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音缱绻悠长,不断回放着我那天真却不可抑止的初恋。 那琴音曲折跌宕,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们相约到地久天长的友情。 而那琴音,却在某一天,突然戛然而止了。 我却完全来不及防备。 ——午夜妖妖 (1) "小姐!小姐!" 门外响起急促又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这已经是蒙阿姨今天早上第三次在我门外催我了。 我没有回答她,仍然专注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乌黑顺滑的长发、精致考究的校服、纤瘦适中的身材、大眼睛流露出懵懂的神色。我扬了扬嘴角,镜子里面那个女孩露出了甜美可人的微笑。如果说这世上人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或者都是披着狼皮的羊,那不管我自己是披的羊皮还是狼皮,虽然算不上特喜欢,但是至少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再不出门你就要迟到了!"蒙阿姨的声音里已经有无法掩饰的焦急,我知道如果再不做出回应,她非得急得一蹦蹦到天花板上去。 "嗯,就来了!" 急促的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门外这才恢复了安静。 拉开门前,我随手拿起首饰盒里那支浅紫色发夹,把已经遮到眼睛的刘海别上了额头。 说不定,今天我就会有站出去的勇气——虽然每天我都会这么想,虽然我所想的从来没有实现过,可谁又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就像我刚迈出房门,蒙阿姨正欲再次敲门的手指就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我的额头。我没来得及躲,愣在原地。她也吓得几乎跳着后退了一大步。直到额头上的疼提醒,我才从"事故"中缓过神来。正欲发作,但看到蒙阿姨呆呆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扑哧"一下,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姨,您是瞅准时机下的手吧?"虽然我的语气有些小小抱怨,可是不得不承认,我笑着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总是有那么点像在撒娇。 这个可怜的女人显然是被吓到了,听到我说话,才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急忙跑进了厨房。片刻,一张冰毛巾就敷到了我的额头上。 她一边帮我按着毛巾,一边慌张地说着:"对不起,小姐。" "没事儿。" 我伸出爪子一挥,作超然状。蒙阿姨却依然小心翼翼,一改平日唠叨的恶习,安安静静地把我送到门口。 别看我平时一副乖乖女娇柔软弱的样子,可和我相处了一年多的蒙阿姨应该是最清楚状况的人。每当我发急冲她叫嚷的时候,她就会喃喃地自言自语:"兔子也有咬人的时候。"虽然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是兔子,而是老虎,可顾忌到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即使有时候忍无可忍,脾气照发,但最终还是没忍心把这话说出口去。 不过最近我心情大好,这种小事自然就不那么计较了。 大门口,阿文已经打开了车门,蒙阿姨把我的午饭便当递给他。我坚持把毛巾塞回她的手里,然后迅速缩到了车子的后排座位上。阿文发动了油门,大奔就带着我们迅速而平稳地向我的学校驶去。 这就是现在与我每日生活息息相关的两个人。蒙阿姨是我的保姆,是个喜欢碎碎念的中年妇女;阿文是我的司机,不爱说话,但车技一流。虽然我独自一人搬到了这所公寓,但我还是拗不过我那伟大的父母,蒙阿姨和阿文的照顾是他们对我的坚持——虽然,就算我住在我家那豪华的别墅,一年半载也难得见上他们一面。 "小姐,还有5分钟。" 阿文的语气平静得就像报时机器人,他已经把车平稳地停到了学校门外的停车场。市里所有的名门望族的子弟都在这所叫做"明耀"的贵族中学读书。当然,我也不会例外。 我冲阿文笑了笑,一年多过去了,虽然我坚持想用微笑感化"石头",可他的面部表情却依然没有变化:"下午再见,小姐。" 酷!就因为这一点,相比小事急躁、大事抓瞎的蒙阿姨,我更欣赏他。 (2) 走进教室,我才刚一坐下,预备铃就一刻都不耽搁地响了起来。后排的Cici掐着时间点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要去法国留学的人就是幸福啊,早自习都可以省了!" 我转头冲她一笑:"大小姐,要是您愿意,法国算什么,火星也早去了吧?" 一点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Cici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啊?我家哪有你家实力雄厚!"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对于我的"恭维",她已经流露出十分的得意来。 "哪有哪有!" 我不得不"谦虚"地接上她的话茬,但脸上的笑容有些抽搐——这傻孩子,好话坏话都分不清,怎么就这么"天真无牙"? 转过头来,班主任也走进了教室,脸上挂着难得的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笑。我心里正猜疑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就发现跟着班主任进来的,还有一个短头发女孩。 "各位同学,这是一年级的晓芮,她已经经过了校方的测验,现在正式跳级到我们班,大家一起欢迎她!" 教室里瞬间一片哗然,掌声稀稀落落。班主任的喜悦谜底揭晓了,好学生嘛,哪个老师不爱呢?除了哗然,男生们的呼哨声十分响亮,这倒猜都不用猜,漂亮的女孩,哪个男生又不喜欢呢? 说漂亮是真漂亮。我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着这个叫做晓芮的女孩。她的皮肤洁白细滑,脸上有两朵微微的红晕,浓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头齐耳短发可爱地膨松着。虽然个子看起来小小的,但和那脸蛋配合起来就叫相得益彰,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中国娃娃。 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可爱的女孩也漂亮,但漂亮的女孩不一定可爱。 我看得愣了神,直到她羞怯地笑了一下,冲着大家微微鞠了一躬:"大家好,希望能和大家做朋友。" 这一次,掌声噼噼啪啪很是热烈。看得出,我们班的男生们的确有些兴奋。也难怪,这个晓芮长相很动人、声音很甜美、笑容很纯真,让女生看了也忍不住喜欢。 但是说不出为什么,我却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好感。可老天作证,我并不是嫉妒她,就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或许,我骨子里的那些偏执又产生了效用——看起来太完美的东西,很可能才是最丑恶的。而且,一个能从高一跳级到高二的优等生,对我来说,那只是和Cici不同种类的另一款怪物罢了。 但是接下来,班主任毫不犹豫地安排这个新"怪物"坐到了我的旁边。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那就是——晕。 可是不管怎样,这个叫做晓芮的女孩就这么成为了我的同桌,但是除了她刚坐下时礼貌的招呼,整个一上午,我们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上课的时候,她总是认真地记着笔记。下课短暂的10分钟时间,她除了整理笔记,还要拿出下堂课的资料提前预习——看到这些,我就更加确定了我们不是同一国的人,甚至可能还不是一个星球的人。 可是,她的安静比起Cici的聒噪和八卦来,还是要好很多。而且看起来,她也应该比Cici聪明。别说跳级了,那家伙能不留级就不错了。 (3) 下午第一堂课铃响,班主任再次准时出现。原本喧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不管是真是假,大家纷纷拿出课本和资料看起来。这所谓的第一堂课其实真有些变态,比正常上课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美其名曰:为的就是能让大家多点时间看书。 我倒是觉得这半个小时完全消耗了大家上正课的精力,整个就是得不偿失。 "高二也不用这样吧?虽然考学临近,但连我们中午的时间也扼杀,似乎有些太过残忍。"Cici这时候总是忍不住抱怨。 虽然我不在这被扼杀的范围之内,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小小附和了一下。然后,我就和往常一样抓起包,站了起来。 一旁的晓芮对我的动作有些吃惊,睁着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笑着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乖乖,让我出去,我要上法语课去。" 她恍然大悟一般迅速站了起来,让出我可以走过的一个通道。 班主任看着我会心地笑,我向他微微一鞠躬,再转头来冲着我的新同桌挥了挥手,然后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说实话,班主任矫情的笑脸每次都让我寒到发颤。 昂首挺胸走出教学楼后,我收敛了自己的神情。随即一个拐弯,我便往校园深处走去。校史展示楼就矗立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是的,法语课只是一个谎言,最近我的下午时光都在那栋金光灿灿的大楼的屋顶上度过。这地方是个天堂,除了接见重要人物,楼下的大门都不会打开,自然更没有人会发现我待在这里。 而我能发现这个天堂,则完全是因为"小提琴"。 也因为"小提琴",对我来说,这里比天堂还要天堂——我知道,打从看到"小提琴"第一眼起,我便已经不可自拔。 这是件听起来有些要命的事情,可是爱情还是就这么忽然间砸中了我。这一切就像牛顿坐在苹果树下,永远不知道会有苹果掉下来正中他的脑袋;就像我们走在大马路上,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角会遇到些什么一样。 (4) 一个月前的那天就是这样。我不过是在校园的偏僻处溜达,却忽然听到了隐约的音乐声。那声音轻微又遥远地响着,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不由得循着它来到了校史展示楼的屋顶。 没有想到,原来学校里还有个如此美妙的"世外桃源"。而让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校史展示楼的屋顶竟然和隔壁平民学校的旧图书馆屋顶紧紧相邻,而那声音的来源就在那边的屋顶。那里站着一个长得美丽绝伦的男生。 是的,美丽绝伦。 他的五官精致得像个稀世美人,但脸部轮廓却像北欧神话人物一般棱角分明。二者加在一起,感觉有些矛盾,却又仿佛更加地激发了他的俊美。 我很快闪身躲到了一个他看不到我的地方,但是我却能探出身子很容易地看到他。 凭良心讲,大部分时间,我喜欢欣赏美女,看帅哥不是我的爱好。不是我的性取向有问题,而是我素来觉得所谓帅哥大多是绣花枕头,仗着自己的精美皮囊就以为天下无敌。可看到这个男生的样子,我竟然全然忘记了我来到这里的原因。片刻之后,我才忽然明白了他与众不同的原因。他正在拉琴,拉小提琴,而且,他拉琴的样子显得特有内涵。 那欢快的乐曲里流淌着让人愉悦的浪漫情绪,但是当曲子接近尾声,却又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痛浮现。那感觉仿佛一下让人从幸福的云端跌入沉痛的谷底,有一种渗入骨子里的痛感。 那个男生的眼睛始终微微闭着,身体随着乐曲缓缓摆动。原本如此矫揉造作的场景,但因为那天使般的面容和天籁般的琴音,一切变得犹如梦幻仙境。 拉完曲子后,他就坐在对面,一支连一支地抽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纤细的指尖中穿过,袅袅地蔓延在空中,似乎在继续那乐曲的情绪。 拉琴时,他的面容恬静。 可抽烟时,他的神色凝重。 或许就在那么一瞬,他的样子和他的琴音轻易捕获了我原本骄傲执拗的心。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从那天起,我就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可以叫他"小提琴"。也是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准时来到这里等着他出现,然后依然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他,听他拉琴。 虽然很多次我都命令自己鼓起勇气走出去,可是事实证明,在关键时候,我平日里张牙舞爪般的活泼相也只是纸老虎而已。 但是今天早上,我对着镜子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走出去! 于是,为了实现我对自己的这个"诺言",我比平常更早地到了屋顶。等待有些枯燥,有些难熬,却又让人充盈着期待的快乐。 天蓝如洗,流云若止。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出离常人的浪漫。这让我有些微微得意,随即也有些微微心跳。 "小提琴",是不是还有别人也为你如此心跳过?可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如此过。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对什么都是波澜不惊。 但是任凭我左等右等,"小提琴"始终没有出现。通常,他每天下午第一节课就会来到这里,可第一节课已经下课了,我还是没能看见他。 我的心情从难耐的兴奋变成了焦躁不安。几乎就在一瞬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现在就要去隔壁学校找到他! 是的,我忽然发疯一样想要找到他。 后来,我也想过很多次,或许那天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如果没有"小提琴"的突然失踪,我也不会鬼使神差地去隔壁学校找他。而如果我没有冲动地跑过去,我就不会遇到美拉。而更重要的是,我不会还未爱上,便感受到爱情的残酷。 可是一旦我的脾气倔起来,一千个平和的自己也拉不回一个激动的我。 (5) 进到隔壁学校很容易,和明耀的"守卫森严"不同,他们的门卫就是摆设。顾不上大家看到我的校服后纷纷侧目的表情,我径直走向了那座破旧的图书馆。我想那时的我的确有些疯狂,而这疯狂也导致了我在短时间内的神志不清。 站在图书馆楼下,我的脑子一团混乱。我一边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去看看,一边左顾右盼地找寻着那栋破楼内可以通到屋顶的入口。或许也是因为当时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栋楼上,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围上来的那些人。直到她们已经把我困在了中间,我才被那阵势惊得清醒了过来。 看来,今天我真是犯了傻。 想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也几乎在同时,人群中间一个穿针织连衣裙的高个子女生走向了我。她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头,表情就像在戏耍一只走丢的宠物犬。 "明耀的小富婆怎么到我们这里来视察了呀?" 穿着高跟鞋的她比我高出大半个头,卷曲的头发是深棕色的,挑染了妩媚的桃红。虽然穿着廉价的路边摊衣服,但她的神色却十分傲气。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可直觉已经告诉了我她是谁。美拉实在太过有名,哪怕是向来高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明耀学生也都知道她。我知道,她不仅是这帮人的大姐大,还是这个学校最美艳的校花。 所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这时候,我只能选择沉默。 见我几乎没有反应,美拉似乎对我也产生了兴趣,一抹浅笑升上了她的嘴角。夏末秋初照理还算不上冷,我却忍不住从内心里打了个寒战。我看不出美拉笑里的意味,她身边的喽啰们却开始议论纷纷,发出了轻微的嘘声。然后,几乎还没等我回过神,一个爆炸头的女生便走上前来,一把夺走了我的领花。 这回,我终于有了按捺不住的怒气。对于美拉我还有些顾忌,可一个小喽啰也是如此放肆,真是让我忍无可忍。 "还我!" 这句话出口之后,美拉的神色一下子变了,笑容从她的嘴角消失。当我企图把领花夺回的时候,她忽然伸出胳膊一挡,我竟然顺势就跌坐在地上。 "那还由得你吗?"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美拉的话音刚落,小喽啰们便一哄而上把我紧紧围住。她们的爪子在我的头发上乱抓,她们的指甲快要陷进我的ròu里。我挣扎着叫嚷着,可是现在的我就是她们玩弄于股掌的小蚂蚁一只,哪里管我做何反应。 (6) 我终于声嘶力竭,不再叫嚷,开始保持沉默,此时我深刻地明白到,如果没能在恰当的时机"识时务",冲动的后果也就只能自己尝。我低下了头,保护着自己的脸,不是爱美爱到不要命,而是不想伤痕出现在脸上,否则无论是蒙阿姨、阿文、班主任,甚至还有好管闲事的Cici,我都没法交代。 直到,我从那些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腿fèng间,看到了急匆匆走过来的"小提琴"。一切都像一场梦,那或许是某个MV的场景,又或许是某个电影的桥段。纵然我成了没有南瓜车和精致礼服的灰姑娘,但我想我的"王子"还是出现了。 身上的那些疼痛瞬间就被我忽视了。看着"小提琴"疾步走到了美拉的身边,我甚至忘记了继续反抗。 我的脸上开出一朵浅浅微笑的花。童话里说,每当王子出现,一切的折磨都将结束。 可是很快,我脸上的那朵小花凋谢了,而美拉的笑脸却开始肆虐地绽放。 她扔掉了我的领花,然后一脸亲昵地迎着"小提琴"走了过去。她的身体几乎挂到了"小提琴"的胳膊上,语气也由刚才的霸道专横变得娇嗔甜腻起来。 "陆航,我等你好久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对着美拉说话的声音,就像他的琴音般悦耳动听。 原来,"小提琴"叫陆航。 原来,他竟然是美拉的"王子"。 我呆呆地看着那两个人,小喽啰们也都停下了攻击。 我终于可以站起来了。我很想对"小提琴"说点什么,是的,我原本是要对他说点什么的,可是,我的嘴巴只是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可笑极了,于是才让美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小丫头片子,你还想趁机溜掉吗?"说着,她便伸出巴掌往我的脸上扇了过来。 就在那么一瞬间,屋顶上的那支小提琴曲在我的耳边流淌了起来,什么叫从希望到绝望,这下我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个巴掌对于刚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我根本算不了什么。我甚至还有些希望自己就这么被一掌拍醒。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梦,而且那个巴掌最终也没有落到我的脸上。 我似乎等了太久,于是睁开了眼睛。"小提琴",不,是陆航,他正拉着美拉高扬起来的胳膊。 "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和她较劲有意思吗?" 美拉讪讪地收回了手,我则呆在原地。 "走吧,不是要看电影吗?"陆航继续说。 美拉的头点得十分满足。而在我的眼里,她的满足却像针芒一样,直接刺进了我的眼睛、我的心。 (7) 我的脑子懵了,完全懵了。我向来觉得自己刚强坚毅,一切的脆弱状也不过是我用来博取同情和喜爱的工具。可是我错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坚强对谁来说都只是安抚自己的一层战衣,一旦遭遇了真正的战争,才会发现这战衣不过是薄纸一张。 我不是想要来表白的吗?这都是怎么了? 我不是满怀喜悦来的吗?可是我的心怎么痛成了这样?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离了那里,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我给阿文打了电话,又倒掉了蒙阿姨每天下班前为我准备好的晚餐。我打开了电脑,我需要找到一个人。我想起了我唯一的博友,也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果果无花。 果果无花,你告诉我,这难道就是爱情吗? 我知道,她白天一般都不会在线,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在她空间的留言处重复敲打着这行字。 我盯着电脑,等待着。即使知道果果无花不会在这时候上线,可我还是执著地等待着。直到我的心跳越来越强,直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了键盘上。 或许,只有我自己知道,一直以来,那个笑脸盈盈、欢声笑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在博客上有个低迷的名字:午夜妖妖。它不像我,但却是内心的我。我从来不做链接,也不喜欢访问别人。我只是喜欢在博客上写乱七八糟的文字。它们很不现实,但却十分真实。 果果无花在某一天偶然来到了我的空间,她曾经在我的一篇有些无病呻吟的文章下留过一行字—— 纵然人生道路如此曲折,但生命总会找到一个出口。 我很喜欢。 有时候,喜欢和欣赏一个人或许并不需要理由,而只是需要一种感觉。果果无花就是让我很有感觉的那个人。她总是可以一针见血地给我分析出事情的本质。现实或许有时候有些血淋淋的残酷,但是也只有如此,我才能获得安慰和力量。 于是,我有些固执地坚持认为:这世上只有果果无花能看到我的内心、懂得我的内心。于是,我把果果无花当作我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当然,关于每天偷看"小提琴"的这个秘密,也只有我这个虚无的好朋友能和我一起分享。 而今天,我全部的脆弱,也只能在果果无花的"面前"显露。 现在,我是如此地需要她的出现。 (8) 终于,当果果无花的留言条显示的已经全部是我同样的问句时,我放弃了等待。 如果没有人伸手,我也要自己站起来。从小到大,我总是能在难得的脆弱中寻找到更加坚强的力量。而且我总是相信,脆弱这玩意,也只是一种时效性武器,一旦时间过去,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想到这里,我很快擦掉了眼泪,并暗自在内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然后便点开了我的游戏,奔跑在艾泽拉斯广袤的大地上。 游戏里有幽暗的森林,有明媚的湖泊,有冷清孤寂的边陲小镇,也有热闹喧哗的主城大厅……游戏里有着一切,唯独没有恼人的所谓爱情。 我拼命杀怪,虽然脑袋渐渐疼得不像样子,心却渐渐平静。 不知不觉,窗外天已经大亮,我依然没有起身。我不知道蒙阿姨是什么时候来的,直到她在门外敲着我的门。 "小姐!起c黄了!吃早餐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急促,哪怕是周末也不例外。 我急忙关低了电脑的音量,朝门口喊道:"我再睡会,你放着吧!"我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干涩难听,不过却很适合用来伪装。 听到蒙阿姨离开了门口,我便又继续开始游戏,再努力一点点,我就可以再升一级。 游戏永远也没有现实那般复杂,只要付出,它就会给你回报。 但是,今天蒙阿姨似乎一点也不愿意让我消停。没过多久,她又来敲了我的门。 "小姐,新来的钟点工到了,你要见见吗?" "我不要见什么钟点工,拜托,让我安静。" 我含混不清的回答里已经有了些微的怒气。直到门外再次恢复了平静,我站起身来,想找点水喝。 但是就在我刚站起来的那一瞬,胃部忽然一阵剧痛,额头也开始细细密密冒出了冷汗。什么都还来不及,我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天杀的,我那见鬼的低血糖又犯了。 (9)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到了我柔软的大c黄上。没有睁开眼,我已经感觉有冰凉液体汩汩地从我的右手背流进了身体。 其实,我是不想睁开眼。 但是,我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轻轻叫我的名字。循着那声音,我缓缓抬起了自己沉重的眼皮。一丝强光循着我眯fèng的眼皮间透进我的眼内,没想到,微微眩晕之后,我竟然看到了我那个甜美的同桌——晓芮。 这么快,我昏倒的事情就传到了学校? 我有些迷糊,脑子继续痛着,可我还是"理智"地支起了身子,花了很大的力气挤出了一个笑容。 "晓芮,谢谢你代表大家来看我。" 晓芮的样子有点尴尬:"呃……其实……不是……" 看到我醒来的蒙阿姨似乎很是喜出望外,还没等晓芮说完话,她已经开始激动了起来:"醒了醒了!小姐,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晓芮发现了你……" 什么叫晓芮发现了我? 难道她在我昏迷前就到了我家?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班主任、没有其他人,只有焦急的蒙阿姨和神色局促的晓芮。 "你……" 没等晓芮回答,蒙阿姨就再次抢过了话头。这个急脾气的大妈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哭腔:"小姐,是晓芮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你晕倒了。要不是她,我真不敢想象……" 我则一直盯着晓芮,她被我盯得低下了头,声音很轻地说:"你好些了吗?蒙阿姨带我来的时候,你没有开门,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家的小姐。" 我这才想起来,那么这么说,晓芮就是我家新来的钟点工? 蒙阿姨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继续着:"小姐,要不是晓芮打电话找来医生,又一直在这里照顾你,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蒙阿姨攻势猛烈的表扬下,晓芮显得更加局促了。她连连说着"没什么、没什么",可蒙阿姨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更加糊涂了。我们学校原本全是富家子弟,难道还会有人如此无聊出来体验生活?可是,脱下明耀校服的晓芮又实在不太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她穿着隔壁平民学校女孩子几乎人手一件的浅蓝色横条毛衣,搭配了一条最普通的牛仔裤。 我的内心充满了好奇,可现在却也没有力气和心思询问。很快她们的声音和模样就变得模糊了,我往下缩了缩身子。晓芮很快发现了我的动作,伸手来帮我掖了掖被子。 闭上眼睛前,我看到了晓芮眼神中的关切,忽然感觉很窝心,也很踏实。 那时候晓芮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天使,还像……我那成天忙碌着,而且已经几乎大半年没有回家的妈妈。 (10) 第二天清晨,当我再睁眼的时候,蒙阿姨倒在我房间的沙发上睡得很是香甜。看来为了照看我,她昨夜都没有顾上回家。 我忽然有些愧疚地心痛起来,于是下c黄把被子给她盖上。 就在那么一瞬,我忽然想起了晓芮。昨天她不是还在这里吗?她好像是我家新来的钟点工? 我疑惑着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正想着,门铃就响了。为了不让蒙阿姨被吵醒,我快速跑到门边,几乎是用扯的动作迅速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晓芮,看到开门的是我,她似乎有些惊讶,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了起来。 "我知道来得太早了,可是我昨晚一直在担心你,今天一早我就醒了,然后就怎么都睡不着……" 我偏着头听她说着,她惊慌的样子实在可爱。我感觉自己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忽然一动,看来美好的也不一定丑恶。我很想对她说没关系,可想着自己曾经对她的判定,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话来,于是就微笑着摇了摇头。 晓芮的脸上泛起一朵红晕。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醒了你?" "没有……"这话刚出口,蒙阿姨就从我的房间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看到我站在门口,她的样子有些慌乱。 "小姐,你已经起来了?你应该再多休息一下的!" 我急忙冲她笑了笑,又摆了摆手,示意我已经没事。这时,她才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晓芮。 看到晓芮,蒙阿姨热情地直接跑到门口,把她带了进来。看来,通过昨天一天的接触,蒙阿姨和晓芮已经十分熟络。 她牵着晓芮的手,笑着对她说:"小姐昨天可真多亏了你,今天你还这么早就来看她,平时很少会有同龄人来找小姐玩,你陪陪她吧!" 晓芮很乖巧地冲蒙阿姨点了点头,这次反而是我陷入了尴尬。 干吗把我说得跟个另类分子一样? 看着蒙阿姨欢欣地看着我们走进厨房,我心里有些无奈:要是她能不这么啰唆,这么多话,或许我还会更容易喜欢上她。 (11) 吃着蒙阿姨给我们烤的面包,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和晓芮之间的沉默。 "你……怎么会……" 晓芮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我知道这个故事一定会有些不寻常。晓芮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放下了手里几乎没动的面包,眼睛看着窗外,开始娓娓道来。 故事似乎很简单,但我却听得入了神。 原来,晓芮的家庭并不宽裕,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可是相依为命的哥哥却不忍心看她吃苦,于是拼命打工供她上贵族学校。因为不愿意让哥哥一个人辛苦,她每天放学后都要赶着去做家教或者其他的活,然后再在周末去别人家当钟点工。 但是没有想到,这次她竟然来到了我家。而在上班的第一天,就看到我晕倒在房间里…… 讲到这里,晓芮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喃喃自语般,轻轻说了句:"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给你讲这些……" 她的神色很平静,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眼里有些浅浅的泪光在闪烁。我承认,除了惊讶,那一刻我真的开始嫉妒晓芮。她的生活或许是苦涩艰难的,可在我看来却有些五彩斑斓的颜色。 我有些失神。晓芮转回了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些,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变得有些沉重。晓芮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其实有着那样的坚毅和倔强。可我呢,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却一个不小心就被最柔软的感情轻易打倒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和晓芮之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晓芮的出现和她的故事似乎是命运对我刻意的安排。我忽然觉得她就是我许多梦想的一个现实版本。虽然这个梦想就站在我的面前,却让我永远无法企及。和对果果无花的感觉不一样,我对晓芮的好感,竟然是从一种朦胧的崇拜开始。或许,这也是一种友情的萌芽方式吧。 我没有和晓芮说这些,但却似乎在心里默默认定了她。我拖着她一直聊天,完全是一副被蒙阿姨说中的样子:"晓芮,你多陪陪我,平时都没有人和我一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叫一个"贱"。 (12) 直到傍晚,要不是晓芮说还要打工,我还真不愿放她走。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却在这时出现了,用一个成语来说,那叫"接踵而至"。 丁诺的登场在我看来有些过于隆重,可这就是他的风格。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但手里却捧着一大束似乎还凝着露珠的白玫瑰。 对了,和晓芮一样,我也有哥哥。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但大我3岁的丁诺却是我唯一的哥哥。看得出,丁诺是在得知我昏倒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要不他现在应该在上海某知名高校进修着他那高深的课程。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啊?"一进门,丁诺就毫不客气地谴责我起来。 "哥哥,我又没让你cao心来着!"我反驳着他的"责备",心里却感觉很温暖。 但是看着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赞同我的回答。 为了迅速安抚他焦灼的神情,我蹦着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白玫瑰。不愧是资深富家公子啊,连这种高品质白玫瑰买起来也毫不手软。我用两只胳膊抱着它们,可是还是那么死沉。 看着我费劲的样子,丁诺又从我手里把花束接了过去,麻利地放到了桌上。 "你看你连束花都抱不住,怎么能让人不cao心啊?" 我笑了,有人关爱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哥哥,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吗?放心吧。" 为了证明,我还特意又在他面前蹦了几下。 但丁诺似乎依然很紧张,急忙拉着我坐到沙发上。然后,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忽然抱住了我,语气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情绪。 "你怎么、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 我刻意忽略了丁诺语气中的心痛,但是我没法忽略他正抱着我,我想挣扎,可挣扎不开。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我已经感觉到了氛围的奇怪。 其实,我早已经隐约感觉到,虽然从小到大我都把丁诺当作哥哥,可是他却并不这么认为。或许对一般的女孩子来说,丁诺真的是个很完美的白马王子,家境殷实,相貌俊秀,还有着天才一般的头脑,而我,却一直只希望他是我的哥哥。 今天的状况看起来有些糟糕,丁诺的拥抱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不得不叫嚷了起来:"哥哥,你让我没法透气了!" 终于,他放开了我,脸色有些窘迫,其实,或许我更加窘迫。 这样的气氛实在不能再延续下去,于是我努力重新笑了起来,笑着的时候,我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像是在撒娇。 "哥哥,我很累,我想休息,你也回去休息,好吗?" 丁诺拍了拍我的头,露出了一丝微微尴尬的笑容:"明天我来带你去玩吧?" 我抓住他的胳膊说:"嗯,明天见。"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将他拉到了门口。 我在他身后迅速关上了门,然后,落寞地跌坐在门垫上。 哥哥,你是不是还是把我当作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可是你又为什么要那样充满感情地抱着我? 哥哥,如果这是爱情,是不是那个拥抱就叫做幸福?如果刚才的你是陆航,这幸福是不是就会是汹涌澎湃的那一种? 我胡思乱想着,等到惊觉到自己竟然又想到了陆航,然后又想起他和美拉情意绵绵的样子,我的心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1) 虽然我这所谓的初恋结束得很是无厘头,但我确实还是因此而心伤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美拉。 我们还是站在那个黄昏的小路上,四周是明艳艳的红色,连天空都是红色的。没有那些小喽啰,也没有陆航,路上只有我们俩。美拉看着我,她的脸上笑魇如花,我却因此感觉到毛骨悚然。 她微启红唇,眼眸流转,对着我轻轻地喊着:"陆航!"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然后我不受控制地伸出了双臂,搂住了美拉。她温软的身子倒进了我的怀中,就像一条滑溜溜软腻腻的小鱼。她那样幸福地笑着,而我的灵魂却拼命地挣扎。 终于,我像一阵烟似的挣脱了出来,然后便不受控制地被风吹起,飞向空中。我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眼睁睁看着美拉的唇就要碰到陆航的面颊,我发疯一般想再回到地面,可是我却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不要!不要啊……" 我在空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可似乎没有人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我的眼泪化作了雨滴,击打在小路的地面上,也击打在他们的身上。可是,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美拉的唇终于吻到了陆航。 不知道我挣扎了多久,直到我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泪痕还在我的脸上,我的心也颤颤地在发抖。我无法再待在c黄上,于是起身下c黄,打开了电脑。 果果无花终于回复了我的留言: 爱着自己最要紧。 我思索着这句话,在窗台上一直蜷缩到天亮。当橙色的太阳从窗外跃起的时候,我决定要向学校请半个月假。 我拨通了老妈的电话,她很快接听了起来,她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妈,我的低血糖又犯了,脑子晕得厉害,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啊!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上学太累了?不是让你去留学吗?就不要那么拼了!"老妈的语气里有些关切的焦急。 "嗯。" 我只好支支吾吾回答,要是老妈知道我是因为一个男生而昏倒,她非当即倒在电话那边不可。 "那就在家休息吧,要不然你想提前出国也行。妈妈就要开会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啊,让蒙阿姨给你做点好吃的!" "嗯。"我再次应承,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妈对我的请假要求毫无异议,这样的慡快却让我的心里有些讪讪,但是能够"名正言顺"地逃课还是让我十分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为了我的谎言不被蒙阿姨和阿文识破,我必须得在家"静养"。 这都没有关系。如果身上的伤口可以用时间抚平,我想心上的一定也可以。 (2) 周日的阳光温暖又抒情,我坐在c黄上吃着蒙阿姨做的早餐。此时的我已经从恶梦的惊恐中恢复了过来。 一大早,丁诺便敲开了我的房门,手里依然抱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白玫瑰。 我忽然想起来,昨晚他好像说过今天要来带我去玩,于是我对他展开一个惯有的属于妹妹式的微笑。 "哥哥,这么早啊!" "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慡约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蒙阿姨递过来的花瓶,把花cha了进去,然后顺利地用两捧巨大的花束占据了我的两个c黄头柜。 "怎么样,想去哪里?" 想出去遛遛的念头已经在我的心里像野糙一样升腾了起来,但是那一瞬我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假期谎言。 "我……其实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出去了。" 这句话实在是有够违心,但不等丁诺接上话,蒙阿姨已经在旁边煽风点火起来:"是呀,小姐才给学校请了假,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给她补补。这么弱的身体去学校怎么行啊?" 我不自然地冲丁诺笑了笑,却迎上他一切了然于胸的眼神。 等到蒙阿姨退出房间,他俯身到我的耳边,几乎带着有些调笑的语气:"这次想偷懒几天?" 我仰身往被窝里缩了缩:"哪有,这次我是真的不舒服……" 还未说完,丁诺便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我原本还有些窘迫,可看着他这样地笑着,竟然也被感染得大笑起来。 直到晓芮敲门进来,我和丁诺还在大笑着,于是我只能强忍笑意示意晓芮坐到我的c黄边。丁诺很快收敛了咧开的嘴角,他站起来,让出了他的位置。 晓芮看看丁诺,又看看我,嘴角有隐约羞涩的笑。 很明显,这个小妮子一定是误会了,于是我急忙伸出手拉着丁诺,大声给她介绍:"这是我哥哥,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超级才子俊男丁诺!" 然后我又伸手搂过晓芮:"哥哥,这是晓芮,是她发现我昏倒在地的哦!" 丁诺对陌生人向来标志性的冷漠表情终于因为这句话有了些变化。他浅浅又有礼貌地笑了笑,好像晓芮是救我于水火中的小天使:"很高兴认识你,晓芮,也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妹妹。" 他的语气很诚恳,让我觉得他真的就是我的亲人。我有些感动,晓芮的脸却忽然红了。 见到这样的情景,我的脑子里忽然萌生了一个小小的想法,于是暗自开始窃窃发笑起来。 (3) 那天一整天,我们三人都待在一起,没想到晓芮和丁诺竟然也十分投机。他们两人还"赶"走了蒙阿姨,一起合作给我准备起午餐来。 我则坐在c黄上瞎嚷嚷:"哥哥,我要吃提拉米苏!晓芮,我想吃宫爆鸡丁!我的牛排要六成熟、我的沙拉要拌酸奶酱、我的生菜要多放蚝油,还有四季豆,炒熟点,以免我被毒死……"那两人倒还十分配合,乐呵呵地一边做着一边应承,我独自在c黄上笑得前俯后仰。 大厨果然是大厨,丁诺擅长西餐,晓芮拿手家常菜。很快,我房间的小茶几已经被他们摆满。 "天啊,这是食物吗?这都是艺术品啊!"开动之前,我夸张地表扬着他们的劳动成果,举着筷子向他们投去无限敬佩的目光。 "吃吧,你不是嚷半天了!别说艺术品了,看你那样,给你狗粮估计也得狼吞虎咽。"丁诺这时候还不忘打趣我,晓芮则在一旁甜甜地笑。 我瞪了丁诺一眼,对晓芮傻笑了一番,然后便一口提拉米苏一口宫爆鸡丁地吃起来。虽然这样的组合十分怪异,但就在我的味蕾一边经历着甜和辣的美味时,那些伤痛也很快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爱情,你是什么见鬼的东西? 我望着身边的两人,忙不迭地吃着桌上的食物,忽然觉得幸福无比。要不是晓芮还要去上课,而丁诺第二天就要回学校,我真希望这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度过。 丁诺在走之前把我的房间摆满了白玫瑰,我终于领略到什么叫做"花的海洋",也终于在这片海洋中对自己感到了恶心。谁能经得住这样的审美考验啊?我忽然觉得丁诺要不是存心的,那就是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他原来就如此的一根筋。 晓芮不去打工的时候放学了就会来看我,给我讲讲漏掉的课程。说实话,我觉得她讲的远比老师讲得好——虽然,她讲的时候我并没有仔细听。 "好的,我们下面开始温习历史吧!" "好。" 我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在晓芮的脸上。在她低头翻书的时候,睫毛也低垂了下来,浓密的一道帘子看起来很深邃,让我忍不住喜欢;而她再抬头的时候,笑容又是那么纯美,那笑似乎让周遭都变得充满了生气…… 我终于忍不住想逗逗她:"晓芮,如果我是个男孩子,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晓芮的脸变得通红,这样的她让我忍不住不依不饶:"要不就让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晓芮放下了课本,表情有些嗔怒:"你再这样我可走了呀!" 我笑着伸手抱住了她,"开玩笑呢,还是我娶了你吧!" 晓芮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则开怀大笑起来。其实,我的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4) "亲爱的,我可想死你了!"半个月时间过去得很快,Cici的热情也依然故我。 "哦!亲爱的,我也想你!"我一边回应她的熊抱,一边在内心咒骂自己竟然说出这么让人恶心的话。 晓芮忍不住在一旁"扑哧"笑了出来。我瞪了她一眼,抱紧了怀里的Cici,直到她开始拼命挣扎,我才放开了手。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往后退了一步:"看来这些日子养得不错啊,没长ròu光长力气了。" 我也跟着往前迈了一步,继续张开怀抱:"我还没抱够呢!" Cici急忙坐回了她的位置,掏出课本佯装:"但是,上课了哟!" 说着,上课铃就响了。我笑着转身,坐回了座位,其实有时候Cici也有别样的可爱。 可是,她还是没有改变自习时间说小话的坏习惯。而我,还是没能在Cici说小话的时候像晓芮一样继续专注看书。 "告诉你哟,你生病的时候可错过了一场好戏!"Cici又用笔尖戳我了,她的语气里有着无限的神秘,那劲头绝对超过普通人谈论金字塔和外星人。但是这也是Cici的本事,她总是擅于夸大一切。如果有人说她能把死的也说活,我一点都不怀疑。 "说说。"我也不好打扰她的雅兴,于是随意地接上话去。 "你知道隔壁学校的陆航吗?就是那个成天不上课成绩还超级好的那个!学校竟然请他来表演了,没想到他的小提琴也拉得那么好……" 在听到"陆航"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脑子已经轰然炸开。原以为这些天我已经将他遗忘,可Cici的忽然提及让我的心再次猛烈跳动起来。 "喂……"Cici开始轻摇我的肩膀,"你不会连陆航都不知道吧?那可是隔壁学校的大红人啊!哦,不,现在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大红人了。你不知道那天他迷倒了多少明耀的女生,要是你在,估计也难逃!" 霎时间,我便想起了陆航在屋顶上拉小提琴的样子。那琴声似乎还在我的耳边,那么生动、那么悠扬,也那么让人心碎。 "你才难逃了!" 我的语气其实有些恼怒,但是Cici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自顾自地继续着:"不过现在谁都没机会了,他现在可是美拉的男朋友。听说美拉为了得到陆航可是不择手段,之前他身边的女生都是被她赶跑的!美拉想得到的,还有谁敢去抢啊!" 是呀,就是美拉,是她让我不战而败,是她让我眼睁睁看着爱情远去。可是我又能怎样呢?她挽着陆航的样子再次在我眼前浮现,我的心痛得快要滴血。 永远不要以为无所畏惧,连超人也会有失去超能力的一天。 原本我以为我忘记了一切,可一切还是那么清晰。 我忘记了后来我是怎么和Cici继续对答的,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度过剩下的自修时间的。我的脑子里已经全部都是陆航:他站在屋顶上拉琴的样子、他坐在地板上抽烟的样子、他急匆匆赶到美拉面前的样子、他对着美拉温柔说话的样子…… 午饭后,趁着大家都趴在桌上午休,我再次悄悄溜上了校史展示楼的屋顶。 今天的天空就像我的内心一样阴沉,浓郁的云层盖住了所有的蓝色,它们像要压到我的身上来,让我感到无法喘息。 我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憎恨着自己不受控的懦弱,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对面屋顶跃到了我的面前,一个熟悉得让我心痛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你终于来了!" (5) 我抬起头,是的,是他。就算我没有抬头,我也知道是他,就是他——陆航。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外套,逆着光的脸被掩饰在了阴影中。他的轮廓周围有些微微地发亮,微风掀起了他的衣角,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我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只是呆呆地抬头看着他。 "你,还好吧?" 当他再次说话的时候,我才肯定那真的是陆航。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拎着他的小提琴。他正低头看着我,和我说话。 我急忙站起身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天没事吧?"他看着我,继续问着。 那天?那天他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有正眼看我吗?难道他记住了我? 我的心里升腾起万千个问号,心却慌乱得乱了章法。 陆航看着傻愣着的我,嘴角忽然扬起一个轻柔的笑:"不要告诉我一直在这里听我拉琴的是个哑巴,或者是聋子哦!"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我竟然有些眩晕,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 虽然我的声音很小,可他还是听到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傻丫头啊!" 他的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难道那天他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我的疑惑终于脱口而出:"那天,你是特意来救我?" 陆航收敛了他的笑,他的眼睛沉得像一潭湖水,然后,他点了点头。 我承认他的回答和眼神让我彻底昏厥了。他竟然一直知道我,也是为了救我而出现。我还想追问下去,可他将小提琴搭到了肩上,就在我面前演奏了起来。 还是那首让人痛不欲生的曲子,但今天听起来却多了些温情。陆航拉琴时仍然闭着眼睛,我离他那么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的阴影。奇怪的是,他的琴声竟然慢慢在我耳边弱了下去,我反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一下一下,那么响亮。 "喜欢这曲子吗?"一曲终了,我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心跳声中,直到陆航说出这句话,我才仿佛被唤回了现实世界。 但是我却很无厘头地反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陆航,你爱美拉吗?" 他沉吟了片刻,或许是几秒钟,也或许是几分钟,可我却觉得那时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他伸出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之前的轻松表情已经全然不在:"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现在是你的女朋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肩膀有些微微颤抖。没料到,陆航反而笑了起来,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我的。虽然我有些慌乱,可我还是执拗地迎着他的眼神。这时的我,太需要一个答案。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或许压根没有想到陆航会这么回答,我感到我的脸开始发烫。可是也因为他这样随意的态度,我几乎在一瞬便被激怒了,禁不住提高了说话声音的分贝:"你去和美拉分手,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陆航则哈哈大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抚着我的头发:"还真是个傻丫头呀!"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傻到了家,可在陆航的面前,我仿佛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称呼我"傻丫头",我不满他刚才的答案,而他总是把我当小女孩的态度让我几乎有些疯狂。就在那么一瞬,我似乎一下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抓紧了他的衣服,对着他的唇便吻了过去。 (6) 他实在比我高出太多,以至于我踮起脚尖才触到他的唇,而因为距离实在够大,我的身体也顺势倒向了他的怀里。 一切都很突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我就是不受控制地全身心扑向了陆航。他似乎也愣了愣神,但是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伸出手抱住了我——于是,我的唇终于碰到了他的。他的唇是那么柔软,就像这个秋天最温情的一抹暖阳。我的心一下子绽放了,甚至忘记了之前的愤怒,也忘记了初吻的羞涩。 我只是不愿意离开,不愿意。 但是很快陆航就开始回吻我。我的吻或许是笨拙不堪的,可他却显得十分娴熟。一股淡淡的烟味弥漫在我的唇齿之间,我很快便感到浑身发烫,仿佛就要被融化。那一瞬我似乎忘记了一切,周围有些天旋地转。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等我醒悟过来,才发现我竟然一直被陆航紧紧抱在怀里。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天啊,我竟然做出了这么大胆的事情。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耳根也开始热起来。可我的心里除了羞愧,还有那么一丝丝骄傲。我偷偷享受着心中漫天漫地的快乐。 这时,陆航却靠近我的耳边轻轻说:"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 这句话重重地击中了我。孤独,它可是无时无刻都不在我的身边啊!在我的博客上,孤独它就是我如影随形的影子。我每日每夜都在和它作伴,而它每次的到来都令我无法拒绝。 但是现在的我却说不出这些来,因为那一刻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孤独的模样。这难道就是爱情,忽而让人伤心欲绝,忽而让人幸福无比? 这时,上课铃刺啦啦地响了起来。它惊扰了我的沉醉,而陆航也松开了我。他在我的额上留下了一个全新的吻,转后跃身回到了对面。陆航小跑起来的样子真是帅气。我看着他的背影,却不愿离去。 他则一边跑一边转身向我喊着:"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轻轻地回答:"我叫妖妖。" 我愿意用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才懂得他询问我的那些孤独。 可是他却似乎并没有听见,只做了个耸肩的姿势,然后向我挥挥手,继续跑离了我的视线。 (7) 回到教室,我的心仍然自顾自扑腾着。一切都那么像一场梦,可陆航唇间的烟味还在我的鼻端萦绕。 晓芮看着我的样子很是担心,她竟然没顾上讲台上唾沫横飞的班主任,悄悄问我:"中午你跑哪里去了啊?" "我……刚才肚子疼,有点拉肚子。"虽然我很想和晓芮分享那些神秘的快乐,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啊!"她显然急了起来,以至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惊动了班主任的信马由缰。 "晓芮,对于这个问题你有什么疑问吗?" 向来乖巧的晓芮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来愣愣地看着班主任,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这一幕我可真是干着急,于是急忙cha上一句话:"对不起,老师,是我不小心碰掉了她的课本。"然后我悻悻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晓芮的历史书,假装刚从地上拾起来。 "嗯,好好听讲!"班主任向晓芮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继续听讲。这个小cha曲显然没有打扰他讲课的激情,他马上又全身心投入到了课程的讲解中去。待他转身过去写板书的时候,我笑着朝晓芮摇了摇头。晓芮似乎对刚才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微微笑了起来。 "哟,啥时候你们这么亲密了啊?"Cici不失时机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晓芮是我新夫人,我当然得护着,你懂什么?"我开着玩笑,Cici的表情看起来兴致颇高。 晓芮倒是忍不住了,她急忙想要辩解,可又害怕惊动班主任,于是拿胳膊肘狠狠撞了我一下。看到这一幕,Cici用课本捂着嘴偷乐起来,我顺手把我的课本飞了过去:"笑什么,新夫人都是需要娇惯的。"这下轮到晓芮笑了,她埋头一边记着笔记一边咧嘴笑着。看着她这么开心,我忽然有些失神。 对不起,晓芮,我向你撒谎了,可是我原本也不想对你撒谎。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就让我自己先搞清楚之后再告诉你吧! (8) 但是,陆航的那个吻和他的拥抱几乎成了我的梦魇,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一边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这个"小秘密",一边幸福无措地继续着周而复始的生活。 后来我又多次溜到了屋顶,却再也没有遇到陆航。而自从有了上次的遭遇,我也完全没有了再次冲到隔壁学校的勇气。日子一长,我越来越觉得那就是一场梦,于是那些浓郁的幸福慢慢变得浅淡下来,直到后来完全被郁悒取代。 晓芮发现了我时常的出神和发呆,可她除了在上课时候用手肘提醒我以外,也没有多问什么。虽然我无数次想告诉她屋顶的故事,可是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晓芮在我的眼中始终就像一块璧玉,我真不应该用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惊扰她纯净的世界。 但是我还是第一时间在博客上告诉了果果无花:我恋爱了,真的恋爱了!——虽然,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可我的内心却有着翻涌的波澜。 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你那天已经做出了飞蛾扑火般的傻事情,现在就给我乖乖地等着。只要那不是一场梦,陆航总会再次出现。 可是,我没有等到陆航,等到的却是美拉。 放学后,她就站在校门对面的小路上,身后依然簇拥着一帮手下,秋风呼啦啦地吹掉了那排梧桐树上的枯叶,也扬起了她的一头长卷发。那场景有些像武侠片,一个目光犀利的女刺客,站在某一个角落等待她的仇家。 小路的尽头是明耀的停车场,司机们通常会在那里等待我们,因此这条路也是所有明耀学生放学的必经之路。 看到美拉的出现,大家都刻意绕得远远地走。但其实几乎每个人也都对她议论纷纷,谁都不想惹麻烦上身,但谁都免不了想八卦一番。 (9) 今天晓芮不用去打工,于是我约她一起去看电影。她曾经说过,她从来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这点让我很是惊讶。昨天我在网上看到今天有一部不错的电影上映,于是我当即决定要带她去开开"洋荤"。 我们俩手挽手走出了校门,晓芮今天似乎笑得比平常更加开心。我看到她的脸上闪着动人的光——就是看一场电影都能幸福如此,要是我能像晓芮这样容易满足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我忽然便看到了校门那端的美拉。她远远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斥着怒气。她带着她身后的一帮人向我走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边的笑意,脚步便停滞在了原地。虽然我极力佯装不关我的事,可心里已经紧张得不行。屋顶的事情难道东窗事发,而美拉现在是要像教训所有亲近陆航的人那般来教训我? 美拉的步子越来越快,她浑身上下散发的仇恨在我眼中越发清晰。我放开了晓芮的胳膊,暗暗立直了背脊,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啪—— 一个耳光随着美拉的甩手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嘈杂的放学人群中竟然显得震天动地。大家都围了上来,我却呆在原地。 晓芮已经被美拉的这个巴掌扇倒在地。她无辜的大眼睛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愤恨。她愣愣地看着美拉,眼里的委屈显然流露出对一切的不知情。 这都是怎么了?! 顾不上细想,几乎就是下意识的,我冲过去挡住了美拉的第二个耳光。如果她要来对付我,我还有着几分胆怯,可如果莫名其妙地针对晓芮,我的愤怒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抑制。 "你干什么?"我抓着美拉的右手,喊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声。 美拉显然被我这个忽然冲出来的"程咬金"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也认出了我。她又用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手,想借力挣脱开去。可是我知道我绝不能松开,于是使劲箍着她的手腕,和她僵持在了原地。 我直直地盯着美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晓芮是无辜的!" 美拉恼羞成怒的脸上忽然爬上一丝戏谑的笑:"小富婆,你是她朋友?那你可要睁开你的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婊子是无辜的?我才无辜呢!" 然后她开始使劲想挣开我的手,而我却拼命继续紧抓着她。我不能让她再伤害晓芮,我痛恨她用"婊子"来形容晓芮,我气得快要爆炸。 (10) 被限制住的美拉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她冲着晓芮破口大骂:"别以为你长得天真就可以勾引任何人,别以为用点发嗲的小招数就能让陆航和我分手,婊子,你的奸计不会得逞的!"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惊讶的声音,我的脑子一阵发蒙,什么时候晓芮又和陆航扯上了关系? 我忍不住转头看着地上的晓芮,她的眼神从迷茫变得透彻。她死死地盯着美拉,眼神里没有一丝恶意,却让我都感到了脊背发冷。可是我并不相信,晓芮是个那么纯洁的孩子,美拉一定是搞错了对象!因为晓芮一言不发,我激动地想替她辩驳:"你有什么证据?不要乱诬陷人!" 美拉的情绪显然也激动了起来,她放弃了挣扎,反而向我又靠近了一步。 "诬陷?!这件事你也是她的同伙吗?要不是她,陆航会和我说分手吗?要不是看到她和陆航亲密无间,我能找到她吗?" 美拉的质问让我无言以对,我的内心已经像翻江倒海一样纠结复杂,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晓芮。她可是我的朋友,可是曾经救过我的朋友! 我还是紧紧抓着美拉,眼睛却看着晓芮。她望着我摇了摇头。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无助,这无助让我一下子又无比坚定了起来。 但美拉却终于歇斯底里,她一甩头,身后的小喽啰们便一拥而上。 我和晓芮被她们一下子围在了中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放开美拉扑向了晓芮,我顾不上想那么多,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保护她。 无数个拳头落到了我的身上。女人的暴力方式真是恐怖,我刚略略一抬头,一个巴掌便飞了过来。虽然我一侧头躲过了攻击,但嘴角却被那纤长的指甲挂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我的唇角淌下。 我逼迫自己忽视这疼痛。这一切一定都是误会,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保护晓芮! 可就在这时,晓芮却忽然说话了。她被我压在身下,发出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颤音。 "别打了!陆航是我哥哥!" (11) 所有的攻击骤然停下了,我也惊得松开了护住晓芮的手。 难道,陆航就是晓芮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哥哥?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因为只有这样,美拉的质问才会有答案。 我责怪自己的迟钝,晓芮曾经多次向我描述她哥哥的俊美,可我从来没有把她和陆航挂上勾。而且,晓芮说过,她的全名其实叫做陆晓芮。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生出许多小兴奋来。晓芮竟然就是陆航的妹妹,原来陆航距离我如此之近! 可是站在一旁的美拉显然变得手足无措了,她之前的锋芒仿佛一下便黯淡了下去,说话也开始有些结巴。 "那个……都是陆航说想要和我分手,而我的手下发现你们走得很近,我想他或许就是因为你才对我这么说……啊……我知道他有个妹妹……可……这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她走过来想拉起晓芮,晓芮却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她的手,拉着我的手臂站了起来。美拉尴尬地站在一边,晓芮看也没看她一眼,飞快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巾,轻轻按在我嘴角的伤痕上,语气里满是慌张和愧疚:"疼吗?我们去医院吧!" 我摇了摇头,看着晓芮,竟然傻乎乎地想笑出来。 "对不起,这个时候我还想维护我和哥哥的秘密……"晓芮心疼地看着我,话语中带着隐约的哭音。 可我觉得一点都不疼,也一点都不生气,晓芮竟然是陆航的妹妹!这消息让我一想起就忍不住开心。 于是,人群中央的三个人变得神态各异。美拉窘迫地立在一旁,晓芮的眼里含着泪水,而我,却从心底里流露出喜悦。 时间仿佛凝固,我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只记得晓芮说陆航是她哥哥,而美拉说陆航要和她分手——那天我和陆航在屋顶上的对话重现在脑海。如果不是因为晓芮,那是因为我吗? (1) 晓芮坚持要带着我去校医院,虽然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她却被我流血不止的嘴角吓坏了。美拉一直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想要跟着我们一起进去,却被门卫挡在了门口。 "让我进去!"她彪悍的劲头又上来了,非要和那个高大强壮的年轻门卫较劲。 "对不起小姐,非明耀学生是不能进入的。"明耀的守卫人员可是受过严格培训的,而这个门卫,向来就是最照章办事的典范。 "对不起个屁,我想进去是没有人能够拦住的!" 美拉显然对门卫的回答极为不快,但门卫似乎也被这个美女说出的话震到了。看得出,他强压住了怒火,迫使自己保持了一贯的镇定和坚持。对于美拉的反驳,他的回答几乎有着一字一句的铿锵:"但是这里不行!" 美拉的样子却并不甘心,她抓着门卫粗壮的手臂摇晃着,仿佛想拼尽力气冲进明耀。但是无疑,一切都是徒劳的,就算她再强悍,在金刚级别的门卫面前也依然无计可施。 "大姐头,算了吧!"她身后的小喽啰们开始劝起她来,有两个还走上前来,想拉她回去。 "滚!都给我滚!"美拉朝着她们大吼,走上前来的两人也被她吓得倒退了几步。 "都给我滚回家去!"美拉放弃了和门卫争斗,面朝那帮手下发疯一样地喊着。那帮人迟疑了几秒种,直到美拉又往前走了两步,她们这才作鸟兽散。 而当美拉打发了那些小喽啰准备继续和门卫斗争的时候,晓芮却忽然说话了: "美拉,够了,我们不需要你。" 美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停下了脚步,脸色尴尬得变成了酱紫色。 第一次,我听到晓芮如此冷漠地对一个人说话。我转头看着身旁的她,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来,再温顺的人也是会被激怒的。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于是我扯了扯晓芮的手:"别生气,我没什么。" 晓芮没有看我,只是握住了我的手,而她盯着美拉的眼神像利剑一样。但是美拉不愧是美拉,她一扭头忽视了晓芮的眼神,然后很快理了理衣襟,转头向门卫笑了笑:"我就在门口,行了吧?" 这句话,更像是说给我和晓芮听的。 晓芮没有搭理她,拉着我就走向了医务室。 (2) 校医在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一直握着晓芮的手不撒开,仿佛我抓着她就是抓着了陆航。我想我的脸上还一直带着笑,而且那笑在晓芮的眼里一定十分诡异。要不然,她看着我的眼神也不会越来越忧虑。 直到校医毫不留情地把沾满酒精的棉棒按在我的伤口上,我才忍不住喊了起来。 "啊!大夫阿姨,轻点!" 我疼得快要飙泪,下意识地在手上使了使劲,但我的喊声刚出,晓芮就比我更快地握紧了我的手。 我抬头看着她,或许眼里还含着零星的泪水。晓芮的眉毛蹙成了一个结,恍惚间我觉得那像是绽放在她眉心的一朵小花。我出神地打量着她的脸,忽然觉得她的睫毛和陆航的如出一辙。果然是兄妹啊,连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能找出共同点。 "好了,伤口不大,很快就会结痂的。只是结痂前可能会有点痛,要忍着点。"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医生在我眼中向来是和神一样崇高的人物。 "可是,是不是需要在家静养几天啊?"我试探着询问,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偷懒机会。 "不用,放心吧,不会妨碍什么的。"大夫很温柔地笑着,让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是不是很痛啊?"晓芮担心地看着我,又转头对医生说:"大夫,要不让她在家休息休息吧!" 可惜大夫依然很坚持:"真的没事,放心吧!"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我在心里偷偷地乐。 然后校医给了我一小袋棉棒和一小瓶酒精,叮嘱我在结痂之前要注意清洁和消毒。晓芮不等我伸手就接过了它们,仿佛抓着让我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3) 走出医务室后,我的得意和满足也收敛了许多。酒精真是个考验忍耐感的利器,原本已被忽视的疼痛竟然轻易地就能被它唤起。一想到还要回去残忍地继续用酒精折磨自己,我忽然感觉有些悲壮。 晓芮一只手抱着我的棉棒和酒精,一只手牵着我,表情有些沉重。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电影算是泡汤了,但我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思量着要不要告诉晓芮我和陆航的事情,但是因为现在她更加特殊的身份,我却反而退却了。最终我决定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等到陆航真的承认我再告诉晓芮,我相信到那个时候,晓芮一定会更加开心。 胡思乱想着,我和晓芮已经走出了校门,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美拉竟然一直等在那里。 "对不起……" 天已经有些蒙蒙黑,当她从墙角闪身出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还好她怎么着都算个美女,如此出现最多不过有点像倩女幽魂。 晓芮则镇定地挡在了我的前面:"你怎么还在这里?" "真的对不起。"美拉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她脸上长期停驻的傲气在此刻荡然无存。 我定定地看着她,她落寞的神情像一朵凋零的花,虽然残败了,却出奇地惹人怜惜。她一直看着晓芮,期待着她的原谅。也是,竟然误打了自己男朋友的妹妹,这件事情换作是我,也会宁愿一头撞死去。 晓芮转过头不愿再看她,而我看着骄傲的美拉成了这样,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一丝心疼。 这时,我家的大奔一个急刹车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阿文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紧张。 "小姐……"他看到了我脸上的伤,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然后,他一言不发地给我和晓芮拉开了车门。 美拉被阿文挡在了身后。直到给我们关好门,阿文才回到他的座位上。 汽车发动前,我转头看向玻璃窗外的美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对着她笑了笑。而她的表情却很是复杂,仿佛有些感激,也有些愧疚。 就在那么一瞬,我的心轻轻动了动。 (4) 打开家门,我终于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说实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痛。等我关好门才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丁诺。他看着我进门,带着对我一贯如常的帅气微笑。他面前的桌面上,安静地放着一束也一贯如常的白玫瑰。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想掩饰自己的伤口,但是来不及了,丁诺已经神色大变,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强行掰过了我的脸,语气严肃:"这是怎么回事?" 我挣脱了他的手,把手捂在伤口上,弱弱地撒谎:"今天磕在学校的楼梯上了。"说完,忽然觉得这个谎撒得很不错,但却似乎还不太过瘾,于是我抬起头继续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来,"哥哥,你知道吗?我今天摔跤的时候有多糗,好多同学都盯着我啊,我真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最好,能钻到美国去,然后在那里报个学校,从此以后都不回来……" 丁诺的臭脸似乎要拧出水来,我不得不停止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描述。通过我多年的经验,在他生气的时候,我还是安静一些比较好。 于是我再次低下了头,时间似乎也静止了,直到丁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从小到大,你说你摔了多少跤?" 这我承认,摔跤似乎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小时候走路就跌跌撞撞,长大了时不时崴脚也是常事。我将这个归咎于自己的先天不足。虽然小脑不发达,但是我还是安慰自己只要大脑正常就可以,毕竟摔摔跤是死不了人的。而且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每摔跤,丁诺总是用请我吃喝安慰我。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丁诺马上就接上了一句:"走吧,想吃什么?哥哥请你吃饭!" 我走进饭厅,丁诺也跟着走了进来。我掀开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碗盖,底下是蒙阿姨准备好的晚餐。 "哥哥,你看蒙阿姨的心血也不好浪费,要不今晚我们就凑合凑合,这餐就挪到别的时候?" 丁诺看了看那些菜,点头算是应允,然后便动手一一把那些菜放进了微波炉。 我站在他背后有些得意,何不趁此机会……我蓄谋已久的计划这下终于逮住了契机,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哥哥,周六中午可以吗?" "随你。"对于吃饭的时间和地点,丁诺从来不会反对我。 "那,我带上晓芮可以吗?"我斜着身子探头到他旁边,笑嘻嘻地说。 "嗯,你想怎样就怎样。"丁诺没有回头,他打燃了炉子上的火,上面有蒙阿姨准备的燕窝粥。 (5) "可是,你怎么又出现了?"我终于想起这个似乎比较关键的问题。 "我来的时候你不在,蒙阿姨正好要下班,我就一个人等你了呗。"丁诺揭开盖子看了看,然后又开始在橱柜中找起什么来。 他的答案显然文不对题,我不得不重新更正了我的问题:"我是说,你不是回学校了吗?" 他终于找出了一个汤匙,很满意地在燕窝汤里轻轻搅了搅:"哦,我联系了单位实习,毕业前应该都会待在这里。" "啊!" 我忍不住惊讶出声,丁诺转过了头,脸上带着几分不满:"啊什么啊!谁让你那么不让人省心!" 天啊!看着他的眼神,我只能默默缩到桌边坐着等吃。 "可是,我没有时间陪你玩啊!我都高二了,课程很紧张……"我的声音很弱,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心里发虚。 "谁是来陪你玩的了?据说这个单位项目很多,恐怕你想找我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听到丁诺这么说,我终于松了口气,为了完美地演好这出戏,我决定扳回一些做为一个乖妹妹的形象:"可是,我还是会有想找你玩的时候呀!" 丁诺坐到了餐桌那端,看着我,眼神有些纠结:"过段时间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到时候就可以陪你了。" 我的天,我只是说着玩的。 晚饭中,丁诺的喜悦慢慢弥散开来,而我却彻底愁眉苦脸了。他不停地给我夹菜,而我却只是默默扒饭。丁诺的动机已经开始超出了一个哥哥的范围。他甚至还很开心地告诉我,他已经联系了一家法国的公司,只等我高中毕业,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国。 我的脑子里轰隆轰隆的,最近我已经把留学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 "哥哥,法国人几岁可以结婚?"我一边吃一边想试探丁诺的想法。 "15。"几乎不用思索,他马上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心忽然一抽,继续快速扒饭。见鬼了,那么小怎么就可以结婚! 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一直有些怪异。饭后丁诺把杯碗放进洗碗机后才离开。走之前,他固执地要求帮我擦酒精,但是被我更加固执地拒绝了。 看着丁诺关上了房门,我顺手将棉棒和酒精全部扔进了垃圾箱。 (6) 晚上,我在博客上看到了果果无花的最新留言:那就享受爱情吧! 这句话让我重新获得了力量,备受鼓舞地决定要好好追逐自己的爱情。可是脑子里陆航和丁诺的样子轮流切换,我感觉有些眩晕。但是我还是像阿Q一样安慰起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但很茫然。虽然我已经知道了晓芮奇妙的新身份,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陆航如果不来找我,我就只能等待……忽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陆航的吻似乎仍然停留在那里。我的心忍不住加快了速度,我开始宽慰自己:有了晓芮,总会有办法的。 虽然有些难,可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解决。至少我现在还是有办法让丁诺明白我的心意,并且可以在毫不伤害他的情况下让他自动放弃我。想到这里,我还是有几分得意。 那晚,我忘记了嘴角的痛,安稳地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神采奕奕、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晓芮面前。 "晓芮,周末丁诺请我俩吃饭,你可一定要去哟!" 晓芮点了点头,笑容有些神秘:"我这里也有一个邀请。" "啊?"我有些惊讶,但是很快猜出了个大概,"如果你因为那事儿要请我吃饭,那就免了。我宁肯你有时间到我家去给我煮菜吃。" 晓芮继续笑着:"不,你猜对了一半,是要请你吃饭,但要请你的是我哥哥。" 幸福来得真是太过突然,我呆立在原地,表情估计也因为兴奋变得凝固了:"你哥哥?" 明明知道是谁,我还是忍不住强压住内心的兴奋反问了一句。 "是呀,就是陆航,我哥哥做的菜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好呀!" 我赶快答应下来,看得出来,晓芮很开心。 其实我比她更加开心。以至于,我笑的幅度太大,都顾不上那个还没有结痂的伤口,一撕扯,竟然又渗出几颗细密的血珠来。 (7) 晓芮的家在一个很陈旧的小区,这里每栋楼虽然不高,但之间的间距却很小,以至阿文的车技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当我家的车好不容易开进了她家楼下的院子,周围马上围上了一群人。 阿文有些无奈:"小姐,看样子停好车得需要一段时间,你和晓芮小姐先下车吧。" 看着阿文的样子,我很想笑,但还是赶快打开车门,溜了下去。这样的情况,只有快速离开现场才是上上策。 刚打开车门,就听见人群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我有些不习惯,低着头催促晓芮赶快上楼。等到晓芮打开家门,我一闪身便钻了进去。楼道里也有好多人在张望,我可受不了这样被人像看ET一样关注。 缓过劲来,我开始细细打量晓芮的家。这个家真的有够小,说实话,它整个还没有我的卧室大,一张饭桌和一张沙发就是客厅里全部的家具。但是屋里充斥的饭菜香气让人感觉特别温暖,会让人觉得小家才配拥有如此的温情。 我看到厨房里有一个忙碌的背影。 那个背影让我控制不住地心跳起来,但是为了不在晓芮面前露出马脚,我强迫自己转开了眼睛。 "哥,我们回来了!" 陆航没有转身:"你们先坐坐,就好了!" 于是晓芮领着我小小地参观了一番。晓芮的家的确不大,却有着说不出的温馨感觉,特别是晓芮的卧房,里面一面墙上贴满了她和陆航的照片。我一张一张看过去,那些照片记录着兄妹俩从小到大的陪伴。看得出,陆航很宠爱这个妹妹,而晓芮也很依赖陆航。 更让我惊讶的是,虽然这个家的客厅里连电视机都没有一台,但在晓芮的房间里却摆着一台电脑。 "这是哥哥上个暑假打工给我买的,因为明耀的作业需要电子版本。"不待我说话,晓芮似乎已经洞察出了我的讶异。她的语气中有对明耀的责备,也有对哥哥的感激。 "你哥哥对你可真好。"我由衷地感慨,晓芮则满脸幸福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陆航,只会让我更加喜爱。 "芮芮,让你朋友来吃饭了!"陆航叫晓芮的声音特别温柔,竟然让我的心浮出苏苏麻麻的甜。 晓芮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出了房间。我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再抬头的时候,正好迎上陆航的目光。 显然,他看到是我之后惊讶万分。而我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心还是忍不住重重颤抖了一下。 但是我们就像有天生的默契一样,陆航的惊诧和我的紧张都转瞬即逝,就像约定好了似的,我们都没有在晓芮面前表露出分毫。 "哥,这是米朵。"哦,对了,这名字似乎我从未提及,大部分的时候,我觉得它实在矫情。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妖妖,嗯,妖怪的妖。"我固执地这么介绍着自己。对于陆航,我似乎更愿意他记住我的这个名字。 晓芮看着我,对我的辩驳有些不满:"哥,别理她,米朵多好听啊,她却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网名介绍自己。" 我没有再说话,陆航不慌不忙地圆场道:"叫什么都可以,吃饭吧!"然后他分别给我和晓芮夹了菜,示意我们可以开动了。 但是我却仿佛看到他在给我夹菜的那一瞬,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因为这个隐约的笑,我又暗自平复了半天自己的心跳。 陆航做的菜真的很棒,让我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厨艺来。只会煮泡面的我,面对这巧手的两兄妹实在是很汗颜。而且,就我那两下子,还是以前半夜玩游戏饿了之后,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办法。 可是,我又很满足,能和陆航、晓芮坐在一起吃饭,我觉得我们像一家人一样温暖。 (8) 但饭才吃到一半,晓芮的手机就响了。 "啊?不是说好了吗?那怎么办啊……那……好吧好吧!" 挂了电话,晓芮愧疚地看着我:"对不起,米朵,今天替我打工的女孩身体不舒服,我现在必须得赶回去上班。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我原本是特意请假的……" 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我急忙宽慰她没事,而她却盯着我显得不知所措。 陆航cha话道:"把饭吃了快去吧,你的朋友我会照顾好的!" 听到这句话的晓芮就像得到了圣旨,她急匆匆地低头扒起饭来。我看了看陆航,他神态自若地给晓芮夹着菜,仿佛一切都很自然。 我掏出手机,给阿文打了电话,让他送晓芮过去。晓芮很快便吃完了饭,她几乎是跑着出了门,我一直看着她离开。 "再见米朵,再见哥哥!" "再见!"我和陆航几乎同时出声。 那道有些残破的防盗门在我眼前"啪"地关上了,我却不敢回头。屋里只剩下了我和陆航,而他现在就在我的身后。这似乎是我期盼已久的,可临到头了却又让我变得胆怯起来。 "晓芮那件事,谢谢你!" 陆航的道谢很诚恳,这下我不得不转身回来面对他。 "不用谢……" 这回答真是有够白痴!我在心里咒骂了自己几遍,又觉得既然已经如此,如果不把握住这个机会,那我多对不起自己啊。于是,我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就像那天在屋顶的那个吻,我的冲动有时候总是会把自己吓坏。 "是因为我的那句话,才去分手的吗?" 显然我的问题有些突兀,可陆航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从饭桌那边绕到了我的面前,笑得很是意味深长:"丫头,你说呢?" 顾不上陆航又叫了我丫头,但我心中还是得到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虽然有些模棱两可,但是我已经把那解读为"是"。 陆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让我不得不低下头,心跳的"咚咚"声又清晰地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9) 看着陆航的脚几乎快要碰到我的,我强迫自己不要退缩。然后,我的脸被他用手拖了起来。他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嘴角的伤痕。 "疼吗?"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看着他心痛的眼神,有些迷醉。 陆航看着我,眼睛渐渐眯fèng了起来,他对我说着,却似乎又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一个小丫头怎么有这么大的魔力?"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很想从他的眸子里探究出些什么,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脸已经缓缓靠近了我。 就在忽然之间,他吻住了我,我似乎已经有所准备,可还是免不了再次被他的吻击晕。 "丫头,你知道吗?你很特别,从那天之后,我就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但是,这是件有些糟糕的事情。因为美拉的态度很强硬,而我却并不想你被她伤害。"陆航在我耳边缓缓地说着,我的心就像快要蹦出嗓子眼,"你的出现让我乱了阵脚,我不愿意放开你,可现在你在我身边会很危险,也会很委屈。哪怕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陆航的话直白得让我欣喜若狂。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会抢到自己前面表白。这时候说什么狗屁危险和委屈啊,我已经顾不上含蓄,像抽风一样猛点着头。 看到我的反应,陆航似乎有些开心,但是他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一个是我和美拉的事情我需要时间去解决;另外一个是为了你的安全,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我们的关系必须保密。而且,就是对晓芮也不能说。" 这一次,我的头又像抽风一样猛点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老妈。要是她知道那些从小让我熟记的礼仪和矜持都被我在关键时刻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定会气得马上飞回来拍死我。 但是谁让幸福总是喜欢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呢?我靠在陆航的怀中,有些晕头转向。 "陆航,你说了那么多,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说吧。"他的语气里竟然有些宠溺。 "以后可以不要叫我丫头吗?" 沉默了片刻,陆航笑着做出了一个嘴型:"好的,妖——妖——" (10) 我的初恋,就在这个带着微微寒意的深秋意外地开始了。陆航不再是一个梦,他成了我真正的男朋友。 就像果果无花说的那样,我一步一步地在学习着享受爱情。哪怕这爱情现在是偷偷摸摸的,我还是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开始和陆航在顶楼秘密约会。我趁大家午休的时候偷偷溜上去,然后在上课前10分钟再偷偷溜下来。为了避免大家的怀疑,陆航说我们只能隔天见一次面。说这些的时候,他抱着我,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就像我是他养的一只小猫或者小狗。但是这招对我来说很是受用,我那颗在热恋中澎湃万分的心也因此被轻易地安抚了下来。 陆航还是喜欢在顶楼上拉那支曲子给我听,我坐在顶楼的边缘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觉得幸福得无法比拟。 "陆航,这是什么曲子啊?"我转头望着他。 他轻轻把小提琴放到了一边,坐到我的旁边,点起了一支烟:"这是支从小陪伴我长大的曲子,就和我的小提琴一样。" 我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对于烟味,我总是那么敏感。 陆航立马在地上摁熄了刚点燃的烟。他的动作很随意,却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于是我主动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是它让人感觉那么幸福,又那么忧伤。" "是呀,这也是我为它着迷的原因,就像有人在我耳边低低地讲述一个故事,却又像在指示我的人生。" 陆航的回答让我有些费解,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我的心里忽然升腾起浓浓的愁绪。 "其实,我和你很多地方都一样。就像你所说的那些……孤独。" "我知道。"陆航转身抱住了我,轻轻地说。 我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感觉很踏实,但心里有漫天漫地的伤感:"你不会知道的,大家看到的只是米朵,我也看到了,米朵是多么无忧无虑,甚至,是多么让人羡慕啊……" "不,我眼里的是你,妖妖。" 听到陆航的话,我的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滴落。从来自视坚强的我,竟然在他面前如此不争气地脆弱了起来。 (11) 一次原本美妙的约会被搞成这样,我有些尴尬。陆航却轻轻转过了我的脸,一言不发地吻干了我的眼泪。我觉得我成了全天下最幸福的人。陆航的举动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公主,被宠爱着、呵护着,甚至,纵容着。 那一刻,我忘记了美拉,忘记了丁诺,忘记了晓芮,还忘记了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下。但中午的时间原本就是短暂的,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我还是在上课之前溜回了教室。我继续对晓芮说着拉肚子的谎言,但是我看到晓芮的表情中已经多了几分疑惑。看来,下次我必须得再找个好点的借口了。 散步?透气?还是运动?——这些理由都很菜,我头痛地想着,甚至闪念之间,我有了将一切真相都告诉晓芮的冲动。可是,所幸爱情还是没有完全冲昏我的头脑。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继续遵守和陆航之间的第一个约定。毕竟,这个约定对我来说还是意义非凡的。 这可是属于我和陆航之间的约定。 "晓芮,记得明天早点来我家,我要好好给你打扮一下。"趁着老师还没有走进教室,我对晓芮说。 "知道了,这几天你已经唠叨了无数次了。"晓芮开始抗议,我却全然不理。 "我有一条裙子,你穿上丁诺看到一定惊艳!"说着,我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系列虚幻的景象。美丽的晓芮和帅气的丁诺,真是绝了! 晓芮推了推我,我还想给她具体描绘一下我那条裙子的美丽,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站在身边的班主任。 "米朵,今天很开心啊!" 没有细想他的语气究竟是揶揄还是调侃,我咧开嘴,朝着这个小老头乐呵呵笑了:"报告老师,我一直都是这么开心呀!" 其实,说句实话,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如此开心过。 (12) 第二天,就是我和丁诺约好吃饭的日子。 我要丁诺预定了"碧枝",那里是全市最高级的西餐厅。它门脸看起来很低调,但里边装修风格是全欧式的,就连餐具都是老板从国外带回来的。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我除了喜欢那里的牛排,更喜欢那里的气氛。因为它除了灯光朦胧还有现场演奏,最适合培养感情了。 晓芮是早早就来了我家,可她一来,就拿起抹布要干活。 我抢过抹布,顺手就扔出了窗外:"干吗呀,乖乖,今天放假,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说着,我强拉着晓芮进了我的衣帽间。 打开门,晓芮呆立在门口,我只得又把她强拉到了房间里面。 那里,有无数件老妈从世界各国给我带回的小礼服、首饰和鞋子,还有部分衣服是找成衣店专门为我量身订做的。虽然我平时基本穿不上这些,但老妈觉得这些是上流社会的必需品。我不是特别清楚这些对于一个平常人家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但我看着晓芮惊讶的眼神,心里竟然有些惭愧。 很快地,我拿出了为晓芮早早准备好的小礼服。那是件水蓝色的小缎带裙,袖口和裙边有rǔ白色的蕾丝花边。我始终觉得自己穿着它像个伪装的好孩子,可它应该非常适合晓芮的气质。我还给她准备了一条细细的淡水珍珠项链和一双rǔ白色带天蓝蝴蝶结的浅口鞋,再加上一件带水蓝细圆点的短身小外套。穿成这样的晓芮应该十分完美。 我把这些塞给晓芮后走出了房间。半晌之后,她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自己都几乎有些认不出她来。 白色和淡淡的蓝色把她的皮肤衬托得更白嫩了。小礼服恰好地包裹着她已然发育的小身板。纤细的小腿裸露在裙摆和浅口鞋之间,有些浓浓的可爱,又有些小小的性感。 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晓芮的脸腾地红了,我把她按到了梳妆台前,精心给她整理了头发,再戴上一个细细的银白色侧花结发箍。晓芮活脱脱成了一个现代版的公主。 "天啊,这真是我的杰作!"看着全新的晓芮,我不由得发出感慨。晓芮显然也很满意她的新造型,镜子里的她笑得很是甜美。 "碧枝"那里,丁诺比我们早到。这是他的习惯。他从来都习惯等人,不喜欢被人等。看着我们进来,他很优雅地冲我们挥了挥手。 "哥哥,看看我的作品吧!"我迫不及待地把晓芮推到了他的面前。 丁诺上下打量了晓芮一番,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晓芮今天真是美极了!" 我还没来得及得意,他却又补上了一句:"有的人可就越来越丑了。" 我知道他这是在批判我的牛仔裤打扮呢!可是我不在乎,反正我又不在这个完美计划之中,打扮不打扮都没有什么妨碍。 "哥哥,晓芮,我去下洗手间。"还未坐下,我已经"明目张胆"地宣布了自己的出逃计划。 可是那两人哪里知道我的这些花花肠子。"碧枝"的后门就在洗手间旁边,我一个侧身便闪进了那个门,从小包里掏出几张钱,塞给一个路过的圆圆脸服务生:"要一个情侣套餐,然后让钢琴师演奏一首爱情歌曲,就告诉那桌客人是我送的。"我指了指窗边的丁诺和晓芮,"剩下的,都是你的小费。" 那个服务生高兴地直接去了柜台,我则喜滋滋地快速溜出了"碧枝"。丁诺和晓芮,真的是蛮不错的一对啊! (1) 我一边走一边给丁诺拨了电话:"哥哥,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你帮我好好照顾晓芮哟!" 不愧是丁诺,我刚说出这句话,他就明白了一切。 "死丫头,你——" 丁诺的话才刚出口,我已经忙不迭挂了机。我把手机的电池取了下来,心里满是得意——我都有些佩服自己,可以想出这样的绝世好点子!按照丁诺的性格,就算他知道这是我的"计策",也绝不会半途抛下晓芮。而今天晓芮又美丽得不可方物,一旦有了这样近距离"亲密接触"的机会,说不定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 想着想着,我开始傻乐起来。等我再回过神,已经不知道自己迷路在了什么地方。没有想到,"碧枝"的后巷有那么深。我穿梭在那些建筑物的后墙之间,竟然一时找不到出口。我想绕到正街那里去,却似乎越走越进入了深处。 "啪!" 清晰的耳光声从巷子尽头传来,一个男人嗓音低哑地愤愤咒骂着。 "贱货!" 这声音把我惊得忍不住微微一抖,我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虽然知道自己是单枪匹马,可我素来以天不怕、地不怕自居,何况这摆明了是在欺负我们女性同胞呢,我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把自己想象成了无畏的女英雄,但女英雄还是保持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态,蹑手蹑脚地走到围墙的拐角边。 我缓缓地把头探了出去。 那里是这条巷子的一个死角,不大的一块空地上,站着三五个成年男人。他们30多岁的样子,全都穿着一身黑。高墙的投影笼罩着他们,让我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我很快判断出中间那个稍矮些的胖男人就是他们的头儿。他的短刺头上挑染了一缕金黄色,络腮胡子几乎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络腮胡子面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低着头,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但看上去已经快没了继续站着的力气。 "啪!" 又是一个耳光。那个女人终于被扇倒在地,嘴角留下殷红的血。但络腮胡子似乎还没有过瘾,走过去抓起女人的头发,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张失魂落魄的脸,那张脸竟然是那么的熟悉! 美拉,她竟然是美拉! 虽然她的脸上沾满了散落的发丝,虽然她的眼里失去了傲气的光芒,虽然她现在就像络腮胡子手里的一只蚂蚁,可她的确就是美拉。 就在那么一刻,我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样,一股寒意从头灌到了脚底。眼前的一切让我心生恐惧,可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叫我不要离开。 (2) "别以为你不吱声就可以解决问题,你只要点点头,我就可以饶了你!"络腮胡子用另一只手拎着美拉的衣领,说话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可美拉却不为所动。她的眼神很空洞,似乎看着络腮胡子,似乎又看着什么未知的地方。 这样的美拉显然彻底激怒了络腮胡子,他一撒手把美拉扔回到了地上:"看来,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了!" 旁边的男人们听闻此话后便一拥而上,其中一个人反剪住了美拉的双手,其他的则开始挽袖子,准备开打。 曾经骄傲万分的美拉在那个男人的手中就像一片枯叶。风吹着她的头发,我感觉她的身体也快要被吹得飘起来。 "住手!" 我的声音有些不可抑制的发抖,但我还是又一次鬼使神差了。我英雄救美一般地站了出去,迈出步子以后,才觉得怎么都像在慷慨就义。 但那帮人还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喊声镇住了,几道眼神齐刷刷地看向了我,就像忽然射出了几道锋利无比的剑。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感到有些后背发麻。 美拉显然也被我的喊声惊动了,她抬头看到我,有些惊讶,却没有掩盖住她眼中忽然绽放的光芒。 "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络腮胡子的眼神很快从疑惑变得犀利。 "我说,住手……"面对着这几个霸气十足的暴力分子,这一次,我的声音显然没有了底气。 得到答案的络腮胡子似乎感觉到十分有趣,他开始朝我走过来。可是他每前进一步,我就往后退上一步。我可不想被他逮住,然后像美拉那样被他们揍得很惨。 于是我紧紧地抓着手里小包的包带,计划要是他忽然冲过来,我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抡起包照着那个圆圆的大脑袋砸下去。可是,我的手里明显已经渗出了冷汗。我不确定当络腮胡子真的走到我面前时,我是否还有力气反抗。 那一刻,我确信自己在后悔。我和美拉非亲非故,上次嘴角的伤口才刚刚长好,现在竟然就稀里糊涂地蹚上了这趟浑水。 可是,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决不能允许自己若无其事地走开。 "你别过来啊,我可随时会报警!"我不得不故作镇定,掏出手机想要威吓越走越近的络腮胡子。事实上,我的整个手臂都在发抖。 (3) "你可以试试看。"络腮胡子似乎并不在意。 没有办法了,我颤抖着想要拨号,可刚才被我取下来的手机电池却"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我抓着一部没有电池的手机,忽然觉得天昏地暗。 络腮胡子显然被我的行为逗乐了。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既然要学别人行侠仗义,小姑娘,这样可不行哟!" 可能是被吓得不行,我竟然还傻不拉叽点了下头。 虽然我觉得那时的我就像一只随时可能被络腮胡子轻轻捏死的小鸡,但或许我如此幼齿的行为让络腮胡子感觉到了和我较劲的没趣,他竟然主动要给我一条活路。 "走吧,这不关你的事情,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我却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自寻死路的答案:"不——" 我的理由很简单,既然站出来了就没有中途跑路的道理,而且我从美拉刚才眼神里的那道光中看到了期待。 络腮胡子显然是被我的回答惹怒了。他眼中的一簇怒火恨不得把我烧焦:"有人出钱,老子就替人消灾,你一个破小孩难不成还想阻止我?!" 这句话应该是络腮胡子对我的最后通牒,但我却从中听出了希望。 我用最快的速度伸手到小包里掏出了一沓钱来:"那么,这个可以吗?" 络腮胡子的眼里放出了光,他伸手便想把我手里的那些钱夺过去。可我也同时一缩手,让他抓了个空。 "先放了她!"我趁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犹豫了几秒后,络腮胡子挥了挥手,架着美拉的那个男人松了手,美拉重重地跌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把那叠钱重新递了出去,络腮胡子抓住它们的样子很是迫不及待。他乐呵呵地大概点了个数,情不自禁地自话自说着:"这样的话,还有点意思。" 他看着钱笑的样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情人。 "小姑娘,出手这么阔绰,她是你的朋友?"络腮胡子一边把钱塞到裤袋里,一边不忘和我套套近乎。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不能见死不救。"如果认真定义的话,美拉应该是我的敌人。 这个答案显然让络腮胡子感觉十分无味。 "走!"他把那叠钱塞进了裤袋,吆喝手下人离开。 他没有再看我,而是忽然转身对着美拉扔下了一句话:"贱货,今天你是开了运了,可是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离那小子远点!否则,说不准下次你就丢了小命!" 那小子?难道他说的是陆航? 纵然我还有一个闪念的瞬间,可倒在地上的美拉却完全没有反应。她盯着地面没有抬头,仿佛络腮胡子的恫吓与她完全无关。 络腮胡子带着一帮人离开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脚也不禁有些发软——感谢我伟大的老爸和老妈,是你们让我从来不缺钱花! (4) 我急忙跑到美拉身旁,抓住她的肩膀,想确认她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要是知道隔壁学校的大姐大就这么趴下了,别说他们自己学校,明耀估计也得炸锅。 可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中已毫无生气。忽然,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似乎想说感谢,但却说不出口。 "你还好吧?"我有些担心,美拉眼里隐约的泪光让我发怵。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面对那个生机勃勃、飞扬跋扈的她。 可美拉却没有回答,她的眼神中还带着迷蒙,仿佛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她衣服的领子在刚才被拉出了一个大口子,一截幼嫩光滑的皮肤裸露在外。我难以分辨她的瑟瑟发抖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可是看着她如此狼狈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拾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电池,我给阿文打了电话,乱七八糟描述一通后,他竟然很快就找到了我们。 "阿文,帮我把她抱到车上去!" 阿文盯着美拉的脸,有些迟疑:"她不是上次……" "你别管了,她现在得去医院。" 阿文点了点头,轻松地横抱起美拉,大步迈在我的前面,轻车熟路地带着我们走了出去。 "谢谢你,米朵。"坐在车里,美拉似乎才缓过劲来,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孱弱的微笑。 "别说话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阿文会解决的。"我掏出纸巾帮她擦掉嘴角残留的血迹,然后向阿文仔细交代了一番,轻轻关上了车门。 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可看着大奔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却忽然很想念陆航。我独自走在马路上,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住着的那个小区。 那扇窗户紧紧地关着。 这个时候,晓芮一定还在和丁诺吃饭,而陆航好像也没有在家。 我望着那窗户发着呆,忽然想起陆航有给我说过他会出去打工。 络腮胡子离开前对美拉说的那句话又浮现在脑海中:"离那小子远点!" 天啊,我的脑子快要炸开。 (5) 电话却适时响起。丁诺的大头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不停闪烁,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接受他的表扬或是数落,于是迅速按下了红键挂断。 可丁诺似乎很是锲而不舍。 一次、两次、三次……坐在陆航家楼下小花园的花台上,我干脆任手机拼命响着,连挂断都懒得再按。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一点奇怪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一点难猜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那么点不乖 像我这样的女孩,你不能随便爱……" 我的手机散漫地唱着这首歌,我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楼上的人们时不时探头出来看我,看来我有些惊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不知道丁诺到底打了多少次,我不得不收拾心情接起电话。 "哥哥,用餐愉快吗?" 显然,他很不愉快:"你说呢?" "呵呵,应该不错吧,我向来很憧憬那个情侣套餐……"我干笑起来还真是难听。 可丁诺完全没有附和,我不得不尴尬地继续。 "那么,晓芮漂亮吗?" "没有你漂亮……"我差点没被他的这句话噎死,不知道怎么继续这场对话才好。沉默了半晌,丁诺却抢先冒出一句逻辑跳跃性很强的回答:"好吧,你要是憧憬,下次我带你去吃!"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丁诺就抢先挂了我的电话。 看来,我的这个计策算是彻底失败了。 站起身来,我拍了拍牛仔裤上的土。今天诸事不顺,我决定回家老实待着。而且,如果午饭后晓芮回家见到我待在这里,我一定会没有办法解释。 (6) 因为没有办法见到陆航,又因为我没胆主动联系晓芮和丁诺,这个周末余下的时间让我过得很是艰难。等到周一一早睁开眼睛,我竟然有一种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 阿文一边开车一边告诉我周六的情况。他说,美拉的伤并不碍事,简单处理后就把她送回家去了,但是她的情绪似乎一直不太好。 我在后座点了点头。要是我是美拉,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情绪。 "小姐,她和你是……"一向沉稳的阿文也终于忍不住好奇起来。 "什么都不是。"不等他问完,我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您别和她走得太近了,先生、太太应该会担心。" 没想到阿文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的心忽然莫名地疼了起来。10个月,不,应该是差两天11个月,我都没有见到我的老爸老妈了。他们总是那么忙,忙得几乎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哪怕阿文都知道叮嘱我的话,却很久都没有从他们口中听到了。 但是事情往往就是很离奇,有时候不仅想不得曹cao,更是说不得。 阿文递给我车载电话的听筒,我知道那边是谁。 "朵儿,最近学习怎么样了?" "嗯,爸,很好。"我的回答很机械,仿佛机器人。 但老爸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满意:"那就好,虽然是要出国了,但还是不要放松学习,就算是劳逸结合,这'逸'也不能过了度。" "知道了。"老爸和老妈,向来都不是一种风格,一个倡导我轻松,一个督促我学习。 "那么,好好照顾自己。" "您也好好照顾自己。" 挂了电话,我怅然若失。老爸、老妈和我,仿佛快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很一般,可一家人却经常在一起。老爸、老妈就守在我的身边,仿佛我才是他们唯一的宝贝。老爸甚至自己化了铜币,亲自打了三枚戒指。虽然他的手指打出了血泡,但是戴着那戒指的一家人却笑得那么幸福…… 可现在,不仅回忆已经模糊,连当初的那三枚戒指,也通通没有了踪影。 我偷偷擦掉了眼角滑落的眼泪。其实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够回到从前。 (7) 远远地,阿文刚停下了车,我便看到了走在前面的晓芮。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急匆匆赶上去,挽住了她的手臂。 "芮芮,可想死我了!" 晓芮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可一见到是我,她马上挣扎起来:"我不想。" 看得出来,晓芮因为周六的事情也很生气。但我够死皮赖脸的,紧紧箍着她的胳膊,就是不放,顺势还把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做依偎状,这回我是做了傻事了,可怎么着我也不能失去这两个好朋友。我知道丁诺怎么都不会真正生我的气,可晓芮却得花功夫哄哄。 "乖乖,对不起,我没想到丁诺没那么大的魅力。" 晓芮顿时停下脚步,她还是掰开了我的手,她转头看着我,表情既气恼又委屈:"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不得不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看来这小妮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刻意装出一丝哭腔,"其实,我的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对不起……" 迟疑了一会,晓芮还是主动牵起了我的手:"算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时间想这些。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 我知道晓芮就是个心软的孩子,只要稍微装装无辜,她就会狠不起心来生气。但是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她变得特别成熟,而我,却特别幼稚。 "看,那就是陆航的妹妹!" 身边经过的人们开始对晓芮指指点点。我知道,晓芮和陆航的关系,就像包不住的火苗,"哧"的一声便在学校里燃烧了起来。 我狠狠地瞪着那些嘴碎的人,刚才的泪光还在眼眶里闪烁。虽然是不想晓芮受到伤害,但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像是悲愤交加。 "没事,米朵。"晓芮牵着我的手,把我的眼神掰了回来。 知道晓芮不再生我的气,我朝她咧开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怎样,你夫君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就知道你……"等到晓芮恍然大悟,我已经撒开脚丫子跑在了前面。她追打着我,我们一路奔进教室。 教室的嘈杂比以往更甚。 今天又是啥特殊日子? 我没有想到,包不住的火苗,远远不止那一个。 (8) Cici看到我进了教室,迫不及待地探过身来,什么八卦都总是不会少了她。 "米朵,你听说了吗?"她那无穷神秘劲又来了。 "听说什么了?"我在一边喘着气,晓芮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说吧说吧!"我最受不了Cici每次都是一副要是我不知道一件事,仿佛就应该拖出去斩首的神情。 但我的不耐烦被Cici顺利解读为对该事件的急切求知,所以接下来她的描述不仅带着惊世骇俗的语气,还有得意洋洋的炫耀。 "隔壁的美拉被人打了!听说周六就出事了哟!" 原来就是这件事。虽然对事件本身我已经没有理由惊讶,可我还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传得这么快。我看了看晓芮,她睁着大眼睛看着Cici,和我一样没有做任何的反应。 Cici显然对我们的反馈状态很是不满,于是又补充了一个消息:"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好像也是因为那事,她昨天去找陆航分手,好像还扇了他一个耳光……" "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晓芮已经快一步惊讶出声。可是很显然,她并不是因为美拉被打,而是因为美拉对陆航的那个耳光。 "难怪,昨天哥哥回来……" "你哥哥怎么了?"看来,Cici对陆航和晓芮的兄妹关系也已经了若指掌。虽然她一副狗仔队的嘴脸实在不太讨人喜欢,可她却问出了我想问的话。 "我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哥哥在用冰块敷脸……"晓芮的眼睛已经开始失神,仿佛仅仅只是在回忆昨晚的情景,而不是在回答Cici的问题。 "哦,那么这些都是真的了?"得到第一手答案的Cici显然很兴奋,转头便到别处去继续八卦去了。看来大家对此都很关注,美拉被打已经是新闻,现在还证明陆航也被打了。这可比明星的花边新闻来得真实有趣。 我则和晓芮一起呆立在原地。 我的心很痛,我不知道。周六那件事之后,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晓芮,你哥真的和美拉分手了?"很快就有不知死活的女人凑上来问这样的问题,仿佛只要答案肯定,陆航就会成为她的囊中物。 晓芮没有搭理她,我则忍不住有些生气:"你自己去问去!" 这气来得有些没由头,我似乎有些后悔那天救了美拉,似乎又有些怨恨陆航的"窝囊"。 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切地想要见到陆航,我想,现在只有他才知道真正的答案。 (9)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我急忙扒了几口饭,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屋顶去。 "晓芮,我出去下……" "嗯。" 看得出来,她也一直想着陆航的事情,甚至没有心情关心我要去哪里。虽然我很想留下来好好安慰她,可现在的我也没有了力气。 出了教室,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到校史展示楼的那条小路竟然变得从未有过的长。 没有留神,我已经忘记了屋顶小门有个小小的坎。一绊脚,我一个踉跄便冲了出去。 "妖妖!"陆航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很快抓住了我,才让我不致于摔倒在地。原来,他已经早早在屋顶等着我。他靠在屋顶的小门侧边,以至于我冲出去了却也没有看到他。 我惊魂未定,陆航从背后抱住了我。 "妖妖,我们自由了!"他贴着我的耳边,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他的话里含着微笑,仿佛有掩饰不住的快乐。 我扭过了头,看到陆航脸上的指痕若隐若现。 不自觉地,我伸手想触碰那伤痕,陆航却微微一偏头躲闪了过去。 "怎么,知道了?我还以为我掩饰得不错。"他仍然带着笑,仿佛脸上的红印只是个小小的玩笑。 "别笑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这样的陆航,我竟然忘了责怪他对美拉的束手就擒。 看到我忽然而至的眼泪,陆航有些慌张,可他还是马上把我拉进了怀中。 "我知道,你心痛了,可是,就当作我欠她的都还了……至少,我不用再担心她会伤害你……" 我的眼泪却止不住。虽然这对我们来说真的是个好消息,可我的心情却十分复杂。美拉扇陆航耳光的镜头在我眼前不断地自动上映。忽然之间,我觉得陆航很委屈,而美拉很可怜,我却仿佛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都是因为我……"我喃喃地说。 "不,或许有人在冥冥中帮助着我们。美拉说,有人要她离开我。" 我点了点头:"陆航,我知道……我看到了,美拉被打得很厉害,是我送她去的医院……" 从陆航惊讶的表情中我已经能清晰判断,实际上他知道的并不比我的多。 (10) 我简单向陆航描述了那天中午的情况,他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他的样子让我想起晓芮,想起她眉心的一朵小花。而此时此刻的她,一定比我现在还要担心她的哥哥。 "这件事情还真不简单。"我看不到陆航眼里的神情,他说这句话仿佛仅仅只是一个感慨。 "到底是谁啊?是谁连那么厉害的美拉都可以轻易摆平?"我的忧郁和担心或许比他更多。 "我也不知道。"陆航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们现在猜也是猜不出来了,或许,我们也没必要猜出来,说不定,那人只是针对美拉呢?" 陆航的猜测很没有底气,但是仿佛只有这样想我们才能安抚自己。 我点了点头:"可是,陆航,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我仰着头看着他,想从他那里寻找一些力量。 浅浅的笑又回到了陆航的脸上,他的语气有些诡异:"妖妖,享受爱情吧,难道你忘了吗?" 享受爱情? 我迷茫地看着陆航,这个词似乎很熟悉。我努力从脑海中搜寻与它有关的记忆,但是我的脑子现在完全处于真空状态。 陆航的微笑却变得越发耀眼:"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亲爱的午夜妖妖?" 天啊,我紧紧抓住陆航的胳膊,指甲陷进他的衣服里。 这世界真是充满奇妙,老天爷似乎还没来得及给我关上那扇门,却又给我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11) "你是果果无花?!"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大喊出声。 陆航很肯定地重重点了点头,但这件事实在有些过于荒诞。 我无法接受这个转变,语气不禁有些慌乱:"果果无花明明是女生!" 陆航的笑已经有了些窃喜的味道:"我可没有说过。" 这回答让我顿时语塞,可很快我又羞怯了。这么说,陆航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对他的爱慕!这么说,陆航第一次在屋顶上骤然出现并不是偶然!陆航一直就知道我叫"妖妖"…… 我低下了头,不敢再往下细想,曾经的一幕幕像倒带一样回放。 "你一直都知道?"我还是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好奇。 "知道什么?"陆航却似乎故意想逗我,还反问起我来。 "你一直都知道我?"这一次,我仰头盯住了他的眼睛。 "不,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午夜妖妖是谁,直到后来你写到在屋顶听我拉琴的经历。我没有想到,午夜妖妖其实一直躲在我的身后。我第二天便发现了你,你躲在墙角背后,可我知道那就是你……" 我看着陆航,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 曾经,我以为果果无花是我唯一的朋友;曾经,我以为"小提琴"是我唯一的爱。但是,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妖妖,要不是我偶然看到了你的博客,我怎么知道原来还有人和我一样孤独?而这个人还竟然爱上了我?我怎么知道原来还有女生不是为了炫耀而做我的女友?妖妖,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发现你,我就已经爱上了你。"陆航轻轻搂住我,一只手抚着我的长发,语气怜惜又深情。 幸福到来的时候,那感觉原来真的是天旋地转。 "我也爱你。" 这句话似乎在我心里掩埋了太久太久。我缩进了陆航的怀里,天气确实已经转冷了。屋顶的风张狂地扬起了我的头发,可我却感觉那样温暖。 (12) "妖妖,我们明天就公开恋情,好吗?" 这一刻我似乎等待了太久,可当它真的到来,我却开始迟疑。 晓芮对我的气才刚消,我担心她会因为我的隐瞒而继续发火。而且,我一想到那天"碧枝"后巷的美拉,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陆航,过段时间吧。"我忽然感觉有些筋疲力尽。 陆航仿佛可以看穿我的心事。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没有追问我为什么。可是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又变得出奇的严肃:"妖妖,还有一件事……" "嗯?" "高三毕业后,可以留下吗?" 要不是陆航的提醒,我真的已经把出国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或许原本在骨子里,这就是件对我无足轻重的事情。法国或者陆航,我想也不想就会选择后者。 "我可没有说要离开。"我学着陆航的语气,想逗他开心。 可陆航的吻却迅速且轻柔地落在我的唇上,然后又渐渐加大了力气,仿佛在宣告对我的拥有。 在他的这个吻间,我感觉快要窒息。 (1) 事实证明,近来的确是多事之秋。 那天放学后,晓芮因为急着要去打工,溜得比谁都快。 我缓缓收拾好书包,想着陆航对我说的话,计划着回去怎么向老爸、老妈说不去留学的事。等到我终于动作疲沓地走出教室,放学的热潮早已散去。天空有些浅浅的昏黄,一层薄幕低垂在眼前。在校门外那条落叶蹁跹的小道上,我又见到了美拉。 她站在小路对面的暗处,在稀薄的暮色中,像被染上了浓浓的暗黄色。她依然不睬温度地穿着一条毛线裙,长长的卷发被风吹得飘拂了起来。 一切都像电影回放,我想起了那个我和晓芮挨揍的傍晚。也是这样,美拉等在校门的那头,不由分说过来就给了晓芮一个响亮的耳光。 但是今天,虽然四周渐渐变暗了,我却清晰地看到了美拉的笑脸。说实话,她这种发自内心友好的笑,其实一点都不讨人厌。 看到我走出来,美拉迅速地向我走来,看来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我看着她脸上的笑,有点愣神。 "谢谢你,米朵,那天多亏了你出现!" "那个……不用谢。" 不知道为什么,当美拉对我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却忽然开始怀疑"碧枝"后巷的事件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她又变得意气风发,那天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然荡然无存。 "但是,你给那个人的钱和你的司机帮我垫付的医药费我暂时没钱还给你,过段时间……" "不用了,都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打断了美拉的话,那些钱其实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我很清楚它们对美拉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因为对她有了一些先入为主不好的印象,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为了这笔钱去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行!就算我找你借的,我一定会还给你!" 没想到,美拉除了有一副暴脾气,还有一身倔骨头。 "真的不用……" 我的话还未出口,美拉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这从天而降的亲密让我很不适应,我的掌心很快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来,身体也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美拉瞪着大大地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很是坚定:"对不起,上次真的对不起!" 我急忙摇了摇头。虽然那次挨了打,可我知道了晓芮和陆航之间的秘密。再说,要真的算起来,我才是抢走美拉男朋友的"元凶"。这么一来,美拉的道歉反而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但是美拉却没有在意我的窘迫。她握紧了我的手,眼神温柔无比:"米朵,就算你不接受我的道歉,但是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可以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情的美拉,似乎失去了全部可以拒绝的力气,我点了点头,然后被她拉进了她们学校后面的一条小巷。 (2) 小巷很暗,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像神经质一样亮了起来,灯光却微弱得让周遭一切显得分外惨白。 我跟在美拉身后,她的长发在纤细的腰际轻轻地弹跳着,仿佛在跳一支轻快而暧昧的舞蹈。她高跟鞋上的小皮穗浅浅地晃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像在演奏一支曼妙的舞曲。她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是不是跟上了,然后总是报以一个隐约的微笑。那笑似乎让人捕捉不到,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地隐藏在空气之中。 我想,要是我是个男生,我也会爱上美拉这样的女生。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却张牙舞爪地响了起来。在这条昏暗的小巷里,这音乐声显得特别刺耳。 "小姐,您怎么还没有出来?"自从上次我和晓芮出事,阿文就变得有些紧张了。 "哦……我去一个同学家参加生日宴会,我坐她家的车了,你自己走吧!"让阿文和蒙阿姨安心是让我自己生活安心的必要条件。 "那好吧,我先回了,再见小姐。"没有多问,我听到电话那边汽车发动的声音。 "拜拜!" 我挂了电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跟着美拉走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广场,许多年轻人拥在这里。周围簇着一堆堆的小摊,有卖小吃的,还有卖衣服的,也有卖生活小玩意的……那些摊前各自张着一盏白炽灯,明晃晃的灯光在我眼前闪着,让我一时有些眼花缭乱。 美拉再次伸出手牵住我。 "小心,别跟丢了。" 我下意识地拉紧了她的手,好似《桃花源记》,这地方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心里的担忧和好奇一浪盖过一浪,每经过一个小摊,我都恨不得踮脚起来看个究竟。 说实话,这可比我那个花花绿绿的衣帽间有意思多了。 不知道美拉怎么绕了一番,终于在一间闪着霓虹灯的小屋门口停了下来。她转头对我说:"好了,我们到了。" 我抬头看了看,那小屋顶上的霓虹灯正用不同的颜色变换出两个字——蝶碎。 (3) 这是一间酒吧,还未掀开帘子,我已经听到里面浓重的音乐声。从fèng隙里逃离出来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杯盏交错的迷醉滋味。 美拉抬手举起了那有些厚重的米色门帘。我看了看里面,除了闪烁的灯光,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可不等我迟疑,美拉一低头身子便已经扎了进去。我跟着被拖了进去。在眼睛适应一切黑暗之前,我只是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高分贝。 美拉把我拉到了调音台旁边,她对站在那里的小伙子耳语了几句,然后音乐便戛然而止。舞池里原本欢腾无比的人们似乎对此很是不满,大呼小叫地叫嚷了起来。 "大家安静点,我有事情说。" 美拉的声音刚从话筒里出来,原本的咒骂声一下便低沉了下去,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嘟囔。 "啪——" 一盏大灯骤然亮起来,随即许多小灯也亮了起来。原本黑漆漆的场内变得灯火通明,别说是台下早已习惯黑色的那些人纷纷开始抬手避光,连我一时都有点不适应。 等我的眼睛终于适应,我才发现台下站着的,几乎都是美拉的手下,而一些原本在和她们跳舞的男孩子,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自动离场。 很快,场子里只剩下了女生,包括那个原本站在调音台的小伙子也闪到了吧台的后面。 不知道美拉从哪里拿来了一杯啤酒,她高举着酒杯,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呆呆站在一旁。 忽然,她对着我仰头把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一伸手把我抓到了她的身旁。 她冲着话筒激动地说:"姐妹们,就是她救了我的命,以后,她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 有那么一刻,场子里安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变得刺耳了。然后,不知道谁带头打了个呼哨,整个酒吧再次沸腾了起来。有个留爆炸头的干瘦女生扯着嗓子大喊着:"美拉姐,她叫什么名字?" 美拉用一只手搂住了我,轻轻地对着话筒吐出两个字:"米朵。"那语气温软柔甜,让人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很是神圣。 "米朵!米朵!米朵……" 爆炸头很快带动大家齐声撕吼了起来,那场景活像我在电视里看到擂台赛获胜后的景象。可是,就在那么一瞬,我却忍不住问起自己来:你是米朵吗?这名字依然让我感觉陌生,陌生到似乎它只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一个代号。 那些重复着一个名字的喊声让我的听觉模糊了,连美拉微醺的醉眼也在我眼前模糊了,我忽然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我怎么来到了这里。 (4) 灯光再次暗了下来,音乐又开始震耳欲聋地奏鸣起来。美拉凑近我的耳朵大声喊着:"米朵,我们跳舞去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马上摇了摇头,我向来都不喜欢这样快要掀开锅盖似的场景,我的脑袋似乎也下意识地疼了起来。我看着美拉的眼睛,放大了分贝说:"不了,我不舒服,下次吧!" 但是显然美拉还是没能听清,我不得不踮起了脚尖,也把嘴巴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尽力气大喊着:"我想回家了!" 美拉微微愣了愣,但是很快,她拖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酒吧外面。 "怎么了?"她关切的样子像是个体贴的姐姐。 "我不太习惯……"这个理由竟然让我感觉有些羞愧。 美拉却"呵呵"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成了亮闪闪的月牙,仿佛我不习惯完全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么,我送你回家吧!"不容我反驳,她拉着我再次东绕西绕,终于把我带回了灯光灿灿的大路旁。 一挥手,她拦下了一辆的士。 美拉把我塞进了后座,然后醉眼迷蒙地也打算坐上来。司机掉转头看着我们,其实,他只是在看着美拉。 我伸手微微拦了拦:"美拉,我自己能回,你放心吧!"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扭回了身子,冲着的哥甜甜地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师傅,您可得把我的妹妹安全送到家哟!"年轻的司机师傅仿佛受宠若惊,连连应答又点着头。看来英雄与否都不重要,美人关对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美拉终于放下心来,她帮我关上了门,笑脸盈盈。 师傅正要发动汽车,美拉却又急切地敲起了玻璃窗。我赶忙摇下了窗户,她迅速地把头探了进来,那张美丽的脸就快要贴上我的。 她轻轻地说:"米朵,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吗?" 淡淡的酒气随着她的问话扑到了我的脸上,我仿佛也有了些迷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美拉的样子很是满足,我的心跳却乱得一塌糊涂。 几乎是抱着逃跑的心情坐着的士回了家。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经抗议地"咕咕"叫了起来。 不行,我得马上找点什么吃的! 可是越急,却反而越没能在第一时间从包里掏出钥匙来。 这时,一个黑影闪到我的旁边,伸出胳膊挡住了钥匙孔。 (5) 啊! 我被吓得一抖,才发现原来这人竟然是丁诺。 "你……你要吓死我啊!"对于他的忽然出现,我惊魂未定地忍不住抱怨。 丁诺的微笑却依然迷人,仿佛忘记了上次我对他耍的花招。他显得兴致勃勃:"找什么呢?" "钥匙。"这倒提醒了我,我又开始低头专注地在包里翻了起来。 "别找了吧!"丁诺也探头过来,他投下的影子让我的包里更加黑糊糊一片。 "哥哥,别挡着我,我饿……"我抬头看着他,声音里似乎有些哭腔。每当我心乱如麻的时候,仿佛只有食物才能拯救。可是丁诺还是微笑着看着我,完全不搭理我的请求。也就在那么一刹那,我的爪子终于抓到了钥匙串。我手脚麻利地开了门,顾不上丁诺,径直冲向了厨房。 丁诺尾随我进了屋,他语气轻快地在我身后说:"米朵,我今天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吧!" 这句话从我的一只耳朵进便立马从另外一只耳朵出了,我心不在焉地回复着他,心里却只想寻出蒙阿姨留的晚餐,然后迅速地饱餐一顿。 "可是,你不是才工作没多久吗?怎么就发工资了?" 丁诺的语气显然有点得意了:"我可是为了今晚请你吃饭,特别要求领导给我预支工资的。" 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嘴里却开始嘟嘟囔囔:"还不是因为你老爸,才有地方肯给一个实习生预付工资……" 可是,桌上什么都没有,连冰箱里也没有可以吃的现成饭菜。 我有些抓狂,身边的丁诺却气定神闲。 "为了不浪费,我打电话让蒙阿姨不用做晚餐了,谁知道你这么晚才回来!" 不理会我快要抓狂,丁诺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走吧,要吃饭就跟我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丁诺学得如此滑头。我看着他微笑的样子,总觉得暗藏玄机,这家伙不会是想变着法报复上次的事情吧?虽然这么想着,可是看在食物的分上,我还是准备"慷慨就义"一回。 我瞪了瞪他,大义凛然地抓着钥匙包就要出门,但是丁诺却一动不动。 "哥哥,走吧,再不走我可变扁人了。" 丁诺的笑却有些幽幽:"换身衣服再出去,今天有特别安排。" 我原本想抗议来着,可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幼稚得天花乱坠的校服,于是默认了这个建议。不知道丁诺要搞什么鬼,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也找个男人给我相亲,总不至于还把我切了吃了。 我胡思乱想着,想随便找件衣服换了交差,可丁诺却在门外嚷嚷起来:"米朵,穿去年我送你的那条裙子,其他的我可不接受。" 见鬼了,我不得不扒下套了一半的牛仔裤,好不容易找出那个精致的包装盒。那是一条浅黄色带白色小碎花的小礼服裙,是去年我生日时丁诺送的礼物。生日那天被他强迫着穿过一次,可后来就被我束之高阁了…… (6) 再打开门,丁诺的样子显然很是满意。他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扫视了我一番,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我的头发上。 不顾一脸疑惑的我,丁诺绕到我身后,从我的梳妆台上挑了一个镶嵌着海星状水钻的发箍,走过来戴在我的头上,然后顺手理了理我的长发,脸上露出一副造就"得意之作"的神情。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折身往外走去:"你等等啊,我去开车!" 我又转身找了件白色外套穿上,拿了个小包,把零钱和钥匙、手机什么的塞了进去。 "滴——滴——" 听到门外喇叭响,我小跑着奔了出去。丁诺开着一辆漆色澄亮的城市越野,俯身给我推开了副驾的车门。 "这车真帅!"刚坐定,我便忍不住赞叹起来。 丁诺发动了油门,脸上神情很不以为意:"哦,这是公司配的。" 我在心里低咒着:这是什么公司啊?不仅给实习生预付工资,还给配这么好的车…… 但是很快,我刹住了脑子里的碰碰车,决定重新开启一个有建设性的话题:"哥哥,我们去哪里吃?" 丁诺头也不斜就回答了我:"'碧枝'。" 又是"碧枝"! 我正想发作,可一想到那里有我最爱的腓力牛排,刚想出口的话又被我硬生生吞了下去。 一路上,我沉醉在丁诺新车的音响中,KatieMelua美妙的嗓音让我忘记了饥饿。 (7) 丁诺的车技确实不错,他带着我稳稳到达了"碧枝"。在我被饿死之前,我回光返照一般感觉到了欢欣雀跃。 可是,今天"碧枝"的气氛有些奇怪,其实我刚下车便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平日里一到夜里便觥筹交错的地方今天竟然安静无比,并且透过全透的玻璃窗户,还能很清晰地看到里面诡异地没有开灯,只是在每个桌上都点上了蜡烛。 不会吧!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却在停电? "今天还营业吗?"我探头问着门童,有些灰心绝望。 门童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那笑有些神秘的味道:"当然,小姐。" 得到答案的我推门便进去了,管他停电不停电,营业就代表有东西吃,有东西吃就代表我不会被饿死。可是我的步子才迈出一半,便发现了更大的异常—— 餐厅里完全没有其他的客人,而正中最大的餐桌却完全被白玫瑰包围了,四五个侍者都围在那个桌子旁边。桌上的银质烛台成排立着,影影绰绰的,有点美不胜收的味道。 见到我和丁诺走进来,餐厅里的音乐轻柔地演奏了起来。侍者把我们带到了那个餐桌边坐下,毕恭毕敬地递上菜单。虽然感到了不妙,可我还是想探个虚实,于是顾不上点餐,便放下菜单和丁诺开起了玩笑:"哥哥,你不会把这里包了吧?" 没想到丁诺却一点都不避讳,一边看菜单一边点了点头。 丁诺的点头虽然十分随意,坐在餐桌这头的我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接下来说的话也没了底气:"哥哥……" "就要这个情侣套餐,还是喝上次我留的红酒,再准备一杯橙汁,问问小姐需要什么甜点吧。"丁诺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驾轻就熟地和侍者交代着,而且果然点了上次那个情侣套餐。 侍者朝着我走了过来,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丁诺,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丁诺看着我,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丫头,今天是我生日,你一定忘了……" (8) 这答案让我一下子安心了,可强烈的羞愧又很快替代了这种好不容易得到的踏实感。虽然丁诺的眼中毫无责备,但我却恨不得钻个地洞消失了才好。以前,每年丁诺的生日我都会记得,不管他在哪里,我都会早早给他挑选一份礼物。可是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我竟然把丁诺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 这下我可真的慌了:"哥哥,我没有准备礼物……" 虽然平日里我总是对丁诺指手画脚,又总是不在乎他的种种举动,可是我知道这次我犯了个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误。 丁诺的笑却很宽容:"没关系,好多年我都没能和你一起过生日了。你能和我吃饭已经是个最大的礼物,不用担心!"他顿了顿,似乎想让我完全放松下来,"怎么,现在不饿了?刚才不还在叫嚷吗?"说完,便自顾自笑了起来,仿佛看着我的样子感觉很有趣。 丁诺的笑反而让我释然了,此时肚子再次抗议起来。顾不得其他了,实在不行我过后再补一份礼物吧! 想着这些,我打开了菜单,除了我最爱的提拉米苏,还点了个煎白兰地布丁,最后点了个可可松饼。 合上菜单,丁诺的眼里闪烁着一些隐隐的光:"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可可松饼?" 上帝作证,我从来不知道,只是每次丁诺都喜欢点,我跟着吃一些觉得还很不错。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否定似乎不会是个好选择。 "呵呵。"又是干涩难听的笑声,我还顺带挤出了一个应该相当难看的笑容,"那当然记得了……" 虽然我的声音很小,可说的话一出口,丁诺眼睛里隐隐的光便放大了起来。那一刻我恨不得立马扇自己两个耳光,一个是因为自己昧着不多的良心撒了个谎,一个是因为这个谎言似乎带来了更多的困扰。 看着丁诺满脸的幸福样,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立场地跟着出来吃了这顿饭。现在的情形,似乎还不如让我饿死在家里来得干净又干脆。 我暗暗给自己下了决心,陆航的事情,看来第一个应该告诉丁诺。虽然这样有些残忍,可总比他如此这般下去要好很多。 (9) 包场就是非同一般,以前"碧枝"因为生意很好,总是要让顾客等上不短的时间,而大家为了享受美味似乎也对长时间的等待形成了习惯。可今天我们点的东西很快便被陆续端了上来。这除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惊喜,也恰当地缓和了我内心已经开始无限升腾的尴尬。 可丁诺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面前的食物上。他看着我的眼神定定的,让我手足无措地不敢抬头。 情侣套餐、烛光晚宴、悠扬的音乐、成群的侍者、俊秀的帅哥、灼热的目光……要是主角搭配好了,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完美,可惜…… "米朵,你穿这条裙子真的很好看。"丁诺的赞美让我心里直发毛。 "呵呵,这不是你送的嘛!" 我仍然低着头,佯装专注地切着牛排,可丁诺却仿佛对食物全然失去了兴趣,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丫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我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抬起了头,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哥哥,那时候我才3岁吧,怎么会记得?" 丁诺盯着面前的烛火,却似乎很快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也失去了焦点。 "是呀,那时候你还是个呀呀学语的小不点呢!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你总是喜欢拖着我到院子里去玩,园子里种了那么多花,可你唯独喜欢嫩黄色的小雏菊。给你采一束,你就高兴得不得了……" 我放下了刀叉,在丁诺自言自语的讲述中,我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那个时候的丁诺,为了给我采花,把一件雪白的丝缎衬衣搞得乌七八糟,还把他家美丽的花园搞得面目全非。他们家的管家急得在一旁直跳脚,可他根本不管不顾。 记忆在我脑中缓缓展开,丁诺还在喃喃说着:"当时一看到这条裙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起了当年那个捧着雏菊乐不可支的你,于是才忍不住买下来。现在看到你穿,仿佛那些沉睡的过去又醒过来了一样。只是,那时的你那么依赖我,现在却完全长大了……" 说到这里,丁诺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而我仿佛也被他带到了一种情绪之中,心情很复杂。迷迷糊糊地,我竟然吐出一句在现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丁诺眼中的光一闪而逝,他端起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眼睛微红地盯着我,露出一个似乎有些艰难的笑:"我有礼物送给你!"说着,他直直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十分精美的黑丝绒盒子。 (10) 看着丁诺拿着礼物盒子向我走来,我忽然变得很紧张,不仅心跳加快,连手脚似乎都不知道应该放到什么地方才合适。仿佛是特意的安排,餐厅的乐队忽然奏响了一支温柔绵长的曲子。我感觉丁诺手里的那个盒子像是潘多拉魔盒,不知道里面会跑出什么妖怪。 丁诺走到了我的身边,盒子打开了,没有妖怪,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饰项链——我知道,那个牌子不是一般的贵。 不知道是不是被钻石闪了眼睛,我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哥哥,这……不太好……"这么贵重的礼物,对丁诺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可要作为送给我的礼物,我觉得那可比妖怪还妖怪。 可是丁诺却全然不顾我的拒绝,顺势半跪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扶在我坐的椅背上,一只手抓住了桌上的项链。这个姿势让我完全无法动弹,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瞬时便僵硬了。 乐队的音乐声变得高亢了起来,仿佛还有乐手走近了我们身边。 一切,都像极了若干电视剧中求婚的场面。 "哥哥,你起来!"我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还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一丝恼怒。 可丁诺这次好像决心不理睬我的一切反抗,认真的表情让人胆战心惊。 "朵朵,你还记得当时我给你那束雏菊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我有说过什么吗?我快速在脑中仔细搜索了一遍,可是却完全没有与此有关的记忆。这个结果让我完全慌了手脚。难不成,我说了什么"长大了要嫁给你"一类该死的、不负责的话吗? 终于,我不得不放弃,呆板又茫然地摇了摇头,可我还是打算为自己毫无印象的过去辩驳一番:"不管说了什么,小不点的话好像也不用记在心上……" "不,我一直都记得……"丁诺也摇了摇头,似乎对我的失忆蛮不在乎。他低下了头,有些沮丧地说:"那时候你就说过,让我永远当你的哥哥……" 原来,历史与今天重合。 我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说出什么离谱的誓言。可看到丁诺伤感的眼神,我的心却有些忍不住隐隐作痛。 "哥哥,继续吃饭吧。"半天,我才说出一句话来。 (11) 丁诺终于站了起来,他很固执地要把项链亲自给我戴上。而在那样的氛围之下,我似乎也没有了反抗的理由。 或许是为了保护我,最终,丁诺还是没有戳破那层纸。他或许以为我还不懂得,可他不知道我已经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伤痛。 那伤痛不仅让他欲言又止,也让我心如刀割。 但是餐厅的乐队却没有意识到客人的情绪,他们演奏的乐曲依然情意绵绵,就像情人之间絮絮的低语。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的氛围除了让人尴尬,还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我依然僵硬地呆坐在座位上,丁诺将我的长发理到了胸前。就在他拿着项链绕到我身后的那一刹那,我抬头便看到离我们不出一米远的那个小提琴手。 他拉出的乐曲虽然悠远流转,眼神却像把刀一样,径直cha进了我的心。 陆航! 在看到陆航的那一刻,我惊觉到和丁诺之间动作的暧昧。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丁诺刚要给我戴上的项链一下顺着我的脖子滑了下去,然后停留在我的裙摆上。 我多想给陆航解释,可是他却随即转开了眼睛。 身后的丁诺也沉默了。我拾起了项链,转头看着神色窘迫的他。显然,他以为刚才是我故意在挣扎。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可以的话,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根本就没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两个人,我似乎都应该给出解释。 "哥哥,这项链实在太漂亮了,还是收起来吧!"我把项链放回了盒子里面。破罐子破摔吧!我刻意把"哥哥"两个字说得很大声,一来想缓解气氛,二来想让陆航听到。 可是,不仅陆航不为所动,丁诺这下也真的有些生气了。 接下来的就餐变得局促且很不愉快。不管是丁诺还是陆航,我一个人也不敢看,低头闷闷地戳着牛排。虽然依然很饿,却再也吃不下什么。 (12) "走吧,我送你回家。"丁诺站起身来,虽然我心乱如麻,可还是注意到他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 "哥哥,你的可可松饼……"这句话虽然是对丁诺说的,可我的眼睛却心虚地瞄着坐在角落里的陆航。可角落里实在太暗,我完全看不清陆航的表情。 "走吧,不早了。"没有回复我,丁诺已经穿上了外套。 我点了点头,只好紧跟在他身后走出门去。侍者关门之前的一刹那,我不死心地转头又看了看,陆航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我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 如果今晚注定让我失去丁诺,又失去陆航,那只能说是命运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而这个玩笑,离谱得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看着丁诺的车从我家门前消失后,我迅速跑出房间,从另一个方向上大路招手拦了一辆的士。 "师傅,去'碧枝'!"末了,我又补上一句,"麻烦快点!" 我必须马上找到陆航。 (1) 显然,"碧枝"今天晚上是打定只做丁诺这一单生意,虽然我急匆匆赶了过去,但他们已经在准备关门。看到我几乎是跌撞着冲下了的士,门童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我。就是这时候,他还是不忘向我微微鞠了一个躬。 "小姐,您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一着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不顾"碧枝"已经黑灯瞎火,闷头便想冲进去,好像就在里面的某一个角落,隐藏着我的最后一线生机。 "不,不是的!你们那个小提琴手呢?小提琴手呢?" 门童终究没有让我进去。他看着我很是茫然。面对我急切的眼神,他的反应足足慢了五秒钟:"哦,小姐是找他?他应该已经走了。" 这个回答让我彻底泄了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台阶上。大理石的地板真是透心蚀骨的凉,我却像和我的知觉彻底脱离了。 无辜的门童慌了神,一个劲想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别管我了,让我安静会……"我挣脱掉了他拉着我的手,脑子里似乎空白一片,又似乎灌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我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好好待在原地。 门童不知所措地呆立在旁边,估计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阵仗。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大小姐,您对我们的服务还不满意?" 我抬起了头,是陆航! 我多想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可现在他冷冷的语气让我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我愣在地板上,当着一旁门童的面,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陆航转头朝着已经嗔目结舌的门童说:"你走吧!" 语气依然冰冷。 门童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陆航的神情,匆匆锁上门便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不断回头看我们,直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我望着陆航,他的样子在我的眼睛里渐渐模糊,但我的心痛和委屈却越发清晰。不知道我们僵持了多长时间,只是我的眼泪不受控地一直往下流。 "回去吧。"陆航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平静得让人害怕。 "不是那样的!"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陆航喊出声来。 深秋的夜风吹得"碧枝"花台里的糙发出呲啦啦的声音。我双手抓着陆航的裤管,这才感觉自己其实一直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害怕。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终于,陆航眼中的愤怒像火焰一样升腾了起来。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抓了起来,把他的外套裹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反拉着我的手,大步走进了"碧枝"旁边的小巷。 (2)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死角,陆航终于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陆航要做什么。现在的他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冷酷,可他刚才脱下外套的动作又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我觉得我必须要和他解释清楚刚才的一切,否则要么是我窒息,要么是他爆炸。 可是直到现在,陆航还是一直背对着我。他没有转身,在昏黄闪烁的路灯下,我的影子投在他的背上,小小的,却仿佛很温暖。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看着陆航的样子,我觉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当我伸出手从背后搂住陆航的时候,我有过一丝犹豫,可当我真的抱住了他,心里却一下踏实了。 被我忽然抱住的陆航,身体微微地打着颤。 "陆航,听我解释,好吗?不是那样的!"我轻轻地在他身后说着,希望这短暂的温暖能让他静下心来听我把一切说清楚。 可是陆航却猛地转身过来。他的脸靠近了我的脸,大手扳着我的肩膀。那股力气很大,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被他捏碎。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坏了。 "陆航——" "什么不是那样的!我看到了!难道你认为我的眼睛瞎了吗?"吼出这句话,陆航的眼睛变得通红通红,和平时那个随意轻松的他俨然两样。 我顾不上疼痛,顾不上害怕,伸出手捧住了陆航的脸,心疼得比针扎还难受N倍:"听我解释好吗……"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冰冷了,只有我的眼泪成了一颗颗滚烫的珠子。 就在这么一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丁诺、陆航、晓芮、甚至美拉,大家无一落下地带着我经历了各种情绪。这场独幕剧的情节实在太过跌宕起伏,我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疲惫让我忽然变得十分惊恐。我捧着陆航的脸,可却没有了力气。我的眼泪任自流着,我张口想说什么,却怎么都找不到应该从哪里开头。 就在这时,陆航却忽然松开了扳着我肩膀的手。他的脸也从我的手掌中移开了。 天啊,我不能就这么弄丢了自己的爱情! 我想伸手抓着陆航,却被他旋即抱在了怀中。 我看不到陆航的脸,却听到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什么都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解释!我只是很难受、很生气、很嫉妒!妖妖,不管他是谁,他给你的那些我或许都不能给你,可是……我爱你!我爱你!" 陆航突如其来的表白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愣在他的怀中。眼泪更加肆虐。 (3) 就在那么一刹那,我的脑子里已经充斥了满满的快乐。我以为陆航只是生气,却不知道他原来是如此在乎。 这种幸福,似乎无法言语。 原来,这就是爱情……似乎彻骨痛过之后,才能体味到最美妙的甜蜜。 我主动吻上了陆航的唇。不像上次在顶楼上的激愤,这一次,我想用这个吻来回应陆航的告白。我的吻依然是生涩的,但是却饱含着我的深情。 那一刻,陆航的眼泪滴落在了我的脸上。我闭着眼睛,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但身上的感觉却分外清晰。 "妖妖,我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你……" 我的心一下便揪紧了,它充盈着快乐,又填塞了心痛。看着陆航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地说:"陆航,我只是你的,只是你的……" 陆航的眼睛里似乎汪出了一湖水,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慌了阵脚。 忽然,他的唇便落在我的眼睑上。一阵奇怪的苏痒让我全身战栗起来。我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因为他的这个吻绽放了。它们似乎竖立在我的皮肤之上,优雅地跳起了舞蹈。接着陆航的吻就像初春的细雨,细细密密地顺着我的脸颊滑到了我的肩膀。那战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的身体似乎渐渐被他点燃,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苗,便可以在顷刻间燃烧起来。 当陆航的手触到了我小礼服裙的拉链的那一刻,我的脑子已经空白一片。陆航的外套从我的肩上滑落,闷闷地掉在了地上,我们却似乎都没有注意。 情不自禁。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忽然就清晰地跳出了这个词。这时候的理性显然是不合适的,可是,这个词竟然让我有些热血沸腾。 我有些害怕,可又隐约带着点期待。我模糊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我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陆航,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可陆航的动作并没有继续。他的手在我的后背停留了一会,然后便绕过那条敏感的拉链环到了我的腰间。他停止了亲吻,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了他浓重的喘气声。 "对不起妖妖,我不能这么对你……" 陆航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仿佛我是一个大声点就会被震碎的瓷器。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我抱紧了陆航,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陆航对我的珍惜。 可是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拳,让陆航忽然仰倒在地。那拳头力气很大,我听到了它从我耳边划过带出的风声。 来不及惊呼,我一转身便看到了拳头的主人——丁诺。 (4) 丁诺的眼睛里似乎快要喷出火来。他盯着地上的陆航,仿佛我只是空气。 "哥哥!"我立在原地,忘了要去扶起地上的陆航,也忘了要拉住看来还想挥拳的丁诺。 看样子,丁诺不仅送我回家之后并没有离去,还一路跟着我回到了"碧枝",甚至,还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愤怒和难受让我气得直跺脚。虽然我知道丁诺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关心我,可我却无法接受这样偷偷摸摸的行为。而且现在,他还冷不丁冲出来,把陆航打倒在地。 "你小子怎么可以对米朵动手动脚?" 丁诺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扑过去就和陆航扭打在了一起。 回过神来的陆航一见来人是丁诺,瞬间也被激怒了。他躲开了丁诺的一扑,闪身站起来回头就给了丁诺一拳。丁诺应声倒地,半跪在了地上。 可是,丁诺很快又反转身接住了陆航的第二拳。两个人好像积了几世的仇怨,眼睛里都喷出了火,仿佛恨不得把对方烧成灰烬或者撕成了碎片才好。 我看得呆了。丁诺虽然比我们大几岁,可陆航的个子也并不比他矮。两个人都不是壮硕的身材,可似乎都有无穷的愤怒和力气。 我知道,我不能再呆愣下去了。现在只有我能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我大叫着冲了上去,我不知道应该冲向谁,可我知道我必须要阻止这场"战斗"。 当我冲到了两人之间的时候,正好挡在陆航的前面,丁诺的一记重拳端端正正地挥了过来。那拳头在我眼前急速放大,看样子已经来不及收回。 下意识地,我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感觉有一个力量抱住了我,然后我就被那个力量拉到了一边。 咚—— 那一拳终于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当我的身体因为那个力量侧摔下去的时候,这个撞击的声音像击鼓一样沉闷地在我耳后响起。而我,却撞在陆航软软的身体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放缓了播映的速度。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感觉那盏路灯一直在闪烁的光幻化成了无数的花点,密密麻麻的,散布在我的眼前。 丁诺愣住了。 我挣扎着转过身去,为了保护我,陆航的头撞到了墙面上。他已经昏了过去,额角涌出一股殷红的血。 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那声音在深夜的小巷里显得凄厉又惨烈。 (5)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陆航很快被送到了医院。那帮穿着白大褂的人不由分说便把陆航推进了急诊室,却把我拒绝在门外。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丁诺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急诊室的红灯显得那么刺眼,明晃晃的,扎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陆航额头上流着血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闪动,小巷那盏破灯似乎还悬在我的头顶。我的眼前产生了幻象,那幻象的风格完全就是一部老电影。 一个医生推门从急诊室里走了出来,我还没有做出反应,丁诺马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语气显得不紧不慢:"脑部撞击的情况很复杂,不能马上判断出具体的症状,需要抢救后再进行进一步检查。"顿了一顿,他急忙就要走,走之前又回头问,"你们是他朋友?" 丁诺没有回答,我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通知他家人来吧!" 我看着那个医生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丁诺则转头看着我。 可是,我的肚子却忽然闹起了情绪,眨眼的功夫,里面就像有千万根针扎一般难受。难以抑制的疼痛让我浑身骤然冒起了冷汗,那股疼似乎瞬间便直冲进了我的脑袋,就像千军万马在我的脑细胞里冲刺着。 那一瞬,我的脑子忽然变得特别清醒。我知道,我的老毛病又犯了,都是因为晚上在"碧枝"我根本没有好好吃东西。 然后,我的眼前便出现了晓芮天真无邪的笑脸,还有她说起陆航时骄傲的神情…… 再然后,我腿下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医生!医生……" 丁诺的喊声实在很急切,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容不得我再继续昏迷,我很快恢复了神志。 这个茫然无措的大男孩,正横抱着我向医生求助。 "这是医院,别嚷嚷!" 一个胖胖的女医生走上前来,她翻了翻我的眼皮,很快得出了结论:"没事,典型的低血糖反应,打两支葡萄糖就行了!" 我就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丁诺,他那张原本俊秀干净的脸,竟然一下子就变得那么憔悴。而且,刚才我也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血迹。 都是因为我,他们才变成了这样——一个在急诊室被抢救着,一个焦急无措地忘记了自己的伤痛。 那一刻,我很想伸手抚去丁诺嘴角的血,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6)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安置在了病c黄上。丁诺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 我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可剧烈的头疼很快又提醒了我,于是我坐起来就想往外走。 不知道我昏过去了多久,不知道陆航有没有从急诊室里出来。 虽然丁诺迅速上前来摁住了我,可我的脑子里却只有陆航。 "米朵,不要动!你还在输液!" 这时我才发现,在我被丁诺按着的那个手背上,还cha着输液的针头,一股冰凉的液体汩汩地顺着我的血管流进我的身体,难怪我感觉那么那么冰冷。 可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让我去,让我去!"说我发疯也行发狂也罢,如果陆航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隔壁c黄的病人吃惊地看着我们。我挣不脱丁诺的手,于是动口在他的胳膊上咬了起来。我咬得毫不留情,只一瞬,我便感觉到了齿间浓烈的血腥味。 "米朵,够了!"丁诺的脸白得似乎没有了血色,却依然没有松开我正在输液的那只手,"他没事了,现在正在隔壁病房休息。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松开了口,丁诺衣袖上被我咬过的地方透出了血。 "对不起,米朵,如果你怨我伤了他,你怎么样都可以!"丁诺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可眼睛里却蒙上了隐隐的水雾,"可是,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我没有做声,看着丁诺的伤口,恨不得就这样立即死去。 哥哥,其实应该是我说"对不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却大声地响了起来,那个纯稚的声音依然懵懂——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一点奇怪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一点难猜 像我这样的女孩,有那么点不乖 像我这样的女孩,你不能随便爱……" 我拿起了电话,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米朵,怎么办啊?这么晚了,我哥哥还没有回家!" 电话那端的晓芮急得快要哭出来,或许一切都是老天爷剧本中设定好的情节。虽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晓芮,她却已经主动找到了我。我不敢想象晓芮知道一切的样子,可是,我没有不让她知道这一切的权力。 "你来医院吧,你哥哥在这里……" 我的心里升腾起难以形容的难过,没等我说完话,电话那头已经只余下了单调的"嘟——嘟——"声。 (7) 在我的极力坚持下,医生替我中断了输液。丁诺默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其实一直都很清楚,每当我固执起来,什么都无法阻止我的决定。而那时,对我而言,低血糖根本无关痛痒,陆航才是我的呼吸。 可是当我终于站在了隔壁病房门口,我却没有了勇气进去。原来,无畏地面对已知并不是勇敢,只有豪迈地面对未知,才是真的需要勇气。 陆航安静地躺在病c黄上,好像只是熟睡了过去。 我很害怕,怕走过去他却再不会醒来。 "哥——" 晓芮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几乎无视站在门口的我和丁诺,径直便冲到了陆航的c黄前。她像发疯一样抓着陆航的手大喊着,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那个样子。 是呀,对我来说,陆航是爱人;而对于晓芮来说,却是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我的心痛得流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上前拼命拉着晓芮,希望她能平静下来。 "晓芮,他没事了!没事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我自己心里也不肯定陆航是不是真的没事。而晓芮根本就不回头,反而直接扑到了陆航的身上。虽然不再喊叫,却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想抱住她,却被她推开。 "晓芮,陆航他需要安静和休息,好吗?" 我试探着这个几乎是最后的办法,还好它奏效了。向来心疼哥哥的晓芮终于缓缓站起了身子,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直到这时,她似乎才注意到我和丁诺。她看着我们的眼神,疑惑又尖锐。 其实,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当我告诉晓芮我和陆航之间关系时的情景。想象中,她或许会惊喜,或许会嗔怒。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向她袒露这一段似乎已经出了一些差错的恋情。 我不得不从头至尾对陆航出事的原因进行了解释。这不仅对我是种煎熬,对晓芮,似乎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甚至对于一旁的丁诺,也是一种伤害。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简要地讲述完了一切。晓芮看着我,浑身都在发抖。 看着她的样子,我难受极了。 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对别人来说,隐瞒其实并不会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善意。 "晓芮,就是因为我,是我害你哥哥成了这样,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我朝着晓芮走了过去,抓起了她的手。我一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边却做出了如此幼稚又荒唐的举动——我曾经以为,这样的动作只有无聊的肥皂情感剧中才会出现。 但是那一刻,我真的希望晓芮能给我一个耳光。要不是我和丁诺去"碧枝"吃饭,要不是我非要回去找到陆航,要不是我非要上去阻止他们,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8) 可是晓芮挣开了我的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看着晓芮的眼睛,她向来澄净如洗的眼神现在竟然变得浑浊不清。我试图看清她眼底的情绪,可终究什么都没能洞悉。 只是有一种感觉,很复杂,很复杂。 那感觉似乎又和我的心情如出一辙——心痛欲裂。 看着晓芮的样子,我脑子里的念头忽然变得很清晰。像我这样的始作俑者,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于是我举起了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脸上扇去。 可是,我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丁诺快步上来抓着我的手腕,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米朵,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这样对待自己!" 我无声地挣扎着,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那一刻,我不是乖巧的富家小姐米朵,也不是阴暗孤独的妖妖,我就是疯狂的我。我唯一能剩下的意识,就是不能再叫嚷出声,否则会惊扰到安静躺在病c黄上的陆航。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现在的一幕。 我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却也很快地被丁诺抓住。他看着我的眼神,痛苦又执拗。 直到,晓芮也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米朵,我并不怪你,你不要这样。" 我的眼泪再次决堤。虽然晓芮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有些冷漠,可是我知道她能这样对我说,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宽恕。 (9) 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除了陆航依然闭眼沉睡,他一旁的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 这个夜晚有些让人难以容忍的长,接下里的时间里我们没有人说话,生煎活熬地终于等到天边透出鱼肚般凄凉的白色。 曾经有几次,丁诺都想把我拉到一边睡一会。我太累了、太困了,却怎么都不愿意坐下,更不要说躺下。看着陆航紧闭的双眼,看着晓芮一直焦急的眼神,我的脑子像烧灼一般的疼。我多想靠近c黄边,守着陆航,可是晓芮一直紧紧拉着她哥哥的手,我知道我不应该打扰。 于是我一直安静地待在角落,却死死盯着陆航,不愿意放过他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 夜里,是那个胖胖的女医生值班。当她推开门看见我们三个人像三截树桩一样立在那里,她便被惊了一下。她疑惑地匆忙给陆航做了一番检查。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看着我们的眼神更是诧异。 "他没那么严重,你们这都是干吗呢?" 大家都没有回答她,她的样子很是悻悻。可是她马上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我,显然,她把我认了出来。 "你不是刚昏倒的那个吗?怎么,你也要跟着掺合?" 我依然没有看她,专注地看着陆航。 女医生仿佛觉得很是没趣,终于嘟嘟囔囔走出了房间。 晨光很快便悉数抛洒进了房间。我看到陆航的眼睛微微动了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花了眼。可是陆航的眼睛很快睁开了,晓芮握起了他的手,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哥,哥!" 陆航看着晓芮的眼神很迷蒙。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晓芮,米朵呢?她没事吧?" 听到了这句话,我很想马上奔到陆航的身边,可我的脚却像有千斤重一般,我的心仿佛被灌满了铅液。 晓芮的欣喜则因为这句话明显冷淡了下去,似乎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微笑着给陆航指了指我站的位置。那个笑很牵强,却带着一丝毫不迟疑的坚定。 "哥,她没事,一直在这里呢!" 我走了过去,缓缓地,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上天的感激涕零。不论是主耶稣还是观音大士,我都感谢你们! 陆航拉住了我的手,我的鼻子又忍不住酸了。过去的一个昼夜,我不记得自己已经哭过多少回,可我却真实地发现,原来,眼泪是永远都不会流尽的。 陆航的样子似乎很宽慰。他看着我哭,却忽然径自笑了起来,那个笑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灿烂无比:"妖妖,你没事就好!" (10) 陆航虽然醒了过来,可按照医生的说法,脑部的伤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所以他还是不能出院。在这段"观察"的日子里,我再次给老师撒谎请了长假,却对蒙阿姨和阿文隐瞒了一切。阿文依然每天早上准时送我去上学,我却转身便打车跑去了医院。 但晓芮却没有我这样幸运,虽然哥哥住在了医院,但班主任还是没有准她天天请假。毕竟她是班上的尖子生。如果她落下了课程,就很可能会影响成绩;而如果影响了成绩,就会影响明年班上的升学率……于是,除了晚上陪哥哥睡在医院,晓芮担起了每日三餐的送饭任务。 这样,我们便可以轮番守着陆航。虽然陆航坚持要回家,但这要求被我和晓芮坚决拒绝了。 陆航住院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或许我和晓芮都把心思放在了陆航的身上,我们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过什么体己话了。晓芮对我的态度也比以前明显冷淡了许多,可在坚持要陆航住院这一点上,我们还是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还好,医生说陆航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多休息,我们也渐渐放下心来。 "吃了饭记得让哥他吃一个水果。"晓芮指着桌上的苹果对我说着,便准备急匆匆赶去学校。期末越来越近了,班主任要大家每天提前15分钟到教室早自习。 那时候,我还刚走进病房,于是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晓芮则继续在跟陆航叮嘱着什么,看着她对陆航微笑,我忽然觉得这笑已经距离我很远。 曾经,晓芮也会这么对着我笑。可现在,就算她给我交代事情,也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米朵,医生说今天上午晚点来,你让我哥多睡会!" 我继续点头。 晓芮现在和我说话的内容,几乎都是关于如何照顾陆航的。虽然有着交流,却感觉一种让人恐惧的疏远。 我呆呆地想着这些,甚至没有注意晓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米朵,过来坐。"陆航微笑着让我坐到c黄边去,我这才从游离状态回到了现实。 "好些了吗?"我摸着陆航的脸,他的脸冰凉冰凉。陆航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把我搂在怀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到空中飞扬的几粒小雪花。昨晚我告诉老妈说我不出去留学了,她坚持说要过年回家的时候再和我详谈这个问题。 我站起来,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还好现在的医院什么都齐全。 "妖妖,你也去上课吧!" 我转身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可以就这样一直陪在陆航的身边。 (11) "又来了啊!"到上午11点的时候,胖医生才过来给陆航做检查。她已经熟识了我们,于是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 我冲她微微笑了笑,其实她也是个挺热情的人。 "看看你的妹妹们,对你多好啊!你刚送来的那天晚上,几个人整夜整夜站着不睡觉,还把我吓了一跳。"胖医生一边给陆航检查,一边说着话。她一直以为我和晓芮都是陆航的妹妹。 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陆航却听得笑脸盈盈:"是呀,我看您是羡慕了!"他的眼睛弯弯的,没想到总是有些酷酷的他,对长辈却十分尊敬。 "羡慕啊!可是那个瘦高瘦高白白净净的男孩子,也是你们的兄弟吗?他怎么没有来了呀?" 胖医生问的人,是丁诺。 要不是她提起来,我却忘记了。自从陆航醒来之后那天开始,丁诺便再没有出现,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过来。 陆航看着我发愣,眼里有些担忧。 胖医生检查完了之后,陆航轻轻拉过了我:"妖妖,你在想他吗?" 我被问得愣住了神:"他?你说谁啊?"随即,我才反应过来,陆航指的是丁诺,"陆航,丁诺是我哥哥,永远的哥哥……"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前浮现起那晚丁诺半跪在我面前的痛苦神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就这样弄丢了他,弄丢了这个我永远的哥哥。 可说起丁诺的陆航却忽然变得像是个孩子,他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扳过了我的脸,表情很严肃。 "妖妖,可我看见了那晚他的眼神,他看着你就像看着深爱的恋人。" 其实,陆航吃醋的样子挺可爱的,我忽然来了想逗逗他的兴致:"或许吧,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以后就是他的新娘!" 陆航知道我在逗他,正要佯装发作,门口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12) 我和陆航同时转过了头,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丁诺。他微微笑着,手里拎着大袋的补品和水果。 我的脸腾地红了。 陆航却暗自笑了起来。 丁诺走过来,放下了手里的大包小包,我急忙给他搬了一张凳子。 "你好,我叫丁诺。"丁诺向陆航伸出了一只手,他眉目之间神情祥和宁静。 陆航也坐起身来,伸出了手,脸上浮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你好,我叫陆航。" "那天对不起了。" "我出手也太重了,你也见谅!" "还要谢谢你救了米朵。" "不用,我应该的,我还要谢谢你陪着晓芮和米朵在医院呢!" …… 两个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样子都很诚恳。这种氛围不仅没有了那晚的腥风血雨,甚至还有一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这感觉很怪异,我差点就想掐掐自己,看这是不是周公给我设下的陷阱。 可丁诺却忽然转向了我,表情有些凝重:"米朵,你可以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陆航,他冲我点了点头。 我关上房门,退到了屋外。我知道,这将是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我不便在场。而且,因为我刚才的那句玩笑话,离开其实对我也是一种解放。 站在走廊上,我面朝阳台外深深吸了一口气。医院院子里栽的梧桐树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我缩了缩脖子,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来了。 (1) 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可又不愿意离开太远,于是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凳上,发着呆。 丁诺会对陆航说什么呢?看他们刚才的样子,显然我不用担心他们会再次大打出手。可是虽然这样,我的心里仍然很是不安。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远远朝着我走过来的美拉。 我完全没有想过,她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听晓芮说,这些日子,学校里关于陆航为我和别人打架的事情已经成了惊爆性的大新闻。每天她去上学,都会有人对她问个没完,特别是Cici,简直快为了这消息成了晓芮的贴身狗仔队。 任何人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何况,是美拉。 我站了起来。 该发生的总要发生,这段时间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看着美拉严肃的表情,我却连一丝胆怯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我想起那晚美拉在我耳边说的话,感觉特别心酸。 "米朵,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吗?" 要是我是美拉,一定恨不得把这句话重新吃回肚子里面去。 于是当美拉终于走到我的面前,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可是美拉就那么站着,沉默地看着我,表情很复杂。她仿佛想说什么,却总也没有张口。我盯着她的眼睛,奇怪的是,从那里我没有发现一丝的怨恨,反而仿佛还有一丝心痛。 我们就这样几乎僵持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里,我想象了无数种可能,也想象了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无数种结局。可是无论怎样,我都很清楚,就算我现在有了和美拉做朋友的心,她也一定不会再接受我了。 想到这里,有一种莫名的悲痛涌上心来。我实在再也忍不下去,于是先开了口:"美拉,如果你对我生气,就动手吧,别这样看着我。还有,对不起……" 美拉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出乎我意料的,她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忧伤。 "美拉,你别这样,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性格。或许我们这辈子注定了不能做朋友,你就动手吧!" 我上前想抓起美拉的手,准备就如此"慷慨就义"。虽然我谈不上无惧无畏,可怎么也还是敢作敢当。 可美拉的手还没被我抓住已经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已经被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米朵,当陆航的女朋友很辛苦也很危险……这些日子一定很难受吧?要是有什么麻烦,希望我可以帮到你!" 我愣在美拉的怀里,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感动让我又酸了鼻头。 晓芮最近的不冷不热让我对友谊变得战战兢兢,那种既无助又彷徨的感觉其实比面对无措的爱情差不了几分。没想到,原本应该无比憎恨我的美拉却在这时向我伸出了无私的友谊之手。 我说不出话来,于是也伸手抱住了美拉。我倚在她的肩膀上,觉得她像是我的姐姐。在这个寒冷的初冬,我忽然感受到了来自友谊的丝丝温暖,也就在那么一刻,我认定了美拉将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就和晓芮一样。 (2) 可没想到这一幕,却被来送饭的晓芮正好撞见。当我和美拉松开彼此想好好说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股眼神直直地射向我们。那个眼神的来源,是晓芮。 我知道,她一定看见了我,可她的脚步片刻都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忽然,我感觉到无比的惊惶失措。对晓芮来说,美拉向来不是个友好的人,她还曾经在校门口对我们拳脚相向。而后来我和美拉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也还没来得及给她讲。 现在,她看到我竟然和昔日的"敌人"抱在一起,她该怎么想啊? 美拉看着我的样子,也转头看到了走过去的晓芮。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去吧,米朵,给她好好解释下!" 我看着美拉,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无比感激。这样的美拉,和以往那个暴力又激动的她是那么不一样。可我似乎又隐隐觉得,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 "那你……"我看着我的新朋友,还是有些迟疑。 "没事,我不好好的吗?"美拉的笑很宽容,那感觉很熟悉,可我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美拉……还有,谢谢你!" 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而这时候的美拉就像个仙女,只是微微笑着说:"去吧!" 忽然,我想起来,美拉那种包容的笑,和曾经的丁诺如出一辙。 我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急急去追晓芮。 美拉在身后喊:"米朵,记得我说的话,有什么麻烦来找我!" 我转身对美拉使劲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她总是在说我会有麻烦?忽然,美拉在"碧枝"后巷被络腮胡子打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顾不得想那么多,我一路跑着,终于赶上和晓芮搭同一趟电梯。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晓芮拎着装盒饭的袋子站在一个角落,低头没有看我。我喘着气,想赶快把一切解释清楚。 "晓芮,美拉她是……" 不等我说完,晓芮忽然抬起了头。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愤怒:"你和什么人交朋友是你的权力!"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晓芮的这句话原本应该让我感觉到尴尬或者难过的,可是我理解她。我清楚,晓芮一时半会是不会接受美拉的,甚至,一时半会也不会原谅和美拉抱在一起的我。可是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冰释一切。 但是我没有想到,那时的我,对友谊的理解实在是太过单纯。 虽然晓芮态度异常冷漠,可是我并没有放弃。于是我走到她的面前,伸手过去想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可晓芮却旋即转到了一边。 唉,现在的晓芮,应该是听不进我任何的话吧?或许,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 (3) 下了电梯,我跟在晓芮背后,默默地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就算我们以为自己很了解一个人,也总是会在某一天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对方一直都只是一面,而还有很多很多其他面,我们都还没有见到。 就像美拉,她虽然平日里强势又激动,可今天我却看到她温柔体贴的一面。也像晓芮,她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可爱甜美的娃娃,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我觉得她也有固执任性的一面。哪怕是我自己,其实也有很多面……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没注意到前面的晓芮忽然停下了脚步,差一点我就撞上了她。 "米朵,哥需要你照顾,你见什么人我管不了,可你以后最好不要把哥一个人留在病房。而且,不要这么迷糊……" 眼前的晓芮忽然变得很成熟,我发现自己又看到了晓芮新的一面。我默默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我喃喃地想为自己辩驳一下。 "不是我走开的,丁诺来了,他们俩要自己谈谈……" 听到丁诺的名字,晓芮的眼里忽然掠过一阵慌张。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陆航的病房前,急匆匆拧开了房门。 "哥——" 我也迅速地赶过去。看来,丁诺对陆航动手的事情在晓芮心里还是有很深的影响。不过说实话,我也同样有点担心。可是等我转进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丁诺已经走了。 "你们俩干吗呢?"陆航微笑着看着我们,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哥,丁诺呢?"晓芮放下了袋子,一边打量屋里,一边问陆航。 "他走了,你们不会是因为他才这么急匆匆的吧?"陆航笑了起来,好像我和晓芮的担忧都是多余。 我没有说话,可看得出来,晓芮仍然很是担心。她不顾陆航说的话,继续问着:"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晓芮,他能对我怎么样啊?别以为你哥哥躺下了,就不行了。论打架我可不输给任何人!"说完,陆航哈哈大笑起来。他摸着晓芮的头,像安抚一只焦急的小猫。晓芮看着陆航笑了起来,表情这才算是轻松了下来。她任由陆航摸着脑袋,脸上露出撒娇一般的浅浅笑容。 不愧是两兄妹,他们亲昵的动作让我感觉眼前的画面无比温馨。 可随即陆航的眼神转到了我的身上。他看着我的样子若有所思,这让我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丁诺一定和陆航讨论到了我。 可他们到底讨论了什么,我暂时还不得而知。这让我心里很是忐忑。 (4) 终于到了下午,晓芮上课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我和陆航。 我坐在陆航身边发着呆。最近发呆这个动作似乎占据了我生活的大部分时间。 "妖妖,以后你把课本带过来好吗?" 陆航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我觉得很是无厘头。我看着他,表情很迷茫。 "啊?" "啊什么啊?"陆航伸手出来捏了捏我的鼻子,"不是说好了不出国了吗?从现在开始,我给你补习,希望我们能考进同一所大学。"我知道,陆航指的那所大学,是他甚至全国学生梦想的最高学府,当然,也是我待在国内最好的选择。 我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打定主意不要出国了,可我还真的还没有想过考大学这件事情。虽然我的成绩一直算不上太差,可要和陆航一起考上那所全国名校,想起我放松已久的学习,我忽然觉得前方困难重重。 "陆航,你说我真能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吗?"这句话显然问得苍白,我的心里很清楚,凭我现在的能力,那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可陆航的样子看起来却似乎很有信心。他伸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认真地说:"妖妖,就算你怀疑自己,但是相信我,好吗?" 看着这样的陆航,我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哪怕是为了陆航,这次我都必须拼了。如果我们真的能一起考上那所大学,那我们就真的能一直在一起!想到这里,一种雀跃的感觉在我的心里扑腾了起来,难得很长时间都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看着我笑起来,陆航也笑着把我搂进了怀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起这个怀抱来。 忽然,我又想起丁诺的事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实在忍不住不问陆航。于是我支起了身子,表情严肃地看着陆航,想探出些什么东西来。 "丁诺他给你说了什么?" 陆航依然只是微微笑着:"没事,他说他要去法国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丁诺终于决定要走了,我松了一口气,可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我忽然感觉到,这个我原本认定一生的哥哥,或许从此以后和我的生活将很难再有交集。 (5) 不久以后的一天,胖医生终于宣布陆航可以出院了。那天陆航、晓芮和我都十分兴奋,乐呵呵地开始收拾东西。原本我提议大家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顿,但陆航和晓芮都坚持要回家吃,于是我打电话让蒙阿姨给准备了一些生鲜蔬菜,让阿文送到陆航家。 没想到蒙阿姨和阿文的动作如此迅捷,很快就把陆航家的小饭桌堆得满满的。看着那些摊得像小山一样的鸡鸭鱼ròu还有各式海鲜生蔬,我们三个瞠目结舌。阿文一脸无奈地站在一旁,显然对蒙阿姨的"过激行动"也表现出许多无奈。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当我们围着这些东西哈哈大笑起来的时候,我却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也会像这些食物一样,无所顾忌地鲜活起来。 一旁的陆航则马上开始急着系起围裙,一边系一边还唠叨着:"终于到了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陆航如此家庭主男的一面,但看着他的样子,却感觉很温暖。 晓芮却马上上前抢起围裙来:"哥,你身体才刚好,让我做!" 陆航却动作麻利地闪到我的身后,和晓芮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晓芮,我来我来,不要抢!" 晓芮却很坚持:"让我来,哥!" "你做饭没我做得好吃!"没想到,这时候陆航竟然耍起了赖皮。 晓芮哭笑不得,却还是不愿认输:"谁说的,我做得才好吃!" 两人正争得热火朝天,我站在中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沉默了2秒之后,身后的陆航却忽然把围裙系在了我的腰上,语气很严肃地说了句:"笑的人做菜最好吃,让米朵来!" 我的笑还僵在脸上,身子却愣住不动了。晓芮看着我的样子,竟然也和她哥哥一起偷偷笑了起来。他们都很清楚,我哪里会做什么菜!可是看着他们俩的样子,我的执拗劲可还真的"腾"地就冒上来了。我顺势系好了围裙,心想做就做,你们敢吃我还不敢做了! 想着我就昂着头进了厨房,两人这才算是急了,一起拦下了我,一人洗菜一人切菜地忙活了起来。 最终,我落下一个端菜的活。 三个人一顿忙,那一天的晚饭,让我感觉异常幸福。 (6) 再回到学校那天,我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家两个成双三个成群,看到我的反应无非是先一怔,然后便纷纷埋头议论起来。就是独自一个人的,看我的目光也刷刷的,像机枪扫射般,仿佛我是个外星怪物。 忽然间,我就成了全学校的目光焦点。不管是以前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除了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外,还有许多竟然直接就在我旁边大呼小叫。 "看哪,那就是米朵!" 我瞪着眼扫过去,那个扎两个辫子的低年级女生立刻躲到了朋友的身后。 十来天不在明耀出现对我来说可是常事,可再出现时就如此受关注,实在让我忍不住浑身冒鸡皮疙瘩。霎时间,大家都摆出了一副伺机想上来叮一口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朵芳香四溢的花蕊。 当然,我承认,这比喻是我自己美化自己的,有比这恶心的比喻,其实更加贴切。 可不管怎样,如此受关注,确实还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而且大家的议论,总是让人感觉不太踏实。虽然我表面上看来仍然昂首挺胸,可心里早有点受不了。想想那些成天被人追击的明星们,我算是体味出了几丝他们的艰辛和不易。 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想回到教室,这一切就能画上句点。可是我忘了,教室里还有更多喜欢八卦并热爱八卦的同学存在着,比如Cici。 我走进教室的刹那,原本沸腾嘈杂的声音像突然被另外一个空间收走了。Cici不知道从那里哧溜一下钻到了我的眼前,速度之快,让我乍舌。 "天啊,米朵,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说了,Cici的标志性熊抱便在我身上施展了开来。可以前她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两个膀子箍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嗯嗯,你先放开我!"我使劲从她的胳膊间掰出一个空隙,然后把自己的脑袋钻了出来。 "死丫头,你这段时间消失到哪里去了啊?"Cici终于放开了我,像个螃蟹一样立在我眼前,眼神里充满了关切,还有,好奇。 看着她的样子,我总觉着心里发慌。大家都很安静地看着我们,包括晓芮。 我只是很低调地说了句:"不是生病了吗?"对班主任的谎言,怎么都得善始善终啊! 结果Cici的脸上却浮现出神秘的笑来,她古怪兮兮地看着我,然后凑近了我的耳朵:"别瞒着我了,是约会去了吧?" "说什么呢!"我一把推开了她,佯装生气,径直坐回了座位。我知道,如果再不采取点"措施",估计真得没完没了下去了。 还好,我这样的态度终于让Cici有了点迟疑。她犹豫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一个人嘟嘟囔囔着,没有再跟我说话。 可过了一会,她又从后座探头过来,实在不甘心地追问:"米朵,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绝对不告诉其他人……" 不等我做出反应,晓芮已经转过身去对她说道:"米朵生病的时候你不去看她,现在这样子瞎猜可不太好!" 可能没料到晓芮这时候会说话,Cici终于语塞,怏怏地缩回了头。 我给晓芮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虽然她给我的微笑仍然显得不冷不热,可这时候她能帮我站出来说话,我的心里真的很开心。 我想,不久之后,我们一定就能恢复到像以前一样,一样亲密。 (7) 这一天的平静实在是得来不易,为了让大家,特别是Cici消停下去,我采取了冷面到底的策略。看着当事人生气的样子,一旁的人怎么都不会再轻易来引起事端。 事实证明,这招很管用。 可好不容易坚持摆了一天臭脸,下午放学,当陆航出现在明耀门口时,我所伪装的一切立刻土崩瓦解。 他走过来,一手搂着我一手搂住晓芮,根本不顾大家的惊呼,表情严肃,目空一切。我的脑子立马炸掉,可也在那同时,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那骄傲让我感觉,其实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陆航这样子,真的是酷毙了! 那一刻,我的嘴弯成了上翘的月牙,套用一个很俗的句子——站在陆航的身边,我心中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希望我的语文老师能原谅我把如此崇高的一句话用在这里。 那晚我跟着陆航和晓芮回了他们的家。陆航拒绝让阿文开车送我们。骨子里,陆航还是有些执著的固执和坚持。 "妖……"一边吃饭,陆航一边张嘴叫我,可意识到晓芮在一边,他没有把"妖妖"两个字说出口,"米朵,从今天开始,我和晓芮就是你的补习老师。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晓芮,放学了来我家一起吃饭,然后我给你补习!" 我呆呆地看着陆航,原来在医院里每天给我加课还没有过瘾。看来这下我得准备做长期抗战了。 但是很快,我还是特别高兴地点了点头。考学很重要,这将决定我将来能不能和陆航永远在一起;而补习也很重要,至少我能名正言顺地每晚都见到陆航…… 一旁的晓芮默不作声,继续吃饭,我窃窃地乐了起来。 至于我那日进斗金、远在天边的父母,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现在的我也是顾不上了。 但是,后来的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作为我的补习老师,陆航可真严厉得不是一般二般,甚至几乎击破了我对爱情的所有浪漫幻想。可是我也很清楚,要留在国内,我就必须努力。能不能和陆航考进同一所大学,就看我补习的成效如何了。 于是,我也不敢再马虎。我每天老老实实温习课本,不去想其他。渐渐地,我从一个暗自叛逆的小孩变得积极向上起来。 这不仅让周围的人们觉得奇怪,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正常。 对于大家的好奇,原本我还是有些担心,但事实证明,人类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其实只会保持很短的一段时间。以至于不过一个月时间,哪怕我和晓芮、陆航每天一起进进出出,大家也觉得那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现在的我,既不像妖妖那么孤僻,也不像米朵那么乖戾。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而且似乎,这正轨比以往的还要正。 期末考的时候,我的成绩一下进了班级前三。班主任看着我的成绩单,激动得眼镜在鼻梁上一颤一颤的,就差眼珠子没掉下来。 这感觉让我觉得棒极了,比当妖妖或者米朵的时候,更过瘾。 (8)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我忽然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平和只是大戏开场前的序曲,真正的剧目其实还没有正式开始上演。 寒假才刚开始两天,陆航和晓芮都忙着打工去了,我好不容易偷来清闲,手机却忽然响了。 我没想到,电话那端竟然是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了的丁诺。 "米朵,我的签证办好了,明天就要出发去法国了。作为妹妹,你是不是应该为我举办个送别晚宴什么的啊?" 丁诺的语气很轻快,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可我一点都没想到他还待在这个城市里。我以为从那天后,他就自己回到了上海。 我并没有回答丁诺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哥哥,你还在?" "说什么呀,我一直都在啊!这边公司事情多啊,你不知道我忙得……"电话那边的丁诺似乎在眉飞色舞,可我怎么都觉得这话里有强颜欢笑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有些难过,也没去细听他说了些什么。 "唉,米朵,你在听吗?"待丁诺再叫我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嗯嗯!"我急忙在电话这边点头,也不管对方看得到看不到。 "那我的送别会靠你了!这边我没有朋友,你把陆航、晓芮还有谁,统统都叫上吧!" 丁诺说得稀松平常,好像和陆航、晓芮都是很好的朋友似的,我却愣在这边:"哥哥,你说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吧,我要先飞北京。" 没有想到,离别如此活生生地摆在了面前,我的脑子有点发懵。说实话,这段日子我都把丁诺完全抛到脑后了,甚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已经在法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可是没有想到,原来丁诺仍然还在我的身边,和我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 内心的愧疚、不安、难受在那么一瞬间都升腾了起来,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顾起和丁诺在一起的时光,点点滴滴,都让我想落泪。 "哥哥,你不要离开。" 我多想说出这句话,可却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和丁诺的最后一次见面,可我决定了一定要过好这一晚。 于是我轻轻笑了起来,对着听筒欢快地说:"哥哥,交给我,你放心吧!" "说好了啊,晚上我们在'星光'见!" 丁诺挂断了电话,我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发着呆,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9) 谢谢陆航,虽然他和晓芮都要打工,没有时间,但是他却完全没有阻止我。 也谢谢美拉,在我不知道能找谁的时候,她竟然欣然答应参加这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的送别会。她说,如果需要的话,她还能带上两个小姐妹,保证场子里能热闹起来。 "好啊好啊!"我自然忙不迭地答应。 现在让我再面对丁诺,热闹的确要比安静好出太多太多。 晚上,我在星光大门口等美拉,丁诺在包房等我们。 虽然已经是大冬天,但我远远就看见三个身姿曼妙的女孩扭着朝我走过来了。 我立马认出走在中间的那个就是美拉。她穿着一件银灿灿的薄毛衣,下面套着一条短到极致的裙子,蹬着一双白漆皮的高跟长靴。近了,才看到她的脸上还画了一个带有几分妖媚的妆。说实话,这身装扮确实很适合她的气质——美丽又妖娆。 而她身边的两个所谓"小妹",打扮也是如出一辙。三人走在一起,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星光"的门童应该算是见惯大场面和大美女的了,可见到她们,还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我迎了上去:"美拉,今天可多谢你了!" 美拉的样子很兴奋,走过来便挽住了我的胳膊。她身边的两个小妹虽然故作平静,可看得出来,她们也很激动。 我微微笑了笑,其实这并不奇怪。 "星光"演歌场,虽说听着像一般的卡拉OK,实际却是有钱人挥金的地方。听说这里有着全市最奢侈的装修和最貌美如花的陪酒女郎。不仅仅是美拉,其实我一直也只是听说,虽然一直向往。 (10) "哥哥,我来了,不仅我来了,还带了三个美女哟!"我推开了包房的门,故意一惊一乍。 坐在里面的丁诺马上站了起来,笑脸盈盈地看着我们,就像每一次我推开家门,他都会笑脸盈盈忽然出现一样。 我顿了顿,竟然有点走神,可当丁诺走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很快恢复了神志。 "哥哥,给你介绍,这是美拉,是我的朋友,这两个是她的朋友!" 美拉伸出了她纤细柔软的手,这动作优雅得让从小接受礼仪培训的我都感到汗颜。 丁诺也很有礼貌地轻轻握了握美拉的手:"认识你们很高兴!"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却一直看着我。这动作让我有点懊恼,可悄悄地,我发现那懊恼中还是有些自豪。 人就是这样吧,无论怎样,都自私地希望永远有人能无畏地爱着自己。 我不敢再看丁诺,于是喧宾夺主地招呼大家坐下,然后便开始点菜点酒,并撺掇美拉点歌。差一点,我就想点个陪酒女郎。 事实证明一切,美拉和她带来的两个小姐妹果然都是厉害角色,她们轮番点唱,载歌载舞,很快整个包房就沸腾了。丁诺也不闲着,和她们划拳拼酒很是热络。我捧着一杯橙汁坐在一旁,很庆幸自己邀请了美拉,要不然面对着即将要离开的丁诺,我一定还是会忍不住哭出来。现在多好,我们只是笑,不停地笑。 只是现在眼前的一切我感觉特别虚幻——好像所有的闹腾都是假象,事实上我们都特别孤单。 想着想着,我猛喝下大口的橙汁,却差点把自己呛出眼泪来。 正在唱歌的美拉可不依了,她手里拎着小瓶装的喜力蹿到了我面前,非要让我加入拼酒的战局。 "米朵,这可是你不好了,一人喝橙汁都能呛着!这不给你哥哥送别吗?你可得自罚,别到时候怪我们不给你酒喝!" 我小时候偷偷喝过老爸酒柜的洋酒,可只是那么一小口,我已经可以在c黄上昏睡一天。这故事在我家里已经都沦为笑谈,所以长大了他们也从不强迫我喝酒。这件事丁诺也很清楚,所以每次出去吃饭都会给我事先点好橙汁。 可今天听着美拉这么说,我忽然也很想喝一杯,于是接过美拉递过来的喜力,仰头就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一瓶酒喝了下去,直到丁诺过来夺走了瓶子,我才感觉到啤酒原来是那么那么涩。 虽然音乐仍然像惊雷一样顾自响着,四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大家一句话也没说。我感觉丁诺的眼里交织着愤怒和心疼。 "哈哈哈……"没想到美拉却忽然笑了起来。她把丁诺手里的空瓶子抓了过去,又走过来搂住了我,一边笑一边说:"丁诺是吧?看看你妹妹,她已经长大了!而你,完全可以放心离开了!" 显然,美拉只是无心想调节气氛的一句话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丁诺。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 "是呀,米朵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这句话折回来又击中了我的命门,可我再不能说出其他的话来。 (11) 就在这时,美拉忽然开始犯恶心,刚才她们的确已经喝了不少酒,加上还在一旁蹦蹦跳跳唱着歌,酒劲来得很是凶猛。 两个女孩扶着她去了卫生间,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了我和丁诺。 我实在不希望出现我和丁诺面面相觑的场面,于是作出了一个决定。 "哥哥,我唱首歌送给你吧!" 丁诺看着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睛灿灿的。 我刻意躲过了那个眼神,转身便点了一首《姐姐妹妹站起来》,随着音乐在小台子上蹦达起来。虽然是一通乱吼,可这首歌真的承载了我对丁诺未来的祝福。看着丁诺听得那么认真,我一边努力唱着跳着,一边命令自己——米朵,你今天打死也不能哭! 可事实证明,我的确不胜酒力,什么叫借酒助兴啊,很快我手舞足蹈的幅度就超出了自己的可控范围。那首歌我仿佛唱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丁诺的样子也在台下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丁诺,你离开以后还会做我的哥哥吗?你离开以后会找到你自己的幸福吗? 我的心里涌成了海,可还在拼命笑着,迷迷糊糊地,丁诺仿佛走向了我。他扶着我的身子,语气很是焦急:"米朵,你怎么了?" 我笑着拼命摇头,可等歌唱完了,音乐停了,我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哥哥,我想躺躺……"我一边说一边想走回沙发区休息下,可脚下一个踉跄,我便跌到了丁诺的怀里。 一阵眩晕后,丁诺已经把我抱回了沙发上,还把我的橙汁送到了嘴边,可是我推开了丁诺的手。 玻璃杯在地毯上骨碌碌滚了一圈,却没有摔碎,只是空气里顿时弥漫了鲜榨橙汁的清新气味。那气味竟然让我瞬间想起了童年,还有和丁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可是现在,我就要失去这个哥哥了,而且这个失去,可能就是永远! 顾不上刚刚给自己下的死命令,我终于肆无忌惮地哭闹起来。 如果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失去? (12) 也就在那一瞬,我感觉我的嘴唇被丁诺一下吻住了。 从小到大丁诺熟悉的气味在我的嘴唇上开始散布,虽然我无法控制我的行为,可我的神志还是那么清醒。 "哥哥,我要去洗手间!" 我推开丁诺站了起来,虽然有些站不稳,可我还是很毅然地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我忽然的动作显然让丁诺有些无所适从。他有些窘迫地扶着我,可我还是坚持要自己去。 最终,我自己扶着墙往洗手间走去。虽然脑袋晕得厉害,但我知道丁诺一直默默跟在我的身后。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陪酒女郎。她们真好看,而且里面有个女孩还长得有些像晓芮。我就那么扶着墙看着她们,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要是晓芮能好好打扮一下,一定比那个女孩子更好看。我想,我是想念晓芮了,这样开心的场合,没有她怎么可以? 而那晚的结果是包括美拉的三个女孩以及我都倒下了,丁诺在"星光"开了个大包房让我们睡觉,服务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我醒来,我发现我和美拉搂在一起,手里握着我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短消息的标志一闪一闪,晃得我的脑子继续发晕。 朵朵,虽然不甘心,但是我知道我永远都只能是你的哥哥了。如果陆航对你不好,我会帮你撑腰;如果你想起了我,我在巴黎等你。 我紧紧握着手机,没想到,醉酒后脑袋会钻心的痛。 (1) "陆航,能告诉我丁诺那天对你说了什么吗?"每当天空中有飞机飞过的时候,我便依偎在陆航的怀里,忍不住想解开这个谜。 但陆航却总是摇摇头不回答,仿佛这是他和丁诺之间最私密的约定和誓言。 可那天当我哭着站在陆航的面前,告诉他丁诺真的已经走了的时候,陆航在叹了一口气之后,竟然主动问我:"妖妖,你真的想知道丁诺那天给我说了什么吗?" 我看着陆航的眼睛,不知道应该说"想",还是说"不想"。之前我一直很想知道答案,可那一刻我却犹豫了。既然丁诺已经离开,这个答案其实也就没有了意义。 而且,陆航虽然这么问了,可我看到他的眼里仍然有很多迟疑。 于是我违心地摇了头。 事实上,我的内心已经像一只怯懦的鸵鸟,把脑袋深深埋在了沙堆里。 可陆航的样子却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把视线转到了一旁,仿佛不敢看我似的,然后便自顾自地喃喃说了起来:"丁诺他对我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花是雏菊,可后来你告诉他你喜欢白玫瑰,所以要我送你花的时候,一定要准备白玫瑰……他说你最喜欢的点心是提拉米苏,因为你喜欢那个点心背后的故事,为它'带我走'的含义深深着迷……他还说,你不能喝酒,所以出去吃饭要记得给你点好橙汁,要不然你就会不开心……" 我看着陆航,抓紧了他的衣服,心里忽然那么那么难受,就像洪水决堤一般,仿佛瞬间便将我淹没。 其实,我一直都喜欢雏菊,可因为想到自己在丁诺面前都没了秘密,于是撒谎说自己喜欢白玫瑰。 其实,我只喜欢吃丁诺做的提拉米苏,当初告诉他那个故事也只是为了骗他一定要为了我学会。 其实,我每次吃饭不开心都是因为丁诺总是让我喝橙汁,这样的保护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始终都是个孩子。 …… 在陆航忽然抱住我的那一刹那,我的身体好像都失去了知觉,只是忽然觉得空气里面有东西很刺眼,让我的眼睛发涨发涩。 我和陆航,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航终于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妖妖,你不会离开我,是吗?" 可是我清楚地感觉到了陆航的紧张和担忧。我仰头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伸出手抚着他的头,似乎想要安抚他,可又像想要安抚自己。 然后,我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注定了再也找不回来。而我们已经得到的,就应该好好珍惜。 (2) 整个寒假期间,我都很拼命地学习。学习对我来说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幻化成为一种理想。 这个理想,关乎爱情。 以至于过大年的时候,老爸老妈终于回家,拿着我的成绩单,惊讶得就差牙齿没从大张的嘴里噼里啪啦掉下来。他们不知道我勤奋的发源,却保有家长素来的欣喜反应。 "朵朵,这大半年真是长大了,妈妈真高兴!" "朵朵加油,相信你会成为爸爸的骄傲。" 如此云云。 可他们只在家里待了三天便又走了。看着我刻苦又自觉地学着,他们一定是带着满满的踏实离开。而我呢,心里始终弥漫着不安。 另外一方面,虽然丁诺的离去让我有一种失去亲人般的切肤之痛,可这种痛却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以前做的许多事说的许多话,再在心里过一遍,就感觉特别幼稚。 可是我起初并没有发现这些,反倒是陆航说的话才让我醒悟过来。 "妖妖,最近你变得沉默了……" 我的脑子前所未有地变得异常清晰,仿佛隐藏着一种能够洞悉人生的敏锐。 难道这就是成长?可是这滋味似乎并不好受。 我情愿自己永远傻不拉叽。 (3) 还好,爱情是甘甜的。 下午陆航不去打工的时候,我便要例行公事一般去他家里补习。这原本是枯燥乏味的事情,但因为我的成绩实在提高了不少,渐渐地,陆航也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了。于是,我们的相处又多了许多爱情的滋味。 "陆航,你说我真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吗?"有时候看书看闷了,我就会冷不丁地问些无法预知答案的问题。 "当然可以!"陆航捏了捏我的鼻子。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我近来的天马行空,而且知道我又开始犯闷。 虽然陆航对我的肯定也同样天马行空,可我还是就势放下了书和笔,提出了我的要求:"既然这样,那我们休息!现在,由著名小提琴演奏家陆航给著名音乐欣赏家米朵演奏一曲!" 每当这时,陆航总是会哈哈大笑,但总也不会拒绝。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爱上了陆航最喜欢拉的那首无名乐曲。听着那支曲子,往事便会一次次在我脑子里上演、谢幕,如此反复。虽然我向来没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可每次听到那支曲子,我便会奇怪地产生"人生便是如此匆匆"的感觉,又仿佛有一种力量,激励着我把握好现在。每次陆航拉完曲子,我们都会久久还沉浸其中。那感觉很奇怪,可是我却似乎越来越依赖陆航,越来越离不开他。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对陆航发出了感概:"陆航,我怎么觉得这曲子像是有一种魔力?" 陆航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他的眼神激励着我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那就是一种感觉,就像冥冥中看到有一盏灯在照着自己,却看不清那盏灯的全貌。可是因为陆航的鼓励,我决定尝试着向他描述。 "我也说不清,只是每次听着它,我就觉得自己的心中有棵树在发芽。这棵树或许代表爱情,或许代表理想,或许代表着其他……可是不管怎样,每次听完,我都觉得越来越爱你……" 我正在专心描画着心中的那份感觉,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说出了如此"露骨"的话。直到陆航的脸凑近了我的,我才惊觉自己的失言,忍不住脸红起来。 (4)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吻。我不记得我和陆航上一次的吻是在什么时候,最近我们似乎都因为学习,把自己弄得天昏地暗。 就让我们享受爱情吧! 这是曾经果果无花对我说的话,当然也就是陆航对我说的话,可是现在,我们却都把它忘记了。我们想了太多的事,那些事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唯独就是忘记了现在。 陆航的吻温暖又热情,我仿佛这才真正回到了现实。我伸出了手,想抱住陆航,尽情享受这似乎有些奢侈的甜蜜。 但是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晓芮已经出现在了陆航的背后,我的眼前。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的一幕,表情满是惊诧。 我尴尬地挣开了陆航的怀抱,一句"晓芮"喊得心虚胆战。 背对门口的陆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转身过去,晓芮已经低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她要关门的那一刹,我仿佛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 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个下午晓芮会和往常一样打工到6点才回家。 我的脑子一阵发懵,眼看着我和晓芮的关系才刚刚有所缓解,却让她见到如此尴尬的一幕。虽然明明知道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好朋友已经是情侣,可一回家就看到如此"热血"的镜头,换作我,也一定接受不了。 陆航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呆了半晌,才走过去敲了敲晓芮的房门。 "芮芮,晚上想吃点什么?哥给你做。" 要在以往,如此拙劣的话题转移方式一定会让我捧腹大笑。可今天是非常事态,我想着,只要晓芮能出声回答,就比什么都好。 可晓芮的反应却完全出离了我们的想象,她一把拉开了房门,笑容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哥哥,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我睡会,待会起来给你们煮煎蛋面!"她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我和陆航面面相觑,仿佛刚才的那个吻也只是化在空气中的一个梦。 可晓芮马上又转向了我,那是我许久不见的甜美笑容:"米朵,我做的煎蛋面可是很好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寒而栗。 (5) 因为晓芮的那个笑,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反倒是晓芮似乎完全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和我的关系又亲近了起来。 看来,我是多虑了。 真正的友谊,应该是什么都不能改变的。我想,晓芮一定也想通了这个问题。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释然,却忽然接到了美拉打来的电话。最近我和她确实疏于联系,而她似乎也总是在忙着什么。自从那天从"星光"分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 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没等她说话就先开了口:"美拉,对不起,最近我太忙了,要不改天我们一起聚聚?" 可美拉在电话那边劈头盖脸便嚷了起来,她的语气却让我觉得有些异乎寻常:"米朵,别说那么多废话,改天要改到哪天去?我现在就要见你!" 我抬头看了看陆航和晓芮,那时候我们正在一起吃午饭。听到对方是美拉,他们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我现在和陆航、晓芮在一起,要不……大家一起聚聚?" 这原本是一句试探的话,没料到美拉却一下暴躁起来:"米朵,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我只见你一个人。上次那个小酒吧,你还记得吗?快点来,我等你!" "蝶碎?" "是的!速度来!" 我的"嗯"才刚出口,美拉便挂断了电话。我疑惑地看着陆航和晓芮,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只是察觉到了美拉的怒气,难道她今天才幡然省悟,我是她的敌人而不是朋友,打算和我新账旧账一起结算? 我有点犹豫,但还是从饭桌前站了起来。 "怎么啦?"陆航关切地问。 "美拉说,让我马上去找她……" "那我陪你吧!"陆航站了起来,虽然知道现在我和美拉做了朋友,可他也一直不放心。 晓芮也急忙点了点头,意思是也要和我一起去。 就算是迟疑还是得有立场,虽然陆航和晓芮的眼神里都是不安,可想起美拉的叮嘱,我最终只是朝他们笑了笑:"没事,放心,她让我一个人去我就一个人去呗!我和她也好久不见了。" 陆航还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晓芮看陆航都这样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沙发旁,把我的外套递给了我。 我穿上衣服匆匆出了门。深冬的气温真是不饶人的冰冷。我缩着脖子急急赶路,隐隐感觉,美拉让我一个人去,一定有她的道理。 (6) 刚走到熟悉的巷口,我就被一个甜甜的声音叫住了。 "米朵姐!"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上次去"星光"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看到我出现,她露出一个笑来,稚嫩的声音以及甜美的笑容和她高挑的身材很不相符。 "出什么事了?"美拉的电话的确是让我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问问出了什么状况。 可惜那个女孩一脸茫然:"什么事?我只知道美拉姐让我出来接你……" 我承认我有点病急乱投医,于是催促她快走。但她穿着高跟鞋走实在速度缓慢,我真恨不得替她奔起来。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了不得急死太监,太监不急皇帝急才最要命。 好不容易我们走到了蝶碎门口,我疾步赶过了小妹,掀开那厚厚的门帘冲了进去。 虽然是大冬天的中午时分,小酒吧的门帘依旧耷拉着,把里面遮了个严实。要不是屋顶上几盏射灯的光倾泻下来,我会误以为自己一步就跨进了黑夜。 美拉坐在正中间的一张桌子后面,神色凝重。 "美拉,怎么了?" "你看看吧!" 顺着美拉手指的地方,我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发现了一页纸。 我把它拾了起来,上面写着: "碧枝"后巷事件是米朵主使。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么事件、主使,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也就在那么一闪念间,我想起了络腮胡子。在那个秋风潺潺的午后,美拉像个破纸片一样飞扬。 "不!" 美拉的眼神像刀一样,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美拉,那跟我没关系!" 忽然,我又想到了更多的事!天啊!美拉不会以为从打她到救她都是我安排的一个局吧? 我知道,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纸条,现在我已经是跳进什么河什么洋都洗不清了。我想要解释,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 可是不等我再开口,美拉却冷冷地说话了。 "米朵,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我的第一反应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美拉还这么生气?我看着美拉,满是疑惑。 "你知道这个纸条是谁给我的吗?"顿了一顿,美拉忽然反问起我来。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再看看纸条,上面的笔迹我很熟悉,深刻到骨子里面的熟悉。 但是,怎么能让我相信? (7) 美拉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苍凉又诡异。 我看着她,却又似乎看着任何未知的地方。她的笑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却又似乎存在于另外一个遥远的空间。 我感觉自己的心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很痛、很涩,里面涌出汩汩的血。 "米朵,不要骗自己了!" 忽然,美拉从桌后站了起来。我惊得一抖,待反应过来美拉说的话,一股寒意从脚底很快弥漫到了全身。 不,这怎么可能? "米朵,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要不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打死我也不愿意相信!" 美拉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她的话已经隐约让我感觉到,有一些事情或许一说出来我就会崩溃。可是我是多么想知道真相,虽然我是那么胆怯。 看着我的样子,美拉平缓了一下语气。她走到了我的身边,感觉神情特别疲惫。 "要不是因为这个纸条,我也不会去调查,我也不会知道这么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美拉抓住了我的胳膊,现在她对真相的倾诉欲让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害怕。 "美拉,你不要说了……"我的嗓子忽然有些沙哑,我把手撑在桌沿边上,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还有没有继续站着的力气。 看着我的样子,美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我们俩的手都冰凉冰凉,但我却隐约觉得这样似乎有了些力气。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你。" 我又想起那个纸条,它现在正仰在面前的桌面上,上面几个黑字耀目刺眼。因为我的颤抖,它也随着桌面轻轻颤动着,仿佛是一个不停嘲笑我的小丑。 (8) "可是,为什么啊?"过了好一会儿,我似乎才缓过劲来。我转身抓住美拉,试图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甚至,我希望她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 晓芮怎么会写这样的纸条给美拉呢? 怎么会?怎么会呢? 现在的晓芮不是对我已经一如既往的亲密友好了吗? 她的笑不是又愿意和我分享了吗? 而且,就算是因为上次陆航住院的事情,她也不应该这样对我啊?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和不解,中午我奔出来之前,晓芮的眼神还是那么担心…… 忽然之间,我变得很不安。现实摆在面前,晓芮和美拉,我只能相信一个。可现在美拉正看着我,她的眼神清澈无比。这种清澈让我惶然,仿佛我都可以听到她眨动眼睛的声音。 "米朵,你还记得我和陆航在一起之前,陆航和他身边的女生都会忽然分手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美拉忽然问起这个,怔怔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版本,一定是有人在干涉,而那个幕后黑手一定是我吧?" 我回忆起以前Cici的八卦,有点迟疑,可还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陆航以前身边的女朋友我从未动过一根寒毛,而我,其实也是被'干涉'的对象之一。" 美拉的话像个谜题,我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说得已经很明显。 我想我一定是已经晕了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自己欺骗自己。 "美拉,你真的别再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感谢你的原谅,但是我相信不是她,不会是她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忽然冲着美拉笑了起来。可我的心里却不是那样,我感觉很难受,特别难受,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9) "蠢货!你别再骗自己了!" 我的退缩终于逼急了向来就心直口快的美拉。她不但没有停止讲述,反而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不管我愿不愿意再听,她的样子似乎都下定了决心。 "米朵,你听好了,那天在'星光',就是你哥哥要走的那天,我看到了晓芮,在那里看到了小芮……" 这句话好像触到我记忆的某一个点。我内心的抗拒一瞬间消失殆尽,反而朝着美拉扬起了头。我忽然觉得,当传言被记忆证实,这件事我已经无法逃避。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美拉,那天我好像也看到了……" 那个在走廊里一闪而过的姑娘,虽然我醉眼迷蒙,可她长得实在太像晓芮。 美拉有点出乎意料地看着我,然后又点了点头:"你看到就更好说了,可是你一定没有想到那真的是她吧?" "嗯。"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并不是晓芮的风格。 "我刚看到时也没敢相信,可我当时还在那里遇到了另外一个人,络腮胡子。" "啊?" 我不知道这二者有何关系,可美拉的这个故事让我冥冥中感到了许多恐惧。 "一切都很神奇!"一丝奇怪的笑浮在美拉的脸上,她的语气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她讲的这个故事却让我感觉心惊胆战,"那天,我和我的两个小妹去上洗手间,走廊最末的一间包房正好没关门,我又正好看到络腮胡子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抱在一起。我原本就对这人气不打一处来,或许也因为那天确实有些醉了,我冲进去就想收拾他。房间里一帮人被我惊得炸了锅,原本在络腮胡子怀里的小丫头也跳了起来。这一跳不要紧,愣让我瞬间酒醒了一大半。我仔细看了看,这不是晓芮吗?" 说到这里,仿佛是为了照顾我的承受力,美拉顿了顿,确定我依然站得住,才又继续下去。 "那贱人一看是我吓得话都不敢说了。我盯着她,她就把脸往一边偏,我问她是不是晓芮,她没有回答。那时络腮胡子也认出了我,嚷嚷着就算是晓芮又关我屁事!我一个巴掌就给他扇了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美拉的语气却忽然变得无所谓起来。 "没想到一巴掌扇出了我现在的男朋友,也就是络腮胡子的老大。还好那天他在场,又还好他竟然对我来了电,要不然我估计我一时冲动还真走不出那房间。" "啊?你新男朋友?"这个故事实在太过惊险扑朔,包括晓芮为什么那样的打扮,又为什么在现场,我的脑子一团浆糊。 "对,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晓芮趁混乱跑了,但后来我这个未来新男朋友却豪气地站出来了。他让络腮胡子给我赔礼道歉,我心里疑惑,便问了晓芮的事情。原来,每次陆航身边的女生都是他出马赶走的,而买通他出手的人,就是晓芮。别看她平时那么刻苦打工,可钱都是用在了这里……" (10) "可是,你那天回来以后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啊!"我想起那天回到包房后仍然醉眼迷蒙的美拉,觉得这就是一个纯属虚构的小说情节。 "那是因为我知道,当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原来还疑惑怎么晓芮没有对你动手,却没想到她竟然昏了头,想借我的刀杀人!可惜,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络腮胡子的大哥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的脑子里像灌了水一样哗啦哗啦的,美拉说得对,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一个劲摇头,直到美拉冲着我大喊。 "别傻了,你!她根本就不是陆航的亲妹妹!" 我彻底呆住。 谜题终于揭晓了,真相原来从来都是血淋淋。 美拉说,络腮胡子告诉了她一切——晓芮和陆航是异父异母的兄妹,陆航是晓芮生父的养子。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是却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晓芮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陆航,但是碍于兄妹的身份,她一直不知道如何表白。可是随着陆航不断长大,他实在太招女孩子喜欢,无计可施的晓芮就想到了买凶这一招。她没有钱,于是开始打工。可是黑道上的人哪里会看得上她那一点点钱啊,于是她经络腮胡子的介绍进了"星光",做所谓的高级陪酒女郎…… 美拉的讲述包含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理应激愤的所有情绪,但我却感觉自己的心渐渐冰冷了下来。 过去的一个个片段在我脑海中闪过,刚转到我们班的晓芮、为了我受伤心疼的晓芮、担心我身体的晓芮、像妈妈一样的晓芮、笑起来天使般的晓芮…… 可是,她根本就不是陆航的亲妹妹! 忽然间,我感觉到心如止水的可怕,可我的脑子就要炸掉。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美拉在我眼前的影子模模糊糊,我仿佛听到她说:"米朵,很快你就会接受这个事实!" 美拉的话既心痛又无奈,却好像一个预言般准确。 (11) 就在这时,晓芮和陆航一起冲进了"蝶碎"。陆航的样子很激动,他看到了我,却直冲冲往美拉那里奔了过去。 "你要对米朵干什么?"陆航上前抓住了美拉的手腕。 美拉耸耸肩,冷漠地笑了。她的表情和反应让陆航迟疑,他转头又看了看我,见我毫发无伤,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而晓芮却像和他打配合战一般,径直跑到了我面前,样子很是关切:"米朵,你没事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虽然我的回答有些南辕北辙,可显然晓芮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她的脸上仍然挂着担忧,那神情让我忍不住恍惚。 "我们越想越担心,就跟着你来了,却没想到刚才跟丢了你,真担心你出什么事……" 我看着晓芮,觉得自己看着的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美拉则拉开了陆航的手,笑得很是动人:"别激动,我只是想让米朵见个人。既然你们也来了,那干脆大家一起见吧!" 或许晓芮和陆航这才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冻结。 看到美拉的笑,晓芮和陆航显然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而我却清晰地看到了美拉笑容背后的仇恨和愤怒。 她的笑太像一朵罂粟,美丽妖艳,却暗藏杀机。 我隐隐已经意识到,即将出场的人会是谁。 美拉拍了拍手,酒吧的里间走出了一个人,虽然走了出来,但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不情愿。 陆航看着这个人一脸茫然,但晓芮抓在我身上的手却放了下来。她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我看到她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美拉摊了摊手,我看到那朵罂粟终于绽放开来。 "陆晓芮,不好意思,我想你是来看戏的吧,不过现在估计这场戏你得当主角了。" 晓芮惊慌失措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兔,我看着她,觉得很心痛很心痛。甚至,比那次看到陆航昏倒时更加心痛。 原来,不仅眼泪是无止境的,连心痛也是可以无止境的。 而且,不仅爱情可以让人撕心裂肺,连友情也会让人痛不欲生。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虽然现实已经活生生摆在了眼前,但似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晓芮还在一直辩驳:"美拉,你瞎说什么呢?这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苍白的解释显然更让陆航起了疑心,他定定地看着晓芮,甚至都忘了再关注我。 "芮芮,你怎么了?这人是谁?" "哥,别信他们的,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晓芮的惊慌看来已经到达了极限,她一直拽着陆航的胳膊,似乎带着他离开这里便能够远离可怖的真相。 我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她,可美拉却适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一个魔咒,让我心碎,让陆航迷茫,让晓芮癫狂。 美拉转向络腮胡子:"那么,你来讲讲你和晓芮的风流事吧!" 络腮胡子仿佛并不为眼前即将崩溃的一切所动,他看了看晓芮,表情显得很是无所谓。我很想跑上去让一切谢幕,宣告这幕剧就此结束,可美拉却拦住了我,眼神像刀一样刺向了晓芮。 (12) 除了依然一脸疑惑的陆航和置身事外的络腮胡子,在场的人都知道,一切都即将结束。 络腮胡子迟疑着张了嘴,但他却没有看晓芮,反而一脸讨好地看着美拉,嬉皮笑脸地说:"美拉姐,您要我说什么呀?我无非就是和她有些交易,大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不成您今天还想代替司法机关惩治了小的?" 刚说到这里,晓芮就发狂一般尖叫了起来。她放开了陆航,冲向了络腮胡子,一双小手想挥过去,却被络腮胡子挡在了空中。 "你闭嘴!闭嘴!" "臭婊子,别在这装纯洁了,你身上哪个地方没被我摸过的,你告诉我!" 晓芮跌在了地上,她这下彻底垮掉了,而我听见自己的心里也有一块在噼里啪啦往某处深渊坍塌。一旁的陆航也完全呆住了,他看看络腮胡子又看看晓芮,显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芮芮!"陆航的这一声呼唤温柔又心痛,但却引得晓芮发疯一样又扑向了他。晓芮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眼神里都是痴狂。 "哥,从小到大,我一直爱着你,可是你为什么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总看不到在你身边的我?" 当大家都还呆愣在原地为这句表白而吃惊的时候,晓芮又折返到了我的面前。她拼命地摇着我的身体,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米朵,我原本不想伤害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哥哥?" 一切都清楚了,比青天白日还要清楚。 但这时的我却已经只能任凭晓芮摆布,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或者当我们一不小心遭遇爱情,对错便变成了无法衡量和无法计较的事情。 我没有说话,陆航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他抓住晓芮的胳膊,想要制止她接近疯狂的行为。 "晓芮,够了……" 我似乎听到晓芮流着眼泪在和陆航解释什么,我似乎看到陆航呆呆地看着晓芮,我似乎感觉到了美拉嘴角的讥笑……可是我却似乎已经不再是我。 (13) 我看着陆航痛苦的表情,脑子里忽然产生一个突发其想的念头:我和晓芮,对他而言到底谁更重要呢?我没有去解答这个问题的勇气和力气,眼前的陆航和晓芮,瞬间都像变成了我梦中的人物,他们离我那么近,却让我感觉那么远。 可是晓芮还在继续摇着我,她根本不顾陆航的阻止,好像接近了疯狂的边缘。 ——米朵,你知道吗?当你把我介绍给丁诺,我是多么难过。我不是货物,我是人,我有我的感情,我不会被你们支配! ——米朵,你知道吗?当我看到哥因为你昏迷在医院,我多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米朵,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和哥在家里接吻,我控制不住脑子炸掉,我想接受你,可是我办不到! ——米朵,你知道吗?感情也是有先来后到的,你不能抢走我的哥哥! …… 一句一句,晓芮的狂吼迸出了她的心声,却像千万颗细针扎在我的胸口。那么一瞬,我忽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面对她的控诉,我多么想解释,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呀,看着眼前和平常判若两人的晓芮,我是错了,我就是那个昏了头的罪魁祸首啊! 忽然而至的委屈和自责交织而来,我记得我很想流泪来着,可最终只是眼前一黑,然后便再一次昏倒在如此混乱的场合。 我知道,我即将失去一切,失去那些我曾经最看重的爱情和友情。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让老天如此残忍地来对待我的朋友、我的爱人,还有我。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c黄上,只有美拉在我c黄边。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梦魇,来苏水的味道竟然刺激得让人想哭,四周安静得让人快要窒息。 我看着美拉,她的样子很是疲惫,显然,这场"报复"也并没有让她获得丝毫快感。 "米朵,你好好休息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伤害了晓芮,那美拉就是被晓芮伤害的那一个。 "陆航……"我迟疑了很久,可还是发现这个名字再说出口已然变得艰难。或许我再也不该问,可我还是忍不住。 美拉垂下了眼睑,她没有看我的眼睛,但是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陆航在隔壁病房照顾晓芮……" 我挣了挣身体,试图仰起上半身:"晓芮怎么了?" "米朵,你别激动!"美拉急忙上来扶住我的头又强迫我躺下,"你昏迷之后,晓芮用破酒瓶割了自己的手腕。她对她哥的爱真是既深刻又震撼,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柔弱也会做出那么刚强的事情……" "晓芮!"听到她竟然在我昏迷之后自杀,我忍不住失声喊出来,又试图坐起来。 "米朵,你冷静点!她现在没事了,在休息!"美拉按住了我,转头似乎不愿见我的样子,"何况,还有陆航在照顾她……" 我顿时安静了下来。是呀,现在的晓芮,有陆航就足够了,而有了我,就是多余。 我握住了美拉的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有她一个朋友了,可是看着她心疼的表情,我终于略略感觉到一些安心。 "休息吧,米朵,你也累了。"美拉扶着我的额头,眼神充满关切。 我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朝她点了点头,只知道自己听话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其实,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我可以不再醒来…… (1)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屋顶。我在屋顶上奔跑着寻找,似乎丢了什么东西,似乎心情很急切。这时,我看到晓芮微笑着朝我走来。她走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感觉那么温暖,连刚才一直在扑扑跳的心也一下踏实了。 晓芮的笑那么可爱动人,似乎还有一丝她惯有的羞涩。 "米朵,我们一直都做好朋友,好吗?"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像对待一个一辈子的承诺般慎重。晓芮笑得更开心了,我的心情也是那么雀跃,好像拥有了晓芮便有了全世界。于是我抓住了晓芮的手,继续猛点头。可是她的手是那么凉,比刚出冰柜的冰块还要凉,只是一碰,我就吓得缩回了手。 晓芮看着我,忽然就变得生气起来。她瞪着我,好像对我不抓她的手感到很生气。我极力想克服那刺骨的冰凉,可我却怎么都做不到。这下晓芮似乎真的气坏了,她不发一言地看着我,虽然我拼命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她还是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晓芮!晓芮……" 我在梦里大喊着,喊着喊着,就醒了过来。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美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抓着我的手的,是陆航。 他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可没有梦里晓芮的手那么刺骨。虽然他低着头没有看我,我却感觉有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许久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在沉默中煎熬。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终于,我想起了还在隔壁的晓芮。 "晓芮,她没事吧?" 虽然我极力佯装没事,可我的嗓子又变得干哑难听起来。陆航抬起了他的头,紧紧抓着我的手,没有说话。 似乎过了一个白垩纪那么久,我才看到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有太过注意他的回答,却发现他眼睛里曾经的那些坚定自信似乎已经消逝殆尽。这样的陆航让人心痛,也让人禁不住慌张。 可我的反应却很奇怪,我竟然朝着他笑了。是的,我感觉到了自己嘴角的笑。这个笑很释然,也貌似很坚强:"去吧,晓芮需要你……" 我看到,有一道光从陆航眼中掠过,然后便很快消失了。我的微笑似乎惊呆了他,他轻轻放下了握住的我的手。 "去吧……"我笑着又朝他挥了挥手。 "妖妖……" 陆航的眼神很纠结,他眼角的泪还在璀璨,我却刻意忽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勇敢地面对,这才是我呀。" 终于,他站了起来,转身向房门走去。 "对不起,妖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转身,但我却听出了他的语气艰难。 永别了,我的爱情。 那朵微笑的花就在我的唇边绽放,它像一朵妖艳的雏菊,一直在绽放,越开越大,越开越艳。 我默默告诉自己,不管你是米朵还是妖妖,这一次,绝对都不准哭泣。 (2) 第二天,美拉踏着晨光走进了我的病房。看见她进来,我才又感觉到生活里有了些鲜活和生机。虽然她今天穿着最普通的羽绒服,但玫红的颜色却衬得整个房间都熠熠生辉起来。 我一夜无眠,眼皮重得像最有垂感的幕布,头脑里面却清晰得生生地痛。看着我一大早就睁着眼睛坐在病c黄上,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米朵,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不,我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睡。" "你别这样糟蹋自己好不好?"她拧起了眉毛,然后从手上的食品袋里掏出了一盒牛奶、一枚鸡蛋和一袋面包。 这也算是糟蹋吗?其实我的内心平静得早已波澜不惊。我甚至相信,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窗台上的晨光已经渐渐倾入了房内,我似乎还听到了依窗的树枝上有小鸟在唱歌。 美拉把手里的鸡蛋磕碎又剥了壳,和温热的牛奶一起递到了我的手上:"别瞎想了,既然醒着就先吃早饭吧!" "谢谢!" 我忽然觉得,美拉以后说不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谢个P啊,是朋友就别说这么矫情的话。"美拉微微扭开了头,虽然这么说,但她显然还是因为我的态度感到了开心。 "嗯。"我浅浅笑着,知道珍惜现在比什么都更加重要。 "吃吧!"美拉托了托我拿着牛奶盒的手,似乎在鼓励一个小婴儿进食。 我一手握着鸡蛋一手拿着牛奶,食物的温暖从手心渐渐弥散开来,身体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美拉,我想出院了。" 这个美丽的女生定定地看着我,我以为她会反驳,于是又继续解释开来:"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一时激动。或许,仅仅是因为我的老毛病犯了。总之,我现在留在医院也是浪费时间……" 但美拉却没有表达任何反对的意见,她只是忽然间眼圈有些发红,语气也特别温柔:"你先吃了早饭吧,我去给你办手续。" 我点了点头,那些食物难以下咽,可我也要吃下去。 (3) 我要离开了,是的,我要离开了。 打开窗户,病房外的空气有些冷冽,一哈气面前便出现一团白雾。我冷得打了一个激灵,之前的些许温暖一下便荡然无存。 美拉很快地帮我办好了出院手续。她走在我的前面,体态婀娜;我跟在她身后,却缩作一团。冬天似乎已经来了很久,我却才感受到它的寒冷。 我以为我就这么可以彻底割舍一切了,可当我经过隔壁病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从门上的透明玻璃窗口看了看里面。 在靠窗的那个c黄位上,熟睡的晓芮面容安详又甜美,似乎嘴角还挂着一个淡淡的笑。陆航则坐在她的c黄边,趴在一旁打着瞌睡。睡着的陆航仍然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可是他的侧脸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好看。 "真是个傻丫头啊!"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丫头,你知道吗,从那天之后,我就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了你。" …… 这些话,和那个屋顶、那支曲子、那些吻,好像都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一切都只是我美好的幻想。 美拉折转身来,默默站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潮得出了水,但却始终没让它们漫出眼角去。我知道这下又只剩下了自己,我需要好好呵护着自己的坚强。 "米朵,走吧。"她在我的耳边轻轻说。 "米朵,改天我再陪你来看他们。"她又说。 眼泪没有掉下来,但我却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我知道,我再也没有了"改天"。 陆航和晓芮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走出医院大楼,天明晃晃的白。美拉把我裹在她的玫红色羽绒服中。我低头走着,脑子空白一片。 "米朵,看!下雪了!"美拉的声音像个孩子。 我一仰头,便看见漫天的小雪花飞扬而下,跌落在地面上,又钻进了地面以下,没留下一丝痕迹。 (4) 接下来的几天,我躲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蒙阿姨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却似乎失去了那个叫做味觉的东西。 窗外的雪有些肆虐,竟然在几天之内便给我家楼下的小花园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这在南方城市是个奇迹,可我却没有一丝兴奋。 游戏我早已经荒芜了,课本更是没有心思碰。至于博客,更是一键关闭的简单事情。 期间,美拉来看过我一次,她说晓芮已经出院了,但是没有更多的消息。 "米朵,你真的打算放弃了?" "嗯。" "……" "不用担心,美拉,我会很好。" "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不战而败?再怎么说,你都是陆航的正牌女朋友,而晓芮只是他的妹妹。" 看着美拉愤愤不平,我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和:"嗯,晓芮有她的哥哥,我也有我的。" "你的哥哥?就是那天在'星光'一起唱歌的那个?" "嗯,是的。" "可他不是去法国了吗?" "是呀,可他还是我的哥哥。"顿了顿,我抓住美拉的手,"谢谢你,美拉。" 这感谢是发自肺腑的。 除了美拉,我还想感谢很多人,但我都没有机会。 老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她的语气有些担心,或许是因为蒙阿姨又打了小报告,可是我还是三言两语地应付了过去。在老妈的眼里,米朵是乖巧而独立的,就是偶尔使点小性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虽然他们对我忽然改变的决定感到惊诧,虽然他们总是远在我不能触及的地方,可无论怎样,他们还是最爱我的亲人。 "朵朵,下一次做决定前一定要慎重。"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挂电话之前,一旁的老爸是这么说的。 我微笑着点头,手里握着丁诺在法国的电话和地址。 "如果陆航对你不好,我会帮你撑腰;如果你想起了我,我在巴黎等你。" 是的,巴黎,我来了。 是的,哥哥,我来了。 (5) 明耀已经开学一个月,我却没有坐在教室里,我正在为我的签证忙碌。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成文规定,签证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利落。为了这个,我特意穿了一套浅粉色的绒裙小套装,还把向来随意披散的长头发扎了起来。我仿佛很久没有如此认真又正式地对待一件事情了,这竟然让我感到很是振奋。 因为蒙阿姨的悉心照顾,我没有继续瘦下去,反而还微微胖了一点。这让我的脸颊也生出了一丝生气。用蒙阿姨的话说,我"这才算是有了点女孩子的样子"。 "米朵,怎么样了?" 拿着盖好签证章的护照,我觉得阳光也似乎有了些巴黎的芬芳,丁诺的远洋电话来得很及时。 "哥哥,这还不是我咧嘴一笑的事情!" "是呀,我家米朵一笑,那还不是众生倾倒。" 丁诺在电话那边呵呵地笑,好像他就站在我的身边,拍着我的脑袋,一脸真挚的嘲笑。 "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呢!" 我半恼着要挂电话,心里却有久违的一丝喜悦。半个月前,丁诺知道了我要去巴黎的消息,他异常兴奋,很快就帮我找好了语言学校。现在一切都就绪,只等我本人过去。 生活如果有了目标,就不会让暗无天日的状态继续。哪怕,我的目标只是——离开这里。 "好吧,我公司也很忙,等你过来再说吧!" "OK。" 挂了电话,我让阿文送我回明耀。虽然我很不愿意回去,可有些学籍资料必须要整理,这样才不致于让我在国外的学习遭遇麻烦。 "阿文,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我可是会想你的哟!" 我忽然的一句话让向来冷静沉着的阿文惊了一跳,以至于脚下的刹车也不经意略略踩重了点。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好像我从来没有和他开过玩笑,而他也从来没有在给我开车的时候如此"不小心"。但是我今天也不是开玩笑,无论是阿文还是蒙阿姨,他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的,而我,却从来没有对他们表达真正的情感。 "小姐,到了。" 到明耀停车场的时候,阿文给我打开车门。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却闪到一边。我想,对于向来本分的阿文,刚才我的那个"玩笑"确实有些过分了,害他都不再敢看我,就像我竟然不敢看明耀的校门。曾经我每日出入的学校,现在却让我胆怯。 "阿文,我就出来。" 下定决心并不太容易,可是有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钻出了汽车,整了整自己的小套装,挺了挺背脊,不管怎样,就是离开也得风风光光。 "小姐……"我正准备大踏步去迎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阿文却忽然叫住了我。 "啊?" "我会想你的!" 阿文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都怪我,不合时宜地挑起了不该挑起的情绪。阿文发自内心的不舍似乎可以传染,我继续向前走着,却多了几分悲壮。 (6) "老师,我来了!"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在和其他的老师说什么,看到我进来,笑得脸上浮起了细细的小褶子。 "米朵,你来了啊!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我微微鞠了鞠躬,显出难得的毕恭毕敬:"今天刚办好签证,就是最近几天了。" 班主任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站起身来,原本要把桌上的一叠材料递给我,却又折了回去。 "这些你还是待会来拿吧,我想你还是应该去给同学们告个别。"我找不出恰当的理由来拒绝这个要求,而班主任却已经急急走在了前面,一边走还一边和犹豫在他身后的我说,"我告诉大家你今天要回来,大家就为你准备了一个小型送别会,现在可都在等你哟!" 我终于迈出了一步,这一步有些艰难,可一步又一步,已经由不得我。我最不想面对的,还是终于要面对。 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但当大家看到我走进教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我的脸上挤着一个怪异的笑,我想要表达的友好、不舍、喜悦、悲伤却统统没有表达出来。 "米朵!" 还是Cici带头叫嚷了起来,她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对她而言,我出国才是正常的,才是踩上了享受生活的康庄大道。 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晓芮身上,她也正直直地看着我。她瘦了些,脸上曾经的稚嫩似乎也被这削瘦掩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从容淡定。 "同学们,米朵同学就要离开我们去法国了,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未来,就让我们一起祝福她吧!" 班主任忽然而至的一句话,像极了刻板主持人的调调,我的身上一阵发麻。Cici却立马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跑到了讲台前,掀开了盖在黑板上的布。上面用粉笔写着四个大字: 米朵,走好! "这是谁的创意?又不是追悼会!"还未等我作出反应,Cici却开始不满起来。她怒目圆睁地看着台下,看样子很想当场揪出这个犯错的对象。我看到宣传委员一下把沾满粉笔灰的手藏到了桌下,脸上满是紧张。这一幕却让我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 "挺好的!谢谢大家!" 我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又深深地再鞠了一躬。 "真的挺好!" 我可爱的同学们,其实我真的也很爱你们。 (7) 毕竟还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同学,这个送别会终于没有让我感觉到窘迫和不安。没有人问及我伤痛的"私事",大家满脸满口都是对我"美好未来"的期许和憧憬。 大家的送别礼物很快堆满了讲台,让我有一种隆重庆贺某一次生日的错觉。这些礼物包括了一些关于巴黎的游记书、一些缤纷灿烂的小首饰、一个摇杆的木质小音乐盒,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Cici以艾菲尔铁塔上风很大为由,送了我一块很印度风的艳丽围巾…… "米朵,明年暑假我就来巴黎看你,你要好好混,带我去香榭里喝咖啡!" "行!" 对于Cici的畅想我只有附和的份,似乎在她眼里,我去法国就是长期度假。可班长同志却不满了,他拍了拍Cici的脑袋,发出了谴责:"Cici,这可是你不对了,怎么能你一个人去?到时候考上大学,大家一起去!" 因为这句话,大家激动地欢呼了起来,我也哈哈大笑。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我已经自恋地把这解读成为我在大家心目中还是蛮可爱,蛮有人缘。 这让我很是宽慰。 当然除此之外,大家还有很多给我的"寄语"。我被我亲爱的同学们围在中间,应承着一个个期待和许诺。送别会的气氛很愉快,出乎我意料的愉快。很快,一堂自习课的时间都过去了,我知道我不能再耽搁大家宝贵的学习时间,于是在班主任赞许的眼神下作别。我抱着大堆礼物,感觉幸福满满。 就在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叫住了我。 "米朵!" 我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追上来,刚才的刚才,我以为我已经给自己的过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米朵!" 当她再次叫我名字的时候,我不得不回头作巧笑倩兮状:"晓芮。" 她没有说话,却递过来一个浅蓝色的信封。我不知道接好还是不接好,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又沉着,让我无法判定信封里的东西是个什么性质。 而且事实上,我也没有手可以接。 但她把信封cha进我那堆礼物里面后,便转身跑开了。 我忽然觉得手上沉重了许多,蓝色的信封上写着: 妖妖收。 (8) 三天后,机场。 我给阿文和蒙阿姨都找了新的东家,把公寓里的家具电器都盖了起来。为了不让虫子蛀坏我的小礼服们,我在衣帽间里像布置海洋球一样洒满了樟脑丸。 还有那个蓝色的信封,它被我压在梳妆台的抽屉最里面,并没有打开。过去就过去了,我很清楚,无论陆航给我写了些什么,都不再具有意义。 今天来送我的,只有美拉。Cici昨夜打电话号称今天一定会来,却迟迟没有出现。 最近,我觉得美拉越来越像我的一个姐姐。她现在正执意帮我拖着旅行箱,那是我唯一的行李。 "过去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呀,或许很快,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这是实话,但我刚一说出口便后悔了,不仅美拉不再说话,我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沮丧起来。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Cici已经站在我们身旁。 咳—— "米朵,几天不见你就另结新欢了?!"我转头看着她,Cici叉腰"呵斥"我的样子原来这么可爱,我竟然才发现。 "不管你在哪里都要记得,我都是最爱最爱你的那个人!" 忽然之间,我感觉很温暖,走两步上去拖着Cici的手:"记住了,记住了!" Cici这才笑了起来,我跟着笑了起来,一旁的美拉也笑了起来。 "过去了,给我觅个法国帅哥啊!" "行!"我冲着Cici点了点头,"这才是你要来和我一起喝咖啡的真实原因吧?" "这是顺带的,我还不是因为要去看你!"Cici急忙解释起来,看来把我的玩笑话听了进去,"你别这么以为,我可一直把你当朋友,别把我妖魔成重色轻友的异类!" 这年头,对我说什么我都可以忍住,可独独听到"朋友"二字特别难受。我看看Cici又看看美拉,然后把她们一起搂住,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9) 冬天仿佛已经渐渐远去,春天的巴黎就在我的前方。 十个小时的飞行其实并不算太久,一觉醒来,飞机已经准备降落。空乘小姐提示我打开遮阳板,窗外的光线刺目耀眼。现在应该是巴黎时间的下午,我的耳朵轰隆发涨。这个白天变得如此冗长,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会工夫已经身处异国。 戴高乐机场满是棕发大鼻子,让我很快辨认出一头黑发、长相精致的丁诺。几个月不见,他变得成熟了许多,也迷人了许多。 "米朵!" 他欢快地冲我摇着手,我朝着他走去,也开心地挥着手。刚走近,丁诺便给了我一个很礼貌的拥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法国的礼仪,只是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特别踏实。 "哥哥,我来了。" "嗯嗯。" 丁诺脸上的笑意,已经到了漫溢的程度。 "累了吧?" "有点。" "走吧!" "我们去哪里?" "回家。"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巴黎也能有"家"。 为了迎接我的到来,丁诺特意退掉了以前的小公寓,租了套足够容下我们的大房子。那房子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开着巴黎春天不知名的花。 "天啊,这里真美!"我从进屋后就忍不住一直夸赞。 "我想,还有你更喜欢的!"丁诺的笑很神秘也很得意,他抓着一个房间的门把,轻轻拧了开来,"当当当当,米朵公主,这是您的房间!" 我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我内心的喜爱:房间里桃木色的小c黄和梳妆台精致可爱,洁白的c黄单上缀着淡粉的花边,屋顶上绘满了棉花团一样的云朵,一盏晶莹剔透的小水晶灯悬在中间,轻盈的窗帘随风扬起,窗外就是春意盎然的小花园……更重要的是,c黄头柜上摆着一束巨大的白玫瑰,那白玫瑰里面还点缀着浅浅的粉色——好久好久,我都没有觉得白玫瑰会美得这么让人感动。 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到自己已经离开,离开了那些让我痛得滴血的过去。 谢谢丁诺,他一直也没有问我,我为什么来到法国。 (10) 巴黎这个城市实在太过美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帝嫉妒美好,在这里,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 在我父母的嘱托下,丁诺现在完全成了我的监护人。每天,他给我准备好早餐,然后叫我起c黄,送我去学校后自己再去上班,一切都井然有序,以至于我们根本用不上保姆。 说实话,他的独立让我惊叹,也让我敬仰。 "哥哥,明天早上我想吃饺子。" 为了打破丁诺神话般的形象,我总是喜欢在前一晚给他提出各种各样的难题,可他却总是在沉吟片刻之后就点头。 第二天,我就吃上了新鲜的饺子。要不是有些食材在巴黎根本买不到,我会怀疑他像叮当一样在包里藏了一个百宝冰箱。 多试几次我就放弃,很低调地要求早餐和丁诺一起吃切片面包。说实话,他每天上班已经挺辛苦,为了我凌晨就起来擀面做饺子皮的确太不人性。 可他还是坚持每个星期给我做一次提拉米苏,每个星期给我买一束白玫瑰。 我知道,我上辈子积了徳,才摊上这么个好男人。而丁诺,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才摊上了我。 语言学校的课程很紧张,虽然比起国内的高中远远不及。 我全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周末就随着丁诺四处去玩。凯旋门、艾菲尔铁塔、塞纳河、香榭里大街……它们一瞬间便离我如此之近。要是我早点知道巴黎的绚丽,我就会早点来到这里,而那一切,或许也永远不会发生。 可是,谁又知道呢?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得很快,我申请的大学接受了我。巴黎哪里有最美味的咖啡、哪里有最动人的景色,我也已经了然于心。 如果忘记一段感情需要花掉经历那感情两倍的时间,我想我已经把那些陈年往事渐渐丢到了脑后。过去的那些日子,我或许会在夜里流着眼泪,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风里不再有晓芮声嘶力竭的谴责,不再有陆航迷茫无助的眼神。一切,都过去了。 只是,那首小提琴曲我依然喜爱。 我常常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绿树成荫,ipod里一直放着当初录下的那支曲子——虽然我的初恋有些苦涩,但它的声音却依然美妙动听。听到它,我总能想起陆航在屋顶上闭着眼拉琴的样子,那场景真像童话,美妙又纯洁。那时候的陆航真像个王子。可是童话毕竟是童话,太过美好,于是只能让人回想。 (11) 东想西想,身旁的电话却响了起来,那是一个国内陌生的号码。 "你好!" "米朵!"这声音很熟悉,很熟悉,2秒钟之后,我听出来那是Cici。这妮子在考上大学后,并没有来巴黎找我,反而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现在却忽然冒出来,让我忍不住惊喜。 "死妮子,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北京上大学啊,大学生活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啊!" "乱得把我都忘了?"我假装生气,但心里却开心得不得了。 却没想到Cici的回答差点让我气结:"哈哈哈,对不起呀,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人。" "那你去轻呀,干吗还给我打电话?"臭妮子,我真恨不得冲回去抽她,看来这电话打来存心是想气我的。 "别气别气,只是我今天遇到了两个人,马上就想给你打个小报告。" "天啊,这么远你就是为了给我八卦?" "是呀,很重要的八卦……" 我彻底服了气,那句话说得真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米朵,我告诉你,你可得千万稳住哦!" 没想到,她吊人胃口的伎俩还是十年如一日。 "你说吧!"虽然Cici的八卦向来没有什么营养,可念在长途电话的分上,我决定洗耳恭听。 "刚才,就在刚才,我在我们学校见到了陆航和晓芮。虽说他们是兄妹,可样子亲密得太像情侣了!特别是那晓芮,一脸幸福得跟朵花似的。米朵,我总觉得你受了欺骗,这两兄妹绝对不简单。" 我没有想到,Cici急于告诉我的,竟然是这个。我以为自己已然忘记的过去又浮现在了眼前,这有些残忍,但现在的我却已经学会了平和。 "Cici,你说晓芮笑得很幸福?" "啊!" 显然,Cici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反问,回答的时候有些迟疑,但我却忽然觉得很安心。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呀! (12)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和丁诺一起的生活。现在他已经成了公司的中坚力量,却仍然像个哥哥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虽然他再也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可对我而言,他已经不仅仅只是哥哥。 当然,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个人。 过大年那天,我的老爸、老妈和丁诺的父母都到了巴黎。大家一起享受着丁诺做的年饭,我则自愿做了丁大厨的助手。就算对下厨这事再不济,怎么着我也看了这么久,在一旁洗洗菜、刷刷碗还是没问题的。 席间,我那向来严谨的老爸很是开心,喝着葡萄酒就话多了起来:"老丁,你真是有福啊,有这样的儿子,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哪像我这女儿,可是让我cao尽了心,你可是羡慕死我了!" 我瞪了他"老人家"一眼:"我什么时候让您cao心了?我还不是从来都跟杂糙一样生机勃勃?"说着,我急忙给他夹菜,以免他再说出什么让我无地自容的话来,"老爹,算我求求你,大过年的,可多吃点啊!" 两边的妈妈都笑了起来,丁诺很礼貌地谦虚着,但他的爸爸显然也喝得有点高,礼尚往来一般对我也表扬了一番:"老米,看你这话说的。你家米朵可是又聪明又可爱,小小年纪又有主见,我和他妈可一直后悔没生个女儿哦!" 我对丁诺翻了翻眼睛,他却对着我笑,眼睛闪闪的,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可两边的互相吹捧却越演越烈,老爸听着别人夸他的女儿,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fèng,急忙站起来要和丁伯父干杯。丁伯父也急忙迎了过来,两人不像商场上的劲敌,反而像刚一起战胜归来的战友。 "老丁,说实话,你们喜欢我家米朵不?"老爸的确是醉了,可一旁根本没喝酒的老妈也不出手阻止,只有我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话题接下来在往哪里扯。 "那当然,我儿子喜欢的,我们还能不喜欢!" 丁伯父倒是豪气云天,我不怕他天高海阔的夸奖,却因为这句话被逼红了脸。没想到,看到我如此反应,老爸更像吃了兴奋剂,一口饮下杯里的酒,转身朝向了丁诺。 "丁诺,米朵还小,可能她还不懂我们的意思,但是现在伯父只要你一句话!" 丁诺急忙站了起来,不顾我拼命朝他挤眼睛,对着老爸很正经地说:"伯父,您就放心,我会一辈子照顾好米朵的!" 丁伯父似乎觉得话还没有说得够透,于是直接打开了天窗:"老米,说实话,我可是一直把米朵当未来儿媳妇看待的!" 霎时间,席间皆大欢喜。 我没料到老爸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女儿"卖掉"了,可刚才丁诺眼神里的坚毅确实打动了我。 这段日子,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了,所有的幼稚都成为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和丁诺待在一起的感觉。虽然没有心跳加速,没有激动,但却很平和。我想或许这才是最实在的感情,没有担心,没有恐惧,只有从骨子里缓缓流出的踏实。 (1) 今年的春节,因为有了四位欢欣雀跃的家长,我们的大屋显得特别喜庆。仿佛已经很久,我都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家的温暖。我珍惜这感觉,于是也就任由他们去畅想我和丁诺的"美好未来"。 直到他们离开,大屋里又只剩下了我和丁诺,我才感到了一丝冷清。 生活又回到了常态,丁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他嘴上从来不要求什么,却依然对我呵护有加。我终于按捺不住了,趁着晚上和他吃饭的时候,想让彼此都彻底交出底牌。 "哥哥,你真的打算一辈子这么照顾我?" 丁诺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微笑着看着我,动作从容,语气却特别坚定:"是的,米朵。" 我的心扑扑跳了起来,忽然不敢再看丁诺,说起话来也有了些慌乱。 "可是我很麻烦……" "我不觉得。"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 "没关系,我等你。"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巴黎找你……" "这和我们在一起有关系吗?" …… 说这些话的丁诺,的确很迷人,我的心里有些温暖,有些骄傲,有些踏实,甚至,还有些紧张。在丁诺面前,我就是一个被宠爱呵护的女孩,他确实给了我他能给的一切。我知道,以后有关这样的话题,都不用再问再说了。 "哥哥,再过两天又是你的生日了,去年我忙着考学没有庆祝,今年一定要让我请你去餐厅好好庆贺一下!" "好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丁诺对喜怒的表达已经变得十分内敛。我知道他很开心,可他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把高兴不已的表情直接挂在脸上。他真的已经成了一个男人,不过两年时间,他已经在法国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一切,都是生机勃勃。 "那,我选餐厅好吗?" "当然好!" 如今丁诺的笑,有种因专注而产生的神奇魅力;而我,也会时不时被这样的微笑击中。 (2) 我所说的那个餐厅其实距离我们住的房子只有两个街区。那是一间红砖的斜顶小屋,用半高的木栅栏围出了一个小院子,门口立着的小黑板上总是写着今日主厨推荐的菜品。每天丁诺送我上学,我们经过它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探头去看。如果遇到进餐时间,有许多老法就会直接坐在露天小院里进餐。 我被这家餐厅平和温馨的感觉吸引已久,而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它的名字,翻译过来,是"琴音"。 丁诺生日前一天,我便打电话在这家叫"琴音"的餐厅预定了位置,千叮咛万嘱咐,让丁诺下班就速速赶去。 这一次,我真的想好好表现一下,也算是对丁诺这些年为我所有付出的感谢。 "哥哥,你有想要的礼物没?" 虽然我很认真,但丁诺看起来却似乎很无所谓:"你陪我吃饭就行,礼物什么的不用啦!" 我仰头看着他,继续很认真:"真的不要?" "嗯。" 但是我心里却窃喜起来,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生日礼物的美好蓝图。 我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对丁诺尽心,这让我充满愧疚,却又充满期待。 第二天,学校正好没课。但丁诺刚一出门,我就从c黄上爬了起来,照着早准备好的食谱,在厨房乒乒乓乓忙乎起来。 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下厨的料。当我终于从烤箱里端出那个"精心制作"的蛋糕时,我很灰心。如果它真的能被称作是蛋糕,那它的拙劣不堪实在是侮rǔ了"蛋糕"这个美好的名字。 制作美食的确是很有乐趣的,但前提这美食真的得"美"。但是我也很清楚,我可能再做不出更好的一块来,于是当即决定破罐子破摔继续下去。 因为胚子实在不好,虽然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没能按照我的预期好好造出一个完美的形态来。蛋糕上,我还用奶油画了一个简单的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中间是许多朵雏菊。 蛋糕确实不好看,但我知道丁诺不会挑剔。我自我欺骗地认为自己也很满意,于是把它装进盒子,便乐呵呵步行往"琴音"走去。 路上,我想起丁诺看到蛋糕时会有的惊讶表情,竟然感觉比寿星公还要开心。 (3) 可当我在"琴音"坐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太早了。 因为还没有到正餐的时间,小院子里只有零散四五个在喝咖啡的人,而在我预定的内堂中,也几乎只坐着我一个人。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装蛋糕的盒子放在桌上。侍者走了过来,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准备静静等待丁诺下班赶来。 咖啡端上来之后,我确定自己选对了餐厅。"琴音"的卡布奇诺没有花哨的滋味,轻柔的奶泡和醇香的咖啡恰当地融合在了一起,入到口里,便表现出一种最平实的美妙。伴着咖啡,侍者还送上了几块小姜饼佐餐。就着窗外淡淡的阳光,小点心同样也显得精致美味。 在这样的美味前,等待成了一件趣事。都说法国是个浪漫的国家,其实这种浪漫往往已经渗透在了生活的每一处。 我把侍者叫了过来,用早已熟练的法语问他:"进餐的时候,你们这里有演奏家吗?" "有的,我们老板就是最好的演奏家!" 那是个有着深棕色头发、脸上嵌着雀斑的小伙子,当他谈到演奏家老板的时候,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忘形。我有点好奇这个老板是个怎样的人,但更关心晚餐的时候能不能在音乐声中完美地呈上我的礼物。 "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 正问着,门口的铜铃轻轻响了,推门走进来一个东方女人。她约摸有40来岁,带着那个年龄女人特有的美丽。她脸上的表情平淡素定,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显得蓬松优雅,一条亚麻长裙刚好盖过脚背,整个打扮和餐厅的氛围相得益彰。走进餐厅以后,她淡淡环视了一下周围,旁边有一对老夫妇或许是这里的常客。她朝着他们微微笑了一笑,那笑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的样子,我觉得她的气质像极了深山里的百合。 侍者轻轻抬手指了过去:"小姐,这就是我们老板。" 我点了点头,就在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迷人的老板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或许,因为她也是东方人? 又或许,除了丁诺,我实在太久没有看到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种? 我的眼睛在这个女人身上就再也无法离开。她走到了餐厅中间的小舞台上,从乐器盒里取出一个小提琴,开始认真仔细地调音。 看来她正在准备演奏,我的内心充满了期待。 (4) 在我喝了一大口咖啡之后,演奏开始了。 她的琴声幽缓轻柔,却像一股小溪一般,能流进人的内心里去。一曲接一曲,不仅在场的人都陶醉在了这音乐中,连她自己似乎也沉醉其中。她一直闭着眼睛演奏,好像这里根本不是正在做生意的餐厅,好像周围压根就没有其他人。 我用手支着下巴,仔细看着她,猜想她是哪个国家的人。虽然我肯定她同样来自亚洲国家,可她的面容似乎又有一些欧洲血统。 瞎猜之余,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小时,丁诺便能走出办公室,开车往这里赶过来。我忽然变得很急切,急于和他分享这里的美食、音乐、氛围,还有对这个女人国籍的疑惑。 有些迫不及待的,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哥哥,你快点来啊,这里真是棒极了!" 2分钟之后,我收到他的回复:"我正在开会,争取准时。" 我正想再发一条短信过去催促,但那支熟悉到骨子里的小提琴曲却意外地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看了看那个正在演奏的女人,她依然闭着眼睛,乐曲从她的琴弦上缓缓流淌出来。那一瞬,这个女人的影像便和当年屋顶上的陆航重叠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她拉得太过动情还是我听得实在入神,我缓缓放下了手机,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曾经那种大喜大悲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乐曲的前半段似乎在讲述甜美与温情,后半段却又似乎将一切统统拉进了地狱。虽然,这个女人拉得比陆航显得轻软许多,但乐曲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模一样。 直到一曲终了,我忍不住拿起一支桌上cha放的玫瑰花,向她走了过去。 我把花送到了她的手里,她微笑着看着我,用很标准的法语表示了感谢,而后,她又用很标准的汉语对我说:"谢谢你!" 我惊喜不已,原来,她也是个中国人。 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我笑了:"你拉得真好听,我特别喜欢这支曲子。" 她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对我说:"谢谢你,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表扬我的作品。" 听到这个,我有些欣喜若狂:"你的作品?!" 那美丽的女人点了点头。天啊,连曾经每日演奏它的陆航都不知道这曲子来自何处,今天我却无意中发现了它的源头。 我忽然有种遭遇偶像般的激动,忍不住噼里啪啦说了起来:"那你一定是有名的音乐家啦?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这个曲子是在国内,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孩子拉给我听的!" "宝贝,你确定你没记错?"那个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好看。 "啊?" "这支曲子只在这里演奏。"她继续笑着,似乎在包容我的唐突。 "可是我真的确定,我对它实在太过熟悉!" 她的笑终于凝住,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是个男孩子拉给你听的?" 我点了点头。 她放下了手里的小提琴,表情很惊讶,但语气却很镇定:"除了我,应该只有我的儿子会拉这支曲子。" (5) 一样深邃的眼睛、一样清晰的脸型、一样动人的嘴唇、一样瘦高的身材……难怪我会觉得似曾相识,我忍不住开始抱怨自己的迟钝。 这个下午的阳光,比往日似乎还要慵懒一些,在靠窗的座位上,我和陆航的亲生妈妈面对面坐在一起。 我简短地给她讲述了曾经和陆航的故事,当然,包括还有和晓芮的故事。这个原本高贵大方的女人听着听着便流下了眼泪。晚餐时间快到了,餐厅里渐渐开始上座,但是她却顾不上拉琴,也顾不上大家猜疑的目光。 我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阿姨!" "谢谢你,孩子。" "我叫米朵。" "嗯,谢谢你,米朵。" 她用纸巾擦去了脸上的眼泪,但那些忧伤还是残留在眼瞳深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独自开着一家餐厅,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忧伤是不是仅仅因为和儿子分隔两地。陆航曾经说过,他从出生以后便没有见过自己亲生的妈妈,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我忍不住觉得这里面一定充满了故事,充满了玄机。 虽然我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但我清楚这时候安慰比打探来得温情。 "阿姨,您别伤心了。陆航和晓芮现在应该很好,他们从小就一起陪伴彼此长大,相信更能够陪伴彼此老去。" 她没有说话,我却忽然感觉心的某处隐隐作痛。我想起Cici在电话里给我的描述,他们很幸福,是呀,他们幸福就好,可是我这是怎么了? 陆航、晓芮、美拉…… 我好像距离你们已经太远,但你们却似乎一直都住在我的心里。 "米朵……"陆航妈妈忽然抓住我的手,一下把我从游离状态中拉回到了现实,她终于张口说话,我感觉到她已经激动得开始发抖,"孩子,求求你,帮帮我!" "啊?" 陆航妈妈的请求很痛苦也很诚恳,却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陆航妈妈何出此言,但是我已经意识到,有些背后的故事即将在我面前敞开。 果然,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米朵,我有一个有些长的故事,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听完。这个故事你应该知道,你不要惊讶,但我想现在或许也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个悲剧……" (6) 陆航妈妈又帮我叫了一杯卡布奇诺,她自己则要了一杯苦咖啡。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有多长,但却已经因为此情此景而跌进了时光隧道中去。 片刻之后,陆航妈妈开始讲述。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她靠在椅背上,环抱住了胳膊:"这个故事发生在21年前,那时我才19岁,和你现在一样大……" 那是个如鲜花般灿烂夺目的年纪,但陆航的妈妈却在那一年开始走进平淡无奇的婚姻生活。只因为两家老人原本早有约定,她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安排,下嫁给陆航的爸爸。 那时候,陆航的妈妈把音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对这本无爱情的婚姻更是不放在心上。憨厚的陆航爸爸比她整整大了8岁,对她呵护备至,她却总是忽视甚至无视那一切。她一心想考到巴黎的音乐学院,于是就成天抱着小提琴练习。如果没有婚姻,她是个情愿一辈子把小提琴当作自己爱人的女孩。 但是有时候,感情是需要酝酿并可以培养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陆航妈妈也对陆航爸爸萌生了一些情愫,但是平时只酷爱音乐的她实在太过单纯,所以并不清楚那种心跳和平和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准确地说,那时候的我,或许已经开始有些爱上了陆航的爸爸,可却还是无法割舍自己朝夕相伴的音乐梦想。于是,我才刻意忽视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陆航妈妈脸上的苦笑已经让我揪紧了心。 "阿姨……" "没事。"她眼中的泪光一直在闪烁,可她眼眸一转就掩盖了过去。我转头刻意看向了窗外,我想这样更能让她放松。 这样缓了好一会,她才继续讲起来。我则用双手握紧了桌上的咖啡杯。又是初秋了,巴黎的凉意似乎并不输给国内。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一些温暖。 (7) 婚姻还是现实的,不久后,陆航的妈妈怀孕了。因为有了和丈夫一起孕育的生命,她一边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苦苦挣扎,一边也开始有了准备安定下来的心。她曾经也有过那样的念头,有想过或许就应该这样好好地和陆航爸爸过下去。当肚里有个宝宝的时候,她还想过其实这样也很美好幸福。可是十月怀胎后,她为陆航的爸爸生下了陆航,而也在同时,她收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手里的通知书,依然年轻的她欣喜若狂。在家庭与理想之间,她终于还是选择了理想。 "哪怕是,哪怕是为了陆航吧!"陆航爸爸的苦苦哀求,甚至只能用刚出生的儿子来挽留自己的妻子,但是陆航妈妈却没有丝毫心软,甚至为了让家人和丈夫都死心,她竟然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那时候的我实在太过任性,竟然告诉陆航的爸爸,陆航不是我和他的孩子。这个向来老实巴交的男人终于愤怒了,他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我却忽然间感觉很开心很开心。那时,我以为只要这样我就可以一了百了地离开了,却从未想过陆航爸爸和这个孩子的感受……" 我听得入了神,没想到陆航的身世如此曲折,想起他总是在拉琴后紧蹙的眉毛,我甚至怀疑那都是他在婴儿时期潜意识中留下的后遗症。 这时,陆航的妈妈轻轻低了下头,又把脸旁的发丝捋到耳后。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感到那里面有望不到尽头的忧伤。 "阿姨,您不用责怪自己,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而且我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航爸爸一定也不会再这么生气了。"看着陆航妈妈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开始胡言乱语安慰起来。 "是呀,陆航爸爸是个好人,可惜我醒悟到这点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那您没有回去找过他吗?" "有,大学毕业后,我马上回国,我见到了陆航的爸爸。可那时候他已经娶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和他生下了晓芮。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把陆航当作别人的孩子。我知道这一切后,选择了默默离开。现在我的孤独都是由当初的错误酿成的,而陆航的爸爸和晓芮的妈妈都是好人,他们应该幸福。"顿了顿,她继续说,"那次,我还远远地看见了小航。当年我离开,只给他留下了一把小提琴和那支曲子的乐谱。那次我回去,远远看着他,他已经会拉了,这让我很欣慰……" (8) 我沉溺在陆航妈妈悲伤的往事中不可自拔,片刻后才又回过神来:"那么,陆航和晓芮只是同父异母?他们仍然是亲兄妹?!" 陆航的妈妈点了点头,两行眼泪挂在她的脸上。一下子,我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怀疑我跌进了一个这些年最恐怖的噩梦中,可我花了一天时间给丁诺做的蛋糕还稳稳地放在桌上。 忽然,陆航妈妈激动地站了起来,她越过桌子抓住了我的肩膀:"米朵,算阿姨求求你,回到陆航身边吧!他不能和晓芮在一起,他需要的是你呀!" 那一瞬,我想起了陆航在屋顶拉小提琴时的样子,想起了陆航一直以来对晓芮的无私关怀,想起了陆航最后对我说的那句"对不起"。原来,他的孤独是他以为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原来,他对晓芮的呵护有着对养育自己的那对"父母"的歉意;原来,他的放弃有那么多痛苦的原因…… "不!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也激动地站了起来,不小心还撞翻了桌子,装着丁诺生日蛋糕的那个盒子倒扣在了地上,两个咖啡杯加碟子全都滚了下去,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我感觉我的心也一并碎了。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这两个说中国话的女人,俨然已经失去了控制。 "米朵,对不起……"陆航的妈妈走了过来,她抱住了我,那感觉很亲切,却又让人感觉很害怕。 我却一把推开了她,眼泪滚落在我的嘴角,那滋味比咖啡涩了太多太多。 (9) 再顾不上等丁诺过来,我几乎是夺路而逃。迎着夕阳,我奔跑在巴黎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眼泪飞扬在空中。 原来,生命就是一个恶作剧一般的玩笑。 原来,连迟暮的阳光也会刺痛人的眼睛。 回到家,我擦掉眼泪便开始收拾行李。两年多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回国,也很久都没有再像当年才到这里时那么心痛。我的脑子乱作一团,不知道自己往箱子里塞了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心思把衣服一一叠好,我好像被陆航妈妈的"咒语"迷惑了—— "回到陆航身边吧!" 我感到自己心里像有团火在烧似的,它烧醒了我许多尘封的记忆,也烧得我失去了应有的理智。直到我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我才终于犹豫了。 天啊,我怎么能这么自私,我怎么能忘了丁诺?一时间,许多声音忽然唧唧喳喳在我的耳边吵闹起来—— "米朵,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你了,丁诺已经被你伤害过一次,如果现在你也像陆航妈妈当年那么冲动,这一次让丁诺该如何再次接受你的抛弃?" "米朵,你不是已经忘记了过去,接受了现在吗?你还记得丁诺对你的那些好吗?如果没有他,现在的你该是什么样子?" "米朵,今天还是丁诺的生日,一个多小时前你还在高高兴兴给他准备生日蛋糕,现在蛋糕没了,你还准备做出更离谱的事情吗?" "米朵,丁诺现在或许正在赶往'琴音'呢!想想他应该是多么满怀喜悦啊,可你却在想着一个早已经成了历史的人!难道,你真的认为你才是救世主吗?" …… 我的眼泪断了线,缓缓的,我拖着行李箱回到了房间,把东西再次放回原处。 我忽然意识到,当初我选择了离开,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在未来依然能活得坚强而有尊严,就是没有打开那个蓝色的信封,其实也是我害怕自己会崩溃。 而现在的我,其实已经走出了那个故事,陆航也不再属于我,而属于陆航的那个我,也早已经摔碎在久远的记忆里。 (10) 我坐到了电脑前,在网址栏输入那个熟悉的地址,我的博客早已经关闭了,但果果无花的空间仍然开放着。唯一变化的,就是那里有一篇两年前的日志,日志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妖妖,祝你幸福。 我故意不去看,不去想。我只是拼命忍着眼泪,给陆航用悄悄话留了言。 我告诉了他那支曲子的由来,又告诉了他我和他妈妈偶遇的事情,然后转述了陆航妈妈的那个故事。虽然我知道这一切很残忍,我只是不希望看着陆航和晓芮越陷越深、越走越远。 可是,为什么我自己的心却是这么痛? 我似乎都可以预见到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苦痛,原来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一旦跨过了界线,都会酿成最深的痛楚。 明白这些之后,过去的一切这才成为了过去,现在的一切这才真正地明晰起来。 等到我写完那一切再关上电脑,丁诺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米朵,我到了你说的那家餐厅,可是你怎么不在?" 我的眼泪依然挂在脸上,可语气却已经十分轻松:"哥哥,今晚我们换一家吃,好吗?" 多年来一直在记忆里萦绕播放的琴音,终于在这一刻休止,平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