在的物体掩盖。 琳琅抽出断水剑想要斩断这层薄雾,就在他举剑准备劈下的瞬间,雾气消散开,一位白衣女子侧卧于在前方的软垫凤榻上,她一只纤纤玉手扶着额头,另一只小手伏于她腰间的银色长发上,身上一层丝质绸裙浅浅地遮住她的身体。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赤红的双瞳泛出宝石般的光泽,殷红的双唇微启,说道:“我再睡一会,不要吵到我,我若醒来,希望你用南弥国女子最引以为傲的舞蹈向我谢罪。”说完便闭眼躺下。 这……这便是那位被世人敬仰的、举世无双的、尊贵的温莎女皇?琳琅一时呆在了原地,眼前这位女皇,她睁眼那一瞬间面容美丽得让琳琅浮想联翩,就像是一位与世无争的白衣仙子,又似是一位纯洁无暇的妙龄少女,毫无攻击性,困倦的样子还有些许可爱,看着她酣睡的无辜模样,琳琅甚至开始觉得有些羞愧,他竟然是来偷这么一位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女的东西,当他开始犹疑时,他突然发现那把御星莲华弓就置于温莎女皇的榻上。 看到那把弓的一瞬间,琳琅头脑开始清醒,他缓缓挪步到温莎女皇的身侧,看到温莎女皇果真安然入睡。弓被压在女皇的睡衣之下,这床榻上还堆有一件白色长衫,那弓便被压于那两层的衣物之下。于是,琳琅谨慎地伸出手,拉起一个衣角,另一只手伸进薄纱,想要把弓移出来,慢慢地,弓被带了出来一小部分,可是这弓的另一头牵扯住了女皇睡衣的绑带。此时,琳琅的背脊已全是汗水,额头上的汗珠用内力憋了回去,生怕滴到女皇身上,他全程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尽量平稳住脉搏,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异常困难。终于,他强装镇定,轻轻地解开了那层薄纱上的绑带,眼前的女子还在沉睡,此刻,他停滞了行动,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感觉这御星莲华弓好似不再那么重要,眼前人比这水晶芬陀利华还要让人想要得到。 琳琅开始认真注视这位美丽的女子,她肌肤胜雪,幼白滑嫩,睫毛同发色一样也是银色,那是他见过最为华贵的银色,有着皎月的清冷光辉。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十分娇俏,鼻子小巧而直挺,还有着一红得夺人心魄的朱唇,富有光泽的长发散落在榻上,胸前,手腕间,身上的薄纱被琳琅刚刚弄得有些乱,他看得出了神。 “我刚刚给过你机会了。”温莎女皇微微睁眼。 琳琅立刻恢复意识,马上拿起温莎女皇身侧的御星莲华弓,撒腿就跑。 “你就这么空手跑了?”温莎女皇拿起御星莲华弓递给琳琅。 “我刚刚明明……”琳琅十分记得自己已将弓拿起才起身离开的,他接过女皇递来的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化作雾气,又在女皇的手中汇集成星光,凝成新的御星莲华弓。 “你是朱雀陵光箭的传人,你能驾驭它,说明你已至箭道箭尊无量境,你确实是这片大陆的天才武者。”温莎女皇牵起琳琅的双手,“你看。” 琳琅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被灼伤出两道深深的口子,回过神来,发觉实在疼痛难忍。 “你应该是这片大陆,除我以外,最强的弓手与剑士。”温莎女皇用手盖上琳琅的伤口,“可是你连我的御星莲华弓拿都拿不起。” 琳琅被温莎女皇的小手盖上的伤口逐渐愈合,疼痛感也渐渐消失。 “是我太弱了吗?”琳琅失落地问道。 “你不弱,你只是不够强。”温莎女皇会心一笑。 “如何才能过变得更强?”琳琅渴望获得眼前人的指点。 “先按之前我们说好的,给我跳支舞。”温莎女皇低头浅笑,“这应该是南弥国女子都会的技艺吧。” 琳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位女子闯入挡在了温莎女皇面前。 “女皇陛下,您已纵容他太久了。”言毕,这个女子持一把黑铁□□横于琳琅胸前,开始打斗起来。 “禧月,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敢来极乐净殿偷东西的人。”温莎女皇并未制止两人的缠斗,还津津有味地观看了起来。 “女皇陛下,若不是您为他穿云引路,他现在恐怕连极乐净殿的入口还未寻到。”禧月横扫□□在地上留下一阵带刺的黑影,黑影往前延伸直击琳琅脚下,琳琅抽出断水剑斩断这片黑色的荆棘,只见禧月钻入黑影中,不见踪影,随后出现在琳琅的背后,她举起□□想要给琳琅致命一击,琳琅反应迅速,拿起断水剑挡住枪头,并往侧边闪了几步,禧月这记攻击未能伤到琳琅,十分恼火。 “再给他三日,他定能找到极乐净殿的入口,只是他恐怕等不到那时了,所以,我小小地帮了下他而已。”温莎女皇神情淡定,看得十分专注,甚至还有点想为这二人的打斗拍手叫好。 “女皇陛下,此女子心怀鬼胎,玷污圣殿,其罪当诛。”禧月将□□立于地面,双手结印于枪身,顿时整个空间被黑影笼罩,从地面、天顶、四面八方都迅猛生长出无数粗壮的黑色带刺藤蔓,向琳琅袭卷去,只见温莎女皇腰身的佩剑出鞘,剑身剑气化为一个人形挡在了琳琅身前。 “倾城剑灵?”禧月第一次见到温莎女皇的佩剑剑灵显形。 在环北大陆上,有各式各样的修行者,以武器傍身的武者修武道,武道根据自身兵器的不同,分剑道、弓道、枪道、体道等;以运用天气灵气或是乐器的音律波动,化作自身阵符,称之术士,修阵符术法,分为灵术、诡术、爻术、乐术等。 无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是能驯兽除妖皆是好功法。 就剑道而言,所有练习剑道的人均称剑士,从最基本的普通剑者阶段开始修行,往后若是能以一人之力斗妖除魔那便可达剑师水平;从剑师开始分为剑师小乘、剑师上乘、剑师大乘,对应着能单独消灭不同程度的妖兽;再至剑宗,从剑宗阶段起可以将阵符之术融于剑道之中;再至剑尊,剑尊阶段道与术相辅相成,完美贯通;在剑尊的大乘境界往上还有个无量境界,突破后可成为剑圣。 在这片十二国的大陆上成为圣者,寥寥无几,温莎女皇的佩剑剑灵生前就是这寥寥无几的剑圣中的一个。 各式各样的修行者根据自己修习的功法佩有不同的武器,不同的武器可以吸纳不同的灵体,而有的武器天生就自带灵体,这种会选择自己的主人,越是高级的灵体越会排斥其他灵体,若是一人驾驭了一把百年好剑,并且此剑自带一个高等剑灵,那便意味着他几乎不再可能拥有第二把有剑灵的佩剑。 所以,究竟是自由选择数把顶级好剑还是钟情于一把认主的宝剑放弃其他可能,也使得许多高阶修行者难以抉择。 当然,除非你足够强。 强得如同这箭与剑双修都达到世间顶级的琳琅,他拥有一把断水剑,剑灵为莫邪白龙,和一把朱雀陵光箭,箭灵为朱雀火凤。 所有的规则都是用于限制平凡的普通人,真正的强者早就不拘泥于这一刀一剑。 “温莎女皇,我必须得保护他,我能感知到他身上流淌着的血,那是我们娅氏的血脉。”剑灵手一挥便将这重重荆棘化为虚无。 这位剑灵来自南弥国,一千年前,是这片大陆的最强者,一剑可倾覆一座城,传言她亦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只道是:那女子容貌可倾城,举手投足间亦可倾人城。 她的倾城剑意修成剑圣阶段后,本可有无量寿元,却不知为何在一夜间魂归大地,残余的灵魄被她的随身佩剑吸纳成了剑灵,这把剑即是温莎女皇的随身佩剑—倾城剑。 “禧月,你下去吧,我有分寸的。”温莎女皇对禧月笑了笑。 “遵命,女皇陛下,新年夜宴已经开始,请您务必到场致辞。”随后,这位仙官纵身跳下云梯到殿门口守候去了。 “您是传说中的南弥国剑圣?娅氏一族的荣耀,我的世祖母?”琳琅望向身前这位身姿卓绝的剑灵。 “正是。”倾城剑灵回过头温柔地望着琳琅,“你继承了我的倾城剑意和一套独门的箭法,两者兼修,实属不易。” “世祖母,我要如何才能达到您当年的修为?我要如何才能拿起那把御星莲华弓?” “大言不惭。”剑灵转过身面前温莎女皇,“尊敬的女皇,老身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我的后辈孙儿对您不敬,言行有失偏颇,还望女皇海涵。” “不碍事,我知他并无恶意。”温莎女皇望了眼琳琅,“我倒是觉得,他挺有趣的。” “你想要变得更强?”琳琅听到剑灵的问话,连连点头。 “若是能得女皇青睐,追随温莎女皇,也是我儿孙的福气。”剑灵向温莎女皇深深地鞠了一躬,“从今往后,我与他都会成为您最忠诚的力量。”言毕,剑灵自行回归剑鞘中。 “珞珈琳琅,以后你做我的寝殿侍女可好?”温莎女皇眉眼都透露出一股笑意,“伺候我起居、更衣、沐浴等事宜。” “我……我有一事未秉明女皇陛下。”琳琅突然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我本是男子。” “哦?你这也是身体遭受了什么变故?”温莎女皇佯装惊讶。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是男子,不是不是,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男子,我只是因为要随我父亲在南弥扎根,只有男扮女装,成为女子才能在南弥王朝当上有权势的将领。”琳琅努力解释,生怕温莎女皇产生一些奇怪的误会。 不动明屿篇2 “我早就知道了啊。”温莎女皇忍住笑意,“所以就更想看你这男扮女装是如何跳出妩媚摇曳的舞了。” “温莎女皇若是有此番兴致,我来献两下丑倒也是无妨。”琳琅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 仔细看来,这珞珈琳琅也是生得十分俊美,棱角分明有几分男子的硬朗,也不同于一般男子的阳刚,那低眉垂眼之间倒真有一丝女子的阴柔,他脱去了外层铠甲和里面的金丝软甲,摘下佩剑,小心拾起榻上一件白色长衫慢慢穿上,将束好的长发解开,一点点散开,再缓缓放下,然后用束发绳在发间系成一小缕灵动的小辫,挽成一个发髻,随后脱去靴子,光脚轻踏地面,背过身去,双手若游龙缠绕,腰似水蛇扭晃,随即,他将衣衫轻轻褪下,露出脖颈、露出肩头,再侧过半张脸望向温莎女皇,随即开始了一段轻歌曼舞,歌声悠扬婉转,仿佛是在诉说一女子的求爱而不得,每当吟唱到情深处,琳琅都控制不住望向温莎女皇。 这一回眸,一眼深情,唱得自己都入了歌中景。 最后一幕,琳琅轻拉着衣袖在原地转了数圈,然后半跪着,伏在温莎女皇脚前。 “女皇陛下,见笑了。”琳琅埋着下颚不敢抬头,温莎女皇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仔细看看,你确实和你的侄儿,那个霁国的小国王,长相有几分相似。”温莎女皇的手伸向了琳琅的下巴,托起琳琅的脸仔细端详着 “女皇陛下,我与霁国国王琪婕其实并无血缘关……”琳琅正欲矢口否认,被温莎女皇用手轻轻按了双唇。 “你再说下去,就是欺君死罪。”温莎女皇在看到琳琅盗取自己的御星莲华箭时都未曾有过的愤怒,此刻,隐约浮现在脸庞。 “在下失言了,我也是几天前才得知自己的身世,一时未能完全接受。”琳琅想为自己错误的言行跪叩谢罪,额头在垂下离地面一寸时,却是怎么样也叩不下去了。 “抬起头,我要你记住你今夜这一跪。”温莎女皇的话语如同一道圣旨,琳琅马上抬起了头,听她继续说道,“以后你不能向任何人低头,我要你活得有男人尊严,活得对得起你十二国最强武者的身份。” “……”尊严吗?从幼时起就被父亲强迫隐去自己男儿身份,伪装成女人活着的琳琅,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还能拥有所谓的男人尊严。 “你不仅有强大的修为,你更有强大的内心。”温莎女皇想到了霁国的小国王,若不是她选择一直坐视不管霁国后宫的是非,也许不会造成小国王内心的扭曲和霁国现下的惨剧。 “你同琪婕一样,有一位南弥国的母亲,被女重男轻的思想严重地影响了自己的人生,为了去迎合上一辈人的期愿,让自己陷于无尽的痛苦中。”温莎女皇决定将琳琅从深渊中解救出来,“他选择了隐忍十六年再复仇,而你已隐忍了二十八年。” “女皇陛下,我从未有过任何复仇的念头,可以继续隐忍。我尊敬我的父亲,尊敬姜娅女王,我对南弥王室只有一片忠心。”琳琅与琪婕不同,他的身体从未遭受过那般创伤,姜娅女王偏宠他,他的父亲悉心管教他,“我只恨自己未得道成圣,不能守护南弥国千秋万代。” “得道成圣者,与天无极,你到那时守护的就不该是南弥国了,你需要守护这一整片环北大陆。”温莎女皇愈发喜欢眼前这个性格腼腆,内心忠诚,修为强大却活得憋屈的男人了。 “你身上的伤我可以治愈,你内心的伤,我也可以治愈。”温莎女皇温柔地说道,她望着琳琅身披的薄纱之下,满身的伤痕累累。 琳琅从幼年起就备受姜娅女王的偏爱,他能受到比常人更多的封赏,能分得大量的回泉泉水,姜娅女王也会常常去看望他。 但是,琳琅越是和姜娅女王亲近,他的父亲就会给他越更严厉的鞭打。 有一次姜娅女王带着西奏国传来的乐曲来看望琳琅,欣赏过琳琅的伴舞后,将他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鬓角,让他叫一声自己“母亲”。琳琅照做了,等姜娅女王走后,父亲给了他一顿刻骨铭心的毒打。 父亲说:“君臣有别,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与姜娅女王过从甚密,便砍去你的双手。” 从那时起,琳琅的内心就不敢再有私欲与妄念,所有的信念都归结到了忠诚二字上。 “你是这片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强者,是南弥国最杰出的人才。”温莎女皇的眼波在琳琅身上流转,嘴角含笑道,“你可愿以男儿身份重新立足于环北十二国,跟随我,做我的裙臣?” “裙下宠臣,你可愿?”温莎女皇的俯下身子,嘴唇贴近琳琅的耳畔,轻声重复。 自己明明是来偷她的东西的啊,自己明明犯下了滔天罪行啊,她不但没有追究此事,反而还要封赏自己?琳琅实在疑惑。 “为何……”沉默半晌,琳琅红着脸问道。 “你的人生不再该如你现在这般过,你是受到我认可的人。”温莎女皇嘴角上翘,微微一笑,“当然,你可以在南弥国需要你的时候随时回去复命,我并不会对你有过多限制。” 琳琅的脑海里回想到了五年前,在梦汉国的菩提岛上,爻圣银灯大师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琳琅这一生会被一个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双瞳赤红的女人所改写,这个女人会成为琳琅一生尽忠的对象,她会带领这片环北大陆走向一个新的纪元。琳琅曾以为银灯大师所言之人为南弥国的姜娅女王,如今他终于明了,并确信这个女人其实是温莎女皇。 “我愿一生追随女皇陛下。”琳琅直视前方,不敢侧目,语气坚定,还略带几分羞涩。 “日后我再同你慢慢介绍这里的人和事”温莎女皇拉起琳琅,笑的十分灿烂,“先陪我梳妆打扮,随后同我一起出席今晚的盛宴。” 不动明屿前篇之 温莎 极乐净殿上下里外悬灯结彩,无一处不灯火辉煌。明晃晃的灯光照耀在五彩琉璃之上,整座皇宫如同一片璀璨的星河。 “温莎女皇驾到—”这一声长啸使得刚刚还人声嘈杂的会客大厅瞬间安静。 “接下来,隆重有请我们尊贵的温莎女皇!”典礼大司仪张开双臂呼喊道。 刚刚还各处走动的华服贵人们开始自觉让路,地面中央的晶石形成一条散发赤色光芒的道路,温莎女皇一只脚点地,从脚尖到地面散出一圈圈光晕,光晕升腾弥漫到大厅四处,四处的光化为星尘落在每个人的身上,那是温莎女皇为从各方前来的十二国王室备下的一点心意,凡是触碰到这抹星尘的人,身上的大小伤口疤痕都会消去,入眼可明目,入头可养发,接触到身体的每一处都能有所增益。 温莎女皇一手拉着厚重的典礼长裙,另一只手搭在琳琅的手腕上,缓步前行至大厅前方的礼台中央,她将双手搭于胸前,微微俯身向众人行礼,台下众人皆深深鞠躬还礼。 “感谢各位的到来,你们都是极乐净殿最为尊贵的客人,也是环北十二各国最为权威的主人,感谢各位在过去一年对各个国家,对环北大陆做出的杰出贡献,下面我将宣布:天和二十五年,对环北大陆贡献最大的国家。”温莎女皇望向台下一位俊朗的少年,“依旧是我们来自东方的棠国。”台下掌声雷动,温莎女皇待掌声停歇后继续说道,“棠国坚定秉承着发展农业兴国的思想,每年产出大量粮食输送到环北大陆的其他国家,保证了十二国人民的基本生存条件。所以,今年御星莲华弓的第一箭,我也将送往东棠国,优先保证粮食的丰收。”“女皇英明。”台下众人回答一致,无一声异议。“天和二十五年,发展进步最大的是来自西南方的乐思国。”台下又是一片掌声,众人望向乐思国的年迈的老国王。“这一年间,乐思国国王推行全民修习佛法,使得国土境内诸多妖兽被佛法感化,诸多邪灵被净化。原本乐思境内横行作恶的妖兽,变成了极具灵气的灵兽。为了表彰乐思国国王的励精图治,明年,也就是天和二十六年,我也会将水晶芬陀利华的去向优先考虑乐思国。”“女皇英明。”乐思国国王第一次获此殊荣,激动得老泪纵横。“去年一年环北大陆发生诸多变故,最为严重的当属被怪物屠城的霁国,在此,我愿在座的其他国家都尽可能地向霁国伸出援手,共同建设这片大陆。”“遵命。”台下的霁王婕还以为温莎女皇提及此事,是想当众责备他,未曾想这位女皇竟是一位如此温婉和善的人。 在温莎女皇例行公事完毕后,开始进入用餐环节。 仙官们将大厅宾客带往二楼的餐厅,餐厅四周灯光幽暗,墙壁一排冒着的光亮由燃着沉香的长立熏灯发出。中央悬挂着一列纵横穹顶的水晶回旋吊灯,每一颗发光的水晶都由霁国夜明玉雕刻而成,灯下摆放了一面巨大的长方形水纹金丝木桌,水纹金丝木产自南弥,那是一种生长在金矿里的树木,它每一圈年轮间隙都吸纳了一层金箔,除了这极乐净殿的宴客大厅之外,摆放这珍贵木材制成的物件的只有南弥国日冕宫了。水晶吊灯的四十盏灯芯都直射到长桌上四十份器皿中,四十份器皿由各式餐盘、碗筷、刀叉与羹匙组成,这些器具都造型优美,品相上乘,均出自西方奏国的宫廷匠师之手。桌边整齐排放了两列造型奇特的软椅,椅子的背部、扶手与落坐处均包裹了金丝软垫,线条如天鹅长颈般优雅端庄,这是由庆国女王尤加利献上的随行礼,听说这些椅子全部由她亲自设计。今年,温莎女皇特批十二国国王带自己国家的王后与他们各国的未来储君一同出席,往年只邀请了十二国的国王和王后。厅内,列国国亲们前围坐成两列,留出了长桌最顶端的三个位置。 “三个座位就不太够了。”温莎女皇来到桌前,“给各位介绍一下,我的新宠臣—来自南弥国的珞珈琳琅。”听到这里,坐在一边的南弥姜娅女王和霁王婕皆一脸错愕。 随后,刚刚台下那位俊朗的少年和一位神情清冷的男子入坐到了温莎女皇身边,女皇向琳琅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刚刚没来得及向你解释,你是我的第三个宠臣。”温莎女皇一脸宠溺地望着琳琅,“也不知你事先是否知情。” “臣确实不知。”琳琅的神情稍稍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他继续答道,“就算不是您的宠臣,就算只是当您身边的一个普通随从,我也心甘情愿。” 不动明屿篇3 众人落座完毕,暗淡的灯光逐渐明朗起来,四周黑色的墙壁逐渐由深至浅,褪成海蓝色,一阵海风袭来,只见四面奔涌的海涛拍打到墙壁上,每一次潮涌都仿佛那水要从墙壁中挣脱,冲向房间里,空气中似乎也带有一丝咸湿的气息,波涛逐渐平息,墙面上的水势方平静下来,水底开始鼓泡泡,整个餐厅都能听到这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掉进了一处深海海底,画面在逐渐往上推移,开始能看见鱼群在水里游过,鱼群散开出现一只三首蛟龙,看得渊国国王心潮澎湃,看得霁国国王背脊发凉。后来,墙壁上浮现蓝天、大海与岛屿,画面穿梭于环北大陆十二国的各处美景。 一边欣赏这场极致感官的视觉盛宴,一边逐渐进入正题,穿着同样华丽的四十位侍奉仙官开始为这一场奢华的盛宴奉上菜肴,每一轮菜品都备有相同的四十份,均精美摆盘,盛至每一个人面前。 第一道:桂香软玉糕。 摘取乐思国境内的长叶银桂与不动明屿上的金色岩桂,浸入融化的澄糖中,添一滴夜薄香香油,酿制三日,然后淋到一小块软玉上即可。霁国的雨水可将顽石滋养成玉石,这软玉便是由渊国运来的雾凇石放在霁国滋养形成的,在雾凇石吸收最后一场雨成为玉石之前,当它开始有了玉的润泽却又不完全凝结成块状时,将它置于冰心玉器中,密封静养七日后便可成为口感软糯滑嫩的软玉糕,再佐以蜜桂琼浆,香甜润爽。 温莎女皇拿起一精巧的银质细勺剜了一小块软玉糕,随手各国王亲才开始进餐。 “霁国若是灭亡了,这软玉糕可就很难再吃到了。”温莎女皇尝了一小块后略有所思的说道。 “我定不负温莎女皇的期望,重振霁国。”霁王婕诚惶诚恐。 “免你霁国三年的其他供奉,但这软玉糕可不能少。”温莎女皇莞尔一笑。 “我定铭记于心。”霁王婕深呼一口气。 第二道:桃泪琼浆。 四十位仙官同时打开窖藏了多年的陶罐,整齐倒入每位宾客的纯净透明的琉璃盏中,霎时间,一股股浓郁的桃花酒香迎面扑来。这是严格甄选东棠国最为优质的小麦与高粱,汇以不动明屿上回泉泉水,经九次蒸煮,八次发酵,然后,添加南弥盛产的蜜桃精炼成的桃汁与桃树上凝结的桃胶,光是制作过程就需花费三年,最后经过二十年以上的窖藏。 众人纷纷站立举起酒杯一致敬向长桌顶端的温莎女皇。 “若有未及冠礼的公主王子,可不得贪杯。”温莎女皇言毕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有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我想与众国亲们一同分享。”温莎女皇示意仙官们继续为众人续杯,“我身边这位,南弥国的大统领,珞珈琳琅,从今往后就是我极乐净殿的臣官,他,亦是我们环北大陆绝无仅有的天才弓手,已达箭尊无量境。” 众国亲哗然。 “贺喜温莎女皇,这也是我们环北大陆的喜讯,不知这百年间能出几位这样的人才啊!”上吉国国王虎大烈首先举杯祝贺。 “贺喜温莎女皇,这位珞珈公子能得温莎女皇赏识,也是千里马遇伯乐,殊不知几世修得的福分。”乐思国老国王也举起了琉璃盏。 “贺喜贺喜”更多的国亲站起端起酒盏表示祝贺。 “贺喜舅父。”霁国国王婕拿着琉璃盏走到了琳琅的跟前,“侄儿知你盼这一日,盼了二十九年。” “得幸遇女皇,此生无憾。”琳琅回敬了在座的所有人,又与琪婕续了一杯。 “我听闻这位南弥国的大统领本是女官兵,还只是剑尊大乘,如今是经女皇陛下的点拨,竟直接跃境为箭尊无量境了?还恢复男儿身?”庆国女王高野尤加利发出了异样的回应,她望着座位对面的南弥国女王姜娅说道,“南弥女王,您这可真是埋没人才,委实是憋屈死了人家琳琅公子,箭尊无量境的武者,在您南弥国还得装女人才能出人头地,真是笑话。” “我南弥与你庆国,国情尚不可相提并论,我莎莎拉姜娅平日里是如何对待他珞珈琳琅,也不是你可以妄议的。”南弥国姜娅女王说完嗤笑了一声,“琳琅他是为了我才来到不动明屿的,你可知?” “谁知道他是不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忍气吞声替你办事呢?”庆国女王尤加利眼神充满不屑,并回以冷笑。 “我也感谢南弥国姜娅女王多年对琳琅的栽培,她对琳琅一直视如己出,为琳琅的修行鼎力相助。从今往后,他为我极乐净殿的臣官,亦得自由,随时可回南弥国,为国效力。”温莎女皇说完,有意看了庆国女王尤加利一眼,尤加利便不再纠缠南弥女王了。 南弥国女王姜娅感激地连敬温莎女皇三杯,杯杯畅快。 饮过这琼浆玉液后,众人开始不再那么拘谨,各个国家的国王王后开始举杯畅聊。 第三道:芙蓉鱼酥。 深水皇鱼来自渊国海沟深处,其公鱼为白肉,母鱼为粉肉,用极致刀工将鱼剔刺再片成薄片,将薄如蝉翼的鱼片裹上一层薄薄的油酥进入锅中过温油,迅速捞出,乘着鱼片还未定型,将粉白双色鱼片层叠交错,摆成芙蓉花微微开合的形状,再一朵一朵放入热锅中,一遍遍用热油淋至芙蓉花开。 冥国国王宫泽从不食鱼,将这份鱼酥端给了冥国王后小羊,小羊见宫泽不食,自己也不愿独食,便将二人的餐盘都推给了冥国王子宫愚,宫愚并未推拒,将三人的鱼酥都夹至自己的餐盘里,然后把多余的两个餐盘还回了父王和母后。 第四道:包烧竹荪。 乐思国都城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面住着原本凶猛嗜血的巨兽,但他们现在已被佛法感化不再食肉,改食竹笋。竹荪常见于巨兽的栖身地里,它们像是一群穿着绒毛雪裙的精灵,安静地生长在青翠欲滴的竹林中。 取肥瘦相间的花肉在油锅中煸出肉香,倒进葱姜蒜与酱料调味,翻炒均匀后盛出,再拌入切好的竹荪,拌好的竹荪肉沫包入如纸薄的豆腐皮,豆腐皮四周包好后,前后两面裹上猪油蛋清,最后散上黄豆粉,整块包有竹笋肉沫的油豆皮下锅,煎至两面金黄,捞起沥干油分,快刀切成一道道长条状,摆盘端出。 上吉国王虎大烈细细品尝一口后便连连夸赞,夸这菜外酥里嫩,酱汁浓郁,色香味俱佳;夸这竹荪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夸这乐思国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夸这国王宝刀未老,后辈都应多多学习。听得乐思国老国王喜不自胜,连连抱拳。 第五道:赞缚牛。 赞国军队里养殖了一批纯种血牛,血牛出生时被绑上结绳,长大后换上铁链,成年后缚上铁甲。从小被束缚的战牛,从出生起就开始学会挣脱和反抗,勇猛好斗。每年用于食用的血牛被严格管控,大多数的血牛还未及成年便早早累死在了挣扎的路上,所以那些能上战场的血牛都是百里挑一的珍贵宝兽。这道赞缚牛配上成颂国以折香十里闻名的梨花木熏烤,紧致弹滑的牛肉就被这么简单烤制后,散发无比奇香。 仙官们合力抬了六头烤全牛上桌。 庆国女王尤加利夹了一小片牛肉蘸了一小撮乳盐和芥椒放进口中,旁边赞国国王笑她不懂品鉴,他单手伸向那巨大的整只肉牛,硬拽了一条牛腿下来,一口咬下,满嘴流汁,他说就这么空口用手拿着吃,才最是人间美味。 第六道:百鸟朝凤。 成颂国整片国土就似一座花鸟果木园,鸟类品目繁多,有一种名为花啾的小型鸟,食花蜜与鲜果,食不同花果则长不同颜色羽毛,常食黄桃则生黄羽,常食玫瑰则生红羽。花啾为群居动物,为首的花啾一般通体呈雪白,它春食铃兰,夏食茉莉,秋食凤尾,冬食水仙。 这道百鸟朝凤上来,十二国国亲的盘中肉旁均有不同颜色的花啾羽毛摆盘,只有温莎女皇的盘中摆放的是白色花啾羽毛。这道菜只简单用冥国雪山上开采的雪晶盐,整只盐焗即可。 梦汉国翡冷女王用银质筷子夹起盘中的花啾肉,端详许久,感慨道这么小只生灵,还未看过太多人间风景就被人捕来作盘中餐,实在可怜,然后拿起刀叉,割下一块肉放入口中,细品,不禁又感叹,生得如此鲜嫩多汁,这命运可就由不得它了。成颂女王孔雀夫人笑道,这花啾叫声啾啾,也是十分讨喜,若是梦汉女王喜爱这种鸟,便即刻命人给她送去百只养于梦汉王宫中,养得腻烦了还可以随时宰杀烹煮。 第七道:水生白莲。 生在在不动明屿的白菜芯,每颗都被洗净单独放入一个小汤盅。仙官们将汤盅端上餐桌打开盖子,再浇上小火熬制许久的山珍高汤,清澈的高汤从高处落下,灌溉在菜叶上,刚刚还呈收拢状的白菜芯逐渐盛开,在这张宽大的的长桌上绽出四十朵白色莲花…… 众人无不称赞叫绝。 “这道水生白莲可真美啊。”东棠女王上官明空十分中意这道菜。 “这颗白莲可有每年在东棠国上空绽放的芬陀利华美?”庆国女王尤加利煞有介事地问道。 “这……”上官明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说起这芬陀利华,我本以为今晚会为诸位绽放一次。”温莎女皇饮了一口小酒,“我身边这位南弥国的大将领,他是一位天才弓手,不满三十岁便达箭尊无量境界。” 众人纷纷报以赞许。 “就在我来此之前,让他尝试拉动御星莲华弓,想让大家在新年来临之际,共同欣赏这朵空中绽开的莲花。”温莎女皇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宾客,“可惜,就算是无量境的箭尊也拿不起这把弓。” “女皇神武!”众人一瞬间明白了女皇的话中深意。 “真是遗憾,除了我那位不问世事的姐姐和我,再无人能驾驭御星莲华弓。”温莎女皇叹了口气,“真想知道到底还有没有人能拉动这把弓。” “女皇神武,天下第一。”众人不敢造次。 第八道:五谷果籽饼。 还未等一旁的仙官介绍起这道菜肴,上吉国国王虎大烈马上站起,高声宣布,这是他们上吉国一等一的美味。由五种粗粮磨制成细末,和成面糊,摊到平锅上,制成面皮,再打入一个老母鸡蛋,放入一整颗脆油果和烤成脆皮的烤鸭片片,涂上秘制酱汁,再撒入葱花和麻籽。说到此处,虎大烈开始手舞足蹈,动作之豪迈犹如一戏角。最后,卷成一个大卷饼,鲜香脆爽。上吉国王连连询问身边的人味道如何,听到说好吃才肯罢休。 第九道:万里山河图。 碗底铺上一层新鲜嫩豆腐,中间铺上一层瑶柱海参,顶部压上一层打磨得极致细腻的水豆腐,蒸至豆腐煲定型,最后在平整的豆腐面上作画。 仙官们将碗盖一举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幕幕山河图景:银耳叠的皑皑雪山、彩椒铺成的漫天彩霞、鸡菇撕成万里白云、甘蓝丝作的碧波水潭、青瓜丝绘制岸边杨柳……每个人的碗中得图案都各具特色,每一幅景都惟妙惟肖,叫人啧啧称奇,拍案叫绝。 第十道:蜜浮酥柰花。 取成颂国上好的茉莉花蜜铺到碟底,另用东棠国的特供糯米粉与牛乳混合成泥,用蒸笼中蒸熟,蒸熟的糯米乳包裹入油酥皮团,按进茉莉花状的木质模具中,压制成型,进油锅中炸定型后,放入蜜碟中,看似数朵小巧的茉莉花漂浮于水面上。 温莎女皇用小勺将碟中的柰花酥喂向一旁的少年,然后回头望向琳琅。 “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唐玄,五岁时被他父王送来不动明屿修习,一来就粘着我,回了棠国后,这储君也不当了,偷摸一人跑来找我,死活不肯离开。”温莎女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可是谁叫这个弟弟生得如此可爱呢,我又哪舍得将他狠心赶走。”温莎女皇摸着唐玄白净的小脸蛋。 “珞珈哥哥,你好,我是棠国大王子,不对不对!”唐玄快速摇了摇头,“我是温莎姐姐的小跟班~” “你好,叫我琳琅就好,来自南弥国。”琳琅向唐玄敬了一杯酒,“以后请多指教。” “琳琅哥哥客气了,你可是双剑并修的奇才,日后还望你多多照拂!” 两人交谈甚欢。 第十一道:百味帝皇丸。 取环北十二国各国的奇珍异草:北冥的冰灵芝、渊国的雪莲花、霁国的水太岁、梦汉的鹿心茶、上吉的金蛋子、西奏的望月砂、东棠的生龙骨、乐思的黑松露、成颂的藏红花、庆国的银锁匙、赞国的血参、南弥的火参浸泡在不动明屿的回泉泉水中,再加入十味秘制药材,由炼丹师将其放入混沌炉鼎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可得到这枚百味帝皇丸。 温莎女皇用手轻轻挡住了身边那边气质清冷的男子的嘴,他拿起那枚百味丸正欲服下。 “小青,不可,这丸子中可是添进了雄黄粉的哦。”温莎女皇拿过那枚丸子给了琳琅,“你可以多吃。” “我是已修炼百年的蛇灵,一点雄黄粉而已,不足为惧。”这男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琳琅,还未向你介绍,这位是小青,我去年游历乐思国救回的一只小蛇灵。” “咳,不是小蛇灵,是修炼了百年,能化作人形的高阶蛇灵。”这男子双手捧起酒杯伸向琳琅,“在下竹叶青,人称青竹公子。” “叫他小青就好。”温莎女皇一把抓过青竹公子的酒杯饮下,“酒你也得少喝。” “青竹公子,久仰久仰,早就听闻您与温莎女皇的故事。”琳琅听说过温莎女皇去年游历乐思国的事情,传言:她只身一人进入乐思国都城外的竹林深处,在一处清幽的石竹边打坐冥想,忽地身后窜出一只擎天巨蟒,通体翠绿,赤红双瞳,张开血盆大口想吞下温莎女皇,在那双锋利獠牙咬下的一瞬间,温莎女皇的身体变成了一颗竹笋,等那只巨蟒回过神来,往后一望,发现温莎女皇坐在地上为它包扎伤口,残破的鳞片上有一道道的裂痕,裂痕淌出暗红色的血液。温莎女皇看出它并不是天生吃人的妖兽,它身上有微弱的灵气流动,应是一只修炼了些时日的灵兽,蛇灵告诉她自己被这竹林中的巨兽群攻,苦苦缠斗了多日才逃脱,所以看到食物就饥不择食了。还未等温莎女皇完全治愈这条蛇的伤痕,远处奔来一群灰色巨熊,熊群中最高大的那只熊的掌缝,还残留了几片绿色的蛇鳞,巨蟒吓得逃窜到一旁的草丛中,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后面的故事,只知温莎女皇救了这只蛇灵后,乐思国国王才受到启发,用佛法度化妖兽。 “琳琅公子,不必多礼。”青竹公子无酒杯称手,只好点头示意。 “那你肯定没有听说过我救了这只小青蛇后,它又是怎么和我回不动明屿的吧”温莎女皇几杯酒下肚后,脸上出现了淡淡微红。 “臣愿闻其详。”琳琅也很是好奇。 “小青当时应该是被那群灰熊欺负惨了,哈哈,修炼了百年的小蛇居然打不过一群笨熊。”温莎女皇宠溺地望着青竹公子。 “那只为首的灰熊修为肯定也不低。”青竹公子试图解释。 “我当时也并未伤害他们,我将地上掉落的竹叶汇成一间牢笼,把他们都关了起来,竹笼里只有竹竿、竹叶和竹笋,渐渐地,那群熊也学会了食素,我等他们食素成习惯后便放了他们。在观察灰熊吃竹笋的日子里,我居住在竹林一处的小木屋,有只小青蛇天天爬到房檐偷看我,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它就是那天我救下的巨蟒。”温莎女皇温柔地抚过青竹公子的头发,“化成小蛇的模样倒是比巨蟒那模样可爱多了,我见它生得小巧伶俐,还有伤在身,便把它带回了不动明屿。” “那也就是说,其实乐思国之所以能教化那群凶兽,这其中最大的功劳应是温莎女皇您啊。”琳琅有所感悟。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为乐思国开了个头,把这个开头继续延伸下去就是老国王的功劳了。”温莎女皇摆了摆手。 “其实都是因为温莎姐姐体恤乐思国国王年迈,本来年轻的乐思国国王早逝,无任何子嗣,只得由父亲再接过重任,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可怜,还得为国事继续忧心,所以温莎姐姐才去帮助乐思国平定凶兽,还将这一年的水晶箭的优先权给了他们。”一旁的唐玄探头凑了过来,“温莎姐姐真是厉害又仁慈!” 晚宴接近尾声,餐厅内众人的兴致也被推向了最高潮。 第十二道:锦花冰酪。 将北冥国的极光石放入醪汁中,醪汁结成冰后捣碎,碎冰中加入蜜花浆搅匀,铺上一层冰制的奶冻,最后在奶冻上面铺上一整面新鲜的玫瑰花瓣作装饰。 北冥王子看着眼前这碟冰酪,心想:冰雪带来的幸福,这里每个人都能尝到,而冰雪带来的痛苦,只有冥国的人才有体会。 用餐完毕,成颂女王兴致盎然,亲自跳了孔雀舞供大家观赏,引得南弥国姜娅女王感慨连连,于是,姜娅女王也决定献上一舞,众人观后评判,论舞技还当属南弥娅氏。 最后,各国来宾由不同仙官带引,去往极乐净殿里不同的宫阁,以作休憩。 这座琉璃城堡今夜热闹非凡,每间空置的楼阁都恢复了生机,宴会成功举办的消息已经开始往各国传播,南弥国娅氏王族亲信珞珈琳琅成为温莎女皇宠臣的消息也被散播开来,于是,莎莎拉姜娅女王又多了一个强劲有力的继任理由。今晚所有宾客离场后都饶有余兴,意犹未尽,除了一人—北冥王子,宫愚。 不动明屿篇4 北冥王后小羊急冲冲地找到北冥国王宫泽,宫泽询问发生了何事,小羊一脸着急却说不明白是为何事。北冥王后天生愚钝,智力不及常人,这也是被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直到服侍小羊的仙官赶来,才知道是北冥王子宫愚不见了。 温莎女皇今晚饮酒过多,脚步有些不平稳,被琳琅和青竹公子搀扶着,扶至女皇寝殿,青竹公子正准备照顾她睡下,但温莎女皇却命琳琅先去将门口那个躲起来的男子送走,琳琅也早有所察觉,于是出了殿门很快就发现了那个一路跟踪女皇的男子。 这行迹鬼祟的男子同女皇一样也是一头银发。 环北十二国不同国家的肤色、发色还有五官和身材比例都略有不同,南弥国为红发赤瞳,北冥国为银发金瞳,渊国为紫发黑瞳,霁国为黑发碧瞳,东棠国为黑发金瞳,其余国家基本多为黑发黑瞳,而银发是十二国国民普遍认为最为低贱的发色,因为各国街头的乞讨者、犯罪者基本都为银发,而这些人大多是从北冥国逃出的难民,当然这要排除掉不动明屿的温莎女皇,她的银发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发色,人们认为那是一种高贵且仙气的颜色,那是万万不能与北冥国国民的银发作比较的。 男子躲在树梢后面,枝丫打乱了它的头发,一头凌乱的银发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金色的瞳孔在黑色的树影下异常显眼,他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拔出断水剑的琳琅对视,双手牢牢抓住树干害怕下一秒就被人抓走,身上的名贵的貂袍昭示着他并不普通的身份,琳琅突然想起,这位好像是刚刚宴席上偶然瞥见的北冥王子。 “北冥王子,你为何一路跟踪温莎女皇?”琳琅收起佩剑,语气变得和善了些。 “我想试一试。”北冥王子的声音很小,小到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试什么?”琳琅追问。 “刚刚宴席上,温莎女皇说她想知道还有没有人能拉动御星莲华弓,所以我想……”北冥王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想来试试你能不能拉动御星莲华弓?”琳琅听完便笑出了声,“你回去吧。” “不,请让我试一试。”北冥王子调高声调,声音大了许多。 “今晚,温莎女皇累了,断不会陪你做这无聊的游戏。”琳琅轻笑了一声,“我敢断定你的修为不过宗师小乘。” “是,我习弓法,初升弓箭宗师小乘。”北冥王子面露怯色。 “我已至箭尊无量境,却是拿都拿不起那把弓。”琳琅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做梦了,回去睡觉吧,睡着了梦里去借箭,还有可能成功。” “你去过北方的冥国吗?”北冥王子突然改口。 “我去过。”温莎女皇突然出现,站在远处的殿门口。“我见过你,宫愚。” “可是,我今晚却是第一次见女皇陛下。”宫愚感到不解。 “我在梦中见过你。”温莎女皇的脸颊还有一丝红晕,浑身都散发淡淡桃花的香气,“就在刚刚,我合眼之际,浮现出一片雪国,万物都被漫天飞雪覆盖,你出现在了冰天雪地的交界处,你走过的地方,冰雪开始融化,大地褪去寒气。”温莎女皇朝着宫愚微微一笑,“进来吧,跟我讲讲你的北冥国。” “多谢温莎女皇。”宫愚拜谢完后马上跟着温莎女皇进了殿门。 温莎女皇命人端上五盏凤桂茶,并让宫愚坐下。 可还未等温莎女皇开口,宫愚便直接说道:“恕我冒昧,我想和温莎女皇单独聊一聊。” “小哥哥,你这也太冒昧了!太无礼了!”唐玄显得非常生气。 “要不王子殿下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和你父王一同来讲。”琳琅也很是不满。 “对不起,可是有些话,实在……实在没有办法。”宫愚十分拘束但又不愿退缩。 “我见过很多和你一样的人。”温莎女皇端起凤桂茶,掀开盖子,吹了吹茶水表面漂浮的桂花,“他们都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来。”温莎女皇只抿了一小口茶水,便继续说道,“环北十二国,每个国家都被划分到了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的国土风貌,这是和婴孩的出生一样,你无法自由选择,是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定死了的。”温莎女皇示意宫愚喝茶,“你尝尝这凤桂茶,东方棠国有着环北大陆上最为优渥的土壤,可是他们却种不出这凤桂茶,凤桂的生长需要大量的雨水,且不喜光照,只有霁国有这样的种植条件。但是雨多也会变成祸患,长期不受太阳照射,霁国堆积的雨水也易发洪灾。在北冥国与霁国之间还有一处渊国,它虽不像北冥那般寒冷,也不会同霁国一样常闹水害,但他时常会受妖兽的袭扰,渊国周边水域形势复杂,常常会出没很多一般修士无法处理的妖邪。”温莎女皇望着宫愚,然后用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愚”字,“大智若愚,你是个聪明的人,你应该懂各国都有各国所需要面对的苦难,有些苦难无法被改变,这是早已注定的。” “可是您明明有能力改变。”宫愚紧接着回答。 “我知道你的意思,为什么不能把御星莲华箭射向北冥国呢?你肯定想问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很自私的想让您将您宝贵的箭全部射向北冥,我只是不懂,为何千百年来,不动明屿的所有当权者从未给过北冥国一丝关怀。”宫愚情绪开始有些激动。 “所谓关怀的方式就一定必须是给出一支水晶芬陀利华吗?”温莎女皇笑了笑,“我们优先保证东棠国粮食的丰收,就保证了环北大陆所有人民的口粮,这份口粮中也有你们北冥国的一份。” “可是我们明明也是同样生于环北大陆上的人,为何别的国家可以四季温暖如春,而我们却整年整年都要受极寒之苦。” “南弥国也受着酷热,整个大陆,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你所谓的苦痛,别国国民未尝没有,人的苦痛无法放在一起比较。” “您从未见过在大雪天出门还未行走两步就被直接冻死在门口的人,您也从未见过冷到无法忍受于是钻进火堆把自己活活烤死的人,天空坠落的雪花如冰刺一般会扎进人的皮肉,寒风如刀刮,这些您都知道吗,若是知道为何仍然无动于衷。”宫愚的语速变快,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痛苦,“他们明明也是这片大陆的子民,也有被拯救的权利。” “有的人出生便天赋异禀,有的人修行一生还达不到大乘境界,有的人生来就是要背负沉重的使命,他们的一生是否又能刚好获得从天而降的幸运?”温莎女皇望着琳琅,“他从南弥国来,一心想要从我这里拿到御星莲华箭,射向南弥,现在他成为我的宠臣,但我也仍未帮他射这支箭。” “是我鲁莽了,温莎女皇所有的决策都是顾全大局,一心为公的。”琳琅深感抱歉。 “是的,您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您代表正义,代表天权。您无需努力就能拥有别人追寻一生都达不到修为,从未尝过失败,从未尝过平民生活的苦。”宫愚还在极力抗争。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你若想让自己的北冥国变强大,你必须自身先变得强大。维护世间和平的方式从来就不是人人平等,必须人有尊卑之分,国家有强弱之别,强者和弱者才会互相比拼、追赶,弱者只有看到强者的强处才会明白自身的不足,然后一同进步,变得更好。”温莎女皇长叹一口气思忖了许久,“若诸国皆平等,十二国国民安居乐业,国无内忧外患者,国恒亡。” “您身处于这片大陆的中心,最尊贵的净土之上,您不了解边界国家人民生存的惨痛才会说出这样冷血的话。”宫愚全身都在颤抖,“您已然无敌于人世间,如同神一般,没有烦恼,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不曾实现的愿望,您都不曾亲自体会那些困苦!” “哦?是吗?”温莎女皇依旧非常从容,“我可是有很多得不到的东西。” 坐着的四人皆非常好奇地看着温莎女皇,等待她说出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连她都无法得到。 “我,不曾体会努力,我还没有付出努力就已经成功;我,不曾体会失败,无论什么事情,我想办到就一定能办到。我所有喜欢的男人都爱我,我没有尝过爱情的苦;我诛杀的所有妖兽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没有受过一点伤。我有二十四把剑,剑剑均附传世剑灵,我确实体会不到那种被高阶剑灵束缚,不能再收纳另一把灵剑的矛盾感。”温莎女皇大笑,“我真的不是在炫耀什么,这些确实都是我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我是否也被剥夺了努力的权利,是否也被剥夺了失败的权利?我的一生也会有很多遗憾不能弥补。” “我有一事若您不准许,也会成为我心中永久的遗憾。”宫愚的语气开始变得和缓。 “请讲。”温莎女皇似乎已经知道宫愚下一句想要接什么,并且也期待着。 “我想尝试拉动御星莲华弓。”宫愚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说了出口。 “我或许确实不能亲自将这支箭送往你的国家,但是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温莎女皇起身准备带宫愚前往圣殿。 宫愚第一次来到圣殿,如同一天前的琳琅,对这里的一切都惊讶不已,大厅中轮转着的十二国石镜,每走一步都有不同触感的天梯,还有眼前这会变化的满目山河图和如梦如幻的星尘云海,他看到了前方悬于半空的御星莲华弓。整面弓传说是由上古神明用来补天的神石打造,通体晶莹剔透,发出五彩流光。 宫愚越靠前越觉得寸步难行,悬浮于半空的御星莲华弓像一面宝剑悬于脑袋上,好像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在那箭失之下。温莎女皇就这么在一旁静静观看,眼前的这个男子有着同她一样的银发,他眼神坚毅,明明每走一步身体都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但仍在努力挪动步伐,他的脚步愈发沉重,身上穿着的貂袍都被这股强压挤得变了形。他其实也生得算是好看,只不过时常低着头,躲在那件厚厚的袍子里。 此时的宫愚不再低头,迎面走向他心之所往,他愿抛下所有去试这一试。 宫愚脑海中闪过自己母亲的脸,那个曾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女人,就算她如何愚昧无知也拥有母亲天性,在跌跌撞撞中将他抚养长大,他告诉父母想要去极乐净殿借箭,遭到了父王的严厉斥责,与父王的对峙中,母亲帮他挡下了父王挥出的一道戒鞭,母亲告诉宫愚,无论他想要做什么,母亲都会支持。 宫愚离御星莲华弓只剩最后的一步之遥,他用尽全身力量抬起双手往前伸去。 圣殿内其余四人均目不斜视,专注看着宫愚,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结局会是如何,但仍想要一同驻足见证温莎女皇的权威确实是不可能被撼动的。 宫愚终于抬起双手,他想要去触碰那面弓,却感到全身肌肉都被扯得生痛,整个人若是松懈一秒就会倒下,他的指尖在一点一点地接近弓的尾端,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 终于,他碰到了那面弓,他抓到了那面弓,他将御星莲华弓整面取了下来。 琳琅想起了他当时来借箭的情形,就算是把御星莲华弓拿到手中,那也不过是一时的幻象吧。 宫愚将弓举起,一只手握住弓身,一只手拨动弓弦,瞬间,星图轮转,天地异动,从御星莲华弓的弓口出现一束耀眼白光,他将箭失指向北方,全力以赴地射出,只见天空中的云雾开始剧烈翻腾,满目星辰汇成一条缤纷的星河,在那束白光冲上云霄之时,星河开始扭转位移,那束白色光芒在星河中晕开,晕开的莲花呈现淡淡的紫色。 那是一支从未有人见过的紫色芬陀利华,它就这样去往了北方冥国。 温莎女皇的心情异常复杂,她活得确实像个神明,所以非常希望看到生命中出现不可预知的事物,想像个凡人一样,能活得有惊喜和意外。她想像那些普通的少女一样,为爱情流泪,想尝尝那种日夜思念一个得不到的人是什么滋味,想体会千方百计才取得一点点进步的成就感,想努力追一个无论怎么努力也永远追逐不上的身影,她有时会羡慕那些失败者,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活过。她是这片大陆的救世主,她也想要被拯救。她一直都渴望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打破她原本的生活,但又害怕这本不该出现的挑战,使她的权威受到动摇。 温莎女皇害怕了,她怕自己信仰的一切会因这个男子而改变。 “我做到了。”宫愚转头笑着望向温莎女皇,那是一种搏命之后释然的笑容,那是一种让温莎女皇心动的笑容。 “我可能不太想让你回北冥了。”温莎女皇嫣然一笑,“留下来,做我的第四个裙臣。”温莎女皇走近宫愚身侧,将手搭在了宫愚的肩上。 “不,我不愿。”宫愚后退三步。 北冥前篇1 天顺三十二年,温莎还未出生,不动明屿的掌权者还是她的姐姐温琳。 那是在二十九年前的北冥国,国土境内大雪封天。 这样的天气,冥国居民早已司空见惯。 一处荒野村落,只有十来户居民,集体生活在一个两层的大冰窟里,冰窟的外面有一处温泉,所有居民都仰仗着这口泉水生存。村里人皆白丁,均用动物冠以自己姓名,有一户人家生得一女,唤之小羊,生来就不太聪明,大概是因为母亲也天生愚笨。小羊八岁时才开始学会说话,且说不完整,只会一个字一个词地慢慢说,经常和母亲一起坐着发呆,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这么一坐就是一整天。小羊十四岁时才开始学会慢慢帮衬家里人干活,也只简单地拾取柴火。 这日,小羊背着背篓上山捡柴火,她踉踉跄跄地走在漫布积雪的山坡上,有一时又没一时地,听到山坡的另一面传来奇怪的响动,她望着这片平静的小山丘,并不觉得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还好奇地追随着响动的源头,小心翼翼地翻上了这片山丘,到了坡的另一面,也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样。正当她准备扭头离去时,又听到了那阵奇怪的响动,那是一声沉闷的拍打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锤打地面。忽地,又传来一声悲鸣,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声音,不似牛吼的低沉,不似犬吠的高昂,不似鸟鸣的清脆,那声悲鸣直击心灵,听起来很孤独,很难过,很像是在寻求帮助。那阵阵悲鸣开始有所起伏,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仔细听来,像是有人沉入海底,在海中吹响了长笛,海水灌进笛身,于是吹出的笛音带着水流的涓涓潺动,又仿佛是有人站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上,对着一望无尽的深邃苍穹呐喊,那声呐喊不是嘶吼,不是叫嚣,像是一声吟唱,唱进了小羊的脑海中,她感到了些许悲伤。 嘎吱嘎吱,小羊的双脚在雪坡上踩出一条条深深浅浅的印子,路边掉落的枝丫她都忘记了拾取,连路边蹦出的野雪兔也没有理会,只一心寻觅那声音究竟是从何发出,是何物所致。当她翻过第三座山坡来到一片结冰的湖面上,湖面的中心有一片巨型松柏林,她远望那边松柏林就像是一个漆黑的洞口,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透出来。小羊开始有了一些害怕,她两只小手捏紧了背篓的绳带,在这片平静的冰面上踌躇不前。 果然,一阵低鸣从那片松柏林中传出。 “你在叫我吗?”小羊扯着嗓子朝那片漆黑的树林喊道。 而后,从松柏林中传出一段段鸣响,串成了一首悲歌,仿佛是在回应小羊。那声声空灵的呼唤,使她感到亲切又向往,于是,她不再胆怯,转而大步朝着树林深处迈进。当她走进那边树林时,不再感到寒冷,就像整个人泡进了一片温暖的泉水中,身体暖和又舒适,连步伐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在树林的深处,小羊终于找到了那悲鸣的源头,她看到了一条鱼,一条很大很大的鱼。 “是你吗?”小羊伸出小手摸了摸那条大鱼。 嗡唔—那条大鱼好像也作出了回答。 十四岁的小羊生得本来就矮小,出生之时,因为生得太小一只,还被同村的婆婆断言肯定活不过三岁,不如弃了,反正是浪费口粮。但是她仍旧被她的母亲,一个痴痴傻傻的女人努力喂养,活了下来。小羊蹲坐在大鱼的鳍状前肢旁,如一颗小小的灌木球长在一颗参天大树之下,她小心地抚摸那条鱼的鱼鳍,那面鳍比她整个身子还大,她感受到那只鱼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叫声也越来越小,它的眼神就好像在向小羊求救。 小羊不知该如何做,她生于天寒地冻的北冥国的一处荒山小村落,没有学过知识,没有见过世面,甚至最基本的生活常识也是长到十来岁才开始慢慢理解的,她在努力回想父亲给她讲过的故事,好像以前有讲过关于鱼的传说,是什么来着,什么鱼来着,什么故事来着,她已然记不太清了。小羊实在想不清楚了,急得哭了出来,那条鱼的鱼鳍逐渐展开,抬起拭去了小羊脸上的泪水。噢!是水!鱼需要水!鱼鳍在接触到小羊泪珠的一瞬间,她记起来了,父亲说过,鱼是生活在水中的,在水中呼吸,在水中生长。所以,是需要给这条鱼一些水吧,小羊的心中如是想。 四周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树林外是一面结了冰的湖面,湖面周围是整座铺满白雪的山坡,三座山坡之外才到小羊生活的村落,在村落的中心,有一处泉眼咕咚的温泉。 “大鱼,等我。”小羊绞尽脑汁才想到了办法,拔腿就跑。 小羊在雪坡上飞奔,而这飞奔也只不过是比刚刚来时稍微快了一点,行动看起来没之前那么笨拙了。她气喘吁吁地爬过三座雪坡,方才见到村落的影子,她已顾不了村民望向她时疑惑的眼神和一些关心的问话,急冲冲地跑到温泉边,用手接了一捧泉水,然后双手就这么捧着水跑了出去。 还未等小羊爬上第一座山坡,这双手捧着的水已凝成了一个冰坨。 小羊丢下了那块梆硬的冰坨,又匆忙跑回了村中的温泉边,她的两只小手快速地来回揉搓,搓得通红,掌心有了一些温度后放进泉水中一舀,这次她边跑边往双手捧着的泉水哈气,直到她爬到第一座山坡的坡顶,她哈出的气体都已不再冒白气,手中的泉水又开始慢慢凝结了。 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小羊第三次回到泉水边,在这里看到她来来回回跑了数次的老婆婆经不住好奇,站在小羊身后问起了话来,哪知道小羊回过头时,只见她鼓囊着小脸,撅起着小嘴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她好像含了一大口泉水在嘴里。婆婆还想等她咽下那口水,再继续与她交谈,可不曾想,她就这么将这口水含着,连背篓都没来得及背上就起身跑了。婆婆见状摇了摇头,只可怜道,这孩子到底是随了她妈,做事情都疯疯癫癫,没一点正常模样。 历经数次折返,小羊的脑子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沉沉,双脚走起路来好像已不受自己的控制,举步维艰。几次意识模糊时差点将口中的那股水咽下,但是她都尽量忍住了,她极其艰难地拖着沉重的身体迈上第三座山坡,她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太开了。恍惚间,她又听到了那声悲鸣,那声悲鸣好像唤醒了自己身体里一股沉睡的力量,她感到整个人都变得通透,前方的树林好像一步之遥便可迈进,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到达了那条大鱼的身旁,她把口中含了许久的泉水倾吐到鱼的身上,虽这分量只有一小点,但那点滴泉水触碰到大鱼身体之时,它的整个鱼身都冒起了幽幽蓝光,刚刚还躺在地面一动不动的大鱼突然飘浮了起来,在半空中游荡。天空仿佛是一片蔚蓝的海,鱼儿在这片天空之海中穿梭自如,大鱼停在了小羊头顶的正上方,用鱼鳍微微触碰了一下小羊的脑袋,就好像在向她致谢。小羊看到了她这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景色:浑身闪着荧光的大鱼在天空中游荡,时常还有阵阵空灵的吟唱。不一会儿,小羊的身体好像也漂浮了起来,与大鱼一同徜徉在天空中。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小羊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的木床上,父亲在一旁责怪母亲没有看护好孩子,让她染了病。母亲低头抹眼泪,没有还一句嘴。 “娘,不哭。”小羊张嘴费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小羊,你终于醒了。”父亲一把丢下手中的炊具,跑到小羊床头,“我的心肝,你可算是醒了,我和你娘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是隔壁牛阿婆说你往村外东头的山坡上跑了,我们才一路寻到你。” “我的小乖乖羊,你冷吗?”母亲也跑到了床头。 “不冷,我渴。”小羊不觉着冷,甚至还觉得闷热难耐。 “猪姥爷说你这是感染风寒,引发了燥热,需服用雪水消火。”父亲说完便端过来一碗冰水。 “我的乖乖小羊,你为什么会睡在外面?”母亲双眼红肿,心疼地望着女儿。 “我见到了一条大鱼。”小羊喝了一口父亲端过来的冰水,“咳咳咳,他会飞。”才小嘬一口雪水,小羊便连连咳嗽不止。 “完了完了,女儿这是病出了癔症,乱讲话了。”父亲在一旁捶胸顿足。 “真的是鱼,它会发光,咳咳咳,比我们这整个冰窟还大。”小羊推开父亲手中的碗,实在是不想喝那碗雪水了,冰得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小羊啊,你这病的不轻啊,你乖乖喝下去,喝下去就不会说胡话了。”父亲将碗又递到了小羊嘴边。 “我的乖小乖羊,这碗水苦吗?”母亲忧心忡忡地望着小羊,又望着父亲“不好喝的话就别让她喝了。” “你懂什么!这是猪姥爷给的方子!”父亲一把将母亲挡住碗的手推开。 咚咚咚—小羊的父母亲还在争执时,门外响过一阵敲门声。 “谁啊?”父亲此时很是不耐烦。 “在下无意冒犯,只想见见屋中少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门外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得来温文尔雅,不像是坏人。 “找错人了,快走快走。”父亲想都没有多想就直接回绝了。 “请问屋内是否有一位十来岁的少女,银发金瞳,穿着褐色牛皮裌袄。”门外那男子又问。 “我们村的人都是银发金色眼睛,你到别处找去。”父亲不想惹多余事端。 “在下并无恶意,只想为您家送上随身携带的一两黄金。”男子依旧态度温和,说话慢条斯理。 “一两黄金?”那便是十两白银,十贯铜钱,一万文钱啊!父亲在心底里开始盘算起来,“此话当真?” “实在抱歉,今日我身上只带了一两黄金,请您先收下,待我回家再添置谢礼,他日再登门造访。”男子将一枚金元宝放在了屋内也可看见的一个窗边。 “金子!是金子!”父亲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枚金元宝,一改刚刚不耐烦的语气,转念说道,“你……你进来吧。” 父亲推开了那扇残破的旧门,一位穿着整洁,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 男子鞠躬行礼,看得父亲不知如何应对,他只道:“我可不管你找的是谁,你的金子放在了我家窗口,那便是我们家的了,你可不得反悔。”父亲说完便将窗沿那枚金元宝一把抓走。 “老人家,您说笑了,区区一枚金元宝,不足挂齿。我今日前来,只想当面答谢我的救命恩人。”男子步履端庄,一步一步走到了里屋的门前。 小羊只悄悄地瞥了一眼男子,便羞得钻进了被褥。 “姑娘,不要害怕,你可还记得前日湖中树林里的那条大鱼?”男子走到床前,亦向小羊母亲行了一个礼。 “会发光的大鱼,会飞来飞去的大鱼。”小羊这才从被褥中探出脑袋,小声嘀咕道。 “果然是你,姑娘。”男子目光含笑,声音温柔有力,“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不知你是否有何心愿,我可为你现实。” “我……我不知道。”小羊被眼前的人说的一愣一愣的,本就不太好使的脑子现在更是乱成了一片浆糊。 “任何心愿,你都能满足吗?”一旁的父亲突然问道,他似乎有了些主意。 “没错,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金银财宝也好,王权富贵也可,对我而言,都不在话下。” “呵呵,老夫我不要你的金银财宝,也不图你的王权富贵。”父亲此时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要你娶了我这小女,要明媒正娶,成为你的正室妻子。” “好耶,好耶,我的小羊乖乖要出嫁了。”母亲显然也对这个提议很是认可。 “这……”男子面露难色,一时间迟疑了许久,“我的婚姻不像寻常人家那般可以只凭自家决断,我……” “你刚刚还对老夫说什么都不在话下,我就小羊这么一女儿,我愿将她许给你,你怎么还支支吾吾的。”父亲不悦。 “好,那我便答应你。”男子单膝跪下,俯首作揖,“吾乃融氏王族,北冥国国王宫泽,愿娶郦州城外冰窟村人氏,小羊为妻。” 北冥前篇2 此话一出,吓得老父亲双膝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是小民愚昧无知!我收回刚刚的话!” “您请起,我意已决。”宫泽起身去扶牢牢叩在地上的父亲。 “不不不,我不要了,我只要这一枚金元宝便好,便好!”父亲浑身发颤。 “我要嫁给他。”在一旁静默许久的小羊开口说话了。 “女儿,你!”父亲一脸惊诧地望着蜷缩在床角的女儿。 “我的羊小乖乖要嫁人咯!”母亲倒是十分开心。 “我愿娶小羊姑娘为妻,给她最尊贵的名分,让她成为北冥国唯一的王后,二位长辈也将成为我的皇戚,随我们一同入住北冥国都城的海王宫。”宫泽说出这些话时的眼神无比坚毅。 “诶,也不知我这傻女儿是遭了什么运,居然还能碰上这种事情。”父亲此时脸上的表情很是担忧。 “待我先行前去都城回到王宫,交代好所有事宜后,再用迎娶王后的礼制来接小羊姑娘入宫。”宫泽和屋内三人一一作别后离开了冰窟村,策马扬鞭,赶往都城。 宫泽回到海王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向几位肱骨重臣宣布了自己将立王后,谈及王后的身世,宫泽只说是郦州城外的一位姑娘,名作小羊。而后,那几位大臣都暗地里派了密探去查访这位未来王后到底是何许人也,究竟有什么来头。密探查访完毕回来报告后,北冥国朝野上下均炸开了锅,群臣纷纷抗议。 “且不论这位小羊姑娘是否与国王您门当户对,单凭她母系一族智力低下这一点就不配成为我们北冥国王后。” “郦州城本来就是我们北冥国最西边的一个落魄小城,那女子竟是来自在那小城旁边山野里的村姑。” “这未来王后连个正经的姓名都没有,说出去都是笑话。” “这女子别说是王后,就算是让她当一侧妃都担不起,她那种人,怕是连进入海王宫的资格都没有。” 群臣越说越难听,越传越离谱,连都城的人民都知道了此事,都在私下嘲笑国王要娶一傻子为王后,以后生出的王子公主怕不也是个傻子。世代君王都怕自己落下不好的名声,流传千古。如果普通大臣偷偷议论此事也罢,若是闹得这街头巷尾的平民也都拿这件事当做笑柄,那可就会彻底败坏君王的声望,难以洗清了。 宫泽的想法开始有了一些转变,小羊的父亲本就并不情愿女儿嫁来这深宫之中,母亲虽同意,但她头脑简单思维迟钝,不一定明白女儿嫁入王宫意味着什么。至于小羊,若是自己真想退了这桩婚事,那是无论如何都得先亲自和她解释,只有经过了她的同意和谅解后,自己才能下了这最终决断。于是,宫泽决定先带一批人马前去郦州城,想和小羊当面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就在那日宫泽走后,小羊的病情加重了,父亲还在不断地喂她雪水,直到她整个人昏死过去。父亲又请来了那个村上人人都称百事通的猪姥爷,猪姥爷估摸着把了下小羊脉搏,又摸了摸小羊的额头,滚烫。 “啊,这娃娃病得不轻啊。”猪姥爷捋了捋胡须,“诶,好在你一直在喂她雪水,要不然这娃娃早就坚持不住了!” “是是,您是我们闺女的大恩人,请您再救救她吧。”父亲看到了猪姥爷就像看到了希望,“我们家小羊可能过些时日就要出嫁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嫁人啊!” “好说好说,只不过嘛,这治病救人,虽是件功德无量的事,但这功德嘛,还得看你的诚意。”猪姥爷早就盯到了屋内桌上的那枚金元宝,“你这心意越诚,功德越高,你女儿就好得越快!” “我的心意已经非常诚恳了!猪姥爷,只要我女儿这病能好,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父亲弓着腰,双手抓住猪姥爷的手腕,几乎是一副乞求的样子了。 “啊,那你得献上你们家最值钱的宝贝来。”猪姥爷说完便瞥了一眼了桌上的那枚金元宝。 “值钱的宝贝?我们家压根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猪姥爷,您是知道的。”父亲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诶唷喂,我已经用我的神指算到了,你们家那桌上就有一个大宝贝。”猪姥爷一只手胡乱掐算着,一只手指向那张桌子。 “哦!对对对!我怎么把它给忘了。”父亲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位贵人留下的,如果它能换来我小女福寿健康,那我便把它给你了。” “这就对了,我保你女儿无恙。”猪姥爷双手伸出,抢过金元宝,然后笑嘻嘻地指了指窗外的飞雪,“看到了没,你刚刚给了我这块金元宝,这天空的雪就越来越大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啥?”父亲一脸茫然。 “这便是功德显灵啦!”猪姥爷推开了门,走进漫天的鹅毛大雪里,“赶紧把你女儿抱过来,把她埋进这雪堆里。”然后他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就这!就这!这里灵气最重!” “是是是,我马上把她抱来!”父亲一脸欣喜地奔往里屋,看见母亲正死死地抱住小羊,不肯交给他。 “娃儿她娘啊,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再犯痴病了,求求你了,把小羊给我。”父亲急得直跳脚。 “不行,不行,我的羊乖小乖。”母亲紧抱小羊不放手,未有丝毫松懈。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这是救我们娃儿唯一的办法了。”父亲央求道。 “她会死的,给你,她就会死的。”母亲不依不饶。 “你不给我,她才会死!”父亲忍无可忍,一个巴掌打在了母亲的脸上,然后抢过了小羊,大步流星地跨向了门外雪地。 “对了对了!赶紧把她埋进去,你这再晚一步就不管用了,我可就不负责了啊。”猪姥爷一面指挥,一面还在把玩手中的金元宝。 “行了行了,三个时辰之后,你再将她抱出来。”猪姥爷挥了挥手准备离去。 “谢谢猪姥爷,谢谢猪姥爷,待我娃娃病好,我亲自带她来向您道谢。”父亲心疼地望着雪地里昏死过去的小羊。 “不必不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遇到我便是她的命好,一切自有天意~”猪姥爷几乎是唱着把这句话说完,说完便一溜烟不知去往了何处。 小羊被的整个身子都被埋进了雪地里,只露出小脸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这么瞧着,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雪娃娃。 末了,还未到一个时辰,便看到小羊果真睁开了双眼,她从雪地中缓慢站起,望向一旁泪流满面的父亲,迟疑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是谁?” 父亲没有反应过来小羊刚刚在说什么,只觉着女儿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便是怎样都好。他一把抱住小羊:“我的宝贝闺女,别说是金元宝了,就算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都愿意。” “你是谁?”小羊望着跑过来的母亲,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的羊乖乖小。”母亲见状,也一把抱住父亲和小羊,三人抱作一团。 “我是谁?我是谁?”小羊不断在重复这句话。 父亲开始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然后又想着,难道我这娃娃是从阎罗王府走了一遭,喝下了那孟婆汤失了忆?于是这么琢磨一番,夫妻二人也并没有过多去在意小羊的变化。 父亲说想要带着小羊去猪姥爷家登门道谢,可就在走到离猪姥爷家还有几步远时,便听到邻居在说,猪姥爷已经从冰窟村搬走了。父亲想了想,认为猪姥爷确实是个神医,窝在这么个小荒村里,着实也是憋屈了,走了也好,便回头准备回家了。 邻居见到了小羊,都和蔼地向她打招呼,而小羊仍然表情木讷,只会那句:“你是谁。” 回到家中,母亲招呼父女二人吃饭。 今天的晚餐是小羊最喜欢吃的野山菌汤泡饭,从雪山山腰上采来的野蘑菇,丢到热水中简单煮熟就十分鲜美了,若是再配上偶尔运气好摘到的雪莲子一起炖煮,满屋都是鲜香。小羊连食了两碗泡饭和一碗清汤。父亲乘着今天小羊的好胃口便开口询问:“你真不记得父亲了?” “你是谁?”结果得到的回复仍是这句。 “是父亲。”母亲也想要和女儿说说话。 “你是谁?”小羊面无表情地望着母亲。 “我是小羊的母亲。”母亲对小羊微笑。 “谁是小羊?”小羊望着桌上空荡荡的汤锅,双目无神地说道。 “我的小羊要嫁人了。”母亲轻抚着小羊的脑袋,笑得很灿烂。 “谁?”小羊的脑子里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听不明白。 “你,你是我们的女儿,你是要嫁给北冥国王宫泽的人。”父亲瞪大了双眼望着小羊,一字一句说得非常卖力,想将这一声声的阴阳顿挫,刻在女儿的脑子里。 “我记得。”小羊竟然不再产生疑问,母亲和父亲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都闪过了一道光,感到十分欣慰。 “他是一条大鱼。”小羊说完就跑出了家门,在门口的雪地里张开双臂绕圈圈着飞奔了起来,“好大的鱼,会飞的鱼。”她笑得很开心。 父亲摇了摇头,望着小羊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即心疼又无奈。 不出两日,宫泽带了一队人马来到冰窟村,随行还装有数箱真金白银。 宫泽命其余人等留在小羊家的院子门外等候,自己一人进了院内。走到房门前,他思忖了许久都未叩下举起的手,他还在犹豫,他觉得就算拿再多财宝补偿这户人家,也填不满心中的愧疚,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了他们要娶小羊为后,可是现在自己却碍于王族脸面,得失信于人。还未等宫泽想清楚要怎么开这个口时,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手拿绣花针,头发乱糟糟的姑娘。 “小羊,你又到处乱跑什么!”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鱼。”小羊一脸痴笑地看着门外的宫泽。 “小羊姑娘,久等了。”宫泽决定先礼貌问候,把退婚一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提。 “哦哟,可把您给盼来了!”父亲赶到门口,将宫泽请了进去,“我们家小女的病也是今天才稍微有点好转,您来的正是时候,正是时候啊!”父亲边说边擦拭起了屋内的桌凳。 “老人家,您说小羊生病了?”宫泽坐了下来,旁边的小羊也坐了下来,只不过她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诶呀,这倒霉丫头有一天啊,就是五天前吧,对对!就是您第一次来那天的前一天。”父亲将锅中刚刚煮沸的水舀入一个铁壶中,再将铁壶晾到一个装有冰雪的盆中,“我们那天寻这丫头寻了好久都没见着,你猜她去哪了?她跑到一个老远的树林里睡着了!估计是这傻孩子捡柴火迷了路,就睡着了吧,她本就总是稀里糊涂的。”父亲又翻箱倒柜起来,终于在一铁盒里找到了一小木匣子,再用木勺从小木匣子里挖出了几颗雪莲子,“把她带回来后就发现已经染了寒气,但是又不是普通的寒疾,好在我们村有一高人,他教我喂这丫头喝雪水。” “您当时是将雪煮沸了后再放凉给小羊服用吗?”宫泽也略懂医术。 “不不,就门外那雪,用碗舀了直接喂她。”父亲的样子还有些自得。 “您这样恐怕不妥。”宫泽的眉头微皱。 “害,没事,多亏了这个高人,我家这丫头才能好。”父亲将雪盆中的铁壶取出,给宫泽盛了碗水。 “您是用雪水把小羊给喂好的?”宫泽满脸疑惑。 “哪有这么简单啊,我那丫头后来病的不轻,怎么睡都睡不醒,整个人浑身发烫。”父亲将刚刚找到的雪莲子,一颗一颗地放入宫泽的那碗水中,“然后,那个高人就教我,把丫头埋进门口的雪堆中。” “简直一派胡言,这么做无异于杀人。”宫泽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木桌上,那碗中的水都被震得洒了出来。 “诶呀,莫要生气,那确实是位高人啊,他说要把娃娃放进雪里三个时辰才能好,好在我这丫头福大命大,一个时辰不到就自己醒了。”父亲麻利地拿出抹布擦去桌上水渍。 “受了风寒,饮了雪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她这样的情况埋进雪中,一个时辰?”宫泽实在难以置信,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僵硬。 “对,就这样自己好了。”父亲满脸堆砌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忧愁,“只是她病好了后,脑子好像比之前还不好使了,啥事也记不得,连我们当父母的是谁都忘了。” “小羊姑娘失忆了?”宫泽将信将疑地拿起那碗水,抿了一小口。 “倒也是奇怪,她谁都不记得了,但就只记得您。”父亲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小羊,“她还总说有会飞的大鱼。” “大鱼,大鱼。”坐在地上的小羊听到大鱼两个字,忽地站了起来,“大鱼,过来。”小羊拉着宫泽的手往里走,宫泽也没有拒绝,拘着小步跟着她。 “这是大鱼的。”小羊从床下的木箱子里翻出一件模样奇怪的蓑衣,那蓑衣上裹满了红色的长布块,在布块上还缝有一些不可名状的图案,“这是我的。”小羊又从木箱子里翻出一件蓑衣,这件比前面那件要小得多了,同样裹了些红色布块,同样缝了些乱糟糟的图案。 “这是何物?”宫泽接过小羊递过来的蓑衣,接到自己手上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小羊的手,那上面有数不清的针眼和划痕,布满了血痂与肿泡。 “这傻丫头每天除了吃和睡,就一心只捣鼓这些东西,那两件蓑衣对于她而言,是她的宝贝。”父亲走进来解释道,“她病好了之后,脑瓜子里就只记得自己要嫁给你,谁说都不听,天天拿着她娘的绣花针在那里缝缝补补,她当那是喜服,但是您怎么可能给会穿那种东西呢,她现在这脑子啊,要不然您看还是算了吧。”父亲也是个老实人,他知道女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已经不太好再强加于人了。 “我给过你们一两金元宝,为何依然家徒四壁。”宫泽双手捧起那件绣花蓑衣,仔细地瞧着。 “瞧我这一看也不是什么享福的命,为了救闺女,我把金子给了那个高人。” “我在北冥都城给你们置办一处住所,再给你们安排了几位奴仆,以后搬到城里去生活吧。”宫泽还是低着头端详着那件绣花蓑衣。 这件丑陋又可笑的蓑衣,触动了宫泽内心深处的柔软,此刻的他有种想要抱住小羊的冲动。 “这……我们这山野粗人,怕是住不惯城里吧。”父亲虽说表面一副推辞,但脸上却焕发出一脸欣喜的神态。 “我意已决,院门口是我随行的车队,他们会护送你们一家三口搬去都城。”宫泽抬起头望着床边的小羊,眼角好像有些湿润。 “不去,我不去。”小羊抓着宫泽的衣角,嘟囔着小嘴,“我要和大鱼在一起。” “傻闺女哟,你可别太不知好歹了,之前是爹太莽撞了。你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吗,你还赖着人家了,闺女家家的害不害臊啊你。”父亲连忙去扯开小羊抓着不放的手。 “不去,我不去。”小羊哭出了声,“大鱼不能死,我不要大鱼死。” “真是让您看笑话了,都是我没管教好她。”父亲一脸歉意,一看就是老实了大半辈子的人,“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成为您的拖累的。” “我能看出来,你们一家都是良善之人。我本想赐你们几箱金银,但是现在想想,就算是给你们再多钱财,你们生活在这偏僻的小村落里也是用处不大,不如改居都城,我保你们一辈子锦衣玉食,全家生活无忧。”宫泽看了看一旁的父亲,又看了看躲在墙角一直未敢吭声的母亲继续说道,“若是方便的话,现在即可收拾行装,随我一同回都城。” 宫泽认为小羊父母现在这般爽快地应允去都城生活,而并未疑惑为何不是和当初说好的那样,将他们接去海王宫,大概心底也确实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嫁入王室。自己现在继续提小羊的婚事也是不妥,驳了老一辈的面子,又显得自己言行不一。 虽然,有那么几个瞬间,宫泽是真的想留小羊在身边。 “好!好!我们方便,现在就方便收拾!”父亲给缩在一旁的母亲使了使眼色,“愣着干嘛啊,和我一起收拾东西啊。” 父亲和母亲开始整理行囊,小羊还是坐在床头抱着她的绣花蓑衣,寸步不移。 “得咧,我看也差不多了,没啥东西好带的。”还未等宫泽饮完那盏雪莲子茶,父亲就已经收拾好了,他双肩各背着一个塞得鼓囊囊的包袱,手上还抱着一个木筐,筐里放满了不值钱的杂物,母亲也收拾出了一个大包袱,手上还提了两只鸡。 “其实二位也不必带这么多东西,日后生活上所需的一切用品,我都会为二位准备齐全。”宫泽命人进来帮忙搬东西。 宫泽想要及其所能地回报这家人,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是否是最好的方式。 “没事,这些还都能用,都城指不定还没我们这里特有的野山鸡呢。”老父亲一脸憨笑。 不到一会功夫,所有的物品都被侍卫搬上后面的马车,宫泽请两位老人带着小羊同自己乘坐前面的宫驾。小羊表现得很不情愿,父亲连哄带骗地把她拖进了宫驾。就在父亲拉起车帷,看马车旁的宫泽与侍卫交代事宜时,小羊突然站起身往前冲,如一只灵活的小猴子蹿出了车门,她健步如飞地翻过村外那片山坡,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宫泽见状立刻命众人原地待命,自己一人去追。 宫泽骑了一匹黑马追上山坡,沿着还未被大雪覆盖的脚印又追上了第二个山坡,说来也是奇怪,自己明明是骑着马追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是怎样都追不上。最后,他策马来到那边冰封的湖面,在进入松柏林之前下了马,支身一人进去了。 走在这片黯然无光的树林里,宫泽想起了那天自己为何会化作一条鱼,为何会在这片黑树林里垂死挣扎,回忆愈发的清晰他就愈发的难受,整个人浑身颤栗,他感到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正当他快要昏厥时,小羊出现抱住了他。被小羊抱住的那一刹那,他感到了一股暖流从小羊环抱的双手蔓延到了他身体上下,那是一股强大的治愈力,它仿佛是盛开在绝处的花朵,仿佛是枯树新抽的枝丫,拥有唤醒一切生命的力量。 “我要和大鱼在一起。”小羊抬起了头望着宫泽,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 小羊的心意从始至终从未改变,她从见到宫泽的第一眼起,就将他牢牢记在了心上。明明傻得连路都记不住,却为了那条不明来路的大鱼,在冰天雪地里翻山越岭;明明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来,却硬着头皮缝了两件她所谓的喜服,落得满手伤疤。她至纯至善,如天空飘落的白雪般洁净,海王宫里也有这样纯净的白雪,却不见这样纯净的人心。 “那你准备好了和我一起面对全世界的非议吗?我们会被所有人反对,被所有人嘲笑。”宫泽也紧紧地抱着小羊。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要永远都和大鱼在一起。”小羊哭得很大声,小小的身体有大大的悲伤。 “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宫泽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要记住,你未来的夫君叫做宫泽,是融氏王族,整个北冥的国王。” 宫泽怎忍负这份至诚至热的真心。 对于君王而言,财富权势等同柴米油盐,名望可追,民意可期,唯有真情实意最可贵。 “夫君,宫泽,我的王。”小羊一直在小声重复这三个词,“夫君,宫泽,我的王。” “乖~”宫泽笑了,小羊也破涕而笑。 出了树林后,宫泽把小羊抱上了马,再纵身一跃坐到了小羊身后,紧紧搂住小羊,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宫驾队伍里,他亲自扶着小羊上了座位,并告诉小羊的父母自己以后会永远陪伴小羊,她将会随自己住进海王宫。随后,宫泽骑着黑马守在宫驾边和队伍一同返回了都城。 小羊初进王宫未得半点名分,只被宫泽安排到了一处景致优美的小阁居住,吩咐了两三侍女照顾起居。群臣见国王并没有对这乡野女子太过上心,也就没有过多意见了,只觉得是国王贪图新鲜,这劲头一过便无大碍了。宫泽会在半夜里乔装潜行到小羊居住的楼阁,他告诉小羊自己和他的父亲一样,需要每天上山打猎、劈柴干活才能养家糊口,而自己干的活又不像父亲那样只用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是需要很多人一起互相帮助,而且一干就是一整天,有时甚至都回不了家。他让小羊不必每天都守在窗户边等他过来,不必每顿饭都留一大半等他来吃,不必像以前一样看到地上有枯枝就捡。他要小羊学会差使身边的侍女干活,他对小羊说自己每天都能赚很多很多金元宝,然后盖很大的房子,可以吃好多好吃的,还请了很多人帮自己干活。宫泽给小羊腰间佩戴上了一块金镶白玉腰牌,他告诉小羊以后戴上这个东西出门,不管去哪里都没有人敢拦你,小羊只需要每天像天上的鸟儿一样,想去哪儿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便好。 小羊告诉他,她不当小鸟,只当小羊,因为小羊和大鱼在一起。 北冥前篇3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然群臣不再对小羊有过多非议,但是海王宫内的其他嫔妃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就算陛下只把她当做笼中雀儿养起来,不给名分,也不偏宠,但是一想到和这么一个粗鄙的女子住在同一座王宫,我就犯恶心呢。”一位头戴白玉金钗的妃子说道。 “可不是嘛,咱们北冥就算国力再怎么不济,也犯不上把这么个女人带来海王宫充数啊。”一位头戴叠银翠冠的妃子应着。 “王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这种女人哪里好啊,比二位姐姐差得十万八千里哦。”一位头系珠花步摇的妃子附和。 “王上不知此女子的不好,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知道呀!”那位白玉金钗妃子的眼珠子一转好像是有了些想法。 “哟,姐姐这是有主意了?”叠银翠冠妃子和珠花步摇妃子都把脑袋凑近了。 “今日王上处理雍州那边的紧急事务,忙的焦头烂额的,你们说若是在今夜批阅奏章时,有人送上一份鱼羹会如何啊?”白玉金钗妃子笑得合不拢嘴。 “姐姐啊,她若是早知陛下不食鱼呢。”叠银翠冠妃子转念一想觉得不妥。 “这还不简单,若是曾经陛下告诉他自己不吃鱼,我们就说那是因为你们那个破山沟的鱼不好吃,陛下只吃宫脉池里的金鳞龙鲤。”珠花步摇妃子说完自己都得意了起来。 “哈哈哈,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若是煮了那金鳞龙鲤,恐怕就不是赶出海王宫这么简单了啊。” 三个妃子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谈笑声中图谋了起来。 在晚饭结束后,三个妃子假装经过小羊居住的小阁,在门口大声谈话努力引起小羊的注意,让她主动过来找她们搭话。可是三人就这么在阁外高声喧嚷了好些时,都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明明小羊就坐在阁中前院的亭子里,她绝对听到了这三人在聊天,可不论她们是聊宫廷美食还是养颜美容,甚至装模作样地大声说自己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的王族机密时,都不见小羊的眼睛朝她们那边转一下,三个妃子傻了眼,莫不是要自己主动进去拜访这位山野村姑吧? “不是吧不是吧,那女人不会是个聋子吧?”叠银翠冠妃子望着门内犯起了嘀咕。 “不会吧不会吧,没听说她耳朵不好使啊,只传言她脑子不聪明。”白玉金钗妃子气得直跺脚,“难道是这小贱人故意不理我们?” 实在是没了辙,三个妃子扭扭捏捏地进了这小阁,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诶呀,你就是新来的妹妹呀。”白玉金钗妃子首先开了口。 “诶呀,我们三位姐姐一直想说来看看妹妹的,也不知妹妹从山野中来,还习不习惯这宫廷生活呀。”叠银翠冠妃子惺惺作态。 “嚯,这小阁外面看着毫不起眼,原来这里面的景致还别有洞天呀。”珠花步摇妃子瞧了瞧周围的亭台花草。 “奴婢见过三位贵人,不知三位贵人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小羊被身旁的一位侍女扶起,“小主,快快起身行礼,这位是白贵妃,这位是银嫔妃,这位是花嫔妃。”小羊傻乎乎地冲三位妃子憨笑。 “哈哈,妹妹不必多礼,我们早就该来看看你了。”白贵妃首先坐到了小羊的身侧,“妹妹还真真是天真率直,完全不受宫廷礼制的约束呢。” “你是从那个什么郦州城边的山里来的吧,啧啧,真是大老远的好一番折腾啊。”银嫔妃也落座到了小羊的另一边身侧。 “不要害怕,以后呢,我们就都是姐妹了,你现在虽无名无分,但我们呀,都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花嫔妃做到了小羊的对面,与小羊面对面地说道,“你别看我们三位姐姐个顶个的美若天仙,其实呀,我们也是极好相处的,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 “对呀对呀,我虽出身大公爵府,但也从没嫌弃过银嫔妃只是一伯爵府的庶女呀。”白贵妃握住银嫔妃的手动情地说道。 “呵呵,可不是嘛。”银嫔妃动作很轻地把自己的手从白贵妃的双手中抽了出来,“我们来此也是心里念着你这位妹妹独自一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背井离乡来到这深深宫墙中,属实不易。” “行了,其余侍者都下去吧,我与姐妹们说的这些真心话可不想被别人听了去了。”白贵妃示意庭院里的侍者都退下。 “妹妹呀,你看看你,自打你进宫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被王上封妃,你说说你,是不是自己没有做好当妃子的觉悟啊,是不是你没有为王上表明自己的真心啊。”银嫔妃关切地问道。 “真心?”小羊被三位贵妃说得晕头转向,只听进去了真心一词。 “对,就是真心!”白贵妃边说边激动地拍了拍桌角,“你可知今日夜里你有一表明真心的绝好机会?” “今日夜里?”小羊不太明白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今日王上处理雍州要事会忙到很晚的,很辛苦的!”白贵妃捻指一笑,“王上平日里最喜食鱼羹,你若在今夜里做一盏鱼羹送去慰藉王上,定能一扫他一整日的疲乏。” “诶,要不是我们三位心疼妹妹你那么远来此,还这么久了都不被王上重视,我们才不得管旁人的闲事呢。”银嫔妃将双手搭在小羊的肩头作亲昵状。 “最好是取宫脉池里的金鳞龙鲤做鱼羹。”花嫔妃凑到小羊的耳边细语,“可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此事,这些都是我们姐妹们密不外传的讨宠诀窍哦。” “金鳞龙鲤?”小羊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个词话说全。 “就是宫脉池中的一条很大的金色的鲤鱼。”花嫔妃举起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最大那条,金色那条,可千万别找错了。” “妹妹若用此鱼制鱼羹定鲜美无比,绝对能讨得王上的欢心。”银嫔妃媚笑道,“说不定就此封妃也不无可能。” “你意下如何?”白贵妃询问小羊,直到看到小羊默不吭声地点了点头后才又兴奋地说道,“这就对了,姐姐我今晚把守宫脉池的侍卫全部支开,就为了帮你。” “白贵妃可真是考虑周全,煞费苦心啊。”银嫔妃的夸赞声中略带了一丝戏谑。 “白贵妃不愧是北冥后宫的首席贵妃呢,妹妹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啊,不要负了白贵妃的一片良苦用心。”花嫔妃和银嫔妃都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也不用总说一些世人皆知的事情,我们当妃子的可是要成为全国女子的典范,要内敛贤德,懂吗。”白贵妃正了正身子,“妹妹啊,姐姐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一定要记得亥时去宫脉池捞金鳞龙鲤,子时之前做好鱼羹亲自送去御书房。” “亥时捞龙鲤,子时送鱼羹。”小羊非常用心地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对对,妹妹加油啊。”花嫔妃在一旁开心地手舞足蹈。 “姐姐等着你的好消息哦。”白贵妃拍了拍小羊的背部为她加油打气。 “我们也别再扰妹妹的休憩了,人家今晚可是要忙到很晚了。”银嫔妃起身准备离开。 “亥时捞龙鲤,子时送鱼羹。”小羊还在背诵这句话。 “看来这女人脑子是真的有点毛病。”银嫔妃和花嫔妃小声讨论着。 随后,三位妃子笑盈盈地离开了亭阁。 酉时,小羊晚饭只食了一碟合味萝卜糕,然后就在楼阁里里外外捣腾起来,侍女询问这是在找什么东西,需不需要帮忙,都未得到小羊的正面回应,她只是一直在问亥时了吗。直到她终于在庭院角落的杂物堆里寻到一根捕蝶网时,她才稍作休息,腾出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然后还是一直在问侍女们亥时了吗。等到差不多亥时,侍女作答已至亥时,小羊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宫脉池在哪,侍女在一张纸上腾画了一张路线图,从哪里起始到哪里终止都画得明明白白。小羊又问御书房在哪,侍女又取出一张纸迅速画好了一个路线图。小羊接过两张图纸拿着捕蝶网就跑了出去,侍女们也跟上去追,追到门外时已不见小羊踪影。 亥时,小羊按照第一张图纸上画的方位来到了宫脉池。 海王宫内有五座永不结冰的水池,分别为:宫脉池、商脉池、角脉池、徵脉池和羽脉池,每一池内都有一条龙鲤。北冥国融氏王族是鲲鹏神鱼的后代,世代的繁衍需要仰仗海王宫内五座池水里的龙鲤,五座水池统称龙脉池。在每位王族娶妻纳妾后,会让备孕的女方饮下一片龙鲤鱼鳞泡制的水,饮了这龙鳞水才能怀上融氏后代。王族旁支的妾室用羽脉池的墨鳞龙鲤鳞片,王族旁支的正室用徵脉池的白鳞龙鲤鳞片,国王的普通嫔妃用角脉池的靛鳞龙鲤鳞片,国王的贵妃用商脉池的赤鳞龙鲤鳞片,只有国王唯一的、最尊贵的王后才有资格饮用宫脉池金鳞龙鲤的鳞片泡制的水。一池水每五十年会孕育出一条龙鲤,一条龙鲤也刚好能活五十年,每次只取用龙鲤的一小片鳞片便会将它放生。饮过这龙鳞水的女人生出的王族后代会根据取材的不同水池命名,取用徵脉池的旁支正妻的孩子为融徵氏,取用商脉池的国王贵妃的孩子为融商氏,但不论是取用这五座水池中的哪一座,出生的后代皆统称为融氏王族,当然,若是融氏王族公主出嫁就会将融换成父姓。 小羊在宫脉池边来回踱步,全然不见那条金鳞龙鲤的影子,满池子里的都是花鲤,哪里有什么金色的鲤鱼。天色已晚,她手中攥着那两张地图在池子边探头探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试着乱嚎:“金鳞龙鲤!”话音刚落,只见池子中游过来一条周身金光熠熠的金色鲤鱼,在一众鲤鱼纷纷游开为它让行,金色鲤鱼游到了小羊站着的池边便不再动了,小羊用捕蝶网很轻松地就把它给捞了起来。小羊抱起那条金色鲤鱼就赶忙往回跑,一只手搂住鱼,一只手拿着地图,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宫阁。 子时,小羊从后院小厨忙活完出来,端着一个大托盘走向去御书房的路上,那托盘上放有一个盖着盖的大碗,大碗旁是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路线图。 此时的御书房内,宫泽皱着眉头望着案板上成堆的奏折,桌角是一碗放凉了的雪煎棠梨,旁边侍女接过凉汤换上了一份热乎的梨汤,那份放凉了的梨汤刚刚端上来是多少,现在接过来还是多少,国王一口未饮,可见这心思全然灌注在了社稷大事上。突然,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宫泽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儿,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宫泽紧锁的眉头豁然舒展,脸上浮现了久久未见的笑颜。 “小羊,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这是做什么呀,我有很多人给我做饭的,不用你操劳。”宫泽兴奋得难以自控,连续几连问话问得小羊呆在了原地,“这是你给我做的宵夜吗?”宫泽拦住了准备迎上前的侍女,自己亲自跑过去接住小羊端着的托盘,“小羊给我做了什么好东西呀?”然后将托盘放到了刚刚书写还未干的纸上,宫泽以前从不让人将吃食正放于自己的书桌之上,只允许将茶饮放到桌角,这次却是自己亲手破了戒。 “鱼羹。”小羊笑着回答。 “鱼?鱼羹?你!”宫泽听到这个回答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给我吃?” 宫泽不食鱼,也禁止海王宫内捕杀鱼类,这是北冥都城人尽皆知的事。 “亥时捞龙鲤,子时送鱼羹。”小羊傻傻笑着又背诵了一遍。 “什么?龙鲤?你该不会!”宫泽大惊失色,打开了那碗盖一瞧:白嫩的鱼糜泡在澄亮的汤水中,那汤水泛着金黄,闻起来异常鲜香。 嘭—宫泽一把掀翻了那碗鱼羹,滚烫的汤水将书桌上的大片奏折浸湿,他对着小羊愤怒地吼道:“愚蠢至极!海王宫不会再留你这样的女人。” 小羊一个人杵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擦也擦不完,她只觉着是自己的鱼羹没有做好,她好难过啊,以为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怎么能想到会惹得他如此恼怒,这份鱼羹真的这么难吃吗,小羊的脑子在那一刻已经思考了她一整年所需要思考的问题的量。 “你走吧,我这里已经无法留你了。”宫泽背过身子不去看小羊,“我这就派暗卫送你出宫。” 此时送她走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若她只是随便煮了条普通的鱼,他不会过分怪罪,可那是金鳞龙鲤啊。 “不走,不走。”小羊跑到宫泽身边,蹲下来抱住了宫泽的脚踝,“小羊要和大鱼在一起。”她哭得好伤心啊,就像是被判下了满门抄斩后的那种撕心裂肺之痛。 “你要么等死,要么现在就走。”宫泽依然背对着小羊,纹丝不动。 宫泽摆出这样冷漠严厉的样子,想让小羊害怕自己,选择离开。 “夫君,宫泽,我的王。”小羊听到自己还能选择不走,哭声也减弱了些。 “傻女人,你懂何为死吗?”宫泽虽还背着身子但把脑袋偏转过去望了一眼埋头哭泣的小羊。 “大鱼不能死。”小羊似懂非懂地回答。 “白贵妃驾到—”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好巧不巧,她在此时出现。 “妾身见过王上。”白贵妃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哟,地上这位是谁呀,怎么如此失仪!” “回禀贵妃娘娘,这位是国王陛下带进宫,居住在含香阁的贵客,小羊姑娘。”一位侍女回答。 “小羊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抱着陛下蹲在地上哭呀?”白贵妃又望了眼那片狼藉的书桌,“呀!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你们这些无用的奴才,谁把汤洒在了陛下书桌上,真是该死!” “是我自己洒的,我也该死吗?”宫泽冷冷地回道。 北冥前篇4 “不是不是,妾身绝无此意。”白贵妃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这汤水我看怎么有点不对劲啊,闻着好似是鱼汤?天啊,哪个挨千刀的做鱼汤给陛下喝啊,这是重罪啊。” “此事与你无关,白徵氏,你先退……”还未等宫泽把话说完就听到白贵妃在那头高声嚷道:“陛下!我这是看到了何物啊!这莫不是金色鳞片?莫不是宫脉池的金鳞龙鲤做的鱼羹?”那张被鱼汤漫过的书桌,在纸张与鱼糜的间隙中还藏有几片金色的鳞状物。 “死罪!这可是一等一的死罪啊!”此事若被白贵妃知晓,那就等于被文武百官知晓,若文武百官皆知小羊将宫脉池中唯一的一条金鳞龙鲤给烹煮了,那就真的无法可救了,就算自己是北冥国王,也不得不按世祖法制,判她死罪。 此时,门外通报来了一批侍卫兵,宫泽召见了侍卫兵总领。 “微臣该死。”侍卫兵总领一进来便跪倒在地。 “呵呵,今夜来此的人,动不动就提及生死,你们真当北冥国人口稀少,我就从不会判死刑吗。”宫泽此时只能将压抑的一腔怒火发泄在这位侍卫兵总领身上。 “今夜当值宫脉池的几位侍卫一时疏忽,放进了贼人,盗走了金鳞龙鲤,是我监守失责,未管教好手下侍卫。”侍卫兵总领连连叩首,在岗石地面砰击出响声。 “小羊,我且问你,今夜你是否去过宫脉池?”宫泽想了想,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人盗走了金鳞龙鲤被小羊捡到,如果是这样,或许小羊罪不至死。 “去过。”小羊的回答让白贵妃很是满意。 “小羊,我再问你,是不是你带走了池内的金鳞龙鲤?”宫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问题上。 “是我。”小羊的回答听得白贵妃都笑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是真的傻,做了什么事都毫不隐瞒,自己都有些后悔把这么个蠢材当成了对手,这女人断不可能和她抢王后之位。 宫泽府下身子扶起小羊说道:“是我不该,不该带你进到这繁杂的海王宫中,你本就该无拘无束地生长在辽阔天地间。”他为小羊最后擦了擦眼泪,“来人,将此女子压入冰牢。” 第二日,天色未明,东方还不见一丝亮光,只在龙椅在坐着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宫泽便起身,前往天牢。 海王宫内的冰牢建于王宫角落的一处地窖中,地下十丈,不见天日,进去的犯人不用刑法,自己待上不出三日便会招认,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冷到极致周身发烫,如烈火炙烤全身,生不如死。 “小羊,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承认是另有其人偷走了金鳞龙鲤,你捡到时便已是一条死鱼。”宫泽命人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抱起缩在墙角发抖的小羊,“小羊,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怎么得到金鳞龙鲤的?” “亥时捞龙鲤,子时送鱼羹。”小羊望着宫泽的眼睛,半晌只回答出了这一句。 “你!”宫泽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要做什么不好,非要煮那条金鳞龙鲤,那金鳞龙鲤是不能杀的啊。” “我没有。”小羊很快地回答出这三个字。 “你没有?”宫泽想要知道小羊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没有杀金鳞龙鲤。”小羊终于慢慢吞吞地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旦晨,海王宫正殿文武百官早早就到齐了。 在行完君臣之礼后,群臣便迫不及待地准备谏言。 花将军先是和群臣商议了雍州民乱之事,然后银伯爵又禀告了西面雪灾的情况。 待国之重事商议完毕后,白公爵出了列。 “国王陛下,臣听闻昨日后宫发生了一件大事,虽后宫之事我等并不该僭越,但此事涉及我北冥王族的后代兴衰。”白公爵振振有词,“昨日守卫宫脉池的侍卫疏忽,放进来了一位偷盗金鳞龙鲤的贼人,那贼人还将金鳞龙鲤做成鱼羹,献给了国王陛下,实在荒谬,罪大恶极。” “我已将此人押进了海王宫冰牢。”宫泽平静地回答。 “犯下如此重罪理应判处株连九族。”白公爵接着回复。 “此女子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且她天生智力低下,她并不懂那金鳞龙鲤是谓何物。”宫泽表现得依旧云淡风轻。 “回禀陛下,臣明了,她就是曾经陛下想要迎娶的王后,由此可得,她定是因为曾经被陛下许下重诺,而如今居宫内数月有余未得任何名分,心生怨怼,才将只有王后有资格动用的宫脉池的金鳞龙鲤毁去。”白公爵作豁然开朗之态,一顿分析。 “有意思,那么请问,她一山野女子是如何得知我北冥王室龙脉池之事的呢?”宫泽反问道。 “这点老臣确实有过错,我家长女白徵氏,她从小就人美心善,见宫内来了位懵懂少女,便心生怜惜,多次邀其他妃嫔前去陪伴,可能就是在某一次的谈话中无意提及了龙脉池。”白公爵跪下请罪。 “好,此事你认了便好说。”宫泽嘴角略带笑意。 “臣认罪,但那女子也必须认罪。”白公爵步步紧逼。 “哦?来人啊。”宫泽突然命人上殿,只见上来了两个侍女手共同抬起了一个大瓷水缸,走到正殿中央时,将那大瓷水缸放下了。 “国王陛下,这是何物?”白公爵疑惑不解。 “那就请白公爵亲自掀开缸盖一探究竟。”宫泽笑道。 白公爵一掀开盖子,只见缸内闪烁着金色光辉,一条金鳞龙鲤正快活地游着。 “这……怎会有一条金鳞龙鲤?”白公爵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因为那女子才是真正人美心善之人,她不忍宰杀金鳞龙鲤,便将它藏在了含香阁厨房的水缸中。”宫泽示意让那两位侍女接着解释。 “奴本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女,被陛下安排到了小羊姑娘身边照拂,那日我见白贵妃、银嫔妃和花嫔妃进了含香阁,与小羊姑娘交谈。事后,小羊姑娘便行为蹊跷,她日常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晚,她出了一趟门后,回来就埋头在厨房里忙活。我偷偷在窗外观察,只看到她将鸡肉搅打成泥,拌入鲜菌粉做成了汤羹,在装盘时还撵了几片碎银杏叶进去。我那时只当是姑娘随意下厨玩耍,并未放在心上。”侍女有条不紊地作答。 “所以,小羊究竟是犯了何罪呢?”宫泽又命一位侍卫上殿,“把你们知道的统统说出来,瞒报者死。” “是是是,在下是昨晚当值宫脉池的侍卫。”这位侍卫跪着趴在地上不敢抬一点头,“我,我当时,见到了,一位贵人,她,她说旁边的商脉池出事了,让我们过去帮忙。” “你还记得是哪位贵人?”宫泽问道。 “……”侍卫不敢抬头不敢作答,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死跪在了地上。 “是白贵妃!”从殿门口走进两位女子,一位头戴叠银翠冠,一位头系珠花步摇。 “臣妾见过国王陛下。”两位嫔妃行礼。 在银嫔妃与花嫔妃的作证下,白贵妃的罪被坐死,她们还说出了这几年白贵妃在后宫的为非作歹,听得一旁的白公爵直冒冷汗。 事后,宫泽当着百官的面封小羊为嫔妃,一是念及她的救命之恩,二是补偿对她的冤枉,之前最反对接纳小羊入王宫的白公爵、银伯爵和花将军经此一事后,也不敢多言了。 三月之后传来小羊怀孕的喜讯。 宫泽先是不解,为何小羊未喝过龙脉池里龙鲤鳞泡过的水也能怀上王嗣。宫泽一心想让小羊成为王后,他想在小羊有资格喝宫脉池的金鳞水后再让她怀孕,所以一直未让她饮她现在品阶才能喝的靛鳞水。一旁的小侍女告诉宫泽,小羊那晚偷捞金鳞龙鲤回去做鱼羹时,在厨房忙前忙后忙到口渴之际,饮过藏了那条金鳞龙鲤的大缸中的水。 随后,宫泽大赦天下,宣布小羊为北冥国王后,不再顾忌群臣的劝谏与人民的流言。 小羊怀孕前后却是没什么两样,肚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怀孕之人,御医检查说是一切正常。今年北冥国为不动明屿纳贡之时,宫泽带上了王后小羊,那是她第一次出国门,一路都是异常兴奋,宫泽一路守着怀孕的小羊,她还是那样瘦弱,看得叫人心疼。 在抵达不动明屿后,还未等小羊好好欣赏这一片旖旎景色时,她突感腹痛,疼得蹲在了地上无法起身,宫泽抱起小羊,在一位仙官的指引下到了一间白琉璃花房,满屋都是怡人的花清香,小羊闻到这些气味也逐渐安了神,不再喊痛,随后,进来了一位女医师和一位仙官。仙官告诉宫泽,今日是极乐净殿出生新神官的日子,所以分配到其他宫殿的人手不足,希望北冥国王体谅。宫泽当然并不在意这些,他一心只在乎小羊的安危。 极乐净殿上的每位仙官都是由环北十二国各国最拔尖的人才中挑选出来的,而神官是由不动明屿上那棵擎天古树所孕育出来的,擎天古树是在不动明屿存在的那刻起便扎根在了这片岛上,常年吸收回泉泉水与天地精华,传言它已生长了千年。擎天古树上会结出胎果,胎果也会吸收日月灵气慢慢长大,然后长到一定的程度破茧而出,一个胎果会诞生一个婴儿,每形成这样一个胎果都需要数十年的时间,而等到一个胎果孕育出一个婴儿又需要数十年。不动明屿的当权者便是从这些婴儿中选择的,而这一年的当权者—温琳已心生退意,她早就盼着这枚果子能快点成熟,长成能替她接过环北大陆这个重担的人。 窗外飞过一只只仙鹤,它们围着整座极乐净殿绕圈飞行,岛屿处处的水流都加快了流速,回泉的泉水从地面流到了空中,流到了极乐净殿的圣殿最高处,倾泻而下,形成了一座瀑布,瀑布浇灌在琉璃瓦片上,激起五彩斑斓的水雾。天空中日月同辉,这太阳和月亮在同一片天空的奇景属实罕见,但此时未有一人有心思赏景,极乐净殿内的人无不是在为新生儿的诞生而忙碌。 天空中的太阳与月亮重叠,泛起的光晕在天空中呈现出一朵金光莲花。 就在此时,擎天古树的胎果破裂—温莎诞生了。 白琉璃花房里,宫泽的孩子也出生了,宫泽问小羊给孩子取什么名好,小羊说小鱼。宫泽想了想便说好,愚,愚者亦明,大智若愚,他便叫作宫愚。 不动明屿篇5 宫泽总是和小羊笑谈自己的儿子宫愚,和不动明屿尊贵的温莎女皇有一份奇缘,生于同一天,同一座岛屿。未曾想,这份奇缘在二十七年后的这座宫殿中又续上了。 温莎女皇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 “我要回去找我母后了。”宫愚把手中的御星莲华弓还给了温莎女皇。 “用完我的东西就想跑了?”温莎女皇还是一副淡然的笑脸。 “尊贵的温莎女皇,是您答应了我让我一试,可没有说过如果成功了我就得留下来吧。”宫愚扭头准备走。 “我也没有说过你若成功便放过你。”温莎女皇一转身,又挡到了宫愚面前,她巧笑嫣然。 “如今这箭是已经收不回来了,我的心愿也已达成。”宫愚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郑重说道,“女皇陛下,你想如何处置我都认。” “你这觉悟还可以嘛。”温莎女皇媚眼如丝,目含秋波,“那便有请这位勇敢的王子成为只属于我温莎的男人。” “这……绝无可能。”宫愚一时慌了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这种事情,我……我办不到。” “刚刚还说如何处置都认,现在就把人家拒之千里之外。”温莎女皇冷笑了一下,“你走吧。” 宫愚原地愣了三秒,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刚刚温莎女皇对自己说的三个字,和温莎女皇确认过眼神后,便一身凛然地离去了。 “就这么放他走了吗,女皇陛下?”琳琅走到温莎女皇的身侧。 “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个人他修为还没有我高都能拉动姐姐的弓啊?”唐玄跑到温莎女皇的面前,满脑袋的小问号。 “我虽似神,却不是神,天机不可知。”温莎女皇望了眼天边的朝阳,“他会回来找我的,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是。”青竹公子说完便化作了一条小青蛇爬到了温莎女皇的袖口,弯成了一条青翠手链。琳琅和唐玄也告退,准备回殿休憩。 宫愚沿着来时的路反向走回去,走着走着觉得愈发不对劲,刚见过一位紫衣仙官手捧一卷画轴走过,没过多久又见同一仙官手捧画轴走过,而现在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位仙官了。宫愚观察了一会周围参差的树木,确定了是在同一条路上来回绕圈了很久都没走出去。在第四次看到那位仙官时,他走上前问话:“仙官大人,请问要如何走出这片树林?” “极乐净殿,殿外有林,林外有殿,你走不出这殿外这片林,那我便送你去林外的殿。”仙官展开手中的画轴,在半空中徐徐铺开,只见那画中有一片湖,湖心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内有一方井,井底有一池水,水里有一颗石,画面拉近,那池水如画上最初的那片湖,那石亦如那座山,那石山之上也坐落了一座庙,那庙内同样有一方水井,水井之下又是一片山水庙景。 宫愚被这画中景象迷住,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地走着,满脑子里都是山山水水,还有庙与井。直到他听到一阵清脆的敲打声,这才回过神来,他已不知觉地走入了一间禅室,满屋都散发檀木香,有一白衣女子背对着他坐在一个茶台边。宫愚走过去,看到桌上放有两盏清茶,一碟桂香软玉糕和一盘芙蓉鱼酥。 “公子请用茶。”白衣女子端起茶杯请宫愚品尝。 “谢谢姑娘。”宫愚也是有些口渴了,想着这极乐净殿内都是出尘脱俗的仙官,她们泡制的茶水,理应是世间极品,他端起茶杯还未入嘴,一股清冽的茉莉香扑鼻而来,一口喝下,神清气爽。 “公子为何会来到这不动明屿。”白衣女子给宫愚又添了一些茶水。 “我是随父王与母后从北冥国前来赴宴的。”宫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杯茶比刚刚那杯要更加清甜。 “仅仅是来赴宴?”白衣女子用茶夹夹取出粉色瓷罐中一小团腌渍的樱瓣。 “我本想向温莎女皇借一支水晶芬陀利华。”宫愚闻到那粉色瓷罐中的香甜气味,心情也变得十分愉悦,“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拉动那把御星莲华弓。”宫愚不知不觉中把心底话全说出来了,明明都想好了这些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你想要的只有那支圣箭吗?”白衣女子将樱瓣丢入正在烧煮的玻璃水壶中,“你渴望温莎女皇至高无上的皇权吗,你是能拉动御星莲华弓的人,或许你也有权利决定环北十二国的命运。” “我丝毫不关心其他国家的兴荣,只愿我北冥人民能感受到被阳光拥抱的温暖。”宫愚目不转睛地望着被沸水冲散的粉色花瓣,那片片翻滚的花瓣就像是在寒冬中挣扎的北冥人民。 “你若成为极乐净殿的当权者,就有权利支配每年三支圣箭的去向,可永保你北冥国阳光普照、温暖和煦。”白衣女子给宫愚斟了一杯早樱茶。 “听起来是不错。”宫愚端起早樱茶只喝了一小口,便感觉舌尖仿佛绽开了花朵,周身都芳香四溢。他仅仅是饮了三杯茶,却感到整个人若有似无地半醉了。 “你若成为温莎女皇的宠臣,取得她的信任,分得她的权利,就有可能成为这个岛屿,乃至整片环北大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若你能让温莎女皇全身心地爱上你,也许,那三支圣箭的去往,她也会采纳你的建议。”白衣女子将茶桌下的一个陶罐打开,一阵酒香袭来,还带有馥郁的酸甜气味。 “这并不是我心之所愿。”宫愚沉醺在这浓烈的酒香之中,吐露出更多心扉,“她绝对配当这片大陆的执掌者,她公允正直,对十二个国家都无私心,能完美平衡这片大陆上的所有势力,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我无法反驳,她是真正的治世明君。”白衣女子将陶罐中的陈梅酒舀了一小勺入碗中,递与宫愚,宫愚一把拿住灌下喉,又是一滴不剩,他眼神迷离,含糊着继续说道,“她好美,可惜冷血又无情。” “很好。”白衣女子手持银勺,敲了敲装着桂香软玉糕的琉璃碟。伴随着那下清脆的敲击声,宫愚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才认明眼前人原来一直都是温莎女皇。 “从你踏出我寝殿的那一步,这个迷局就开始了。”温莎女皇尝了一口软玉糕,她笑着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虽表面全然不领我的情,但心底里其实对我也并不是毫无感觉。” “我……我没有。”宫愚方才如醉了酒一般说了些自己都不曾细想的胡话,这下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惜冷血又无情?”温莎女皇眼含笑意地重复了宫愚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你未尝过我的真情,又怎知我无情?”温莎女皇挥一挥衣袖,桌面上的茶壶、茶杯、茶匙、茶夹和瓷罐、陶罐全都化作云烟。她用手肘撑于桌面,手掌托住下巴,含情脉脉地望着宫愚。 宫愚与温莎女皇对视,目不能移,他感到脉搏颤动,呼吸加快。 “你未触碰我的肌肤,又怎知我冷血?”温莎女皇把手放下,手掌支撑在桌上,然后将半个身子越过桌面,头部与宫愚越挨越近,那双血色的唇就快要贴上对方的嘴上。 “女皇陛下,诸国国王求见。”禧月仙官驾着仙鹤落到了禅房的庭院外。 “来的还真是时候呢。”温莎女皇身子后退了几分,然后从桌上坐起,走出了庭院,动作利落干脆,她并未回头,背着宫愚直接说道,“宫愚,桌上那份芙蓉鱼酥是为你准备的,昨日我见你在宴上食了三份。”宫愚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才完全恢复神智,他只觉得刚刚好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场景如画一般,地上开着白净的茉莉,前方是大片樱花树,树下埋着一坛陈梅酒,他在树下与人把酒言欢,好像对方是位美丽的姑娘,四周弥漫着令人愉悦的香气。 “多谢女皇陛下,我父王和母后都不食鱼,才将他们那份让给了我,我平常也几乎不吃鱼。”宫愚望着女皇离去的背影说道。 “那你便同我一起过去吧。”温莎女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示意让宫愚跟过来。 在同去面见诸国国亲的路上,宫愚问温莎女皇:“我刚刚进入那间茶室后,整个人就像是喝醉了,意识不由自控,言语不经大脑,这是何缘故?” “你来时所见紫衣仙官手持的画图是爻术·云图,在茶坊里又中了我设下的爻术·花间酒。”温莎女皇看着茫然的宫愚,继续解释道,“爻术在过去是一种用于探究过去,占卜未来的术法。如今的爻术可以用来对阵博弈,能窥探一个人的精神领域,从而掌控他的意识行为。” “原来如此。”宫愚点了点头,而后又紧张地追问道,“我方才是否有何冒犯处?” “啊~方才你好不知羞耻~”温莎女皇作出一副羞怯状,“你做了什么,难道你都忘了吗?” “……”宫愚一脸震惊样,然又强装镇定地说,“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的。” “是嘛?哈哈,你也挺有趣的。”温莎女皇笑了,笑声轻灵,“我的爻术造诣不高,只是幼时被温琳神官耳濡目染,习得一两招罢了。” “女皇陛下真是过谦了。”宫愚面对如此强悍却又谦虚的温莎女皇,不由地暗暗发叹。 三人一同来到了晨餐大厅内,此时正值早餐时间。 餐厅中央是一个环形的纯白大理石转盘,转盘上缓慢轮转着菜品:小巧糕饼、精致面点、酥脆炸物、热腾汤羹、新鲜瓜果,应有尽有。 诸国国亲陆续来到了大厅,见到温莎女皇纷纷行礼,待到人数差不多来齐,赞国国王忍不住先开了口:“女皇陛下,昨夜我见到天空出现异象,一束亮光飞向了北方,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水晶芬陀利华?” “是的。”温莎女皇知道这件事情无法隐瞒,只能和众国亲如实相告。 “我也看到了,但我当时并不知那就是传说中的水晶芬陀利华。”庆国女王尤加利笑了笑,“这也怪不得我见识浅薄,近年来南方的赞国、庆国和南弥国都未得幸被那朵莲花光顾。” “南弥近年虽依旧炎热,但我们国力强盛,自然无须劳烦温莎女皇。”南弥国姜娅女王高声说道。 “虽说温莎女皇有这把御星莲华弓的全部使用权,但我们也希望女皇陛下能告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支箭为何会去往北方。”梦汉国女王翡冷说道。 “我是不关心那支箭的,它爱往哪射往哪射,我呀,只关心美丽的温莎女皇昨夜睡没睡好,怎么就睡不着一个人在房里射箭玩呢?如果实在是寂寞,哥哥我倒是愿意作陪。”西方奏国国王一脸□□。 “你这哪像是一国国君会说出口的话,这里是温莎女皇的极乐净殿,你可不要当成是你那西奏□□的歌房宫。”东方棠国女王上官明空指责起了奏国国王。 “诶,我们十二国国君好不容易能欢聚一堂,不要动怒,不要喧扰,大家开开心心地吃碗蔻汁面,听温莎女皇慢慢给我们说明情况。”上吉国国王虎大烈两手端着一个装有十一碗蔻汁面的托盘,一碗一碗,麻利地放到了每个国君的面前。 “昨晚,那支箭去往了北方冥国。”温莎女皇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 “北方冥国?那这岂不是浪费了一支箭?”成颂国女王孔雀夫人惊呼。 “我相信温莎女皇的决断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缘由。”乐思国老国王扯着沙哑的嗓音大声说道。 “我也相信,大家都不应该质疑温莎女皇的决断。”霁国国王婕也如是回应。 “我们自然是不敢质疑温莎女皇的决断,但是我们希望温莎女皇能给出一个解释。”庆国女王尤加利将前面热气腾腾的蔻汁面推到一旁,“当然了,若是温莎女皇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等也就不该再过问了,毕竟您才是这片大陆至高无上的女皇。” “昨晚,我见了北冥国王子宫愚。”温莎女皇生平第一次感到迷茫,她不知若是此时说出这个北冥国的王子也能拉动御星莲华弓,射出水晶芬陀利华的实情,会面临何种后果,十二国国君的暗讽、疑虑或者是背叛。当然,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就算是有国家因此叛乱,也丝毫无法动摇温莎女皇的地位,因为她仍是这片大陆的最强者—剑道巅峰之无极剑圣、弓法巅峰之御星箭圣、诡术巅峰之诡术神尊、灵术巅峰之灵术神尊,所有修行者心目中的神。 不过用武力统治世界也不是温莎女皇的初衷,她还是希望以礼相待、以理服人,用圣明君王的贤良与气度统一天下。 就在温莎女皇还在思索该如何继续往下说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是我。”北冥王子宫愚突然出现,站到了温莎女皇的对面,他停顿了一会,继而开口说道,“是我以命相逼温莎女皇射出这支箭。”说完便跪了下去,“是我自私又鲁莽,强迫温莎女皇违背本心将御星莲华箭射向了北冥国。这都是我个人的所作所为,与我父王母后无关,与北冥国无关,与温莎女皇也无关。” “呵呵,小小王子,可笑可笑。”庆国女王尤加利笑出了声,“你让温莎女皇把箭射向你们北冥国,怎会与你北冥无关啊?这罪责你逃不脱,你们北冥也休想逃脱!” “愚儿,你这是何苦呢?”北冥国王宫泽神情悲伤,王后小羊见到儿子跪下了,自己也跑到宫愚旁边陪他一起跪下。 “北冥王后请起身。”温莎女皇正欲扶起小羊,梦汉国女王翡冷又出来插话:“温莎女皇仁慈,但您也必须承认,北冥王后教子无方,也是罪人。” “此事我自有定论,如何惩戒判罚是我极乐净殿的决断,望诸位国亲勿劳神费心。”温莎女皇示意宫愚跟着她离开,离开前还特地嘱咐,“还请各位莫要浪费了这一桌的佳肴。” 温莎女皇带着宫愚来到了一间白琉璃花房,此处被云海覆盖,人迹罕至。 温莎女皇径直走到了花房中间的软榻上:“我睡一会,这里有茶水,软垫,你可自便。” “好。”宫愚坐到了靠窗木桌边的软垫上。 “谢谢你。”温莎睁开迷蒙的双眼,轻声说了这三个字后,便合上眼继续睡了。 “也谢谢你。”宫愚望着眼前的温莎女皇,她就真的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了。 她一定累了,从昨天夜里的盛宴忙到今晨的聚会,不知她前日的一天是否也是同样忙碌,不知她是否日日如此,一人运筹帷幄于这座孤岛之上,度量权衡环北十二各国之势。 睡着的温莎女皇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她略微蜷缩的睡姿,像一只温顺乖巧的猫,明明她比自己要强大的多,但是此刻的宫愚燃起了一股保护欲。他此次来到这极乐净殿,看遍十二国国君的各色脸谱,生旦净末丑,站在各自的立场扮演各自的角色,如一台戏,如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宫愚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壶壶嘴流出淡紫色的液体,闻起来是一股使人神安的味道,他喝下一杯,觉得身体得到了放松,然后慢慢感到了些许困倦。 窗边是流动的白色云雾,有微微阳光透进来,不刺眼,很柔和,照得全身暖洋洋的,宫愚感到了一种从所未有过的舒适感。睡意在逐渐加强,他有些费力地撑开双眼,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温莎女皇,然后安心地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半晌,宫愚醒了。 “你醒了。”温莎女皇的脸出现在了宫愚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他看到自己不知何时睡到了温莎女皇的那张软榻上,更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还搭到了温莎女皇的细腰间,吓得宫愚嗖得一下抽回了那只手。 “呀,你这是不想认账咯。”温莎女皇拉着宫愚那只像触电般弹开的手,“哼,爬上了我的床,睡了我的人,醒了就想跑了?” “我……我没有。”宫愚涨红了脸,那只被温莎女皇拉回去的手仿佛在燃烧,燃起了宫愚内心深处的欲望。 “不许说你没有。”温莎女皇把脸凑地更近了,她咬了咬嘴唇在宫愚耳边轻声撩拨,“你明明就有。” “我……”宫愚连连咽下口水,扭过头,转过身体,不敢再与温莎女皇对视。 “这处花房没有人会来。”温莎女皇的上半身子贴在了宫愚的背部,“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女皇陛下……”宫愚身下的绒毯被他抓得死死的,他在隐忍,隐藏自己内心的情感,忍住从未有过的□□。 “嗯~我在呢~”温莎女皇的声线变得魅惑,发出的每个字的音调都仿佛要将宫愚的魂魄从身体中勾出来。 “我想要……”宫愚全身都在发抖,斗大的汗珠浸湿了衣衫。 “你想要如何~”温莎女皇的手从背后绕到宫愚胸前,即将握住他的手。 就在这一刻,宫愚看到了一片天空,那片天空上同时出现了太阳和月亮,它们重合的光辉照到了这间花房,那一瞬间,他犹如新生,感到全身经脉都变得通畅无阻,他终于按捺住了内心的渴望,他起身对温莎女皇说道:“尊敬的温莎女皇,恕我冒昧,一时困顿睡到了您的榻上,请您处罚。”说完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和刚刚比起来,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温莎女皇有些遗憾,略感失落,但对眼前这个男人更加有兴趣了。 “请您处罚。”宫愚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从他身形可以判断出他平日里修行的艰辛,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肌肉硬朗有型。 “罚你陪我再睡一觉,你肯定是千般不愿,罚你做我的裙臣,你肯定也是万般不愿。”温莎女皇伸出手,用一根手指调起了宫愚的下巴,“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男人。” 不动明屿篇6 “花房后门有一条竹林小道,穿过是一处温泉,你这一身衣物都被汗水浸湿了,进去洗洗吧,温泉旁的木屋有干净衣衫。”温莎女皇指了指后面的蔷薇藤蔓,那藤蔓如活物一般从墙面上退下,爬到了地面上,后面果然是一道暗门,“去吧,旁人进不来的。” “谢谢温莎女皇。”宫愚走近,暗门敞开,门外别有一方天地。 没有走多远便来到了一处水池,水池的水清澈见底,碧蓝如洗。此处半面环山,小溪经过山上的桃林,卷入了朵朵桃花,它们一同汇入了这片水池。这口水池冒着热气,这股热气贴近了宫愚的身体,他脱去衣物,看到身上各处伤疤和淤痕正在一点点地消退,他走进水池中,将头部以下的身子都泡进了其中。 “深呼吸,感受水的流动。”温莎女皇悄然出现在了水池旁。 宫愚被温莎女皇调戏了多次,现在面对这种场景,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怯懦。他按照温莎女皇的指示,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身体在泉水中起起伏伏,他感受到了一股气息汇入经脉。 池面出现了一圈圈波纹,他看到那波纹的源头,是温莎女皇坐在池边,光着脚丫在泉水表面来回搅打,温莎女皇捡起手边掉落的桃花,往花上吹了一口气,然后放入水面,用手轻轻一推,那桃花顺势飘到了宫愚胸前。 “吃下这朵桃花,你便达箭宗大乘。”温莎女皇扬起白嫩脚丫,沥了沥水,“吃完去收拾一下,随我去送别十二国国亲。” “送别?那我……走吗?”宫愚望着湖面飘来的桃花,拿起吃了一瓣。 “那你想走吗?”温莎女皇用手拨动银色的长发。 “我想为父王分担北冥国的重任。”宫愚如是说。 “只留你半年。”温莎女皇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在十二国国亲眼里,你以命相逼,强迫我驱使御星莲华箭,我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你回去。” “我理解,我需要接受惩罚,好给诸国国君一个交代。” “所以,我就留你在不动明屿,半年内不许回北冥以作惩戒,总归,这半年有那支水晶芬陀利华庇佑你的国。”温莎女皇转过身去,“你擦拭完身体,换好干净衣物就和我走吧。” “是。”宫愚上了岸,一身疤痕全都不见,皮肤变得白净细致,就像北冥国的初雪。 极乐净殿正殿门口聚集了一大批人,各个身着华服贵饰。 温莎女皇与宫愚的出现使得喧闹的人群变得安静,人们不再互相交谈,目光全部聚焦在了两人身上。 “诶呀,有劳温莎女皇前来送别。”上吉国国王虎大烈笑嘻嘻地说道。 “温莎女皇可是想好了如何处置北冥国王子了?”庆国女王尤加利直盯温莎女皇身旁的宫愚。 “北冥国王子宫愚将在不动明屿思过半年,期间不得回北冥。”温莎女皇理了理袖口,答得云淡风轻。 “在不动明屿呆半年?”梦汉国女王翡冷惊了,“您这是奖赏,是恩赐,是莫大的礼遇啊!” “回家。”北冥国王后小羊跑到宫愚面前,抓紧了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回家。” “母后,你先和父王回北冥,我半年之后再回去找你们。”宫愚凑到了小羊的耳边小声说道,“温莎女皇人很好,待我也很好,不用担心。” “小羊,没事的,温莎女皇自有安排。”北冥国国王宫泽拍了拍宫愚的背,“臭小子惹了这么大的事,温莎女皇还留你一条小命,算是万幸,还不去谢恩。” 宫愚走到温莎女皇面前,叩谢:“温莎女皇宽宏大量,宫愚铭记于心。”随即起身向十二国国君鞠躬行礼,“各位国君,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我愿年年向其他国君道歉一百遍,一千遍,换取一支水晶芬陀利华。”庆国女王尤加利讥讽道。 “此事温莎女皇已做定夺,我等切勿妄加评判。”乐思国老国王迈着孱弱的步伐走到了尤加利的身边,对她摆了摆手,“我等均为国君,一国之君,自当有容乃大。” “温莎女皇,容我先行作别,霁国国情尚不安稳,我得先回去处理国事了。”霁王婕此时出来第一个辞行,随后其他列国国君也一一作别。 望着父王与母后离去的背影,宫愚神情寂落。 “说是让你这半年不能回北冥,你真当我温莎姐姐会这么绝情啊。”唐玄跳到了宫愚面前,“你傻啊,你偷偷回去玩两天,谁知道啊,温莎姐姐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替温莎女皇谢谢你。”琳琅也站到了宫愚的面前,“谢谢你没有说出昨晚的真相。” “是哦,我也要谢谢宫愚哥哥,你可算是帮温莎姐姐挡了好大一桩事呢。”唐玄向宫愚行了一个正礼。 “也谢谢你们,能真心站在温莎女皇的立场,她独自一人掌控这方天地,属实不易。”宫愚也连连还礼。 “温莎女皇是我此生的信仰,不是我站在她的立场,是她就是我的全世界。”琳琅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仿佛有光。 十二国宫船渐渐驶离不动明屿,这座极乐净殿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温莎姐姐,这紫色的芬陀利华会带来什么福运啊,我以前只在棠国见过白色的。”唐玄睁着好奇的小眼睛问向温莎女皇。 “紫色莲花是能除祛严寒,带来温暖的。”琳琅抢答。 “哇,北冥国变暖和了,那雪山不是全化了吗,好可怕啊,会不会雪崩啊。”唐玄眼珠一转,思考了起来,“这好像不是福运吧,这难道不会变成灾难吗?” “这……”琳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御星莲华弓与箭的事情他是翻阅了南弥王宫的古籍才有所了解的,有能力驱使御星莲华弓的人,拉弓时,弓弦上会出现御星莲华箭,御星莲华箭射到星空中,会变成水晶芬陀利华,至于这紫色的芬陀利华,书中确实没有过多记载。因为历史上,从未有人射出过带来温暖的紫色莲花,从未有人将御星莲华箭射向北方的冥国。 “三日之后,我们一起去趟北冥国。”温莎女皇望着琳琅说道,“我也确实不知它会给北冥国带来什么,不如我们一同亲眼见证。” “好耶,我要和温莎姐姐去北冥国玩咯。”唐玄开心得蹦了起来,“宫愚哥哥,你给我讲讲,北冥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然后他拉着宫愚,硬是让他陪自己聊了三天三夜的北冥国故事。 三日来,温莎女皇日日召见琳琅,夜夜与他对酒当歌。 第一日,温莎女皇饮至微醺欲睡时,琳琅温柔地将她抱上床榻,为她盖好锦被,然后默默离去。 第二日,温莎女皇饮至微醺欲睡时,嘱咐琳琅今夜不必离开,琳琅依旧是温柔地将她抱上床榻,为她盖好锦被,然后坐在温莎女皇床边,守了她一夜。 第三日,温莎女皇饮至微醺欲睡时,再三重复让琳琅今夜留在寝殿,陪自己一同入睡。琳琅依旧是温柔地将她抱上床榻,为她盖好锦被,然后走向一旁的躺椅,躺在躺椅上望着温莎女皇,心满意足。 三日后,唐玄早早地起了床,快速洗漱完毕后,早餐都没正经吃,拿着油纸包了两个杏仁脆饼就兴冲冲地跑去找宫愚,然后一同去往温莎女皇的寝殿。 “温莎姐姐,今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呀?”唐玄在殿门外喊道。 “进来吧。”温莎女皇听起来才刚刚睡醒,说话的声音绵绵软软。 唐玄走进寝殿,往里屋一瞧,哇,琳琅哥哥也在屋内,莫非是,莫非是!唐玄动了动小脑袋瓜子发出惊呼:“哇,我也要!我也要。”温莎女皇笑了笑:“你要什么?” “我也要每天第一个来温莎姐姐的寝殿!”唐玄大声说完后,又觉得不妥,“也不是每天吧,就如果有可能,有机会,有这个荣幸的话。” “哈哈,无碍,你若是哪天起得同今日一样早,也可以来找我。”温莎女皇摸了摸唐玄的脑袋,“你才十七岁,一定要每天都睡够时间才能继续长高哦。” “嗯嗯!”唐玄对温莎女皇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 旁边站了许久的宫愚一直沉默地望着琳琅,他的眼神让人看不透,无人知此刻他的内心是何感受。 “早上只吃两个杏仁脆饼是不行的哦。”温莎女皇对唐玄说道,“你和宫愚先用早膳,我和琳琅洗整一会便过来。”随后命仙官先端上早餐。 殿门走进一排仙官,每位仙官的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上均放有精致的器皿。温莎女皇招了招手,仙官们将器皿一一放置于寝殿正厅的白珊瑚圆桌上,再一一打开。 一方四格雕花木盒中放了四样果仁:奶珠葡萄、琥珀核酥、雪茶山梅、蜜饯桃干,一尊两层琉璃盘架上层:佛手杏仁糕,下层:四方春饼,一个镂空花纹的玉盘上摆着翠丝青玉瓜球,一碗纯金大盅里盛满白果鲜贝粥,一碟银石片上码着鲜切生鱼片,旁边是五格品类不一的调料。菜品刚好摆放完毕,温莎女皇与琳琅也回到了正厅,禧月仙官捧着一个茶壶倒了五盏茶。 “我们还有客人吗?”琳琅看了一眼屋内的三人,包括自己一共四人。 “小青还没睡醒。”温莎女皇对着手上佩戴的翠绿手链,温柔地说道,“小青,起床啦。”只见,那串手链活动了起来,在温莎女皇的手腕上饶了几圈,掉到了地上,由小细蛇变成了一条粗壮的大蟒,那大蟒幻化成了人形—青竹公子。 整理完毕,众人围坐桌边开始商议今日的行程。 “我戴着小青,宫愚与我一同乘白麒麟,唐玄你同琳琅乘他的火凤,一起前往北冥。”温莎女皇如是说道。 “哇,火凤!琳琅哥哥你能召唤出火凤啊!”唐玄不由得感叹道,“哇,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无量境的武者也太强了吧。” “唐玄你年纪尚小,前途还未可知。”琳琅安慰唐玄道,“你十七岁便达术宗大乘,已经是很厉害了。” “嘻嘻,都是温莎姐姐教的好。”唐玄笑嘻嘻地吃了一块春饼。 “十七岁便术宗大乘了吗,确实厉害,我二十七也才不过刚刚箭宗大乘。”宫愚略感尴尬。 “来嘛,当我的宝贝宠臣,我让你一夜跃剑尊。”温莎女皇望着宫愚,美目笑成了一弯月。 “多谢温莎女皇的好意。”宫愚敬了温莎女皇一杯茶。 “宫愚哥哥快尝尝这块春饼,哇,这里面的肉汁绝了。”唐玄给宫愚夹了一块春饼。 “我倒是觉得这鱼片甚是不错,配着这碟清新的甜酱汁,人间美味。”青竹公子对生肉有着特殊的喜爱。 温莎女皇命一旁的仙官给在座的每人都盛了一碗白果鲜贝粥。 “喝完这碗粥,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温莎女皇吹了吹碗里的热粥。 “哇,马上要出发了吗!我们去玩几天啊?我需不需要多带几件衣服去啊?我还想买点特产回来。”唐玄变得十分兴奋,“宫愚哥哥,我们这个时节去能看到极光吗?” “见得到的。”宫愚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又补上了一句,“如果运气不算太差的话。” “哇,这也太棒了。”唐玄说完便将碗里的粥囫囵下咽,吃完还不忘催促旁边的琳琅、宫愚和青竹公子也加快速度,他想要和温莎姐姐一起结伴出游的心已经快飞出来了。 温莎女皇最后与禧月仙官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五人便动身启程了。 火凤与白麒麟并驾齐驱,行于天际。 从不动明屿的高空往下望去,这片岛屿就像是镶嵌在镜面上的一枚祖母绿宝石,四周净海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好美。”宫愚坐在温莎女皇身后,从白麒麟的脚踏的流云往下遥望极乐净殿,不知何处是天上,何处是人间。 “温莎姐姐你快看啊!”唐玄坐在琳琅身前,他指着云端的几只仙鹤说道,“它们来为我们送行了。” “乖,都回去吧。”温莎女皇举起手,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被触碰到的流云凝聚成团,变成了一只扑腾的云鹤,“跟着它回去吧,小东西们别迷路了。”随后,这只云作的仙鹤带领追上来的仙鹤群往回飞走了。 “如何才能不需要运气凝神就可随意掌控这天地之间的各种灵气?”宫愚望着自己的手心问向温莎女皇。 “不知。”温莎女皇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我生来就可以随意掌控这种力量,不知为何别人都需要运气凝神。” 温莎女皇的回答让宫愚对修行的认知又遭受到了冲击,普通箭士与箭师是大概学生与老师之间的差距,箭师与箭宗之间有一道极难逾越的鸿沟,箭宗升至箭尊那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时的宫愚被温莎女皇带到了箭宗的顶级,离箭尊只有一步之遥即可越过,可那一步之遥,就像北冥国的雪,一眼望不到头。 北冥中篇1 温莎女皇加快了白麒麟的步伐,两侧的风呼呼作响,遇到一些不稳定的气流时,宫愚下意识地将她搂紧。身处万丈高空,宫愚时刻感觉自己命悬一线,他虽不想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温莎女皇身后,紧紧抱住她不敢放手,但是更不愿万一不慎掉落,还得劳烦温莎女皇暂时停下行程去救他,耽误这一时半会的功夫倒是好说,主要是这样更显得自己过于弱小。修为到了箭宗境界是能乘风轻驶于半空之中的,但这般高度的空中,应该是极难做到的。 “琳琅哥哥,快呀,温莎姐姐到我们前面去了!”唐玄看到温莎女皇的白麒麟速度加快,已经赶超了琳琅的火凤,“呜呼~冲呀~”唐玄伸开双臂,十分享受这份纵横于高空之上的快感。 “按照我们现在这个速度,不出两个时辰便可达北冥国边界。”琳琅估摸着算了一下。 “啊?还要两个时辰啊?”唐玄有些急不可耐。 “从不动明屿至北冥国,毕竟我们也算是穿越了环北的半个大陆。”琳琅安抚唐玄。 “也是哦,温莎姐姐掌管的环北大陆是很大很大的。”唐玄一扫刚刚的不耐烦,“我们目光所致,皆是温莎姐姐的天下!”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温莎女皇听到了唐玄的呼喊,“环北十二国归各自的十二个国君掌管,我只是从旁协助罢了。” “温莎姐姐人又温柔又善良又厉害,还谦虚!”唐玄更加大声地朝着温莎女皇的方向喊道。 “你可不要现在大呼小叫的把劲全用完了,等会去北冥国玩就没精气神了。”温莎女皇回头对唐玄笑了笑。 “唐玄遵命!”唐玄说完这句之后便老老实实地坐在琳琅的怀里,安静地看着身下的风景。 唐玄看到下方浅蓝的海面逐渐加深颜色,到一片乌云密布的国度,海面就变成了靛蓝。 “下面是霁国。”琳琅对唐玄说道,“我的表妹和侄子在这里。” “我知道!是霁国太后娜娜莉和霁王婕。”唐玄平日里无事,便喜欢收集十二国的情报信息,“霁国差点被灭国那天,温莎姐姐很早就到了,她同我说其实霁国国运并没有被重新点燃,她是看到了霁王悔过的决心,所以才去帮忙的。” “如果霁国国运未被重新点燃,那苏醒的镇国神兽怎么会甘心回到地下继续沉睡呢?”琳琅不解,“难道一个人可以强大到,不动用御星莲华箭,单凭自己的力量就改变一国之运吗。” “我也不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唐玄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温莎姐姐只和我说,她做了她自己觉得对的事。” “毕竟是温莎女皇。”琳琅注视着前方白麒麟上的身影,他乘火凤一路追赶,也只能一直保持相同的距离,他也不愿去追,若追上,抬头便看不到温莎女皇的背影了。 从一大片一大片的乌云中冲出,脚下靛蓝的海水变得更加深邃,那蓝色的海中有蓝得发紫的海沟,有的海沟紫得发黑,那道道海沟就像是海水受了伤,伤痕斑驳陆离。 “你应该去过渊国吧。”温莎女皇问宫愚。 “去过,我少年时便是去的渊国海岛上修行。”宫愚回答。 “你如今仍是少年。”温莎微微一笑。 “我已二十有七。”宫愚回答的很干脆。 “我亦二十有七。”温莎女皇侧过头望着宫愚,“你看我还算少女吗?” “……”宫愚望着近在咫尺的温莎女皇,他能感受到她平缓的呼吸,他能透过她的眼眸看到天边的霞光,此刻的他,一人独占温莎女皇的美。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哦。”温莎女皇笑了笑,然后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说道,“我亲自去过环北的十个国家,很抱歉,我并未亲自来过北冥国,也未曾来过渊国。” “这并不妨碍您依旧是这片大陆最尊贵的人。”宫愚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的父王作为北冥国的王,也并不是北冥所有州域都去过。” “是嘛,没想到你也很会安慰人哦。”温莎女皇望了眼脚下的山河,“渊国的国王如同他的这片国度。” “您是说他深藏不露,内有乾坤?”宫愚问道。 “他沉稳内敛,不与人争,不与世争,这份宁静致远也算是一种深藏不露吧。”温莎女皇答道。 “那庆国女王尤加利呢,我见她此番来不动明屿,处处都显得嚣张跋扈,咄咄逼人。”宫愚又问。 “她是一个特别的人,有时我感觉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拥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创造,不是靠修为功法,是全凭手工制作出的神奇物件。所以她说话也好、思想也好,都不喜受拘束,她那些怪诞又有趣的发明能带动这片大陆走得更远。” “就算一个人再有才华,也不该因此自满骄纵。温莎女皇,您修为至高却并不以此施压,和各路人打交道,也不见您自视甚高,您为何要如此纵容她的无理呢。”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知行合一。”温莎女皇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她的傲慢,她的刁蛮,终有一天会由另一个人,另一件事将她点醒。” “您这是已卜算过她的未来?”宫愚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温莎女皇那里窥探到了天机。 “我并不精于这卜算之事,我的姐姐温琳是世间第一神卦。” “我曾有听闻,她是上一任不动明屿的当权者。” “嗯,她在很年轻的时候便隐退,将她的位置让给了我,自己一人云游四海去了。” “这便是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了吧。” “哈哈哈,你还说别人看破红尘,我见你这小子也没好到哪去!”这位不管自己如何撩拨的男人居然形容别人看破红尘,都把温莎女皇都给气笑了。 “我……受宠若惊,不敢担待。”宫愚有些羞愧。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温莎女皇的语气听起来是有点生气了。 “啊?”这个问题让宫愚有些不太能懂。 “行了,我就不信你跟我呆上半年还是现在这副呆头呆脑。”温莎女皇实在也是没辙了。 “女皇陛下,莫怪莫怪,兴许我也是遗传了我母亲。”宫愚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胡乱回了一句。 “我虽没去过你北冥国,但是这片大陆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可都了如指掌。你母亲小羊可算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年为了追随你父王可是吃了不少苦,你呢,你都遗传了些什么啊。” “我都还未听说过母亲的故事,您可否讲与我听。”宫愚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然后,温莎女皇就将北冥国的陈年往事都一一细述给了宫愚,故事讲到小羊终于成为王后,一行人也刚好来到了北冥国的边界。 “温莎姐姐!快看啊!”唐玄一到北冥国就像满血复活了一样,振臂高呼。 温莎女皇驾驭白麒麟往下方半空中行驶,穿过底层云雾,宫愚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北冥国。 天空中徐徐往下落的是颗粒状的冰晶,阳光穿透云层直射在北冥大陆,那一颗颗冰晶就像是水晶帘幔一般挂在整个北冥国的空中,落到地上不再成为厚重的积雪,它们触碰到房屋、人群、地面瞬间融化,原先覆盖的白雪一大半融汇成了河流,河流清澈透明,滋养了岸边的树荫,绿树抽细枝,鲜草吐嫩芽,花枝开新蕊。另一小半积雪仍被保留,它们存于屋顶,存于郊外,存于山峦,它们的存在使得北冥仍可被叫作雪国,但只有薄薄一层软雪,此时的雪不再是吃人、杀人的雪,而是晴朗天空下,温暖空气中,供人玩耍、欣赏的雪。人们撇去繁冗的冬衣,女娃娃穿上小花裙,男孩子光着脚丫到处跑,大人们也都只穿两层轻衫便可悠闲地漫步街头。有些人撸起袖子在城外山脚下打雪仗;有些人一个猛扎跳入河流捞以前被冰封在湖里的鱼;有些人围桌吃热锅烤肉,边吃还边吆喝小二再来一份冰糕。妇女们开始学习其他国家女人的穿衣打扮;曾经卖炭为生的老翁卖起了凉粉;农民们向东棠国来的人讨教如何种植水稻高粱。这身处在温暖的春季,却又能看到满目的雪景,这副景象在环北大陆上独一无二,堪称奇观。 “太有趣了吧!”唐玄跳下火凤,自己御风前行了数十米降落到了一片湖中,这湖面一半流动,一半被冰封,刚好被冰封的部分连成了一条通道,走上去能到达湖的另一边。 “呜呼~呜呼~”唐玄在冰桥上来回滑动,喜不自胜。 “你栽到湖里去我可不得去捞你啊。”琳琅对着唐玄喊道。 “哈哈哈,你不会的,琳琅哥哥,我知道你最擅长以剑御水了。”唐玄玩得更开心了。 “你果真还是收集了挺多十二国的情报。”琳琅只得摇了摇头。 “琳琅哥哥是除了温莎姐姐外,年轻一代修行者中的最强,你这么厉害我当然要查查啊。” “那你可知为何我当日在极乐净殿与温莎女皇的随行仙官,好像是叫禧月吧,和她缠斗之时,我总感觉不是她的对手,如果拼尽全力可能只有五成胜算。”琳琅向唐玄问道。 “那不是你的问题,因为你是在极乐净殿里和她打啊,极乐净殿是个有灵气的活物,禧月姐姐在殿内与你能有五五开,在别处一定打不过你。”唐玄没有多想便得出结论。 “你的意思是,极乐净殿这座宫殿能助她提升修为?” “嗯,我的修为也是长居极乐净殿得到升华的,我们长期居住在殿内,这座活物也会慢慢接纳我们,将自己的灵气灌输给我们。若是在殿内打斗,它也会帮助自己认可的人。”唐玄停下了玩耍的脚步,走到琳琅身边,专心为他解答疑惑。 “它也会接纳我吗?” “会啊会啊,它听温莎姐姐的话的,要不然你当时怎么一下就找到极乐净殿的。”唐玄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其实温莎姐姐不一定是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情愫,才让我们成为她的宠臣的。” “此话怎讲?” “我总觉得我们成为温莎姐姐的宠臣,或多或少都有政治因素在里面。我那年不顾一切地去不动明屿找温莎姐姐,当然是因为我十分喜欢温莎姐姐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和我二姐争夺王位。我本来就没有那个心思的,但是因为上官空明女王,也就是我的母亲对我的偏宠,使得二姐心生猜忌,我不想因此弄得王族不和睦,从而影响到整个东棠,整个环北大陆。” “没想到小小的唐玄也是考虑周全,心思缜密之人。”琳琅感叹道。 “没有啦没有啦,主要还是因为我超级喜欢温莎姐姐!”唐玄怕琳琅误会,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那么按你所说,青竹公子也是?”琳琅接着问道。 “对,成为温莎姐姐的宠臣,意味着身份地位也变得高贵,她本有意扶持乐思国老国王,心疼他老人家孤苦无依,所以提拔了乐思国的一条灵蛇,从而拔高乐思国在整个环北大陆的地位。”唐玄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我猜测的啦,小青哥哥毕竟也是又高又帅的,温莎姐姐肯定也是真心喜欢!” “所以,我也是吧。我当时来借箭,是南弥国娅氏王族的危急存亡之间,而娅氏一族本身就对不动明屿很是敬重,所以温莎女皇为了让娅氏继任,从而提拔了我。”琳琅的表情也变得落寞。 “不是的,不是的,虽然温莎姐姐也多多少少会考虑到这个层面,但是她一定也是对琳琅哥哥充满好感的!”唐玄感觉自己好像开了一个不好的话题,想努力安慰琳琅。 “我对温莎姐姐可是只有弟弟对姐姐的爱,如果琳琅哥哥你是真心非常喜欢温莎姐姐,我一定支持你!”唐玄继续为琳琅鼓劲。 “无碍,我看她安好,我便好。”琳琅笑着说道。 “我也是哦!我也是真心希望温莎姐姐幸福的。”唐玄和琳琅聊得十分投机。 “雪停了。”温莎女皇伸出手去感受了最后一片雪花。 “温莎姐姐,你快看啊!”远处的唐玄指着天空惊呼。 天空中降下紫色的天虹,这紫色天虹在一片蓝色晴空的映衬之下并不是特别显眼。 “宫愚哥哥,这就是北极光吗?”唐玄走到了宫愚与温莎女皇面前。 “嗯,这应该也是一种极光,在北冥国最西边的郦州城里看北极光是最好的,到了夜晚,一整片夜空都会被笼罩在一道道绿色的光幕中。” “哇,温莎姐姐,我们去郦州城吧。”唐玄期待地望向温莎女皇。 “不急,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耶,吃热锅!吃红油热锅!宫愚哥哥跟我讲过他的家乡美食,我最馋这个了。” “那容许我先行去禀告我父王,让他亲自为温莎女皇接风洗尘。”宫愚正欲驾轻功而行,被温莎女皇拦下了。 “不必叨扰北冥国王,我们一行来此的事情被越少人知道越好。”温莎女皇如是说。 北冥中篇2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北冥都城的一间酒楼中。 这间酒楼刚刚换上了新的牌匾,小二向新进门的客官们介绍:“我们寒梅惹香楼今日正式改名为春酒沾芳楼,客官,您里面请,待我向你细说咱们更名的故事。” 温莎女皇一行人一入了这酒楼的门,在座的甭管吃饭的、品茶的、听曲的、唱戏的、引路的、端菜的、管账的等人都停下了这手中、口中的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向温莎女皇,然后目送她进了二楼的厢房。 “她是我们国家的女子吗?真美呀,仙女似的。” “银发确实是我们北冥人民的发色,那红色眼珠子我倒是没见过。” “不过也是因为天气变暖的原因,最近倒是有很多国外的游人来我们北冥啊。” “哈哈,老子我这一辈子呆在北冥,一辈子都想方设法偷渡去别的国家,他娘的,去讨饭的准备我都做好了,结果这天不冷了,雪也不下了,外面国家的人反而跑来我们北冥耍。” “干杯干杯,为这盛世干杯!” “你说这天气会不会又突然下起大雪,变回以前那样啊?” “呸呸呸,就你嘴欠!” “哈哈哈,我自罚三杯!” 酒楼里宾朋满座,各桌宾客你一言我一句地侃天说地,气氛祥和,热闹非凡。 小二将写满菜品的竹册递于琳琅,琳琅双手呈与温莎女皇,而温莎女皇示意让宫愚来点菜。 “宫愚,北冥有什么美味你应是最清楚的。”温莎女皇看了一眼竹册便给了宫愚。 “宫愚哥哥,我要花牛片、花猪片、花羊片、野鸡杂、野香菌,啊,还有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唐玄凑到了宫愚身边,对着竹册上品目繁多的菜肴一顿比划。 “小青哥哥,这些都是未熟的生肉,等会我们下锅烫熟吃,你若喜欢,可以直接生吃。”唐玄对青竹公子说道。 “不错,正合我意。”青竹公子点点头。 “琳琅,今日还陪我饮酒么?”温莎女皇望向琳琅,她的眼角好像永远都含着一丝笑意。 “当然,琳琅乐意奉陪。”琳琅也回温莎女皇以微笑。 “宫愚,你们北冥有什么好酒?” 温莎女皇刚刚问完,还未等宫愚回答,这一旁的小二先抢答了:“诶呀,姑娘想要尝咱们北冥国的酒呀,那您真是来对地方了。” “哦?怎么说?”温莎女皇继续问。 “咱们春酒沾芳楼,您听这名就知道咱们酒楼的酒肯定不一般呐!我们原先是叫作寒梅惹香楼,那是因为我们的镇楼宝贝就是那香梅酒。哇,寒冬里的腊梅,那叫一个香啊,引此梅入酒,酒润而不烈,甘而不燥,香而不俗,就这么咂摸一口下去,害,别提有多美。” “有多美?”温莎女皇笑着问。 “诶,那也是没有您美,嘿嘿嘿。”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就来先三坛香梅酒。” “得咧,这位仙女客官要不要再尝尝咱们的新品,春芳酒。” “也上三坛吧。” “好嘞,谷雨厢房三坛香梅!三坛春芳!” 随即,宫愚和唐玄也把菜点好了。 不出片刻,一位壮汉端着一口大锅进了门,将此锅置于桌中间的炉灶之上,点了火,然后打开了窗,让厢房内烧火的烟气散出去。那大锅中添了十余味香料和几大块红油块块,大汉提起油壶往锅里一倒,那油壶里浓郁的汤汁和那锅中的香料油块这么一混合,只听那锅里滋滋作响,汤面上还股出泡泡来,满屋浓香四溢。 小二也将菜品上齐,并嘱咐热锅已开,可以下菜开吃了。 “温莎姐姐,我给你烫个牛肚,我昨天夜里专门向宫愚哥哥讨教过了,要烫八下,多一下老了,少一下生了。”唐玄说完便将烫好的牛肚夹给温莎女皇。 “这是我为大家调制的秘制酱料,我们北冥的口味,可能有些味重了。”宫愚端上了五碟酱料。 “你可能有所不知,温莎女皇从不食芫荽。”琳琅看了一下料碟,然后起身,“我再去给温莎女皇单独调制一份。”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看起来挺好玩的,我要多调几份。”唐玄也屁颠屁颠地跟上琳琅。 不一会儿,琳琅与唐玄进门,温莎女皇的面前马上多了两份料碟,一共三份。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以茶代酒敬温莎女皇一杯。”宫愚正欲起身,琳琅先站了起来。 “以茶代酒未免也太无诚意了,我来敬温莎女皇一杯。”言毕,琳琅将手中一整杯的香梅酒一饮而下。 “好说,那我敬温莎女皇一杯春芳酒。”言毕,宫愚将手中一整杯的春芳酒一饮而下。 “你们不吃,那我可吃光了哈。”唐玄督促二人不要只光顾着喝酒。 “温莎女皇,这是我们北冥地道的黑糖麻薯饼,您尝尝看。”宫愚为温莎女皇夹了一块饼,没过几秒钟,琳琅又为温莎女皇夹了一片刚刚烫熟的牛肚。 “你们先把自己喂饱,我有手有脚。”温莎女皇见状,无奈地笑了笑。 突然,宫愚和琳琅同时站起来给温莎女皇敬酒,他们两个双双对望,也很是惊讶,因为这并不是预先商量好要一起站起来的,可是说巧不巧,就在那一秒,他俩也不知怎么同时想到要给温莎女皇敬酒。 “两位弟弟好生吃酒,好生食肉,不要总打扰温莎女皇用餐。”青竹公子有些看不下去了。 于是站起来准备给温莎女皇敬酒的两人,只得互相对饮,这情此景看得温莎女皇掩面偷笑。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琳琅连连敬向宫愚,而宫愚也不甘示弱,整杯整杯痛饮。满屋都堆满了空酒罐,直到小二进来说:“各位爷实在海量,咱们店的酒都被您二位喝干净了,一滴都不剩了。”这时,琳琅和宫愚才环视了一圈厢房四周,果真酒罐堆积成山。唐玄也陪着两位哥哥喝了不少,也有些醉了。 三人半醉半醒着,你一言他一语地聊了起来。 “唐玄,我好羡慕你啊,从小就能认识温莎女皇。”琳琅趴在桌上,握着空酒杯说道。 “琳琅哥哥,我也羡慕你啊,一身好修为,能帮温莎姐姐做很多我做不了的事情。”唐玄迷迷糊糊地回道。 “我也羡慕你们,生于富裕的国家,过得自在顺遂,没有重担。”宫愚喝得晕晕乎乎,心里想到一些话张口就来。 “宫愚哥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不能做吗?我帮你。”唐玄傻乎乎地笑着说道。 “太多了。”宫愚拿着空酒杯敬了琳琅,“我敬你是条汉子。” 琳琅也拿着空酒杯回敬道:“你也不赖。” 然后两人就这么喝了一口空酒杯,不过温莎女皇倒是觉得他们酒后的荒诞行径有些可爱。 “温莎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北极光啊。”唐玄似乎并没有完全喝醉,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北极光的事。 “你们喝多了,今夜就先住店歇息吧。”温莎女皇看了看窗外,天边日光沉降,已不似初临北冥时的亮堂了。 “我没喝多,我还可以喝。”琳琅不再趴倒在桌上,装模作样地坐得笔直。 “我也没醉,我很清醒。”宫愚也跟着坐正了。 “哦,没喝多啊,等会你们两可不要从火凤上摔下来。”今夜,温莎女皇自己其实也饮了不少酒,“你们若是从这万丈高空摔下,且不说有没有命活,若是脸先着地,毁了容我可就不要你们了。” “啊,温莎姐姐不要我了。”唐玄猛然一下清醒了过来,“啊,没事没事,小青哥哥精通医术,我让他把我容貌换成温莎姐姐喜欢的样子。” “傻孩子,你现在的样子,我就很喜欢。”温莎女皇温柔地看着唐玄。 “嘻嘻,温莎姐姐说喜欢我。”唐玄笑得好甜。 此时青竹公子为在座的五人倒了五盏茶,茶底是他刚刚去向酒楼后厨要来的几味香料。五人喝完,顿时清醒了许多,宫愚与琳琅面面相视,释怀地笑了出来。 一通商议后,决定今夜即刻出发前往郦州城观看北极光。 还是和来时一样,宫愚与温莎女皇同驾白麒麟,携青竹公子于手腕间,唐玄与琳琅乘火凤,一同向西方飞驰。 虽说喝下了青竹公子调制的醒酒茶,但是由于这手旁无太多适合的原料,所以这茶的醒酒之效只有五成,也好,唐玄现在小脑袋瓜子还有些昏沉的,现下能落得片刻清静。 没用多久就到了北冥国西边的郦州城,果然见到了夜幕之下的北极光,夜空中星光闪烁,云朵低沉,仿佛触手可及,一大片的碧绿光影在这片星云上跳动,倒映在地面上也是一片绿莹莹。白麒麟与火凤停留在了这片绿色光带之下,众人无不感叹这份良辰美景。 “那边也是北极光吗?”唐玄看到了最西面边界上有一阵异动,一片黑压压的庞然巨物在翻涌。 “不是,我未见过这种景象。”宫愚仔细看了看大陆最西边的土地,那黑乎乎的庞然巨物如一整座宫殿那么大。 “温莎姐姐,那是大妖怪吗?”唐玄问温莎女皇。 “不可能,水晶芬陀利华的福祉能维持半年,这半年不可能有妖兽能侵犯这片土地。”温莎女皇皱起了眉头,她立刻做出决断,驾白麒麟往继续往西边前行。 “琳琅哥哥,快跟上呀!”唐玄话音刚落,琳琅马上回过神,驱使火凤火速向前追赶温莎女皇。 宫愚逐渐接近西边,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终于,温莎女皇看清了那庞然巨物究竟是何物,那不是妖兽,也不是极光,是北冥国本土的陆地!那片土地仿佛在呼吸,在震动,在苏醒,它化作一股翻天巨石浪正在向郦州城袭来,它一面翻涌,一面吸纳着新的土地,那巨石浪越翻越高,一副吞噬天地之势。 温莎女皇正欲拔出佩剑,琳琅赶上前来:“不必劳烦温莎女皇了。”他手指在空中划开一道裂痕,从裂痕中拿出了朱雀陵光弓,他对准巨石浪的中心射出一道火光,离弦之际,一声凤鸣响彻云霄,那道火光强劲而有力地击穿了石浪,可这并未阻挡石浪的前进,它的底部仍在不断往前卷入新的土地。琳琅又拉一弓,三箭齐发,每一箭射出的火光都比刚刚那支更为粗壮,三道箭光直接将石浪底部掀翻,一整面厚重的浪墙瞬间坍塌,扬起了漫天尘灰,尘灰中还夹杂着碎冰。琳琅抽出断水剑化冰为水,化水为幕,罩在了温莎女皇一行人周围。 “结束了吗?”唐玄小声问温莎女皇。 漫天尘灰中悚然竖立起一个高高的黑影。 “才刚刚开始。”温莎女皇的手刚刚触到剑柄,就被琳琅轻轻地握住:“交给我。”他深情地望着温莎女皇:“就算你是世间最强,也是我最想守护的人。” 一道道燃着烈焰的光雨从天空直冲向那座高高的黑影,琳琅随即又朝天空中补了一箭,只见天穹之上炸裂出一大圈洞口,那火光四溅的洞中出现一座巨石山,巨石山通体裹满了滚烫的岩浆,在那道道光雨中往下沉降,周围的空气都烫出了白烟,大地之上残存的冰雪也被那股强大的热气蒸发掉,天空摇摇欲坠,大地都在震颤。琳琅伸出右手,握紧掌心符印,岩浆巨石山嘭地一声落地,死死地压住了那座黑影。顷刻间,北冥国西边的大陆都往下沉了三分,郦州城的百姓发现了异动,城内人民躁动不安,人头攒动。 “结束了吗?”唐玄又小声问温莎女皇。 那个被压得死死的黑影也被浓烈的岩浆包裹,还未平息半刻,黑影变成了一个浑身冒火的庞然大物,那东西张着一个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把整座岩浆巨石山吞下,巨石山与怪物融为一体,它长成了一条巨型赤炼蝰蛇,无眼无尾,只有硕大的蛇头和一张深渊巨口。 “那是什么呀,是蛇吗,怎么没有身体啊?”唐玄对这怪物似乎还饶有兴致。 “也许整片北冥大陆皆是它的身体。”温莎女皇内心感到了一丝不安。 琳琅原地呆滞了三秒,陷入了三秒钟的思考。 以石击石,无效,以水灭火,可行。 于是,他收起朱雀陵光弓,抽出断水剑,跳下火凤,来到了陆地上。他凝气于剑锋,运功于剑身,脚下聚起一圈环形水阵,伴随着他的一剑挥下,剑气与水阵结合,无数道贴着地面疾行的水刃横劈向那条赤炼蝰蛇与陆地的连接处。他冲向前方瞬移到了蝰蛇的头顶,在水刃快要接近蝰蛇本体时,他持剑刺破蝰蛇颅顶,猛然俯冲,辽阔长空之下传来轰隆巨响,赤炼蝰蛇被一劈两半,分崩离析。那分崩开的蛇首在离析落地之后,从地面上又长成了无数个头颅,它们疯狂地撕咬着地面,大陆边缘残破不堪。 “温莎姐姐。”唐玄双手结印召唤出一根金光熠熠的九环锡杖,他转头望向温莎女皇,“等我回来。”说完便纵身一跃。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究竟涅槃。”唐玄默颂心经,一片金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持杖点地,点三下,默念一遍心决,再点三下,闭眼诵读:“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随着最后三下点地,那片长有无数头颅的地面之上,出现了九鼎金钟。“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唐玄话音刚落,天边那九鼎金钟轰鸣作响,声声不息。 “你们怎么一个个开局就放大招。”温莎女皇无奈地摇了摇头。 北冥中篇3 钟鸣声贯彻地表,那群龇牙咧嘴的怪物被震慑住了,其中的一部分头颅停止了撕咬,大地稍稍恢复了平静。唐玄举起九环锡杖往地面狠狠一插,那九鼎金钟融汇成一口巨型金鼎,它如土地神一般稳立在那片魔化的土地上。 “温莎姐姐,我好厉害哦!”唐玄朝远处半空中的白麒麟喊道。 “嗯。”温莎女皇快速赶到唐玄身边,将他抱住。 温莎女皇将唐玄抱起的一瞬间,那口金鼎猝然倒下,正是往唐玄刚刚站立的方向倒去。金鼎落地一瞬间化作乌有,鼎下站着的是拔出倾城剑的温莎女皇,温莎女皇低下头对唐玄说道:“确实厉害,都快把自己砸死了。”然后留唐玄在白麒麟上,自己支身前行。 “琳琅,辛苦了。”温莎女皇走到琳琅身边,她手腕处的翠链滑落,落地后迅速幻化成一条通天巨蟒,巨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驰至大陆的魔化地带,它用健壮的蛇身紧紧裹住石怪们,然后扭曲着身体将他们粉碎,它口中飙出一滩墨绿色毒液,将另一片蠢蠢欲动的石怪尽数腐蚀。似乎取得了成效,巨蟒想要铲除更前方的石怪,往前爬行了不到七里路,却突然倒下了,他闻道了周围全部都是硫磺的气味,刚刚那座岩浆石山中残留了大量的硫磺,那股气味铺天盖地,愈渐浓郁,正常人都无法呼吸,更不用说天性最怕硫磺的蛇类了。那条巨蟒倒地不起,不得动弹,被腐蚀的大地正在慢慢修复,它用难以想象到的速度蚕食着周围的土地,直到它即将把这条巨蟒也一并吞噬。 “我身边怎么都是一群笨蛋,全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温莎女皇皱了皱眉,一剑下去,直接将北冥大陆边缘的土地劈开一道深渊裂口,那道裂口正好将巨蟒与正欲吞噬他的土地之间划分开。“琳琅,小青需要一点水。”说完,琳琅便举起断水剑,将大陆边缘海面的水引入内陆,汇集到巨蟒身边,将他冲到了温莎女皇的身边。巨蟒在温莎女皇的轻抚下睁开双眼,他说:“修炼百年,不过如此。” “你不算弱,天性罢了。”温莎女皇告诫众人原地待命,“都不许动,我可不想被自己人坑。” “倾城,你认为这次我们需要用多久摆平。”温莎女皇独自走在陆地上,她低头问向自己的佩剑。 “这一次,它不是人,不是妖,无任何灵气流动,我无法估量。”倾城剑灵思考了一会回答。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吗。”温莎女皇笑了笑,凛冽寒风席卷而来,她的银发飘逸。 “愿一切都如您所愿,尊贵的女皇。”倾城剑灵回答完毕,温莎女皇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划出数道剑光,那道道剑光一齐发出,远观如一轮新月升起,剑光往前推移,满月破裂,碎成了无数道芒刺,那蜂拥而至的芒刺接连扎到魔化大陆的地表,地表股出黑色的肿泡,那些肿泡又被接连射来的芒刺扎破,这感觉就像是在为血脉不通的病人进行针灸。接着温莎女皇集中全力挥剑,弹指一瞬间,随着剑刃从头顶滑落到脚下,郦州城外的这片边缘大陆被直接脱离出了北冥境内,形成了一座孤岛。 这座孤岛被划分出去后,便再也没有过挣扎了,就像一座原本就处在海面的小岛,平静宁和。 温莎女皇正欲收剑,脚下的土地又开始了颤动,从接近郦州城的那边的地界开始,土地再次翻腾了起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想要撕扯,毁掉这片土地。没完没了,地面的土壤石块又被连根掀起,它转瞬之间来到了郦州城下,温莎女皇迅速赶去,她想要保护出城逃难的百姓。 在城墙脚下,站着一个男子,他背对郦州城,直面即将摧毁城池的滔天石波。 他手无寸铁,只在胸前结了一个简单的符印,那是一道每个修行者入门时都会学习的符印。 “行、兵、斗、者、皆、列、阵、在、前。”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颤抖喊出这几个字。 符印结成,那面滔天石波停了下来,渐渐退去,大地恢复了正常。 这一次,好像才是真的结束了。 “宫愚,你究竟是什么人。”温莎女皇问那个男子,她这一生看不透的人也许只有这一个。 “我只一心想保护我的国家。”宫愚擦了擦脸颊的灰尘,转过头去望着温莎女皇,他脏兮兮地脸颊上又露出了那个让她心动的笑容。 “这,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唐玄和琳琅也走了过来。 “结束了,但我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温莎女皇望着这片刚刚还是一片狼藉的土地,现在又自行恢复如初,“我们得去一趟海王宫。” “我也要去弄清楚!唐玄可是要精通环北大陆所有知识的人!”唐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各位郦州城的百姓,大家可以安心回家了。”温莎女皇对着身后落荒而逃的人民说道。 “救命啊,跑快啊。” “天灾啊,老天发难了!” “我还有孩子,让我先走。” 恐慌的氛围还未消散,人群依然还在往城外涌动。 “大家请务必相信这位仙女姐姐,她就是来自不动明屿的温!莎!女!皇!专门为了平息郦州城外的妖兽,大家看啊,妖兽就在那块被分离出去的岛上,他被封印了,大家,没事了!”唐玄这么一说,百姓听到“温莎女皇”四个大字后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确认了真的安全了,纷纷望向眼前这位银发赤瞳的女子,并陆陆续续地表示感谢。 “唐玄,你就这么把温莎女皇的身份暴露,可以吗?”琳琅感觉不太对,小声对唐玄说道。 “无碍,这趟出行,只要不要让外人知晓宫愚也陪同我们一起来了北冥就好。”温莎女皇摸了摸唐玄的小脑袋,继续低声说道,“他若不报出我的身份,这群受苦受难的百姓是轻易不敢回家的。” “嘻嘻,我真聪明呀。”唐玄满足地笑了。 “女皇大人啊,那妖兽还会不会来啊?他死没死啊?”人群中的一位壮汉问道。 “我已将它封印,请勿担心。”温莎女皇语气坚定。 “这是天谴吗?是因为我们享受了几天的温暖,惹了天怒吗?”一位妇人大声问道。 “是我们北冥国的百姓不配吗?我宁愿继续遭受寒冷,也不想被妖兽吃了!”另一位妇人抱着一个婴孩呼喊。 “说啥呢,俺宁愿被妖兽吃了,也不想挨冻了!”一位大叔嚷嚷。 “老子也不怕被吃,那就是一下子的痛,咔嚓咔嚓,人没了就没了,挨冻那可是要遭一辈子的罪!”另一位大叔附和着。 “妖兽不会再出现于北冥国境内,郦州城安全了。”温莎女皇并未过多理会喧嚷的人群,她温柔地望着那位妇人怀中的婴孩。摸了摸他粉嫩的小脸蛋,“都回家吧” 宫愚在一旁看着温莎女皇抚摸婴孩的样子,看得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容。 这群人没有因那个所谓的妖兽而受到伤害,受伤的皆是,大地剧烈震动时,被吓得自己从高楼往下跳导致摔伤骨折的人,或是,随着一大波人群出逃时被不小心踩踏擦伤的人。接着,温莎女皇带着众人为郦州城的百姓布施医药,望着温莎女皇在城中布施的身影,那股被宫愚压抑在心底的仰慕又渐渐萌生。一切处理完后,温莎女皇一行人便出发前往了北冥国都城。 在那支水晶芬陀利华没有来到北冥国之前,连都城的海王宫都是一片冷寂。不像是南弥国的日冕宫,一处宫殿放上几颗极光石便可享受凉爽,海王宫内就算是到处放满南弥国运来的灼热石,也只能减少几分寒气。南弥国的热,炎热酷暑,差点能烤化石头,北冥国的冷,极度严寒,海面之下十几米皆是冰封,有道是:宁愿在南弥国热死,也不要在北冥国冷死。 海王宫建造在都城里一片能见到阳光的地界,它以厚重的墙体御寒,周身覆盖银灰花岗岩石,整座城堡如天神般严肃穆地伫立于苍茫天地间,不畏严寒,不困娇花,孑然独立。 宫愚终于回到了海王宫,他驻足于城墙外,一时间,感到熟悉又陌生。曾经被大雪覆盖的塔顶,现在光洁亮丽,一尘不染。檐边凝结的锥形冰凌没有了,露出一排排精美的浮雕雕花。城堡外圈种满海棠树,驻守的士兵也换上了轻甲。 北冥国国王宫泽与北冥国王后小羊亲自出来迎接。 “见过温莎女皇,见过南弥国大统领,见过棠国大王子。”宫泽拉着小羊连连作揖。 “见过北冥国王。”温莎女皇随后走近宫泽身侧,小声说道,“宫愚随我们一同回来了,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我让他稍后再进来,以免生出事端。” “万分感激!”宫泽抱拳致谢,一旁的小羊好像也听懂了,连连点头。 随即,一行人进入海王宫正殿。 北冥后篇1 宫泽宴请大家一同用餐,这是一次极富北冥王室贵族特色的餐宴。一行人先焚香沐浴,然后穿着浴袍进入暖和的温泉水池中,此处温泉是修在两棵生长连结在一起的巨型榕树之上,它粗壮的树干雕成了扶梯,枝头交错处形成一个内凹的圆盘,内可同时容纳至少二十人同时浸泡,圆盘中有从树根往上突涌的热泉水,泉水溢出滴落到地下,一部分滋养了旁边的植物,一部分被树根吸收,再经过树筛过滤,又重新回到了水池中。水池中修了一张不规则的长桌,桌上放满异国珍馐:一面圆形饼皮被烤得焦脆,上面撒有各种肉条和蔬菜丝、一块面饼上叠放了肉饼青菜和满满酱汁,最后上面又盖了层面饼、细细长长的土豆条被油滚得酥脆绵软,佐以微咸的番茄浓汤、熏制的牛肉肋排淋上黑胡椒酱汁、幼嫩的鸡仔被整个炸至金黄、土豆搅打过筛成细腻软泥再泡进肉汤、洋葱章鱼丸夹紫菜包进饭团内、劲道爽口的面条加上鲜虾酱、烤得焦香的坚果拼盘、丝滑的蛋奶香软酪、堆满各式水果的冰糕、还有一人一杯牛乳与茶水的混合特色饮品。 “按《九章算术》里的四舍五入法这么一算,等于是我和温莎姐姐泡过澡了!”唐玄笑得合不拢嘴。 “咳咳,这只是一种用餐方式,你不要想得太多。”琳琅提醒一旁的唐玄,自己好像也有点开心。 “普通的土豆也成做成这等美味,甚好。”温莎女皇让大家也一起用餐。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习惯用筷子吃东西的,北冥国怎么还弄出新家伙了?”青竹公子拿起手上的刀具和叉子进食,有些不太熟练。 “拿一副碗筷给这位公子。”宫愚吩咐站在池边的侍卫。 宫泽亲自为大家介绍菜品,众人愉快地用餐完毕后,宫泽为每个人都准备好了一套客房,温莎女皇并没有准备直接睡下,她在客房内换上一条长裙后便出了房门,走去了宫泽的书房。 “啊,见过温莎女皇。”宫泽看到走进来的温莎女皇,连连行礼。 “不必多礼,今夜只有我和你。”温莎女皇对着宫泽若有似无地一笑,然后将房门紧掩。 “这么晚了,温莎女皇可是有要事?”宫泽一时有些发蒙。 “是很重要的事情哦,让其余人散去吧。”温莎女皇望了一眼房梁之上。 “额,我这就命房梁上的暗卫离开。”宫泽强装镇定。 “嗯,也不要让王后和宫愚进来。”温莎女皇特意附上了一句。 “遵命。”宫泽原地站着不敢轻举妄动。 月色总是会给夜晚发生的一切添上几分暧昧的氛围。 宫泽毕恭毕敬地为温莎女皇倒茶,被她制止了,她示意宫泽放下茶壶:“有酒吗?” “有,半甜红葡萄酒和半干白葡萄酒,请问女皇更青睐哪种?”宫泽弯下身打开了书房藏酒的木柜。 “你拿一种自己喜欢的便可。”温莎女皇的脑袋微斜,她望了眼窗外的月色。 “请。”宫泽为温莎女皇倒了一杯半甜红葡萄酒。 “纯净、集中、饱满、甜美。”温莎女皇饮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一会,“有一丝丝酸度,回味持久,好酒。” “女皇陛下,品味极佳。”宫泽与温莎女皇轻轻碰杯,也饮了一小口。 两人从北冥国的传统热锅聊到了边境的北极光,又从北极光聊到了王后小羊故居郦州城。 “郦州城外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温莎女皇这会才说到了正题之上。 “听说是妖兽横行?”宫泽不知饮了多少酒,他那木柜里的半甜红葡萄酒已被喝空了。 “不是,被水晶芬陀利华庇佑的国土不可能被妖兽入侵。”温莎女皇举起水晶酒杯,透过酒杯杯身望向窗外那轮皎月,被折射的白光,像极了那朵水晶芬陀利华。 “那是地质灾害?”宫泽的意识似乎还是颇为清醒。 “不是,那片土地被魔化了。”温莎女皇将手中酒杯转动,杯身折射的完整月光被分割成了无数零碎的光点。 “土地变成了魔物?”宫泽想了想。 “不是简单的那种妖魔化,因为有水晶芬陀利华的存在,那种魔化就像是这片土地必须经历的一种变化,不是灾难,更像是一种蜕变。”温莎女皇此时双目直视宫泽。 “这……”宫泽想到了点什么,眼神有些闪躲。 “不知北冥国君可否带我去海王宫的藏书阁,我想去查阅北冥国千年以来的历史演化。”温莎女皇放下酒杯,转过头去。 “好,我这就带您去。”宫泽长吁一口气。 宫泽带着温莎女皇从密道进入了海王宫的藏书阁,阁内第一层中央是一座冰雕的海王宫模型,四周是一千年来北冥国的历代国君的造型冰雕,第二层往上才放满藏书。 宫泽想要带温莎女皇直接上二楼翻阅藏书,但温莎女皇却在一楼的冰雕前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宫泽只好先作罢。 “他们是一千年来我北冥国的历代国君。”宫泽向温莎女皇介绍。 “这些冰雕都是为了纪念逝世的君王吗?”温莎女皇问道。 “是。”宫泽回答。 温莎女皇刚刚还和蔼可亲的神态突然变得肃穆严厉。 “那为何还有你自己的冰雕?”温莎女皇只简单扫了一眼便尽数查阅完。 宫泽不知如何再隐瞒下去。 “对不起,温莎女皇。”宫泽双膝跪下,“我并不是北冥国真正的君王。” “我听你慢慢解释。”温莎女皇对这个酒后吐真言的宫泽,并没有敌意。 “我原本是镇压在海王宫下的上古神兽鲲冥。二十九年前,也是我初遇北冥王后小羊的那年,在我遇到她之前,北冥国国王做逆天之事,行亡国之道,我本是要将整个北冥摧毁,重新建立国家政权。但是在北冥大陆生死存亡之际,北冥国王对我说了一番话,解释了他的所作所为,阐述了他心中的大义,我深有所感,于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只为保全北冥国,那时的北冥国王无储君,无旁支,他将整个北冥托付于我。于是,他魂归大地,我借他身形继续守护北冥国。”宫泽徐徐解释道,全程不敢抬头。 “逆天之事,亡国之道,有何大义?”温莎女皇的脸庞全无笑意,清冷的月光从藏书阁的长窗中照射进来,此刻的她,孤高而冷艳。 “女皇陛下,请息怒,容我为您细细讲述:他身为北冥国君,执掌这么一片冰封冥府般的国度,他微服私访了一年民间生活,感受到了普通人生活的艰苦,他深知无法顾全所有的国民。每年国内能为普通百姓提供的煤炭、粮食、织物等生活必需品供给量无法满足国民总数的一半,若按人头平均分发,每家每户在这片国土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甚至是生不如死。他所谓的恶行也是痛下决心才决定,全体国民活得痛苦不如一半国民尚可苟且。” “当年,是他致使北冥人口骤减?”温莎女皇的眼里燃起了怒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是的,他暗地里用各种手段将北冥国人口减少了一半,全国封锁消息。他知道不动明屿的神官在极乐净殿有十二面专为观察十二国国君的明镜,所以每次实行计划都是用代号秘密行动。” “就算他瞒得了温琳神官,也瞒不过你,而你却认可了他的做法?”温莎女皇一把抓住宫泽的领口,怒目而视,“你作为睿智通灵的上古神兽,竟默许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并不认可,无论百姓以何种姿态、何种方式生存,都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北冥国王为所有人选择了一条他自己心目中完美可行的路,他罔顾人伦,离经叛道。” “那你为何要满足他的夙愿?”温莎女皇厉声质问。 “我在这片北冥大陆呆了千年,我比他更懂百姓所受的苦!”宫泽的眼角湿润,他知道也许是自己错了,但他这一千年里所感知到北冥国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做出如今的选择。 “是吗,百姓生不如死吗,那他们为何没有自己先了结自己的性命,怎么轮得到你们来动手?”温莎女皇的训斥声如雷贯耳。 “或许是因为有亲情、友情、爱情的羁绊,或许是早已分不清生与死的差别,或许是对不动明屿的水晶芬陀利华还抱有希望。” “始作俑者已死,他的国家还存在,他的一半国民还活着。”温莎女皇走到窗边,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或许,现在我也无法对这片满目创伤的土地施加惩戒。而你,作为上古神兽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没有按照规定在海王宫之下守护这片国土,你意欲何为?”温莎女皇望着长跪在地的宫泽,冷若冰霜。 “我会尽快把王位传给北冥王子宫愚,然后化作真身回归海王宫地下。”宫泽向温莎女皇的方向叩了一首。 “传位给宫愚,嗯,也可。”温莎女皇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所以这些和郦州城的事情会有关系吗?” “千年来年都是我靠自身力量在维护北冥大陆的平衡,变成人形后,这股力量在逐年减弱。我不知若无这份力量,北冥国会变得如何,或许西边那块大陆的魔化确实和我力量的衰弱有关。”宫泽说到此处颇多不舍,他继续说道,“我确实得尽快回归地下。” “环北大陆十二国也许皆是如此,十二个上古神兽镇压十二个国家,千年以来便是如此。”温莎女皇感叹万千,她继续问道,“鲲冥,一千年前你在何处?” “一千年前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我好像是北冥海域的一条大鱼,我又好像是一只大鸟,只记得我日行千里,无拘无束,无任何职责。” “也就是说,一千年前的环北大陆不需要被上古神兽镇压,而如今,无上古神兽的力量维持,这片大陆会陷入灾难。”温莎女皇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温莎女皇,无须操心,我听闻郦州城一事,是您出面解决的,以您的修为,也许这都不算大事。” “不是我。”温莎女皇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北冥王子宫愚,他降服的。” “他有如此能耐?”宫泽很是惊讶。 “我原先也不解其中道理,现在想明白了,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他继承了你上古神兽的力量。” “女皇陛下,真是自谦了,就算是继承了我全部力量,他也不会超越您。” “我能感受到他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苏醒。”温莎女皇叹了一口气,“他终将是未来北冥国的王。” “您才是这片大陆的主人。” “没有你们十二方尊上古神兽的镇压,我也无法凭一已之力保全这片大陆,起来吧。”温莎女皇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宫泽,“今夜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宫愚。” “谢温莎女皇。”宫泽站起,抬起头一看,温莎女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藏书阁。 毕竟他是未来北冥国的王。 温莎女皇回想起自己刚刚与宫泽说过的话,内心无限感慨。 北冥国需要宫愚,他绝对不可能一直留在不动明屿陪自己。 三更天,夜霜浓。 温莎女皇穿着一条纯白的天丝长裙,独自一个人走在海王宫的宫殿走廊。 长裙轻盈,微微透光。 走在月下,仿佛将月光穿在了身上。 她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轻推开门。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线条优美,光滑健硕。 那个背影未着上衣,半裸,盘坐在床榻上,他运气凝神,潜心冥想。 “我知道你没睡。”温莎女皇手指尖触碰到了那个背影,她说,“你已经足够强了,不要勉强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你的身前,但是我却无能为你抵挡。”男子的眼神无光,语气颓丧。 “没事的,我也没有受伤。”温莎女皇轻轻拍抚他的背脊。 “若有第二次,我便是拼上了命,也要护你周全。”男子转过身望着温莎女皇,目光坚定。 北冥后篇2 “琳琅,你没有输给任何人,你依旧是十二国最强。”温莎女皇对琳琅微笑,将他抱住。 “在你之下的最强。”琳琅望着怀中的温莎女皇,脸上愁云消散,心情释然。 “嗯~在我之下的最强~”温莎女皇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将琳琅整个身子推倒在床,“是这种在我之下吗?” 温莎女皇用手压住琳琅的胸口,她的上半身向床榻上倾斜。 “不……不是这个意思。”琳琅目光飘忽,双手都不知该往哪放。 “不是这个意思?”温莎女皇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邪魅一笑,“那你是想在我之上吗?” “不敢不敢,不是,我……”琳琅大脑一片混乱,手脚僵硬。 “也不是不可。”温莎女皇坐到了琳琅的大腿之上。 “女皇陛下,您身上酒气浓重,我想您是喝醉了。”琳琅在温莎女皇贴近自己时,闻道了一股浓郁的甜酒香。 “哦?你是不想乘人之危?”温莎女皇躺到了琳琅的身边。 “我只希望,在您危机之时,我能永远在您身边。”琳琅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温莎女皇,她就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如梦似幻。 “今夜叫我温莎,叫我的名字,不要带女皇,不要带陛下,不要称呼我为您。”温莎女皇转过身子,面朝琳琅,搂住了他。 “温莎。”琳琅颤颤巍巍地说出这个名字,它仿佛是一道极其难修的咒语,他说出这两个字,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你爱我吗。”温莎闭上了眼睛,她缓缓地问出了这个令琳琅血脉膨胀的问题。 “我爱你。”琳琅望着闭上眼睛的温莎,他努力平复心境,然后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你爱的是温莎,还是温莎女皇。”温莎的呼吸平稳,一呼一吸都在琳琅的胸口边起伏。 “我爱的是那个一眼就看穿我男扮女装,让我改头换面,用男性身份重新立足于十二国的人;我爱的是那个无敌于人世间,强到突破天际,却不滥用武力,坚持以理服众的人;我爱的是那个心怀天下、满腔正义、端庄大气、善良且温柔的人;我爱的那个人,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眷恋,举手投足亦绝世无双。” 还未等琳琅把话说完,温莎已安然入睡了。 他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晚。 温莎女皇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的琳琅和另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举止亲昵。 “好啊你!”温莎女皇正想奚落琳琅,只见那女子回头,才发现正是自己的倾城剑灵。 “女皇陛下,恕老身无理,自行出了佩剑,我正在为我的后辈运功,祝他修行。”倾城剑灵解释道。 “无碍,你们继续。”温莎女皇把房间的窗帘打开,阳光透了进来,外面景色怡人。 “我记得这里,北冥国。”倾城剑灵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和一千年前时一样。” “现在的北冥国和一千年前时一样?”温莎女皇听到了一句非常荒诞的话。 现在的北冥国是在水晶芬陀利华的庇佑下才变得温暖,才有这般大好阳光,倾城剑灵的话让温莎女皇感到不可思议。 “没错,当时的北冥国有雪山,有花草,有温暖和煦的阳光与幸福生活的人民。”倾城剑灵十分笃定。 “北冥国为何后来会变成严寒的地带?”温莎女皇问道。 “我的记忆在肉身魂归大地时,一部分随着飘散的魂魄消失了,我只记得一千年前的北冥国和现在的气候相仿,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倾城剑灵想了想又说道,“这只有和我一样活了千年的人才能够为您解答。” 若是能探究到千年前北冥国的奥秘,能有办法让它现在恢复千年之前的状态,不需要借助水晶芬陀利华的力量,不需要依靠上古神兽的镇压,就能脱离严寒,拥抱温暖,那么宫泽就不需要回归海王宫地下,那么,那位温莎女皇心心念念的少年就不会再有理由离开不动明屿。 她知晓那位少年对自己压抑的情愫,温莎女皇清楚地感受到了在某个瞬间,他的心有过动摇,只是他背负了太多。 “能活千年者,修为至圣者。”琳琅说道。 “我隐约记得这个人,他生于梦汉国,居于菩提岛。”倾城剑灵答道。 温莎女皇和琳琅异口同声说出了一个名字:“银灯大师。” 琳琅五年前与霁国国王琪婕一同登岛,参拜银灯大师。正是那年,琳琅问银灯大师自己是否终其一生都要用女性身份活着。银灯大师告诉他,琳琅的命运会被一个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双瞳赤红的女人改写,这个女人会成为琳琅一生尽忠的对象,她会带领这片环北大陆走向一个新的纪元。 但是这银灯大师,并不是谁想见就能随便见到。每五年菩提岛会面向环北大陆所有的师徒二人开放,不可一人登岛,也不可非师徒关系的二人登岛。银灯大师,爻圣,道号一人行者,独来独往,不收徒弟,也无亲无故,但是却只接待关系为师徒的二人结伴登岛拜访。无数对慕名前来的师徒上岛,却最终只会有一对得见银灯大师。他是术法爻圣,一卦卜天下事,一算解千万惑,环北大陆前一千年、后一千年皆在他的弹指间流转。 “嘎嘎,东方棠国遭受大批妖兽入侵,嘎嘎,棠国女王上官明空请求支援。”一根夜鸦黑羽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到了温莎女皇的肩头。 “知道了,回去吧,我会力保东棠。”温莎女皇用手接过那根黑色翎羽,将它送出窗外。 一支水晶芬陀利华的福祉会维持半年,往年开年的第一箭,温莎女皇都会送去东方棠国,保证棠国的农作物产量。而今年开年第一箭被宫愚射往了北方冥国,东方棠国的那一箭被搁置了下来,拥有富饶物资的洞天福地在没有了水晶芬陀利华的庇佑下,被大量妖兽盯上了。 “女皇陛下,我愿前往东棠国消灭妖兽。”琳琅主动请命。 “也好,你和唐玄一起去吧,他好久没有回过家了。”温莎女皇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我定不辱使命。”琳琅思忖片刻,继续说道,“陪同女皇陛下去菩提岛的事情,就交给宫愚吧,毕竟此事与他的北冥国攸关。” “琳琅哥哥!温莎姐姐不见啦!”唐玄在门外气喘吁吁地说道。 “小唐玄,进来吧。”温莎女皇站起身,亲自去开门,“我正好也有要事要交于你。” 打开门,唐玄和宫愚一同站在门外,两人呼吸急促,看起来都是因为寻不见温莎女皇,急冲冲地跑过来的。 “哇,什么事什么事!”刚刚还想问为何温莎姐姐这么早就会出现在琳琅哥哥的房间,唐玄这会一听到有要事要交于自己,满心就只剩好奇这到底是何事。 “棠国遭受大批妖兽入侵,你即刻启程前往,琳琅会陪你一起。”温莎女皇取下头上的一支发簪,放到唐玄的手心,“万事小心,要听琳琅哥哥的话。” “嗯!温莎姐姐和棠国都由我来守护!”唐玄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匆忙整装完毕,琳琅在房间外的大露台上召唤出火凤,唐玄也紧接着坐了上去,临走前对宫愚嘱咐道:“宫愚,温莎女皇需要你陪伴一同去往梦汉国的菩提岛,此事也关系着你的北冥,请你务必上心。” “宫愚,去吧,一切都是温莎女皇最好的选择。”宫泽闻讯也赶来送行,“有劳两位公子,北冥国随时欢迎你们回来。” “北冥国王,后会有期。”琳琅转头向宫泽拜别后,目光一直停留到了温莎女皇的身上,“女皇陛下,珍重,等我回来。” “再见,温莎姐姐,再见,宫愚哥哥,再见宫泽叔叔!”唐玄不停地挥手作别。 温莎女皇目送着他们出行,直到那只火凤消失在了高空的云层中,她转头问向宫愚:“去过梦汉国么?” “不曾,不喜那种繁文缛节过多的国家。”宫愚答道。 “那可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陪我去一趟了。”温莎女皇笑了笑,然后对一旁的北冥国王宫泽说道,“借你的宝贝王子一用。” “温莎女皇说笑了,环北大陆的众生皆应臣服于您。”宫泽语气温和、神色恭谦,然后对宫愚低声说道,“凡事当以温莎女皇为首。” “这次可能不能以我为首了。”温莎女皇听到了宫泽的低语,轻笑出了声,“这次宫愚要以我师父的名义陪我登岛。” “我?温莎女皇的师父?”宫愚满眼都透露出难以置信。 “小鱼师父,我是你的徒弟,温温。”温莎女皇巧笑嫣然,对着宫愚微微作揖。 “温温?”宫愚望着眼前的温莎女皇,他念出这两个字时,突然有一种与温莎女皇相识多年,她如同一位初涉人世的纯洁少女的错觉。 若是直接以温莎女皇的名义登临菩提岛,这银灯大师是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三分薄面,直截接受温莎女皇的提问,但温莎女皇还是想要尊重菩提岛历来的传统,计划与宫愚以师徒名义结伴登岛。如何判定两人为师徒关系,是靠岛上的一种灵石探测双方的修为,同一种功法,两人修为必须隔一个大境以上才可被允许入岛,而她也不希望自己这一身修为为人所知,暴露身份,所以只想装作修行初学者,跟在宫愚身后当徒弟。 梦汉前篇1 菩提岛由两座岛组成,分为外环岛和内环岛。初入菩提岛时登临外环岛,外环岛与内环岛之间有一片平湖,内环岛是一座以山为壁,硬凿出上下九层的山环楼,山环楼顶端居着银灯大师,只有最先到达山环楼顶端的人才有资格被银灯大师接见,后面的人再到达顶层也不会被接见,这些后来者要么选择老实打道回府,要么会困死在这座山环楼之中。 “我所有修习的功法全达圣尊境界,一下就能被人瞧出端倪,所以我肯定不能以师父的名义登岛,只有委屈你咯。”温莎女皇驾驭白麒麟带着宫愚驶向梦汉国。 “女皇陛下,言重了。倒是我,我怎么好当您的师父啊。”宫愚抓了抓脑袋。 “你有一门功法绝对在我之上,我们就用此门功法经过灵石测试进入内环岛。”温莎女皇颇为镇定。 “何种功法?”宫愚好奇。 “体道。”温莎女皇答道。 “锻炼身体,强健体魄,以自己肉身为兵器的体道?”宫愚作为男子必然是有修炼体道。 “正是,我对这种使用蛮力、粗鲁又不美观的作战方式毫无兴趣。” “我体道也不过宗师小乘。” “正好,我体道刚刚入门。” “刚刚入门?” “嗯,准确来说,就是从现在开始正式踏入体道的门槛。” “那我们等会上岛之后,要收起弓和佩剑,只能使用体道吗?” “确实只有如此,有旁人在时,不能别的功法了。若真遇到了什么妖兽,小鱼师父可要保护好人家哦。”温莎女皇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人家可是刚刚入门的初学者。” “温莎女皇说笑了。”宫愚一时还未适应这角色的转变。 “叫我温温呀。”温莎女皇说完便是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行至菩提岛上方,从白麒麟所处的上空往下望去,双岛内外包夹,外环岛上下左右八个角均匀对称,上有八道门,内环岛浑圆,呈隆立起的长圆柱型,靠近再看,才发现菩提岛形似一副乾坤八卦图,堪称鬼斧神工。 温莎女皇让白麒麟停靠在了外环岛一圈的最西面。 “菩提岛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八卦图,坎门灵石测体道修为,正西为坎,坎为水。”温莎女皇与宫愚下了白麒麟,白麒麟奔入海面,无影无踪。 “不愧是爻圣银灯大师居住的地方。”宫愚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平湖说道。 “君子观此卦象,从而尊尚德行,取法于细水长流之象,学习教化人民的方法。”温莎女皇默默念道。 “温莎女皇也习得爻术吗?”宫愚问道。 “不曾,我对卦象的认识都是从我的姐姐温琳那里,听来的。”温莎女皇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道,“幼时,姐姐还在不动明屿时,我在她身边耳濡目染罢了。” “温琳神官,与银灯大师同为一代爻圣。”宫愚记起曾经翻阅过的典籍中所述,“她曾与银灯大师有过一场旷世爻弈,互推互算,占演七七四十九日,从那之后,温琳神官决意退隐,让年幼的您继任她的位置。” “你认为我姐姐温琳神官与银灯大师的爻弈,是她输了才选择退隐的吗?”温莎女皇问道。 “我不知,但外界都认为是银灯大师更胜一筹。”宫愚与温莎女皇在外环岛徒步前行,走向坎门。 “外人只知当时温琳女皇一弈之后匆匆退隐,却不知银灯大师经此一弈,八识被温琳女皇封了一识。” “那,只有七识的爻圣还是爻圣吗?” “无碍,管他是虚有其名,还是无限神识,我们又不是来找他算卦的,只要他记忆没丢,就算再丢一识也无碍。” “女皇陛下所言极是。”宫愚话音刚落,温莎女皇一记重拳狠狠捶在了他的胸口。 “往前走可都是人了啊,人来人往,你再来一句女皇陛下,我立刻封了你的舌识。”温莎女皇的一记重锤后,停留在宫愚胸前的拳头立马舒展开,她转而轻轻拍抚着宫愚的前胸,一脸天真的模样问道,“小鱼师父,我们是不是一会就要去内环岛了呀?” “是……温温。”宫愚强制自己快速适应下来这样的称呼。 走到坎门门口,人多嘈杂,人们均是两两成对而行。温莎女皇裹着黑色头纱将银色长发藏于其中,头纱也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她装作怯懦的样子跟在宫愚身后,宫愚装腔作势地挺起了胸膛,被温莎女皇牵着衣袖,正步走到了门口的体道试炼灵石前。 宫愚和温莎女皇也学着别的师徒二人将手一共放在了灵石上,灵石闪烁一道浅绿色的光后随即乍现一道耀眼的白光。 “浅绿色,宗师小乘,白光,他徒弟是个修炼新人啊。” “啧啧,毫无武道修为也来闯菩提岛啊,真是作孽。” “红色眼珠子,南弥国的女人。”一旁观看的人讨论了起来。 “你这当师父的,也太不负责了吧。”人群中出现了一位穿着黑色紧身皮衣的女子。 女子拉着温莎女皇的手,捧起来仔细端详了许久,继续说道:“这哪是修炼体道的人的手啊!”温莎女皇听完,脸色不太好了。 “这是我的徒弟,我平常不舍得她辛苦修炼,有何不可吗?”宫愚站了出来,辩解道。 “不是不是,我对这位姑娘可没有恶意啊,我就是说,她身娇体柔的,明明就更适合修习阵符术,不知你安的什么居心竟骗得她来找你修炼体道,你莫不是打着收徒弟的幌子,骗财骗色的吧!”这位女子将温莎女皇护到了自己身后,“妹妹你别怕,我是梦汉国三公主,翡如意,菩提岛是我梦汉的地界,这里我护着你。” “诶?”温莎女皇装出一脸懵懂无辜的模样,她看着眼前的宫愚,被人这么误会,心底暗生出好一阵欢愉。 “你是梦汉国三公主又如何,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吗?她是我的徒弟,不管她适不适合修炼体道,都是我的人。”宫愚一个箭步迈向温莎女皇,使劲一把将她抓到了自己怀里。 “你才体道宗师小乘,你就坑蒙拐骗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翡如意一手侧切打在宫愚搂温莎的手臂上,五指顺着手臂直下,拉到宫愚的五指,再反向一转,宫愚怀中的温莎女皇被翡如意一下就拉脱了,“妹妹,你看看你这个师父,太弱了,不要也罢。”然后五指抓住宫愚的手用力往外一甩,直接将宫愚整个人掀翻在地,翡如意对温莎女皇诚恳地说道:“你做我徒弟吧,我们去旁边的离门,我教你阵符之术。” “如意,休得胡闹。”一位人高马大的猛汉出现在了翡如意的跟前。 “师父,我这是在行侠仗义,打击匪徒。”翡如意望着从地上爬起的宫愚,大声说道。 “这位姑娘都未说自己被坑骗,你就自作主张。宗师小乘的修为收个徒弟也并无不可,这位少年还很年轻,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猛汉浑身肌肉发达,健硕壮实,但言语措辞都很儒雅得很,与他那位外貌看似得体,可行为实则跳脱的徒弟大相径庭。 “多谢这位姑娘好意,虽我资历尚浅,但我师父待我如兄妹,照拂有佳。可能他实力不济,但人确实不是坏人。”温莎女皇此时终于开口了,等得宫愚好不辛苦。 “那行吧,妹妹,你叫我如意姐姐就好,等会去了平湖里面那山环楼,你这师父若是不靠谱,可以随时到我这来。”翡如意一副疼惜的眼神望着温莎女皇,“妹妹啊,修炼体道可是很辛苦的,我们女孩子确实不适合炼这个玩意。我比你好点,我师父比你师父强,你就惨了,师父这么弱,你也如同一朵娇花。” “如意姐姐不必太多忧心,我师父虽弱,但待我不薄。”温莎女皇回翡如意以真挚的笑容,“叫我温温就好。” “好,温温妹妹,我先随我师父走了,你们也快点过来。”翡如意说完便同那位猛汉走到平湖边,那猛汉看似身体沉重坚硬,但他一上了那平湖水面,动作如蜻蜓点水般轻盈,脚尖点着湖面,如履平川,径直前行。翡如意也紧跟着他师父的步伐,在水面行走。 “师父师父,我们怎么过去呀?我不会他们这种功夫呢。”温莎女皇欢脱地拍去宫愚身上的土尘。 “我没有试过带着一人行水上漂。”不能暴露温莎女皇的真实身份,所以不能劳烦她出力,宫愚也犯起了难,不太有把握。 “师父有试过一个从天而降的功法吗,我们直接从天上飞过去呀。”温莎女皇笑嘻嘻地望着宫愚,“你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然后就抱着我上天了。” “还有这种功法?”宫愚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温莎女皇描述的画面,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师父试试嘛。”温莎撒起了娇,此刻的温莎开心地就如同一个没有烦恼的少女,言行都可由心而发,不必考虑太多,无拘无束。 “那好吧。”宫愚抱起温莎女皇,双脚在地上扑棱起来,不一会儿,果真如温莎女皇所说真的升空了,宫愚自己都难以置信,怀里的温莎一直在掩面偷笑,但不管怎样,这种方法确实可行,慢慢将脚步往前挪,这样就可以腾空慢慢越过湖面。 “成功了!我的小鱼师父也太厉害了!”温莎女皇说完就双手勾住宫愚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啊—”宫愚被温莎女皇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亲吻打乱了节奏,抱着温莎女皇从半空中坠落。 宫愚落入湖中,奋力挣扎了一会,他从湖面露出头找寻温莎女皇,发现她被翡如意抱着站在了湖面。 “我说怎么半天没看到温温妹妹过来,你这厮是要谋害我温温妹妹啊。”翡如意低头俯看怀中的温莎,她的面纱在半空掉落时散开了,银色的长发在头纱中时隐时现,“温温妹妹可真是个大美人。” “把我的徒弟还给我。”宫愚在水中漂浮着,对着水面的翡如意喊道。 “还给你陪你一起掉水里啊?还是你让她现在陪你游过去不成?”翡如意说完便转身,临走前撂下一句,“你赶紧游过来,要不然我把你徒弟拐跑了。”然后抱着温莎女皇于水面上大步跃走了。 还未等翡如意带着温莎女皇上岸稍作休整,只看到那岸边跟着游来一浑身湿透的男子。 “哈哈哈,游得挺快哦。”翡如意放声大笑,“我后悔了,我还是不想把温温妹妹还你,哈哈哈。”话音一落,翡如意又搂着温莎向着远处疾行。 “你才是个坑蒙拐骗的匪徒吧。”宫愚刚刚上岸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一番,对着翡如意前行的方向怒吼,他倒并不担心温莎女皇被人带走会有什么危险,他只是觉得,自己这趟出来,就是以师父的身份陪伴她上岛,自己的徒弟一个劲地被人家带着跑,实在是有失颜面,也是辜负了温莎女皇的一片期许。 宫愚朝着翡如意前行的方向狂奔,穿过了茂密的树林,越过密集的石碓,一脚踩到了一处青石苔上,直接踩滑摔倒。说来也是奇怪,这一摔,摔得毫无痛觉,甚至感到十分舒适,温暖,放松,惬意,是温泉!是泡温泉的感觉! 宫愚一睁眼,看到四周是一片青翠的竹林,自己泡在一处清澈的温泉水池中,身上的衣物全部褪去不见了,他看到远处岩石缝隙处落下的溪流,溪水中汇入了几朵娇嫩的桃花。这一幕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一直深埋于宫愚心底。水面漾出一圈圈涟漪,这涟漪的纹路都十分熟悉,宫愚顺着波纹的来路望去,是温莎女皇在池水边光着脚丫晃荡。 温莎女皇捡起了一朵桃花,往桃花里吹了一口气,她对着宫愚招手,让他过来。 宫愚游到了池边,温莎女皇也跳到了水池中,她将桃花攥到了手心伸向宫愚,宫愚伸出手想要接住,但温莎女皇没有递给他,而是径直将手伸到了宫愚的嘴边。宫愚张开嘴,他的舌尖触碰到了温莎女皇的手指,这根手指伸进了宫愚的嘴里,嫩软幼润,还带着一丝香甜气味。 “含住。”温莎女皇一只手在宫愚的唇边拨弄,一只手将她自己身上的衣衫脱去。 梦汉前篇2 “……”宫愚口中含着温莎女皇的手指,不能言语,只能默默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温莎女皇将全部的衣物褪去,一件件轻纱漂浮在水面之上,她就这么光着身子一点点贴近宫愚,再紧紧地将他搂住。宫愚能清晰感受到温莎女皇光洁柔滑的肌肤,唇齿间还带有她指头香甜的气味,她起伏的胸口与自己紧贴,那种绵软的触感简直要命。就这么与温莎女皇搂抱在水池中,她每稍稍动一下,身上与自己紧贴的肌肤都会留下一阵酥麻的蹭动,似让人上瘾的毒药,甘之如饴,欲罢不能,深陷沉沦。 “宫愚,你是可以驱动御星莲华箭的男人。”温莎女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音都穿过耳朵进入宫愚的脑内,轻柔绵长,“我愿将每年的三支水晶芬陀利华分两支给你北冥国,只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说完,她吻上了宫愚的唇,整个身子向下将宫愚压入池底,温莎女皇与宫愚在水底纵情亲吻,压抑的□□在这一刻,差一点就能得到所有的放纵。 真好,只是可惜了。 宫愚睁开双眼,用力推开了眼前的温莎女皇,他苦笑,在心底默语:“可惜你不是温莎女皇,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水中的温莎女皇被推出的一瞬间化作大量气泡,气泡飘到宫愚的耳畔,发出窃窃笑声。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些气泡,它们就如同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宫愚抓住了气泡,感觉手上滑溜溜的,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抓了一手的青苔,半个身子深陷泥沼,眼前正是刚刚自己跌落的那片青石苔藓坡。 是梦吗,是幻境吗,是银灯大师设下的第一层考验吗。 也罢,若说这也是一次考验,倒不如算是一种恩惠。 当下之急是赶紧找到温莎女皇。 宫愚从泥沼里爬起,继续向前。“温温!温温!”宫愚走到一片光怪陆离的树林中,走着走着愈发诡异,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直至渐渐被黑暗全部覆盖。宫愚伸手不见五指,正欲回头离开这片诡异的树林,猛然回过头,背后早被黑暗吞噬,满目漆黑。 “翡如意,你把我徒弟带哪去了!”宫愚朝前方大声呼喊,“翡如意!” 前方出现一道亮光,亮光之下站着一个人影,是翡如意。 “你算是出现了,你……”宫愚冲上前去,却发现此时的翡如意对他视而不见,她目光注视前方,呼唤着:“母恃大人。” 梦汉国推行全民习文修学,有百家学说争鸣,国之境内人人皆儒士,谈吐讲博雅,举止观文秀。街头巷尾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院内可见两小儿辩日,田间能听农桑户颂诗,父亲、母亲的叫法也被更替为父怙、母恃,有道是: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母恃大人,这可是我的花鹿?”翡如意径直走过宫愚身旁,她好像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空间。 宫愚转头望向翡如意走过的方向,原本黑黢黢的一片变成了一间宽阔的香木室,香木室摆放了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柜台,每个柜台上都陈列了诸多动物雕塑。 “你说它是属于辽阔天地间的生灵,要将它放归自然的,你骗了我。”翡如意走向柜台间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上身着一件紫貂皮大衣,下身露出全部用银孔雀尾羽制成的裙摆,头戴白犀角王冠,她面前的柜台上摆放这一头栩栩如生的雪花鹿生雕,她回过头望着翡如意,笑了笑说道:“小如意,母恃怎么会骗你。你的公主府当然不适合它生存,但是相比于荒山野岭,将它制成生雕,永存于我的宝库中,难道不是生命得到了升华?”那个女人,宫愚在极乐净殿的夜宴上见过,是梦汉国女王翡冷翠。 “是您亲自颁布的《保护生灵条例》,是您亲笔写下:人不能限制它们的自由,更不能肆意捕捉杀害。您每月当着群臣百官的面,放生那么多的灵宠,都是假的吗?”翡如意语速加快,神情悲伤。 “怎么会是假的呢。”翡冷翠抚摸着那头雪花鹿生雕,继续说道,“你看啊,现在的它们就像你一样,能永远受到我的爱护。我颁布的《保护生灵条例》是为了言传于他人,说的不限制生灵的自由,不可肆意捕杀,都是限制除我以外的国民。”翡冷翠取下头上的白犀角王冠,笑着说道,“除了我,还有谁能配得上这顶白犀角王冠呢?整个环北大陆只有七头白皮犀牛,它们是迟早都要灭绝的,让它们的短暂生命的光辉永远留在我的这顶王冠上,不好吗?” “在外人看来,您是仁爱君主,对一草一木皆富同情之心。今日若不是我在这头雪花鹿上附了阵符,寻至此处,我可能也会和世人一样,永远看不透您的伪装。” “你是我的孩子,你怎么就不懂我呢。”翡冷翠慢慢走向翡如意,“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完人,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对于这些美丽的生灵太过珍爱了。” “那您爱我,会把我也制成生雕吗?” “当然不会,我的小如意。你和这些生灵当然不一样,你是我的骨肉,流淌着我的血液,你从小习文修学,饱读诗书,修炼乐律之术,你活着便是一尊完美的、只属于我的藏品。”翡冷翠走近翡如意,捧起她的脸,“小如意,你胜过了这里的所有珍宝。” “我不认可你的做法,甚至感到可耻,我相信天底下没有人会赞同您的这种行为。”翡如意挣脱了翡冷翠的双手, “倒还真就有那么一个人。”翡冷翠放声大笑,“霁国王后娜娜莉塔娅。” “就是那位常常进宫与您作陪的南弥国贵客?”翡如意想起了这个人。 “她为了生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女孩,寻便十二国名医和爻士。我将国师引荐于她,与她聊了很多关于当年我生你时的故事,在和她的交谈中,我能感觉到她有着和我一样的内心,我试着将她带来这间宝库,她果然也很喜欢。”翡冷翠大笑不止,“哈哈哈,我还教了她一些梦汉王族的秘术。” “梦汉王族的秘术?” “《关于人体结构的改造与试验》”翡冷翠从宝库的一处暗柜里取出这本册子。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简直违背自然,丧绝人伦,令人发指。”翡如意随意翻看了几页册子,那上面的绘图和描写便已使她感到恶心作呕。 “你看啊,我这一整个宝库都是我的试验品,你想知道它们是如何从一个活物变成这样比活物还像活物的生雕吗?”翡冷翠拉着翡如意在宝库中四处观看。 有长着人脸的狮子、有羊首蝎身的大虫、有长着翅膀的蝰蛇、有气流吹过会发出笑声的花、还有各式各样数不清的奇异古怪。个个神态活灵活现,仿佛它们下一秒就会从台子上扑下来,让人不敢过分直视。 “这些都是母恃大人的杰作?”翡如意看着满屋的生雕,感到后背发凉。 “当然,你喜欢吗?”翡冷翠自豪地笑着。 “您若认为这些是伟大的创造,您为何不将这些东西全部公之于众,让全天下人都来欣赏您的杰作?” 翡冷翠被翡如意这样一问,倒是问得愣了一会,她神态稍作调整后,才缓缓开口:“世俗常人怎会明白一个君王所想。” “是君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为非作歹吗!”翡如意怒火中烧,用拳头在柜台上砸出一个凹痕。 “那你又能分辨我这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翡冷翠双手环抱胸前,神态依旧高傲,她继续说道,“我潜心专研梦汉王族秘术十年有余,成功帮助霁国太后将她的大公主改造成男儿身,扶上了王位。” “你们……简直灭绝人性。”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还与我心心相惜,我作为一个仁爱君主,怎么能不帮她呢。” “你骗走我的花鹿,说是将它放生,却是私自拿来制成生雕;你口口声声说是帮助霁国太后,但你们都未考虑过她孩子自己的意愿;你当朝着素雅服冠,背后身披兽皮。你做出一个仁爱君主的表象,却是假仁假义,虚伪不堪。” “我难道不是一个称职的君王吗?梦汉国不分大城小县,皆文明有序,人人知书达理。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你管好了所有人,却不管好自己,你看看这些丑恶的行径。” “你觉得他们丑吗,小如意。” “丑恶至极。” “我曾幻想过等你长大了,带你进来这间宝库,你能像塔娅妹妹那样,惊叹赞美。” “绝无可能,我现在想到自己作为您的子女,也感到自己无比丑恶。” “对不起,或许是我错了。”翡冷翠一把抱住翡如意,神色失落,眼神空洞,“母恃错了,我会将它们全部毁掉。” “全部毁掉?真的?”翡如意在翡冷翠的怀抱下,发出质疑。 “嗯,全部毁掉,包括我身上的衣冠,包括你的花鹿,包括你。”翡冷翠从袖口掏出一节白绫,从翡如意的脖颈后方绕到喉头。 “亲爱的小如意,请你也成为我的生雕吧。”翡冷翠狠狠一勒,翡如意被勒得呼吸困难,四肢都渐感无力。 在一旁驻足观看了许久的宫愚冲上前去,抄起那头雪花鹿生雕就朝着翡冷翠的脑门砸去,翡冷翠被这下突如其来的一击击中,拉紧白绫的双手稍有了些放松,被翡如意一下挣脱。 “你不是我的母恃大人。”翡如意稍作调整,扎好下盘,用力一掌拍地,震得宝库内所有生雕全部破裂,“我当年闯入宝库时只有十六岁,母恃还没有你现在这么多白发。”翡如意双□□叉,随着猛烈地一记踢腿,将翡冷翠身旁的柜台整个踢碎,她目光凶狠,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怪物,但不要顶着我母恃的脸。”翡如意的拳头在快要接近翡冷翠的脸时,那张脸化作一阵烟雾,随后脖颈、胸腹、臀胯、双腿、双脚都化作了烟雾。那雾气触碰到翡如意的时候,发出一阵阵阴冷的窃笑。 “和我刚才一样。”宫愚也听到了那些笑声。 “没想到会被你这个骗子给救了,算我欠你一条命。”翡如意摸着脖颈上的勒痕继续说道,“这个场景出现在我十六岁时,从那年起我就知道所谓梦汉国的仁爱君王就是个笑话,所以后来我直接断了乐律术修习,去学了我母恃最讨厌的体道,我就要看看我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她是不是也要把我做成生雕。” “当然不会,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宫愚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小羊。 “呵,你这个骗子还会安慰人啊。”翡如意哼笑了一声。 “不要叫我骗子了,我一不是骗子,二我有名字,我叫……叫小愚。”宫愚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了那件最重要的事情,连忙抓起翡如意的手腕,问道,“我的徒弟呢?” “遭了,温温!”翡如意本准备取笑一下宫愚的名字,转念一想到温温,“我本来牵着她与我师父往一片树林去,然后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叫也没人回应我,然后我也不知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可能是树吧,然后一头栽倒,醒来就回到了我十六岁时的那一幕。” “你一口一口骗子的喊我,现在可是你把我徒弟带丢了,你才是拐带人口的匪徒吧。” “这事我不会不认,算我又欠了你一桩。”翡如意拍拍胸脯向宫愚保证,“我翡如意誓要找到温温妹妹,将她毫发无伤地还给你,要不然我就是一辈子呆在这座山环楼里瞎转悠,也不出去了。” “那好。”宫愚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们二人刚刚都经历了一次自己记忆中的场景,那么,温温可能也会经历。”宫愚并不确定自己的说法,毕竟那位是温莎女皇,这种程度的幻境是否也会作用于她,不得而知。 “诡镜,心照之术。幻境的破除难易程度与被施法人的修为和他内心深处的这段场景对自己本人的影响有关系。”翡如意说道。 “那就是说修为越高越不会被这种诡术所影响吗?”宫愚似乎安心了一些。 “没有谁的心会是一片明镜,内心深处总有照不到的地方,或是被蓄意隐藏,或是被无意遗忘,那些被放置到内心最隐僻角落的记忆,会在无形之中对自己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修行者,有得必有失,得道越高,内心的隐忍和执念或许越多。”翡如意答道。 “隐忍和执念吗,这种东西若是修炼到了常人所无法匹及的程度,或许就不是修为越高,内心的困扰越多了吧。或许成圣者,大道天成,内心所想如风如雾,无意无形,观人生百态,不过白驹过隙。” “哟,你这修体道的莽夫还能有这种感悟啊,哈哈哈哈。”翡如意捧腹大笑,“你这宗师小乘,还敢妄议成圣者。” “我自己修不上去,我还不能多思考吗?” “修体道的莽夫也会用脑子思考呀?”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修体道的蛮女。” “你还找不找你的温温徒弟了?” “还不都怪你啊。” “行行,我们分头找。” “你和我一块找吧,省的你找着了,又把我徒弟带跑不还给我了。”宫愚一把抓住了翡如意的手,“休想跑。” “你!男女授受不亲。”翡如意脸颊微红。 “你可是欠了我一条命加一个人情,甭想赖账。” “哦。”翡如意不再抗拒,就这么被宫愚死拽着,一直走。 梦汉中篇1 一个身着平金绣莲裙的银发碧瞳的女人站在极乐净殿的圣殿顶端,她拉起怀中一个小女孩的手,往北方的渊国射出了一支水晶芬陀利华,她微笑着望向身前的小女孩,说道:“温莎,从现在开始,这支御星莲华箭就归你所有,环北十二国由你守护。” “渊国的冰雹是由霁国的大片积雨乌云,经强烈的南向暴风吹向渊国,再对冲北冥国袭来的冷空气,才形成的。为何不直接从源头消灭冰雹,射往北冥国,还可以给他们国家带去一些温暖呢?”小女孩发问。 “温莎很聪明,但是维系这片大陆的势力均衡,不能只靠聪明。” “那要靠什么,是力量吗。” “力量、智慧、美貌,这些你都拥有,但你还没有学会取舍。”银发碧瞳的女人对着小女孩笑了笑,然后接着说,“当你出生于这座不动明屿时,意味着你得到了世人皆艳羡的无上尊荣,但你永远失去了平凡百姓都能拥有的天伦之乐;当你拉动这把御星莲华箭时,意味着你拥有决定这十二个国家荣辱兴衰的权利,但你永远都会被这十二个国家所羁绊;当你日后登上了我的位置,成为不动明屿的当权者,意味着你就是万万人之上,至高皇权的代表,但你永远都无法和别人建立纯粹的情感关系。所有人尊你、畏你、爱你都不单单是因为你叫作温莎,从此以后,所有人只会叫你—温莎女皇。” “渊国是十二国中最大的水产出口国,而北冥国地广人稀,物资匮乏,所以您的意思是要舍去北冥国,只保渊国吗?” “是的,我的温莎女皇。” 温琳神官温柔地抚摸着眼前的小女孩的脑袋,只听那小女孩突然冷笑一声:“诡镜之术,不过如此。” 温琳神官闭眼摇了摇头,这才清醒地发现眼前的小女孩早已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高挑女子。 那女子银发赤瞳,面色从容,缓缓开口说道:“诡镜,心照之术。照心痕,照心往,困人于心,困绝于镜。” “你是何人。”温琳神官换作一只狐狸,竖起九条尾巴,呈警戒姿态。 “我是小鱼师父的徒弟,温温。”温莎女皇笑了笑,蹲下身子挠了挠那只狐狸的小下巴,“九尾天狐,真是可爱。” “小鱼师父?”狐狸被温莎女皇挠得变得放松了些,竖立起的尾巴渐渐下拢。 “这座山环楼后面还有哪些小可爱在等着我呢?”温莎女皇神色和悦。 “我可不是什么小可爱,我是银灯大师坐下神兽。”狐狸摇了摇尾巴,突然,它听到了银灯大师的戒笛声,离去前对温莎女皇嘱咐了一声,“人类,当心。” “也不知道银灯大师肯不肯把他的小狐狸借我玩些时日。”温莎女皇望着小狐狸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也罢,你老人家孤寡独身,有只小狐狸作陪也是不易,就不为难你了。” 温莎女皇正欲转身,看到那只小狐狸又回来了,它跳到了自己的手上,变成了一个镂空绣花球。她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无比滴落,她站在原地抱着绣花球,然后慢慢蹲下,眼角流出了泪水。 “温莎姐姐,你不要哭了,我这么弱我都没哭呢。”六岁的唐玄也蹲到了自己身旁,安慰自己,“师父他说不能教你了,不是说你不好,是他已经不够资格教你了,你别哭啊。” 温莎女皇想起了自己十六岁那年,身为剑尊无量境的师父对自己说:“温莎女皇,我不能再教你了。”她心里其实明白,她的修为已至师父同级,那位剑尊大人无法再教她更多了。她难过的是,修炼到了剑尊无量境就不能再和小唐玄一起,每日在师父的教导下嬉闹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走,无师无友。五岁时便从温琳神官手上接任不动明屿的执掌权,行动处事都半点不由心,每说一句话都得字字揣摩仔细。小唐玄来到极乐净殿的这些时日,让她找回了缺失的童年时光。可现在,也不得不和这份童真说再见了。 “温莎,温莎,我回来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自己姓名的,也只有她了。 “温琳神官从梦汉国爻弈回来了,温莎姐姐不能哭了,被温琳神官看到了,就不好了。”小唐玄帮温莎女皇抹去泪痕。 “不行不行,温莎姐姐你眼睛是红的,我们要躲起来。”小唐玄拉着温莎女皇跑进了一棵榕树树干的洞里,这树的内心已全部被挖空,但外部依旧枝繁叶茂。 “温莎姐姐,真是可怜,也没大我多少岁,就承担这么多东西,太辛苦了。”小唐玄刚把话说完,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说:“唐玄王子,你也辛苦了,带着你的温莎姐姐跑了这么远。” “啊,忘记了温琳神官是爻圣,掐指随便一算就能算到我们躲哪了。”小唐玄神色慌张。 “你们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温琳神官走到了树洞的洞口,“我听剑尊大人说了,你已至无量境,从今天起,你每月都需出外游历,斩杀最凶猛的妖兽,收服最刚烈的灵剑,直至修成圣尊。” “温莎姐姐一个人太辛苦了,我也要陪她去!” “唐玄王子,你是棠国来的贵客,被你母后亲自送来不动明屿修习,我不可能同意你陪同温莎一起去的。”温琳神官笑了笑,“也千万不要尝试偷偷跟去,爻圣知天晓地,更能看透你那点小心思。” “好吧。” “我此次前往梦汉国与银灯大师爻弈七七四十九日,封了他一门神识,而我也决意退隐。”温琳神官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路,你真的得一个人走了,我无法再给予你指导和建议了。你当权的这么多年,我也看到了你的能力,我相信这片大陆能被你守护的很好。”温琳神官取下了自己的一支木发簪交给了温莎,然后继续说道,“银灯大师在这次的爻弈中,看到了我十六年前看到的那副景象,一位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双瞳赤红的女人,她将带这片大陆走向一个新的纪元。” “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双瞳赤红的女人,那就是温莎姐姐!”小唐玄快速答道。 “您也是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双瞳赤红的女人,我的温琳姐姐。”温莎女皇终于开口了,她伸出了一只食指点了下温琳神官的额头,瞬时间,眼前的温琳神官和小唐玄化作乌有。 “一指破阵,不愧是你。”一个莫名的声音传来。 “双层诡术,银灯大师是早已察觉我的真实身份了吗。”温莎女皇无奈地摇摇头,挥了挥手,身旁五里开外的瘴气全部消散了。 “谢谢银灯大师,我也是十分想念我的姐姐。”温莎女皇捡起一丫翠枝,用力一抛,那翠枝逆风向上攀越了山环楼,到达了顶楼。 瘴气消散后,宫愚和翡如意很快就找到了温莎女皇。 “温温妹妹啊,我快担心死你了,我错了,再也不带着你乱跑了。”翡如意一见着温莎女皇,便是一个熊抱,“我连我自己的师父都不找了,就找你。” “我想你还是得去找找你师父,你看前面。”温莎女皇指向前方的一座石梯,那石梯之上有一座连环拱门,“那个是子母门,必须是两个人同进同出,若一人进去,则会走到死门。” “好,那就我和温温妹妹一起进去。”翡如意拉着温莎就往前冲。 “喂,你欠我一条命、一个人情还不够啊?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能不要脸皮啊!”宫愚在后面大喊。 翡如意听到了宫愚的呼喊,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行了行了,我就想和温温妹妹多呆一会嘛,还给你了,我去找我师父了。”翡如意大步迈向宫愚,恶狠狠地说道:“等我回来,我的温温妹妹要是少了一块肉,我弄不死你。” “鬼等你,我和我徒弟是要去登顶的。”宫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向温莎女皇,然后一同进了那扇连环拱门。 “你这一声徒弟徒弟的,叫得还挺顺口。”温莎女皇打趣道。 “是您教育的好。”宫愚话音刚落又挨了一顿重锤,“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说您这个字了。” 两人嬉笑打闹着上了这座弯弯绕绕的石梯,宫愚边走还边和温莎女皇讲述他刚刚看到的翡冷翠的幻境。 “那你再给我讲讲你自己的幻境。”温莎女皇随口一问,这一问把宫愚直接问傻了。 “我?我……不记得了,我好像就是睡了一觉。”宫愚搪塞道。 “哦~是梦到我了呀。”温莎女皇一下就看出了破绽。 “好像……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不记得。”宫愚含糊其辞。 “你还说人家如意不要脸皮,也不知是谁,在幻境中和我亲密,还不敢承认。”温莎女皇眼含笑意。 “你……你都看到了?”宫愚大惊失色。 “哟,你这是都干了些什么,还怕我看到?”温莎女皇继续打趣道。 “刚刚还记得一点,现在全然不记得了,可能是我修为太低了。”宫愚矢口否认。 “你还装模作样起来了。”温莎女皇挽起宫愚的手,说道,“师父,人家走不动啦,背我嘛。” 梦汉中篇2 “你这装模作样的本领也不赖。”宫愚笑着把温莎女皇背上了后背,继续走在这条沿山石梯上。 “前面有人。”温莎女皇感受到有旁人的气息。 “哪呢哪呢?”宫愚抬头远望,未见丝毫动静。 “是一个老者。”温莎女皇说道。 “是银灯大师吗?”宫愚问道。 “不是,一个毫无修为的老者。”温莎女皇答道。 不出一会,果真见到了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她弯腰驼背,扶着一根细竹杖缓慢又吃力地走在这条石梯上。 “老人家,您也是要去见银灯大师的拜访者吗?”宫愚好奇地问道。 “啊?谁失败了?”老人家上了年龄,耳朵并不好使。 “银灯大师啊,您是不是也要去找他啊!”宫愚抬高了声音说道,温莎女皇从宫愚的背上下来了。 “我不找人,我一个人,我没有亲人了。”老婆婆回过头,才发现她不仅仅背驼耳钝,连双目都失明,看不见东西了。 “您这样很危险啊,我将您送回家里吧。”宫愚连忙上去扶住老婆婆,“老婆婆您家住哪?我送您回去。”宫愚将老婆婆背上了背。 “家住春宵路,路有一个口,屋前九树香,举头有圆月,低头坐两双。”老婆婆说完便趴在宫愚背后睡着了。 “哈?春宵路是哪条路啊?大白天的也不见有圆月啊,刚刚老婆婆也说自己没有亲人了,怎么屋里还有人坐啊?”宫愚倒是记得这老婆婆刚刚说了些什么,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何意。 “往前走吧,走一千步石阶再右转。”温莎女皇随即开始解释,“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一路便是一千步,路有一个口,若是一千步后只有一个路口,她定不会特意指出,所以必定是至少两个路口,左右选右,右字有一个口。” “原来如此,妙啊!”宫愚不由得发出赞叹。 “我也只是推测,走走看吧。” “那这屋前九树香,是不是说屋子门前有九棵香樟树啊?” “九树香是一种小乔木香料,又名七里香。” “懂了,一千步后右转走七里路!” “说不定是你想的那样,门前九棵香樟树,至于最后那两句,我们到时再解。” “嗯!” 宫愚将那位老婆婆背上了一千步石阶后,果然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一左一右,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右边,然后继续背着老婆婆和温莎女皇向前。 走着走着宫愚觉得有点不妥,他问道:“我们行七里路,那如何知道我们已走了七里呢?” “按我们现在这个步伐,一里等于五百步。” “哦!走三千五百步即可。”宫愚倒是算得快。 行至七里后,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房子和宽窄不一的街道,有带花圃的小木屋、有青砖堆砌的两层小楼、有黄砂泥塑的平屋、有红瓦白墙的高房,这些房屋都有些破旧,显得灰蒙蒙的,且都内无人迹,无人声。 “举头有圆月,低头坐两双。”宫愚将这句谜语又念叨了一遍,“这坐的肯定不是人,这村落分明一个人也没有。” “举头有圆月,也许是屋内有圆顶,也许是指八月十五月娘诞,月娘诞那日的月儿最是圆。” “这些小巷子和房屋确实都有编号,老婆婆眼睛不好,看不见天空的月亮,那么,她莫不是指八巷十五栋?”宫愚走到村内,观察了一下前面的几条巷口,“刚好有八条巷子,应该是这个里面。” “不错,你也悟了。” “第十五间屋子,应该就是这里了。”宫愚走到了第八号巷子的十五号房屋门前,这是一栋三层楼的青砖老宅,进入宅内,有一个大院子,也到处不见人影。 “婆婆还没有睡醒,看来最后一句是指她的房间了,我们得把她送去那里。” “低头坐两双,指的是床头有两双鞋子吗?”宫愚猜测了一下。 “这种有一点规模的小楼房,肯定不至于没位置码放鞋子,非得放床边。况且老一辈的人都讲究房屋内的整洁,更不会这么做。” “反正这栋宅子都是她家了,我们将她放于一间合适的卧室也不算无礼。” “菩提岛的内圈山环楼中,出现这样的一位毫无修为的老人,驼背耳钝还双目失明,你认为她为何会一人居住于此?” “银灯大师的亲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放着自己这么年迈体弱的亲人独居半山腰上,属实不太妥当。” “那就是曾经慕名拜访银灯大师的登山者?她过于执着登顶,所以一直不肯出山?”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她确实毫无修为,她也许是以徒弟的名义和师父一起上山的。” “那她的师父肯定不在了,要么抛弃她,要么先死了。” “怎么说都是一个可怜人。”温莎女皇看了一眼宫愚背后熟睡的老婆婆,继续说道,“或许我们都猜错了,她谁也不是,她就是这座山楼的一环。”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是将她送去属于她的房间,这样比较稳妥。” “三层楼,每层四个房间,你背着婆婆在这里等我,我去每个房间看看。”说完温莎女皇便走开了。 不出一会,温莎女皇出现在三楼的围栏,冲宫愚招手:“上来。” 宫愚背着老婆婆走到三楼,随着温莎女皇进了一间卧房,房内放有一张长桌,一张卧榻。 “地下坐两双,大概就是指房间内的这张长桌,三层楼十二个房间,只有这一间有长桌。” “她曾经的亲人肯定坐过这张桌子,一边坐两人,刚好是一双。” “嗯,正是如此。” “啊,我闻到了熟悉的米椒味,到地儿了,谢谢你们。”老婆婆睡醒了,宫愚将她放了下来。 “不打扰婆婆休息了,我们还要继续登山。”温莎女皇正欲离去,只听那老婆婆又开口了:“姑娘,小伙子,老身见你们心地善良、有勇有谋、师徒情深,想要留你们一晚。我知你们登顶是要做什么,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从现在的第三层直接绕到第七层。” “我们就不叨扰婆婆了,若是婆婆真心想帮助我们,不如直接教我们如何走近路,我们好现在就过去,尽早登顶。”温莎女皇回道。 “姑娘,不是老身不愿相告,只因那条近路只会在日出时分显现,现在大概是落日黄昏后,就算是不抄近路,直接硬爬,到明日午时都不一定能达第七层。这座山环楼层层都凶险,第一层是修炼百年的九尾天狐设下的诡术,心照迷阵;第二层有巫毒瘴气,吸入就会被扰乱神智,往年有师徒二人中了瘴毒,互相残杀;第三层就是你们遇到我时行走的送鬼梯,若你们当时没有选择送我回家,恐怕会在那处石阶之上花费很长时间。” “送鬼梯,女走阴,男走阳,不语前程路,不上阳关道,双人逆向行,送鬼上西天。”温莎女皇说道。 “姑娘见多识广,正是这送鬼梯,它以石阶为符,沿路山体为阵,层叠错乱,硬着头皮走,不是去见鬼,就是上西天。姑娘,也许你不必帮我,都可自行破解这梯阵,但是你还是接受了我这个拖累,我想为你和旁边的小伙子做一顿饭。”老婆婆起身,走到温莎女皇面前,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我曾有两儿两女,他们最喜食我做的米椒炒饭。” “那他们,难道都?”宫愚欲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都没了,走丢了。”老婆婆失明的双目流出晶莹的泪水,“在我还没瞎的一天,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好像我四姑娘的女孩。”老婆婆擦了擦泪水,继续说道,“她扎的小辫和我当年给她梳的一模一样啊,我就去追她呀,我当时不顾一切,拼了命去追她,当我回过头时,我才发现我已越过平湖来到了这座山环楼,身上,脚上也没有沾半滴水。” “或许这正是银灯大师的指引,所以婆婆才能在这里安然生活这么久不受阵法侵蚀。”温莎女皇说道。 “或许吧,后来我日日夜夜都在这九层山楼中寻找我的孩子,眼睛也是那时给哭瞎的。我见过许多富有爱心但有勇无谋的人,我教这种人抄近路去第七层,也是枉然。所以每次我都会给出谜语,猜对的人我才会让他们直通第七层。” “婆婆,你可以告诉我们这第七层之上又是什么景象吗?”宫愚问道。 “第七层是一个剑冢,随时会出现狂躁的剑灵,随时都要做好应战的准备;第八层是银灯大师亲自设下的诡术,强欲之阵,此阵法会最大限度地放大每个人的心魔,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曾经有位修为颇高的剑尊,喜饮酒酣睡,他被放大懒惰,在第八层懒得走动,就那么趴下,平躺着,饿死掉了。” “那么到第九层就可以见到银灯大师了?”宫愚又问。 “应该是吧,这些我都是听往年的登山者讲给我听的,我也很乐意去接待,在我心里,你们就像我走失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看我。” “那我们不走了,留下来住一晚吧。”温莎女皇说道。 “好!好!我这就给你们去准备米椒炒饭,再给你们洗一篮玲珑果。”老婆婆笑逐颜开。 宫愚和温莎女皇坐到了房内的长桌旁。 “若这老婆婆是骗人的,她在我们的饭里下毒可如何是好,我们要不然不吃,只借宿一晚?”宫愚小声与温莎女皇商量道。 “我仔细闻过了这间房子的味道,没有可疑的味道,都是寻常人家烧火做饭的调料味。”温莎女皇的鼻子又嗅了嗅,“嗯~还有臭男人的味道。” “咳咳,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和我走一路。”宫愚强颜欢笑。 “我可没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温莎女皇望着宫愚,眼含秋波。 “那你可真是品味独特呢,我的徒弟。”宫愚嘴角微扬,目光在温莎女皇身上流转。 “两份米椒炒饭,姑娘这份我少放了些米椒,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我那还有半罐腌制的蕨根,好咽饭。”老婆婆端上了两大盘炒饭,炒饭里加了野山椒和肉沫,最上面还撒上了一层芝麻和葱花,闻起来有柴火的干香与米椒的咸辣。 “婆婆好手艺,米椒又香又辣,配合这肉沫和米饭,很有滋味。” “姑娘,真是过奖了,我只盼着你们能吃饱肚子好赶路。” “这腌制的蕨根也十分爽口,又脆又嫩。” “谢谢姑娘的夸奖,我每五年就数着日子,盼着你们来,又希望来的人少些,我怕你们和我那苦命的孩子一样,在这里走失,回不了家。”谈及此处,老婆婆眼眶又湿润了。 “我登顶之后,定帮您向银灯大师询问您那四个孩子的下落。”宫愚向老婆婆承诺道。 老婆婆说完便给他们二人跪下磕头,宫愚连忙起身去扶,只听那老婆婆说道:“此山环楼上山是一条路,下山是另一条路,且无法重复上山,我可能等不到你们二位下次上山来告知我结果了,我恐怕已时日无多。” 温莎女皇早就看出这个老婆婆是将死之人,她明白快死的人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谋害别人,所以她一开始就未制止宫愚去协助这位老婆婆,她希望这位老婆婆能走得安详些。 “婆婆,菩提岛是仙岛,你久居于此,定能长命百岁!”宫愚上前安慰老婆婆。 “没事的,我不怕死,我只怕我去了那边还是找不到我的四个子女。”老婆婆连连叹气。 “他们一定不会忘记您,您一定是一位好母亲。”宫愚继续安慰道。 “我们梦汉国有一个风俗,老一辈去世了,要自己亲手给自己做一件寿衣,穿着这个寿衣去了那边,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老婆婆低头垂眼,伸出了双手放在面前,“我是个瞎子,没法给自己做寿衣,我见不到我的孩子和丈夫了。”老婆婆泪水连连。 “婆婆这辈子积攒了这么多福报,下辈子一定能富乐安康。”温莎女皇说道。 “谢谢你们。”老婆婆用干瘪的双手揉了揉眼眶,“我多想遇到一位会医术的修行者,他能大发慈悲把我眼睛给治了,可是谁又会大费周章地管我这老太婆的死活呢。” “今夜,我们留宿。婆婆不必操心我们,我们自去楼下找两间卧房小憩一晚即可。”温莎女皇说道。 “好,极好。我就怕你们夜路不好走,那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也十分凶险费时。”老婆婆收拾好了刚刚悲伤的情绪。 “小鱼师父,走吧,我们就先不打扰婆婆的休息了。”温莎女皇示意宫愚随她离开。 两人走到了二楼,温莎女皇没有多言,直接进一间卧房,掩上了门。宫愚转面进入隔壁房间,躺到了一个竹床上。 夜里的深山一片黑,浓重的黑,就像双目失明般,看不见色彩。 宫愚并未入睡,他想到了那位老婆婆的心愿,她一心只想为自己做一件寿衣,好死后与自己去世的亲人相聚。宫愚在想如何能医治好老婆婆的眼睛,对了,温莎女皇是佩戴了翠青手链上山的,说不定青竹公子能有办法。想到这里,宫愚听闻隔壁温莎女皇的房间传来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响动,似一阵微风吹过,似一帘轻纱漂浮,若是沉睡之人绝对无法感受到。 宫愚挪步到了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他能感受到有一个人影从二楼晃到了三楼。 是温莎女皇吗,她这么晚了要去找老婆婆做什么呢。 宫愚凭着记忆一点一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也不知是撞了多少次墙终于顺着扶梯走到了三楼,眼睛看不见东西确实是太痛苦了。突然,他听到了老婆婆的一声惨叫,伴随着那声惨叫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什么情况?是妖兽吗? 宫愚不管不顾了,他聚灵运气,在手心中燃起一股烈焰火光,他跑到老婆婆的房间门口,看到满屋子的血迹,老婆婆弓驮的腰背被一刀横切斩穿,她的双目留着鲜血,耳朵也好像受了伤。 是谁?对这么可怜的老婆婆也下的了手? 宫愚将火光对准一旁,发现屋内站着的另一人正是温莎女皇,她手持一把银白色的细剑,剑刃雪白未见一滴血珠。温莎女皇望着地上挣扎的老婆婆,她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她又挥剑补上了几道口子,那道道剑气细如银丝,直接穿透老婆婆的身体,那老婆婆本就沙哑的嗓音发出犀利的惨叫,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加惊悚可怖。 宫愚不敢轻取妄动,此时的情景以他的视角看来,如果选择相信温莎女皇,那么定是她发现这个老婆婆有问题,所以选择先动手解决掉。可是,就目前的情景来看,老婆婆受了这么重的伤,依旧没有展露原型,显出真身,那么她肯定就是个普通的老婆婆,就算她作为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想要在夜晚刺杀自己和温莎女皇,那就更不可能,她住在这菩提岛多年,肯定明白自己一个普通人,还是个身残体弱的老年人,更是无法与有修为的人抗衡。如果选择相信老婆婆,那么,温莎女皇是在做什么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问到了老婆婆那条捷径怎么走,然后杀人灭口,不希望老婆婆继续讲这条捷径告知他人,以免让他人捷足先登。 她是女皇,是掌权天下的人,她本就该如此权衡利弊,选择一条对大局最有利的路。 “住手!”宫愚呐喊,“若一心只算利与弊,不计恩与德,于刍狗有何异” 面对宫愚突如其来的辱骂,温莎女皇很是讶异。 “滚。”温莎女皇大吼一声,掌运强风,将门外的宫愚直接从三楼刮到一楼院内。 她在做什么,为何不能停下来,为何一定要将那位老婆婆置于此般境地。 宫愚跌跌撞撞地一口气从一楼跑到三楼,等走到老婆婆门口时,发现温莎女皇和老婆婆都不见了,刚刚满屋的血腥气味也荡然无存,一地的血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正准备大声呼喊,被背后闷头一击打晕,直接昏了过去。 等到宫愚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不像刚刚那么黑了,窗外透进来了一点微光。 “小伙子,给你们做了一份早饭,快醒醒,上来和那位姑娘一起食用吧。”老婆婆在门外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老婆婆,做好了早饭?那么,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吗。 宫愚冲过去推开门,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老婆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所见,让他误以为现在仍在梦里。老婆婆背不驼了,站得直直的,眼睛也变得有光彩了,他能感觉到老婆婆的目光是在直视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宫愚匆忙上楼,看到温莎女皇坐在长桌边,悠哉地喝茶。 “老婆婆她眼睛好了?是你给治好的吗?昨晚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宫愚想要弄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温莎女皇面对宫愚的连连提问,置若罔闻,仍旧不赶不慢地品着茶水。 “温温?”宫愚也糊涂了,这睡了一觉过后,身边的人变化也太大了,一个老弱病残的婆婆竟一夜治好了驼背和眼疾,另一个一上路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徒弟突然变得不理人了。宫愚不解,但是仍做低姿态,给温莎女皇喝完的茶杯里添上了热水,并好声好气地问道:“我美丽端庄聪慧的徒弟,请问你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温莎女皇看了宫愚一眼,没有说话,宫愚又接着问:“是谁惹我惊才绝艳、国貌天资、贻笑大方的徒弟了呢?” “噗……”温莎女皇刚刚饮下的茶水,听到宫愚的夸赞后,直接一口喷了出来,“你们北冥国王室的遣词造句是哪位名师教的啊?” “嘘~我可爱的徒弟,你也说漏嘴了。”宫愚笑嘻嘻望着温莎女皇,用手轻捂住了她的唇。 “咳咳,现在除了你,还能有谁惹得到我?”温莎女皇眼神幽怨地盯着宫愚。 梦汉中篇3 “好好好,徒弟肯跟我说话就好,我惹你不开心,那我就自罚三杯。”宫愚连饮三杯苦荞茶。 “打扰二位雅兴了,我观这天色渐亮,是快要到那条捷径的开门之时了。”老婆婆推开了门。 “婆婆,我还一直想问你,你这驼背和眼疾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治愈了?”宫愚走到老婆婆面前询问。 “那位姑娘没有同你讲吗,是她呀,她昨夜给了我一次新生,我等你们走后,就可以亲手为自己缝寿衣了,我无以为报。”老婆婆说完又准备跪下,被宫愚拦住,宫愚问道:“昨夜?我梦中见到昨夜您浑身是血。” “你说的不是梦,昨夜我浴血重生,是姑娘的剑术高明,她就是在世救命活菩萨啊。”老婆婆一步一步走向了温莎女皇。 “五百年前,南方赞国出过一对黑白骑士,两人为同根双生子,但性格截然不同,肤色也一黑一白,弟弟皮肤黝黑习剑道,哥哥皮肤白皙习医术。习医术那位走遍环北大陆十二国国土,尝遍世间所有灵枝鲜草,行医于千万山川湖海之间。习剑道那位力大无穷,骁勇好战,一人站于关口,可当千军万马。弟弟遭身边属下暗算,投毒昏迷,被砍去四肢。他的哥哥闻讯赶回,用他行医多年的随身佩剑在他亲弟弟身上刮了三千六百刀,被弟弟的一名属下看到,直接一剑将哥哥封喉。剑士自从被属下暗算后,身边的亲信就异常警觉,连他的亲哥哥也没有放过。后来,他们才渐渐明白,哥哥当时是为了帮他,那位剑士身上的伤口不出一日便愈合,愈合后四肢在百天内又重新长出。弟弟无比自责,后内疚自尽,与哥哥埋葬在了一起,而两人的魂魄都被吸纳到了随身的佩剑之中。” “那位医者的佩剑就是昨夜你用的那把银白细剑?”宫愚恍然大悟。 “你还记得那把剑啊?那你还记不记得昨夜你对我说了什么!”温莎女皇拔出那把银白细剑指向宫愚的喉节。 “是……是我口出狂言了。”宫愚一脸歉意,“你也应该事先和我说一声啊,就像那个医者,你说他提前跟弟弟的属下交代一下,不就没有后面的悲剧了吗?”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温莎女皇将剑锋都往前踱了一步。 “没有没有,我只是建议,而且,按你这么说,这把剑就算刺穿我的喉咙,我应该也是不会死的吧?”宫愚望着脖颈前的剑刃,宫愚赔着笑脸。 “你想试试?”温莎女皇问道。 “不必不必,我喉咙很好,不咳嗽,不必劳烦。”宫愚憨笑道。 “黑白骑士双剑,都归我有,白骑士守护之剑,黑骑士荣誉之剑。”温莎女皇收起了剑。 “我知姑娘来路非凡,我定会为你们二位守口如瓶。”老婆婆慈眉善目,语气温和,“还请二位速速随我前往捷径之路。 随即,两人跟着老婆婆出了门,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晨光微熙,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投下零星的光点。 “只有这个时辰的光能照出这条路来,午时,黄昏的光那方向都不对。”老婆婆沿着有光点的路往前走。 “到了,就是这里了。”老婆婆指向一处地洞,“你们二人小心,往下走,就到了山环楼第七层。” “我们从第一层往上走到了现在的第三层,如今往下走,能径直到第七层?”宫愚产生了些许疑惑。 “此处山环楼非一层一层往上计算,你身处的第三层,在另一个视角,也许才是第一层。”老婆婆说完便转身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贪婪,戒之在魇;暴食,戒之在馐。” “我们真的要跳下去吗?会不会是条死路啊。”宫愚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洞问道。 “洞口有气流飘出,底部有出口,不是死穴,跳。”温莎女皇说完便拉着宫愚跳了下去。 “啊!”宫愚还未做好准备就被温莎女皇直接拽了下来。 噗咚— 洞底是一汪水潭,二人落入其中,温莎女皇浮出水面,打了一个响指,洞壁上的晶石发出了亮光。 “好美的紫晶岩石。”温莎女皇巡视着四周的洞壁,“此地极适合修行,整座山的灵气都来源于此,这种紫色的晶石在我不动明屿也只有六块,这里四周石壁竟比比皆是。” “请稍等,我在此运功,试试能不能突破剑宗大乘至剑尊。”宫愚说完便开始打坐运气,闭眼酝酿了一会后,整个人直接沉入了水潭之下。 温莎女皇扎入水底观摩起了这座水潭,水至净,无萍藻,无鱼虾,水潭之下也是一片紫晶岩石,整个水潭被照映成了一片绚烂的紫色。 宫愚在水下运气已有多时,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汹涌的气流冲上颅顶,他想要将此气流驯服运往全身,但这股气流十分狂躁,像霁国雨季时倾泻的山洪,像北冥巨峰上喷涌的雪崩,像南弥烈阳下崩腾的岩浆。宫愚越想要压制,这股气流越暴躁,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自己的头顶。不知过去了多久,宫愚不仅没有平息掉这股气流的怒气,还感到呼吸变得困难,自己刚刚将全部的功力用于运气,水下闭气的能耐弱了许多,胸口愈发沉闷,脑袋也昏聩发胀。 实在忍不住了,此次越境还是失败了吧。 宫愚想要浮出水面透透气了,境界没有提升就算了,总不能把命也搭在这里吧。他正欲收手时,一股温润的气流钻入了全身,从嘴里灌入再延伸到肢体。他正想睁眼查看,被一双手盖住了双眼,他突然感觉到这股温润的气流正在从旁协助,帮他□□那股直冲颅顶的狂气。他感到身子在慢慢往下沉,那股狂气与嘴中灌入的气息交融,渐渐平息。气息均衡地朝宫愚的身体各处游去,他感到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了,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手指也动不,眼睛也睁不开,只剩脑袋可以思考。 越境失败了?所以,我是直接淹死在了这片水潭之下吗。 宫愚如是想着,也不知到底是往下沉了多久,还没有触到潭底。 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清脆尖锐,就像是谁打破了满桌的琉璃盏,不,不止满桌,好像有一屋子那么多,有一整片草原那么多。他用力睁开双眼,看到温莎女皇在潭底抽出了那把黑骑士荣耀之剑,她将潭底的紫晶岩石全部打碎,汇聚成了一片紫晶洪流,她将那片带着碎紫晶的水流推向宫愚身边。 宫愚身体被包裹在这片紫晶洪流中,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远古的力量,就像是饮下了一缸陈酿千年的美酒,身体漂浮在了白云之边。 他四肢慢慢开始恢复知觉,他只轻轻一挥手,便看到深处的水被他这一挥,直接分离成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路的另一头果真有一处出口,隐隐透着光亮。 宫愚和温莎女皇穿过那个出口,果真到了一处剑冢。 他们回过头望去,来时的出口在这处剑冢里,成了一口水井。 宫愚往那井口探头,发现竟成了一口枯井。 “这就是那位婆婆说的,上山是一条路,下山是另一条路,就算是上山的捷径也不可走回头路。”温莎女皇也看到了那口枯井。 “原来如此。”宫愚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温温,我是越境成功了吗,我就这么成为尊师修为了?” 温莎女皇将手放在宫愚的胸前,她的目光飘忽,还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啊,是失败了啊。”宫愚挠了挠头,“没事,宗师大乘也不算弱,我再努努力,总有一天能达尊师小乘的。” “你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到尊师小乘了。”温莎女皇缓缓开口。 “啊?”宫愚被吓到了。 “因为你至尊师无量境。”温莎女皇紧锁眉头,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当年从尊师大乘越无量境用多久吗?” “不知。” “我十六岁达尊师无量境,但是我六岁时便已是尊师大乘。” “十年?”宫愚难以置信。 “对,十年。当然,我并不是纯粹越境花了十年,我一直不肯越过那道门槛,因为只要我达到无量境,就再无人可以教我修行,我就得离开不动明屿去尝试新的修行。”温莎女皇继续解释道,“这十年我不断钻研别的功法,将它们都修炼到了尊师大乘。” “所以,若你真的想要越境也许也能和我一样,一日至无量境,甚至还可以更短时间。”宫愚知道温莎女皇此时难过,是难过她自己曾引以为豪的修炼进度,在这一天被人打破了。 “我也不知,因为我并未试过。”温莎女皇神情还是有些低落。 “我知道今日的越境是你帮了我,若无你协助,别说我升尊师了,连小命都不保了。”宫愚拍了拍温莎女皇的肩头,继续安慰道,“你外出修行肯定没用多久就升至圣尊了,我肯定办不到,我可能这辈子就无量境了,害,无量境也是托你的福。” “嗯,倒是确实没有花费多久,我外出三年便将所习功法全部升至圣尊,又用了两年时间收集了二十四把传世名剑。” “厉害了,这么算下来,一个月收服一把带剑灵的宝剑,还不怕他们自相冲突,太强了。”宫愚此时俨然成了一个马屁精,只想让温莎女皇不要过分难过,恢复往昔的自信。 “降服那只白麒麟倒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我记得,好像是五年吧。”温莎女皇继续说道。 “白麒麟,地位最为崇高的神兽之一,只会为神明低头,能把它收为坐骑,已能与神并肩。”宫愚暗自窃喜,他都没想到原来自己居然这么会夸人。 “行吧,那就当你越境的一半功劳都是我的,那还是我比较厉害。”温莎女皇终于想通了。 “何止一半功劳,一大半,不不!全部功劳都是你的,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宫愚冲着温莎女皇傻笑。 还未等温莎女皇做出回复,一束剑气从前方突地袭来。 “给你一个选择。”温莎女皇抽出黑骑士巨剑挡住剑气,“我可直接拔出倾城之剑,命在世剑灵直接跪地臣服,我也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先试试剑尊无量境的力量。” “我愿一试。”宫愚拿出了自己的无影弓。 “远程长弓直接硬拼近战刀剑之灵,那你可得做好苦战的准备。”温莎女皇坐在旁边一处棺木之上,静静观看宫愚打斗。 宫愚迅速向半空中连射十几发箭矢,箭矢从空中落下形成密集的箭雨,然后他蓄力一箭,那一箭穿过之前的箭雨阵时引发了一系列的爆炸。 “不够强!”爆炸声中传出一阵怒吼,伴随着那阵怒吼,无数道剑气向宫愚袭来。宫愚握弓踩到一旁的树干,借力一跃,在半空中朝着剑气的源头射出一支无影的透明箭矢。 “不够不够。”剑灵直接空手接住了那支透明箭矢,冲上了半空,持着一把血刃刺向宫愚。宫愚一个疾闪,躲过了这一击,但被剑灵抓住了间隙,近了身,那剑灵青目獠牙、披头散发身着一身残破的红色冠服,他挥舞着一把柳叶弯刀扑向宫愚。温莎女皇见势不对,正欲拔剑相助,只见宫愚拉起弓,引风为矢,在剑灵快要冲到自己面前时,扬起了一阵巨大的螺旋风暴。 “不……不够!”剑灵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就从那阵风暴中挣脱了出来,他无肉身无实体,如果仅仅是与他缠斗,就算稍占一点上风也无济于事,除非用巨大的实力碾压剑灵,否则他的攻击将永无止境,反抗永不停歇。剑灵用力甩出柳叶弯刀,弯刀直逼宫愚的脖颈,宫愚迅速仰头下腰躲过这嗖嗖飞来的横刀,横刀飞向身后还未回剑灵手上时,宫愚抓住这个空档猛力拉弓,朝剑灵射出一箭,这一箭过去,带动两旁的气流一齐向前方奔袭,虽只有一箭,但气势胜却万箭齐发。 这一箭果然将剑灵击退数十米远,吹开了他身上残破的红色冠服,见到他身上遍布刀痕,无一处完好的肌肤,这剑灵生前必然是活得十分痛苦。“哈哈哈,没有任何感觉。”剑灵仰天长笑,他接住了折返的弯刀,整理好了身上的冠服,在手上快速旋转那把柳叶弯刀,周围扬起的树叶和尘灰也被带起,一齐旋转。只听那剑灵一声怒吼,旋转的弯刀伴随着旋转的树枝、树叶一齐向宫愚这边席卷而来。宫愚掌风为盾挡住了第一波攻击,在他第二次以风作屏时,剑灵手持着柳叶弯刀刺向了宫愚,原来他一直没有将那把在手中旋转的弯刀扔出去,那些飞速旋转而来的不过都是地上的枯枝烂叶。好在这一击并未伤及要害,宫愚拉弓的左手手臂被刺伤了,他问道:“温温,为何我还是这么弱。” “或许这是弓与剑的差距吧。”温莎女皇望着剑灵手中的血刃弯刀,她听闻有一种诡术,是在淬炼兵器时,奋身入铁炉,用自己的肉身祭奠,兵器通体会呈血红色,具有极强的煞戾之气。无论持这把武器的人修为如何,以此武器的作战,势必愈战愈勇,越是受伤越来的亢奋。 “需要我帮忙吗?”温莎女皇问道。 “不用。”宫愚说道。 “好。”温莎女皇回道。 剑灵可不会等他们两个继续聊下去,他握着弯弯血刃疾驰如风,一个侧滑绕到宫愚身后,漫天刀光下,剑灵的身影变得不可捉摸。地面上溅出几道血迹,宫愚的背部被划开了几道口子,剑灵又是一个直线冲击,对着宫愚挥刀一劈而下,宫愚连连后撤,然后左右摇摆着步伐逃跑,血流了一路。 “直接去死就不用流这么多血了。”剑灵舔舐着刀口的鲜血,“血液里流淌着来自远古的力量,有趣。” “温温。”宫愚脚下淌出了一个血泊。 “是到我出手了吗?”温莎女皇问道。 “不,我想邀请你看一场流星雨。”说完宫愚闭上了眼睛,在他拉起弓的一瞬间身旁出现了九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型,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呈弯弓姿态,且脚下都有血迹,根本分不出真假身。 “你故意到处沾染鲜血,混淆真假身。”剑灵这时才恍然大悟,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他以为自己在观看一位必败者落荒而逃的惨淡模样,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位必败者。 十个人十把弓,密密麻麻的箭矢在天空之上势如破竹般坠落,击穿树干、击碎岩石、击裂地面的声音噼里啪啦。每一支箭矢都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冲刺,箭头摩擦出明黄色火光,漫天星星点点的火光如疾雨骤下,似银河星尘流泻,终于将剑灵压制在地,不得动弹。 “够了够了。”剑灵虽无肉身,但灵体若长时间遭受巨额伤害是会魂飞魄散,剑灵求饶了,“少侠饶命,我本是苦命之人,求爱不得,自残身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宫愚收起了□□与箭。 “我本是多么温柔的人啊,我本是那么努力追求爱情的人啊。” “你本应该更加努力活着,为父母,为自己。”宫愚说道。 “你们有爱过一个人吗?她能点亮你的生命,给你生活的意义。”剑灵哭着笑了出来。 “你过分执着,追求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糟蹋自己的身体,不珍视自己的性命,把生死当做儿戏。”温莎女皇拔出倾城剑,用力插入地面,“众剑灵听令。” 那血刃弯刀剑灵看到那把倾城剑,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一直游离于四周和藏匿起来的其他剑灵也纷纷跪下。 “吾欲前行,不可妄动。”温莎女皇手持倾城剑走过一排排跪礼的剑灵,宫愚跟在她身后,不由地感叹这实力的差距。 梦汉后篇1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温莎女皇回过头对宫愚说道。 “何事?”宫愚踉跄地步伐跟在温莎女皇身后。 “我们来到这第七层剑冢的那个洞口,是根据晨光投射到树荫间形成的光线指引出的一条路,那个老婆婆之前双目失明,她是怎么知道有这条路,是如何在双目失明的时候带着前面那些年的人走过这个捷径的。”温莎女皇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宫愚慢慢走过来,宫愚在刚刚与剑灵的打斗中受了些伤。 “或许,这条路是在她失明之前就找到的?这些年这条路已经熟背于心。”宫愚转念一想,又觉得解释不通,“不对,若是按我这样的解释,她早就将路线熟记于心,那根本不需要让我们等到天亮,出现晨光后才找得到那条路。” “没错,她还是瞒了我们一些事情。”温莎女皇想起了跳下洞口前那位老婆婆最后念叨的话,心中稍有些不安。 “但总归,我们确实按她提供的路线直接来到了第七层,第七层也是如她所说,是一处剑冢。”宫愚还是愿意相信那位老婆婆是个好心人。 “我们马上就到第八层了,即将接受强欲之阵的考验。”温莎女皇望着前方。 “我自幼谦虚谨慎,不好吃懒做,也无妒心,至于这□□……也能克制。”宫愚估算着自己好像并不需要惧怕这个强欲之阵,他感觉自己并无太多欲望。 “呵,确实挺能克制。”温莎女皇讥笑一声,随后继续说道,“有人说人性本善,不为善即违本性;也有人说人性本恶,生而就是为了赎罪。” “那温温有什么罪呢?”宫愚偷偷望了温莎女皇一眼。 “我有时觉得自己无牵无挂,无所顾忌,抛下七情六欲,如浮云、如野鹤;有时感觉自己的双手沾满罪恶,肮脏的图谋、狡黠的利益、诡诈的权术都被我运于指掌之间。我开始有些许担忧,不知我能否经受得住银灯大师亲设的强欲之阵。” “我会陪着你,带你走出去。”宫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温莎女皇扶着一步步向前,此时的他,还想要成为别人的依靠。 “那倒不用,你顾好自己,不要拖累我就好。”温莎女皇使劲拽了拽宫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嘶……有点疼。”宫愚表情有点凝重,看来刚刚伤得并不轻。 “哦?那我给你仔细检查一下身体吧。”温莎女皇咬了咬唇。 “啊,不能为我耽搁了行程,我还能走。”宫愚故作镇定,强装无事,开始歪歪扭扭地快步走了起来。 两人前行二三里到了一处黄土石窟,穿过石窟后,一片戈壁沙漠映入眼帘。 广阔无垠的黄砾戈壁,连绵不绝的沙丘,漫天沙拉飞扬,一望无际的黄。两人身上沾满砂砾,宫愚更甚,他才走了几步便感到呼吸不畅,一吸气便会连带空气中的沙尘一起进去口鼻。温莎女皇取下头纱,撕了一半分给了宫愚,让他戴在脸上住遮挡风沙。 宫愚戴上了温莎女皇递来的薄纱,上面还残留一股淡雅的芳香,戴上之后别说呼吸变得顺畅,感觉吸的每一口气都是甜丝丝的。 “这个是泡泡刺,在沙漠中生存的一种植物。”温莎女皇走到一颗低矮的小乔木边,宫愚蹲下采了几颗上面的果子。 “新鲜的泡泡刺茎干是白色的,果子酸甜可口。”温莎女皇凑了过来,咬下宫愚手上的果实,自己又摘了几颗递到他的嘴前,“尝尝看。” “谢谢,温温吃就好。”宫愚谢绝了。 温莎女皇抓了一把泡泡刺果实放到了自己口袋,继续向前出发。 “你真的不尝尝吗,我快要吃完了。”温莎女皇掏出口袋中的最后三颗泡泡刺果实。 “我刚刚在那个水潭里喝饱了。”宫愚尴尬地笑了。 “正好,我自己还不够呢。”温莎女皇将手中三颗泡泡刺果实接连吞下。 不知不觉间,他们翻越了好几座沙丘。 咕咕咕。 宫愚听到了温莎女皇肚子的咕噜叫声,他问向温莎女皇:“你饿了?” “好像是有一点。”温莎女皇漫不经心地答着。 两人又翻过了两座沙丘,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 温莎女皇直奔了绿洲中的一棵椰枣树下,她一掌打到树的主干上,将顶部的椰枣全部打落下来。然后,她就这么坐在椰枣树下吃起椰枣来。 “温温是饿了吗?”宫愚看到温莎女皇三两下便吃下了十来个椰枣,最开始吃下的那几个连核都没有吐出来。 “怎么说呢,可能是饿了吧。”温莎女皇察觉到了自己似乎有些异样。 “我帮你装一些椰枣等会路上吃吧。”宫愚捡起地上的椰枣放进自己的衣兜里,“饿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温莎女皇吃下最后一颗椰枣,将刚刚食用后吐出的椰枣核埋入地下,这时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将一整颗椰枣树吃空了。 “还要吗,我这里还留了些。”宫愚打开自己的衣兜给温莎女皇展示起里面装得鼓囊囊的椰枣。 “嗯……不必了。”温莎女皇大步向前,想要快速离开山环楼的第八层,她有预感这里可能有她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多留片刻都是危机。 “你的身体或者精神状态有什么异样吗?”温莎女皇望着宫愚说道。 “我倒并无感觉,不悲不喜、不倦不乏、也没有其他特别强烈的欲望。”宫愚从口袋中拿出了一颗椰枣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嗯,也无饥饿之感。” “给我。”温莎女皇张开嘴,“啊~” 宫愚将椰枣喂进了温莎女皇的嘴里,然后小声嘀咕道:“这难道就是暴食之状吗?” “唔,还是好饿啊。”温莎女皇几乎是直接将那颗椰枣吞咽了下去。 “我口袋里还有一些,但是按照你这个速度,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宫愚正准备从口袋中拿出椰枣,温莎女皇早已迫不及待地用手摸进他的口袋,将那满满一袋椰枣全部捧出。 “这……这下就真没了。”宫愚看着眼前的温莎女皇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满满一捧的椰枣。 “我想吃肉。”温莎女皇在吃完最后一个椰枣时,望着宫愚,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快点走吧,看看路上有没有野兔、骆驼、飞鸟之类的。”宫愚拖着伤残的身体,还一面拉着温莎女皇前行。 “好饿啊。”温莎女皇一路上不停重复这句话,“想吃肉。”和这一句。 宫愚实在难以想象刚刚还让成百上千剑灵乖乖臣服的女皇陛下,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副贪吃的小孩模样。不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形象一下反差得有些大了。如果按老婆婆当时说的“暴食,戒之在馐。”按照字面解释就是,如果想要把暴食这个强欲戒掉,关键在于吃的食物,也许只需要找到一样正确的东西给温莎女皇吃下,就能戒除。 那会是何物呢,肉吗。 宫愚冷不丁一瞅,看到天空飞过了一只大雁,他迅速拉弓将其射下,然后跑去捡起了那只射下的大雁,对旁边馋得快要流口水的温莎女皇说道:“等我先把它的毛拔了,再给你烤好。”宫愚手脚麻利地将大雁毛拔去,内脏掏干净,他不知此时的温莎女皇会不会连内脏都想吃,于是将废弃的部分埋藏在了沙坑中。 “好了。” 宫愚才刚刚将大雁用箭矢串插好,还没放到火上烤,一旁的温莎女皇就想拿过来吃了。 “温温,你数从一数到一百,就可以吃了。”宫愚加大了火力,将大雁整个伸了进去,那熊熊烈焰几乎是要烤到他自己的手了。 “一、二、三、五、七、十一、二十……”温莎女皇已太多无耐心了,她满眼都是这只烤雁,“九十九、一百。”也不知她怎么数数的,没多久就数到了一百,她一把抢过箭矢,抱着烤雁开始吃了起来,一口下去,里面的血水还没烤干,肉还未断生,但是温莎女皇还是吃下去了,不仅是吃下去了,还不带停嘴的。 这把宫愚给看呆了,他脑海里回想了一遍眼前这个女人在极乐净殿用银质小勺,一口一口抿软玉糕的场景,对比现在这副狼吞虎咽一只还流着血水的烤雁的狼狈模样,令人咋舌。 “吃饱了吗?”宫愚撕下了面纱的一个小角给温莎女皇擦嘴和手。 “嗯。”温莎女皇好像也是觉得自己失态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在我面前的话,这样也无妨。”宫愚将温莎女皇用过的那块擦嘴纱巾捡了起来,偷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第一次给我的徒弟弄东西吃,这么简陋,没有作料又没有油水。”宫愚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因为从吃完烤雁起,温莎女皇就不再说话了。 “是好吃的。”半晌,温莎女皇憋出了这么几个字。 “哈哈哈,温温真是给我面子,这都能好吃啊,那你下次还想吃我做的东西吗?”宫愚有点开心,没想到能被夸奖。 “想吃。”温莎女皇唇齿发颤,然后,极其艰难地说出了四个字,“现在就想。” 宫愚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他猛然回过头,望向刚刚那片吃剩的骨架摊子,他与温莎女皇吃完离开还未行至一里路,她便又饿了。 “刚刚那只大雁少说也有二十斤。”宫愚有些害怕了,这片沙漠走了半天不见尽头,而温莎女皇的饥饿感也愈发严重,她吃得越多越饿,越饿就越吃,然后就是一个死循环,这么迟下去,她会把自己撑死吗。 一代圣尊女皇,死于吃多了? 宫愚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侧身紧紧抱住温莎女皇,在她耳边对她说:“我的宝贝徒弟,今天不可以再吃了。” 温莎女皇在宫愚的怀抱下全身发颤,她张开了嘴,咬了一下宫愚的肩头,然后又努力克制住,合上了嘴。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宫愚有些害怕也有些心疼。 “你走开。”温莎女皇一把将宫愚推开,然后在空中写了一道符咒,“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五蕴皆空,度苦厄。”然后将此符咒推入自己嘴里,吃了下去,然后晕倒了。 “暴食比暴怒好,总比生气了一拳把我打死的好。”宫愚连忙抱起温莎女皇,然后抱着她继续前行。 宫愚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还要抱起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人,所以走得有些慢。 他们已经在这片大漠中走了整整一天,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沙漠被天边的红霞照映成了粉色的沙海,宫愚多想把温莎女皇叫醒来看这美景,却又怕把她叫醒了,一直喊饿,毫无节制地吃可不是个好办法。 宫愚边走还边捡拾了一些路边的野草和野果,他想等温莎女皇睡醒后,一一给她试吃,看看哪种食物是可以戒除暴食的。 太阳完全落下了,宫愚生了一个火堆,然后背靠着温莎女皇,坐着睡着了。 宫愚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咀嚼声,他睁眼一看,自己的右手被温莎女皇啃食得只剩下了一只胳膊。 宫愚吓得从梦中惊醒,赶紧查看自己的身体,还好,还好,只是一场梦,而身边的温莎女皇还是纹丝不动地背靠着他,没有苏醒的迹象。 宫愚擦去额头的汗珠,然后将温莎女皇的身体放平,自己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前走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你要去哪?” 温莎女皇醒了,睡醒后暴食之欲会好转吗? 宫愚望着温莎女皇,笑了笑:“去给你找吃的。” “我不想吃。”温莎女皇此时已恢复全部神识,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宫愚的面前。 是戒掉了吗?宫愚想着。 “我口袋里还有一路上捡的果子,真的不想吃了吗?”宫愚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想。”温莎女皇这次是真的没有望宫愚的口袋了,她一直注视着宫愚,目光寸步不离。 “太好了!”宫愚又是一把抱住温莎女皇,一脸喜悦。 温莎女皇靠近宫愚时闻到了一股美妙的香气,像是烤得滋啦作响的肥美肉块的油润焦香,像是山珍与海味久煮温炖后的扑鼻鲜香,于是温莎女皇将自己的鼻识单独封住了。 “现在天还未亮,我们是继续休息还是准备出发?”宫愚在询问温莎女皇的意见。 “我们……出发吧”温莎女皇光想尽快离开第八层的强欲之阵,她看了一眼宫愚,示意他起身行动。 可温莎女皇看向宫愚的这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一顿珍馐佳肴,她馋的不行,已是垂涎欲滴,“我必须全程封闭自己的鼻识与眼识,闻不到、看不到,就不会被食欲所困。” “我来背你吧。”宫愚听闻温莎女皇封闭了自己的眼识,马上将她背到了自己背上,然后对她说,“闻不到,看不到,可脑子也会想的吧?” “你给我讲讲故事吧,我让意识沉浸在你的故事中便可。”温莎女皇先前是吵闹着要吃饭的小娃娃,现在是被人背着,满心期待着有故事听的小孩子。 “我的记性一直都很好,两三岁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那给你讲讲我幼时的故事吧。”宫愚在脑子里回想了一圈故事与话本,最后他决定讲自己。 “我的母后是来自北冥国偏僻的郦州城外的小山村,她在那里与我的父王相遇……” 宫愚用心地诉说,温莎女皇用心地倾听。 宫愚的母后—小羊因为误食了金鳞龙鲤而怀上了他,又误打误撞地帮宫泽肃清了北冥朝政的贪官冗余,后被宫泽不顾一切反对地封为王后,可是她这个王后,过得并不开心。 小羊刚被封为王后的那一年,王宫内的其他妃嫔都不敢犯上作妖,加之她怀有身孕,连朝廷大臣也不再针锋相对,直到她生下了宫愚。 宫愚幼时不哭不闹,不吃奶也不对旁人做出任何回应,甚至经常在摇窝里睡好几天不睁眼。宫泽请便天下神医诊治,他们都断言这个孩子天生痴愚,发育迟缓,就算长大了亦无法同常人一样思考行事。 可是按照北冥国的祖制,继承王位的人必须是王后诞下的第一个男孩。 要让一个傻瓜继承北冥国王位吗? 宫泽不敢冒这个险,也不敢违背祖宗法制,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正当理由废了他。 若不如此,唯有一死。 宫泽不是不爱自己的这个儿子,但是他更想守护好这片本就支离破碎的国土,受苦受难的百姓。如若让一个蠢材当北冥国的王,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山野里来的女人,她儿子肯定是继承了她的木鱼脑袋。” “不光如此,她还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就叫愚呢,哈哈哈。” “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国王好些时日没去看望过王后与大王子了,怕不是都要放弃他们了。” “她这个王后啊,现在比普通妃嫔都不受待见呢。” 海王宫内的侍者都在背后议论此事,伺候小羊与宫愚的侍者都遭受到了排挤。 身为王后,身为王位继承人,他们母子在海王宫备受冷遇。 宫愚三岁时与宗室旁支的同龄的世子们玩耍,世子们故意将侍女端来的糕点打翻在地,他们对宫愚说地上的泥巴是甜的,让他捡起来吃。宫愚傻乎乎地信了,拿着地上沾了泥灰的枣糕与花生酥,一口一口地吃进去了,世子们围着宫愚笑他,宫愚也跟着笑,所有人都认为他真的是个傻子。 于是,大家更有胆子欺负起宫愚来了,将他大王子的身份都抛诸脑后。 宫愚六岁时,有一日下大雪,世子们在雪地里嬉闹,小羊带着宫愚碰巧来到了同一处的雪地。 世子们跑来对宫愚说为他做了一件新衣裳,然后将宫愚从小羊身边带走,拉进了雪地里,他们将宫愚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然后把雪砸到他身上,摸到他脸上,说这是给你做的雪衣,不穿的话就不和你玩了。 宫愚冷得快哭了,却也只红着眼眶不作声,直到小羊过来找孩子,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这么欺负,她冲过去欲将宫愚从世子们围成的人墙中拉出来,却反被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世子推倒在地。 宫愚这才反抗了起来,六岁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世子们一个个推进了雪地旁的湖中。 宫泽知道后,拿出了戒鞭,亲手抽打宫愚。 小小的身躯,血肉横飞。 好在湖面结了冰,世子们只是有些擦伤,并未造成大碍,要不然宫愚就不只是挨一顿戒鞭,受些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了。 可是说简单也不简单,那戒鞭对于一个成人而言都算得上是酷刑,何况是一个六岁的小儿呢。宫愚被抽打,却不吭一声,小羊在一旁看得直落泪。人们都说,国王是想直接把大王子打死,好重新立一个新储君。 最后,在小羊的极力阻止下,宫泽才停了手。 那天夜里,小羊想带宫愚回家,回郦州城的小山村,回到她自己的父母身边。 痴傻如她,她都忘了父母早就被宫愚接到了都城;痴傻如她,她单凭自己一个人怎么回得去那个小山村呢,她怕是连海王宫的门都出不去啊。 小羊乘着寝宫内侍女退守门外,侍卫换班时,偷偷抱着伤痕累累的宫愚从偏殿后门溜走,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了这道门,往哪里走能出去。她在路边看到了一只小黄狗,跟着这只小黄狗找到了一处宫墙的狗洞,洞外竟正是宫外。 可是,小羊没有继续往外走了,因为宫愚在此时,说出了他人生中开口的第一句话:“母后,我渴了,想喝水。” 她的儿子不是傻瓜啊,他会说话啊,他知道渴了,他知道要喝水啊。 小羊哭着把宫愚抱回了王后寝宫,侍女们听到了殿内动静,跑来查看,看到王后哭着抱着宫愚,还以为是大王子真被国王打死了。 “诶呀,快去请太医啊!”侍女们嚷道。 “不必,我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口有些渴了,劳烦姐姐们取一些茶水来。”宫愚说出了他人生中说出的第二句话,把殿内侍女全部震惊了,六岁的宫愚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彬彬有礼,成熟稳重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 但是此事传到宫泽耳朵里,就变成了,大王子学会说话了,说了两句。 宫泽只叹了一口气,六岁才学会说话的孩子,才只学会了两句,定无法成才。 而后几年,宫愚不再与世子们玩耍,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玩伴—小黄狗,没错,就是小羊那日夜里抱着他出逃王宫时,在路边撞见的小黄狗。 小黄狗带着宫愚从狗洞溜去宫外,他终于见到了海王宫以外的世界。 宫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有比爱欺负人的世子还可恶的东西—寒冷。宫外比宫内冷,冷得要命,小黄狗生下的幼崽都被冻死了,人们吃不饱也穿不暖,可他们就算活得如此悲惨,但相偎在一起生活的样子却让宫愚觉得很温暖。 小黄狗带着宫愚来到了一户猎民家里,猎民家有三个孩子,他们见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宫愚,便热情地邀请他一同玩耍。宫愚拿出随身带着,本来准备喂给小黄狗吃的桂花饼,分给三个孩子,他们就这么成为了朋友。 宫愚时常跟着小黄狗去找猎民家的孩子,每次都带出海王宫里的好吃的与他们分享,孩子们也以真心待他,陪他做朋友之间真正该耍的游戏。 可是好景不长,这户猎民因为大雪封天,长期在此狩不到猎物,搬迁了居所。他们在搬来小黄狗带去的土房之前,就已在北冥国辗转流离多年。 宫愚便从小立誓要改变北冥国,要让百姓们不再遭受饥寒之苦。 从那以后,他勤加修炼功法,苦读圣贤之书,期间的努力终于被自己的父王看到,才有了今年将他一并带来参加极乐净殿新年盛宴的机会。 “我在来之前就对我父王说想要来找你借箭。”宫愚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与温莎女皇,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能无所顾忌、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将挤压在自己心中陈年旧事一举倾诉出来。 “然后呢?”温莎女皇也全部都听了进去,还意犹未尽地发问。 “然后他用戒鞭打了我,还误伤了我母后。”宫愚回道。 温莎女皇从他背后下来,绕到正面抱住了他:“听了你的故事,我很抱歉,没能做到让十二国的人民都获得幸福。” “啊,这本来就很难啊,当然不能急于一时。”宫愚不想让温莎女皇自责,于是转移话题,“你还饿吗?还想吃东西吗?” “我不想吃别的东西。”温莎女皇的双手缠绕在宫愚背后,她贴近宫愚的胸口,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只想吃你。” 梦汉后篇2 宫愚的第一反应不是想要逃跑,也不是推开温莎女皇,他的第一反应,将温莎女皇抱得更紧了。 “你给过我很多次逆天改命的机会了,给你吃一块我的肉,又算的了什么呢?”宫愚右手召出箭矢将箭头对准自己的左手手臂,剜出了一大块肉。 “……”温莎女皇看到将自己的肉送到嘴前,她又想吃又不愿吃,亦或感动亦或自责,眼眶逐渐湿润。 多久没哭了呢,上一次哭,就是十六岁那年一不小心破境升到了无量境那时吧,自己好不容易憋着不迈出这一步,一不小心功亏一篑,十年的隐忍付之东流,只得委屈地默默流泪。 “没有关系的,释迦牟尼尚可舍身饲虎,我割点肉不算什么的。”宫愚将肉往温莎女皇的嘴边又递近了些,“啊~” 温莎女皇最终还是吃下了那一口,吞下喉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 “还要吗?”宫愚语气平淡地问道。 温莎女皇未等宫愚做出反应,整个嘴对上了宫愚刚刚剜伤的左边胳膊。 我不会就这么被整个吃掉吧,宫愚如是想着,但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在温莎女皇的双唇抵自己的伤口时,并不觉得疼痛,还有一些舒适。在那一瞬间,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从心底扎根,不是爱慕、不是□□、不是任何一种感情可以描述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一个念头,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了。 宫愚看到温莎女皇并没有继续咬食自己的手臂,她在用舌尖一点一点地舔舐他的伤口,她的手掌掌心微热,轻抚着宫愚后背的刀痕。身上的伤都在逐渐愈合,连同刚刚那个剜去一大块肉的手臂也慢慢长好了。 “你的肉就是解药。”温莎女皇抬起头,望着宫愚,“你喂我吃下的那颗泡泡刺果实,引起暴食之瘾,从那时起我就被困在了强欲之阵中。” “银灯大师的阵是你也破不了的吗?”宫愚问道。 “每个符阵都有一个阵眼,心照之阵的阵眼是每个人记忆中,影响自己最深的那个人,在此阵法中只要你将他看破即可出阵,而银灯大师的这个强欲之阵,阵眼是拥有欲望的人之根本,每个欲望有与之对应的解法,暴食之戒,在于馐,要找到这个真正能填满自己内心的食物,要不然只能摈除自己的杂念,切断自己的舌识,再不然,亡于暴食。” “没有别的解法了吗?”宫愚问道。 “有。”温莎女皇凑近了宫愚的耳畔,轻声说,“你满足我的内心,做我的男人。” “那我还是割肉喂你吧。”宫愚挺直了腰杆。 “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让我与你亲昵,实在可恶。”温莎女皇摆了摆手,扬长而去,“罢了罢了,感情淡了,徒儿终究是错付了。” “我看你刚刚吃的挺香的啊,温温别走啊,师父再喂你一口。”宫愚笑着追了上去。 “不解风情的男人,肉都是臭的,薄情寡义的男人,血都是苦的。”温莎女皇与宫愚一路嬉笑打闹,终于走到了沙漠的尽头,那处是一座巨大的陵墓。 陵墓围着一棵开满白花的四君子树而建,很难见到能长成巨树的四君子,它的树干由无数向上攀爬的细枝干组成,每条细枝干都拧成一股绳,绳绳穿插交叉,每条枝干都扭曲地扎根于地表之下,枝头漫漫白花飘散出来一股怪异的味道,不香不臭,那味道有些像是在水下浸泡多年的沉香木,它被人打捞上来后上面长满菌菇的那种气味,是沉积多年的一滩死水的幽森阴暗气息,带一些烧焦的苦涩感。 “看来我们确实是第一对登顶的师徒。”温莎女皇对宫愚说道。 “何以见得?”宫愚还未察觉。 “你看那棵四君子树,它便是银灯大师。”温莎女皇说完便向那棵树行了一个礼。 “女皇不必多礼,我已在此恭候您多时。”那棵大树缠绕的枝丫之中出现一个人身,这个人上半身是一个老者,下半身与枝干融为一体。 “见过银灯大师。”宫愚向大师作揖。 “感谢你们尊重我这个孤寡老人,遵守了我菩提岛的规矩,没有动用您的至高皇权,谢谢。”银灯大师下半身化作的树枝干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收缩有序。 “银灯大师想必也是早知我们来此的目的。”温莎女皇说道。 “我虽能卜得您来此的缘由,但还是不敢多分推测您的想法,还请温莎女皇直言。”银灯大师说完,温莎女皇的前方的土地萌发枝丫,迅速长大长高,长成了两张宽椅和圆桌。那只九尾天狐从银灯大师身下的茂密枝干中钻出,尾巴还卷了两杯苦荞茶。它轻盈地跳到了温莎女皇面前,乖巧地将两杯茶放到了木枝桌面。温莎女皇向它招手,它马上兴奋地跳到了温莎女皇的膝上,一脸享受地被温莎女皇抚摸着。 “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借你这宝贝小狐狸给我玩两天。”温莎女皇低头望着手里的九尾天狐。 “哈哈,天底下也就只有女皇您能让它如此顺服。”银灯大师笑了,枝头散落一地白花,“不管女皇来此有何诉求,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好。”温莎女皇喝了一口苦荞茶,这个味道和前日在老婆婆家中喝到的,一模一样,她继续说道,“银灯大师,你对于一千年前的环北大陆还有印象吗?” “一千年前,啊,那时我还是一个不到百岁的精神小伙。”银灯大师摸着身上的触须,思索了一会继续说道,“那时,太阳照射在环北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没有多少人能活得顺心自在。天空飘落洁白的雪,落到地上就成了暗红色,只有大量的降雨才能洗刷这片大陆的罪恶。妖兽吃人,人吃妖兽,人,还吃人。” “我听闻一千年的北冥国并不寒冷。”温莎女皇说道。 “那时的北冥国,国力是这片大陆的最强,国家不寒冷,但国人的心是冷的。” “当真如此?”宫愚听到北冥国曾经竟然是这片大陆的最强,感到十分震惊。 “传言北冥国当年的国王得到了天神的助力,发明了一种威力巨大的远程作战武器,只需一发炮弹,便可摧毁小半个国家。与之相邻的渊国最开始极力抗争北冥国投放这种武器于实战,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反抗激烈,最先遭受了这份苦难。” “所以,后代的渊国君王对除自己国家以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温莎女皇说道。 “这种漠不关心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呢,他们当年被一举灭国,周围临近的国家都不敢伸出援手,他们都畏惧北冥国的那股力量。当年这片大陆不仅仅是有北冥国的强压,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大战不休,小战不停,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民有好日子过,除了北冥国。” “为何北冥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天寒地冻,难以生存。”温莎女皇问道。 “当年北冥国国力属第一,南弥国属第二,它们两个国家一个在大陆的北面,一个在南面,无形之中互相牵制,关系不算友好也没有闹得太僵,直到北冥国将渊国一整个国家毁灭殆尽,南弥国才开始发起了对北冥国的讨伐。” “所以当年的南弥国也不像现在这般炎热?”温莎女皇继续问道。 “当年的环北大陆和现在的这片大陆完全不一样,当年环北没有不动明屿这个地方。”银灯大师用枝丫比拟出了一副大陆地图,他边比划边讲解,“曾经的环北大陆分为三个板块,北面一整面为北冥国的地界,南面一整面为南弥国的地界,而中间这片没有净海的,一整面大陆就是另外十个国家共同存在的板块。” “是南弥国发动的对北冥的讨伐战争引发了大陆改变?”宫愚问道。 “不全是,但也算是。南弥国与北冥国的战争持续了十年,之所以北冥国没有一开始就将南弥国像渊国那样,直接用强制手段铲除,是因为北冥国的那种远程作战武器抵达不了南弥国那么远的地方。可是,功法能修炼得日益增进,武器也是一样,十年之后,北冥国研发出了可以直接定点发射到南弥国的巨大杀伤性武器,威力可能更甚当年毁灭渊国的那次。” “可能?所以是没有成功?”宫愚听得非常认真。 “北冥国着手发动那武器之时,南弥国的一位剑圣出手了,她一剑倾城池,一剑覆人国,当年的她就如同现在的温莎女皇一般,如同救世神明一般降临。她用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剑阵将环北大陆分裂开来,她把北冥国整块国土移至极北面,把南弥国整块国土移至极南面,中间那整面大陆也根据十个国家的版图分裂成了对称的一个环形大陆,每个国家国土之间只有一小块接壤,以避免过多的纷争。北冥国那武器投放而来的伤害打在了南弥国原先的位置,而现在那个位置成了一片汪洋,也就是现在的净海。” “她当年竟有这样的能力?”温莎女皇摸了摸自己身侧的倾城剑,用剑阵改变大陆版图的能耐,属实让她也感到难以置信。 “她是以圣尊的肉身献祭剑阵,才达成这般效果。这个剑阵是她自创,所以也因此失传了。一代圣尊舍身取义,用自己的命换天下黎民的命,老夫也是相当敬佩她。”银灯大师叹了一口气,续而说到,“当年的环北大陆战火纷争不断,到处血流成河,人民生活在一片恐慌之中,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我虽与她是生于同一年代的人,我长居梦汉国,她生于南弥国,我只见过她一回,那一回是渊国被灭,她访遍世间所有无量境以上的修行者,欲一同奋起抗争,那时我刚刚跨入圣尊境界,在为我逝世的师父接受为期一年的哀训,她只匆匆见了我一面,便离去了,我记得她的双眼,坚毅决绝,她的神情,悲天悯人。” “银灯大师的师父?”温莎从未听闻。 “我曾立誓,每五年只召见一对师徒登顶拜访,会尽其所能地解答他们二人的所有疑惑,可,女皇啊,我实在不愿提及那个让老夫心碎的故事。” “我可是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你也倒是没少让我们吃苦,便讲了吧,我们不会将这里知道的时期告知他人。” “温莎女皇,你还记得暴食之瘾吗,那种极度饥饿的感觉。”银灯大师问道。 “嗯。”温莎女皇不愿去回忆,随意点了下头。 “我从无量境跨圣尊这一步,整日埋头研究这强欲之阵,结果自食其果,沾染上了暴食之瘾。”银灯大师说及此处哽咽许久,“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父亲。” “山下住着那位老婆婆呢?” “山下的老婆婆?我这山环楼从未有过人居住,除非是上山的修行者。” “她毫无修为。” “老婆婆?我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银灯大师捡起一片枯叶,他将这片枯叶置于掌心,捻成了细沙,细沙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尖滑落,聚沙成塔,那塔外形与这座山环楼无异,那沙山半山腰上的砂砾微微隆起,成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那人形弓腰嶙峋,吃力地走在送鬼梯上。 “哈哈哈,我还是败了。”银灯大师凝望眼前这个小沙人,俶尔释怀地笑了,“是她,她将这个老人藏于我山环楼十年了,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哈哈哈。” “十年?十年之前我姐姐温琳来此与您爻弈。”温莎女皇明白了银灯大师口中的她是指何人了。 “是她,她什么都知道了,她在十年前就算得你今日会来,她连我这个活了千年的怪物都算得明明白白。”银灯大师放声大笑,“终于有人懂我了,终于有人懂我了,原来我十年前就已被看破。” “何为懂?”温莎女皇问道。 “我吃掉了我自己的父亲才越境成圣,从那以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吃掉了菩提山上一整座山的人。” “原来那片荒村里的居民是这么死。” “原先这里是片世外桃源,淳朴的村民和人数不算多的修行者,两方和睦相处。” “你为了防止暴食后爆体而亡,于是将身体融于树中,人肚皮不可无限撑,但树可以无限生长。那么,那些慕名前来登顶的人,除了第一对到达此处的师徒,其他的人是不是都会被你吃掉。” “不,也有在第一层就死于自己的梦境,也有在第二层吸入瘴气被身边亲近的人杀掉,每一层都白骨骨累累。” “你与吃人的妖兽无异。” “您怎么能将我与妖兽相提并论,我尊贵的女皇,我是一个可怜的孤寡老人,一辈子受制于这棵四君子树,被永世囚禁在这座菩提岛内。您也经历了第八层的考验,您也知暴食之瘾的痛苦,谁人心中没有魔障?您身边这位男子,他的执念也同样深刻。” “是吗。”温莎女皇冷笑道。 “他们都是自愿来到这座菩提岛,来此就意味着愿意接受我设下的所有考验,包括被我吃掉。” “世人皆以为你当年爻弈胜过了我姐姐;世人皆认为你才是天底下顶级智者;世人为你抱不平,为梦汉国抱不平,同样是爻术仙山的普陀岛为何能比下菩提岛,成为环北大陆最为正统的爻术圣地。”温莎女皇目若寒星,“梦汉国成于你,毁于你,梦汉国的爻术相比东棠国的爻术,简直就是低等、虚假至极。” “是吗,若女皇这么说的话,我就有必要要领教一下这所谓的世间最强,是不是也是虚假的。”说完,银灯大师双手召唤出一个银骷髅灯杖,他头上枝丫那一片白花瞬间枯萎,长出暗红的花苞,“您可不要忘记,自己曾深陷于我的强欲之阵,您并不是真的无敌。” “哦?我不过就比平常吃的多了那么一点而已。”温莎女皇拔出了一把宫愚从未见过的剑,那把剑剑身带着赤红鳞片,闪耀着隐隐红焰,温莎女皇将剑指天,天空云雾消散,万里晴空,又垂剑指地,乌云密布,光线暗淡,她拿着剑对银灯大师说道,“放火烧山,不妥。”温莎女皇将此剑收起。 “这……这是九阴烛火剑?指天为明,指地为夜。”银灯大师看到这把剑的瞬间,脸色都变了。 “还是这把好。”温莎女皇又召出一把剑,这把剑还未完全出鞘,才露出一小部分的剑刃就引发了轰隆作响的雷鸣。此剑出鞘,霎时间天空风云翻涌,数道惊雷响彻云霄,“这种天雷,也不知有没有你当年渡劫时的痛。” “……紫金夔龙剑?”银灯大师完全愣住了。 “也罢,不折腾你老人家了,我直接把这座山给你平了吧。”温莎女皇这才拿出了那把倾城剑。 “……”银灯大师吓得将那还未运功的银骷髅灯杖直接丢到了地上,“您在驯服了这么多传世宝剑的同时,还……还拿的了这把倾城剑?此剑可附有剑灵?” “好久不见,银灯大师。”倾城剑灵从剑中出鞘,银灯大师俯身不敢抬头。 “老夫愚昧,一直躲在这避世深山内,竟不知这天下还能有同时收服这么多神剑的修行者。”银灯大师浑身颤抖不止,“九阴烛火剑、紫金夔龙剑、还有这倾城之剑,哈哈哈,我死而无憾了。”银灯大师狂笑道。 梦汉后篇3 “我不杀你,对于梦汉国,乃至环北大陆其他国家的人民而言,你在他们心中的是座高山,是敬慕的信仰。”温莎女皇捡起地上的银骷髅灯杖,“暴食之戒,在于馐。我从吃到宫愚喂给我的那枚果子起,我就知道,我的解药是他的肉,只是我不愿他那么做。” “你……你早就悟破阵眼。”银灯大师醍醐灌顶。 “而你被自己的强欲折磨了千年,还未可知自己的解药是何物。”温莎女皇轻蔑地笑了,“你是徒活了千年的圣尊,你之所以能越过这道门槛,得益于你父亲的奉献。” “哈哈哈哈,老夫一千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被你一瞬间破解。”银灯大师苦笑道。 “你这一千年真的有想过要如何破解吗,你为了满足暴食而选择与大树共生,你也许早就知道自己的解药是何物,你只是不愿戒瘾,你只是早已沉迷在了强欲之中。”温莎女皇将灯杖还给了银灯大师。 “我的解药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这盏灯,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我不可能就这么把它吃了。”银灯大师举起灯杖对着温莎女皇说道,“我几乎无法战胜你,但我还想一试,我并不是毫无胜算。” 银灯大师举起那银骷髅灯杖,那棵四君子树上暗红的花苞全部绽放,每一朵花苞中都钻出了一只厉鬼,刹那间,成千上万的厉鬼一涌而出,整菩提岛都被这阵鬼哭声笼罩。 厉鬼们哭嚎着,张牙舞爪地冲向温莎女皇。 “这些都是你吃掉的人化作的厉鬼?”温莎女皇抽出了那把白骑士守护剑,在群鬼中舞起剑来,剑之所及,厉鬼触之即散,化作屡屡青烟,魂飞升天。 “我与树共生,我的根已深深扎于菩提岛的每个角落,你看到的、看不到的地方都有我,都是我。”整座菩提岛,外环岛与内环岛结合出现一个巨大的乾坤八卦图。 温莎女皇的脚下突然钻出数量繁多的根茎,将她整个人缠绕包裹住。 “就这?”温莎女皇徒手便从那密密麻麻的根茎中撕裂出一道口子,她走到那片根茎的外部时,发现周遭悬挂满骷髅,地面上有大批骷髅一个接一个地钻出。 “表现辨析真理,通悟乾坤的世外高人,竟是卧于白骨堆上的吃人恶徒。”温莎女皇并未出手,只见后方宫愚拉弓,一阵淅沥箭雨落下,白骨被射地粉碎。 “你作为爻圣,占卜易数我不如你,行武斗法你想赢我,痴人说梦。”温莎女皇抽出了紫金夔龙剑,一剑斩尽四君子树冠的所有红花,顿时天空电闪雷鸣,少倾,巨大的雨滴落在了银灯大师光秃秃的树梢上,根茎上。 银灯大师望着这片大如盆泼的雨,他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父亲的身影,他对那个身影说:“父亲,我饿了。”父亲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伸出自己的手臂对他说:“善与恶一念之间,神与魔一线之隔。你是要成为圣尊的人,吃掉我,这是你必须要渡的劫。” 银灯大师含着泪,哽咽地说:“虎毒不食子,我怎可吃我的父亲。”说完狠狠咬了一口父亲的手臂,咬下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崩碎破裂的声音,咬下满口肉变成了银骷髅法杖前段的灯罩,他将灯芯吞下,灯灭了。 “你予我暴食,我赐你珍馐,你好自为之。”温莎女皇收起佩剑,她走向一直蹲守在远处默默观看的两只兔子,她对着那两只兔子说:“体道尊者化身为任意形,还真有点意思。” 只见那两只兔子变化成了人形,正是翡如意和他的师父。 “温温,原来你就是温莎女皇。”翡如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位女子,“对不起,梦汉国,让你失望了。” “见过女皇陛下。”一旁的猛汉俯首作揖。 “我不会因为银灯大师而迁怒于整个梦汉,他是虚伪的圣尊,但他不能代表一整个国家。” “不,梦汉就是一个虚伪的国家,有最虚伪的圣尊,最虚伪的君王,最虚伪的学术。”翡如意愤愤不平。 “那你就努力成为梦汉国的当权者,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宫愚站了出来,他对翡如意继续说道,“我也会努力成为北冥国的君王,用尽所有力量去守护我的子民。” “你是北冥国的王子?”翡冷翠一脸错愕地望着宫愚。 “重新向你自我介绍一次。”宫愚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你好,我是宫愚,北冥国未来的王。” 北冥国未来的王。 翡如意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本是无心政事的自在公主,在她听完宫愚的话后,便暗下了一个决心。 “你好,我是翡如意,梦汉国未来的王。” 温莎女皇在离开菩提岛前,给银灯大师设下了一座万雷天牢阵,他将在此日日遭受天雷鞭刑,以此赎罪。 “我们现在回不动明屿吗?”宫愚问向温莎女皇,只见她召唤出了白麒麟,示意公告愚上来。 “问问银灯大师吧。”温莎女皇转头望着一脸疲态的银灯大师,“借你的手最后帮我算一算,东方棠国现在如何了?” “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银灯大师五指展开,一副闪烁的星象图在掌上流转,“冰火交织,佛光普照,东方兵戈已止。”银灯大师另一只手也呈五指展开状,继续说道,“妖邪退却,新祸将至。” “新祸?”温莎女皇问道。 “我神识受损,现又被囚于这万雷天牢阵中,爻术之能只可发挥一二。”银灯大师答道。 “是吗?那我们就亲自去东棠看看。”温莎女皇与翡如意等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便骑白麒麟扬长而去。 宫愚回过头望向身后的山环楼,他发现翡如意还呆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们,她的眼神饱含深情,不知是望向温莎女皇,还是自己。 “我们此处出行菩提岛用时七日,琳琅公子七日之内就将棠国的妖邪收拾干净了,不愧是十二国最强。”宫愚在温莎女皇身后感叹道。 “七日了吗,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温莎女皇快速回想,确实足足七日。 “银灯大师说的新祸会是什么呢?”宫愚问道。 “爻圣都尚未可知,我们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还有两支水晶芬陀利华。”温莎女皇答道。 当温莎女皇谈及水晶芬陀利华时,宫愚在山环楼第八层时,心中埋下的种子有了一丝变化,似乎欲破土萌芽。 “你去过棠国吗?”温莎女皇问宫愚。 “我很小的时候随母后和父王去过,我父王每一年都会带我的母后去一个国家游玩。”宫愚回过神来。 “和父母一起出游啊,真好。”温莎女皇感叹。 “我还记得棠国都城街边的吹糖人,我和我的母亲都爱吃,父亲返程前特意嘱咐侍从带了整整一箱回北冥,但是带回去之后,再也没有棠国的那个味道了。”宫愚见温莎女皇眼神中似乎充满无限神往,便细细同她讲来。 “都城的糖人,好,我们先去都城街上逛逛。”温莎女皇信手拈了一团空中的绵雾,对其说道,“小唐玄,你带着琳琅哥哥在枫丹宫等我哦。”然后捏成了一个纸鹤,向前一抛。 “女皇陛下,可以教我这招千里传音吗?”宫愚往着前方飞远不见的纸鹤。 “女皇陛下啊,你这改口倒还挺快。”温莎女皇回过头望着宫愚,问道,“如果你有权选择如何称呼我,你是更愿意叫我温温还是温莎女皇?” “显然,我没有这个权利选择。”宫愚回答时表面上十分淡然,但内心却有几分不甘。 “才跟你生死相依,这就又把人家拒之千里之外了啊。”温莎女皇轻哼了一声,“呵,你还想学这千里传音,是想跟哪家的姑娘互通心意啊?” “我是想,半年后回到北冥,可以与您保持联系。”宫愚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不知道这样作答是否合宜。 “不回去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哦。”温莎女皇勉强笑了笑,“北冥国未来的王,当然不可能不回去。”她替他作了答。 “我会在女皇陛下需要我时,随时待命。”宫愚虔诚地说道。 温莎女皇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着眼下的山川湖泊,想起了银灯大师曾说的,环北十二国本为一整块完整陆地,北冥国为当时国力最强盛的国家,四处讨伐征战。若她将这片大陆复原,将北冥国恢复曾经的地理位置,那么定能解救北冥人民于苦难中,但是事态极有可能重蹈当年覆辙,若是演变为十二国的乱世战争年代,这么做肯定是不值得的。于是,温莎女皇不再对宫愚能在半年后继续留在身边抱有期待了,内心开始逐渐释怀。 “到了。”温莎女皇低头看脚下的城镇,才入夜,街道华灯初上,户户灯火通明,人们在街头游玩赏乐,自在快活。 这一派繁荣之景,好一个盛世棠国。 东棠前篇1 宫愚已不是当年只一心想吃糖人的小男孩了,如今的他,看到棠国这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之象,在心里暗暗立誓,要将自己的北冥国也建设得同东棠国这般繁华,无论要付出多少努力,无论是以何种手段。 明明皆为生于环北大陆的凡人,为何东棠国人生来就高人一等,不用努力求生就能坐享这片安泰祥和。 宫愚的思绪被温莎女皇打断,她牵着他逛了一夜长街。 他们同吃一支糖人,共享一份米糕,握着一盏花灯四处看看稀奇,凑凑热闹,将棠国都城极富盛名的长街游了个遍。幼时与母亲出游的开心快乐涌上宫愚的心头,好久都没有这般轻松过了,呆在北冥的年月,无一日不在为民生兴国发愁。 夜至更深,温莎女皇乔装成男子模样与宫愚走进了烟花柳巷中,勾栏之上的花伶们望着办成男装的温莎女皇喜笑颜开,纷纷招手望盼得垂幸。 一身着虹带霞衣的女子踩着娇俏地碎步跌入了温莎女皇怀里,女子腰间掉落一支玉笛,在落地的一瞬间,应声碎裂。女子一脸愁容地捡起那支玉笛,温莎女皇见状,二话不说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金锭,交与女子手中。女子接过金锭,愁容渐逝,转而温情脉脉地望着温莎女皇,用娇滴滴地声音说道:“小女杜雨蝶,今日有缘遇见二位公子,甚是幸会。” “雨蝶姑娘,我是温公子,他是……余公子。”温莎女皇想了想,若是叫作宫公子,不免有些奇怪。 “温公子,余公子,可愿入我茶坊一坐?我那茶坊还有一支新的玉笛,盼得二位公子赏脸。”在这酒色情迷的枇杷门巷,所有的邂逅都带着图谋。 “当然愿意。”温莎女皇知晓杜雨蝶来意,她眼瞅着这女子倒也算是入得了眼。于是,和宫愚去了杜雨蝶带路的茶坊,那茶坊名“渡阁”。 “这茶坊的名字甚是别致。”温莎女皇抬头夸赞道,她看了眼内里的装潢,华而不庸,繁而不杂,十分考究。 “渡,由此到彼,渡一轮轮的良辰锦宵之众里寻欢,渡数不尽的人来人往之寂寞愁肠。渡,也通我之姓,在我的阁中,唯愿与温公子、余公子这般良人渡过。”杜雨蝶的谈吐不俗,面容姣好,会在大街上颇有用心地寻觅财主,加之笛音才艺,怪不得小小年轻便有能耐开得这么一间茶坊。 渡阁里的女子个个生得窈窕标致,一步一摇的步伐动作令人赏心悦目,一颦一笑的细枝末节不俗不妖,恰到好处。 这渡阁虽表面说是茶坊,但茗酒菜肴、歌姬舞伶应有尽有。渡阁的客人倒是不多,但凡能进得来的客人,明眼人瞧着看就知不是寻常百姓,不是意气风发,颇富才情的风流书生,就是有名有姓,大有来头的能人权贵。 杜雨蝶带着姐妹们迎着温莎女皇与宫愚进了间雅致的茶室,温莎女皇让杜雨蝶献上最好的酒与名伶。稍迟,香帏飘动,进来了三位琴棋书画精通的女子,各个为博得温莎女皇和宫愚一笑,费尽心思。 “温公子,余公子,我为二位专门挑选的妹妹,不知二位还满意否?”杜雨蝶手持一支玉笛,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颜。 “我可是奔着杜姑娘你来的,你可不能塞给我们别的妹妹,自己开溜了。”温莎女皇说完,便拿出二两金锭轻轻地放在了茶台上。 “温公子说笑了,那是对待别的客人。”杜雨蝶望着茶案上那二两金锭,笑得花枝乱颤,“您必然与众不同,您是雨蝶的贵人,是雨蝶的恩公。” “余公子,杜姑娘带来的三位妹妹可有你中意的?”温莎女皇斜眼一笑,问向宫愚。 “我……我都可。”宫愚扫了一眼站在房厅正中间的三位姑娘,她们的眼神均火辣辣地直盯着宫愚,他就这么简单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起疙瘩,好不自在。 “都要啊,哈哈哈。”温莎女皇招手让三位妹妹都留下。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随便哪位,都可。”宫愚拦住温莎女皇,慌忙解释道。 “我呢~”温莎女皇附到宫愚的耳边,轻声问道。 “就她,就她。”这一问吓得宫愚连忙伸手,胡乱指了位姑娘。 “谢谢余公子,小女赵双双~”被指到的姑娘又惊又喜,扭着身子慢步到宫愚面前行礼,“双双这下有礼了。” 温莎女皇与宫愚在渡阁寻了□□,时而观闻杜雨蝶吹笛,赵双双伴舞,时而四人围坐行酒令,摇签划拳。两位作陪的姑娘最先喝倒,温莎女皇与宫愚随后也沉醉在了酒香、脂粉香中。 温莎女皇合眼之际,浮现出一片雪国,万物被漫天飞雪覆盖,宫愚出现在了冰天雪地的交界处,他走过的地方,冰雪开始融化,大地褪去寒气。宫愚走到了温莎女皇的身边,他面带微笑地靠近,然后用力抱住了她,低头吻了她。可是宫愚眼底的温热并未停留太久,他挪开温莎女皇的手,转而继续向前走,退却的冰雪之下渗出血水,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之气。宫愚回过头来,他的目光孤高冰冷,从手心幻化出一把完整的御星莲华弓,在拉动弓弦的瞬间,天空中绽开一朵黑色的莲花,他在那片巨大的黑色阴影下发出桀桀怪笑,方才那份亲吻的温存荡然无存。黑色莲花之下,千万黎庶如同置身阿鼻地狱,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温莎女皇被这骇人噩梦惊醒,醒来时发觉自己的手被身旁醉酒酣眠的宫愚握住了,她想将手抽出,宫愚虽仍沉睡,但却在无意识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她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回想到梦里那个他,温莎女皇不禁背脊发凉,可此时的他嘴角含笑,看来是做了个美梦。 温莎女皇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宫愚醒来。 温莎女皇在此间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望着睡眼惺忪的宫愚,先是问道:“你这小子可是做了什么好梦,说与我听听?” 谁知宫愚开口就是一句:“娘子。” “哦?大点声?”温莎女皇先是一愣,然后调侃道。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宫愚瞬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万分懊恼。 “你小子,该不会~是梦到与我成亲了吧?”温莎女皇掩面而笑。 “……嗯。”宫愚涨红了脸,小声应了。 “倒真是个美梦呢,可人们都说梦是反的。”温莎女皇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我亦惟愿。” “女皇陛下,希望梦是反的吗?”宫愚的神情失落,噗通狂跳的脉搏被这一盆冷水浇得瞬间凝歇。 “你希望梦能成真吗?”温莎女皇的神情端严庄重。 “……梦,很难成真吧。”宫愚不敢正面回答。 “有的人做梦暗合自己心意,梦到的情景是内心的渴求与盼望;有的人做梦顺应天意,梦到的情景是未来的映照与对应。”温莎女皇顿了顿,随即说出了那个她思考了良久的决定,“你被罚在不动明屿思过的半年,改去普陀岛吧,那里有这世间最睿智的人,你便在她的坐下,修身养性,潜心修习。” “为……为何?”宫愚震惊,他这些时日越是和温莎女皇相处,越是打心底里觉着只有半年时间陪伴温莎女皇,实在太短。 “我无量境升至圣尊便是在普陀岛上达成,你如今已至无量境,送你去我姐姐温琳神官身边,正是合适。”温莎女皇表面上说是为了帮助宫愚修行,实则是希望他内心那份根深的贪欲能在普陀岛上得到净化,毕竟那人才是这世间最强爻术师,这大概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一定要去吗?”宫愚并不是很情愿,相比于提升修为,对他而言有更想做的事情。 “嗯。”温莎女皇肯定得没有半刻犹疑。 “你若执意,那我便去。”宫愚未能料到是温莎女皇亲自将自己推开,可是既然是她的决定,自己也只能遵从。毕竟自己确实是太弱了,毕竟自己的未来就是北冥国的未来,无论从哪方哪面去考虑,温莎女皇指引的这条路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明日我会命人送你去往普陀岛,让温琳神官收你为徒。”昨夜的噩梦让温莎女皇心底难安,她只想宫愚尽早破除心魔。宫愚是为了陪她上菩提岛,才沾染上这瘾欲的,这是温莎女皇欠他的。 “明日就走吗?”宫愚不知为何事情会变幻得如此之快,前夜才一同寻欢作乐的人儿,今晨便决意让他离开,是因为自己做的那个黄粱美梦吗,是怪罪自己从不坦露心扉吗? “嗯。”温莎女皇肯定得依旧没有半刻犹疑。 “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同你讲。”宫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时说出这种话来,自己都不知要再如何往下接。 “等你从普陀岛修习半年回来再说吧。”温莎女皇转过头去,不看宫愚,准备离开厢房。 “嗯,好的。”宫愚带着半分庆幸说出这三个字,庆幸温莎女皇驳回了自己冒失的发言,如果真的说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可这半分庆幸后,是无尽的悔恨,悔自己没有更加勤奋修炼,若已至圣尊境界,温莎女皇就不会再让自己去往普陀岛;恨自己出生在北冥王室,身上肩负着祖辈千年的夙愿,和万千黎民的希冀。 温莎女皇在桌上放下了数十两金锭,金锭们触碰茶案的沉闷碰撞声惊醒了伏案而眠的两位姑娘,她们马上清醒了过来,整理好发束和衣衫为二位送行。 临走前,杜雨蝶依依不舍,还赠与温莎女皇发簪。 渡阁内其他早起的姑娘们也纷纷簇拥着二位贵客下了楼。 “幼时离开东棠后想念这里的糖人,如今是不是该想念这里的美人了?”温莎女皇打趣宫愚。 “咳咳,骄奢淫逸之地,我必不会眷恋。”宫愚本还心灰意冷着,听到温莎女皇这么一说,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襟。 “昨夜见你与那位纹着梅花钿的歌姬对饮时,可不见你现在这般淡定。”温莎女皇讥讽道。 “昨夜我见您与那位吹笛子的女子吟诗作赋,好不快活,不忍饶了您的兴致,才也作出一副快活模样。”宫愚苦笑着回道,这番对话就一如往昔的欢脱,好像方才商议的离别不复存在。 “那还真是委屈你陪我潇洒这一遭了。”温莎女皇刚刚踏出那茶坊的门槛,街道外便围满了士兵,两辆宫驾停在了茶坊的正门口,一位头戴紫金官帽,身着紫金官服,打扮得十分精明强干的女子被人从宫驾中扶出。 “上官女王驾到—”随行一位老公公喊道,一排士兵随即传话,齐喊出:“恭迎温莎女皇与北冥王子。” 街道两边的行人,包括茶坊内的所有人皆跪地俯首,噤声。 “尊敬的温莎女皇,我等在此恭候您已多时。”上官明空从第一辆宫驾中下来,走到温莎女皇的面前,随即,第二辆宫驾上,两个熟悉的身影也跑了过来。 “温莎姐姐,我跟你说哦,琳琅哥哥是真的好厉害啊。”唐玄向温莎女皇的位置飞快地奔来,“哇,我温莎姐姐男装耶,这也太俊了。” “见过女皇陛下,见过北冥王子。”琳琅也随即赶来。 “棠国女王不必多礼。”温莎女皇朝着唐玄和琳琅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向前迎上官明空,“东方棠国不愧为环北大陆国力最强盛的国家,街头巷尾无一人衣不蔽体,无一处杂乱无序。” “这都是仰仗女皇陛下您的福赐。”上官明空请女皇陛下入宫驾,一同乘车游玩。 于是,上官明空与温莎女皇同乘一辇,宫愚与唐玄、琳琅乘另一辇。 “温莎女皇今日怎也有雅兴办起这男儿装扮了?”宫驾上,上官明空对着温莎女皇这一身装扮,仔细端详了起来。 “我听闻上官女王平常也一直是这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在东棠执政时不常以女子娇媚扮相示人。”温莎女皇并未直面回答上官女王的问题。 “我十二岁时以陪嫁宫女的身份进宫,从踏入枫丹宫的第一天起就开悟,姿色再美也会有衰老、看腻的一天,但是才学见识确实会日益增长的。没人能拥有一张看不厌的脸,但能有永远也取之不尽的知识。”上官女王拉开了车帘,“我不常着过于妩媚娇奢的衣袍,是为了警醒自己,我不是依托男人才能过好一辈子的女人,我是自己的王,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不需要穿着那些衣服去讨好任何人,要将自己活成比男子还桀骜豪气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我这扮作男儿身的原因倒是小家子气了。”温莎女皇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就是为了方便去棠国的烟花柳巷里去赏玩罢了。” 东棠前篇2 “温莎女皇若是有此爱好,也许我的枫丹宫比那烟花柳巷更适合您。”上官明空坐得离温莎女皇近了些,她微倾身子,笑着对温莎女皇说道,“我后宫内养有千余位面首,虽不说个个都是绝世美男,但音容相貌俱佳之人不占少数,无论是俊秀少郎,还是翩翩公子,亦或是爽朗硬汉,应有尽有。” “嚯,没想到上官女王是如此风流之人。”温莎女皇笑出了声,她虽早就知道棠国女王喜好纳姿色俊俏的男子入后宫,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还毫不避嫌地秉明自己。 “我们都是掌管大权的女人,虽不靠男人,但也不能没有男人呀。”上官明空与温莎女皇倒是聊得十分投机。 两辆宫驾在都城的街道□□,临行的侍从还时不时给宫驾内递上路边的小吃与茶水,那是西巷的红油抄手,这是东街的麻球团团,温莎女皇就这么在宫驾中边吃边赏街景,十分惬意,临近黄昏时分才回了枫丹宫。 棠国王宫名枫丹宫,春有牡丹,秋有红枫,至于夏和冬,棠国没有夏天,更没有冬天。整个王宫是一片分布平衡的建筑群,宫墙楼阁,庭院殿堂均上下左右分布对称,从半空往下望去,枫丹宫方正得像一座棋盘,上面各式建筑的棋子罗列得整整齐齐,每块工整的庭院内都种有稻米麦田。 “还是和我以前来时一样,宫里种的这些粮食都长势甚好。”温莎女皇看着皇宫正殿大道两旁的麦田说道。 “宫外老百姓种粮食,宫内官人们研究粮食。西边那茬小麦是我们今年刚刚培育出的新品种,它抗旱耐晒,一年可收获三次,我们准备引入南弥国种植。”上官明空自豪地说道。 “若是南弥国也能种上粮食,你们此举可谓功德无量。”温莎女皇很是欣慰。 “我们还在尝试培育适合在北冥那种冰天雪里生存的麦稞。”上官明空略带愁容,“失败了五年,每次在棠国试验的低温下都能生长,但是运往冥国的大批青稞种子几乎都未发芽就冻死了。” “棠国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环北大陆的命脉,任重而道远。”温莎女皇握住上官明空的手。 “我知各方诸国都对棠国抱有极高的期待,棠国定不辱使命,不断上下求索。”上官明空语气凝重,眼神坚毅。 “还是来和我聊聊你的那三千面首吧。”温莎女皇笑着望向上官明空。 “哪来三千那么多,都是外界的谣传。”上官明空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只有一千九,有正经名分的也不过百来人,能让我叫上名字的不过十余人,大多数的面首都是我养在宫中,替我种田的男子罢了。” “面首是你养在宫中种田的男子?哈哈哈哈,该不会有上了年纪的老翁吧。”温莎女皇打趣道。 “您别说,还真不少。”上官明空浅浅一笑,“有一些种田经验颇丰的老翁,是我特地请进枫丹宫来的,虽说是以粮官身份入的宫,但是啊,这百姓的嘴你可没办法管住,他们爱说成什么都由他们去了,只要能种出好粮食,这些我不在乎。” “上官女王倒是想得开。”温莎女皇点了点头。 “毕竟我确实是招进了很多男子作陪侍,待会女皇陛下您也会见到他们。”上官明空露出一丝媚笑,“您要是看中了哪位,我都可让他随您回不动明屿。” “上官女王客气了,说起随我回不动明屿,唐玄跟了我这么多年,不知上官女王你心中作何感想,你如实答我便是。” “唐玄是为了躲他的二姐去的不动明屿,我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心思细腻,过于敏感。”上官明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在枫丹宫里过得并不开心,他的父亲唐某人当年没日没夜地研究佛经与农务,过世得早。如今,他追随您的步伐,长居极乐净殿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属,人生在世,活得平安顺遂便足矣。” “下月便是唐玄的十八岁的生辰了,他的冠礼还是留在棠国受礼吧。”温莎女皇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也陪他留在枫丹宫。” “这可是极好的,温莎女皇能多住几日枫丹宫,都是我们棠国的荣幸。”上官明空有些激动,“我也终于可以和我这傻孩子多呆几天了。” “唐玄肯定也会很高兴的。”温莎女皇微笑道。 “说及下月是吾儿的生辰,下下月其实还是我棠国的丰收节,女皇陛下是否愿意多住些时日,也不知是否会耽误温莎女皇处理别的要事。” “无碍,留在棠国才是真的要事,此事正合我意。”温莎女皇笑出了声,“正好,带我多见见你那些音容相貌俱佳的面首,我倒还没见过成百上千的美男子聚首是何番景象。” “普天之下都是归属于您的,成千上万的美男子也好,登天摘星的琼楼玉宇也罢,仙芝良木只要您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是您的囊中之物。”棠国君王历来对不动明屿的掌权人都十分敬重,而这上官明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辆宫驾行至枫丹宫正殿,只见殿前白玉长阶两侧跪满穿着华贵的男子,他们众口齐道:“参见温莎女皇,愿女皇福泽绵延,千秋长隆。” “有礼了。”温莎女皇与上官女王共同下了宫驾。 “参见上官女王,愿女王福寿安康,明治久兴。”跪着的两排贵公子们又齐道。 “起来吧,让温莎女皇好好看看我棠国的男人。”上官女王亲自引着温莎女皇往上走。 唐玄、琳琅、宫愚三人也下了宫驾。 “见过棠国大王子,南弥大统领,北冥大王子。”起身的众人向他们三人一一拜礼。 这人群中还有一位作男儿装扮的女子,唐玄用眼角余光扫到那人,便不敢直视,低着头缩到了温莎女皇的身后。 “上官平阳见过温莎女皇。”那女子昂着头从人群中走出,然后微微垂首朝着温莎女皇又行了一礼。 “原来是棠国的二公主啊。”温莎女皇打量着眼前的上官平阳,她的穿着显然是模仿了她的母亲,梳着高高的发冠,妆面干干净净,着男式霞纹官服,走路作揖都带着一股英气,动作不拖泥带水。 为了迎接温莎女皇的到来,这座宽广的玉石台阶铺盖上了一层细绒红毯,这红毯一直从温莎女皇下宫驾的第一步,延伸到进入正殿棠王御座之上。五人慢步走上台阶,两旁的贵公子们大多都不敢抬头直视,只暗里抬眼,偷偷遥望温莎女皇的背影。温莎女皇稍稍看了侧边的几位男子,便笑着夸赞道:“吃着棠国这好水好米长大的男儿果真就是更加清雅俊逸,” 琳琅听后倒是并没有任何异样,宫愚倒是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温莎女皇谬赞了,我看您身边的珞珈公子和北冥王子更加玉树临风呢。”上官明空回赞道。 “这一个二个的谦谦公子,倒真不像是会下田种地的人。”温莎女皇走到一位肌肤白净的男子面前说道。 “鸟芝,抬起头,跟温莎女皇说说,你的种田心得。”上官明空手持一把羽扇,用扇尖翘起那男子的下颚。 “鄙人鸟芝,见过温莎女皇,见过上官女王,见过各位大人。”鸟芝抬起了头,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五官生得精致俊秀,说话语速不急不慢,声音清澈略带一些稚嫩,“若是传统做法,是先用糯米酿造水浇灌土地,将杂草种扼杀,同时将农田排水工作做好,地表保持平整。一周后可播撒种子,种子部分需要先行催芽,秧苗长出来后保持土壤清润。” “那不传统的做法呢?”温莎女皇问道。 “鄙人碰巧研制出了一种非常强力的除草剂,碰杂草则如毒药,快速腐蚀,且不会与土壤和麦子起反应,只会作用于杂草叶脉。”鸟芝说及此处脸上彰显着自信。 “不错,那~枫丹宫何处是你种的田呢?”温莎女皇继续问道。 “前些年我都是负责种植上官王后御书房周边的麦田,这几年我被调剂到了耐寒青稞的专研培育部。”鸟芝回答得慢,每一字一句都在脑海中反复酝酿才说出口。 “不必过分紧张,棠国有你们这样的杰出人才,是我环北之幸。”温莎女皇对鸟芝点了点头,随即继续往前走了。 鸟芝望着温莎女皇离去的背影,内心依旧澎湃不止。 “女皇陛下跟你说话了,好羡慕你小子啊。”鸟芝身旁一男子推搡了他一把…… “我……我现在还紧张得要死,跟做梦一样。”鸟芝深呼吸了一口,才稍稍换过来了一点,“我刚刚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哈哈,没有没有,我瞅着女皇陛下对你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那男子刚刚说完,鸟芝身侧另一位男子又插话道:“我看不是对鸟芝的回答满意,是对他人满意吧,哈哈,鸟芝老弟可算是要走大运了。” “不要乱讲,保持肃穆,什么场合还在开玩笑。”鸟芝回过头来,继续保持好了站姿。 温莎女皇与上官明空走进枫丹宫正殿,正殿放有一个自带旋转□□的大圆红木桌。 上官明空邀温莎女皇坐到主位,温莎女皇谢绝,她坐到了唐玄的身边,而唐玄坐到了离上官平阳最远的位置。 “我们的小唐玄,下个月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了。”温莎女皇对唐玄说道。 “啊,我要成为一个成熟的成年男子了!”唐玄回过神来。 “我和你母后商议,陪你在枫丹宫多住些时日,你也确实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 “好,温莎姐姐去哪我就去哪。”唐玄笑着说道。 “我前日才接到温莎女皇您来棠国的消息,确实有些突然,我命宫廷乐师和御厨尚房连夜安排了一场宴席,招待不周处,还望温莎女皇见谅。”上官明空坐在上座望着温莎女皇说道。 “不必客气,相比于歌舞杂艺,我更加期待你们棠国的满席全珍宴。”温莎女皇望着上官明空,说道。 “满席全珍宴一百零八道,来人!开始上菜!”上官明空说完,一群侍女端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盘盏,踩着舞步将菜肴端上那□□之上,那□□开始自行旋转了起来。 甜橙山药、雪绵豆沙、拔丝地瓜、红糖烧白、酸汁酥肉、蜜浸蹄花、蒜泥白肉、糖醋排骨、麻酱甜水面、…… 上来的菜品大多都是甜口的,有的口味偏重的肉系菜肴也尽量做成了甜辣。 “上官女王真是有心了,知道我爱食甜食。”温莎女皇笑了笑,“不过也无须如此刻意,我十分想试试地道的棠国菜系。” “好,我这就命御厨将后面的菜还原其原本风味。”上官女王向一旁侍女打了手势。 随后,进来了一群穿着水袖青衣的男子,两旁的乐师们开始奏乐,那群男子开始了舞蹈。温莎女皇很是享受棠国的晚宴,恍惚间有种回到了极乐净殿的错觉。 晚宴结束后,上官女王挑了三位面首,让他们跟着温莎女皇回了她的寝殿。其中一位是之前在台阶上与温莎女皇有过交谈的鸟芝,一位是跳登场水袖舞的男子游方,另一位是善于烹饪料理的男子游李。 “琳琅就先告退了。”琳琅将温莎女皇护送到寝殿后,欲先行告退。 “温莎姐姐好好休息,那我也先走了。”唐玄笑着望向一旁的面首。 “嗯,都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的老宝贝们。”温莎女皇笑着说道,“我要去和我的新宝贝们玩咯。”温莎女皇正欲转身,发现宫愚还停在原地没有道别,“诶呀,还有一个老宝贝没走呢,要不然进来一起玩玩?”温莎女皇笑得灿烂。 “不必,祝女皇陛下玩的开心。”宫愚这才作别,他的离去却并不像琳琅那般潇洒。 宫愚快速离开了温莎女皇寝殿的前院,追上了刚刚先走一步的琳琅。 “你为何可以做到如此淡然?”宫愚跑到琳琅的面前询问。 “淡然?何出此言?我不是很明白。”琳琅被宫愚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不明所以。 “宫愚哥哥,是想问琳琅哥哥为何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温莎姐姐与别的男人寻欢作乐吧。”一旁的唐玄早已洞悉。 “嗯。”宫愚点点头。 琳琅听完后先是一笑,然后神色略带着忧伤说道:“温莎女皇本就不属于任何人,我与她,我只当是上司与下属,并无妄介越。”琳琅看了一眼唐玄,“唐玄弟弟也曾说过,他对温莎女皇也只是弟弟对姐姐的姐弟情谊。”琳琅看着宫愚,继续说道,“你呢?你用什么身份和立场去限制她的所作所为呢?” “我确实不该干涉,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何……”宫愚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小了许多。 “我能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今后长久立于她的身侧,看她做自己喜欢做,想要做的事情,在她需要帮忙时,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足矣。”琳琅望着天边的余晖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光,是这片大陆的光,谁能将光握在自己手中呢?” “仅仅只把她当做光吗?”宫愚反问自己,“我好像是最没有权利问这个问题的人,我生来就与北冥国的命运锁死,喜欢与爱,这些愚妄本就不该属于我吧。” “温莎姐姐真的是一个厉害美丽又有魅力的人!宫愚哥哥你要是被温莎姐姐吸引住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没什么不能表现出来的,她那么优秀的人,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唐玄望着宫愚继续说道,“要顺从自己的本心,我想去找温莎姐姐就去不动明屿了,琳琅哥哥也喜欢温莎姐姐,就留在了她身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使命,但是挣脱枷锁的方式,不应该是你一味地妥协隐忍,而是要正视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去达成。” “小唐玄不愧是跟了温莎姐姐这么多年的人,说话头头是道。”琳琅欣慰地笑了。 “正视自己的内心吗?”宫愚久久地站在原地,反复思考唐玄的话。 “宫愚哥哥,你慢慢想,等会还是想不通,就去找个侍女姐姐带你去客房,躺在卧榻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着了,天一亮说不定就想通了呢。” “好自为之。”琳琅拍了拍宫愚的肩头便转身走了,唐玄也跟着一同离去。 就算是告诉了温莎女皇,自己心中一直爱慕着温莎女皇,不舍明日一早就与她辞别,那又如何呢。自己既不可能放下北冥长留不动明屿,也不可能在极乐净殿内兼任北冥国国王,这太不像话了。 可是,可是人生苦短,温莎女皇是成圣之人,她能活千年,去实现自己的鸿鹄之志,而宫愚自己可能这一生匆匆数十年。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吗。 告诉温莎女皇我不去普陀岛,只想在这半年里陪在她身边。 宫愚不想再管那么多了,他明白此刻的想法和他第一次见温莎女皇时,说的那些话是一样的幼稚,但是他也清楚地感知到温莎女皇对自己,对如此幼稚又无礼的自己,同样有着别样的情感。 他回头,朝着温莎女皇的庭院狂奔,在走近殿门口时,里面传来了阵阵嬉笑声,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温莎女皇坐在鸟芝的大腿上,两条腿搭在了游方的身上,上半身依靠在了游李的怀里。 宫愚愣在了门外,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前来表白心意,但是却见到了此番景象,虽然他也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但是亲自看到心爱之人如此行径真的很不是滋味。 要冲进去吗,然后呢?说些什么呢。 “我喜欢你。”宫愚在脑海里演练了一下进去之后的对话。 说完了呢,然后呢?还能如何呢。 “想要好好陪伴温莎女皇半年。”宫愚继续演练着。 会遭到那三个男子的讥笑吗,会被温莎女皇当做玩笑吗。 她会因为我这样的举动让他们离开吗? 宫愚做好了不顾一切后果的准备,正欲推门,听到了鸟芝对温莎女皇的问话。 “温莎女皇可有心仪之人?”鸟芝侧首望着身畔的温莎女皇,浅浅笑着。 “心仪世间万物,不拘泥于一人。”温莎女皇饮下游李端上的清酒。 “听闻女皇陛下有三位宠臣,难道对他们没有过偏爱吗?”鸟芝又问道。 “你猜。”温莎女皇轻轻勾住鸟芝的脖子。 “棠国大王子唐玄活泼俊朗,富有生气,如日出东方,朝盛蓬勃,但我想温莎女皇对他定多是姊弟情谊。”鸟芝为温莎女皇满上了一杯酒,“听闻乐思国的青竹公子身型修长,面容冷峻,不多言语,默默陪伴女皇陛下身侧,但我想温莎女皇对他的情谊也无逾越,毕竟他只是一只灵兽。” “继续。”温莎女皇又饮一杯下喉。 “而那位南弥国的大统领,珞珈琳琅公子,他修为惊人,年轻才干,相貌清秀,又对您忠心耿耿,若是我说,倒是真与女皇陛下十分般配。” “那位北冥来的王子呢?”温莎女皇冷不丁一句,听得门外的宫愚心脏瞬间骤停,整个人如被雷劈中。 “他?他以自身性命要挟您驱使圣箭的事情我听上官女王说起。鄙人认为他,卑劣愚昧,自私自利,这种人呆在女皇陛下身边,我自是十分看不惯的。”鸟芝有些愤愤不平。 “若我说我对他倒是有几分偏爱呢?”温莎女皇笑了笑。 “这……”鸟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北冥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游李问道,这一问,问得门外的宫愚听得更加认真了,耳朵都快挤进道门缝里了。 “他特别就特别在~”温莎女皇从三人身上坐立了起来,端坐到靠门一侧的位置,“他年龄与琳琅相仿,身型与琳琅相近,身负的使命与琳琅相似。” “女皇的言下之意?”鸟芝眼珠子一转,随即大声说出口,“醉翁之意不在酒?” “诶呀,上官女王有时候偏宠游方时,我也会暗自较劲,想办法多讨些宠。”游李笑着附和道。 所以,温莎女皇想让我做她的宠臣,仅仅是为了想让琳琅吃醋,而已。 宫愚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随即离开了温莎女皇的庭院。 而在宫愚转身的庭院之内,温莎女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东棠前篇3 “女皇陛下,请问我们刚刚的言辞是否得体,不知我们是否理解完全您的意思。”鸟芝俯首作揖,全然没了刚刚那副嬉闹的模样。 “你们做得很好,说的很好,今夜的对话就当是我从未事先安排过。”温莎女皇回过头,望向地上半跪着的三人。 “今夜的对话是我们内心的发问,与温莎女皇无关。”鸟芝回道。 “可是,女皇陛下为何要故意让那人听到……”还未等游李问完。 “女皇陛下的事情,你我无须知晓,领命便是。”游方迅速打断游李的问话。 “他是迟早要离开我身边的人,我不想他有太多羁绊,也不想自己有太多牵扯。”温莎女皇口是心非,已不想再去面对这份感情。她在梦汉国菩提岛的强欲之阵中,感知到了宫愚的贪欲,那是一份驻扎在他心底深处的私欲,亦如第一次见他,他口口声声说及北冥的苦难民众,却不见眼底有半分悲悯,只见得他心中的怒火与偏执。他所谓的救苦救难之愿,统统皆为不考虑大局的愚妄,而这份愚妄在银灯大师的强欲之阵中被激发得更加深厚。 □□乃□□之欲,懒惰乃逃避之欲,暴怒乃复仇之欲,妒忌乃消极之欲,傲慢乃自负之欲,暴食乃胡为之欲,贪婪乃失控之欲。 贪婪乃恶欲之首。 失控的欲望会无限膨胀,得到满足的同时,内心的诉求又被扩大,就像永远也填不满的嘴,就像暴食的温莎女皇,饿到吃相都极为难看。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他自私又弱小,可是他的私心是为了一整个国家,他虽弱小,但是却愿意挑战远超他能力内的事情;他鲁莽又蠢笨,可是那份鲁莽带着纯真的少年气息,他虽蠢笨,但是却不放弃任何发奋努力的机会。 温莎女皇料到宫愚不愿在此刻轻易离开自己,便在今夜与三位棠国女王的面首做了一戏,如此一来宫愚便可斩断妄念,甘愿去往普陀岛潜心修习。 温莎女皇第一次与宫愚见面,他出现在她的梦里,如天神般降临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之间,走过的地方冰雪消逝,大地回春。从那刻起,她就在梦里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果然有着非凡人的能力,他可拉动自己的那把御星莲华弓,可在一日内从尊师小乘飞越无量境,他的肉可解爻圣银灯大师的强欲之瘾。 他究竟还有什么样自己都无法预料的能力呢。 贪欲,是需要内心真正得到满足才可解,很明显,宫愚的解法是还北冥国温暖,代价是每年两支水晶芬陀利华。 这样的他心中被栽下贪欲之瘾后,有什么后果呢,会为了北冥国去利用和自己的私情吗,会如梦中场景一般,大雪褪去后是人间地狱吗。 温莎女皇不准有这种可能性,这片大陆不准有这种可能性。 “你们都回去吧。”温莎女皇凝思许久,才开口说道。 “是。”三人跪恩后便告退了。 温莎女皇换回了男装,一人离了枫丹宫,去了昨日才同宫愚一起去过的渡阁。 今日的渡阁不太一样,甚至说这整条春街都变了样。这里,全然无了昨日的鼎沸人声,几乎不见客人进门,渡阁里的姑娘们脸上不再挂着笑容,个个神色凝重,且都守候在阁内正厅,厅堂正中间放着一口水晶棺材。温莎女皇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棺材中躺着的正是昨日还与自己笑语盈盈的杜雨蝶。 一位昨天厢房中作陪的姑娘—赵双双站在门口,温莎女皇手指凭空画了一个圈,圈成了一个透明套绳,套住了那姑娘的手,将她牵引到了温莎女皇面前。 “啊,是温莎女……”赵双双还记得温莎女皇,她正欲行礼,被拦住了。 “不必多礼,渡阁怎么了,杜姑娘何故至此。”温莎女皇询问着。 “奴……奴也不敢瞒着您。”赵双双很是害怕,声音都在颤抖。 “如实回我便是。”温莎女皇将一两金锭交到赵双双的手中。 “雨蝶姐姐曾是婉君楼的头牌,后来她与婉君楼的老板娘发生争执,她为自己赎身后自立门户,直接在婉君楼对面开了这家渡阁。”赵双双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昨日,您来了后,她……她到处显摆自己招待过您,把婉君楼一天的生意全抢了过来,婉君楼老板娘上门理论,被雨蝶姐姐接上了私房,结果就被那老板娘害死了。” “凶手有认罪吗?”温莎女皇问道。 “她认,她能不认吗,雨蝶姐姐的头发都被她揪了一地,脸也被她划烂了,她说本来只想把杜雨蝶毁容,没想到争执到最后失手杀了人。” “打斗过程中为何没有人去阻止呢?” “您有所不知,其实我们这种花楼里,时常有姑娘们为了抢客人而发生争执,我们干这一行的都约定好了,只能小声私斗,不能影响生意,其他妹妹也不能因为别的姑娘争吵打架影响自己手里的活。”赵双双面露难色,无奈且懊悔。 “你们就这么让她被打死了?” “她们去了四楼的房间,房门紧掩,我们这些在一楼二楼干活的姑娘,根本注意不到那打闹声,渡阁到处都是奏乐声,没有一人听出异样。” “凶手如何处置的?” “那恶婆娘已被捉捕归案。” 温莎女皇与渡阁姑娘谈话间,渡阁的门口运来了许多新旧不一的棺材。 “死的不止杜姑娘一人?”温莎女皇望着这不断被抬来的棺材问道。 “雨蝶姐姐死的早,还未婚配,我们在为她配阴婚。”姑娘答得云淡风轻。 “配阴婚?”这个词对于温莎女皇而言十分陌生。 “雨蝶姐姐是未婚之人,惨死在渡阁这烟花之地,周遭都是男女情爱气场,她若无法如愿嫁娶,鬼魂便会停留在这里不得安息。” “……如愿?她还能如何如愿?”温莎女皇对于这种民间的怪僻习俗倒真还没有涉猎。 “您能来参加雨蝶姐姐的冥婚,她定是欢喜的,我带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姑娘将温莎女皇迎进了渡阁大厅内。 整间大厅确实布置像是一间行婚的礼堂,不过细细看来,却有不少诡异之处,烛火并不亮堂,稍显昏暗,大概是鬼魂怕亮光吧。墙面上贴满用红色喜纸抄写的安魂咒,墙角下摆满白纸扎的娃娃,来的人都不太交谈,一个个都阴沉着脸望向门外,那门外抬进了一尊黄檀木棺材,棺材后跟着一位身着黑袍涂着白脸的婆婆。 “那是鬼媒人,来给雨蝶姐姐说鬼亲的。”赵双双小声为温莎女皇解释道,“雨蝶姐姐一死,好多未婚配的去世男子家里就急着来上门说亲,但是急也没办法,这相阴亲只能赶在夜里子时。” “杜家姑娘,此乃盐商万氏三子。万氏生性儒雅随和,已考取功名,才之秀者,死于脾病,去年逝世,不及而立,家财万贯,金银成堆。”鬼媒人夹着怪腔怪调说道,听似唱戏,又仿佛女人哭泣,然后她抓了一把纸钱撒在了半空中,不一会,纸钱全被穿堂风吹到了门外。 “纸钱留不住,说明雨蝶姐姐不肯接纳这个万氏。”姑娘把头转向温莎女皇身侧,轻声低语。 “杜家姑娘,此乃修士李氏。李氏生性潇洒豪迈,已炼至剑宗,宗师上乘,死于妖邪,逝世不过半载,而立之年,家境优渥,祖风淳朴。”鬼媒人接着迎了另一尊红衫木棺材进了门,她又撒了一把纸钱到空中,也尽数被阴风吹走了。 “雨蝶姐姐怎么连宗师上乘都看不上。”姑娘自顾自地嘀咕着。 继而接连抬进了三四尊棺材,结局却都如前面的万氏和李氏。 “这么多条件优越的男子,为何他们家里人没有在他们死时就为他们找寻阴亲呢?”温莎女皇连着听了鬼媒人报出的几家身世,觉得都还尚可。 “在棠国,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好多男女看对了眼就可直接面见父母,许多少男少女豆蔻年华便已早早结亲。所以早逝的未婚女子并不常有,就算有,那些早逝的未婚男子家里也不一定看得上,愿意娶。”姑娘望着躺在水晶棺里的杜雨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雨蝶姐姐这种品貌才情俱佳的女子,自然会有人家排着队来抢。” 在棠国不仅男女平等,除了种田的农民是最受人尊敬之外,人们的职业也无太多高低贵贱之分,歌姬舞伶也好、跑堂小二也好,在棠国人眼里,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努力创造不违法违规的财富,都是可取的。 “杜家姑娘,此乃农户之子南郭氏。”鬼媒人仍耐着性子,不疾不徐地领着一尊破旧的灰柏木棺材迈进了门,他们刚进了门那地上散落的纸钱就开始腾空打旋,还未等她把棺材主人介绍完,一瞬间,屋内寥寥数盏烛火都灭了。 “成了,杜姑娘同意了!”黑暗中传出鬼媒人大喜之声,“纳吉合亲!” 鬼媒人点燃了两支红烛分别放在了杜雨蝶与南郭氏的棺木之上,此时屋外下起了雨,骤雨时大时小,晚风凄厉,嘈嘈切切,亦如女子低啜抽涕。鬼媒人在两口棺木上各撒一把黄粱,然后口中振振有词:“正月十八,黄道吉日,南郭氏与杜氏在此结姻!” 透过红烛那沉闷的光线望去,有两个穿着喜服的人走到了棺木头前,一人抱着杜雨蝶的画像木匾,另一人抱着南郭氏的画像木匾。 望着杜雨蝶姑娘的画像,不禁让人唏嘘,多么美丽年轻的姑娘就这么早早去了。 再看看一旁南郭氏的画像,他……他好像才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 “抱着画像的是雨蝶姐姐的亲妹妹杜雨燕,另一位应该是南郭家的人。”赵双双伸出手给温莎女皇指了指。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女慕贞洁,男效才良。”鬼媒人口中念着词,手中持一条红绳,系在两个棺木的尾端,然后麻利地打成了一个死结,她继续开口神叨,“一拜鬼仙土地爷,今凡社神,俱呼土地,劳烦请为二位新人引路。”随后,抱着画像木匾的两人贴着地面跪拜了下去。“二拜拦路野孤魂,白帐开路,祛怨除戾,莫要耽搁二位新人上路。”鬼媒人话音刚落,一位手举白帐的幼童走到了门槛处。 “夫妻对拜。”鬼媒人念出最后这句便开始嬉笑,笑声在这怪诞的夜里异常渗人。两位新人的亲人好友扯着哭嗓说“大喜!”,赵双双跟着哭了出来,嘴里也念叨着“大喜。” 白事变红事,哭丧成贺喜。 两口棺材被人抬了出去,在前面引路的是那个手举白帐的幼童,抱着画像的二位亲人低着头走在棺前,后面跟着的是吹着唢呐的师傅,亲人朋友走在两旁撒了一路的纸钱,鬼媒人则寸步不离地跟在那棺材的旁边,边走还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奇奇怪怪的词。 “雨蝶姐姐会被接入南郭家的坟冢,受南郭后人的香火。”赵双双望着那群人离去的背影说道,她还时不时地抹抹眼泪,“雨蝶姐姐就这么走了,叫渡阁的其他姐妹怎么过啊,可怜雨燕妹妹也就她姐姐独一个亲人。” “杀人偿命,按棠国律法,婉君楼的老板娘不仅为之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的家人还须给杜姑娘一笔丰厚的赔偿。”温莎女皇安慰道。 “谢谢您,谢谢您。”赵双双噙着眼泪,望着温莎女皇说道,“正因有您的统治,才有这样律法严明,公道为民的棠国。” 温莎女皇看过了这样一场荒诞阴郁的阴婚后,心中不免生出许多遐思:为过世的亲属配阴婚这样的事情,看似在寄托哀思,为逝者了愿,有迹可循,但是细细想来,却是有诸多不妥和隐患。 杜雨蝶若是在世,她真愿嫁那南郭小儿吗。 那南郭小儿若是在世,他会看上杜雨蝶吗。 到底是谁在为谁了愿。 棠国都城的春街并没有被杜雨蝶的惨案影响太久,数日后便逐渐恢复了生气,只偶有几名酒客不禁感叹红颜易逝。 满园春色不会因为凋谢了一支花而枯萎。 东棠中篇1 温莎女皇还是会在夜深时来到渡阁,她每次只点一坛最贵的酒,点完放下钱财便起身离去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温莎女皇总认为自己也要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这间渡阁,若不是她的出现,或许杜雨蝶不会与老板娘矛盾激化致死路。 今夜,温莎女皇按照惯例,在渡阁点了壶上等好酒,但今天她并未草草离去,她想再多坐一会,今天好像是杜雨蝶的头七。 掌管天下人生死的王者,怎么会日日拘陷于一介民女的性命。 当然不会。 夜晚是人的感情最充沛的时候,温莎女皇在追思杜雨蝶的同时,也在念想着那个莽撞少年。 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到了普陀岛,见过了温琳神官吧。 温莎女皇一人饮着酒,望着天边的皎皎银月,托腮思忖。 她来时便告知赵双双不需要姑娘作陪,只想一人安静地坐会。 这一坐便坐到了临近晨时。 天边出现微弱的晨曦,温莎女皇放下银钱离开了渡阁。 她走到了一处小巷口,这小巷口是前些日与宫愚买糖人的摊位,现在还太早了,那老爷爷还没出摊。 走进巷子深处,温莎女皇停下了脚步,她早已察觉到了有个陌生的身影一直在跟着她,只见,她身后爬来一个似人似虫的怪物,在地上僵硬地蠕动着身体,身上的衣物都被磨烂了,连同表面的皮肤也被磨烂了。 一支轻羽箭从高处射穿了温莎女皇身后的怪物躯体,琳琅每晚都会偷偷跟着温莎女皇出宫,在他认为足够远的地方默默守护。 “琳琅,你觉得这是什么东西。”温莎女皇也知琳琅每晚都跟着自己。 “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贸然行动,琳琅失仪了。”琳琅从高处的亭楼纵身跃下,然后半跪在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只怪物,“是人。” “他没有修为,所以不是修炼功法走火入魔。”温莎女皇朝着那怪物走了两步被琳琅拦住,琳琅开口:“请让我代您前去查看,他身上发出的血腥味过于恶臭。” “他头顶全秃,脸颊溃烂,无一块完好皮肤,但是看这身型,还是能辨认出来是个男性。他外披黑绸,里搭桑麻,应该是个体面人家。他的血脉乌黑阻塞,牙齿掉光,像是中了毒,又像是受了刑。我这一箭不是致命伤,他只是短暂地晕过去了,不知他醒后是否还拥有人的意识。”琳琅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琳琅你先守住巷口不要让百姓进来,以免产生不必要的恐慌,我折飞鹤让唐玄带禁卫把他带进枫丹宫监察。”温莎女皇指尖飞出一只纸鹤。 禁卫在天还未全亮时便赶到了现场,唐玄望着那个被抬走的怪物连连惊呼。 不出半日,司理官员便查得此人是都城农户南郭氏,七日前,他为去世多年的小儿办完阴婚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司理官员命南郭家人来详实认领,那一家子人竟一个个都称自己抱病不起,只找来了家里一帮忙务农的小弟。 司理官员全程查问下来,得知南郭家本为庆国人,早些年小儿被人拐卖到棠国来,一家人才跟着寻到了棠国,后在棠国官兵的协助下找到了孩子,还被补偿了一些田地,他们便在棠国安了家。孩子刚死时,家里没什么积蓄,如今才靠那一亩三分地攒了些钱,为他配了阴婚。 小弟哭丧着个脸,他总说是南郭先生给小儿办的阴婚没办好,遭了阴魂怪罪,晦气得很。 南郭先生没有结仇家,一生安分守己,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并未修习任何功法,以前也没生过什么怪病,是个实打实的老实汉子。说来这南郭先生委实是惨,半辈子的钱用来找孩子,又攒了半辈子的钱给孩子配婚,最后还落得个不人不鬼的下场。 “老弟啊。”南郭先生被一侍卫搀扶着进了司理部的门,他披着一身玄色长袍,遮住了头顶,身上的皮肤也愈合了一半,不仔细瞧的话,大体看似与常人无异。 “南郭老哥,您这是病好了?”小弟看着直立行走的南郭先生,喜出望外。 “多亏了王宫里的仙女菩萨。”南郭先生向司理官员、身边的侍卫拜礼。 见这人大病初愈,也不是什么犯了事罪人,司理官员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司理官员整理了一个时辰的供词,准起身呈交给上官女王时,随意瞟了一眼厅堂下那小弟刚刚跪着的地方,这一瞟,瞟到了竟密密麻麻的一地头发,一直沿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司理官员觉得事出有异,紧忙将此事禀告了上去。 司理官员赶到了女王的书房,才刚刚把事情原委同上官女王和温莎女皇讲述完,廷下就传来急呼说有要事面见女王陛下,那人正是送南郭先生回家的侍卫,侍卫称先是送南郭先生回到家,然后看到他的妻子和老丈人全都变成了在地上爬行的怪异模样,且头发稀疏,皮开肉绽。 “一家子人都染上了这怪病?”上官女王觉得此事甚是怪异。 “既然那家小弟也有掉落头发的症状,此疾应该是和瘟疫一样,能从一人染到另一人身上。”在那之前,温莎女用了一整壶随身携带的回泉泉水才将南郭先生治愈,她其实并不知南郭先生到底是患得什么病。 上官女王眉头紧锁,下令:“将南郭家封锁,外人不得接触,每日送些生活所需。” 这还未等上官女王吩咐完,又传来了今早押送南郭先生进宫的禁卫们,集体发生皮肤瘙痒症状的消息。 “看来这疫病的传染力不小。”温莎女皇站起身来,“我得亲自去探查一番。” “怎能劳烦您亲自去查这种小事呢。”上官女王连忙去拉温莎女皇的手臂,却扑了个空。 “上官女王,你严格管控好枫丹宫内的人员流动,把与南郭先生和他家小弟接触过的侍卫集中封闭管理。”温莎女皇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径直迈出了殿门。 温莎女皇只带了修为较高的琳琅跟随自己,她担心随行的人会遭受疫病牵连。 “琳琅,你觉得南郭先生的疫病会和之前入侵棠国的妖兽有关系吗?”温莎女皇问道。 “妖兽出现在棠国边界,而疫病直接发生在都城。妖兽是为了吃人,疫病是慢慢折磨人。”琳琅摇了摇头,继续说,“两者理应无关。” “我参加杜雨蝶阴婚的那天夜里,你也在吧。”温莎女皇想从杜雨蝶的阴婚开始查起。 “我……我在,我在对面婉君楼楼顶。”琳琅用略带歉意地口吻继续说道,“您深夜独自出宫,我有些不太放心,没有经过您的允准,实在唐突了。” “我若不想让你跟着,你又怎么跟得上呢。”温莎女皇本意就不是想要怪罪琳琅的,她继而问道,“你对阴婚有何看法。” “叨扰已故生灵,破坏祖坟风水,用在世活人的想法去揣测死者的心意,重金配婚之下,必会滋生罪恶,我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待这件事,都觉得这是极为荒唐的。”琳琅答道。 “很好,与我不谋而合。”温莎女皇此时心中已对此案有了些自己的判断,她并未直接去往南郭先生家观察病情,而是去往了另一处。 两人各骑一匹骏马,并驾齐驱,来到了城外西山墓园。 “司理官员的录案上写,南郭家是从南郭先生这一代迁来的棠国。而西山墓园里的墓地都是按三代以上祖坟的大小规格划分,南郭小儿的墓应该不在此处。”琳琅看了一眼录案说道。 “我问过杜雨蝶生前的好友,她告诉我杜雨蝶当晚确实被抬来了西山墓园。”温莎女皇环顾了一圈西山墓园,“这里确实没有被翻新过的痕迹。” “女皇陛下,有声音。”琳琅听觉敏锐,忽闻侧方林园百来米处有窸窸窣窣地响动,不是风吹,不是野兽,是那天跟随温莎女皇至小巷子口,地上怪物蠕动的声音。 这次的响动不像上次的沉重,不是南郭先生,另有其人。 琳琅赶到发声的源头,本欲将那怪兽砍晕捉捕,却收住了手,他看见地上爬着的是一个年幼小儿。 “大人,大人饶命啊。”树林后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妇人,她手拿麻绳,眼含泪花,对琳琅说道,“饶了我这可怜的娃娃吧,我会把他绑回去,好生管教。” “把这个喂他服下。”温莎女皇取出手腕的青蛇手链,手链上滴出了一滴翠绿的液体,“以毒攻毒。” 妇人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直到看到琳琅从腰间掏出的腰牌,才明白这是官府的大人,她用手非常小心地接过温莎女皇指尖的液珠,然后跪俯到那小儿面前,将手喂到小儿的嘴边,小儿直接一口咬住妇人的手掌,她疼地直打抖也并未把小儿推开。 “谢谢两位大人,给你们添麻烦了。”妇人艰难地将那滴液珠喂进了小儿嘴里。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温莎女皇问道。 “两三日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中了什么邪术,还请过了村里的神婆作法。”妇人用麻绳将小儿的手脚绑住。 “三日前,他可遇见过什么人,什么事?”温莎女皇继续问道。 “我这娃娃乖得狠啊,平常从不乱跑,也不爱看热闹,跟他爹完全不一个样。”妇人谈及此处又哭了起来,“孩子他爹早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但是我看不住他啊。” “他的父亲何时染病?” “六七日前吧,我丈夫是这座墓园的守墓人,平常会接一些抬棺的活,就是七天前啊,来了个阿婆让他去掘墓。”妇人回想了一会继续说,“说是给一户人家去世的娃娃配阴婚。” “两者果然有关联。”琳琅与温莎女皇互相对望了一眼。 东棠中篇2 “他回来后便总说浑身发痒,自己把全身都给抓烂了还在说痒。”妇人望着孩子身上溃烂的抓痕,满眼心疼。 “他们父子两都沾染上了这个瘟病,而我见你却无事。”温莎女皇望着妇人说道。 “定是释尊佛祖佑我!”妇人惊呼,“我日日潜心诵经理佛,求菩萨显灵也救救我儿吧。” “你丈夫被叫去掘墓的坟头在哪,你知道吗?”琳琅问道。 “我知道,我丈夫跟我讲过的,离这里不远的。”妇人连连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指了指墓园北面的树荫,“往前走有一座藏法寺,那墓在寺庙的后院”。 “那他们七日前岂不是跑去掘了寺庙的地,戒僧怎会允许?”温莎女皇觉着事情愈发怪异。 “大人,您有所不知,藏法寺早就荒废了,只有一座空壳。”妇人解释道,“六、七年前,那里也曾香火鼎盛,礼拜兴旺。” “多谢指引,你也务必照顾好自己。”温莎女皇拿出一两金锭放在了妇人手中,还未等妇人开口道谢,便和琳琅消失在了北面树荫中。 沿着树荫暗道走过数百米后,果真见到了一座破败凋敝的寺庙,门口歪倒的匾额上刻印着“藏法寺”三个模糊的字型。两人走进寺庙中,在阳光照射的光线下,墙面映出密集的蛛网与斑驳的尘烬,伴随他两人进门的不光是有扬空的细灰,还有一个寻常人难以察觉的暗影。 “就在刚刚进门前,我还发愁没有好的线索。”温莎女皇轻笑了一声。 “了解。”琳琅言毕,用一个闪身的功夫便将那暗影擒拿,按在地上。 “被发现了?”暗影着夜行衣,趴在地上,双眼瞪得浑圆。 “是被捉了。”暗影背后的琳琅提醒他。 “不可能,不可能,我修习潜藏术七年,怎么可能被这么轻易捉到,怎么可能?”暗影语气语调气若游丝,他将手伸到阳光底下,皮肤白致几乎透明,像是一个幽灵,看来确实是一位修习潜藏术的高手。 “接下来,任务失败的你定是要服毒自杀了。”温莎女皇轻描淡写地讲道,“我不逼问你任何事情,所以你可以等等再死。” “等什么等?”暗影用那只几乎透明的手从空中牵出一根肉眼难以得见的蛛丝,他欲用此线抹脖自尽。 “哦?不是咬破口中毒包自尽的吗?”温莎女皇说话的过程中,蛛丝已被琳琅用一指燃断。 “你……你们究竟是何人?”暗影此刻生不由己,连死都异常艰难。 “你心中有诸多疑问,我也是。”温莎女皇走到了暗影身侧,那暗影身材矮小,本应贴身的夜行衣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宽松,她观察了一番,而后对暗影说,“众生平等,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便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是南方弥国人士。”琳琅回答得倒是快,随即他问道,“你呢?” “我……我也是来自南方,庆国人。”暗影的如实回答,温莎女皇算是满意,这么看来,这个孩子还有救。 暗影转念回问琳琅:“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剑道无量境而已,你又是什么来头?”琳琅问道。 “……无量境,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境界,我是自学的潜藏术。”暗影接着问,“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强?” “你能看到天空有太阳,脚底有泥土,我就能看到风的流动,气的走向。”琳琅环顾了一圈房梁,“我能看到这座屋顶四处都留有你的气息,还有你布下的蛛网阵。” “你为何在此?”温莎女皇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奉命。”暗影此时自顾自地说道,“我被派往东方棠国守在这间破庙里,起初觉得自己就是尊被埋没在这里的大佛,一身技艺无处施展,如今看来,我却是一无是处的无能之辈。” 暗影遵守了和温莎女皇的约定,两者有问必答,可见他的内心实则单一纯净。 “你并非一无是处。”温莎女皇走到了暗影的正面,她挥了挥袖,一阵轻风扬起,吹开了暗影的面罩,是一个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少年,温莎女皇对之微微一笑,“不如你来告诉我怎么变得和你一样肌肤透明如水玉,我来告诉你怎么变得和我一样修为高深超越凡俗?” “……”暗影从刚刚起就瞪大的双眼在看到温莎女皇后,更是连眨都没眨过一下,“真的吗?” “嗯嗯~是真的。”温莎女皇温和的话语让人心底里生出暖意。 琳琅从走进藏法寺时便察觉有一暗影在偷偷尾随他们,而温莎女皇早已感知到此人不过是一十来岁少年。既是少年,做错了事情,便应该拉他一把,拉他走向正途。 “你叫什么名字?”温莎女皇笑着问道。 “我……我无名无姓,我每出使一个任务就有一个新的代号。”暗影低下了头。 “那你便叫小无。”温莎女皇从袖口拿出一颗水玉糖递给小无。 “是一无是处,无能之辈的无吗?”小无接过温莎女皇递来的,包着精美糖纸的水玉糖。 “是无师自通,无限可能的无哦。”温莎女皇大体分析了一下,不管是阴婚,还是瘟病,和这个孩子应该都是没有太大关系的,他只是这场劫难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不知情地被人利用罢了,而他的存在让温莎女皇确信,这场瘟病的背后并不简单。 “小无能告诉我,你是被何人指派来这里,你的任务又是什么呢?”温莎女皇见小无一口将那颗水玉糖吞下,又拿出了几颗递了过去。 “我不能说。”小无这一次没有接过糖果,“你还是杀了我吧。” “那我成全你。”琳琅正欲抽出断水剑,被温莎女皇拦住了,琳琅解释道,“我只是想吓唬他,让他说实话。” “他连死都不怕,怎会被你吓唬到呢。”温莎女皇望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无,他看见琳琅拔剑的动作时,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 “小无真是勇敢呢。”温莎女皇说完,打了一个响指,啵地一声后,她与琳琅凭空消失在了小无眼前。 “……在阳光下,凭空消失了?”小无愣在原地。 潜藏术为诡术的一种,而诡术多半需借助阴影与黑暗。 而温莎女皇携琳琅就在这片毫无阴影的阳光下不见了,这令小无无比震惊,如果他能学会这一招,也许他能把妹妹救出来。 小无出生在庆国的一个诡术世家,祖辈效忠庆国皇室,直到现任庆国女王高野尤加利横空插任,她施行霸道王权,用各种手段排除异己,小无父母这一辈无奈退出朝廷,不问朝政,归隐乡野。那年尤加利女王决定兴修水利,修水渠需要征用大量的土地,有些农户的田地直接被砍去一半,有些农户所有的田地均被征用,直接被断了所有的生活来源,而尤加利女王的决策是不给予任何人任何形式的补偿,因为庆国的土地全都是属于王的。小无父母见乡野村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便决意请命面圣,请求尤加利女王开放补偿政策。而他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小无父母不在了,那些没了土地的乡野村民跑来他家直接抢夺财物,他们说:“官家大人都是一伙的,都是骗人的,说什么为我们请命要补偿,就没了音信,还不如我们自己来拿。”最后,小无连住宅都被村民给霸占了,那时他只有六岁,他抱着三岁的妹妹躲进了宅子的暗阁,在暗阁里发现了写有潜藏术的书籍秘典,他一开始用此术偷取食物给自己和妹妹。可怎料有一次,他偷取的食物是腐坏掉的,妹妹吃得上吐下泻,哭闹的小孩终究是藏不住了,被农户们发现,把他们打了一顿,然后当盗贼抓给了官府。 再后来,他们兄妹二人被抓去了一个童子军的兵营,幸得小无在被抓走前藏了一本潜藏术秘籍在身上,于是他白天操练军务,夜晚小无偷偷练习潜藏术。直到他潜藏术的才能被一位庆国位高权重的大人发觉,于是他和妹妹成了那位大人的手下。 那位大人用他妹妹做要挟,让他不断出使任务。 “大人,求你了,教教我吧,我什么都肯说,教教我如何在阳光下潜藏。”小无痴痴地望着那片阳光下的空地许久,终于开口了。 “知道你会对这一招感兴趣,但是没想到你的反应竟会这么大,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温莎女皇只想着这孩子年纪轻轻,便已专研了七年潜藏术,想必是对此极感兴趣,若是她在他面前使用出更强的藏身之术,兴许能让他自愿开口。 “我是庆国灶都人,自幼和妹妹相依为命,在那个大人手下做事,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喊他主公大人,我如果不能按照他的心意完成任务,他就会打我妹妹。”小无从地上爬了起来,呈跪姿面向温莎女皇,“求求您教教我您刚刚使用的术法,我要救我妹妹,他们会把她打死的。” “尤加利还真是的,国境内有人这么残忍地对待小孩子。”温莎女皇感慨了几句,随后对着小无说道,“你只要肯乖乖听我的话,你妹妹定无恙。” “真的吗,真的吗?”小无惨白的脸颊滑过两道泪光。 “嗯,很简单就可以办到哦。”温莎女皇向小无招手,“过来。” 小无走路似飘着一般,来到温莎女皇身侧。 “无光的地方既是阴,有光的地方亦有影。”温莎女皇伸出双手,在阳光的照射下在地面投影出各种图案,“身处光明,脚踏黑暗,则无处遁形。”温莎女皇身下的倒影消失不见,“吞噬光明,附作暗影,便无踪无迹。”温莎女皇的身影走一步出现在阳光之下,又走一步消失在阳光之下,一步接一步,将潜藏术运用得淋漓尽致。 “太……太厉害了。”小无学着温莎女皇一样,努力吸纳着光影,将自身当作一个容器。 “不必操之过急,站在你面前的是无量境之上的圣尊,你自不可能在这一时半刻学会。”琳琅上前对久试不灵的小无安抚道。 “我要学会,我一定要学会,这样我和妹妹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小无回想起没有完美达成主公任务目标时,暗房内传出妹妹被打的凄厉叫喊。 “你就当自己饿了,嘴要吃饭,手要吃饭,腿要吃饭,全身上下都试着吃掉照射到身体上的光。”在温莎女皇的循循教导下,小无竟真的一点点地学会了吸纳阳光,他本就白得透明的肌肤慢慢泛出暗黑色,最后整个人被黑影包裹着,遁于无形。 “我学会了!”虽看不到小无的脸,但是通过这一声兴奋的叫唤,能判断出,此刻的他定然是笑着的。 “该你了,便按照规定,你要告诉我,你此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温莎女皇走到一处空地,伸手一拉,将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小无中拽了出来。 “好,说就说。”小无咬了咬牙,说道,“我是十天前被主公大人派来棠国的,他让我守在这间藏法寺,阻止外人进入。” “十天前吗?那七日前你可见有一群人前来掘墓?”温莎女皇问道。 “他们不是外人,随行一人佩戴着主公大人的令牌,所以我并未阻止。”小无回答。 “你还记得佩戴令牌之人的模样?”温莎女皇追问。 “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老婆婆,她的脸上涂得白白的。”小无知无不言。 “很好,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墓。” 温莎女皇与琳琅跟着小无走进了藏法寺的后院。 “是这里,泥土有被翻新的痕迹。”琳琅正欲上前查看,被温莎女皇拦下,同样被拦下的还有小无。 “我可不想带两个在地上爬行的虫子查案,你们退后。”温莎女皇独自往前走。 “这里残存着的怨戾之气,谁会想到是一个死去七年的小儿发出的呢。”温莎女皇蹲下身来,拉开袖口,“小青,好好检查那两具尸体。”温莎女皇说完,手腕处的青翠手链活动了起来,化作一条小蛇钻入了地下。 “你妹妹长何模样。”温莎女皇虽权御天下,但并不会过多干涉别国内政,若这所谓的主公也是奉王命办事,他们所作所为只要不是暴虐屠杀百姓,不伤及国之根本,她都不会去管控,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家法,各国都有各国的国策。温莎女皇只想问清楚小无妹妹的长相,按照约定只将他妹妹一人救出。 东棠中篇3 “我妹妹……”温莎女皇这一问,问得小无陷入了无比尴尬之境地。 多久了?过去几年了?自从进了主公门下,就再也没亲眼见过妹妹,她应该长高了吧,会不会长成和母亲一个模样,那应该是个美人吧,小无在脑海中幻想着妹妹长大后的样子。 “我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每次只能隔墙听到她的哭声。”小无每每想起妹妹的哭声,都心如刀绞,为了不让她挨打,他只能逼自己变得更强,更快更好地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务。 “真是可怜啊。”温莎女皇摸了摸小无的脑袋,“没事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把她带回你身边。”随即,温莎女皇召唤了一只黑羽夜鸦,她向夜鸦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将它放飞了。 刚好这时,小青也从地下钻出来了,它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爬回了温莎女皇的身上。 “地下只有一棺,棺内是一年轻女尸,被人用锐器捅伤身亡,无异状。”温莎女皇重复了一遍小青在她耳边回复的话语,“这片土地之下没有南郭小儿的棺木,都能散发出这种程度的怨戾之气,那南郭小儿究竟是什么来头?”温莎女皇望着小无问道。 “南郭,我听过这个名字。”小无努力的在记忆中寻找这两个字的踪影,可是他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的人。小无继低声说道:“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听到过这个名字。” “想不起更多了吗?”琳琅问道。 “南郭,南郭。”小无口中重复念叨这个姓氏,他应是已经很努力地在回忆了,“对不起,我小时候和妹妹被送往主公大人前的记忆,都没了。”小无自责地垂下了头,继续说道:“我只知道那里是庆国灶都,那里有我的妹妹。” “没关系,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温莎女皇又摸了摸小无的脑袋,“还记得刚刚那只小黑鸟吗,它会喊人去庆国救回你的妹妹,在你妹妹回到你身边前,跟着我。” “那个主公大人是很厉害的人,你喊的人真的可以把我妹妹救出来吗?”小无想要再次确认这份曙光是否可以给他带来希望。 “我喊的那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人可以打赢她。”温莎女皇望了望一旁的琳琅,然后笑着对小无说道,“而那两人现在都站在你的眼前。” “……”小无听后一时语塞,他望着眼前两人,就像望着两座不可撼动的高山。 “走吧,我们去找鬼媒婆。”温莎女皇拉起长跪在地上的小无,那双手就像一束光,照进了小无空洞的心房,就像母亲的温暖,就像与妹妹手拉手奔跑时,沐浴着的久违阳光。 而后,温莎女皇向赵双双询问了鬼媒婆的住址,三人很快寻到了鬼媒婆的住所。 没用多久,鬼媒婆就在琳琅的拷问下承认了自己是来自庆国的细作,被安排来的任务就是以阴婚的名义取得南郭家人同意,挖出南郭小儿的棺材。鬼媒婆说在很早前就得知会有一位叫杜雨蝶的姑娘,会在那天死去,届时,她需带上几口假棺材与南郭小儿的棺材混在一起去给杜雨蝶相相阴亲,最后将杜雨蝶埋回南郭小儿的棺材中,而南郭小儿的尸身会交于另一人。这关键一环中的另一人,鬼媒婆也不知是何许人也,她只被吩咐在西山墓园等候带有主公令牌的人来取南郭小儿的干尸。 杜雨蝶不是因为遇到了温莎女皇而被人嫉恨杀害,她早已被定下死期,温莎女皇只是在她生前,与她见了一面,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也就是说无论当天发生什么,温莎女皇莅临渡阁也好,渡阁那天平平无奇也罢,杜雨蝶都会被杀。总之,凶手会找各自借口杀她,哪怕没有借口。所以,婉君楼的老板娘也同样可疑。 琳琅手持棠王令牌去了看押老板娘的牢狱。 温莎女皇带着小无去找了杜雨蝶的亲妹妹—杜雨燕。 琳琅从狱卒口中得知,那位杀害杜雨蝶的凶手在被送来牢房的第一天便草草处死了,但是她被关进牢房来的时候,一直念叨着一位棠国大人的名字,她说那人一定会救自己。狱卒在琳琅的逼问下,开了口,她喊的是棠国二公主上官平阳。 杜雨燕告诉温莎女皇,姐姐之所以会从婉君楼被赶出来,是因为她发现了婉君楼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婉君楼老板娘为了留住有权有势的财主,使用了禁药,让那些人沾染上瘾。然后杜雨蝶佯装勾搭老板娘的男人,与老板娘闹得不可开交,才脱了身,她知道若是冒然与之抗衡,恐会打草惊蛇。在那之后,她在婉君楼的对面开了这间渡阁,表面上是与婉君楼抢生意,以报当年被辱赶之仇,实则是为了收集更多婉君楼使用禁药的证据,上报官衙。 两边调查完毕后,温莎女皇带着小无与琳琅汇合,互相交流了目前收集到的情报。随即,快马加鞭,直接回了枫丹宫。 枫丹宫内一片死寂。 温莎女皇才离开不到两天,棠国王宫就变成如此模样: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草药味,宫墙上贴满了驱邪用的符纸,宫内值守的禁卫少了一大半,且出勤的各个都全副武装,包括侍女和随从。来往之人缄默不言,能避则避。 “唐玄回来后,王宫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染病的源头,南郭氏也是他领兵带进宫里的,母后,他就是个祸害啊。”温莎女皇还没走进上官明空的御书房,便听到了上官平阳在房内大喊大叫。 “当时是我命唐玄带兵将南郭氏带进枫丹宫的。”温莎女皇推开门,严词厉色。 “……拜见女皇陛下,平阳失礼了。”上官平阳见到温莎女皇从屏风后走来,吓得跪倒在地。 “女皇陛下,让你见笑了。”上官明空在一旁苦笑着,作了一揖,然后继续说道,“平阳她被我从小娇惯坏了,到现在这个年纪说话还是不动脑子,口无遮拦。” “我倒觉得棠国二公主足智多谋,精明强干。”温莎女皇走近上官明空的身边,正面朝向上官平阳,“毕竟棠国都城内有近一半的产业都在你的名下,毕竟你年少时便游历环北大陆,结交各路使臣,与各国盟好。”温莎女皇冲着上官平阳冷冷笑道,“你本应是位杰出的王位候选人。” “……多谢女皇陛下夸赞。”上官平阳知这话中有话,却不知话中饱含何意,不敢妄断。 “二公主,能和我聊聊棠国的朝政吗?”温莎女皇走到了御书房的御座边,坐下。 “女皇陛下,平阳平日里喜研习药理,并不太关心朝政。”上官明空答道。 “研习药理?”温莎女皇单手一挥,空中聚集了一团水雾,水雾之上呈现出枫丹宫的全貌,温莎女皇五只手指一转,画面定格到了上官平阳的宫殿,她的宫殿内搭了一间研制药理的院落。 “上官女王,你有真的关心过你这个二公主吗?”温莎女皇转头问向上官明空。 “上官平阳与唐玄都是我的孩子,我将他们都视为珍宝,自是关心爱护的。”上官明空答道。 “你知二公主平日里喜研习药理,你可曾亲自去她的别院看过?关心过她的研习成果?”温莎女皇已在进宫前便查到,婉君楼是上官平阳名下的产业,她的名下有都城近一半的楼宇,包括接办冥婚的喜坊。 “……我虽不曾亲自去看过,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就不关心她啊。”上官明空说完,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上官平阳笑出了声来。 “姐姐在时,您偏宠她。姐姐死后,您偏宠唐玄。后来,唐玄去了不动明屿,您将您宝贵的余暇都分给了千百余面首。”上官平阳指着水雾呈现的宫殿,带着哭腔说道,“您但凡来看我一眼啊。” “上官女王,你的二公主-上官平阳平日里研习的是,将莺粟蒴果制成使人上瘾,欲罢不能的禁药。”温莎女皇又转动了手指,上官平阳宫殿内的别院映照在水雾上,院内开放着满园罪恶之花。 “身为王女,你都在干些什么?”上官明空厉声呵斥上官平阳。 “我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我想让姐姐的在天之灵得以宽慰,我想让自己能成为让您骄傲的人。”上官平阳的眼神透露出倔强与坚定,她继续说,“我用禁药控制那些中饱私囊、好逸恶劳的奸佞之臣,为的是让他们改掉恶习,尽心为棠国做出自己的贡献。”上官平阳正面朝向温莎女皇,问道,“我这样做,有错吗?用邪恶的方式管治邪恶之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 “除了用禁药管控奸臣,你还做过什么?”温莎女皇不疾不徐,用平静的语调继续问道。 “我,我还应允一位酒楼的老板娘,杀死另一位得知实情的姑娘。”上官平阳跪了下去,略带遗憾地说,“她是无辜的,她本不该死。” “按你的意思,是那个老板娘先提议杀人的?”温莎女皇问道。 “是的,她还提议为了补偿那位姑娘,在她身故后替她结阴亲。”上官平阳答道。 到底是上官平阳为了逃脱罪责而把一切推到了那个已经死掉的老板娘身上,还是她真的只做了这么多。 温莎女皇并不需要为这个问题思考那么多,她召出了一把审判之剑悬于上官平阳颅顶。 “朝中哪些大臣受了你的禁药控制?”温莎女皇在审判剑下,问出第一个问题。 “少常寺少卿、国子监祭酒、御史台谒者、中书省舍人……”上官平阳报出一长串的名单。 “你是全凭自己研制出来的这种禁药?”温莎女皇在审判剑下,问出第二个问题。 “……是。”上官平阳话音刚落,那悬在颅顶的审判之剑往下猛刺过来,在它斩落之时,温莎女皇给了琳琅一个眼神,于是在那个瞬间,琳琅闪身冲上前来,护住了上官平阳,剑刃刺偏到一处的花瓶,放置花瓶的木几直接被斩成两半。 上官平阳吓得一阵哆嗦,改口答道:“是我的贴身侍女。” 上官平阳与他的姐姐上官平湫是作为双生子诞生的。 双生为阴,阴气会动荡帝王江山,尤其还是一胎两女,更是大凶。 双生帝王家,一子去一子还。上官女王生下这两姐妹后,还曾被劝告要杀掉晚出生的那一个,才能永保山河稳固。当年,幸得温琳神官的指点,她说不必诛杀幼儿,只需姐姐取带水的名字,妹妹取与火有关的名字便可化解。 可就算是如此,棠国大臣也不喜这个二公主,劝上官女王将此子放逐弃养。 而后,上官女王只敢专宠大公主一人,不得不冷落二公主。 整个皇宫只有上官平湫真心对待上官平阳,女王赏赐给大公主的礼物,她会分出一半送给二公主。大公主天生身体羸弱,而二公主却健健康康,连女王都怀疑,是二公主抢走了大公主的寿命,上官明空也被大臣的非议所影响,与自己的二公主始终有隔阂。 上官平阳之所以从小便喜专研药理,全是为了给上官平湫治病。 可这莫大的棠国王宫,有着不知多少高明的御医,连他们都对大公主的身体束手无策。因为那不是病,那是她一出生就自带的体质,她这样的身体活不久。 大公主逝世后,上官平阳就离开了枫丹宫,支身游历环北大陆。游至庆国时,偶然接触到了一种名为莺粟粉的东西,她吸食过后便会在眼前出浮现姐姐的身影,姐姐就像复活了一般,姐姐还对她说,让她替自己治理好棠国。于是,她将懂得制作此物的女子带回了棠国王宫,开始一边学习帝王之术,一边继续研习药理。 在此期间,上官平阳盘下了诸多都城的产业,也管控了许多大臣。 “贴身侍女?为何她今日没有在你身边?”温莎女皇在审判剑下,问出第三个问题。 “她称身体抱恙,我让她休息了。”上官平阳的额头冒出斗大的汗珠,她抬头问向温莎女皇,“需要我带您去找她吗?” “嗯,现在就去。”温莎女皇起身,收起了审判之剑。 上官明空也随着温莎女皇一行人来到了,她几乎不曾踏足的二公主寝殿。 随行的还有潜于暗处的小无。 侍女房内空无一人,整间寝殿都不见一位侍从。 这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地方没有去过了—那处开满罪恶之花的秘密庭院。 东棠后篇1 随行的侍卫将庭院的门撞开,一眼望向前方,目之所及皆是暗红的花,一朵朵盛放的莺粟,似一个个恶者的奸笑,它们风情妖冶,亦作恶多端。 可远比这片罪恶花海还让人震惊的是:一群得了瘟病的侍者匍匐在地,它们在其间爬行蠕动,身上的腥味搅合着莺粟的恶臭,令人崩溃。 “这些得了瘟病的侍者,也是你的杰作吗?”温莎女皇的语气虽依旧平和,但她望着上官平阳的眼神,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上官平阳没有说话,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吓到了。 “你这个祸害!”上官明空一巴掌打在上官平阳的脸上,这一打把方才陷入惊恐的上官平阳给打醒了。 “这场瘟病是我养的花儿造成的吗?”上官平阳目光呆滞,眼神涣散,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再见见你啊,姐姐。我只是想完成你的心愿啊,姐姐。”她的眼眶中溢出泪花,“我还是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没有你在,我果真什么也做不好。”说完,她便一个人跑出了别院,跑出了自己的宫殿。 “不必追了。”温莎女皇拦住正欲命人上前追二公主的上官女王,“二公主不是在说谎,她既然会以为是莺粟花导致的瘟病,那这么看来,她是真的不知实情。” “这块别院有藏法寺后院的怨戾之气。”琳琅上前对温莎女皇说道。 “嗯,我进来时也察觉到了,既然不是二公主所为,那么,能将一具尸体运进王宫,并埋葬在二公主别院,这样的人,应该不多。”温莎女皇向一旁侍者吩咐道,“你们带着面罩前去仔细辨认,花田中的病人是否有二公主的贴身侍女。” 侍者领命后便立刻行动了起来,一番查探后,上前跪报:“二公主寝宫的所有侍者皆在此,唯独少了那位贴身侍女。” “你们将患病的侍者抬至王宫医馆,然后将此花田之下埋着的尸身封存。”温莎女皇拍了拍琳琅的肩膀,“你给上官女王解释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吧,我得去搬救兵了。” “是。”琳琅向上官女王作揖,然后为她解惑,“二公主虽培育莺粟花用于制作迷人心智的禁药,控制朝臣,但此事与瘟病无关。瘟病的源头是一具埋葬了七年的尸体,近日被人用配阴婚的借口重新开棺,与那具尸身接触甚密者会染上此疾,包括南郭一家人,因为那具尸体正是他们过世七年的小儿。如今,那具尸体被人藏进了这片莺粟花田中,导致二公主殿内侍者变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平阳与此事无关?”上官女王急忙问道。 “也不算毫无关系,用与南郭小儿配阴婚的女子,是二公主允准杀害的。运藏匿尸体进王宫的人,应该也是二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琳琅作答。 “倒头来,是被人利用了啊。”上官女王无奈道。 “我与温莎女皇这几日调查时,发觉与此事相关之人,均来自庆国。”琳琅补充了关键的一句。 “庆国?”上官女王冷笑道,“呵,庆国倒是一直觊觎我棠国,可那尤加利又能有什么本事呢,净是这些不入流的肮脏手段。”上官女王命人烧毁这片别院,她面向着逐渐高昂的火焰说道,“想让我棠国都城陷入恐慌,想让我棠国王室沾染瘟病,想让庆国取棠国而代之。”眼前的花海变成了一片火海,上官女王的目光中也燃起了熊熊火光,“棠国立世已千年,位十二国之最强,千秋万代亘古不变。” 上官女王眼睁睁地看着别院里的花烧灭殆尽,才悻然离去。 三日后,极乐净殿的仙官们驾着仙鹤在棠国都城上空播洒着回泉泉水,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瘟病不是普通的疾患,每治愈一人需要大量的回泉泉水,即便出动不动明屿所有的仙鹤运水过来,也是杯水车薪。 刚刚救了这家的婆婆,那家的姑娘又染上了,治愈的速度远比不上感染的速度。 “这……这恐怕会把您的回泉给搬空啊。”上官女王望着枫丹宫上方成群结队的运水仙鹤说道。 “搬空倒不至于,只是这方法好像不太奏效。”温莎女皇的眉头紧锁。 “我实在是愧疚,棠国让您如此费心。”上官女王自责道。 “如今,我们需尽快找到那位侍女,她应该才是掌握一切情报的人,能为我们解答南郭小儿的尸身为何会带着这种瘟病,兴许能找到最佳的解法。”温莎女皇的眉头依旧未云展,因为那位侍女下落,琳琅与棠国官府都查得没有丝毫进展。 直到五日后,禧月仙官来到棠国王宫。 “拜见我的女皇陛下。”禧月对温莎女皇行了一礼。 “我的小月月,让你带来的小女孩呢,莫不是你打不过那位庆国主公?”温莎女皇望见空手而来的禧月,问道。 “他当然不是我的对手。”禧月仙官用极快的速度回复道,生怕温莎女皇有所误会,“不过那个小女孩我确实带不回。” “她已经?”温莎女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早在两年前就死了,您提及的那位主公是庆国的泷久将军,他手下养有两批童子军,一批当刺客培养,一批当作实验品,那小女孩被抓进泷久将军营中,便是拿去做实验的,死后没人收尸,被扔到了乱葬岗,所以我是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禧月仙官回道。 “是那位尤加利女王上任后,便一同加冕的泷久将军?”温莎女皇记得这个人,若是他敢这么胡作非为,也倒说得通。 “没错,正是他。”禧月仙官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安,她继续说道,“此次,我还查到,在这数十年间,泷久的军营中,研制出了许多可怕的东西。” “比如棠国现下的这种瘟病?”温莎女皇攥紧了拳头,“尤加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是的,类似于棠国目下的这种瘟病,在泷久的军营中,有许多被关押的孩子,有一些便是像失去行走能力的废人,且面目全非。”禧月仙官说着说着也变得有些愤怒,“女皇陛下,我受您口谕,寻得那小女孩的下落,所以这次只将泷久打伤。希望您允准,让我再去一趟,将他和他手下的恶徒一举歼灭。” “有人会比你更想让他死。”温莎女皇望着殿内角落的一处黑影说道,“对不起,我答应你的,没能做到。” “他叫泷久,对吗?”小无从黑影中走出,满脸泪水。 “对,他是庆国灶都的泷久将军,体道宗师大乘,已接近无量境。”禧月只望了这孩子一眼,便明白他是泷久军营里的孩子,因为那里的每个孩子都和他一样剃了光头,在后脑脖颈处烙了编号。 “我要杀了他。”小无擦干了眼泪,望着温莎女皇。 “体道,专门克制你的潜藏术和暗杀阵。”温莎女皇走到了小无的面前,递给他一张手帕,“你要杀泷久,普天之下只有我能帮你。” “我要杀了他。”小无才刚擦掉的泪水,又浸满了眼眶。 “我会带你到诡术无量境的巅峰,这样你才有可能赢他,还只是可能。” “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为我妹妹报仇,我都愿意。”小无的眼眶绯红,声音哽咽,“再苦再累我也不怕,拼上了性命也不怕。”在哭声中,小无仿佛记起了一些事情,他是被人打成重伤才失去了记忆。 原来,自己与妹妹也曾幸福生活过。 小无记起了自己的母亲,她总是告诉自己,妹妹很弱小,需要哥哥的守护。他记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告诉自己,人民很弱小,需要官府的扶持。他记起了,父母正是为了帮助他人而死,死后他和妹妹是如何在自己的家里像贼一样,艰难度日,明明那些活在光亮处抢占了自己家宅的人才是真正的贼。他记起了,妹妹吃坏肚子后隐忍不住的哭声,记起了那群人用棍棒铁杵打到自己身上的痛感,他护着妹妹被打成了重伤,这才失去了记忆。 但是,他还是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也许,在他心中自己本就不重要吧。 “这个孩子有可能达到无量境吗?”禧月仙官看了一眼小无,问向温莎女皇。 “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还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温莎女皇回道。 “禧月不敢。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女皇陛下让我去便可以轻松解决。”禧月仙官鞠了一躬。 “请让我亲手杀了他。”小无的哭腔中带着怒火。 “以你现在的功力,几乎是不可能修炼到可以斩杀泷久的程度,因为你在提升自己境界的同时,泷久的功力也不会桎梏不前,他的体道把你的诡术又克制得死死的,你如何破?”禧月仙官道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温莎女皇又怎会不知呢。她曾答应小无,一定会将他妹妹带回来,而如今却自食其言,唯一补救的方法就是带着小无走向正途,让他往后的日子能过的好些。 “就算你是个诡术天才,你能炼到杀死泷久的程度,你知道这需要花多长时间吗?十年?二十年?在你修炼的数十年间,亦会有无数的孩子同你和你的妹妹一样,被泷久迫害。”禧月仙官说出这个最致命的问题。 “……”小无顿时哑口无言,连哭都停了。 “所以,还望女皇陛下恩准,让我现在就去直接捣了泷久老巢,把那些伤天害理之徒全数剿灭。”禧月仙官再次向温莎女皇请命。 “世间行恶者甚多,你一个人杀的过来吗?若真杀遍世间恶者,你本与他们无仇无怨,究竟他们是恶,还是你是恶?善与恶是相对的,有一人行恶,便会促使一人行善;有一方被冤枉,便有另一方查明真相;有一国弱小不能自给自足,便会有另一国强大出手支援。你身居极乐净殿仙官之位,你的惩恶扬善,会导致行善者疲逸,不再奋发图强。每少一份与恶抗衡的力量,便会催生出更多的罪恶。”温莎女皇这一席话听得小无倍感震惊,仿佛自己这十几年白活了,原来人生在世,竟有这么多道理可循。 “您所言极是,但是泷久和别的恶人不一样。他,权势滔天,功力深厚。若我们不出手治理,何人能降?”禧月仍在据理力争。 “这是庆国的劫难,就像霁国的天灾,冥国的雪。若他们触犯了动摇国之根本的罪行,还会有上古神兽去惩罚他们,极乐净殿的职责,是维护十二国现世安稳。若由你来杀泷久,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十二国对不动明屿的尊敬会变成畏惧,衍生叛乱。”温莎女皇不由禧月分说。 “抱歉,是我冲动了,跟在女皇陛下身边这么久,想问题的方式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禧月仙官又鞠了一躬。 “这样很好,你的反应就是所有良善之人该有的反应,说明泷久的行为在未来一定会受到严惩。”温莎女皇宽释一笑。 “我想成为这样的人,我要成为这样的人,我一定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小无跪在了温莎女皇的面前,“我用我的性命起誓。” “你呢,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长高长壮,嗯~头发再长一点出来。”温莎女皇抚摸着小无光溜溜的脑袋说道。 “还有一事,需禀告女皇陛下。”禧月仙官望了一眼空中的仙鹤。 “我也还有事情要问你,如若棠国这场瘟病真的是由泷久军营研发出来的,那他们可研制出了解药?”温莎女皇所想与禧月所思,不谋而合。 “我正欲禀告您此事,解药是有,但是服下此药的人,双手会丧失行动力,面容也会发生很大的改变。”禧月回道。 “那这药对棠国而言,等于无解。棠国人民用双手种出的粮食,是要来喂饱整片环北大陆的。”温莎女皇没有多想,召出了白麒麟,对禧月仙官说道,“如今,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女皇陛下英明,救世威能,功德无量。”禧月仙官知晓,温莎女皇是准备回极乐净殿,使用今年的第二支御星莲华箭了。 温莎女皇临走前,还不忘交代让禧月仙官把小无带去唐玄的宫殿,让年龄相仿的两人,互相认识,一同玩耍。 翌日,清晨唤醒棠国人民的不是天边东出的朝阳,而是悬在国境上方的一朵闪着炫目霞光的遮天盖地的蓝色莲花。 东棠后篇2 温莎女皇也在这一日赶了回枫丹宫,因为今日是唐玄的十八岁生辰。 “哇,天上的这朵大花一定就是温莎姐姐给我的生辰礼物了,这也太棒了!试问天底下,谁人能有此厚遇啊!”唐玄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温莎女皇的面前,“之前王宫内到处都有侍者感染瘟病时,我都有乖乖按温莎姐姐说的呆在寝宫不出门。啊,好久都没见到温莎姐姐了,整整七日了!” “你的生辰礼可不止这朵莲花。”温莎女皇招了招手,门外走进来一只头顶长角,留着羊须的白毛狮子,它目不斜视,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了温莎女皇的身边,“神兽白泽,是可令人逢凶化吉的瑞兽,能言人语,能通世情,能晓万物。”温莎女皇向白泽指了指唐玄,“以后他便是你的主人。” “白泽!能呼出世间所有妖怪名字的白泽!能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通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白泽!”唐玄见到温莎女皇送来这尊瑞兽,几乎开心得要晕过去了。 “我要带去给我二姐看!”唐玄抚摸着走过来的白泽,笑着说。 “哟,你不怕你二姐了?”温莎女皇嗤笑了一声。 “有温莎姐姐送我的白泽在,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怕了,定可事事逢凶化吉!嘻嘻嘻。”唐玄笑嘻嘻地带着白泽去了二公主的寝殿。 二公主被罚禁足好些时日了,连同寝宫里伺候的人都一一被罚,去当了辛者,平常本就冷清的公主殿显得更加荒寂。 走到上官平阳的寝宫门口,唐玄还是有了些惧怕。其实,这些惧怕并不全部来源于恐惧,更多的是内疚。 与二公主双生的大公主,她死的那天,就是唐玄出生的那天。二公主曾对他说过:“是你,克死了姐姐。” 唐玄还未走进殿门,只见身旁的白泽开口说道:“请王子殿下速速进门,要不然就见不到殿内那人的最后一面了。”唐玄听后未加思索,即刻飞奔进了殿内。 “怎么是你。”上官平阳卧于床榻,面色惨白,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生病了吗?我去传御医。”唐玄看到上官平阳的被单上沾满鲜血,床边是不可名状的呕物。 “没用的,你看啊。”上官平阳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头抬起,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中的蓝色莲花。 在这朵蓝色莲花的福佑下,棠国所有生病的人都能痊愈。 “到底发生什么了?”唐玄朝着上官平阳的目之所及望了过去,他当然明白这朵蓝色莲花意味着什么。 “我喝了草枯水,我骗鸟芝说要把后院拿来种田。”上官平阳笑了笑,笑得极为勉强,“我该死啊,我让庆国细作在棠国王宫内为非作歹。我该死啊,我若早些死,可能上官平湫就能活下来了。” 上官平湫,这个一直活在唐玄心里的名字。 “我害死了一位叫杜雨蝶的姑娘,我昨天才知道她的名字。”上官平阳一阵猛烈地咳嗽,被单上又溅染出了一滩鲜血,“她不该死,该死的是我。” “二姐,你不要说话了,我去给你找人来。”唐玄火急火燎道,正欲离开,被上官平阳拉住了衣角。 “再陪陪我吧,弟弟。”上官平阳哭着说出了那两个字。 “我不想你死。”说完,唐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他见到站在门口的白泽,白泽对他说:“回去陪她吧,她的身体已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为什么啊,一点希望也没有吗?”唐玄多么希望站在自己眼前的这只通灵瑞兽,能告诉他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啊。 “她不是生病,不是中毒,她喝下的东西将身体内部催化到了百年后的状态,如今,已然是个垂死老人。”白泽答道。 “呜……”唐玄瞬间泪崩,他本想着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去找温莎姐姐就一定可以有办法,抱着绝境中最后的希望出了门,就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粉碎。 唐玄哭着回到了上官平阳的身边:“你何苦啊,没有人要你去死啊,母后也没有再怪罪过你了啊。” “母后没有再怪罪我了吗?哈哈哈”上官平阳笑着浑身发颤,“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愿意提起我这个女儿,在她的心中,没有我的位置。” “不是的,不是,是最近棠国发生了太多事,母后她根本忙不过来啊。”唐玄努力地解释道。 “从我出生起,便是这样了,自始至终,只有平湫姐姐一人真心待我。”上官平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也是真心希望平阳姐姐能过的快乐啊。”唐玄抱住了上官平阳,“我知道大姐姐死后你过的不开心,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早早地就离开了棠国,去了不动明屿。但是我一直都好喜欢你这个姐姐,我偷偷翻看过你写的日志,我明白你的委屈和不甘。” “谢谢你,唐玄,不要哭。我不怕死,马上就可以解脱了,离开这个寂寞的人间,去陪伴平湫姐姐。”上官平阳的眼角和耳孔中渗出血迹,“母亲,我好痛啊。”她的泪水与血水一并从眼角流出,“您但凡来看我一眼啊。” 一阵微风从门角吹进房中。 “你来了。”上官平阳听到殿门被不知是谁推动了,似乎有人进门了,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个进门的身影,就在刚刚抬出手的瞬间,她的力气被抽干了似的,手臂硬生生地落下了。 进门的不是别人,是白泽。 “因为有你送别,所以她是带着人间的温暖死去的。”白泽对唐玄说道。 “她最后,最大的温暖,是把你认成了母亲。”唐玄抱着白泽,止不住地哭。 “我就是太弱了啊,遇到什么事情都哭,才让姐姐一个人独自承担了这么多。”唐玄将头埋进了白泽的浓密毛发中。 “你现在是唯一能继承棠国王位的人了,请振作。”白泽柔和地说道。 唐玄的情绪这下才稍微缓和了下来,他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的上官平阳,床头是那本他幼时偷看过的日志。 唐玄拿起那本沾满血迹的日志,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大部分的段落都被血水浸湿,字迹难以辨认。 …… “天和五年,棠都桃月春。今天是我的八岁生辰,姐姐送了我一个凤凰木人偶,她说她不能陪我的时候,就让木偶陪着我,我好开心。” “天和五年,棠都桃月春。我昨天好蠢啊,我和平湫姐姐是同一天出生的,她记得我的生辰,我却忘了她的,可是我不知道送她什么,我房里所有好看好玩的物件都是平湫姐姐送过来的。” …… “天和六年,棠都杏月春。我今天看到平湫姐姐咳嗽的时候咳出了血沫,她说是因为杏干吃太多了。真吓人,我以后再也不敢吃杏干了。” …… “天和七年,棠都荷月春。我偷偷尝了一下平湫姐姐总不让我喝,她自己却总喝的水,我总以为是太好喝了,她才舍不得分给我,没想到这么苦的东西她还总能每天喝完,不懂,她也不说。” …… “天和八年,棠都菊月秋。平湫姐姐骗我,她身体一直有病都不告诉我,我知道她身体不好就不会拉着她玩水了啊。她今天睡在我的榻上,她说如果就这么回去,生病了被她宫中侍女发现的话会禀告母后,母后会责怪我。我要照顾好平湫姐姐,对了,我还要学医,亲自把她的病医好。” …… “天和九年,棠都榴月春。平湫姐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母亲因为怀着弟弟的缘故鲜少去看望她了,因为御医说姐姐的病会致孕腹中的胎儿天生残缺。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药理和医术,万一弟弟以后身体也和姐姐一样不好,就太不幸了。我祈祷,弟弟一定会平安出生,健康长大。” …… “天和九年,棠都荔月秋。姐姐死了,她死前都没能见到母亲一面,因为弟弟也是今天出生的。我还不敢告诉母亲,她生弟弟生了三天,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 …… “天和十年,棠都荔月秋。今天是唐玄的一岁生辰,整个都城都在为他庆生,母亲对他的爱好像胜过了平湫姐姐,不过没关系,我永远爱平湫姐姐。” …… “天和十一年,棠都柳月春。我养的小花猫死了,它误食了我种的黄竹桃,如果它的主人不是我,它就不会死了。” …… “天和十二年,棠都槐月春。唐玄的父亲死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可怜,因为他太小了,还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 “天和十四年,棠都桃月春。今天是我十七岁生辰,但是我一点也不高兴,唐玄那个臭弟弟非要送我贺礼,他傻了吧唧地抱来一大堆礼盒,笨手笨脚地碰坏了平湫姐姐送我的木偶。我对他说了一些很凶的话,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就想他离我远一点,和我亲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 “天和十五年,成颂兰月夏。我离开了棠国,准备在外游历一年,过完十八岁生辰后再回去,母后肯定也懒得为我这种完全不受待见的公主举办冠礼吧。” …… “天和十六年,庆都桂月夏。今天我见到了平湫姐姐,不是在梦里,就在眼前。她告诉我,要我回去替她守护好棠国。” …… “天和十六年,棠都檀月秋。才刚刚回国就和唐玄吵了一架,他怪我一声不吭地就离家出走了大半年。但是何谓离家出走呢,平湫姐姐死后,枫丹宫就不是我的家了。因为吵架那会刚好想到了姐姐,我对他说了一些狠话:“是你克死的上官平湫,一想到你在枫丹宫,我就不想回来,不想看到你。”说完,他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 “天和十六年,棠都枣月秋。我听说唐玄去了不动明屿,也好,那里是比棠国还好的地方。我准备着手行动了,从棠国都城的大街小巷开始着手管理起来,再上到朝政官员们,我要让平湫姐姐的在天之灵看到一个更加繁荣的棠国。” …… “天和十七年,棠都腊月秋。今天见过了母后纳入宫中的一位新面首—鸟芝,他长得好像我弟弟唐玄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点想弟弟了。” “我有点想弟弟了。”看到这一句,唐玄紧绷着的眼眶泪水溃堤了。 唐玄在五岁时,已通览群书,读遍名著。 也是在他五岁这年,偷偷翻看过上官平阳的这本日志,但是那年,这本日志里还没有这句“我有点想弟弟了”。 唐玄让枫丹宫内挂着的所有红色彩饰全部改成白色。 一场盛大的冠礼变成了壮观的祭礼。 祭礼七日守灵结束,唐玄告诉所有人,自己决意继承棠国王位。 温莎女皇对他的这个决定并不诧异,她只是感慨,离别总是来得太过突然。 在棠国又小住了一月,观礼了棠都桃月的丰收节后,温莎女皇决定回不动明屿了。 这一次,小唐玄忍住了眼泪送别温莎女皇。 不动明屿篇7 温莎女皇回不动明屿还未两日功夫,便收到了来自棠国的唐玄的羽音。 “温莎姐姐,一定要是温莎姐姐亲自听的,旁人不许偷听!”温莎女皇听到唐玄的声音便笑了,这招千里传音可是她亲自教给唐玄的,除了她还有谁能收到唐玄的羽音呢。 “想死温莎姐姐了,虽然我现在十分的迷茫,但是一想到我要替温莎姐姐守护棠国,就又浑身充满了干劲!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着像母后和姐姐生前那样,管控好一国的朝政,真的太难了啊,那些官员们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天到晚的尽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你没办法顺心如意。不过,我一定会倍加努力的!我要让温莎姐姐为我感到骄傲!想到这里,我就能体会到温莎姐姐是有多么不容易了,好了不能多说了,母后要我回去听国师的教诲了。噢!对了!其实我是想告诉温莎姐姐,我派去庆国的密探有结果了!那个南郭小儿七年前被庆国泷久将军抓去了下属的军营里,被制成了人蛊,后来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故意陷害,将南郭小儿辗转到了棠国,待到他的父母来棠国找到他时,他就已经死了。可恶啊,这个庆国的大坏蛋!好了,我这次是真的给温莎姐姐说再见了,还望多多保重!爱您,记得要想我哦。”温莎女皇笑着听完了唐玄的羽音。 而小无这边,他随温莎女皇回了不动明屿后,马上代替了唐玄成为了极乐净殿众仙官姐姐们的群宠,年纪小小又身材小小的小无很受仙官姐姐们的喜爱。 “小无今天吃好多碟了我泡制的酱萝卜干。” “萝卜哪有养分,我这就让膳房做些补身子的羹肴送去,赞国前些时进贡的牛肉就很好。” “牛肉汤、牛肉烧、牛肉煲我都给小无做过,但是他就喜欢吃萝卜。” “小无今天换上的那身墨绿缎服,你们都看到了吧,是我为他量身定做的。” “不瞒你们说,小无夜夜贴身而合的睡衣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小无每天吃了些什么,穿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都会让仙官姐姐们讨论不休。 小无的身高每长一点,头发每生一寸,修为进步一层都会让仙官姐姐们兴奋不已。 当然,追其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温莎女皇事先告知了众仙官们小无的身世。小无的故事令仙官们唏嘘不已,甚至听得几位仙官落了泪,她们都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力,补偿这个世界亏欠小无的幸福。 小无也没让温莎女皇失望,他很快就适应了极乐净殿的生活,每日都修炼至身体的极限负荷状态,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不同的仙官姐姐来给他教书传艺,来不动明屿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就将诡术炼至诡师大乘,即将迈入宗师小乘。 身世凄惨却自强不息的小无,让一向只关心温莎女皇事务的高冷的禧月仙官都动了恻隐之心,私下,还将自己与泷久交手的过程和心得分享与他。 离温莎女皇和宫愚的半年之约还有半月。 今日有人求访不动明屿,不是宫愚,是庆国女王—高野尤加利。 “庆国女王,泷久是她的手下吗?”小无从仙官姐姐们的口中得知尤加利即将登岛,跑去问了温莎女皇。 “没错,泷久将军是尤加利女王的得力干将,二人私下关系亲如兄妹。”温莎女皇带小无走到了圣殿,她指着十二面石镜中南方的一面石镜,对小无说:“她就是尤加利女王。” “是她害死了我的父母吗?”小无望着石镜中的那张脸。 “你父母的死确实和她有关系,你想杀她吗?”温莎女皇问道。 “如果是曾经的我,恨不得杀她一百次。”小无抬头看着温莎女皇,继续说道,“如今的我,不会这么做了。” “为何呢?”温莎女皇望着小无,回问。 “我若杀她,庆国无国君可立,举国陷入动荡,受苦受难的只会是庆国百姓。”小无回答得利落干脆。 “好!”温莎女皇抚摸着小无的脑袋,如今摸着的手感,也不似当初,小无已长了一头乌黑的齐肩短发。 “我的仇人有很多,但我只会杀泷久。”小无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我想杀光他们,但是这样的复仇,只会让更多人陷入痛苦。” “历经了苦难的孩子,果然是会比同年人成长得更快啊。”温莎女皇牵起小无的手,“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女皇陛下,您能带我去见见她吗?”小无弱弱地询问温莎女皇。 “当然可以,而且你不需要躲在暗处,你可以与我一起接受庆国女王尤加利的朝拜。”温莎女皇坏笑着说道,“世道真是捉弄人呢。” “真的吗?她也会对我下跪吗?”小无激动地问道。 “嗯,不过你得还礼,鞠躬就可。”温莎女皇带着小无朝极乐净殿的正殿走去。 “我不想向她低头,我还是在暗处看着吧。”小无在看到温莎女皇的点头后,便化作一道黑影藏匿到了正前方的顶梁上。 “传唤庆国女王高野尤加利~”一位身着紫襟朝服的仙官高声通报。 随后,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挺着胸膛,踩着一双带极细鞋跟的皮革长靴,跨入殿门。她带着一顶亮皮黑帽,帽子的一圈箱着十字型的宝石,帽子前段突出一部分帽檐遮住了双眼。上身穿着极其修饰身型的黑色皮衣,皮衣之下刚好遮住臀部,整个人高挑丰盈。她每走一步脚下的鞋子和晶石地面相碰,发出哒哒的响声。她每走一步身上被皮衣紧裹的皮肉都随之颤动,叫人目光难以移开。 “拜见温莎女皇。”尤加利在向温莎女皇行礼时,脱下了帽子,乌黑浓密的头发滑到胸前,将她的脸遮去近一半。 这个女人的眼眸仿佛是一口深渊,在小无望向她的同时,像是要把他全身给吸进去。明明小无才是置身暗处的人,他却感受到了来自那个女人身上致命的黑暗气息,有一股强压之下的威慑力。他只望了那个女人一眼,便慌得立即收回了目光。 “庆国女王,请起。”温莎女皇安然地坐在王座之上,她直视着前方半跪着的尤加利。 “自从年初与温莎女皇在此拜别,我回庆国后,日日都在想念您的英姿。”尤加利缓缓站起身来,嘴角一抹上扬,“我尊敬的、圣洁的、仁慈的……” 还未等尤加利说完,温莎女皇直截打断了她:“我所熟悉的庆国女王,不会像今天这般阿谀奉承。”温莎女皇在尤加利来之前,其实就已经知晓了她的来意。 尤加利是为了向温莎女皇借一支水晶芬陀利华,今年的最后一支神箭的归属权而来。 庆国,近期遭受了一场瘟病,这场瘟病与年初时棠国所遭瘟病相仿。 庆国的患病者同样会脱发烂脸,但并不会影响四肢的行动力,更不会导致人变成蠕虫一般在地爬行。 “女皇陛下,我虽今日确实是有求而来,但这并不妨碍我对的赞美,我对您的敬仰不受物欲俗愿的干扰,是全然发自内心,真实且不容置疑的。”尤加利用手一甩耳畔黑发,她挑起狭长的眼眸,笑着望向王座之上的温莎女皇,“希望女皇陛下不要误会我对您的忠诚。” “当然不会,没有误会。”温莎女皇也笑着望向尤加利,“不过,我想你的国民应该是没有时间再等你向我倾诉这些溢美之词了。” “女皇陛下身处世界的中心,站在人间最高处,果然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逃脱您的掌控。”尤加利向温莎女皇作了一揖,然后继续说道,“我庆国不幸遭难,举国沦陷瘟病,染病者容貌俱毁,严重影响国务,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庆国的药理医术乃十二国最高,你们国家的医者对此瘟病竟没有一点办法?”温莎女皇表情严肃。 “说来惭愧,庆国对此瘟病束手无策。”尤加利说出这句话时昂起了头,更像是在说“你奈我何”。 “既然尤加利女王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个恶劣顽疾。”温莎女皇偏了偏头,继而问道,“你可有对策?” “我无对策,特来求教女皇陛下您。”尤加利又作了一揖。 “哦?我见你进门来时趾高气昂,说话言语有条不紊,脸上见不到丝毫愁色,甚至似有成竹在胸之势。”温莎女皇轻笑道,“高野尤加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温莎女皇,那我就直说了,您可要为我们庆国主持公道啊。”尤加利此时神色才渐渐多出几分忧虑。 “此话怎讲?”温莎女皇问道。 “我听闻东方棠国在年初时也遭受过一场瘟病,而后的几月,庆国就遭此瘟病,且两国的病症雷同,我不免油生疑窦。”尤加利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或许无意,或许有意,他们棠国将此病带入我们庆国,这才导致了我国受此大难。” “你有命人查过庆国瘟病的源头吗?”温莎女皇听到尤加利的发言,觉得十分可笑,但也不形于言色。 “查过,确实与棠国脱不开关系。”尤加利高声回复。 “有何确凿证据?”温莎女皇问道。 “我国最先发病的一人,正是棠国人。”尤加利继续高声回复。 “是吗,那人是姓南郭吗?”温莎女皇的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来回敲击,她停顿了一会说道,“南郭氏也原是你庆国人啊。” “女皇陛下,我不知南郭氏为何人,我们所查到的那位病人,不姓南郭。”尤加利有些错愕。 “庆国尤加利女王不知,庆国泷久将军一定知。”温莎女皇说出这个名字时,房梁的黑影动了动。 “……泷久将军,他一介武夫,头脑简单。”尤加利颤颤悠悠地说道。 “大胆!”温莎女皇单手对着王座扶手奋力一拍,只见正殿晶石地面龟裂成碎块,轰然陷落。 整个大厅,只剩下王座处的石板与尤加利脚下的石板,周围是一片无底深渊。 “泷久将军确实是一介武夫,但是他头脑简不简单,你肯定比我清楚。”温莎女皇朝陷落的深渊丢下一个苹果,苹果悄然无声地垂落,听不到任何落地碰撞的声音,“他管治的军营,早在十年前便开始研制瘟疫病理,在棠国此次遭受瘟病之前,就有了类似的病例,你不会不知道吧?”温莎女皇将另一个苹果仍到了尤加利的胸口,“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 尤加利颤抖地接过苹果,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答道:“……我略有耳闻。” “作为庆国女王,你如何看待泷久将军的所作所为?”温莎女皇又拿了一个苹果,自己握在手中,咬了一口。 “我……我认为他的研究对庆国有益。”尤加利费了极大的劲说出了这句话。 “哈哈哈哈。”伴随着温莎女皇的阵阵笑声,殿内仅剩的两处石板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他有功也有罪!”尤加利望着脚下随时坍塌的石板,几乎是吼着把这几个字说出。 “继续说。”温莎女皇调整了坐姿,重新端坐在了王座之上。 大殿内漫入一层层云雾,在这层浓密云雾的包裹之下,总算是见不到那片骇人的深渊了。 “泷久将军的属下诱拐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儿童,他们被残忍对待,有的惨死在他营中,有的被当做工具利用。泷久将军属下此般行径天理不容,不可饶恕,应当严惩。”尤加利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有罪,我纵容臣子为非作歹,有愧于庆国,有愧于女皇陛下。” “一口一句泷久将军的属下,你的意思是泷久将军本人与此事无关?”温莎女皇伸出手指,指着尤加利说道。 尤加利被这一指,指得慌了神,仿佛有千斤重压负在背上,她每呼出一口气,每吸进一口气,都感到异常困难。泷久将军是尤加利的挚爱,她不愿让泷久陷入危难。这种濒死的窒息感使得尤加利决意反抗,她一手抓爆了掌中的苹果。她呐喊着,尖啸着,四周云雾被她的尖锐叫喊刮成了鱼鳞状的云层,大殿顶部的琉璃瓦被震裂,头顶一整面五彩的穹光被分割成了无数碎光。 “闭嘴吧你。”温莎女皇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仍到了张口狂吠的尤加利嘴里,“脱离乐器的音律术,还是缺少了些美感。” “……”尤加利被温莎女皇随手一仍的半个苹果堵住了嘴,这招烨烨震鸣可是她的绝境之技啊,就这么被半个苹果给堵死了。 “我不动明屿的苹果,和庆国的苹果,味道可有什么不同?”温莎女皇望着口叼苹果、目光呆滞的尤加利问道。 “……”尤加利一动不动。 此时,她的整个脑子全被一个问题占据: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强。 不动明屿篇8 “你在想我为何会这么强,我究竟有多强,是吗?”温莎女皇挥了挥手,云雾尽数散去,正殿的地面恢复如初,整块晶石地面焕然一新。 “……是的。”尤加利咬下了一口苹果,回道。 “可惜啊,我也不知道。”温莎女皇嗤笑着说,“我连能让我拔剑打两个回合的对手都遇不到,我如何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有多强呢?”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是我愚昧了。”尤加利跪俯在地,连连叩首,“我回庆国之后,一定严惩泷久将军和他的手下,将他军营里的儿童全部释放,予以疗养。” “不够。”温莎女皇高高在上,语气冷冷地说道。 “我会剥去他的军权,将他的所有研究作废,若再行此事……直接问斩。”尤加利跪在地上,埋着头说道。 “那么,你还执意认为庆国的瘟病是由棠国带来的吗?”温莎女皇问道。 “我不执着于这场瘟病的源头了,天下众生皆是您的子民,不论是哪国先遭的难,都是环北大陆的劫难。”尤加利说完便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一头,“请求女皇陛下出手,救救庆国,救救您的子民吧!” “起来吧,你的罪行我们稍后再议。”温莎女皇示意让尤加利站起,“我会帮助庆国过此难关。” “真的吗?女皇陛下也会送庆国一支芬陀利华吗?”尤加利的脸庞的惊恐转变成了狂喜。 “嗯?不就是一场让人头上掉点头发,脸上长几道疤痕的小病吗?”温莎女皇挑了下眉。 “……小病?”尤加利的狂喜荡然无存,她哭笑不得地说,“庆国人民因为此病落得日日茶饭不思,无人愿出门抛头露面,无数人弃耕抛荒,劳作工事皆废,这么下去庆国社稷将倾啊!” “你是当我极乐净殿只有御星莲华箭?”温莎女皇意味深长地笑了,“还是你只想要御星莲华箭?” “不敢,尤加利不敢。”尤加利慌乱地埋下了头,“我只是愚蠢地认为这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今年的御星莲华箭只剩下最后一支了,你是知道的。”温莎女皇走下了王座,走向尤加利,“才至年中,最后一支救世神箭,非天崩地裂的灭顶之灾,不可用。” “……那我庆国子民该当如何?”尤加利跪在地上,仰视着着眼前俯视自己的温莎女皇。 “我会遣送不动明屿所有的仙鹤去庆国播洒回泉泉水。”温莎女皇望着神情失落的尤加利,继续说道,“庆国定能无恙。” “……多谢女皇陛下恩典。”尤加利极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 “介于你方才的荒唐举动,我体谅你是为国为民才致太过心急做了蠢事,就罚你在这里跪一日,面对着这根梁柱。”温莎女皇指了指小无潜藏的梁柱。 “……多谢女皇陛下宽仁。”尤加利改朝那个梁柱跪下。 温莎女皇望了一眼房梁,对门外把守的禧月仙官说:“看好她。”然后笑着离开了正殿。 温莎女皇才刚刚走出正殿,便感受到了殿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是宫愚,他回来了。 可是,他是如何进来的呢,没有仙官的通报,没有女皇的授意,一般人是绝对不可能擅自进入的,除非是温琳姐姐带他回来的。 想到这里,温莎女皇隐隐不安,她敬爱自己的姐姐,但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对,也不对,温莎女皇寻不到任何有关于温琳的气息。 温莎女皇一只手穿过廊壁的墙画,墙画如同一幕水帘,她手指触及之处是极乐净殿的脉搏,她在这种触碰中与宫殿进行着无声的对话。极乐之灵告诉温莎女皇,它无法约束那个擅闯者,因为他太过强大。 “女皇陛下,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制力。”倾城剑灵对温莎女皇说道。 让极乐之灵认为强大到无法被约束的人,让倾城剑灵都感到被压制的人,是宫愚。 “有点意思。”温莎女皇手握倾城剑鞘,她预感到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战斗。 因为这熟悉的气息带着强烈的敌意。 温莎女皇追寻着这股气息来到了极乐净殿的圣殿。 宫愚独自一人站在圣殿的门口,他站得笔直,如山巅的劲松。 “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宫愚侧过脸来,他苍白的脸上无任何表情,月光倒映在他的眼里,清冷平静。 “这样进入极乐净殿,是很不礼貌的。”温莎女皇走近宫愚,她发现自己离眼前人越近,越是看不清这个人。 他如长夜胧中月,尘雾焚蚀了漫天星光,唯惨白的月辉打冷霜中浮出,无法窥全貌。 他如万壑崖上鹰,险峰断谷间堆积骸骨,独存苍茫天地之间逆风翱翔,众生如蝼蚁。 “抱歉,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更不礼貌。”宫愚走到了温莎女皇的面前,他单手抱住了她,轻声说道,“还记得我在渡阁和你说的吗,我那时说,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同你讲。” “记得。”温莎女皇当然记得,可如今,她听出宫愚此时这句“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同你讲”已经没有了彼时的温度。 “我爱你。”宫愚将这三个字平淡地说出了口,眸星黯淡,表情无丝毫变化。 “你爱的我,还是我;我爱的你,已不是你了。”温莎女皇被宫愚揽入怀中时,感受到了他体内强大的功力,他在去往普陀岛的半年内已越境成圣。 “我比以前强了不少,你却不喜欢这样的我,你更喜欢弱者吗?”宫愚捧起温莎女皇的脸颊,他望向她,目光如水,寒潭死水。 “我喜欢你原本的样子,拥有清澈的眼神和爽朗的笑容。”温莎女皇的心境从被拥抱的悸动中平复了下来。 “我何时有过爽朗的笑容?”宫愚语气柔和地问着。 “第一次我见你时,你拉动御星莲华弓时。”温莎女皇回复语气亦柔和,同样看似波澜不惊。 “你是因为我拉得动那把弓,才会爱我的吗?”宫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巧了,我今天,也是要来借箭的。”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触碰到那把弓了。”温莎女皇一把将宫愚重重推到圣殿门外的树主干上,“你变得再强又能奈我何?” 圣殿门外这棵粗壮的蓝花楹因主干受到了撞击,树梢上丰盈的蓝色花瓣纷纷落下。 “温莎既然不喜欢强者,喜欢弱者,为何不偏袒一下十二国最弱的冥国呢?”宫愚轻轻推开了温莎女皇,然后反客为主,将她的身子用巧劲按在树主干上。 “北冥在千年前是这片大陆的最强,风水轮转,如今成为最弱,万物皆有定数。”温莎女皇从宫愚的手臂间中挣脱,远离几步,同时握紧了倾城剑柄。 “谁来为万物定数呢,是天下最强的温莎女皇吗?”宫愚一个闪身到了温莎女皇的身后,他两手环搂住温莎女皇的腰,按住了她正欲拔剑的手。 “今天有一个人不服我,我便让她领教了绝对的实力碾压,怎么?你想做第二个吗?”温莎女皇仰起头,对着宫愚耳畔,咬着唇低声说。 “我不想做第二个。”宫愚垂眸望着温莎女皇,狡黠而深情,“我只想做你的第一个,最后一个,唯一的那一个。” “呵呵,做我的人,你又如何再做北冥的王呢?”温莎女皇在笑宫愚,也在笑自己。 “这有何难。”宫愚蹲下了身子,五指长地,地面上形成了闪耀着银光的冰晶雪岩符阵,符阵中心飘落出带着寒芒的碎雪,碎雪凝结成了一道门,门后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 “那里是……北冥国?”温莎女皇从未见过这种能穿越空间的符阵,她望着门后的世界,就像是看到了神迹。 “有了这道世界之轮,我可以随时回北冥做国王,也可以随时来极乐净殿找你。”宫愚牵着温莎女皇的手,想要带她走进那扇雪门中。 “你能在极乐之灵的不断反抗下开启空间传送符阵,这不仅仅是单纯达成了圣尊境界。”温莎女皇拉回了自己的手,“我开始好奇了。”温莎女皇对着宫愚拔出了倾城之剑,“你究竟获得了怎样的成长?” “我不是你的对手。”宫愚微笑地对温莎女皇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天下有没有人能让我拔剑打过两个回合。”温莎女皇的剑身聚拢了一层薄雾。 “我的意思是,你无法战胜我。”宫愚依然微笑着,毫无进攻或是防御的姿态。 “你醉了,虽然你身上毫无酒气。”温莎女皇从薄雾中缓慢地走着,突然身影消逝不见,漫天薄雾化作无色无形的利刃向宫愚袭来。 “我醉了,才能梦到与你成亲啊。”宫愚五指收拢,再于胸前开合,雾刃变成了漫天雪花,轻盈洁白。 “你究竟在普陀岛上经历了些什么?”温莎女皇持剑一击破解了宫愚的雪岩符阵,漫天雪花连结成了无数条白缎穿梭在宫愚四周。 “经历了好多个想你的日夜。”宫愚双手被白缎牢牢捆住,上下身子也被死死缠住,整个人吊着悬于半空中。 “温琳姐姐都教了你些什么?”温莎女皇以划破长空之势攻来,剑刃直抵宫愚胸口。 “她帮我破除了体内的禁制,帮我唤醒了尘封的力量。”宫愚的手心蔓延出极寒之气,将束缚他的白缎全部冰封,片刻间,它们变成了掉落一地的冰渣。 “你体内的强欲之阵,她岂会坐视不管?”温莎女皇其实一直都知道宫愚的身上被他的父亲设下了禁制,正因为是上古神兽鲲冥亲设下的封印术,所以温莎女皇并没有过多插手于此。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趟送宫愚去往温琳神官身边,他体内不该解的封印术被解开,该解的强欲之阵反倒扎根更深,愈发失控。 “如你所愿,温琳神官将我体内所有禁制全部解除了,包括强欲之阵。”宫愚双手握住温莎女皇的剑刃,“但是我自己偷偷把这道强欲之阵修复了。”宫愚双手用力,将温莎女皇的剑刃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你想杀我吗?” “你为何?”温莎女皇正欲将剑抽出,却被宫愚握得更紧,刺得更深。 “若不是这道强欲之阵,我可能永远也没有勇气直面对你的感情。”宫愚的双手和胸前沾满血迹,他白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半。 “住手!”温莎女皇眼睁睁地看着宫愚迎着剑刃,整个人被刺穿,她想收回倾城剑,但是她每往后收拢一寸,宫愚就往前逼近一尺。 “你在担心我吗?你不想杀我了吗?我可是要来夺取,今年最后一支御星莲华箭的人。”宫愚的嘴角渗出一行血迹,目光依旧柔和。 “今年第一支神箭已经给了北冥,还不够吗?”温莎女皇嘲笑道,“呵呵,我差点忘了,你内心有无尽的贪欲,一支当然不够。” “对,两支刚刚够,一年两支。”宫愚微笑着说出了这句极其放肆的话。 “你是想要掌权不动明屿,取我而代之吗?”温莎女皇开启了通灵双目,她看透了宫愚被刺穿的胸膛,那里竟是一块普通的血肉,他的心脏在别处。而他身上潜藏的功力,温莎女皇却看不透。 “不是想取你而代之,是想娶你啊。”宫愚与温莎女皇终于只剩下了一把剑柄的距离,他贴近温莎女皇,正欲吻上了她的唇。 一颗小石头从侧边打中了宫愚的太阳穴,打断了这个即将完成的亲吻。 沿着小石头袭来的方向看去,小无正蹲在角落,恶狠狠地望着宫愚。 “这是你新招进来的宠臣吗?”宫愚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剑刃中抽身,站到了小无身前,“温莎,你的口味真的变了。”宫愚蹲了下去,陪着小无一起蹲坐在地上,“你真的是更喜欢弱者了吗,我可是为了你才变强的。” “你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变强的。”温莎女皇目光里最后一丝温情不复存在,她横剑在地面斩出数道连击。 霎时间,地面生出数道光柱,光柱上轮转着密集的咒文,宫愚浑身都被光柱照穿,咒文如同枷锁将他的感官与神识锁死,此刻的宫愚,与一个置身于黑暗无声世界里的沉睡婴童无异。 不动明屿篇9 温莎女皇持剑嗖的一下,在宫愚的背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他的半袖衣衫也被划破,露出了左肩手臂处的疤痕。那道疤痕正是在菩提岛上,宫愚为了满足温莎女皇的口腹之欲,亲手剜肉的地方。 “这道疤怎么还在?”温莎女皇分明记得事后她已将宫愚全身的伤痕疗愈,包括这道疤。随后,她解开了宫愚身负的十重蚀光咒。 “你不在我身边时,我的脑海里全是你,我疯狂的思念无法停止,便在左肩你咬下的地方再次剜肉,然后它还未愈合时,我继续这么做,它就成了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疼痛感和回忆会让我暂时好受一些。”宫愚站起身来,他温柔地望着左肩上的疤痕,“我记得和你在一起发生过的所有事,它们会同这道疤痕一样,永远地留在我身上。” “你走吧,我不会给你使用御星莲华箭的机会。”温莎女皇收回了倾城之剑,拿出了守护骑士之剑,她继续对宫愚说道,“我会给你消除掉所有与我有关的记忆,若在那之后,你仍对御星莲华箭执迷不悟,我就杀了你。” “与死亡相比,我更怕无法爱你。”宫愚的身影在月下成了一道残影,用极快的速度夺走了温莎女皇手中的守护骑士之剑,然后将那把剑仍到了云海之下,他回过头来,像是品鉴美玉般着迷地凝望温莎女皇,“你是我遗失在人间的宝物,透彻而迷人。” “我不是你的什么宝物,我的宝物倒是被你抢走了。”温莎女皇皱着眉头,手中握着空空如也的白色剑鞘。 “真不好意思啊,是我不对。”宫愚摆了摆手,随即,他召唤出的近百把长剑在温莎女皇身前形成了一个轮转闭环,宫愚对她继续笑着说道,“都送你了。”说完,便推开了圣殿的大门。 温莎女皇正欲阻止,竟被周身一圈剑阵拦住去路,每把剑都附有强力剑灵。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温莎女皇只来扫了剑阵一眼,目光中尽是不屑。 “滚!”她举起倾城之剑,喝退了剑阵,冲进了圣殿内。 “你上不去的。”温莎女皇看到宫愚站在十二国国梯下,她解释道,“没有我的允准,十二国国梯会开启十二国国阵,每往上走一步你的腿都可能残废,甚至丢掉性命。” “试试看吧。”宫愚将脚迈向了第一道石阶,石阶之上丛生带刺藤蔓缠绕住宫愚的脚踝,并慢慢向上生长,长入了宫愚的血肉骨髓中,他没有半分犹豫,用蛮力将双腿从藤蔓中拔出,淌下一地血水。 宫愚迈向了第二道石阶,石阶上燃窜天烈火,撕裂了数道伤口的双腿被浓烈的火焰炙烤,就像无数蚂蚁钻了进去,它们漫无目的地踩踏,龇牙咧嘴地撕咬,而宫愚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步伐变得沉重了。 宫愚迈向了第三道石阶,石阶上爬出密密麻麻的毒蛇,宫愚的下半身被咬得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倒在了毒蛇堆里。温莎女皇正准备放青竹公子前去搭救,没想到宫愚竟从蛇堆中重新爬动了,他双腿麻痹到不能行走,只得依靠双手往上继续攀爬,他终于有些面露难色。 宫愚摸到了第四道石阶,石阶上出现了一个□□身体的女人,她一脸媚笑着抱住了半瘫在地的宫愚,将宫愚的手放在了她丰满的胸脯上,她脱去宫愚的外衣时触碰到了他左肩的疤痕,就在这一瞬间,宫愚清醒了,一把拧断女人的手臂,将她推开后,接着往上挪动。 宫愚触碰到了第五道石阶,就在他的手指触及到石阶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一片虚无,在虚无中他看到了温莎女皇的过往:看到了她护住从棠国远道而来投奔自己的唐玄,为他破了不动明屿的规矩;看到了她佩戴着青竹公子化成的手链,与之日日形影不离,休憩和沐浴时都在一起;看到了她用各式花样,各种办法撩拨初临极乐净殿的珞珈琳琅;看到了她与她那群所谓的宠臣们的一切。宫愚越不想看下去,那些虚无的画面便越清晰,他闭上了眼,脑海里都是温莎女皇躺在琳琅床边的样子。 宫愚一声沉闷的怒吼震溃了这片虚无,他两手愤然锤击石阶,将这道十二国国梯设下的十二道禁制法阵直接全部击穿。 宫愚艰难地站起身来,颤颤悠悠地往上走去,他原本白色的衣衫已经全部染成了赤红。 “你已身负重伤,不要再妄想从我手中夺走御星莲华弓。”温莎女皇站在最后一阶石梯上,拦住了宫愚的去路。 “予以北冥国温暖,给人民带去幸福,本就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我这一生也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努力的。”宫愚抬起头来,笑着望向温莎女皇。 是这个笑容,是这个干净的笑容。 “你可以说我自私,因为我确实没有考虑别国的安危;你可以说我贪婪,因为我的人民也因为年初的那支神箭而变得贪婪,他们若没体会过温暖,本可接受寒冷。”宫愚一步一步走向最后一层石阶,“见过黑暗的人会更向往光明。” “我本无意伤害你。”温莎女皇低下了头,她再次拔出了倾城剑,“但我现在不得不杀你。” “若是真的能死在你的手里,不用再看见受苦受难的冥国百姓,也是一种幸福。”宫愚笑了笑,“可惜我还不想死,可惜你也杀不了死我。” “小无,躲在一旁不要乱动,好好看看诡术的至高秘技。”温莎女皇开启了诡术·厄运之镜·万华镜。 厄运之镜已是诡术的至高功法,而万华镜则是至高中的顶点。 世间功法若为雪,基础的功法是堆砌山脚的积雪,这招万华镜就是雪山之巅上,永冻的极冰。 整座圣殿的内部变成了无数磷光碎片,在纷乱的五彩琉璃投影下,显得更加错乱迷离。宫愚脚下的石阶变成了无数块,每一块上都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他自己,宫愚望着对方,对方也望着自己。满眼都是层叠交错的细碎画面,到处都是被分割的虚实幻象,宫愚站在原地,没有轻取妄动。 一道剑气从正面逼来,宫愚一个闪身,又被侧边的剑气所伤,数道剑气又从不同的方向逼来,他百般闪躲之下,却是一剑也没躲开。 “还要继续偏执吗?”温莎女皇的声音传到了宫愚的耳边,此刻的他已负伤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听到你的声音,我好像又有了力气。”宫愚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每当他伏起半个身子,就会摔倒,用了很久的时间,接连摔了几次后,才从地上整个爬起。 “光是站起来就这般艰难,你还怎么从我手中夺箭呢?”温莎女皇的声音在这面光斑中来回穿梭。 “我已经站到了圣殿第二层,那把弓于我而言,触手可及。”宫愚趴在地上,拿出身后的无影弓,朝着斑驳的光点中射出一箭,将万华镜击了个粉碎,而那一箭的方向,正是御星莲华弓所在的方向。 虽然内心震惊宫愚能一箭破镜,但温莎女皇并未来得及多想。 此时,对她而言最要紧的事,是让宫愚放下执念。 “你以为看到它便能得到它吗?”温莎女皇站在宫愚身后,“你能看到太阳,却永远触碰不到。” “我触碰得到太阳。” 温莎女皇就是他悬于心上的太阳,给予了他生命的温度。 宫愚艰难地向御星莲华弓的方向挪步,温莎女皇用剑刺穿他的双腿,她避开了腿部的经脉要害,只让宫愚暂时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但是,宫愚还是没有放弃,他爬到了御星莲华弓的下方。 “你站不起来了,拿不到这把弓了。”温莎女皇不忍再见到宫愚这副模样,可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守护这把神箭,守护环北大陆才是她生命的意义。 “我来时站在圣殿门口,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的北冥国与你,究竟哪一边对我而言更重要,如果杀了你能换来北冥的永世安稳是否违背我的心意。”宫愚笑出了声来,“我一开始找不到答案。”宫愚抬起头望向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温莎女皇说道,“现在,我有答案了。” 说完,宫愚的身下出现一方赤炎金莲阵,然后他竟无恙地重新站了起来,他抚摸着温莎女皇的惊讶的脸,说道:“可能你不会信,我的实力在你之上的之上,因为你与生俱来的神力只是从我身上分来的一小部分。” 二十七年前,北冥国国王带着王后来到不动明屿,生下了宫愚,温莎女皇胎果也在那日破裂。那天,天空中日月同辉,泛起的光晕在天空中呈现出一朵金光莲花。 两位神明所带来的的福祉降落在这座仙岛上,分给了两个同时出生的孩子。 “不可能。”温莎女皇的脸颊被宫愚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股与自己同根同源的力量,比自己体内的更加浓烈、炙热、纯粹。 “我想你已经感受到了,这股力量我本不想对你使用。”宫愚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耐人寻味的笑说道,“我尊敬的温莎女皇,还要与我一战吗?” “我传世的权威必不会被你撼动,我守护的人间必不会被你破坏。”温莎女皇运掌挥臂,欲将宫愚轰走,可宫愚就直接用手接过了温莎女皇的这一掌,他目光锐利,动作极快。 宫愚的脚下的赤炎金莲阵中腾跃而起两条金鳞巨龙,两条巨龙翻涌之间有着吞灭天地之势。 温莎女皇拿出了九阴烛火剑,召唤出了一条口衔火烛的红龙,它人面龙身,两目皆闭。 在两条金龙的连环攻击下,红龙有些招架不住,只见它睁开一只眼睛,天光乍现,黑夜直接成了白天,一只金龙的身上被一片火光灼烧,另一只金龙奋起攻之,只见红龙睁开了另一只眼睛,黑暗来袭,代替了光明。 三条巨龙缠斗之时,温莎女皇和宫愚也争斗不休。 温莎女皇无论用何种方式的攻击都能被宫愚轻松化解,无论是是用正常速度还是更快的速度,宫愚总能比她所用的速度再稍稍快一些。可温莎女皇是手握利剑在战斗的,而宫愚,赤手空拳。 突然,宫愚的面前闪过一道黑色的残影,脚下赫然长出一片浓密的黑色荆棘。 “女皇陛下,我见极乐之灵有异动,就立马赶来了。”禧月仙官赶到了温莎女皇身边,此时的宫愚被密密麻麻,不断在生长的黑色荆棘所困,禧月仙官抓准时机挥舞着手中黑色□□朝宫愚快速连斩。 禧月仙官的□□每一道攻击都会带来大量的黑色荆棘,宫愚近乎是要被这一片浓郁的黑给淹没了。 禧月仙官跳到半空欲给宫愚当头致命一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宫愚从荆棘中抬起了一只手,他空手接刃,将禧月仙官强攻而来的□□折断了,大片大片的黑色荆棘因□□被破坏而消失了。 禧月仙官双手持断成两截的□□仍旧锲而不舍,没有放弃攻击,宫愚只打了个响指,天空中的两条金龙在击败九阴烛火龙后,冲向了禧月仙官。 两条飞龙来势汹汹,禧月根本无法抵挡,她被两条龙来回折磨,最后甩到墙上,两条龙长着大口准备将她分尸吃下。 温莎女皇拿起倾城剑劈向金龙,劈出的十道锋利剑光在接近龙身时合为一道强劲无比的剑光,干脆利落地将两条金龙直接斩首。 “不愧是拥有我的力量的人,不愧是我想要的女人。”宫愚笑着对温莎女皇拍了拍手。 “那便顺应你意,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吧。”温莎女皇左手张开召唤出十二把剑,右手张开召唤出十二把剑,共二十四把,把把均是灭世神剑,把把均附传世剑灵。 虽宫愚丢掉了一把守护骑士剑,但守护骑士剑与荣耀骑士剑本就是一对双生剑,合称为一把,再加之其余二十三把剑才算得共二十四把,如今双子剑丢失一把,还剩一把,仍算是二十四把神剑。 二十四把剑呈铺天洪灾、火山爆发之势,其势不可挡,一把接一把贯穿宫愚的身体。 光是用一把神剑就能轻松斩杀环北大陆最凶残的妖兽,而宫愚的身上被插进了二十四把,但剑剑都巧妙地避开了心肺。 “如果你放弃对御星莲华箭的执着,我还能对你保留最后一丝怜悯。”温莎女皇走到了宫愚的身前,他看起来还未气绝,温莎女皇早在出剑那一刻,就做好了抢救医治他的准备。 “最后一丝怜悯吗?”宫愚缓缓抬起了头,望着温莎女皇,他似乎有些难过,“谢谢你,那我也还你一丝怜悯吧。”宫愚说完,身上的二十四把剑一把一把接着应声碎裂,只剩了三把完好的剑:荣耀骑士剑、紫金夔龙剑和倾城之剑,他拿起这三把剑,双手捧起,还给温莎女皇,“这三把有着我们共同的回忆。” “怎么会。”温莎女皇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马上调整好心态,“不可饶恕!” 温莎女皇并未停顿太久,她快速接过了公告愚手中的三把剑,重新发起了进攻。 “你以为自己和我离得很近吗?”温莎女皇将倾城之剑直插地下,结印于胸前:灵术·恶鬼伏诛。 此招,是温莎女皇被逼无奈才使用的必杀技。 地面泥浆岩土与漫天尘灰化作无数擎天巨臂,欲将宫愚拉进地底埋葬,这次他无路可逃,被岩臂握死拖入地下。 仿佛一切恢复了平静,可这平静不出三秒就被打破,宫愚从地底踩着岩梯走出,显然,他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已将这片土地驯服。 两人功力离得确实不近,甚至是相差甚远,温莎女皇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与宫愚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壑。 “玩够了吗,女皇陛下。”宫愚开始直接与温莎女皇正面交锋,故意将她绕了圣殿内距离御星莲华弓最远的一隅,然后转头抽身,时间如停滞了一般,等到温莎女皇的目光再次锁定到宫愚身上时,他已站到了御星莲华弓的面前。温莎女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紫金夔龙剑,在宫愚正要拿到御星莲华弓前,将他锁在了万雷天牢中。 “停手吧。”温莎女皇对宫愚喊道,“除了御星莲华箭的归属,别的我都可以答应。” “别的?比如说?”宫愚问道。 “我会每月派仙鹤去北冥整片国域播洒圣水,会分给北冥最多最优等的米粮,提供大量的物资,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建设北冥,提升人民的幸福感。”温莎女皇还未说完便被宫愚打断了。 他说:“不必这么麻烦了。”说完便直接从万雷天牢阵中走了出来,毫发无伤。 终于,宫愚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御星莲华弓。就在他对准北冥国的方向,拉弓时,温莎女皇用身体挡在了箭矢前。 “我愿与你结亲,成为夫妻,共同掌权不动明屿。”温莎女皇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些话。 “你用这个条件来换御星莲华箭的归属权吗?”宫愚笑了,他收力,没有继续拉弓,也没有放下弓箭。 “不。”温莎女皇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只是需要给环北十二国一个交代,我不可能无缘无故,每年让出两支神箭给北冥。我与你成亲的话,就有理由说服诸国,这把弓在那之后可以为你所用。” “那,我未来的娘子,何日成亲呢?”宫愚放下了手中的御星莲华弓,归还其原位。 “三日后。”温莎女皇低头回答,没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择日成亲,不如今日洞房。”宫愚说完便一把将温莎女皇抱起,他脱去了温莎女皇的外衣,将自己被血染红的衣服给她披上,“新娘都是要穿红色衣服的吧。” 温莎女皇摸着身上沾满鲜血的衣服,神情凝重,缄默不语。 “娘子是心疼我受的伤吗?”宫愚用力地抱紧了温莎女皇,“都是值得的。” 不动明屿篇10 今晚的月色真美,再残忍的行径在月色下都具有美感。 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从温莎女皇的手腕滑进衣服里,再从幼白的□□滑出,爬到了地上。宫愚正欲脱去温莎女皇最后一件衣衫时,青竹公子化作的绿蟒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颈,并注入了大量的毒素。 “我竟把你给忘了。”宫愚一把捏住蛇腹,用力拉扯它的头部七寸处。 “不要!”温莎女皇几乎是乞求着喊出这两个字。 只见窗外射进一支陵光箭,射在了宫愚使力的右手手腕处,随后又有几支零星的箭矢猛烈地射了进来,其强大的穿透力,将宫愚整个人直接钉在了殿墙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琳琅飞奔到了温莎女皇的面前,他将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将受伤的青竹公子好生收起,还给了温莎女皇。 “是你啊,我本来还想事后去找你的。”宫愚从墙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拔出身上的箭矢。 “找我何事?”琳琅护住温莎女皇,只用余光一扫宫愚,仅仅是眼眸的余光,就能让宫愚感受到他无尽的悲愤。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宫愚笑了笑,继续说道,“就是想,杀了你。” “也好,我正好缺一个杀你的理由。”琳琅目光冷冽,拔出断水剑,向宫愚斩去。 这一刻,琳琅的剑芒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他对宫愚拔剑与温莎女皇对宫愚拔剑的心态完全不一样:温莎女皇是想在不给宫愚致命伤的情况下,压制他;而琳琅,不会考虑这些,他一心只想杀了宫愚。 宫愚亦如是。 琳琅朝着宫愚连斩数剑,每一击都锋芒犀利,宫愚连连退后,退到无处可退时,他看了一眼打斗时毁坏的壁画,随即拔出一根断裂的水晶画框以作抵挡。 “你用这种东西战斗,无异于等死。”琳琅朝着宫愚发出猛烈攻击,只见宫愚掌心中燃出长焰,将水晶断框煅成了一柄透明的长剑。 “人活于世,谁不是在等死呢,但是你应该会比我更快等到吧。”宫愚只用了一击便刺中了琳琅的左肩。 虽然琳琅曾作为除了不动明屿外的十二国最强,而且还在温莎女皇的教导下,功力也大有增益,但是此时的琳琅一定不是宫愚的对手。不过这尚且不能盖棺定论,因为就在刚刚青竹公子给宫愚注入了大量的毒素,如果等到毒发之时,也许一切都有转机。 “你何时领悟的剑道?”琳琅调整战姿,察觉到自己刚刚属实太过大意了。 “刚刚与你的女皇陛下行床笫之欢时领悟到的。”宫愚笑着望着琳琅身后的温莎女皇。 “不许你再看她,不许你再胡言。”琳琅挥剑所斩之处,成了一片封冻冰域,包围在宫愚四周形成冰狱,随后他拿出朱雀陵光箭从冰域中心猛然射出一箭。 漫天火光倾泻而下,冰域之上烈焰燃烧,无人从中走出。 半晌,琳琅回过头,对温莎女皇说:“我带你走。” 就在琳琅俯身准备抱起温莎女皇时,一刃利剑将他的肺腑刺穿,宫愚来到了琳琅面前,一把勒住他的脖颈,想要当着温莎女皇的面,将他就地处决。 “够了。”温莎女皇站了起来,琳琅的外衣从她身上褪下,她□□地站在两个男人面前,“夫君要让旁人看到我这般模样吗?” “当然不行,所以他更该死。”宫愚手腕的力度更大了,琳琅的心肺被刺穿,已经无法再运气反抗了。 温莎女皇不敢此时对宫愚贸然出手,若再次激起他的敌意,琳琅可能会死得更快。 “他不能死。”温莎女皇抱住宫愚的左肩,央求道,“放手吧。” “娘子舍不得这个男人的性命吗?”宫愚眼中有怒火,目光如炬。 “他是南弥国的大统领,拥有王室血脉,是十二国最杰出的人才,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不动明屿,我将无颜以见南弥女王。”听到温莎女皇的话,宫愚把琳琅放下了。 “我不想让娘子为难。”宫愚将自己的内衬上衣给温莎女皇披上,系好,“既然如此,请容我先行回国准备,三日后再来迎娶我的娘子,噢,不对,是我的王后。”说完,宫愚在圣殿内开启了雪岩阵世界之轮,临走前对着温莎女皇的额头轻轻吻下,“等我。”最后,将琳琅身上的水晶长剑拔下,一并带走了。 “嗯。”温莎女皇低着头,望着地上飘落的雪。 宫愚踏入世界之轮时,手腕与脖颈处的血脉已成墨黑,青竹公子的毒这时才开始对宫愚起效。若不是毒性已侵入他的血脉,也许他不会就这么走了,他不止会带走捅穿琳琅身体的水晶长剑,他还会带走触碰过温莎女皇的琳琅的双手,看过温莎女皇裸体的琳琅的双眼。 宫愚一走,世界之轮关闭,温莎女皇立刻转身回到了琳琅身边,她并没有耗费多少力气就将琳琅的伤治愈完全,但是恢复如初的琳琅依旧躺在地上,纹丝未动,眼神里没有一点光。 “我明白,你败给他,很难受,比死还难受。”温莎女皇擦去琳琅嘴角的血迹,强忍着泪水对他说道,“你其实并不弱。” “我太弱了。”琳琅开口说话了,他自嘲道,“小无带我过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收敛一些,以免把他伤的太重,不好收场。原来,我才是那个苟活下来的人啊。” “不是这样的,我都无法战胜现在的宫愚。”温莎女皇随后向琳琅解释了来龙去脉。 “三日之后,你真的要嫁给他吗?”琳琅问道,一旁的小无从黑影中钻出,窜到了温莎女皇与琳琅的身边。 “……”温莎女皇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我不愿你对别人称王。”琳琅攥紧了拳头,心如刀绞。 “温莎女皇是世间最最尊贵的存在,不能向任何人低头。”小无接着说道。 “嗯,不要担心,我还是你们的女皇陛下,不会有太多改变。”温莎女皇抚摸着小无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这个不平静的夜晚,不会影响皎洁的月色,也不会影响到温莎女皇治世的初心。 次日,从北冥国送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聘礼,数量之多,品目之繁,价值之贵,可能已经将北冥的整个国库给搬空了。温莎女皇在这一日命仙官们去给各国国亲送婚典请帖,自己则支身赶往东棠国的普陀岛拜访温琳神官。 温琳神官同她讲了一个传说,一个神谕和一个秘密。 在很久很久以前,环北大陆上没有武者与术士,最开始的修行是信奉世界上有神明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颂唱天神,赞美大地。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的信仰,一同潜心冥想,虔诚跪礼。慢慢地,一些感知力强的人听到了神明的低语,在神明的指引下学会使用天地间风、光、雷、电、影、金、木、水、火、土所蕴藏的力量,后人锻造出了武器,又将天地之气融汇于刀剑等利刃中。 最先被创造出来的术法,是爻术,开始是用于占算卜卦,而后才慢慢能从悟出人之内心所感,悟出万物均衡之道。而温琳神官则是这片大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爻术师,在她掌权不动明屿的数十年来,她预知到了这片大陆潜藏的诸多危险,包括一则耗费她大半功力才领悟的神谕,神谕里说:未来会有一个银发之人带领这片大陆走向一个新的纪元,他最终会用生命祭奠这片大陆,换取永世的和平。 当时,这片大陆只有北冥国的人民与温琳是一头银发,她曾以为自己是神谕所指需要献祭生命的人,直到温莎的出生,她竟也是一头罕见的银发,且天生赋神力。所以,温琳在温莎很小的时候,便将皇位禅让于她。也是在那一年温琳决意去梦汉国的菩提岛,拜访与自己同样是爻术圣尊的银灯大师,她假借爻弈之名,实则是为了封去银灯大师的一门神识,将神谕中银发之人将拯救世界改成赤瞳之人将拯救世界,刻进他的神识。因为温琳是一双幽蓝碧瞳,她修改神谕,想让温莎成为世人心中,唯一的救世主。 可就在半年之前,温莎亲手将宫愚送到了温琳的身前。温琳只看了宫愚一眼,她便领悟,神谕中那位银发之人,其实,指的不是自己,也不是温莎,而是眼前这位北冥国的王子。所以,她将宫愚身上被设下的所有禁制全部解开,还倾囊相授他上古流传下来,密不外传的神技。 银灯大师的强欲之阵便是由上古神技—缚神阵演化而来。 得知温莎妹妹如今的处境,温琳神官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竟造成了这般恶果。于是,她拿出了全部的神技秘典交给温莎,希望她能找到对抗神的办法。 如今,宫愚的能力,能与神比肩。 不动明屿篇11 第二日,全体仙官都在忙于明日的成婚大典,整个极乐净殿被布置得极尽奢华,数千尺红罗铺盖,万万两金砖高铸,远处看来宫殿如同一块镶着黄金的红玉。 温莎女皇在今日夜里,披星戴月地从普陀岛赶回了不动明屿。 第三日,下雪了。 有史记来,这座十二国的中心仙岛,第一次下雪。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驱散了极乐净殿的云雾,空气清透澄澈。 白雪飘落清泉流响叮咚处,落满山花开放烂漫处,越下越大,覆盖在宫殿之上、树梢之上、也覆上了温莎女皇的心头。 一位身着单薄长裙的银发女子孤身立于苍茫天地间,她光着脚踩在雪地上,抬起头,她能看到天空之上,雪的尽头是一片黑暗;她能尝到雪落下时,被整个世界亲吻的感觉。她伸出手,闭上眼,用心感受着这场雪。 这是一场温暖的雪,能融化悲伤与冷漠。 这是一场干净的雪,能洗净仇恨与恩怨。 “你喜欢这场雪吗?”宫愚身着红绸婚服,走到了她身边。 “喜欢。”女子靠入了他的怀里。 “以后无论是冬雪还是秋月,春花还是夏果,只要你想,我可随时随地为你献上。”宫愚把她紧搂,将绣着金龙纹的红绸婚服给她搭上。 “好。” “午时大典我会准时回来迎接你。”宫愚轻轻地吻了对方的额头,便离开了。 温莎女皇的头发被风儿吹得有些凌乱了,她今日起的太早了,还未来得及梳妆,只着轻薄睡裙便出了寝殿,独自一人出门赏雪。 其实她不是起的太早了,她一夜未眠。 她久立于雪下,已分不清刚刚那一幕宫愚来到自己身边,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梦。 她多想一切都是一场梦,她想回到救霁国于亡国危难之时,想回到新年夜宴与十二国国亲痛饮花酿时,但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小无在温莎女皇的寝殿窗沿偷看十来个仙官为她梳妆,那画面美得就像画一样,忽然那化中美人看了自己一眼。 “小无,今日你无须藏在暗处,等会随琳琅哥哥一同出席吧。”温莎女皇的笑像初春的阳光,暖到了小无的心尖。 小无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也是这般温暖和善,可惜他再也无法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了,好在,他还有温莎女皇,还有极乐净殿的哥哥姐姐们。 他们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小无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午时,十二国国亲聚集极乐净殿正殿内,千百余瑞兽祥灵围在了正殿四周,殿外是来自北冥国的王宫仪仗队,宫愚骑着一匹银鬃独角兽列于队首。他身着那件温莎女皇见过的绣着金龙纹的红绸婚服,下了坐骑后,一步一步迈向殿内。 终于,他见到了身穿绣着凤凰纹红绸婚服的温莎女皇,她梳着庄重大气的发髻站在正殿中央。今日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宫愚走到温莎女皇的身边,从温琳神官的手里接过了新娘。 温莎女皇挽上了宫愚的手腕,然而,宫愚却不愿再往前走了。 “后悔娶我了?”温莎女皇含着笑,小声问向宫愚。 “真想把时间停止啊。”宫愚温柔地望着身旁的新娘,“如果这一刻就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该怎么办呢?” “那我们约定好,生死与共。”温莎女皇握紧了宫愚的手,两人受着来自十二诸国王室贵宾的注目礼,伴随着乐鸣与掌声,一同走向了前方,行拜礼。 “呜呜呜,温莎姐姐一定要幸福啊!”唐玄从席位站起,高声喊了出来,一旁的上官明空又将他拉了回座位。唐玄却仍不安分,从十二国国亲的席位间一溜烟到了琳琅的座位旁边,一脸惋惜状地对他说:“为什么温莎姐姐没有选择你呢,我觉得你才够作她的夫君。” “咳咳,休得胡言。”琳琅捂住了唐玄的嘴,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 “温莎姐姐看起来不是真的开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动明屿到底发生了什么?”唐玄挪开琳琅遮在自己面前的手,小声地问道。 “你只需要知道,无论温莎女皇做什么都是最好的选择。”琳琅望着温莎女皇与宫愚携手走远的背影,神情有些寂落。 “可是,明明琳琅哥哥也不开心。”唐玄望着琳琅,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本丑恶杂乱,唯她明亮干净。相遇不易,做不成她的夫君,我仍满怀感激。”此刻的琳琅就算是有能与宫愚相抗衡的能力,也不会轻举妄动,他会选择同现在一样,默默地祝福温莎女皇幸福。 因为琳琅知道,那个男人对温莎女皇的爱,并不比他少。 在这片大陆最尊贵的地方,受十二国所有王室贵宾的祝贺,迎娶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这一场华丽壮观的成婚大殿,备受世人瞩目。 太阳西沉余晖渐逝,成婚大殿举行到了尾声,人声逐渐散去。 宫愚温柔地望着廊桥另一头与旁人交代事宜的温莎女皇,她抚摸着一个少年的脑袋,对他说:“小无,帮我转告禧月仙官,温琳神官是有能力驱动御星莲华箭的人,请务必也听从她的调遣。还有琳琅哥哥,以后你要在他的指导下精进功法,你还要告诉他,温莎姐姐是真心认可他的实力,不许他再妄自菲薄。”小无点了点头,温莎女皇在离去前低语了一句,“好想看着你长大啊。”然后只留下背影,走向了廊桥的另一头,牵起宫愚的手,两人亲密地走在一起,回了寝殿。 十四岁的小无还无法理解温莎女皇的话中深意。 红烛珠帘之内,罗帐软榻之上。 “从现在开始,你归我所有。”宫愚望向端坐在床榻上的温莎女皇。 “看起来,你很熟练了呢。”温莎女皇看着宫愚熟练地脱去了自己厚重的礼服。 “毕竟这种事情,顺应本性就可以。”宫愚见到一层层缎衣之下,温莎女皇的胴体,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你在紧张吗?”温莎女皇解开了宫愚内衬的纽扣,她依在他身上吐出温热的呼吸,“三天前,你可不是今日这般腼腆。” “那天,是我莽撞了。”宫愚满脸通红,然后停顿了一会,双目直视温莎女皇,无比认真地问道,“你爱我吗?” “嗯?”温莎女皇偏头望向宫愚,将他整个人拉进了床幔,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就爱莽撞的你。” 话音刚落,宫愚闭上了眼,开始用嘴唇感受温莎女皇的脉搏呼吸,她身体处处柔软娇嫩,整个人都香甜得让人沉醉。 宫愚不可自拔,深深地吻住温莎女皇的双唇。 一滴、两滴鲜血从温莎女皇的嘴角流出,她与宫愚两个人身体紧贴,倾城之剑从宫愚的心肺处穿过温莎女皇的身体。她睁开了双眼望着宫愚,他似乎还沉醉在□□中,将温莎女皇抱得更紧了。 温莎女皇双手结印,以我的身体为引,以我全部功力为符,开启灭神阵。 极乐净殿瞬时间成了一块巨大的血祭法阵,不动明屿上的仙鹤尽数死亡,千山鸟飞绝。 “这就是你说的生死与共吗?”宫愚睁开了眼,望着身下,生命正不断流逝的温莎女皇。 “你将被我封印在这座宫殿之下,我将化作困住你的心锁。”温莎女皇笑着说道。 从窗外飘来了雪,落在了两人的发梢。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温莎女皇闭上了眼睛。 “有幸与卿同浴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宫愚最后对温莎女皇说道。 这场雪停在了日隐月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