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恶棍》作者:崔罗什 作品尚无文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唯期,严修 ┃ 配角:钟清华 ┃ 其它: 第一章 八月末的时候,严修终于决定出去玩一次。出门的时候特意取了框架平光眼镜带上,换了个发型——他怕被人认出来,这一点伪装的心理安慰大于实际效用,聊胜于无。 严修知道一个比较合他心意的酒吧,但他有好几年没有去过了,今晚速食的质量如何全看运气。 这一晚刚开始的时候,严修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 刚喝了半杯啤酒,就有个人男人引起了他的兴趣。侧影看上去非常瘦削文雅,肩不算宽但很平整,支着的腿长而直。这样的身条正合严修的口味,忍不住多看两眼之后才发现面孔五官也有惊喜。 眼睛眉毛的距离正正好,第一眼就觉得舒服耐看,微微下垂的眼角温柔之中显得有些无辜。只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严修根本不在意嫩不嫩的,对他来说差不多年纪的人更好。 这么想着的时候对方正好看过来,两个人视线撞一起的时候,对方的目光骤然一亮。 有时候一瞬间的感觉就能决定事情的走向,严修已经对这一夜十分有把握了,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问也不问一声就坐在了对方身边。 但一张嘴就有点失败。 “你看着有点眼熟。” 俗话一出,严修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幸好对方没有嘲笑的意思,甚至很体贴地回答:“我常常被人说眼熟,大众长相吧。”声音好听,谈吐也不错,说着这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了过来,在严修手背上轻轻擦过,比安慰更像是调情。 那指尖又软又凉,严修差点没忍住一哆嗦。 之后不着边际地闲聊了几句。都是出来玩的陌生人,不会谈太深。严修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对方很知趣,也不问他是叫什么的干什么的。两个人一会儿功夫就直奔主题:“接下来到哪儿去?” “我家里有些不方便。”对方略带歉意地说。 “我也是……我去开间房吧。”严修家里其实没有不方便的地方,现在他一个人住一套两居室,他单纯不想带人回那个家而已。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对方的态度比严修更自然主动,最好的是,他不多话。语言代替行动,他们像动物一样互相摸索,只用嘴,手,试探彼此的敏感之处。这让严修感觉舒服。 他们是尊重彼此秘密的陌生人,亲密关系限定在这一晚。 但是摸到对方胸腹上的伤疤时,严修自己却没忍住:“这是……”他刹住了,给对方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表示不提也没有关系。 对方并不在意:“之前动过手术。” 严修不再追问,俯身顺着他的肩头吻了下去,缓缓动作的时候对方搂着他的腰,非常用力。 第二次的时候对方才射出来。严修还压在他的身上,对方像是讨饶一样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像病猫一样可怜。 严修终于结束了,翻身躺在一边满足地叹气。 对方只是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严修有些不安,他自认为并不粗暴,不至于把人做到受伤。 “怎么了?”他抚摸着对方的后背,低声问。 对方抬起眼睛,神智清醒,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没事,就是容易累。” 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话继续说下去。严修休息了一会儿,这时候才过了一点,他不打算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再次确认了对方只是累了之后,他说:“你睡吧,我先走了。” 对方盯着他,嗯了一声。 事情到此为止,严修觉得这是可以评到9分以上的一夜情。 但是天常不遂人愿。 “留个号码给我怎么样?” 对方忽然轻声问。 严修一时无语。他确实承认两个人做的时候感觉不错,但是他并不想发展固定关系,即使只是炮友也不想。 “对不起。”他拒绝了。 “不要说得这么绝情嘛……”对方立刻笑着说,“我们是老同学,偶尔联系一下也不错。” 严修一瞬间失神。要么是自己幻听了,要么对方是个神经病。 对方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噗嗤乐了:“你真没认出我?我们是高中同学啊。严修,十五中三班……” 这句话一出来,严修立刻绝望了,对方还真是他的高中同学,而且确实脑子有病的那种。既然早认出来他了,还装陌生人来开房间,不是有病是什么。 严修露了个难看又难堪的笑容:“……我说怎么眼熟的。呵呵,不太想得起来你的名字了,你是?” “钟唯期,想起来没有?毕业有十五年了吧,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钟唯期说着已经慢条斯理穿好了衣服,看来也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他这么一说,严修才朦朦胧胧想起以前班上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印象里除了成绩不错之外一概记不清了。 但是严修没有叙旧的想法,他只想赶紧甩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同学。 钟唯期还是拉着他换了号码。严修临走的时候几次想跟他说“你千万别跟别人宣扬我们睡过了”,他的工作环境不是可以容忍这些的。 最后还是没拉下面子说这些,严修落荒而逃。 闷在家里两天,钟唯期没来联系,严修才缓过来,由此下定决心再也不出去搭讪陌生人了。万一再搭上伪陌生,真熟人怎么办,他不想把井井有条的正常生活搞混乱。 八月三十一号,学校开学报到,严修站在教室里等着高一新生,他开始觉得前几天只是一场荒谬的噩梦,现在一切都步上了正轨。 “严老师,早。” “早。”他对每一个学生亲切微笑。 第二章 严修从这一学期开始带高一新生。他教两个班的语文,还要做一个班的班主任,加语文组组长。刚开学的时候事情又多又杂。 不过重中之重总是学生。开学第一天严修就对着花名册,把自己带的那个班的学生都认了一下,名字记了个七七八八。 学号和名字都是按字母顺序排的。最后一个名字非常好听,钟清华。严修一眼就联想到了金庸笔下的木婉清。 但是应声而起的是蜷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又黑又胖,头发乱七八糟,额头上还有明显的痘印,穿着一件不知道是潮牌,还是摊子上买的黑色T恤,更显得皮肤油汪汪脏兮兮的。 严修怔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钟清华”不是他预料中的美少女,而是他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看学生的眼光还是练出来了——这个学生,一看就让人觉得家里照顾得很潦草,不像是家长认真打理的那种。 他们学校是省重点高中,能考进来的学生照理说是成绩不错的。家长一般都寄予厚望,一眼看过去,班上的学生基本上都挺整齐。 严修不用特意记,对钟清华就印象深刻。 学生里有些“清华北大”的窃窃私语,严修不给他们讨论的时间,抓紧时间直接开始进行下一项工作,发新书,发各种表格给他们填写,分配打扫卫生。 “老师,我们不用做自我介绍吗?”有学生问。 严修笑了笑:“那你们是想一个人花一分钟自我介绍,还是早点回家?” 下面立刻闹哄哄的一片“回家回家”,严修特意注意了一下钟清华,他没有什么反应,正低着头玩手机。 等学生开始打扫卫生之后,严修就去办公室,翻看着刚刚收上来的联系表格。 哪些学生家里有特殊情况,班主任起码要心里有个大概。翻着翻着,他看到了钟清华的。 字虽然写得有点潦草,但联系人那一栏里明白无误,是“钟唯期”三个字,关系是“叔”。严修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天,吃惊不小。表格上填写着手机号,不过严修那天已经将钟唯期留给他的号码删除了,所以也不能确认到底是同名同姓还是就是同一个人。 严修打心底里希望是同名……可惜“唯期”不是超,勇,刚,建国,不会那么容易重名。他再仔细看了看家庭地址,终于确定了——市里一处很有名的别墅区,那天钟唯期提到过自己住在这里。 严修呆了一会儿,去教室里看了看。打扫得已经差不多了,学生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里面没有钟清华。 严修走到窗边,向操场望去,看到了自己班上几个男生呆在篮球场边看老生打篮球,钟清华宽胖的背影挺明显。 严修想到了那一夜的钟唯期。那时候一眼就觉得的惊艳,现在想想挺不是滋味。把孩子一个人甩在家里跑出来玩,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 严修想,他讨厌在一夜情之后还保持联系,不是没有道理的。 跟自己学生的家长搞了,对双方来说都是尴尬事情。严修看着操场上的钟清华,没有把他叫过来单独问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是很敏感的,他不想在一开学就让人觉察到钟清华的特殊。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至于钟清华家里的情况,他直接去问钟唯期比较好。 钟清华放学回到家的时候,钟唯期午睡刚起来,一张脸雪白的,见到钟清华回来就指使:“胖子,去给我热碗粥。” 胖子一句废话也没有,钻进厨房,给钟唯期热了粥之后,自己手脚麻利地焖上红烧肉。他搬来跟钟唯期同住快两个月了,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他照钟唯期说的做,其他时候他就能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不伺候钟唯期,没零花钱,没游戏,没肉。 吃过了晚饭,胖子跟钟唯期报了帐,其他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一般家长会关心的“分到了哪个班,老师怎么样”之类的问题,钟唯期是没兴趣关心的。 他有更重大的事情烦恼。 他又遇到了严修。 高中时候他喜欢过严修,不是死去活来的喜欢,甚至没到忍不住要告白的程度,但确实是真的喜欢。 至少每次钟唯期想起来的时候,都会以此证明自己也纯情过。好象当时没有任何原由和征兆,突然有一天,严修的笑容看起来就是那么明亮。 初恋和暗恋总是很难忘的。 所以一眼认出严修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终于可以一偿夙愿,死而无憾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觉得他时不时想起严修,就是因为他没睡过严修。 当时,他确实是想着闷声不提同学两字,省掉两个人的尴尬,就当是陌生人睡一次。然后各走各路。 结果没忍住,到底没忍住。钟唯期有点懊悔,他明知道挑明了会吓到严修,但是眼睁睁看着严修从眼前溜走了,他又不甘心。 胖子已经洗刷完锅碗进自己房间了。钟唯期横在沙发上,盖着薄毯,开着电视发呆。这几天他都在想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打电话给严修? 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头一次为这种问题烦恼。 第三章 钟唯期的“光辉”情史里不乏不负责任的掰弯和诱骗。对一个情场高手来说,□□是可耻的,诱人上床却是值得炫耀的。 比如他收手前的最后一个战利品是一个富家公子,人前总是一副冰山美人的腔调。但是再冰冷孤高的人,只要拿捏住对方的弱点,击中那一处软肋,就会任由他迷惑…… 钟唯期回忆着过去,想从丰富的经验中找出战术出来对付严修。 但是在第一步上就患得患失,摇摆不定。 这是不合理的,对一个经历过一场事关生死的大手术的人来说,打一个电话,约一个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钟唯期想得入神,连天色陡然阴暗都没有察觉,直到噼里啪啦的雨声越来越大,他才醒过神来,打了个冷战,大吼一声:“胖子!关窗!” 磨蹭了一会儿,胖子才从房间里出来,他玩游戏玩得正爽,一脸的不情愿,嘟囔了两句,把大大小小的窗户都关好。 关好了窗,钟唯期还是觉得冷。他很快就爬上床,临上床前吩咐胖子:“明早我要吃的东西贴冰箱上了,你照着做。” 第二天早上钟唯期起来的时候,锅里焖着一锅菜面。烂烂的,汤汁浓稠,非常香。是胖子赶在上学前做的。 钟唯期这一夜睡得不怎么安稳,秋风夜雨,跟鬼哭一样。一大早起来看到阴沉水滴答的天,情绪更恶劣,幸好有这美味的早饭,总算让他觉得心平气和,不那么抑郁了。 严修站在讲台边,一边看教案一边督促学生上早自习。 高一学生不用上晚自习,但从早上七点半到八点要上早自习。七点半之后进教室,就是迟到。 这是新生刚进入高中,这时候养成的习惯很可能影响整个三年。所以严修这几天对迟到查得很严,天天七点不到就到教室了,看看哪些学生是有规律按时到,哪些学生是踩着点到,哪些学生又是容易迟到的。 然后,一点儿也不叫他吃惊——开学不到一个礼拜,钟清华天天都迟到。今天下雨天,早自习快要结束了,他才到教室,拎着湿答答的雨衣就往教室里闯, 严修已经说过他两次,两次钟清华都说“起晚了,下次一定不会迟到”,这使严修终于有了怒意。 “钟清华,过来。” 下雨天,不用做早操。严修领着钟清华到走廊上,他一出教室,里面立刻就传来一浪一浪嗡嗡嗡的说话声。 有时候他真奇怪,学生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他做老师太久了,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做学生时是什么样子了。 钟清华还垂头丧气立在他的面前,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膝盖下面的裤子全湿了。他个子不矮了,又胖,差不多是成年人的体形,但他毕竟不是成年人。严修的怒气慢慢就变成一种揪心。 “你家住得离学校不远吧,骑自行车大概不用二十分钟。”严修说。 胖子不吭声。 “家住得比你远,在路上不方便,耗时间的同学都没有迟到……”严修看着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胖子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死相。严修认真说:“你先回座位吧,我会联系你家长。”他本来就要跟钟唯期了解一下情况。 家长这两个字触动了胖子的神经。 “他不是我家长……”胖子终于说话了。 严修没有问“那他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住他家”,只说:“你自己不肯说原因,又做不到自己的保证,我只能跟你们家大人谈一谈,跟现在照顾你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他没有照顾我!”胖子陡然激动,他对钟唯期的不满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滔滔不绝地喷发出来,“他才不管我早上会不会迟到!我要做好了早饭才能出门,平时在家里他只会使唤我做家务。他根本不是我的家长,他就把我当佣人!我是伺候他的!” 严修太吃惊,不由脱口而出:“你父母知道吗?” “我爸去世了,我妈……在外地打工。”胖子的老家是在本市下属的郊区,“我奶奶就让我去跟堂叔住了,说这样上学方便,比住校好。” 这下轮到严修沉默了。 “……我不想让她担心。”胖子补充说。 “每天都要给你叔叔做饭?”严修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胖子肯定地点头:“每天都要做早饭,有时候晚上回去还要做晚饭。” 这里面当然也有点特殊情况,钟唯期是病人。不过胖子没说。反正他每天都得做家务是事实。 “你叔叔工作很忙?” 胖子说得更欢了:“他不工作!整天闲荡,有时候会出去打牌,有时候晚上根本不回家。” 严修有几分愕然,他那天看到钟唯期,衣着光鲜,十分体面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游手好闲的人;同时也有一点心虚,钟唯期的某一夜夜游里,有他的参与。 师生两个一直说到上课铃响还没结束。第一节就是严修的语文课,坐在靠窗边的学生有些好奇,向外窥探着。 可惜只能听到外面渐大的雨声。隔着窗户,可以看到班主任蹙着眉头,非常沉静严肃的样子。 蒋歆薇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玻璃,然后转头微笑着问同桌:“过两天就是教师节,不知道送什么好……” 几个女生立刻讨论起送还是不送的问题。 严修上午有四节课,一直到中午才有空闲给钟唯期打电话。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为了学生,只能克服一下了,反正以后早晚都会有接触。 严修用工作用的手机拨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钟唯期那边有些吵。 “喂?”钟唯期的声音音调挺高,一听就是情绪正高昂的时候。 哗啦啦的明显不是雨声,而是洗牌的声音。 “是我,严修。” 那边钟唯期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声“等一下”,有人喊“小钟”,然后突然安静,钟唯期的声音变得轻而平缓:“严修?严修……我这两天还想着要不要联系你,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 严修感觉有些古怪:“最近刚开学,挺忙的。我今天找你是想说说钟清华的事。” 那边静了一下。严修刹那间明白了,他说:“你不知道我是钟清华的班主任。” 第四章 “你不知道我是钟清华的班主任。” 严修的语气十分笃定。 无论如何,这听起来就像一种谴责。严修觉得自己的潜台词已经十分明确:你是对孩子漠不关心的家长。 钟唯期有点眩晕,他笑了一声:“噢……原来你是做老师的!在一中?怎么没去十五中?”十五中是他们的母校。 在严修听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一点心虚,甚至因为带着兴致勃勃的情绪,因此显得有些轻佻。 “十五中早就和其他学校合并了,”严修很快就将话题扭转回来,“钟清华总是迟到,这事情想和你说一说。” 钟唯期对胖子迟到的事情并不关心。 他对胖子的大部分事情都不关心。 但是他不想放走严修。 “钟清华的事情,我会注意,”他含着歉意说,“不过我们家的情况其实有些复杂……严老师,你想做一下家访吗?” 胖子回家的时候怀着满心的忧愁和心虚。 他早上一时气愤向班主任诉苦,结果下午班主任就告诉他会安排一次家访。比请家长更噩梦的就是“家访”,他不喜欢家访,估计钟唯期也不会喜欢——尤其是他说了那么多有关他的坏话。 轻手轻脚进了家门,钟唯期正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看书,依然和往常一样一副无视胖子的态度。胖子的提心吊胆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候。 “你的班主任人怎么样?他后天来家访。”钟唯期突然问他。 “哦。人挺好。”胖子故意装作不在乎,他正在啃一大块排骨,含含糊糊回答。 钟唯期笑了笑:“我也觉得严老师很好,听他说话就很舒服有气质。” 这就有些出乎胖子意料了。他虽然搬来和钟唯期住了才两个多月,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夸得这样干脆。 “是……吗?”胖子有些结巴。 钟唯期只想多听点有关严修的事情:“那你说他挺好,好在什么地方?” 胖子含含糊糊不肯说。他跟自己亲爹妈都没说过学校老师的事情,更不用说跟钟唯期了。胖子就是担心班主任把他说的那些话都跟钟唯期说了:“他……说什么了?” 钟唯期的心情很好,但这不表示他愿意跟胖子废话,他看了眼胖子:“他说要来家访。” 一句话干脆利落结束对话,弄得胖子抓心挠肺。 周五的晚上,严修到了钟唯期住的小区,胖子在路边等他,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严修拍拍他的肩:“好了,别有负担。就是来了解一下。” 小区里绿化挺好,晚间的时候开了路灯,雪白的灯光凝结在花木上,让它们看上去颜色比白天更浓郁。 胖子忽然指了指:“那边那栋就是我家。” 严修看向那栋三层楼的独栋别墅,阳台随着他的脚步露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钟唯期正站在楼上。 那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眼。 钟唯期张双臂撑在栏杆上,像一只盘旋在那里的大鸟。阳台上橘色的灯光笼罩着他珍珠色的衬衫,他身后的深色窗帘全部拉开,玻璃门后面的客厅看上去像金色而通透的舞台。 钟唯期是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孤独,光辉,充满魅力。 为了证实这只是一眼之间的错觉,严修不得不仰着脖子看了他第二眼,还有第三眼。 “那是我叔叔。”胖子顺着严修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奇怪地说。 严修默默地进门上了楼梯。他忽然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愿意来家访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他不应该再和一个一夜情对象同时又是学生家长的联系。任钟清华自生自灭都好,他不应该再和钟唯期联系。一个班有近五十个学生,他即使只关心其中的一半也够他忙得团团转,照顾不过来是正常的,他可以有选择。 他可以选择无视钟清华,切断与钟唯期的联系。 这才是正确安全的做法。 但是他必须对学生负责,不可能在明知道这个学生有问题的时候故意避开他。 严修很确定这就是他来家访的原因,即便会和钟唯期之间有麻烦。现在他仍确信自己是为了学生才来家访。但对钟唯期是否真的避之不及,他有了那么一丝疑惑。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时候的内心挣扎其实毫无意义。他已经走到钟唯期面前了。 他们在客厅坐下,胖子立刻想悄悄溜进房间。钟唯期端来茶,笑着叫住胖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快给老师倒茶。” 他们像正常人一样寒暄。然后无意义的对话渐渐开始变得有实际内容。胖子这一次再往房间躲的时候,钟唯期没有阻止。 “他爷爷是我的大伯父,他父亲是我的堂兄。”钟唯期点明了他和胖子的关系。 严修点点头,这个他已经听钟清华说了。 两个大人又说了一些这小孩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事情。严修问到了另一位家长:“那他的妈妈呢?我听钟清华说,说他妈妈在外地打工,具体也没说是在哪里。她和钟清华联系频繁吗?” 钟唯期看了一眼严修:“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严修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的母亲不和他联系,有好几年了,”钟唯期冷静地说,“大概是抛弃他了。” 严修一时无语。 “他父亲去世之后都是他奶奶带他。这两年他奶奶老了,也带不动了。所以考上高中之后,就跟着我住了。说实话,我没有带过孩子,他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所以大概疏忽了一些。” 钟唯期出乎意料地坦率。 他靠在沙发边,双腿微微前伸交叉,脚穿着家常轻便的拖鞋。从裤脚到拖鞋中间是形状优美的脚踝。 严修的目光默默从那里扫过,然后他说:“你直接给自己找好理由,然后放纵疏忽的行为,真是……有时候我真想让那些管得过严过死板的家长来看看你这种,大家中和一下多好。” 钟唯期微笑:“我和他虽然有血缘,但到底不是他亲爸爸,所以很难做好家长应该做的事情。” 严修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没有家长百分百做好了家长该做的事。但至少他们不会让孩子做一日三餐,包干所有家务。” 钟唯期笑了:“所有?他跟你说是所有家务?每天钟点工阿姨都会过来,基本上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钟清华要做的只是早饭,有时候阿姨做了晚饭,他热一热而已,我感觉好的时候也会下厨。” 严修是来了解情况的,并不是来与家长争执的,但是对着钟唯期笃定的样子他不想退让。 “钟清华现在是高一,但时间是很快的,一眨眼就会到高三。时间都应该专心放在学习上……” “我知道。”钟唯期打断他。 严修看向他。 钟唯期露出一种近乎俏皮的表情:“我们是同学,你忘记了?我们都上过高中,还是一起上的。” 然后他们同时沉默,严修只能祈祷钟唯期没有和他一样想起了那一场“其实真的非常难忘”的一夜情。 他想尽快换一个话题:“你刚才说‘感觉好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钟唯期非常诚实地回答:“我身体不好,去年开过刀。胃癌。所以我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严修再次无语。 一会儿之后,严修就起身要走了。从某一个时刻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不在状态了。他不能一边想着自己的一夜情,一边讨论工作和学生。 更何况现在是比一夜情严重得多的事情——他差不多是和一个绝症病人上了床。 钟唯期要亲自送他下楼,严修阻止了:“你……好好休息吧。” 钟唯期将手伸给他,严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了握。 那是一双握上去非常舒服的手,就和这个人□□时候摸上去一样的舒服。 家访有点虎头蛇尾,但眼前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钟清华不迟到了。 严修坐在讲台边,面前摊着教案,他盯着学生上早自习。实际上是在两眼放空地发呆。 他看到钟清华坐在最后一排,虽然没迟到,但周身还是环绕着那种马马虎虎的气质,整个人像是用黑色的粗线条毛毛躁躁画出来的。 钟唯期本人倒是任何时候都收拾得光彩照人…… “严老师。” 严修回过神来,看向站在讲台前的班长。 “今天是教师节,”班长是个瘦高个子的男生,说话还有点腼腆,“这是全班送的卡片。” 非常正常的卡片。严修笑了笑,向全班说了声谢谢,又问:“你们有没有给其他老师准备啊?” 下面七嘴八舌地回答:“准备了!” “还买了花……” “班费买的。” 男老师就送一张卡片,女老师就多一支花。班长解释给严修听:“这是班会上商量好的。有点简单,可以吗?” 严修温和地说:“很好。老师看到你们有一份心意就很高兴。” 当然,喜欢收学生和家长礼物的老师是有的。不过严修不喜欢贪这一点小便宜,也不希望学生过早地就接触这些。 他喜欢学生单纯一些。有些事情要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不需要懂的时候还是懵懂点比较可爱。 他看向最后一排的钟清华,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比大部分学生更惫懒。 中午回到办公室,严修就看到桌上已经放了不少卡片了。他收拾好东西就开始批作业。翻到其中一本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了一片非常精美的小信封。 里面装着一张面额不小的代金卡,抵得上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严修一瞬间汗毛倒竖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他始终不习惯,每次退回这种贵重礼物都很头疼。更何况他去家访之后心里一直沉甸甸的。 他看了看和代金卡附着的贺卡,果然是一个家境很好的学生,他的语文课代表蒋歆薇。 下午放学之前严修借着叫蒋歆薇拿资料的机会,将代金卡还给了她。 蒋歆薇脸红了。 她嗫嚅着说:“我怎么跟我妈妈说?她要生气了……” 严修说:“你什么也不用说,你可以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别担心,回家注意安全。” 女孩子垂着头,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但还是乖乖收起了卡。 严修看着她离开,涌起一种无可奈何的疲倦。晚间学校老师聚餐,他借口头疼早早退席了。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释放压力。□□可以释放压力。 从前没有人选,他只能熬。现在他知道有一个人等着他联系。 严修拨通了钟唯期的电话:“你有时间么?我们出来谈一谈。” 其实有关和钟唯期同班同学的经历,他差不多都不记得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钟唯期答应了。 严修立刻添了句:“别告诉钟清华。” 钟唯期笑了。 严修挂断了。 第五章 他们先是约在一家挺热闹的啤酒馆。天气还很热,一桌桌坐在露天喝啤酒的人很多。周围吵吵闹闹,反而不引人注目。 钟唯期戒了酒,严修也没心情喝,他开得开车。两个人只吃了一点水果。钟唯期慢慢剥着葡萄的时候,严修默默看着他修长苍白的手指。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二的时候搞务农,就是去一个果园……让我们进去摘桃子。虫子掉到了你胳膊上……” 严修不太记得了。可钟唯期说得这样笃定,严修就想也许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然后他们又聊起了当年的班主任,这个话题比较有共鸣,说起班主任的趣事,两个人都笑了。 夜色渐渐浓重,严修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坐了挺久的了。” 钟唯期跟着他站起来。两个人穿过夹道的时候,对面涌过来一大帮嘻嘻哈哈的年轻人。钟唯期侧着身就贴近了严修。 年轻人都走了过去。但钟唯期却顺势吻了上去。 严修没有拒绝。 他将手放到钟唯期腰间的一瞬间,几乎想要叹息。 两个人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 这次做的时候严修非常安静。本来他会以为自己会怀着愧疚和懊悔。但真正当钟唯期脱了衣服坐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却比想象中更享受。 飘飘然地,负担全飞走了。一切爱抚都恰到好处。 钟唯期张开双腿,将正面全部展现在他的眼前。 严修伸手帮助他。从前到后,钟唯期细微的战栗都能传导回他身上,带来同样的感触。 眼睛,皮肤,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快乐令他微笑。 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一步他们已经抱到了一起,钟唯期咬着舔着他的肩膀。他顺着钟唯期的腰捏下去一直抓住他的大腿向上挤压。 他能感觉到……膨胀。 一切都在膨胀。在湿润温暖中,膨胀变得更加明显。有那么一刻,他像耳鸣一样什么也没有听到,过了片刻才听到钟唯期的声音。起初他以为那是痛苦的□□。 他停了下来。钟唯期的声音渐渐清晰,并不痛苦,他小声说:“……动啊!” 他不需要更多明示。 一阵眩晕之后,他们同时瘫软了。钟唯期失神地趴在他的身边,双眼像是找不到焦点,不知道在看什么。严修喘息着,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润的脸色。 他们什么也没说。钟唯期渐渐回过神来,他懒洋洋地看着严修,慢慢转动着眼珠。 严修轻声说:“你这样好像一只猫。” “什么?” “猫。学校附近有野猫。有时候……我路过时候它就这样看着我。” 钟唯期嘟哝了一句:“我讨厌猫。” 严修不再说话。在□□之后聊天实在太亲密。 手机来电打破了这种尴尬。 严修接起电话,用眼神示意钟唯期不要出声。 “啊,是我。你好……” 钟唯期拉过他的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严修任他枕着自己的臂膀。 “对,对,蒋歆薇跟我说了,这个我真不能收。” 打来电话的是蒋歆薇的妈妈,严修立刻就摆明了立场,又把蒋歆薇夸了一通。蒋歆薇的妈妈才不坚持了,开始问了些蒋歆薇学习上的事情。最后还连连道歉。 “这事情是我们家长做得不对。薇薇后来都哭了,怪我们不相信她,她说了严老师是不会收的,我们还硬叫她送……” 严修连忙说:“没事没事。都是为孩子好。” 挂断了电话,蒋歆薇坐在那里问她的妈妈:“严老师怎么说?” 她妈妈宠爱地摸了摸女儿打理地非常柔顺的头发:“老师当然说没什么。我都说了你一直哭了,老师听了挺担心的样子,还叫我们不要给你太大压力。” 蒋歆薇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她妈妈叹了口气:“你明知道严老师不会收还送了干什么?还要串通我来骗严老师……很好玩吗?”话虽然是责怪,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蒋歆薇是她和丈夫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都又聪明又漂亮,宠爱娇养还来不及,从来没一句重话的。 “我总要试试他嘛!”蒋歆薇笑了。 她确实觉得很好玩。 严修挂断了电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钟唯期问:“送礼的家长?” 严修没头没脑冒了一句:“别让钟清华知道。”这句话一出就是催人离开了。 钟唯期明知故问:“蒋歆薇的家长送礼?”他笑了一声:“放心,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还懒得说。” 严修坐起来拉住他的手臂。钟唯期转过头来看向他。 严修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上去,吻了吻对方瘦削的肩头:“要是以后还想见面,还是小心点好。” 钟唯期没有笑,但是他的眼睛的形状变得十分可爱。 他再一次吻了严修,这次是一个非常,非常绵长的深吻。 第六章 钟唯期回到家的时候胖子还没睡,关在房间里玩游戏,根本没注意钟唯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唯期洗完澡了胖子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抬手就打开门:“都十二点了!上床睡觉!” 胖子正玩得入迷,被他从背后一吼浑身一哆嗦。 “你不是说只要把你布置的事情都做了,你就不管我的吗?”胖子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不情不愿地关机。 钟唯期冷冷地说:“你以为我爱管你。睡觉!” 他只不过是要做出点实际效果让严修能看到。 严修这一夜睡得非常沉,踏实,睡得太香,早上差点睡过头。赶到学校的时候比平常稍微晚了几分钟,班上的学生差不多都到了。 他一进教室就看向钟清华。 钟清华仍是老样子。 严修又看向蒋昕薇。蒋歆薇正在整理着收好的语文作业,过了一会儿,她捧了作业交给严修:“严老师……” 严修的心情很好,昨天还显得沉重的事情今天看来都不算什么了。 “我昨天跟你妈妈说清楚了,她没有再怪你吧?” 蒋歆薇摇摇头,红着脸小声说:“谢谢严老师。” 严修温和地说:“没事。快去早读吧。” 开学时候的忙乱已经过去了,意外好像也被控制住了,课程进度不快不慢,班级秩序良好。严修感觉一切都顺心如意。 当然如果细细想一想他和钟唯期将来会怎么样,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就不会感觉轻松。但是现在严修不想去想这件事。 这不是一男一女的关系。一男一女可以考虑住到一起,结婚,计划有孩子。为房子,孩子,养老存钱,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将两个人的生活合并到一起。 他们是两个男人。与老同学,一夜情,癌症这些问题统统无关。因为这些问题的大前提是他们是两个男人。 他们总有一天会分手的。 下午教师开会的时候除了一些纪律和规定上的事情,还说了月考和运动会。高一不用月考,运动会严修也经历了很多次了,完全没有了新鲜感。 散会的时候教导主任叫住了严修。 “小严,过来,”刘主任招招手,“过两天跟我去吃个饭。” 严修立刻说:“我正好知道有家店不错,要不再把副校长叫上?” 刘主任瞪了他一眼:“别装糊涂。我上次跟你提过,我有个老同学的女儿,刚才国外回来,挺好挺聪明的姑娘,你去认识认识,肯定谈得来。” “上次我可没答应。”严修回得干脆。 刘主任也来了脾气:“我都代你约好了!” 严修没了辄:“主任,我这去也是为了你才去的。能不能成的事就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都过去三年了……你又没孩子。”刘主任嘀咕。 严修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隔了一个礼拜,他又与钟唯期见面了。这是一个闷热的周日下午,严修刚刚从相亲中解脱出来。女方大概三十岁,化妆和穿着都很得体,但严修没有任何感觉。 与钟唯期厮磨了一个回合之后他完全不记得女方长什么样了。 严修躺在床上打算小睡一会儿,渐渐就要睡着的时候。钟唯期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问:“我听说你结过婚?” 严修张开眼睛:“你从哪里‘听说’的?” 钟唯期笑了笑:“好吧,严老师。我是打听来的。” 严修刚才相亲的时候已经说过一遍妻子的事情了,他不想再说一遍,尤其是跟男人在床上的时候。 钟唯期似乎也不准备等他的解释。大概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和同一个大学的师姐结婚,没有孩子。三年前妻子车祸去世。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去结婚。”钟唯期笑嘻嘻地吻了吻严修的胸口。 严修没有说话,不去纠正钟唯期的想法。 他不必告诉钟唯期他是双,结婚是真的想和妻子在一起。没有说的必要。 他用手指摩擦着钟唯期的颈部,柔声问:“知道癌症的时候什么感觉?” 钟唯期的脸色立刻没了刚才的欢快。 严修执意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钟唯期磨蹭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感觉。” “知道会死不害怕?” 钟唯期慵懒地抱怨:“这话题真变态。”严修露出了歉意一般的微笑。 他们接着接吻和抚摸彼此。 严修想,他需要只是这种轻浮的,肉体上的快乐。 第七章 一中的运动会在月考之后国庆放假之前,开两天。第二天开放校园,家长可以来参观。但是因为是工作日,所以来的家长并不多。 钟唯期来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来看胖子的。 穿过教学楼群,就到了操场。广播里正播着运动会进行曲,到处都是兔子一样窜来窜去的学生,一个个都穿着运动款的校服。 几个站在看台边的老师就很打眼。严修个子高,挺拔,钟唯期一眼就看到了他。 正好严修也转过头来看向他的方向。 他们互相微微点了点头。 隔壁班的班主任沈明丽好奇地问:“是学生家长?” 严修回过头去:“是啊,我们班的。” 钟唯期已经走到稀稀落落的家长看台边坐下了。沈明丽不由又多看了两眼,赞叹:“真是……看着真出挑。” 钟唯期穿着挺简单,淡紫色衬衫,灰裤子,黑色皱面短外套,细皮带,系带皮鞋。发型自然洒脱,再架一副墨镜,搭配得十二分精致好看。 严修有点疑神疑鬼地觉得,太好看了。正常男人不应该收拾得这么好看,听了沈明丽的话,心里有点毛毛的。 “是吗?我看着也就一般人的样子。” 他们正说着,又过来两个历史组的女老师。女人永远喜欢品评别人的外貌,学生家长也不能逃过被品评。 沈明丽笑着问她们:“我刚跟严老师说呢,他们班上的那个学生家长看着真舒服。” “哪个?” 沈明丽指给她们看。严修低头装做看体育委员刚刚抄来的积分,竖着耳朵听她们八卦。 “男的?” “哦!真不错的样子……就是太瘦了。” “看着有点眼熟。” 李老师带严修班的历史,她问严修:“这是不是陈武君的爸爸啊?看着挺像呢。” 陈武君就是严修的班长,挺清秀的一小伙子。 严修本来不想说的,这下没辙了,只好说:“不是。是钟清华的叔叔。” 几个老师都是一阵惊叹。 正好广播着要跑接力了,大家的注意力才转移了。 严修趁着学生老师都关注着最激动的接力部分,悄悄走到家长看台边去了。 钟唯期翘着腿坐在那里,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到严修沿着台阶上来就向他笑了笑。 严修本来想问他“你怎么来了”,但来都来了,问了也没意思。 “钟清华的铅球在下午。”严修站在两级台阶下面,与钟唯期高出个肩膀。 钟唯期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也没抬头看严修。 严修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眺望着操场上奔跑的学生。 “你中午有空吗?” 严修没有问为什么,他冷淡地回答:“中午的时候老师有聚餐。抽不开身。” 钟唯期的笑容没有减淡:“一中挺大的啊,要躲起来一会儿应该很容易。” 严修不置可否。钟唯期这才仰起头看向他:“二十分钟就够了,不要插进去。” 他有一副看上去非常纯良的面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哪个角度看上去最迷人。 严修盯着他秀气的唇角,过了一会儿才像回过神来一样,慢慢弯下腰,凑近钟唯期。 “滚。”他说。 钟唯期屏住呼吸,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严修低声问:“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钟唯期当然不会因此就羞愧万分夹着尾巴逃跑。他不是那种人。 他只是掸开爬上裤子的小爬虫,笑了笑:“你不要着急赶人。我就在这里。” 严修无可奈何。 “就你这种性格,我很奇怪高中的时候居然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当然也是夸张。但是严修就是想这么说,他已经明白什么话最伤人。 钟唯期没有说话,仍然维持着面孔上的笑容,只是他坐得更端正了。 严修摇了摇头,走开了。 这天晚上的时候他们还是做了。钟唯期趴在床上,背对着严修,进入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急切。 完事之后钟唯期并不怎么高兴:“我讨厌这种,看不到你的脸。” 严修却心满意足:“是吗?那我更讨厌二十分钟,不能插入。” 钟唯期像是有些惊奇一样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想在学校试一试。” 严修叹息一般:“我还是有基本的道德的。” 钟唯期笑了:“这和道德无关,和你想不想有关。” 严修认真思考了片刻,他温柔地回答钟唯期:“不想。” 钟唯期不信:“真的?” 严修半开玩笑:“废话,当然是真的了。只要想一想每天有多少学生要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窜来窜去,根本就不会有兴致。” 他像是陷入了自言自语一样:“……只有十几岁的高中生才会觉得在学校里做这种事很刺激。” 他刚刚做完,没有压力心情舒畅,对钟唯期的态度也无比温柔,揉着钟唯期柔软的头发低声问:“你怎么想的?” 钟唯期想到的是高中时候的运动会,那时候没有塑胶跑道,但十五中的操场仍然非常大。他总是能找到严修跑动的身影。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有一年运动会……” 严修慢慢坐起来,开始穿衣服。钟唯期立刻停了下来,严修向他露出温柔的,包含着歉意的微笑:“差不多应该走了。” 钟唯期已经明白,这是老师的职业病,严修问问题只是他想问,并没有指望听到什么答案,答案全部都在他的心中。 钟唯期换了个话题:“十一胖子要去他奶奶那里,你会过来吗?” 严修想了想:“再说吧。” 钟唯期又说:“或者我可以到你那里去。家里总是更舒服一点。” 这一次严修没有吭声。 十一的时候胖子去他奶奶那里住两天。走之前跟钟唯期吵翻了。 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钟唯期那天去看运动会的时候,叫了胖子“胖子”,被两个同学听到了,很快就跟着胖子胖子的叫了。 胖子十分郁闷:“你不是说不关心我的事吗,那还来看什么运动会。还故意当着别人的面叫我胖子!” 钟唯期就笑了:“你照照镜子去,自己身上肉多就别怪别人叫你胖子。你们班上恐怕就属你最胖,别人叫你胖子冤枉你吗?” 这就踩到了胖子的痛脚。 两个人吵到最后连死不死的话都出来了,闹得不欢而散。 不过钟唯期对胖子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吵得甚是爽快。胖子赌气说要留在奶奶那里,再也不跟钟唯期住了,钟唯期冷笑连连:“我巴不得。” 等胖子滚了,钟唯期短暂单身,头一件事就想着让严修过来。 严修在电话里推了。 “我要陪我们家老头去乡下老家看看。” 钟唯期不说对严修了如指掌,但基本信息是不会弄错的。 他笑了:“我都不知道你家在乡下还有亲戚,你父母不都是本地人吗。” 严修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说:“是我岳父。他这两年身体不好,想趁着还能走动回一趟老家。” 钟唯期忽然语塞。他一向伶牙俐齿,语塞这种情形真是少之又少。这时候对着严修不是没有话,还是怕一出口就说错。 他想说“你和你妻子感情真是好”,都死了三年了,还这样照顾她家人。 最后还是严修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严修挂断了电话,他的岳母给他端来了水果,和蔼道:“要是有人约你出去玩你就去嘛,放假陪着我们老两口多没意思。” 严修微笑着摇头:“平时就时间少,放假再不过来,更照顾不到了。” 自从三年前他的妻子事故去世后,岳父母一下子都崩溃了,多亏了有严修照顾才渐渐挺了过来。但女儿没能留下一个孩子始终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他岳母时常念叨起这一点,心里对严修的想法也很矛盾。她一面希望着严修永远记着自己的女儿,这样他们老两口的痛苦才算真正有人理解;一面又觉得严修还年轻,再婚和有个孩子会更幸福,她不应该阻止严修的继续过日子。 严修对老年人的念叨非常有耐心,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唯一使他可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的人已经不在了。那时候他是下定了所有的决心,付出了所有的勇气和热情,决定和妻子共度一生。 自从妻子死后,他就没打算再婚。对男人他也从来没有保持长久关系的兴趣。因为他已经没有那种心力再经历一次了。 钟唯期对他的迷恋他一目了然。 即便说那是“爱”,他也不会惊讶。 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享受,严修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有时候这种不点破也是对暗恋者的尊重。 钟唯期没了胖子这个负担,又没了严修这个盼头,假期突然有点空荡荡的,于是不得不干起了正事——他的抗癌大业。 他现在手上除了股票还有几套门面可以收租,生活费不用愁。原来的工作不做了,在医院治疗的时候认识了一批活跃的抗癌家属,钟唯期凭着年龄和人脉的优势,挂名做了一个抗癌协会的副会长。 但他对协会的活动不怎么热衷。十一的时候协会组织爬山旅行兼募捐活动,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时间空了出来,不去似乎也没什么事可做。 钟唯期加入这个协会不过大半年,每次参加活动总会发现多了一些新面孔,而一些老面孔又消失了。 他不去打听那些老面孔是痊愈了,还是临时有事来不了,还是永远来不了。这种事情打听多了只是自寻烦恼。 这次旅行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新人。比钟唯期还年轻得多,是一个刚刚工作没两年的大学生,血液病。 挺开朗爱说笑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大学生。 会长把大学生介绍给钟唯期的时候,小伙子的耳朵红了。钟唯期向他笑了笑。 晚上钟唯期就和大学生住同一间。大学生要是走在路上,根本入不了他的眼。非常普通的长相,一定要说有点的话,就是瘦和白,而且还是个处。 是个处这点让钟唯期有点可怜他。 洗完澡之后,钟唯期拿了副牌出来,叫大学生陪他玩。大学生只盯着牌,连正眼看钟唯期都不敢。 钟唯期就笑:“怎么这么不自在的样子?要是跟我住一间不舒服,我去跟别人换一换?” 他说着就作势要走。 大学生一把拽住他:“不是的!”他嗫嚅着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结结巴巴,眼睛里都要冒眼泪了。 钟唯期就顺着他的手腕摸上去,叹了口气:“以前也这么瘦?都一把骨头了。” 他难得这样温柔,吻了吻年轻男人的嘴唇,然后贴紧,将舌头伸了进去。感觉到对方的笨拙也没有嘲笑,非常耐心地用舌头一边嬉戏,一边教导。 这教学一样的□□似乎还是第一次。 温柔细致的接吻和爱抚之后,钟唯期将年轻人推在床上,用嘴为他解决了。因为是对方的第一次,钟唯期只做到这个为止。 他真是难得这样温柔,没占人便宜。 做完了之后年轻人真的哭了。 钟唯期有点惊奇:“你哭什么?” 年轻人哽咽着说:“你……因为是可怜我才跟我做的吗?” 钟唯期笑了,看来对方不算笨,他不讨厌聪明人,所以他要说实话。他摸着年轻人的头发:“是的。” 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让年轻人略有些失望,并没有使他更加悲痛。他渐渐止住了哭泣:“我……一直觉得这样不好……” 这样,大约指的是喜欢男人。 “也不敢出去玩。后来又觉得只要自己对得起良心就好……但还是要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后来……” 后来不用说了,当然是还没找到喜欢的人就生大病了。 “真是可怜又无聊的故事。”钟唯期发笑。 年轻人没有被轻视的感觉,他腼腆地笑了,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年长者身上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能力控制着他,放佛一直困扰着他的诸多约束都被卸去了。 “我没想到和刚认识的人也可以做得很舒服……”他小声说。 钟唯期什么也没说,回给他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年轻人又问:“我可以去看你吗?” 钟唯期关了灯,柔和地说:“不可以。” 假期最后一天钟唯期回了家,发现胖子已经回来了。这令他既松了口气,又感到无趣。 于是就给严修打了电话。 “我和别人做过了。” 严修似乎心情不坏,居然开起了玩笑:“那我该嫉妒吗?” 钟唯期也带上了笑意:“那倒不必。我只是为了安慰对方,就当做慈善的。”然后原原本本开始讲怎么认识,怎么爱抚…… 严修那边一言不发地挂断了。 第八章 钟唯期百无聊赖。 通常他是被想念的那一个,但这一次他变成了数日子的人。 严修没有联系他的—— 第一天。 第三天。 第九天。 钟唯期坐不住了,他拐弯抹角问胖子:“你们班上最近有什么事吗?” 胖子说:“没有。” 他又问:“你们班主任忙不忙?” 胖子说:“我哪知道,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这个和平时一样刺痛了钟唯期。 第二十天的时候,钟唯期终于忍不住主动打电话给严修。 “明晚有空吗?我有个朋友开了家新店,一起去坐坐?”钟唯期把邀请拿捏在“诚恳”和“轻佻”之间那个正正好的地方。 严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回答:“明晚不行,我约了人……” 钟唯期噢了一声,他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别人被他戏弄时候的感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轮回。 “明晚真不行,”严修的话还没完,“今晚可以吗?” 钟唯期无声地笑了,他愉快地说:“我等你。” 他们在朋友的新店只坐了半个小时,然后找个地方直奔主题。严修带他去了一处地点偏僻的老小区,没有电梯,十分破旧。 “这是你家?”钟唯期走在狭窄的楼道里,十分怀疑。 严修说:“不是,这是我租的地方。” 他用钥匙打开门,钟唯期一眼看到房间里的大床——房子老旧,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床崭新干净。 “还真是……”钟唯期发笑。这房子的功能一目了然。 他在这一室一厅的老屋里转了一下,严修已经打开了热水器。 他们一起冲了个澡。严修还是很沉默,但看到钟唯期手术的伤疤,他的动作变得轻柔。他们在狭窄的浴室里相拥着接吻。热水忽大忽小,钟唯期在水雾中看着严修,他垂着眼睛,嘴唇紧抿,双手向下抚摸。 他们在简陋的浴室里尽兴了一次,又去新床上滚了滚。 钟唯期到后半夜腰都要断了,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抱怨:“严老师,我不是十八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你悠着点。” 严修无奈:“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先把腿从我腰上拿下来吗?” 钟唯期仍保持原来的姿势:“这样睡舒服。” 严修已经戒烟很多年了,这时候居然烟瘾有点上来。他轻轻抚了抚钟唯期的脸,低声问:“你和之前那个生病的大学生还有联系么?” 钟唯期笑了起来:“我逗逗小孩而已。” 严修的神色柔和了些。 钟唯期心中慢慢升起一种不该有的期待,他说:“这么多天不联系,你是不是醋了?” 严修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希望床伴在外面乱来。” 钟唯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笑着问:“什么意思?” 严修按住他的手,说:“我们在一起互相解决需求,至少要对彼此的健康负责。如果你在外面还有其他性伴侣,我无法接受,也没有兴趣。” 钟唯期有些茫然,他没有指望严修此刻向他告白,一边操着他一边胡言乱语我爱你,严修不是那样的人。但严修明明白白说“互相解决需求”,这样的严修……只打算把他当炮友。 他还能求什么?他该大笑。过去他遇到那么多人,若是主动提出只谈身体,不谈感情。他会欣赏对方,觉得对方聪明理智不难缠。 但是道理到严修这里行不通。钟唯期笑不出来,他只是在努力维持嘴角的角度,他想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很难看。 “我明白了。”他干巴巴的说。他的腿离开了严修的身体。 严修看他这样,更想来一根烟了。 “怎么,是你先去‘逗逗’别的小男生的。倒好像我成了恶人。” 钟唯期不是爱跟自己较劲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想太多不应该。 他又凑上去吻了吻严修:“你不是恶人。是我不知好赖行了吧。” 严修用探询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好保证:“我以后不会在外面招惹人,只有你一个床伴。你如果不放心,我本来就会定期去医院做体检,你可以看我的体检报告。” 严修说:“那就好。” 钟唯期想想又高兴起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地方?我一点都不知道。” 严修说:“十一放假的时候。没仔细挑,地点价格合适就定了。” 钟唯期不傻,地点合适是因为这里偏僻,不容易被人撞见。价格合适的意思是便宜,毕竟只是为了干,不是真同居,没必要租太好的地方。 但这也足够了。足够了。 往好处想,至少这地方是为他准备的。 “如果我不再联系你,你怎么办?”若是换个人大概会这么问。但钟唯期不会问。 钟唯期缓缓舒了一口气。他躺在严修身边睡着了。 接下里的日子似乎进入了一个稳定的模式。他们很少在手机上闲聊,大部分的对话都是“今天有空吗”“出租屋见”“我吃了晚饭过去”“好”。 一周会见两到三次,周末必见面。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周六。 平安夜晚上,钟唯期特意修饰了一下,他最近养了些肉回来,自我感觉脸比之前好看多了,对着镜子美了半天。 胖子放学回来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手机,看钟唯期进进出出,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终于好奇问:“你要出门旅游吗?” 钟唯期盘算着这次要在出租屋住两夜。他含糊说:“算是吧。” 他和严修偶尔会在出租屋过夜,但不是情侣那种甜蜜温馨的过夜,而是因为时间太晚了,还是留下来睡个觉更方便。 在破旧的出租屋里住两夜肯定不是什么浪漫的过节方式,钟唯期只是觉得自己迫切需要这样。 胖子一听来了劲:“你出去玩几天?” 钟唯期一眼看穿了他:“我不在的时候,你随便吃什么玩什么。但是你敢把同学带回家来玩我就扒了你的皮。你下个月不要想有一分钱零花钱。” 胖子一下子泄了气。他哀叹了两句“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又躺在沙发上接着玩游戏了。 到了出租屋,严修帮着把硕大的行李箱提上楼,楼道狭窄,爬上四楼,严修忍不住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国旅游。” 钟唯期一瞬间心道,从他这头到严修心里难道不是隔山跨海? 他没想把这么酸的话说出口。 “说真的,哪天我们真可以出去玩一玩,”他微笑着说,“你假期又长,我嘛……这几年都得休息。” 严修只看了他一眼:“以后再说吧。” 老房子的旧空调,到了夜里最冷的时候温度上不去。钟唯期半夜时候觉得冷,他贴住身旁那个健康温暖的躯体。严修睡意正浓的时候感到有人在他身前磨蹭,他一把把人捞在怀里。 “你个疯子……”严修嘟哝,“快睡……” 钟唯期抱住他的胳膊,调整好了姿势,终于享受起这最可靠的热源。 第二天早晨钟唯期醒来的时候,严修已经买好了早饭,一堆包子油条和粥。 钟唯期裹着被子,看严修摆好早饭,突然笑了起来。 严修看向他:“难道还要我端到床上喂你吗?” 钟唯期说:“我是想到我大学时候的第一个男朋友了。” 严修对这些闲话并不感兴趣,但钟唯期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 “现在想想,那个男生真不错。会照顾我,一点不滑头,长得……还有点像你。但我嫌他没意思,大学毕业之后再没有联系过他。” 严修一边听钟唯期聒噪,一边慢条斯理吃早饭。他在网上也看过一些论坛,上面吹嘘艳遇的人太多。但他相信钟唯期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吹嘘。 因为他可以想象生大病之前钟唯期的样子,漂亮,骄纵,聪明还带点无所谓的狡诈,一看就欠操。就算生了病,其实还是差不多这样,没有多少收敛。 但真的如何,假的如何,都不会让他有波澜。 钟唯期得不到唯一观众的捧场,不再说话。他去行李箱中拿了一只盒子,走过去递给严修。 “圣诞快乐。” 严修没有打开,直接退还给他:“我没有准备礼物。” 钟唯期说:“你不先看看是什么吗?”他微笑着摇晃盒子,好像在诱人犯罪。 严修仍不动,钟唯期几乎要咬牙切齿,他自己撕开了包装。里面是一支手表,钟唯期早两周就挑好了,与他自己常戴的一款是同款。 冬日明亮的早晨,这支手表美得好像能融入阳光,不该陈列在这陋室中。 严修看到了,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更没道理收下了。” 钟唯期既失落,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他从前和小模特玩过,小模特上了一次床就嚷着爱上他了,要他买东西。钟唯期还记得自己捏捏模特的小脸,说:“宝贝,你说反了吧,你爱上我,该你给我买东西才对。” 当然,遇上真可心的,钟唯期还是会买些礼物的,只是这样贵重的手表是第一次。 严修却无动于衷。 即便只是两个人面对面,钟唯期还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不收这礼物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钟唯期含情脉脉看着严修,“你对我说一句好听的,情话,要听得我舒坦。” 严修放下手上的油条,看着钟唯期,说:“你最初爱的那个人并不是你最终爱的那个人。爱不是最终目标而是一个过程,借助这个过程,一个人想去了解另一个人。”* 他说完之后又拿起油条,安静咀嚼。 钟唯期有一秒钟停止呼吸,然后他回过神来:“等等,这好耳熟,是不是哪部小说里的名言?” 严修说:“是的。哪部小说自己查去。” 钟唯期已经满足,他微笑着收起手表,和严修一起吃早饭。 下午他们开车去郊区逛了一圈,去本城有名的人工湖看了过冬候鸟。回来之后又在出租屋里搞了一夜。 严修进入的时候,钟唯期还想着他背的那句话。 “……借住这个过程,一个人想去了解另一个人。” 钟唯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想要去了解另一个人。 第九章 钟唯期圣诞“度假”两天回来,到了家还晕晕乎乎的。他躺在沙发上休息,环视四周,看得出胖子绝对带过人到家里玩了。但是他现在心里想的全是别的事,更重大的事,更危险的事。他没心思把胖子拎出来骂一顿。胖子躲在房间里逃过一劫。 钟唯期终于意识到,他彻底沉沦了进去。 他从前一概不屑的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因为“爱”一个人患得患失,甚至智商下降。他从没想过自己除了肉体,还想要一个人的心。 他终于变成了自己最害怕的模样。 寒假开始之后,钟唯期一直在按捺自己不要联系严修太频繁。他们几乎仍和之前一样,保持一周两三次的见面频率。只是偶尔钟唯期会去严修常去的健身房。他做不了强度高的训练,在泳池里泡一泡,然后看严修锻炼。 胖子知道了他们是老同学,还不时约一起锻炼吃饭,寒假都不那么快活了,他很担心家长会和老师联手整死他。幸好春节快到了,胖子回去和奶奶过年了。 钟唯期终于邀严修去别墅过夜。 他计划度过美好舒适又激情的一夜。但一个电话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们洗过澡正在接吻,钟唯期的电话响起,他在迷迷糊糊间不小心接了起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钟会长吗?你好,我是小亮的妈妈……” 钟唯期想立刻挂断电话,严修按住了他,强迫他听电话。 电话是之前那个患血液病的大学生的母亲打来的。钟唯期根本不想理,但是对方一直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语气激动,说想见一见钟唯期。 电话结束后,钟唯期说:“我是不会去见她的。” 严修说:“你必须去见她。” 钟唯期说:“她儿子已经成年了!我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合法!” 严修不退让:“这不是合法不合法的问题。你难道不担心她找你是什么原因吗?或者你在挑逗一个绝症患者的时候应该考虑清楚责任。” 钟唯期大喊:“我也得了绝症!” 两个人都是一静。 钟唯期看着严修,说:“你呢?你对我考虑什么责任了吗?” 严修冷静地反问:“你需要吗?” 钟唯期笑了:“你真了解我。” 他第一次对严修丧失了兴致。 严修说:“如果你不敢一个人去,我会陪你去。” 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冷着脸,一言不发,像要赴死一样去见小亮的母亲。 然而小亮的母亲一见到钟唯期,立刻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她说了很多,说小亮诊治的过程,说孩子怎么情绪失落,丧失信心,又如何因为遇见钟会长振作起来。 “我太谢谢您了,这个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他从小就特别敏感,真的……”她擦着眼泪,“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下周他会做一个大手术,我想请你来,再给他打打气。” 钟唯期一开始还沉默,但他总算回过了神,给严修一个得意的神色。 严修没理他,只是温言安慰眼前的母亲。 他们是约在小亮家附近的一间咖啡店。之后小亮母亲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坐,小亮在家里。钟唯去小亮房间里和小亮单独聊了大概半个小时。 这时候小亮母亲一直对严修夸钟唯期:“钟会长太能干了。协会里他人缘特别好,这么好的人……” 她当然只以为严修是一个普通朋友。 从小亮家离开。严修送钟唯期回去,钟唯期没有再邀他留宿。 “你看,我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钟唯期说。 严修回答:“是的。” 钟唯期又说:“你不要总把我当恶人。” 严修说:“我没有。” 钟唯期憋着一口气,说:“无所谓了。” 他到底没有憋住:“我对你,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严修只是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一样。但钟唯期知道他听懂了。语文老师怎么可能不会做阅读理解。 严修只说:“春节我会很忙。我自己家,还有岳父岳母那边,都要照看。” 他对钟唯期挥挥手:“你多保重。” 他们没有依依不舍说再见,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第十章 严修陡然清静许多。 这段关系已经维持得比他想象得更长了。难道他还能指望更多,一起过年,成一家人么? 大年三十晚上,他和父母一起,和家中长辈亲戚一起过年。他的父母都是老师,家中亲眷不少都在教育口工作。大家一起吃饭,多的是议论各个学校和老师。 严修是备受长辈疼爱的那一个。在长辈看来严修什么都好,唯一遗憾的是婚姻不顺遂。 严修有时候觉得他对家族的感情很单薄,他对父亲母亲也像对老师那样。有时候他又觉得他再不能更像严家人了。 不管哪样,他都不愿意让家人失望。他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另一面生活。那种注定会被长辈鄙视的,放纵,随意,漫无目的,只是为了享受的生活。 他尽量不去想钟唯期这时候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或者在和什么人干。他们之间,没有承诺,没有约束,甚至连个正式的分手都没有。他像个混蛋一样滚了。 年夜饭之后,严修陪父亲下了一会儿棋。他的父亲问他,家庭婚姻方面有什么打算。 严修精神无法集中,他迟钝地说:“不知道,没什么打算。” 他母亲抱怨了两句,说之前刘主任给严修介绍过的几个女孩都挺好的。 严修父亲又问:“那工作呢?你大伯说局里有个位置,你要不要试试去?” 严修说:“我还在考虑。” 他的父亲把棋子放下了,说:“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我从没有看过你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严修说自己喝多了两杯,掩饰过去了。 年初四那天正好是情人节。严修从大半夜开始手机响个不停,收到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联络人太多,暗恋他的人也多,还有爱捣乱的学生。 严修都没细看。他只注意到钟唯期什么都没有发给他。 快开学的前一天,严修接到钟清华的电话。 他问班主任请假,开学报到可能会迟到。 严修问他出了什么事,怎么第一天就要请假。 钟清华说:“我没事,是我叔叔住院了。我得在医院陪他。” 严修问:“他怎么了?” 钟清华有些说不清楚:“他身体那样啊,医生的话不听,自己造的。” 严修挂了电话直奔医院。他赶得太急,去医院探病什么都没买,到了医院才匆忙在医院超市拿了两样东西。 双人间病房里只有钟唯期一个人躺着,正在输液。短短几周,严修看他之前养回来的肉已经掉下去了,脸色也不好,像受了折磨。 严修伸手抚了抚他额头上的乱发,低声唤他:“钟唯期。” 钟唯期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严修问他:“是什么情况?” 钟唯期说:“胖子没告诉你吗?” 严修说:“他没说明白。” 钟清华没说明白,他也没有勇气问明白。他不敢问是不是复发。 钟唯期说:“我的事,我自己顶着。” 严修抓着他的手,说:“你还记得吗,我们高中的时候,食堂要自己带饭去蒸。不少人都是带当前一天晚上的剩饭,条件好的,会带早上当天做的。” 钟唯期说:“你不就是……我记得你,你妈是老师,还每天早上给你做饭。” 严修说:“我也记得你。你经常带咸萝卜条。” 钟唯期笑了起来:“你记得我。” 严修点点头。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完全不记得钟唯期了,但人的大脑很奇妙。相处的时间越久,记忆回来得越多。 钟唯期说:“有一次,你给了我一块肉。我以为你那时候也喜欢我呢!” 严修也笑了,他抚着钟唯期的发顶,低声安慰他,要他好好养病。 他们正说着话,查房的医生进来了。医生一看见严修,立刻噼里啪啦数落开了:“住院你们家里大人要来啊,不能老让一个孩子来。你是他什么人?哥哥?” 严修没否认,问医生有什么要注意的。 医生说:“平时要注意。他有这个……病史的,更要注意了。暴饮暴食怎么行呢?虽然过年的时候因为暴饮暴食发病的人特别多,但是他这个情况,家里人一定要注意的。” 严修没听明白:“暴饮暴食?” 钟唯期往被子里缩了缩。 医生说:“他已经切除了一部分胃了,这个是最忌讳暴饮暴食的。” 她看向钟唯期,说:“你来告诉你哥哥,你入院的那天,吃了多少东西?” 钟唯期不吭声。医生代他说了:“他吃了一整只鸡,三十个饺子,两斤橘子,还有瓜子花生各种坚果。正常人都要撑坏了好吧。” 等医生离开,严修铁青着脸,捏着钟唯期的肩膀,说:“你想找死吗?” 钟唯期说:“我不想死,我就是想吃。” 严修被他搞糊涂了:“你想吃什么吃不到,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钟唯期突然说:“我这段时间没跟人上床。” 这话驴头不对马嘴,但严修听懂了。钟唯期想说,他的□□得不到满足,所以只能用食欲代偿。 他看着陷在病床里,穿着病号服的钟唯期,忽然失了语。 钟唯期几天后出院,严修抽空去接他。到了医院才发现钟唯期那个抗癌协会来了好几个人。严修觉得自己都快成这个协会的志愿者了。 回去路上,钟唯期问他:“春喜路的房子,你还租着吗?” 严修说:“房东问过我。我没续。” 他把车开得慢而平稳,有车子在后面狂按喇叭超车而过。严修低声骂了一句。 钟唯期恍若不闻,他只默默看着车窗外,过了一会儿才问:“那我们今后怎么办?” 严修没有回答他。 最终章 三月初的时候,严修班上出了一件事情,几个学生起了冲突,两个男生打了起来。 这在重点高中十分罕见,严修作为班主任,连着几天空闲时间都在处理这事情。 冲突的起因是蒋歆薇过生日,她邀请玩得好的同学一起聚会。这本是一件挺正常的事。但是因为小姑娘漂亮,几乎小半个班的男生都明恋暗恋她,所以她的交友关系在班上很受人瞩目。生日聚会这事情好几个男生想去。钟清华也想去,有个男生对钟清华保证说能带他一起去,结果钟清华说给蒋歆薇买了生日礼物,蒋歆薇一脸惊讶,钟清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两个男生吵起来,钟清华被讽刺又胖又丑,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钟清华骂对方又穷又抠,一次都没请过客。两个男生几句一吵火都上来了在教室里直接动了手。 不用一个下午,传得全校都知道了——高一有两个男生为班花打架了! 幸好当时很快有老师赶到现场,制止了他们,没有大伤。只是一个流鼻血,一个撞了块淤青。不过这已经足够严修忙了。先去校医那里看了,再找了家长一起去医院检查。 钟清华只有钟唯期过来,处理过程中,对方家长挺厉害,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来严老师和钟唯期是老同学好朋友,嚷嚷老师偏心,不公正。 钟唯期从来不是个吃素的,他的病人身份占据了天然的道德高地,再加上人脉也广。不怕和对方硬碰硬。 最终闹了有一周,严修才把这件事协调好了。他知道双方加上他自己,都已经对这件事情疲倦了,家长也怕学校给学生处分,最终先动手的钟清华没有给对方赔偿,但是当着家长的面给对方道歉。对方也揍得钟清华流鼻血了,买了一箱牛奶象征性补补营养。 钟唯期对这结果当然不满意。他一点好脸色不给严修,回头又把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胖子太丢他的脸了,打架先动手都打不赢。又骂胖子怎么那么呆,这样将来怎么谈恋爱?最后还是怪胖子胖,难怪没有女生喜欢他。 钟唯期正骂着,严修的电话打了过来。 严修开口第一句话:“你别骂钟清华。” 钟唯期不吭声。严修说:“你对他要有耐心,真想帮他就告诉他该怎么努力。一味骂他,只会让他更加自卑。” 这是教育工作者那一面的严修在对他说话。钟唯期说:“你怎么知道我会骂他?” 严修说:“你从我办公室走的时候,脸有多黑,你自己不知道?” 钟唯期笑了一声,他说:“现在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清清嗓子,敲了敲胖子的房间门说:“钟清华。” 房间门打开了,胖子不情不愿打开了一条缝。 钟唯期说:“我不相信我改造不好你!” 胖子说:“改造什么?” 钟唯期说:“你瘦个二十斤,就是型男。等你到了大学,我再教你几招,不要说班花了,校花你都能泡。那么什么蒋歆薇,你回头看看,只会觉得可笑。” 胖子深沉地说:“我只喜欢蒋歆薇。” 钟唯期简直要嗤之以鼻,他说:“她有什么好?除了长得漂亮。” 胖子回答:“因为她是我的初恋。” 钟唯期一怔,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钟清华,我一直以来觉得你除了姓钟,没有一点像我。现在我终于觉得你是我侄子,亲侄子。” 这天晚上,钟唯期又和严修见面了。他们去的是钟唯期的另一处房子。 近来他们不定时间,又像回到了刚开始那样,想见了就打个电话。 做的时候严修像是有些累。钟唯期不是不满足,只是觉得严修有些沉重。 完事之后,钟唯期问:“我还以为这破事结束了,你该轻松了。” 严修说:“你以为完了而已。对学生的影响还没完。” 他换了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些,说:“你搞不懂青春期的孩子……这个年龄的事情。” 在两个男生家长和解之后,蒋歆薇去他的办公室,对他说对不起。严修说她不用道歉,因为这事情不是她的错。 蒋歆薇看着他,说:“严老师,他们我谁都不喜欢。我喜欢你。” 严修立刻起身,打开办公室门,然后淡定地说:“我很高兴你喜欢我这个老师,被学生喜欢是一个老师最大的骄傲了。” 他没给蒋歆薇任何机会,很快离开办公室回家了。 端午放假时候,十五中的老同学办了同窗会。从前严修很少去,他错过很多年同窗会了。钟唯期更是从高中毕业后一次都没去过。 严修本来不想去的,但钟唯期想去。 “我们一起去吧,找找当年的感觉。”他兴致勃勃。 严修说:“我们又不是老夫老妻,找什么感觉?” 他们不好定义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长期床伴?情侣?似乎都说不清。但钟唯期坚持想去,严修也就随了他。 二十多个老同学一起吃了饭,看到严修和钟唯期一起来,有女同学笑着说:“这不是班长和学委吗!你们又凑在一起了。” 严修不可置信,看着钟唯期,问:“我们是班长和学委吗?” 钟唯期哈哈大笑起来,他第一次这样大笑,好像看个傻子一样。 “严老师,你到底遗失了多少记忆啊!” 大家说起了许多旧事。钟唯期一直微笑听着,有男同学来给他敬酒,他会说自己的病,众人一阵唏嘘,说班上已经走了两个同学了,要钟唯期多保重。也有女同学悄悄告诉严修,当初班上有多少女生都喜欢他们两个,但他们两个人都是一心学习,不谈恋爱。 吃过了饭,大家去十五中逛了逛。 十五中虽然并给了别的学校,但老校区那块地方还在。旧校舍基本拆完了,只留了两栋老楼,正巧是当初他们用过的教学楼,墙壁爬山虎密密麻麻,柔软厚实得如同动物的皮毛。 “真有意思,”钟唯期说,“我毕业的时候,曾经发誓,我再也不会回来。结果人一病,只能回来,虽然连亲人都没几个了。” 严修与他一起顺着操场走过,走到破旧的篮球场边。不知不觉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僻静处说话。 他说:“你很不甘吧。” 钟唯期说:“你知道什么是不甘?我睡过一个钻石级别的人物,我以为他很喜欢我。结果人家把我甩了,转头找了个明星,还把他捧得红得发紫。这个,叫不甘。” 严修好笑:“那怎么办呢。我所能赠给你的最宝贵的,只有青春回忆。结果我这个糊涂人,陈年旧事已经忘了太多。” 钟唯期不说话了。他想说,你可以给我将来的陪伴。 但他没有勇气开口。他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承诺。 严修忽然说:“放假前,我和校长说了辞职的事情。” 钟唯期没想到。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严修说:“我考虑这件事情有两年了。辞职了之后自由些。” 钟唯期像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说:“自由什么?” 严修说:“各方面。” 他板着脸,不再说话。 钟唯期默默回味这句话,他又不敢期望太多。 尾声 严修辞职之后自己做了教育机构。初始创业十分忙碌,但他仍保持一周要与钟唯期见两三次面的频率,说得不多,做得多。 创业周年酒会上,严修要钟唯期也来。酒会结束后,严修带钟唯期去了他的新家。 半夜时候,钟唯期忽然说:“严修,你其实很喜欢我吧?” 严修喝了酒,但没到醉的程度,他说:“你做梦了?” 钟唯期说:“你不承认,你吊着我,是怕我一旦觉得征服了你,就对你失去了兴趣。是不是?” 严修冷笑一声:“你觉得是就是吧。” 钟唯期被他这一声冷笑又寒到了,他不敢说话不敢动了。 过了片刻,严修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我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