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2》作者:天籁纸鸢【完结】 文案 虽然一直计算着要狠狠虐一场,但故事里的爱情依旧很纯粹,就像每个人的初恋,有过尴尬,有过青涩,有过羞赧。他们对自己的爱情都是持着相同的信念,即使海移山变,石枯松老。就算是江湖上人人称赞不绝的圣人,翩翩公子桓雅文;甚至是人人闻之畏惧的武林至尊邪教魔头,美人弄玉。 事隔多年,令我恍然大悟的却是白公子说的那句话:"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你的事。这分明是两件事,你竟不懂如何分辨。" 恩怨江湖,刀光剑影,肝胆相照,生死情仇。绕了那么大一圈,我们回头再看着彼此,恍如隔世。 而琼觞的故事,也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新坑,兄弟恋,有兴趣的大大去看看吧^-^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一章风云变幻 屋内的一切都已笼罩在一片桃红之中。弄玉的脸也映上了一些淡淡的红色,他用邪魅上挑的凤眼看着我,眼中泛着一丝令人感到惶遽的涟漪。我用劲全身力气去拉门,可弄玉一只手压在上面,那门依旧是纹丝不动。他的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忍不住大叫:"雅文,雅文,救我……" 弄玉伸手揽过我的腰,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我一时心如擂鼓,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伸手挑起我的下巴,埋下头来吻住了我。我像失控了一般往后退,却怎么也躲不过他粗暴的唇舌。他在我的口中大肆挞伐,我的背部渐渐变得酥软,意识开始模糊。在自己沉沦的前一刻,我铁下心用力咬了他。 弄玉闷哼了一声,抱着我的手松了下来。趁这个机会,我挣脱他,转身将门拉开,立刻朝外面冲去。可脚还没踏出去半步,手就被拉住,整个人被扯了回去,我踉跄跌了一步,才站定了身子。弄玉的嘴角流下了一丝血迹,他伸出如女子般纤细的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冷冷说道:"你竟敢咬我。"说完,便扬起手,又狠狠掴了我两耳光。 这两下打得比方才还要用力,霎时重心不稳,我重重摔在了地上。又一次觉得神昏意乱,我的脸颊变得滚烫。我低着头,嘴里腥甜,大理石地板上,殷红色的液体滴落,凝固成一颗又一颗的血珠。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肚子上便是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似乎在我的胸膛中滚滚翻涌。银白靴子的黑色梅花似乎是干涸已久的血滴,在我的眼前闪烁着阴森森的光。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肚子上又被他踢了了一脚。我抬头看着他,想要反抗,可我混身都没有力气了。我抬头,睁着半迷蒙的眼,对他说:"你放我走吧,我想出去找人。" 弄玉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拽了起来。我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韶美邪气的眼平静得让人心寒:"你还能找谁。"我自嘲一笑,虚弱地说:"是啊。在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像他那般容得住我。"他冷笑了一下,将我轻轻一推,我便又一次摔了出去。我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上面摆着的碧玉雕塑和陶瓷器皿稀里哗啦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裂碎声。 红木门被轰地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一片冷清的寂寥。我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破裂的伤口依旧在汩汩流血。夜幕降临时,我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我躺冰凉的地板上,指尖在袍袖中几乎已刺破了掌心,全身上下流窜过绝望的冰栗。 我是被一群人给踢醒的。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群穿着暗红色衣服的男子围在我身边,目光凛冽地看着我。见我醒了,为首的那个人朝其他的几个人点点头,他们便开始脱我的衣服,然后换上了一套和他们相似的衣裳。但是却有很多地方不同。胸前的开衩要大得多,袖子也要短一些,微喇的裤腿,腰部裹得很紧。 这是冥神教徒的衣裳,只不过,是女式的罢了。大家深知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人指明。我没有反抗,他们押着我走,我从头至尾都很顺从。 我随着这几个冥神弟子走了很长一截路,穿过了几个回廊,过道曲曲折折,路旁枫红如火,枝叶扶疏,飘落遍地,为那原本色泽清淡的桃花石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内院门口。门前站着几名守卫,皆是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裳,我抬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的三个大字,梅薰园。 带头的男子站在门口,足以引起里面人的注意。一个丫鬟端了水果盘走过来,对那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只是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指着那水果盘道:"将它端进去。"那水果盘里装满了晶莹如玉珠的葡萄,紫黑欲滴的杨梅,细致雕成花型的嫩黄鸭梨。 我接过盘子,双手捧起它,刚走到门前,就停了脚步。里面穿来了一阵阵甜美娇媚的笑声,细细的,带着些磁性,诱人之极,正如那春天的花,花中的蜜。一时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直到身边的守卫又冷冷命令了一声:"快进去。"我才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园子四周的灵壁石崎岖嶙峋,依旧是满园的红叶,萧瑟的秋风。 一个身材清瘦,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正在园里翩翩起舞,身段如蝴蝶一般轻盈,面庞如宝石一般璀璨。坐在他不远处的绝色男子穿着一身淡紫衣裳,可谓天上神仙,人间绝色,以玉为骨,以月为魂,以花为情,以凝脂柔雪为精神。双眉修长如柳,斜飞入鬓,凤眼流风回转,媚气中带着一丝佞邪。两人身边站了十来个丫鬟,皆是穿着相同的衣裳,乍看竟像是生着相同的眉目。 见我来了,少年停下了自己舞动的脚步,款款走到绝色男子身旁,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缠着他白玉般的颈项,极其娇媚地说道:"教主,人家累了……"弄玉柔柔一笑,对身旁的丫鬟说了一句话,那丫鬟就走到我面前,说道:"教主叫你把水果端到他们面前。"顿了顿,又低声说:"态度放端正点。" 我咬了咬唇,走到了他们面前。将水果盘往前挪了挪。那少年根本没看我一眼,从盘中拿了一颗葡萄含在嘴中,接着便一个劲在弄玉身上蹭来蹭去。弄玉揽着少年的腰,抬起那张绝美的脸,微笑着晃了晃自己修长的食指。他叫我跪下。我垂下头,一语不发。 弄玉也没有再说话。那少年察觉情况不对,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我,眼中的可爱柔软全都消失不在:"教主叫你跪下,你没听到么。"这副模样倒挺像天涯。我依然不说话。可是膝盖却像失力一般软了下来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盘子立刻就摔碎在地上。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腿旁,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粒小小的葡萄籽。 少年的眼中立刻露出凶狠的光芒,他咬牙切齿道:"好啊,叫你跪,你居然把盘子给我摔了。"说罢,就从弄玉身上站起来,一耳光甩到了我的脸上。我的手往旁边一撑,结果按在了玻璃碎片上,顿时手上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顺着手心流了下来。那少年又黏在弄玉身上,嗲声嗲气地撒娇道:"教主,水果没有了,小薰想吃水果。" 我仍然软软地跪在地上,顿时发现,自己现在被别人甩耳光,似乎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弄玉宠腻地看着他,柔声说道:"摔了再要一份不就得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动怒。"说完便朝身旁的婢女做了一个手势。小薰把头靠在弄玉的肩上,与他耳鬓厮磨着,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着连骨头都变酥了:"小薰生气又不是因为水果摔了。这下人太不知规矩,见了教主也不懂下跪的,人家看了不开心。" 听到"下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愤然作色地看着地上摔碎的盘子和滚落的水果,只觉得怒气几乎已经燃烧到了胸腔。天涯带我回来,难道就是看这两个恶心的人你侬我侬的?我原先本来对他还心存愧疚,不过我看也没那个必要了。他就是想让我出丑。既然如此,我丢了脸,失了自尊,和他就扯平了。 这时,一个婢女又重新递了一个水果盘给我。我犹疑了许久,才接过盘子,只是兀自端着,也没抬到他们面前。小薰任性撒娇道:"人家够不着。"我深深吐了一口气,将那盘子抬了起来。小薰从上面拿过一片鸭梨,塞到了自己的嘴中,细细咀嚼了半晌,才说道:"不好吃。"弄玉问:"不好吃?我尝尝。"然后拿了一颗杨梅放入口中,道:"这个好吃。"小薰的脸立刻笑得像朵盛开的小雏菊:"我也要。"于是伸了粉嫩小舌到弄玉口中去索取食物。 众目睽睽之下,弄玉竟忘情地抱着小薰接吻。小薰的嘴角流下了紫黑色的杨梅汁,落在了他淡紫色的衣服上,洇成了一个小小的斑点。小薰的四肢缠在弄玉身上,弄玉的手却是轻松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无名指上的黑色梅花仿佛带了毒一般,隐隐发出深紫色的光。秋季黯淡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团,直洒在每一个丫鬟的脸上。每一张不同的脸,每一颗怀着不同感触的心。没有人敢大声出气。我错愕地看着那个人,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翻涌而来。手指冰凉,全身就像冻僵了一般。 我低着头,就这么默默地跪在他们面前,唇与唇相接翻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想捂着耳朵,可是手脚却无法动弹。我的心中酸涩得难过。一时间想起了很多事。那些琐碎的小事,恐怕弄玉早就忘了吧。既然他这么厌恶我,我何必出现在他面前。我站起身,擦了擦因为盘子打翻而溅落到脸上的水,朝门外走去。 身后弄玉慵懒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打算去哪。"我看着这个名为"梅薰园"的庭院口,淡淡说道:"我原本以为你生病了,所以想来看看你。既然你没有事,我也该走了。"弄玉轻笑出声:"我还没尽地主之谊,你就要走了。"我半转过头,低声说:"不必了。"然后就继续朝门外走去。 果然,那些守卫立刻拦住了我。我叹了一口气,与他们打了起来。眼见守卫一个个倒了下去,身后的弄玉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当我一拳将最后一个守卫打倒的时候,后颈上一酸,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倒在了地上。 弄玉似乎没有下座位,声音依旧懒懒的:"我说了,你没有可能再出去。"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灰蓝色的苍穹,几只大雁扑翅飞过,穿过了层层白云,就像是要隐没到天边一样。孤寂的大雁,或许带着一个人的思念,却怎么也找不到终点。 我被点了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几个冥神弟子走过来,将我抬了下去。弄玉和小薰的脸变得模模糊糊,我很快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我站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晃了晃脑袋,才勉强能够走路。推开门走去,只见一个丫鬟正与一个守卫在讲话。我站在柱旁,打算伺机离开这里,但是却突然听到他们正在说弄玉的事。 丫鬟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薰少爷的运气还真不赖,才短短几天,就一下由个小小的灰衣弟子提升成了刑部司法。"守卫的语气明显不屑:"给教主暖床的人就是幸福啊。"丫鬟又是呵呵一笑,说:"这样是挺幸福,不过,失宠的人下场很惨哦。"守卫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说温采是吧。听说他当初简直就是教主的命。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教主也是的,再怎么说也该念念旧情,天天关在个密不透风的小屋里,人不给憋坏才怪呢。"丫鬟说:"薰少爷可是优伶出生,舞衫歌扇,琴棋书画都难不倒他。温采不过武功和相貌好了点,但是生个牛脾气,怎么都比不过薰少爷的。"守卫也笑了:"我说你胆子也变大了,敢在冥神教内讨论教主男宠的事,不怕被教主砍了脑袋?"丫鬟清脆的笑声又传了出来,隔了一会,便没了声音。 听了他们的谈话,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我竟变成和薰争宠失败以后的冷宫弃妇了。不过冥神教里的人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好生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弄玉好好谈谈。我和他的事是他做决定,可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胡乱摸索着路,找了接近半个时辰才看到了最大的一个楼榭。朝里面走去,立刻就看到了弄玉。 他正坐在院子里,身上穿着单薄的丝织缣衣,手里拿着琼觞,觞花静静流淌其中,就像碧华宅暖春时透彻无涟漪的鲤鱼池。他嗜酒的习惯一直没有改变,饮酒时迷蒙半睁的雾眼依旧迷人,只是此时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一直都偏瘦的身子看上去竟有些单薄。他轻轻咳嗽了几声,瘦削的肩胛跟着微微颤动,琼觞中的酒溅了一些出来,落在了他的缣衣上,他似乎也是浑然不觉。 我正想走过去和他说几句话,顺便叫他进屋歇着,可是我的脚还没挪动一步,薰就已经跑到了他的身旁。 第二章含冤莫白 小薰的手轻轻搭在弄玉的肩上,低低地唤了一声:"教主。"弄玉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脸颊微微发红,他伸手抱住小薰的胳膊,声音轻得就像飘渺的云烟:"薰,扶我进屋。"小薰含羞点点头,搀扶起弄玉朝屋内走去。 我看着他们进去,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竟在他们进去以后跟到了门口。心下只想到弄玉现在生病,些许不会发现我的存在。我在窗子上戳了一个洞,隐隐约约看到小薰把弄玉扶在床上坐着。弄玉躺在床上,似乎在假寐。小薰坐在他的身边,满眼柔情蜜意地看着他。 小薰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我在窗外冷得浑身发抖。心想这小薰真是喜欢弄玉得紧,居然可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正在心里嘲笑他,却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那时我不和他一样么。久久看着弄玉的脸,深深迷恋他渊黑稠密的睫毛,眼角下嫣红的泪痣,柔白无暇的面容,从未觉得厌烦过。如果现在待在弄玉身边人是我,我大概也会像小薰那般蛮横娇纵吧。也许,现在的小薰,就是以前的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薰终于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可是他的手却被弄玉抓住了。弄玉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小薰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下一刻弄玉就把他拉入了怀里,又在他耳边柔柔地说了一些话,我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小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薰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弄玉吻住了唇。随后,就瘫软在了他的身上。 我的脑袋顿时变成一片空白。只见小薰站起身来,慢慢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雪白的肌肤,朱红色的唇,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绝色尤物。他替弄玉除了衣物,爬上床,分开纤细笔直的双腿,坐到了弄玉身上,又俯下去吻住了他。两人的头发与头发绞缠在一起,津液从口角流了出来,已分不清谁是谁了。弄玉修长绝美的身体柔和如同皎洁月光,小薰红润的脸就像一朵揉碎的花。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窗子,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但是怎样都无法顺畅呼吸。我不敢再去看屋内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心翻覆绞痛,仿佛已被撕成了碎片。屋内床沿剧烈摇动的吱嘎声、肉体拍打撞击的声音、小薰娇脆的呻吟不断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像失了心一般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想将自己深深埋葬,不再知道任何事。 采儿,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采儿,采儿。 采,你跟我走,好吗? 采儿,采儿。 采,等处理完了这些事,等你报了仇……我就带着你回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屋,永远住在那里,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再也不出来了。 我明明什么也听不到了。可弄玉时而调侃时而温柔的声音却一直源源不断地传到了我的耳中。我想大声喊叫,喉间却只是咿咿呀呀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一时间也顾不着里面是否听得到,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负荷这样的酸意,终是忍不住,心疼得哭了出来。 我回到那个空旷的小屋,泄气一般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不住地坠落,彻夜未眠。 我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我开始想雅文,开始想他温柔的样子。雅文最爱说,温公子,你多穿一点,小心别中风寒了,我担心你身子。雅文总是用宠腻的笑容看着我,就像是无论我做了多大的错事,他都会包容。我开始痴痴地傻笑。然后我就会想起他对我说,他的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 最后还是要想起他的。一想到他,我又会忍不住流泪。 那个人做事肆意妄为,横行霸道,十恶不赦,残忍不仁……他一直那么坏,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知道想着自己的事。 我告诉自己,该放弃了,他如此不珍惜你,他早就把你忘了,你对他来说,别说是唯一,甚至连男宠之一都算不上,他现在连碰都不想碰你了。可是我看到他和小薰在床上,我甚至想冲过去求他原谅我。 是我的错,我告诉他自己喜欢雅文。是我要回到另一个人身边。我想告诉他,我不在意他伤害我,我不会再对他乱发脾气,不会再怨恨他,不会任性,不会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只要他回来。 在碧华宅住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弄玉说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他从来没对我认真过。我起来的时候精神很差,九灵告诉我,如果是做恶梦,那不用担心,因为,梦都是反的。 的确,梦都是反的。那个梦的最后,弄玉告诉我,实际他是爱我的。 梦和现实,是反的。弄玉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晚上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很疼,眼睛也因为哭过而有些肿胀。我只记得天快亮的时候,屋内突然飘散开一缕熏香,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可能是有人吹迷烟,只是那烟的效用实在太大,我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就已经昏睡过去。或许当时我不明白别人把我迷晕过去是为了什么,但是此时我终于明白了。 我正躺在一个赤身裸体男人的怀中。我的衣服没有被脱光,但是下身也是什么都没有穿。他似乎也被迷晕了,还没醒过来。他的身段不像弄玉那般纤细妖娆,也不似雅文那样温柔如水,严格说来他的体型才是标准的男人体型,古铜的肤色,健美的肌肉,应该是习武之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大概已经想到了。开门声响起,走进来的人,正是弄玉。还有他身后的小薰。看到小薰带着炫耀的目光,我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他还算是个好人,并没有找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来与我同睡。 我推开那个男人,不紧不慢从旁边拿过裤子穿上,但是发现下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难道……他真的趁我睡着的时候……但是我的下半身没有一点痛感,那应该是迷烟的作用了。 弄玉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扬头看我,漂亮的下颌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的眉宇间没有一丝怒气,语气平淡得让人不寒而栗:"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来,看我一点一点将裤子套在身上,声音放低了许多:"采,是有人害你的,对么。"我系好裤带,揉了揉自己肿痛的眼睛,漠然道:"我自愿的。" 小薰的眼中露出了惊诧的神色,他肯定没有料到我会承认。其实我原是不想承认的。可是就算我否认,他也会有办法让这事情变成真实。不就是想见我摇尾乞怜的样子么,那恐怕他要失望了。 弄玉的全身徒然僵硬了。他原本就有病在身,此时嘴唇更是泛起了浅浅的紫色。他伸手柔抚着我的脸,轻轻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弄玉就可以找男宠,我为何不可。我不在意地笑了:"你一直都知道,我很下贱。"弄玉停在我脸上的手越来越冰凉,他的声音也是冷得没有温度:"小薰。"小薰连忙答道:"在。"弄玉说:"叫人来,把他们拖到水牢里去。"小薰应了一声,脸上也没露出骄傲的神色,就直接出去叫人了。 弄玉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站起身,颓然坐在了椅子上,斜吊的眼轻轻闭上,不再说一句话。 因为脚下无力,我真的是被拖走的。从房间到水牢是有长的一段距离。我到那里的时候,双腿已是血迹斑斑。水牢里很阴暗,几乎看不清人的脸,四处都有蟑螂爬行过的痕迹,这倒让我联想起了一个恶心的人。 他们将我抛到水池里并被牢牢拷住的时候,我的混身都不住瑟缩起来。秋末冬初,天气已渐渐转凉,水牢深凿于地下,一被丢入水中,身上简直就跟千万根针扎入没什么区别。我低头看了看水,发现这水不止冰凉,而且肮脏,水面上还有许多跳跃的小虫,漂浮的渣滓。我腿上的伤口大概没几个时辰就会化脓了吧。我从未到过这么恶心的地方,一待在水里,竟动都不敢动。 但是没隔多久弄玉就来了。他仍然穿着那身淡紫色的衣裳,孑然站于台阶上,飘然若仙的妍姿让人不禁神往。我抬头看看他,冲他虚弱一笑,有气无力地说:"这里挺好。"弄玉轻飘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你知道自己错了么。"我看着水面的小虫,不由觉得一阵恶心,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得大声了一些:"我有何错,你可以与你的薰少爷同床共枕,我就不可以与别的男人楚梦云雨吗?" 刚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空灵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水牢,那个与我同睡的男人早已醒了过来,此时正以一种极其惊惧的目光看着我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牢房里的守卫都不由得偷瞥我们这里,只是,这里依旧宁静得可怕。弄玉从身边的守卫手中拿出一根皮鞭,轻轻抚摸着鞭梢,哼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这男的真碰了你,他还会在这里么。" 原来他知道。我身上极不舒服,扯了扯手链,依然一脸的无所谓:"他碰不碰我,是我的事,你急个什么。"弄玉却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是,你不可以再想他。"我嗤笑了一下:"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何要想他。"弄玉冷冷道:"不是他。是桓雅文。"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竟像赌气一般盯着弄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除、非、我、死。" 弄玉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扬起鞭子,重重打在了我的身上。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弓起身子惊呼起来。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落了一鞭子在同一个位置。 弄玉打斗时用不用武器,这是因为专使一种武器会出现漏洞,这样一来,无论任何武器到他的手中,效力虽不及专使此种武器的人强,但是配合他浑厚精纯的内力,发挥出来的威力没有十成,起码也有八九成,这下他用鞭子打我,等于说是我不闪躲不防御,让他用武器攻击,估计没几下,小命也就归天了。 我的手臂立刻血流如注,飞溅落入水中,在水面上荡漾起了一道鲜红色的涟漪,就像一排绽放开的艳丽红梅。我看着那浸泡在水中的伤口,皮开肉绽,就算是给水冲洗过了,里面的血依旧不止往外流出。 弄玉的脸上依旧是云淡风清,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叫出声来。我看着他的脸,白皙的皮肤,略微摆动的轻衣,瘦削单薄的身体。此时的他真是好看极了,就连挥打鞭子的时候动作都如此优雅,我记得小时候曾说过,我的义父有着世界上最美的笑容。水花和血花交织在一起,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在我们两的眼前。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这样的鞭笞给折磨到死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手,蹲到我的身边,十分轻柔地说道:"采儿,或许你死了,我会开心很多……"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他一把抓住了头发,往水中按去。 我从未感到过如此强烈的恐惧,水下一片漆黑,无数带着异味的液体疯狂入侵到了我的口中,人类的本能反应让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弄玉压在我头上的力气简直就像千斤巨石,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没有一丝效果。我憋住呼吸,忍耐住一会再吐气,可没过多久,我就忍不住吸气了。可进入鼻中的却是令我口腔剧烈呛咳的脏水。 渐渐的,我眼中的疼痛感渐渐消失,窒息的感觉越来越近。我的眼前出现了好多好多过去的东西。英姿勃发的爹爹,年轻美丽的娘,曾经教过我武功的师父潇矜,有着温柔笑脸的花花……还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边雪白的海鸟。还有一个人温柔妩媚的笑。 就在我即将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所有的东西瞬间灰飞烟灭了。我又可以呼吸了,我原应该像是个几日没吃饭的人一样疯狂汲取周围的空气,可我发现自己连吸一口气的力气都没了。只是眼前的东西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我眯着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弄玉的脸变得惨白,他最后一句话回荡在我的耳边:"小薰,我走了……这人任你处置。"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饰非遂过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温公子,你醒醒。"这声音娇嫩悦耳,让人不由想再多听一会,我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看到了坐在我面前的人,小薰。见我醒了,他立刻跑到我面前来蹲着,喜得迷花眼笑:"你终于醒了。呼……我都等你两个时辰了。"一边说,还一边做出一副送了一口气的样子,看上去极其天真,只不过我却是满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见我用防备的目光看着他,他似乎也没多在意,只是温柔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动手打你的。你肯定以为向教主告状的人是我……实际上不是这样,告状的人是你门前的丫鬟,我只是跟着教主来看了看状况而已。我也知道,你肯定和那男人是清白的,对吗?"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傻了,听他这么说,一时竟有些感动,还顺他的意点了点头。 他用双手拖着腮,很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我就不大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整你呢?教主这样欺负你,他们还落井下石,真是不明白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他也曾整过我,好意思说别人么。小薰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立刻补充一句:"对了,我在教主面前吼你,是因为那时心情不好,他又总拉我陪着他……你生气了吗?"说到此处,一张白皙的小脸竟然红了起来。 这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他竟然会给我承认错误。看来我是错怪他了,见他那副愧疚的样子,一时于心不忍,说道:"本来生气的,但是现在没有了。薰少爷,你是个好人……和弄玉差太多了。"小薰听我回话了,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我听教主叫你采儿,觉得很是好听,但是我是教主的下属,不可以和他用同样的称呼。我见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我唤你一声'小采',你回叫我'小薰',你说好吗?" 我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看了看我浸泡在水中血肉模糊的身体,一双细眉不禁缠在了一块:"小采,你的伤好严重。我、我却没法救你,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是没法看了,伤痕累累,鞭痕交错,整个水池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一股血腥味就这么飘散开来。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至极,对小薰说道:"不碍事,我习惯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这里挺恶心的。" 小薰伸出雪白细腻的小手,抚摸着我肩上的伤:"怎么会这么残忍……我……我从来没见过别人受这么重的伤。教主他怎么舍得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打成这样……"伤口被触动,我不由混身一颤,小薰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会痛。"我摇摇头说:"没事。"小薰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伤口上,眼中竟有了泪水:"小采,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的。" 我双眼失神地看着那一池鲜血,垂头道:"谢谢你。但是……我想我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除非弄玉亲口答应。"小薰却是坚定地说:"我去求教主,他一定会答应的!我现在就去,你等我!"说完便起身跑出去了。 实际上当时我并没抱太大希望,弄玉决定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动摇。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还没过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放我出去了。 我不敢相信弄玉竟然就这么答应放我出来了,或者是因为小薰,他才会这么轻松地就放了我。当我被送到一间干净的客房里时,心里竟是空荡荡的,也不知是为什么。随后,一个穿着粉色衣裳,头戴翠玉金钗的姑娘走了进来,生得一副仙姿玉貌的模样,却告诉我她是我的丫鬟。我疑虑地看着她,问道:"谁叫你来的?" 丫鬟微微屈膝,道:"是薰少爷叫奴婢来的。"我听她说得如此礼遇,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丫鬟轻声答道:"回温公子,奴婢名叫赐紫。"我点点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心想这丫头看到我这副德行居然一点都不惊讶,果真是冥神教的人。我随口问道:"那个……小薰去哪里了?"赐紫答道:"薰少爷现在正在教主房里。" 我笑着点点头,说:"呃,你帮我找件衣服好吗?"赐紫又屈膝道:"是。"然后就出去了。她出去以后,我站在门口,看着那红木门上的花纹出神。浑身的伤突然变得剧烈疼痛起来,我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多次,却依然无法平静下来。这是什么一种状况?我的命,是别人与我爱的人上床,求他放了我才换来的。 过了一会,我换了衣裳,便叫赐紫退下去歇着了。我坐在门前,看着窗外的天渐渐变得阴沉,乌云似乎就要将整个世界都给掩埋了。没过多久,秋雨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整个世界一片蒙胧,院子里没有人,秋季菊花的清香夹杂着雨水飘散开来。我兀自走出了院子,仰头沐浴着这纷沓而来的秋雨。雨水贯穿了我的身体,我的伤,似乎就这么顺着我身上裂开的口子,辘辘流入了我的心。 雨雾中,一个人的手腕上缠着黑色的布条,撑着一把靛青色的油纸伞,朝我走了过来。我眯着被雨水冲洗得胀痛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伞挡在了我的头上,直到雨水不再流入我的衣裳。抬起头,碰上的是一双幽寂的漆黑孤眸。 "进屋去罢。"他只是淡淡说了这几句话,可我的心里却像是一瞬间冲涌了暖流。我轻笑道:"天左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才来这没几天,见了你就像见了故人一般。"天涯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想到教主回来就是打算这般待你。"虽然他这话说得不明显,但是我知道,他觉得愧疚了。我低下头,依然微微笑着:"虽然你平时不爱说话,可我知道你的心肠并不坏的。谢谢你。"他嘴角微微牵动,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在笑。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转身走进了屋子。 我刚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我床上的小薰。他似乎刚来没多久,脸上仍挂着倦容。见我来了,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小采。"然后站起来,从架子上取下一张毛巾,走到我面前,伸手细心地擦拭掉了脸上的雨水:"外面下雨,你怎么出去了?伤口会恶化的。"我吞了吞口水,却是如骨鲠在喉。小薰望着我的眼睛,消瘦的肩膀看上去格外脆弱,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用憔悴的声音对我说:"小采,你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我微微一愣,脑海中又开始嗡嗡作响。首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竟然是那张妖娆邪气的脸,再看看小薰,我的心里又凉了一大片:"有过。"小薰又问道:"你和他做过吗?"我垂着眼,低声答道:"做过。"他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胸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原以为会很幸福,没想到会这么痛苦。"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了,我也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感受。因为那种感觉从小就伴随着我。 失去他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周围很空,连心都空了起来。当他抱着你,即使两人之间已不再有任何东西的阻隔,即使你的身体被他塞得满满的,又会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无法满足。你的身体明明很疼,你明明感到很委屈,想找人撒娇,可你一想起来,那个弄疼你的人偏偏是他,是那个最宠腻你的人。尽管身体上有了快感,你的心会比身体还要痛,可是,你会希望这种痛永无止尽地延续下去。 小薰依偎在我的身上,含糊不清地说:"小鹤死掉了……"这名字好熟悉,可我回想了许久都没想起来。小薰又继续说:"当初教主天天和他待一块的时候,我是很嫉妒他的。可是他死了,我又难过又害怕……小采,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小鹤?"我这才想起来小鹤就是我刚来冥神教时被弄玉杀掉的那个娈童。我摇摇头,尽量用不会伤害他的语气轻轻说道:"不会的。"小薰抬起头,泪眼愁眉地看着我:"那你说……他会喜欢上我吗?" 喜欢。哈哈,喜欢。我微微笑道:"弄玉他是很宠爱你的。"只是宠爱,不是爱。我苦笑了一下,和弄玉,你还想谈什么喜欢。他不喜欢别人与他谈感情,那你就不要谈。你有了美貌,有了可以让他感到欢愉的身体,有了让他能加倍宠爱你的性格,那不就够了。他可以给你任何东西,除了他的心。 后来小薰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狂风刮得纸窗豁剌剌乱响,窗外的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我静静地听着风地呼啸声,雨的冲打声,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于是站起身,走到窗子边,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烛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淌满了古铜高柄烛台的浮雕的碟子。 我失神地看着那淡青色的火焰,看着那一股一股乳白色的烟袅袅上升,突然想起了那张温柔的脸,还有那个人曾对我说的话。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居然连爱情都不懂,就说自己已经爱上别人了。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却浑然不觉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门哐地一声被踢开,我错愕地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前的人。那是两个弟子。灰衣弟子手里抱着一个盒子,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温公子,教主送你的东西。"我疑虑地看着他们,弄玉何时会送人东西了。他将盒子打开,取出了一件银白色的紧身衣和一双同样颜色的靴子。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人没有说话,另蓝衣弟子手中拿着一个铜壶,他将壶盖打开,上面立刻冒出了白色的雾气。我正觉得奇怪,却看到蓝衣弟子将壶里的东西舀入了靴子当中。那些黄色液体似乎是刚烧开的,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滚烫的油。 我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 送给大大们的圣诞礼物,琼觞番外:玉雪笙歌梅影香 我知道很很简陋,但是除了这个MS我没什么好送的了…… 更新还会有,不过那是晚上的事,嘿嘿。 第四章暴虐无道 我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请你们转告教主,这份礼物太重,温采受不起。"灰衣弟子说:"对不起,这份礼物温公子必须收下,没得商量。"我一时气得怒火冲天:"我说了,我不收。哼,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能打得过我么?"灰衣弟子说:"自然是打不过的。所以,我们只能用旁门左道的方法来取胜了。" 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发现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了。我压抑住自己的火气,说:"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两个没有说话,蓝衣弟子走过来,点了我的穴,我立刻又倒在了椅子上。他替我脱去了鞋袜,把靴子放到我的脚下,我一时气急,怒道:"你们教主还真是懦夫,自己有这么高的武功,还要派你们过来。别把我当傻子!" 我浑身失力,根本没法动弹。当脚被用力按入了那双靴中以后,剧痛立刻沿着脚底传入了脊髓。那滚烫的油几乎完全浸入了我的皮肤,流入我的血液。蓝衣弟子冷笑道:"温采,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教主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会屈尊就卑来对付你么。"我疼得脸上直冒冷汗,嘴唇颤抖着说道:"我、我与弄玉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灰衣弟子说:"教主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没有理由。他看不惯你,你就得受他折磨,懂么。"那热烫烫的油在我的脚底滚动翻卷,活下去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我紧紧地咬住牙关,再也没有精力去说第二句话。此时,蓝衣弟子又拿起了那件银白色的紧身衣,那衣服上刺绣着龙翥金边,在火光的照耀下还反射出点点星光,做工精致华美,实属佳品。 只是当他将那衣服扣子解开以后,我的背上不禁又是一阵寒战。衣服的里层,竟全是泛着阴森森白光的尖锐刀片。脑袋还在阵阵发麻的时候,他们就迅速脱掉了我的外套,连亵服都不剩。我已是说不出话,想竭力忍耐即将到来的穿刺,可疼痛却让我不得不将心思转到脚上。 他们将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柔软的背部抵住了锋利的东西,硌得十分难受。我的心疯狂跳动着,可无论如何害怕,都无法阻止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们用力一摁,所有的刀片就这样撕裂了我的皮肤。我被点了穴道,可身上还是剧烈地颤抖起来。 鲜血顺着衣服的底部流了出来。染红了我的裤子,落在了地上,吧嗒吧嗒作响。他们又用力将没有按进去的地方按了下去,直到我的身体吞入了所有的刀片。我的牙关格格地打战,额上的汗流入了衣襟,混入了那些鲜红的血液。灰衣弟子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蓝衣弟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也跟着走了出去。我闭上眼,真希望此时有人能够一刀让我痛快算了。 这样的折磨仿佛会无穷无尽地进行下去。夜晚,依旧很悠长。 后来穴道自动解开了,我就这样坐了一个通宵。因为稍微动一下,全身都会痛得生不如死,所以我坐得十分笔直,也不敢将背靠在椅子上。当我看到天边微微升起一丝曙光的时候,我的双腿和背脊都已经完全麻木了。脚下的油早已变凉,身上流血的伤口也凝结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进来的人竟然是弄玉。他的脸上微微晕染着酡红,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他走到我的面前,弓下身来挑衅地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温采,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连我的男宠都敢勾搭……"说到这里,他捏住了我的下巴,柔柔地说道:"你看看你,就知道用这张狐狸精似的脸来勾引别人,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一说话,口中就飘来一股百花酒的味道。 我嫌恶地转过脸,可就这一下便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我龇牙咧嘴。我皱眉道:"谁碰你的男宠了。"他将脸凑得更近了,挺秀的笔尖几乎就要碰到了我的脸:"哼哼,你喜欢上人是不是?别说一个小薰了,十个八个都无所谓。只要你不要再想他,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他说的人是桓雅文。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我说:"你为什么老叫我别想他?" 弄玉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微微震颤着。他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我一下扑倒在他怀里,身上原本凝结的伤口一下又被撕裂开来,我疼得脸色发白。可是弄玉说的话却让我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半眯带着醉意的眼,柔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全身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那些刀片在我的血肉里不断摩擦,我几乎就要被这样的疼痛刺激得晕过去。我用力推开他,颤声道:"你少和我说这种话。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你让我见雅文,我要见雅文……"说到后面,说话已然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见雅文。但是,雅文不会像他这样对我,至少雅文懂得体贴我。我伤不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令他生气。我感到委屈,可我能说什么。 弄玉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紧紧咬住牙关,恶狠狠地瞪了我许久,就甩门走出去了。 他刚走出去,我就立刻坐在了地上。我一时又急又气,身上的伤口和深深种入体内的刀片又让我不得分神。我紧闭上眼睛,等待身上疼痛的结束。 我连续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总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有人给我送食物来,我几乎没有吃一点。看到无数人从外面走过,看到又有无数叶片从树上悄然落下。雨洗过的世界,艳色的秋景,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 几天后,赐紫来了。她依然穿着粉色的衣衫,依然面如桃李却无甚至表情。有的时候不经意看去,会觉得赐紫很像一个人。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赐紫问我要不要换一件衣服,我自暴自弃似地摆摆手,心想让这些刀片就在我的身体里根深蒂固吧。赐紫微微欠了欠身,就走出去了。 赐紫走了没多几久,小薰就走进来了。他依旧是一脸倦容,看到我坐在地上,他立刻走到我的身边:"小采,你怎么坐在地上?"我抬头看着他,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伸出手来搀扶我,手压的刚好又是我受伤最重的地方,我闷哼一声,眉头紧皱起来。待我站起身以后,他才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迹,惊呼道:"天,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我无力地摇摇头,脚上全是烫伤,腿也坐麻了,此时根本无法站稳。小薰似乎也发现了,抱着我的双肩,急道:"你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你怎么不说话……"我轻声问道:"小薰……你刚从弄玉那里回来么。"小薰的脸上一红,说:"没有,教主前些天就离开冥神教,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我说话的声音更小了:"他走前,有没有……和你……"小薰的脸越来越红,低声说:"我不知道教主最近是怎么了……天天都召我侍寝。只是他刚才离开冥神教,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不要说这个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 身上的痛似乎已经流窜到了我的心中,这种话要我如何说得出口。要我告诉小薰,我被你们教主拿油烫,拿刀割,而且我还那么喜欢他,我犯贱让他折磨。 我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告诉他,却看到那两个弟子又来了。他们看了一眼小薰,交换了一下目光,恭恭敬敬地说:"薰少爷。"小薰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灰衣弟子说:"我们来带温公子走的。"小薰说:"教主现在不在。"灰衣弟子说:"对不起,这正是教主的命令。"说完以后,那两人就走过来架起我的胳膊,往外拖去。小薰跟在后面,着急地唤道:"你们要带他去哪里?"蓝衣弟子道:"薰少爷若是想看,就跟着来吧。" 我已无力反抗,也不想问他们究竟想带我去哪里。只是觉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上都已经很累了。直到他们把我拖到了一片广阔的场地,我才被甩到了地上。又是一阵剧痛,我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疼得竖起来了。 几十匹颜色不一的骏马正立于马厩中,悠闲地吃着槽中的饲料。几百个冥神教弟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场地边缘,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灰衣弟子牵来一匹火红色的马,对我说:"温公子,得罪了。"蓝衣弟子将我的双手用缰绳绑住,说道:"你好自为之。"说完,扬起鞭子,甩在了马身上。 那匹火红色的马仰头长啸一声,疾驰飞奔出去。身后小薰的尖叫声回荡在整片马场,除此之外,只有马蹄踹踏地面的辘辘声。 我想我一定是死了。别人总说人在临死之前才会见到自己见不到的人。又一次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时,费力地睁开眼,居然看到桓雅文正抱着我,明亮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喉间沙沙作响。我想起了身上的伤,不知道现在我的身上是否还有一块完整的肉。 死了也好,做梦也罢,我见到了他,不管他是不是真实的,我都要给他说我想说的话。我虚着眼看他,轻声说道:"其实我……们在一起……是挺开心的……" 桓雅文低下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用力点着头,却说不出话来了。随后,有什么液体从他的眼中地落到我的脸上,顺着我的脸颊,流入了我的衣襟。所及之处,一片温暖。 秋日的风呼啸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沙砾,鼓得落叶瑟瑟飞舞。而我自己就像是这空空的来风,只在脱落下和旋卷起斑斓的残叶之时,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存在。眼前空空的。想起了一首词: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我轻轻呼吸着,说一句话都要股足好大的力气:"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个人身边……"看到桓雅文,我真的是比任何时候都想哭。但是似乎我身上的水分都已经榨干了,此时此刻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抱起我,我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身上已然失去了知觉。 我靠在桓雅文的胸前,听到他的声音在我上方轻轻响起:"哥,我带他去治伤,就此别过。"那声音冰冷得让人不敢相信是桓雅文说出来的。弄玉的声音也是没带一丝感情:"我会带他去,你把他放下来。"桓雅文依然机械地重复着那句话:"我带他去治伤。"接着就走了几步,却被弄玉拦住了:"你给我把他放、下、来。" 衣袂骤然飘飞,一股凛冽无匹的肃杀之气自他身边升腾而起,像秋风般横扫过枝头,万片树叶坠落,漫天纷飞。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桓雅文用这么愤怒的语气说话,而且还是对他最崇拜的哥哥说的:"我把他送回你的身边,就是要你糟蹋的么。你究竟有没有把他当人看!!"弄玉似乎也动怒了:"我怎么待他,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要走可以,你走,温采留下。"我轻轻移了移脑袋,看着弄玉,说:"你让我和他走……我不想再看到你……"话还没说完,四肢百骸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我用力呼吸,觉得四周的空气是离我原来越远了。 弄玉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话,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你以为你说想走就可以走么。你们要走可以,打过我就可以了。" 第五章幕后主谋 我靠在桓雅文的身上,听到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很紧张。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镇定一如既往:"你叫人先把他安置好,我和你打。"弄玉微微一笑,朝身后挥了挥手,就有几个人走过来准备抬我离开。我皱着眉对桓雅文摇摇头,桓雅文温柔道:"你等我。"然后我就被几个弟子带到旁边坐着了。 弄玉拍拍手,就有一个弟子拿过一个玉碟,里面装满了排放整齐的暗器,都是镶嵌有黑色梅花的针。他随手拿起一根针,在手上把玩着:"雅文,真没想到我们兄弟也会有交手的一天,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外人。"桓雅文双眼看着远处,低声道:"哥,是你逼我的。我不想和你打。"弄玉妩媚一笑:"冥神教里四分之一的人都看着我,我可能会让你堂而皇之地将他带走么。我们不多说别的,动手吧。" 桓雅文从腰间拿过折扇,两人却是对峙了很久都没有动手。最后,还是弄玉甩出了手中的梅花针,直飞向了桓雅文的前胸。桓雅文将扇子挡在胸前,竟硬生生地用扇子边缘将弄玉的梅花针甩弹了回去。弄玉向后一仰,针刺入了一块巨石上,石头立刻就轰然爆炸了。桓雅文用力一甩手,扇子立刻就呈螺旋状急速飞向弄玉,弄玉扔出梅花针,刚好与扇子相击,一同飞了回去。趁着这个空隙,桓雅文跑到弄玉边,接回了折扇,又一手将扇子张开,刺向弄玉的颈项。但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弄玉见他来了竟然没有闪躲,只是站在原地等他攻击自己。桓雅文的脸色一变,强行将攻击出去的招式收了回来。 这一下原本发出去的招式都回击到了自己身上。弄玉嘴角露出了一丝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得意的笑容,凌空点了桓雅文的穴道,柔声道:"弟弟,你输了。"桓雅文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他眼中似乎没有后悔,只有深深的自责。弄玉走到他的面前,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说:"这样的结果很适合你吧。你总是喜欢充好人,可是到最后,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不忍心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桓雅文转过头来,一脸愧疚地看着我,他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正在说:"对不起。"我有些失落地看着地面,摇了摇头,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弄玉朝我走过来,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裤子上,脸色徒然一变,急道:"你穿的什么衣服?!"我舔舐着干渴的嘴唇,整个嘴皮上都是裂口,血腥的味道立刻沿着舌尖游入了口中。弄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看了看桓雅文,对几个弟子说道:"把桓公子安置在客房,叫丫鬟好生伺候了。"然后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我的身子,快步往大院内走去。 弄玉抱着我走回了自己的屋子,轻手轻脚地将我放在床上。我的呼吸已是十分微弱,但是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执着保持自己神智清醒。弄玉坐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的衣服,竟不知从哪里下手。他的嗓子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这件衣服和靴子是青鲨帮帮主送给我的,想不到今天竟然会穿在你的身上。"我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解开了衣裳的扣子,但是不敢再继续脱下去了。 我一时也是紧张到了极点,这脱不知道会不会把肉都给带下来。我看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混身的血迹,不由联想到了衣服底下的样子,背上一凉,轻声说:"居然……有人会送你这种东西……真是奇了,不是你送给我的么,你现在惊讶个什么……"弄玉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我送给你的?"我别过脑袋,觉得鼻子酸酸的,不再回答他的话。他僵在旁边半晌,才说道:"我知道了。现在我得帮你把衣服脱下来。"说完,便用最轻最慢地动作揭开了一小块衣裳,剧痛从腰际一直传到了我的脑中,我忍不住惨叫一声。他立刻吓得住了手。我看到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滴虚汗,微笑道:"现在连我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了。" 弄玉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将我的头枕在腿上,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就在我明白他要做什么事的一瞬间,他点了我的穴道,我惊惶地说道:"不要,不要……"可他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一下揭开了我身上的衣裳! 刀片从早已被割得血肉模糊的皮肤里拔了出来,顿时血雨四溅,满眼红光。我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庭院。 弄玉拿起那件衣服,里面密密麻麻的刀片早已被染成了血红色,就像被丢在了红色的染缸里洗过一般。他一脸震惊和苦痛地看着我,迅速抛掉了那件衣服,将我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哽咽着说:"采……我好难受……"血染红了他的衣裳,我不但不感到内疚,竟然还想着自己的血要是能这样渗透他的衣裳,流入他的身体,那有多好。 我摇了摇头,无力地说:"想不到你也会有自责的时候……没事,我不怪你。"弄玉怔怔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张开嘴半天都没说出来。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自己的神智已经越来越不清醒,昏迷的前一刻,我轻轻说道:"只是,你放过我,好吗……求求你……" 那是一片火。一片燃烧到天际的火。那种灼热到几乎烫伤人的颜色,猩红勾染了整片晚霞。我站在这片火的前面,心底竟然有一种想走进去的冲动。只是那片火海明明那么真实地在我的面前燃烧,我却觉得离它好远,就像一直浮在天边的红云,让我只可观望,不可触及。 身后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我听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那个人说,一切都是一场火开始的。那么…… 我像发狂一般四处张望,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什么?那什么?!"可是那个声音就这么隐去了,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了。唯有那片火,依旧在我的面前,就像是永无止尽地燃烧下去一样。 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像是弄玉,却又不是。相较之下,要比弄玉柔和媚气得多。他的眼泪就像是连串的滚珠一般唰唰落下,划过脸庞,轻轻滴落在地上。他的表情看上去那么悲哀,就像是经历过了一场浩劫之后的绝望。他的嗓子沙哑,带着哭腔对我说,采,我放你走,我只求你不要看我,我求你,不要看我…… 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那人立刻消失不见了。那片火终于滚滚侵袭而来,燃烧到了我的脚,我的身体。我大声呼叫救命,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又是梦。我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还在弄玉的床上。身上的痛觉恢复了,现在全身都像被拆散了又重组过一般,疼得我全身都绷紧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裤已经换掉了,混身都缠着绷带,脚被包得像个两个大粽子。 我轻轻一笑,准备躺下身继续休息,才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是弄玉。我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突然觉得好害怕。很想冲过去抱着他,可之前的矛盾又让我只能僵持在那里。我呆呆地坐着,隔了一会,才颤颤巍巍地靠过去,轻轻吻着他紧闭着的双眼,舔舐着他长而密的睫毛。 忽然有一只手将我落下的碎发绾到了耳朵后面。我混身一战,迅速直起了身子。弄玉睁开眼看着我,慢慢坐了起来。我又做了糊涂事。他把我弄成这样,我居然还跑去吻他。我皱眉道:"你没睡着。"弄玉却没有理睬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刀片划下的伤不算太深,但是伤口很多。大夫说不会留下病根子,只是……会留下伤疤。"我又低下头,看着自己从腋下就缠上白布条的身体,低声说:"无所谓。" 弄玉将手搭在膝盖上,神情忽悠地看着我:"但是你的脚……所有大夫都说无能为力。"我徒然抬起头,问道:"什么意思。"他看了看我那双缠得厚厚的脚,说:"表层皮肤已经坏死了。"我嘲讽地笑道:"教主好厉害。"弄玉转头看着我说:"我带你去治,总会有办法的。"我叹了口气:"你费尽心思想了这么多方法折磨我,把我整成这副德行,又说要带我去治,你累不累。"弄玉低声道:"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我怔忪地看着他半晌,笑道:"我相信。但是我也说过,我不怪你。我只想离开这里。"弄玉说:"你为什么老想离开。就只是因为他?"我摇摇头,觉得剧痛又从心底一直游到了身上,有些艰难地说:"不,因为你实在太危险。你不杀我,总有人想杀。我现在与你关系很清白,我甚至还要受到你的毒打……"说到这里,弄玉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不甚明显。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这样都有人想要我死。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这只证明了在你身边我永远不会安全。" 弄玉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我甩开了他的手,不耐烦道:"你发什么疯,我这个样子能走路吗。"他下了床,走到我的身边,十分小心地用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和腿,我急道:"干什么,你要做什么,喂,喂,你放我下来,不要这样出去……"但是弄玉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不顾我的呼喊,径直将我抱出了房门。我身上有伤,又不敢乱动,一走出门,立刻把脸埋到了他胸前。但是我俨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在偷笑。 结果刚走出去,就听到弄玉冰冷的声音轻轻响起:"你去通知在教内的所有弟子,包括奴婢和守卫,叫他们一起到大殿去。"我转过头一看,却刚好对上了一双有些愤怒有些忧伤的眸子。是小薰。一碰上我的目光,他立刻就抬起头看着弄玉,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说出的话像是极力忍耐痛苦一般:"是……教主。"小薰正待离开,弄玉又说:"不要惊动桓公子。"小薰又木然地重复道:"是,教主。"然后有些慌张地离去了。 弄玉就这样将我抱到了大殿,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当着成千上万的弟子,他竟然就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头还靠着他的肩。我紧张得满脸通红,低声嚷嚷着要下去,他却在我耳边柔声说道:"你要我在这里吻你么。"我立刻就不敢动了。 我微微抬起头往下面看去,只看得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我立刻感到一阵晕眩,怎么会这么多人。除了大殿左右两旁站着手拿火把的人,其他的人都是十分整齐地将手放在大腿两侧。可弄玉好像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小薰和他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像在我面前那般你亲我,我亲你的。一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浮躁。 天涯和闵楼站我们前面,面对着教众,小薰和另外几个人站在最前排,他的头埋得很低,也看不清表情。整个大堂内一片宁静,气氛变得十分紧迫。火光灼灼夭夭燃烧着,弄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所有人屏气慑息,大气都未敢出一声。弄玉轻声说道:"薰,听说你和温采是朋友。"声音不大,却久久回荡在整个大殿内,因此听上去异常清冷。 小薰依然低着头,小声说道:"是的。"弄玉又问道:"我曾说过,温采任你处置。你是如何处置他的。"小薰的声音微微发抖:"我……我……"弄玉冷冷说道:"我说任你处置,不是叫你顶着我的名号去虐待他。"小薰猛然抬起头,神色惊慌地说:"不是我,不是我!"小薰?难道是他……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小薰将目光转向我,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小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忍心伤你……" 弄玉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可他的目光却没放在小薰身上,反倒是看到了远处,一群婢女整齐站着的地方。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指尖冰凉冰凉的:"赐紫,你出来。"话音刚落,人群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一个角落。 赐紫娉婷袅娜地走了出来,此时我更觉得她的身姿和神态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普通的婢女,这么美丽的外貌和高贵的气质,足以当一个妃子了。她走到小薰身边,轻轻屈了屈膝:"参见教主。"小薰一看到赐紫,神色更加慌张了。弄玉却没看他一眼,单刀直入地对赐紫说道:"赐紫,你老实告诉我,薰少爷是不是叫手下对温采施刑?" 第六章黄雀伺蝉 赐紫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惶遽,她睁大眼睛看着地上,声音微微颤抖着:"奴婢不、不知道。不敢、敢说。"弄玉笑道:"没有关系,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受罚的。"赐紫心慌地看了看小薰,又迅速回避了他的视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教主,奴婢错了,不敢把薰少爷的事告诉教主,请教主责罚……"赐紫嚎啕大哭着,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小薰的脸色已然变得十分惨白。弄玉挑衅地看着小薰,说:"薰少爷,这下该如何是好。" 小薰已经没有再哭,只是又一次将头埋了下去:"小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教主,你认识我这么久,竟不知道小薰是什么人。"弄玉没有理他,继续对赐紫说道:"赐紫,对温采施刑的人现在何处?"赐紫转过头去看了看,似乎在寻觅着什么,没一会,那两个人就走了出来,双双跪倒在弄玉面前。的确是那天的蓝衣弟子和灰衣弟子。 蓝衣弟子哀求道:"教主,属下也是被逼于无奈。是薰少爷叫我们这么做的。您放过我们吧。"灰衣弟子也跟着说道:"薰少爷说是教主的命令,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弄玉柔声说道:"我自然不会怪你们。来人,把薰给我拖到地牢里去。" 小薰的脸色霎时变成了一张白纸,眼泪似乎随时都会流下来:"教主,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害小采!我怎么可能害小采……"可那声音是越来越远。我看着他被人带下去,瘦弱的身躯不断颤抖着,当真觉得他很可怜,但是更多的是心灰意冷。这样的事又一次发生了。先是印月,再是小薰。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愿意以赤忱之心待我? 弄玉还是没有看小薰,转而对赐紫说:"赐紫,你觉得薰少爷待你如何。"赐紫娇滴滴地说:"少爷对奴婢很好。"弄玉的手指在我的手上轻轻划着圈圈,心不在焉地说:"如果叫你和他成亲,你可愿意?" 赐紫的神色微微一变,但是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奴婢不敢。薰少爷是教主的人。"弄玉微笑道:"那教主如果要娶你,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却没人敢出声。赐紫的脸立刻就变得通红,低声说:"奴婢……奴婢……"我抬头看了看弄玉,他嘴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玉柔声说道:"赐紫,你生得这么美,竟没有自信么。其实你比小薰、比温采都要好看得多,你没觉得吗?" 一听到弄玉那软软的声音,赐紫更是羞赧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弄玉接着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你比你姐姐漂亮了,只是因为怕你们姐妹两个闹僵了关系,所以一直没机会对你说。"我的手紧紧拽着弄玉的衣袖,有些愠怒地低声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你……"其实我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但是我怎么说得出口。弄玉他带我来就是来给我看这一幕的? 弄玉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脸柔情地看着赐紫:"赐紫,其实你弄错了,我并不喜欢你们薰少爷,我杀掉你姐姐也不是因为温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赐紫羞人答答地垂着螓首,连自称都改了:"赐紫……不知道。"弄玉微笑道:"其实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想害温采,更不会想害自己心爱的薰少爷死于非命,只是你也是与我一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对么。"我忽然觉得不对劲,看了看弄玉,又转眼看了看赐紫。只是赐紫似乎还没察觉问题,还轻轻咬着嘴唇,娇声娇气地说:"是的……赐紫一直都不知道教主的心……" 弄玉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轻轻说道:"你一直都那么温柔单纯,不会使用心计,哪里像你的姐姐燕舞,一天就知道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话还没说完,赐紫的脸就立刻变成了死灰色。 赐紫的身体微微抖搐着,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她面如土色地看了看弄玉,眼中的感情复杂得让人害怕:"反正怎样都免不了一死,我只是想为姐姐报仇而已。"她似乎已是孤注一掷,越说越大胆:"姐姐死无全尸,我替她不平!"弄玉却依然平静地说:"嗯。你说得对极了。燕舞的死状是挺难看的。不过,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明明是想替燕舞报仇,大可伺机暗杀我,为何要害温采,甚至是豪不相关的小薰。"赐紫紧紧咬住牙关,随即又松了开来:"温采害姐姐。薰少爷……只不过是替死鬼罢了。" 看来她真的是铤而走险了。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火大,气得想冲过去打她。弄玉轻轻拉住我的手,满意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有些慵懒:"赐紫,你可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赐紫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早已说不出话来。弄玉似乎也没打算要她回答,自问自答道:"我最喜欢你的蠢。无论平时你的城府再深,喜怒不形于色,只要一遇到我,你就会变成一个蠢货。因为喜欢我,一句话而已,需要找这么多借口么。" 赐紫抬起头,满眼泪花地看着弄玉:"如果我说了,你会原谅我吗。"弄玉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赐紫眼里噙满了泪水,怨怼说道:"你好狠的心。"弄玉微微笑道:"多谢。"然后挥了挥手,几个人就带她下去了。弄玉对着下面的教众说道:"今天就到这里。"然后抱着我离开了大殿。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弄玉,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原来那个赐紫是燕舞的妹妹。虽然心里很不好受,可是小薰没有加害于我,我已感到十分满足。我抬头看了看弄玉,悄声说道:"那个……小薰……"弄玉轻笑道:"你这时候还想到他,真是服了你了。"碰到他的目光,我又将头埋了下去:"他没有罪。"弄玉说:"他打过你一巴掌。"我轻轻说:"你也打过我。"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弄玉的卧房。他将我放在床上,坐在我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让你打回来。"说完,还把脸给凑了过来。我看着他的脸,想到了曾在这间屋子发生的事,不由自主地往后移了一步:"你还真是厉害,谁喜欢你都看得出来。"弄玉看我移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女人的心思实在太好琢磨了,她喜不喜欢你,你只要一看她的眼睛,立刻就知道了。就像赐紫看我,就像雅文的小丫头看你。" 我问:"雅文的小丫头?" 弄玉说:"我忘了她名字了,一直待他身边那个。"我迷惑地说:"九灵?你怎么认识她?你不是没见过她吗……等等,你什么意思?她看我?"弄玉说:"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可惜你是傻瓜,看不出来。"我惊愕地摆摆手:"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弄玉冷笑道:"你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的优点,这么不自信,这也是最让我头疼的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不高兴了。他和桓雅文是我接触过最多的男人了,他们都比我好得多,我如何能有自信。我漠然说道:"我不了解女人,没有办法。你只能看出女人喜欢你,那男人的你就看不出来了?" 弄玉靠在我旁的墙壁上,自信地笑了笑:"也看得出来,例如说小薰喜欢我,黎子鹤也喜欢我。"我白了他一眼:"你脸皮真厚。"弄玉说:"这是事实。不过我不喜欢他们罢了。"我说:"不喜欢还和他们做那种事。"弄玉微笑道:"我是一个正常男人,你站在我面前又不让我碰,我会憋出病的。"我怒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恶心的话却不脸红!" 弄玉忽然坐起身,将我抵到墙上,脸靠了过来:"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睡……"我涨红了脸:"不要。"弄玉滚烫的呼吸轻轻地擦过我的脸,他极小声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一边说,手就一边伸向了我的衣服下摆。我一把打开了他的手:"不行!我的伤还没好!"这一打,手上的伤全扯着了,疼得我直咬牙。 弄玉立恍然大道:"我忘了。你的意思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逍遥对么。我会等的。"说完,还做出一副很听话的样子。我又不敢揉自己的伤口,有些地方还开始长出新的肉了,身上又疼又痒,只觉得心情极烦:"你不要和我说话。"弄玉没有再在我身上乱摸,只是将头靠在墙上,凝视着我:"采,说真的,别人喜欢谁我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唯独你。我一直不知道你究竟喜欢谁。"他凑过来轻轻吻着我的额头,柔声说道:"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一时紧张得全身都绷直了,但是一想到他和小薰在一张床上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恶心:"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你要真憋得难受,找小薰去。我满足不了你。"弄玉抚掌一笑:"嗯,采儿,我就是想看你这样的反应,你继续说。"我蹙怒道:"你真的很让人讨厌,糟蹋了多少人不够,现在连小薰也给你害了。"弄玉依然十分满意地笑着:"包括你在内。" 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那副德行,似乎我越生气他就越开心,嗔恼看着他半晌,倒在床上背对着他。弄玉却像只鳖似的死咬着我不放,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轻悄悄地说:"你生气了?"我说:"没有,你不要再为难小薰了。"凉凉的指尖还在我脸上轻轻地游来游去,我被弄得有些痒,又不敢乱动。弄玉清脆诱人的笑声在我耳边轻轻回响着:"采儿……你真重视小薰,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忘加个'小薰'。" 我当没听到:"我想见雅文。"四周的空气一下凝固了。弄玉抚摸着我的手微微发颤着:"不准想。"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任性,甚至还像是在撒娇。我不知道他没事又在玩什么把戏,只是又一次说道:"我想见雅文,我没和你开玩笑。"弄玉的手离开了我的脸颊,随后就是他走下床和关门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原本想睡一会,但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我也说不明自己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了。他养了我接近十年,在这段时间内代替了父亲兼兄长的位置,他教我很多我不会的东西。虽然他强迫过我,可我除了当时很痛苦以外,之后就不怎么在乎了。他打过我,我想生气,可我只要一听到他声音就气不起来了。只是弄玉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我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那么喜欢亲近他了,反倒是一见他就会觉得很别扭。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我问是谁。那人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桓雅文。" 第七章争风吃醋 我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这么快他就来了,难不成是弄玉叫他来的?我胡乱往脸上捏了一把,努力让自己放松一些,应了一声,他便走了进来。我缓缓坐起身子看着他,整个屋内顿时寂然无声。桓雅文走到我的身边,就一直用十分平淡的目光看着我,看上去从容镇定,可我怎么都觉得他这样比哭还难受。 他替我理了理衣领,轻轻说道:"你瘦了好多,你看衣服都空了。"我把手搭在了他停在我领口的手上,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桓雅文说:"是哥哥叫我来的。他……他说你想见我。"我蹙眉道:"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他看着我,手顷刻间变得僵硬:"采,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里会不要你。"他坐了下来,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打不过哥哥。"我淡然说道:"没事,我没吃什么苦。只是觉得你把我丢在这里,很像在丢垃圾……这一点你和他很像,只要一有过那种关系,之前待我再温柔再体贴,我立刻就变成废物了。" 桓雅文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什么时候这样想过了。"我自嘲地笑了笑,说:"不过我的确该被丢,这么自贱的人,的确不该被人珍惜的,你丢得很好,他也没有错。是我错。他那样对我,我还放不下他。"他立刻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颤声道:"为什么我会比哥晚遇见你。"我说:"我想忘了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桓雅文站起身说道:"不会的,他喜欢你的,我去和他说你喜欢他,叫他对你好一些。"我抓住他的手:"不要,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喜欢糟蹋我,你要再和他说,他只会变本加厉而已。" 哪知这一下牵动了我身上的伤口,我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伤:"不要去……"他又急忙坐了下来:"你身上怎么了?"我摇摇头:"没事,一点小伤。"桓雅文说:"让我看看。"可我不想让他看到。他若是知道我在这里遇到这么多倒霉的事,十有八九会去找弄玉。我挑衅道:"你想我脱衣服?"他的脸微微一红:"不是的,我要看你的伤。"我说:"我身上没有伤。"他说:"你刚才都说有的。" 我往后缩了缩身子,摇摇头,不再说话。桓雅文红着脸自圆其说道:"反正我也见过了,不欠这一次。"我怎么也想不到桓雅文也会有蛮横的一天,竟趁我不防就把我的外套刮了下来。结果那些浸了血的白布条立刻就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手臂上的伤只擦了药,没包扎,深红色的伤口一条一条拉开,就像是无数不怀好意的恶人裂开嘴狰狞的笑。 他惊诧地看着我身上的伤,温热的手轻轻抚过那一条条丑陋的疤痕:"怎么会这样……你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我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不是他。"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我不管是谁弄的,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我低声说:"我知道,你替我感到难受。"他轻轻搂住我,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哥如果受到了这种伤,你会多难受,我就有多难受。"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如果弄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一定会很想哭。可是这句话从桓雅文口中说出来,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我轻轻抱着他的腰,小声唤道:"雅文……"桓雅文柔声道:"嗯?"我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调侃的声音:"二位感情还真不错呢。"我朝房门看去,只看到弄玉正抱着手肘站在门口,淡黄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半边脸上,他的头发轻轻贴着暗红色的门板。 他慵懒地靠在门上,挑眉看着我们,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们继续甜蜜,不用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将目光转向了桓雅文。桓雅文看着弄玉,声音轻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要带他走。"弄玉柔柔一笑,说:"你打不过我。"桓雅文说:"哥,你从来没考虑过采的感受。他若是不愿意待在冥神教,你也要逼他留在这里么。" 弄玉原本就十分白皙的皮肤此刻看上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看了看我,又看着桓雅文说:"他原本就是我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都得回来的。"听了他的话,我竟有些心悸。桓雅文说:"哥,虽然我和你分别多年,可我依然有自信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现在害怕失去他,为何还要这样待他。如果你不能对他好,那就交给我。" 听到他说完这句话,我和弄玉都许久没有说话。我竟害怕听到弄玉的答案。我慌忙挣脱了桓雅文,披上衣服,也不顾着脚伤就往床下走去。弄玉忙道:"你下来做甚么,上去!"桓雅文不知道我脚下有伤,还以为我是想走到弄玉身边,也就没有说话。我走到门口,恶狠狠地瞪了弄玉一眼,就朝门外走去。弄玉伸手来抓我,我慌忙甩开了他,强忍着脚下的剧痛,一瘸一拐地朝花园里冲去。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是我叫桓雅文带我走的,可我又害怕弄玉放手。我明明知道弄玉的感情便似风里杨花,水上幻泡,我无论再怎么作贱自己,都不可能得到的。阵阵秋风侵袭而来,我抱着自己的胳膊,浑身不住瑟瑟发抖。 走了一段路,我竟看到前方有一个秋千,正在凉风中轻轻晃动着,我一时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就走过去,坐在了秋千上。我的双手扶上了绳子,却因为脚伤不敢蹬地。我看着被风卷起的满地落叶,发现自己真是一个笨蛋,就像这个秋千一样,没有人助力,就只能这样傻傻地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就在我自己坐在上面暗自伤神的时候,忽然有人伸出手推动了秋千。风簌簌擦过脸庞,有些凉,可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自己正在飞翔。 周围的景色都飞速抛在了脑后,只觉得自己离天空越来越近。大团大团的白云漂浮在瓦蓝层穹,就像一条条流淌在碧溪中的笼纱。空气变得异常清新,世界变得格外谧宁。耳边擦过风扑过耳边的呼呼声,鸟高声欢啼的雍鸣声。我仰起头,闭上眼,满心舒畅地享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有什么人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腰。力道不大,可我却是耽惊地转过头去,看到了身后弄玉的脸,我吓得手都松了,竟傻到忘了自己是在荡秋千,结果自然是随着秋千的升高飞了出去,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 绿油油的草地离我越来越近,这时想要翻转身子已经来不及了。我闭上眼睛,双手十分狼狈地抱着头,心想自己这下摔惨了,可是当我快要着地的时候,却掉入了一个人的怀中。我睁开眼一看,那人竟然是弄玉。 可是因为掉下来的冲击力太大,弄玉也没有站稳,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弄玉倒吸一口气,不知是摔疼了还是被我砸疼了。我余惊未褪,心扑通直跳,也忘记站起身,就这么傻呆呆地看着他。他对我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好疼哦。"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吧?!我的身上才叫疼得快要裂开了,只是心跳得越来越快,想赶快从他身上爬起来,但是他的手紧扣着我的腰,让我不得动弹。我说:"你让我起来,别人看到要乱说的。"弄玉的双手从我的腰上游到了脖子上,他勾着我的颈项,将我往下拉了一些:"全教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什么人,你怕谁看到。"我被他箍得死死的,只有用手去推他,但是依旧无法动弹。他小声说:"你是怕他看到对不对。我就是要他看到。"我一下被说中了心事,有些不痛快,转过脸去,不回答他的话。 他将我的脸又硬生生地扭了回来,笑吟吟地望着我说:"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嘲笑你。不生气了好不好。"这话虽然是道歉,但是看他的脸哪有一点道歉的样子?我怒道:"不好,我还要继续生气。"一说出口我才觉得这句话奇怪到了极点,果真弄玉扑哧一声就笑开了:"采儿,你好可爱,如果你一直这样'生气',我还真巴不得你天天都生气呢。"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搂着我脖子的手也在跟着微微抖动。 弄玉长长的头发落在浅浅的草中,雪白的皮肤在这片葱绿色的草地上看上去格外清丽动人,我看着他那张妩媚至极的脸和抱着我脖子的纤细双臂,竟然想都没想就冒出一句话:"你真像女人,娇得跟朵花似的。"弄玉脸上发自内心的开怀笑容立刻慢慢转变成了不怀好意的笑:"我就让你见见我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言尤未毕,他抱着我颈项的手就微微用力,将我的头按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吻上了他的唇。我原本想在自己神智依然清醒的时候脱离他的怀抱,可是当他的舌探入我的口中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如电流击过的感觉从脑海迅速传到了小腿,身上伤口扯伤的疼痛感在慢慢消失,弄玉抱着我的脖子,向我衣服里探去。 我想用力推开他,叫他放开我,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暧昧之极,弄玉见我还在反抗,环着我的腰,将我反身压在了身下,依然含住我的舌头吸吮。一只手将我两手抓住抵在胸前,另一只手已伸入我的裤子,不知道蘸了什么的东西往我后面涂去。我忍不住低声抽气,连连呻吟,只觉得胸腔似乎就要燃烧起来一般。 弄玉扯下了我的裤子,轻轻在我身上摩擦着,我的心里痒痒的,浑身就像被柔软的东西划过,难以言喻的骚动。弄玉衣衫半敞,手指依然在我的后穴中抽送,我身上紧绷,不住颤抖。弄玉抽出自己的手指,分开我的双腿,将自己推了进来,我惊呼一声,疼得紧紧咬住了下唇。弄玉在我体内缓缓游移,长发落在了光滑的皮肤上,随着身体轻轻晃动。他悄声在我耳边说:"采儿乖,放轻松。"我颤声道:"出去,你出去……"弄玉邪气一笑,不再说话,身下的动作却未曾停下来。 我又想起了小薰。一想到现在抱着我的人曾经和他如此亲热,心中满是委屈,潸然泪下。弄玉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忙俯下身伸出小小的舌舔去了我的眼泪:"采儿,很疼么。"我的嘴唇抖得厉害,却说:"我伤口疼。"弄玉眼中略带醉意,低头轻轻吻着我身上的伤痕,在我体内加快了速度,一次又一次冲撞着我身体深处,又是欢愉又是疼痛感觉让我忍不住低声幽咽,可我依旧没有叫他慢下来。 我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雅文那么温柔,抱我的时候我就一个劲喊疼,弄玉比他霸道得多,可我就是不肯叫出声。一想到雅文,我更是觉得对不起他,又哭了起来。这个时候,花丛里突然有什么声音动了动,我心中一凛,大概猜到是什么人了。我早就打算做的事,现在也该做了。 弄玉抬起那双蒙上薄雾的眼看了看花丛,轻轻一笑,伸手抬起我的腰,将自己更深地推了进去,又低下头来继续吻我。我横下心双手紧紧抱住弄玉的脖子,拖着懒懒的声音说道:"玉,用力一点,呜……呜……"主动伸出舌来去求欢,还不时发出了让人听了就会心悸的淫荡叫声。我配合地摆动着自己的腰肢,不过多时便泄了出来。弄玉更深入地吻着我,在我的穴口摩擦了一阵,便深入释放了自己。 两个人的身体依然紧紧地黏在一起,我抱着弄玉赤裸的肩,将他按在自己的身上,嘴唇黏腻地在他颈项间亲吻着。弄玉抱着我,似叹息般的轻声说道:"你叫得真销魂,可惜,不是叫给我听的。" 第八章雨断云销 我不赶去抬头去看弄玉,只是默默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只留下一语不发的弄玉坐在那里。我吃力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觉得每走一步头都会沉重一分。 我何尝又不是自绝于人。躺在弄玉的怀中,只知道抱怨他和小薰怎样,可我没有想过自己与桓雅文的关系也是不清不白的了。桓雅文……我已不知道如何去偿还这份永远无法还清的情债。我似乎早就忘了他与我的仇恨,我也不想拿这个作为离开他的借口。 看着弄玉空荡荡的屋子,我有些尴尬地笑了。他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屋子里等我。刚才那一幕肮脏的画面一定已经变成他的噩梦了。这不就是我想要的么。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铜镜面前,拿起了桌上的鹤顶梳,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将梳子掰断,想将那些木刺甩入桓雅文的颈椎杀了他。我先是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但是一看到镜中的自己便笑不出来了。 微微泛黄的铜镜上倒映着一张有些苍白的脸。这不是一张有福气的脸,我也从未觉得自己美过。雅文他从来都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家财万贯,相貌堂堂,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几乎褒义词用来形容他都不会错。可他怎么会喜欢上如此平凡的一个人。若不是他看上我,我一定会很讨厌他,因为他有的我都没有。而我就仗着他对我的一片真心随随便便就将他伤害了。 我看着桌上的雕花瓷瓶,玉白色的瓶身,丹红色的石染花纹,这样精美的艺术品若是坏掉了,一定很可惜。我轻轻端起那花瓶,抚摸着瓶口靛蓝色的珐琅,浅笑一下,松开了手。 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越婉转,洌清空落,就像潺潺溪水在空谷中的回响,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我蹲下身,拾起了那已破裂的陶瓷碎片,用指尖缓缓刮过舛错不齐的边缘。然后紧紧将它握进在手中,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我叫一个丫鬟带我去桓雅文住的房间,那丫鬟的态度唯唯诺诺,脸红耳赤,我一时不大明白是为什么,反正绝对不像以前那番光景。她带着我穿过了几个行廊,指着一间门口挂着有大红灯笼的屋子说:"桓公子就住那里。"我点点头,她便退下了。我的身下酸痛得厉害,低下头一看,立刻就明白那丫头为何脸这么红了--我的裤子上还沾着那些东西。 不过这样更好。我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门,看到了正坐在床上收拾包裹的桓雅文。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来,抬起头略微错愕地看着我。 "桓公子,要走啦?"我的衣裳半敞,任冷风吹刮着自己的身体。桓雅文将手放在包裹上,轻轻说道:"你若是不想我走,我不会走。"我搔了搔脑袋,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如果我希望你走呢。"他有些失神地说道:"那我会走的。"我微微仰起头,轻笑着说:"桓公子这么慌张地想要离开,是不是因为刚才看到什么了。" 桓雅文先是怔怔地看着我,接着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迅速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一样。我紧紧握手中的陶瓷碎片,那尖锐的东西几乎要把我的手刺破。可无论我的心里多么难受,脸上都依旧微笑着:"是不是看到我和弄玉在一起做那种勾当,你心里难受极了?"桓雅文紧皱着眉头,不甚明显的喉结轻轻动了几下,他低声说:"不要再说了……"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只觉得自己离崩溃是越来越近了:"好,我不说了。桓公子是高贵的人,不能听这些肮脏的事。" 此时,一阵狂风刮来,冲开了紧关着的房门,桓雅文的嘴唇已然变得苍白。他只是看着我,那样的眼神让我的心翻覆绞痛。顷刻间窗外下起了丝丝细雨,缠绵悱恻,踽踽凉凉,下在这样的季节,更添凄惶。 我的手上似乎有什么液体流过。我将那只握着碎片的手藏在了身后,随意在门上擦了擦,生怕落到了地上:"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么。"桓雅文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哽咽着又重复了一次:"你不要再说了……"我低下头,想了想,满意一笑,又抬起头对他说:"你杀了我的家人。" 桓雅文的声音微微颤栗:"所以,你先对我好,然后再把我踢掉,你就要让我半死不活,日思夜想的人都是你……是不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噘嘴做了一个很淫荡的表情:"来,亲亲我,漂亮的桓公子……"可是说到一半我就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桓雅文哭了。 我的心就像瞬间被撕裂了一般,慌忙说道:"你哭什么?!你还不赶快走,现在我玩够了,不想见到你了!"我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生怕稍微一个不注意自己也会随着他哭。他拿起自己的包裹,慢慢走到我的身边,低头轻轻吻了我一下。他脸上还挂着眼泪,声音却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喜欢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入了迷蒙的细雨中。 这时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是碎片划伤流出的鲜血。我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料,心痛得无以复加,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清人梦魂,千里人长久,君知否?雨僝云僽,格调还依旧。 秋季的荷花池,上面只漂浮着几片薄薄的凋散浮萍。细碎小雨轻轻落下,在水面上悄悄飘散开一朵一朵花型涟漪。浮萍上的雨珠轻轻滚动,不一会儿,便落入了水中。 荷花池上架着一座小小的桥,细雨中,这桥栏看上去竟像是在梦中一般,模模糊糊,云雾迷蒙。我靠着桥上的木桩,看着几个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划船驶向远方。一对男女正撑着素色雨伞彼此深情凝望,似乎正在依依惜别。 雨中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引来了人们的侧目。他朝我走来,却被我止住了:"你不要过来,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他停下了脚步,却一直凝视着我。我伸手看了看手中粘了血的陶瓷碎片,苦笑道:"我不知道你留我在身边是为了什么,我更不知道雅文他为什么会喜欢我。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没有善解人意的品性,可是如果我是一个奇丑无比的怪物,我相信你是肯定不会愿意再看我的。" 他立刻惊慌失措地朝我跑来,可终究比不过我咫尺间的距离。 我握住手中的陶瓷碎片,毫不留情地往脸上划去。 鲜红的液体溅落在桥段上,荷花池里。人们被吓得纷纷逃开。弄玉跑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眼前已是一片血红。他想要抱我,我却一步一步在往后退。 疼痛,无尽的疼痛。可终究比不过心底的伤。无论我怎么做,最后一定会遭到天谴。上天不会惩罚我,那么,就让我自己来惩罚自己。 我又重新躺回了床上。这个伤口划得极深,血一直流了接近一个时辰才止住。一个年老的大夫替我看了伤,转头看了看站在床旁边心急如焚的弄玉,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温公子的命留得住,眼睛不会瞎。只是……这相貌怕是永远回不来了。"我听到弄玉的手重重落在了桌子上,老大夫的身上明显一僵:"教主,这实在是老夫难以办到的事,温公子下手实在是又重又坚决,老夫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狠得下心这样伤自己。" 纱布几乎将我整个头都包了起来,我睁开眼也只能看得到他们的身影。弄玉似乎在盯着我看,那老大夫却又不厌其烦地继续说道:"他的这道伤一直从眉心划到右脸脸颊,鼻骨已经彻底毁了,是否会落下病根都不知道。再来,脸上的神经是很多的,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面瘫。"我轻轻张了张嘴,尽量不扯动神经地说:"大夫,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一定是个丑八怪了。"大夫紧张得手足无措:"温公子,这……这……" 我轻轻说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问问。"其实在听到他说"鼻骨彻底毁了"的时候,我是很害怕的,甚至有些后悔。这样下去,我不止是长得丑了,而且,会很可怖。可是我一想到雅文那张挂满泪珠的脸,心里立刻就揪痛得难受,甚至会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弥补我的罪。那大夫不再说话,我又轻声说道:"弄玉,你听到了,撕下纱布以后,我会变成一个怪物。"弄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微微侧过头去,不想再看到他。弄玉突然对大夫说:"我知道了。现在该注意什么。"大夫说:"切记不可沾水,每天在伤口上涂抹紫金膏,要经常换药。"弄玉说:"就这些吗。"大夫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有个人兴许可以治好温公子。只是这人消失了十余年,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弄玉说:"这人叫什么名字?"大夫说:"此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月字。" 弄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个叫南宫月的人有什么特点么。"大夫说:"据说他长相美得不似凡人,医术高到可以起死人,肉白骨,外貌神似翩翩公子,性格却十分顽劣,没人知道他是从何处来的。最后一次出现在京师是在十二年以前,随后就带着自己的心上人隐居去了。"弄玉说:"那他的妻子又是哪里人?"大夫说:"那不是他的妻子。这个叫南宫月的男子是个断袖。他喜欢的人是尚书公子,年纪与他相仿,现在也没他的下落了。" 弄玉轻笑出声,我在床上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他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大夫应了声便退下了。弄玉走到我的身边,坐在床沿上,柔声唤道:"采儿,你睡着了么。"我没理睬他。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声音竟有些悲凉:"傻瓜采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想了想,说:"就算能治好,我也不会去治的。" 弄玉伏在我的身上,叹气道:"你的伤若是能治好,我不会放你走,不过我不会欺负你。但是你若是打算一辈子都拿张刀疤脸对我,我就每天把你丢在床上死劲折腾,让你天天都下不了床。"我的血似乎一瞬间都冲到了脸上,我冷冷说道:"你先找到那个叫南宫月的人再说吧。"弄玉抓过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自信地说:"你放心,只要他没死,我就能找到他。等你伤好些我们就出发。" 我抽回自己的手,不再说话。弄玉却依然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不停蹭来蹭去:"采儿,你真笨。"我漠然道:"多谢夸奖。"弄玉抱着我的身子,头发落在我的脖子上,凉凉的,柔柔的。他说:"等你伤好了,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我问:"什么事。"他神秘一笑:"秘密,到时候再告诉你。"我说:"我也不想知道。"他依然笑吟吟地说:"你会想知道的。要不,我们明天就走。"我翻过身子看着他:"明天?"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靠近了些,轻轻揭开了盖住我嘴唇的纱布,在我唇上印下了一个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又乖乖地将纱布盖好。我赧然地别过脑袋,久久都没敢舔舐自己的唇,生怕只要一碰着有关弄玉的任何东西--哪怕是唾液,就会再一次沦陷进去。我轻声说道:"我会这么做的理由你应该明白。" 弄玉的眼神微微一黯:"……我知道了。"替我加了厚被子,见我闭上眼便走出了门去。我睁开眼,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细雨,就像苍天为整个世界都织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冬季的锦衣。天越来越凉了。雅文这时应该已经回到碧华宅了吧。 第九章雪山妖豹 其实那一日过后弄玉并没有立刻带我去寻医,两个月以后,我的脚伤和身上的伤差不多复原了,但也只能勉强走路而已,而且身上留下了无数细细的刀痕。我的脚已经没法看了,每次换袜子的时候我都会把眼睛闭上。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了。最可怕的是我自毁容貌后的第二天。 那一天风特别大,刮开了我房屋里的窗门。天气阴暗,乌云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苍穹,我的头发被狂风吹得四处飞扬。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走进屋来,小心地伸出手替我换药。拆掉脸上纱布后,那个童子看着我的眼睛忽然睁得滚圆,然后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吓得浑身不住发抖:"鬼,鬼啊……" 我看着他那张带着惊慌和恐惧的脸,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去把桌上的铜镜给我……"那童子的脚已经被吓软了,连跪带爬过去将桌上的镜子取了下来。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卷乱了我披散着的头发,我接过铜镜,里面倒映的人脸被头发盖住,什么都看不到。 我的手微微发战地伸向自己的脸,缓缓拨开了挡住脸颊的头发……那不是丑。 是恐怖。 我怔忪地看着镜子许久,手一直在剧烈地颤抖:"不……不……"我发现自己的鼻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鼻音。那童子已然哭出声来,却因为害怕别人听到而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哐"的一声,我猛然将手中的镜子砸在了地上! 乌云布缓缓在天空中游移,整个房间变得更加黑暗。那童子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不再敢看我,只是迅速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冲去。可他才跑了两步,便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教……教主!" 我的背脊突然变得冰凉。弄玉的声音在门口轻轻响起:"你哭什么。"那童子浑身都在颤抖,喉间发出了些奇怪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弄玉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哭个什么。"那童子哽咽道:"我……我……他、他好可怕……呜……"弄玉半晌没有说话,我透过舞动的轻纱看着他们,亦是没有出声。 整片屋子宁静得有些诡异。隔了好久,弄玉才对那童子柔声说道:"乖孩子,你是不是被他吓着了。他是不是很可怕。"那童子满脸泪珠,用力地点点头。弄玉说:"嗯……那你去死好不好,死了你就看不到他了。"我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正准备阻止,可还没发出声音,那童子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弄玉收回了甩出墨梅银针的手,若无其事地朝我走过来。 我已好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凝望他了。我认识他十年,无数次看到他朝我走来,每一次他都是美得让人心惊,让人害怕。可是从没有哪一次,我会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会隔得这么远。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变,只是坐到我身边,用手轻轻抚着我的未受伤的半边脸。他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我,那样的表情,就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柔和,温暖如清泉,从我的眼中,流到了心底。未曾改变。 我却用力将他的手甩开,然后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生怕他再看到一次:"你出去。"弄玉也没有拉开我的手,只是淡淡地说:"你把自己的脸划得好难看。"我紧紧地咬住了牙,低声道:"你出去……"弄玉的手摸着我的头,将我杂乱的头发理顺:"你划自己的脸,不就是为了要我放弃你么。的确,一个男宠没了脸,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把手从脸上挪开,傻傻地看着他。他依然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冁然一笑,说:"看来采儿还是比较明白自己有什么优势的。你就这张脸最漂亮。没了脸,你还真是什么都没了。我回去仔细想了想,现在我的确不想要你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的喉咙突然变得有些干涩。我吞了口唾沫,低不可闻地说:"我是目的……达到了。"弄玉说:"是,不过,你要跟我去见几个人。等处理完了以后,不用你说,我也会赶你走。" 当时,我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而两个月后的今天,我们来到了九刈雪山下。弄玉说要找的苏姚,是一个外号叫做"雪山妖豹"的女人。 关于那"雪山妖豹"的事,我略微听说过一些。只要听过她的名字的人,一般都知道"金沙毒蝎"万沫昂。他与苏姚原本是一对夫妻,他们几乎知道全天下的所有秘密。不过他们两人的性格都比较暴躁,怎么努力相处都合不来,几年后两人决定分开住。不过分开以后,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奇了,一个住在了冰寒彻骨,万年积雪的高山上,另一个住在了炎热干燥,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隐居以后,他们不再打听江湖中事。但是那之前的事他们依然记得很清楚。虽然分开了,可江湖大事是不可外传的,所以两人商量好了一个协议,就是无论有什么人来打听消息,同一个秘密一个人只能说一半,另一半就交个另一方来说。只是据说无论任何人,只要是去打听消息的,都得答应他们一个要求,若是没满足他们,他们是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最重要的也正如弄玉所说,这两口子只会和有过不良纪录或是臭名昭著的坏蛋魔头打交道,而且名声越坏,他们的要求也就越低。也就是说,如果带我去的人是桓雅文,就算是把皇帝老子丢给他们杀,他们都不会理睬我们。我想,如果他们看到来人是弄玉,大概是连要求都不提,直接告诉我们消息了。 九刈雪山是一片广大的冰雪世界。浓雾终年笼罩在万年的冰封和积雪上,只是看着那固阴冱寒的山峰,都会不由得感到切骨之寒。山脚是一个村庄,村庄内冰清水冷,村外林寒洞肃,倒是与这九刈雪山极是相配。 冥神教的弟子是按衣服颜色分等级的,其中黑色等级最高,灰色等级最次。这回弄玉带的都是黑衣弟子,加上武功卓绝的左使天涯和右使闵楼,还有那个外表柔弱武功却也十分厉害的小薰,加上弄玉本人,可以说光凭这十来个人已经可以将武林的几大门派都扫上一通了。我的武功还没恢复,而且估计半年内是无法使用轻功的,不知道他叫上我这个拖油瓶是什么意思。他叫那群黑衣弟子与我一起爬上山顶,自己则带着左右使和小薰一起飞了上去。那群黑衣弟子大概心底都在叫苦,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爬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山顶温度极低,只见天涯闵楼两人站在前方,却未见弄玉和小薰。不一会儿他们两一起回来了,弄玉手中还拿着一个白色的小毛球,仔细一看,一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那竟是一只白色的蜘蛛,青黑色的身体上布满了白色的绒毛,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它身上还插着一支墨梅银针。弄玉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一会把这蜘蛛烘干,磨成粉,就可以吃了。"我愕然道:"吃这只……蜘蛛?"弄玉浅笑着点点头:"这种雪精蜘蛛只有九刈雪山上才有。服用后百毒不侵。"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中毒。"弄玉看了一眼小薰,说:"这是你说的,你不要,我可给小薰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说道:"不,我要。我拿来有用。"弄玉摇摇头,叹气道:"你帮别人可以,但是别指望别人会感激你。"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了那蜘蛛,从怀中拿出一张纱布,将它包住,装进了钱袋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闵楼突然开口说道:"教主,我们来这里找那恶婆娘做甚么,她不一天到晚就只会刁难人么。而且,调查消息叫我和天涯来不就可以了,还用劳烦教主本人亲自大驾?"弄玉说:"这事重要得很。"闵楼笑吟吟地望着弄玉说:"哦……我知道了,定是与温公子有关的事,否则教主不会担心成这样,你说是不是呀,天涯?"一边说,还想一边用手捅了捅天涯,天涯躲了开去,木然看着他:"不知道。" "嘿,你怎么就这么木讷的呢。有点情趣好不好,别跟个木头似的……"话说到这,他便住了口,吞吞口水,说道,"教主我错了,属下先去调查那恶婆娘的住所……"我看了看弄玉,只见他那细长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支墨梅银针,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闵楼和天涯朝前面走去,弄玉对那群黑衣弟子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注意把风不要让人跟踪了。"那群黑衣弟子一齐应道:"是。" 弄玉朝闵楼他们的方向走去,小薰赶忙跟在他的身后。我站在原地没动,他却突然转过身来说道:"你站那里做甚么。"我"哦"了一声,才跟着去了。 饶过了几个布满雪的大石以后,羊肠小道豁然开朗。一间别有风味的白色小楼矗立道旁,门口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若不是出现在个严寒之地,这栋楼看上去还真像是一栋依山傍水的风致小筑。弄玉站定在那院子外面,闵楼和天涯却不知去了哪里。 小薰兴奋地四处张望,笑着说道:"教主,这里好漂亮。"弄玉没有回答他,而他似乎也没怎么在意。看他笑得那么开心,一张俊俏的小脸就像一朵盛开的白百合,我的心中不由一紧,想起了自己的脸,忍不住把脸埋得更低了些。 我们在院外站了一会,就看到天涯闵楼二人从那小楼中走了出来。天涯说:"教主,里面没有人。"弄玉说:"不是没有人。只是你们没看到罢了。她在那坐着,大概是不打算迎接我们了。"他刚说完这句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我们上方传了过来:"梅影教主亲自拜访,苏姚哪有不见客的道理。" 我们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坐在楼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去的。穿着一双精致的粉色绣花鞋,脚在空中晃悠着,倒有几分孩子气。那女子虽然五官平庸,但是皮肤白如雪,樱唇红若梅,加之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显,给人的感觉却也不错。她从楼上轻轻跳下来,走到了我们面前,轻轻屈膝,脸上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教主不妨进来说。其他人,就请在外面稍等片刻。"弄玉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去。 闵楼看着他们的背影,摸摸自己的下巴,说道:"这女人哪里有暴躁的样子?我记得上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凶得跟个母夜叉似的。是不是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待多了,她变傻子了?"小薰踮脚朝里面看了看:"真希望她不要害教主才好。"闵楼笑道:"小薰啊,你放心了,教主是什么人,会被她这种蠢女人害么。嘿嘿……其实薰少爷担心的不是这个吧?"小薰脸上一红:"我……我……" "那女的长得那么丑,教主是看不上她的啦。更何况,有你和温公子在,他还会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吗?"他说到这,看了看我的脸,叹道,"我说温公子,你也是太冲动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给你划了,多可惜。你要教主以后怎么办呐……"我抿了抿自己冻僵的嘴唇,小声说:"他能怎么办。天下美人到处都是,不欠我这一个。"闵楼同情地看着我,安慰道:"哎,不能这么说,你和教主相处十年,他不可能丢你到一边的。" 我没再回话,因为看到弄玉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比刚才差了许多,闵楼连忙问道:"教主,那疯婆娘真的折腾你啊?"弄玉摆摆手,嘴唇也是白得骇人:"没事。"苏姚随后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看着弄玉:"梅影教主,苏姚当真是佩服你了。"闵楼骂道:"疯婆子,你做了什么事?!"苏姚脸上的笑容褪了去:"你再问,恐怕我就把那事给忘了。"她指的事一定就是弄玉要问的。闵楼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也老实闭了嘴。 苏姚说:"梅影教主一定知道我们的规矩,两人的答案凑在一块才是完整的。关于那个人的提示,现在我给你前两句。"说罢,挑起一支树枝,在雪地上轻轻划了几笔,最奇的是,那树枝上明明没有墨,可写出来的字却是棕色的。而且那树枝是越来越短,才发现她是用内力将树枝给逼成了粉,撒在了地上。只见地上写出了一行诗句: 杜鹃声声杜鹃开,凤凰涅盘不复再。 第十章金沙毒蝎 彩霞已经被黑夜吞没,天幕上留下的是闪烁不定的满天星星。那个人坐在客栈的后院的台阶上,仰头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感受深秋初冬夜晚的凉爽空气。 有个冰冷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睁开眼一看,原来是自一株幼嫩芒草叶子掉落下来的露水。四周已是夜晚,天空也变成蓝黑色,天上璀璨的明星正在一眨一眨地闪耀着光芒。一只夜莺起身,直直飞向高空。动作灵活,鸣声清婉。 我悄悄走过去,他猛然转过头看着我,冰冷的视线里闪过一丝幽蓝色的光。我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便走到了他身旁坐下。他疑惑地看着我:"还没睡?"我点点头:"天左使睡不着么。"他同样点头,把手肘搁在腿上,双手交叉,撑着自己的下巴,却没有再说话。我说:"今天闵楼碰你,你躲开,是因为怕毒了他么。" 他看着地上,顿了顿,说:"其实闵楼是不怕毒的。只是我本能不让别人碰。"我看着他说:"这个体质一定很痛苦吧,不能让别人碰。"他轻吁一口气:"习惯了。"我说:"就是有所爱之人,都不能碰,是么。"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从钱袋里拿出那只蜘蛛,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他略微惊讶地看着我:"这个解我的毒没有用。"我说:"你总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他默默接过那只蜘蛛,盯着它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着我说:"为什么要划掉自己的脸。"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你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呢。"他说:"你爱他。"我说:"是。既然没有结果,还不如让它早一点结束。"他没有说话。我指着那片深蓝色的天空,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你看,他就像那些星星。你这么抬着头,觉得它就在你眼前。可是,当你伸出手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其实太渺小,而他又实在太远太远。" 天涯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漂亮的侧脸勾勒出了一道很好看的弧线。他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温暖的光芒。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相爱的两人流散两地……而是咫尺天涯。" 这晚,天边仍被烧荒之火映照得通红。那是沙漠边缘的颜色。我藉着山火的微光和冰清的星光,望着西方上空那颗美丽的参宿方向,银河则在它身后发出蓝白色的光芒。星的光芒就像是一片冰冷的沙河,银白色的波纹一直流连在整个天空。又似一片永无止境的火,一直在燃烧着。永远永远不停地燃烧着。 清冷的冬末早晨,地上挂着白霜,遥远的东南方向有朦胧的晨曦微露,晨鸟"啾啾"啼叫着从头顶飞过,钻进沙梁坡上的黄柳丛中觅食,前边连绵的沙漠丘包渐呈莽莽逶迤的雄阔之色,茫茫前路,心潮难平。天沙漠里很少起风。弄玉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些血色,可精神依然不大好。小薰担心地看着他,神色也是飘忽不定的,紫色的小靴子啪嗒啪嗒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此时,冬日已从东南升上来,大漠里不仅明亮了许多,也暖和了一些。苍莽的沙漠沉静而平缓地起伏,曲线柔和又宽阔,坡下湾处的残雪依旧很白,与稀稀落落的苇草乱蓬冰结在一起,从那里偶尔飞出一两只野禽来。 四周原本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无尽的灰黄色布满了整片视野,所以走到边际以后,突然看到洞穴时觉得有些突兀。我们一起走进了那个洞穴,进去以后,周围骤然变得黑暗。那些黑衣弟子点亮了火折子,看清了以后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四周的地面上竟到处都是死人尸骨。有一个骷髅还是一只手伸向前方,像是想要拿什么东西一样,但是好像在拿到的前一刻就死了。也不知究竟是这片沙漠埋葬了他们的生命,还是这个洞穴的主人滥杀无辜。 沿着洞穴一直走到底,有一道小铁门。铁门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人形大坑,似乎可以放一整个人进去。闵楼看着那个人形大坑,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家伙还是这么无聊。"弄玉挑眉看着他:"哦?闵右使也看出他是在搞什么把戏了?"闵楼说:"上次是用丝锻,这次用大坑,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方法未免太傻了点。" 我完全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想去问他们。真不知道弄玉叫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闵楼说:"薰,他就是为你设置的机关,知道你轻功好,你去吧。" 小薰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也没好拒绝。我听他们说过,因为小薰原来学过舞蹈,所以修炼的招式和内功心法全都是与轻功有关的,在整个冥神教里,估计除了弄玉,就没一个人的轻功比得过他。他慢慢走到那个坑前面,朝里面躺了去。 顷刻间,一阵闪光以几乎看不到的速度飞了过来! 小薰的眼神却有些迷乱,似乎就像没看到那飞过来的暗器一样。天涯的脸色一变,连忙抽出长剑扔了出去! "簌簌簌簌"几声连响,那些暗器都打在了剑锋上!那剑就这样飞插到了墙中半尺深。暗器劈里啪啦落了一地。那铁门自动打开了。我再转过头仔细一看,原来那些暗器都是寸把长的钢钉。而小薰还依然靠在那个坑里,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弄玉从头至尾都抱着胳膊,眼神玩味地看着他。闵楼低声说道:"薰,你还不赶快出来……"可是小薰没有反应。 天涯退到了一旁,又保持了沉默。弄玉走到小薰面前,拎起了他的衣领,小薰被迫踮起了脚看着他,眼中却依然一片黯淡。弄玉两耳光甩在了小薰的脸上,然后放开了他。小薰像软了一般坐在了地上,突然眼泪哗哗流下。弄玉不再看他一眼,只对其他人说:"走。"然后就朝里面走去。 小薰爬到了弄玉的身边,淡蓝色的衣服上全沾染上了地上的灰尘,就连那张白皙的小脸看上去也脏兮兮的。他紧紧抱着弄玉的脚,凄恻婉转地哭道:"教主,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跟别人,我就要你……"弄玉漠然看他一眼,冷笑道:"我说了,不要和我提感情。" 我顿时木然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他们。 不要和他提感情。是的。弄玉他是有自己抱负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把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原来我还是有期待过的……不,我一直都在期待。我一直相信弄玉有一天会停下脚步来看看我。果真人从小被宠腻大了,长大以后就会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什么事都做得了。我自以为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他就会对我不一样。我是个什么人。弄玉……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直到所有的人都进去了,我才缓缓走进去。里面是分成了许多的小密穴,一路上有许多瓶瓶罐罐。所有人都进去以后,差不多整个屋子都被填满了。最大的一个密穴里,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坐在床上,桌上的红烛发出微弱的光。那男子一只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瓶子,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里面看,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张纸。我们进去以后,他便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我们。 我这才发现这男子不止是皮肤黝黑,就连眼睛也是黑黢黢的,却不好看。长长的脸,大鼻子,让人立刻联想到的就是马。他的衣服破烂,头发也不怎么干净,很快他就露出了一口黄牙笑了:"嘿嘿,梅影教主,好久不见啊。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这么高的孩子呢。"他一边说,还一边比了一个到他肩膀的高度。 听他这么说,弄玉却没有生气,只是微微抱拳,从容有礼的唤道:"万前辈。"原来这个人就是万沫昂,他和苏姚倒还真是绝配,一冷一热,一黑一白。万沫昂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方才我已经收到了姚儿的飞鸽传书,你可知道我想要的条件?"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纸条,示意那是苏姚传来的东西。然后他将纸条放在红烛上,不一会就烧掉了。 我听他这么说,一下又纳闷了,这两人不早已不是夫妻了,他居然还唤那雪山妖豹为"姚儿"。再来,这样干燥的地方,鸽子能飞得来吗?而且还是从九刈雪山顶峰那样严寒的地方。想来应该是他们特别驯养的吧。弄玉沉吟沉吟了片刻,微笑道:"恳请万前辈告之在下。"万沫昂看了看小薰,哈哈一笑:"早就知道薰少爷在被梅影教主带走以后就一直受到恩宠,我这傻蝎子也就不奢望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朝我们这里扫过来。我注意他看到我的时候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我大概知道小薰为什么要哭了,原来弄玉是打算把他送给万沫昂。万沫昂看了我一眼,连忙把眼睛别了开去,沙哑着嗓子说:"啧啧,天下男子,恐怕只有莲宫主的相貌能和梅影教主相媲美了,真不明白教主怎么会带这么丑陋的人在身边。" 这蝎子的嘴还真是毒。我默默低下头,生怕一时冲动说错了话。闵楼一时有些气愤了:"你这毒蝎子,嘴巴放干净点,他再丑都没你难看。"弄玉连忙拦住了他,笑道:"这位公子并非在下的男宠。"万沫昂竟没生气,只是目光又开始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上下打量着。这样赤裸裸的视线让人浑身不自在。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天涯的身上。他又露着黄牙笑道:"这位公子,你今年可是十九岁了?"天涯答道:"是。"他突然笑得格外猖狂:"哈哈哈哈,梅影教主,这回我是够厚道了,我的条件有两个,你选任何一个都可以。一,你把小薰给我。二,你叫这位公子把手伸进我这瓶子里玩玩,你说怎样。"他说着,就把手中的黑瓶子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想来那瓶子里八成装的是毒物。弄玉看着那瓶子,转而轻佻一笑:"就这么说定了,出尔反尔可不是前辈的作风。"万沫昂大笑起来:"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请教主选吧。"我看了看小薰,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喜悦之情。弄玉端的说道:"我选第二条路。"万沫昂脸上的笑意立刻就褪了去:"你确定?我这里装的可是毒性最强的蝎子和蜈蚣。"弄玉并未回答他,只是看着天涯,用下巴指了指那瓶子。 天涯走过去,毫不迟疑地将那光滑的手伸进了黑瓶子。万沫昂看着他,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温采,你不想活了?" 这下所有人都糊涂了,唯独弄玉轻轻笑着,笑靥如盛开的桃花般妩媚。天涯将手从里面拿了出来,手上有几道小小的伤口。他用舌头舔了舔伤,又从怀中拿出药瓶,将药洒在了伤口上,沉声说道:"我不叫温采。"然后站回了弄玉身后。 万沫昂望黑瓶子里看了看,惊愕地张大了嘴,然后急不可待地瓶口对着地下,一堆僵硬的蝎子和蛤蟆从里面掉了出来,看样子没一只是活的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天涯,说话声音都变大了起来:"你、你是天涯?"天涯点点头,简单地说道:"是。"万沫昂依然处于惊耳骇目的状态:"这已是我所见过毒性最剧烈的毒物了……'毒公子'的的称号果真名不虚传。你酿制的毒的确是天下第一。" 天涯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他并没有用毒,只是那几个蝎子和蛤蟆吃了他的血而已。再强的毒物一碰到他都会立刻死于非命,更别提人了。 弄玉用食指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指了指他刚才燃烧掉的纸信灰烬,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前辈,该兑现您的承诺了。"万沫昂咬咬牙,小声嘀咕道:"我看到薰都来了,那传说中那位美人应该也来了,是我失策。"小薰忍不住问道:"传说中的美人?"弄玉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退了回去,不再说话。万沫昂说:"江湖上不是人人都说,梅影教主最宠爱的美少年叫温采么。我以为他来了。不过我想也是,天涯公子虽然俊美,但是能被梅影教主看上的,想来应该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才是。" 冥神教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我知道他们都在用余光扫视我,只是没人敢说话。弄玉只是看着万沫昂,也没有再说话。万沫昂抓起桌上的灰烬,在手上揉捏了一下,然后洒在了土黄色的墙壁上。不过多时,那上面就出现了一排黑色的字: 出水芙蓉朝婵娟,未在虚无缥缈间。 这就是后两句了。可这要人怎么猜?四句是连在一起便是:杜鹃声声杜鹃开,凤凰涅盘不复再。出水芙蓉朝婵娟,未在虚无缥缈间。这四句毫不相关的诗能找出个什么线索?所有人都看着那几行字沉思着,似乎也摸不出个头绪。弄玉点点头,转过头对万沫昂说:"多谢前辈。"万沫昂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了?"弄玉微微一笑,说:"前辈告诉在下的,可是莲香谷?" 万沫昂先是一愣,随后惊叹道:"我和姚儿出的题目通常都是几十个人合在一起想几天几夜才想出来的,没想到梅影教主立刻就明白了。我这老蝎子活了几十年,还从未佩服过什么人。这一回算是甘拜下风了。"弄玉只是浅笑着说:"多谢前辈,告辞。"然后就径自走了出去,冥神教的弟子随后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万沫昂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称赞了有什么用,他连"谦虚"和"尊重"四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了。不过弄玉的确挺厉害,别说他解得这么快了。他就是告诉了我答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猜出来的。一想到这,我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脸,微微叹息,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莲香幽谷 一走出金沙毒蝎的洞穴,闵楼就颇有兴趣地问道:"教主是怎么推出'莲香谷'这个答案的?"弄玉摆摆手:"不过是文字游戏,不说也罢。"我就一直在想这四句诗,竟忘了自己和弄玉正僵得厉害就脱口而出:"文字游戏?怎么解释?" 弄玉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杜鹃声声杜鹃开'的意思是鸟语花香。'凤凰涅盘'指凤凰从火中重生,指重火境,'不复再'指的就是不在重火境。'出水芙蓉朝婵娟'指对月莲,'未在虚无缥缈间'说的是不在虚无缥缈云间的地方,带有'莲'又在云间的地方只有采莲峰,重火境又有一个重莲,除了这两个地方,带'莲'字的也就只有莲香谷了,加上前面有一句鸟语花香,刚好对应了这句话。" 我听的有些糊涂了,低头想了好一会才想开:"哦,原来是这般意思。可这样文绉绉的题练武之人根本没法解……"但是一说到这,我就没说下去了--弄玉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我心里直骂他是个白痴,他笑这么诡秘做甚么。 这时,闵楼突然哀怨地看着弄玉:"教主,人家也想听你解答……"弄玉的一下就变回了原来那副棺材脸:"我刚才不是说了么。"闵楼还是不依不饶地说:"教主那是专门讲给温公子听的,人家要听教主讲给人家听的……"一看到他那副故作娇嫩的样子,我的背上就像无数蚂蚁爬过一样,汗毛都直竖起来。我看了看天涯和小薰,他们的脸色看上去也不怎么好看。弄玉冷笑道:"我给你讲墨梅银针是怎么使用的,你说可好?"闵楼连连摆手,作出心惊状:"属下还是自己去琢磨这其中的原理好了。" 看到他那副畏缩的样子,我一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结果刚好碰上了弄玉的视线。他竟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有些慌乱地将头别了过去。 从沙漠到莲香谷要经过很长的一段路程,我不知道弄玉去那里是想做什么,只是随着他们一起前行。没隔多久就已至冬季,还在半路下起了大雪,我们不得不在到了一个城镇的时候停下来,在客栈里歇息几天。 那几日弄玉似乎都在房里和天涯闵楼商议着什么事。我原本以为是机密大事,后来闵楼说了我才知道,峨嵋派即将举行武道夺标大赛,已向武林所有门派下了邀请贴,不论正邪皆可参加,每个门派的掌门人都可以带上五至十个高手参加,最后按门派强弱来排兵器名次。弄玉打算去参加这次夺标大赛,已经在提前做准备了。不过这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六天过后的清晨,雪终于停了。我从客栈的床上爬起来,走到房门前,发现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可我已经没了睡意。其他人似乎都还没起来,我穿好衣服,看了看镜子,抚摸着脸上那道已经愈合却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疤,叹了一口气,就朝外面走去。 我站在客栈的院子中,看着南方最远处几家房子冒出的寥寥炊烟,一时失了神。不知道要走多少里路才是京师。我们将会越过京师,直接到达莲香谷,也无法看到那个人了。很想对他说一些话。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想说,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不累,我有了朋友,闵楼和天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虽然天涯很沉默,虽然闵楼偶尔耍嘴皮子。我和弄玉也不再闹矛盾了,和小薰的关系也不错。你不用担心我。谢谢你照顾了我那么久,谢谢你让我知道人间还有真爱。上次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还有,我很想你。一想到你就会觉得痛心。你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我。雅文。 我看着满世界白茫茫的雪,轻轻呵了一口气,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就这么从口中飘了出来。我的鼻子凉凉的,我想我的鼻尖现在一定和以前一样,一挨冻就变得红红的了。小二哥看到了我,走过来和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又匆忙出去招待来吃早饭的客人了。 我跪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抚过地上的雪,所过之处皆会留下一道小小的坑。我也不顾着手是否冰凉,抓起了一团又一团的雪,堆砌成了一个小孩般大小的雪人。然后拿起地上的两块小石子放在它的脸上,就成了它的眼睛。凑过去,对着它亲了一下,它立刻有了嘴巴。我开心的笑了,可是皮肤冻成了深紫色,手早就没了知觉。 忽然有一件衣服加盖在了我的背上。我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去看,一个不小心,雪人的"眼睛"就掉了下来。 一个人戴着同样质地的白狐手套,弓下身来捡起了雪人的"眼睛",将它放了回去。随后,他脱去了自己的手套,将我的双手拉了过去紧紧握在手心。我看着他,想要将手抽离出去,可他握得那么紧,我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柔暖的温度从如同一波泓渟的春流,从手心汩汩流入了我的心底。 是弄玉。他穿着白色狐裘披风,雍容华贵的狐尾毛和靴子上的绒毛随着风轻轻抖动,泛出雪一般的光芒。在这样纯净色彩的衬托下,无名指上的黑色梅花看上去显得更是妖异。 或许是因为手心的温度震颤了我的身体吧,我的肩胛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弄玉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怜惜之情,他轻轻拦过我的肩,将我搂在了怀中。我的额头靠着他的颈项,他的皮肤温暖而又光滑。他将我裹在衣间,我想起了我与他曾在零陵重逢的那一幕。还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他在梅花树下露出的有些邪气有些顽皮的笑容。我安心地闭上眼,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怀抱似乎就是我一生的追逐。 我轻轻抬起头,用自己的脸厮摩着他的皮肤。有些硌人的感觉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的脸。 我的心底顷刻间变得冰凉。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跑朝客栈楼梯跑去。可才跑了两步,就被弄玉抓住了手,他用力将我扳了回去,推在了墙上,然后低下头,粗鲁地含住了我的唇。 我的手腕被他捏得很疼,我却还是没忘了要挣扎。可是我反抗得越厉害,他就侵袭得越猛烈,无论我怎样抵触怎样挠抗,最后还是输给他了。本应如此。谁先输了心,谁注定会先碎了心。 第十一章 莲香幽谷 弄玉那张银白色的披风几乎是将我裹在里面的,他的呼吸声清晰而又炽热。我无法逃出他的禁锢,直到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别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弄玉似乎也给他吓了一跳,抓着我的手微微一松,我趁着这个空隙推开了他。 那个人是店小二。他手中端着的水果已经滚落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里面写满了惶恐和惊愕。我避开了他那目瞪口呆的神情,垂下头,急冲冲地跑掉了。 我们是下午离开客栈的,但是在走之前,有好几个人曾"不经意"地路过我的房间,又"不经意"地朝我这里面看了很多次。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却已是羞愤之极。我几乎已经可以联想到小二手舞足蹈地在他们面前说弄玉与我亲吻时的样子,也可以联想到他们听了两个男人之间如此亲密的事以后露出的嫌恶表情。 只是弄玉似乎不在意这些,下午走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摆出了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而小薰的心情似乎更是舒畅极了,自杀时的悲伤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在弄玉身边蹭来蹭去,而大家似乎都已是习以为常,看见他发嗲,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又走了近半个月我们才抵达了极东之处的莲香谷。幽谷的所在之处并不隐秘,从一个小架桥便可以直接走进去。桥的四周都是满池塘的浮萍,这与冥神教外面的荷花池是无甚差别了。走进入口,便可见一石碑立于郁郁葱葱的山林内,上刻"莲香谷"三字,下面便是一个倾斜度很大的陡峭山坡,一直通向谷底。 若是寻常人来到此处难免是要摔着的,可想要从这样的坡上飞下去,对冥神教的人来完全是轻车熟路,随便就下去了。我的脚尚未恢复完全,一直站那么高的地方竟不知如何是好。我又不敢看弄玉,生怕他又当众嘲笑我。可就在我犹豫的这一瞬间,腰际被弄玉轻轻抱住,接着我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倏地飞了起来,不及片刻便飞了下去。我抬头,碰上了那个人的双眸,清亮透明,如黑玛瑙般。我连忙低下了头说:"谢谢。"他没有回话,只是朝前走了去。我有些泄气地跟着他走,一路进了莲香谷。 一进入谷中,便发现这与外面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片水红色的玉莲如同一副清淡的水墨画,布满了谷地的整片池塘。池子中央有一个谷中岛屿,看上去颇是怪异,岛上的花香隐隐飘来,草木扶疏,暗影流动,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描述莲香谷的诗句:"浮池彩莲四季开,鸟语花香暗影来。"当我进了莲香谷以后,倒觉得形容得还真是十分恰当。 小薰受弄玉之令跃到了岛上,寻了半天,都没见到里面出现人影,甚至连栋楼房都没有。只有一大片苍翠欲滴的绿色植物。这树木的墨绿色又与水池中的红色莲花形成了鲜明对比,看上去是别有一番风韵的。 这里的景色美是美,只是都寻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可以进去的迹象。在大家都有些泄气的时候,弄玉却轻轻念起了那两句诗:"杜鹃声声杜鹃开,出水芙蓉朝婵娟。"沉思片刻,便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我知道怎么进去了。"闵楼问:"如何进去?"弄玉说:"只需要耐心等待。"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悄悄消失在了远处的葱翠青山后。夜色的浓黑渐渐从同一个地方铺展开来,笼罩了整个莲香谷。花香依旧飘逸,冬季的寒风在这个温暖的谷底变的和煦而又清新。只是我们的脚几乎都已经站麻了,弄玉却依旧没有说话。小薰站在弄玉的身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弄玉没有躲避,也没有回抱着他。 一抹月色徐徐洒落在莲香谷。满池的莲花映射出了淡红色的光,就像粉色的花形雕玉,却又比那来得生动得多。 林子里传来了清脆婉转的鸟叫声。此时此刻,眼前呈现出一片无暇夜景:美玉般的红莲,缱绻缠绵的月色,稀稀疏疏的摇曳树影,伴上那百啭歌喉,更让人浑然不觉自己身在凡间。弄玉低声对小薰说:"你现在去小岛上寻一下。"小薰原本已是陶醉在这动人的景色之中,却无法拒绝,有些不乐意地点点头,轻身一跃,飞到了小岛上。 也就是他刚在小岛上站立的那一瞬,那些原本紧密连接的树全都像是长脚一般分了开去,不过多时,岛屿中间就露出了一条羊肠小道,从外看去,里面一片黑暗,阴森森的,似乎没有尽头。弄玉轻笑了一下,一只手抱着我的腰,轻盈地飞到了那个小岛上,落了脚,对小薰说:"你们先在外面等我,我处理完事以后就回来。"小薰提防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乖乖跃回了入口处。 我看着那条黑黢黢的小路,忍不住小声问道:"那里面是什么。我也要去?"弄玉没有说话,抱着我的腰没有拿下来,拉着我走了进去。 走了很长一截路,我才知道,这条小道的底部原来是一个小小的住宅,装潢极是精巧,周围点满了淡黄色的灯火,将小住宅烘托得就像在梦境中一样。只是住宅的前面爬满了荆棘,荆棘上还挂着许多白色的绫罗绸缎,给人的感觉又是两个字,奇异。 弄玉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轻轻一扬手,将银针甩了出去。那针就像是活了似的,连续拐了好几个弯,将门口拦路的荆棘全部毁掉了。我担心地看了看那灯火通明的小屋,说:"你这样把别人种的东西弄坏,恐怕主人会怪罪于你……"弄玉不说话,拉着我就朝里面走。 刚推门进去,我就看到了那个少年。他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窗子边,穿着一身如流水般柔软的薄衫,手中拿着一本微微泛黄的书卷,神色清淡柔和,姿态优雅从容,见我们来了,脸上也未见一点惊奇之色,只是澄澈的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殷红色的光,虽然相貌青涩,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下凡仙子一般的美。 弄玉似乎对他的美貌无甚反应,只是微笑道:"请问阁下可是南宫月?"我突然想起了在冥神教时老大夫所说的话,那位名叫南宫月的神医,相貌脱俗,不似凡人,大抵也就是这个样子。那个少年也是极尽轻柔地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明明是十分纯粹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他妩媚之极:"不是,如今他已不在此地。" 弄玉略微一愣,抱着我的手更紧了些:"那他现在正在何处?"少年莞尔一笑:"他与他的心仪之人游山玩水去了,估计没个三年五载的,是不会回来了。"弄玉问:"敢问阁下是他的故人么。"少年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多了几分灵气:"不是,他是我的仇人。他能治的病,我都能治。只不过……我不像他那般好心,我是有要求的。"弄玉说:"什么要求。"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那少年的眼中竟露出了一丝近似猥亵的神情。他浅笑着,修长的手指微微摆弄着自己的发梢:"我要你。" 第十二章 月池之恋 弄玉的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恳请公子说清楚一点,在下听不大明白。"那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款款走到他身边,轻佻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和方才判然不同:"这你都不明白?你要我说得如何直接,嗯?"说完这句话,他还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弄玉的下巴。弄玉把他的手拨开,一反常态的俨然说道:"公子可是想把在下当女子来玩?" 少年笑得更加灿烂了,双手还轻轻环住了弄玉的腰:"教主实在容易乱想,我是想要你没错,不过不是我上你,是你上我。"他的手在弄玉的腰间缓缓游移:"其实我开始看中的人是桓雅文,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看着那少年说得如此轻松,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凡的小事一样。心想此人真是好生不要脸,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弄玉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直视着他。少年却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你少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 我淡淡地说:"公子太敏感了,我什么都没想。"少年将头靠在了弄玉的胸前,妍妩一笑:"是吗?我只知道有一个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的人毁了容,深爱他的男人带着他跑遍了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才寻得了一个唯一可能救他的人,可是那个愿意救他的人却想要他的心上人,你说他心里会不会不好受?"他这句话一说完,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弄玉,这是他第一次回避我的视线,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窘迫。 我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心跳,故作平静地说:"你弄错了,首先,他不是带我来治病的。其次,我心里没有不好受。再次,我们并不相爱。"哪知我这话一说出口以后,少年笑得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你真是太可爱了,你说话总是这么口是心非的么?你自己下去斟酌一下,这三点你是不是都说反了……好了,不和你废话。"他转头向弄玉说:"考虑清楚了么,我至高无上的教主大人。" "你真的是带我来治病的?你要是想帮我,那我告诉你,不必如此,我不想变回来!"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这样的话随口就说出来了。弄玉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神色恍惚地看着那少年:"好。我答应你。" 我怀疑我真的是有病了!眼看弄玉就要跟着少年走进里屋,我居然满脑子都是小薰坐在弄玉身上被情欲迷昏了头的娇羞模样。我冲过去就拉住了弄玉的手,颤声道:"不,不!别去,你怎么可以和这种人……不要……求你,别去……"说着说着我自己也开始质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阻止他们的动机了。弄玉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异常温柔地凝视着我,然后挣脱开了我的手,准备朝里面走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倚靠在门栏上的少年突然说话了:"若非自愿,我是不会为难别人的。二位请回吧。"还未等弄玉回话,我就恶狠狠地吼道:"回就回!"然后拖着弄玉就朝外面走。 刚走出门以后,我就放开掉了弄玉的手,然后一个人埋头冲到了莲花池旁。这才发现我自己根本过不去。弄玉走到我的身后,二话不说就将我抱起来飞了过去。冥神教的其他人都还在那里等候,闵楼见我们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没找到人吗?"说完还看了看我的脸。原来他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弄玉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们先去客栈住着,我晚些回来。"我本来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手却被弄玉拉住了。见他们走远以后,弄玉才问道:"你为何不想治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就继续保持缄默。月亮躲到了密密麻麻的杂乱枝桠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因而看不清他的脸。弄玉又说:"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你居然这么回答他的话。我是带你来治病的,现在你知道了。你说你不难受,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说我会难受?" 我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就连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满池的水红色莲花开得煞是绚缦,月色透过树缝潺潺洒落在我们身边。弄玉的眼睛明亮得如同那池水中的波光,却没有流水的温柔,只有凛冽的冰寒:"既然我们没有相爱,那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一时就懵了。我转头看着水中的莲花,看着莲花下澳清的流水,头脑已是一片混沌不清。弄玉捏着我的下颌,将我的脸转过去对着他:"你说啊,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冷冷说道:"我又怎么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下人,奴隶,或者……发泄工具。"弄玉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声音中已经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既然你这么想就这么算吧。那你说,你又把我当什么。" 我的心里难受极了。一听他这么问,自己那份感情就像是藏也藏不住的决堤洪水,一涌而出,令我几乎无法呼吸。眼里湿润了,喉咙却是干涸枯竭的:"我把你当什么?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花花喜欢你,你把她丢给别人害死;黎子鹤喜欢你,你因为他一句话不对就杀了他;小薰喜欢你,若不是那毒蝎子出了差错,你就会把他送出去当娈童!我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莲香谷依旧是宁静的,唯独我有些发狂的吼声在整个空谷里阵阵回荡。弄玉竟像是愣了一般这样静静地看着我,捏着我的脸的手也松了下来。 我脸涨得通红,失控地大吼道:"因为我对不起桓雅文,因为我付出的感情没有回报,所以我毁了自己的脸!这我不后悔,可这样的代价还不够么?你想我怎么做?想要我将自己所有的心都掏给你,然后你再像对小薰那样狠狠甩给我一句'不要和我谈感情'就拂袖而去?" 弄玉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抓住我的手,连续几次想说话都没有说出来。 第十二章 月池之恋 我用力将他的手甩开,本想再多骂几句,可是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也不因为你打我而感到委屈,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却让我时时刻刻看到你和别人待在一起,我受不住,我真的受不住……"我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任凭眼泪流得再多,都无法将心中的揪痛消去。 "不是的。"弄玉神色慌乱地摇摇头,似乎已经不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了,"我没有把你和小薰他们看成一样的人,真的没有。" "你有!你就有!!"我居然气得浑身发抖,像耍无赖一样大哭道,"你每天和小薰待在一起,一会抱抱他一会亲亲他,你当然没把我当成他了!因为你喜欢小薰,他要死你都不让他死,你还和他上床,你们做那种事,恶心!我想到就觉得恶心!!" 弄玉漠然地说:"我恶心?我有你恶心么。我和黎子鹤还有小薰上床的时候想的人是你,可你在和桓雅文上床的时候呢?恐怕那时已经爽得直哼哼了吧。"我随便往脸上乱擦一把,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不关你的事!"弄玉微恼道:"那我的事也与你无关。"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愤怒、尴尬、悲伤、心痛几种感情都冲入了脑海,想都没想就一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我讨厌你!"他没有回避,默默承受了,然后冷冷看我一眼,扬手也扇我一巴掌:"我也讨厌你。"我捂着脸,更觉得心酸委屈,嘴巴一扁,颤抖着说:"你……你打我……"索性一下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弄玉冷冷问道:"你哭够没。"拎着我的胳膊,将我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声音变得虚飘而又空灵:"我养了九年,就长出这么一个废物。"我已经生不起气了,只知道流泪。 "软弱,自卑,虚伪,做作,迟钝,口是心非,跟个大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流眼泪,还自己把自己弄成了个丑八怪。"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可是我为何比这个傻瓜还傻,放不下他,还老想着他,他一哭我居然会心痛,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才敢相信……这个傻瓜一直喜欢我。" 莲花悄悄绽放。树梢的叶子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 月亮因为羞赧而躲到了乌云背后。林间鸟雀的欢歌的声音渐渐隐了去。那条黑色的小路也重新被树林掩盖了。水碧山青,瑞莲飘香。 我就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我……" 从未这样紧张过。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他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嘴边挂着笑意,柔声道:"采儿,想不想知道我喜欢谁?"我用力点头。我居然真像他说的那样变成了一个大傻瓜。弄玉轻声说:"采儿乖,把眼睛闭上。"我又一次成了傻瓜,将耳朵凑过去,闭上眼睛。 我听见弄玉轻轻吸气的声音:"把脸转过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有些防备地说:"你想做什么。"弄玉的声音变得纯粹而又令人心醉:"呆采儿,把脸转过来。"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逗小孩子。 我就像是失了魂一样,乖乖照做了。 心跳得连自己都无法承受。 两片炽热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我就像是一个初次恋爱的少年那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吻。他的舌轻轻翘开了我的唇瓣。 我的背脊开始酥软,全身就像有电流击过。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我有些害羞地去回应他。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我全身无力地瘫在他的怀中,胸膛紧紧贴着,就像透过衣料,两颗心已紧紧连在了一起。 直后来到我们走出谷口的时候,我才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我突然站住了脚,不大开心地说:"你骗我。"弄玉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的心一下就像跳停了一样,隔了好久才又重复了一遍:"你骗我。"弄玉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我有些怨恨地看着他:"你什么都没有说。" 他却是用坏坏的眼神看着我,我给他这么一瞅,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他悄悄凑过来,咬了咬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喃喃道:"采儿,其实你才是最坏的,心里明明就已经知道了,还要我挑明了说。"我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转过去不敢看他。他靠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若有若无地蹭着我的颈项:"如果我说我想抱你,你会不会被吓着。" 我确实被他吓着了,连忙说道:"在这里怎么可能……"弄玉轻轻啮咬着我的脖子,声音变得有些懒散:"我们回去……嗯?"说是这么说,手已经伸入了我的裤子。冰凉的手慢慢的抚过我的滚烫。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低声说:"不要,不要在这里。"弄玉邪邪地笑出声来:"原来你早就有反应了,坏采儿。" 我心想弄玉越来越像个流氓,很想还他几句,可是身体还是没法克制的兴奋,在弄玉的手中微微颤动,片刻过后就释放了出来。我身上无力,弄玉打横抱起我,朝谷外的小镇飞去。我在他的怀里阵阵瑟缩,有点冷。 "采儿,你该多吃点东西,太轻。"弄玉抱着我簌簌疾驰,大气都不喘一口,让我有些泄气。我说:"我吃得够多了。"弄玉笑道:"是么,你都十九了还没我高。"我说:"你不知道男子要长到二十来岁才停么。" 这时他在了一个客栈的二楼的楼道间停了下来,里面的有几间屋的灯依旧是亮着的,荧荧黄光从里面照了出来。弄玉将我放下来,却依旧将我抱得紧紧的:"嗯……采儿好像是长高了些,都超过我的下巴了,不错。" 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拿出墨梅银针朝几间窗子甩去,没有发出声响。我最恨的就是他这种看似夸奖实则贬低的"赞美之言",忿忿不平地说:"我又不矮,我和天涯差不多一样高。" "教主。"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身上立刻僵硬了。我转身一看,才知道刚才弄玉甩出那几支银针是想叫手下出来,话是天涯说的,闵楼也站在他的身边。虽然我没说他们坏话,可给他们听着就是觉得挺别扭的。弄玉却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继续抱着我调笑道:"我又没说你矮,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瞥了那两人一眼,只见天涯还是那张牌九脸,闵楼的眼中却已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连忙低声对弄玉说:"人家在等你说话呢。" 弄玉这才抬起头对他们说:"房间准备好了么。"天涯说:"准备好了。二楼的池菊间和三楼的楼兰间。"闵楼低声说:"天涯你这个笨蛋。"天涯疑虑道:"我又做甚么了。"闵楼说:"一间,一间……"天涯还是不知死活地说:"为何只要一间。"我看看弄玉,他脸上正挂着难以揣测的笑容。我说:"莫不成叫我去睡外面?"弄玉没回答我,只对闵楼说:"二楼人多还是三楼?"闵楼说:"二楼。"说完,想了想,还补充一句:"三楼没人住。" 弄玉浅浅一笑,道:"好,你去把二楼的那间退了。" 第十三章 缠绵缱绻 天涯和闵楼刚走,弄玉就将抱着我的手收得更紧了些:"采儿,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了。" 他抱着我从二楼飞到了三楼。我说这人真是怪异,有楼梯不走,非要飞上去。我说:"你把房间退了,我睡哪。"他打开了楼兰间的门,将我推进去,然后关上门,靠在门上,眼睛朝床那里瞅了瞅:"睡这里。" 我一下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今天累了……改天好不好。"弄玉把门别上,走过来,简洁明了地说:"不好。"说罢,将我抱到了床上,开始脱我的衣服。我已经疲倦到不行了,但此时依然紧张得手都在微微发抖,轻轻按住他的手:"我好困。"弄玉看了我一眼,笑骂道:"采儿真是过分,自己舒服了就把我撂一边。"我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是……" 弄玉拉起我按住他的手,轻轻含住了我的手指。我深吸一口气,全身都变得紧张了。他脱去了自己的衣服,便开始脱我的衣裤,最后两人都只披着一件薄薄的亵服。他将我抱在怀中,我看着他脸,眼前一切都变得恍恍惚惚。他低下头浅浅吻着我,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动也不动。 弄玉真的很快离开了我的唇。轻声唤道:"采儿?"我没有回答他。弄玉没有再说话,点亮了烛台,小心地将我唯一的亵服脱去,手轻抚过着我的身体。我觉得别扭极了,现在我是全裸,难道他有看别人光着身子的习惯么。那只手一直从我的肩膀往下慢慢游移,凉凉的,让我有些想笑。直到摸到我的腰,便停住了。 然后两片温柔的唇又在我身上亲吻,我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点,看到弄玉似乎是在吻着我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疤,眼中尽是后悔和怜惜之情。见他转过头来,我连忙把眼睛闭上,最后他俯下身子来,恋恋不舍地吻了我的唇许多次才离开。我心想他要是发现我没睡着,一定会把我弄得个半死才肯罢休。还好他没有把头靠在我的胸口上,否则一定就知道我没有睡着。 后来弄玉睡在我的身边,用手臂枕着我的头。但是他失眠了。因为过了很久我都听到他在轻声叹气。 我又何尝不是。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团团红云,漫天硝烟。绛紫色的光芒,漆黑色的烟雾。我又一次站在这场火的前面,那样艳丽的色彩是属于天空的,我的周围都是火光,却是阴暗的。大片耀眼的金黄色在天空中层层盘旋漂浮,却迟迟落不下来,就像一个从不到海岸边的浪花,越积越多,越积越汹涌,蠢蠢欲动,像要吞噬了整个世界。 那个声音听上去如此熟悉,那是个少年的声音。他那么平淡地说着那句话,一切都是从一场火开始的,那么…… 声音又一次嘎然而止。又一个少年走到我的面前,他长得好漂亮。他的眼角有一颗殷红色的泪痣,他的笑容如仙子一般脱俗。他轻轻端着一个酒杯,蹲在我的面前,对我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然后将酒洒落在地上。酒刚落地,一瞬间就蒸发了。少年对我微微一笑,说,你知道这些酒代表了什么吗? 我害怕了。我惊恐地摇摇头。他伸过手来抚摸着我的脸,对我温柔地说,你又知道,装载酒的琼觞代表什么吗?我还是摇头。他突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怒骂道,你滚,你不要看我。你给我滚。我怔怔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可是他却哭了。晶莹剔透如宝石般的泪珠顺着脸庞落下,从那颗朱砂痣上划过。离我好远。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好远。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我的耳边。 采,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我放你走…… "不,不是!你别走,你回来!!" 我大叫着坐起身子,惊魂未定,只是四处张望着,想起自己睡在客栈。我又做梦了。而且是同一个梦。我看了看自己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霎时间自己都不明白究竟何处才是现实,何处才是梦境。我坐在床上发呆,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推开了。 一看到进来的那个人,我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脸腾的一下红了。立刻倒下身去装睡。弄玉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调笑道:"采儿,怎么又装睡了。"我一听他那个"又"字,更是羞得无地自容,看样子他早就知道我在装睡,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还好他没有多问什么,扶我起来,从旁边拿了衣服就想替我穿。打开他的手,说:"我自己会穿。" 弄玉摸着我的头发,浅浅地笑着:"你今天有力气自己穿,不过明天早上就不一定了。"我点点头说:"哦。"系了两条带子,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我的脸原本就有些发烫,此时更是胀得通红,抬起头怒视着他:"你……"弄玉的手滑到了我的脸上,轻轻刮了刮我的皮肤:"我怎么了,我会好好疼你的……今天晚上。"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讲一点正经的事!!!"我闭上眼睛大吼一声,恶狠狠地将枕头踢到地上,迅速穿好衣服,跳下床,飞快冲出门去了。 刚走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候的天涯和闵楼。闵楼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天涯眼中也略有一丝惊奇之色。这时,小薰也从房里走了出来,一看到我,立刻就愕然道:"小采……你的头发……"我这才想起自己起床以后还没有梳头,居然就这么直接冲出来了……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撞上弄玉。弄玉却没怎么惊讶,只是说:"你又回去做甚么。"我瞪了他一眼:"梳头!"弄玉微微一笑,说:"不用梳,这样挺好的。"我没有理他,绕开他直接走回屋去。 刚走到铜镜面前看到镜子中的人,我也不禁错愕了一阵子。我的头发的确不适合束着,这样很好看,很直,很亮,就是会把我的脸显得更小了。不过这样并不会影响到整体效果。五官、头发一切都搭配得天衣无缝。唯独那条丑陋的伤疤。 若只是普通的伤疤,或许还会给人添加几分帅气的感觉。可是这道伤就像是当时我下手毁容时的心情一般。太狠,太彻底,太决绝。它不再像刚划下时那么恐怖,让人看了就觉得像鬼。可是因为它,我整个脸的美感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它,我变成了一个丑八怪。现在每当别人看着我的脸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他们都在看我脸上的这条伤痕。可我并不后悔。比起那个人心底的伤,我这条伤又算什么。 铜镜中的少年是面无表情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绝色男子。 弄玉从身后抱住我的腰,将头枕在我的肩上,透过镜子看着我的眼:"我带你去治病好么。"我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又找那个不要脸的人?不要!我不治!"他连忙抱紧了我,柔声道:"不治不治,但是你答应我,不可以太在意。"我说:"我没有在意。"他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说:"多条疤又怎样。你就是你,永远是我的采儿。" 第十四章 武道夺标 原来弄玉这一遭就是打算去峨嵋山上参加武道夺标大赛。莲香谷距巴蜀之地尚有几千里路,好在那夺标大赛那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我们也便不急着赶过去。在去峨嵋的路途上,除了弄玉的所有人几乎天天都把墨梅银针拿在手上,只要一有空就会加紧练习。只有弄玉似乎没有丝毫紧张的感觉,看他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倒像是去那里游山玩水的。一路上停停走走,到峨嵋脚下的时候已过去了近两个月。 远远便可望见那山巍峨挺拔、秀丽如眉,山势逶迤,如螓首蛾嵋,细而长,美而绝。高出五岳,秀甲天下。茂密的山林,多样的树种,行走山间,举目四望,看到的都是翠绿、碧绿、墨绿的树叶,山是埋藏在厚厚的绿叶之中。从山麓到山顶,沿途古木参天,流泉飞瀑,景色清幽,风景独秀。 我们爬山的时候山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想来许多门派的弟子都是早已落住在峨嵋派内。此时已是早春时节,天气转温,可及至山顶时那高峰严寒袭来却是怎么也顶不住的。弄玉早就带好了厚棉衣,盖在我的背上,还用他自己的披风将我裹住,把我包得像个粽子,他自己却只穿了两件单衣。我想把披风还给他,他却又说了一通话来气我:"等你内功比我好的时候,你不穿衣服我都不管你。" 果真当我们去的时候峨嵋金顶已是人山人海,接踵比肩。像是要将整个顶峰都给掀了那般。自金顶上望,可见云雾似海,时如波涛翻涌,时又风平浪静,可谓变幻无穷。在没有月光的晴天夜晚,有时还可见荧荧火光,一明一暗,大小不一。 离空师太站站在大殿外侧,对众人说道:"我派举办武道夺标大赛已有数百年历史,向来不偏袒任何教派,只要是武林的英雄豪杰都参加比赛,只是规矩与往常一样,不得伤人性命,不可结怨记仇,否则参赛资格一律取消。"说完以后,所有人热烈鼓掌,另一个峨嵋弟子走过来,一脸俨然地说:"大赛规则如下:一,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比武,也有权利弃权。二,不得用毒、暗器,投掷武器除外。三,任何人都可以点名比武,对方有拒绝的权利。四,比武以一对一的形式进行,若有第三者帮忙,作弃权处理。五,每个门派只有五次挑战机会,中途可换人,替换人数不可以超过十人。六,参加大赛的人需自报门派和门派兵器,否则一律作弃权处理。" 大赛刚宣布开始,便立刻有人冲到了为比赛留出的敞坪,大声道:"在下长虹帮副帮主,兵器是长虹剑,请问哪位英雄愿意与在下切磋切磋?" 我们一帮人站在和后面,小薰忍不住低声说道:"长虹帮,这又是个什么帮派?竟然一开始就上来了。"弄玉站在我身边,一脸微笑地看着那人,并不说话。闵楼说:"你不知道比赛一般都是由浅入深的么,他上去得早,下来得也早。" 果真没过一会就有人上去挑战,那长虹帮的副帮主连续站了两次就光荣下台了。闵楼又说:"我看哪,这个长虹帮是不会有人再上来了,连副帮主的水平臭都成这样,想来这帮派也就两个人,一个就是副帮主,一个就正帮主。"小薰说:"这些小喽罗要打到什么时候啊……我好困。"闵楼说:"没法的,高手不到最后不上来。"小薰说:"我们教能拿第几?"闵楼看了看弄玉,嘿嘿一笑,说:"不清楚,那几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都是些草包,哪能和咱们老大比?只要重莲不来,我看问题不大。"小薰说:"重莲有这么厉害么,会比教主厉害?"闵楼说:"天知道,我只道他是个强到让人心寒的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这人还是不是个活人都没人知道。在我心中,咱们老大就是老大。" 弄玉轻轻皱了皱眉:"闵楼,你今天话不少。"闵楼干咳两声,小声说:"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小薰扑哧一笑,却也不敢再多话。 隔了片刻再往敞坪上看去,台上的人又提高了一个等级。现在正在比武的是峨嵋派的一个高级弟子和鹰翔门的门主,峨嵋派弟子都拥有较快跑速,剑宗单体伤害较大,在单打独斗的时候拥有较强的震慑力,我想这也是峨嵋派举办这个大赛规定一对一的原因。只是鹰翔门的武功一向注重速度,峨嵋武功半调子的缺点在他们的招式下全部暴露无遗,那尼姑没应付上几招就落败下来。 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去。弄玉转头看看小薰,用下巴指了指敞坪:"去试试。"小薰早已是跃跃欲试,听弄玉这么一说,立刻就飞了过去。小薰一上去,果真是惊艳四方。所有人都不禁微微赞叹这少年长得好生俊美。不过那些议论的声音也随着小薰的自我介绍嘎然而止:"裴垣薰,冥神教刑部司法,兵器墨梅银针。" 我看着人前意气风发的小薰,自言自语道:"认识小薰这么久,竟然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全名是裴垣薰。"弄玉说:"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说:"怎么会……你和他都……竟然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弄玉说:"男宠罢了,有个代号就行了。"不知怎么的,虽然他说的不是我,可听他这么说总觉得挺难受的。我不再接话,弄玉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现在不是了。"我脸上一红,点点头:"我知道。" 这才发现我只顾着和弄玉聊天,都忘记去看前面比武的情形了。朝前方一看,只见和小薰比武的人已经换成另一个了。小薰平时如此娇腻,一与别人战斗就变了个样,左旋右抽,风驰云卷,星流电击,出其不虞。没多久和他战斗的这个人也跟着出局了。 小薰在上面打得是不亦乐乎,毫不费力,眼见连续十来个人都被他打败,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老者,身形微胖,生得慈眉善目,走路十分稳重,一看就知道内功极其深厚。我看到这个人,脑袋"嗡"的一响,恨得咬牙切齿。只听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传便了整个敞坪:"在下卫鸿连,金门岛岛主,武器金神刀。" 这个老不死的还有那个须眉,两个老滑头,上次把我弄得个半死不活,现在好了,我一定要上去弄死他!弄玉轻轻一笑,道:"传说中的'金神刀'原来就是在这个老头身上。小薰得下来了,接下来你们几个谁去。"闵楼看了看天涯:"可惜,不能用毒。不然天左使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弄玉说:"谁道他就只能用毒了。天涯,下一个你去试试?"天涯应了一声"是",便不再说话。 果真小薰败阵了下来。就在天涯刚打算上去的时候,卫鸿连却抢先对着人群说道:"我要挑战冥神教教主桓弄玉。" 顿时整片场地变得鸦默雀静。唯独闵楼笑得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第十四章 武道夺标 也不知道卫鸿连是怎么长的眼睛,立刻就看到了闵楼,还大声问道:"请问那位兄台笑什么?"闵楼闻声,立刻抬起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在笑某些螳螂想挡车了,一个小破岛主,就想挑战我们教主,哈哈哈哈……"卫鸿连的脸上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凶光,又豁达地说:"你们教主若是害怕了,大可以不必上来。" 这时我看了看弄玉,只见他的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并未被激怒。闵楼素来就是性情中人,此时听卫鸿连这么说自己教主,立刻就蹿到了他面前:"你武功虽然不错,但对手不是教主,是我。"卫鸿连说:"老夫从来不轻视任何人,少年人血气方刚容易激动是正常的,请自报姓名吧。"闵楼虽然年纪不大,但少说也有二十来岁了,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就沉不住气了:"闵楼,冥神教右使,兵器方才裴垣薰已经报过了。"卫鸿连说:"原来是'囊中箭',闵大侠果然是与常人不同,一入了冥神教连自己的老本行都忘了,佩服,佩服。" 这下可真是把闵楼好生刺激了一通。他以前在江湖上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也绝对担当不起"大侠"二字,卫鸿连这么说他,无疑是一种讽刺。再加上他又侮辱了闵楼的人品,闵楼一沉不住气,大吼一声:"也总比你这死老头好一些!"接着就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朝他扔去。卫鸿连连忙挥起金神刀,将银针弹了回去,跳起身来朝他劈头一砍,闵楼慌忙闪躲,险些被砍中,所幸只是衣服刮破了些,并未伤及皮肉。 这轮较劲可真是让围观者大吃一惊,刚开始两招就不经过度直逼人性命,招招险恶,步步惊心,也不知这后面会打成什么样。弄玉笑出了声音:"闵楼还是这个毛病,太容易被激怒。"我说:"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情挺不错,至少活得比较自在。"弄玉说:"你总是喜欢和你相像的人,不是么。"我扁扁嘴,横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没有一点和我相像的,你自己也说了。"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我一个不小心又说漏嘴了。还好弄玉似乎看出了我有些发窘,只是满眼笑意的看我一眼,便继续看台上的比武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沙哑却十分柔和的女子声音:"好像已经开始了呢。"我足足愣了许久,直到下一个男子接话道:"啧啧,打得很精彩,那人好像是卫岛主。"又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卫鸿连的武功路数未变,这几年倒是提升了不少。"接着,一个轻灵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公子,你看这场比武谁会赢?"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到了我们右边,我的心砰砰直跳。最后那个公子才开口说话了:"不甚明显,目前看来是势均力敌。" 那男子的声音极是温柔,就像一潭孕育了许久的春风,拂得人心生温暖,只是这样的声音却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努力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悄悄转过头去,隔着人群,看到了那几个人。 只见一个俊美秀气的少年和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正并肩站在前排,正是司徒雪天和司徒琴畅。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笑容颇具灵气的少女和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美丽女子,九灵和霓裳。站在她们中间的年轻公子正手持折扇,容姿清雅如风,笑靥柔情若水。 一看到桓雅文,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刺痛。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涌入我的心头,我只是这么看着他,动也不动,竟忘了弄玉还站在我的身边。前面打成什么样了我不知道,只见九灵突然一拍手,有些兴奋地说:"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厉害,就连卫岛主都快支撑不住了呢。"桓雅文轻摇折扇,笑道:"近几年中原武林尽出怪才,我看这个男子应该不经常出没于江湖才是。"司徒雪天道:"这人的确不经常出没于江湖,名声却十分响亮,别人都称他为'囊中箭'。"桓雅文收起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握,道:"哦?他就是闵楼?闵楼不是浪迹江湖未入门派么,而且此时他使用的武器也不是袖里箭。"司徒雪天神秘一笑,道:"桓大哥,你仔细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桓雅文仔细看了他半晌,眼中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朝我这里看来。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有一道疤,想躲开他的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自己的眼。他脸上的讶异之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痛苦、有些忧伤的神情。霓裳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一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桓大哥……你看到什么了?"她的语气十分恐慌,所以那几人也不由看了过来。 我吞了口唾液,想轻声唤一声"雅文",可我如果我叫了他,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毁掉。 我的腰似乎被一只手轻轻紧紧搂住,往上一用力,我便踮起了脚。我错愕地转过头去,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弄玉就半眯着眼,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唇上。 "采儿,你又走神了。"他冲我微微一笑,便转头继续看比武了,可手依旧停在我的腰上。我有些不自然地朝右边瞥了一眼,看见桓雅文他们还在看我,于是就把头靠在了弄玉的肩上。弄玉用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我的长发,小声在我耳边说道:"你若是每天都这么听话就好了。"我的脸上一红,不再说话。他一定知道桓雅文来了。 其实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雅文他会很难受。不过他既然看开了,和霓裳和好也是好事。我也可以放心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道伤,恐怕永远不会消退了,不过我依然不觉得后悔,这不是补偿他,而是惩罚我自己。对于雅文,纵使有再多不舍,也只是人性的贪欲而已,过了就好了。如今我有了弄玉,一切都会幸福的。 前方的打斗已呈白热化,终于在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下,两人同时摔在了地上。卫鸿连的内功虽然深厚,可年纪毕竟是大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闵楼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宣布平手以后,两人被人抬了开去。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不过多时,一个白须老者走了过去,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精神却又颇为矍铄。我一看到他那张看似德高望重的脸,更是感到恶心。我抬头看了看弄玉,恶狠狠地说:"我要和他打!"弄玉侧过头来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柔声道:"采儿,你打不过他。"我愤恨地说:"不,我就要和他打!我就是死了也要在他身上划几个口子再说!"说完,我就挣脱他的怀抱,脱下披风,往前冲了去。 第十四章 武道夺标 须眉一看到我,先是十分平静地笑了笑,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一样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到我脸上的伤一定好不得意。我正准备报自己的名字,可转念一想,我该以什么身份和他打斗?我不算冥神教的人,也不会使用墨梅银针,但也不知道具体如何使用。我说:"无门无派者,可以参加么。"须眉说:"可以,不过胜利了无名无分。"他顿了顿,又说:"阁下也是冥神教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梅影教主的……呃,情人,温采。对么。" 这样的事原本就不怎么光彩,现在又加上这老狐狸绘声绘色的表演,更是显得我肮脏低级,周围已经有人叫嚣道:"哟,温采不是个美人吗?怎么变成这样了?""须眉道长,别和这种人打了,贬低自己的身份!""他的脸好恶心,好难看……" 这次没人攻击弄玉了。估计是因为对冥神教有所畏惧了。还想来一次?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傻了。我冷冷扫了人群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众豪杰若有不服气的,大可以过来与我比一场试试。如果没有,请安静,我是与须眉道长比,不是你们。"其实我敢说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发现真正厉害的人不会随便说别人,一般起哄的没几个是高手。 我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剑柄很旧,可是剑身凛冽锋利,反射出了银白色的光,看上去应该不错。我看了看须眉,笑道:"道长请动手。"须眉说:"我在江湖上也混了很多年了,应该让着新人才是。"我轻轻一笑,也不多话,稳住了身子,将剑锋直刺向须眉的腰,须眉一个不防,抽出剑顶住我的攻击,顿时两柄剑发出"吭"的一声巨响! 采儿,你身形并不魁梧,臂力虽大却无法达到极限,所以,战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法。 记住,战斗时要冷静,不可以想别的事。 采儿,玉石俱焚不到关键时刻千万不可以用,因为这一招会伤害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采儿,要一直看着对手的眼睛,剑法固然重要,可持剑之人的心态更重要,你不可以畏惧,要用自己的"气"压倒对方。心输了,这场战斗也就输了。 我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以前弄玉教我武功时所说的话,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右手上,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左右攻击,最后鼓起力气朝须眉的胸口刺去!须眉应接不暇,开始几招便吃了大亏,我从他眼中渐渐发现了有些慌乱的神色,心想是个好机会,抬脚用力一踢,他急忙闪躲开去,我的脚撇成一字,剑锋却从下朝上指向了须眉的小腹!须眉大叫一声,终于稳不住跳了起来。 我趁着这个机会连连追击,却发现须眉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嘴角微微一扯,剑横戳过了我的衣裳!我吓得赶紧往后躲,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外衣连带亵服立刻被撕成两半!衣服落了下来,我混身是伤的身子立刻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群众面前! 我惊愕地看着须眉,他竟然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他恶毒地看了我一眼,紧紧握住宝剑,划向了我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把雪白的折扇飞来! 须眉手中的剑立刻被震落,顿时抛入了半空,与此同时,一支黑色的针型暗器穿透剑身在空中迅速擦过,那剑身在空中断裂成了两半,摩擦出了尖锐的响声,回荡在整片宝蓝色的苍穹。而那暗器落在了大殿外的柱子上,针头上的黑色梅花邪魅妖艳,发出了淡淡的绛紫色光芒。 一张皑白色的狐毛披风从天上飞下,裹住了我赤裸的身体。我被人抱起,在空中连续打了几个转,最后停在了大殿的房顶上。 "采儿好厉害,没想到那须眉也差点被你打败了。你的表现比我想的要强得多了。"弄玉抱着我坐在他的腿上,自己则在房顶上坐下。我低头一看,只见所有人都在往我们这里看, 那些人都呆住了,竟连议论的人都没有。我一时觉得有些晕眩,侧头不敢往下看:"他只是没想到我会出手这么快而已,如果打久了,输的人还是我。" "那没关系。"弄玉一脸轻松地说,"你等我,我去和那个道长玩玩。"说完,也不顾着是否有人在看,就伸手在我脸上胡乱摸了一把,然后跳了下去。 我往须眉那里看了看,他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我知道震落他剑的扇子是桓雅文的。扇子还在那里,可是雅文已经不在了。 弄玉站定在须眉面前,浅色的轻衣被风吹得轻轻飞扬,须眉看着他,不确定地说:"梅影……教主?"弄玉浅浅一笑,点了点头。结果群众宁静了片刻,便开始唏唏嘘嘘,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弄玉说:"方才我犯规了,所以冥神教弃权。"须眉似乎有些心虚了,连忙讨好道:"梅影教主,那温采若只是你的娈童,那你就不算犯规。"弄玉淡淡地笑着,说:"副教主和须眉道长比武,我却出手帮忙了,自然算是犯规。" 这下又是一阵混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当上副教主的?须眉说:"既然如此,梅影教主是想……"弄玉说:"在下只是想和道长切磋切磋。"须眉脸色一变,道:"老夫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吧。"弄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只笑道:"原来武当流传百年的武功也不过如此。"须眉原本有些退缩,此时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休得胡言!老夫与你比就是了!"语罢,从兵器架重新取出剑,用指抬起剑身,进入了备战状态。 弄玉却没有丝毫动静,只是两手空空满眼挑衅地看着他。须眉大喊一声,朝弄玉刺去。可他的动作却没有与我打斗时那么平稳了,在心斗上就已经输了,那不用看后面的就明白,此战胜负已分。 就在剑即将刺中弄玉的脸时,弄玉不紧不慢地躲开了他的攻击,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衣裳看。须眉反手又是一剑,看去倒是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只可惜瞎折腾了一番,又未刺中。 我趁别人都在观战的时候跳了下来,向四周看去。发现桓雅文真的不在了。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子低声说:"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传说中的冥神教大魔头竟生得如此俊俏。"另一个男子有些不乐意地答道:"是么?我觉得他看上去就不似个好人。"那女子又说:"听说他和桓公子是兄弟。"那男子道:"天,两个兄弟两个样,一个美名远扬,一个臭名远扬。"我心里暗暗偷笑,也不知怎的竟觉得十分光荣。但是一想到弄玉知道我这么想后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又笑不出来了。 弄玉就这么左躲右躲和他玩了几十个回合。须眉的脸上冒出了涔涔汗液,弄玉却是未喘一口气。后来弄玉似乎是玩腻了,伸手轻轻一拍须眉的手臂,剑就飞了出来,他跳起来将剑接住,"唰唰"两剑朝须眉身上划去。 这下须眉是和我一样倒霉了……不,比我还倒霉,他外面穿的裤子都掉了下来。 弄玉将剑往地上一丢,故作惊讶地看着须眉,连忙"道歉"说:"道长,真对不起,我失手就……"那须眉的身材委实不好看,全是干巴巴的老骨头,一排一排让人看了就倒胃口。周围的群众是再也忍不住,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须眉的老脸挂不住了,又不知如何发作,没一会脸就变成了海棠色。 弄玉这时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啧啧,我平时还嫌弃我们采儿的身材难看,说他满身都是伤。今天见了道长的贵体,才知道自己的见识真是太浅薄了……我看还是回去抱抱采儿,免得晚上做噩梦了。"他也不顾须眉那双已经怨恨至极的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眼神变得十分淡漠。 "你们都给我听好,谁要是敢再打温采的任何主意或是动他一根毫毛,冥神教绝对不放过他。"他轻轻举起一支墨梅银针,"杀之无赦,有如此针。"言毕,那钢钉似的坚韧银针立刻在他手中瞬间断裂。 第十五章 酿月山庄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九灵。她的容颜依旧甜美,甚至比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要漂亮许多。她身边没有其他人,一看到我,立刻就扑到了我的怀里大哭起来。我顿时给她吓懵了,不知该说什么,也就只是抱着她不说话。 她哭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眼中还噙着泪花,哽咽道:"你这个混蛋东西,和公子出去一走就这么走丢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我问道:"你们?"她说:"是啊,雪天公子、琴畅公子,还有碧华宅的很多小丫头都很想你,还有……还有我。"我微笑着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人挂念我。谢谢你。"其实听她这么说了,我的心里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酸涩。她没有提到桓雅文。 九灵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你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道疤的?看上去……很……"我有些敏感地躲开了:"我知道很难看。是我与别人打斗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九灵愣了愣,眼泪又红了:"以后都不会好了么。"我点点头,想了半晌还是问了:"桓雅文……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九灵说:"说到公子……我真的觉得太奇怪了。他回碧华宅以后就是满脸笑容,行为举止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居然学会了逗弄年轻姑娘……霓裳公主来找他和好的时候,他也是非常快慰地就答应了。这段时间他变得太多,如今的样子已与那些风流公子无甚差别,别人都说他这样也挺好,可……可我就不习惯……你告诉我,你和公子之间究竟出现什么问题了?你和大公子不是分开了吗?为何今天他……他会那样对你……" 我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竟然学会哄女孩子了……看来他已经没事了。"九灵说:"你到底是告诉我啊,你们两个皇上不急,我这太监都急了!"我听她自诩是太监,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灵已是心急如焚,抓着我的手,声音也变大了许多:"你是不是和公子绝交了?你明明喜欢的是公子,你为何要回到大公子身边?难道就因为公子没有大公子那样的绝世武功,不是冥神教的教主,不会哄你?可他绝对比大公子喜欢你!他从没对人那么推心置腹过。你不可以这样对他……呜……"话还没说完,眼泪又扑簌簌往下落。 我替她擦去了眼泪,叹了口气,道:"九灵,这些事多说无益。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和桓雅文……大概已经没希望了。"九灵大哭道:"才不是!今天你被须眉羞辱,本来公子都想上去救你的!可是他一看到大公子上去立刻就退了回来!因为那是他哥哥,所以他要让,他觉得什么事都有先来后到,他觉得他是第三者破坏了你们,所以他才不断忍让,可是我知道他一定不开心,他很不开心……" 就在九灵哭天喊地朝我抱怨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既然桓雅文他认为自己只要行动了便可把采儿带走,那你叫他试试看,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来抢。" 不知何时弄玉已经离开比武场地了,我转过头去,有些心虚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轻轻抬起手指了指我们。我迷糊地了看九灵,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弄玉。他沉声说:"你还想和她抱到什么时候。" 我这才发现九灵还抓着我的手,身子与我靠得很近,看上去就像是在拥抱一样。听弄玉这么一说,九灵的脸立刻就红了,倏地甩开了我的手:"大公子,温采,九灵还得回去伺候公子,就此别过。"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弄玉走到我的身边,扶着我的肩将我扭来对着他,眼中立刻就带了一丝凶光:"你搞什么,我才离开不到半时辰你就出墙。"我急道:"这哪里是出墙?我和九灵关系一直都很好,我把她当妹妹,妹妹和哥哥撒娇,哪里错了?"弄玉说:"我说过那丫头喜欢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咬了咬嘴,学他坏笑道:"你吃醋是不是。" 弄玉大概打死都不会相信我会说这种话,怔怔看着我半晌,才淡然说道:"今天晚上酿月山庄的段庄主请我去做客,你也去吧。"说完就转过身朝前面走去。我压根没心情去听他说那些,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袖子:"喂,你不要避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吃醋了?"弄玉还是用那种没温度的声音说:"你话真多。"我用力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往前走,有点无赖地说:"不行,你不承认我就不让你走。" 弄玉转过头来冷冷地着我,我吓得立刻把手放开了。他忽然捧起我的脸,猛地吻了下来。我顿时被吓得傻掉了,就连他松开我以后都没反应过来。我的脸冰凉了好一阵,血才慢慢升到了脸上,而且有越来越烫的趋势。我对着那个早已经走得老远的人大叫道:"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要随便做这种事!"谁知他就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已经走出好几十米以外了。我看着那些还在比武的人,又看到冥神教的人已经随弄玉去了,顿觉奇怪:他来这里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后来我问了弄玉,他的理由就是:来随便逛逛的。 晚上,我们一起来到了酿月山庄。山庄的主人是出名的"风流剑客"段尘诗,据说没有哪个女子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倒的。他流连花丛数十年,最后娶了一个相貌不甚起眼的女子。但是他的妻子在他们大婚后第二年便离开人世了,生了一个女儿,乳名酿月。段尘诗十分欢喜这个女儿,所以就用她的名字作为山庄名。 酿月山庄在江湖上一直享有美名,段尘诗除了个性放荡不羁,好沾花惹草以外,皆被别人称赞不已。也不知他叫弄玉去山庄上做客是何目的,既然弄玉要去,我就跟着去了。 结果,去了这莫名其妙的鬼山庄,却是这一番景象:山庄的品酒花园里,那个叫段尘诗的男人坐在弄玉左边,那个叫酿月的女子坐在弄玉右边,段尘诗请来的一群江湖人士也坐在他们身边,我、闵楼、天涯、小薰还有其他冥神教弟子坐在后面,几个歌妓正在中间跳舞,一群白痴在那里讨好弄玉,他坐那里好不得意。 做个调查:你比较喜欢哪个主角?哪个配角?继续统计:) 第十五章 酿月山庄 酿月山庄的修筑是十分华丽精巧的,楼外飞檐反宇。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绮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品酒花园里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轻纱艳帐牵在四周,风一吹起便四处飘散,拂得人心蒙胧,坐在庭院内,更是遥望夕阳流水,碧草如茵。 段尘诗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看上去却依然英姿飒爽,神情没有一丝苍老的痕迹,光看他的轮廓也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而他的女儿酿月更是美得没话说,碧鬟红袖,林下风韵,是谓秀中现雅,只是年纪尚轻,缺了成年女子那种独有韵味。 段尘诗命婢女斟了酒,便对大家朗声说道:"大家都是好几年没见的老朋友,也不用我一一介绍了,这几年大家没变什么,玉儿却已经成了堂堂冥神教教主,实在是可喜可贺!"底下的人都在热烈鼓掌,弄玉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原来弄玉早就认识这些人,看来今日是来此地叙旧的了。 酿月纤纤柔荑翘成兰花指,轻轻端起桌上的雕花青铜杯,送到了弄玉面前:"酌羽觞兮销忧,吾为品酒乐,弄玉大哥,祝你早日一统江湖,成为武林第一霸主。"弄玉迷人一笑,接过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众人又开始整齐鼓掌欢呼,有人已经在喊:"教主武功盖世,江湖上一呼百应,这小两口感情一直那么好,以后咱们都得改口叫酿月小姐教主夫人啦!" 看着弄玉一脸的得意样我就想掴他两耳光!我气得直跺脚,可他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品他的酒,赏他的美人。闵楼坐在我的身边,见我如此气愤,低声道:"温公子,教主他也是不得已的,他成立冥神教的时候你不在,这里有很多人都帮了他,多数都十分讲义气。酿月姑娘从小就一直喜欢他,时间绝对不比你短,人家说他们,她也就听了心里舒服,占不了什么便宜,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稍微放松了点,可心里还是憋得难受。哪知道段尘诗这时又趁机行事冒出一句:"玉儿,你和月儿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酿月的脸上一红,无限娇羞:"爹……别,这里人那么多……"段尘诗道:"月儿,别插嘴。"转而对弄玉说:"听说燕舞莺歌都先后去世了,段伯伯实在惋惜,就不知道玉儿有没有续弦之心?" 哼,他若是知道燕舞莺歌是怎么死的,大概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弄玉略微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段伯伯,这事我们下来再说。"段尘诗满脸红光,大笑道:"好,好!再这样说下去,酿月恐怕会责备我了,咱们先喝酒。" 我狐疑地看着弄玉,他定是想娶那个女人了。可是看了半天也无法从他脸上找出点头绪,一时气愤得只想掀桌子走人。闵楼似乎都有些惊讶了,却不敢再与我说话。 不过多时,段尘诗突然说:"既然大家心情都好,我就弄点歌舞给大家助助兴吧?"众人皆是点头叫好。段尘诗拍拍手,十来个穿着杏红舞裙的女子从莺栊中走了出来。款款摆动的身姿如同一串串盛开的藤花,满吊枝头,迎风摇曳,婀娜妩媚。待女子们站定以后,一个少年走了出来,手抱云筝,轻坐在华美的楠木椅上,双手抚筝。 那十来个舞女们开始翩翩起舞,旋转的裙裾如同碧波上滚滚的水花,舞衫回袖胜春风,歌扇当窗似秋月。可是人们的目光却没放在那些穿着艳丽的女子身上。 月下金觥,膝上瑶筝,口口声声,风风韵韵。虽是身份卑微的琴师之职,那少年的眼中有一丝孤高之气,仿佛所有的人对他来说都是粪土。但是我最觉得奇怪的不是他那样的神情。 他不是一个大夫么?怎么转眼间就变成琴师了?我看了看弄玉,他也是有些惊讶。我果真没认错,像这少年的气质让人没齿难忘。他正是我们在莲香谷里找到的那个人。现在我姑且不看他是做什么的,只是想到他当时和弄玉说话那副娇气样就来气。这样的人恐怕从来都没吃过什么亏吧。 谁知道就在我正想他不会吃亏的时候,一曲完毕。大家沉默了许久,便有一个身材微壮的大胡子挂着一脸淫笑朝他走去。我心想这下他倒霉了。 但是没想到大胡子还不算太无礼,还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个躬,笑道:"美人,你弹的曲子可真是好听极了,鄙人佩服。想与你交个朋友,你说可好?"少年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只要阁下不打别的主意,在下自当乐意。"那大胡子一时有些尴尬,恼羞成怒,抓住了少年的手,大怒道:"你这小贱货以为自己是谁?叫你暖床老子还要考虑考虑,你犯什么冲?"段尘诗连忙站起来打圆场:"白公子他素来不擅于人打交道,还望青鲨帮主请手下留情。" 原来这人就是青鲨帮主,那件把我弄得半死不活的刀片就是他送给弄玉的。段尘诗都给他台阶下了,他便放开了白公子的手,有些恼气地说:"看在段庄主的面子上,老子放过你。"白公子拍拍自己被抓住的地方,冷笑道:"那我也该谢谢段庄主了,否则今晚我不失身都难了。" 他这话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青鲨帮主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拎起他的领子,怒吼道:"老子让你在这就失身!!"说完便用力将他薄薄的衣料撕了下来。白公子闷哼一声,连忙用手拦住自己的身体,可是肩胛上白嫩的肌肤还是暴露了出来。他不慌不忙地放开了手,也不遮掩,谄媚一笑:"白某人是很容易激起别人的兽欲的,帮主还是不要再继续动手了,小心面子挂不住。" 这个白公子真的是皮子痒了。我看了看弄玉,他只是用手背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打算插手管这事。青鲨帮主的脸抽搐得很厉害,看上去似乎很激动。也不知道他是被气的还是真的如白公子所说,被勾起了兽欲。就在青鲨帮主大骂了一声脏话,准备再动手撕掉白公子衣服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傻,竟然拾起桌上的酒杯,朝他的手扔去! *** 结果更新一次: 1.弄玉:127 2.雅文:89 3.天涯:70 4.温采:39 5.闵楼:33 6.九灵:17 7.白琼隐:8 8.莺歌:4 9.小薰:4 10.司徒雪天:3 11.重莲:3 12.段尘诗:1 明天要考试,我还是光荣献身抽出时间来写文了!我的精神可嘉吧?祝福我吧…… 因为有些大人可能没有回答过,所以继续问:喜欢的主角配角是谁?(回答过的大人请无视此问题……) 第十五章 酿月山庄 顿时所有人都朝我们看来。只是那青鲨帮主竟不知道扔杯子砸他的人是谁。就连白公子都看向我了,他还一个劲左顾右盼四处问道:"谁砸我?"这人还知道在场的人中有高手,竟不用"老子"自称,也算难得了。我看了一眼弄玉,他正带着一脸笑意看着我,似乎想看我是如何收场的。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我砸的。青鲨帮主大人有大量,放过这位公子罢。" 青鲨帮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屑道:"哪儿钻出来的丑八怪,竟敢管老子的事。"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刚才所想的事,更觉得有些窝火,道:"再丑也比某些人好,调戏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同性。"青鲨帮主看着我,脸由黑转红,由红转紫……可他还没说话,白公子却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动听的笑声朗朗回荡在整片庭院。 我忍不住问道:"白公子为何笑得如此开心。"他却好像停不住一般继续笑着:"我笑你五十步笑百步。"我问:"你什么意思。"他的手轻抚着的瑶筝边缘:"你只有十八九岁吧。"我有点不明地点点头。他说:"梅影教主二十六了。"我一时不大明白他想说什么,只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拨弄着瑶筝的一根细弦,柔媚地笑着:"你们两也都是同性。他调戏你的时候,你有这么愤怒么。" 我真的语塞了。他究竟在说什么……我这是在救他,可他却倒将我一军!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因为扯到了弄玉,没一个人敢说话。白公子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波纹。面颊上有着浅浅的光芒。 这个时候,弄玉却轻轻抚掌道:"不错。"众人又将目光转到弄玉的身上。白公子却也不吃惊,只是抱着瑶筝朝他屈了屈膝,柔声道:"谢谢教主抬爱。"那青鲨帮主一听我和弄玉的关系,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温采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先下去了……"我根本没空答理他,自个坐下来,脑中一片混乱。 我真的……很想给这个姓白的一耳光!他做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未免太过离谱!我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发抖,他却是从容不迫地走到段尘诗面前,微微点了点头:"段庄主,白某先退下了。"段尘诗略带歉意地说:"白公子……实在是对不住。"白公子脸上挂起了一丝冷笑:"也不知道段庄主是长袖善舞还是色心大起。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不会在那淫贼撕我衣服的时候袖手旁观了罢。" 话一说完,他就抱着自己的瑶筝朝房内走去。他被撕裂的衣服布料还垂落在半空中,可那种骄傲的神色却让人觉得受到耻辱的人是段尘诗。 我一时心中气结,却又不好责备任何人,只是默默站起身,打算回客房去歇息。弄玉问道:"采儿,你去哪?"我有些精神不振:"我有点倦了,回去睡觉。"弄玉说:"也好,待会我去找你。" 我朝沿着花径小路一直走,想起白天来的时候闵楼告诉我冥神教的弟子都住在彩燕园,于是便问了个丫鬟那园在何处,她说在山庄的南边,我们住在锦绣阁,弄玉住在园内的碧纱瑶榭。 进了彩燕园我就想,这里一定是用来迎接贵宾的,道旁竹石参差错落,寒凝涧流泉。落遍地梅花含白玉,满园柳色吐黄金。经过一栋装饰最华美的楼台时,我抬头看见了"碧纱瑶榭"四个大字,也没多想就走了进去。 弄玉的房间布置得大气又不失风雅,与他的住房风格没有太大差别,酿月小姐对他有了那番意思,估计这屋是也是常年为他空着。我走到他的床旁边,一缕淡到几乎不可闻的熟悉香味在四周萦绕,却不是弄玉身上的味道。我闻了许久都没能想起来,只是心情顿时变得极差,很多令人心神交瘁的事情一下涌入了脑海。 父母的死,儿时的回忆,被大火燃烧着的温家府邸。我的头一下就有些昏沉了。我坐在弄玉的床上,头靠在墙壁上,手紧紧地纂着床单,那味道却是越来越明显。我绝对在哪里闻过的。我坐起身子,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结果刚起来,枕头就被我蹭了下来。一块乳白色的玉佩也跟着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击磬般的清响。我弯下身去拾起玉佩,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就是这块玉佩的香味。上面雕着精致的图腾,两只展翅凤凰相互纠缠,很像两个依依惜别的爱侣,凤凰的眼睛用淡棕色的玛瑙镶嵌,翅膀上镀了一层薄金,整块白玉上除了这些外没有一丝瑕疵,纯净冰凉,放在手心中,如同握着一块凝结的冰。 我的手就像这块白玉一般冰冷,指尖微微颤栗,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去翻玉佩的背面。这块宝玉价值连城,绝无仅有。或许这是赝品吧。可是……弄玉怎么可能弄个赝品在自己的身边,还放在枕头底下。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玉佩翻了过来。 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中已经是一片死寂。 温恒誉赠爱妻上官雅玉。 我慌忙将那块玉佩放在了枕头下面,飞速离开了碧纱瑶榭,跑到了锦绣阁中。我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了床上,心里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果真如此。那块玉佩是爹在和娘成亲时送给娘的礼物。平时娘时刻将它佩带在身上,寸步不离。自从他们去世以后,我就没再想过他们身上的东西会出现,因为我们家是被火烧掉的。可是这块玉佩怎么会在弄玉身上? 桓雅文说,他是约我父亲出来正式比武,然后才杀的。可是当时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怎么可能打得过我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烧掉我们家的人恨桓雅文,同时也恨我父母,所以他找了另一个替死鬼给桓雅文杀掉,又告诉我桓雅文杀了我的父母,让我将来为自己的父母复仇。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弄玉。 第十六章 惜别前夕 我脱了鞋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腿,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多的。可是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人心寒的画面:弄玉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父母,然后还假装好心走到我的身边安慰我,叫我和他一起走。 月色清冷。淡淡的光穿过窗框,在地上划下了一格又一格的斑纹。晚风微寒,窗外的枝桠被吹得轻轻作响。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我吓得浑身都微微轻颤了一下。 弄玉站在门前,眼中略带醉意,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完美的容颜看上去更加令人心动。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柔声道:"都这么晚了,还没睡呢。"他伸出手来想要抱住我,我却浑身发颤,躲了开去。弄玉却还是靠过来将我一把抱住,冰凉的脸在我的脸上轻轻厮摩:"怎么不睡会,不是说困了么。"我摇摇头,道:"你是不是喝酒了。"弄玉把我推倒在床上,一边解着我领口处的扣子,一边说:"我没喝多少。别生气了,今天逗你玩呢。" "我没生气。"我推开他,双手却被他抓住了。他继续解开我的衣服扣,吻着我的颈项,喃喃道:"现在除了采儿,任何人都入不了我的眼。我不会娶别人的……"他轻轻含住了我胸前的凸起,我倒吸一口气,不由自主抱住了他的头。他伸出舌,在我的胸前若有若无地划着圈,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过一会,他的唇便重重落在我的唇上,深深浅浅地吻着我。我极少在他吻我的时候睁开眼睛看他。看到微弱月光下他浓密的睫毛和那颗近在咫尺的泪痣。他的鼻尖顶着我的脸,凉凉的,我的心中一阵悸罔,那样的话我问不出口。身体已经在燃烧。可是心中一片孤寂。 他坐起身,准备解我的裤带,却被我拦住了。他坏坏地笑了一下,道:"我们很久没亲热了。"我有些别扭地说:"你……太粗暴了……"他故意露出了那种诱惑人的笑容:"这次不会了,我会温柔的。"将手伸入了我的裤子,我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布料,浑身发紧。 "采儿……舒服么?"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如浮云,如春雨,我闭上眼,努力回想着我们之间的回忆。就让一切都暂时抛到脑后。 弄玉除去了我的裤子,我连忙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他微微一笑,只是将自己的衣服脱去,我一看到他的身体,竟害怕得将脸埋了下去。他轻轻扯了扯我的被子,柔声道:"采儿,快出来。"听到他的声音,我像中了魔一般松掉了手。他拉开被子,身子压了过来,两个人赤裸抱在一起,我一时心神荡漾,脑子又不听使唤了。 他分开了我的双腿,在我的大腿内侧抚摸了一阵,又蘸了一些药膏在我的后穴处周围轻轻按揉,慢慢探进去抽插。我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时轻时重。他把里面涂满了以后,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的腿看,我给他看得脸得红了,又拿被子把腿遮住:"你做甚么。"他抬起头,扯开被子,拿出枕头垫在我的腰下:"采儿乖,把你漂亮的腿再分开一点,不然会痛哦。" 我的脸更红了。以前弄玉从来都没这么温柔过,这一次恐怕是酒喝多了,有些反常。我赧然地别过头去,将自己的腿张得更开了些。他吻了吻我,脸也变得红红的:"没事的,不要怕。"说完慢慢了插入了我的身体,我的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话都说不出来,只用力抓住他的手。弄玉反握着我,低下头来舔我的唇,我略微张开嘴,他的舌头就滑了进来。淡淡的酒香在我的口中蔓延。他一点一点挤进来,确实比以往都要温柔得多,可是异物进入身体的痛觉还是让我觉得十分害怕,他在我体内试着深入了一些,又慢慢抽了出来……俯下身问道:"采儿,还疼么。" 我红着脸不说话,弄玉就只当我应允了,腰部用力,只觉得下体传来阵阵冲击,一下一下正刺激着体内的敏感部位,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几乎就像是被融了一般失去了力气,又是欢愉,又是疼痛,实在是承受不住,想叫他轻点,一开口全就变成了令我羞耻不已的呻吟,而且我越叫,那冲撞着我的力量便越大,最后只得紧紧咬着嘴,任凭他肆意索取…… 弄玉这晚偏偏热情如火,我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却又被他要了好几次才罢休。事后我已经是全身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身上,疲倦得几乎一闭眼就要睡着:"你出尔反尔。"弄玉坏笑道:"怎么了?"我知道他心里明白我说的什么,可说出口还是有些窘迫:"你说不会这么……这么粗暴的。"弄玉抱着我,脸颊竟有些红润,想说些话,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已经不想再答理他了。他翻过身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满眼怜惜地看着我:"采儿,每次和你亲热的时候你全身都会发抖,我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宠着,可你总疼得那么厉害,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我敢肯定弄玉一定是醉了,平时他从来不给我说这些话的。听到这些话,我原本应该很幸福,可那玉佩的事却让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这件事还有蹊跷,不一定是弄玉做的,我也不敢问他。如果真的是他杀了我的父母,我肯定下不了手杀他。可父母之仇不可儿戏,若真是那样,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没确定的事我不能乱下定论,我决定自己去调查父母的死因。 我抬头看了看弄玉依旧浮着红潮的脸,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怜悯和不舍,于是慌忙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敢再继续看他的眼睛。我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叹息一声,终是开口道:"我想自己闯荡江湖一阵子。" 弄玉的全身都僵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十分平淡:"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我抱住他的腰:"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一个人。"弄玉勉强地笑了笑:"采儿莫不是待在我身边太无聊了?"我连忙坐起身解释道:"不是的……"一下看到他在微弱烛光下的身体,脸上一红,话又说不出来了。他也坐了起来,拿起床头的衣服披上,用被子将我裹得紧了些:"你想出去逛逛可以,但是你为何不要我陪你?"我说:"我想锻炼一下自己。我就要成年了。"他冷笑一下,挑眉看着我:"想锻炼自己和桓雅文的调情水平,是吧?" "你……!"我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我满心想着去查父母的事,他居然就可以想起桓雅文。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瞪了他一眼便泄气地垂下了头。没有办法,谁叫我和桓雅文有过那种关系。弄玉半晌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就僵了。夜色渐渐褪去,淡淡的晨曦透入房间,天就要亮了。 隔了许久,他忽然将我抱住:"采儿,是我错了,已经过去的事,我没资格再提。只是你年纪还小,出去肯定会受到很多波折。你就让我一直保护你,不好么。"听他放下身段对我说这种话,我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在他身上胡乱蹭了几下,道:"我不想一辈子靠你养。你总要让我学点东西。我给你保证,我出去不会太久,不过半年,我一定回来。"弄玉看了我许久,紧紧地咬了咬牙关,最后还是点了头:"好吧。半年……你说的,不可以忘记。我放你走。" 我放你走。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心忽然被狠狠揪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甚至想告诉自己父母的死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是弄玉杀的又怎样,他待我好就够了。可我还是无法做到泯灭良心。寒泉之思岂是说断就断的。 弄玉让我在床上躺着,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吧。我去给你准备行李。"我突然发现他的脸和嘴唇苍白得厉害,他的脸就是从下往上看棱角都还很分明,似乎也比原来更瘦了些。一把拉住他冰凉的手,有些心慌地说:"那些事叫别人做就好,你不要走,你再陪陪我。" 弄玉略显惊讶地看了看我拽着他的手:"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再说,别人哪里知道你要什么东西。"我心中一暖,看到他有些憔悴的样子,又忍不住说:"你是不是生病了……"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我,又坏笑了一下:"采儿说话一直都这么婉转,我想要证明自己没生病,只有再和你做一次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作势要脱掉自己的衣裳。我连忙道:"不要,不要。"他故作悲伤地感叹道:"不要?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是去给你收拾衣服好了……"我忍不住噗嗤一笑,看他站起身,翻过身子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起来的时候,弄玉不知去哪里了。一个丫鬟递给我包裹,说我要用的东西弄玉都给我准备好了,我接过包裹,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心神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那一日我离开了酿月山庄,却还是没见到弄玉。的确,半年虽然不长,可也足够让我饮尽相思之痛,若是见着他,说不定我又不想走了。 半年后,我又想起了这一天。当时我要是晚一刻转过身去,或是不那么快睡着,我就不会走了。 弄玉在我身后咳了那么多血,哭得那么厉害,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半年真的太短,一晃眼就过去了。半年也实在太长,这其间发生的事,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一生。 第十七章 琼隐公子 我早就料到独自闯荡江湖会遇到很多麻烦事,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才离开了弄玉不到一个月,便进了牢房。 现在我待在地牢里,看着满地的稻草和破烂的席卷,还有黢黑发霉的馒头、几乎可以和臭水沟媲美的水,除了苦笑就是自嘲。怎么我和牢房就这么有缘的。从小住了弄玉给我的天然牢房,到了冥神教要住那里的水牢,现在还要住这苏州的地下贯索城。不过这里和冥神教的水牢简直就是天堂,没有皮鞭,没有刀片衣,没有滚油靴,甚至还有食物呢。 和我同一个牢房的人是一个邋遢的中年男子,他是在我被丢入牢房后进来的,自从进来以后他也不说话,就一直就蜷缩在牢房里,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待了好几十年一样。若不是偶尔他会翻个身,没人会认为他活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待这里了。想从这里冲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冲出去以后被抓住估计就死得很难看了。 这时牢房门被打开了。狱卒说有人来看我,那狱卒真的是拉得老长,就像是我欠他似的。那女子拎了一个小篮子,徐徐走到狱卒身边轻轻点了点头,狱卒立刻笑得一脸菊花盛开。她走到我身边,犹疑了一会才问道:"是……丑儿吗?"我抬头看了看她,有些无力地站起身子,欠身道:"大小姐,是我。"她看我的眼神挺复杂的,又像是怜悯,又像是害怕,隔了好一会才说:"丑儿,我……我已经答应竹宣公子了,你隔明天便可以离开这里。" 竹宣--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齿!我义愤填膺地说:"小姐,你不用勉强和他在一起,我大不了在这里待一辈子。"韩芝芝的脸突然变得红红的,垂了螓首,细声说:"我……我见过了竹宣公子。丑儿,不关你的事,我自愿嫁他的……" 我顿时便张了嘴说不出话来。我这半个月待在这破牢房是为了什么?难道就这么过去了?韩芝芝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委屈道:"我从来不知道竹宣公子生得那么好看。人家都说他是'苏州的酒惠圣人'……只怪我以前天天守在闺中,不肯出门打听,还一个劲地胡闹……现在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么。"我已经全然麻木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一下坐到了草席上。她放下了手中的篮子:"这是我叫丫鬟给你准备的食物,明儿个我就叫他们放你出来。" 我抬起头,怨恨地看她一眼:"我不出去了!"说罢,便一下将她手中的篮子挥了开去。里面精致的小吃和陶瓷碗立刻滚了出来。韩芝芝吓得收住了手,但是脸色很快也变得很难看:"施玉丑,我是看你之前愿意帮我才想带你出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是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不愿意出来算了,你就一辈子待这里吧!"她回瞪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背影,我更是气得怒火中烧。她居然说我对她有意思!别说她、还有她那叫"苏州的酒惠圣人"的未婚夫,我就是真的酒惠圣人都没要,我无聊死了才会喜欢她!我一想到竹宣的外号,我气得又朝那个篮子踹了一脚。他竹宣是个什么玩意,居然敢担当这个名字!桓雅文的美名都给他玷污了! 回想着这个月发生的事,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弄玉在包裹里给我装的几块黄金和一些碎银在我刚离开酿月山庄的时候就丢失了。没了银子,我只得去挣。刚好我到了苏州城,便到当地的有钱人家去干苦力,那家人姓韩,大小姐的名字便是韩芝芝。我去的时候他们家刚好缺人手,所以我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苦力。他们问我的名字,我竟想都没怎么想就说出了"施玉丑"三字。 实际应该是思玉丑。想念着弄玉的丑人。后来想了想这个名字,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挺肉麻的。但是这名倒真让韩家的所有人都叫惯了"丑儿"这个名字。原本像我这样的低等下人是不该认识小姐的,更何况我又那么丑,韩老爷收我的时候都在考虑我的相貌是否会把小姐给吓着了。 要怪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在我刚来没几天便撞上了韩芝芝。 我从小练武,苦力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只不过我实在不习惯低声下气地与别人说话。韩芝芝是韩府里第一个与我说话不趾高气扬的人,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当时她伏在后花园里的长凳上哭,我不知道她是小姐,还当是个丫鬟,便毫无顾忌直接走过去问她怎么了。结果她抬头一看到我,就跟其他人一样被我的脸吓懵了。我已经习惯当一个丑八怪,也就没在意。等她适应过来以后,我才又问了一遍。原来她是被逼婚了。对方是苏州城知府的小儿子竹宣公子。 竹宣公子的名字我是刚进苏州城就听说了的。虽然他是知府的小儿子,二十岁不到,却已娶了一个妻,四个妾。据说竹宣为人洒脱不羁,相貌英俊,性情风流,喜好美女却不沉溺其中,总的说在苏州算是个比较有名的人,是很多少女理想中的如意郎君。这回他听说韩家小姐是个美人,立马下了聘礼要娶她为五姨太。 只是韩芝芝从小就与寻常女子不同,喜好读书,追求自由,一听说有人要强娶她,说什么也不肯成婚。韩老爷拿她没法子,可又不得不接受知府儿子的求亲,只得勉强答应。当时我一听说她不愿意成亲,竟立刻满腔热血地给说要去找竹宣评理,帮她寻个公道。 竹宣有个别名叫"苏州的酒惠圣人",听了这个名号后,我便对他十分好奇。结果我千辛万苦在飘香院找到竹宣的时候,不由大失所望。拿他的容姿气质与桓雅文相比,简直就是乌龟和月亮的差别。结果我刚和他说上几句,这娇气的公子便受不了叫人打我。他叫的人被我全部打倒以后,他又跺脚叫我走着瞧。可以说他打听消息的能力已经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才两天不到我就被抓到了这个鬼地方。 我原本以为韩芝芝会争气地抵抗到底,结果她刚才来竟对我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到我就来气! 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孩子,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你还有大仇未报,不是么。"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跳,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他翻了个身,像是正睡得舒畅。我朝他那里挪了挪,道:"恳请前辈指点。"他微微眯了眼,却没在看我:"想查你的身世,我只告诉你一个字,鄂。" "鄂?"我莫名地看着他,"晚辈愚昧,不甚明白。"他神秘地笑了笑,似乎不大愿意说下去。我说:"那敢问前辈可认识我?"他说:"我们曾经说过话的。"我看了看他那张脸,只觉得十分熟悉,仔细回想了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说:"京师城,亭台对弈。" 我这才想起来了!我曾与九灵在京师看到过一个人自己与自己下棋,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奇怪的话。我正惊喜地想要再和他说话,牢房门却又一次被打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人。 前面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瘦得跟个竹子似的人便是那名副其实的竹宣公子,他身后的少年带着弯弯的嘴角和有些玩味的笑脸,竟是白公子。他对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好哥哥,说说吧,你该如何感谢我?我为了救你可是和竹宣公子的爹爹云雨了不知多少夜呢。" 第十七章 琼隐公子 竹宣的脸一下变成了死灰色:"白公子……你,你说什么?"白公子转过头去对他莞尔一笑,清晰而又缓慢地说:"你爹说要救人就得拿美女和他换,我问他我行不行,他说可以,然后就顺理成章了。竹宣,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的事还接受不了么。"竹宣的声音微微发颤:"可……可你们都是男子,而且这样的事……"白公子根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蹲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我:"哥哥,你受苦了……"他眨眨眼睛,道:"可是谁叫你生得这么丑呢?罢了罢了,随我走吧。"说完,便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牵我起来。 我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他这么拉着我,我还有些不适应。只是竹宣的眼睛几乎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白公子毫无避讳地将我带出了地牢。走前白公子还对他笑了一下:"你老爹的床上功夫真不好,哪天换你试试。"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竹宣的脸明显就由一个大白菜变成了一个大番茄。 白公子也不管我是否适应,只是一语不发地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一家客栈。我这才忍不住问道:"你带我出来做甚么。"他找掌柜的要了间上好的客房,进了门,又将门关上,才对我说:"你说我这样的人,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又要了房间……是想做什么,嗯?"说完了以后还慢慢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春心荡漾。我吓得连连后退,我和他虽然不大熟,可还是看得出来他喜欢美人,我现在容貌全毁,又在地牢里弄得那么脏,他应该不会……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勾住了我的颈项,微微仰起头,露出了有些销魂的笑容:"你说啊,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给他震得说不出话来,这人究竟是在搞些什么名堂?莫非他正处于发情期,见人就要?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抽出一只手在我胸前轻轻地点来点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为什么不说?" 我将他推开,淡然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伸出手来胡乱在我脸上乱摸一把,竟然咯咯笑起来,全身都笑得瑟瑟发抖:"温采,你真是……哈哈哈哈……你的脸皮真的太厚了……"我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怪的人,我什么都没做,他竟然可以笑到直捶桌子!我有些微怒了:"白公子,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可是--" "可是你不愿意用身体报答我,对吧?"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将我打断了,"你呢,最大的优点就是,很会一厢情愿、自我怜惜。"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又用那种藐视的目光看着我,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你这种被爹娘宠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别人对你来说是别人,你对于别人来说也是别人。你以为你的自暴自弃能换来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似乎有一团火在我的心中燃烧。我避开了他的手,低声道:"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没有爹娘。"白公子冷笑道:"你没有爹娘,可你心爱的教主还真把你养得比儿子还娇惯。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等你性子定了,你以后就无法再依靠他以外的人了。"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有问题了,一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火气都没有,相反觉得心里很开心。我说:"我又能怎么做,我几乎是在为他活着。"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看到白公子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我揉了揉眼睛,便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为他活,哼,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你还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般不懂事。你总是想通过撒娇、发脾气、任性、虐待自己这样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不知道这对别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除了那两个爱你爱到快发狂的男人。你明明知道他们很喜欢你,可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逼他们向你告白,让他们为你死心塌地,不是么。"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他会知道桓雅文的事,可听到他这样说我,也没有时间询问了:"我没有!"白公子就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你在弄玉和桓雅文两个人之间徘徊,并不是因为你实在是犹豫着不知该选谁,也不是觉得对不起谁,而是因为你胃口太大,你两个都想要。"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最深处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狠狠扎过一般,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白公子道:"你的确没有故意这样想,只是你常常'不小心'这么想过--'哎呀呀,雅文对我这么好,玉更是我深爱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们两个其中一个……'你为什么毁容?你为什么老是叫嚣着要离开他们?就因为你一口咬定他们喜欢你,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最后都会因为忍不住伤你而妥协,最后一可以同时享有齐人之福。温采,你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对你好,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害也只会害着你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他们,那你将变成一个废物,就像现在--一个被赶到地牢,没人救就一辈子出不来的丑八怪。"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沉默着。不是我不生气,而是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如何还口。而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一副清冷的模样,一点都不激动,似乎这些话只是随口便可以说出来。他见我没说话,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安慰却比讽刺更让人难过:"啧啧啧啧,我忘了你只是个孩子。我也忘了,我是个只会让男人骑的下贱无比的人,没资格说你这清高的冥神教主夫人,你要一掌将我打死我也认了。今晚在这里睡,换套衣服,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语毕,他便走出了房门。 而我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对我说的话,久久没有移动一下。 晚膳后,我在客栈里沐浴过后换了套干净点的衣服,神智混乱地在房里来回踱步,还是决定去隔壁找白公子。 我敲了敲房门,没人答理,又敲了敲,隔了好一会门才打开。白公子披散着衣裳,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那种对人毫无防备的眼神看上去竟比平时要顺眼许多。他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我刚睡着,吵死我了……你来做什么。"天都还没黑完,他就已经睡了? 我咬了咬嘴唇,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他稍微睁大了些眼睛,歪头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说:"白天你给我说的话……我觉得没错……"其实我下定决心来找他是给自己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的。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对他说这些话以后,他竟然说:"你烦不烦,这么晚你就是给我说这个的?"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谢谢你。" 白公子微微一怔,月色下的瞳孔看上去如流水般缱绻,竟惹起人几分怜惜之情。他说:"你居然还正儿八经跑来给我道谢,真无聊。回去睡觉,不要再吵我了。"我抿嘴笑道:"晚安。"然后就转身准备回房。可衣服却被他拉住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稳住了身子,才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他看着我的脸半天,也不顾这是不是在客栈的走道上,便一把将我的衣服扯了开来! 还好道上没几个人,否则这下我是糗大了。我连忙将衣服拉上,盖住了那些可怖的刀痕。他倒是不大在意,轻轻喟叹一声,道:"你真的……好难看,脸上这道疤也够丑了,我替你治了吧。" 第十七章 琼隐公子 我说:"多谢白公子,可我还不想治疗,就让它一直这样吧。"白公子随意拨动着自己胸前的几缕黑发,挑衅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用这样丑的脸去见桓雅文,让他也对你心存愧疚,然后更加离不开你?"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是我应受到的惩罚。"白公子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挠着我的下巴,我朝后退了一步,他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是受不了你,我说的话你真有想过么?我说了,人该为自己活,你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与自戕又有何区别?" 我又沉默了。明明觉得他的话就是哪里有问题,可我又反驳不了他。他又继续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这张脸我看了端的难受。你这样弄不是惩罚你自己,是惩罚你周围的人,啧啧,可怜的梅影教主,一天要对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哎,你还真是狠心。"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我丑,只要不照镜子自己就看不到,但是弄玉天天都要对着这一张脸……我微微垂下头,道:"好吧,我治。谢谢你。"白公子睇眄着我,推了我一把:"去去去,你少来这套,白少爷我看着不爽。" 我腼然一笑,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调侃道:"哦?这么快就变心了。"我愣了愣,脸上微微发烫:"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他笑道:"这不就是对我好奇了?你变心了。"我一时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解释,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玩的人,随便逗你脸一下脸就跟个红苹果似的,我叫白琼隐,只说一次,忘了我不重复的。"我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他却拉住我的手,将我拽进了他的屋子。 刚进去,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飘了过来,现在是早春时节,理应不该有桂花开放,想来这味道应该是白公子弄出来的。他将我按到床上坐着:"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今天我困了,改日再给你治疗,先把脸给治好再说。不过,我有个毛病,就是没法在别人清醒的时候治病。"我说:"那我先睡觉。"他从枕下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道:"没那必要,我帮你就是。"说完,把那瓶子打开,放到我鼻下晃了一晃。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正刻,我刚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整个头都是被布包着的,包括眼睛。我试探地唤了一声:"白公子,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我四处乱摸着,把脚往地下一放,准备站起身,却发现全身都像失了力一样,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这时突然有人跑到了我身边,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回了床上。但是尾随而来的却是白公子极不温柔的吼骂声:"莫不成你是白痴?我才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就醒了,醒了不说还乱动,给我躺着休息去!"我心里直叫委屈,我醒了都是错么。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走了……这个大概多久才能拆开?我还有事要做。"白公子道:"你不就是要去调查自己的仇人么。"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没回答我,只是将我放平在床上:"你给我躺了就是了,可以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拖时间。"我想了想,道:"我想去找'雪豹沙蝎'。"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要去。" 我心存感激,原想谢他,可又想起他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谢谢,也只得笑道:"好。"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真像看到自己儿子改邪归正一样,你终于没有再说'哎呀,不要和人家一起去嘛,人家不想拖累你'这种话了。"我又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学的那个调调让人听了实在决得别扭,莫不成以前我都是这样的……? 我就这样在苏州城继续待了十来天,每次白公子替我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弄昏,而且醒来以后自己的皮肤就会变得很紧,就像被什么拉着一样。我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变成原来的样子,只希望看上去不要太可怕了好。和白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发现其实他并不是那样讨厌的人,他有一颗很真诚的心。虽然他看上去比我还小,可他懂得却比我多,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隔了几日,我眼睛周围的绷带已经可以拆开了,白公子说我闷在客栈里太久,一天睡了就吃,吃了就睡,时间长了会变成猪,带我出去走走。 苏州城内锦绣繁华,人烟稠密,市廛辐辏,红袖翠鬓、歌管楼台,城外则林木翳荫,水道纵横,帆樯林立,水中舟楫衔接,波光明灭,墟烟缭绕。不远处重檐欲飞的瑞光古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河对面枕流卧波的吴门桥气贯长虹,宽阔而湍急的大运河递接着浩渺的太湖烟波。盘门,犹如温柔袅娜的苏州城的慧眼明眸,盈盈秋水深藏着古城的繁华和传奇,淡淡波光流溢着秀丽和妩媚,顾盼凝睇,流光溢彩,自有一番动人的千古神韵。 想起一首名为《晚入盘门》的诗,一唱三叹地抒写了盘门昔日的旖旎和华丽:人语潮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何处采菱闻度曲,谁家拜月认飘香。轻裘骏马慵穿市,困倦蒲团入睡乡。 道旁有许多商贩在道旁吆喝着,白公子竟像是没有上过街一样左顾右盼,还不时停下来和那些小贩说话,用手指去捅一捅那些做工很精致的工艺品和陶瓷娃娃。在路过一个做泥人的老者时,他便赖在那里不走了。两眼紧紧盯着那老者褶皱的手捏着关公的泥娃娃。他朝我挥了挥手,叫道:"呆子采,过来,快点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玩哦。" 我走过去,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没见过这个?"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这个,当时爹爹每次出门都要给我带很多不同模样的娃娃回来,我每次都会激动得手舞足蹈。此时看到,心中竟是另一番情景。白公子的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那老者:"老伯,这个多少钱?"那老者笑着朝他伸出两个指头,他点了点头,从腰包中拿出了两锭银子,塞到了老者的手中。那老者摆摆手,道:"是两个铜板。" 白公子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只有元宝,就拿一锭银子给你吧,我拿两个走好了。"说罢,便拿起了木板上的两个娃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小月:"老伯,这个叫做什么名字?"那老者道:"牛郎织女。" 白公子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拿了银子给他,便走过来对我说:"你看过这个没有?嘿嘿,你这土包子这么没情趣,肯定没看过了,这个叫'牛郎织女',送一个给你好了。嗯……你要哪个呢?"我一时只觉得好笑,却又不敢不说话,只道:"都可以,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吧。"他想了想,把"织女"放在了我手中:"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白少爷我大度得很,让给你好了。" 第十八章 揭谜之行 我看着白公子那双看似很纯真的大眼睛,摆弄着手中的"织女"娃娃,问道:"你知道'牛郎织女'是什么关系么。"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那小小的"牛郎"身上:"知道。"我说:"那你还送给我。"他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温大少爷,你是不是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希望我说什么呢?你就是这破毛病,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喜欢你。"我脸上一红,道:"我没有。"他翻了个白眼,直叹气:"哎,你这人……还是那么别扭。" 见他朝前走了几步,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却突然回首对我妩媚一笑:"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你。"我的脸变得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仅限于喜欢,你别想多了。" 天边的白色渐渐被黑暗覆盖,一抹淡淡的月色从鳞次栉比的房屋缝隙中洒落出来。苏州城的夜晚总是清凉而又宜人的,此时的白琼隐看上去很像是一个脱俗的仙子,一颦一笑都是优雅淡定的。我的心里突然觉得十分温暖。脸上蒙着布,他看不到我的笑容,可我依旧笑得十分开心:"白公子,我也很喜欢你。"他怔怔地看着我,大抵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吧。 可很快他眼中的愕然便消失了。他嘴角挂着笑意,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勾着我的肩膀,魅惑地看着我:"喜欢我?"他轻轻一笑,靠到我的耳边,悄悄说:"喜欢我就上我吧……"我连忙把他推了开去,解释道:"我说的喜欢,性质和你说的一样!不是那种喜欢!"他也不顾身边是否有人看见我们,又黏到了我身上,懒懒地说:"我说的喜欢,就是指情爱之事,原来你也和我一样……那我们等什么,现在就回客栈吧。" 我又一次把他推了开去,怒道:"白公子,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样的事这可以和喜欢的人才能做!"我说完以后才发现这话是从桓雅文口中说出来的。当时还被我狠狠唾弃了一番,没想到此时我也会用它来教训人。白公子又不分场合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都弓了下去,头上雪白色的发带连同发丝都在轻轻震颤。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唯有等他笑够了才悻悻走回客栈。 回客栈以后,我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开始计划出行路线。要调查江湖上的大事,能找的人只有司徒雪天、苏姚和万沫昂。若我去寻找司徒雪天,他未必会告诉我,而且找了他说不定会遇到桓雅文,到时候恐怕会弄得更尴尬。 就在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我连忙理好衣服坐起身朝门口看去,只见白公子还是披着衣服站在那里,见我坐起身了便走到我身边坐下。门外的冷风刮得我瑟瑟发抖,我说:"你进来做甚么。"他说:"你脸上的布可以揭了。"我说:"你早上为什么不给我拆?"他用手指刮了刮我脸上的布,弄得我痒痒的:"想看看你弄得满脸绷带出去是个什么模样。"我咬唇不说话,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快要习惯他的变态行为了。 他替我慢慢拆开了纱布,这么温柔的动作与他平时的泼辣作风简直是截然相反。我微微眯上了眼睛,却看到白公子的眼睛是越睁越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了?"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怔怔地说:"你原来是长成这副模样的……?"我说:"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你拿镜子给我一下。"他从旁边拿来了铜镜,放到了我面前。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愕然发现自己的容貌竟和以前一模一样,真是不可思议。我眨了眨眼,有些兴奋地看着白公子:"你好厉害,完全恢复了。" 他把铜镜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你真是这个样子的?"我脸上的笑容似乎已经收不住了,只是一味点头。他却像是愣了一般盯着我的脸看。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啦?"见他没反应,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长得很奇怪么。"他却一下扑到了我的怀中紧紧抱住我的腰,仰起一张精致的小脸看着我:"你好漂亮……"说完便闭上眼,慢慢靠过来想要吻我。 我吓得连忙后缩了一步:"你到底想怎样?"他理直气壮地说:"亲亲你。"我立刻用手捂住嘴,哭笑不得地说:"你今天是疯了么,老做些傻事,快回去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要赶路。"他用力拽着我,想把我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我要亲你!你放手!" "你是乳狗么?见人就咬!"我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庆幸还好他不会武功,否则这下我肯定会给他强暴了……不,是被逼着强暴他。他那样简直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不管,你给我把手放下来,我要亲!!"他扯了半天都没有用,便直接跳到我身上来坐着,开始脱自己的衣裤。我吓得连忙拉住他的手,急道:"你在做什么?"他一下将我按到在床上:"不亲就直接做!" 他绝对疯了,他绝对疯了!我一把推过去,想将他从我身上推下去,可是没想到一用力,动用了真气,却不小心把他从床上推到了地上。他撞在地上,闷哼了一声。我吓得忙不迭地跑下床去扶他,刚抓住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口角都流血了。这下完蛋了,我忘了他不会武功……一时后悔又懊恼,将他抱到床上坐着,度了些真气给他,低声道:"对不起。可是你也有错,下次不要这么胡闹了。" 白公子似乎被血呛着了,轻轻咳了几声,转过头来乜斜着我:"疼死我了,你就没一点同情心的么。"我咬了咬嘴唇,忍住不和他说话。他拍了拍我的脸,道:"你吻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我原本对他的那几丝同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站起身,把门一摔,冲了出去。 第十八章 揭谜之行 隔日白公子便与我一起朝极寒的九刈雪山走去,他把我又一次弄昏过后,在我全身包括脚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已是暮春初夏时节,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向炎热,可是九刈雪山上依旧是千年积雪,万年冰封。苏姚坐在花园里,见我们来了以后态度似乎比上次还要冰冷。我告诉她我们的来意后,她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想要知道温恒誉究竟是被谁杀的?呵,这可不是个小秘密,这事牵扯到了整个武林,若是公开了,恐怕很多人都要跟着遭殃受罪。" 我对她微微一抱拳,道:"我曾别人提示这事与'鄂'有关,请问苏前辈这个字是什么意思。"苏姚轻轻仰起头,笑道:"你别忘了,我可不是无偿帮助别人的。"我说:"请苏前辈开出条件。"她用脚拨了拨地上的雪,漫不经心地说:"你的三成功力。" 三成功力?恐怕我给她以后人也差不多只剩半条命了。我说:"这……苏前辈,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么。"苏姚道:"有。你要杀了裴垣薰,也可以。"我大概明白她为何要杀小薰了,因为她丈夫万沫昂一直想要小薰当自己的男宠。她见我不说话,又道:"或者,你把花遗剑剑柄上的蝴蝶玉坠子拿给我也可以。"我说:"'蝴蝶公子'花遗剑?恐怕很难……他武功太高。"她嘲讽地看着我:"我可不会因为你的能力而降低自己的要求。你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拿不出来就滚蛋,少在这里碍事。"这时白公子突然说话了:"你这丑女人倒是挺有意思的,我欣赏。" 苏姚脸上的表情一反平时的冰冷,微微透出了怒容:"你说什么。"白公子柔柔地对她笑了一下,道:"伯妈,我这是夸奖你呢,说你有意思,我欣赏你,你生气什么?"苏姚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你……你叫我什么……"白公子又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目光,眼睛还可怜巴巴地闪动着纯洁的光芒:"伯妈呀,我阳寿十七,你……你少说也是不惑之年了吧,难道还想卖老,要我叫你婆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由暗笑。虽然苏姚的眼神很沧桑,可外貌看去就和二十多岁的少妇无甚差别。白公子这么说她,无疑是想存心气她。好玩归好玩,恐怕这么一来,她就不给我讲秘密了。我赶忙说道:"苏前辈,我这朋友一向都是这个样,请不要和他计较了。"苏姚道:"你什么问题都别问了,给我滚下山去。" 白公子凑到我耳边,看似耳语实则大声地说:"温采,我学医的,这个我知道,女人快要老的时候,很容易脾气暴躁,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走了。"苏姚一听这话,突然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这人说话实在太无礼。"白公子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说:"苏姐姐,其实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我会说你是伯妈,其实是因为你要吸温采的功力……我师父告诉我,习武的女人最爱吸取别人内力来维持自己的美貌。" 苏姚的脸上竟微微发红起来:"我从未这么想过,吸取别人功力只是想提高自己的武功而已。就连梅影教主来,我都叫他分了三成功力给我。这个惯例我是不会改的,少说得分一成,不然我还是那句话,请下山。" 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弄玉上次出来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被苏姚吸了功力的原因。我心里突然一酸,只道:"没有问题,请苏前辈动手吧。"她有些不开心地看了我一眼,将我带到了里屋。 我站定了身子,用真气将全身的经脉都打通。她把手放在我手腕上的"腕骨"、"阳谷""养老"三穴上用力一按,我忍不住轻呼一声。就像是血液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一样,从我的心脏、我的腰腹一直运送到了手腕上,身体像被抽干了,痛苦到了极点。 等她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站不住身子,往地下倒去。努力支撑着想起来,喉头一甜,一大口血从嘴中涌了出来。苏姚站在我面前,冷然道:"才少了一成你就不行了,我若真提了你三成功力,你不是已经没命了?"我趴在地上,觉得胸腔中似乎还有血在往外冲,憋了半天,才没吐出来。 "我告诉你好了,'鄂'就是湖北。湖北西北部最强的门派是什么,就与什么有关。"说完这句话,她便走回了里屋。 湖北最强的门派……武当。 难道我父母的死与武当有关系? 歇息了片刻,我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白公子见我出来,连忙扶着我,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含着口中的血,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也没再多问,只把我扶到了一旁,取了药放入我口中。我吞进去,竟不过半个时辰便觉得血气顺畅,可浑身像是失了力一般虚脱。想起了弄玉当时从这里出来的样子,更觉得难受。我只是丢了一成功力而已,可他丢了三成,而且武功越高丢得越多,他当时一定很痛苦。 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路上责备他,又任性又胡闹。 我现在想明白了。即使会遭到天谴也好,即使这样做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也好,等我查明白父母的死因后便回去找他,再也不离开他。就算是他杀的我也不再追究了,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早已超过了父母所该做的。人活在世上,如果总是顾忌个"道义",那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我并不亏欠他,他也不欠我。只要彼此相爱,那就够了。 白公子说我身子需要调养,雇了辆马车,朝沙漠赶路。一路上我都在想着父母的事,又想起了弄玉枕下的玉佩。越想越不觉得是他动的手,可又不敢放松,生怕以后失望。 隔了几日,我的体力恢复了些,白公子说我身上的绷带也可以拆掉了。马车还在行驶,我想改日再说,他却说什么也要给我拆,我闹不过他,也只得随便他了。 他脱去了我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撕去了接口处的绷带,底下的伤竟真的奇迹般消失了,只是皮肤颜色比其他地方要白些。白公子道:"啧啧,好嫩的皮肤,比我想得还要好。"我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因为白公子医术高明。"白公子没有回话,只是十分专心地拆着我身上的布条,身上的拆下来以后,他便俯下身去替我拆脚上的。我急道:"让我自己来就好……"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用胳膊撞了我一下,迅速将脚上的纱布扯了下来。这段时间我沐浴的时候都会避开视线不去看自己的脚,因为实在太丑陋,太可怕。此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白公子坐起身子看到我错愕的样子,乜嬉着我:"你这土包子,也不看看我白琼隐是什么人,这点小伤算甚么,就是你全身都炸得粉碎了,我都可以给你照原样接回来。"我笑得眼睛都没了:"我从来没敢想过身上的伤可以痊愈,谢谢你。"说罢,便想要把衣服带子系上。白公子拦住了我的手,细长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游来游去。 我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正准备躲开,却被他一把推到了坐垫上躺着。他眨了眨眼,趴了下来,把唇压到了我的唇上。 我的脸徒然涨得通红,一下推开他,坐起身怒道:"你怎么这个样子的!!难道你给我治了病我就该用身体报答你么?!" 他又凑过来抱住了我的腰,小脸轻轻在我胳膊上蹭着:"梅影教主也好,酒惠圣人也好,你让他们上多少次我都不管,你上的人只有我一个就行了。"他眨了眨眼睛,黑黑的睫毛上竟沾满了泪珠,这下我是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得浑身僵硬地让他靠着我。 最让我无奈的是,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十八章 揭谜之行 初夏的沙漠是最难熬的。到那里的时候烈日火辣辣地挂在上空,我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都被汗水弄湿了,白公子却是连脸都没红。又一次到了那个洞穴,我叫他在外面等我,他却说什么也要和我一起进去。 白森森的死人骸骨依旧遍地都是,尽管来过一次,可我一看到那些枯骨,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白公子紧紧拽着我的衣角,衣服都给他扯得微微颤抖。我有点惊讶他居然会害怕死人,一时玩心忽起,转过身对他大吼一声。 "呜……"他吓得立刻抱住了我,头埋在了我的背上,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忙安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怕。"忽然他不发抖了,反倒是在我身上直发嗲:"呜呜,人家好怕……"后面这句一听就知道是假。我叹了口气,直朝里面走去。 万沫昂还是坐在那里研究毒物。一见我们来了,又露出了很是淫荡的笑容:"哎呀呀,来者何人。"我说:"晚辈温采,见过万前辈。"万沫昂一双眼睛贼咪咪地在我身上扫着,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露骨,我给他看得一身鸡皮疙瘩。他咂着嘴巴道:"温采,温采……果真是名不虚传哪,就是觉得在哪见过你。莫非美人都是有共通点的?" "万前辈,晚辈是来打听温恒誉死因的。"我心里暗笑,若他知道我就是他上次费尽口水贬低的丑八怪,肯定会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万沫昂眼睛一眯,道:"温恒誉是你的谁?"我说:"是晚辈的先父。"他说:"你先去找过姚儿了?"我点头。他说:"好,我的老规矩,两条路。第一条,你杀了桓雅文。这第二条嘛……嘿嘿。"他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便又在我身上瞟来瞟去。 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前辈请说。"他裂嘴一笑,道:"陪我一个晚上,你说可好?"我吞了口唾液,道:"万前辈……这……没第三条了么。"他摇了摇干枯的食指,并没有直接回答我:"杀桓雅文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你只需要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会就过去了……" 我看了看万沫昂。他的长相实在是丑陋,加上长年触碰毒物被熏得发绿的手,心里直感到恶心。如果让这样的人碰我,我还不如去死了的好。可是,我都已经付出一半了,这一半我不能放弃。我正准备回答他的话,白公子却挡在了我的前面,眼神挑逗地看着他:"万前辈,你说话真过分,你不觉得我比他要有吸引力得多么。" 万沫昂嘿嘿一笑,站起身子朝他走来,用那双粗糙干燥的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你长得倒是不错,也够风骚了,可惜,我不想上没武功的人。"说完,便将白公子朝门口一推,按下了机关,白公子便被关在了门外。他转过头朝我淫亵一笑:"温美人,考虑清楚了么。" 我实在是受不了他无礼的目光,只淡淡说道:"除了桓雅文,其他人我都愿意杀。"他围着我转着圈圈,笑容越来越龌龊:"那……梅影教主呢?"我深深呼吸了一下:"那不可能。"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凛冽:"你也知道不可能。桓雅文勾去了姚儿的心,我现在就想杀他。不过……你与他可是有一腿的,恐怕少年郎的心思里也放不下他。既然如此,何不与我共度春宵……"我朝后退了一步:"晚辈决定放弃了,您放我走吧。" 万沫昂笑道:"好啊,你走。你走了这全天下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告诉你上官雅玉和桓王爷的奸情了。"我立刻停住了脚步:"你说什么……"他说:"温采公子不是想走吗?呵呵。"我怒道:"你不可以侮辱我娘!!"他说:"我可没说一句假话。你难道不觉得桓家两个兄弟的名字很特别么,一个叫弄玉,一个叫雅文,雅玉雅玉,这不正是你母亲的名字么。"我咬牙道:"只是巧合而已罢。"他笑:"是啊,只是巧合,温公子,请离开。" 我站在原地,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我的父母恩爱那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我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终是说出了一句话:"好,我答应你。"声音不大,却回荡在了整个屋子,门外的白公子正用力砸着石门,却引不起丝毫波动,他在歇斯底里的叫声因为石门的阻碍变地幽微不可闻。万沫昂笑着朝我走过来,揽住了我的腰,将我靠到了他的身上。 浓稠又恶心的臭味。我的胃就像是被刀狠狠刮过一般。 他脱去了我的外套,新生的肌理就这么暴露在了昏暗的烛光下。他低下头来含住了我的乳尖,喃喃道:"美人啊美人,你真的好销魂,让我都忍不住想直接上你了。"我想起了弄玉温柔的爱抚,心里更是感到难过至极,我倒想让他赶快上了我好解脱,可还是勉强按捺住想吐的感觉,柔声说道:"万前辈,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真的等不急了。"他一边用那肮脏的嘴吸吮着我的皮肤,一边模糊地说:"桓王爷喜欢上官雅玉很多年,但是她却与温恒誉成亲了……在她成亲后第二年,桓王爷便很快娶了妻,生了大儿子,名叫弄玉……"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下我的裤头,我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栗,还发出了一些引人遐思的喘气声:"呜……啊啊……万前辈,快……快给我说……"万沫昂好像异常兴奋,一双硌人的大手在我的分身上游移:"很快他认识了一个女子,相貌与上官雅玉十分相似,于是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又取名叫桓雅文,十多年后,江湖上有许多人觊觎桓王爷手中的《芙蓉心经》,便有人设计阴谋要害他……"说到这,他的手已经攀上了我的后穴,我浑身一紧,道:"快告诉我,不然不给你上。" 他在我身上胡乱摸了一把,道:"小美人,你真坏……那群人设计害死了桓王爷,并嫁祸到了温恒誉的身上,放了一把火烧掉了他们家,但是《芙蓉心经》却没人找到。"他已经从裤中抽出了自己的分身,准备送到我的体内,我急道:"你快告诉我,那些人是什么人。"他说:"你先让我上了!" 我一掌打向他,他立刻撞到了墙角!我直起身穿好衣服,又使用《玉石俱焚》第七式击碎了石门,门刚碎开便看到了跪在地上哭得眼睛浮肿的白公子。万沫昂愤怒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密室,我也不管那么多,抓住白公子的手便往外冲去! 第十九章 招花惹草 我拉着白公子一直跑了很远,确认万沫昂没有追出来,步伐才慢了下来。白公子好像不觉得累,一路上两只红红的眼睛都在看着我,停下来后,他本来收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抱着我就哇哇大哭起来:"你和那种死老头……呜呜……你太过分了……" 他还老说我像小孩,那他这种行为又叫什么?我轻轻拍拍他的背脊,柔声道:"不要哭,没事,那毒蝎子没拿我怎么样。"白公子忽然不哭了,只放开我,眨了眨肿肿的核桃眼,又理了理自己额前的乱发:"他没拿你怎样……他不是说要上你吗?"我得意地笑了:"没上成,你没看到他被我打倒了么。"白公子眼中的怜惜和温柔一下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戾气:"你敢骗我,见鬼去吧!!"说完两只手同时拍到我的脸上,发出"啪"的响声,然后转身就自己走去。 我无奈地忍受着那两个火辣辣的巴掌的"余韵",心想我什么时候骗他了?连忙叫住他:"你去哪。"他没转过头:"不知道!"我说:"弄了半天,还是得找司徒雪天,可惜了,我没能忍到最后,前功尽弃。"他转过身又是两个巴掌合上来:"你还敢说!"我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京师?"他连忙拉住我的手,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开来:"你是想去见你的桓公子吧,不可以。" 我的心里忽然凉了大半截。桓雅文……还是不见的好。他现在过得那么开心,我又如何忍得下心去打扰他呢。我平静地笑了:"不会的。我决计不会去找他。" 及至京师,又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掐指算着与弄玉相会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想着他见到我时会开心却又假装不在意的模样,嘴边不禁荡起一丝甜甜的笑意。 京师街道游目四顾,街市繁华,行人熙熙攘攘,各种建筑古朴庄重,街市之上,已是万灯齐明。各式各样的宫灯,高悬在宫门和飞檐下,照耀的整个长安城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京师远近前来观灯的百姓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四处人山人海,喧哗笑闹,热闹非凡。 我想这个时候去拜访别人实在是不明之举,便打算找一家客栈暂且住下。可白公子说难得来皇城一游,怎么也要出去逛逛。我倔不过他,也只得答应了。 华灯初上,自有那平日难得出门的闺阁秀女、小家碧玉也含羞带笑,出府观灯。只是观灯之余也免不了要留意人丛中的风流才子、青年才俊,私心渴盼天赐良缘就在如此良宵。至于那些王孙公子、士子学生,自然更加留心观灯的妇人女子之中有无闺阁淑女、绝色佳丽。观灯之余,假作斯文,逐艳择芳,只盼能蒙一二美人青睐。人头涌涌,熙熙攘攘,好一派盛世之像。 好容易从人群中走了一段路,便听到有人说京师第一才女准备当众献艺,吹上几支小曲,作上几幅对联送与她相中的男子。往前看去,果真有一位女子站在楼阁上,手握玉箫,顾盼生姿,确实有几番倾国之色。我心想这女子也比较大胆,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献艺却丝毫不感到紧张。见人多了,那女子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小女子不才,希望这几首曲子不要污了大家的耳朵才是。也希望桓公子喜欢。" 这下人们皆是瞠目结舌。有人说:"原来她的心上人竟是酒惠圣人,这该如何是好?才女颇好,可桓公子已有未婚妻霓裳公主,这女子的频频示爱恐怕是不了而了了。"我心中一紧,也念不得这女子究竟多有能耐,只是一想到桓雅文在场,就立刻想躲开。我现在想起他离开冥神教时对我说的那句话都还觉得心痛不已,只盼着今天不要再看到他了。 就在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柔软若水的声音从人群中轻轻响起:"在下洗耳恭听。"我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立刻就看到了那个十分打眼的人。他手中依旧持着折扇,姿态俊逸,温文儒雅之余,竟有几丝风流之气。他身边站着四五个年轻女子,一个个皆是绝色佳丽,她们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爱慕之情。 原来九灵说的是真的。桓雅文真变成了一个游戏花丛的风流公子。 箫声吹来,更是幽咽。纤绵柔缓,月色中,象是下了一阵细细的雨。箫声远远传遍四周,那曲调时已觉其悠沉之音恰好碰住我的心绪。也许是气力不济,也许是这古曲一路至今光阴坎坷,箫声若断若续并不高亢,女子颤颤的吐纳之声亦可悉闻。 桓雅文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额角的发丝忽悠扬起,擦过棱角分明的轮廓,酝酿着唇边清柔的笑。他身边的一个年轻较小的女子轻声说:"桓公子,我觉得她吹得不错,可是人长得一般。"桓雅文嘴角的笑容更浓了:"水儿,女子的美是分很多种的。你仔细端详她在吹箫时的神态,十足风韵,便可称作佳人。" 白公子在我旁边低声唏嘘:"真看不出来,上次见他还是一副青涩的少年模样,现在就变得如此油滑,难得啊难得。"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带着相思和柔情的箫曲,心中蔓延着物是人非的苍凉。 一曲终了,桓雅文收起折扇,朗声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箫声美,人更美,姑娘果真是第一才女,更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在下佩服。"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谢桓公子夸奖。"桓雅文周围的姑娘都开始不满地瞪着那名才女,口中不知在喃喃叨念着什么。 我轻轻握住了白公子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些,低声道:"我们走吧。"白公子扬起俏丽的脸,噘嘴道:"你吃醋了是不是?"我放开他,自己往前面走去:"没有。"他赶紧跟了过来,我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只是不想看他这样罢了。"白公子拦到我的面前,展开双手对我说:"他这样其实挺好,你不想看到是不是因为吃醋了?"我怒视他一眼,把他推开,自己朝客栈走去了。 回到客栈,我是怎么也睡不着,我就知道如果我再看到雅文,心情一定会很浮躁,结果都到三更天了,我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披好衣服,下了床。 京师月下,倚窗而坐。一壶清酒,一束桃花。心如烛光,渴望在回忆中点亮。 人烟渐少,纸灯笼在风中徐徐飘摇。黯淡的灯火照耀下,一个白衣公子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 我立刻站起身,朝底下看去,只听见那人用低婉的声音轻轻念着:"落花飞絮,东风薄劣。春光将尽,人去楼空。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念完这一句,他便倒在了路旁,声音哽咽道:"采……你在哪里……" 我紧紧抓住窗栏,咬住牙关坐了下来,不再往外探看。 第十九章 招花惹草 忽然,窗外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老弟,你看那个人是谁?"接着另一个人答道:"那不是桓圣人么,哥,我们今天赚到了……"那被称作哥哥的人又说:"呸!什么圣人!我表妹被他一天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他醉成这样,咱哥两先过去把他教训一顿再说!"我起来朝外面看去,只见那对兄弟已经冲向桓雅文,其中一个立刻就一脚踢到了桓雅文的肚子上!桓雅文竟没有闪躲,硬承受了下来。 我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不禁在心底默念:"桓雅文你这笨蛋,站起来还手啊,愣在那里做甚么!"年纪较小的那个男子也走过去,朝他的小腿踢了一脚:"桓公子,你不是武功好得很么?现在怎么在这里这么窝囊?啊?"一边说还又加了一脚。桓雅文默默承受住了他们的拳打脚踢,只低声模糊地道:"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无论你是否喜欢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你幸福就好,你……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哥,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啊?自己在那里胡乱说些什么。"较小的男子问他的哥哥,"听口气好像是对喜欢的人说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指甲几乎掐入了皮肤。那几句话,他曾对我说过。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怎么知道,妈的,他也会相思成疾?"那人一边说一边打他,桓雅文雪白的衣服上霎时又多了几块黑色的污渍。他根本不知道还手!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我实是按捺不住,从客栈窗口跳了下去。那对兄弟一看到我,立刻吓得脸色都变了。较小的男子道:"哥,完了,有人看到了……"那兄长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怕什么!你看他那瘦弱的样子,我们两个,他一个,还可能打不过他?" 我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冲过去就朝两人的脸上狠狠甩了几个嘴巴!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遍了整条空旷的大街,那两个男子似乎已经气极,却在还没出手的时候就被我两拳给打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直到翻起身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惹错人了,爬起来就屁滚尿流溜掉了:"哎哟我的妈啊,哥,他哪里瘦弱啊……" 我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桓雅文,想将他扶回去,可到碧华宅的路我根本不知怎么走,想带他回客栈,又怕他醒来看到我。犹豫了半天,终是不忍心蹲下身准备搀他起来。可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胳膊,他便反手将我拉住,我看见他细嫩的手上擦破了几个伤口,便更觉得有些心疼他。他虚弱地说:"采……你要我走,我就走,可是你要我怎么忘掉你……" 我惊愕地看着他,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他是酒喝得太多,神智不清楚了。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手心是温暖的,指尖却冰得彻骨:"我每天都在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为了忘掉你我去了那么多我最讨厌去的地方,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变得有些呜咽。我咬住牙扶他站起身,他却全身无力,一下瘫软在了我的身上。 忽然他伸出手紧紧地抱着我,用力到全身都发抖,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量。他抱着我的头,带着哭腔说道:"哥哥生病了,你立刻什么都忘了就回去看他,我为你做过再多你也看不到……你要我离开你……"他似乎被呛着了,干咳了两声:"你害怕哥哥受伤,你就从来不怕我受伤!我到离开你的时候才知道,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突然想起那时还说他不要我,可我看着弄玉的眼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选择了谁,还任性责备他,动不动就拿他当做激怒弄玉的工具。我越发觉得愧疚怜惜,反手轻轻搂着他,眼眶湿了。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从容淡雅的桓雅文竟会在我抱住他的那一刻大哭起来:"那样的话你竟然说得出口……你玩够我了,所你不想要我了……你好狠的心……" 我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想要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可当我感受到肩膀上的衣料全都浸染了桓雅文温热的眼泪时,还是落下了悔恨的泪水:"雅文,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准备驮他回去,可他却偏过头来,重重地吻住了我。 我脑中霎时只剩下一片空白。咸咸的液体滚落到了我的嘴边。弄玉有些憔悴的容颜一瞬间浮现在我的眼前,清晰,却又十分模糊。我猛地推开了桓雅文,他无力地摔在了地上。我大骂自己是笨蛋,忘了他酒醉全身失力,我连忙又蹲下身去搀他起来,却不敢再用脸对着他。 我驮着他走回了客栈,悄悄走到了自己的房前,正待推门,白公子屋子的门却突然开了。白公子随即走了出来,倚在门栏上挑衅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就像是被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何况白公子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于是便理直气壮地说:"白公子还没睡么。"他对我轻轻一笑,看着桓雅文道:"看样子你还是把老情人带回来暖床了。" 我看了看桓雅文,确认他还处于头脑昏沉状态后,便对白公子说:"你怎么什么都爱乱想,跟个女人似的。他在街上被人打了,我救他回来,就这么回事。"白公子挑了挑眉,笑了:"我像女人?"我抿了抿唇,犹疑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白公子朝我走过来,双手勾住我脖子,双眼中流转着妩媚的柔光:"是啊,为了你,我甘愿成为女人。你为何还要找其他人?你怕我满足不了你?"我有些不耐烦地将他推开:"别胡闹,我先让他躺下了,其他的一会再说。" 我扶桓雅文躺在了床上,他在睡着的时候都在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看着他沉睡时紧蹙着的双眉,顺着额头流下的细细汗珠,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可手悬在半空中,便又收了回来。 雅文,我知道你不好过。我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跟了弄玉。可是我毕竟只是我,渺小而软弱,我又如何能够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我捂着自己的头,矛盾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章 碧华情思 我就这么守着桓雅文一夜,想了一夜,可越到后来越糊涂。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否喜欢这个人。如果不喜欢,那是他的悲哀。但如果喜欢……那就是我的悲哀。他和弄玉的脸多少有些相似,可其他地方没有一点共通,我也无法拿对他的感情和与弄玉的相比。 天边渐渐透出了一丝灰白色,我起身走到了客栈的行廊上。我刚出去,便遇到了同样走出门的白公子。想起才对他发的脾气,我有些尴尬地说:"这么早就起了。"白公子没理我,径直走到我身边,伏在了护栏上,眼睛看着很远的地方:"他还在睡?"我点点头。他说:"其实我是他叫来的。"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他翻了个身,用一只手撑着护栏,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他叫来的。那一次你和梅影教主从我这里离开以后隔了大概近三个月,他就来我这里拜托我替你治疗。"我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半个多月后武道夺标大赛刚好举行完,难道那时桓雅文看到我的脸就来找他了?白公子道:"当时我就在想,这温采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会如此厉害,把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全都迷得神魂颠倒的。先是梅影教主,然后是桓雅文,下一个,是不是就是重莲呢。" 我垂下了头,觉得他说的这些话实在令我开心不起来:"不是我的能耐,桓雅文……是被我害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沿着我的下颌轻轻地刮着:"你的确有张漂亮的脸。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优点呢,你毁了容,他们大可以重新找一个就是了。可桓雅文竟然为了你和我上床……"我立刻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白公子露出了一个极美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长期禁欲的人。脱个衣服紧张得浑身僵硬,插进来的时候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若不是我技术好,估计那天就要变成他最痛苦的一日了。"我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恼怒地说:"见人就要,你是人还是禽兽!"白公子看了看我拎他的手,挑了挑眉,不再说话。我忍了这口气,将他放下来。 "那天你要是没跟着去,梅影教主肯定也会和我做的。我不像你,非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做。我也不是大姑娘,怕怀了孩子还要求别人负责。人有七情六欲,对我来说情欲跟食欲没什么区别。我饿了,就会去吃饭。想要了,就会去吃人……呵呵,不对,是叫别人吃我。完事后一拍两散,既愉悦了你,也舒服了我,大家都开心。不过,是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和漂亮的人做,总是比和糟老头做来得好。"他一边说,还一边将手伸进了我的裤子,甚至还学着万沫昂的称呼叫道,"温美人,看你这样大概几乎都是给人压的吧。想不想尝尝梅影教主他们那种征服别人的感觉?每一个和我做过的人都会上瘾的,试试吧……" 我将他的手推开:"你既然知道我非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做,那就请自重。"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可不敢插入你们三个的爱情当中去。你是想告诉我,我白琼隐是个什么人,哪敢与高高在上的梅影教主比,对么。"我皱眉道:"不是这么回事!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就是他,与他的身份地位没有关系!"白公子冷眼看着我:"哼,我就看着了,如果哪一天你心爱的教主大人武功全毁,众叛亲离,你还会不会要他。"我冷冷道:"白公子也把我温采看得太差劲了,爱怎么想,随你。"甩下这句话,我便走回了房间。 其实我原本是想在桓雅文起来之前离开的,可我一进门就看到他已经坐了起来。见我来了,他立刻就看向我,半晌都没眨一下眼睛。我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全身就像凝固了般,拼命想该说点什么话,可脑袋偏偏在这个时候只剩一片混乱。折腾了半天,我才勉强挤出了一个挺难看的笑容:"你醒了。"桓雅文点点头,也笑得很不自然:"嗯。刚醒。" 又沉默了。看样子他是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了。我点着头,眼睛往四处看去,想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去碧华宅,所以留你在这里住了一宿。一会我想去找司徒雪天,你可以告诉我去他府上的路怎么走吗?"桓雅文道:"你若是想找他,我把他叫出来就好。"我想我与司徒雪天不是很熟,若是堂而皇之地去他家拜访,恐怕会引起他家人的不悦,于是点头道:"好,谢谢你。"可就在我谢过他以后,他的脸色微微黯了下来。 我知道他是觉得我与他生疏客气了心里感到难受,可是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维持与他的距离,不能又一次因为心软而害了他。 桓雅文梳洗完毕后,便叫人捎口信给司徒雪天叫他去茶香楼会面。白公子说什么也要跟着来,我也就没阻止他。去茶香楼一路上他问了不知多少令人尴尬的问题出来,弄得我和桓雅文更是无话可说。所幸司徒雪天的动作够快,我们到那里没多久他就到了。 茶香楼乃是京师第一茶楼,方进去便闻到一缕淡淡的茶香飘逸出来。几个小二手中拎着长嘴壶在楼道间忙碌穿行,壶嘴处冒出寥寥氤氲,伴随着茶的香味悬游在整个大厅。一见着我们来了,掌柜的竟亲自走过来道:"今儿个小店竟有贵客光临,司徒公子,桓公子,还有这两位公子,请进请进。"说罢带我们走进了里屋,安置我们坐下。 一壶柳眼茶。淡绿色的嫩茶叶尖静静悬浮立在滚滚开水表面。司徒雪天撑开题了瘦金字体的雪香扇,若有若无地摇着,眼角微微露出欣喜之色:"许久没见温公子,有何指教?"我开门见山道:"我想询问有关家父温恒誉的死因。"司徒雪天一下变得十分严肃:"这可不是小事。看在桓大哥的面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只是你的口风一定要紧。"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正端着茶杯拨弄茶水的桓雅文,道:"司徒公子知道哪些事,温某一定不会多言。"司徒雪天道:"温大侠是如何死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可听说过令慈是位绝色女子,当时江湖上许多男子都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包括须眉道长,包括……"他说到这,看了一眼桓雅文,不再说话。桓雅文似乎不大在意,只轻声道:"包括家父。" 我说:"这个我知道。我去向'雪豹沙蝎'夫妇打听过,他们只告诉了我,我父亲的死因与武当有关,又说桓王爷是被一群人谋害的,还说那群人杀了桓王爷以后便嫁祸到了我父亲头上,然后放火烧……"说到这里,我睁大了眼,再说不下去。桓雅文和司徒雪天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 白公子倒是端起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笑道:"温采,说你笨你还真笨了。你若早点告诉我万沫昂那老贼对你说了什么话,我们还有必要大老远跑到京师来么。现在知道答案了,你打算怎么做?"我的手紧紧握住了茶杯,杯中仍在冒着雾气的茶水溅了出来:"直接去武当,杀了须眉。" 第二十章 碧华情思 可白公子却是抢过桓雅文的折扇就往我头上敲来:"我真受不了你了,装什么大侠,你要杀他,也要有那能耐才行。找人帮忙吧,嗯,你的梅影教主不错。"我觉得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了一眼桓雅文,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安静得让人有些心酸。我摇了摇头:"不找他。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什么事都麻烦他。"白公子添油加醋地冒出一句:"啧啧,他不是你的命么,你这又不想麻烦他了?要剔除武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这句话一出,司徒雪天和桓雅文都沉默了。可能是因为被弄玉养大的,我对门派斗争没什么概念,武当这种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门派对我来说也就只是个门派而已。可对桓雅文他们这样的正派子弟来说,武当是权威。所以,无论须眉做的事多么不齿,他们也不会去攻击他。 我连忙转移话题道:"司徒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司徒雪天笑着摆了摆扇柄:"桓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更别提他的心上人了。"又冷场了。我窘然地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白公子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他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那他的心上人是不是就是你的心上人?" 此话一出,几人更是无言以对。我一把拖起白公子,道:"司徒公子,改日温采一定登门拜访。告辞。"然后拉着他就往外冲,也没叫上桓雅文。白公子还一边不知好歹地说:"你真是个祸害,连'玉面书生'都给你迷倒了,小采采,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隔了一些时日,我才知道与桓雅文出来这么一次,江湖上便又开始沸沸扬扬传说我抛弃弄玉跟桓雅文复合的消息。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别人说我,可我害怕弄玉会胡思乱想。离半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倘若我在这段时间内无法报仇,也只得回去找弄玉帮忙了。 风清月白,水木清华。夏季碧华宅后院,点点萤火虫在黑暗中盈盈飞舞。鱼池中的火红鲤鱼在黑暗的包围下散发出绛红色的柔光。池面波光粼粼,偶尔荡漾出一团团如许多珍珠滚动般水花。我蹲在鱼池边,看着满池游动的红色鲤鱼,昔日在碧华宅的种种一瞬间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看到那双倒映出斑驳柔光的白靴,我不由想,一个玉润冰清的人,就连装束都是纯洁干净的。我没有抬头,只出神地看着鱼池,问道:"这么晚还没睡?"桓雅文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像个孩子一般抱住了自己的腿:"睡不着。"我笑了笑,也不管他看到没有,便不再说话。 "你想好如何对付须眉了么。" 他歪头看着我,双眼明亮如同水面的波光。我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朝池中丢去,鲤鱼立刻就散了开来,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晶莹的涟漪:"没想好。大概我还是要回去拜托他……我还真是没用,什么都不能自主。"桓雅文道:"这不怪你,只是对方太强。要不,我帮你。" 我无奈地笑笑:"不用,我不混江湖,不怕别人胡说。你的名誉很重要,不要因此被人诽谤了。我在你这也住下十来天了,再拖下去不是办法。隔两日我就去武当山探探情况罢。"说到这,我觉得脚上有些麻痹了,站起身子,甩了甩脚。桓雅文随着站起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要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要急于求成。" 我像是被烫着了般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 月光如水倾斜而下,与萤火虫的光相互辉映,点亮了整个庭院。桓雅文的身躯在月色中显得有些单薄。他微启有些失色的嘴唇,轻声道:"我真的变得贪心了,已经无法做到得到再放弃……"他说到这,顿了顿,又道:"或许,我从未得到过。或许……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编织的一场梦而已。" 夏季黏湿温和的风轻轻吹过,萤火虫的光芒明亮如繁星。我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裤子边缘,拼命逼着自己不能心软,平静地说:"你有没有得到过我,其实我们彼此都很清楚。我很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桓雅文微微蹙眉,眼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忧郁:"我不介意和哥哥分享你,你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我睁大了眼,根本无法相信桓雅文居然会说这种低声下气的话。我立刻意识到了一种邪恶的念头在我脑中打转--如果可以同时拥有雅文和弄玉,如果弄玉也答应……那种欲望几乎将我的理智搅成一团乱,我矛盾地挣扎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真想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我真他妈不是人! 我提了一口气,竭尽全力大吼道:"你不介意我介意!!一个人的心无法容纳两个人!就像弄玉只喜欢我,我也只喜欢他!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刚说完这些话就又后悔了。桓雅文的眼睛变得红红的,好像我再吼一句他就会哭出来似的。我慌张地冲回了自己的屋子,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进屋后,我没有点油灯,直接冲到床上去躺着。没过多久便有人点着灯走了进来。那人将油灯放在桌子上,发出吭的一声轻响。我眯着眼坐起来,才看清了来人正是白公子。他款款走到我的身边,冲我温柔地笑了笑:"你还真是挺恶心的,又开始一脚踏两船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懊恼地看着他说,"是我对不起他,我骗了他的感情,还骗他上了床……现在看到他变成这样,我就算是圣人也没法做到不心软……" 白公子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用手缓缓在上面抚过:"哦?是么,原来你还和他有过一腿,那你一定不介意和我有一腿了,嗯?"他说完这句话,便把盒子打开,在我的鼻前扫了一下。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你……你给我闻的是什么?!"他浅浅地笑着:"春药罢了。" *** 好像我更新得越勤奋,霸王的人就越多……你们怎么就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比蜜蜂还勤劳的作者呢?你们良心不会感到不安吗? 第二十章 碧华情思 我错愕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我知道。"我大怒:"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在地上,他狠狠撞在地上,桌上的花瓶立刻砰的一声摔成了碎片。白公子勉强撑起身子,胸前抽搐了几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口中喷出,可他又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我迅速拿起身上的衣服,打算穿好冲出去,可身上一下就变得燥热起来。我的额头上冒出了丝丝细汗,双颊也开始发烫,我心里不禁惊叹他这药的效力未免来得太快,片刻便起了作用,当下倒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不敢再动一下。 白公子坐到我的身旁,细细的手指在我身上缓缓游移,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却又炽热如火。我往墙壁靠了一些,已经接近了失去意识的边缘。白公子将我翻过身对着他,嘴边露出了一丝淡而恬静的笑容,他拨开我碎散的留海,伏下身来蜻蜓点水般地吻着我。冰凉的长发划进了我的领子,就像是一丝丝薄冰落下一般。他的吻一深入,我终于完全失去了理性,将他抱在了我的身上。 白公子小小的脸上泛起了桃红色的浮云,娇笑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心神荡漾。他双手撑在我的胸前,低下头一边细细地吻着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探得越深,我的头脑越不清醒。直到他身上几乎是一丝不挂的时候,他才将我放了开来,雪白如凝脂般的皮肤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似的。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似乎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别人进入。我这时才知道,他说的没有错,当一个男人看到另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爱抚而变得娇喘不已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或许弄玉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弄玉。一想起这两个字,我的心底就像是被针狠狠地扎过一般疼痛。我的欲望顿时消退了大半,猛然坐起身,将白公子从我身上挪开,一把将床帘上的挂钩扯下来,压在了自己的喉咙上:"给我解药!否则我就自刎!" 我的眼睛烫得难受,就像发了高烧似的。本来我是想威胁他的,可又觉得那种行为实在是不齿,做不出来,也只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白公子顿时就像愣了那般,也不用东西遮掩住自己的身体,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身上的欲火似乎又一次被点燃了,也不知这春药要掀起几次使人犯罪的浪潮。我将那挂钩往自己的脖子又抵深了一些,疼痛将淫欲压抑住了些,一丝血从皮肤从浸了出来。白公子痴痴地凝视着我,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和我发生关系……?"看到他那副失神的样子,我多少有些不忍,只得狠下心咬牙道:"我不能背叛他!" 白公子茫然地点点头,从他脱下的衣裳里拿出那个盒子,放到我的鼻前又晃了晃:"休息一会就好了。"说完,便又出神地坐在那里不动,眼中的光芒早已消失不见,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布娃娃一样。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乱了手脚,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得打诨道:"白公子没必要这么失望吧,我……我又不是那种床上功夫很好的人,找什么人都比找我好……来,我帮你把衣服穿上。" 我心想他肯定是没有在床上被人家拒绝过,所以此时大抵是受到了打击。我刚拾起衣服想替他穿上,他却一下将我的手打开了。我有些不大开心了:"你到底想怎样。"白公子看了看我,眼中竟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温采,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多少人对白少爷我垂涎三尺,你真是太没情趣了。" 我开始还当他是受到了委屈才这么说,没想到这小子的神经根本就是石头做的。想是这么想,口气却软了下来:"我是没什么情趣。"白公子叹了口气,却还是摆出了一副傲慢不逊的模样:"算了算了,反正找谁都可以,你不就长得好看了点,拽什么。白少爷我走了。"说着便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拿好衣服穿在身上,就踉跄地走出门去。 我坐在床上发呆了许久,才披上外套跟着走出门去。结果刚出门,便看到了蹲在房门前的白公子。他抱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头埋进双腿,瘦削的肩膀不住颤动,也不知是冷了还是在哭泣。我蹲下来看着他,他像是受到感应一样抬起头,露出了一双红红的眼睛。我略感惊讶,道:"你怎么哭了。"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拒绝了桓雅文。"一提到这个名字,我的心情又变得有些低落。我干脆坐下来,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我已经不知如何补偿他了。是我的错。"白公子道:"当时在金沙毒蝎那里的时候,你是宁可让他上你都不愿意杀了桓雅文。天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他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或许吧,我不知道。有的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该和他在一起……可我舍不得弄玉。"白公子一拳敲在我的脑袋上,我捂着脑袋喊疼,他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假如我喜欢你--我是说假如,那我想我是决计不希望你这么做的。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你的事。这分明是两件事,你竟不懂如何分辨。" 我有些迷糊地看着他:"你和桓雅文不是同一个人。"他轻笑了一下,道:"任何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得到的是施舍。就拿你和梅影教主来说吧,你喜欢他,如果他不喜欢你,可他却因为觉得对不起你而和你在一起,你会有何感觉。"我说:"我会觉得那是对我的侮辱。"他说:"那就是了。你现在如果勉强接受了桓雅文,那也是对他的侮辱。" 我和他聊到很晚,越发觉得白公子是一个好人,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可是,到最后我都没来的及问他是为什么而哭。 关于采, 看了大人们的留言,有很多人本来对采印象好一点的都又开始讨厌他了。因为采是第一人称写的,所以我没法描写他的优点,即使他有什么可爱的表情或是行为也表达不出来。(例如说"我露出了绝美的笑容"……这种话看了会不会很想吐?)这也是第一人称的最大弊病,采内心丑陋的一面很容易就暴露出来。我也不想把他写得太善良,不然会显得很假。人本身就是种很矛盾的动物,如果他不优柔寡断,一开始就很完美不别扭,那他和弄玉两人好了就完事了,根本不会有雅文和白的出现。在上一章我写到他有存在3P思想的时候,换成一个旁观者来看他,我也很唾弃他。但是我就是想写得真实一些,想表达一个缺爱的人在遇到别人的挽留时会有的想法。我个人觉得,他没有答应雅文已经是一种进步,不知道各位大大会不会这么想。笑。 另外,从刚开始写文时候我就打算偏心,想塑造一个完美小攻形象(不知道成功没有,喜欢他的人还是占大部分吧)。完美的人总是讨人喜欢,但是完美是需要残缺来衬托的。昨天在群里和几个大大说过,如果没有采的任性偏激,也就体现不出弄玉雅文的体贴和包容。如果采不犯错,他们哪有机会展现自己的魅力。 关于采配不配得上弄玉雅文这样的观点,我觉得是不存在的。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如果找得出理由,那就不叫爱了。 以上只是某纸的小小看法,仅是个人看法~~~表PIA我。 第二一章 黄龙洞穴 那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弄玉来到了碧华宅,坐在床旁边看着我,轻轻摸着我的脸,告诉我他想我了,低下头吻了我一下,然后便离开了。起来以后我才觉得无比荒谬,那梦真实到我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了,还害我紧张兴奋半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我真的太想他了。半年就快要到了。 两天后的清晨,我留下了字条,告诉桓雅文和白公子我要去探寻杀我父母仇人的消息,查好以后我就去找弄玉,就不回来了,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开了碧华宅。 在碧华宅的几日我的身体养得很好,几日后我就到了武当山。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碧瓦望玲珑。都说巍巍武当,横空出世,树起八百里武林雄风。上溯周秦,下始今朝,武当功夫,高人辈出,不计其数;其门徒广及大江南北,黄河上下,晏文修武,蔚然大观。可这武学开创老祖武当派出却了个须眉这么个败类掌门,还真是川泽纳污,山薮藏疾。 很轻松就躲过了山脚几个看守弟子的眼线,一路小心试探着往上攀爬,却发现山上美景纷呈,百花争艳,万品吐馨,姹紫嫣红,香气扑鼻。尤为可观的是那些千姿百态的奇松和栩栩如生的怪石。满山遍野苍翠葱茏的古松,有的高大参天,有的低矮匍地;有的探身危崖,有的置身峭壁,景色奇异,倒颇添一番奇伟的韵致。 直至山顶,搜寻了数个大殿,都未曾找到须眉的所在,我料想他定是有事离开了武当,也不知道他的房间在何处,这下待下去根本是胶柱鼓瑟,无法寻根究底。我躲在大殿的梁柱上待了几个时辰,终于听到了两个弟子的对话,说须眉正在黄龙洞里,问他在做什么,两人皆不知晓。趁其中一个走了以后,我从梁柱上跳下来,那弟子被吓得立刻张了嘴想喊救命,我一下就点了他全身的几处大穴,他全身上下就只有头能动了。 我捏住他的脖子,低声道:"你还想不想活命?"他用力点了点头。我眯了眼看他:"我给你解开哑穴,你告诉我黄龙洞在何处,你要是敢大叫,我今天就用小刀子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听到没有。"他又用力点了点头,我见他吓得脸都白了,便解开了他的哑穴,但是手还是放在他的脖子上。他说:"黄龙洞在古神道通往金顶的路上,在紫盖峰悬崖之中。"他刚说完,我立刻就朝他天灵盖轻轻一击,大概要几个时辰才会醒过来吧。 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黄龙洞,洞内空气干而不燥,润而不湿,清幽凉爽,可我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中了须眉那老贼的奸计。洞里有一泓泉水,四季不竭,水花拍打声如珠玉,清冽而玲珑。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壁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有人站在那里。只见几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弟子正围成一个圈,却没见须眉的影子。我正准备往前走去,后脑勺却忽然被击中,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木箱子里,我眼前开了一个裂缝,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只见一个皤然老道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果真又是须眉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被点了穴,想用桓雅文教我的《素兰心法》自己解开,可猛然想起当初学这一招的时候自己偷懒,只学了第一重,解穴的时间起码要一个时辰。再说就算我的穴道解开了也没有用--我的四肢都被铁链绑住了。 须眉站在一个人面前,他的背影将那个人的脸挡住了。我只看到那个人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须眉一脚踢在他身上,他没发出一点声音。须眉有些窝火地骂道:"妈的,你们这群废物!他怎么到现在还是一声不吭的?!"须眉身边的弟子连连下跪,都赶忙哀求道:"掌门,我们已经把能用的刑罚都用在他身上了,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须眉皱着眉,满脸的皱纹都被叠在了一块,就像一块失了水分的脏抹布,看上去真是丑陋之极,他喃喃道:"现在还不能让他死……"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他还是默默地承受住了。须眉四处踱步,似乎正思考着什么东西。 我这才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相貌。血迹斑斑的身体,残破褴褛的衣服,遍及全身的伤痕,憔悴苍白的面容……我心道自己是眼花了,于是用力眨了眨眼,可那个人的容颜依旧没有改变。 是弄玉。 一直激励着我前进的精神支柱在这一瞬间坍塌了。前方看不见一丝光芒,我只觉得自己顿时仿佛堕入了黑暗绝望的囹圄。 须眉弓下身子看着他,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和满口的黑牙,极丑的脸和完美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梅影教主,你不是拽得很么,你当时在武道大会上那股嚣张劲呢?怎么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一边讽刺他,一边用手用力拍了拍弄玉的脸。弄玉鄙夷地看他一眼,避了开去,仿佛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须眉勃然大怒,大吼道:"你现在武功全废了老子看你还怎么拽下去!!" 武功……废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弄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凉彻骨。我离开冥神教的这几个月,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渐渐渗出,我拼了命想要解开穴道,可我修炼不够,即使用光所有内力,都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得开。 "你现在就是一个废人,你懂不懂?!废人,贱种!"须眉大骂道,扬手便甩了他两耳光,尖锐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洞穴。弄玉的头偏向了一边,紧紧地咬着牙关,他口中一定含着血,可我知道他不愿意吐出来。无论他受到了怎样的苦痛和折磨,他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但他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感到心疼。 须眉用那只干燥如古树般的手揪起了弄玉脸上雪白的皮肤,道:"那么多人为了武学放弃了情爱,就只有你,十足一个蠢货,为了个低贱的男宠,竟连自己小命都不要跑到京师去看他。要不是忌讳着天涯和闵楼,我早就去冥神教上铲除你的,没想到你自己反倒出来了,可你看到什么了?啊?你亲爱的男宠躲在了你亲弟弟家里,做了什么勾当?"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他怎么样,我一直想的都是你!!我急恼地想要解释,可是这些话也只能憋在心里。原来那不是梦,他真的有去看过我……我,我怎么这么傻…… 弄玉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虚弱却异常镇定:"这些就不劳烦须眉道长费心了,他就是三心二意也没什么,我也只要他一个人。倒是你,一个六根清静的老道士,管别人年轻人谈情说爱,也不怕说出去给人笑话了。"须眉的脸霎时气成了猪肝色,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他正抬起腿准备又踢弄玉一脚,却没有下手。 他突然笑得有些诡异。渐渐的,那个笑容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狰狞:"你们全部给我过来!"那群武当弟子纷纷站起身,围到了须眉身边。须眉又大笑了一阵,阴森森地说:"你们给我上他。" *** 偶想再问一次……你喜欢的主角配角是谁?讨厌的主角配角是谁? (采儿,我相信后者你一定能夺冠的) 第二一章 黄龙洞穴 众弟子怔住了。他们畏惧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弄玉,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须眉又大骂了一声:"还需要我重复一次么,给我上!你,你先来!"说完,拉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弟子走到了弄玉身边,一下推他扑在弄玉身上。弄玉似乎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微微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向了他。 那个弟子看着弄玉半裸着的肩膀,眼神却忽然变得十分危险,所有的淫欲都在他赤裸裸的目光透露出来。 我的喉间像是被什么塞住一样,呼吸变得困难了。 他将手伸到了弄玉的白皙带血的肩膀上摸了一把,爽得重重吁了一口气,眼中直露的色欲越来越明显,竟一手撕开了弄玉的裤子! 弄玉的身体忽然紧绷。他大概已经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惊骇之极,伸出手想用力推开那个弟子,可是他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得睁大了恐慌的双眼看着那弟子欺上了自己的身体。那弟子一下撕开了自己的裤子,巨大的性器便一下弹了出来。我看着那人丑陋的脸和肮脏的身体,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被胡乱搅拌似的,恶心到了极点。 弄玉不断往后退缩,想竭力逃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浩劫。可是那弟子抓住了他的双腿,将他硬生生地扯了回来,高高举起他的腿,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坚硬如烙铁般的分身塞进了他的身体! 弄玉倔强地咬住了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着那人在弄玉体内猛烈抽插,脑袋嗡嗡作响,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是觉得心已经绞痛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不,不要,不要,弄玉,不要这样对他……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冲击着我的整个头颅,几乎令我昏厥过去! 那是弄玉……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这种欺凌。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如此玷污他?! 我的眼泪终是滚了出来。大颗大颗落在了我的颈项间,顺着皮肤滑落进了衣领。 弄玉没有叫,只是用厌恶且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在自己的身体内大肆挺进。他的穴口慢慢开始变得红肿,几乎可以看到猩红的血丝,可他只是紧紧地咬住牙关,双手抓着自己的大腿,指甲变成了皑白色,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弟子在他身体上到处乱摸,就像恨不得想要将他给吃进肚里一样,眼中荡漾着激情和淫靡的光芒。他连续在弄玉体内射了两次,才精疲力竭地离开了。 弄玉趴在地上,下身连挪都不敢挪一下,虚弱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液大颗大颗地落下。似乎他的反应没有达到须眉预想的效果,须眉蹙怒地看着他,道:"其他的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 这次没有人在退缩了,几个弟子似乎看到第一个弟子尝了甜头,都争先恐后地蜂拥而上。 我的意志已经完全崩溃了。眼睁睁地看着第二个弟子又冲上去,禽兽般野蛮地撕扯着弄玉的衣衫,也不管他的身体是否还承受得住,一下将自己粗壮的分身捅进了弄玉的后庭!又一个弟子用手捏住了弄玉的牙关,将自己的硕大硬塞弄玉的嘴巴,弄玉干呕一声,却又被他捏住了嘴不能合上,只能任凭那人的性器在自己口中乱捅冲撞。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做了多少次,我都记不清了。到最后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人一定不是他……一定。 弄玉终于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一桶凉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他的身上。他轻轻咳嗽几声,才抬起头,双眼模糊地看着周围,但是一看到须眉,眼中又透出了憎恨的光芒。须眉蹲下身,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准备去找温采那个小子,没想到他自己竟然就送上门来了!"他轻轻挑起了弄玉的下巴,笑容龌龊到了极点。 弄玉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原本已经变得麻木不堪的双眼忽然露出了惶遽而悲凉的神情:"不……不要让他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牙关微微紧缩,握紧了双拳,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和阴骘:"你若是叫他来……下场会怎样应该很清楚。" 须眉又掴了他一耳光,他的半边脸立刻就红了。须眉大笑道:"哈哈哈,你终于知道说话了?我怕什么,你今天没法活着走出这里!我一直在想,如果让你的宝贝男宠看到你被人强奸,他会是什么感觉呢?"说完,他拍拍手,我眼前的木板立刻就被几个弟子打开了。一个弟子将我推到了石床前跪下,须眉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弄玉看,似乎看到弄玉痛苦便是他最大的乐趣。 弄玉的全身已经完全僵硬了。仿佛那一瞬间,连呼吸都被掠夺了去。 泉水从道旁潺潺流过,擦在泥土中,立刻洇了开去。弄玉头发上和身上的水顺着他的身体流了下来。他就这么一直凝视着我,似乎已忘了如何挣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须眉将他拽起,扔在了石床上。弄玉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板上,披挂在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腕处。身体的曲线即便是在伤痕累累的情况下,看上去都依旧完美而又诱人。 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一直没有移开过。那样的目光仿佛要看到我的心底去。 心痛得无法呼吸。 须眉粗暴地撇开了他的双腿,扣在了自己的腰上,弄玉用力想合拢,却被他又一次残忍地扯了开来。 他一边连连往后退,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披在身上,似乎在努力遮盖住自己身上露出来的任何部位。须眉却一把揽住了他赤裸光滑的背,用另一只枯槁的手在他胸前的凸起上乱拧,他疯狂反抗着,却被须眉一把抓住了双手,脱去了自己的裤子,将他的一只腿抬起来,狠狠插了进去! 弄玉终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须眉却毫无怜惜之情,像发疯了一般在他身体里抽插,殷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大腿流了出来。 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不正常了。 须眉每一次的进入都将弄玉的身体高高撞起,每一次的进入都像一根针在狠狠扎着我的心。 厚重尖锐的石板在他如玉般光滑的背脊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迹,弄玉转过头,漆黑明亮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他颤抖着苍白干涸的嘴唇轻声喊着我的名字:"采……采儿……" 他的声音因为身体上的剧烈疼痛也在微微颤抖,我吞了口唾沫,很想告诉他要坚强,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他,一切都会好的。 可我只能是睁大眼看着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泪水模糊,看着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摇摇欲坠。 弄玉却仿佛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柔声说道:"采儿……我不痛,我不害怕,有了你……我……我什么都不怕……"他的眼中忽然多了几丝坚毅:"采儿,把眼睛闭上……不要看我了。"声音虽然微弱,却依旧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心如刀割,却无法挪开眼睛。 须眉抽了他一嘴巴,大骂道:"你他妈还有时间和他讲话?看样子还不够痛?"说完,又猛然将自己的性器抽出来,带出了一丝血,又狠狠插了进去!他用力将弄玉的双腿撇开到最大程度,以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屈辱的姿势骑在他的身上,疯狂摇动着自己的身体…… 弄玉的似乎又要晕过去了。可他还是努力睁开了双眼,歪头看着我,低声叱道:"不要再看我了……听话,闭上眼睛。" 可我真的像是失了魂一样,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 到最后,他的声音细不可闻,竟带着一丝低声下气的哀求:"采儿……不要看我……不要……求你了……" 不要看我……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这个时刻,我的脑海中竟浮现出了他站在群雄面前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模样。 弄玉眼角的朱砂痣像极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正泛着黯淡无力的红色光芒。 他微弱的呻吟声几乎已经快要消失了,纤瘦的身体就像是在大海波涛中摇摇欲坠的扁舟,随时都会被风浪卷走。 没过一会儿,他开始猛烈地咳嗽,可须眉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快,鲜血从他的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 我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继续往下看。 整个洞穴宁静而凄冷,弄玉的剧烈的咳嗽声就像是濒临死亡的鸟儿悲泣的哀鸣,在空旷的洞穴里阵阵回荡。 他是弄玉,他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他妈我宁可让自己受到这样的罪也不要看到他这样被糟蹋!我是孬种! 当须眉将自己从他身体中抽离的时候,我的经脉忽然被打通了。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是世界末日似的,我竟一下就冲破了铁链,链条顿时炸了开来,满天飞舞。 我什么都没想,便倏地跳起身,一掌打在了须眉的身上!须眉一个猝不及防,被推倒在了地上。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力气,估计他暂时是爬不起来了。 我冲过去,两下将那几个弟子摆平,慌忙背起弄玉,拼了全力,逃出了这个洞穴! 一望无垠的草原。漫山遍野繁花盛开,芳草萋萋。 我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总算是逃过了武当山弟子的追杀。 我坐下来,拖掉自己的外衣,裹住了弄玉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弄玉嘴角的鲜血已经干涸,凝结成了血块。他睁着那双清澈剔透的双眼,呼吸已经变得十分微弱。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发抖,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我,我给你输、输真气……"弄玉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又有不少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沾染了我的衣襟:"采儿……采儿……" "我在,我在,我在!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什么都做,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紧紧抱着他的头,他的身体,痛哭流涕,呜咽声在整片草原内阵阵回荡。 "采儿我想你……好想你……"他用那双噙满了泪水的眼睛看着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想你……你亲亲我,好吗……" 我用力点点头,低下头去,轻轻含住了他失去血色的唇,伸出舌来细细地舔着那薄薄的干燥的嘴唇,努力让它变得湿润一些。他极是温柔地回应着我,湿蠕柔软的舌与我的舌轻柔缠绵着。 我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滚烫如同我那颗已经快要燃烧怠尽的心。 他冰凉的手紧紧抱着我的腰,头靠在了我的胸前,神色安然而又宁祥:"现在,采儿也会心疼人了……你以前最喜欢这样抱着我……"我依然只是用力点头:"好,好!我们一辈子就这么抱着,再也不分开了……" 他抬头看了看我,眼中露出了欣喜而天真的神色,以往的邪佞和骄傲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慢慢绽放出了如红梅般绚烂的笑容。随即他又靠在了我胸前,声音几乎已听不到了:"采儿……我们退出江湖,幸福过日子,好不好………" 我用手指轻轻擦着他眼角即将流下的眼泪,急道:"好,我们现在就走,回我们的小屋隐居,再也不回来了……" "不可以骗我,拉勾……"他虚弱地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头。 我用自己的小指头勾住他冰凉的手指,十分不争气地大哭着:"我不骗你,玉,我永远不会骗你……" 他看着我,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慢慢闭上眼睛,勾着我指尖的手松了下来。 茫茫草原上,唯有和逸着鲜花芬芳的煦飘春风,正夹杂着初夏的香味,徐徐吹过。 番 外 篇 春临宅第 大年三十夜,春节前夕,家家户户打扫房屋,置办年货,贴春联,挂年画。我们还在前往武道夺标大会的路上,便停在巴蜀一带某个较为繁华热闹的小城镇。弄玉在这里买过房子,所以除夕之夜我们便可在这里守岁。 隆寒的夜晚,松柏之茂,大雪纷飞。我站在宅院中,看着炯冷带着丝丝荧光的满地瑞雪,虽冷却未觉孤寂。轻轻呼吸着都会有如细雪般的白雾缭绕而上,在黑夜中尤显飘兀。 小薰坐在炕前取暖,两只小手被火光照得红红的。天涯和闵楼二人都在大厅内指挥一同前来的弟子收拾东西,屋内搬东西的碰撞声、扫地声和他们的喧哗声混在一起,让这原本空旷的房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棕色的屋檐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乍看下去就像给房屋披上了一件白色透明的轻纱。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战,转身准备走进去烤火,结果撞上了刚走出来的弄玉。我往后退了一步,吁了一口气:"呼,你吓死人了。"弄玉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佯怒道:"你很喜欢大冬天站在门外受凉是不是,已经给我逮着好几次了。" 我耸耸肩,道:"我在里面又帮不上忙,只占了地方,而且屋子里太闷,只有跑出来瞎逛了。"弄玉回头朝房里看了看,又转过来说:"那你来找我不就好了。看雪花很有意思么。"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也比看你好。" 弄玉不但没生气,还优柔地笑了起来,眼角的那颗泪痣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水红色的宝石,在黑夜中看上去尤其明显,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我从来都很喜欢他的笑容,那样柔美的眼神总是会让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捧着一般,温暖而舒心。我想我是又一次盯着他的脸走神了。他故作委屈道:"采儿,你又嫌弃我了。" "我什么时候没嫌弃过你。"我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立刻抓住了我的手,撒娇道:"采儿,好疼……"我立刻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浑身忍不住抖了抖:"你叫我的名字能不能不要这么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他笑得更深了,将我抱住,凑过来轻轻吻着我的眉毛,我的眼角:"你不喜欢?" 弄玉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混着冰冷的空气,隐隐飘到我的鼻间,我像是醉了般闭上眼,靠在他的颈项间,轻轻在他微凉的皮肤上蹭着:"……不喜欢。"弄玉笑出声:"采儿,你这毛病老是改不掉。不过……这样逗你才好玩。"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朝他胸前捶了一下:"谁要给你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弄玉抱着我的腰的手微微一紧,我不由得有紧张了些,便听他在我耳边调笑道:"我怎么记得你老喜欢说自己是小孩?"我突然想起原来我说自己也是孩子时,他回答说我是个被开发过的孩子。想着想着,低下头,脸竟开始发烫了。弄玉低头看我一眼,冰凉的手背贴在我的脸上:"你的脸好红,发烧了?" 我听他那说话的口气就不对,又悄悄看了他一眼,结果对上了他戏谑的目光,脸更是滚烫得厉害。他悄悄在我耳边说:"还是……我的采儿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事情?"我鼓起了腮帮子,横眼看他,心想还不都怪你,却又说不出话,就任凭他占我口头上的便宜。这个笨蛋还真是无聊,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以欺负别人为乐趣。 就在这个时候,弄玉身后突然传来了闵楼的声音:"教主,房间都整理好了,现在叫他们去备饭……"结果说到着便自动住了嘴,我从弄玉的肩上看到闵楼心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不大好,便只是握着弄玉的手,忍笑忍了半天。弄玉没有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容可口气却十分冷漠:"闵楼,你去拿点爆竹来。"闵楼道:"是。"接着赶忙脚底抹油跑了。 我抱着弄玉的腰,手在他身上抓来抓去:"你装什么装,把别人都吓跑了。"估计弄玉是给我弄得痒到不行,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一把抓住我的手,作出了很正经的样子:"闵楼这人本来就很不正经,你要和他嬉皮笑脸,那下次他可能会在我们办事的时候突然闯来,这样你也愿意?"我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把,赧然道:"厚脸皮!你怎么老往那方面想……" 弄玉坏坏一笑,便伸手来挠我的痒,我给他弄得气都喘不过来笑了好半天,难受到不行,到后来直认错,他才放开我。隔了一会儿,闵楼已经把爆竹拿过来了,放在我们旁边就走,动作从未这么迅速过。想来也是,大过年的,他要给弄玉斥责一顿,估计新的一年也别想好好过了。 弄玉蹲下身去点燃了爆竹,自己站起身倏地飞到了屋檐上站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只听见爆竹炸开后响声贯耳,顿时纸屑飞扬,火药香四溢。我吓得匆忙跳到上了房檐,站到了弄玉身边,可上面有积雪,我一个不稳就往下栽去,弄玉立刻接住我,将我揽到了他的身边。 我余惊未退,抚了抚自己的胸脯,立刻便转过头去瞪着他:"你是存心想整我是不是?!"弄玉又笑得十分甜美:"是呀。"我气急,只道:"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他拍拍我的脸,柔声道:"采儿采儿乖,大过年的你就发这么大脾气,看样子这一年我可不好受了……"我还是甩给他一个白眼:"你不惹我我会生气吗?" 他就像没听到我的问题一样,捧起我的手低声道:"你的手好凉,我们进屋吧。"我摇摇头:"我还想玩一会……难得过节……"弄玉捏了捏我的脸,道:"没事,以后的节日我们都在一起。"我忽然想起了七夕节他是一个人过的,心里堵得慌,轻握住他放在我脸上的手,说:"那今年七夕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弄玉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却没有回答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大胆了,血又开始往脸上冲,只垂下头:"当我没说好了。"弄玉的眼神忽悠,就像是要看到我的心底似的。他眨了眨眼睛,声音竟有一丝哽咽:"我会争取的……争取陪你过七夕。" 见他这么严肃,我一时忍不住笑了:"实在没空就算了,没事啊,以后每一年我们都可以一起过的,不缺今年。"弄玉轻轻点头,忽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给他吓着了,一时动都不敢动。他的身子竟有些微微发抖,我料想他肯定是冷了。 "采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会陪你的,一定会……"他的声音就像是山涧里飞溅而落的清泉,空灵,婉转,轻柔。 我反手紧抱着他,觉得自己整颗心似乎都要被这缠绵温暖的幸福填满了。 满天的星斗如辉煌绚烂的银色灯火,一直指引着我们走向黎明的曙光。这是一个寂静而寒冷的夜,而我并不孤单。 新的一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弄玉的笑。 **** 这是番外篇,是在采和弄玉他们一起去武道大会路上的内容,并不是承接第二十一章情节的。 昨天不是我不肯写,是我瓶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有点受刺激了= =。所以,想要弃坑的大人看在之前某纸这么努力的份上,请不要来我文下特别强调了,这样我听了很伤心。因为你说一句,我写作的信心就会失去一点,说多了,弃坑就不是你的事而是我的事了,这么做我会觉得对不起那些想要看下去的大人。 祝莫莫生日快乐,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二章 劫后余生 离开了峨眉山,我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着,要了一间上房,将昏迷的弄玉放在床上,替他脱了外衣,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突然发现他的脸又瘦了,心疼得厉害,轻轻地沿着他的脸颊抚摸着,手却在触及到颈项处停了下来。又往他身边靠了一些,轻手轻脚地解开了他的衣裳。 满身的伤,鞭痕、刀痕、棍痕,还有许多不名刑具弄出来的伤口,一些伤已经凝结成了血块,一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上次我落在须眉手中的时候还没怎么得罪他,须眉都差点将我的皮给扒下来。弄玉当着这么多人让他颜面扫地……我根本无法想像那个老不死的变态不知是怎么待他的。就在我轻扯下他的衣服时,忽然发现他身上有一些白色的齑粉落了下来。我凑过去一看,发现那竟是盐水干涸后形成的粉末。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发泄自己的情绪才好,难受之极,狠狠地将手握成拳往墙上砸去。手流血了,可却永远及不伤心口上的疼痛。我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随便擦了一下手,便继续检查弄玉身上的伤。我拿着温热的湿帕子替他轻轻擦拭着身体,他依旧在昏迷状态中,却因为疼痛而皱起了眉头。我伸手去抚平他的眉,解开了他被撕得破碎的裤子。 替他清理下体的那段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手拿着毛巾微微发抖地擦拭着他的后穴口,满脑子都不断重复着须眉他们一群混帐东西对他施暴时的情景,眼眶一次又一次红了,泪水却一次又一次被我逼了回去。他身体稍微动一下,就会有白色的浊液夹着鲜血涌出来,我愤恨而又伤心地握住了拳,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还是忍不住哭了。而且越哭越大声,越哭越觉得委屈。就好像受到这些刑罚和屈辱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擦拭着他的身体,连续换了四盆水才清理干净。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我走出门去,叫小二备了一套亵服给我,他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我知道我的眼睛很肿。 我重新坐回床边,小心谨慎地替他换上新衣服,将他轻轻放平在床上。看着他如孩子般纯真的睡脸,我忍不住伏在弄玉身上,又一次失声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我才想起弄玉还没有吃东西,慢慢站起身走到楼下去叫菜。总觉得这段时间武林形势箭拔弩张,人心惶惶,就连这小小的客栈都给人感觉气氛怪异。我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道:"小二哥,麻烦你去弄碗参汤,再熬一锅粥,买些水果送到我的房间,我再给你银子。"小二点点头,急忙跑进厨房了。我又叫了一碗牛肉面,一壶腊茶,坐到了桌旁,埋头用膳。 那牛肉面原本香味逼人,肉质鲜嫩,蛋黄色的面条泛着诱人的食物光泽,可我却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只要一静下来,眼泪就会忍不住往下落。我端起小杯,往里面倒了些茶水,饮了一口下去,只觉得那味道苦涩至极,实在勾不起我的胃口,是我还是勉强吃了几口。我以前从不勉强自己,只是这样关键的时刻,如果连我都垮了,那谁来照顾弄玉…… 就在我刚要起身回房的时候,两个戴着黑色斗笠、身穿绛红色衣裳的人走了进来,坐到了我的身后。 我当下就意识到来人绝非等闲之辈,将头埋得低了些,开始留意到他们说话。只听见一个男子低声说道:"师姐,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温采的武功毕竟是弄玉亲手教出来的,恐怕他们已经逃得很远了。"我一听到他们提到我的名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这下完蛋了,武当的人已经追出来了。 那女子回答道:"不怕,一家一家搜,总会搜得到。我们吃完饭就到楼上看去。"男子的口气有些不确定:"万一弄玉武功恢复了,那……那我们肯定难逃一死。就算他真的不行了,冥神教也不会放过我们……"女子轻蔑道:"哼,冥神教原本就是以弄玉为中心发展势力,现在中流砥柱垮台了,冥神教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势倾朝野了。而且最近江湖上有消息说冥神教内部实际早已解体,现在是名存实亡。"男子道:"真的么?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这个消息回去告诉蜚蠊大王……" 原来是蜚蠊教的人。他们为何会知道我们从武当逃出来了?我假装没事,悠闲自在地喝了那杯茶,又听到那个女子回答道:"你急个什么,大王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把弄玉捉回武当,温采武功虽好,但是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跑多远?"原来须眉暗中勾结蜚蠊教,这下派他们的人手出来找我们了。 我紧张得手几乎都开始发抖了,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两个人我未必打不过,可万一和他们交手了,秦印月和武当那边肯定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冷静……我必须冷静。我悄悄瞥了他们的桌子一眼,他们的菜还没有上来,我还有时间。我慢悠悠地站起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对小二道:"小二哥,钱放桌上,自己拿,不用找了。"见小二点了头,我还佯装很大度地理了理衣领,一摇一晃地朝楼上走去。 这时,蜚蠊教女弟子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喂,你站住。"我顿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办。我朝前走了两步,那女弟子又叫道:"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么。"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过身,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微笑道:"姑娘是在叫在下么。" 她的脸被斗笠上的黑纱遮住,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隔了好久才说话:"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你给我过来。"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她,又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露出了极像无赖的笑容:"姑娘叫在下来,在下就来。不知姑娘是否对在下……嘿嘿。"说完这话我便拖了板凳坐在她面前,翘起了二郎腿,仰头挑衅地看着她:"有何吩咐,请说。" 那女弟子只呆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可我立刻就被人从椅子上踹了下来。我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抬头才看清是跟她一起来的男弟子。我捂着自己的大腿,皱眉大骂道:"他奶奶的,你们叫老子过来就是想打老子的?哎哟我的娘,痛啊……小娘们说话挺娇,怎么找个男人这么凶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作好被那男子暴打的准备,可这次他没打我,那女的却一脚踩到了我的手上:"你再说一次试试。"那男弟子犹疑道:"师姐……" "给我闭嘴!"那女弟子怒斥道。我努力抽着自己的手,做出了一副痛到不行的样子:"姑奶奶快放了小的,痛啊,痛啊……小的可没你们那么大本事,一脚就可以把别人从椅子上踹下来……"我心里正在暗想自己装狗腿还真厉害,结果那女的还真的放过我,冷冷地说:"滚。"我赶紧跳起来,一边甩着手,一边很没骨气地叫爹叫娘,往楼上跑去。 总算躲过一劫,可我悬着的心还是没法放下来。我冲回屋子,赶忙把门给闩上,靠在门板上大声喘气,结果看到了弄玉已经坐起来,拿着床头自己沾了血的白衣发呆。我来了,他也没看我,只是随意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便放回了原处。然后他抬起头,有些憔悴地笑了:"采儿,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发现自己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弄玉轻轻勾起我的下巴:"你脸上的伤好了,好漂亮……是白琼隐给你治的么。"我咬唇点点头,却不敢看他,更不知如何与他说话。他捧起我的脸,有些怨怼地说:"我们半年没见了,你竟然连看都不愿看我。" 我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可是一看到他无血色的脸和嘴唇,还有那双疲惫而又沧桑的眼,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我扑倒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又不敢大哭出声,任凭泪水在他的衣襟处渍浸开去。弄玉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傻瓜,有什么好哭的。我根本就不在意……还是你因为这个就不想要我了?" 我坐直了身子,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我胡乱抹着自己的眼泪,看着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很想抱抱他,可我一碰他,他身上的伤一定会痛。轻轻将他推倒在床上,俯下去吻他。弄玉模糊地叫了一声"采儿",便紧紧抱住了我。 *** 终于算完了,汗,35章问大家喜欢谁讨厌谁,结果: 喜欢: 1.弄玉:160 2.桓雅文:55 3.白琼隐:52 4.采:48 5.天涯:30 6.闵楼:10 7.九灵:4 8.熏:4 9.重莲:2 10.赐紫:2 11.司徒雪天:1 讨厌: 1.须眉:51 2.天籁纸鸢:33 3.采:11 4.卫鸿连:8 5.桓雅文:8 6.薰:4 7.赐紫:2 8.秦印月:1 9.苏姚:1 10.弄玉:1 11.白琼隐:1 说要杀了我的,讨厌我的,弄玉被强暴的就讨厌我的,我都算进去了……光荣排在了须眉下面,取得了最受人厌恶奖第二。我说我不想把我自己加进去,群里的人死活都要我加,好了。喜欢我的其实有三票,都是看我忒可怜了……= =郁闷。 第19章统计结果更新一次: 1.弄玉:146 2.雅文:97 3.天涯:75 4.温采:49 5.闵楼:35 6.九灵:18 7.白琼隐:9 8.小薰:6 9.莺歌:4 10.司徒雪天:3 11.重莲:3 12.段尘诗:1 我干什么要这么无聊~~半夜三更翻起来修改文,又重写,我为什么要这么写文?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为什么……大哭~~~~大大们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555掩面泪奔。 NO,跑回来改一句,不是半夜了,是天都亮了,再泪奔~~~ 第二二章 劫后余生 就在我的意识已变得迷乱不清之时,房门忽然被人狠狠砸出砰砰的声音。我坐起来,有些慌张地看着弄玉,这些人一定认识他,倘若他们进来了,我们就真完了。他伸出食指轻按住我的嘴唇,悄声道:"不要急。"也不知是怎么了,弄玉的武功废了,完全没有与别人搏斗的能力,可一听到他这么说,我竟然立刻就平静下来了。 外面的人还在用力砸门,弄玉动作迅速却不慌乱地脱掉了我的上衣,将我抱在了他的身上,将我的头按下来,小声对我说:"问外面的人是谁。"我会意地点点头,懒懒地问道:"妈的,谁啊,吵死老子了……"我刚说完这句话,门就被踹了开来。果真是那两个蜚蠊教弟子。他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我立刻扯了被子盖住弄玉,转过头去大骂道:"没看到老子在办好事么,又跑进来……啊,原来是姑奶奶和姑爷爷,小的错了……" 我手忙脚乱地跑下床,假装不暇顾及衣冠地朝他们鞠了个躬:"我和我娘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你们这些没成年的小姐公子是不会懂的啦,拜托……"那女弟子的声音已是十分羞恼:"我们是进来查人的!你给我把衣服穿好!还有,叫你娘子把头给我伸出来!"我赶紧把衣服扣好,又看了看她很后的男弟子:"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娘子没穿衣服……这,这有个男的,我怕他对我如花似玉的娘子产生了非分之想……" 我给自己的话恶心了一把,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开始听这两人交谈的口气便察觉到了那个男弟子喜欢这个女弟子。果真他开口说道:"滚开,谁对你们这些平民小百姓有兴趣?师姐,我们走。"那女弟子道:"可是,万一……"男弟子打断道:"不可能,你认为那被人操了几百次的梅影教主还有可能让他的男宠再上他一次么。"说完转身就走。那女子看了我一眼,也有些不甘地离去了。 可这话却着实让我难过了好一会。我看着地板走神了许久,才回到弄玉身旁坐着。弄玉掀开被子坐起来,伸出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采儿,你真适合当流氓。"我料想他这么说一定是怕我难受,心下一紧,也未多想便脱口而出:"你的武功……怎么会……"弄玉抱着我颈项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却很快就坦然地笑了:"没什么的,武功废了可以重练。"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你的武功为什么会废掉?"刚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了,看弄玉没有回话,我的语气也放缓和了许多,"你若是不愿告诉我,我也不勉强。虽然我武功没你以前高,但是……可以保护现在的你。"说完这句话我的脸就一下胀得通红,迅速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再看他。 弄玉没再说话,替我脱了衣裳,让出位让我睡在里面,吹熄了床头的蜡烛,整个房间便只投落了浅浅的月光。我隐约能看到弄玉微微弯起的眼角,他伸出一只胳膊将我搂住。靠在他的胸前,我略微感到一丝疲倦,但还是努力睁开眼,道:"玉,我们去碧华宅一趟好么。" "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了。"弄玉的口气淡淡的,也听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只询问我原因。我说:"现在武当已经和蜚蠊教同流合污了,他们都想杀了你……其实不去碧华宅也可以,我们一起回零陵,或者,回海边?"弄玉将我抱紧了些:"其实你是想回去叫白琼隐给我看病,何必说这么多。" 我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真的没有想打探你的私事,只是我怕你身上会留下病根。"弄玉柔声道:"采儿,你何时说话如此见外了。你若是想去,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时间长了,突然觉得原来斤斤计较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久没有看到他,也想与他聚聚了。" 他说的人是桓雅文,这原本不是一件很难猜的事,可我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因为我怎么都不会想到,弄玉竟然就将这件事想通了。我用力抱住他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到他身上去:"太好了,雅文他一定会开心到疯掉的。"弄玉道:"那你呢。"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也很开心!我做梦都在想着你们两和好呢。" 弄玉坏坏地捏了捏我的脸,说话的声音却是十分温柔:"希望我们和好,然后你好一口气把两个都吃掉,是么。"我的脸一下就红了,翻过身背对着他,愤愤不平地说:"我明明是替你们兄弟两高兴,你却这样曲解我,我不想理你了!"弄玉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间,嘴唇在上面轻轻撕摩,我顿时觉得背脊上酥酥麻麻的,轻吸一口气。 "采儿,以前我最重视的人就是雅文,所以当初觉得他背叛我,我比谁都伤心。现在想来也觉得可笑,雅文他的心肠一直那么善良,他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他的哥哥受到伤害,怎么可能会害我……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只是时间长了,不知如何面对而已。" 我又翻过身去看着他,眨巴着眼睛,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说你以前最重视的人是他,那个'以前'是什么时候?"说实话,我觉得这么问有点讨打。弄玉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旧是亮若明星的,他就这么一直凝视着我,害我的呼吸又加快了许多。我紧张得不行,为了掩饰这种情绪,竟胆大包天地的伸出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听话的小玉儿,快告诉我吧……" "采儿在外面待了才半年时间,就学成了这么一副模样。"虽是责备语气,可听上去却是异常宠腻。他忽然抓住了我在他脸上乱戳的手,靠过来用一个冗长的吻堵住了我的嘴。 夜静悄悄的,唯独窗纸被夏季的晚风吹得霍剌剌地响。我的双手轻轻圈住弄玉的身体,两颗剧烈跳动着的心似乎已经融合在了一起。 "采儿……那个'以前',就是指在认识你之前。" ***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二三章 扭转乾坤 次日起来的时候已过午时,灿黄的阳光替整个房间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庭院中高脚碟状的晚香玉散发出黄绿色的光芒,浓浓的香气飘了进来,在周围的空气中流散蔓延。 弄玉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我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他正靠在床头,尚未更衣,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依旧是苍白得有些可怕。我小声问道:"这么快就起来了?"弄玉温柔地笑了笑:"嗯。" 我一骨碌跳下了床,拿起小二替他准备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你受了伤,不好行动,我帮你穿。"弄玉转过头看了看我,又转过头去,柔声道:"采儿好孝顺。" 我看着他披在背上的长发,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又替他拢到了胸前:"是啊,我最孝顺义父了。"弄玉道:"你又开始乱叫了。"我伏在他的背上,像是梦呓一般说道:"玉,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弄玉轻轻握住我的手,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怎么了。"我说:"你以前从不会这么温柔的。"弄玉嗤笑道:"傻瓜,对你温柔不好么。"我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好的,时间长了我会得寸进尺,想要欺负你……我就这么欺负雅文的。" 弄玉好久没说话,我还道他是生气了,正准备给他解释,却听他轻声说道:"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一听他说这句话,我立刻跑到他身上去坐着:"你别再乱说,否则我不理你了。"他邪气一笑:"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靠在他的肩上,一边把玩着他的一绺发丝,一边傻笑着说:"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你肯定长命百岁。"弄玉没有回话。我又说:"你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如果哪天你死了……嗯,可能那一天也将是我的忌日。" 他还是没有回话。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一点起伏,我一时弄不大明白,便抓了抓他的腰,笑道:"喂喂,你也要表态一下呀,不感动么。" 也不知隔了多久,弄玉才微微地笑了一下:"感动,采儿没了我就活不下去了,你说要我怎么不感动。"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怎么都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我朝他胸前狠狠捶了一下,却没用多大力:"你少自作多情了。"弄玉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将我抱住,下巴靠在了我的头上。 吃过午饭后,我们就离开了客栈,夏季的申时是最热的,我们在路边的茶馆停下,要了一壶菊花茶,一碗冰镇鸭梨和桂花糕。弄玉坐在那里似乎有些神不守舍,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我们没坐多久便有一个穿着道袍的瘦削汉子走了过来。他走到我的身旁,细细的打量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位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怕近日有大劫。"原来是个算命仙。我从不相信这些,只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我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大劫。"他急忙道:"不不,这个劫可是您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要不我给你算算,不准不收钱。" 我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菊花茶。那算命仙还没死心,又继续说道:"小兄弟,忠言逆耳啊,我看你生得一副苦命相,就和那冥神教主桓弄玉一样,此生注定多灾多难,只要我替你开……"我原本想打发他走了,结果听他提到弄玉的名字,一时情急连弄玉就在身边都忘了:"你说什么?你见过他?" 算命仙煞有其事地说道:"是啊,近几日乾坤逆转,天下大乱,冥神教四分五裂,梅影教主下落不明,有人说冥神教已经名存实亡了,可老夫碰巧就遇上了梅影教主,并替他算了一卦,果真他近日劫数太多,若他听了老夫的话,每日饮雄黄酒一杯、服糯米一包,便可避免接踵而至的大难。" 弄玉眼神古怪地看着那算命仙,手中拿着的茶杯已经停在了半空。我心想这老道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然后对他说:"冥神教主长着一副招灾相么。"算命仙见我信了,立刻来了兴致,夸夸其谈起来:"那是自然!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薄命的长相,眼睛小而眼角下垂,便可推其运气不好,八字眉,便可知其寿命不长,国字脸,便可算其命运坎坷。可他的鼻梁塌陷,鼻头较宽,此二处便可替他带来高权贵势,却因其下巴太短,所以阻碍了他的事业发展,否则他将是难得人才一个……" "噗!"他话还没说完,我口中的茶水就喷了出来,所幸没洒到他们身上。我看了看弄玉,弄玉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这老道所描述的长相几乎是和弄玉完全相反,我极力忍住笑意,道:"先不和你说这些了,你告诉我,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事么。" 算命仙道:"最大的事也莫过于冥神教的分裂了。现在整个江湖的名门正派都在搜寻梅影教主的下落,人人都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据说许多人恨不得杀他全家,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却是拥有休声美誉的酒惠圣人,不敢多加得罪,只有拿他的男宠温采开刀。说到温采,老夫都觉得可怜,他明明不想与梅影教主有任何瓜葛,可却被逼上绝路……" 我从包里拿出几钱银子塞到他手中:"好了好了,谢谢道长,你算得很准。"算命仙拿了钱,又说了一通废话,满意离开了。等他走远后,弄玉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道长若是去当百晓生,恐怕比当道士好得多。"我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鼓足勇气对他说:"冥神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弄玉没有说话。我有些急了,又问道:"你昨天还不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就……"弄玉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先回客栈,我有点事要办。"我咬了咬唇,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可我很害怕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默默站起身,随他回了客栈。 第二三章 扭转乾坤 到了客栈以后,弄玉从旧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玉笛,径直走到了窗边。我正准备问他想做什么,却见他对着窗外吹了一下那玉笛,清脆的响声立刻悠扬远去。 他转过身来,收拾了床边的行李,道:"再等半个时辰,我们就离开这里。"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坐下来看着他从桌上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些字。写完后便将它折叠起来,拿在手中。 又过了一会儿,我忽然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从远方飞了过来。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只飞鸟,进了窗,便停在了弄玉的手背上。只见那鸟长着纯净浑白的雪翎,嫩黄带红斑的勾嘴,脚上系了一根红色的绳子。弄玉抚了抚它的羽毛,便将那纸系在了它的脚上。然后拍拍它的身子,那鸟就倏地扑翅而去。 见鸟飞远了,弄玉走到我的身边说:"我已经通知闵楼和天涯在京师等候,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一想到那两个人,心情不禁大好,但一想到弄玉要随我去碧华宅,便觉得有些不妥:"你叫他们一直在那里等你?"弄玉道:"再说。"然后就推开门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莫名地失落,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数日后,我们总算是到了京师。走过城外柳门竹巷,可看见整个城市都被蒙胧的朝雾笼罩住了,就像苍天在林间洒落了一层又一层清淡的水气,就连被朝露湿润了的绛红色石子路都被绘染成了鲜亮而又迷蒙的腻粉色。 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城门前两个身材极其相似的人,然而近了看,会发现两人的表情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一见弄玉来了,天涯恭敬地拱手说道:"参见教主。"闵楼做着同样的动作,却笑得合不拢嘴:"参见教主。"弄玉道:"我叫你们办的事完成了么。"天涯道:"完成了。" 闵楼看了我一眼,又立刻将目光转到了弄玉身上,小声道:"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两都没戏唱了。"弄玉摆手道:"完成就没事了,你们先去万福客栈等我,我随后就来。"二人应了一声,便朝那被浓雾包围着的京师城里走去。 我没再与弄玉搭话,总觉得他这段时间的话越来越少,而且经常默默不语地坐着发呆。此时他又看着我半晌不说话,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在想什么,我们几时去碧华宅?"弄玉忽然摸了摸我的脸,柔声道:"采儿,我的确得了病。我想治好它,你愿不愿意帮我,嗯?"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故意蛊惑人一样。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丹凤眼,我的心狂跳起来,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没必要这样。"他忽然圈住了我的腰,撒娇似的在我耳边轻轻吐气:"好采儿,那药在蟠龙岛岛主手中,你去找他,给他说'琼影找他采一朵九英梅',他就会给你了。" 我点点头,默默记下了那句暗号,转过头对他说:"我何时出发?"他在我脸上重重吻了一下,道:"我身子不舒服,现在去……好不好?"我想都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离开他后许久,我才从自己的紧张情绪中释放出来,每次他一这么和我说话我就会把什么都忘掉,我承认自己对他是没什么抵抗力,可是被迷成这样实在是很丢脸的事,顿时觉得尴尬又羞赧,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蟠龙岛离京师并不会太远,若使轻功,七日内便可到达。我心想弄玉会这么急着要我去给他取,想来是病比较严重了。我加快了脚劲,丢失了大量内力,总算是在第六日抵达了目的地。 蟠龙岛处于蟠龙湖的中心,那岛上只有一栋巨大的半圆形建筑,除此之外,只有稀稀拉拉的野草。一支独木桥架在岸和岛上,我小心地走过去踩了踩那桥,结果发现木头早已经腐蚀,轻轻一踩便软了下去。倘或我不试一下,大概早就落入水中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毛骨悚然,轻运内力,飞身到了岛上。 我绕那半圆形石房走了一圈,竟未发现入口,纳闷之时,忽然有一个穿着身灰色羽毛衣服的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防备地看着他,随时处于备战状态,可他对我的态度倒是十分恭敬:"请问阁下可是梅影教主派来的使者?"我点头。他说:"请随我来。"接着就一跃而上,跳到了石房的上方。 原来这教派的入口在顶上,这倒是奇了。我随着飞了上去,从入口往下看,底下竟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大厅,与外面的清冷幽寂却是大相径庭,里面灯火辉煌,密密麻麻全是人。我纵身跳下去,只见大堂尽头正坐着一个生着连鬓胡子的年轻男人,想来一定就是蟠龙岛主了。一见我来了,他有些雄厚的声音便回响在整个厅堂:"欢迎冥神教使者。"接着所有人都开始热烈鼓掌。 我有些不习惯地朝他走去,尽量避开了那些频频向我投来的目光,直走到那岛主面前,我抱拳道:"蟠龙岛主一定已经得知了教主的消息,他叫我传达的暗号是--"蟠龙岛主道:"慢。此事不可外扬,请阁下将它写在纸上吧。"说完对身旁的属下打了个手势,一支笔和一张纸便递在了我的面前。我在那纸上写了弄玉给的暗号"琼影找你采一朵九英梅"。 蟠龙岛主接过纸张,仔细默读了一下,又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说:"温采。"他会意地点头:"好,那应该没抓错人了。"抓错人?我正不解其意,却见他拍了拍手,周围的人就一拥而上想要抓我。我心中大喊不妙,赶忙施展轻功,飞了起来。只听到蟠龙岛主又命令道:"你们小心,别伤着他了。" 我一边思索他们究竟抓我想做什么,一边努力平静着与他们搏斗。他们人虽多,武功与我却差得太多,很快就解决掉了七八个人,而且因为他们岛主的命令,没一个人敢伤我,所以打了许久他们都没能碰我一根手指头。可是满厅堂的人都朝我冲了过来,我即便是神仙都没法战胜他们。 渐渐的我感到自己体力不支了,而那人却像是打也打不完杀也杀不光一样一个接一个围着我,终于在我尚未留神的时候,蟠龙岛主朝我的腰际扔了一支暗器,我便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越来越疲倦。我的双眼几乎就要合上了,憋住最后一口气对蟠龙岛主说:"你竟敢背叛梅影教主!"蟠龙岛主道:"温采少爷,真是对不住了,这正是梅影教主的命令。" ** 第二三章 扭转乾坤 我又一次昏迷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着自己的周围,发现自己是被囚禁在了一间牢房中。我竟没有一丝害怕,只觉得十分好笑,也不知我这辈子要被关进多少次牢房了。我应该还在蟠龙岛上。只是这里的人都冷冰冰的,就连看守牢房的人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看样子我是没法出去了。 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牢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弄玉一定急需那药,我却被困在这种地方……可是一想到蟠龙岛主说的话,又觉得弄玉好像是故意把我骗到这里的,那在他下命令放掉我之前,我肯定是没法走了。 不过这个牢房的环境要比以前的都好得多了,有床,送来的食物是新鲜的,等级还是越来越高。但还是不见一丝光明,我在里面浑浑噩噩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终于我是忍不住,往地上一躺,对着外面大叫救命。 结果我刚叫没多久,就有两个狱卒来了。他问我怎么了,语气竟有几丝敬畏,我在地上滚来滚去,做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我的肚子疼死了,我不行了……"那两个狱卒互相交换了眼神,便走出去了。 隔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蟠龙岛主竟然亲自驾到了。他一见到我,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早知道我这么一装他就会来,我何必在这里待这么久。我暗运真气,将自己的脉象转换,脸色自然就变得十分难看:"岛主……你这里的东西吃不得,我……我肚子疼死了。"蟠龙岛主蹲下身来,捏住我的手腕,准备给我把脉。我一个挺身跳了起来,一拳朝他肚子挥去! 但是没想到这蟠龙岛主竟早就有防备,他身形轻轻一闪,轻松地躲开了我的攻击。我趁他还在闪躲的空子,又给他了一个下勾拳朝他下颌骨打去,脚下一使力,踢向了他的小腿骨。他用三根指头钳制住了我的手,回踢了我一脚。我一个不稳,便往墙上栽去。我的头立刻碰到了墙壁上,惨叫一声,道:"你实在太阴险了,让我出去!!" 蟠龙岛主没放开我,慢条斯理地说:"温少爷,是你使诈在先,何故怪起我来了。"我手上乱扭,怎么都挣扎不开,情急之下竟把弄玉的名字拿出来威胁他了:"是你先将我关在这里的!你最好放我走,否则弄玉不会轻易饶过你们的!"他说:"我已经说过了,把你关在这里是梅影教主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要怪也不能怪我。" 我也不敢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迫不得已,只好使出杀手锏:"好,你不放我是不是?那我就咬舌自尽!"这实际上是我说的气话,我是如何都不会想到竟然起作用了。蟠龙岛主的脸色立刻就变成了铁青色:"你,你说什么?"我见他这么惊慌,想来我自己的命还是值几个钱。我把舌头一伸,牙齿往下一咬,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咬了……我咬了喔!" 蟠龙岛主立马松开了手:"不可以!!我放你走,我放!咬不得,咬不得啊。"我站直了身子,甩甩腿,道:"拿给我。"蟠龙岛主道:"什么。"我说:"药。"他几乎已是一副哀求的样子了:"我放你走都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了,梅影教主哪里有什么病,他是哄你来这里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说:"好,不管你怎么说,先放我走。"蟠龙岛主又急又恼地看了一眼,还是忍住气,将我放了出去。 于是我就这样离开了蟠龙岛。我不知道弄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会把我关在这,一定有原因,可是我讨厌他什么都瞒着我。但是我这次回去一定不可以因为冲动和他吵架,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乱而已。 我原本还在想到了京师以后还要四处打听弄玉在哪里。可是我在抵达京师郊外时便看到了闵楼。闵楼虽然使用袖里箭的功夫很不错,但他性格大大咧咧,这一点妨碍了他的轻功本领。我若是跟踪他,八成不会被他发现。 我跟着他一路走去,穿过了翠葆的竹林,原本干燥的地面渐渐变得湿润,满地浮翠流丹的鹅卵石被露水洗得发亮,就像是落了一地的水苍玉。再深入一些,隐隐可以听到如击磬般空灵的水声,还有风吹动竹叶发出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再无一丝声响。 走入竹林底部,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红外风娇日暖,翠边水秀山明,一汪溪水清莹秀澈,仰视岩石翠竹,郁郁芊芊,如在云中。闵楼走到了竹林边缘,站在了天涯的身边。那溪水旁正坐着一个锦衣男子,头束天蚕发带,青丝若流水般滑亮,面朝岩壁,负手而立。我连连敛声屏气,不敢做声。 那男子忽然伸出一只手,朝着石壁的方向用力一握,竟有一股气息朝着石壁冲击而去,石壁凌空破裂,顿时碎石纷飞,四处溅开。那男子单手朝碎石挥去,那些原本要砸在他身上的石头竟全部都震落了去。 他又从腰间抽出一支暗器,轻轻对着另一块巨石弹了去。那暗器深深插入了巨石当中,不过多时,巨石竟爆裂成了粉末,而其后的巨石也跟着四分五裂。我从未见过这么强的武功,也从未在这么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到如此让人恐惧的内力。 天涯和闵楼二人都已看得惊呆了,隔了半晌,闵楼才站出来用力鼓掌:"今天属下和天左使可是沾了八辈子的福了,竟可以亲眼目睹《芙蓉心经》的威力。教主神武,普天之下,怕是无人再能与教主相抗衡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慢慢转过身,露出了佞邪而自信的微笑,心几乎跳停了--竟然是弄玉。 弄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眼睛看着闵楼和天涯,却未与他们说话:"一直躲在林子里美人,偷看够了,也该现身了罢。" 第二四章 肝肠寸断 我身上一僵,握紧了双拳。告诉自己,他不一定是在叫我。弄玉朝我这里看过来,微微笑道:"你没听到我在叫你么。" 不知为何,我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我不敢走过去,紧张得连手都在微微发抖。总觉得弄玉和以前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他恢复武功了,原本消散了的霸气一瞬间又回到了他身上。 整片丛林中宁静得只剩下水声。弄玉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眼角下的朱砂痣殷红妖异,仿佛下一秒就会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成为一颗血红色的泪珠。 他轻轻拨弄着长发,柔顺的乌发在阳光下显得黢黑而剔亮,可他的皮肤却像一块雪白的玉石一般,完美无暇,唯独缀了那颗极显妩媚的泪痣。我突然觉得弄玉比以前更美了,美得让我的心慌意乱,却又被这种极端绝美的容颜震慑得不敢再靠近一步。 "温采。我不想再重复第三次。"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可当我听到他叫我全名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一切都完了。 我竭力压抑住自己恐惧的情绪,慢慢朝他走去。他冲我妖娆一笑,柔声问道:"你跑出来了。"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你练成了《芙蓉心经》。"他笑得更加自负了:"是。" 我的心在一点一点下沉,似乎每说一句话,绝望就要多一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麻木而沙哑:"为何要练。"弄玉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报仇。"我又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你已经练成了?"弄玉笑道:"这只是第四重而已。等我练至顶重,将会天下无敌。" 我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弄玉曾说过关于《芙蓉心经》的话,可是那些声音却是铿锵有力地敲打着我的天灵盖,让我不得不去承受-- 《芙蓉心经》与《莲神九式》合称《莲翼》,乃是天下第一邪功。此门武功结合了两面性质,阴阳互补,刚柔共并,冲破人体原有的阻碍,到达雌雄同体的境界。但是雌雄同体的动物原本就不怎么高等,最终修炼成功了,不利之处还是远远多过得利之处。即便修炼者的目标是夺取天下,那他修炼成功以后也会变得淡漠世事,所有的青云之志都会慢慢地消失怠尽,原本喜欢女子的男人都会变得扭扭捏捏,成日尽想那些断袖分桃之事。 怪不得我觉得他变了。原来这就是练了《芙蓉心经》的变动。他会变得比以前还要美,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武功恢复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经雌雄同体了。 我紧紧攥住袖口,浑身不住瑟瑟发抖:"要报仇,我帮你报不就成了么……你为何要练。"他的目光凛冽而又冰冷。我冲到他的身边,用力拉住他的手,使劲摇晃着:"你做什么不好,为何要练《芙蓉心经》?你知道这是邪功吗?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一阵风轻轻吹过,扬起了弄玉长而亮的黑发。翩飘的青丝揉乱了我的视线,滚烫的液体模糊了我的眼睛。弄玉根本无动于衷,只冷冷道:"这个不关你的事--拿开你的手。" 我错愕地看着他,却没有将自己的手移开。 修炼者需将此功奉为信仰,为之无情无义,心狠手辣,方可到达最高境界。修成之后,汲取内功深厚高手的性命转化为自身的内力,功力以惊人速度飞升,一夜之间天下无敌,永驻青春。 而那个内功深厚的高手,必须是自己至爱之人。心中一旦有牵绾,非但大功不成,还会练至走火入魔,最后武功尽失,筋脉皆断而死。 一股寒气从心底流到了手心。一片冰凉。 我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轻声问道:"那你练成了……你是不是要杀掉我?"弄玉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炎热的阳光透过竹林,照在了我们的身上,洇下了如流水般的斑点,一条又一条,一圈又一圈,随着竹叶风吹悄悄晃动,拂得人心憔悴。 我又用力摇晃着弄玉的手,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你说呀,你是不是要杀掉我……你没有练成,现在你只要杀了我,就可以练好了是不是?"弄玉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说完,他朝我身上用力一推,我立刻栽倒在了地上。 阳光变得好刺眼。我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无法呼吸了。 努力大口喘气,可是胸前就像是有一块巨石压住一样,窒息感无止尽地蔓延。我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杀了谁。" 弄玉依然笑得没有丝毫温度。我勉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边,紧握住他的手:"你杀了谁……你告诉我啊!"他一耳光朝我掴来,我又一次跌在了地上。 浓浓的血腥味在我口中散了开来,我努力将那口就要吐出来的血又憋了回去,不顾地上是否有尖锐的石子,爬到了弄玉脚下,疯狂摇着他的腿:"玉,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就可以练成《芙蓉心经》了……还是说……我,我已经没有用了?你利用我也好,不要抛下我,不要……" 到最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住他的腿。泣不成声。 夏季柔和湿润的风轻轻吹动竹叶,水声哗哗作响,奏出了一道又一道清脆婉转的乐章。不远处站着的天涯眉头紧蹙,闵楼的眼眶红了。弄玉将我一脚踹开,对他们两说:"跟我回教。"说罢,略施轻功,朝远处跑去。 我强忍住身上的剧痛,站起身,踉跄地追着他跑。闵楼和天涯跟着他跑了一截路,两人皆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我。 忽然,弄玉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 我停下脚步,双眼一瞬间被喜悦点亮了。 可是,迎接着我的不是他为我敞开的怀抱,而是一支急速飞来的墨梅银针。针尖阴冷,冰寒刺骨,根本无法闪躲,刹那间刺穿了我的肩胛骨。再也包不住的血,顷刻间冲出了我的口腔。 猩红的鲜血溅落在了翠绿的丹青竹上。凄绝的血色图腾。我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费力地抬起头,看着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雾气缭绕的地平线中。 心已经沉入了绝望的谷底。 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唇边抚摸。满手的血。 竹林中又下雾了,我的皮肤上处处沾满了黏湿的水汽。万物都变得蒙胧而又模糊。那些湿润而温暖的液滴,是否正在告诉所有人,苍天也流下了滚烫的眼泪。 如果说当年我在零陵看见假弄玉和燕舞上床时,觉得失去的是自己心爱的人,那这次算什么。 明明已经到手的幸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梦幻泡影。 或者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到头来,何处是现实,何处又是梦境。我分不清了。我只知道,这场梦实在是太可怕,太悲哀。 轻轻闭上了双眼,期待着再次睁开眼,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自己……还睡在弄玉的身边。 第二四章 肝肠寸断 睁开眼,立刻看到的就是一双如春水般的瞳仁。我晃晃脑袋,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又回碧华宅了。我疑虑道:"雅文?……我怎么会在这里。"桓雅文道:"府里的丫鬟看到你昏倒在城外就回来通知我,我见你身边没人,就把你带回来了。"我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肩胛骨疼得厉害,闷哼一声,想起了昏倒前发生的事,整个人都呆掉了。 桓雅文替我拿了衣服披上,坐在我的床旁:"你的琵琶骨被伤着了,可能……短期内无法习武了。" 短期内恢复不好……呵,雅文,你又何苦骗我。那根墨梅银针贯穿了我右肩的整块骨头,以后还能不能正常写字吃饭恐怕都是问题,说习武,未免太过奢望了。 "对不起……"他忽然垂下头,低声道,"我没有保护好白公子。"我猛地看向他,急道:"你说什么?白公子怎么了?!"他愧疚地看着我道:"前段时间冥神教的左右使来这里抓人,我原本已经将他们钳制住了,但是关键时刻疏忽了天涯,中了他的迷魂针,醒来的时候……白公子已经不在了。" 我怔忪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弄玉叫我去蟠龙岛前闵楼对弄玉说的话:"若不是天左使玩得那么绝,估计我们两都没戏唱了。"原来那天他们就是来这里抓白公子的。然后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并没看到白公子,而弄玉的《芙蓉心经》已经练成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痴恋而得不到结果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我现在想起弄玉,立刻就会想起我们在一起时最开心的时光。然后,我又会想起白公子,胸口就像有一把刀在狠狠戳着一样,翻覆绞割,疼痛难耐。 桓雅文忽然拥我入怀,轻声道:"我不知怎么安慰你……你把他忘了吧。"眼睛好疼,眼角又湿了。我沙哑着嗓子喊道:"我怎么可能忘得了,怎么可能!!"我在他身上胡乱揩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甘心,他竟然就这么丢下我了,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害怕伤害我,他不会的,他是想我等他,我会等的……" "不要再说了。"桓雅文紧紧抱着我几乎随时都要散架的身子,"前两天他来过我这里。他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打断他道:"不,我不听!他是骗你的,他喜欢我,我知道。"桓雅文的手轻轻摩娑着我的脸:"你怎么这么傻……"我扁了扁嘴,一下哭了出来:"他就是喜欢我!他就是喜欢!!" 桓雅文连忙用袖子擦去了我的眼泪:"采,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慌。你先歇着,等你冷静点了,我还有事要给你说。"我茫然地点点头,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桓雅文替我擦拭了眼泪,我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隔了一会,他悄悄站起身,走出门去。 我慢慢站起身,随便抓了一下头发,走到了铜镜面前看着镜中人,忽然想起弄玉说过,采儿太瘦了,要多吃点东西。我忍不住用力抱着自己的头,倒在了镜前的桌子上。那铜镜就这么绕着架子转了好几圈,桌上的茶杯重心不稳倒在了桌子上,吭的一声,碎了。 我拿起茶杯的碎片,又抬头看着镜中自己被照得扭曲的脸,回忆起了弄玉曾一边温柔地吻着我一边说我多条疤又无所谓,我就是我,永远是他的采儿。我竟傻傻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甜蜜,越笑越凄凉,也没多想,就拿起茶杯碎片朝自己的手腕划去。 锋利的碎片先是在手腕上烙下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口子。然后,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我望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出神。眼泪落下来,混淆在浓稠的血水中。 门砰然被撞开。我惊慌地转过头,看见了站在门前脸色发白的桓雅文。他手忙脚乱地冲到我的身边,将衣服撕开,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布紧紧包住。我麻木地抬头看着他,脸上仍有液体划过。 "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红眼看着我,我从未看到桓雅文凶过,可他这时看我的眼神……竟是怨恨。 我这才发现了自己做了什么事。蹙眉道:"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桓雅文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着我的身体:"你就想着死了就一了白了。武当峨眉崆峒那几个大派下个月就要聚集起来商量要去讨伐冥神教的事,誓死要将冥神上下赶尽杀绝,尤其是教主,更要被他们千刀万剐。哥他的性命安全你也不管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我睁大了眼,脑中立刻浮现了弄玉被群雄围杀的样子,觉得胸腔中一股热流几乎要迸发出身体,"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什么了?!"桓雅文道:"冥神教在这种时候垮台了,你认为他们会不去攻破么。他们还邀我参加,要我大义灭亲。"我泄气一般坐在凳子上,隔了半晌才抬头看着他:"你不会害他的,对么。" 桓雅文久久凝视着我,轻声道:"不会。"我说:"我也要去。"桓雅文错愕道:"你疯了吗?他们会杀了你。"我说:"我可以易容。"桓雅文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 一个月后。 初秋。柳烟花雾,云窗霞户。碧华宅门前的纸灯笼上倒贴着隶体福字,葱翠欲滴的湘妃竹高耸入云,斑驳陆离的纹理参差错落散布在竹身,云雾洒落,整片竹林的上方仿佛是被淡去了,隐隐约约看着些尖儿,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桓雅文骑着马来到我的身边,向我伸出手。 金秋的阳光有些黯淡,可抬起头,依旧被刺伤了眼。我眯了眼睛看着他,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的容颜和另一个人重合了。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抱上了马。 玉,无论你现在如何看我,我都不介意了。只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会多思念你一天。我的力量渺小,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要留下自己剩余的生命,守候你。 第二五章 讨伐大会 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俯瞰武当山脉,漫山枫红,沙棘金黄,疏密相同,红黄相映。武林群雄络绎不绝,纷纷前往又及此地,人人皆是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桓雅文替我易了容,假扮成了他身边的小书童,我唯恐别人发现,走路时都埋着头。及至大殿,只见里面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皆来自于名门正派,权势家族,几乎人人都是穿着考究,衣冠楚楚。此时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大殿里就像是起了火的草场那般刮刮杂杂。 大殿中央站着三个人,站在左边穿着一身红色镶金丝袈裟的白须和尚正是少林寺方丈释玄大师,站在中间的灰衣女尼乃是峨眉派掌门离空师太,而右边长眉白发的道长则是那个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武当派掌门,须眉。 我们刚进去没多久,便有许多人来和桓雅文搭话。从来都很佩服桓雅文与别人交谈的能力,无论别人和他讨论什么,他都可以剖释纵横,应对如响,令他左右人士无不嗟服。此时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公子朝我们走来,脸型微窄,风度翩翩,容貌虽及不上桓雅文,却堪称俊美。乍看之下还觉得不似一个江湖人士,倒像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 他朝桓雅文爽朗一笑,道:"数月未见,桓公子还是如此英姿焕发,真是羡煞我辈了。"桓雅文道:"不敢,尉迟公子也是来参与讨伐大会的?"尉迟公子道:"我不打算参与讨伐重火境的行动。可冥神教最近干了太多恶事,实在是看不过去。"说到这里顿了顿,大抵是想起了弄玉是桓雅文哥哥这个事实,又道:"不过最近冥神教倒做了一件比较公道的事,灭了蜚蠊教。" 这下我和桓雅文都略感吃惊。桓雅文道:"据我所知,蜚蠊教虽与冥神教有些许过节,可是也不至于要让冥神教兴师动众灭了他们全门。"尉迟公子笑道:"在下也未想到这一点,只是有传闻说与桓公子有关。"桓雅文道:"与我有关?"尉迟公子道:"前段时间江湖上不是传闻说你与他的……相好关系叵测,那消息正是蜚蠊血王放出来的。" 桓雅文道:"蜚蠊血王?我何时得罪他了。"尉迟公子呵呵一笑,道:"这与桓公子无甚关系,只是他们借离间之计来挑拨桓公子与梅影教主的关系罢了--当然,在下明白,桓公子是清高人士,比梅影教主好上不知多少倍,自然不会看上他的男宠。江湖上人心险恶,桓公子可要加倍小心。"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和桓雅文的脸色都变了。以前和桓雅文在一起亲密的情景竟无法控制地涌入了脑海,我默默埋下头,又听尉迟公子说道:"不过蜚蠊血王也算失策了,梅影教主的为人冷酷无情可是人尽皆知,他又如何肯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替自己树敌呢,呵,枉费血王一番心血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里突然安静下来。离空师太沧桑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大堂中响起:"今天诸位英雄豪杰会聚一堂,为的都是一个目的,就不用老尼再重复了。" 此时,一个男子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天涯狗贼毒死了我父母!我要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我父母的亡灵!" "十年前重莲杀了我全家!我才六岁就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至今在江湖上仍无亲友,都是因为他!" "桓弄玉那大魔头挑掉了我们整个门派!妈的,一把针就让我们山庄变成了废墟!不把他砍成肉酱丢去喂狗了老子就不姓张!" 叫嚣声越来越多,到最后,只听见满厅堂的人们都在整齐地吼着口号:"灭重火,绝冥神!杀重莲,弑梅影!灭重火,绝冥神!杀重莲,弑梅影!" 那声音洪亮而又刺耳,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脑海。这并未让我觉得羞耻,只是,倍感愤恨。 这时,须眉举起了双手,作了一个安抚的动作,神色安然地说:"诸位安静一下。为了报仇也好,为中原武林除害也好,大家都得努力冷静下来。虽然我们人多,可我们不能有丝毫轻敌之心。重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大家都知道他的称号是'天下第一',具体高深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桓弄玉的武功相信很多人也领教过或是目睹过了,他擅长使用十分不入流的攻击方式,仅是一根墨梅银针就可以取一群人的性命,再来他的人格卑劣,没有什么事他是做不出来的,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连连称是,尉迟公子却轻轻摇开折扇,微笑道:"须眉道长竟说梅影教主的武器不入流,说句玩笑话,他的武器是我见过本身杀伤力最小也是最好看的,这样小不足三寸的银针,他竟可以一针取人性命,可见其功力深厚。虽然冥神教做了很多坏事,可我对梅影教主的人品却有些佩服,虽是个恶人,却不是卑鄙小人。须眉道长口中的梅影教主莫非与我所知道的不是同一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心生感激,连忙接口道:"尉迟公子说得没错,那些都是须眉胡诌的。"结果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好在尉迟公子是个豁达人士,只是浅笑了一下,道:"这位小兄弟竟与我有相同看法,须眉道长的话偏颇了些。" 须眉叹了口气,道:"说到梅影教主……有件事,真是难以启齿啊。老夫都不知该如何向大家说明了。"我听他这么一说,背心都变得冰凉。果然,在群众的煽动下,他又装出半推半就的样子继续说道:"众英雄应该都知道梅影教主喜好男风的事,可我怎么都想不到,他的断袖之癖竟已经严重到……要一个男子去对他做出那种事……哎,老夫实在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果真都开始唾骂弄玉,说他恶心,说他脏,说他不是人,说他下贱淫荡……还有人竟然还作出了干呕状,连眼眶都呕红了,许多污秽之词从他们口中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看着须眉做作的模样,又想起了弄玉遭受屈辱时的样子,我气愤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怒火燃烧起来,大骂道:"你这老杂种真不要脸!恶心死我了!" 没想到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会堂变得安静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噤若寒蝉。须眉怒视着我,脸已经气成了铁青色。他忍了许久,竟憋出一句话:"温采,你明明是梅影教主的男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须眉道:"不要再装了,你把你脸上那块皮扯了,让大家好好看看老夫究竟有没有认错人!" 第二五章 讨伐大会 众人先是安静了一阵,然后就有人开始说:"这人易容的么,他是谁带来的?"很快就有人朝我的脸伸手过来,想要试探我脸上是否有戴面具。我往后一躲,那人又步步逼进,我用双手去挡他,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已经没有力气了,这样下来武功大打折扣。 就在那人快要碰到我的脸时,一柄扇忽然敲在他的手上。我抱着自己头的双手放了下来,只见桓雅文撑开扇子,像甩耳光一样朝那个人的手上扇去,那人连退几步,靠在了房柱上。桓雅文面带微笑,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寒:"此人是在下带来的,阁下若想动他,请先经过我的允许,承让。"说罢,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将我往人群后拉了些。 须眉忽然站出来,道:"桓公子请留步。"桓雅文停下来,俨然道:"须眉道长有何指教。"须眉道:"事关紧要,所以我们必须检查你书童是不是温采扮的。"桓雅文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若我说不呢。"我从未见他这么严肃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已不怒自威。 须眉犹疑了,脸上的皱褶就像爬满了蜘蛛网的黄泥。他咧开嘴一笑,顿时满脸菊花盛开:"若只看我们两人的交情,老夫私下肯定是想放桓公子走的,只是……当着众多武林豪杰,桓公子,你这不是让老夫为难么。"桓雅文微微一笑,说话竟也有些咄咄逼人了:"须眉道长,既然江湖上都传言了温采已与梅影教主已经分开,您这么急着留下梅影教主的男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须眉脸色一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呵呵,说到传闻,桓公子,你应该不会真如别人说的那样……对否。"桓雅文雍容大雅地摇开折扇,道:"须眉道长果真是返老还童了。武当武学虽历史悠久,然而最注重的却是修身养性,您不关心男女情事,倒迷恋起分桃断袖之乐事,如此别树一旗,还真应当功标青史。" 虽是火药味极重的对话,可桓雅文话音刚落,全场便哄堂大笑起来。须眉老脸挂不住了,几次想要爆发怒火都给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板了脸,口气已近似威胁:"桓公子言谈风趣横生,老夫佩服。只是今日之事不可儿戏,请桓公子莫要再开玩笑了。"桓雅文道:"在下并非说笑。"须眉道:"那桓公子是不打算将人交出来了?"桓雅文道:"正是。" "好,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再劝说了。"须眉环顾四周,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大家认为该如何处理此事?"仍是一片死寂。 忽然,释玄大师走出来,道:"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如今温采与梅影教主已无关系,老衲认为,还是把他放了罢。"他刚说完,离空师太就接道:"万万不可。倘若温采是冥神教派出的奸细,那我们的行踪不就暴露了?" 再这样下去要起内讧了。其实在场的人除了须眉,我不恨任何一个。我挣开桓雅文的手,往前站了一步,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道:"须眉道长好耳力,我这么随便说一句话你就听出了是温采的声音,温采真是倍感荣幸。"我刚说完话,众人都开始唏嘘讨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今天敢当着众位好惩恶除奸的英雄的面冒头出来说话,是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我听到有人在底下低骂:"真龌龊。一个娈童还敢上来说话,他妈的太给男人丢脸了。"我闭上眼,深呼吸。释玄大师道:"温施主,请说。"我点点头,等心情平复了些,继续说道:"温采只是一个刚被废了武功的无用之徒,等我说完话以后,任凭大家处置。" "采,你别……"桓雅文走过来又想拉我走,我却将他挣脱了:"大家要去讨伐冥神教我绝无异议,只是不能让须眉那个奸贼带领--因为他和蜚蠊教是一伙的!"须眉的眼睛睁大到就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曾经落在须眉和卫鸿连的手中,被他拖在地下室严刑逼供,要我交出《芙蓉心经》,或许在场的许多人士都曾见过我身受重伤,无法说话,那是因为他点了我的哑穴。他还试图诋毁我的父亲温恒誉,包括我的养父桓弄玉。"这时,已有人在底下喊道:"养父?你们两真的只是养父养子那么简单?" 我鼓足了勇气,道:"自然不是。就像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弄玉的男宠,而且,还是一个被他用过了丢掉的男宠。"说着说着心竟开始绞痛起来。这一下竟没有人说话了。释玄在旁边叹惋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看了一眼桓雅文,又道:"当时是桓雅文公子救了我,从那以后,江湖上就有传闻说我和他关系不一般。这些消息,传说是蜚蠊血王派人传出来的,那么,很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是武当掌门须眉道长说出来的。" "你给我闭嘴!"须眉已经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大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有什么证据?!你不过是桓弄玉的一个男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发言?请你立刻离开武当山!"我冷笑道:"道长,何必这么激动?你越激动,只会让人越怀疑你而已。我是他的男宠又怎样了,这不代表我就没看到你所做的肮脏事。"须眉的脸气得通红:"好,那请温公子拿出证据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浑厚的嗓音忽然传遍整个厅堂:"温采,你是温恒誉的儿子,别忘了自己的姓。"所有人都错愕地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铜剑,英气逼人,威风凛凛。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朝我们走来,有一些老前辈已经惊讶得倒抽气了。 近了,我才看清他的长相,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完全瞠目结舌了。他看着须眉说道:"须眉道长,当年你和卫岛主他们真是费尽苦心了,搬弄是非,瞒天过海,足足骗了整个武林十余年,现在也是谜底该揭晓的时候了罢。"须眉面如死灰,浑身都在微微颤栗。我愣了许久,才一下跪倒在地上,哭道:"爹!!" 第二六章 东窗事发 爹扶我站了起来,轻轻叹气道:"你这几年在江湖上传出的消息我都听说了。爹不怪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我的脸上微微一红,想来他肯定听到我说自己是弄玉男宠的话了。爹他一直以来都是被人们誉为德被四方的大侠,他的儿子却如此替他丢人。我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愧,却不感到丝毫后悔。 须眉浑身不停打着寒战,连声音都变得颤颤巍巍了:"你、你是人……还是鬼?"爹转过身去看着他:"须眉道长,你自己有什么罪行,就不要我来说了,自己招了吧。"他的双眼直瞪向须眉,须眉不由又微微打了一个激灵,那副窝囊样让我看了就直生恶心。他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理直气壮地说:"老夫不知道温大侠在说些什么。"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肯定了眼前的男子便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温恒誉,纷纷开始低语起来。 释玄大师道:"没想到温大侠竟然尚在人世,可真是让老衲惊喜了一番。"一张破旧的羊皮纸放在了释玄大师的手中。释玄大师疑惑地看了爹一眼,便打开纸张阅读起来。 整个大堂鸦默雀静。众人都看着释玄大师,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须眉则是一脸惊慌失措。读到最后,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一收,指着须眉颤声道:"须眉道长,你……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事!" 须眉的瞳孔放得极大,大而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才战战兢兢地说:"老夫不、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释玄大师将羊皮纸丢在他的手上,已显怒意:"老衲不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罢。"须眉拿过羊皮纸,翻开一看,眼中更显惶遽之色,连忙运起内力,想将纸撕成两半。 可他的动作却被离空师太看在眼里,离空师太用剑柄敲在他的手上,须眉往后跌了一步,那羊皮纸便飞了出来,她接住羊皮纸,展开来朗声念道:"卫岛主,桓王爷已死,原想将王妃送来给岛主一用,可惜她和王爷的身子一样不受用,几鞭子就打死了,可怜一美人。悲哉,悲哉!最令老夫气愤的,是老夫把桓王府搜索了遍,都未曾找到《芙蓉心经》,无功而返,还拖了累赘。桓王爷既然已死,肯定要查清事实,老夫已叫人告诉桓家次子雅文杀死他父母的人是温恒誉。你派人将温恒誉除去,叫个替死鬼冒充温恒誉去找桓雅文,再把上官雅玉带回来。切记万万不可留下任何证据,放一把火烧了温家罢。" 十年前的景象一瞬间涌入了我的脑海,那场将我家变成废墟灰烬的烈火、少年时的弄玉清秀如月色的容颜仿佛浮现在了我的面前,原来这一切都是须眉还有卫鸿连捣的鬼!桓雅文的脸色苍白,看着须眉,紧握住双手,手指关节都变成了月白色。 "你觊觎我夫人的美貌,于是想要杀了我娶她是么。但是你怎么也想不到,我死了,她也跟着自杀,是不是?"这明明是一句气话,可是从爹的口中说出,却显得十分凄凉。他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上身赤裸。 所有人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爹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深得可怕的疤痕,从左肩到右腰,几乎是用了可以将人劈成两半的力量。他义愤填膺地吼道:"须眉!这就是你叫人干的好事!!我若不是遇上了神医,恐怕这件冤案就要一直这么沉下去了!"原本须眉就已极是惊惧,此时听他这么一吼,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碰上了桌脚,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却没站起来,只是傻了一般看着爹。 爹又从脱下的衣服中拿出一张较新的羊皮纸,递给了离空师太:"师太请看,这是近几日须眉道长写给卫岛主的密函。"随后,将衣服披在身上。离空师太已十分气愤,用力打开了羊皮纸,发出"嚓"的一声: "卫岛主,老夫近几年来果然没有白活。你记得老夫在武道夺标后给你说的事么。桓弄玉偷去了我戴在身上的雅玉的遗物,也就是那块温恒誉送她的玉佩。那小子实在太惹人厌了,老夫说过,只要我这老命还没丢,就一定会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可老夫却发现他给人的感觉与上官雅玉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不,他比雅玉还要美,美得让人心慌。于是,前几日,我终于抓到了--" 我忽然间意识到信下可能会写的内容,如果这样的事让大家知道了,弄玉他一定会遭到别人耻笑的!我惊恐地冲到了离空师太的身边道:"师太,我请求你不要再念下去了,既然须眉的罪行已经揭露,不要再念了……" 离空师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没再念下去,只是看着我爹,征询他的意见。 "采儿,你在说什么话!让她念下去,我要让众人知道这贼子有多么下流无耻!"爹怒斥道。我转过身,急道:"爹,不要再让她念了。这样已经够了。须眉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后面的事我知道……"爹压根没有答理我,只是对离空师太道:"师太,你尽管念,不用管犬子的话。"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给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爹,孩儿求您了,孩儿求您了!不要让她念!"爹被我气得脸色发青:"采儿,你中邪了还是怎么,为何要帮这个老贼讲话?!"我抬起头,觉得眼泪几乎又要流下来,整个大堂都回荡着我有些哽咽的声音:"我不是帮须眉,这样做,他以后都会无法做人的。" "他?你说的是谁……"爹先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竟然帮那魔头说话……?采儿……你,你不要吓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咬住牙,异常坚定地说:"是,我是喜欢他!" 啪!响亮的耳光。我被重重地打跌在地上!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撑起了身子,眼睛发红地看着他:"他就是男的又怎样?他就是一个魔头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我没有错!!" 第二六章 东窗事发 爹指着我,手指微微发抖:"好,你好,你好得很……为了这种人你可以顶撞你爹。桓王爷喜欢你娘,你娘说她心存愧疚,现在好了,我们的儿子喜欢上他的儿子了,还被他儿子这么玩弄于鼓掌之上!冤孽,冤孽啊。" "他没有玩弄我!"我嘴上虽在反驳,实际自己心里已经很明白了。爹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了起来:"他没有玩弄你?他为了练《芙蓉心经》做出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爹的确没有好好待你,想补偿你。这段时间我都把时间花在调查那狗贼的事上了,没有来找你,可是我在京师,在地牢里都有与你说过话,你记得么。" 我愕然道:"爹,那个告诉我身世秘密的人是您易容的?"爹闭上眼,点点头,又睁开了有些迷雾的眼睛,道:"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以后会加倍补偿你,可是,你不要再说要和那种魔头在一起的话来气爹了……" 原来他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我和弄玉的爱情是没有任何人会认可的。这我早就知道。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重要的是,弄玉不要我了。没有他的安慰,我如何能够支撑起这份感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总有一天会崩溃。 在那之前,他是否会想通了,回头过来看看我,即使没有爱,那么,只是一点点喜欢……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我抬头看着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爹,您从小立志要当大侠,长大后立志要为民除害,您爱娘,无论别人怎么插手,都不愿意放弃,这是您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不管他是否在玩弄我,我都不愿意退出。对不起……" 我朝他鞠了个躬,走出大堂。 漫山秋叶已红,有的悬挂在枝头,有的纷纷起舞。再是艳红如火,再是群起群落,却依旧像个孑然飘摇的生命。伶仃孤苦,无所依傍。 我想起刚才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白公子说的没错,付出是我的事,愿不愿意要我,是他的事,这是分明的两件事,我无须强求结果。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采,好久没见你,变了很多。"桓雅文靠在大殿的柱子上,雪白的衣带被风吹地轻轻飞舞,他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发丝,带着一脸有些苦涩有些幸福的微笑说,"若是换作以前,你一定会退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呢,真笨。我一定让爹爹难做了。"桓雅文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没有哪个父母会真心怪罪自己的儿女的,你是他的心头肉,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听弄玉说,看一个人的年龄,是不能从他的外貌看出来的,而是要看他的眼睛。此时看着桓雅文,发现他的双眼比起第一次见他时,要沧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我与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他是时时刻刻将我的行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我从未留意过他的心思。人或许就是在磨难中长大的。 原来每次我一看到弄玉的眼睛就会有想哭的冲动,是因为他的眼里装满了太多的往事。 桓雅文微微笑着,被风吹得发凉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滑落:"采,我能抱抱你么。"我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他轻柔地将我揽入怀中,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我。 看着他的表情,我已无法再推开他。柔若春风的声音在我耳边悄悄拂过:"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芸姨和我娘都未曾得到过我爹的心。她们两长得如此之相像,原来……只是因为她们和上官雅玉长得像。爹那么宠哥哥,原来也是因为他和你母亲相似。直到生命结束,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就像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你的心。"他看着我,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虽然心里难受,可是一想到得到你的人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哥哥……他能代替我幸福,满足了。"看着他一脸的柔和,我的心里已经难受到了极点。他说过,他最害怕看见我哭。我紧紧回抱住他:"我会永远记住你。" "你终于没有再说'对不起'。"桓雅文柔柔地笑了,清澈的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你该去告诉哥哥了……这次的人太多,几个大派都联合起来了,而且很多人都是拼了全力的,若真打上去,哥他一定是凶多吉少。"我说:"我?我去告诉他?" 他放开我,道:"距离讨伐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你现在加紧速度去来得及。现在所有的弟子都在大堂内,武林群雄也都住在武当山,只要你离开了这里,江湖上不会有什么人拦截。我在这里把风,不会让别人发现你离开了。时间一满他们就会清点人数以防泄露计划,所以,你一定要在二十日以内回来。"说完,他塞了一些盘缠在我手中:"你带着这些银子路上好用,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我点了点头,也没来得回答别的,只道:"雅文,谢谢你,我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武当山下冲去。 就在我离开武当山,沿着往冥神教的路上赶时,听到了许多关于冥神教和弄玉的传闻,看到了许多被冥神教众杀了父母的孤儿。 冥神教做的事越来越残忍了,真的变成了一个魔教。而这一切都是弄玉主使的。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所有的人。然,他看不见在他弹指的一瞬间,绝情的墨梅银针带走了多少条原本无辜无助人的生命,制造了多少妻离子散、惨绝人寰的悲剧。 可是我已经被自己对弄玉的痴恋冲昏了头,根本无心理会那些人。说我自私也好,说我道德低下也罢,我只不断告诉自己,我与父亲不一样,他是一个为苍生百姓着想的大侠客,可我不是。我只知道要为一个人付出,其余的人,即便横尸遍野,家破人亡,也不关我的事。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弄玉。可是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芙蓉心经》将屈辱带走的自信和骄傲重新还回到了他的身上,但同时也泯灭了他的人性,埋葬了他仅剩的良知。 第二七章 支离破碎 我到冥神教入口的时候,凑巧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天涯和闵楼。他们一见到我,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闵楼,两条眉毛都已经绞到一块儿去了:"温公子,你怎么来了。"我朝里面看了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是来找弄玉的,他在吗。"闵楼道:"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时,一向沉默的天涯忽然道:"让他去。"闵楼有些激动地说:"他连温公子都会伤,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我们一天做的事,不就是杀人么。"天涯道:"随你,杀人我无所谓,我愿意为他效力。"闵楼道:"我也一样。可我不想看到教主变成这个模样!" 我心里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弄玉他究竟怎么了,竟然连闵楼提起他都会有一丝害怕。我说:"你们现在是去?"天涯道:"杀人。顺便绑人。"我浑身不禁觳觫起来,天涯他的确是个职业杀手,可以将杀人这种事随口说出。 闵楼叹气道:"教主他在回教这一个月内灭了十七个门派,包括几个曾与冥神教交好的门派,就像青鲨帮、蟠龙门,皆是赶尽杀绝,未留一条活口。而且……他还不念旧情挑掉了酿月山庄。照他这样的速度扩展势力,一年之内必定一统江湖。只是,他不再是以前的教主了。"我有些急了:"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芙蓉心经》么。" "是。""不是。"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闵楼说的,后者是天涯说的。我说:"究竟是因为什么。"闵楼道:"天涯,你认为除了《芙蓉心经》,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变得如此冷血?"天涯默不作声。闵楼道:"温公子,你只要不怕再被伤一次,就进去好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我点点头:"我是有要紧事要告诉他,不是为了私情。"说罢,便朝里面走去。 恨天涯摇落三杯酒,似飘零落叶知秋。再一次回到冥神教,竟又是秋天。转眼的一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从认识弄玉到现在,也有十载年岁。冥神教里又被大片枫叶铺染成了火红色,偶尔有凉幽幽的风刮过,便会带起了满园落花残叶。 及至弄玉的房门前,嗅到一股浓郁幽芬的芳香,顿时才察觉院内种满了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四季桂。推开门去,却发现里面的味道与外面截然不同,飘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弄玉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我像是中了邪那般走到弄玉床前坐下。只见他唇色微微发白,发丝却又是乌黑柔亮的,就这么散开在枕上,更显得他的皮肤白如皑雪。而那颗泪痣,竟像是落在白雪中的一滴血,分外妖娆。他的一只手放在被子上,指上的黑梅在不透光的帐帘中散发着浅浅紫光。 只有在熟睡的时候,弄玉才会变得单纯柔和,我替他理了理被子,忍不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可没想到这么细微的两个动作,却让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漆黑幽亮的瞳孔在短短的一瞬间还是温柔的,可下一刻,便带了凛如霜雪的光,对了光好一似照着了秦宫宝镜一般,恍得人胆气生寒,眼光不定。 "为何你会在这里。"他挣脱了我的手,坐起了身子。我握紧了那只被他甩掉的手,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峨眉、武当、少林、崆峒,还有很多武林大派都要来攻打冥神教了。"他冷冷道:"那又怎样。"我说:"他们不好对付,我是想告诉你……要小心。"弄玉挑眉道:"就是告诉我这个?"我点点头。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白跑一趟了。我现在就走,你要注意身体。"说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说话和桓雅文是越来越相似了,现在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把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 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过头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满眼挑衅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神真的很伤人自尊,我知道自己应该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我做不到。 我一下冲到了弄玉身边,颤声道:"玉……我想回来。"他露出了不带一丝暖意的笑容:"回来。回哪里?"我闭上眼,嘴唇在微微发抖:"回你的身边。"弄玉道:"哦?回我身边做甚么。"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了,又要哭了。双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喉间似乎有呜咽的声音:"只是待在你身边就好,我不奢求别的。"弄玉似乎还觉得没有玩够,只继续调笑道:"为何想和我在一起?" 长久的沉默。门外的四季桂香远溢清,混着屋内的药味,淡淡环绕在周围的空气中。萧瑟秋风刮开没有紧关的窗牖,带进了一道黯淡柔软的光。 "因为……我喜欢你。" 我听到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直跳,脸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弄玉将我拉到床上,用那诱惑而又温柔的声音说道:"可是,你不能满足我,怎么办。" 我的浑身都在发抖,握紧拳的指甲几乎要掐破皮肤。我颤颤微微地伸出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紧咬牙关,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我能。"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柔声道:"能怎样?" 我猛地扯下了自己的外套,很想学学小薰摆出妖艳而诱人的的姿势,或是像黎子鹤那样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我才发现,真正面对弄玉的时候,我根本是紧张到浑身都在冒着虚汗了。看着他略微有一丝惊愕的双眼,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直到赤身裸体。 "温采,你搞什么。把衣服给我穿上!"弄玉怒斥道。 我已经完全不要任何颜面任何自尊了,颤抖着嘴唇大吼道:"我不穿!我可以满足你!"还有什么不可以丢的。我干脆闭上眼,一把抱住他的头,吻了上去。 弄玉的浑身微微一僵,竟毫无防备地让我的舌探入了他的口中,我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生涩地尝试着去挑逗他。不过多时,他竟紧紧将我抱住,热情地回应着我。我被这个销魂的吻弄得神志模糊了,却依然没忘将手探到他的裤子中,握住了他的分身。 就在这时,弄玉的身子忽然颤栗了一下,用力将我推下了床。我睁大眼看着他,完全不明所以。弄玉粗喘了几口气,怒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 我用力咬住嘴唇,没过一会儿,便尝到了丝丝血腥味。 弄玉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被什么肮脏的东西碰了一般:"我这辈子最恶心主动送上门的货色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冥神教,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地上一片冰凉,寒冷透过皮肤直浸入了骨头。窗外的冷风吹着我赤裸的身体,我打着哆嗦拿起了丢在地上的衣服,随意搭在了身上。想起自己做出来的事,已是羞愧到无地自容。我没有再看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飞速冲出了房门。 第二八章 陷落计中 我赶回武当山的时候,发现山脚依旧没有守卫,顿时觉得怪异,直至山顶的大殿附近,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菊花丛中传来了抽泣声。 我朝花丛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坐在道旁低声哭泣,晃眼看去,只觉得那女子身段婀娜,气质脱俗。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竟是霓裳公主。 原本我是想绕开不理睬她的,可是想到她会来此处十有八九是因为桓雅文。而她哭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桓雅文吧。一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便朝她走去,蹲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霓裳公主用丝绒袖口蹭了蹭自己浮肿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哽咽道:"温……温采?"我点点头:"心情不好就大声哭出来,哭过了,什么都忘掉罢。"她忽然扑倒在我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浸入了我的衣衫:"我大老远从京师赶到武当,想要见见桓大哥,可是,他居然说……他说他要和我分开……呜呜……我怎么办……" 此时看着在我怀里肆无忌惮哭泣的霓裳公主,我才发现无论她再高贵再刁钻,也只是一个女子,一个陷入情网难以自拔的痴情女子。只是霓裳爱得再辛苦,至少她没有体会过与心上人身体心灵上结合的感觉,至少她没有得到以后再失去,至少……她没有被所爱的人厌恶。 于是我又想起了自己。鼻子一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你只要尽量不去想他,就会忘得很快。"想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是公主,若她告诉自己的父皇桓雅文不打算与她成亲了,恐怕桓雅文性命难保。 "尽量不去想他,就会忘得很快……?"她喃喃重复着我的话。我点点头,微笑道:"是的,时间长了,什么都会忘记。包括他对你做的一切,包括你为他付出的一切。" 再多的痛,也就只是这一瞬间而已,过了这一段,再回忆当时的痴和怨,只会觉得十分幼稚。这世上,没有什么刻骨铭心是不能忘记,不可以忘记,不会忘记的。 "那,如果你死了,他会不会再要我……"她在我怀中轻轻说道。 我顿时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刻动手准备防备着她。结果她没有动手杀我,只是一个劲往后退,大喊道:"不要,救命啊,你不要过来!!"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完全没明白她究竟在做什么。见她哭闹不止,立刻放开了手,将我推了开去,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到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终于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了--武当和峨眉的几个弟子,离空师太,以及桓雅文正朝我们这里走来。然而刚才那一幕,大概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了。 其中一个武当弟子站出身来,愤然作色道:"温采,你以前和梅影教主恶心也就算了,现在,你竟然做出这么下流的事!连公主的清白你都敢玷污!"我站起身,冷冷道:"既然你知道我和梅影教主有关系,那你也该明白,我不喜欢女人--至少,我不喜欢这个女人。" 那弟子又道:"你还想狡辩!刚才你明明就是想侵犯她!"我看着霓裳公主,冷笑了一下,心里气愤到了极点,想到反正怎样也逃不过去了,也就完全不给她任何颜面:"这公主的姿色及不上弄玉的十分之一,我就是要降低品位,也要慢慢过渡吧。" 此言一出,果真是引起公愤了,那弟子直骂我没品,离空师太一语不发,霓裳早已气得脸通红,就连桓雅文禁不住说道:"采,你……"我心中气极,越来越激动:"我怎么了,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想要侵犯她,是不是?!" 桓雅文急忙解释道:"不是,你别老认为别人想和你作对。这事有误会,慢慢说不就好了。"霓裳公主擦着眼泪,对离空师太道:"师太,峨眉派百年基业在您手中是越发兴旺还是走向衰竭,就在您一念之间,您看着办吧。" 离空师太长长吁了一口气,还未说话,却见一道紫光闪过,在空中发出"噌"的鸣声,就像周围的空气被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一般。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到霓裳公主杏眼圆瞪,张嘴道:"谁……"话还没说完,眼睛便在下一刻失去了神采,接着,人就向后仰去,倒在了地上。 桓雅文痛苦地闭上了眼,不再看她。我朝霓裳身上看去,只见她的喉间插着一支带着黑梅的针型暗器,伤口处隐隐发紫,流出的血都是浓黑色的。 众弟子都被吓得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随之即溃,如鸟兽散。离空师吼道:"不许逃,统统给我回来!否则杀无赦!"话音刚落,那些弟子竟还真的老实回来了,可每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离空师太看着霓裳公主的尸体,太又惊又惧地说:"冥神教……他们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来撒野!梅影教主,请现身!" "老太婆,不要叫了,若是教主动的手,这死婆娘在死前还能说出话来么。这点常识都不懂。"一个有些调侃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只见闵楼从二楼跳了下来,天涯跟在他的身后,身上背着一个大麻袋,里面似乎装着很沉的东西。 离空师太已是十分气愤,却强压住怒气道:"原来是冥神左右使,冥神教如今危在旦夕,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离开吧,否则到时候别怪老尼不客气。" "哈哈哈哈……"闵楼放肆地大笑起来,"老尼姑,你不是逗我开心吧,就凭你、你、你、你们,"他一边说,一边指了几个人,道,"想挑掉冥神教?你们替闵大爷我搔痒大爷我都还嫌太轻了。"离空师太怒道:"当然不止我们这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闵楼轻蔑道:"不就是少林崆峒峨眉武当几个小破门派联合么,闵大爷还怕了你们不成?啧啧啧啧……算了,闵大爷没空和你们玩,天涯,接住。"说完,从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丢给天涯,天涯抽出一支墨梅银针,凌空将那纸条刺穿,飞扎入了梁柱数寸。 众人还在看着那针飞去的时候,回头一看,早已不见那二人的踪影。 离空师太从墙上取下那纸条,打开来念道:"碧荷塘上,七行山中。枫红醇酒,共饮消愁。弄玉上。"她将那纸条揉成一团,自言自语道:"竟把冥神教的具体位置告诉我们……梅影教主,你如此自负不凡,定会后悔莫及的。" 就在这时,一个武当弟子忽然慌忙地跑过来道:"师太,不、不好了,须眉道长不见了!"离空师太先是一惊,接着叹了口气,转向众人道:"想来刚才他们背去的那个麻袋里装的大概就是……哎,须眉道长恶事做尽,果真未得好报,此次被带走,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收拾好东西,七日之后,攻打冥神!" 第二九章 决战冥神 半个月后,深秋初冬。枫红褪尽,满山枯梗。我站在武当山脚,仰头看着山上青葱苍翠变成遍地荒林,看着那曾经站满人的山岗变成一片寂寥,心仿佛也被那秋季最后一道风卷去了似的,空灵落寞。 少林、崆峒、武当还有峨眉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冥神教了,就连我爹也去了。我一直都在揣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转念一想,我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那个人是死是活,不都与我无关了么。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这件事,脑海中立刻会浮现弄玉被群雄包围着,浑身是伤,口吐鲜血,摇摇欲坠的样子。一想到这,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飒飒秋风中,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还是没有去。"我抬起头,看在了站在我前方的桓雅文,不禁惊道:"你怎么回来了。"他苦笑了一下,道:"我以为你会去,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我看着遥远的地平线,远方山脉连绵起伏,似乎我只要一踮起脚,便可以看到他了。忽然觉得其实我们相隔的仅仅是几道山,几座城,其实这并不遥远。比起弄玉那颗已经逝去的心,并不遥远。 "我去了又能怎样。我不能救他,我无法阻止任何人,去了,也只能看到他和那些人互相残杀,不是看见他被人乱刀砍死,就是看见他站在血海中,双手又沾上了无数条人名,背负更多的孽债。"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每吐一个字,力气似乎都会消失一分。 桓雅文看着我,长喟一声:"你只不过是在逃避而已。"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说:"你只想着他赢了以后会怎样残忍对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赢不了,那你们上次的见面将变成永别。"我慢慢地张开了嘴,木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永……别……"桓雅文点点头。 我像是被抽了灵魂那般喃喃念道:"永别……就是说……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眼前竟浮现了弄玉妖娆而温柔的眼睛。但我眨了眨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了。桓雅文朝我伸出手,道:"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看着那只手,曾赐予我无数关怀和抚慰的手,良久,终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跃马扬鞭,追风掣电,我和桓雅文不分日夜地朝冥神教赶去。我终于想明白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即使活得再长,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空。就算他被群雄千刀万剐了,我也无所畏惧。既然人世间容不得我们在一起,既然他此生已将我淡忘,那我只有随他而去,但求来生有缘相识,相知,相恋。 我和桓雅文抵达冥神教入口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攻打进去了。放眼望去只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虽然几个大派的人死伤极多,可冥神教的却是占了大部分,想来也是如此,毕竟冥神教成立时间不长,而且冥神弟子的人数决计不及攻打上去的人多,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恐慌便又多了一分。 桓雅文皱眉看着那些死去的入侵人士,皱眉道:"这些人身上似乎都没有中毒的痕迹,也不是因为中了墨梅银针而死,看样子与他们战斗的还都只是小喽罗,胜负未定,可能还有希望,我们赶快走。"我点了点头,随他一起往冥神教境内走去。 我们顺着山路走,越往里走尸体越多,死状都极其惨烈,看得我不禁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桓雅文拍拍我的肩,轻声道:"不要去看死人。"我点点头,尽量不踩着尸首的身体,随着他快速往上爬。 与其他山路不同的是,七行山的路是越往上走路越平坦,不过多时,道路豁然开朗,冥神教的大殿呈现在了我们眼前,却见武林群雄还有冥神教的彩衣弟子正激烈鏊斗,刀剑相碰发出的乒乓声划破了整片苍穹。我赶忙拉了桓雅文躲到一旁的树丛中,悄声道:"不可以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否则他们肯定要叫你动手的。" 桓雅文点点头,不安地说:"看样子他们也是才来的,冥神教的弟子能力相较来说要略次一筹,而且几个正派多势众,最重要的是,你看离空师太和释玄大师都还站在旁边的,根本没有出手。恐怕……冥神教坚持不了多久。"我抓紧衣角,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弄玉他一定在里面的,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打得过。" 桓雅文还没回话,便听离空师太大声道:"原来传说中的冥神教也不过如此,看样子只是会欺负平民百姓和弱势门派罢了,犯得着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攻打么?就我们峨眉派一半的人来都可以将这里铲平了!" 我听她那么一说,心里气愤已极,可是冥神教的教众要弱很多这是明显的事实,越是愤怒,也就越是害怕,只期望弄玉早就离开这里了。 就在离空师太刚说完那句话的下一刻,一匹巨大的漆黑衲布从天而降,盖住了大半部分的人。这下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了,没被盖住的着急要给盖住的人挑开布,被盖住的人还以为前来挑布的人便是敌人,于是胡乱拿着刀剑往前乱捅,到最后竟自相残杀起来。 释玄大师见情况不对,默默念了一句话,扯住黑布的一角,脚下一点,在空中横越过所有人,将那布匹揭了开去,随后,又站回原处。当所有人都看清现状的时候,是早已乱了阵脚,纷纷四处搜寻敌人的踪迹,可这时哪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这个时候,从冥神教的大殿上忽然飞下几十个人,皆身穿黑衣,头束黑带。我这才想起这群人是冥神八十一使,个个身怀绝技,武艺卓绝,想要打赢他们,大抵要费好大功夫了。 可是当他们跳下站定后,却未做备战准备,只是整齐排列在大殿门口。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完全摸不清状况,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中忽然传出一声声悲鸣,那声音凄惨悲绝,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随后,那声音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犬吠。我给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桓雅文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只听见那犬吠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便有两人从大殿中走了出来,正是天涯和闵楼。他们人手牵着一根麻绳,绳的另一头系了两个人,正跪在地上学狗汪汪狂叫,竟是须眉和卫鸿连。 第二九章 决战冥神 这下所有人都不住倒抽一口气,那两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神态似早已疯狂,还吐着舌头大声喘气,让人看了既觉恐怖又觉可笑。闵楼从拿出一个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须眉的身上:"快,跳起来!"须眉犹疑了一下,屁股往上一翘,立刻蹦得老高。他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材这么一蹦,感觉就像是立刻就要散架似的。 闵楼一脚踹到他身上,道:"跳高一点,蠢货!"然后又是一脚踢到他屁股上,须眉一个趔趄,险些滚在地上,却还是忍住了痛苦努力往上蹦。天涯拉着卫鸿连,却没有打他,只是卫鸿连一不吐舌头,他就会用鞭子抽他。 离空师太实在看不过去了,怒道:"须眉道长,你做了那么多恶事,替武当山丢尽了脸也就不提了,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竟然去当魔教的走狗!"须眉那黄黄的干巴巴的眼睛往离空师太这里悄悄一瞅,立刻不动了。闵楼一鞭子往他脸上打去:"是不是还想和母狗交配?去,去舔师太的脚!" 须眉眼神阴寒地看了闵楼一眼,一跃而起,跳到了离空师太的脚边伸舌头去舔。离空师太吓得连往后退,须眉却依旧追着她跑,两个人躲躲闪闪绕了半天,闵楼又拍掌道:"回来!"须眉闻声,立刻就跳了回去,还吐着舌头讨好似地看着他。 闵楼又踢了他一脚:"来人啊。"接着,两个童子就跑了出来。闵楼道:"今天须眉狗表现不错,就让他的同伴来伺候他,卫狗继续关着。"两个童子把须眉和卫鸿连牵下去了。离空师太忍不住问道:"什么他的同伴?"闵楼笑道:"狗啊。老太婆,你不知道公狗和母狗可以交配么。" 离空师太吓得又退了一步,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们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此时,我爹竟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师太,这狗贼罪有应得。你想想他做过什么事就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了。"闵楼道:"不就是狗么,也是畜生啊,很公平了。喂了春药的牛、马、羊、猪、狗、鸡、鸭他什么没试过。" 想来这定是弄玉的主意。闵楼他们肯定不知道弄玉被须眉他们欺辱的事,否则极有可能会当众叫牵畜生来上须眉,我竟未丝毫同情那狗贼,只是心中大感快慰。 离空师太颤声道:"你们实在太……"一直沉默的释玄大师忽然开口道:"阿弥陀佛,离空师太,老衲原是想来劝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未想过他们良心早已泯灭,罪过。"桓雅文在我身边轻轻说道:"我倒未觉过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看得下去,后来才反应过来须眉也是他的仇人,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 闵楼学着释玄大师闭上眼,执起手道:"阿弥陀佛……佛曰:众生平等。老和尚念经念多了去了,这句竟忘了。既然众生平等,这样做又有何不可。"此话一出,底下便有许多人低笑出声,却依旧是忍住了。离空师太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说完,就抽出长剑,朝闵楼刺去。闵楼轻功本来就比较平庸,这一刺,他闪躲不及,竟把衣服袖子刮破,隐隐血光从皮肤上渗透出来。 闵楼迅速从腰间抽出墨梅银针,怒道:"死老太婆,竟和闵大爷玩偷袭,我扎死你!"拿针在天涯身上抹了两下,往离空师太身上扔去,离空师太向后一仰,躲了过去,那针直飞到身后的一个木桩上,闪烁出冷冷的紫光。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这闵楼做事也的确够绝,竟毫不留情地用带了剧毒的暗器扎人。"桓雅文道:"你怎么知道那针带了毒。"我突然想起天涯身带剧毒的事是无人知晓的,于是便随口撒了个谎:"我是猜的。"桓雅文点点头:"闵楼做事冲动了些。" 我应了一声,再去看那木桩,竟发现木桩的颜色都变了,完全失去了生机,心中不禁一颤,若是扎在人身上,恐怕又是像霓裳那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银光擦破空气,急速闪过,所有人顺着光看去,只见两根银白色的长针顷刻间刺向了天涯后背的"志堂穴"和膝弯处的"曲泉穴"。天涯膝间一软,左足跪倒,全身酸麻,虚脱倒在地上,他勉强抬起头朝远处看去,低声道:"卑鄙。" 崆峒掌门站了出来,道:"我派人调查得那么辛苦,才知道原来天左使的用毒本领不是学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冥神左右二使搭配得天衣无缝,却是缺一不可。都说兵不厌诈,若不先扳倒一个,如何取胜。天左使最好勿要轻举妄动,否则那针只会使你终生残废。" 天涯却未动怒,不再看他们,只对闵楼低语了几句,闵楼咬牙点点头,从他腰间取出了一把墨梅银针,对八十一使道:"兄弟们,上!" 话音刚落,那八十一个黑衣弟子竟整齐地腾空飞起,顿时无数墨梅银针像滂沱黑雨般纷纷落下,发出簌簌声响,随着许多正派弟子便跟着砰地倒下!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冥神八十一使便又一次甩出了墨梅银针,释玄大师见状,立刻脱下鲜红袈裟,如巨浪般将针全然卷去,又甩在了地上。众人当下抽出武器,朝八十一使冲去。闵楼连忙飞起,撒出一把暗器,击倒了几个人,却无法阻拦群众一哄而上。 倘若天涯没有被针刺中穴位,想来他们二人合上,可以解决大部分人,我想这也是弄玉会找两个武功并不是最拔尖的人搭配的原因。只是少了一个,力量顶多就只有以前的三成。再加上攻打冥神的正派人数众多,没过多久,冥神八十一使便已溃不成军。 离空师太和崆峒掌门两人手持宝剑,连连夹攻闵楼,闵楼原本就是使袖里箭的高手,距离近了他便会处于劣势,再加上那两人都绝顶高手,他左躲右闪,却还是很快就被擒拿住了。离空师太用剑指着闵楼的咽喉,大声道:"叫你们梅影教主出来!" 我紧紧咬住嘴唇,心想这下完了,倘或他们找到弄玉,弄玉也是九死一生,在所难免。只见闵楼仰起头,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死老太婆,你有本事杀了我!"离空师太用剑往他脖子上用力抵了些:"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闵楼执拗道:"杀啊,我叫你不杀了么。" 离空师太被气得满脸通红,却是拿他没办法。两人僵持了一阵,正有人想说话,却听到身后的大殿门口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右使大人,这才坚持多久你就被捉了,你也太让我失望了罢。" 第二九章 决战冥神 我愕然抬起头,弄玉正倚靠在门口的廊柱上,只随意披了件薄衫,长长的头发顺着瘦削的肩膀滑落,垂在臂弯处,邪气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角的泪痣殷红如血。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目光纷纷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丝毫不自然的,冁然一笑,道:"诸位掌门光临冥神教,在下有失远迎,真是对不住了。" 他说完话以后隔了许久都没人讲话,一双双眼睛像是挪不开似的盯着他看。就连我离他这么远,都忍不住想向他走几步,再看得仔细些,刚微微动了动身子,却被桓雅文抓住了:"采,你做甚么。"我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是在偷偷躲着看。桓雅文拨开了面前的几根树枝,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哥哥变样了。" "真的么,我也这么觉得。"嘴上是这么答,可眼睛却真的像是被施了咒那般停在弄玉身上。他的确变了很多,皮肤比以前白了,脸和身子都比以前还要瘦,头发也长长了,没有打扮,可是神态和动作间都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媚气,却又不觉得忸怩造作。 桓雅文喃喃道:"哥早就成年了,按道理说不会再变了,怎么觉得他比以前要好看很多……"我用力点点头:"是,是,他现在好好看,以前都觉得他已经美得不似凡人了,可是现在看过去,竟比以前还要美那么多。"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赞叹了,说完以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脸上微微一红,不敢再说话。 也不知众人呆了多久,沉默是被释玄大师打破的:"这位施主,敢问您可是梅影教主?"弄玉款款走下台阶,面带浅笑地看着所有人,最后又把目光停在了释玄大师身上:"大师带这么多人来,还真是抬举了在下。" 释玄大师闭上眼,长叹一声,转身正欲对离空师太说话,才发现离空师太这时也跟着愣掉了:"师太,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离空师太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略微露出一丝赧然的神色:"岂能就此罢休!他背负了数千数万条血债!" 我躲在那树后面,忍不住捂住自己嘴巴偷笑,想不到连这老尼姑都春心荡漾了,说这话都是底气不足的。 弄玉细长的手指关节轻轻顶着挺秀的鼻尖,笑得格外柔媚,清脆的笑声跟银锤敲击玉石那般动听,却不说一句话。离空师太怒道:"你笑什么。"弄玉尚未收住笑意,说起话来嘲讽意味十足:"师太,别跟我开玩笑了,你们若是带了重莲来,可能还有五成胜算。你们现在离开,我便不怪罪你们打伤了天左使。" 他看了一眼天涯,微微抬起绑了紫色绸缎的纤细手腕,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白衣少年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待我看清了那少年,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竟是白公子。他不是应该被弄玉杀了么,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白公子从腰间抽出一根细绳子,顶端有一个小铁扣,他将那小扣往天涯身上扎了针的地方轻轻一抛,那扣就竟自然抓住了针头,稍微往上一提,针便从天涯的穴位中抽离出来。他又很快将另一根针抽了出来,整个过程一片宁静,竟没有人出来阻止。 天涯穴道被解开后,立刻半跪在弄玉面前道:"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弄玉看了一眼被离空师太挟持住的闵楼,道:"不怪你,要怪就怪闵楼性子太冲动了。"闵楼脸色微微一暗,连忙垂下头去:"属下知罪。"弄玉摆摆手:"行了,你这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退下去罢。离空师太请高抬贵手,有事请找在下。" 离空师太犹豫不决地看了释玄大师一眼,又对弄玉说:"梅影教主,我们捉到的人,哪有说放就放的道理。"弄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从身上扯下一颗纽扣,倏地朝离空师太捉住闵楼的右手弹去! 离空师太本能收回自己的右手,闵楼立刻跑到了天涯身边老实站着。离空师太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痛苦得脸都揪到一块去了:"桓弄玉……你竟废我右手!!"弄玉轻轻拂拭着衣角,看也不看她:"在下已经告诉师太,请放手,既然师太的手不听使唤,还留着做甚么。" 离空师太愤恨地看着弄玉,用左手抽出磐龙宝剑,寒光一闪,朝弄玉身上刺去!弄玉不紧不慢地用食指中指夹住长剑,轻柔一笑,手上用力,那剑啪地断成两截! 所有人都吓得倒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看向离空师太。离空师太面如土色,手微微一抖,那断掉的剑柄便落在了地上。弄玉摇摇头,道:"本教主今天不想玩了,你们走吧。"说完,转身便朝大殿走去。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大声道:"梅影教主,你对付了须眉狗贼,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愧对天下人,还诱骗了我儿子,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人刚好被人群挡住了,连说话声音都被呼啸而过的寒风模糊了,我也就只能听个大概。弄玉原本走了几步,一听此言,又转身看着他:"我对男子没兴趣。" 我的心忽然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一样,沉闷得难受。只听见那男子怒道:"还想抵赖!"弄玉轻轻抱着自己的胳膊,笑道:"在下曾有两位美艳娇妻,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哦,当然,我也有找过两个男宠,一个叫裴垣薰,一个叫黎子鹤,都已经没在我身边了,而且,是他们主动引诱我,若你是他们其中一个的父亲,那么我只能说一声真遗憾,你没教好他们,让他们见了男人就想要。" 我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前襟,越来越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弄玉竟没有提到我。原来我连男宠都算不上……我连那两个男宠都不如! 那中年男子气得声音都在微微发抖:"你竟然敢装蒜!我亲眼看到你勾引他,莫非是我眼睛瞎了?!"弄玉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男子道:"温恒誉!或许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可你总该认识姓温的!!" 那人竟是我爹!我的头已经开始晕眩了。紧紧抓住桓雅文的胳膊,脚下几乎要站不住。 弄玉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没有回他的话。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话,因为隔太远,我没有听到。但是我爹立刻就说:"如果他来了,那又怎样?你还想骗他一次?!"弄玉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阴沉:"如果他来了,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冥神教!" 第二九章 决战冥神 离空师太早已吃了鳖,听他这么说更是来气:"桓弄玉,你好大的口气!你武功盖世怎样,我们成百上千人还怕对付不了你?温采就是在这里那又怎样,你能杀了他?" 弄玉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将手摊在了闵楼面前。闵楼连忙放上了几支墨梅银针。弄玉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针,冷笑道:"离空师太,还想要命么。" 语毕,轻轻一跃,将两支墨梅银针弹了出去,空气中未传来一点声音,速度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踪迹。所有人包括我都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弄玉双脚着地,轻轻拍了拍手。 离空师太往左右一看,两排女尼的表情已然僵硬。她双眼发红地看着弄玉,几乎就要哭出来:"你竟敢杀我最心爱的几个徒儿!我和你拼了--" 她抢过身边女尼的剑,朝弄玉刺去! 黯淡的初冬阳光下,宝剑发出凛冽的光。剑锋闪着银白色的凄冷的色泽,如一条毒性极强的白蟒,吐着火辣辣的细舌,几乎要将人活生生吞下肚去。 弄玉轻轻一挥手,打在了剑身上!宝剑立刻飞出离空师太的手,劈啪落在道旁。 "师太,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何苦拼命。我见你是女人,放过你。"弄玉冷冷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微怒道,"你们全都给我滚!永远不要踏入冥神教半步。" 离空师太被人如此轻视,脸色惨白地转过身去,异常坚定地对着众女尼道:"希望大家齐心合力,消灭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以祭奠我们死去的同伴们在天之灵!老尼无能, 在此只得以死谢--罪!" 说到罪那个字的时候,她抽出了另一把宝剑,将之用力抛入空中,离空师太往后一仰,整把剑便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寒风凄冷,鲜血四溅。老尼姑的身体就像残败的落叶,飘摇坠地。 众人都被如此壮烈而凄惨的一幕震撼住了。弄玉却看都未看她一眼,转身走回了大殿。一个女尼大吼道:"我们要消灭魔头,替掌门报仇!!" 人群纷纷响应--包括少林、崆峒、武当,还有那些出身名门或是身怀绝技的大侠,都持着手中的武器,一拥而上,朝弄玉冲去! 弄玉却像是一点也不着急似的,纵然跃起,腾于半空,衣袂发丝飘然舞起,一把墨梅银针脱手扔出。又是看不见针的去向,顷刻间动作停止的人一片又一片,皆已断气。 而那些人根本就是杀红了眼,完全不顾自己是否将会丧命,只知道一个劲往前冲。弄玉也没有丝毫不忍,一群一群,一队一队,就像是捏死一只小虫那般轻易而又无所迟疑。 看着一条条人命倒在墨梅银针下,看着弄玉面无表情的阴森容颜,我的心几乎完全冻结,一片死寂。 不要再杀了,不要! 弄玉,你就真的不怕遭受天谴么…… 几乎已经死去了一半的人。再这样下去,冥神教将会成为埋葬天下英雄的窀穸。再无法看下去,向前冲去,桓雅文伸手想抓住我,却未来得及。 弄玉刚好背对着我站在地上,手中抓着又一把墨梅银针,正准备弹向人群。我一鼓作气,冲到弄玉身后,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腰,嘶喊道:"玉,停手,你要这么讨厌我就杀了我,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弄玉浑身微微一震,猛地转过头,错愕地看着我。 顷刻间,所有人的武器都向弄玉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是就在我以为我们两都会被无数刀剑撕得粉碎的时候,弄玉竟反手抱住我,轻盈地飞了起来。我害怕得闭上了双眼,紧紧搂着他,身上不住发抖,却依旧不忘对他说:"你让他们走,求你,不要再杀了。" 弄玉踩着众人的肩,蜻蜓点水般跃到了大殿门口,大声道:"释玄大师,这一战谁胜谁负早已分晓,是否要继续打下由你定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号称慈悲为怀的老和尚。 释玄大师双手合十,满脸沧桑:"阿弥陀佛,梅影教主,你今天大开杀戒,终会遭到报应的,哎,少林的弟子,都跟老衲回去罢。"说完,又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少林弟子随之离开。 崆峒掌门愤恨地看着弄玉,怒道:"桓弄玉,这梁子我们结下了。我们走!" 峨眉的一个女尼满脸泪痕,抱起了离空师太的遗躯,双眼发红地看着弄玉:"你现在不杀我们,我们也会报仇的。" 其他人未说话,都只是留下一个怨恨的目光或是泪流满面地离开了。而弄玉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一直看着极远的地方,目光冰冷而又无情。 就在我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一个男子威严的声音忽然在我旁边响起:"采儿,跟爹回去。"我身上不禁打了一个颤栗,转过头去,只见爹一脸冷酷,目光却停在了弄玉搂住我的腰的手上。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和弄玉抱在一块,吓得赶忙想要挣脱,可他抱得那么紧,根本没法动一下。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弄玉比以往更加完美的脸,轻声道:"玉,放……放开我吧。"弄玉没有理睬我,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远处。我又小声地喊了一次:"玉……我爹叫我走了。"这次,他松开了手。转身朝大殿走去。 可我的一颗心也就这么沉了下去。 我垂下了头,走下阶梯,看着眼神严肃的爹,更觉得自己从小对他的依赖之情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我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弄玉。 就在我刚要走到爹的身边时,弄玉有些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大殿里传了出来:"温采,你今天住在冥神教。"这句话不是疑问,也不是商量,是命令。 可是我竟然想都没想就直接对爹说:"爹,我隔两天再来找您。我……我要住在这里。"转身便朝弄玉跑去。爹在我身后叱道:"采儿,你怎么如此愚昧!不要再和那个魔头厮混了,他根本就是在玩弄你!回来!"我停下来,却没有回过头:"我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他要不要我,我都要待在他身边!"这句话虽然是说给爹听的……实际上,我是想让他听到。 弄玉走在大殿前方,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我深吸一口气,冲到了弄玉面前,努力遏制住那已经失控的心跳,露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玉,你喜欢我的,对不对。否则你今天不会抱我一起逃的,你也不会叫我留下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弄玉看了我一眼,没有理睬我,还是自顾自地走着。我又跑了两步,伸开双手挡住他,可是已经笑不出来了:"你不要走。至少你不讨厌我,对吧,你告诉我……"弄玉眼中露出了嫌恶的神情,用力将我往旁边一推:"你离我远点。" 我连跌了几步,险些摔倒,看他头也不回地朝后花园走去,我只觉得自己又要坚持不住了,抬起头看着大殿华丽装潢的屋顶,连续眨了几次眼睛,才憋住没有哭出来。 第三十章 红豆相思 冥神教的夜晚,灯火辉煌。满庭院传遍了丫鬟童子稀碎轻盈的脚步声。我坐在客房中,看着地上的火盆,却依旧觉得窗外的风透进了房门,冰冷刺骨。 弄玉对我的那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偶尔的一个眼神交流竟让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或许这只是我那隐藏在自卑外表下的自负心理在作祟罢了。哭也哭够了,闹也闹够了,我是真的该离开了。 吹灭了蜡烛,屋内只剩下火盆的团团红光。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门外纸灯笼晃悠晃悠,直照得屋内一片浅浅的晕黄。 远远传来了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是不会武功的人,在冥神教中,甚至连丫鬟都是会点武功的,所以,此人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白公子。 果然,很快就听到了他有些轻浮挑衅的声音:"哟,这么晚,做什么呢。"我略微一惊,知道他不是在对自己说话,便翻了个身仔细倾听。 没有人回话。只听见白公子又继续说道:"有本事进去啊,偷看顶个屁用,看着他意淫还不如直接进去上他来得痛快,反正他也会给你上。"我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道究竟是谁这么无聊,竟半夜跑来偷看别人。会不会是弄玉……想到这里,连忙摇了摇头,自己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胡思乱想。 白公子又走了几步,道:"白少爷我今晚就要走了,打算进去和温采那个不懂事的小王八蛋说几句话……等等,你飞那么高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别跑!……" 一声无奈的叹息后,门被推开了。月色下,原本就穿着一身雪白衣裳的白公子看上去更是纯洁如月,只是他对人说话的口气却大杀风景:"原来你没睡着,装甚么。方才我对梅影教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愕然道:"那人真是弄玉?" 白公子嘁地一声,一下坐在我的身边:"你以为你是谁,除了他还有谁会看你,就凭你。"说完,还用手点了点我的脸颊。我已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直埋下头偷着乐。却听见白公子轻轻叹了口气。他都叹气了,实在是很难的事。我笑道:"白公子为何事烦恼?" "看你笑这么开心,我是真的不想打击你。"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道,"明年。最多明年开春。"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梅影教主的大限。" 听到这句话,我的头就像给人重重地砸了那般,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到了。隔了一会,我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白公子真爱说笑。"白公子道:"没人和你说笑。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 我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有些不安地说:"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你给我说,你究竟想讲什么?"白公子却极是平静地说:"他是不是有说过要和你一起去碧华宅的话?他性格如此高傲,怎么可能在自己最弱的时候向自己弟弟低头……只不过是想把你交给桓雅文而已。"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刹那间,想起了许多事。可是嘴上依旧不服输地辩解道:"可是他反悔了。"白公子冷笑道:"反悔。哼,你给我说说,在反悔之前,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我想了想,把那几日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了,一边说,一边想着弄玉曾回我的话,越发感到恐慌,反复思索,心底已经凉了大半。 白公子听完我的话,只轻笑了一声,叹道:"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若是我喜欢的人说我死了就随我而去,我高兴还来不及,他竟像是把你当炙手山芋似的丢了。不过你也蛮厉害的,竟然'你死了我也不活'这种话都给我说出口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为何我一说这样的话他就会不要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他将不久于人世。" 反复思索了许久,我闭上了眼睛,坚定地说:"对不起,我不相信。"白公子道:"不管你信不信。梅影教主是聪明人,你认为他会为了杀一个区区糟老头去练这种邪功么。"我说:"所以我不信你。"白公子道:"你还是这么笨。他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对你性命有威胁的。" 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勉强笑道:"你要找点别的借口,可能我都相信了。你说他是因为我?呵呵,太假了。"白公子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继续说道:"许多表面上附属他的门派实际都暗中想要除掉他,但是因为没有能力,所以只有在心中结怨。倘若有一天他死了,你将会被那些人大卸八块。" "他练成了《芙蓉心经》,没有杀掉任何人。你认为他捉我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他喜欢我,要杀掉我才能练成么。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他打通全身各大经脉而已,而打通经脉付出的代价就是寿命急剧缩短。他原本就只有一年的寿命,能多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我急忙道:"慢着,他开始练《芙蓉心经》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吗?"白公子道:"一个多月?你看看他在武道夺标上打倒须眉时多轻松啊,须眉是个什么人物,武当掌门!他可能弱到让他一掌就打飞了剑的程度么?" "难道,难道他从那之前就练过了……"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全然麻木。白公子道:"没错。从你和桓雅文回到冥神教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练《芙蓉心经》了。只是你天天和他待在一起,发现不了他的变化。" 我急促地喘着粗气,脑中一片晕眩:"为……为什么……"白公子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他恨你。" "他……恨我?" "是,当时他听说你和桓雅文上床的事,原本是打算把你弄回来杀了你的。" 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我在水牢时,他曾说如果我死了他或许会活得开心些,将我按到水底,让我几乎丢了性命。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 不敢再想下去了。 "梅影教主什么都好,就是总爱高估了自己控制感情的能力。他曾经多次想动手杀你,但是都不忍心,懂么,下不了手。"白公子轻蔑地笑了,又往上看看,冥思苦想了一会,道,"但是随后发生了什么事呢,嗯……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两个互通心意是在我那个破岛上吧?这下好了,你随便哭一下,在他身上蹭一下,让他亲一下,他就乐得什么都忘了。就连之前你是如何背叛他的,你如何伤他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树影扶疏,天寒地冻,却怎么也阻止不了白公子如利刃般的话一次又一次刺进我的心窝:"江湖传闻中的梅影教主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呀,杀父母,弑弟兄,冷血无情,草菅人命,可是谁又知道,仅仅是一个男宠不算告白的告白,就让他放弃了唯一挽回自己性命的机会。懂么,从那以后他就放弃了杀掉你的念头,不杀你,就是他死。这种事传出去……怕是要笑死一大片人吧。" 第三十章 红豆相思 白公子顿了顿,又道:"啊,让我想想,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你开始怀疑他是你的仇人了,对不对?你说你半年要回来,实际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活不了半年了。他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可他还是放了你。他原本是想和你解释的。只是,他若不放你,等他死了,你就是一个草包。他想着还不如在自己有生之年让你学会在江湖上立足,然后他死了也好安心。这你懂么,刚开始他一直在跟着你。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了,因为他心中有牵挂的人,《芙蓉心经》的反作用开始起效应了,人变得感性又脆弱,武功一点一点散去。回冥神教待了几天,身体完全处于崩溃边缘,精神却更是负荷不住,但是他不但没有好好留在冥神教内养病,反倒是不顾属下劝解跑出来找你……结果你猜他碰上谁了?" 一想到那个人,我便觉得一阵恶心,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那个狗贼。" 白公子似乎也不愿意提起那件事,只跳过去了直接说:"那事过后,他叫我替他打通经脉,也算是彻底走向了不归路。你别看他白天杀得那么轻松,实际上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个已经裂缝的玻璃瓶,轻轻一碰就会破碎。那邪功会把人变得脆弱不堪,而且等级越高情况越严重。他现在已经练至顶重了,所以,你不可以再去刺激他,否则你就等着收他的尸吧。" 我的眼睛已经疼得像要裂开了,哽咽道:"那他今天为何又要将我留下来,他就不怕你来告诉我这些么。" 白公子道:"他当然不怕我来告诉你,因为在他认为这事就算连天涯跑来给你说,我也不会告诉你。可这事,我偏偏就是管定了。他把你留下来了,也就只是希望能够再多看看你,呵,无论他梅影教主多么高高在上,多么冷若冰霜,还是会害怕死亡吧,尤其是在必须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的时候。果然是熬不下去了。只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在你心中几乎已经神化了,怎么能说垮就垮呢?所以他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看看你也就该满足了,对吧?" 我努力平定了自己的心情,深深呼吸了几次:"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听了,你只要告诉我,我能不能救他,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我都愿意去试。"白公子轻笑道:"哦?如果我说……要你的命呢。"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愿意,我怎么不愿意?!" 白公子道:"那如果要须眉卫鸿连轮暴你呢?"我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两个人丑陋扭曲的脸孔,忍了许久,道:"愿意……只要能救他。"白公子勾起食指刮了刮我的下巴,轻佻地看着我:"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情种。只是,很可惜,现在恐怕是神仙都没法救他了。"我一下打开他的手,欲哭无泪地翻下床:"我不管,我要去看他!!" 白公子没有留我,只是淡淡地说:"我就要走了,你今天即便告诉他你知道了,也无所谓。"我说:"你要去何处。"他笑得有些疲倦:"回到开始的地方。"我对他抱了抱拳,道:"白公子,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白公子愣了一下,笑道:"是啊,朋友……你快去找他吧,不多说了。"我点点头,飞速冲出了门外。 夜已深,冬季的冥神教内已是寂静无声。轻轻踩动树叶,都会发出嚓嚓声响。有些冷,双手冻得微微发红,疼痛,似乎开了皴,却无心理会。 我已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寻找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推开红木房门,却看到了弄玉正坐在床前,手捧衣物,轻柔地将那些衣物贴在脸上摩挲。 开门吱嘎的一声惊动了他。他猛然抬起头,有些窘迫地将手中的衣服藏到了身后,没隔一会,脸竟然红了。 心又开始绞痛了,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就连说话都像是在哭:"你不要再藏了,我已经看到了,那是我的衣服。"弄玉竟然只是别过脸去,默默地看着别的地方,没有回答我。 我朝前走了两步,他却转过头来冷冷说道:"你不要过来,我不想见你。" 烛光摇曳,暗影浮动,油蜡的气味在空气中淡淡飘散。忽然觉得我与他之间的时日像用双手碰起的泉水,想要留住,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从指间流去。 想要留住,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弄玉从我的生命中悄悄流去。 我却没有理会他的话,一下冲到他的面前,将他紧紧抱住。弄玉没有挣扎,只是任由我那么抱着,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前。熟悉的体香代替了油蜡味,在两人周围静静荡漾。 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散落在背上柔滑的长发:"玉……我们那么久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没有。"声音凛冽如冰,却又似薄冰那般易碎。 "你想不想我。" "不想。" "可是我天天都在想你,怎么办。" 怀中的弄玉浑身微微一震,挣脱了我的怀抱,站起身,眼中荡起转瞬既逝的涟漪:"你要我说几次,不要再靠近我……"话还没有说完,便将我箍入怀中,粗暴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却很快沉醉在销魂嗜骨的缠绵长吻中…… 初冬微寒,窗外雨潺潺。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弄玉将我抱在床上,眼中流淌着无尽的柔情,跟着压在我的身上。轻卸帘钩,似与世隔绝。 一件一件衣服在他的手下滑落,我有些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他靠过来轻轻舔了舔我的耳垂,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松掉了抓住他的手。 我微微眯着已近沉醉的眼,看着弄玉在透入一丝烛光的黑暗中褪去了自己的衣裳,一时情难自己,在他还没脱完的时候就坐起身将他压在了墙上,贴在他身上,一边深深浅浅地吻着他,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弄玉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顺着滑下,探进了衣中,微微冰凉的手指慢慢在我的背脊上游移,我站起身,分开双腿,直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低头含住我的乳尖,轻轻吸吮,啮咬。我连连抽气,呻吟不已。一想起弄玉的身体已经不及以前,决计不可以让他太辛苦,当下便挺起身子,伸出双手主动分开自己的臀瓣,闭上眼,对着他的坚挺,坐了下去。 "呜……"因为没做任何润滑,此次交好要比以前的疼痛得多,我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栗,眼泪竟然不加控制地往下落去。我连忙低下头,不想他看见自己流泪,试探地在他身上移动自己的身体,却有更多泪水涌出眼眶。 冰凉的手指关节轻轻刮去了我脸上的泪珠。紫黑色的梅花在他的无名指上发出清淡妖异的柔光。 "采儿……不要哭。" 我抬起头,却碰上了弄玉那几乎将我融化的目光。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像是一颗夺目的珍珠,从他眼角下朱砂色的泪痣上悄悄划过。 心疼地捧起他的脸,轻轻吻去他的眼泪。弄玉破涕为笑,扶住我的腰,用力一挺,进入了我身体最深处。我身上轻轻发抖,抱住他的背,急喘着享受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贴着他的身体,大力汲取着他身上弥漫开来的香味……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都会和你一起,双宿双飞。 最 终 章 遥忆琼觞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朝窗外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苍茫的白。那是昨夜一整个夜晚堆积而成的翦水花。天还没亮,万物还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桌上的红烛依旧散发出微弱的光。我的手心是空的,寒冬的冷空气在掌心上流动,似乎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我坐起身,肩胛骨的伤微微生疼,这道伤虽然已经好了,可一到变天就会酸疼得难受。我轻轻捶了捶自己的锁骨,喉间有些发痒。 我将盖得严严实实的被褥卷了起来,牵动着一张宣纸轻轻滑落。旋转飞舞,无声坠地。我弓腰拾起那张纸,恍然发现了上面是熟悉的字迹。笔锋苍劲有力,就像是要将一世的情天泪海,爱恨情仇都烙印在这张鸿毛轻重的薄纸上: "采儿,昨天晚上想和你说很多话,可是一见着你,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关于琼觞的故事,或许你一直都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机会亲口解释给你听。 其实道理很简单。 我曾问你,如果琼觞中只装上一点酒,那嗜酒人喝了之后会怎样。你说,他会遗憾。其实我并没有问完。 如果琼觞中装了满满一杯美酒,却在嗜酒人前碎去了,那么,嗜酒人会有什么感觉? 琼觞中盛放的其实并不是美酒,而是满载着一份永无穷尽的痴恋。 对嗜酒人的痴恋。 酒洒,觞碎。琼觞付出再多,也只是想得到嗜酒人的心。 采儿,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可是这一次,我要的并不多。 好好活着,只要你在剩下的生命中常常回味这个故事……就够了。" 再也无法承受的思念和追忆,却如何也无法化成热泪宣泄而出。纸张从手中轻轻滑出,飘飘摇摇,无声落地。 五年。整整五年。我一直在努力猜测琼觞与嗜酒人究竟代表了什么。我想过很多东西,无论是权势还是金钱,地位还是宝物,都曾在我的思虑范围之内。 现在我才知道,这五年我是白活了。原来十五岁的自己才是正确的。那时的自己天真幼稚,对弄玉的感情也是纯粹的,当时弄玉告诉我的时候,我就很自恋地认为弄玉是喜欢我了。 只是活得越久越自卑。被表象蒙蔽了眼,被事实迷昏了头。思考得越复杂,离最初的本体便越远。如此简单的答案。如此简单。 琼觞是他,嗜酒人是我。 恩怨江湖,刀光剑影,肝胆相照,生死情仇。绕了那么大一圈,我们回头再看着彼此,才知道,琼觞的故事,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喜欢。 我看着手中的宣纸,白色的底,黑色的字。最底处,还有弄玉题的一首词: 孽火相逢,泪雨泣千行。朱砂难忘,相识梦一场。 潇湘雪幕,倾采倾愁肠。春至楼空,曾忆荐琼觞。 我知道,自己一直梦见着的那场火,并不是梦中的情景。而十年前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夜晚,却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梦。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我随意披上一件外套,朝门外走去。银白色的宁静世界,被雪覆盖的苍翠松枝。我知道翻过那几座白皑皑的山,有一片海。海边的堤岸上,有一座小小的房屋。那儿有一场火,正焚烧着小屋。每一根木块,每一块青瓦。 那里有一个人,正闭着双眼,以与我相同的姿态站在房中,享受着人生中最后的洗礼。 我一直是个很爱哭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竟已无泪可流。 那句一直在梦中没有说完的话,原来是我对自己说的。 一切都是从一场火开始……又在另一场火中结束。 弄玉,你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却不懂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不会怪你骗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我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用我的一生……来追忆你。 来年春天。 迎春花开满了整个京师,城里的人们依旧被笼罩在春节结束后不久的喜庆氛围之中。街道上敲锣打鼓的声音随处可闻,隐隐约约传到碧华宅内,给这个恍若仙境般宁和的地方添上了一些只属于凡俗世间才有的感觉。 我躺在床上,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习惯性地压抑住自己咳嗽的声音。雅文坐在我的身边,正端着一碗药汤,用勺子轻轻拨弄着。 "雅文……咳咳……外面好生热闹,最近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他看着我,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了我嘴边,说道:"你的唇都已经发紫了,少说话,病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吞下了那口汤,无力地笑了笑:"好。等我病好了,我,你,还有白公子就一起去逛庙会,吃美味,游遍天下,品尽美酒。"我喉头一甜,干咳两声,猩红的血落在了素白的手帕上。我突然想起几年前,自己曾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乎武功尽失,但是一服碧华宅的药,很快就好了,就连脸上的伤疤都完全消失了。不过现在这些灵丹妙药对我来说似乎都已经没有用了。 雅文扶住我,连忙问道:"呛着了吗?……采,你……怎么又咳血了?" 我清了清喉咙,哑声道:"老毛病了……咳咳……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小病而已,我就会好的……咳……"看了看窗外,我笑了:"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的东西吗?"雅文柔声道:"相信。" "是啊,我也相信。或许有的人就是那么傻,为了追求那太过遥远的永恒而倾尽了自己的一生。"我探出手,颤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拿过了一个布包。 雅文怔怔地看着远方的楼房,喃喃道:"其实我倒挺羡慕这样的人的。" 我打开那个布包,看着那零破的碎觞,用自己苍白的手指轻轻地在上面抚摸着,轻声说道:"雅文,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再来一次……咳咳……你……咳咳……咳咳……" 他着急地用手指覆盖住了我的唇。柔暖的温度。我知道他不想我再问下去,也便没有再说话。 雅文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极尽轻柔地说:"采,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但是,因为遇到你……我并不后悔。"我微微笑了笑,我知道雅文一直都很了解我。我也不后悔。人的一生,付出过了,又得到过了,也就是幸福的。 所以,弄玉,我不会怪你骗我。 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户,仿佛可以直透入人的皮肤。我的心情不禁大好,轻声道:"雅文,你出去一下可以么。"雅文苦笑着点点头,走到了门口,却又站在门前看了我许久,才关门离开了。 我眯着眼睛,歪着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春季的景色一直那么美,可我从未觉得哪一年的春色会比今年的更加拂掠人心。 或许当年那个人在与弟弟作下那幅画的时候,也是以同样的心情看着这样撩人的景色吧。 窗外明红的桃花更是如同画上画的一样,开得煞是绚烂。花瓣儿飘落到了床头,我的额上,一缕清淡的幽香就这么飘散开来。我举起手中的琼觞碎片,看着它在那温暖的阳光下散发出如宝石般璀璨的光芒,嘴角不禁荡漾出甜蜜的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碎片,那些细细碎碎的棱角仿佛深刻地印入了我的心底。 我将那些冰凉的碎觞贴在自己的胸口,异常满足地闭上眼。 我不会怪你骗我。 因为,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柔和的阳光下,我看到那个人在对我笑,那笑靥有些邪气,又带着些柔情,如同那艳丽的桃花一般明媚灿烂。 而那冥冥绽放着的桃花……更是像极了一颗朱砂色的泪痣。 潇湘雪幕,倾采倾愁肠。春至楼空,曾忆荐琼觞。 (全文完) 删除片断 情意绵绵 走过京师城外柳门竹巷,可看见整个城市都被蒙胧的朝雾笼罩住了,就像苍天在林间洒落了一层又一层清淡的水气,就连被朝露湿润了的绛红色石子路都被绘染成了鲜亮而又迷蒙的腻粉色。 柳烟花雾,云窗霞户。碧华宅门前的纸灯笼上倒贴着隶体福字,葱翠欲滴的湘妃竹高耸入云,斑驳陆离的纹理参差错落散布在竹身,云雾洒落,整片竹林的上方仿佛是被淡去了,隐隐约约看着些尖儿,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我和弄玉站在碧华宅门前,却不约而同停止了脚步。 结果我们刚打开门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青色碎花裙子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一看到那水灵的眼睛和红润清丽的脸,我竟有些激动地喊道:"九灵!"九灵闻言便朝我看过来,眼中立刻露出了喜悦的光芒:"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就是要来,起码也要等个一年半载的……"她刚说到这,目光就转到了弄玉身上:"大……大公子好。" 我看她那副芒刺在背的模样,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九灵在峨眉山上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弄玉,她之前曾看过弄玉的画像,应该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她就害怕成这样,我还以为她是见不得生人,可是现在看她还这么害怕他,想来是弄玉身上本来就带着很浓的戾气了。我偷偷瞥了弄玉一眼,捂嘴忍笑。 弄玉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敢对我指手画脚,大吼大叫。"我转过去抬头看着他,心道他一定会读心术。弄玉也顾不上我猜忌的眼神,只对九灵道:"你们公子在不在。"我听他说得如此见外,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九灵说:"公子他刚起来。" 九灵虽然怕弄玉,可那双带着十足活气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就像少看一秒就会吃亏似的。我看着弄玉无所谓的模样,一时又忍俊不住了,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就特别想逗他玩。我笑眯眯地对九灵说:"傻丫头还看什么,快进去告诉雅文他哥哥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你消息。"九灵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匆忙走进去了。 见她走远了,我看着弄玉,咬着嘴唇露出了一个挺别扭的笑容:"玉,你这张脸总有一天会把别人害死的。"弄玉竟回答得有些不自然:"男人要相貌有个甚么用。"我说:"你说没用,但别人却一天到晚只顾着看你,怕是要忘做很多事了。"说到这,我又笑着戳了他一下:"玉儿真美。" 弄玉慢慢抚过我的头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说的没错,某些人最爱盯着我的脸发呆,今早看了有半个时辰罢。"我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一下又冲到了脸上,支支吾吾地说:"谁、谁这么无聊啊,居然会看你这丑八怪。"弄玉道:"是啊,我也好困扰呢。有些人就是喜欢丑八怪。"弄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凑过来正想吻我,却被风风火火跑出来的九灵给撞上了。 我立刻尴尬得把头低了下去,弄玉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九灵也被弄得有些窘迫了:"公子他说……他在大厅里等……九灵这就进去了。"然后又一次望风而逃了。我斜眼恨恨地看着弄玉:"这下好了,你开心了,被看到了。"弄玉笑道:"我们的事还有谁不知道。" 我就知道和他说等于白说,头也不回地就朝里面冲去。结果跑了几步,却发现他没跟来,转过身去看,发现他正笑吟吟地望着我,嫣红色的泪痣在清晨的迷雾中浸透出轻柔的光。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却别过头去不看他,走进了碧华宅。 碧华宅里仍然宁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水声,满园的翠竹郁郁葱葱,遮掩住了大半边天空,依有稀疏微弱的阳光从叶片的罅隙中洒落到石子路上,牵着弄玉的手在庭院里走,踏着光影和树影,经过无数游着火红鲤鱼的莲花池,我竟未察觉自己已经笑得快要痴掉了。 弄玉的手心原本是冰凉的,可此时已经被我的手暖得温热,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分了一些传递给他一样。 原来幸福是可以如此简单而又贴心的。只要看着那个人的一个笑容,听见他对自己说话时温柔的声音,能够牵一下他的手,就会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琼觞前传---照影惜纷飞 玉香楼。 满楼花香飘散,骚人词客杂沓其中,无数风流歌妓,绿鬓红颜。 鸨母站在大堂中央的一个圆桌面前,挟肩谄笑。 其面前坐着两位俊美公子,其中一位身着青衫,看上去年纪尚轻,富贵容姿。另一人身着绛色锦衣,微微侧身,仍辩不清相貌。 鸨母媚笑对那青衣公子道:"司徒公子,今儿个姑娘们都在,您想挑哪个?" 司徒世寻摆手道:"慢,老鸨,何故今日先问起我来了,没看到王爷也在此处么。" 鸨母先是一怔,看了一眼那锦衣公子,又笑道:"唉,我这也是为难,恐怕今天的姑娘都没法让桓王爷自个儿选了。" 那锦衣公不理会鸨母在旁卖关子,只端起桌上的一樽桑落酒,细细品尝。 司徒世寻道:"哦?为何不可,说来听听。" 鸨母故作伤感道:"可怜了小蝶,自从上次王爷来过以后,她便再发誓再不接客,闹了好一阵子都未见其有所好转。也不知是否小蝶生来苦命,前几日我请了大夫替她看病,大夫竟说她患了相思之疾,解铃还需系铃人,妈妈我心疼得紧,只请王爷再见见小蝶,开导开导她罢。" 那锦衣公子轻轻放下酒杯,道:"你叫她来。" 鸨母面露喜色,连忙退了去。 不过多时,便见一粉衣女子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只见那女子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司徒世寻见着她,双眼不由得直了,只低声道:"宇之,这青楼中竟有如此佳丽。为何你没与我提起过?" 桓宇之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那小蝶走到了他的身边,脸上依旧挂着点点泪珠,亦不作态,楚楚可怜。 微启朱唇,浓浓的哀愁却未从她脸上化开,啜泣道:"王爷。" 桓宇之抬起头,只见他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清柔之气,霎时令小蝶与在场的几位歌妓的心跳都不禁快了几拍。 小蝶只觉柔肠百结,轻垂螓首,泪眼汪汪,却又因为过于害怕而不敢开口说话。 桓宇之拿起折扇,轻挑起了她小小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着自己。 小蝶羞赧地往别处看去,双颊通红。 "怎么,数日未见,想我了?"声音却温柔如水,就像春雪那般,直溶到人的心窝里去了。 小蝶哀怨地看着他,泪如雨下:"王爷,您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玉香楼了。" 桓宇之道:"好蝶儿,不要哭。我知你是牵挂我,可我已有妻室,总不能天天惦记着这里。" 小蝶哭道:"王爷,您把小蝶买了罢。小蝶在这里待着是度日如年,已无心接客,还不如到您身边去伺候您,即便是作个丫头也好。" 桓宇之收好折扇,啜了一口酒,却未说话。 小蝶正欲开口继续劝说,却听到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桓王爷莫要再说笑了,你那两个妻子能管得住你么。都有孩子了,还跑到青楼嫖娼,你也真够厉害的。" 所有人都朝那人看去。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坐在他们对面的桌旁,只要了一碗茶,满脸挑衅之色。 那少年虽生得好看,看上去却只有十六七岁,理应不来这里,可他却未感丝毫不妥。 桓宇之却依旧平静地品着桑落酒,脸上略带笑意。 司徒世寻道:"原来是白公子,好久未见,还是如此精神焕发,真是难得,难得。" 这话已明显带着讽刺意味,却未激怒白公子。 桓宇之放下手中的酒杯,轻摇折扇,道:"白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的爱妻温柔贤淑,可我还是很尊重她们的,她们若是不让我来,我是不会来的。" 白公子用手指轻轻搅了搅自己的发尾,不屑道:"是么。那我告诉你两个儿子,你说可好?" 桓宇之笑着站起身,走到了白公子身边,低声道:"若舞衫歌扇,转瞬皆非,红粉青楼,当场即幻,还讲甚么情呢。" 白公子不由自主往后微微一缩,嘴上仍不服输:"既然知道,你又何必来这里。" 桓宇之微笑道:"你年纪还小,回去罢。" 白公子拍案而起,道:"我年纪小也比你脸皮厚好,好女色就直说,何必装出一副被媳妇逼来的样子,看了让人直生恶心。" 桓宇之却未生气,轻摇折扇,柔声道:"在下这就离开,多谢白公子。"说完,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笑了一下,便直走出了玉香楼。 司徒世寻喊道:"宇之,你怎么走也不说一声的。"却见桓宇之早已走出门外,连忙留了银子,急忙跟着出去了。 白公子原本就不是进来寻欢作乐的,只是在路上看到那两人走入青楼,便尾随其后探个究竟。 见他们走了,也就不想再多留一刻,迅速跑到了玉香楼门口打算出去。 "公子,公子,您还没付银子呐。"鸨母在后面急着喊。 白公子转身道:"银子?我没有叫姑娘。" 鸨母道:"您来这里喝了茶,自然要付银子了。" 白公子愕然道:"喝了茶都要收银子?去死吧你。"说完白了她一眼,迅速往外走去。 "快来人啊,有人喝霸王茶了!"鸨母扯着嗓子大吼道。 可当那些人都跟着出去的时候,哪还见白公子的身影。 六王爷的住宅名为碧华,府如其名。 碧华,皎洁月色。每逢春秋二季,碧华宅月色若水,清淡如画。 六王爷姓桓名宇之,生性风流。 桓王爷的两位夫人如花似玉,国色天香。 一名林芸,一名杨珂。只是杨珂在产下儿子的时候不幸香消玉殒,如今桓王爷唯剩林芸一妻,未再续弦。 桓王爷的两个孩子相差不到一岁,已相差甚大。 林芸之子邪而不残,杨珂之子温而不懦。 前者名弄玉,后者名雅文。 雅文素来喜静,好养幼畜,曾拾一只白兔,只有手掌般大小,两年却未长一寸,于是越发宝贝这兔子,并给它起名为琼儿。 琼,亦指美玉,其实只是雅文与自己哥哥开玩笑罢了。 初春,梅花凋零,桃花盛开。 泡上一壶茉莉花茶,上几碟小菜。 坐在后院中,观满园春色,偶尔小呷一口香茶,别有一番滋味。 桓宇之原是想放松一会,却听到了孩童的嬉笑声。 起身往里院看去,只见一个头系浅色发带的男童正蹲在草丛旁,另一个男童则是站在他的身边,手握枝桠。 原来是他两个儿子。 宇之轻笑,走近了些。 "琼儿,过来。"蹲在道旁的雅文轻轻柔柔地说上一句,生怕将那兔子吓着了。 弄玉用枝桠在地上乱点了一下,抖了半晌,喝道:"琼儿,吃草!" 白兔跑了。 "哥,你把它吓着了……"雅文抬起头,有些埋怨地看着弄玉。 弄玉道:"你一天就知道把它抱着,跟个娘儿们似的。兔子,不就是吃草的么。琼儿,吃草!" 白兔又跑了好几米远。 弄玉冲过去,小手一把揪住了琼儿的耳朵,凌空拎了起来。 雅文惊慌道:"哥,别这样弄,会伤着它的!" "兔子就是这么拎的,你不要吵我,等着。"弄玉用枝桠捅了捅它的肚子,白兔拼命挣扎。 又捅了捅,白兔在空中转了半周。 "哥,你放了它,再这样下去,琼儿会没命的!" 弄玉根本没理他,只眯着大大的眼睛看那兔子,弯弯的丹凤眼变成了两条长长的缝,眼角下还生了颗朱红色的泪痣,此时在阳光下看去竟像是一颗镶嵌在脸上的血色珠粒。 蹲在了雅文旁边,背对桓宇之。 袖子一挽,露出了两条雪白的胳膊。 桓宇之很好奇,却看不到他在做甚么。 "天啊,哥……"雅文惊呼一声,竟似僵了。 桓宇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几步。 弄玉捏着兔子的嘴巴,用力往里面塞草。 "雅文,你看。我都说了,兔子是爱吃草的。琼儿都兴奋得浑身在跳。"忙完后,还用袖口擦擦自己的额头。 "玉儿,吃饭吧。"桓宇之的声音在弄玉身后轻轻响起。 弄玉转过头去,笑眯眯地说:"爹,孩儿刚吃过了。" 桓宇之道:"人,不就是吃饭的么。玉儿,吃饭。" 抓住弄玉沾了些泥的胳膊就往厨房拖。 "爹,不要不要,我不喂它吃了,我不喂了!" 原来还是知道自己犯了甚么错。 桓宇之蹲下身去抱起被弄玉抛在地上的白兔,理顺它的绒毛:"哎,弄得好脏。我怎么就生这么个残忍的儿子。玉儿,你学学雅文,多在房间里待待,多看看书,别一天就学那些混小孩撒野。" 弄玉骄傲道:"爹给我布置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桓宇之正准备去捏他的脸,可一看到他那张俏丽的面容,只拍拍他的头,便抱着白兔离开了。 弄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雅文盯着弄玉微微发黄的头发:"哥,你头发真像胎毛。" 弄玉一拳打在雅文头上。 "呜……好疼,我要去给爹爹告你。"雅文揉着自己的头,指着桓宇之走去的方向。 弄玉道:"你告啊,你告他这满院子的草都是琼儿的了。" "你好变态,你好凶……呜呜……" 一个在哭,一个在闹脾气。 桓宇之抱着兔子坐在了庭院中。 细长的食指微微勾着,慢慢抚过琼儿雪白的绒毛。 琼儿抬起头,用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睛,就像是绯红色的玛瑙石。 桓宇之笑着摇摇头。自己大儿子怎么忍心欺负这可怜的小东西。 不知发愣了多久,琼儿开始挣扎着想要跳下他的身子。 "琼儿,总觉得你和一个人好像。"他温柔地笑了。浅褐色的眼眸弯成了很好看的形状,黑亮的长发拂落在它身上。 "一个笨到不行的傻小子。他也姓白,他也爱穿白色的衣服。就和你一样。" 琼儿趁他一个不防,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王爷,大夫人身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罢。"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 二夫人已去世,可王府里依然有规矩:叫林芸大夫人,不是夫人。 宇之站起身,竹椅滚落在地。 弄玉跪在床前,双手伏在林芸身边,脸上已无笑意。 宇之走过去,坐在床上,握住了林芸的手:"小芸,你哪里不舒服?" 林芸平时娇艳的容颜此时苍白憔悴:"好像是中了风寒,不碍事。" 弄玉道:"娘,我这就出去给你请大夫。" 雅文道:"我去找下人请,她是你娘,你该守着她。" 弄玉的脸色微微一暗,雅文走出门去。 雅文正到门口准备叫侍卫去请,却看见门口站了个人。 那人穿着一袭白衣,唇红齿白,面容清俊,看去比他要大上七八岁,却也仍是副少年模样。 那少年对雅文微微一笑:"我可以治疗王妃的病。" 带他进了屋,只见桓宇之紧紧握着林芸的手,满脸担忧之色。 少年笑道:"桓王爷,您手可以放开了,我来治病。" 桓宇之抬起头,微微惊愕地看着他:"白公子……你怎么来了?你给我夫人治?" 白公子道:"是,桓王爷莫不是想在这里看着我治疗?" 桓宇之立刻站起身,柔声道:"我不知道你会治病。" 白公子愣了愣,低下头,走到林芸身边:"王爷再不出去,这小病就变大病了。" 桓宇之点点头,拉着弄玉和雅文走出了门外。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公子出来了。 桓宇之道:"她身体还好吧。" 白公子轻蔑道:"小风寒罢了,我给她治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桓宇之走近几步,笑道:"谢谢你。嗯,你收银子么。" 白公子微微偏了头,道:"我不稀奇银子。" 桓宇之道:"那你稀奇什么。" 白公子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眼中带了几丝傲然,几丝无奈:"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桓宇之怔了怔道:"白公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琼隐。" 白琼隐的衣衫如同冬季连绵不绝的纷纷雪花。 林芸生病的那一日,雅文哭着寻找琼儿一整天。 白琼隐初逢桓王爷已有两年。 那夜滂沱大雨,雷电交加。白琼隐从莲香岛逃遁而出已有几日,及至京师住下几日,身无分文。 满身泥浆,狼狈不堪,一袭白衣早已变成一幅泼墨画。 京师有座名桥,名为万安。因造桥工程艰巨,故有海神协助修桥的传说。 白琼隐即在万安桥上撞上了桓王爷。z 这一撞,王爷手中的紫竹伞砰然落地。琼隐原本心情便浮躁,也未管对方是何人,破口大骂:"滚开,走路不长眼睛的么。" 桓宇之身边的壮丁见状,冲上前去就推了白琼隐一把。 白琼隐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身形瘦弱,眼神却依旧桀骜骄矜。 一只手摊在了白琼隐的面前。 手指细长,皮肤白皙,被雨水那么一冲,看上去竟像由美玉凝成。 白琼隐啪地挥开那只手,恼道:"猫哭耗子。滚开。" 壮丁又想在他身上补一脚,却被宇之拦住。 桓宇之蹲下来,使自己能与他平视:"公子,你迷路了罢。" 白琼隐偏过头去,倔强地看着桥上被雨水冲刷得透亮的石子。 那年桓宇之的两个孩子都已入书塾,还道琼隐是离家的少年,心中想起父母难作,往前靠了靠,不顾瓢泼大雨浸湿长衫。 宇之道:"若你现在无家可归,搬到寒舍来住上一宿,可好?" 白琼隐看着他那被雨水冲打得几乎睁不开的细长眼帘,一语不发。 桓宇之也当他默认,轻轻提起他的腋下。 白琼隐的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红潮,很快被冰凉的雨水冲洗得无影无踪。 那一夜白琼隐住在了碧华宅。 亥时正刻。 客房中,炉灶冒出些星点儿,热酒暖身。 沐浴过后,白琼隐坐在灶旁,一双小手不由自主往热源靠,身上瑟瑟发抖。 不一会,沐浴花瓣清香夹杂着四季桂香浓浓缭绕在整个房内。 一股莫名的香气不知何时隐隐飘来。 白琼隐眼睛微眯,奄奄欲睡。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又人推门而入,未看清其容貌。 后来的事他竟无任何感觉。 直到次日清晨。 坐起身,下身剧痛,满床鲜血白浊。 白琼隐的指尖及至心窝都变得彻骨冰凉。 他从无与人有过床第关系,但是他素来学医,发生何事,他是清楚得很。 身旁无人,他却记起了曾有人进来过。 脸颊又一次变得通红,将头深深埋入了被窝中。 心里暗自想着,倘若真是那人,又有何不可。 敲门声吭吭而响。 应声,进来一名童子。 "公子,王爷问您想吃什么早点。"那童子态度倒是恭恭敬敬。 琼隐拽了拽床单,盖住了床上的血迹,道:"王爷在何处。" 那童子道:"王爷在大公子房里。" 白琼隐道:"他何时去的?" 那童子道:"昨夜回来后便一直待在那里教大公子练字,未曾离开。" 白琼隐眼中略微露出了惶恐之色:"你确定他没有出来过。" 那童子想了想,又道:"子时二刻出来过,赏了会月,便又进去了。" 白琼隐微微一怔,轻叹一声,道:"你出去罢。我现在还不想吃。" 那童子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待他离开,白琼隐双手捂住脸,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屋内蜡烛早已燃烧怠尽,一丝丝青色的稀薄烟雾从黢黑烛芯上缓缓升起,烛台上挂了鲜红色的干蜡。 默默地缩回了床上,鲜血仿佛会浸入身体。全无知觉。 他昏迷的时候是亥时正刻。 当日白琼隐不辞而别。 白公子走后翌日,王府内的一个家丁猝死于庭院之中,原因无人知晓。 几日后,雅文在碧华宅附近捡到一只野兔。 白琼隐与桓王爷认识时间够长,相逢次数却少之又少。 再次见面时,白琼隐已不同于往日,且又是于青楼相逢。 桓王爷素来喜好美色,尤为偏好脸上有泪痣的妩媚女子。 司徒世寻曾问他为何喜欢美人脸上缀了瑕疵,还道生了泪痣的女子都是命途多舛的,大不吉利。 宇之轻轻收住折扇,用扇柄指了指在场一位生了泪痣的鬻容女子,道:"这类女子即便是在笑,也觉得像是在流泪,只是惜玉怜香而已。" 他说这话时,白琼隐出现在他面前,笑道:"桓王爷好雅兴。" 距离第一次见白琼隐已有几个月,桓宇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白琼隐脸上的笑容褪了去:"贵人多忘事,王爷只当不认识草民的好。" 宇之反复思量了许久,才轻轻将扇子在手中一握,道:"原来是曾在寒舍作客的那位公子,还未请教贵姓。" 白琼隐想了想,道:"鄙姓白。" 桓宇之道:"白公子也来此寻欢作乐,当真是缘分。" 白琼隐轻轻一笑,摇摇头:"在下不好女色。" 桓宇之挑眉道:"莫非白公子已遁入空门?" 桓王爷对虚假伪善之人从来不抱好感。他这么说,其实是想问白琼隐不好女色,来到烟花之地做甚么。 琼隐听出了这意思,也未生气,只微笑伸出自己的手臂,在袖口上那么轻轻一划。 宇之恍然大悟,却未加歧视,只低声道:"原来如此……那白公子为何要来玉香楼?" 白琼隐道:"难道玉香楼里只有女子么。" 雅玉复姓上官,于三年前下嫁名满江湖的大侠,温恒誉。 银湘琴师上官雅玉。长安名妓般思思。 只要是喜好美人的男子,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 雅玉弹琴可使百灵鸟悲泣,思思年方十六便舞得满江花红。 许多女子都认为事实上上官雅玉不会比她们想像得美。 直到温恒誉带着自己的爱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时候,她们才明白,人间果真有此等绝色。 第一眼见到雅玉的人,一定会看见她眼角下的绛红泪痣。 雅玉皮肤白且无暇,故痣虽小却明显。 雅玉爱笑,笑的时候,她喜欢扣住食指,用尖尖的关节顶住挺秀的鼻尖,动作妖娆妩媚,只是泪痣使她显得像是在流泣。 凄恻却绝美的笑容让无数男子为她倾倒。 雅玉的丈夫容貌清俊,柔情侠骨。 雅玉喜欢温恒誉神采飞扬的模样。 所以,她的儿子,名采。 温采年仅两岁,白白胖胖的脸上生着一双灵气活现的大眼睛。 温采的容貌像母亲,动作神态却神似父亲。 温恒誉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参加灵剑山庄庄主的六十大寿,遇上了桓王爷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他请来参加的神医白琼隐。 那一日灵剑山庄热闹非凡,敲锣打鼓。 红彤彤的地毯映得殿堂喜气洋洋。 桓宇之愣愣地看了一眼温恒誉夫妇,对白琼隐道:"白公子,我叫你来这里,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白琼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上官雅玉果真名不虚传,倾国倾城。" 他的话未说完。 他想说,只是你的夫人怎么都与她长得如此相似。 桓宇之道:"她的确很美。" 白琼隐道:"她的儿子也很美,胖嘟嘟的,像个球。" 桓宇之轻轻一笑,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心温大侠听到,挥刀砍了你。" 白琼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我这是在夸奖他儿子生得有福气。你是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 桓宇之道:"雅玉自小患上风湿……" 白琼隐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宇之未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雅玉。白琼隐看了看弄玉和雅文,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对你的表妹还真是一往情深,连儿子都取她的名字。" 桓宇之喃喃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白琼隐抬起头看着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温恒誉向灵剑山庄庄主祝寿去了。 雅玉便抱着温采朝二人走来:"桓王爷,你也来了。" 只是轻柔一笑,宇之的神情仿佛就在那一瞬凝固了:"是,采儿也有两岁了罢。" 弄玉踮脚看着温采,小声说道:"姐姐,这个叫采儿的奶娃娃是您儿子?" 宇之道:"玉儿,不得无礼,雅玉和你娘是一辈的。" 弄玉委曲道:"我见她和我表姐差不多大……" 上官雅玉的笑意更浓了些,蹲在他身旁道:"玉儿,我是你爹的妹妹,你叫我姨娘就好。" 弄玉笑道:"姨娘,采儿好可爱,我想抱抱,好不好?" 上官雅玉将温采放在弄玉手中:"小心,别摔着他了。" 弄玉用力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温采,走到了雅文身边。 "雅文你看,他的皮肤好嫩哦。" 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戳着温采的脸。 雅文急道:"哥,别,这是人,不是兔子。" 弄玉将嘴鼓成了两个泡,瞪了他一眼:"你好像娘啊,婆婆妈妈的。" 雅文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他。 弄玉见他生气了,笑眯眯地说:"雅文,我想吃小孩。" 温采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一下瞪得更大了。 雅文道:"哥,你别再吓我了……" 弄玉道:"好,我不吓你,你拿核桃来喂他。" 雅文道:"不行,他年纪小,嚼不动那么硬的东西。" 弄玉捏了捏温采的脸,大眼又眯成两条缝:"小孩的肉一定比兔肉好吃。" 温采挣扎着大哭一声:"娘——" 弄玉惊讶道:"这奶娃娃会说话?" 雅文道:"都两岁了,怎么不会说话?哥,你完了……" 上官雅玉连忙跑来,抱住采儿道:"采儿,怎么哭了。" 温采指着弄玉哭道:"他说要吃我,呜……我讨厌他……" 雅玉看了一眼弄玉,哄道:"乖,玉哥哥是逗你玩的,快去和他们玩,我和桓王爷有话要说,听话。" 温采转眼看了看弄玉,弄玉正用极凶狠的目光瞅着他。 他一把抱住雅玉的腿:"娘,我不要和他一起,他好凶,呜呜……" 弄玉笑道:"采儿乖,过来,我不欺负你了哦。" 温采转过头去看,弄玉睁着大而纯真的眼睛望着他。 即使是有些邪气的凤眼,那样的神情也让人无法疑虑。 温采跌跌撞撞跑到弄玉的身边。 弄玉用手刮了刮温采的脸,柔声道:"采儿,你真是好、可、爱呀。" 温采咯咯咯地笑了。 弄玉道;"雅文,去拿核桃来。" 温采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把那核桃塞到自己口中。 温采老实地把核桃吞了下去。 再一颗。 再吞了下去。 又一颗…… 后来温采还是哭了。雅文在旁边直叹气。 "娘,我讨厌那个玉哥哥,他逼我吃核桃……" 温采又一次啪嗒啪嗒跑到自己娘的腿旁直流眼泪。 雅玉抱起他,柔声道:"采儿,哥哥给你吃核桃,是喜欢你。" 温采的小手用力擦着眼泪,满脸核桃渣:"我不要他喜欢……娘你带我走,他好凶,好奇怪……呜呜……" 弄玉在旁边贼笑。雅文又叹气。 "雅文,去拿核桃来。"这话不是弄玉说的。 雅文看了看宇之,乖乖地拿了剥好的核桃。 宇之温柔地看着弄玉,用力将核桃塞到了他的嘴中:"玉儿乖,爹爹不欺负你,爹只是喂你核桃……" 弄玉扁嘴把核桃吞了下去。 结果第二颗,第三颗…… 待遇和温采一样。 隔了好一会。 "爹,我错了……您放了我,我下次不逼小孩吃东西了。"弄玉哭丧着脸,泪眼汪汪地看着桓宇之。 桓宇之道:"你这孩子真的太调皮了,回去叫你娘收拾你。" 弄玉睁大了眼,随即哀求道:"不要,娘会打死我的!" 桓宇之哼了一声,不顾弄玉在身后哭闹,走到一直没说话的白琼隐身边。 白琼隐道:"怎么,和情人聊完了?" 桓宇之有些慌乱了:"不是的,她对我无意。" 白琼隐冷笑道:"是么,就是说,你对她有意了。" 桓宇之默不作声。 "好,你很好。我告诉你,下次在请人帮忙前最好先把脑子弄清醒些。"塞了一罐药在桓宇之手中,"这药能医百病,我不再有利用价值,谢谢。" 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桓宇之拉住他的手:"白公子,你是不是……" 白琼隐怒道:"不要和我说话!" 甩手离开了。 桓宇之拿着手中的药,却没有将它送给雅玉。 后来那药藏在何处,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罢。 桓宇之带着弄玉雅文回碧华宅的时候,琼儿莫名其妙失踪了。 原以为它会再回来,可它没有。 七年后。 芳草萋萋,垂柳扁舟。 到过京师的人,都定曾听闻六王爷两个优秀儿子的名字。 梅影公子生得绝世容颜,酒惠圣人才高八斗。 的确如此,弄玉只有十五岁,便已出落得英英玉立,当年微微发黄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如黑珍珠般明亮,动作神态越发带着倾倒众生的独有韵味。 他只要出现在街市上,便会引来无数闺中女子偷偷侧目。 可弄玉却一点也不像桓王爷。 虽高贵,却更加高傲,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 像王爷的是雅文。 雅文与弄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属不同气质。 他有自己父亲所有的优点。 谦逊,儒雅,雪白折扇握于手中,满腹诗书信手拈来,随意一笑恍若春风。 虽然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是弄玉,可所有长辈都认为雅文才是真正的东床佳婿。 倘若有人问其原因,他们会笑着摆手。 梅影公子固然俊美,可眉宇眼神不正,太邪气。 跟了这种男人,不会幸福。 弄玉也无心娶妻,更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常对雅文说,男儿志在千里,心包宇宙而无骄盈,不可被风月情爱所牵绊。 雅文谨记兄长的话。 万安桥下,碧波翻涌。 白衣少年独立堤岸,身上轻纱翩翩飞舞。 蹲下身,轻轻拾了一颗石子抛入水中。 咕咚一声。 澄澈的水面荡漾起涟漪圈圈,雪白的短靴上溅落了点点水花。 那仍有点点波纹泛过的水面如同一块镜子。 直照到了人的心底。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多情而又温柔的眼睛,眨眼时浓黑的睫毛。 "白公子,其实你一直都没有走……是吗?" 白琼隐从水中看见他凝望着自己,没有转过头:"原来你都知道。" 桓宇之在他身边蹲下,歪过头去看他:"如果我不出来和你说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出来见面?" 白琼隐闭上眼,双手垂在膝前。 桓宇之道:"这么多年,你的容貌一点也没变。" 白琼隐道:"多谢王爷夸奖,王爷也依旧英俊如同以往。" 桓宇之笑了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浮起了淡淡红云。 白琼隐站起身子。 桓宇之抬头看着他:"要走了?" 白琼隐笑道:"王爷,我说了多少次,叫你做任何事都请先考虑清楚。滥情并不是好事。" 桓宇之的脸突然有些发红。 白琼隐长叹一声:"明天我还会来这里……最后一次。" 桓宇之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 白琼隐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口,微微发怒道:"这次我绝对不是骗人。" 桓宇之咬住嘴唇,没有回话。 白琼隐泄气一般放开了他,转身离开。 桓宇之皱眉看着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顷刻间,白琼隐停了下来。 转身,冲到了桓宇之面前,眼睛哭得红红的,大声吼道:"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不希望明天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明不明白?!" 桓宇之依旧是一脸惊愕,浑身僵硬。 白琼隐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双唇。 那是白琼隐第一次哭,之后十来年,未再为谁哭过。 包括桓宇之的死。 次日下了蒙蒙细雨,如白纱般的白雾笼罩着整座皇城。 白琼隐站在雨中等了一天。 人潮翻涌,直至空无一人。 那个人没有来。 看着迷雾中的碧华宅,白琼隐无力地笑了一下。转身,朝城外走去。 没过多久,江湖上传出了消息。 桓王爷夫妇连同小儿子雅文被大儿子弄玉亲手杀死。 弄玉果真验证了那些长辈的话,成为了一个邪魔。杀父母,弑弟兄,只为抢夺秘宝《芙蓉心经》。 弄玉在极短的时间内娶了两位绝美娇妻,莺歌,燕舞。 带着两个妻子滥杀无辜,过上了风花雪月日子。 梅影公子。这原本代表着倾城容颜的四个字从此变成了人人提都不愿再提的名号。 后来人们发现桓雅文并没有死。 所以酒惠,他的弟弟,则变成了人们口中神一般的圣人。 自此,弄玉和雅文二人关系决裂。 而《芙蓉心经》的下落,无从知晓。 半年后,温恒誉家门全灭,温府被一把燃烧了几天几夜的大火烧成了一摊黑炭。 在温家在一夜间消失的时候,梅影公子也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只是一提到他,仍有人会害怕得浑身觳觫。 又过了几年。 江南。两岸繁花盛开,杨柳如丝。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船夫正站在堤坝上与一个面容慈善的妇女聊天。 船夫道:"这年头的王爷公子们都不把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当人看,哎。他们生活奢华,我们如此寒酸。啧啧,若不是酒惠圣人的心地善良,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罢。" 那妇女道:"您这话就不对了,酒惠圣人的爹可是王爷。" 船夫道:"王爷,呵,您说的是六王爷。" 妇女笑道:"六王爷也是个大好人啊,也是因为他教导有方,才有了今天造福大家的桓大圣人呐。" 船夫摇摇头,长叹一声:"可惜六王爷死得太早了。" 妇女道:"他的大儿子真不是人,亲爹都杀。" 船夫正在捅鱼网,听她这么一说,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么。我怎么听人说他是被别人暗杀的。" 妇女道:"怎么可能。" 船夫道:"真的,我表兄原来住京师,他说他看到那年春天六王爷在去万安桥的路上被人绑了。" 妇女呵呵笑道:"万安桥是男女幽会的地方,六王爷去那里做甚么。" 船夫转念一想,道:"那倒也是。" 此时,船舱里的人探出个头来,对那船夫道:"船家,可以起航了么。" 船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我这一聊,把这位公子都忘了。" 那公子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船夫道:"公子不是急着要去零陵么。" 那公子想了想,笑得异常满足:"算了,你载我去莲香谷罢。" 船夫吆喝一声:"好叻!" 架上船橹,用力一摇,便见那小木船朝着东方游去,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天水交界处。 (全文完)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