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愚》作者:刘水水 文案: 江樵(莫愚)x纪守拙 洗心革面二世祖大美人攻x老实巴交善良憨憨受 鹿角街108号有家老字号点心铺子 纪守拙知道他自己脑子不好,不奢望有多大的作为,他这辈子就两个愿望 一是守好他爸爸留给他的点心铺子,二是找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直到店里的原本打杂的要离开,他介绍了他的远房亲戚来接班,一个叫莫愚的年轻人 莫愚脑子好像受过伤,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是这不妨碍他跟纪守拙越走越近 失忆,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 标签:破镜重圆 追妻火葬场 年下 第1章 盛夏傍晚,鹿角街街尾的巷口凌乱地堆放着黑色垃圾袋,夏季的高温加速了垃圾变质腐烂的速度,阵阵恶臭引得苍蝇环绕。 距离垃圾堆不远处的对街,夜市大排档正灯火通明的,几个赤膊的社会青年正跟隔壁桌的女孩们搭讪。 纪守拙关上店门,发现莫荣提着厨余垃圾还没走,“你还不走啊?” “少东家,你跟老板说说呗,让我早点回去。”莫荣着急辞工,想要快点离开。 纪守拙一脸为难,店里的事情他说不上话的,都是他爸爸做主,“要不你再等两天,等到店里招到人了再走,你也知道店里忙,你要是走了,肯定忙不过来,就当是帮帮忙。” 虽说莫荣也没把希望寄托在纪守拙身上,但在纪守拙转身上楼的瞬间,还是垮下了脸。 此时,对街的大排档传来一阵起哄声,社会青年和女孩们搭讪成功,看得莫荣心里更加郁闷,他骂骂咧咧地朝着垃圾堆走去,将所有的不悦都发泄在了这袋垃圾上,使出十成的力气把垃圾袋砸进垃圾堆里,苍蝇被吓得四处乱串,黑暗中,还传来了一声闷哼声。 “唔……” 紧接着垃圾堆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垃圾簌簌往下掉落。 莫荣一惊,下意识朝着漆黑的巷子看去,他这人最信那些个有的没的,莫不是遇上鬼了? 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莫荣拔腿就想跑。 “哗”的一声,堆积如山的垃圾轰然倒塌,里面藏了个人,各种分尸案件在莫荣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只是那人又动弹了一下,像是还活着。 莫荣眯着眼睛看向那人,莫大的好奇心驱使他上前,他用脚踢开堆在面前的垃圾,一个完整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喂!”莫荣绷着脚尖踢了那人一脚,那人皱着眉头没有睁眼,一张脸上布满了脏污,还是能看出对方姣好的容颜。 可对方是男人不是女人,脸蛋长得再怎么漂亮都不值钱,莫荣不想惹麻烦,刚想离开,视线停留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腕表发出银灰色的冷光,看着就价格不菲。 莫荣回头张望了一圈,大排档的男男女女已经离去,四下无人,他蹲下身去,将手表摘了下来,哈了几口气后用衣角擦干净,“应该值不少钱。” 揣上手表后,莫荣再次看向男人的脸,恶向胆边生,忍着恶臭开始搜身,从男人裤子口袋里又翻出来一只钱包,钱包做工精致,只是里头只剩一两张VIP卡,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抢过。 “这可不怪我啊,我是物尽其用,我又没抢你,只是捡到!捡到而已。”莫荣连通钱包一块儿塞进了兜里,刚想起身,从背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质问声。 “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莫荣回头一看,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巡警。 巡警凌厉的目光盯得莫荣汗毛竖立,脑子像是生锈了一般没法运作,舌头也差点打结,磕磕巴巴给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我堂弟喝醉摔进了垃圾堆里……” 莫荣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简直漏洞百出,巡警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证件。” 莫荣慢吞吞地摸出证件,他想跑来着,只是腿肚子打颤,站都站不起来。 巡警反复确认证件和莫荣本人,最后看向了垃圾堆里的人,“他是你堂哥?” 莫荣犹如被雷劈了一道,他霍地转过头,垃圾堆里的人不知道时候醒了,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 完了,完了,这下肯定要被拆穿了。 谁知那人痴痴重复着巡警的话,“堂哥?” “对对对!是我!”莫荣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为了让巡警相信自己,连连答应。 大概是男人没有反抗,加上垃圾堆的味道着实有些难闻,巡警将证件交回到莫荣手里,“最近打架抢劫的不少,所以才跟你们确认一下,喝醉了酒早点回去吧。” 莫荣生怕再生变故,强壮镇定,拽起地上人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小租房走去。 关上房门后,莫荣手腕发酸将男人松开,膝盖一软,靠着墙壁坐到了地上。 他摸出兜里的东西,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妈的,便宜没占到,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堂哥?”男人疑惑地喊了莫荣一声。 莫荣抹了把脸,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想把这个乱七八糟的男人从家里赶出去,可男人比他想象中要高大,怎么推都纹丝不动,这张清秀的脸庞对不起他这身结实的肌肉,“谁他妈是你堂哥,出去!出去!” 男人怔在原地,表情痛苦状,像是在努力回想自己是谁这个问题。 “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遇上个大麻烦。”莫荣累得气喘吁吁,扶着门框抱怨,“要不是没辞到工,也不会遇到这档子事,我要是再不跑就……” 辞工? 莫荣像是像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男人,“你真不记得了?” 男人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莫荣垂下眼睛,心下一沉,再看向男人时,瞳孔里有些狡黠,“逗你玩的,我当然是你堂哥。” 男人将信将疑,“是吗?” “你真忘了?”再次确定后,莫荣肆无忌惮地编故事,“你就是我堂弟,你从老家乡下来的,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了个工作,是我叫你来的,叫你来接替我点心铺子的工作。” 男人顺着莫荣的说法努力回忆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身上脏兮兮的,味道格外刺鼻,“我为什么会这样?” 不记得了最好,莫荣继续道:“喝多了摔垃圾堆里了。” “可是……你说的,我都不记得。” 忍着恶臭,莫荣故作亲昵,揽过男人的肩膀,“你从小脑子就不好,不记得也正常,你有健忘症。” “真的?”男人比莫荣高,被莫荣搂得一个趔趄,“那我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真的。”莫荣嘴上信誓旦旦,眼神却不敢跟男人对视,视线瞥到了门后那条咸鱼,“莫愚嘛,人如其名。” 男人喃喃道:“莫愚……” “对!对!过两天等你证件下来了,我就带你去点心铺子看看。” 来S市打工人的不在少数,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做假证件的也一抓一大把,莫荣才不管这个傻子是什么来路,自己结了工钱就跑路,以后再也不见,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好歹还给他找了个工作,那块手表自己收得也心安理得些。 第2章 早七点,鹿角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一盆脏水从楼下被倒下,刚好倒在了楼下麻将馆的雨棚冲翻,脏水飞溅,将几个通宵赌牌的小混混淋了个透心凉,瞌睡都醒了大半。 路人一片哗然,阿彪猛地一甩头发,抬头便看到了正要缩回去的女人,立马火冒三丈,“臭婆娘,你瞎了!” 麻将馆的老板娘赶紧出来打圆场,一边安抚阿彪和他的兄弟,一边收拾起地上的狼藉。 顺着麻将馆往前走,早点铺子的油条刚刚出锅,几个上学快要迟到的小孩付了钱,抓起油条就跑,硬生生在纪记门口排队买点心的大婶撞开。 大婶一手牵着孙子,一手扶着腰大骂,“要死啊,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 一旁的人安慰道:“算了算了,别跟小孩计较。” “你们听说了吗?”队伍还长着呢,不说点八卦没法打发时间,“我们这一片儿要拆迁了。” 这消息传了快半个月,听说文件都下来了,有人接过话茬,“我可不搬,拆了我全家老小住哪儿?” 有人起了头,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你不搬,我也不搬。” 不愿意搬不单单只是因为对这条街,对街上的街坊有了感情,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拆迁款不够在差不多的位置再买一套房,现在的房价一天比一天高,拆迁款没拿到手,房价已经翻了好几番。 这时,从点心铺子的窗口里探出一个脑袋来,莫荣冲着排队的人群大喊道:“招牌牡丹酥卖完了。” 几个大婶怨声载道,“怎么又卖完了!这才几点啊。” 莫荣刚想说话,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公文包,绷着一张脸从点心铺子大门走了出去,顺着这条街一直走到了街口,最后上了一辆桑塔纳。 “其他的点心还有,要不要看看别的。”纪守拙见窗口忙不过来,也凑上前来帮忙打包。 几个大婶对视了一眼,招牌已经买不到了,八卦还是得聊聊的,“诶,守拙,那男的来了好几次了吧,你爸还没松口?” 那男的说是来谈合作的,说明白了就是想买断糕点的配方,纪守拙别的不知道,但铺子里的事情,他爸爸是不会让步的。 他摇摇头,“我爸肯定不会卖的。” “千万别卖啊,被那些个商人买到手,又是一通包装,不知道卖得多贵,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更难吃到了。” 莫荣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却无比的鄙夷,老头老太太就是见识短浅,人家江氏开得条件不错了,也不知道坚持个什么劲儿,拿上一笔大钱,做别的生意不好,非得守着这破店。 现在日头大,到了中午街上就看不到什么人了,多数都躲在了阴凉处,没人愿意在烈日下多晃悠。 外头树上的知了声甚是聒噪,忙过早上便清闲了下来,纪守拙伏在玻璃展示柜上百无聊赖,刚打开头顶的小摇扇,便听到了莫荣在跟他爸说话。 “东家,我堂弟来接我班的事情……” 纪传宗摘下围腰,坐到了一旁的摇椅上,头也不抬,“人都没见到,我也不好回你的话。” 也不是他不放莫荣走,莫荣这性子浮躁了一些,其实是不合适在店里做事的,只不过当下没有更好的人选,他也不想再招来一个人跟莫荣一个德行的。 莫荣是个人精,早知道纪传宗会这么说,“我早就叫我堂弟在外面等着的,刚刚店里忙,没让他进来碍事。”说罢,他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纪守拙下意识躬起身子,越过展示柜,想要看看莫荣的堂弟是号什么人物。 见莫荣直奔街对面,冲着蹲在对街干货店旁的人就去了,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那人随即站了起来,跟在了莫荣的身后。 逆着光,纪守拙看不大真切,只觉得那人比莫荣高出了大半个头,他努力想要将那人的样貌看清楚,刺眼的阳光让他头晕眼花,顷刻间,莫荣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店门口。 “东家,这就是我堂弟,莫愚。”莫荣将人往店里一引,转头催促,“叫人。” 莫愚不太熟练地行了个礼,“纪老板。” 纪传宗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莫愚一眼,随后淡淡点头。 “我堂弟刚从乡下来,人老实,做事也用功,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就是了。” 纪传宗问道:“第一次来城里?” 话里有话,莫荣抢在莫愚前头回话,“他是头一次来,但是要做什么,我都教过他了,您放心就是,他吧,来的时候撞到了脑子,但是不碍事,脏活累活交给他就行。” 纪传宗不想挽留莫荣的,但是又不知道莫愚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所以不想把话说得太满。 “可以试两天。” 试两天就意味着自己还得再等两天,夜长梦多,莫荣可不想等了,话还没来得及说,有客人来了。 “纪老板,我来拿让你帮我留的点心。”楼上的陈叔今天要去养老院看他七十岁的老娘,他老娘就喜欢纪家的点心。 纪守拙正盯着莫愚出神,意识到他爸在看他,他猛地回过神。 这件事他爸交代过他,只是早上一忙就给忘了,幸好留了招牌,其他的还没来得及装袋,但他也只记得有招牌也一种点心。 纪守拙心虚到不敢跟他爸对视,小声问道:“陈叔,您要什么?” “忘了?五块老婆饼,莲蓉馅儿的,半斤枣泥糕,半斤绿豆糕……半斤花生糖和桃酥,对了还有你们的芙蓉酥……” 陈叔又说了一堆,纪守拙左耳进右耳出,几次想回头去看墙上的价目表,都被他爸的眼神盯得动弹不得,越是紧张,他脑子越是一片空白。 偏偏这个时候,陈叔还问了一句,“一共多少?” 爸爸的眼神让纪守拙如芒在背,有种读书那会儿被老师叫到背不出课文的焦灼感,就在他不知所措时,身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六十七块。”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莫愚,陈叔只当他是店里新来的伙计,边摸钱边问道:“六十七是吧?” 纪传宗点了点头。 “新来的吧?”陈叔顺嘴说了一句,又冲着纪守拙打趣道,“守拙,家里的生意上点心啊,以后这店还得你撑着。” 纪守拙尴尬赔笑,他没敢说话,不是他不上心,他本来就不怎么聪明,他爸没在旁边还好,一旦在旁边看着他,只要一个眼神,他会的都变得不会了。 爸爸只是默默看了纪守拙一眼,没有当着外人再说什么。 莫荣倒是看准了时机,“东家,你别看我堂弟傻里傻气的,算数还是挺灵光的,干我们这一行的,吃苦能干,会算账就行了,您说是吧。” 纪传宗顿了顿,目光最后停在了莫愚身上,仔细审视了一遍,“留下来吧。” 总算是松口,莫荣趁热打铁,“那我剩下的工钱?” 纪传宗撑着膝盖起身往里走,“你跟我进来把钱结了。” 莫荣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上去,店里留下莫愚跟纪守拙两人面面相觑。 纪守拙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尴尬,他挺没用的,店里的生意他从小看到大,来店里帮忙也好几年了,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 莫愚似乎没有太把那点儿小插曲放在心上,主动跟纪守拙示好,“少东家。” 两人还没说上话,莫荣已经拿了工钱,红光满面地出来了,他先是跟纪守拙客气,“以后还得麻烦少东家多费心,教教我堂弟。” 两兄弟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莫荣领着莫愚便走出了铺子。 纪守拙看着莫愚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一点儿都不像堂兄弟,有人调侃莫荣长得跟猴似的,精瘦精瘦的,他那堂弟五官精致得不行,皮肤白皙得跟女人一样。 莫荣找了个阴凉处,又悄摸着看了眼点心铺子,“证件你都带齐了吧?” 莫愚点点头,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身上这套还是莫荣跟夜市地摊上买的,一共就买了两套,天气不好的时候换洗都有些困难。 “以后你就安心在这儿工作,只要你老老实实干,东家肯定不会辞退你的。”莫荣话锋一转,“你堂哥我就得回老家了。” 莫愚心里空落落的,莫荣是他唯一记得人,换种说法,是他失忆后第一个见到人,难免会有些依赖。 “那我怎么跟家里联系?” 联系?莫荣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谎话开了头,就得不断圆谎,他跟隔壁铺子要了纸笔,胡乱写了个号码塞到了莫愚手里。 “有事打这个电话。”他一把按住莫愚的手,“但是也别老打,男子汉大丈夫,出来混就得混出个样子来,总跟家里诉苦可不行,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抗,你出来就是为了挣钱的,挣到钱才有脸联系家里。” 这话说得有些无情,倒也是事实。 “我都跟东家说好了,你暂时住他们家,回去收拾东西,来店里帮忙吧。” 莫荣如释重负,要不是那手表和钱包卖了好些钱,他才不会帮这傻子办假证,也好,他俩以后互不相欠,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第3章 店里只剩下自己跟爸爸,纪守拙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表现不佳,可以说是非常难看,爸爸对他失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没听到预料中的责备,爸爸进到里头的隔间,换了身衣服,像是准备出门。 “爸,您要出门?” 纪传宗仔细洗了一遍手,语气平淡,“今天约了大师傅看坟,等坟看好了,就把你妈的坟迁到市里来。” 纪守拙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看坟是看得双人坟,这坟既是为过世的妈妈准备的,又是爸爸为自己准备的。 他是他爸的老来子,爸爸年纪大了,满头白发,身体大不如前,有时候做点心都有些力不从心。 “你看着店吧,等会儿莫愚来了,有些地方你教教他,以后他跟你住一间房。” 纪守拙还是不想他爸一个人去,“要不让姐姐陪您一起?” “你姐姐在上班,就是去看看而已,又不是迁坟,用不着那么多人跟着。” 纪传宗简单交代了几句,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纪守拙,“脑子记不住就用笔记。” 纪守拙抿着嘴唇,愧疚之情充斥着他的胸腔,压得他呼吸困难,几乎喘不上气来,“知道了。” 目送爸爸离开,纪守拙回到店里,拿出纸笔把墙上的价格表默了一遍,这些数字他从小看到大,早就烂熟于心,只是一旦到了人前,他脑子就罢工。 爸爸说得对,光记得没用,得派得上用场才有用,这话仿佛又是在点纪守拙,他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能替爸爸撑起家里的担子。 一想到这些,纪守拙愈发自责起来,下笔的力道也重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写了满满几大篇,直到有人来了,他才停下来。 “少东家。” 纪守拙闻声抬头,看向莫愚的眼神有些茫然,渐渐的意识回笼,才把这人对上号。 刚人多,自己又出了洋相,这会儿才仔细看清了莫愚的脸,莫愚长得秀气,还有些女相,眉眼带着几分柔情。 “你来了。” 莫愚的东西不多,手上只有一个粉色的塑料口袋,里面装着衣服和一点日常用具,他的余光瞥到了纪守拙写的东西,一张张的,全是墙上的价目表。 纪守拙脸色酡红,手忙脚乱地将纸笔收拾起来,“我爸让我好好记记。” 跟罚抄似的,是小学老师惩罚学生的手段,用在纪守拙这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身上,显得格外的违和。 “你怎么知道多少钱的?”纪守拙先前就想问了,要不是看着人多,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莫愚抬头朝墙上的价目表努努嘴,“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就记住了,纪守拙不知道这一眼里头的水分有多大,他只羡慕,羡慕莫愚脑子好,记性好。 纪守拙将废纸揉成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我爸出去了,晚点等打烊了,我再带你上楼。” 打杂的工作很简单,主要是繁琐麻烦,店里的卫生,最简单的打包,什么累做什么,什么枯燥做什么,手艺上的活轮不到自己。 先前莫荣已经跟自己说过一遍,纪守拙又说得更细致了一些,莫愚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直到下午下班放学,街上的人又才多了起来,莫愚脑子确实灵光,教过一遍的事情,他都得心应手,甚至是纪守拙无意中喊到了谁的名字,莫愚都能默默记住,并且对上号,换了新人,也没有忙中出错。 莫愚的样子颇受大婶们喜欢,好几个大婶买完东西也不走,还在站店门跟莫愚闲聊。 “新来的?叫什么名啊?” 莫愚熟练地找出零钱,“嗯,莫愚。” “哟,阿荣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啊?” “说起阿荣,今天下午怎么没看到他?” 莫愚有问必答,“他是我堂哥,辞工回去了,现在我来接替他。” 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聊得起劲,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守拙,你姐夫接孩子回来了。” 很快,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迎面走来,冲街坊们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旁边还跟着小男孩。 男人没带着孩子进店里,小男孩也只是趴在玻璃柜旁喊了纪守拙一声,“小叔。” 纪守拙点点头,又冲男人道:“姐夫,下班了。” 男人一直躬着背,让原本高大的身躯显得有几分萎缩,他似乎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我先带孩子上去了。” 男人带着孩子一走,纪守拙也进里头去拿东西去了,几个大婶见莫愚是新来的,又可以说新鲜的闲话。 “莫愚,你才来不知道,那男的叫洪令,是纪家的上门女婿。” 难怪那小男孩喊纪守拙小叔,更让莫愚意外地是,他以为纪守拙是独子,没想到上头还有个姐姐。 几人还想就上门女婿的话题继续说点什么,纪守拙已经从里头出来了,大家只能各自散去。 卖过下午这一场,铺子就可以打烊关门了,按照爸爸的要求,厨房里的所有用具都得擦一遍,现在天气热,该进冰柜的得进冰柜,该扔得也得记得扔。 之前莫荣爱偷懒,纪守拙又是个不会抱怨的性格,很多事情都是他这个少东家自己做,现在换了莫愚,莫愚比莫荣踏实得多,纪守拙也轻松一点。 “走吧,回家。”扔完垃圾,纪守拙便带着莫愚上楼,他家就住在店铺楼上,顶楼七楼。 一开家门,莫愚以为能看到纪守拙的姐夫,没想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纪守拙解释了一句,“我姐姐结婚后,我爸就买了对面那间房子,她跟我姐夫还有孩子住对面。” 这房子两室一厅,比堂哥那小租房宽敞不少,莫愚跟在纪守拙身后,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卧室里东西有点多,但还算整洁,靠着墙壁的位置放着一架金属质的上下床。 “阿荣刚来的时候,也是跟我住一起的,后来他谈了对象,觉得不方便,就搬出去住了。” 上床放了一些杂物,纪守拙赶紧将东西收拾出来,好给莫愚腾位置。 两人忙活了一阵,都是大汗淋漓的,冲了个澡后,纪老板也终于回家了,手里还提着从酒楼里打包回来的吃的。 “聊了这么久?”纪守拙接过东西,找碗碟盛了出来,当做宵夜打算叫莫愚一起吃。 纪传宗答道:“总得请人吃饭完,差不多了,就是今天看得这里,等算好了日子,就给你妈迁坟。” 见着莫愚从房间里出来,纪传宗又顺便关心了一句,“还习惯吧?” 莫愚点头,“打扰你们了。” 纪传宗没再说话,掏了一下裤兜,从里头摸出钥匙和一张设计很名贵的名片,他眉头肉眼可见地拧紧了,这是上午那个男人非得塞到他手里的,他将名片揉成团,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余光一晃,莫愚没太看清上面的电话号码,只看到名片上写着“韩征平”,他觉得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姓江的要是再派人来,撵出去就是了,不用再好言好语拒绝。” 姓江的,连“江”这个姓氏,莫愚都觉得无比熟悉。 纪守拙回了句“知道了”,又想起早上大婶们说起拆迁的事情,“爸,咱们这儿真的要拆迁吗?” 真的假的,又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决定的。 “大家如果都不搬的话,兴许搬不了。”纪传宗是在安慰自己,拆迁啊,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伤筋动骨。 和爸爸聊了两句,吃了宵夜,纪守拙和莫愚便回了房间。 夜里温度不减,少了点灼热的光照,湿热的温度,还是让洗过澡的人又出了一身汗。 纪守拙打开了床旁边的落地扇,落地扇的高度吹不到上铺,他又将窗户打开,让房间里好好通通风。 他家所在的楼层还算高,从窗户看出去,鹿角街上的居民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他也不想搬走,这个地方他生活了二十几年,他像了解他自己一样,了解这条街,万家灯火,这条街像是一位还有呼吸的老人,年迈,破旧,但还有生命的迹象。 “少东家?”莫愚见纪守拙一直站在窗前,低声喊了他一声。 纪守拙回过神,“要是太热的话,我们过两天可以搬到顶楼上去睡觉,顶楼风大,比房间里好一些。” 确实闷热,好在租房那两天,莫愚已经适应了一点,而且忙了小半天,也不至于睡不着觉。 两人刚认识,纪守拙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聊天,两人沉默下来后,又是短暂的尴尬。 “早点睡吧,少东家。” 少东家少东家地叫,硬生生地叫出了距离感,纪守拙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叫我名字吧。” 莫愚顿了顿,“不太好吧。” 纪守拙没什么朋友,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几乎都走出了这条老街,踏上了全新的生活,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也就是店里的员工了。 莫愚证件上登记的是二十岁,纪守拙长了他几岁,他又开口道:“我叫你拙哥吧。” “阿愚。” 第4章 两人互道了晚安后,各自爬上了床,外头时不时传来车辆的喇叭声,屋子里那台老旧的落地扇在呜呜呀呀地转着头,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响动,在静谧的夜里被放大了很多倍。 莫愚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静静地听着周遭的响动,他听到了纪守拙翻身的声音,听到了耗子啃食东西的声音,听到了门外纪传宗起夜冲厕所的声音。 这些声音对于他而言,都无比地陌生,仿佛从前都没有听过一般,这种陌生感,是从自己跟莫荣相遇开始的。 莫愚从兜里掏出了莫荣留给他的电话号码,又想起莫荣临走前的话,只能又将纸条塞进裤兜里。 自己和这个城市的联系,大概就只有莫荣了,可莫荣什么都没留下,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夜,莫愚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他身处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无论他怎么走,都好像在原地踏步,恐惧和无助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来,下床的纪守拙刚好换好了衣服。 纪守拙见他满头大汗,瞳孔放大,吓了一跳,关切道:“阿愚?做噩梦了?” 莫愚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他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纪守拙的问题,他不知道刚刚的算不算噩梦,只能答非所问,“是不是该去店里了?” 短暂的插曲并没打乱一天的生活,今天店里又多了两个没见过的人,一个是请假回了趟老家的邹叔,另外一位是看着比纪守拙还年长点儿阿翔。 简单的照面,邹叔比较和善,倒是阿翔,看莫愚的眼神不太友善,上下打量了一眼,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店里从早上忙到了中午,只是小半天时间,莫愚觉得自己已经形成肌肉记忆,装袋称重收钱找零,确实是一份简单却又机械的工作。 莫愚堵在玻璃柜旁边的小门上,看着被烈日灼得滚烫的地面,一股股油腻的热浪直往天上飘,他现在总是这样,一闲下来脑子里就空荡荡的,除了走神,什么都想不起来。 渐渐地,知了的叫声刻进了莫愚的脑子里,他的呼吸频率都跟知了声一样,一个颓唐的身影提着碗筷进了店门,莫愚还记得这人,是纪守拙的姐夫,洪令。 铺子是伙食的,可铺子里这么忙,纪守拙姐姐又得上班,做饭的任务就落到了洪令这个上门女婿身上。 一听到了饭点儿,邹叔跟纪守拙已经搬出了餐桌,莫愚想上去帮忙来着,又来了客人。 “老婆饼和牡丹酥都给我装半斤。” 莫愚想问问纪守拙里头还有没有牡丹酥,见纪守拙忙里忙外的,他只能自己进到里面去,正好跟阿翔撞了个正面。 烤盘里的牡丹酥还没有打包,莫愚上前装了半斤,阿翔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很快又将嘴闭上,一抹脸转头就走了出去。 莫愚将点心装好递给顾客后,饭菜都已经布好了,他想等着大家都坐下了再上前的,谁知纪传宗瞥了一眼顾客手里的包装袋,随口问了一句。 “今天的牡丹酥还没有卖完吗?” 这算是把莫愚给问住了,倒是一旁的阿翔不紧不慢开口,“早卖完了。” 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顾客手里的点心,纪守拙这个时候机灵了一回,跟人道歉后退款,又送了一些其他的点心。 他捏着那盒牡丹酥,想找个机会扔掉,可仍旧没有逃过他爸的法眼。 纪传宗坐到饭桌前,朝纪守拙一伸手,“拿过来,我尝尝。” 纪守拙哪儿敢违背他爸爸的意思,拖着沉重的脚步,将点心放到了桌上,他胸前像是压了什么东西,没法正常呼吸,战战兢兢中又带着几分期待。 爸爸拿了一块儿尝了一口,很快又吐了出来,连同盒子一并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随后开口道:“吃饭。” 大家已经见怪不怪,附和着“吃饭”,仿佛刚才事情没有发生过,没人主动提起多出来的牡丹酥是怎么来的。 纪守拙泄了口气,意料之中的,原本就有些内向的他,席间话就更少了。 吃完了午饭,纪传宗年纪大了,到了午休的时间必须休息,跟着女婿上了楼,店里只留下了几个年轻人。 趁着老板不在,阿翔有些幸灾乐祸,“装之前也不问问,砸了东家的招牌你赔得起吗?” 邹叔小声解释了一句,“店里的招牌早上都会卖完的,你刚刚装的那个多半又是守拙背着老板偷偷练习的,练手的东西怎么能拿出去卖,你才来不知道情况,守拙现在还不能进厨房呢。” 自己才来不知道,但是阿翔肯定是知道,他故意不提醒,对自己的不满显而易见了。 莫愚初来乍到,也不想太计较,他回头看了一眼里头的操作房,看到了纪守拙正站在里头收拾东西。 “拙哥。”莫愚上前跟纪守拙说话,“不好意思,是我没问清楚。” 纪守拙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连连摆手表示不管莫愚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就算没有刚才的乌龙,味道也跟爸爸做出来的不一样。 想起刚才东家的反应,在人前,他挺不给纪守拙面子的,甚至没有评价,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做好的点心就这么扔进了垃圾桶。 莫愚见纪守拙要扔,忙开口道:“我尝尝?行吗?” 纪守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牡丹酥递到了莫愚手里。 早上点心出锅的时候,莫愚尝过一块儿,纪守拙的手艺赶他爸爸确实差了一点儿,有点像市面上那种平平无奇的中式点心,酥皮不够酥,味道甜得有些发腻,烤得火候也有些过了,但也没有太差,没有差到需要人前不给纪守拙面子的程度。 “嗯……其实吃起来差不了太多……” 这是一种安慰的说法,纪守拙再傻,也知道莫愚的话外音,他苦笑了一声,“我爸说,差不多,其实就是差了很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不是一个东西,你不用安慰我的。” 莫愚还想继续安慰纪守拙两句,忽然从门外传来了嘈杂的男声,“莫荣人呢?叫莫荣出来!” 莫愚和纪守拙闻声赶了出去,只见个染着黄毛,纹着纹身的混混拿着棍棒在店里敲敲打打的。 邹叔见状就想上楼去叫老板,还是被纪守拙给拦了下来,他爸爸年纪大了,要是发生冲突,吃亏的肯定是老人。 “莫荣他已经不在这儿工作了。”纪守拙站出来跟人解释。 那几人显然不信,也没那么好糊弄,一句“不在这儿工作”是没法将他们打发走的,顺势耍起了无赖,非要纪守拙他们交人。 这铺子是爸爸的心头肉,纪守拙生怕他们手上的棍子无眼,会敲坏什么东西,“真的,他前几天辞工回老家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人恶狠狠瞪着纪守拙,“什么事?他钱了我们赌场的钱,没还钱就这么跑了?你说什么事?要他还钱!” “阿荣他堂弟在这儿,你们要人找他要,来铺子闹什么怎么回事?”谁知阿翔悠悠道,目光还看向了站着一旁的莫愚。 莫愚显然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对方几个人来者不善,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胆怯,“我堂哥他前几天辞工了,说是要回老家。” 他们手上拿着武器,很容易砸到铺子里的东西,莫愚又补上一句,“我不知道他走了没有,我可以帮你们去看看。” 几人对视了一眼,既不是父子,也不是亲我亲兄弟,他们也不能逮着莫愚要钱,举着棒子扫在莫愚的鼻尖,撂下一句狠话,“你要是骗我们,有你好果子吃。” 看热闹的人已经将铺子门口团团围住,几人耀武扬威地推开人群,骂骂咧咧地离开。 那几个人一走,阿翔又在一旁说风凉话,“哎呀,阿荣这小子走就走呗,留了个拖油瓶不说,还留了一屁股债。” 莫愚没说话,摘下围裙跟纪守拙请了假,他想回租房去看看,他不愿相信,和他有唯一联系的堂哥,会因为欠了赌债逃跑。 临走前,还听到邹叔在劝阿翔,“大家都是给老板做事的,你当着阿愚的面说这些干什么?” 阿翔毫不在意,“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说阿荣死活不肯多等几天,非得塞他堂弟过来,原来是欠了赌债非跑不可了,他要是不来,我就让我亲戚来了。” 嫌莫荣留了个拖油瓶事多是假,埋怨工作没落到自己亲戚身上是真,阿翔怎么看莫愚怎么觉得不顺眼,故意提高了音量。 “要不跟老板说说,让他别干了,那些人以后要是天天找来,这生意还怎么做?” 纪守拙有点担心地看向莫愚的背影,铺子里的事情他做不了主,他只是有点担心,莫愚什么都不记得,要是没了这里的工作,又找不到阿荣的人,他还能去哪儿呢? 第5章 这条路来回只走了几次,莫愚还是烂熟于心,走过街道,再穿过两条小巷子,在巷子的尽头,能看到小旅馆暧昧的灯光,有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在墙角共抽一根烟,用不和善的眼神给路过的行人威胁,一切都是那么的眼熟,只是走到租房门口,他却不太确定这里是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他才离开没两天,门口的铁门重新上了漆,门两侧贴上了新的门联,换了一盏新的钨丝灯,连门外的洗衣台也修缮了一番,要不是隔壁邻居没有换人,他都快认不出这里来了。 就在莫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门喀嚓一声从里头打开了,一个烫着卷发的大婶从里头出来,见着莫愚也上下打量了一眼。 “你找谁啊?” “莫……莫荣走了吗?” 不提莫荣还好,一提莫荣,大婶脸色大变,连同看莫愚的眼神都变得不耐烦起来,“别提那个阿荣,当初租我房子的时候,好说歹说要我便宜一点,我可怜他,让他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他倒好人跑了不说,还给我房子弄得乌七八糟的,不重新装修都没法再租出去。” 说到这儿,大婶审视着莫愚的脸,质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堂弟……” “堂弟?!”大婶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莫愚的胳膊,生怕对方跑了似的,“我听别人说,他没经过我的同意,带了个弟弟回来住,原来就是你啊?你来得正好,你替他把剩下的房租给补上。” 莫愚愣在原地,任由大婶在他裤裆里翻找,可他口袋空空,里头连张纸巾都没有。 “我……没钱……” 大婶有些晦气地搡了莫愚一把,看向莫愚的眼神里尽是嫌弃,“没钱你来捣什么乱,那你给我把阿荣那小子找回来。” 除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莫荣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那张纸……莫愚转头就往外跑。 “诶!你别跑啊!”大婶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她哪儿追得上年轻小伙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愚跑走。 莫愚也没想跑,他想找个电话亭求证自己的猜想,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亭,又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钱,只能继续往点心铺子跑去。 东家还在楼上午觉,铺子里依旧只有纪守拙他们三个,纪守拙见到莫愚气喘吁吁地回来,忙问道:“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莫愚努力调整好呼吸,“拙哥,能借我几个硬币吗?我想打电话。” 这话被阿翔听到,又开始冷嘲热讽的,“人没找到,又想着借钱了,真跟他堂哥一个德行,有样学样。” 纪守拙没有阿翔那么刻薄,阿翔比他长几岁,又是店里的老员工,他不好多说什么,拿了硬币,示意莫愚一起出去。 “没找到吗?” 对街街边就有电话亭,纪守拙将硬币塞到莫愚手里,莫愚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对电话亭他竟然有些无从下手,还是纪守拙帮他塞好了硬币,又将听筒取下来放到他手里。 “谢谢,租房那边没人,应该是走了。”莫愚心里七上八下的,按下他熟记的那一串数字,听筒里没有传来他期望中的声音,这是一个空号。 “怎么了?”纪守拙见莫愚一脸茫然地挂了电话,“没人接?” 莫愚又反复确认了纸上的号码,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是……空号……” 纪守拙大惊,又让莫愚照着纸上的号码再打了一遍,里面还是传来了女人冷漠的声音,真的是空号。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铺子里,阿翔好奇心大,立马凑上前来,“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纪守拙摇摇头,“电话都打不通。” “阿荣这小子真是个人才,连电话都没肯定留一个真的,我看啊,他就是故意将这个拖油瓶扔在这儿的。” 邹叔接过话,“要不要报警啊?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 “报警?”也不知道阿翔是故意夸大,还是为了铺子好,“要是警察老往铺子里跑,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而且那些个混混还没怎么样呢,真要是报警把人家逼急了,保不准把矛头就对向了铺子,那以后可就是真的别做生意了,大家都得失业。 纪守拙见莫愚魂不守舍地,偷偷拍了拍莫愚的后背,“没事的。” 就阿翔那个大喇叭,一点儿事情被他添油加醋地一宣传,还是被纪传宗给知道了。 纪守拙有点害怕他爸听了阿翔的话将莫愚赶走,“爸,其实也不关莫愚的事,就当他不是阿荣的堂弟,就当我们重新招的一个人,他现在又没去处,把他辞了他还能去哪儿?” 纪传宗只是淡淡看了莫愚一眼,“要走要留,看他自己吧。” 整整一个下午,莫愚都心不在焉的,到了下班的点儿,阿翔跟邹叔一起离开的,在经过莫愚身边时,阿翔故意道:“怎么某人一来就这么多事啊?我们铺子里之前挺太平的。” 莫愚回过神,没将阿翔的话放在心上,打扫完铺子,他一天的工作才算完成,从操作间传来了响动,他侧头看了一眼,是纪守拙在里面,他没有去打扰,打了通水便开始做清洁。 等做完清洁,纪守拙还没有出来,莫愚进到里面,想要问问纪守拙要不要一起走。 “拙哥?” 纪守拙正守着烤箱的,“我这儿还有一会儿,等会儿我自己收拾就行。” 莫愚杵在门口,想走不知道能去哪儿,留下来又不知道能跟纪守拙说什么,倒是纪守拙先开了口。 “阿愚,你想好了吗?是要去找你堂哥,还是先留下来?” 莫愚没法回答,纪守拙又道:“那个号码,可能是阿荣走得太急,写错了,你别多想。” 谁都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自己唯一的亲人,就算是莫愚想去找人,也得有个地方让他找,茫茫人海,难道他就在市里漫无目的地乱晃吗? “我听阿荣说过,你们老家也没多少亲戚了,你能上哪儿去?如果没有地方去,就留下来好好工作。”纪守拙又补充道,“阿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人不坏的,他家里也比较困难,想自家多个工作的人,能多挣一点儿钱,但是我爸已经招了你,肯定是不会随便赶你走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茫然和恐慌无处倾诉,纪守拙的关心,让莫愚渐渐地放下了防备,他放松了身体靠在门框上。 从被莫荣带回家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记忆被划分成了两部分,从前的记忆是完全的空白,以后的记忆又充满了未知,莫愚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拙哥,我脑子很乱,我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纪守拙拿了两把椅子,招呼莫愚进来一起坐,他嘴笨,不怎么会安慰人,“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堂哥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的。” 来这个城市的人都是为了找份工作,攒一点儿,以后回老家能做点小买卖。 “那就安心工作,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就好好计划一下以后的事情。” “以后……”莫愚被问住了,他的过去都是空白,将来更是一片模糊,他看着纪守拙反问道,“那你呢?” “我啊,我的打算就是好好继承家里的铺子,让我爸放心,如果……”纪守拙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睛,“如果有机会,有那个缘分,希望能遇到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两人四目相交,莫愚的眸子很亮,像是染上一层水渍一样,波光粼粼的,纪守拙看得有些出神。 “叮”的一声,烤箱发出了声音,纪守拙仓皇站起身来,手忙脚乱间,连手套都忘了戴,光着手就想去拿托盘,还是莫愚阻止了他。 “小心。”莫愚按住纪守拙的手,把人往后拉了一把,自己戴上手套拿出了烤盘。 纪守拙尴尬地笑了笑,“忘了,你看我这记性,难怪我爸老是说我……” 烤出来的这盘是老婆饼,纪守拙让莫愚尝尝,老婆饼的味要正得多,口感和味道都刚刚好。 “怎么样?” “跟东家做得很像了。”莫愚给予肯定,“拙哥,要不要让东家也尝尝?” 纪守拙摇头,“算了吧。”早在爸爸的一次次的失望中失去了自信,就算是自己满意的,也不敢拿给他尝尝。 他不想说自己的事情,故意岔开了话题,“怎么样?想好了吗?” “想好了。”莫愚看向纪守拙,自己没地方去,就好好留下来,东家愿意收留自己,自己也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留下来,现在还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但是拙哥你要是继承铺子的话,我就好好帮你看店吧,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纪守拙欣慰地笑了笑,“说不定哪天,阿荣发现你没联系他,还会自己来找你。” “或许吧。” 第6章 江氏顶层总裁办公室,两个西装革履,长相俊美的男人正在为一盘棋搏杀。 江裕摩挲着手里的黑子,思索良久迟迟不肯落下,随口问道:“鹿角街拆迁的事情怎么样了?” 对面的柯文也不催他,漫不经心回答,“住在哪儿都是些老古董,三两句话哪儿说得通,不过……” 柯文顿了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裕一眼,“谈得顺利就文拆,谈不顺利就武拆,还能怎么样?几个老百姓还想改变拆迁的决定吗?” “咔”的一声,江裕的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没有说话,但是从他嘴角的笑容能看出,他是赞同柯文的话的。 柯文下棋也墨迹,捏着棋子能琢磨好半天,“诶,我记得你看上的那家点心铺子也在那条街上吧?收购谈的怎么样了?” “你都说是些老古董了,自然是谈不拢的,叫助理去了好几次都被轰了出来。”江裕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是个百年老店,但是那老头只知道埋头做饼,给他发财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浪费。” 鹿角街确实是个风水宝地,那地方要是拆了重建,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老旧的东西,就该随着时代的推进而淘汰。 “江樵呢,最近老实呢?” 江裕苦笑一声,“送他出国读书,像是要了这小子的命,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死活要回来,我没同意,估计在生闷气,好些天没有打电话回来了,也好,最近公司事多,我也没时间对付他。” “外国妞他还不喜欢?” 不提还好,一提江裕脸色都变了,“他可是叫嚣着最讨厌洋人了,真要是喜欢妞我还没那么操心。” 一谈起自己这个弟弟,江裕头都大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果单单只是当蛀虫也就罢了,家里养得起他,江樵偏偏又爱惹是生非,还喜欢男人。 “诶!”柯文手里的白子一落,刚好连成了五颗,“我赢了。” 江裕手举在半空,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柯文的脸,眼神从一开始的怡然自得变成了难以置信,“你有病啊?我们下的围棋。” “诶!总算是忙完了。”阿翔将围裙一摘,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忙过早上这一阵,铺子里稍微轻松一点,今天纪守拙姐夫又晚点儿了,这个点儿还没送饭下来。 纪传宗指着一旁打包好的饼,“趁着还没吃饭,谁把七叔要的饼送过去,他们在家南街的酒楼摆席。” 这种跑腿的事情,之前都是莫荣在做,莫愚刚来,对这一带暂时还不是很熟悉,纪守拙刚刚又上楼去催他姐夫去了,这活自然而然落到了阿翔头上。 跑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只是帮莫愚跑腿,阿翔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抢在东家前面开口。 “叫阿愚去呗,他来了也有些日子了,应该也知道路了吧,以前都是阿荣在做,这点儿事情他总不能做不了吧?” 想在铺子里立足,自己分内的事情肯定得做好,莫愚起身拿过饼,“我去送吧。” “南街的大欢喜酒楼,地址和电话都在袋子里。”纪传宗交代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早点回来,等你吃饭。” 出门时日头还挺大,烈日当空,即便是站在阴凉处都能感觉到高温对皮肤的灼烧。 鹿角街是条老街,人流密集,路况有些复杂,楼多巷子多,主街又狭窄,老是堵车。 莫愚找人问了路,很快便找到了南街上最大的酒楼,酒楼门口站着设宴的主人家,他跟人核对了信息,将饼交到了对方手里。 还没来得及转身,“轰”的一声,旱天雷声如擂鼓,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的工夫乌云密布。 “要下大暴雨了。”路人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这雨说来就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啪嗒啪嗒地,豆大的雨水砸向地面,湿热的水汽在雨中蒸发,很快瓢泼大雨将整个城市笼罩,那些个想冒雨回家的,纷纷躲到了街边商铺的屋檐下。 “妈的,多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路人掸了掸身上的雨水骂娘,老天挺给他面子的,猛地一个炸雷,天都给炸亮了,他吓得往里面一缩,悻悻地闭上了嘴。 “下不了多久的。” 听到这句话,莫愚也被安慰到了,雨大得无处下脚,雷也打个不停,索性等一会儿,等到雨停了再回去。 纪守拙帮他姐夫将饭菜提到铺子里来时就没看到莫愚的人影,等饭菜都摆好了,他特意问道:“阿愚呢?” “送饼去了,也不知道送到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阿翔忍不住诋毁了一句,“别跟他那个堂哥一样,拿了钱就跑了。” 那点儿饼钱就够买几张车票的,真不至于。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路边的野狗都惨叫了起来,天顿时黑了下来。 “呀,要下大雨了。”邹叔大喊一声,赶紧跟阿翔将门口的雨棚撑上。 雨棚刚撑好,雨点砸得雨棚轰轰作响,站在外头说话都听不大清楚。 “吃饭吃饭。”阿翔迫不及待地坐到饭桌旁。 纪守拙站在店门口,频频朝街口张望,“爸,我出去找找阿愚吧,他对这一带也不是很熟,我怕他走错路。” 纪传宗点了点头,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 老板都没喊吃饭,自己哪儿好意思上桌,阿翔挪着凳子坐到一旁,用只有邹叔能听到的声音抱怨了一句,“哎,多个香炉多个鬼啊,招他属于是没事找事。” 暴雨大得离谱,雨伞一点儿用都没有,刚走了两步,纪守拙的鞋袜裤子全湿了,连T恤的下摆也遭了殃,唯一没淋到雨水的也就是脑袋。 伞打得太低,纪守拙怕不到莫愚,两人错过了,只能仰着雨伞,留意着身边路过的行人,风一过,夹杂着雨水,脸上也被浇上了雨水。 从铺子走到南街,平时也就不到十分钟,今天下雨,路上车又多,格外难走。 纪守拙举着伞走了十来分钟,总算是走到了酒楼门口,吃席的人已经上楼了,门口只留下了一位迎宾小姐。 “麻烦问一下,刚刚没有个年轻人来送饼?” 纪家的饼在这条街还是挺出名的,迎宾小姐有些印象,“有啊,刚刚下雨他就……” 说话间,迎宾小姐伸出头往旁边望去,正好看到了躲雨人群中的莫愚。 “那儿呢,他还没走。” “阿愚!”哗哗的雨声将纪守拙的声音淹没,莫名的兴奋感让他加大了音量,“阿愚!莫愚!” 等雨停的路人逐渐没了耐性,有人进店里打了电话,叫人来送伞,也有人跟店里买了雨伞,随后消失在了雨中。 莫愚摸也有点急了,他怕东家他们在等他吃饭,他摸了摸口袋,里头只有两块零钱,买伞肯定是不够的,打电话叫人来接他吗?谁来接他?麻烦别人总是不好的,自己也只是个在铺子里帮忙的伙计的。 眼看着身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突如其来的急切让莫愚有些烦躁,他的心像是被重物拽住,在拼命往下拉,他很怕被留下,就像当初莫荣把自己丢下一样…… “阿愚!”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莫愚的思绪,他茫然地回过头,去找声音的主人,在酒楼门口,看到纪守拙举着伞在跟他招手。 “拙……拙哥……”莫愚一脸错愕,往前走了几步,确定是纪守拙本人。 纪守拙身上全都打湿了,胳膊抬高将莫愚罩进了伞下,“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就出来看看,大家在等你吃饭呢。” 出来得急,纪守拙就带了一把伞,这伞一个人撑绰绰有余,两个大男人挤在下面就有点勉强,加上现在雨大,简直是聊胜于无。 纪守拙拽过莫愚的手腕,又将雨伞往莫愚那边倾斜了一点,“走吧走吧。” “拙哥,你身上都打湿了。”莫愚将伞推了回去。 纪守拙坚持道:“你都说我身上打湿了,也不差这一点儿了,赶紧回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积水已经没过了鞋面,有些下坡的地方,能冲到脚踝上来,伞下,两人的胳膊紧紧贴在一起,裸露在外头的皮肤相互摩擦,不断交换着体温。 莫愚的手几次触碰到了纪守拙的手背,那种难以言说痒意溢出,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播放,幸好纪守拙来接他了。 两人回到铺子里时,都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干的地方。 阿翔冷嗤一声,“早知道这么大的雨,让他自己跑回来算了,还特意去接,非得两人都淋湿才行。” 见到了两人回来,纪传宗才从里面出来,招呼大家吃饭,又让纪守拙带着莫愚上楼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人回来了,我们就先吃,收拾完了,你们也快点下来。” “知道了爸。”纪守拙一边甩着伞上的雨水,一边冲莫愚使了个眼色,莫愚会意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进了隔壁的楼道。 第7章 楼里的声控灯到了白天就不亮了,外头的光本来就照不进来,加上又大暴雨,楼道里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慢点。”纪守拙提醒了一句,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但是莫愚不一样。 或许是对黑暗的恐惧,又或者是两人的默契,纪守拙想去抓莫愚的手,莫愚也出于本能朝纪守拙伸出了手,两只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捏在了一起。 黑暗将呼吸声放大了很多倍,纷沓的脚步,还有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心跳,两人就这么牵着上了顶楼。 到了家门口,纪守拙像是脑子生锈了一般,不知道该怎么放开莫愚的手,捏了好半天,才想起从自己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开门。 金属质地的钥匙剐蹭在铁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得人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找准了钥匙孔,“咔”的一声,家门被打开了。 这场暴雨并没有带走夏季的燥热,热空气进了家门,家里反倒格外闷热,今年的夏天,怎么会这么热,热得人心烦意乱的。 纪守拙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又将雨伞撑到了地上,“先洗个澡吧,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的。” 莫愚点点头,跟着纪守拙一起进了房间。 早上起床的时候,想着开着窗户通通风,莫愚昨晚换洗下来的衣服挂在窗户上,被雨水打湿了大片。 纪守拙想起来莫愚的行李不多,衣服来来回回好像就这两套,他转身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衣服,“穿我的吧,回头等有时间了,你再去买两套。” 莫愚拿着衣服,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了声“谢谢”,随后跑进了隔壁厕所洗澡。 家里就一间厕所,纪守拙只能先等着,连打两个喷嚏后,他赶紧自己身上的湿衣裤换了下来,在脱下裤子时,他盯着自己内裤发呆,怎么连里面都打湿了。 半晌,纪守拙回过神,莫愚刚刚一脸犯难,是不是连内裤都没有,他又看向还在窗户上飘动的内裤,果然。 纪守拙又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的内裤,内裤这玩意儿谁没事会在家里准备全新的,都是穿过的,穿过得再拿去给别人穿,多少有点难为情。 麻利地冲完澡,莫愚在穿衣服的时候墨迹了起来,他看着打湿的内裤,又看了看纪守拙的衣裤,内心很是纠结。 可自己赤/条条地站在厕所也不是办法,纪守拙还等着用厕所的,下午还得去铺子里帮忙的。 莫愚心一横,没有内裤穿,直接将纪守拙的裤子套上,如果拙哥觉得不舒服,自己只能想办法赔他一条。 穿好衣裤,莫愚强忍着空荡荡的怪异走回了卧室,大概是外面的雨声太大,纪守拙都没发现他洗完澡回来了,还光着身子弯着腰,在衣柜里翻找着东西。 纪守拙的身材不算精瘦,做饼也是个体力活,他胳膊上的肌肉还是很明显的,看着充满了力量。 绷直的后腰能看到流畅的腰线,不知道为什么,莫愚有种想要上手抚摸的冲动,男人的腰,有力才会赋有美感。 美感…… 莫愚自己都有些困惑,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词汇,他晃了晃脑袋,想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摇出去,“拙哥,我洗好了。” 纪守拙回过头,见莫愚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发梢还滴着水,漂亮脸蛋上还沾着水汽,整个人嫩得能掐出水来,配上那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光是看着都叫人心疼。 纪守拙忍不住朝莫愚的裆部瞟了一眼,想问问莫愚到底有没有内裤穿,脸皮还是薄了一点,死活问不出口。 或许人家不止两条内裤呢。 纪守拙顺手将自己的内裤塞回了衣柜,抓起旁边的衣服,“那……我先去洗澡了,你要是饿了就先下去。” 莫愚自然是没有先下楼,纪守拙是去接他回家才会淋湿的,自己哪有不等他的道理,等纪守拙进了厕所,莫愚便坐到了床上。 纪守拙这套衣服还算宽松,只是屁股光溜溜的,不管莫愚怎么注意,都会跟裤子发生摩擦,这种感觉太怪异了,跟没穿衣服似的…… 洗完澡出来,雨势减小,淅淅沥沥的,温度也降下来不少,穿堂风一过,还有些凉爽。 纪守拙随便擦了擦头发,想叫莫愚下楼吃饭去,“阿愚,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就在锁门的时候,纪守拙觉得他后背一紧,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服,很快又传来了莫愚闷闷的声音。 “拙哥……能不能……借我一条裤子……” 纪守拙想说自己不是借了莫愚一条裤子,他的榆木脑袋很快又反应了过来,阿愚真的没穿内裤。 见纪守拙没有动静,莫愚小声替自己解释,“我衣服就两套,能换洗的都打湿了……” “啊?哦……”纪守拙尴尬到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很快找到了塞在衣柜里的内裤,他一紧张,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不少,“没事没事,你拿去。” 说完纪守拙像是脑子缺根弦似的,就这么杵在房间里,莫愚白皙脸颊泛起绯红,挺大的个子竟然害羞起来,纪守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去外面等的,怎么跟流氓一样。 “我……去外面等你……” 短短半分钟,纪守拙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死皮都给抠干净了,等到莫愚穿好衣裤出来,他猛地站起来。 “怎……怎么样?” 这让莫愚怎么回答?什么怎样?内裤怎样? 莫愚也没好意思跟他对视,“还行,有点勒。” 勒? 纪守拙的视线往下一瞟,脑子嗡的一下,莫愚高挑,看着还挺瘦的,真看不出来。 两人下楼的时候早就过了饭点儿,留得饭菜也已经冷了,洪令还等着收拾碗筷,所以没有走。 纪传宗随口跟他问了两句话,“巧荷什么时候回来?” 纪巧荷也就是纪守拙的姐姐,家里的铺子不用她操心,在公关公司上班,经常得出差。 “还有两天吧。” 纪传宗又道:“那后天还是你陪着我去医院。” 一听爸爸要去医院,纪守拙连忙开口道:“医院?爸,您不舒服?我陪您去。” 纪传宗蹙着眉头摆手,“常规检查而已,你好好看着铺子就行,你姐夫陪我去,等你姐回来了,再找大师傅算算迁坟的日子。” 早点将老婆子的坟迁过来,也算是了却了纪传宗一桩心事。 趁着没有客人,东家也在场,邹叔多嘴问了一句,“东家,拆迁的事情您听说了吗?到时候咱们怎么办啊?” 邹叔没有儿女,也就是在铺子里工作,才能赚得一点生活费,要是铺子没了,谁还会要他这把老骨头,没了经济来源,到时候怎么生活。 阿翔也接过了话,“现在的拆迁队都霸道得很,拆迁款没谈拢的,他们照样硬拆,我还听说闹出人命的都有。” 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阿翔也怕铺子没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像他这种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学历的人找工作不容易,他倒是不怕被拒,家里几张嘴吃饭等不了啊。 “拆迁是整条街的事情,大家齐心,硬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纪传宗安慰道,他心里也没底,就像阿翔说的那样,那些个承包商心黑得很,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 这场大雨下得不利索,浩浩荡荡地来,没有干干净净地走,小雨断断续续的,偶尔一个惊雷。 临近下午四点多,一个雷声过后,店里骤然黑了下来,几个人愣在原地,还是阿翔先反应了过来。 “多半是停电了。” 纪传宗身体不好,下午没什么客人,他早早地上楼休息去了,现在店里只剩下邹叔和几个年轻人。 邹叔忙嘱咐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赶紧收拾吧,现在天气热,很多东西不进冰柜会坏的。” 大家趁着还早,七手八脚地收拾了起来。 阿翔倒完垃圾回来,又跟街上的几个大婶聊了几句,“今天怕是来不了电了,我听大婶说电线杆都被劈断了,看看明天早上之前能不能抢修好。” 关了店门,纪守拙没有着急上楼,跟莫愚道:“我们去买点蜡烛吧,家里的用的差不多了,夏季容易停电,多备点吧。” 杂货铺和点心铺子之间隔了个好几个店铺,他俩走到杂货铺前,买蜡烛的人群已经将杂货铺门口围了起来。 “还得排队。”纪守拙带着莫愚排到了队伍的最后。 前面站了几个大叔大婶,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在聊天。 “到底是雷劈的,还是有人故意的?” “谁这么坏?还故意弄断电线杆?” “肯定是那些杀千刀的干的,逼着我们同意拆迁!” 纪守拙默默听着,一回头,见莫愚盯着一旁的音像店的广告,广告上赫然写着香港最新动作大片,说是动作片,海报上的女主却穿着暴露,姿势暧昧,不像是什么正经的电影片子。 第8章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性,对女人有所向往,是人之常情,如果纪守拙稍微放得开一点,善于交际一点,还能半开玩笑,跟莫愚打趣。 可他不光是个内敛的人,对于那方面有些难以启齿,他自己还…… 纪守拙没再多想,想装作没有看到,谁知道,音像店的老板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一个三十出头,有些许胡渣但依旧能看出容貌些有英俊的男人,音像店老板吴金城。 都是老街坊,这条街上的人吴金城都认识,只有一直盯着他门口广告的莫愚有些眼眼生,他又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嘴里叼着香烟,手里把玩着钥匙,主动上前跟人说话。 “守拙。”吴金城看两人站得那么紧凑,就知道是一起的,他冲纪守拙身后的人努了努嘴,“这谁啊?” 纪守拙喊了声“吴哥”,“阿荣的堂弟,莫愚,现在在我家铺子帮忙。” 虽说是外乡人,但来了他们鹿角街都是街坊,日子久了外乡人也成了土著,他们这儿不排外。 吴金城这人就是爱开黄腔,一把揽过莫愚的肩膀,“莫愚是吧?怎么?对我广告上的片子感兴趣?租回去看看,跟纪守拙一块儿看,给你俩小孩开开眼。” 人一旦到了一定年纪,有些东西即便是没有系统学习,也能无师自通,纪守拙不经逗,脸唰得一下红了,一旁的莫愚竟然悠悠开口。 “讲什么的?” 纪守拙诧异地转过头,见莫愚一脸茫然,眼里竟然还有几分求知的渴望。 吴金城是个老油条,脸皮厚,什么话都敢往外蹦,他凑到莫愚耳边,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声音回答,“你说讲什么的?当然是讲物种的起源,大智慧。” “吴哥,你别跟他胡说八道。”纪守拙听不下去了,掰开吴金城的胳膊,将莫愚拯救出来。 毕竟莫愚看着懵懵懂懂的,一看对那方面就是一窍不通,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不能被吴金城给带坏了。 吴金城对着两人上下一打量,这个叫莫愚的看着年纪就不大,这张脸蛋着实漂亮,可惜生在了男人身上,这个要是个女人,不知道能祸害多少男人。 “怎么了?他未成年啊?” 纪守拙摇摇头,那倒没有。 “成年人之间就该聊点成年人的话题,都成年了,你这么护着他干什么?你把他当你的小老婆?” 纪守拙脑子嗡的一声,“小老婆”三个字在他脑子里打转,他一着急,舌头打结,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怎……” 吴金城嘴欠欠的,过了嘴瘾,他见好就收,最后再逗莫愚一句,“我看纪守拙管你管得严,你要真想看,还得背着他才行。” 说完,吴金城也不跟两人墨迹,停电音像店的生意不好做,他一关店门,抱着胳膊回家去了。 留下纪守拙跟莫愚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莫愚对于很多东西都没了记忆,求知欲和好奇心都重,还想跟纪守拙问个明白,“拙哥,那人刚刚说的是什么?” 纪守拙牙关都咬紧了,这要他怎么回答,简直要了他这种嘴笨人的命,幸好轮到他们买蜡烛,纪守拙总算是能松口气。 买了蜡烛回家时间已经不早了,简单吃了个晚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彻底停了之后,温度回升得很快,电迟迟不来,热得有点让人心慌。 纪传宗年纪大没觉得热,洗了个澡就能躺在床上安心睡觉,纪守拙跟莫愚两个年轻人火力大,没有电扇完全没法入睡。 纪守拙想了个法子,洗过澡后,带着莫愚上顶楼去睡觉。 在家睡不着觉的不止他们两个,上了顶楼,已经有好几乎人家搬着东西上来占位置。 “来晚了,居然有这么多人。” 就在他们找位置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了纪守拙一声,“诶!守拙。” 他俩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吴金城坐在凉席上正朝他俩招手,怎么这么巧啊。 纪守拙是不愿意带着莫愚靠近吴金城,但吴金城盛情邀请,加上实在没有位置,他俩只能跟吴金城挤挤。 “巧啊,多大的缘分,我今天是第一次见莫愚小兄弟,才几个小时过去,我们又见面了。” 吴金城属于是交际花,一说话嗓门又大,很快周遭的人被他吸引,他还总爱招呼小姑娘,油腔滑调的,硬是引得小姑娘坐到了他们这块儿来了,特别是今天有莫愚在旁,过来的姑娘就更多了。 整条街都没有电,楼顶乌漆嘛黑的,只能借着远处的灯光,隐约看清楚人也,这么好的机会,又有不少姑娘在场,讲鬼故事是再好不好过的了。 “反正热得睡不着,不如大家来聊聊天。” 吴金城说话肢体语言丰富,还总爱给人互动,互动完这个互动那个,雨露均沾,谁也不落下,讲了点“亲身经历的灵异事件”,吓得几个姑娘惊叫连连,直往后面躲。 “诶,你们是不是看上守拙他们店里新来的了,怎么老往人家身边凑啊?”吴金城是故意的,“你们别想了,他可是守拙的老婆。” 鬼神之说这些东西,纪守拙嘴上说着不信,但是又带着一丝敬畏,说白了还是害怕的,但是走又走不了,只能往后坐了一截儿,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没想到吴金城在这个时候点他的名。 “吴……吴哥……你别胡说八道……”什么老婆,老开这种玩笑,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纪守拙下意识去偷看莫愚的反应,莫愚也在看他,还冲他淡淡一笑,还算自然。 两个大男人的玩笑,除了当事人,其他人都没有当真,既然话题引到了莫愚身上,有胆大的姑娘主动跟莫愚说话。 “听说你是阿荣的堂弟?” 莫愚礼貌地点点头,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只是没有机会说话,这一下子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没想到阿荣那个呆瓜还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堂弟。” “你俩长得真不像,阿荣长得跟癞蛤蟆似的。” “诶?你有女朋友没有?” 问题越来越多,涉及的内容也越来越隐私,纪守拙被热情的小姑娘挤到了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将莫愚围住。 纪守拙有点懵,他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莫愚这么受女人喜欢,也是,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莫愚嘴角扯着干瘪的笑容应对,被簇拥的感觉不算窒息,只不过他还是本能地回头去找纪守拙的身影,用嘴型喊了一声“拙哥”,像是在跟莫愚求救。 纪守拙不是小姑娘们的对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莫愚,倒是被晾在一旁的吴金城先受不了了。 “你们干什么?要生吃了他?没见过男人啊?” “男人倒是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几个小姑娘异口同声,还想约着莫愚一起出去玩。 莫愚边起身往外走,边敷衍,“下次吧,我先去上个厕所。” 说完,也不等大家反应,拽着纪守拙就忘楼下跑,不顾身后的抱怨和挽留。 一进楼道,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仅凭对方的呼吸,判断对方的位置。 莫愚轻声道:“人太多了。” 纪守拙也觉得人太多了,多到有些聒噪,他本就应付不来这种场合,他私心想两人能安静地待会儿,至于为什么是两人,他暂时还没有想通。 他小声提议道:“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回去当然好,莫愚又想起了他们的东西还没拿走,“东西还在上面。” 再上去是羊入虎口,想出来就难了,纪守拙回道:“明天再去拿,反正也没人会偷。” 烛光摇晃,两人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东西是没人偷,但是他们上顶楼时,拆了莫愚床上的凉席和床板,现在上铺空荡荡的。 纪守拙小心将蜡烛放到一旁,“要不……我俩挤挤……” 莫愚倒是没有意见,比起被那么多人围着,他更愿意跟纪守拙挤在一起。 一张单人床,枕头也只有一个,两人并排躺着,离远了睡不到枕头,离近点又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那种温热的,鲜活的躯体,隐约还能听到轻浅的呼吸,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让人无法无视的人。 “拙哥……”莫愚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叫了纪守拙一声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有女朋友了吗?” 纪守拙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纪,他的同龄人有些孩子都有了,照东家对铺子紧张的程度,传宗接代这种事情,肯定也会也重视,就算是纪守拙没有对象,东家也会替他打算的。 “我?没有……”自己哪儿能耽误别的女人。 莫愚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追问道:“没有女朋友,还是没有喜欢的?” 这……纪守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又不喜欢女的。 “你先前不是说,想找个人过一辈子,你想找什么样的?” 烛火被风吹动后,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最后又重叠在了一起,纪守拙盯着莫愚的脸,脑子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击了一下。 什……什么样的? 第9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纪守拙盯着莫愚的脸一直没有说话,还是莫愚先回过神。 “拙哥?” 纪守拙张皇地眨着眼睛,很快侧过头,不再跟莫愚对视,“我……没想过……” 什么样的?纪守拙要求也不高,他只要两个人能合得来就够了。 怕莫愚会穷追不舍,纪守拙赶紧翻了个身,闷声道:“很晚了,快睡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的。” 今晚格外得安静,没了电扇的动静,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纪守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现在的睡姿有些别扭,可他不敢随便翻身,只能强迫自己继续侧躺着。 炙热的体温萦绕在莫愚身边,他盯着纪守拙的后脑勺出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鬼迷心窍了,他想伸手去触碰一下纪守拙的耳垂。 纪守拙很容易害羞,一害羞整张脸都是红的,红色甚至会蔓延至耳垂,白日里,还能看到他耳垂上细小的绒毛在微微颤动。 一个晚上过去,电依旧没有来,听人说是还在抢修,难为了像纪守拙家里做食品生意的商铺,现在天气这么热,没有冰柜冷冻,一晚上的时间食材都坏了。 阿翔从冰柜拿出馅儿来嗅了嗅,一张脸都快拧在一起了,“肯定是用不了了,都酸了。” 电没有来,铺子里是没法开工的,几人把坏掉的东西一扔,纪传宗摆摆手,示意今天不用开门,今天大家放一天假。 难得放一天假,在家也没事可做,纪守拙正好能带着莫愚上街买点需要的东西。 莫愚穷得叮当响,他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又怕自己连内裤都得找纪守拙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鹿角街是他们这片儿最热闹的街道,由于停电很多铺子都已经关门了,他俩只能稍微走远一点,走到有电的地方。 离他们最近的批发市场也就几条街的功夫,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还没走进批发市场大门,便看到了乌泱泱的人群。 “待会儿你别走丢了。”纪守拙轻声提醒了一句,习惯性去拉莫愚的手,两人顺势被挤进了人群当中。 批发市场的东西都便宜,他俩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内裤,付钱的时候,纪守拙主动给钱。 莫愚看着纪守拙跟老板交换零钱,除了莫荣,纪守拙是第一个这么帮他的人,“拙哥……等发了工钱,我就还你……” 周围很吵,莫愚几乎得贴到纪守拙的耳边,才能让他听清楚,纪守拙没说话,只是将装着东西的袋子塞到了莫愚的手里。 从批发市场出来,两人被挤了一身汗,眼看着到了饭点儿,纪守拙喃喃道:“不知道来电了没有,要不然就在外边吃吧。” 也不等莫愚反应,纪守拙拽着他就往批发市场旁边的小巷子走,没走两步,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纪守拙解释道:“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和我姐出来逛批发市场,逛饿了,就在这条巷子里吃东西。” 巷子里的小吃店看着不大,但是门口坐满了人,生意好得不行,他俩还等了一阵才有位子。 饭菜上来之后,纪守拙帮莫愚盛了一碗饭,“刚刚走了一遍,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你记得路回去吗?” 路上标志性建筑和路标还是挺明显的,莫愚没有特别去记忆,脑子里依旧会有印象,他点点头。 “那就好,我怕有天你自己出来,会不记得回去的路。”纪守拙想了想又道,“你知不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 铺子里的座机号码自己倒是记得,就写在了包装袋上,至于家里的座机,莫愚还是没用过家里的电话,自然是不记得的。 纪守拙跟老板要了圆珠笔,他拉过莫愚的手,在手心里写下了家里的号码,这是他的习惯,光脑子记不行,一定得先写一边。 掌心出了些汗,鼻尖在上面有点打滑,反复描写,痒飕飕的,莫愚强忍着痒意,等着纪守拙写完。 “你记一下,万一哪天你远了,不知道路了,还可以打家里的电话,我会去接你的,这一片儿我都熟,每个地方我都知道。” 莫愚抽回手,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号码,手掌不自觉地蠕动,掌心的数字被擦花了一点,但是他都记下了。 “要是出了鹿角街呢?走得很远,拙哥你还会来接我吗?” 纪守拙不假思索,“会的。” 莫愚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又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能依靠的大概就只有家里给他的工作,还有自己了。 纪守拙在想,过去未来都是一种未知时,莫愚内心肯定还是茫然无措的。 他拍着莫愚的肩膀安慰,“慢慢来,以前的事情肯定会想起来的。” 吃饭了午饭,两人提着东西往回走,哪怕莫愚说他能记得路,纪守拙还是不放心,还是不厌其烦地给莫愚指路。 “如果你要是觉得走大路太浪费时间,从那边的居民楼下面穿过去会稍微近点。” “走过这个路口,再往里走就是鹿角街了。” 进了鹿角街的街道,能看到路边的商铺都亮起了灯。 纪守拙惊喜道:“肯定是来电了!” 来电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但人们总是在会在停电的时候唏嘘,来电的时候欢呼,这种对光明的向往是人类的本能。 纪守拙又指着路边的商铺,“这家卖豆腐的是王伯家,再往里面的街机店是小龙开的,再往里是赵伯开的凉茶摊……” “哐”的一声,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顺着纪守拙手指的方向传了过来,两把木椅被扔了出来,一个老头踉踉跄跄的险些跌到,幸好扶住了一旁的玻璃柜才勉强站稳。 “赵伯?”纪守拙轻声道。 紧接着,几个吊儿郎当的黄毛从店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指着赵伯道:“死老头,几杯马尿还敢收钱?你强盗啊?” 几个吃霸王餐的,说什么人家是强盗,简直是倒打一耙。 他们故意走到摊子前,将其一把掀翻,赵伯想要去阻止,被推了一把,整个人朝后仰去。 “赵伯!”纪守拙身体比他脑袋先做出反应,冲上前把人扶住,“你们太过分了,不给钱还欺负人!” 黄毛原本打算走的,没想到还有人出头,他们原地转了圈,又折了回来,上下将纪守拙一打量。 “哟,这不是纪守拙嘛。”带头的人认出了纪守拙,说话时还不忘动手动脚的,对着纪守拙一顿推搡,“我们怎么欺负人了?这死老头在这儿卖凉茶有没有许可证啊?我们作为顾客还不能提出异议?信不信我们去举报,现在一举报一个准。” 赵伯的凉茶摊在这儿开了十几年了,从一开始的一毛一杯涨到了现在的两毛一杯,别说是赚钱了,连回本都有些勉强,方便了出门的街坊,许可证经营证肯定是没有的。 “怎么不说话?”见纪守拙吃瘪,黄毛穷追不舍,又推了纪守拙一把。 纪守拙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很快又被一股力量给托着,莫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那你们也不能动手打人。”莫愚的声音淡淡的,一改平时的温柔。 几个小混混无赖惯了,双手一摊,“我们什么时候打人了,打人犯法的,我们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不会干那种事情,明明是这个老头自己没有站稳,这样能怪到我们头上来?” 莫愚眉头紧蹙,眼神里闪过一丝凛冽,看得小混混一怵。 这时,后面的小弟凑到带头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带头的黄毛脸上的忌惮逐渐消失,随即挂上嚣张的笑容,“怎么?你还想打人啊?别以为我不认识你,阿荣的堂弟,你堂哥欠了我们老大的钱不还,你还敢冲我们神气?” 莫愚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又见那带头指了指纪守拙,“多管闲事,管好你自己家的铺子吧,以后有得你们苦头吃的。” 指尖都快扫到纪守拙的脸上,莫愚心里中的戾气直冲脑门,他几乎想要抬手,一个身影冲到他和纪守拙跟前,将他一把揽住。 “你干什么?手给我放下!”是阿翔,压低了声音警告,转头又一脸讨好跟几个黄毛点头哈腰,“不好意思,误会误会……” 莫愚整个人像是被火气冲昏了头脑,身体僵硬着,直到阿翔再次警告他,“你想他们来铺子捣乱吗?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连赵伯也小声劝慰,“算了,别惹上他们没什么好事的。” “要觉得生意不好做,那就别做了,赶紧搬走。”几个黄毛洋洋得意地离开,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赵伯,没事吧?”纪守拙帮着赵伯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起来。 赵伯摇摇头,又跟纪守拙他们说了声谢谢,“没事,他们怎么会来我们这儿。” 这些人是赌场的小弟,平时打架斗殴比较多,除了追债,基本上不会来街上惹事的。 把赵伯送回店里后,阿翔才一脸担忧地开口,“你俩真是多管闲事,我听人说这些人这两天老来捣乱,不止是一家店这样了,被他们盯上,以后的生意恐怕不好做。” 阿翔越说越上火,指责起纪守拙来,“这小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守拙,铺子可是东家的心血,我,邹叔,你们家都还指望着铺子生活。” 第10章 数落完纪守拙,阿翔又转过头来冲着莫愚,“你刚刚不会是想动手打人吧?你有多少家当?打伤了人你赔得起吗?到时候是不是要东家帮你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儿,阿翔看莫愚的眼神更加埋怨,“我早说了,招你这样的来没什么好事,你跟你堂哥阿荣一个德行,一颗耗子屎。” 莫愚冷静下来后,太阳穴一跳一跳,如果不是阿翔拦着,刚刚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有想要动手的冲动,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火气,像是受不得半点气一般,他明明不是这样的,脾气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 “对……对不起……”莫愚想来也后怕,阿翔说的对,他确实不能给纪传宗添麻烦,那些人看着就不好惹,沾上了就甩不掉。 阿翔没有理会莫愚,最后略显担忧地说了一句,“以后怕是太平不了了。” 纪守拙跟莫愚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再说话,老实跟在阿翔身后,一块儿朝着铺子走去。 到了店门口,看到店门紧闭,纪守拙后知后觉,今天不是放假嘛,阿翔怎么又来店里了。 “翔哥,今天不是不开工嘛……” 阿翔拿起店里的座机准备打电话,“是不开工,但是这会儿来电了,东家又去了医院复查,邹叔年纪大了,你俩又不在,进了食材得有人签收啊,所以我来了。” 两人被阿翔说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安静地杵在一旁,等到阿翔跟送货的人通完电话,一转头,见他俩还没走。 “你们还在这儿干嘛?别碍手碍脚的了。”阿翔不耐烦地摆手,眼神一下子停在了莫愚的胳膊上,“破皮了。” 莫愚茫然地举起手,这才注意到手上的伤,他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可能是刚刚肢体接触时,不小心弄到的,一点擦伤,不提还不觉得疼。 他俩没有厚着脸皮上楼,跟着阿翔一起将食材清点好,等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他们才关了铺子。 临走前,阿翔语重心长跟纪守拙道:“守拙,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铺子以后得靠你,我跟邹叔也指望你吃饭呢。” “知道了。”纪守拙抿紧了嘴唇,看着阿翔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带着莫愚上楼。 楼道里依旧没有灯,沉重的脚步声震耳欲聋,走了几层后,纪守拙没头没脑地开口,“你别因为阿翔的话生气,他比较紧张铺子的事情,他跟邹叔一样,在这儿工作很久了,对铺子有感情的,他其实也不是在说你,他在说我……” “我知道的。” 两人又是一段沉默,纪守拙一直低着头在上楼梯,躬着后背,看着很疲惫,莫愚几次想要伸手托着纪守拙的后背,怕他脚下一软,踩空了。 因为是在走神,纪守拙走到家门口没有拿钥匙开门的意思,还低头在继续往上走。 “拙哥。”莫愚叫住他,“到家了。” 纪守拙眼睛眨得飞快,掩饰内心的换乱,到家后,又找到药箱,给莫愚上药。 家里没有碘伏,只能用酒精消毒,莫愚胳膊上的伤口不深,酒精涂上去稍微有点刺痛,疼过一阵后,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谢谢。”莫愚见纪守拙一脸恹恹的,估计是被阿翔的话刺激到了,“拙哥,翔哥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你一直放在心上。” 纪守拙收拾医药箱的手一顿,脑袋耷拉着,闷声闷气道:“他说得没错,我……” “你是担心那些人会来铺子捣乱,还是因为铺子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们不在,你自责?” 纪守拙叹了口气,怎么说呢,莫愚说得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很没用。” 这种挫败感好像是纪守拙与生俱来的。 “阿翔那句‘铺子以后得靠我’,我听很多人说过,我爸说过,阿翔邹叔说过,连来买饼的街坊都说过,生来就好像被赋予了担起纪家铺子的重任,我一直也想让我爸满意,但是我好像不能为铺子做任何事,我明明都是按照我爸的意思在努力。” 纪守拙很怀疑自己的价值,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接任铺子的能力,这铺子有他没他真的会有区别吗? “守好铺子是我的愿望,更多的是我爸的愿望,他高兴我就高兴,铺子能好好的,我就高兴,其实我对我自己的要求也不高……” 莫愚注视着纪守拙的脸,问道:“那你呢?除了这些事情,还有别的事情让你高兴吗?” “什么?” “不因为东家,不因为铺子,你有你自己高兴的事情吗?” 纪守拙愣了一下,没人问过他,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他从小到大只会想怎么让他爸高兴,可他脑子笨,学什么都很慢,他爸从来没有夸过他一句,他有时候会想,要不是家里需要有人继承铺子,他爸都不会想要多他这个儿子。 他和他爸一样,一辈子都会围着这间铺子转,为它欢喜,为它愁。 “拙哥,会有的。”莫愚按住纪守拙的手,肢体触碰的瞬间,他跟纪守拙交换了体温,“铺子当然重要,你自己的感受也很重要,铺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纪守拙的压抑来自于他爸,来自于铺子,他可能摆脱不了这份责任,甚至因为这份责任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莫愚重重地按了一下纪守拙的手背,“就算你暂时还想不到别的高兴的事情,我不是说了嘛,以后我陪着你守铺子,你肯定能比东家做得更好的。” “真的吗?”纪守拙终于肯抬头看莫愚一眼,从没有人说过他比他爸会做得更好,连他自己都不信。 莫愚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相信你。” 看着莫愚认真的眼睛,纪守拙莫名觉得松了口气,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认同他,认同他的价值,认同他的存在,他好像也不是爸爸心目中那样的一无是处。 下午,纪传宗从医院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除了女婿洪令,还有他的大女儿纪巧荷。 这么热的天,纪巧荷还身着女式西装,戴着眼镜,眉眼跟纪守拙长得很像,只是眼神里多里一丝锐利,看着像是个干练的白领。 见到莫愚时也只是点点头,对店里新来的伙计也并没有过热情,从包里拿出了纪传宗的体检报告,非常公式化地跟纪守拙传达了医生的意思。 什么指数偏高,什么指数过低,纪守拙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纪巧荷总结了一句,“爸的身体很差了,医生建议他多休息。” 纪传宗早就过了该退休的年纪,只不过小儿子还不能独当一面,家里还得靠着他这个老父亲。 “以后店里的事情就别让爸操心了。”纪巧荷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在跟纪守拙下达命令一般。 没等纪守拙说话,他爸先摇头反对,老爷子一辈子当家做主惯了,就算是身体再怎么不好,语气还是不容旁人质疑的。 “你弟弟他怎么行,他都还是个小孩。” “爸,您现在应该关心一下您自己的身体,医生建议您住院,守拙都已经二十几岁了,你还把他当小孩,你要不在了,他还能当一辈子小孩?” 这话说得诛心,连纪传宗都沉默了,纪巧荷又道:“家里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只是建议,您应该放手让他试试。” 纪巧荷觉得闷,解开西装外套后,连通公文包一块儿递给了洪令。 洪令下意识看向了莫愚,见莫愚并没有看他,才默不作声地接过东西,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隔壁。 等姐姐和姐夫离开后,纪传宗站到他爸旁边,“爸,您按照医生的意思住院吧,铺子里的事情有我呢,还有翔哥跟邹叔、阿愚帮我,实在是拿不准的事情,我还能问您,我肯定不会砸了我们纪家招牌的。” 纪传宗看了纪守拙一阵,耳边又回荡起巧荷的话,铺子总要交到守拙手上,自己现在还在,还能提点提点他,真要有一天突然撒手人寰,那个时候才是真没有人能帮他。 “那你就做点牡丹酥出来我尝尝,能过我这一关,我就把铺子交给你,你爸我什么时候能住院,就看你的了。” 夜里,今晚的夜空万里无云,月色皎洁,还能看到密布的繁星,微风拂过,带走了房间里的闷热。 纪守拙洗过澡后,拖着椅子坐在了窗前,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这上面详细记录了牡丹酥的做法和材料用量多少,以及他每一次失败的心得。 他的手轻轻拂过笔记本,用手指好好去感受墨水干之后,纸面上的凸起,他心情很复杂,汹涌、起伏、动荡不定,他的不是什么铺子的继承权,他要的是他爸爸的认可,他希望他爸爸能放心,能好好休息,将养身体。 可他也怕他做不好,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怕他会让他爸爸失望。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纪守拙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有留意到莫愚洗完澡已经回来了。 “拙哥?怎么还不睡?” 纪守拙回过神,回头看向莫愚,尴尬地笑了笑,“我……有点睡不着。” “你压力别太大。” 压力几乎是伴随纪守拙长大的,既是压力,也是动力,他合上笔记本,瞳孔铮亮,“我想去铺子练练手。” “我陪你去?” 大晚上的,纪守拙不好意思麻烦莫愚,“会不会影响你休息?要不我还是自己去?” “不影响,你做好了,总得有人帮你尝尝吧,你总不能直接拿给东家,瞌睡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越睡越多的。”莫愚给了纪守拙一个安心的眼神,“而且我说过嘛,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让我熬太久的夜。” 莫愚的话给了纪守拙莫大的鼓励,他猛地起身,迫不及待地拽着莫愚下楼。 “咚咚”的脚步声将楼道里的声控灯“惊醒”,他俩大步大步跨下楼梯,急促的呼吸声快要跟不上他俩的动作。 从楼道冲出来的那一瞬间,迎接他们俩的是鹿角街上唯一亮着的路灯,街上冷冷清清的,对街的大排档今天也没什么生意,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纪守拙呼哧带喘的,脸颊酡红,他摸出钥匙去开铺子的门,“哗啦”一声,卷帘门被拉起,莫愚跟他配合默契,很快找了灯的开关。 铺子里的灯一亮起,莫愚看清了纪守拙瞳孔闪烁着波光粼粼的东西,他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感染,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 “拙哥,有什么要我帮你的,你尽管说。” 第11章 “嗯!”有了莫愚的陪伴,纪守拙有信心得多。 做饼的流程他都烂熟于心,什么时候揉面,揉面的时候放多少水,多少馅儿,烤箱的温度调到多少,这些都是纪守拙从小看到大的,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从容地系上了围裙。 揉面时,面团跟操作面撞击,摩擦着细细的面粉,隐约会有飒飒的声响,曼妙到心里直痒痒。 黑夜有种特别的魔力,会将很多声音放大,如比在白天听不到的灯管的电流声,比如风撞击在卷帘门上的声音,再比如两人的呼吸声。 纪守拙小心翼翼地将做好的点心放上托盘,随后又将托盘放进了烤箱,时间和温度的设定几乎刻在了他骨子里,他可能忘记一切东西,都不会忘记这两个数字。 “嗡”的一声,烤箱开始运作,这烤箱的年纪比纪守拙小不了多少,不管怎么清理,日积月累,还是留下了油污的痕迹,烤箱灯的炙烤下,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纪守拙弯着腰盯着里头看,看得眼睛又涨又酸,揉了揉眼睛,还是不肯起身,回头去叫莫愚,“阿愚你快来。” 莫愚就站在纪守拙身后,只要纪守拙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双手接触的瞬间,他上前一步,跟纪守拙并肩而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烤箱玻璃上附着着油渍,里面的情况只能看个大概,高温下,点心渐渐膨起,表面渐渐焦黄,表皮逐渐裂开,像是一朵花一样。 纪守拙跟莫愚像是怕吓到了烤箱里的点心,大气都不敢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玻璃里面的动静,任由烤箱灯将脸颊照得烫烫的。 感官像是被无限放大,两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凑得很近,脸颊时不时会蹭到对方的脸颊。 痒飕飕的感觉从脸颊上传来,莫愚本能侧过头,纪守拙的脸近在咫尺,他几乎能看清纪守拙脸上的绒毛。 他俩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近了? 纪守拙的长相没什么攻击性,就连侧脸都没那么锋利,因为高度紧张的缘故,他的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让莫愚忍不住想用手指戳一戳。 这种想法一旦在心里萌芽,莫愚就跟鬼迷心窍似的,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了纪守拙的脸上。 纪守拙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烤箱呢,脸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茫然转过头,是莫愚的手。 视线交汇的瞬间,纪守拙的注意力从烤箱上转到了莫愚脸上,一句“怎么了”卡在他嗓子眼儿里,他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其实,纪守拙的模样不算精致,但胜在耐看,眉眼有点下耷,眼神像是小鹿一般,五官都软绵绵的,一看这人就很好相处,事实也是如此。 软绵绵的? 莫愚的指尖还残留着纪守拙脸颊的触感,他脑子里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纪守拙的嘴唇也会跟脸颊一样软吗? 会吗? 莫愚的眼神从纪守拙的眼睛慢慢移向了鼻梁,再从鼻梁往下,最后停在了嘴唇上。 现在天气本就热,晚上也不见得有多凉快,加上卷帘门半掩着,铺子里不通风,还有个烤箱在工作,周遭的温度很高。 湿热的呼吸扫过莫愚的嘴唇,他嗓子里干涩难耐,连嘴唇也有点难受,他强忍着舔嘴唇的冲动,有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动着他朝纪守拙靠近。 耳边烤箱的声音轰轰作响,纪守拙也跟中了邪似的,脑子无法思考,全身僵硬,愣在原地,莫愚……他想干什么…… “叮”的一声,烤箱停了下来,轰隆轰隆的,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迟迟没有别的动静,纪守拙眯着眼睛偷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闭上眼睛,莫愚的脸就在他的眼前。 “脸上……”莫愚又戳了一下纪守拙的脸,“蹭到面粉了。” 纪守拙像是溺水缺氧的人,头晕眼花的,他手忙脚乱,不敢再跟莫愚对视,胡乱擦着脸上面粉。 “不是。”莫愚一把捏住了纪守拙的手腕,手指轻轻揩去纪守拙下颚上的面粉,“好了。” 这声“好了”听得纪守拙的心坠了坠,他慢慢抽回手,“哦……谢……谢谢……” 纪守拙将头耷拉得很低,内心翻涌,不断在心里质问自己,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又不是是个男人就跟自己一样,就算是跟自己一样,也不会逮着别人就亲。 “拙哥?”莫愚歪着头去看纪守拙的表情,灯光有点暗,他没大看清。 纪守拙张皇地“啊”了两声,“怎……怎么?” 莫愚指着烤箱,“烤好了。” “哦?哦!” 纪守拙又想光着手就去拿托盘,莫愚将其拦下,拿过手套戴上,又将烤箱里的点心拿了出来。 纪守拙就这么干杵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太丢脸了。 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莫愚拿出一块儿递到纪守拙面前,“尝尝。” 纪守拙正尴尬呢,脑子不够用了,见点心在自己嘴边张嘴就咬了一口,烫得他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头直哈气。 “哎!”莫愚没想到纪守拙连吹都不吹直接上嘴咬的,“小心啊。” 纪守拙嘴里火辣辣的,他急得转了一圈,想在铺子里找水喝,看到一旁的饮料瓶子就打算往自己嘴里灌。 “这里面是油!”莫愚一把夺了下来,他拉着纪守拙走到洗手池旁,“漱漱口,生水,别咽下去。” 纪守拙顾不上丢脸了,包了一口冷水在嘴里,鼓着腮帮子跟莫愚大眼瞪小眼,硬是把莫愚给看笑了。 裙:345038573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拙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不戴手套就去拿托盘了。” 纪守拙垂下眼睛,所以说他笨嘛,只要心不在焉,只要稍微紧张,脑子就没法用,记得的东西,刻在习惯里的东西,也能忘得一干二净。 这要是换了他爸,肯定不会提醒他,让他烫个几次,好好长长记性。 等到嘴里灼热的感觉没那么明显,纪守拙才将水给吐了出来,舌头还是有点麻麻的,嘴唇上的皮都烫脱落了。 “我忘了……”纪守拙小声道,他很想快点将这篇翻过去,拙劣地岔开了话题,“你帮我尝尝。” 莫愚倒是没有让纪守拙难堪,拿起点心尝了一口,纪守拙做出来的点心给人一种工序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口感上有差了他爸一点的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很微妙,很难用语言描绘,特别是面点,明明是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用量,一样的烘焙时间,但是总会有差别。 “挺好吃的。”莫愚也没撒谎。 纪守拙追问道:“跟我爸做的一样吗?” “嗯……”莫愚迟疑了。 就莫愚的反应,纪守拙已经知道了结果,他还是不死心自己尝了一块儿,确实不太一样。 纪守拙走到桌子旁坐下,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仔细记录了下来。 “拙哥,每次你都会记吗?”莫愚无意中瞥了一眼,纪守拙记录得很详细。 纪守拙“嗯”了一声,“不拿笔记下来的话,我睡一觉就忘了。” 笔记本上字迹工工整整,规矩得就像是纪守拙的人生。 纪守拙写完后,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时间再让他做第二回,明天他跟莫愚都得还早起开工的。 “今天先回去睡吧。” 这事急不来的,莫愚点点头,“行,如果白天没时间做,我们每天晚上来,做到跟东家做出来的点心一样为止。” 哪儿好意思让莫愚天天这么陪,自己没用,还得连累别人。 纪守拙道:“明天晚上我就自己来吧,你也要休息。” “那怎么行,说好的我陪你来。”莫愚不让纪守拙拒绝,“拙哥,我还得陪你守着铺子呢,只是熬几个晚上夜而已,这就让我打退堂鼓了?” 纪守拙失笑,他以为莫愚只是随便说说,陪自己一起守,光是听着都觉得熬人,没想到莫愚能放在心上。 “好。” 收拾完铺子,两人又趁着夜色回家,关上卷帘门的那一刻,纪守拙抬头看了一样鹿角街的这片天,不是很大,但一眼也望不到头。 头天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险些没起来,纪守拙和莫愚两人着急忙慌地起床穿衣服,飞快洗漱了一番,便往外跑,门刚刚关上,对面的门也打开了,同时伴随着争吵声。 “只是让你在家带个孩子,这么点儿事你都做不好?”出来的是纪巧荷,她脸色很差,见到弟弟和莫愚才稍微收敛一点。 洪令本就木着一张脸,见到有人,怎么都不肯出来,只是跟莫愚对视了一眼,很快将自己隐藏在门里的阴影里。 “怎么了吗?”纪守拙问道,随即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侄子,纪尤青的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尤青发烧了。”纪巧荷着急上班,将孩子递到洪令手上,“你带尤青去趟医院吧,我要迟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这声迟到也提醒了纪守拙跟莫愚,纪守拙不放心侄子,“姐夫,我陪你们一块儿去。” 洪令的声音嘶哑,像是说话都不太熟练,“别,你去铺子帮忙吧,我带尤青去医院就行了。” 跟着纪守拙离开时,莫愚又回头看了一眼,他有点意外,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听洪令说话,这人也太内敛了。 第12章 他俩一路小跑着下了楼,还没出楼梯口,便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喧闹声,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跑了出去,楼道里的光线原本就不怎么好,楼道口围了一群人,更是将那点儿光挡得死死的。 “怎么回事?”纪守拙顺着大家的视线看了过去,好几个商铺的卷帘门被泼了红油漆,他们铺子还算幸运,只是墙壁上溅射到了一点儿。 吴金城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呼出一口气,像是看穿了其中缘由,“还能因为什么,多半是有人看我们不肯拆,所以现在逼着我们走人。” 听到吴金城的话,有人恍然大悟,接过话道:“我说那晚停电停得蹊跷,就是被雷劈了,也没有停那么久的道理,原来是有人在搞鬼啊!” 这些话简直激起了民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脾气倔的老人直接表态,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拆迁的。 骂了一阵了后,大家将不满的情绪发泄完,日子还得继续,一早上的时间不能就对着这些红漆,还是得先把生意做了才行。 有威望的孙伯站出来说话,“大家还是先忙自己的,等中午铺子都没什么生意了,在一起想办法把红漆给清理了。” 围观的人群作鸟兽散,吴金城和纪守拙、莫愚掉在了人群最后。 “你家也不同意吗?”吴金城随口问道。 纪守拙摇摇头,“我爸肯定是不愿意搬的。” 毕竟是祖宗传下来的铺子,谁都不愿意离开,纪守拙又反问吴金城,“吴哥,你呢?要是拆迁,你愿意搬吗?” “我?”吴金城也是从小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只不过他家里人丁稀少,爸妈走得早,他又是独子,“我那个音像店跟你们这些百年老店没得比,去哪儿都一样,但是能不搬就不搬,拆迁拆得乱七八糟的,谁都不认识谁了。” 是这个道理,安稳本就是人一生的追求。 别了吴金城,纪守拙跟莫愚回到了店里,生活还得继续,他们店门口很快就排起了长龙。 先前买饼的人多数是中老年人,现在铺子里多了个莫愚,买饼的年轻女孩多了起来,她们也不是为了买招牌,买了饼也不着急离开,非得跟莫愚聊上几句。 “阿愚,晚上有没有时间啊?跟我们去看新上的电影啊。” 莫愚边忙着收钱,边面带微笑敷衍,“店里很忙的,我估计是去不了的。” 女孩冲着店里大喊,“纪伯怎么这么黑啊,下班也不让人休息的吗?” 莫愚吓一跳,用眼神央求这位姐姐不要大喊大叫。 阿翔抬头看了一眼,冷嗤一声,面露不耐烦,“整天招蜂引蝶的,耽误生意。” 邹叔帮着莫愚说话,“这不挺好的嘛,客人多了,还是年轻人,做生意嘛,热闹热闹。” 可能是认同邹叔的话,又可能都是街坊,纪传宗并没有说什么。 纪守拙低着头给饼打包,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双手,耳朵却将莫愚跟女孩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他不想听的,可这耳朵怎么都关不上。 他知道莫愚受女孩欢迎,这也正常,毕竟人家长得好看,肯定讨女孩喜欢,莫愚喜欢女孩也是应该的,正常的男人都该喜欢女孩的。 除了红油漆,这一早上还算太平,等早上那波生意过了后,各家各户都清闲了下来。 刚洪令打过电话回来,中午没办法给大家做饭,尤青烧成了肺炎,现在在医院输液。 纪传宗不放心孙子,说什么都要去医院看看,铺子就就给了纪守拙。 午饭是在对面的小饭店解决的,吃过了午饭,很快有人召集街上的年轻人一起清理街道。 纪守拙和莫愚、阿翔自然也在其中,他仨负责自家铺子,隔着楼道口的那家铺子是干裁缝的,只有程老伯和他的孙女程芝,也得让纪守拙他们三人帮忙才行。 红油漆洗是洗不掉的,有人准备了白漆,要给墙壁和卷帘门重新粉刷一遍,又是夏天,油漆多少有点味儿,做食品生意店铺下午就不能开门了,给邹叔放了半天假。 戴上报纸做的帽子后,三人便开始粉刷起墙壁来,阿翔话多,但是干活没偷过懒,怕俩个年纪小的不会,自己拦下了最重的活。 “你俩补补墙上的就行了。”阿翔拿着用扫把绑好的滚筒刷子刷卷帘门,又说了一句他最近经常念叨的话,“以后的生意不好做了。” 纪守拙跟莫愚一人补漆,一人提着油漆桶,他们明白阿翔的意思,暴力拆迁已经暗中开始了。 但老百姓怎么有能力跟那些个老板比呢,他们耽误一天的生意,就少一天的收入,日子短也就算了,日子长了,没有哪个普通人能经得起这种拉锯战的消耗。 三人正沉默着,程芝端着凉茶出来请三人喝,“谢谢你们啊,歇会儿喝口茶吧。” 话音刚落,“哗”的一声,像是液体一样的东西从楼顶上被倒了下来,几人齐齐回头,只见在对街刷白漆的几个年轻人被淋了一身的红漆。 莫愚一抬头,刚好看见几个人影从顶楼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朝他们这栋楼看了一眼,血红色从天而降。 纪守拙和阿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身体的本能反应很快,阿翔往旁边一躲,纪守拙将程芝推向了莫愚的方向,自己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胳膊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壁上。 倾倒下来的红漆四处飞溅,地面上血红一片,油漆特有的味道很是刺鼻。 “楼上!”莫愚将怀里的程芝扶正,提醒了一声,阿翔也难得能赞同他的想法,刚想上去逮人。 纪守拙也想跟着上去看看的,手臂一晃,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 “拙哥?”莫愚听到纪守拙吃痛的声音,又折了回来“你撞到胳膊了?” 刚才那么慌乱,莫愚看着纪守拙撞到了墙上,就是不知道撞成什么样了。 骚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很多人都从居民楼里跑了出来看热闹,乌泱泱的一片,这一下子谁还分得清谁是谁。 程芝被吓坏了,还在状况之外,阿翔伸手捏了捏纪守拙的胳膊,纪守拙没忍住叫了一声,他蹙着眉头,“去街角跌打师傅那里看看吧,这里还得有人收拾,我和阿愚留在这儿就行了。” 跌打师傅的店没两步就到了,老师傅给纪守拙看了一下,胳膊有一点撞伤了,擦了药油,又嘱咐他好好休息。 从店里出来,街上的人群并没有散去,离他们稍远的几幢楼,还有人从楼顶丢烂菜叶,这些东西不至于砸伤人,但是又是够晦气的。 有人愤愤不平地说着要报警,但是很快又有人浇冷水。 “人都没抓到,报警有什么用?难道警察二十四小时看着这里?” 也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以后不会都这样了吧?那还怎么生活?” 这一下,人群都安静了下来,要是天天有人捣乱,还怎么生活,现在这些小打小闹的,好像只是警告,如果他们一直不搬,对方会不会更加恶劣?伤到老人小孩,又该找谁去负责? 众人讨论了一阵,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只能就此作罢。 街道还是要清理的,纪守拙胳膊伤了,只能先待着铺子里,剩下的事情,由莫愚和阿翔帮忙善后。 弄了整整一个下午,街道上的狼藉才被收拾干净,阿翔累得不行,嚷着要先回去休息。 莫愚关切道:“拙哥,伤得重不重?” 纪守拙摇摇头,“擦了点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俩正想上楼,遇上了从医院回来的纪传宗,纪传宗见纪守拙的衣袖撩到了肩膀上,擦药油的地方还泛着油光。 “胳膊怎么了?” 纪守拙简单解释了一下中午发生的一切,“就是撞了一下,不碍事,尤青呢?” “刚退了烧了,还得输几天的液,这几天你姐夫在医院陪他。”纪传宗叹了口气,多事之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他又看向纪守拙跟莫愚,他俩身上都还沾着油漆,叮嘱道:“以后出门注意安全,就怕这才刚刚开始。” 天色还早,很多人都已经关门回家去了,底楼的商铺只有几家还开着,一场闹剧过后,鹿角街居然这么冷清。 晚饭在家简单吃了一点,纪传宗睡得早,莫愚帮忙收拾了一下碗筷,从厨房出来,纪守拙正拿着衣服,准备去厕所洗澡。 现在这种天气,白天又累了一身汗,不冲凉完全没办法入睡,可纪守拙左边胳膊有点抬不起来,单手脱衣服实在费劲。 莫愚见状开口道:“拙哥,我帮你吧。” “啊?”纪守拙正跟衣服纠缠,没注意到莫愚时什么时候过来的。 莫愚倒是不避讳,轻轻按住纪守拙的肩膀,“你别乱动,我怕你胳膊上的伤严重了。” 纪守拙被莫愚一碰,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全身僵硬愣在原地。 莫愚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洗完澡你还得再擦一遍药油吧?我给你擦?” 第13章 纪守拙进到厕所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其实他早就冲完凉,连裤子都穿好了,只是躲在厕所里,迟迟不肯出去。 擦药油而已嘛,自己也擦不到,莫愚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用不着这么紧张,自己明明跟其他男人能正常相处,怎么到了莫愚这儿一切都变了? “拙哥?”大概是厕所水声停了,但又没见到纪守拙出来,莫愚有点担心,“穿衣服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进来帮你?” 纪守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好了裤子,光着上半身,腹部还挂着没有擦干的水珠,他试图自己穿衣服,可脱衣服都费劲,穿衣服都更别说了。 “哐”的一声,纪守拙脚下没有站稳,将洗手台上的漱口盅给撞到了地上。 门外的莫愚又敲了门,“拙哥?你没事吧?” 纪守拙捡起地上的盅子放回原位,要是他俩动静闹得太大,还会吵醒爸爸的,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咬牙,伸手打开了厕所门。 纪守拙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出现在莫愚的视线里,莫愚先是一愣,目光下意识纪守拙的胸口看去,很快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奇怪。 “我帮你。”莫愚小心按住纪守拙的胳膊,将背心套到了纪守拙的身上,他克制自己的目光尽量不在纪守拙身上乱瞟,刚刚脱衣服的时候还好端端,这会儿他怎么就对纪守拙的身体好奇上了。 或许是纪守拙刚洗过澡,皮肤被热水烫得粉红,胸口的两点也微微凸起,胳膊和腹部还有没有擦干净的水珠,每一处细枝末节,都会让莫愚多看两眼。 “回房间吧……”莫愚进厕所洗了个手,回到房间时,纪守拙已经坐在下铺等着他了,旁边的柜子上就放着药油。 纪守拙挽了挽不存在的衣袖,动作极其不自然地往后坐了一截儿,目光时不时会偷瞄一眼莫愚。 短暂的沉默让房间的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现在需要说话,需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破僵局。 莫愚将药油倒在手心,随后又一脸犯难地看着纪守拙,他……好像不太会,是这样吗? 纪守拙看出了他的窘迫,开口道:“随便擦点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莫愚凭着感觉将药油在手里搓揉,搓得掌心发烫了,才将手覆盖到纪守拙的肩膀上,“不好好擦药,我怕你胳膊好得慢,耽误你做饼。” 炙热的掌心和肩膀摩擦,纪守拙的体温比莫愚想象中的还要热,他机械地在纪守拙肩膀上画圆揉搓。 “疼不疼?我怕我力道不对,给你揉了之后更加严重了。” “没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肩膀很快红了一片,纪守拙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被莫愚抚摸过的地方,跟火烧似的,灼热的感觉从肩膀烧到了他脖子,再从脖子烧到了脸上,那种烧心的灼热感早就盖过的痛感,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电扇呜呜地摇着头,将药酒的味道吹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被人呼吸进了肺里。 直到肩膀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莫愚声音低沉,“好了。” 纪守拙没有回头,蜷缩着双腿爬上了床,他背对着莫愚,语气中似乎有些紧张,“谢谢啊……早点睡吧……不然明天又起不来了……” 药油有刺激性,莫愚掌心有些麻了,他“嗯”了一声,“拙哥,你先睡,我洗个澡就来。” 纪守拙躺得笔直,静静听着莫愚翻找东西的声音,等到脚步声走出了房间,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他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 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怎么会这样?要是被莫愚知道,肯定会反感。 想着家里人都睡了,莫愚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厕所门,他打开花洒,脱了衣服,随即站在水下冲澡。 水声哗哗的,莫愚拿过肥皂搓了一遍手,掌心还是发烫,恍惚间,他甚至能回想起触摸纪守拙肩膀的感觉。 他盯着手掌发呆,盯到眼睛酸涩,眼前被水汽笼罩,盯到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痉挛。 鬼使神差间,莫愚抬起手臂嗅了嗅,闻到了手上残留的药油的味道,这种味道被水冲散后,还夹杂着淡淡的皂角香。 后背被热水烫得生疼,莫愚才回过神来,他很快冲了个澡,在穿衣服时,视线不经意瞥到了镜中的景象。 镜中的自己,镜中的瓷砖,镜中的厕所门,发黄的灯泡,和洗出了破洞的毛巾。 这种陌生的感觉从始至终都围绕着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第二天还算太平,早上饼卖得差不多了,纪守拙跟着他爸去医院看小侄子,店里就留在了阿翔他们几个。 午饭过后是最清闲的时候,太阳正是毒辣,街上没什么人,莫愚正站在展示柜前扇蚊子。 隔壁的程芝这个时候跑了过来,“阿愚,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都是一条街上的街坊,现在店里也没生意,邹叔摆摆手,让莫愚跟着去。 到了裁缝铺,程芝带着莫愚往裁缝铺后门的巷子走去,一堆垃圾堆在这里,上头苍蝇环绕,恶臭阵阵。 “早上还没有,我刚刚出了趟门给人送衣服,我爷爷一个人在铺子里,他耳背听不到,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堆满了。” 垃圾不少,还有好些重物,程老头年纪大,走路都颤颤巍巍,程芝一个女孩,搬这些东西也有些吃力,生活垃圾之前都是堆在街角的垃圾箱那边,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弄的。 看着这一片狼藉,莫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程芝也知道挺脏的,她怕莫愚为难,“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叫别人吧。” “没事。”莫愚挽起裤脚,一脚踩进了垃圾堆里。 他俩一起收拾了好半天,总算是将垃圾都弄出了巷子,大汗淋漓的不说,莫愚身上还沾上了不少的污渍,搬运东西的时候,衣服也被勾了洞。 程芝倒了杯凉茶给莫愚,“阿愚,今天真的麻烦你了,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了缝缝把。” 莫愚低头看向衣服上的破洞,自己衣服就这么两件,他又不会缝,就不跟程芝客气了。 程芝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她爷爷的衣服,“这衣服买大了,我爷爷一直没穿过,你先将就着穿。” 垃圾的味道太冲,莫愚不得不用肥皂好好搓搓。 隔着一道门,程芝抱着补好又洗过一遍的衣服在外面问他,“昨天的事情忘了谢谢你,这些天净在麻烦你。” 门霍地一声从里面打开,莫愚脸上胳膊上还在滴水,他回道:“昨天是拙哥帮的你,他肩膀撞伤了,这几天不能做饼,要休息。” 程芝一顿,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是……还没好好谢谢纪守拙……” 莫愚掸了掸身上的水,看向程芝手上,“我自己拿回去晾吧,明天把我衣服还给你。” 医院的护士是刚来的,给纪尤青输液扎了好几针都没有扎好,纪尤青疼得嗷嗷直哭,纪传宗看得不是滋味,留下来陪着他,纪守拙一个人回去了。 经过音像店门口,吴金城眼尖,把纪守拙叫住,“守拙,上哪儿了?” “医院,看我侄子。” 最近没什么新片儿,以前的片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吴金城正闲得无聊,非得拽着纪守拙进去聊聊天。 纪守拙不会拒绝人,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两人刚坐下,音像店里便进来了客人。 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估计是小情侣,几人绕着影碟墙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他们到底想选什么片子。 吴金城叼着烟起身走了过去,“找什么?我帮你们找!” 其中一个男的往外看了看,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老板,你门口贴的那个海报的片儿怎么没看到?” 吴金城咧嘴一笑,将几个人上下一打量,随后走向了收银台,从抽屉里找出了光碟,“这种新片儿肯定不会放到影碟墙的,借的人多,你们运气好,今天早上刚还回来。” 男人伸手就想去拿,吴金城猛地缩回手,叮嘱道:“押金,好好保管,损坏押金不退,最迟三天还回来,不然押金也不退,别给我弄坏了,很难弄到的。” 男人连连答应,交了钱,将光碟塞进了包里,这才带着一群人离开。 吴金城笑呵呵地拉开抽屉,将钱往里一扔,就在钱盒的旁边,还有张跟刚才那张封面一模一样的光碟。 “你这儿不是还有一张?”纪守拙随口一问。 吴金城道:“我就两张,难弄是真的难弄,奇货可居,你懂不懂啊?” 纪守拙憋憋嘴,肩上忽然一重,他“嘶”一声,吴金城压到他受伤的地方了。 “怎么?”吴金城赶忙将人松开,“跟我碰瓷呢?” “昨天撞伤了肩膀。” 吴金城嘿嘿一笑,改拍纪守拙另一边的肩膀,将抽屉的光碟在纪守拙眼前晃了晃,“那你拿去看吧,就当是慰劳慰劳你自己了。” 纪守拙还记得门口那张海报,“我不用……” “你不要?人家想借都不一定能借到。” 从音像店里出来的时候,纪守拙手里多了张光碟,他又看了眼墙上的海报,墙上的女主角身材不是一般的火辣,但他却觉得这张光碟无比烫手。 第14章 光碟的封面露骨,特别那个名字,有点不堪入耳,纪守拙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将其塞进裤兜里。 高温恨不得不给人活路,只是在烈日下站了半分钟,纪守拙已经是满头大汗,他顺着屋檐下的阴凉往前走,走了没两步,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是莫愚和程芝。 程芝递了件衣服模样的东西到莫愚手里,莫愚接过后,两人又短暂地说了两句,很快莫愚往铺子走去,只是程芝还停在原地,一直注视着莫愚离开的方向。 衣服? 纪守拙骤然想起,莫愚身上的衣服好像换过了,明明早上他俩一块儿出来的时候,莫愚穿得还不是这件,莫愚就那两套衣服,倒是程芝刚刚递给莫愚的那件,颜色有点眼熟。 他俩……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纪守拙眨了眨眼睛,一股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心里空荡荡的,他不断安慰自己,这样才正常,有女人喜欢莫愚才正常,莫愚跟女人有交集才正常。 太阳晒得纪守拙嘴唇干涩,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他叹了口气,随后朝店里走去。 “拙哥?”莫愚倒是热情,原本站在玻璃柜旁发呆,见到纪守拙回来,叫人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度。 纪守拙这回是看清了,莫愚确实换了件衣服,还是件看着有点老气的短袖,他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是跟程芝有关系,那也是莫愚自己的事情,人家只是来他们铺子打工,又不是卖身,用不着事无巨细地跟自己交代。 “吃了饭没?”莫愚关切道。 纪守拙脑子里还想着程芝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莫愚在问他什么,拖长了音节敷衍,“嗯……” “嗯?”莫愚疑惑地看着他。 对上莫愚的目光,纪守拙后知后觉,努力回想莫愚刚刚问的什么,幸好他只是脑子不好,听力还没什么问题。 “吃过了,在医院吃的。” 汗水顺着纪守拙的脸颊往下流,流到下巴,再从下巴流到脖子,流进领口,将衣服浸湿,紧紧黏在了身上。 他无措地原地走了两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想要躲开莫愚,暂时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 “我……上楼冲个澡……” 说完,纪守拙也不等谁回应他,转头便跑出了铺子,他总觉得莫愚跟着他身后追了两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走得太快,莫愚没有追上来。 现在这种温度,无论躲到哪里都不会凉快,家里一整天没有通风,打开家门,也是一股热流迎面而来,压得纪守拙快要呼吸不畅了。 到了家里,纪守拙反倒忘了自己上楼来是干什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房间,随后站在窗户边。 风吹进窗户,不断灌进纪守拙的衣服,直至将湿濡的衣服吹干,他双脚站得有些麻痹,刚想坐回到床上,裤兜里有什么东西膈了他一下,他摸了一把,从里头摸出了那张光碟。 他怎么把这个东西给忘了。 吴金城反复跟他强调这张碟很难弄,他得好好保管,他还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心,随后又想找个地方将光碟藏起来,藏几天后,就还给吴金城。 就在纪守拙找位置藏光碟的时候,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拙哥?”莫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纪守拙一惊,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慌不择路,莫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实在没有办法,随手将光碟塞进了枕头下。 “拙哥?”莫愚进房间的时候,见纪守拙正伏在床上拿衣服。 纪守拙抠着衣服的边,“阿愚……你怎么上来了?” 莫愚晃了晃他手里湿哒哒的衣服,“上来晾衣服。” 他原本是想跟纪守拙一起上来的,谁知纪守拙走得太急,加上刚好又有客人买东西,所以就耽误了。 “哦,那你晾。”纪守拙低着头,直奔厕所冲凉。 莫愚拿起一旁的衣架,将衣服挂在了窗户上,想着等着纪守拙一块儿下去,随后坐到了床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莫愚觉得纪守拙有点躲着他,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不见面,就是见到自己的时候,纪守拙像是有心事,看着很慌张。 水流声不断从厕所传出来,莫愚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做什么让纪守拙不开心的事情,想了很多遍,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有些泄气地往墙上一靠,手滑到纪守拙的枕头下,指尖触碰到了硬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张光碟。 光碟包装盒略显眼熟,莫愚很快想到了音像店门口的海报,这就是那女主角。 莫愚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是这玩意儿光是看封面,都能隐约琢磨出里头的内容不是那么正经。 纪守拙哪儿来的?特意藏在枕头下,他也会看这种东西吗?有这么好看? 莫愚朝门外看了一眼,水流声依旧没有停止,他脑子一热,拿着光碟起身走向了客厅。 平时忙着工作,别说是光碟了,就连电视新闻都没时间看。 莫愚蹲坐在地上,对着影碟机研究了一下,他记忆明明是一片空白,但这东西他却上手很快,像是肌肉记忆一般,开机,放碟,拿过遥控器按下快进。 毕竟是新碟,流畅度一流,没有存在过卡碟的情况,四倍速很快到了片子的主题,男女主莫名其妙地就搞在了一起。 这还不是三/级片,尺度很大,画面香艳露骨,只不过因为开着倍速,连语速都加快了,女主角叫/床声有点赶,有点滑稽。 特写镜头给到两人结合的地方,莫愚胃里一抽搐,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快涌出来了,整个人恶心的不行,一把拽过垃圾桶,出了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此时,厕所的水声停了,莫愚赶紧拿过遥控器,刚才还好好的,光碟居然在这个时候卡主了,他正想冲到电视机前,纪守拙擦着头发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你看什么……”那个“呢”字卡在了纪守拙的嗓子眼儿里,他的视线瞥到了电视机上,画面上,他认出了那个女主角。 客厅骤然安静了下来,纪守拙咽了咽唾沫,莫愚也没有说话。 让他俩都沉默的,不是莫愚看了这张光碟,跟不是一男一女搞在一起香艳的画面,而是画面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那个女人跟个破烂的抹布一样被扔在了一旁,两个男光着搂搂抱抱的。 男人的喘息声萦绕在两人耳边,不同于女人的柔软,呼吸声沉甸甸的,听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俩男的想要跟进一步时,纪守拙机灵了一回,疾步走到电视机前,直接按下了影碟机地开关,客厅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个……”纪守拙想要解释,这个光碟不是他的,是吴金城非要塞给他的。 莫愚也想解释,他没想窥探纪守拙的隐私,他就是上了头…… 两人又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纪守拙赶紧将光碟装好,回到房间,重新塞进了他的枕头下,做完这一切,他澡白洗了,又出了一身汗。 他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鼓起勇气走出房间,莫愚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正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 毕竟这东西是自己带回来的,是自己没有藏好,人好奇心大在所难免,莫愚怕是吓着了,自己没必要强调光碟的事情。 “下楼吧……”纪守拙沉声道。 莫愚点点头,走出家门又折了回来,跑进房间半分钟,又换了身衣服出来,手上还拿着那件刚刚穿过的短袖。 他俩脑子都短路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 黑暗的楼道很好掩饰了脸上的慌乱,走出楼道口,被阳光照射的那一刹那,还有些睁不开眼。 莫愚一抬手,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衣服,“拙哥,你先走。”转身走向了裁缝店。 刚刚莫愚被吓懵了,把衣服递给程芝的时候,他又意识到不妥,“对不起,我忘了,我还是洗了再还给你吧。” 程芝赶紧将衣服接了过来,笑道:“没关系,我来洗就行了,本来就是你帮了我的忙。” 纪守拙没走,他跟鬼迷心窍似的,非得看着莫愚跟程芝说话,原来那衣服是程芝借给莫愚的。 莫愚脸上表情淡淡的,程芝笑得一脸娇羞,两人之间的气氛算不上热烈,但是给人的感觉很温和。 男人和女人相处起来容易得多,一点点暗示,一点点主动,就会让两人渐渐靠近。 他在想,程芝应该是喜欢莫愚的,喜欢莫愚的人很多,就连来买饼的年轻人看到莫愚都会多聊两句,那莫愚呢?莫愚应该会喜欢程芝这样的女人的,温温柔柔的。 还了衣服,莫愚见纪守拙还站在路边等他,他加快了几步朝纪守拙跑去,稍稍走近了些,嗅到了纪守拙身上肥皂的味道,他又想起了刚刚在家里的事情,腮帮子一紧,不自然地转过视线,不敢跟纪守拙对视。 “走吧,拙哥。” 第15章 不知道是光碟事情让自己跟莫愚之间更尴尬,还是自己更在意程芝的出现,总之,纪守拙更不太愿意跟莫愚单独相处。 但晚上莫愚还是会主动给纪守拙擦药,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尴尬,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谁都没有提起那张碟的事情。 那张碟还放在纪守拙的枕头下,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等有空了,他就拿去还给吴金城。 “好了。”莫愚低声道,等他洗完手回来,纪守拙已经背对着他躺在了床上。 莫愚心里堵堵的,纪守拙睡没睡着他不知道,但是他能确定,纪守拙就是在躲着他。 是因为自己偷看了他的光碟吗?莫愚知道没有取得纪守拙的同意,自己不应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但是他当时真的是脑子一热,一时生气…… 生气? 莫愚有点茫然,自己生什么气?他只是想看看,纪守拙喜欢的片儿到底是什么样的,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样。 自己似乎有点在意纪守拙的想法,纪守拙的喜好,为什么呢?是因为纪守拙跟他是最亲近的人,待他对友善的人吗? 莫愚想不通,又不敢叫醒纪守拙,只能默默爬上自己的床。 窗外的光照进房间,纪守拙盯着墙上的影子发呆,他没有睡在,也知道莫愚在他床边站了很久,但莫愚什么都没说话,最后还是上床睡觉去了。 纪守拙松了口气,他怕莫愚跟他聊那张碟,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莫愚想跟他聊程芝,他……并不是很想聊。 大概是因为自己不了解女人,也没谈过恋爱,没什么好聊的。 鹿角街依旧不太平,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状况,程芝来找莫愚帮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总是趁着客人不多的时候,会来点心铺子看看,明眼人都知道程芝是什么意思。 阿翔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了?纪守拙的胳膊,“守拙,阿愚这小子别钱没挣到,先把婚给结了。” 一句玩笑话,纪守拙听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抬头,发现莫愚正看着他,他赶紧躲进了里面去了。 莫愚欲言又止,敷衍了程芝两句,想要进去找纪守拙,正好这个时候来了电话,阿翔接的了,说了两句便把电话给挂了,随后把莫愚给叫住。 “阿愚,给南街那边的酒楼送点饼过去,你去过的,这回别去了一直不回来。” 莫愚看向里面的操作间,纪守拙只露出一个胳膊,他盯着那截儿胳膊看了一阵,最终也只能接过阿翔打包好的饼跑腿去了。 等莫愚一走,纪守拙这才从操作间里出来,邹叔随口道:“守拙,我怎么觉得你最近阿愚都不怎么说话了,你俩闹别扭了?” 毕竟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又都是肝火正旺的年轻人,有点矛盾很正常。 纪守拙愣了一下,这么明显吗?矛盾没有,但是他确实不怎么主动跟莫愚说话了。 邹叔趁着阿翔上厕所的功夫又念叨了一句,“我看莫愚这个年轻人也可怜,被他堂哥丢在这儿,什么都不记得了,阿翔平时对他也没个好脸色,他也就跟你走得近一点。” 这些纪守拙当然明白,他就是……他俩走得太近了,所以产生了一些不该产生的占有欲,和一些痴心妄想。 纪守拙没法回邹叔的话,想着光碟还没还,跑上楼拿了光碟,随后往吴金城的影碟店去了。 说来也巧,正好碰上了上次来租光碟的年轻人,那人一脸复杂地从包里拿出光碟,“老板,我来还碟。” “怎么样?内容劲爆吧?”吴金城还挺得意。 那人抿着嘴唇,但表情有点耐人寻味,吴金城会错了意,以为对方是对片子内容不满意,正巧纪守拙来了,他连忙把人招呼过来。 “来来来,守拙,你也看了,你说是不是很带劲?” 纪守拙原是想还了碟片就走人的,哪儿曾料到吴金城会拉着他讨论碟片内容,更何况还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男人压低了声音,“我没说内容不带劲……” 就是太带劲了,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料。 “里面怎么还有男人跟男人的剧情啊?”男人像是吃了一口虫子,“有点恶心。” 纪守拙脸色巨变,莫愚那天的反应跟这人差不多,那莫愚也是觉得恶心是吗?也是男人和男人,总是拿不上台面的,是违背世俗的。 吴金城开影碟店的,什么样的片子没有看过,早些年还觉得接受不了,现在看得多了,逐渐也就免疫了,他一副过来人的神情。 “片子嘛,总是要越猎奇,越吸引人,你就当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片子不就行了,你还是看得少了,看多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男人的接受能力似乎没有吴金城强,虽说没有反驳,但从他表情上来看,也没有赞同吴金城的话,借了几部正经电影的碟片便离开了。 吴金城见纪守拙还愣在原地,“怎么?你也吓着了?” 纪守拙摇摇头,吴金城笑道:“守拙,你小子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心里承受能力这么强?” 这不像是夸自己的话,纪守拙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吴哥,男人和男人很恶心吗?” 吴金城被他问得一顿,这咋说啊?他这人挺随便,接受任何事物的心态也随便,就算是恶心,也没有恶心到自己头上来。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喜欢男的。” 纪守拙垂着眼睛,放下光碟头也不回地走了才出去,他跟丢了魂似的,连自己走反了方向都没察觉,路过街角的巷子时,被一股力量拽了进去。 “这不纪家的少东家嘛。” 说话的人呼出一口白烟,纪守拙被烟味呛得咳了两声,差点没站稳,踢到脚边的垃圾桶,苍蝇受到了惊吓到处乱飞,纪守拙扇了扇眼前的白烟,才认出眼前这几个人是之前在凉茶摊捣乱的。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纪守拙不想惹麻烦,转身就想走,可对方哪儿那么容易让他离开,几个人迅速挡住了纪守拙的去路。 “别这么着急走啊。”为首的黄毛一脚踩到一旁的箱子上,“你家铺子生意是这条街上最好吧?” 一听“铺子”,纪守拙立马警惕了起来,杵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黄毛。 “我兄弟在你家买了饼,吃出了问题,你们是不是要负责啊?” 纪守拙瞪大了眼睛,他记性再怎么不好,这几个人特征这么明显,如果来买过饼,他肯定会有印象的,况且他家的饼绝对不会出现质量问题,黄毛的完全是胡说八道。 “不可能,你们没来我家买过饼。” 黄毛露出一个痞笑,“买过的那位已经住在了医院。” 纪守拙张了张嘴,他知道黄毛在说谎,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在这几个小混混肆无忌惮发笑的时候,从巷子口传来的声音将他们打断。 “如果是我们铺子的东西吃出了问题,我的建议是你们报警。” 几人齐齐转过头,莫愚走上前,拨开黄毛的手,将纪守拙从里面拉了出来。 “阿愚……” 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加上这几个小混混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们哪儿愿意让警察牵扯进来。 莫愚的一句话也让纪守拙的脑子转过弯儿来了,“对,你们报警吧,让警察来调节。” 黄毛冷嗤一声,指着两人,眼神里净是警告之色,“行啊你们,走着瞧。” “拙哥,他们走了。” 纪守拙还在想着铺子,双手攀住莫愚的手腕,“阿愚,他们会不会说的是真的,万一他们真有人吃了我们家的东西住院了,那怎么办?” 莫愚安慰道:“你对铺子的东西不放心吗?” 爸爸对原材料的把控是很严格的,没有进冰柜的材料,即便是没有坏,第二天都不会接着再用。 “而且你不是说了嘛,他们没人去过铺子买东西,我也能确定。”听到莫愚这么说,纪守拙才稍稍放心一点,他记性不好,但莫愚的记性不会出错的。 这些天的刻意疏远让莫愚很难受,此时的肢体接触,才让他觉得纪守拙并没有讨厌自己。 “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纪守拙猛地想起刚刚还碟片的事情,跟触电似的,赶紧松开了莫愚,“我来……还碟片……” 什么碟片,他俩心照不宣。 “还完碟片你你不应该回铺子吗?” 纪守拙呼出一口气,“走反了。” 这条街纪守拙走了二十几年,闭着眼睛都知道哪儿是哪儿,能走反肯定是走神去了。 纪守拙怕莫愚追问不休,“你去哪儿了?” 莫愚默不作声地看着纪守拙,纪守拙果然心不在焉的,“我出去送货,你忘了吗?” “啊?” 莫愚受不了被纪守拙忽略的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东西,能记得能拥有的,就会占有欲极强。 “拙哥?你为什么躲着我?” “没……”纪守拙想否认,对上莫愚迫切的眼神,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为什么?” 第16章 纪守拙想否认的,可他不会说谎,特别是对上莫愚真诚的眼神,他只能将目光转向别处,定定地看着墙上的涂鸦。 莫愚却不肯善罢甘休,甚至追到纪守拙的眼神前,追问道:“拙哥,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我……” 莫愚比自己高出了一截儿,他有心要自己跟他对视,任凭自己怎么回避他的眼神都是徒劳。 “我没有……”纪守拙心虚,这三个字说得都没有底气。 “你说谎。”莫愚笃定,随后又放缓了态度,“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跟你道歉。” 哪有什么事啊,是自己想得太多,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莫愚。 莫愚见纪守拙不说话,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我偷看了你的光碟,是的话我跟你道歉,我当时真的……” 莫愚也说不上来自己当时到底怎么了,或许是猪油蒙了心。 “我以后真的不会乱翻你的东西,我跟你保证!”莫愚怕纪守拙不信,还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纪守拙脸颊涨红,更加不敢看莫愚的眼睛。 “不是的……” 纪守拙越是不说原因,莫愚越是觉得是因为那张光碟,这件事情上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拙哥,我当时真的……就是好奇你会看什么……” 纪守拙头皮发紧,双手举在胸前,退后几步,直至后背抵上墙壁,“不是!真的不是,跟光碟没关系!” 纪守拙的语气斩钉截铁,倒是有几分可信度,莫愚更加困惑。 “不是因为光碟,那是因为什么?” 纪守拙还想退的,可是身后就是墙壁,莫愚咄咄逼人,他已经无路可逃。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自己喜欢男的,因为怕被莫愚知道自己的喜欢男的,怕莫愚反感自己,怕…… 如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会担心这么多呢? 一股莫名的气流冲上脑门,纪守拙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勇气,“因为!因为你……” 莫愚死死地盯着纪守拙的脸,像是害怕看漏纪守拙任何一个表情,漏听纪守拙说得任何一个字。 “哎呦!这是在搞什么啊!”扫地的大姐看着满地的狼藉忍不住哀嚎,她顺手扶正被踢得东倒西歪的箱子,“我收拾得好好的,谁给我踢得到处都是。” 不光是箱子,连原本打包好的垃圾,也四散到在了地上,不提还好,这一提酸臭味无方忽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帮您收拾……”不管是不是自己弄得,纪守拙都下意识道歉,他委身躲过莫愚,也顾不上脏不脏,徒手开始拾取地上的垃圾。 扫地大姐的出现,像是一根针一样,将莫愚这支充满气的气球给扎破了。 莫愚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见着纪守拙一直弯着腰,呼出一口气后,也帮忙清理了起来。 三个人很快将巷子收拾干净,大姐总算还有点好脸色,“多谢你们了啊。” 纪守拙摇摇头,看了莫愚一眼,转身先走出了巷子,莫愚赶紧了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谁也没再说话。 经过音像店时,吴金城正站在门口伸懒腰,见着纪守拙就打招呼。 “我还以为你回铺子里去了,来来来,我这儿还有个片子你看看,一般人我都不舍得拿出来。” 纪守拙撒腿就想跑,被吴金城一把拽住。 “吴哥……我不看……我……” 纪守拙哪儿是吴金城的对手,根本挣扎不过,眼看着自己要被吴金城拖进店里,纪守拙另一只胳膊上一紧,整个身体不再往前挪动,定在了原地,他回过头,是莫愚拉住了他。 僸酮彳亍樲傳 “正好正好。”吴金城见状,招呼莫愚,“你也一块儿。” 莫愚掰开吴金城的手,把纪守拙拯救了出来,“拙哥他不想看,算了吧。” 没想到莫愚这小子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力气能这么大,吴金城也算是跟他较上劲了,两人眼神你来我往,谁都没有放手的意思,倒是纪守拙先受不了。 “嘶……哎呀……我胳膊……” 一听纪守拙吃痛,莫愚赶紧松了手,小心仔细检查了一下被自己捏红了的胳膊,随后又跟吴金城说道:“别拽他,他肩膀撞伤了。” “呵。”吴金城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扫,“算了算了,守拙,不逗你了,你小老婆管你管得严。” 又是小老婆,纪守拙恨不得捂住吴金城的嘴,不让他再胡说八道,他偷瞄了一眼莫愚,莫愚表情如常,像是没将这个称呼放在心上。 “我们回去了拙哥。”说完,莫愚拉着纪守拙便离开了。 吴金城抱着胳膊看着他俩的背影,呵,真粘牙。 两人是牵着手回到铺子里的,人程芝特意来铺子里等着,纪守拙赶紧将莫愚的手给挣开。 “那个……我上个厕所……”纪守拙躲得飞快,进厕所前,隐约还听到程芝问莫愚晚上要不要去逛夜市,但纪守拙没有听到莫愚的回答,应该是答应了吧,毕竟人家女孩子都主动邀请了,莫愚也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 从厕所出来,程芝已经回去了,铺子里只剩下了莫愚他们三人。 邹叔开口道:“夜市挺热闹的,阿愚来了这么久,去没去过夜市啊?” 莫愚依旧是站在展示柜旁,余光瞥了纪守拙一眼,“刚来的时候我堂哥带我去过一次。” “这些小姑娘就是喜欢逛夜市。”连阿翔都加入了聊天。 听这意思,看来莫愚是答应了,莫愚应该答应的,纪守拙抠着手指,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接下来的时间有些煎熬,纪守拙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很在意莫愚晚上还会不会回来,除了夜市,还不会跟程芝去其他的地方,他答应了程芝出去,算不算约会,如果算是约会,那他俩是不是就确定了关系? 到点关门打烊,莫愚说有事今天就不回去吃饭,纪守拙锁门的动作一滞,他没有回头,“哦……行……” 关上门后,纪守拙赶紧往楼上跑,他不敢问莫愚要上哪儿去,要跟谁一块儿,要干什么去,他怕他得到的是他不想听的答案。 今天晚饭就只有纪守拙跟他爸两个人吃,纪传宗最近一直在医院,铺子里没有顾及上,趁着吃饭的功夫跟纪守拙问问情况。 “铺子最近怎么样?” “嗯……老样子。” 纪传宗见纪守拙食不知味,连菜都没吃上几口,一直在拿筷子戳米饭,“吃饭就好好吃,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纪传宗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把纪守拙吓得一哆嗦,回过神,老老实实端着碗筷吃饭。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铺子交给你?” 纪守拙扒饭的动作放慢了些,最近肩膀有些疼,做饼的事情也延后了,被爸爸一说,负罪感深厚,他总是这样,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做不好,没有一件事能让人满意的。 “肩膀怎么样了?”纪传宗伸手捏了捏纪守拙的肩膀,那双满布皱纹的手,依旧很有力。 纪守拙原本还有些紧张,爸爸稍稍关心,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碰就没感觉。” 不碰没感觉,碰了还是疼的,纪传宗随即松开了纪守拙。 “还疼就别着急做饼,留下后遗症是一辈子的事情。” 吃过饭,纪守拙收拾了碗筷,他不爱看电视,怕影响爸爸休息,一个人在房间还有些寂寞,会胡思乱想。 懊恼自己没用,看向莫愚的床铺时,又会想莫愚这个时候在干嘛,容易想太多的人是不是都一事无成。 窗外的天黑灰蒙蒙的,还没有完全黑,现在睡觉太早,纪守拙猛地起身,拿起柜子上的钥匙,直奔楼下。 隔壁的裁缝铺门窗紧闭,看不出来店里有没有人。 纪守拙转头走向自家铺子,开门钻了进去,找到自己围裙系上,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才不会七想八想的。 电风扇转得呼哧作响,卷帘门拉下了一半,热气散不出去,闷热得厉害,纪守拙揉着面,后背全是汗。 他还记得,上次做饼,也是晚上,只不过那个时候有莫愚陪着,莫愚还说过他会一直陪着自己做饼的。 鹿角街的街灯坏了好几盏,莫愚从光亮处走到了阴暗中,又从阴暗中重回到光亮处,眼看着快到家楼下。 点心铺子的卷帘门似乎半开着,店里的灯光从门下撒了出来,照得那一片儿发亮。 谁在铺子里?是纪守拙吗? 莫愚不由加快脚步,小跑到店门口时呼吸竟然急促了几分,刚想弯腰钻进店里,有个女声将他叫住。 “阿愚。” 莫愚抬头,程芝正站在裁缝铺门口。 “你回来啦。” 莫愚点点头,“有事吗?” 程芝抿着嘴唇走上前来,吞吞吐吐的,“你……那个……” 莫愚有点着急,着急想确认在铺子里的是不是纪守拙,卷帘门居然霍地被推了上去。 门里,纪守拙还穿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一脸错愕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第17章 纪守拙原本在操作间做饼来着,等烤好的过程中,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他怕是有小偷才出来看看,没想到跟莫愚和程芝撞个正着。 这是逛完了夜市,一起回来的吧,纪守拙摸不住现在具体是几点钟了,只是觉得两人去了没多久,回来得有些许早了。 一看纪守拙这打扮,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甜味,莫愚便猜到纪守拙是在做饼,“拙哥,你在做饼?” 没等纪守拙回答,莫愚又补上一句,“你一个人?” 莫愚没来的时候,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纪守拙看看一旁的程芝,估计两人还有悄悄话要说,有他这个电灯泡在,程芝也不好开口,他难得能有一回眼力劲儿。 “我马上就做好了,不用管我。” 莫愚没明白纪守拙的意思,以为纪守拙只是单纯地躲着他,“你一个人,我陪你吧,说好陪你的。” 什么陪不陪的,大男人要谁陪,又不是小姑娘,更何况人家小姑娘等在旁边的,纪守拙哪儿能让人家干等着。 多了个人,程芝也不好缠着莫愚不放,笑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程芝一走,纪守拙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好好的约会,就被自己这么给搅和了,他还想劝劝莫愚,程芝还没有走远,莫愚现在追出去的话还能追上。 “阿愚,你不用管我的,你忙你的去吧,别让程芝等你。” 卷帘门没有推到顶上,莫愚进店还是得低一下脑袋,一进到铺子,一股熟悉的热流将他包裹,他回过头,诧异地看着纪守拙。 “我忙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年轻人还能忙什么,当时忙着恋爱啊。 莫愚又细细回味了一下纪守拙的话,“为什么别让程芝等我?她是来找我的?” 这下让纪守拙听不明白了,两人明明就是一起出的门,一起去逛的夜市,怎么莫愚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你真不用陪我。”纪守拙有点厌烦自己这张笨嘴,几句搪塞的话都讲不出口,他背过身去,“程芝她……” 反复地回避,让莫愚觉得很心堵,他按住纪守拙的肩膀,将人转了回来,“程芝!程芝!你为什么老提她?” 自己为什么老提她,还不是因为她跟莫愚越走越近,自己能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吗?就算是对别人能假装,自己还能骗得过自己吗? “她来找你,你俩一起去了夜市,你不应该把人家女孩送回家吗?你忙你的,我不用你陪,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纪守拙破天荒地没有口吃,一口气说完,他心脏狂跳,呼吸有点局促,怔怔地看着莫愚。 非得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纪守拙觉得,有时候不清不楚的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不会尴尬,还能为了体面维系表面的和睦。 心跳渐渐恢复平稳,纪守拙冷静下来后,又开始后悔,他垂着脑袋,催促莫愚离开,“你快去……” “我没跟她去夜市。”不等纪守拙说完,莫愚打断了他的话。 纪守拙似乎不信,疑惑地看着莫愚,莫愚没有回避纪守拙的眼神,解释道:“我帮你邹叔搬了点儿东西,他留我吃了晚饭,我没有跟程芝去夜市。” 纪守拙耳边嗡嗡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以为我跟程芝去夜市了?” “你在生气吗?” “因为程芝生气?还是因为我?” 莫愚每问一个问题,都会朝纪守拙逼近一步,纪守拙节节败退,硬是被莫愚逼到了墙角的冰柜旁。 “没有。”纪守拙答非所问,他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却发现莫愚将路堵得死死地。 被纪守拙冷落了好几天,莫愚哪儿肯善罢甘休,他质问道:“你下午说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纪守拙拼命咽着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刮得他嗓子生疼,“我不知道……” 莫愚双手捧着纪守拙的脸颊,强迫纪守拙跟他对视,“拙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认识你,只有你对我好,你要跟我堂哥一样,留下我一个人吗?” 这些日子的生活,只有纪守拙这个人给莫愚的感觉是真实的,如果连纪守拙都不理他,他更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了。 失去记忆就如同被世界抛弃,没人记得自己的存在,随时消失也不会有人知道,他需要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纪守拙就是他唯一的联系。 对上莫愚那双受伤的眼睛,纪守拙很有负罪感,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自己不该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该让莫愚来承担自己的过错。 纪守拙按住莫愚的手背,他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快要听不到了,“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你肯定会讨厌我的。” 可莫愚仔细捕捉关于纪守拙的每一个细节,他怎么可能听不到,“我不会。” 是吗?纪守拙在心里反问,真的不会吗? 似乎只有实践才能得到答案,纪守拙有点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脱口而出,“我喜欢男的。” 有点恶心的那种,会让你心生厌恶的那种,男的喜欢的男的。 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风,吹进了街道,撞上了卷帘门,撞得哐当作响。 莫愚怔愣着,似乎没有立马消化纪守拙的话。 喜欢男的,所以呢? 莫愚的沉默对于纪守拙而言就是无声的宣判,他明白的,没有那个正常男人能接受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 幸好烤箱叮的一声停了,纪守拙绷着的心弦也随之断开,他掰开莫愚的手,沉默着将烤好的点心拿了出来。 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纪守拙想尝尝看的,可他嘴里又干又涩的,没法尝出味来,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好。 他懒得收拾,随手将电源一关,绕过莫愚走到外面,“走吧。” 楼道里一片漆黑,谁都没有出声喊亮声控灯,纪守拙凭着记忆和习惯在机械地抬脚。 早在自己对男性产生幻想,并且会做有关男人的春/梦时,纪守拙就发现了自己喜欢男人,那个词怎么说的,同性恋。 他迷茫过,惶恐过,最后说服自己接受。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清楚地认识到同性恋是不被世俗认可的,是见不得光,是必定遭受偏见和歧视了,莫愚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还是让他受伤。 早知道…… 什么东西撞到了纪守拙的后背,他本能地抓住了栏杆,勉强稳住身形,紧接着衣摆也被人抓住。 “不好意思。”随着莫愚开口说话,声控灯也亮了,他连忙站好,“踩空了。” 莫愚跟纪守拙比不了,纪守拙是形成了肌肉记忆,身体早就熟悉了回家的路,这黑灯瞎火的,对于莫愚来说还是有点勉强。 见莫愚魂不守舍的,纪守拙在想,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自己没必要再躲着莫愚,他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好好相处比较好。 “你不用烦恼。”纪守拙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一些,安慰道,“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如果可以的话……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想要换个地方,你可以先找找其他的工作,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到了你再走。” 莫愚难以置信地抬头,“拙哥!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唯一能做的,克制感觉,像对其他男人一样对待莫愚,但莫愚怎么想呢,“我怕你不自在。” “我没有不自在。”莫愚否认道。 他没有说谎,他就是……就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怕纪守拙会多想,“也没有觉得恶心。” 不管是实话,还是安慰自己的话,至少纪守拙心里好受了一些。 莫愚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什么?” 楼道里灯不合时宜地熄灭,纪守拙没看到莫愚眼睛里的茫然。 莫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介意纪守拙喜欢男的,也不觉得恶心,如果纪守拙喜欢的男的是自己,那他…… “拙哥,你别躲着我,你别赶我走。” 纪守拙是个心软的人,听不得别人示弱,莫愚把他当朋友的,当成最信赖的人,他让莫愚难做了。 “好了。”纪守拙摸黑拍了拍莫愚的肩膀,“没人赶你走,很晚了,回去吧。” 怕莫愚再次踩空,纪守拙喊亮了声控灯后,让莫愚走在了前面,每次灯熄灭,他都会跺脚制造点儿声音,有点响动,也算是让这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 刚打开门,碰上纪传宗起夜撒尿,他眉头紧蹙看着门口的两人,“你俩这么晚了还出去?” 纪守拙倒也不慌,跟他爸爸实话实说,“睡不着,在铺子做了会儿饼,吵醒您了?” 莫愚跟着喊了声“东家”。 “没有,人老了睡眠浅,起来上个厕所。”纪传宗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醒了一句,便回房间了,“早点睡吧。” 第18章 为了不打扰纪传宗休息,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无论是走路还是洗漱,都可以地放缓了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反倒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被放大了好多倍,听得人心里发痒,要极力克制住,才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莫愚洗完澡出来,纪守拙已经躺下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橘黄的灯光将纪守拙的笼罩,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微微躬起后背,一条薄毯横在他的腰间,安静的模样确实像是已经熟睡,但莫愚依旧从他微微抽动的手背,察觉到他是在装睡。 明明说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纪守拙自己说的,他俩跟以前一样,可纪守拙先违背约定,还是不肯面对自己。 他俩连句像样的晚安都不能说了吗? 借着小夜灯微弱的灯光,莫愚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上铺,刚爬到一半,从下床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 “晚安。” 莫愚一愣,主动跟他道晚安了,他心里那点不甘和难受瞬间化为乌有,纪守拙没骗过自己,他确实是努力做得跟以前一样。 莫愚回应纪守拙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些,“晚安,拙哥。” 听到莫愚的声音,纪守拙暗暗松了口气,慢慢来吧,总会好起来的。 莫愚躺在床上,几次想要起身看一眼纪守拙,最后都被他自己给克制住了,他其实不太能完全消化纪守拙说的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大概是离经叛道的,是难以启齿的。 但在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复响起,只是喜欢男人吗?喜欢男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没有纪守拙想象中那么人神共愤。 甚至莫愚觉得这跟喜欢女人一样普遍,他没忍住,还是偷偷起身,朝床下看了一眼。 床头灯已经关了,他只看到了漆黑一片,但他知道,纪守拙就躺在那儿,躺在他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第二天就是纪尤青出院的日子,肺炎这些天,给他折腾得够呛,人都瘦了一圈,纪巧荷特意在南街那边的酒楼订了两桌,也算是给纪尤青去去晦气。 铺子不是特殊情况是不能随便关门的,纪传宗年纪大了,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下多少,正好也过了早上最忙的时候,他打发这些年轻人去酒楼吃饭。 “你们去吃吧,我留下来看铺子,等你们吃好了,给我打包一点就行了。” 纪巧荷还想让洪令留下来的,被纪传宗给拒绝了,“你俩是主人,请客就别让给客人等了,赶紧去吧。” 最后邹叔留了下来,陪着纪传宗一起看店,几个年轻人则去了酒楼。 南街这边的酒楼莫愚来了好几次了,但是来吃饭倒是头一次,两桌人坐得满满当当,都是些平时常见面的街坊。 “小叔,我想吃鱼。”纪尤青人小小的,腿短胳膊短,他爸妈正在忙着招呼客人,他夹不到菜,只能向纪守拙求助。 纪守拙帮他夹了鱼,还仔细剔了鱼刺,想着纪尤青大病初愈,又给他夹了些清淡的菜。 “尤青啊,你小叔对你好。” 又有人接过话,“尤青,你有没有跟你爷爷学做饼啊?” “尤青才多大啊?他爷爷哪儿舍得。” 纪守拙没说话,自己看爸爸做饼,也就差不多是尤青这个年纪,那会儿算不上学,只是喜欢看。 学手艺当然是越早越好,但是现在时代变了,纪家就这么一个小孩,当然是当宝贝宠着。 “那得等你小叔教你,你爷爷老了。” “你要不要继承你家的铺子啊?” 纪尤青才几岁,他哪儿懂这些,但是他偶尔也听爷爷念叨,回答道:“我以后也跟我小叔学做饼。” 纪巧荷夫妻俩安顿好客人,一同走了过来,将大家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有好事者喊了纪巧荷一声,“巧荷,你听听,尤青果然是你们纪家的孙子。” 纪巧荷笑着回应,“小孩嘛。” 席间的椅子就剩一把了,客人腾出位置来,招呼纪巧荷先坐下,只剩洪令一个人站着。 纪巧荷转头小声道:“你找个凳子坐过来。” 洪令想说不用了,谁知旁人开口打岔,纪巧荷笑脸相迎,压根儿没听到他说什么,等说完了,转头见他还沾着,有点不耐烦。 “你还站着干什么?” 声音不大,席间也热闹,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对话,只是莫愚坐得近,不经意抬头瞥了洪令一眼,洪令正好在看大家的脸色,在对上莫愚的眼神时,狼狈地埋下头,跟服务生要了凳子,安生坐下。 没人注意到这点小插曲,纪尤青还在跟他小叔一起给爷爷和邹爷爷打包午饭。 “这个烧鹅给爷爷他们带回去。” “还有这个烧麦,爷爷喜欢。” 没有人的注意力是在自己身上的,洪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悲凉。 “那我们先回去了。” 打包好后,纪守拙想着先把饭送回去,纪尤青原本是闹着想跟他一起走,但是今天他是主角,就算是小孩,也得留在这儿等大家吃完。 “拙哥,我跟你一起吧。”莫愚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主要是跟谁都不熟,唯一一个纪守拙还走了的话,他也会坐立不安。 离开了人声鼎沸的酒楼,反倒来了街上还觉得安静一点,人行街道绍窄,没法并肩走在一起,莫愚稍稍压了纪守拙一个肩头,走在了前面。 不用刻意去回避,也不用刻意去提起,两人现在的相处方式刚刚好。 “尤青将来也会继承铺子?”莫愚随口问道。 这也算是自己公开的秘密,纪守拙也不会避讳,点点头,“我爸是这个打算。” 这倒是让莫愚有点意外,他放缓了脚步,等着纪守拙跟上来,“拙哥,我能问问吗?为什么不是你的孩子继承,而是尤青?” 问完莫愚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明知道纪守拙喜欢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那也不对,纪传宗不会放任纪守拙不管的,有关于铺子的事情,纪守拙就做不了主,包括他自己的性取向。 “因为……因为我……身体不太好,以后没法……我爸老早就做了打算。”说到这儿,纪守拙停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所以非要我姐姐招上门女婿,姐夫是我爸爸给她选的,尤青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跟我一样。” 身体不好? 莫愚转头看向纪守拙,刚想问问怎么个不好,见纪守拙停了下来,正看着停在对街一辆桑塔纳。 “拙哥?” “又来了。”纪守拙深吸了一口气,“那个江氏想要买我家点心的方子,我爸拒绝过他们很多次,但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来。” 江氏? 莫愚再看看那辆车,难怪觉得眼熟,正巧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朝车走去,很快上了车。 那个男人的侧脸……看着也有几分熟悉,在哪儿见过? 桑塔纳很快驶出了鹿角街,莫愚还看着车离开的方向,纪守拙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吧,回去看看,每次他们来,我爸都会生气。” 两人随即加快了脚步,眼看着要到了铺子,他俩远远瞧着铺子门口围了好些人。 有人闹事也不是第一回了,纪守拙脑子嗡的一下,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铺子里有点乱,椅子板凳被踢得乱七八糟的,两位老人佝偻着身体在收拾,纪守拙和莫愚赶紧上前帮忙。 “爸?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纪守拙勉强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刚刚江氏的人一走,又来了几个小混混,说他们家不识抬举之类的。 “不知道是不是拆迁的人,还是江氏的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做生意的,都蛇鼠一窝,欺人太甚。” 收拾好铺子里,纪守拙又把围观的街坊疏散,这一下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爸,您跟邹叔先吃饭吧。” 纪传宗被气得不行,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脖子也粗了,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我还是上楼歇会儿。” 纪守拙也没有多劝,跟着他爸一起上楼,铺子里留下了邹叔和莫愚两人。 邹叔胃口也不咋好,简单吃了两口,便唉声叹气的。 “先前还装装样子,现在恨不得明抢。” 流程都是一样的,一开始还能坐下来好声好气地商谈,当商谈达不到目的时,有些人就会撕下虚伪的面具。 “邹叔,您别动气,对身体不好。”莫愚想想又道,“他们这么无法无天的,就没有办法解决了?” “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拆迁,卖了方子。” “这些人是一起吗?” 邹叔摇摇头,“不清楚,不管是不是一路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根本就不是不招惹他们的问题,这些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一味忍让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叮”的一声,玻璃柜旁的座机响了,莫愚回过神,接起了电话,“您好,纪家……” “阿愚!我爸晕倒了!” 第19章 救护车来得很快,看热闹的人将楼道口团团围住,见纪传宗被纪守拙背了下来,大家纷纷想要帮忙,你一言我一语的,追问个不休。 “纪伯怎么呀?” “怎么会晕倒啊?” “肯定是被刚才那些个王八羔子气的。” 纪守拙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没功夫回答街坊的问题,正好姐姐和姐夫已经带着尤青回来了,铺子需要留人,他一个人跟着救护车先去医院。 “你先去,我跟你姐夫后面来,照顾好爸爸。”纪巧荷拍拍纪守拙的手背以示安慰。 莫愚和邹叔也让纪守拙安心去医院,铺子里的事情有他们帮忙看着的。 时间耽搁不得,纪守拙点点头,一头钻进了救护车里,隔着车窗玻璃,他看到莫愚跟着救护车走了几步,等到救护车加速,彻底追不上了,莫愚才定在原地。 到了医院,爸爸被推进去急救,纪守拙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今天工作日,来医院的人比节假日少了很多,人烟味一淡,消毒水的味道便显得更加刺鼻。 他知道爸爸身体不好,但是回回都是姐夫陪着爸爸来做检查,对于“身体不好”没有太多直面的感受,今天真真切切站到了医院里,他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生老病死是常事,但纪守拙还没有成长到镇定面对这些的时候,他笨,他什么都还做不好,做出来饼也没让爸爸满意,他…… 纷沓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姐姐和姐夫一路小跑着过来,纪守拙回过神,赶紧打起精神起身。 “姐,姐夫。” “爸爸怎么样了?” 纪守拙看了眼急救室的灯光,“还在里面。” 纪巧荷拍了拍纪守拙的胳膊,“别怕,没事的,前段时间爸爸才做了全身检查,体检报告总体来说还算是健康,人老了肯定是没办法跟年轻人比的。”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也算是自我安慰。 纪巧荷转头又跟洪令道:“你带着证件去把入院手续办了吧。” 洪令点点头,转头便朝楼下走去,纪守拙左右没看到尤青,又问道:“尤青呢?” “他是闹着要一起来,但在医院大人都忙,哪儿有功夫管他,把他放在铺子里。” 姐弟俩等了一阵,等到急救室的灯光熄灭,纪传宗没有生命危险,但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一次普通的晕倒,都能致命。 纪传宗一醒来见着三人站在他的床边,摆摆手,有些吃力开口,“回去吧,别都守在这儿。” 纪巧荷跟纪守拙商量了一下,铺子得有人,她和她老公不懂铺子里的工作,只能让纪守拙先回去,医院这边由她和老公照顾。 纪传宗又催促了一句,“守拙赶紧回去吧,尤青一个人在家,肯定闹得凶,你回去看看他。” 从医院出来,太阳都下山了,纪守拙走在下班路人的队伍中,被队伍推着走了一阵,走到岔路口才回过神,差点没有赶上红绿灯。 回到铺子时天都黑了,街上一片狼藉,地上是热闹过后的冷清,还未清扫的垃圾堆在下水道口,有风衣吹过,塑料袋在地上打着旋儿,一楼的铺子很多都打烊了,自己铺子的灯光倒是还亮着。 救护车一走,街坊都围在铺子门口跟邹叔和阿愚打听,话没说两句,纪巧荷夫妇就带着纪尤青下来了。 纪巧荷神色匆匆,把尤青推进店里,“邹叔,麻烦你们帮忙看一下尤青,我跟洪令去一趟医院。”随后便匆匆离开。 纪尤青见他爸妈走了,转头就往人群里钻,想要跟着跑出去,莫愚赶紧上前将人拉住。 铺子人多,莫愚将纪尤青抱起往里面走,纪尤青挣扎得厉害,奈何也不是大人的对视,扑腾了一阵也无济于事,只能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阿翔把看热闹的街坊轰走,“散了吧,我们也不知道东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纪尤青哭累了也就不闹了,莫愚递给他一块儿饼,他坐在长凳上老老实实地吃东西。 一直等到该下班的时候,邹叔和阿翔都没走,大概是担心东家安危。 “邹叔,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给你们打电话。” 光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邹叔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到这个点儿也没吃上饭,再饿下去怕是伤身体。 听了莫愚的劝,两人这才回去,铺子里留下莫愚跟纪尤青两个人。 莫愚来铺子有段时间了,只不过碰上纪尤青肺炎住院,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相处了一下午,总算是那没有陌生。 “莫叔叔,我爷爷没事吧?” 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纪尤青好不容易出院了,这会儿又轮到了他爷爷。 现在还不知道消息,莫愚又不想吓到小孩,“阿翔叔叔不是说了嘛,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纪尤青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听人说了,有人要赶我们走,还要我们的铺子,爷爷是被他们给气的。” 纪尤青还小,不懂什么是拆迁,什么是收购,他只知道没了房子,他们就没地方住,没了铺子,以后就没了钱,这么大一家子人,没房子没铺子该怎么生活? “他们是什么人?”纪尤青问道,“是坏人吗?” 莫愚蹲到纪尤青跟前,“嗯,坏人。” 纪尤青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很快湿润了一片,他哭着问道:“他们真的要抢吗?” 莫愚擦掉纪尤青的眼泪,“不会的,他们不敢的。” 纪尤青不信,他年纪是小,但是经常听到周围的大人说起拆迁,说起自己铺子的事情,爷爷都被气病了,那些人还有什么不敢呢。 “真的吗?” 莫愚安危道:“真的,你小叔肯定不会让铺子被人买走,莫叔叔会跟你小叔一起守着铺子的。” 得到莫愚的保证,纪尤青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他一抹脸,抬头看向门外。 “小叔。” 刚止住了泪水,在看到纪守拙的瞬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纪尤青飞快扑到纪守拙的腿上。 纪守拙抱起纪尤青拍了拍,又看向莫愚,“我爸没事,就是得住院观察,之前就打算住院的,这回是拖不了了。” 没事就好。 莫愚点头,“那就好。” 说罢,他又给邹叔和阿翔打了电话报平安,只是打了个电话的功夫,纪尤青已经在纪守拙的肩头睡着了。 “尤青睡着了。” “嗯。”纪守拙压低了声音,“尤青睡了就不叫他了,你还没吃饭吧?” 担心东家的病情,莫愚没觉得饿,一顿饭吃不吃都无所谓,“也不饿。” 他俩都没有去夜市摊吃宵夜的心情,加上还抱着个睡着的小孩,莫愚提议道:“回家随便煮点面条吧。” 打烊关门的动静很大,卷帘门轰隆作响,这么闹都没有吵醒纪尤青,他也只是哼哼了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他小叔肩头睡觉。 “走吧。” 莫愚走在前面,踏进楼道的瞬间,他跺了一下脚,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 各种声音都混在一起,邻居家电视的声音,小孩在家打闹的声音,两人的脚步声,和细微的呼吸声,听得让人很安心。 “医院怎么说?”莫愚先开口说话的。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纪守拙叹了口气,“但是我爸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他经不起这么折腾。” “拙哥,你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声控灯在这个时候熄灭,黑暗中纪守拙似乎又叹了口气,停顿片刻后,他才开口,“尤青没闹吧?” “没有,他爸妈刚走的时候哭了一会儿,后面很乖。” “尤青是我爸的心头肉,小时候就跟爷爷好,知道爷爷住院肯定会着急的。”纪守拙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纪尤青,“我没用,我爸不指望我,就指望尤青了,他是我爸的希望。” 莫愚觉得,纪尤青性格方面挺像纪守拙的,内敛安静,哭也不会大吵大闹,东家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真的会觉得纪守拙没有用? “拙哥。”莫愚喊了纪守拙一声,“以后是你教尤青,东家要是觉得你没用的话,为什么他不自己教?” 纪守拙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反问道:“是吗?” 莫愚回答得很坚定,“是。” 是吗? 纪守拙不知道,打从他记事以来,他爸从来没有夸过他,他一直都觉得,一定是他做的不好,一定是他不够聪明,才不能让爸爸满意的。 “谢谢啊。”纪守拙跟莫愚道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很多东西,谢谢莫愚今天帮忙照顾尤青,刚刚他跟尤青说的话自己也听到了,谢谢他记得跟自己的约定,谢谢他安慰自己,谢谢他一直以来的陪伴,很多很多…… “跟我还这么客气?”莫愚转身停在了原地,抱着小孩上楼多少还是点吃力,他跟纪守拙说道,“我来抱尤青吧,你歇会儿。” 第20章 接过孩子后,两人都沉默着上楼,直至家门口,纪守拙站在两扇门中间,边摸钥匙边小声跟莫愚说话,“今晚也不知道我姐和姐夫会不会回来一个,不行的话,我得在隔壁陪着尤青睡。” 说着,纪守拙打开了隔壁的房门,他从莫愚手里接过纪尤青,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欲言又止,但谁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纪守拙先打破僵局。 “那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嗯,你把尤青抱进去吧。”莫愚扶着大门,目送纪守拙进了房间,随后才将门关上,转身打开了对面的门。 现在天气热,纪尤青出了一身,纪守拙想着多少给他擦擦,他打了盆到房间来,给纪尤青脱了个精光,用水擦了两遍身体后,又给他换了身衣服。 小孩瞌睡大,这么折腾,还睡得这么沉,怎么都弄不醒。 照顾好纪尤青,从门外传来了敲门,纪守拙赶紧去开门,他以为是姐姐姐夫回来了,没想到门外是莫愚。 莫愚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拙哥,这边没有你的衣服吧,你洗了澡也没得换,我给你拿了一套。” “谢谢。”纪守拙轻轻摩挲着衣服的面料,也没有关门,也没有赶莫愚回去。 莫愚也有点不肯走,他朝着房间的方向看去,“尤青呢?没有醒吗?” “给他擦了一遍身子都没醒,估计是今天太累了。” “哦……” 两人好像在艰难地没话找话说,每结束一个话题,都会经历煎熬漫长的沉默。 “那个……那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纪守拙点头,两人再次沉默。 莫愚实在憋不出什么话来了,“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叫我。” 送走了莫愚,纪守拙进厕所冲了个凉,顺手还将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随后又走到阳台上去晾衣服。 晚风吹到人脸上,湿湿热热的,纪守拙晾好了衣服,没有着急进去,他努力将身子伸到阳台外,也只看到了雪白的墙壁。 两边房子的格局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中间隔了很厚一堵墙,看不到隔壁的阳台。 不知道莫愚现在在干什么?睡觉了?还是跟自己一样睡不着? 阳台这个视野还是低了一点,看到的多数都是居民楼,纪守拙脑子一热,他想上顶楼看看。 他进卧室确认了一遍纪尤青还睡着,随后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对面的大门紧闭,他犹豫了一下,还没有敲门,径直朝顶楼走去。 顶楼的灯亮着,纪守拙正纳闷呢,见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对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处。 “阿愚?” 莫愚闻声回头,“拙哥?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 莫愚给纪守拙让了个位置,让纪守拙站在了他的身边,“我也睡不着。” 对于没有记忆的人而言,一个人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莫愚习惯了有纪守拙的陪伴,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 他在想纪守拙,他是想纪守拙的。 他不明白这种想被赋予了什么样的意义,他只知道看不到纪守拙,他就茶饭不思,甚至会想纪守拙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就算是明知道纪守拙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一颗心依旧会为他牵绊。 但是这些,莫愚都不敢跟纪守拙讲,他温声提议道:“要是尤青睡了,要不要去铺子里做点心?” 纪守拙眼睛一亮,莫愚又道:“我陪你一起。” 陪伴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东西,如果对方还懂你,知道你想要什么,那…… “走吧。”莫愚一把握住纪守拙的手腕,稍稍用力,纪守拙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在家门口时,纪守拙先回家拿了自己的小本,随后他俩又进去看了一眼纪尤青,确定纪尤青睡得很熟后,两人拉着手,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这不是莫愚第一次陪着纪守拙做饼,流程他也早就熟悉,两人合作默契,一个眼神,他便知道纪守拙想要什么东西。 “尝尝。”做好的点心递到了莫愚面前,莫愚捏着纪守拙的手腕咬了一口。 糕点这种东西,就算是大师傅做出来,也会因为各种因素的愿意,口感上略微有差异,今晚纪守拙做出来的东西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样?” 莫愚仔细品尝了一番,“好像不太一样了。” “是吗?”纪守拙就着莫愚咬过的位置咬了一口,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明天让东家尝尝,东家肯定比我懂。”莫愚怕过了一夜,皮会不够酥,影响口感,将点心好好撒热,最后小心装进了盒子里。 纪守拙看着莫愚做这一切,手指不自觉揉搓在一起,搓掉了指尖的酥皮,搓得指尖涨涨的。 “谢谢……” 莫愚回头看向纪守拙,“为什么说谢谢?今晚你说了好多次了。” 纪守拙答不上来,不肯跟莫愚对视,眼神在店里胡乱瞟着,“谢谢你陪我下来做饼,帮我打包……”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总是你帮我,偶尔也让我帮帮你。” 莫愚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纪守拙不敢对视,又不敢不对视,对视是怕自己的心慌被莫愚看出来,不对视他又怕辜负了莫愚的这份认真。 “拙哥……”莫愚喊了纪守拙一声,“上次你说你喜欢男人,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没有想明白,但是……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看不到你就会想见你,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种喜欢,跟我的是不是一样……” 纪守拙张了张嘴,最后又无声的闭上。 见纪守拙不说话,莫愚怕自己词不达意,有点不确定道:“拙哥,你是喜欢我的吗?” 剧烈跳动的心脏,过高的脉搏,不顺畅的呼吸,纪守拙全身血液像是在加速流动,怎么办呢,说好不喜欢莫愚的,可自己连句违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拙哥,我不排斥,我也不讨厌,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高兴我就高兴,我……” 纪守拙脑子嗡的一下,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表白过,这算是表白吗?算是莫愚对他的心意的回应和肯定吗? 他一把捂住莫愚的嘴,不让他继续在说下去,他怕他听到了否定的答案。 其实连纪守拙自己都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到底能不能在一起,能不能像男人和女人一样相守,还是说,男人喜欢男人,只能是默默喜欢,就算是互相知道心意,也不能在一起,最后是没有结果的。 他自己都不懂,他怎么来教会一个连记忆都没有莫愚呢。 “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去了,我怕尤青醒了,找不到大人会哭的。” 莫愚也没有勉强纪守拙,等着纪守拙锁好卷帘门,他上前握住了纪守拙的手,纪守拙想挣扎,莫愚握得更紧。 “走吧。” 莫愚不给纪守拙拒绝的机会,拉着人钻进了黑暗的楼道里。 纪守拙的手指轻扣在莫愚的手背上,手指的主人几次试图挣脱莫愚的桎梏,都被莫愚牢牢拉住,最后手指插入纪守拙的指缝,改成十指相扣,好像更没办法逃离了。 咚咚……咚咚…… 纪守拙觉得自己胸腔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了,他像是提线木偶般,跟着莫愚的脚步走到了家门口。 “进去吧,明天我叫你。” 纪守拙原地转了个圈才摸出钥匙开门,锁门时,他知道莫愚还在看他,他不敢抬头,飞快将门关上,连房间都没回,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 他双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噗通噗通的,真的是他的心跳,他从没有想过会得到莫愚的回应,他原本只求莫愚不讨厌他…… 那么他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又或者什么关系都没有…… 纪守拙茫然了,跳动的心脏也渐渐恢复平静,他看向阳台的方向,天空漆黑一片,盯了好久好久,盯得他眼皮子都打架,最后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纪守拙是被洪令喊醒的,“守拙,守拙,你怎么不去房间睡?” 纪守拙眯着眼睛抬头,纪尤青已经自己换好衣服,坐在餐桌上吃早饭了。 “姐夫,你回来了。” 洪令正在搭理中午要做的菜,“昨晚你姐公司有事,晚上她就走了,待会儿我还得去给爸爸送午饭。” “那我送尤青去幼儿园吧。”这沙发睡得人腰酸背痛,纪守拙手脚胳膊都伸展不开,“爸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建议我们先让爸爸住一段时间的院,观察观察。” 纪守拙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早餐,“我去叫阿愚过来吃早饭。” 一到隔壁,家里静悄悄的,没有看到阿愚的人影,纪守拙找到房间里去了,莫愚还趴在床上没有起床。 “阿愚?”纪守拙有点想笑,自己都起不来,还叫他起床,“起来吃早饭了。” 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莫愚听到动静,在枕头上蹭了蹭,死活睁不开眼睛。 纪守拙伸手捏住莫愚的鼻子,“醒醒,吃饭了。” 呼吸不上,莫愚这才睁开眼睛,一把按住纪守拙的手,“拙哥……” “醒了,还是早点睡吧,免得你起不来。” 莫愚捏着纪守拙的手不放,手指轻轻刮蹭着纪守拙的手背,痒飕飕的,纪守拙想将手收回来,莫愚耍赖似的按得更紧。 温热的体温,让纪守拙有些眷恋,他由着莫愚去,不再挣扎,安静地站在床边,等莫愚赖床赖够了再起来。 第21章 “起来了,起来吃早饭。”纪守拙的手指还是不安分,指关节卷曲着,指尖刮动着莫愚的鼻梁。 莫愚很享受纪守拙的叫醒服务,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还是得起床开工,他真想继续跟纪守拙耍赖,可没等他起身,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洪令的声音。 “守拙,我买的鲍鱼掉在了干货店,我下去……” 纪守拙没有来得及抽回手,他姐夫就这么走进了房间,看着他俩的动作,连剩下半句话都咽回了嗓子眼儿里。 “嗯?”纪守拙不太自然地挣开莫愚的手,“姐夫……怎么了?” 洪令干咳一声,回过神,“我说我买的鲍鱼掉在了干货店,我现在去找找,碗筷你丢在洗碗池里就行,尤青就麻烦你送去幼儿园。” 纪守拙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不敢看洪令的眼睛,只是拼命点头。 “那我走了。” 洪令转身前,又瞥了莫愚一眼,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惑,他俩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头了,怎么黏黏糊糊的。 莫愚一直没说话,听到洪令下楼的声音,他才开口,“好了,令哥已经走了,你干嘛吓成这样?” “没……没有啊……”纪守拙的否认很没有说服力,姐夫进来的瞬间,他确实被吓到了,他确实跟莫愚没做什么,只不过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喜欢莫愚,就生怕藏不住心思,叫旁人也看出了端倪。 莫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床来了,他走到纪守拙跟前,“拙哥,你害怕什么?是害怕被人知道后的流言蜚语,还是怕别的。” 都有吧,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自己淹没,人在这世界上做不到完全的独善其身,不能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但是这也不是本质的原因,非得刨根问底的话,纪守拙觉得,他是怕他和莫愚之间本就不是牢不可破的,其中一人退缩后,独自面对风雨的孤独,流言蜚语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俩没有以后。 他俩……算是在一起了吗?如果没有在一起的话,何谈以后? 纪守拙茫然地看着莫愚,随后又垂下头说了句,“我不知道。” 忽然,纪守拙的一团黑影盖了他的头顶,脑袋被往下按了按,是莫愚在揉他的头发。 “你怎么能不知道。”莫愚又气又理解纪守拙,纪守拙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大概喜欢男人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好了,先吃饭吧,你还得送尤青去幼儿园,我还得去铺子。” 今天纪传宗不在,铺子没卖招牌,只有些寻常的点心,都是纪守拙和邹叔阿翔能帮忙做的,纪守拙送完纪尤青回来,便一头扎进铺子忙活了起来。 计算是没有招牌卖,依旧不影响老字号的人气,买其他点心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只是在没有买到招牌时惋惜了一句。 早高峰结束得很快,在上午十点左右就没什么客人了,洪令来得也很及时,跑了两趟,将午饭给他们端到了铺子。 这趟下来,洪令手上还提着保温桶,像是很着急出去的样子,纪守拙叫住了他,“姐夫,你吃点了再去医院吧。” 洪令摆摆手,“爸还等着呢,你们吃吧。” 纪守拙还想说什么,洪令已经步履匆匆地离开,他没好意思开口将人叫住,瘪了瘪嘴,转身坐到了小饭桌前,一抬头,莫愚正看着他。 “吃饭!”阿翔一吆喝,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下午客人少了很多,邹叔还能进到里面睡个懒觉,阿翔也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打盹,只有纪守拙一个人躲在操作间里。 莫愚收拾完碗筷出来,找了一圈才找到纪守拙的身影,“拙哥?” “嗯?” 莫愚走到操作间门口停了下来,“怎么不让令哥帮你把点心带给东家?” 勇气这种东西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昨晚那种股子兴奋劲儿一过,纪守拙又开始没有自信了。 “我怕我做的不好,惹我爸生气。” “可是东家要是吃不到,你永远不知道他的评价。”莫愚怕纪守拙又打退堂鼓,“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正好去医院看看东家。” 这话倒是让纪守拙心里稍微有底了,他小声道:“老是要你陪。” 自己真没用,要是有一天离了莫愚,是不是还没办法生活了? 莫愚答道:“答应你的嘛,而且我要是能帮到你,我也会很高兴。” 趁着下午客人不多,纪守拙和莫愚一起去了医院,到医院时纪传宗正在输液,洪令见到他俩来还有点意外。 “你们怎么来了?” 纪传宗也是,连忙问道:“是不是铺子有什么事情?” “东家。”莫愚喊了人,“铺子没事,就是帮邹叔和翔哥过来看看您。” 病房里没看到别的病人,但是床铺都是有人睡的样子,应该是暂时有是出去了。 洪令起身给两人找了椅子,“坐吧。” “医生说了没事,其实你俩用不着来,安心把铺子打理好就行。”纪传宗眼尖,看到了纪守拙手上的塑料袋,上面还印着他们铺子的招牌,“拿的什么?” 纪守拙怯生生地喊了声“爸”,偷摸着看了莫愚一眼,莫愚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这才鼓起勇气,将手里的点心递出去。 “爸,我昨天晚上做的,您尝尝。” 两人的眼神交流被纪传宗看在眼里,他默不作声地接过塑料袋,盒子一打开,大概是摇晃过的原因,酥皮有点散了,卖相不怎么好看。 纪守拙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点心,心先凉了半截儿,他以为他爸多少会说他两句的,没想到爸爸没做评价,先尝了一口。 咬下去的瞬间,纪守拙非常自觉地找起了垃圾桶,垃圾桶在进病房门口的位置,但他实在迈不出脚去拿。 他像是等着被宣判罪名的犯人,没有抬头的勇气,好像不用跟爸爸对视,就永远听不到爸爸的批评。 “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出院,铺子不能一直不卖招牌。” 没有意料之中的批评,纪守拙有点懵,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对上爸爸的目光。 “爸?” “你做吧。” 纪守拙无措地张嘴嘴,爸爸的意思是让他做招牌,他不敢确定,万一不是,万一是他会错了。 “爸……你的意思……” 纪传宗语重心长道:“铺子的事情迟早是你做主,你做的好就好,做的不好就是砸招牌。” 纪守拙激动得手足无措,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 “拙哥。”莫愚的手扶到纪守拙的后背,笑着让纪守拙镇定一点。 接下来,纪传宗又询问了一下铺子的情况,问最近还有没有人来捣乱,幸好最近这两天还算太平。 “你俩也早点回去吧,都待在医院也不好,影响别人休息。” 从医院出来,纪守拙还在处于亢奋状态,他拽着莫愚的手腕摇个不停,“阿愚,我爸让我做招牌。” 莫愚被纪守拙的情绪所影响,也跟着笑,“我都听到了。” “我怕我做不好怎么办?万一别人尝出来我跟我爸做的点心不一样……”纪守拙没什么信心,他总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莫愚安慰道:“既然东家让你做,说明他认可你了,没人有比东家更动纪家的招牌在该怎么做了。” “是吗?我爸认可我了吗?”纪守拙因为高涨的情绪,整张脸通红,眼眶里波光粼粼的。 莫愚轻轻拍打着纪守拙的手背,“拙哥,我也替你高兴。” 周遭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纪守拙心潮澎湃,甚至有拥抱莫愚的冲动,他很感激莫愚,感激莫愚的陪伴,感激莫愚的鼓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表达,他只是觉得有莫愚在身边真好。 时间刚刚好,他们顺道去接了纪尤青放学,纪尤青没见到他爸,便问道:“爸爸还在医院照顾爷爷吗?” “嗯。” “那爷爷什么时候能好?这周末爷爷能回家吗?” 纪守拙不敢随便保证,又怕纪尤青失望,“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看爷爷的。” 纪尤青听懂了话外音,爷爷没那么快出院的,但是周末能见到,他也很高兴。 经过菜市场时,几个中年男女围在一块儿聊天,其中一人说道:“哎,这么闹也不是办法,太影响生活了。” “我听说他们愿意加钱,如果价钱差不多,拆迁也不是不行。” “对呀,现在的老房子也卖不了多少钱,拆了能搬去电梯房。” “闹到最后不肯走,会不会人财两空啊?” 当一个人开始动摇时,那些摇摆不定便更不坚定。 纪守拙走着走着步履放慢了下来,莫愚也听到了那几人的对话,他朝纪守拙使了个眼色,“马上到了。” 纪守拙一抬头,自己铺子就在不远处,门口支着帐篷,帐篷下还站着两个买东西的客人。 “别多想,都到家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们家里人一条心,都已经到家了,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想法。 第22章 他们前脚到铺子,纪巧荷后脚也回来了,正好带着纪尤青上楼,纪守拙也跟邹叔和阿翔说了一下明天早上开始卖招牌的事情。 他俩倒是没有太意外,一致表示会好好给纪守拙打下手的。 最近铺子里事情比较,一直在麻烦邹叔和阿翔,纪守拙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让两人早点下班休息,剩下工作就交给他跟莫愚了。 一想到明天早上铺子里要卖自己做的点心,纪守拙干什么都干劲十足,做了两遍清洁,又核对了好几次明天早上要用的食材,明明一切都准备就绪,他还是不放心,还想再确认一遍。 莫愚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拙哥,地你已经扫三遍了,能擦的地方都擦过了,冰柜你也开关好几次,你要再这么折腾,我怕里面的东西会坏。” 纪守拙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他就是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只想做事,找不到事情做得话,他又会紧张,又会多想。 “别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莫愚知道纪守拙在想什么,明天大概是纪守拙第一挑起铺子里大梁,紧张是在所难免的,“有邹叔和翔哥在,还有我呢,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帮,但是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你还帮不上我的忙吗?你简直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敢鼓起勇气让我爸爸尝尝我做的点心。” 谁能想到,早在几个月前,自己跟莫愚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就短短几个月,自己能这么依赖他,幸好遇上了莫愚,幸好。 “等我去倒完垃圾我们就上楼吧,今晚好好休息,就不做点心了。”莫愚指着一旁的板凳,“拙哥,你就坐在这儿等我,别忙了。” 纪守拙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听从莫愚的安排,乖巧坐在了板凳上,“你去吧。” 莫愚提着垃圾往外走,回头两次,两次都看到纪守拙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他这才放心往倒垃圾的巷子走去。 纪守拙也不是完全静下心来了,东摸摸,西碰碰,仿佛他是第一次来铺子,对什么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这个冰柜是不是还能擦擦…… 纪守拙刚伸出手去抚摸,从背后传来了程芝的声音。 “阿愚在吗?” 纪守拙猛地回头,见程芝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是在寻找莫愚的身影。 “他不在。”纪守拙连忙又补上一句,“他丢垃圾去了。” “哦,真是不巧了,听到有声音特意出来看看的,还以为他在。”程芝朝街上看了一眼, 只看到了路灯下灰蒙蒙的街道,没看到莫愚的人影,失望几乎要溢出眼眶。 这几天是被各种事情给冲昏了头脑,纪守拙都快忘了还有程芝这档子事情,她喜欢莫愚的,瞎子都看得出来。 自己都还没弄清莫愚的想法,他俩中间再多一个程芝的话,那不就更加错综复杂,更加说不清了。 可自己又不是莫愚,跟程芝顶多算是个一个竞争的关系,没有帮莫愚拒绝的道理,莫愚就算是不喜欢,也得他自己跟程芝说。 程芝原本是想离开的,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守拙,我看阿愚跟你最亲近,你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啊?”纪守拙被问得一愣。 大概是知道纪守拙很好说,也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程芝也愿意跟他聊聊。 “就是,你见过阿愚跟其他女的约会吗?我每次都拒绝我,我想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你跟他住在一起,没见过,没听他提起吗?”说这话时,程芝脸上浮现出了一层红晕,瞳孔也波光粼粼的。 纪守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不太好吧……” 程芝还是个急性子,见纪守拙吞吞吐吐的,怕他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要是没有话,你能不能帮帮我,就帮我搭搭桥,我约他,他不愿意出来,你要是一起的话,我想他肯定是愿意的,你跟他这么要好,你帮我说话的话,他肯定愿意听的。” 要撮合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女人约会,纪守拙脑子再不好,也会不乐意的,他难得会找理由拒绝别人。 “可是我……我爸爸住院了,最近我得忙着铺子里的事情……”他哪儿敢告诉程芝,他对莫愚也有不一样的感情,找也只敢找这种蹩脚的理由。 纪伯住院的事情尽人皆知,程芝也理解,知道纪守拙没有说谎,简单寒暄了两句,“纪伯身体没什么事吧?” “暂时没事。” 程芝一听,话风一转,“那过两天吧,反正也不急,等你们铺子没那么忙的时候,找个没事的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逛夜市,看看电影啊。” 纪守拙脑子转得慢,情急之下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无声地张着嘴。 程芝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答应了,“当我们说好了,你先别告诉阿愚,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或许是怕纪守拙不答应,又或者是怕遇上莫愚会觉得不好意思,程芝跑得飞快,留纪守拙一个人杵在点心铺子 “等等……我……”拒绝的话堵在纪守拙的嗓子眼儿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程芝离开。 这怎么办啊?总不能自己真的帮程芝约莫愚吧。 莫愚倒完垃圾回来,便看到纪守拙盯着门口的空地发呆,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他伸出手在纪守拙的眼前晃了晃,打趣道:“拙哥,还在想明天做饼的事情呢?你这也魂不守舍的,待会儿饼没做成,铺子着了贼你都不知道。” 纪守拙回过神,怔怔地看着莫愚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纪守拙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怎么了?难道自己要告诉莫愚吗?莫愚要是答应,那自己跟他算什么,莫愚要是不答应,好像是不给女孩面子,让程芝难堪,又像是自己没有完成好程芝的托付。 “没……没怎么,走吧,回去了。” 知道纪守拙现在情绪激动,心情复杂,有点患得患失的情绪也正常,莫愚想去摸纪守拙的脑袋,但是想着自己刚扔了垃圾,特意去洗了个手,他擦干手上的水,手还有些冰冷,他只是捏了捏纪守拙的脸颊。 脸颊上微微的痛感,冰冰凉凉的,让纪守拙失神,“你……掐我干什么……” “让你回回神。”莫愚主动拉住纪守拙的手腕,“走吧。” 第二天一早,纪家点心铺子门口被挂上“今日有招牌出售”的广告,很快,铺子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排队的都是铺子的常客,牵着孙子的大婶排在了第一个,踮着脚跟莫愚说话。 “终于开始重新卖了,我孙子吵着要吃好几天了。” 莫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说话。 有人跟着问了一句,“纪伯怎么样啊?” 莫愚回道:“东家没事。” “没事就好。” 纪守拙看着队伍,深吸了一口气,“叮”的一声,是烤箱的声音,阿翔端着烤盘出去。 按照他们铺子的规矩,招牌每人每次只能买一份儿,纪守拙怕手艺对不起这么苛刻的规矩。 莫愚从容地打包,收了钱,将第一盒点心递到了大婶手里,大婶身边的孙子等不及回家,非要现在吃,大婶拗不过他,只能站到一旁,将点心给拆开。 纪守拙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婶,大婶将冒着热气的点心递给孙子,还仔细提醒了一句烫,孙子凑近点心嗅了嗅,闻到了香甜的味道,随后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大婶替孙子揩掉了嘴角的酥皮,问道:“好吃吧,还是那个味道吧?” 小孙子连连点头,吃到了想吃的东西,他也不闹了,老老实实跟着自己奶奶离开。 纪守拙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一刻,他想要跟人分享他激动的心情,他的视线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莫愚身上。 铺子外的喧嚣仿佛被一道屏障给隔绝,莫愚也在看他,眼神温柔,像是在叫他放心。 有莫愚在,自己确实安心不少。 “阿愚!阿愚!快快!给我装一份,我还着急回家做饭呢。” 有一个人说了话,后面的也跟着起哄。 莫愚只能回头安抚排队的客人,手上加快了打包的动作,不到中午,今天的招牌卖了个精光。 “收工!”阿翔扭了扭脖子,顺道还夸了纪守拙一句,“不比东家在的时候生意差,守拙。” 纪守拙笑得有些腼腆,知道阿翔是在鼓励自己,好多人都是冲着爸爸的手艺来的,自己是沾了爸爸的光。 邹叔一拍纪守拙的的肩膀,“给东家说一声,也好让他放心。” 纪守拙还看着莫愚,他想跟莫愚说话的,只是人太多,他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莫愚又朝他点点头,仿佛在暗示他先去见他爸爸。 “那我去去就回。” 纪守拙没有等他姐夫一起,脱了围裙就往外跑,跑到街口,他上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医院。 第23章 纪守拙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医院,在病房里却没看到爸爸的人影,问了人才知道,爸爸做检查去了,他等了一阵,等到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恢复平静。 “来了。” 纪守拙闻声回头,爸爸是被护工给推回来的,他连忙站起来,接过轮椅,“嗯。” 看到爸爸的这一刻,纪守拙平复的心情,又开始翻涌,他很想知道,爸爸的反应,他也想听他爸爸夸他一次。 “爸……”纪守拙一激动,到嘴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跟爸爸说今天早的点心卖得很好,但是那跟爸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也算是站在爸爸给的台阶上,自己才有今天的成绩,只能算是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招牌。 “刚刚老邹打过电话来了,我都知道了。”纪传宗淡淡地看着他,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这只是个开始,别太得意忘形。” 爸爸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纪守拙的头顶淋下,其实他已经习惯了,他不奢求爸爸的赞同和表扬,但是……但是在听到这么泼冷水的话时,还是会忍不住失望。 纪传宗摆摆手,示意纪守拙回去,“回去吧,别老是往外跑,铺子的事情,你自己要上心的,别老是指望着老邹和阿翔。” 纪守拙小声应了一声“知道了”,又跟护工打了声招呼,随后离开了医院。 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离开的时候只剩下迷茫,纪守拙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时间竟然有点找不到回家方向。 在街上晃了好久,眼看着要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间,纪守拙才走到了鹿角街这片儿,刚拐过街角,便看到了莫愚。 “阿愚?”纪守拙加快了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要说鹿角街离医院也不算上远,纪守拙去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见回来,就算是要多留一会儿,也没说打个电话回来。 莫愚送完货看着时间不早了,特意没有回铺子,来路口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等到纪守拙。 “我刚送完货,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你,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纪守拙答非所问,“嗯,去得有点久……” “东家怎么说?”莫愚等不及追问。 这让纪守拙怎么回答呢,爸爸也没说什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坏。 “嗯……就那样吧……” 莫愚大概能猜到,以东家对待纪守拙的方式,夸奖的话是很难说出口的,他有点能明白纪守拙的心情。 他拍了拍纪守拙的肩膀,安慰道:“慢慢来,东家肯定会满意的。” 纪守拙用目光描绘着莫愚的脸,他心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除了妈妈以外,莫愚是第一个会来街口等他的人。 第一个,总会有很多的特别。 有了莫愚的安慰,纪守拙心里好多了,他笑了笑,“嗯,我没事的。” 爸爸虽然没有给予纪守拙太多的鼓励,但是点心的销售量,还是给了纪守拙很大的信心。 当天下午又是他跟莫愚一起打扫,爸爸说得对,他是该对铺子的事情上心一点,哪怕是打扫这样的小事,也得亲力亲为。 “姐夫去医院前,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纪守拙扫地时顺便看了一眼时间,“要不你先上楼把饭菜热上,这点儿我来弄,弄完我就上来。” 食材该放冰柜的已经放进了冰柜,明天要用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要丢掉的垃圾已经放在了门口,现在就剩纪守拙那点儿活没干完了。 莫愚点点头,“那行,我先上去,你忙完了就赶紧上来。” 先前莫荣喜欢偷懒,很多事情都是纪守拙自己做,现在有了莫愚帮忙,打扫起来轻松了很多。 纪守拙将地上的纸屑灰尘扫进了门口的垃圾袋里,最后确定都收拾好了,随后关了店门去丢垃圾,丢完垃圾回来,还没来得及上楼,便被程芝叫住。 “守拙,今天关门关这么早。” 纪守拙知道,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闲聊,想撒谎说有事吧,店铺都关了,还能有什么事,那不睁眼说瞎话嘛,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程芝随即眉开眼笑,仿佛纪守拙已经答应了他帮忙约莫愚似的,“那……晚点我们一起出去啊。” 纪守拙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他不会拒绝人,只能用沉默的方式来回应程芝。 程芝见状,怕纪守拙不答应,他可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小心问道:“守拙,你不会不答应吧?” 纪守拙一脸为难,“要不,你自己跟他说吧。” 这事本来就该莫愚自己决定,他要是答应,是他的事,他要是不答应,也是他的选择。 “你不想帮我吗?”程芝一脸委屈,央求道,“你就帮我这一回,你知道的,我每次找他,他都躲着我,所以我才找你帮忙的,守拙,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你不会不帮我的吧?” 又是卖惨,又是套近乎的,这几句话可算是把纪守拙给堵得哑口无言,他不答应,也不拒绝,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糰籽 程芝趁热打铁,“你帮帮我吧,晚点见。” 她每次都走得那么快,像是生怕听到纪守拙拒绝的声音。 纪守拙硬着头皮上楼,到家时,莫愚已经热好了晚饭。 “巧荷姐跟尤青在对面吃,说是不过来了。”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碗筷也摆得规规矩矩,莫愚就这么站在餐桌前,等着自己走向他。 “怎么这么久啊,我还想着下去叫你呢。”莫愚示意纪守拙坐下,“拙哥,你站着干什么?” 纪守拙回过神,他犹豫着,该怎么跟莫愚开口。 “令哥今天炖了汤,拙哥你尝尝。”莫愚细心撇去热汤上的油沫,盛了一碗放到了纪守拙手边。 隔着饭碗,纪守拙都能感觉到热汤的温度。 如果,自己是说如果,自己真的帮程芝将莫愚约出去,万一……万一莫愚答应了,那……以后还会有人半夜陪着自己去铺子做饼,会有人去接街口等自己回家,会有人给自己盛汤吗? 自己的情况特殊,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对自己的喜欢还不排斥的人,实在难得,自己真的要帮别人的忙,给别人做媒吗? 纪守拙塞了两口白米饭,白米饭咀嚼到最后有淡淡的甜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他这样被动的人,什么时候才会为了自己所想所爱主动一回。 “拙哥?”莫愚用手试了一下纪守拙额头的问题,“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确定纪守拙没有发烧,莫愚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想东家的事情,你别多想,你不是答应我慢慢来,东家总会认可你的。” 交换体温时,才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自己臆想出来,既然莫愚这么好,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回应他。 纪守拙按住额头上的手,“不是,你要不要去夜市啊,来了这么久,你也没出去过几次,今晚关门关得早,时间正好,待会儿吃了饭,我们去逛夜市。” 莫愚眼睛一亮,上一次去夜市,也只是简单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来了这么久,他确实没有好好逛过,他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那好,待会儿麻烦你再收拾一下碗筷。”纪守拙飞快扒完了碗里的饭,“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有放进冰柜,我先下去看看,等你下来。” “诶?”莫愚茫然地看着家门口,有这么着急吗?再说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放进冰柜啊?自己明明都检查过一遍,应该没有漏掉的吧。 纪守拙跑得飞快,几乎是冲出了楼道口,他左右看了一眼,隔壁裁缝铺子门拉下来了一半,微弱的灯光从卷帘门下面的位置洒了出来。 纪守拙整理好呼吸,上前去敲门,哐当哐当的响声,盖过了他自己的声音,“程芝,我是纪守拙。” 大概是敲门声太大,程芝应了一声“谁啊”,随后卷帘门缓缓上升。 “守拙?这么快?” 程芝惊讶之余,又伸长了脖子张望,可惜只看到纪守拙一个人,没有莫愚的身影。 “那个……”纪守拙不想吞吞吐吐的,他难得能鼓起一次勇气,深吸一口气,打算一次性跟程芝拒绝个干净,“程芝,不好意思,我不能帮你约莫愚了。” “可是……” 纪守拙也算是豁出去了,不等程芝说完,打断道:“这种事情,你得自己跟莫愚说,要是我帮你约他,我怕他会不高兴。” 程芝也没想到纪守拙会拒绝她,还是主动找上门来拒绝的。 “不好意思啊。”纪守拙说完转身便躲进了楼道里,声控灯没亮,楼道里一片漆黑,他还担心程芝会追上来呢,压根儿没注意到眼前一道黑影,他径直朝那黑影撞了上去,来不及喊疼,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稍稍用力,将他拖到了上一层楼道拐角。 纪守拙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黑影的轮廓很是严肃,黑暗中,他对上那一双点漆似的眼睛。 莫愚……吗? 一旦有了这样的猜想,纪守拙忍不住捏住了黑影的胳膊,他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挪动,先是摸到了短袖的袖口,再是肩膀,最后停在了脸颊上。 真的是莫愚。 “你怎么下来了?”纪守拙双手还捧着莫愚的脸,舍不得放开,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喊亮了声控灯,只有看不见的时候,他才能厚着脸皮继续拖着莫愚的脸。 莫愚张了张嘴,下巴硌在了纪守拙的手心,他朝楼下看了一眼,没人进来,他也学着纪守拙放低了声音说话,“我觉得你今天很怪,所以特意下来看看。” 纪守拙不会撒谎,别人不问还好,一问他什么都想说出来。 “程芝让我帮她约你出去,我只是下来跟她说,这种事情要她自己跟你当面说,我帮不了她……”纪守拙胳膊都举酸了,他怯懦地想要收回手,“我应该一早告诉你的,不好意思。” 莫愚一把按住了纪守拙的手,“你跟我道歉,是因为你今晚叫我去夜市,是帮她约的吗?”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想问你的。”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决定程芝的请求。 “那是你想约我?” 纪守拙又想躲了,手指蜷缩,可莫愚将他按得牢牢的,他没办法收回手,“嗯。” “拙哥。”莫愚轻声喊他,像是质问,又有一点点委屈,“你喜欢我,为什么又犹犹豫豫,连拒绝程芝这么不果断。” 纪守拙一顿,“因为……我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我,你只是不排斥,万一……万一你喜欢其他人……万一……” 喜欢这种事情,没有说开,就会有很多的猜忌,再多暗示都不管用的。 “是我那天表达的不够清楚。”莫愚往前进了一步,手已经按住了纪守拙的额头。 纪守拙被迫抬头,“嗯 ?” 下一秒,他嘴唇上一热,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他整个人脑袋放空,迟疑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莫愚好像亲了他一下。 莫愚嗓音沙哑,“我的意思是我也喜欢你。” 第24章 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一股子热流,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递到了纪守拙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他只觉得又热又胀,耳边还嗡嗡作响。 他的手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情不自禁地摩挲在莫愚的脸颊,他不太确定,他是笨人,如果一句话不是撕碎了告诉他,他真的没办法自己领会。 “你也喜欢我……”纪守拙嘴唇颤动,唾液从喉咙深处涌出,他不断吞咽,“是什么意思?” 莫愚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一想对方是纪守拙,他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能好好地、慢慢地跟纪守拙掰扯清楚。 “我喜欢你,还能有什么意思?就跟你喜欢我的意思是一样的,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纪守拙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他喉咙里了,很难受,想咳嗽清清嗓子,又怕声控灯亮了。 “我在想什么……” 这问题要是换个人问,莫愚多半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但是是纪守拙问的,那就不一样了,他甚至沉溺于和纪守拙的你问我答。 “那你今天不想帮程芝是为什么?” 纪守拙给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这种事情要是你自己做决定……” “是吗?”莫愚也不拆穿纪守拙口是心非,“那要是我答应她了呢?也可以我自己做决定吗?” 黑暗中,纪守拙的呼吸变重了些,他上手的力道也变大了些,似乎想把莫愚紧紧攥在手里,生怕一个不留神,莫愚就被抢走了。 见纪守拙不说话,莫愚没有就此放过他,反倒咄咄逼人起来,“为什么不回答我,我答应了可以是吗?” “不行。” 这声“不行”声音很小,态度倒是挺坚决的。 纪守拙被莫愚“威胁”了,他觉得自己拿莫愚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妥协,“我不帮程芝,是不愿意帮,因为我喜欢你。” 自己嘴上道貌岸然地说着这事要莫愚自己决定,其实心里明白,是自己的私心。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私心呢,他对莫愚就是有百分百的死心,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哪怕他俩没有在一起,他都不想看到莫愚跟其他人走得太近。 听纪守拙说喜欢自己好像是听不腻的,每一次听,都让莫愚心口涨涨的,甚至有些得意。 “那你现在知道你自己在想什么了吗?” 纪守拙动了动嘴唇,轻声回答,“我想跟你在一起。” 人都是贪心的,一开始只是偷偷喜欢,还害怕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而疏远,可知道对方并不反感后,会产生不合时宜的占有欲,会不满足于现状,会贪婪地想要跟进一步。 原来自己也是这种人,这种俗不可耐的人。 好不容易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纪守拙不想又像上次那样不清不楚的,他反问道:“那你呢?” “我?我不是说了吗?你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莫愚怕纪守拙真的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呆子,索性不打太极,将话说个明白,“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没想到纪守拙忽然攀住莫愚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在一起,是谈恋爱的那种在一起吗?你和我……也会约会,也会牵手……也会……” 纪守拙对恋爱的幻想很贫瘠,因为他先前从未奢望过真的能遇上喜欢的人,这些画面,无非是他从电视剧里看到的,可那都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也一样吗? 傻子。 莫愚往面前一凑,两人的呼吸顺势纠缠在了一起,“不然呢?哪有人不贪恋就随便吻人的,而且你今晚约我,不就是约会吗?” 纪守拙嘴角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但是他还是明知故问,“那程芝呢?” 莫愚也迁就他,就像他迁就自己一样,“你不都帮我拒绝了吗?” 你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你高兴,我就高兴。 邻居家的电视声音忽然很大,楼道里的声控灯也跟着亮起,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得人睁不开眼,纪守拙眯着眼睛好一阵才适应,等看清面前的莫愚时,他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俩在这儿说话,万一遇上有人出来,被人看到就不好了。”纪守拙担心归担心,但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莫愚说道:“碗筷我都收拾了,门也锁好了,你刚刚不是说要约我去夜市吗?现在就行。” 行,去夜市。 纪守拙不好意思面对莫愚,走在了前头,只是走了没两步,莫愚快步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没等纪守拙开口,莫愚沉声道:“在楼道里不牵,上了大街上就更牵不了了。” 可不是这个道理,纪守拙更舍不得松开莫愚,两人牵着手往外走。 他俩运气好,鹿角街的老人比较多,天黑后,街边的铺子都打烊,路上也看不到什么行人,还能再牵一会儿。 直到走出鹿角街,不远处就是人山人海的广场,广场口都站满了小商贩。 纪守拙看着那片乌泱泱的人群,虽有不舍,但也不得不将莫愚松开,“到了。” 此时此刻,自己是想跟莫愚独处的,夜市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约会的好去处。 纪守拙猛地想起程芝先前是想约莫愚看电影的,电影院就在广场附近,他随后问道:“要不要去看电影?” 莫愚没有考虑,一口答应了下来。 因为是临时起意,他俩也没有提前了解最近都上映了什么片子,墙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电影海报。 纪守拙一张张看过去,轻声跟莫愚说道:“我上次看电影,还是小学春游,学校组织的,关于母爱的。” 莫愚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过电影院,也不记得自己看过什么电影。 “那这算得上是你成年后,第一次跟人约会看电影咯。” 纪守拙回头冲着莫愚笑,不止是成年后第一次跟人看电影,还是第一次跟人约会,第一次跟人谈恋爱。 电影海报看不出实质的内容,他俩选了一部叫座最好的。 还没喊检票,放映厅门口已经挤满了人,里面刚清场,外面的人就你推我搡,工作人员连票都来不及检,好些个已经挤了进去。 纪守拙跟莫愚排到最后,掀开厚厚的帘子,放映厅里灯火通明的,那些个逃票的都在想发设法地找地方躲藏。 “坐那儿吧。”莫愚指着后排角落的两个位置,电影票上是没有位次的,只要有位置,就能随便坐。 他俩刚坐下,放映厅的灯光也被关闭,头顶正上方的四方孔射出一道光线来,很快幕布上就显现出了图像。 动作片,武打的剧情比较多,但是现在的电影,你不跟男女那点儿事情沾上关系,就没什么噱头,打着打着,就有些暧昧的镜头,尺度不算大,朦朦胧胧反倒叫人心里痒痒。 来看这种电影的小情侣居多,很快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的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电影本身上,已经跟身旁人说起小话来。 气氛有点燥热,纪守拙本能地朝莫愚靠近,胳膊的皮肤轻轻厮磨在一起,他想说点什么的,又找不到话题。 他还是含蓄得多,这种电影不算很大胆,但是要他选的话,他不会大庭广众地看。 荧幕上,男女主角开始接吻,吻得很激烈,不停地揉搓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不过在紧要关头,镜头还是切走了。 纪守拙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要是跟着程芝来看这种电影,指不定到时候有多尴尬。 尴尬? 纪守拙偷看了莫愚一眼,莫愚的表情似乎很淡定,并没有多尴尬。 “怎么了?”莫愚察觉到了纪守拙的躁动不安,将脑袋偏向了纪守拙,两人又近了几分。 “你上次不是……不喜欢这种……”纪守拙措辞很委婉,何止是不喜欢啊,都看多了,可见得是多恶心吧,也是那是男的和男的,这个男的和女的。 莫愚没好意思告诉纪守拙,他当时是看到男女主结合的画面才会恶心不适,且这个片跟纪守拙带回来的那个简直是小儿科。 “你还敢讲,那片子是谁带回来的,你都敢回家了,这种你还会不好意思?” 这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是吴金城非要塞给自己的,而且自己也没打算看,要不是被莫愚翻出来了,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纪守拙替自己申辩,“那是吴哥非要给我的,我拗不过他,本来打算过几天还给他,没想到你看到了。” “真的?”莫愚故作不相信。 纪守拙就差发誓了,“真的!” 莫愚笑着将纪守拙上下一打量,他能猜到,以纪守拙木讷内敛的性格,肯定是不好意思看的。 “真的!”纪守拙怕莫愚不信,怕莫愚误会自己不是什么正经,又强调了一遍。 莫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的,我当然知道你说的真的。” 聊得本来就是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挺叫人不好意思的,一想到被小了好几岁的莫愚打趣,纪守拙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硬憋出一句。 “没大没小的。” 第25章 平时哪儿见过纪守拙急眼啊,莫愚非但没有被收敛,反而觉得有趣,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拙哥,就算是看了那个碟,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还生气了?” “你别说……”光碟的事情能不能就此翻篇啊,明明看的人莫愚,为啥不好意思的会是自己。 莫愚双手作头像状,语气别提有多让着纪守拙,“好好好,我不说。” 早就没人在意电影的内容,画面一闪而过,不知道演了什么剧情,反正又到了女主在床上扭得跟蛇一样,性感妩媚。 让人尴尬的不光是电影剧情,还有坐在前排的小情侣,他们仿佛将周围的人当成空气,忘情地接吻,比电影里的动静还大。 纪守拙想装作没看到,但是这眼睛不受自己的控制,总会不自觉地朝两人瞟去,这么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可他俩也太大胆了。 就在纪守拙心猿意马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腕,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手的主人,莫愚正在看着他。 莫愚的手从纪守拙的手腕逐渐覆盖上了手心,然后十指插进了纪守拙的指缝 ,最后扣紧。 纪守拙觉得自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也扣紧了莫愚的手,明明周遭全是人,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有人注意到,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放手,就像莫愚先前说的一样,现在不牵的话,等会儿出去人更多。 电影演的什么,纪守拙已经没心思看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上,莫愚的手指会时不时点点他的手背,肌肤每一次的接触,都会让他无比在意。 直到放映厅的灯骤然亮起,屏幕上开始滚动起演员名单,很多人站了起来,纪守拙还没反应过来,莫愚拉了他一把,给了他一个眼神,顺势将手藏在了身后,依旧没有松开。 “走吧。”莫愚的声音很低很小,但纪守拙依旧听得很清楚。 人潮汹涌,他俩牵着手才没有被分开。 从厚重的帘子后出来,便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旁边的小姑娘跟对象抱怨,“下雨了,我都说了今天不出来,你非要出来,现在好了吧,淋着雨回去。” 她对象也挺不正经,“不回去也行,电影院楼上就是旅馆。” 小姑娘对上纪守拙的目光,有些难为情,脸颊上浮现出一层红晕,用手肘?了?她对象的肚子。 这雨还有点大,带了伞的人是少数,人群将电影院门口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纪守拙看着灰蒙蒙的天,念叨了一句,“来的时候还晴天,也没有准备伞……” “跑回去吧。”莫愚提议道。 “这么大的雨,跑回去吗?” 莫愚记得,他才来铺子不久帮忙送货时,也遇到了这么大的雨,他不敢回家,最后等到了纪守拙来接他,今天不一样,今天有纪守拙陪着他一起。 “嗯。”他拉着纪守拙的手腕,拨开人群,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到他俩牵手,一头扎进了雨里。 纪守拙本能回头,想要看看其他人的反应,那些人只是仰着头骂天气,没人在意冒雨牵着手的两个人。 暴雨来得又急又猛,他俩也懒得在屋檐下多余,索性抄最近的路,任由雨水打湿了全身。 两人牵了一路,跑进鹿角街,一并跑入楼道,每踏一步两人会将手牵得更紧几分,最后到了家门口,皆是气喘吁吁,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跟落汤鸡似的。”莫愚伸手去拨弄纪守拙额头的头发,沾了水的刘海黏在了一起,一束一束的。 莫愚今天穿的白色短袖,夏天的衣服料子本来就薄,加上是白色的,稍微沾点儿,就跟透明的似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能隐约看到他胸肌的轮廓。 跟莫愚住在一起这么久,纪守拙一直只是觉得莫愚长得好看,没想到连身材都这么结实。 “怎么了?”莫愚察觉到纪守拙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纪守拙仓惶低头,随口道:“鞋子里都进水了。” “好在我还有双换洗的,不然明天只能打着赤脚下楼了。” 幸好没被莫愚发现自己在看他的胸,不然跟耍流氓的有什么区别。 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站在家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身后的门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打开了。 “怎么这么晚?”他的目光不由瞥向两人的手,“怎么弄成这样?” 纪守拙赶紧松开,一紧张,险些有些口吃,“没带伞,雨太大了,跑回来的。” 洪令也没说别的,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吧。”随后便关门进去了。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阵,直至听不到洪令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 他俩是有点得意忘形了,以后还得注意才是,纪守拙冲莫愚吐了吐舌头,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即便是下了大雨,家里多少还是有些闷热的,打湿的衣裤紧贴在身上,算不上好受。 莫愚走在纪守拙的前头,一进房间,单手拽下了身上的短袖,后背肌肉隆起,肩宽腰窄,皮肤白净,长得跟明星一样,这样的人,在他们这个小小的点心铺子打杂真的是屈才了。 莫愚顺手拽过挂在窗户上的毛巾,简单擦了一下头发,光着上半身在衣柜前找衣服。 “拙哥,你先去洗澡吧,免得感冒了。” 没听到回应,莫愚疑惑地转过头,见纪守拙正盯着他走神,“拙哥?” 纪守拙觉得自己被逮个正着的,情急之下,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一向听沉稳的他,变得有点大惊小怪。 “啊?什么!” 莫愚将衣服往身上一套,“叫你先去洗澡,你说干什么?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哦?哦!”纪守拙也赶紧给自己找套换洗的衣服,转头跑进了厕所。 看什么?那是能说的吗?就是看着莫愚身上的肌肉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那手感一定很棒,不是耍流氓,就是男的多少都会对这种身材充满幻想。 对,一定是这样的,纪守拙不断安慰自己。 纪守拙怕莫愚等急了,很快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从厨房传来响动,他闻声走了过去,厨房的水壶呜呜直叫,莫愚就站在煤气灶的旁边。 “洗完了?”刚好水壶的水也烧开了,莫愚倒了一杯,又将杯子稍稍往里移了一截儿,“喝点热水,别烫着。” 其实找一个喜欢的人,为了不就是这样的瞬间,能有人为自己倒一杯热水。 纪守拙擦了擦头发,“你饿不饿啊?” “你饿了?”莫愚反问,“要不我把今晚的剩菜热一下?” 莫愚的头发还在滴水,纪守拙看着都觉得难受,他忙把人从厨房推了出去,“你去洗澡吧,我来热就行了。” 等莫愚洗完澡出来,热好的饭菜已经放到了茶几上,电视机也正播放着深夜档栏目。 纪传宗睡得早,人老了觉也浅,先前天一黑,家里就不再看电视,怕影响他休息,现在只有自己跟莫愚两个人在家,难得能有点响动。 “看什么?”电视栏目有点无聊,纪守拙翻了几个台,没有找到好看的电视,“要不要看碟?” 现在关于“碟”的话题,多少带了点儿色彩,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正经,纪守拙想解释的,脸先红了。 “是……正儿八经的碟,我爸有时候会看,李小龙的电影……” 越解释,越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愚失笑,“随便吧,我看什么都行,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 纪守拙随便放了张光碟,便坐到了莫愚身边。 因为是剩菜剩饭的缘故,能吃的东西不多,让两个大男人吃饱是有点难了,他俩将饭菜拌在了一起,又从厨房拿了两支汤勺。 饭菜不多,你一口,我一口,有电视当背景音,他俩吃得特别的香。 吃晚饭的时候,纪守拙就没吃多少,他是真的饿了,莫愚看他吃得这么香,端着碗没跟他抢,看着他吃。 直到纪守拙意识到莫愚的目光,他的动作放缓了下来,“怎么了?” 莫愚伸出手,逐渐朝纪守拙的嘴角逼近,纪守拙想往后躲的,但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硬挺挺地僵在原地,直到莫愚从他嘴角拿掉一粒米饭。 “嗯?”莫愚将米粒展示到了纪守拙的面前,他的意思是让纪守拙看看。 没想到纪守拙脑子一热,凑到莫愚手指前,将米粒吃进了嘴里。 柔软的嘴唇触碰到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纪守拙像是火山爆发了一般,整个人热得不行。 莫愚轻碾一下手指,指尖还残留着纪守拙嘴唇触感,怎么会这么软? 晚上在楼道里亲的那一下太快了,莫愚都觉得自己回忆不起当时的感觉,真的有这么软吗? 他颔首看向纪守拙,“拙哥……” 这声“拙哥”,莫愚的声音沙哑,眼神湿润,纪守拙觉得自己都快头晕眼花了,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 “怎……怎么了?” 那张似开似合的嘴唇就近在咫尺,只需要往前一点点就能吻到。 第26章 “拙哥。”莫愚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喊纪守拙时,有意无意地朝他靠近,嘴唇不经意间就蹭到了一起。 嘴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纪守拙怔愣住了,“啊?” 莫愚又在亲自己吗?这种似有似无的触感,跟刚刚在楼道时很像,淡淡的,稍纵即逝。 纪守拙的余光正好瞥到了电视机上的画面,还是小看了现在的电影,即便是正儿八经的武打电影,里面还是有爱情元素,就算是没有露骨的床戏,吻戏也是相当的激烈。 他俩跟电视机上的接吻相比简直是小儿科,那嘴唇贴着嘴唇,也算是接吻吗? “在看什么?”莫愚察觉到纪守拙的心不在焉,低声问道。 湿热的呼吸全都被纪守拙吸了自己的肺里,他心虚似的收回了眼神,“没……” 电视上接吻的画面还没过去,莫愚只是稍稍侧头便看到了,他用自己的身体将纪守拙的视线隔开,语气有些埋怨。 “拙哥,你怎么分心?” 纪守拙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小声道:“怎么……现在的电影都有这种情节……” 这话说的,还不让人谈恋爱了吗? 莫愚克制住自己的笑意,明知故问,“哪种?” 电视里正演着的,刚莫愚不是看到了吗?还非得问自己哪种。 纪守拙脸皮薄,实在说不出口,抿着嘴唇,眼神躲闪。 莫愚俯身靠近了些,追问不休,“拙哥,你怎么不说话?” 有时候纪守拙真搞不明白,莫愚是真的单纯,比他还要不懂,还是说懂得太多,故意想看自己难堪。 “接吻啊……接吻……”纪守拙被莫愚逼得没办法,才壮着胆子说出这几个字。 莫愚胳膊肘撑在纪守拙的肩膀上,手掌靠近纪守拙的脸颊,能感觉到纪守拙灼热的体温,整张脸像是要烧起来了。 “我们刚刚亲过了,你怎么还不好意思?” 亏莫愚问得出口,接吻这种事情,又不是亲过了以后脸皮都不要了。 纪守拙的余光还在往电视机上瞟,亲吻的画面已经结束,现在正在走剧情,他哑着嗓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们跟电视里面不一样。” 莫愚反应一下,才明白过来纪守拙说的什么不一样,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纪守拙的脸颊,问道:“你想像电视里那样?” 纪守拙脑袋像是冒烟了一般,他觉得莫愚的声音太具有蛊惑性,这让他怎么回答。 “嗯?”莫愚不想是在征求纪守拙的同意,手已经拖住纪守拙的下巴,将他掰了过来,再次吻上纪守拙的嘴唇时,不再是嘴唇与嘴唇的简单接触。 莫愚反复用嘴唇触碰了纪守拙几次,确定纪守拙没有抗拒,甚至嘴唇颤动,眼神专注,有一丝丝的期待时,他轻轻咬了一下纪守拙的下唇。 能听到纪守拙吃痛的轻呼声,莫愚趁机用舌尖探入了纪守拙的唇缝,他勾住纪守拙的舌尖便开始吮吸、搅动。 纪守拙舌尖发烫充血,被莫愚吮得快没了知觉,只觉得有一股股热流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双手紧紧攥着莫愚的衣袖,忘了呼吸,直至眼前一片空白。 就在纪守拙差点别过气时,莫愚松开了他,红润的嘴唇上镀着一层晶莹,“拙哥,你怎么不闭眼,也不呼吸?” 纪守拙顾不上莫愚的取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是和电视里一样了吗?”莫愚轻抚着纪守拙的后背,帮他顺气。 纪守拙哪儿懂这些,大概是一样的吧,反正自己又没亲过别人,他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那莫愚呢?他看着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不知道。”纪守拙用手背蹭了蹭嘴,嘴上还有残留的唾液,他腮帮子又酸又涩,心跳也快得要命,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 莫愚不依不饶,“拙哥,你怎么能不知道?” 好像从打了接吻过后,自己一直处于下方,这让性格一直不瘟不火的纪守拙也有了难得的好胜心。 他反问道:“阿愚,你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接吻?你跟别人有亲过吗?” 莫愚收敛起笑容,努力回忆了一下,他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他只是遵循本能,他觉得接吻就该是这样的。 说到这儿,纪守拙也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莫愚的过去,两个人稀里糊涂在一起,万一……万一莫愚有对象。 “阿愚……”纪守拙认真看着莫愚的脸,生怕自己看漏了他的表情,“你有没有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你以前有没有过对象?万一你有对象……” 莫愚的手按住了纪守拙的额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我能确定我以前没有对象。” 纪守拙眼睛一眨一眨的,莫愚表情真挚,不像是在骗人,“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觉得,如果真的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我记住,我就算是不记得了,心里也会觉得放不下。”莫愚没有那种感觉,他只有茫然,对未来过去充满未知的茫然。 莫愚的话让纪守拙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又念叨了一句,“可是……好像很会接吻……” 莫愚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他的本能,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接吻就该是这样子的。 “拙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要说对莫愚的过去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自己不介意莫愚过去跟谁在一起过,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了解的,他不是吃醋,他是害怕失去。 纪守拙咽着唾沫,喉结在上下滑动着,做不到坦率承认,又没办法反驳,他一把抄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又拽着莫愚往厕所的方向走。 “很晚了,该睡觉了。” “拙哥!”莫愚赖着不走,被纪守拙硬拖着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纪守拙将人推进了厕所,“刷牙,刷牙了该睡觉了。” 大概是上次纪守拙没帮忙,加上接下来的日子莫愚又刻意回避,程芝算是彻底明白了莫愚的意思,也就没有再纠缠。 自打纪守拙开始接替他爸做点心,铺子里的生意跟往常一样红火,不到招牌卖完,几乎是没有空余时间做其他的。 早上11点,最忙的时间总算是过去,阿翔接了个电话,边记边回应对面,“行,现在要是吧,我马上叫人给你送过来。” 挂了电话,阿翔将那张小便签纸递到莫愚面前,“电话,地址,这个地方你能找到吗?人家现在要。” 莫愚接过纸条,“证券营业厅那边,我知道的。” 纪守拙看了眼时间,“阿愚,你得快点,赶回来吃午饭。” “也不用这么急啊。”阿翔接过话,身子越过展示柜,朝旁边的楼道张望了一眼,“最近令哥也没时间给我们做饭,反正是从对面饭馆叫饭,早点晚点都无所谓了。” 最近纪传宗住院,洪令得照顾他老丈人,他的时间确实不怎么方便,一开始还能早早的做了饭,中午大家只需要热一下,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忙,也就够做医院的病号饭了,完全顾不上铺子这帮人。 阿翔随口又问了纪守拙一句,“你说你姐夫最近在忙什么呢?” 纪守拙答不上来,他也觉得姐夫最近早出晚归的,只不过连姐姐都没有过问,他这个当弟弟的更不好多问,而且人家也有人家的事情,三餐这种事情,他也不强求,没时间做,他们就吃小饭馆。 这一大家子等着自己吃饭,莫愚也不想多耽搁,提着东西往外走,“那我先走了,午饭时间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证券交易所离鹿角街稍稍有点远,走过去三十来分钟,莫愚想赶在午饭前回去,不由加快了脚步。 他走得快,到地方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对方打电话,很快,从交易所对面的大厦下来个白领打扮的男人。 男人将钱递到莫愚手里,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见莫愚气喘吁吁的,“你跑着来的吧,辛苦你了,零钱就不用找了。” 男人倒是大方,转身离开时还念叨了一句,“吃不到牡丹酥,老婆饼也行”。 莫愚想看看什么时候了,时间早的话,他就走回去,时间晚的话,他正好拿着人家给的小费坐车。 他看了一圈,只有证券营业厅大门是开着的,不少人进进出出,他也跟着人群往里走。 一进大门,营业厅正中央就挂着圆钟,时间比他预计的还要早,走回去刚刚好。 莫愚正想离开,又听陌生男人的声音,“完了,这次完了,这次血本无归,我真的要带着老婆孩子跳楼啊。” “赔得又不是你一个人。” 莫愚下意识瞥了男人一样,男人戴着眼镜,身上的西装歪歪扭扭的,领带也被拉开了,玩股票赔钱了? 莫愚也不是很好奇,只是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洪令?他不应该在医院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27章 洪令的眼眶通红,表情很难看,双目无神地盯着远方,浑浑噩噩,跟行尸走肉一般,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莫愚。 莫愚伸出手拽了洪令一把,“令哥,你怎么在这儿?” 洪令三魂丢了七魄,见到莫愚跟见到鬼似的,一脸惊恐状,意识到自己失态,才勉强收敛起表情,“阿……阿愚啊……我……” 洪令语塞,回头看了一圈营业厅,脑子像是进了水的机器,完全用作不了,连找个蹩脚的借口都找不到。 好在旁边有个大婶哭天抢地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现在怎么办啊?这可是我跟我老头子的棺材本啊。”大婶跌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现在这年头,玩股票的人随处可见,他们不只是在各种大厦里上班的白领,还有在家带小孩的家庭主妇,还有拿着退休金养老的老人,很多人都赔得倾家荡产,最后都能跳楼收场。 这一打岔,洪令的脑筋总算是得到了喘息,他干咳了一声,“我来找我一个朋友,你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朋友? 莫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洪令一眼,洪令方才的表情分明是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只是见朋友这么简单?可转念一想,不管洪令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都没有跟自己交代的理由。 “我来送货的,想看看几点钟了,时间早的话,就走回去,时间来不及的话就坐车,免得大家等我吃午饭。” 提到午饭,洪令很快就将话题扯远了,他面露歉意,“真是对不住了,最近医院家里两头跑,没顾得上你们吃饭。” 吃饭是小事,几个大男人,谁都饿不死。 莫愚一看时间不早了,“令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是跟我一起回铺子,还是……” “我还得去医院一趟。” 莫愚点点头,跟洪令道别后,便离开了营业厅,走出去没两步,洪令从后面追了上来。 “阿愚。”洪令跑了两步,喘得有点厉害。 “还有事吗?令哥?” 洪令欲言又止,表情好像很为难,他压低了声音,“阿愚,今天在营业厅遇到我的事情,麻烦你帮我保密,谁都不要说,包括守拙都不要讲。” 听到洪令这么说,本就对洪令来这个朋友的说法持怀疑态度的莫愚,更加这理由的真实性。 像是看出莫愚的想法,洪令又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买股票亏了很大一笔钱,找我借了一部分来填补这个缺漏,等几个月的时间就还给我。” 洪令胳膊一伸,揽住了莫愚的肩膀,“他亏了不少,要是被家里知道了他肯定得跳楼了,我这点儿钱也就是给他救救急。” 洪令一向不爱与人亲近,有时候甚至会回避莫愚的眼神,难得会为了这种事情跟莫愚好好说上几句话。 莫愚沉默着,片刻后才开口,“既然是你朋友借钱,为什么不能告诉东家和巧荷姐?” 这本是别人的家事,但是关于纪守拙,莫愚就不得不多问一句。 “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上门女婿,处境艰难,但是我朋友都跟我开口了,我难道还能不帮他?”洪令苦笑一声,自嘲道,“平时里受人白眼,遭人议论也就算了,这种事情,我还是想自己做回主,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我也不想我朋友看不起我。” 像是怕自己给的借口还不够充分,怕不能说动莫愚,洪令放松了身体,整个人看着很颓唐,“你就当时成全我的自尊心。” 上门女婿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不说女方家待他如何,光是旁人的非议,都能戳断他的脊梁骨。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莫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我明白的,令哥,那我先回去了。” 洪令一脸感激地看着莫愚,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还帮莫愚叫了车,硬是看着莫愚坐车离开,就在计程车消失在拐角处时,洪令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营业厅大楼,目光逐渐变得阴狠起来。 一辆计程车停在了铺子门口,阿翔正趴在玻璃柜上走神呢,见着莫愚从上头下来,“回来了回来了!能开饭了!” 车费是洪令帮忙给的,莫愚径直下了车,“不是说不用等我嘛……” “那守拙能不等你,不等到你是不会开饭的。”邹叔打趣道。 纪守拙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偷摸着跟莫愚对视了一眼,又指了指对街的小饭馆,意思是要过去叫午饭。 阿翔赶紧将桌椅搬了出来,“阿愚,打车的钱店里可不报销。” 平时在地摊上买件衣裳都得抠抠搜搜的,送完货回铺子居然舍得打车。 要是莫愚自己选,就算是坐车,他也得坐小三轮,这计程车是洪令帮他叫的,他也是没有办法拒绝。 可自己答应了洪令,不能说见过他的事情。 “刚客户给了小费,怕你们等急了,所以就坐车回来的,跟人拼车,不贵,一人一半。” 阿翔接过话,“长得好看就是好啊,连送外送都有小费拿。” 莫愚也不好辩解什么,只能默认了,倒是纪守拙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吃味,像是在质问他,真是看他长得好看,才给他小费的吗? 当着外人在,莫愚怎么好跟纪守拙解释呢,只能硬生生挨到下午下班,店里总算是只有他跟纪守拙两人。 他边收拾,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根本就不是翔哥说的那样,是人家看我跑过去跑得满头大汗的,给我的辛苦费罢了。” “催得也没那么急,你跑过去干吗?”没想到莫愚还记得,还知道趁没人的时候跟自己解释了一句。 “我不是怕你们等我吃饭等着急了嘛。” 这会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他俩躲在操作间里,外面应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莫愚歪着往纪守拙身边凑,嘴角几次亲到了纪守拙的脸颊。 “别闹。”纪守拙看了眼外头,没有人,铺子里也就他俩。 “拙哥,你不会吃醋吧?” 纪守拙轻轻推搡了莫愚一把,自己哪有那么小气,而且怎么就能算是他吃醋啊? 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打闹着,从门外传来了尤青的声音。 “小叔!小叔!” 尤青边喊边跑进了门,他还没有玻璃柜高,就看着玻璃柜后是他头顶的头发。 纪守拙和莫愚默契地分开,尤青刚好跑到了他俩跟前。 “你一个人?”纪守拙问道。 纪尤青指着身后,正好他爸和他妈一起走了进来,“今天爸爸带我去接妈妈下班。” 纪守拙有点意外,毕竟他姐夫很少去他姐姐的公司,难得能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回来。 洪令手上还提着刚买的菜,他笑着道:“晚上吃鱼吧,刚跟你姐姐去买的。” 纪尤青举着手,“还有我,我跟爸爸妈妈一起买的。” 纪巧荷脸上表情淡淡,但看老公孩子的目光还是有温度的,能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不错,还顺嘴问了纪守拙一句。 “收拾完了没有,收拾好了一起上楼。” 刚顾着跟莫愚打闹来着,铺子的清洁还没有做完,纪守拙只能让姐姐姐夫带着孩子先上楼。 等到他们离开,纪守拙才感慨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姐夫很少去接我姐姐下班的。” “是嘛?”莫愚想了想又道,“巧荷姐跟令哥感情怎么样?” 父母包办的婚姻能谈得上什么感情,婚后相处还算是相敬如宾吧,特别是有了尤青后,就算是没有感情,也有了不能随便分开的枷锁。 纪守拙答道:“挺好的,我姐姐忙着工作,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姐夫在操持,难为他一个大男人了。” 见莫愚若有所思,纪守拙问道:“怎么啦?怎么想起问这个?” 莫愚干笑一声,摇摇头,到底要不要告诉守拙今天在营业厅遇上洪令的事情呢。 斟酌再三,莫愚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赶紧收拾了铺子,直奔楼上,在楼道时,又遇到了下来的洪令。 “姐夫,你怎么下来了?” 洪令解释道:“家里的醋用完了,本来打电话想叫你帮我带一瓶的,结果没人接,我想着你俩多半是上来了,所以就自己跑一趟。” 见洪令身上还穿着围裙,纪守拙把人拦住,“我去吧,我就去行,你回去做饭,我马上买回来。” 说完,还示意莫愚也先上去,不必跟自己再跑一趟,楼道里一下子就只剩莫愚跟洪令两人。 看今天纪守拙反应,莫愚没有失约,应该是没有提起营业厅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自己还得跟莫愚交代两句。 “阿愚,我想了想,给朋友借钱的事情,我还是得跟巧荷说说,一家人,这种事情不能瞒着谁。” 能跟纪巧荷说,莫愚这心里才稍微放心一点,毕竟洪令中午的说法着实叫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洪令又道:“但是这事不能告诉爸爸,他年纪大了,本就身体不好,在住院,我怕他听了多想,影响养病。” 能跟纪巧荷说一声就行,毕竟是两口子自己的事情,至于东家那边,就看巧荷姐自己的意愿。 “令哥,那就好,别让巧荷姐他们担心就是了。” 第28章 纪传宗在医院待不住,能下床后,便说什么都要回家,但是他的身体状况还没有到可以出院的地步,在医生的建议下,他每天早上要按时去医院输液,每次检查没有问题,才能放他回家。 对于老人而言,生一次病就是抽筋扒皮,纪传宗即便是有所恢复,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他现在身体状况没办法再操持铺子的事情,就算是回家,也只能是在家里歇着。 医院那边没有出院,纪传宗带回来的东西不多,一些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跟着洪令打着车就回来了。 “爸。”车停在了铺子门口,纪守拙赶忙迎了上去,他原本是打算跟姐夫一起医院的,被爸爸给拒绝了。 计程车的底盘矮,纪传宗下车有些吃力,还得有人搀扶着才行。 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叫个熟识很快便围在了点心铺子门口,对着纪传宗就是一通嘘寒问暖。 纪传宗一一问好,这才将这些人打发离开,总算是能好好看看铺子,不管别人说纪守拙做得有多好,都不如自己亲眼看看,亲眼看到他才会安心。 邹叔笑得很开心,“东家没事就好,这段时间多亏了守拙和阿令。” 纪传宗没有接话,只是冲邹叔点了点头,他没在铺子待太久,一是累的,二是不想影响生意,坐了一会儿便要上楼去。 下车都费力,更别说是上顶楼,只能有纪守拙背着他爸上楼,洪令和莫愚跟着后面帮忙拿着东西。 家里还是老样子,纪守拙知道他爸今天要回来,还特意跟莫愚收拾了一番,连床单都是新换的。 纪传宗冲纪守拙道:“这儿有你姐夫就行了,你俩忙铺子里的事情去吧。” 洪令也在催他俩,“对,你俩去铺子吧,对了,守拙,晚点去音像店租点儿碟回来吧,爸现在走动不方便,我怕他在家待着无聊,打发打发时间。” 医院倒是有电视,可是一台公共电视大家看,也不能老开着,会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那电视基本上就成了一个摆设。 纪守拙点点头应下,跟莫愚出门时,还隐约听到他爸在感慨。 “住院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电视机长什么样了。” 纪守拙最近经常做一些自己喜欢的点心,不能拿来买,做好了就让店里的人试吃。 他掰下一小块儿点心,送到莫愚嘴边,“你尝尝。” 在做点心这方面,纪守拙的很有天赋的,特别是没有东家监督后,他显得会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莫愚觉得味道不错,不比店里一些老式点心味道差,“拙哥,你要不要跟东家说一声,加一些新品,卖来试试看。” 纪守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爸肯定不会同意。” 铺子里工作就该按部就班,爸爸不指望自己有什么创新,只要不犯错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提东家还好,一提东家,纪守拙就显得各种不自信,各种畏手畏脚。 莫愚多少有点明白,纪守拙就按照他爸爸的安排在成长,东家既是他的目标,也是无形的一道墙,只要有东家在,他就永远翻越不过这道墙。 “拙哥,可是我觉得你做的东西也很好吃,不比东家的手艺差。”莫愚安慰道,“你自信一点,真的。” 莫愚很真诚,真诚到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会让纪守拙产生一种莫愚没有撒谎,他真的能赶上他爸的错觉。 莫愚怕纪守拙觉得自己说的不是真话,一把握住了纪守拙的手,“其实很简单的,东家既然已经将铺子交给你,有些意见,你可以提啊,大不了东家不同意,但是你是可以说的。” 听莫愚说来,真的好像很容易,很容易开口,就算是被爸爸否定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真的吗?”纪守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真的。” 莫愚也知道,就纪守拙这种唯唯诺诺的性格,要他踏出第一步是很难的,他不想逼着纪守拙做任何事情。 “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有压力,可以慢慢来的,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你自信一点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莫愚会诚恳地肯定自己。 “会的。”纪守拙不想让莫愚失望,也在给自己打气,他愿意慢慢来,慢慢变得自信一点。 操作间不怎么通风还有烤箱在用作,待久了有些闷热,纪守拙见莫愚衣服都汗湿了,“走吧,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铺子里的小电视正播放着娱乐节目,阿翔和邹叔都仰着眼巴巴地看着。 纪守拙好奇多看了两眼,原来是节目里请了个算命的大师,大师正在讲解手相,讲到掌心纹路时,阿翔和邹叔都掰开对方的手跟着研究了起来。 “看的这么认真?”纪守拙有点想笑,这些东西,他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偶尔看个热闹,人形形色色的,怎么能凭借相差无几的几条线就能判断对方的性格和未来的命数呢。 阿翔跟邹叔倒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把纪守拙招呼过来,非得要给他也看看。 邹叔老花看不清,还得阿翔来分析,“没想到守拙你感情线还挺坎坷的。” 纪守拙听得发笑,自己从小到大连早恋都没恋过,也就是遇上了莫愚……他下意识看向莫愚,哪儿坎坷了? “你别不信。”阿翔忙把莫愚也喊过来,“阿愚,你来看,你看是不是挺坎坷的。” 莫愚不信这些,他上前扣住纪守拙的手,将纪守拙从阿翔手里拯救出来,“没有的事。” 谁知纪守拙是得救了,阿翔又将目光投向了莫愚,非得帮莫愚也看看。 “我看看你的。”阿翔根据大师的讲解仔细研究了一番,“你更不简单,社交关系复杂,感情线波折,你烂桃花。” “翔哥……”莫愚一副“你饶了我吧”表情,纪守拙在感情这方便“挺小气”,阿翔无缘无故给自己扣这么大的帽子,自己怎么跟纪守拙解释。 他朝纪守拙投去“别信”眼神,纪守拙眨巴着眼睛,似乎对他的掌纹很好奇,也想看看。 幸好这个时候来了客人,莫愚找了个机会溜进操作间去打包点心,瞧见操作台上还放着纪守拙刚刚烤好的点心,他盛了一点儿,一并拿了出来。 将打包的点心递给客人后,莫愚一边找零,一边将纪守拙做好的点心推荐给客人,“要不要试吃看看。” 纪守拙还盯着莫愚的手出神,视线顺着莫愚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不是自己刚刚做的。 没等纪守拙阻拦,客人已经拿起牙签尝了一块儿,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吃。”客人又多吃了几块儿,边吃边夸,“我经常来你们这儿买点心,没见着有这款卖啊。” “暂时还没有,我们老板刚做出来的,要是有机会的话应该会卖的吧。”莫愚有些“得意”地冲纪守拙挑了挑眉。 纪守拙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什么点心,我们尝尝。”阿翔问道。 莫愚见状,将点心端到了他们面前,顺势岔开话题,“拙哥刚做的,味道挺好的。” 味道确实不错,不像纪守拙之前做的那些,一股子清甜味儿,加上是刚出锅的,入口刚刚好。 电视里的大师又讲起了面相,立马又吸引了阿翔的注意力,“这个我得好好看看,面相改变财运的。” 阿翔跟邹叔看电视看得起劲,纪守拙悄悄拉住了莫愚的手,将人拉到了冰柜旁边,从阿翔他们的位置看,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我说得没错吧,如果拿出来卖的话,肯定有很多人喜欢的。”莫愚知道纪守拙的性格,不逼他一把,他是很难迈出这第一步的。 纪守拙用口型说了声“谢谢”,他又托着莫愚的手,“我看看。” “看什么?”莫愚一脸茫然。 “手相啊,翔哥不是你说你社交关系复杂,烂桃花嘛。” 烂桃花倒是能看得出来,莫愚光是往店里一站,来跟他搭讪的人就不少,社交关系复杂嘛,这个是怎么看的? 没等纪守拙看明白,莫愚用手覆盖到了他的手上,“这你都信?” 手指轻轻摩挲在纪守拙的手背上,痒飕飕的,纪守拙怕痒,但是又舍不得收回手。 “你要是信也没办法。”莫愚压低了声音道。 纪守拙不信的,见莫愚这么说,他反问道:“我要是信,你准备怎么办?” 莫愚偏了偏脑袋,确定阿翔跟邹叔还在认真看着电视,“那你遇上了我,感情线肯定波折不起来。” 纪守拙心里软绵绵的,就算只是说着哄自己高兴的,他也愿意听,莫愚说的,他都愿意信。 “待会儿你陪我一起去租碟吧,我挺怕吴哥的。” 吴金城老不正经了,租这几次碟,都快给纪守拙弄出阴影来了。 “真没出息。”莫愚笑话道,他见纪守拙想走,又将人紧紧拽住,小声妥协,“好好好,我待会儿陪你去,肯定不会叫人家欺负你。” 第29章 每次进音像店跟上刑似的,好在这次有莫愚陪同,纪守拙又是给他爸租碟,吴金城难得能正经点儿。 “那,拿去,这都是最新的电影。” 纪守拙一听是最新的,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就怕吴金城嘴里的“最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强调道:“这是给我爸看的。” “我知道是给你爸看的,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以为我这么没分寸,不知道纪伯该看什么东西吗?” 吴金城觉得纪守拙是真没良心,自己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他倒好对自己如避蛇蝎啊,来自己这儿租个碟,还带个保镖。 跟莫愚跟根柱子似的杵在纪守拙前面,怎么?自己还能生吞了纪守拙? 吴金城是心里藏不住事情的性格,他指着莫愚道:“干什么?你以为带着莫愚,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纪守拙往莫愚身后躲了躲,有了莫愚在,自己胆子是大了不少,他真的只想租了碟就走的,他怕了吴金城了。 “你真把莫愚这小子当你小老婆了,上哪儿都带着。” 纪守拙这回不但没有脸红,连反驳都没有反驳,拿过碟就想拽着莫愚离开,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踢到了什么东西。 “诶!看着点儿啊!”声音吊儿郎当的,几个黄毛一起挤进了音像店,虽说是黄毛,但看着都眼生,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良团体。 莫愚下意识将人拉了回来,护到了身后,用手拍了拍纪守拙的手背以示安慰。 吴金城见状,抢在几人前面开口,“要什么碟?最新的。”顺道还冲纪守拙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到旁边一点,不要挡路。 这几个人看样子经常来吴金城的店,多少给吴金城一点儿面子,没有揪着纪守拙撞到人的事情不放。 他们拿碟的速度也挺快的,听了吴金城的介绍,完全不墨迹,给了钱就走人。 “他们是干吗的?还是催人拆迁的吗?”纪守拙问道。 吴金城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玻璃柜,“听说是附近新开了个赌场,赌场的小弟,给人追高利贷的,听说最近股市跌得厉害,多人跟高利贷借了钱,但是我不玩那玩意儿,也不懂。” 听到股票两个字,莫愚又想起那天在营业厅遇上洪令的事情,高利贷那玩意儿利滚利,沾上就是甩不掉,洪令确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朋友泥足深陷。 赌场、高利贷这些词汇,光是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他们这一带越来越不太平了。 纪守拙不安地看了莫愚一眼,见莫愚垂着眼睛像是在想别的事情,他轻轻晃了晃莫愚的手,莫愚回过神,反将纪守拙的扣住。 “你俩就别沾高利贷那……”吴金城话说了一半,便看到了两人私底下拉拉扯扯的小动作,“你俩差不多得了,青天白日的好意思动手动脚,背人看片儿又装害羞了。” 果然不能指望吴金城能正经多久,纪守拙赶紧拉着莫愚离开,又听吴金城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你押金都没给呢,这就跑了?” 吃过晚饭,洪令又替纪传宗冲了澡,这才跟着老婆孩子回到对面去。 “爸,我给您把碟片放上吧。”纪守拙拿出今天租来的光碟,从光碟的包装来看,确实是正经东西,他放心打开了DVD。 纪守拙知道他爸一直待在楼上,也没别的地方能去,只能看看电视打发时间,他跟莫愚就不打扰他爸看电视,洗漱完便回到房间去了。 现在天气不如之前那么闷热,到了晚上凉风阵阵,连电风扇都省了。 爸爸不在家的那些日子,两个年轻人习惯了晚睡,现在时间还早,隐约还能听到客厅电视的声音,怎么都没法入睡。 纪守拙在床上翻来覆去,跟烙饼一样,上床的莫愚也是,时不时能听到他翻身的声音,估计是也没睡。 “阿愚?”纪守拙压着声音叫了莫愚一声,没听到莫愚回答他,他又喊道,“阿愚?” 还是没人回应自己,纪守拙耐不住好奇心,从床上坐了起来,攀住上床的栏杆站起来,莫愚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奇怪,自己明明听到他翻身的声音,纪守拙不信邪,伸手想去戳莫愚的脸颊,指尖还未触及莫愚的脸,被莫愚一把抓住。 “我就知道你在装睡。”纪守拙脚踩在下床和柜子上,胳膊肘趴在了莫愚的枕边。 莫愚懒洋洋的,也不睁开眼睛,笑道:“天都黑了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太早了,我睡不着。” 莫愚眯着眼睛看向纪守拙,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纪守拙会意,直接爬上了床。 金属的床架在咯吱作响,莫愚朝特意坐起身来,等纪守拙爬上床时伸手接了他一把。 单人床一个人睡还凑合,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多少有点勉强了,他俩只能面对着面躺下。 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可笑,纪守拙听到床架的响动,屏住呼吸,小声问道:“我俩不会把床睡塌吧?” “你不要乱动就不会。”莫愚打趣道。 纪守拙真的听了莫愚的话,连大气都不敢出,双眼瞪大,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随时注意着床架的情况。 莫愚被他的模样给逗笑了,胳膊一伸,将人揽进了怀里,鼻尖抵着鼻尖,“哪儿有那么容易塌啊,好歹也是金属的。” “那你还故意吓我。”纪守拙稍微放心点儿了。 两人本就隔得近,莫愚把纪守拙搂紧后,两人几乎贴在了一块儿,每一口呼吸都是对方的味道。 只是一个对视,说不上是谁主动的,两人的嘴唇便凑到了一起,起初只是简单的试探,嘴唇接触发觉对方没有排斥,反倒会迎合,那试探就变成了进攻,变成挑衅。 纪守拙的吻技很差,但给予莫愚的回应是正面且热烈的,他轻轻含住莫愚的下唇吮吸,不得章法,把莫愚给嘬痛了。 莫愚大手捏着纪守拙的下巴,纪守拙只能将嘴松开,没等他反应过来,莫愚的舌头便钻进了他嘴里。 纪守拙被莫愚吻得发颤,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弄,逐渐放弃了主动权,任由莫愚亲吻抚摸,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这场亲吻才告终。 耳边是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客厅的电视声响,莫愚声音有点委屈,“拙哥,你怎么咬人?” 咬了?纪守拙回想不起来了,他都是凭本能,一点儿技巧都谈不上的。 他拨弄着莫愚的嘴唇,莫愚的下唇处确实有一圈浅浅的牙印,他心虚地用手指抚摸牙印的地方,却被莫愚捏住了手。 “嗯?” 纪守拙疑惑地看向莫愚,见莫愚抬起下巴朝他靠近,“亲一下。” 两人再次吻到了一起,床铺不够大,莫愚一个翻身,刚好压到了纪守拙的身上,有什么东西硌到纪守拙的腿上。 本就因为接吻有些缺氧,纪守拙整张脸热热的,现下更是有股热流,从大腿处直冲天灵盖,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抵着他的是什么东西。 他跟莫愚一直都只是亲亲抱抱的阶段,要说不想进一步是骗人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幸好莫愚也想,不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都叫你不要乱动了。”莫愚故作埋怨。 纪守拙觉得自己挺冤枉的,自己老实巴交地躺在床上,倒是莫愚从床上翻到了自己身上,他俩谁动了,谁心里明白。 “你帮帮我……”莫愚倒是坦然,一双沾着水汽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纪守拙。 纪守拙被他盯得无处可逃,脸上的温度迟迟下不去,只能认命伸出手,手刚伸进莫愚的裤子,还没碰到那个东西,他已经感觉到了灼热。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同时,伴随着爸爸的声音。 “守拙,你睡了没有,这碟片卡在这儿一直没有动。” 两人都吓一跳,莫愚一头扎进纪守拙的肩头,纪守拙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努力咽着唾沫,确定自己声音没什么异样才张口回答,“好,我马上。” 轮椅的声音渐渐远去,爸爸大概是回到了客厅里,纪守拙拍了拍莫愚的后背。 莫愚不肯抬头,也不肯从纪守拙身上下来,哼哼了两声。 “我先去给我爸看看光碟。” 安抚了受惊的莫愚,纪守拙忍住笑意,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客厅将光碟重新拿出来擦了擦,光碟这才继续播放。 “好了。” “嗯。” 纪守拙看了眼时间,“爸,你早点睡吧,明天再看,我推你进房间。” 纪传宗摆摆手,人老了瞌睡少,晚上也睡不着,“你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是不是打扰到你跟莫愚睡觉了?” 提起莫愚,纪守拙心虚不已,摇头表示没有,随后才回到房间。 莫愚还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纪守拙锁好房门后爬上了床,余光一瞥,刚好看到了莫愚的裤裆。 他以为这一折腾,莫愚估计也没兴致了,没想到他那玩意儿还没下去,撑得跟小帐篷似的。 第30章 “阿愚……”纪守拙往上爬的动作顿住了,他知道男人在这个时候需要什么,他或许该给莫愚一点儿独处的空间,让莫愚自己解决。 这样想着,纪守拙有点打退堂鼓,刚打算缩下楼梯,莫愚一个起身,一把将他拽了上来,他猝不及防,直直冲人扑了过去,将莫愚硬生生地压回了床上,那玩意儿就那么硬邦邦地戳在他的大腿上,叫他动弹不得。 摇摇欲坠的上下铺还非常应景地晃了晃,纪守拙像是听到了螺丝晃动的声响,想动又不敢动。 “你要不要……”自己话都没问出口呢,就被莫愚给打断了。 “你帮我。”莫愚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总是泪汪汪的感觉,他像是怕纪守拙不答应,小声催促,“拙哥。” 这声“拙哥”喊得纪守拙魂都要散了,他双手撑在莫愚的肩膀两侧,稍稍支起了身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的门,确定已经反锁后,才翻身躺到了莫愚身边。 要让男人舒服的方法很简单,纪守拙虽说不好意思看片儿,但这种事情也算是无师自通了,他看了莫愚一眼,见莫愚也正在看他,眼神里满是殷切,他心一横,拉开莫愚的裤腰,将手伸了进去。 …… 莫愚摸了一下湿答答的床单,他这个罪魁祸首很无辜地问道:“怎么呢?拙哥,床单湿了。” 此时莫愚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在撒娇一样,听得纪守拙嗓子眼发痒。 纪守拙挺惯着莫愚的,“今晚我们去下铺睡吧。” 房间里有保温瓶,里头有现成的温水,两人能简单清理一下,把弄脏的床单扯下来,再换条干净的内裤。 下床比上床稍微好睡一点,莫愚往里挪了挪,从背后将纪守拙抱住,拼命嗅着纪守拙的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肥皂味,他俩都是用厕所那块儿肥皂洗的澡,但他就是觉得纪守拙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一些。 纪守拙扣住腰上的手,胸口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整个人都无比地踏实,好像不一样了,他和莫愚关系好像更加亲密了些。 一大早的,纪传宗便被洗衣机的声音给吵醒了,他起身出来查看情况,见纪守拙和莫愚正守在洗衣机旁等着晾衣物。 他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洗东西。” 正好洗衣机停了下来,纪守拙从里面扯出来了一床床单,他脑子转不过来,还不知道该怎么敷衍他爸,“啊?嗯……家里的床单还没换……” 还是莫愚机灵些,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昨晚喝水洒了点儿在床上,就正好换了洗了。” 纪传宗狐疑地看了纪守拙一眼,视线落在了纪守拙脖子上的红痕上,他没说话,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俩出去晾床单。 躲到了阳台上,莫愚这才注意到纪守拙脖子上的吻痕,他用手点了点,有点担心,“是不是被东家看到了?” 纪守拙正抖床单,声音有点大,没太听清莫愚说了什么,“什么?” “拙哥,我俩的事情要是被东家知道了,你会跟我分开吗?” 和纪守拙在一起时,莫愚就想过这个问题,眼前的困难,依旧不能阻挡他喜欢纪守拙, 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就跟纪守拙一起面对,但是他怕纪守拙会退缩,会听东家的话。 纪守拙的表现倒是出乎意料的平淡,他抿着嘴唇,眼睛眨了眨,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有一丝丝的耐人寻味。 “不会,我爸要是知道了……”纪守拙琢磨了一下,该怎么说呢,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爸爸开口。 爸爸要是给自己挑对象会有什么样的标准吗?会像给姐姐选老公一样吗?可是自己跟姐姐的情况不同的,没办法拿姐姐和姐夫的婚姻作为参考。 莫愚愣了一下,他没想过纪守拙是这种反应,纪守拙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吗?不在乎被他爸爸发现,他之前明明很在乎的,很在乎旁人的看法,很在乎被人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 他之所以不在乎,是因为他很清楚,他俩没有结果,只要被他爸爸发现,他俩就得分开,一切都是注定,是这样吗? 莫愚看着纪守拙的侧脸,他不相信纪守拙是这种人,他俩明明说过很多关于以后的话。 “拙哥……” 莫愚没来得及问出口,洪令已经过来叫他们吃早餐了。 “刚买的油条豆浆趁热吃。” 纪守拙应了一声,拉了莫愚一把,“阿愚,你先过去。” 莫愚张了张嘴,还是将想问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点点头,往对面走,在经过客厅时,遇上了纪传宗推着轮椅出来,他喊了一声“东家”。 纪传宗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又看向了纪守拙,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招呼了莫愚一声。 “爸,您今天得做检查吧,不能吃早餐?”要说纪守拙记性不好,关于父母家人的事情他还是很上心的。 纪传宗回答道:“嗯,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了。” “那我提醒姐夫,做了检查再带您去吃早饭。” 纪守拙到对面时,大家已经开始吃早饭了,他习惯性坐到了莫愚身边,莫愚像是在走神,一口一口塞着油条,腮帮子都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纪守拙盛了一碗豆浆放到他面前,“喝点豆浆,你别噎着。” 豆浆在碗里轻轻晃动,莫愚扶着碗没说话,纪守拙是最关心他的人,自己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被他在意的感觉,他明明是喜欢自己的。 “我想找个机会给尤青老师送点礼物。”纪巧荷突然开口,显然是冲着洪令说的。 洪令先是一滞,随后笑道:“这些事情我来吧,你忙你的工作就行。” “也行,要送就送贵重一点儿的,要不我挑了你去送。” 洪令忙道:“尤青还小,只是读个幼儿园,用不着这么巴结老师的。” “你是不知道,现在谁不送礼,我们要是不送,我怕尤青在幼儿园受欺负。”纪巧荷想了想又道,“你去挑吧,卡不是你一直在你那儿,找个机会给尤青老师送过去。” 洪令点点头表示知道,又给纪巧荷盛了碗粥,“我知道,送就是了,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 说话时,洪令下意识看了莫愚一眼,莫愚心不在焉的,像是没怎么听他跟纪巧荷说话,他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吃完没?”纪守拙小声问莫愚,莫愚回过神点头,他又冲他姐姐姐夫道,“那我们下楼了,姐夫,你记得爸爸做完检查带他吃顿早饭。” 刚刚人多,纪守拙没好意思问,楼道里只有他跟莫愚两人,他才拉着人好好盘问,“怎么啦?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纪守拙还是跟平时一样,一笑眉眼弯弯的,那张脸上满是真诚,不像是会耍心眼的样子。 明明昨晚自己跟纪守拙还那么亲密,睡了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纪守拙不是那么在乎自己,莫大的挫败感,让莫愚有些无力招架。 他很想跟纪守拙问清楚,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要是连纪守拙都没那么在乎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在乎他的去留。 “没事,没睡好吧。”莫愚随口道。 一说到没睡好,昨晚情形历历在目,纪守拙脸上烧了起来,没睡好,他看莫愚睡得挺好的,今早还是自己把他叫醒的,哪儿来的没睡好。 “走啦,下楼吧。”纪守拙记得莫愚的话,在没人的地方不能牵手的话,走到大街上就更牵不了了,反正时间还早,楼道里也没别人,他拉着莫愚就往楼下走。 手掌是温热的,莫愚很恍惚,这么一个真实的人,是做不得假的,已经都握在自己手里了,还能溜走吗? 吃过早饭,洪令夫妇俩将他纪传宗背下了楼,在医院做完检查后,洪令原本是想带着纪传宗在医院楼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 没想到纪传宗自己开口,“回去吧,顺道去以前守拙他妈经常带他去吃的那家,那巷子里面。” 人老了就容易念旧,很容易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这家巷子里的小馆子生意很好,就算不是饭点儿里面人也不少。 洪令将他岳父安置好,便走到店里去点餐,“就要这些,米饭稍微软一点儿,我爸年纪大了咬不动。” 那服务生刚说好,洪令肩头一重,他一回头,是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背心的红毛男人,男人摘下眼镜,朝洪令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洪先生,我小龙啊。” “龙哥。”洪令脸上的笑容僵住,必恭必敬地喊了一声哥,他小心朝门口望去,这个位置看不到纪传宗坐的位置。 叫龙哥男人拇指和中指摩挲在一起,“那个钱……” 洪令一把按住龙哥的手,央求道:“您再宽限我几天,很快。” “好说好说。”龙哥笑得爽朗,又冲纪传宗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是你老丈人吧,这事儿可千万别让他知道。” 洪令咬着腮帮子不断吞咽着唾沫,面上还得强颜欢笑,“求您高抬贵手,钱我肯定会还的。” 第31章 目送龙哥离开,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洪令这才松了口气,故意又在点餐区站了一会儿,随后盛了两碗饭回到了座位上。 “怎么去了那么久,刚跟谁说话呢?”纪传宗年纪大,身体不好,但是不耳背也能看清东西,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洪令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纪传宗还是看到了,很快他挂上讨好的笑容,“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顺便说了两句话。” 洪令是从乡下来的,当初来城里是为了找一份挣钱的工作,阴差阳错认识了纪传宗,纪传宗觉得他这小伙不错,才有招他做上门女婿的想法。 自从他跟自己的女儿结婚后,全心全意为家里的事情忙碌,连自家亲戚都很少来往,跟以前的朋友更是断了联系。 听到他说是朋友,纪传宗多少有点意外,“怎么不叫你朋友过来一起坐?” “他吃过了,还有事情要忙,着急走呢。” 纪传宗这才点点头,喃喃道:“有点朋友也好,省得你整天窝在家里,也没别的去处。” 洪令没有说话,给纪传宗倒了杯茶,服务生刚好在这个时候上菜,这一茬也就这么过去了。 吃过饭,两人便往家里走,经过铺子门口,纪传宗将洪令叫住,“不着急上去,我在铺子坐会儿。” 铺子刚刚忙完,大家总算是有工夫喘口气,见纪传宗来了,阿翔赶紧将东家之前经常坐的躺椅搬了出来,还是放在了老位置。 “还是坐在这儿吧东家。” “你们忙你们的吧。”纪传宗让洪令让椅子挪到了角落,挪完椅子,洪令便上楼准备午饭去了。 纪传宗坐下后也没说别的话,只是环视了一圈铺子。 铺子还是老样子,跟自己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至少纪守拙没有搞砸,幸好……幸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还能看这铺子几回。 纪传宗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莫愚站着的位置,莫愚手边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上盛他没见过的点心。 “那是什么?” 莫愚正在走神,听到纪传宗的声音愣是反应好几秒,顺着纪传宗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手边是纪守拙最近做的新口味的点心。 纪守拙一听到他爸讲话神经就紧张,原本他还躲在里面的操作间的,立马屏住呼吸,伸长了的脖子张望,见到爸爸在问他做的点心,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的弓,他甚至有种冲动,冲出去将他做的点心全倒进垃圾桶里。 可惜他也只敢想想,没有那个勇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愚将点心拿到他爸跟前。 “这是拙哥最近研究的新口味。” 爸爸是侧着坐在角落的,纪守拙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痴痴地盯着他佝偻的后背。 纪传宗拿了一块儿尝了一口,咀嚼了好一阵,像是在认真品尝。 铺子里莫名就安静了下来,纪守拙都快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这种紧张堪比上次做招牌让他爸尝,嘴里又干又涩,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咽又咽不下去。 良久,纪传宗才开口,“要做就好好做,别拿这种半吊子的东西出来丢人现眼。” 纪守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爸将小碟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扯下一张纸巾擦手。 他爸居然没有将他做的东西倒进垃圾桶,这是什么意思呢?纪守拙很笨,他很想跟他爸爸问清楚。 “给洪令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我。” 这话是纪传宗冲着莫愚说的,莫愚想着洪令应该在准备午饭,一上一下的也麻烦。 “东家,我送你上去吧。” 纪传宗犹豫了一下,打算拒绝,看到玻璃后的纪守拙后,他改了口,“那麻烦你了。” 纪传宗看着骨架大,可进了几回医院人消瘦不少,也就没什么分量,背着一点儿也不吃力。 纪守拙见状,想要跟着上去,“要不我……” “送我上个楼而已,用不着这么多人,你安心在铺子里待着。”纪传宗说道,“别老静不下来心,铺子里的事情,才是你的头等大事。” 莫愚听着很不是滋味,铺子的事情才是纪守拙的大事,那别的事情,别的人呢,好像他都不用管,不用在意一样,人能这样吗? “没事的,拙哥,我送东家就行了。”说罢,莫愚便背着纪传宗走出了铺子,出了铺子往右拐,就进了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白天会变得更加迟钝一点,脚步声都没法将它唤醒。 莫愚沉默着背着纪传宗上楼,他想起纪传宗刚刚的话,想起纪守拙每次在东家面前小心谨慎的模样。 “东家。”莫愚嘴比脑子还快一步,这声“东家”喊出口后,他就不能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拙哥他做的挺好的,刚刚您吃的新口味,也是他研究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客人试吃过,都说很好吃,拙哥他很努力,有时候只是您给他的压力太大,他会的,也会变得不会。” 即便是摸不准纪守拙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莫愚还是舍不得他唯唯诺诺的,明明努力,明明也得到了应该得到的结果,明明东家应该夸他的,纪守拙他习惯了沉默,但是自己还是想替他说说话,哪怕自己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至少他的努力自己是看在眼里的,别人不在乎的,他在乎的。 见纪传宗没有说话,莫愚意识到自己有点多嘴了,但既然开了口,就得把话说完,这种机会不是每次都有的。 “拙哥在乎的东西其实很多,您只让他待在铺子里,其他的事情不准他过问,包括您的身体状况,家里情况……还有……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莫愚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想说,拙哥他是一个自由的人,铺子的事情他该做,但他也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好像连继承铺子,都是按照您的安排,有人在意过他的想法吗?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想法不重要……” 就好比两人谈恋爱这件事情,明明谈恋爱是他俩的事情,一旦被东家知道,纪守拙就不得不听东家的话,不得不跟自己分开。 越说莫愚越心虚,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就算偷偷摸摸跟纪守拙在一起,在纪传宗心目中依旧是外人,甚至还不会承认他俩的关系。 莫愚想道歉的,想继续往上走,纪传宗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既然他生在这个家里,自然而然就得承担起这个家里的责任,每个人生来就背负了一些责任,是高于自我,高于自由的责任,不只是他,连我也一样,我从小就被我守拙的爷爷教导要以铺子的事情为重,我也是这样教育守拙的,人都想要自己,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没有人能在这个世界上独善其身,至少在我们这个家里,纪守拙不能优先考虑他自己的事情。” 纪传宗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至于他做的好不好……我知道他很努力,但是守拙他性格木讷,学东西也慢,夸他我不知道能不能促进他进步,我的时间不多,我不敢冒这个险,但是严厉至少不会出错,至少现在的结果不算太差。” 莫愚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甚至没办法反驳纪传宗,也没觉得纪传宗说得不对,他以为纪传宗会嫌他多事,没想过纪传宗能回答他这么多。 耳边忽然传来纪传宗叹气的声音,“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你跟守拙的事情。” 莫愚身体一僵,不敢往下想,东家看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所以刚刚才会答应自己送他上来,为的就是现在跟自己说清楚吗? 纪传宗拍了拍莫愚的肩膀,“放我下来吧,背着说话也累人。” 莫愚机械地将人放下,他不断做着心理建设,他能设想出东家叫自己离开,叫自己离纪守拙远一点这些话,可他没想好该怎么应对,他不知道纪守拙的想法。 楼道里一直没有人上下,能听到楼下的车声,邻居家做饭的声音,两人说话也安心些。 “知道守拙喜欢……”男人两个字纪传宗没有说出口,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当时第一反应挺崩溃的,怕他心里有什么毛病,没想到心理上的没检查出来,身体的毛病倒是检查出来,他妈生他的时候年纪大,生的时候是早产儿,打小身体就不怎么好,我也不懂,只知道医生说发育缓慢,已经没办法矫正,以后没法生育。” 一开始接受不了,日子久了也就想通了,纪传宗也不是没想过给纪守拙说一门亲事,但是自己儿子不喜欢女人,身体上还有问题,非要找个女人嫁进来,那是逼着人家女人跳火坑,那是作孽。 但是男人,两个男人又算怎么回事呢,这比硬娶一个女人进来还扯淡,纪传宗挺怕流言蜚语的,他怕他不在了,他这个傻儿子,会被人骗,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第32章 其实纪传宗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想问莫愚的想法,想知道莫愚的打算,但是当他听到莫愚跟他聊起纪守拙的事情时,那些到了嘴边的问题,都被他咽回了嗓子眼儿里。 他已经不求纪守拙能传宗接代,他只想纪守拙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能找个陪伴一生的人。 先前纪传宗还有些犹豫,还会质疑,能是莫愚吗?莫愚能一心向着纪守拙吗,现在他稍微能放心一点,如果是莫愚,那也算是纪守拙的幸运。 “莫愚,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变心?” 纪传宗作为过来人,知道感情是很脆弱的东西,喜欢是在相处的某个瞬间,不喜欢同样也是在相处的某个瞬间,说变就变,纪守拙比不得旁人,一旦失去,他势必要花大量的精力才能走出来。 莫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纪传宗早早地在为纪守拙打算,就连给姐姐招上门女婿,都是为了纪守拙。 他几乎没有犹豫,坚定地回答道:“我肯定不会变心,我答应过拙哥的,以后都会陪着他,如果他愿意守着铺子,我也会陪着他。” 纪传宗长吁一口气,“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这个儿子我最了解,他依赖你,信任你,他很傻的,就算是被骗了也会帮人数钱的,日后你一定不能骗他,不管遇上什么事,你都得陪着他。” 莫愚愣住了,有什么东西迅速将胸口的位置填满,涨涨的,压得他呼吸不畅,这算是东家认可了他和纪守拙的关系吗? 纪传宗扶住一旁的栏杆,抬起头看向楼梯之间的缝隙,“没两步了,我自己上去吧。” 莫愚这才回过神,“您自己行吗?我还是送您上去吧。” “不至于,这两步还能走的,还没病到这个地步。”纪传宗冲莫愚摆摆手,“你先忙你的去吧。” 莫愚拗不过纪传宗,又不敢就这么下楼,只能目送着纪传宗离开,纪传宗走得很慢,枯瘦的双手攀住栏杆,每走一步都得停下来歇会儿。 自己刚来店里的时候,纪传宗明明还能做饼,什么时候老成这样了? 等到纪传宗拐过楼梯拐角,身影消失在莫愚的视线里,只有那双手还出现在栏杆上。 这几层楼显得格外艰难,莫愚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直到从楼上传来了敲门声,同时伴随着纪传宗的声音。 “莫愚,我到了,你也赶紧下去吧。” 莫愚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开门声后,回了声“好”,转头飞快跑下了楼,既然知道了纪传宗的态度,那纪守拙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您的点心,拿好。” 莫愚冲出楼道便听到了纪守拙的声音,刚好他将打包好的点心递给了客人,纪守拙也看了他,“下来啦。” 莫愚跑得有点急,呼吸有点重,他点点头,朝店里张望了一眼,现在客人不多,邹叔坐在长椅上打盹,阿翔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有纪守拙一个人在。 “跑什么啊?”纪守拙倒了杯递给莫愚,随后往后面的操作间走。 莫愚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快步跟了上去,顺手还锁上了操作间的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纪守拙疑惑转头,见莫愚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莫愚一把握住纪守拙的手腕,将人按到了门板上。 门板是空心的,后脑勺撞上去不算痛,但是纪守拙猝不及防,有点晕乎乎的。 “守拙。”莫愚很少这样叫纪守拙,刚开始那会儿很客气,还会叫纪守拙少东家,后来熟悉了,会叫纪守拙一声哥,这样亲昵的称呼,还是第一次。 坷愛 纪守拙总觉得莫愚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屏住了呼吸,认真盯着莫愚的脸,盯得久了,他有种莫愚会吻他的错觉,可他旁边就是操作室的玻璃,这块儿玻璃两面都能看到,在这儿亲的话,只要有人稍稍靠近,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怎……怎么了……”纪守拙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觉得莫愚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儿怪,可他俩昨晚都还好好的,昨晚还…… 莫愚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守拙的脸,“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东家不同意的话,你会怎么办?” 这话问得不明白的,纪守拙的脑袋还得反应一阵,“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如果说,他俩昨晚还好好的话,应该是刚刚爸爸跟莫愚说了什么,莫愚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会说什么呢?难道爸爸真的看出来了,真的跟莫愚挑明说不同意? “是爸爸刚刚跟你说了什么吗?”纪守拙表现得很镇定,至少比让他拿着点心给他爸试吃要镇定得多,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愚抿着嘴唇,眉头微微蹙起,“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跟东家说了我俩的事情,他不同意,你会怎么办呢?你会怪我吗?怪我没有保守我俩之间的秘密。” 本就不是所谓的秘密,这种事情纪守拙也没打算瞒家里多久,但是要说到爸爸不同意,他确实有点懵,爸爸为什么不同意呢,对莫愚哪儿不满意,是因为莫愚只是一个打杂的吗?可爸爸不是这种人,爸爸一向不看人出身的,莫愚很努力,在店里干活也很积极,纪守拙想不到爸爸反对的理由。 “你能告诉我,我爸跟你说了什么吗?爸爸为什么不同意,总有一个理由。”纪守拙想了想,甚至有上楼找爸爸问清楚的冲动,“我去问问。” “等等。” 莫愚将人拽了回来,“我俩都是男的,东家不同意不是很正常?” 纪守拙一脸茫然,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个理由,“可是,我爸一直都知道我喜欢……男的,他从没有反对,也没有干扰,甚至没有强迫我跟任何女人相亲,他是默许的。” “所以你一直都没担心过东家会反对。”知道原因后,莫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他依旧无法知道,但纪守拙面临选择时,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首选,“其实东家没有不同意,他知道了我俩的事情,他让我不要骗你,要好好陪着你。” 这话叫纪守拙听来有些耳熟,这是当初爸爸跟姐夫说过话,姐姐和姐夫是包办婚姻,姐夫又是上门女婿,爸爸对他的要求不高,只要姐姐姐夫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姐夫能永远陪着姐姐。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纪守拙明白,他爸能这么跟莫愚说,是变相认可了他俩的事情。 既然已经得到了爸爸的认可,为什么莫愚好像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纪守拙小心打量着莫愚的脸,“爸爸同意了,你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有些话早上莫愚就想问了,要不是有人打岔,他不至于憋到了现在,他一抬头,眸子里有几分委屈,“因为我不知道,万一……万一东家不同意,非要你选的话,你还会选我吗?” 纪守拙再傻也明白了莫愚的意思,“我当然会选你,如果爸爸不同意,我一定会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 恋爱中的人很好哄的,只是对方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心里的怨气就消散殆尽了。 莫愚嘴上不信,心里却舒服了一些,“真的吗?东家要你做什么你都做,就连继承铺子都是为了让东家满意,他要是不满意呢?” 一向笨拙的纪守拙,居然在这个时候能对答如流,“这是两码事,铺子是死的,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做饼这件事上,我没我爸爸厉害,我在他面前自然就没有底气,但是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喜不喜欢我自己知道,对于爸爸,我怕他,我敬他,有些事情上让他满意是我应该做的,不包括和谁在一起,而且我爸爸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就算他一开始不同意,我相信,我能劝得动他,其实,不管爸爸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都会面临很多的问题,但是我相信事在人为。” 莫愚错愕地看着纪守拙,他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的,他相信纪守拙是认真的,不然以纪守拙的笨蛋脑袋,是讲不出这么掏心掏肺的话来的。 “原来你在担心我对我们的感情不够坚定吗?原来你也会担心啊。”纪守拙的语气竟然有点窃喜。 莫愚歪着脑袋去看纪守拙的表情,“我担心,你好像很高兴。” 当然高兴,是自己先喜欢上莫愚,自己也经常会想,莫愚跟自己在一起是半推半就,还是真的喜欢,如果喜欢,那又有多喜欢,是比自己少一点儿,还是比自己多一点儿,还是一样多,原来患得患失的不只有自己。 纪守拙越想越高兴,嘴角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莫愚气不过捏着纪守拙的腮帮子,“你还敢笑。” 纪守拙被捏得噘着嘴说话,“我不知道你会担心,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跟你说了。” “翔哥不是说我俩的爱情线有波折吗?我还以为波折在这儿呢。” 纪守拙攀住莫愚的手背,“你不是不信吗?呐,现在一帆风顺的还不好吗?” 见纪守拙的嘴撅得那么高,莫愚没忍住亲了一口,“一帆风顺的当然好,以后也好顺顺利利的。” 等莫愚还想再亲一下的时候,有人敲了一下旁边的玻璃,阿翔的大脸就这么趴在上面,光看他口型就知道在说什么。 “你俩躲在里面干什么呢?” 莫愚赶紧将纪守拙松开,两人整理一下衣服,打开了走了出去。 阿翔指着门口指责道:“你俩都躲在里面干吗?有人买东西都找不到人。” 纪守拙跟莫愚相视一笑,挨完骂又赶紧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第33章 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了,洪令见时间还早,没有着急下锅,他屏住呼吸去听客厅的声音,只听到了电视的声音。 催债的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股票赔得一毛不剩,如果他再想不到弄钱的办法,那些人肯定是会找到家里来的,那后果他简直不敢相信。 洪令擦了擦手上的水,深吸了一口往外走,见纪传宗坐在沙发上打瞌睡,他上前一步,坐到了纪传宗身边。 纪传宗觉浅,稍微有点动静便醒,看到洪令从厨房出来,随口便问了一句,“是不是到点儿吃饭了?” “没呢,我看时间还早,稍微再等会儿吧。”洪令瞥了一眼电视,没话找话,“看电视呢爸。” 其实,他是想探探纪传宗的口风,关于这个房子,关于拆迁,纪传宗有什么打算。 纪传宗清了清嗓子,扶着沙发坐起了身,听洪令没话找话,便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最近我这身体不行,老是在医院,也不知道你跟巧荷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小两口有商有量地来,千万别藏着掖着。” “有什么事啊,没事,我跟巧荷好着呢。”洪令干笑一声,很快又开口,故作随意道,“您最近都在医院可能不知道,我听很多街坊的意思是打算签拆迁合同了。” 洪令是话里有话,纪传宗多看了他两眼,“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洪令连忙道:“我知道我们家肯定是不愿意拆的,但是如果到时候大家都同意,就我们家不同意的话,是不是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就想问问爸爸您有没有别的打算。” 纪传宗也不是完全没有听到风声,他也明白,拆迁是没办法迁就到每一个人,也不能遵从个人的意见,他只是个小老百姓,什么大局观,什么发展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他年纪大了,他念旧,他舍不得,能不搬就不搬,如果到了非搬不可的地步,他希望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其实现在答应搬的话,价钱还能跟那边再谈谈的。” 洪令这话说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纪传宗不高兴。 纪传宗大概真是年纪大了,甚至都没有不悦的表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这地方你们看不上了,都想着要搬出去,想着能多补一点是一点。” 这条老街已经留不住现在的年轻人,纪传宗自己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这事还得跟巧荷和守拙一起商量,家里的房子是你们三个人的,有什么打算,也是你们三个人一起打算,但是我作为长辈,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分开,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地在一起才好。” 洪令点点头,没有说反驳话,指着墙上的圆钟说时间差不多了,便躲进了厨房。 他早知道纪传宗不看重多出来那些补偿款,纪传宗不在乎,但是他在乎啊,他现在差钱救命。 当初跟纪巧荷结婚的时候,为了给他这上门女婿一点儿体面,也为了他以后更安心跟纪巧荷过日子,房本上的名字填的是他洪令。 忽然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洪令猛地回过神,见纪传宗拖着缓慢的脚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怎么会想起问房子的事情?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 洪令抠住案板的边缘,往后退了一步,“没有……” “我知道巧荷很强势,一个大男人待在家里老跟老婆伸手要钱会觉得很没面子。”说到这儿纪传宗停顿了一下,“是不是缺钱你不好意思跟巧荷说?缺多少?我这儿给你出。” 少了补不上自己的窟窿,多了又不敢开口,洪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极力否认,“没有,不缺钱。” 他怕纪传宗会去问纪巧荷,到时候一查卡上的钱,什么都露馅了,赶紧又解释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家里的卡都在我这儿,什么时候缺过钱。” 家里的确实没有让洪令缺过钱,果然不是他自尊心作祟,非要踏进炒股那个火坑,经济方面的问题根本不需要他烦恼。 “爸,你去客厅看电视吧,我这儿还有一会儿。” 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纪传宗摆摆手,“不看了,我去隔壁躺会儿,有事你叫我。” 早上十点左右,店里的招牌就卖光了,纪守拙跟莫愚躲在操作间被阿翔教育过一次,他俩这儿不敢偷偷休息,纪守拙趁着机会,又做了一屉新口味的点心。 新鲜出炉的,吃着正热乎,纪守拙问道:“味道怎么样?” “好吃。”莫愚是最捧场的。 纪守拙笑道:“你说好吃不算数,得我爸说好吃。” “那中午吃过午饭,你就拿上去给都东家尝尝,你要是自己不敢上楼的话,我可以帮你送上去。” 纪守拙总算是有了点儿底气,要他拿点心给他爸试吃,他心里依旧会七上八下的,但是自己上楼的勇气还是有的。 “不,我能自己拿上去,而且我还有问题想问问我爸。”纪守拙认真地看着莫愚。 莫愚不解,“问什么?” 虽说爸爸承认了他跟莫愚的关系,但终究是没有当着自己的面,他还是想亲耳听到爸爸的肯定。 “我爸只跟你说了,我也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话是想跟我说的。” 莫愚往外看了一眼,确定翔哥在忙,又偷偷摸摸牵了牵纪守拙的手,“那你可得问清楚,我怕东家哪天突然不承认了。” 纪守拙晃了晃莫愚的手,“那我现在就上去问,免得我爸不承认。” 莫愚也没拦着,帮纪守拙打包好了点心,把人送到了楼道口,看着纪守拙上楼。 纪守拙一路小跑着到了家门口,两家大门都大开着,纪守拙听到了炒菜的声音,他先进了姐姐,“爸?姐夫?” 没听到回应,纪守拙循着声音进了厨房,洪令正在厨房忙活,“姐夫?” “守拙?饿了?我这儿马上就好,我还说时间还早呢。” 纪守拙摇头表示不饿,“爸呢?我想让他尝尝新做的点心。” “隔壁呢,说是躺会儿,正好你把爸叫醒,饭菜马上就好。” 纪守拙拿着他的点心又跑到了隔壁,客厅没人,他又找到了房间,“爸。” 纪传宗也没睡觉,坐在窗台前的书桌上,像是在写什么东西,等纪守拙上前时,他顺手将笔记本合上。 “你怎么上来了?” “我又做了新口味的点心,想拿给你尝尝。”纪守拙将点心递到他爸面前,“姐夫说你在睡觉,怎么不多睡会儿?” “躺了一会儿又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纪传宗摘了老花眼镜,又顺手接过了点心,盒子一打开,里头的酥皮完整,外形上看着很是漂亮。 纪守拙先开口,“爸,阿愚跟我说了,你都知道了。” 他少有机会跟他爸谈心,连开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个毛头小子心里都兜不住事,这就迫不及待上来找自己了,纪传宗看着手里的点心,又看了看面前的儿子,自己是先吃点心,还是先跟纪守拙聊处对象的事情。 可惜纪传宗还没来得及张口,洪令已经过来叫他俩吃饭,“爸,饭菜都好了。” 见着纪传宗手里拿着点心,洪令又道:“点心待会儿再吃吧,先吃饭。” 有姐夫在,有些话纪守拙不好意思说,只是叮嘱他爸,“爸,点心晚点再吃吧,晚上我们再说。” 点心做的好不好,自己跟莫愚的事情他承不承认,纪守拙都想晚上听他爸爸亲口说。 今天饭菜有点多,洪令跟着纪守拙一块儿下楼,到了铺子里,阿翔便大喊有饭吃了。 “姐夫,你在这儿吃,还是上楼跟爸一起?” 洪令帮忙支上桌子,“你们吃吧,爸,一个人我得上去陪他,我上个厕所再上去。” 莫愚帮忙摆放碗筷,他小声问旁边的纪守拙,“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东家怎么说?” “我爸什么都还没说呢,我姐夫就叫我们吃饭,我把点心给我爸了,晚上回去再问他。”纪守拙的语气很轻快,很是轻松嘛,问题还没问出口,估计已经知道了答案。 “哦,你……”莫愚正想说话,感觉到了有客人来了,他起身回头,门口站着个红发纹身的小混混,“有事吗?” 小混混看了一圈,像是在找谁一般,应该是没有找到便耸耸肩走开了。 阿翔边盛饭边道:“神经,我见过他,好像是赌场那边的小弟,看看现在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没个正型。” 厕所传来了冲水声,门霍地从里面被打开,洪令拼命咽着唾沫,问道:“刚刚谁来过吗?” “赌场的,红头发纹着纹身,看着年纪不大,像是在找人,不知道想干吗。” 纪守拙见洪令脸色不对,关切道:“姐夫,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赌场的小弟,光是听阿翔的描述,洪令已经知道是谁了,那小孩经常跟在龙哥身边,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没……肚子不太舒服……你们吃饭吧,我先上楼了。” 见洪令跟抽了魂似得往外走,莫愚忙起身,“令哥,你真没事吗?要不要先去诊所看看。” “真不用,真的……”洪令强颜欢笑,“可能就是吃坏了肚子。” 出了铺子,洪令忙躲进了楼道里,他像是阴暗处的老鼠,小心打量着街道上的行人,他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刚刚那个小弟是走了吗?只是碰巧吗? 洪令松了口气,正好有个大婶从楼上下来,骂骂咧咧地,“搞什么啊,来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讨债呢。” 洪令像是被雷劈了一道,拔腿就往楼上跑。 第34章 纪传宗听到了动静,想着是洪令上来了,放下碗筷,朝门口看去,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们……”纪传宗扶着餐桌站了起来,蹙着眉头打量起门口这些人来,“你们是谁?” 龙哥嘴里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随后将目光停在了纪传宗身上,“纪伯,就您一个人?” 这人看着眼生,纪传宗不记得他们街上有这么一号人物,龙哥像是看出了纪传宗在想什么,解释道:“今早我们还见过的,这就不记得了,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您啊,您家的铺子在这条街上这么出名。” 今早?今早哪儿见过什么人,自己今早明明去了趟医院。 对方嘴上看似很有礼貌,但一个气势汹汹,不请自来,肯定没什么好事,纪传宗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江氏叫来要他卖秘方的,二是威胁他们搬迁的,无论是哪种,都来者不善。 “吃午饭呢?”龙哥上前敲了敲饭桌,“我跟我手下的兄弟都还没吃呢。” 纪传宗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小混混没见过,他也懒得跟对方客气,“有什么话你直接说,用不着跟我耀武扬威的。” 龙哥一个手势,让小弟给他拖了把椅子坐下,“我来也不是找你的,是您女婿的,洪先生没在家啊?” 纪传宗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只担心洪令那老实巴交的性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也不会说。 龙哥朝小弟勾勾手,小弟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欠条,欠条上赫然签着洪令的大名,欠款的数额看得纪传宗眼前一黑。 “我们来也不是为了闹事的,这不洪先生欠钱了我们的钱,我们这是正儿八经维护自己的利益来了。” “不可能,洪令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你们别想……” 纪传宗话说了一半,脑子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想起今天洪令的话,又想起了今早洪令在饭馆确实遇上了一个人,但洪令怎么会借这么多钱,他平时连门的不出,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借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此时,从楼道传来了脚步声,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门口看去,洪令呼哧带喘地出现在了门口。 龙哥笑得一脸和气,起身走到洪令身边,将人一把揽住,“洪先生,你来得正好,你岳父不相信你找我们借了钱,你好好跟他解释解释,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是什么强盗土匪。” 洪令脑子嗡得一声,那一刻他连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如坠冰窖,情不自禁地打哆嗦,他张皇地看向纪传宗,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来,完了,爸爸什么都知道了。 “今早我是答应过你,再多等个几天,但是我听人说恒生指数暴跌,我不懂股市啊,我只知道有好多人跳楼,我也是怕我自己的钱拿不回来,这才找上门来的。”龙哥又冲着纪传宗道,“当初给洪先生借钱,也是看在纪伯的面子上,毕竟你们家铺子生意不错,一般人我们哪儿敢随便借出去这么多钱。” 洪令嗓子里咕噜咕噜的,有什么东西像是要涌上来了,他想要叫龙哥不要再说了,可看到龙哥身后这么多人,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纪传宗没管洪令,转头看向龙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们现在手里也没那么多现金。” “也是,一般家庭里一时间肯定拿不出来这么多钱的,能意思一点儿算一点儿。” 纪传宗这才扫了一眼洪令,“我房间的柜子里,还有点现金,去拿过来。” 洪令膝盖发软,腿肚子都在打颤,意识到纪传宗在看他,才知道纪传宗是在跟他说话,他回过神,赶紧跑到了隔壁,翻箱倒柜将里头的现金找了出来。 现金不多,是这两个月店里的收益,因为纪传宗一直在住院,也就没时间去存。 龙哥接过钱,在手心里拍了拍,“这回来就是为了提前通知你们一声,你们也好早点做准备不是,行,纪伯果然是爽快人,我们就不打扰了,您接着吃饭。”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了门,留洪令独自面对纪传宗。 洪令深吸了一口气,怎么都压不住狂跳的心脏,一开口,声音都是抖散了,“爸……” “你怎么会去玩股票!怎么会去借高利贷!”纪传宗一把拍在餐桌上,里头的汤水全被震到了桌子上。 洪令扶着纪传宗腿直接跪下了,“爸,一开始没那么多的……真的……他们利滚利……我真的没有借那么多……” “你难道不知道那是高利贷?是别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签字的?” 洪令哆哆嗦嗦地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但是股市之前的行情很好,我赚了不少,就是……突然大跌,赔得不止我一个……我……” “家里缺了你的钱?你不是说银行卡一直在你手上吗?你为什么想着要去玩股票,你知道那东西跟赌博没什么两样,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洪令伏到地上,蜷缩着身子,恸哭道:“没有……都没有……我就是想……自己也能赚点钱……我真的……” 起初自己真的只是想赚一点儿私房钱,等有急用的时候,能不朝老婆岳父伸手,股市的钱来得太容易了,容易到自己有点飘飘然。 “爸,我就是想能有点出息……我一个大男人整天不是带孩子,就是做饭,你知道街坊邻居怎么看我吗?我……我知道我上门女婿,不应该奢求太多,但是……但是我也要面子,我也想抬起头做人的……爸……” “我们纪家没有亏待过你,你要是觉得上门女婿这么掉价的话,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没人轻看你啊,是你自尊心作祟,你想没想过巧荷,想没想过尤青啊?” 洪令攥紧了裤子,不说纪巧荷和尤青还好,“家里是没有亏待过我,我也想跟巧荷安安心心过日子,但是最看不上我的就是她,她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她的老公,在她心目中我跟个下人差不多。” “你说什么?”纪传宗难以置信,原来洪令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女儿的。 洪令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仰起头,索性一次性说个清楚,“我没钱没势,没有选择的机会,您找我做上门女婿,也不过为了纪守拙,您做什么都是为了铺子,为了您的儿子,我们这些人在您心目中也就跟工具差不多,就连尤青以后您都安排好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理直气壮,“您要不要问问您的好女儿,她跟我一点儿感情都没,这么多年还得在一起,她有没有怨您?” “你……”纪传宗往后退了一步,踢了身后的椅子。 洪令咄咄逼人,“我哪儿会刚到市里,没钱没人脉,一个乡下人没得选择,您以为您谁都没亏欠,面面俱到,都是您自己这么以为,您问问纪守拙,问问纪巧荷,他们愿不愿意听您安排。” 纪传宗涨红着脸,捂着胸口,跌坐到了椅子上,指着洪令,一直怎么都发不出来声音来。 洪令吓一跳,见纪传宗呼吸困难,这才回过神来,他扶住纪传宗,“爸?爸!我说错话了……我……” 看着纪传宗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洪令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放任纪传宗不管会怎么样?他年纪这么大了,住了那么多次院,骤然病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忽然,楼道里的响动将洪令的思绪拉了回来,是纪守拙和莫愚的声音。 “爸?姐夫?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 洪令呼吸一紧,连忙回应,“守拙!快!打120!” 纪守拙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差点没站稳,还是莫愚扶了他一把,莫愚推着他往里走,什么都没多问,“先打120。” 救护车来的时候,纪传宗已经昏迷不醒了,车上不让跟那么多人,莫愚安慰纪守拙,“你跟令哥先去医院,我给巧荷姐打个电话就来。” 纪守拙只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连莫愚说了什么都听不见,就见着莫愚的嘴一张一合的。 “守拙!”莫愚提高了音量喊了纪守拙一声,纪守拙这才回过神,拼命点头。 一到医院,爸爸就被推进了抢救室,纪守拙跟抽了魂似的,靠在墙壁站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他心跳得厉害,像是要从嗓子跳出来一般。 良久,莫愚跟纪巧荷才赶到医院,纪守拙看着莫愚跑到他跟前,神智也才渐渐归位。 “怎么会这样?早上不是好好的,爸爸早上才从医院回来的。”纪守拙搓着手,全身都直打哆嗦。 莫愚将他按到椅子上坐着,大手覆盖到他的手背上,“拙哥,没事的。” 纪巧荷接到电话的脑子也是蒙的,到现在才缓过劲儿来,她冲洪令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路上,洪令都在想该怎么解释,是该实话实说,还是……可是自己要是说瞎话,纪传宗一醒,什么都拆穿了,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洪令,洪令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像是砧板上的鱼,好像在等待自己的死期。 忽然,抢救室的灯灭了,门也从里面打开,纪守拙连忙上前,“医生,我爸爸……” 医生摘下口罩和眼镜,一脸歉意地冲纪守拙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死了? 洪令憋在胸口的气逐渐吐出,死了,这算不算连天都在帮自己? 第35章 纪守拙顿时跟耳鸣了似的,滋滋的电流声在他耳边响起,他转头看向走廊的另一头,今天医院没什么人,但他仍旧听到了纷沓的脚步声,可不管他怎么仔细听,都能听到杂音,都没办法分辨出声音的源头在哪儿。 他木讷地转过头看向面前的姐姐,姐姐正神情激动地跟医生说着什么,光是看口型,他很难知道说话的具体内容,一旁的姐夫扶着姐姐,不让她情绪太过激动。 纪守拙再一次转头,看到了身旁的莫愚,莫愚张嘴一张一合的,眼睛都红了,他极力去分辨莫愚说了什么话,好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守拙?守拙!” 好像真的是在叫自己的名字,纪守拙后知后觉,他想回应莫愚的,他拼命张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纪守拙却觉得格外漫长,他很艰难地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大家为什么会在医院,他又看向了打开的急救室大门,躺在里面的又是谁。 “守拙!”莫愚焦急地呼喊着纪守拙。 纪守拙这次听清了,是莫愚的声音,他停滞的思绪终于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转动,他想起来了,躺在抢救室的是他爸爸。 “阿愚……”纪守拙总算是找回了自己声音,只是刚叫出莫愚的名字,巨大的悲伤像是迎面而来的巨浪,他全身一软,瞬间失去了知觉。 合上眼之前,纪守拙能看到莫愚惊慌地扶住了他,他想问问莫愚的,想问问莫愚明不明白医生是什么意思。 再醒来时,纪守拙躺在了病床上,他盯着头雪白的墙壁走神,莫愚是第一个发现他醒的,惊喜地叫来了医生。 医生对着自己一通停诊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让自己好好休息。 纪守拙脑子是蒙的,他朝着病房看了一圈,隔壁病床是空的,病房里只有姐姐姐夫莫愚和他自己。 纪巧荷伸手摸了摸纪守拙的脸,“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爸呢?”这问题一问出口,纪守拙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滴落,他看着他姐姐也在掉眼泪,他姐夫在安慰他姐姐,他只能朝莫愚求助,莫愚肯定不会骗他的,“阿愚,我爸……” 莫愚抿着嘴唇,将头偏到一旁,看到桌子上的矿泉水,他拧开一瓶,哽咽道:“喝点儿水吧。” 纪守拙不相信,固执地不肯接过莫愚递来的水,病房里一片沉默。 “到底怎么回事?”纪巧荷开口,打破宁静,她看向老公,当时只有洪令跟爸爸在楼上,为什么会出事洪令应该是最清楚的。 小半天的时间,变故却是巨大的,洪令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托词。 他抹了一把脸,神情痛苦,“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干吗的……我跟守拙下楼送了饭,送完饭我就上楼了,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吵得很……我当时赶紧往上跑,到家就看到一堆人,爸爸气得不行,那些人很快就走了……” 倒是莫愚抓住了重点,“是先前来店里打量的人吗?是不是赌场的人,令哥你看到没有?” 洪令直摇头,“我不认识他们……都是生面孔,我认不出来……” 难道不是赌场的人,也对,赌场的人怎么会找到家里来。 想到他们这儿现在不太平,纪巧荷追问道:“那是不是威胁我们拆迁的?他们是不是去找过爸爸啊?” 洪令不想让纪家和开发商那边闹得太僵,等纪传宗的丧事办完,他还得想办法游说纪巧荷姐弟俩同意拆迁的。 “不清楚,我只听到他们跟爸爸说什么铺子之类的……都怪我,我要是不下楼,爸爸就不会出事……” 纪守拙挣扎着想要下床,还是莫愚将他拦住,他想去抓洪令的手,“是不是要买我们方子的人?姐夫!是不是啊!” “我在楼道里听到他们说让爸爸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洪令一脸悲怆,“江氏吗?可是他们之前不是很和气,这次为什么找些小混混硬来?” 纪守拙挣开莫愚的手,不由分说地就要下床,脚刚踩到地上,他差点跪了下去。 莫愚见状将人抱回了床上,这才发觉纪守拙全身都在发抖,他大手按住纪守拙的肩膀,安慰道:“守拙,你冷静点。” “我不冷静!我要去找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我家的方子,我爸不想卖,他们就要逼死我爸吗?”纪守拙瞪大了眼睛,眼白布满了血丝,泪水在他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莫愚看得心惊,但他不敢放任纪守拙胡来,怎么都不放手,两人拉扯间,纪守拙在他手背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守拙!”莫愚提高了音量,“你现在这样找上门去是没有用的,你没有证据,今天来的人甚至都不是之前江氏的人,你怎么讨说法!” 洪令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莫愚说的对,守拙,你别冲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爸爸泉下有知,肯定不会安心的,你知道的,他最操心你。” 洪令现在只想着快点给纪传宗办丧事,来个死无对证,反正江氏确实觊觎点心的方子很久,上回也是因为他们,爸爸才气得住院,这才就算是他们积一回德,帮自己扛下这口大黑锅。 洪令怕纪守拙去闹,起身走到纪守拙身边,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我们这些人哪儿能跟他们斗,他们生意人都没良心的,只要能赚钱,人命在他们心目中都不值一提,守拙,你千万别做傻事,家里的铺子就靠你撑着了。” 一听到铺子,纪守拙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整个人都泄气了,他扶着床坐了下来,六神无主,喃喃道:“难道他们就这么无法无天吗?难道爸爸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世了,就没人管吗?” 莫愚觉得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太蹊跷,他看了洪令一眼,又不知道从何委问起,现下他更担心纪守拙的情况,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默默握住了纪守拙的手。 纪守拙感受到了手掌的温度,也回扣住了莫愚的手,他向莫愚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该怎么办呢? 一言不发的纪巧荷偷偷抹着眼泪,等到眼泪完全制止,才开口说话,“爸爸的遗体不能一直放在医院,洪令,你回去叫街坊帮忙,把灵堂搭起来,请个大师算算日子。” 纪守拙急了,“姐!什么都没弄清楚,我们就不管爸爸了吗?” “难道你要抬着爸爸的遗体到江氏门口去闹?”纪巧荷冷着一张脸,悲伤过后,仿佛就不再有其他的情绪,她垂下眼睛,将难过藏于眼底,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纪守拙答不上来,死死攥着身下的床单,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找到对方是什么人。”莫愚给大家提了个醒,他想了想,“令哥说是生面孔,我们还可以回去问问有没有其他人看到的,他们人多的话,估计会有人有印象的。” 洪令心都快跳出来了,自己想趁着纪巧荷纪守拙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早早结束这件事情,偏偏半路杀出个莫愚来。 医院的事情由姐姐留下打点,因为洪令是见过那几个人的,他跟着纪守拙他们一起回去看看。 一连问了好些人,都对他们口中的“小混混”没有印象,毕竟这样的小混混没有十个也有九个,那会儿正是午饭时间,谁不是在家吃饭。 “确实没人看到。”洪令一脸惋惜,“要不我们还是先安顿好爸爸?” 纪守拙不死心,他不相信就没一个人看到,就没一个人有印象,连莫愚都安慰他,“守拙,你别着急,这事急不来的。” 他们刚打算下楼去医院,一栋楼的大婶上来敲门,洪令记得这个大婶,中午他俩还在楼道里见过面。 “守拙,我听说纪伯他……”大婶也听到了消息了,都是老街坊了,怎么能不关心,“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突然就……” 纪守拙想着大婶跟他们一栋楼,连忙问道:“大婶,中午的时候有一大帮小混混来我家,你看没看到?” 说起这事,大婶便抱怨了起来,“怎么没看到,原来是来你家啊,一群人给楼道堵得水泄不通,我下个楼都不方便。” 洪令呼吸一滞,咬着牙关,脸都绷紧了,一转头,正好对上了莫愚的视线,他干笑一声,很快又将头转了过去。 “那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你见没见过他们?”纪守拙像是看到了希望,忙追问。 大婶蹙着眉头,思考了一番,“你非要问我长相,我还真不太记得,我们这个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天的也黑漆漆的,声控灯也时好时坏,而且我当时忙着出门,没太留意,小混混不都一个样,头发五颜六色的,还纹着纹身,我想多半又是威胁我们搬迁的,或者找你爸买方子的。” 洪令松了口气,嘴里干涩得厉害,他不断吞咽着唾沫。 “真的姓江的……”纪守拙喃喃道。 那大婶好奇心重,还想追问下去,被莫愚拦住了,“大婶,麻烦你了,我们这会儿要去医院一趟,东家还在医院呢。” 说罢,他拉住纪守拙的手,轻声道:“拙哥,别多想,我们先把东家安顿好。” 第36章 当江裕接到跨洋电话时,他第一反应是江樵安分了几个月,又开始憋不住,但电话里头传来的却是女声。 是江樵老师的电话,起初,江裕还以为他这个弟弟又在学校给他惹了什么事,没想到老师跟他说,江樵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学校,学校那边也联系不上他的人,如果再这么下去,肯定是要开除处理的。 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江裕还得好声好气地给人家老师道歉,挂断电话后,他脸都黑了,叫来助理。 “马上给我联系江樵。” 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子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在给自己憋个大的,他就说江樵怎么能安分这么久,他还以为这小子总算是懂事了,没想到还是自己高估了他。 江裕想了想又道:“跟航空公司查查江樵的入境记录,看看他是不是偷偷回国了。” 这一查没查到江裕预料中的结果,江樵没有回国,至少从航空公司的入境记录上,没有江樵的名字。 前段时间实在太忙,哪儿有工夫去管江樵,原本生气的江裕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查不到入境记录,又这么久没联系自己,他很难不往话的方面去想。 回来了倒还好,多半是又躲在哪个朋友家不敢见自己,这要是没回来,人还在国外失联,那就麻烦了。 这小子烦人归烦人,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江裕第一反应还是有些担心,“叫那边的人帮忙找找,找到马上告诉我。” 灵堂那边有不少街坊帮忙,洪令趁着人多跑了出去,找了个街边的电话亭给赌场打了个电话。 “龙哥。”洪令跟做贼心虚似的捂着听筒。 龙哥倒是耳尖,一下便听出了是洪令的声音,仅仅是两天的时间,鹿角街上变故很多,他也听说了纪传宗去世的消息。 “洪先生,我知道你岳父去世的消息了,这可怨不得我们,只能说他老人家命不好,与人无尤啊。” 洪令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他打电话不是为了跟龙哥翻脸的,既然纪传宗都已经死了,现在还没人知道他借高利贷的事情,只要他想办法把这个窟窿补上,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但一旦得先稳住龙哥这边,如果他再带着人上门闹,自己的事情肯定兜不住的。 “龙哥,我岳父都气得去世了,您能不能暂时先放我一马。”洪令知道对方是只看钱的人渣,立马又补充道,“鹿角街要拆迁的事情尽人皆知,纪家有铺子有房子,老头子都不在了,我能说通我老婆和我小舅子,等拆迁款一到,我肯定还给您,而且现在股市行情有所好转,有可能不用等到拆迁下来的时候,您能不能别逼我逼得这么急。” 龙哥吹了吹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洪先生,你只是上门女婿啊,那些拆迁款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上门女婿这个名头简直直戳洪令肺管子,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气,“龙哥,你也是求财,现在都出人命了,真要是被我小舅子知道,倒是闹起来,谁都占不到便宜,我是上门女婿,但是我岳父也算是待我不薄,家里的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真要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砸锅卖铁也会还上您的钱的。” 还是涉及了利益,而且龙哥干赌场的,确实不想招警察的注意,反正是利滚利,洪令还能跑了不成,“既然宏先生都跟我保证了,我肯定是相信你的,行,那我就等着洪先生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洪令跳动的心脏迟迟没有恢复平静,他挺怕龙哥不答应的,幸好,幸好,真是上天都在帮他。 “洪令?你在这儿干吗?”纪巧荷跟人问了一圈,才在路边的电话亭将洪令找到。 洪令慌乱间差点打掉了听筒,“我……打个电话……一个朋友……” 纪巧荷没有追问是什么朋友,她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只有老公才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一个人在灵堂那边,守拙上楼上去了,你也不在。” 洪令赶紧装出一副关心的嘴脸,“要不你也上去休息吧,我在下面守着就行了,等晚点你们再来跟我换。” 纪巧荷想拒绝的,不管怎么累,她都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爸爸的样子。 “上去歇会儿,我待会儿再叫你。”洪令怕自己心理素质不够强大,怕纪巧荷看出破绽,想要尽快将人支走。 在洪令的再三要求下,纪巧荷这才答应上楼,“那我上去叫守拙下来。” 这两天纪守拙魂不守舍的,没怎么合眼,也没怎么吃东西,都是莫愚陪着他。 今天下午也是,在灵堂跟具行尸走肉一般,最后被莫愚带上楼休息去了。 可纪守拙怎么都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痴痴看着墙壁发呆,莫愚进房间看了好几次,都看到纪守拙睁着眼睛。 “拙哥。”莫愚走到纪守拙面前蹲下,伸手盖住了纪守拙的双眼,“不是让你休息一会儿吗?” 掌心下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眨动,莫愚以为纪守拙不会回答他,没想到纪守拙突然开口。 “阿愚,我睡不着。” 眼睫毛扫过莫愚的掌心,很快湿润的液体滴落下来,莫愚知道纪守拙又在哭,纪守拙一直咬着嘴唇,啜泣声很细微。 莫愚等了好久,等到纪守拙不再发抖,他擦干纪守拙脸上的泪水,“睡不着起来喝点水。” 纪守拙没有拒绝,呆呆地跟着莫愚一起到了客厅。 “我去给你倒水,你等我一会儿。” 纪守拙没有反应,像是盯着房间的在出神,莫愚叹了口气,径直走向了厨房,等他倒完水出来的时候,纪守拙人不见了。 他没听到开门的声音,纪守拙应该没有出去,他又连忙看向阳台,阳台的窗户还是关着的,晾晒在外面的衣服被风刮得乱飞,他端着水杯又找到房间,最后在东家的房间找到了纪守拙。 “拙哥。”莫愚走上前,刚想把水递给纪守拙,见纪守拙手扶着书桌上的点心盒子。 莫愚记起来了,这里头的点心,是纪守拙做好拿给东家的,他还记得,纪守拙兴冲冲地上了楼,明明当时还那么兴奋,那么期待,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 纪守拙打开点心盒子,点心还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油浸入纸盒子里,将纸壳润成了深色,纪守拙伸手去碰了碰点心,酥皮像是受了潮,软塌塌的,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甜味。 “爸爸还没来得及尝……要是当时我看着他吃就好了,等等他,说不定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纪守拙很自责,一说话是止不住的哭腔,他按住点心的手一用力,手指陷入了点心里,“明明中午都还好好的,我见他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莫愚拉过纪守拙的手安慰,不让他钻牛角尖,“守拙,这是意外,这不是你的责任,谁都不想这样的,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手上的温度让纪守拙回过神,他抬头对向莫愚的眼睛,他知道是意外,可是他没办法接受爸爸过世,他总会想,要是自己在就好了,要是早一点上楼了就好了,总有那么多的假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我再也……没办法亲口听到我爸承认我俩的事情的,也不知道我做出来的点心,到底有没有让我爸满意……” 纪守拙痛苦地蹲下/身去,双手紧紧抱住了脑袋恸哭。 莫愚看得心都揪了起来,这次他没有把人拉起来,他陪着纪守拙一起蹲下,将其抱住,等纪守拙哭够为止。 他的大手轻轻拍打在纪守拙的后背上,“守拙,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到了家门口,纪巧荷直接拿出钥匙开门,一开门便看到莫愚陪着纪守拙坐在沙发上,纪守拙靠在莫愚的肩膀,两人看着很亲密。 “姐。”纪守拙听到开门声便站起身来,“我马上下去。” 守拙从小在爸爸的庇护下长大,没有独立面对过社会,虽说一直在铺子帮忙,好像是撑起了铺子的生意,但实际上背后还是爸爸在当家做主,爸爸的突然离世,给守拙带来的打击必定是巨大的。 “没事,你姐夫在下面,你不用着急下去的。” 见纪守拙眼睛红肿,纪巧荷不用问便知道他刚刚哭过。 自己在楼上待了小半天了,楼下都是姐姐姐夫在打理,先前爸爸在世时,很多事情不让自己过问,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也得替姐姐姐夫分担一些。 “巧荷姐,我陪拙哥下去,你去休息吧。”莫愚懂纪守拙的,纪守拙发泄够了,肯定是不愿意继续躲在家里。 他习惯性去拉纪守拙的手,小声道:“走吧。”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家门,纪巧荷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他俩是不是太过亲近了一点? 可现下纪巧荷累得厉害,没工夫去想其他的,摇了摇脑袋,关上门后,回到对面休息去了。 第37章 这边江樵一点消息没有,江裕又听说那做饼的老头没了,弟弟要找,生意也要做,找江樵的事情交给了道上的朋友,这边想趁着纪老头去世,再做做他家里人的工作。 江裕叫来助理,“你再去纪家问问,好好跟他们谈谈,老头子死了,小辈应该没那么顽固。” 助理点点头,“那找小樵的事情?” “我托柯文帮忙,他认识的人多,应该能有点消息。” 纪家在鹿角街设了三天的灵堂,找了道士算好时间,第二天一早,便开车送纪传宗的遗体去了火葬场,坟地早在之前就买好了,烧完便下了葬。 等到这一通忙完,已经是大中午,纪家的人还得感谢这些来送爸爸最后一程的街坊,又请大家吃了顿午饭才把众人送回鹿角街。 灵堂的棚子还没有完全拆完,本来阿翔叫莫愚一起拆的,让纪守拙上楼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开店,但是纪守拙怎么都不肯上楼,他不能休息的,一休息脑子里就止不住乱想。 能收拾的东西有限,纪守拙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阿翔看他站着可怜,递给他一堆要扔的垃圾。 “守拙,拿去扔掉吧。” 纪守拙呆呆地点头,犹豫了片刻,才找准垃圾桶的方向,缓缓朝街角走去。 看着纪守拙远去的背影,阿翔叹了口气,“哎,守拙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样的打击,估计得好一阵才能缓过劲儿来。” “拙哥……”莫愚低声喊了纪守拙一声,他知道会花很长的时间,但时间长短都没关系,他能陪着纪守拙的。 纪守拙提着垃圾走过了放垃圾桶的巷子,他似乎没有停留的意思,像是有目标一般,径直朝前方走去。 经过音像店门口,吴金城叫了他声,“守拙,上哪儿去?” 知道纪守拙家里刚办了丧事,吴金城难得没有开纪守拙的玩笑。 纪守拙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对啊,自己想干吗去,想去江氏的大门口,想为爸爸的死讨回公道。 见纪守拙表情不太对,吴金城上前一步堵在了纪守拙的面前。 “我想……”纪守拙好些天没怎么说话,嗓子都打不开了,“我想去……找人……” “找谁?让莫愚那小子陪你一起去,你这样就别到处乱跑了。” “找姓江的。” 纪守拙的声音很沉,刚好音像店里又来了客人,吴金城没怎么听清楚,“你等会儿啊,在这儿别动。” 可等吴金城给客人拿完光碟,再出来的时候,哪儿还有纪守拙的人影,他刚想去点心铺子来着,莫愚已经找到这儿来了。 纪守拙丢个垃圾丢了好半天都不见人影,莫愚在垃圾桶那边没看到纪守拙的人,只能顺着街道继续往前走。 “吴哥,你见没见到守拙。” 吴金城答道:“我正想去找你呢,守拙那小子魂不守舍的,还要去找什么姓江的,我让他别乱跑在门口等着我,结果我一出来,他人就不见了。” 莫愚一惊,说了“谢谢”,来不及说其他的,拔腿就往外跑。 从身后传来了吴金城的喊声,“你知道姓江的在哪儿吗你就跑吗?” 莫愚跑得很快,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他没怎么听清吴金城说了什么,可他已经没时间调头回去问清楚了。 出了鹿角街,纪守拙便搭上了路边的三轮车,报了江氏的大名,江氏在本市的来头不小,司机师傅回了声“好”,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三轮车停在了江氏大厦楼下,透过车窗,纪守拙抬头看向这栋大楼,他压根儿不知道江氏的老板到底在哪一层。 纪守拙付了钱飞快下车,直奔一楼的接待大厅,大厅装潢气派的不得了,灯光都格外的刺眼,看着有人进了电梯,纪守拙也想跟着上去。 前台的接待眼尖,见他气势汹汹的,立即叫人把他拦了下来,“先生,您有预约吗?” 纪守拙绷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上,在接待催促下,他才摇了摇头。 “没有预约不能上去的。” 纪守拙转头瞪着接待,他眼眶通红,眼白上布满了血丝,“我找姓江的。” 江氏要买方子的事情,一直跟爸爸交涉的,纪守拙没怎么管过,爸爸也不让他管,他甚至连对方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他不是非要买我家的方子吗?!你让他下来!他为什么要害死我爸爸!”纪守拙情绪很激动,几个保安都拦不住他。 接待也吓一跳,生怕被不怀好意的记者拍到,赶紧给上面打了电话。 江裕听到纪家的人闹到这儿来时有点意外,但他没工夫搭理,“他爸爸死了关我什么事?把人丢出去,别让他在楼下闹。” 助理正想出去传达老板的意思,江裕又将人叫了回来,“等等,既然人都来了,那就问问他,方子他卖不卖,卖的话还是之前跟他老爹谈的那个价。” 接到接了个电话,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好,时不时还瞥纪守拙两眼,等挂了电话,才叫保安把纪守拙松开。 “先生,您跟我这边来。”接待把纪守拙安排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又叫人上了茶,“您等等。” 很快一个眼熟的男人出现了纪守拙眼前,他记得这男的,这男的上门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被爸爸轰了出去。 助理笑容满面地跟纪守拙握手,可惜纪守拙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压根儿没给他面子,他也不生气,“纪先生,正好您来了,我们老板让我再跟您谈谈合作事情。” 纪守拙不由捏紧了拳头,直勾勾地盯着助理的脸,这个时候,他还能厚着脸皮跟自己做生意,这群道貌岸然的禽兽,一股火气直冲纪守拙脑门,耳边像是听不到其他声音,脑子一热,他一拳打在了助理脸上 “我们……”助理猝不及防,脸被打歪,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几个保安连忙上前,将纪守拙按住,纪守拙挣扎得很凶,被按在沙发上时,眼里还冒着火星子。 助理冷着一张脸,深吸了一口气,舌尖顶着口腔内壁,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冲保安使了个眼色,几个保安会意,将人直接拖到了公司门口的草坪里,一顿拳打脚踢。 莫愚刚到江氏门口,便听到了草坪里的动静,从花草的缝隙中,他看到了被几名保安围攻的纪守拙。 “守拙!”莫愚纵身一跃,横跨过了花坛,一把扯开挡在他面前的保安,将纪守拙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护在了身后。 他攥着纪守拙的手腕,仔细检查,纪守拙脸上胳膊上全是瘀青,连嘴角都渗出了血。 几个保安见还有人敢来帮忙,一拥而上,莫愚反应迅速,但又要护着纪守拙,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保安抄起地上的棍子,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棍。 “阿愚!” 莫愚应声倒地,纪守拙不顾一切将人护在怀里,手一碰莫愚的后脑勺,湿答答的,摸了一手的血。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见纪守拙怀里的人昏迷不醒,还见了血,谁都没有再动手。 这时,在厕所整理完仪容的助理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他用手帕轻轻点了点嘴角的淤青,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守拙,语气轻蔑,一改平日里的彬彬有礼,“纪先生,你来江氏发什么疯?你信不信我能告你故意伤害啊?” 纪守拙捂住莫愚的脑袋,将人狠狠按进怀里,眼神里充满了仇视盯着助理。 助理的视线扫过了扑在纪守拙怀里的人,这才注意到多了一个人,这人背影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没等他多看两眼,接待跑上前将电话递给了他。 是老板打来的,助理顺手将手帕扔到了草坪里,“赶紧滚。”转身便接电话去了。 几个保安像丢垃圾一样,将两人丢出了江氏公司的范围,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江裕听到助理跟人动手了,火气颇大,“动手了?姓纪的那小子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上我这儿来动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伤得怎么样?” “老板,我已经叫人把他们赶出去了,我没事。” 找不到弟弟已经够心烦了,江裕也懒得装样子,“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他那个死人老爹一样倔,真他妈活该,一辈子卖那个烂饼,不卖是吧?给老子硬抢。” 挂了电话,助理瞥向那几个动手的保安,“你们怎么回事?这么点儿事都做不好?谁让你们在公司门口动手的,不知道找个偏僻点儿的地方,要是被记者拍下来,有很多麻烦的,你们知不知道!” 几个大男人被骂得抬不起头,还是接待帮他们说好话,“他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消消气。” 连江裕都不装了,助理也懒得维持表面上的和气,“记住那人,他以后要是敢再来闹事,给我找个地方往死里打。” 第38章 “阿愚!” 纪守拙捂住莫愚后脑勺的伤口,血液浸湿了他的掌心,他怎么都叫不醒昏迷的莫愚。 来往的路人有些冷漠,只是淡淡了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过多驻足,便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纪守拙在路边拦了好几辆车,人家一看地上躺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拉。 “万一死在我车上多晦气啊,不拉不拉。” 纪守拙好说歹说,就差给人下跪了,可算是让司机松了口,司机看他俩可怜,蹙着眉头,“来吧来吧。” 到了医院,莫愚直接被送进了急诊室,纪守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直到护士过来叫他交费他才回过神。 纪守拙身上没多少现金,挂了号后,又在护士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姐姐只听明白两人又进了医院,很快便带着钱赶来了。 莫愚伤得不轻,有点轻微脑震荡,后脑勺还缝了几针,从急诊室里出来,一直没有醒。 “医生,他为什么还没醒啊?”纪守拙急得不行。 医生跟他们简单解释了一番,大概是莫愚之前脑袋就受过重创,有什么血块压着神经,现在是二次受创,具体情况还得等他醒过来再说,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医生便离开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们怎么会跑去江氏?”纪巧荷质问道。 纪守拙趴在床边,轻轻握住了莫愚的手,都怪他,他要是不这么冲动就好了,自己已经失去了爸爸,如果莫愚也因此受到了伤害……还有家里的其他人,还有邹叔和阿翔,纪守拙简直不敢想象。 “都怪我……”纪守拙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不该一个人跑去江氏的,不然莫愚也不会受伤……” 纪巧荷原本想教育弟弟几句的,见他这么自责,知道他肯定得到了教训,冲动是没用的。 “别太自责,我们先等莫愚醒过来。” 姐姐还得去工作,家里的事情也得有人看着,姐夫也回家了,医院只剩下纪守拙一个人,中途阿翔和邹叔来看望过一次,可莫愚没有醒,陪着纪守拙待了一会儿,也都回去了。 莫愚做了个梦,梦里的情形乱七八糟,有见过的人,也有没见过的人,有江氏,有纪家的铺子,还有全是白人的学校,有偷渡的轮船,梦里有纪守拙,有鹿角街上的街坊,还有他看着有点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人。 他打了个电话,跟电话里的人咆哮,“我要回家!大哥!我要回家!白人的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大哥? 没等莫愚想明白这个大哥是谁,电话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能不能懂点事,让你去读书的,又不是送你去上刑,公司的事情我都不指望你现在能帮上忙,我只要你不跟你那些个狐朋狗友鬼混?” 大哥这句话大概是触及了自己的痛楚,自己立马大言不惭,“什么叫我帮不上忙?不就是收购方子那点儿破事吗?” 大哥冷嗤一声,不屑道:“少在这儿跟我讲大话。” 莫愚立马跟他大哥讲起了条件,“我要是帮上忙了怎么办?你让回国。” 大哥懒得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你真要有那个本事,我还会逼着你留学,你好好在学校待着吧,我最近忙,你别再给我惹事了。” 梦里并不连贯,跳跃性很大,耳边还充斥着纪守拙的声音。 “阿愚?” 莫愚睡得很不安慰,表情有些痛苦,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纪守拙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阿愚,别怕。” 手上的温度渐渐将莫愚的神智拉了回来,后脑勺传来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视线里有个模糊的轮廓,他盯着那轮廓分辨了许久。 “阿愚?”这声音很耳熟。 “你醒了,我叫医生去。” 那人放开莫愚的手,莫愚觉得空落落的,手指蜷缩着动了动,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对着莫愚一通检查,反复确定莫愚的意识归位了。 “等明天早上再做个检查。”现在时间很晚了,值班医生收了听诊器,叫他来早点休息。 病房里没别人,纪守拙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吓死我了,阿愚你睡了两天了,怎么都不肯醒。” 纪守拙的拥抱很温暖,很有力,恨不得将自己揉进他身体里一样。 抱了一阵,纪守拙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松开莫愚,小心打量着莫愚的表情,打从醒来之后,莫愚就没说过话,到现在都没别的动静。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后脑勺缝了两针,是不是伤口疼。” 莫愚想要伸手去摸伤口的位置,被纪守拙一把拦了下来,“别碰。” “我……”莫愚一张口,嗓子里又干又涩,他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身上每一处皮肤,每一寸感觉,特别脑袋,有种要裂开的感觉。 莫愚脑子先前就受过伤,以前事情都不记得了,纪守拙怕他的病情加重,“阿愚,你还记得我吗?” 莫愚看向纪守拙的脸,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拙哥……” 纪守拙如释重负,记得就还好,记得就还好,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莫愚好好的就行了。 他倒了杯水让莫愚喝下,随后又扶着人躺下,“你休息,睡一觉会好受点。” 莫愚顺从地躺下,他脑子很混乱,很多画面不断闪过,可他又没办法将其串联起来。 梦里那个大哥,他总觉得大哥长相呼之欲出,但总是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想起来了。 第二天的检查很顺利,毕竟是年轻人,伤口正在逐渐恢复,莫愚也没有出现其他的状况,在医生的要求下,莫愚还得在医院多待几天,便于观察病情。 莫愚原本是不愿意待在医院的,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更何况在医院要花钱,而且铺子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哪儿来的时间住院。 但纪守拙说什么都不让出院,他将人按回床上,“听医生的,医生叫我们出院的时候再出院。” 这些天都是纪守拙在医院陪着莫愚,趁着莫愚醒了,他也能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 走之前,纪守拙还在跟莫愚交代,“我马上就回来,有什么东西想拿的告诉我,我一块儿带过来。” 看着纪守拙一脸疲惫,莫愚很是心疼,想出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摇摇头,“没有,不用着急来医院,你回家好好休息,我一个人没事的。” 打从爸爸去世,铺子就一直没有开张,纪守拙远远便瞧着铺子门开着,他赶紧加快了脚步,走进了才发现,是阿翔和邹叔在做清洁。 “出院了?”邹叔一脸欣喜,张望了一阵,没看到莫愚的人影,他又问道,“阿愚呢?他怎么样了?” 纪守拙摇摇头,“回来拿点儿东西,阿愚他刚醒。” “要是出院提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去接你们。”阿翔开口道。 纪守拙在铺子环视了一圈,铺子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许久不开门,能嗅到淡淡的灰尘味。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麻烦你们了。”纪守拙觉得很对不住阿翔和邹叔,“爸爸在的时候,铺子晶莹得好好的,爸爸一走,好像什么事情都乱套了。” 阿翔正将不用的食材收拾出来,“守拙,你可别说丧气话,我跟邹叔来收拾,就是做好了你们随时回来开张的准备,东家对我们有恩,他就算不在了,我们也得陪着你好好把铺子开下去不是。” 纪守拙心口涨涨的,阿翔说的对,自己不能一蹶不振,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下去,有这么多张嘴在等着铺子吃饭,他不敢说做得有好,至少铺子的生意不能败在自己的手上。 “谢谢。” 阿翔一把揽过纪守拙肩膀,“谢什么?你越早想通越好,等阿愚出院了,我们就重新开张。” 一股热流冲向纪守拙的大脑,他激动地点了点头,想跟着阿翔和邹叔一起打扫来着,被邹叔给拦了下来。 “你赶紧上楼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你看看你脸色多憔悴,肯定是在医院没有睡好。” 前些日子纪守拙确实浑浑噩噩的,这一刻,也算是找到了以后的目标,他听了邹叔的话,上楼洗澡换了身衣服,定了个闹钟,这一觉只睡了几个小时,但是他睡得特别好,一觉醒来,脑子格外清醒,整个人精力充沛。 时间还早,纪守拙起床洗了把脸,想着收拾点东西就去医院的,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守拙,你是不是回来了?” 敲门的洪令,门一打开,他冲门里的纪守拙摇了摇手里的熟食。 “姐夫。” “你没吃饭吧,正好我买了点儿熟食,你先垫垫。” 不提还好,这一提纪守拙的肚子就跟着叫了起来,两人边吃东西,边说话,洪令很快将话题引到了拆迁上。 “守拙,我听说不少人已经签了拆迁协议。”洪令打量着纪守拙的表情,“我听说现在签的话,会拿到更多的赔偿。” 纪守拙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先前对于拆迁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不至于太排斥,但是现在爸爸去世了,一旦离开这儿,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包括回忆。 “我不想拆迁。” 第39章 洪令面上维持着笑容,一边点头,一边认同纪守拙的手,他压根儿没将纪守拙的话听进耳朵里,他不明白,也不想理解,纪守拙跟他爸爸一样的守旧。 那些个所谓的情怀和回忆,在洪令心目中都一文不值,洪令在乎的只有钱,只有怎么弄到更多的钱,不然这利息越来越多,这坑他快要补不上了。 如果纪守拙这边实在说不通的话,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自己私下跟拆迁地签好合同,合同一签,一切木已成舟,就算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话不投机,等纪守拙讲完,洪令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拆迁的事情再说吧,阿愚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院?” 纪守拙叹了口气,“还在恢复,医生看过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出院应该快了。” 没一个消息是洪令爱听的,他总觉得莫愚碍手碍脚的,纪守拙性格木讷,自己多游说一番,说不定能说动纪守拙,纪守拙好糊弄的,但莫愚不一样,他看到我自己在营业大厅,他跟纪守拙的关系那么要好,纪守拙又信任他,总之是个隐患。 跟姐夫吃过饭后,纪守拙带上东西便出发去了医院,到医院时天都灰蒙蒙的,纪守拙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生怕打扰到了莫愚休息。 莫愚却没有休息,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发呆,听到开门声,莫愚这才缓缓回过头。 “拙哥,你来了。” 纪守拙放下东西,顺手打开了灯,“怎么不开灯啊?你吃了饭没有,我下楼去给你买点。” 莫愚摇摇头,“不饿,别忙了拙哥。” 从进门起,纪守拙便察觉莫愚没什么精神,开灯后看到莫愚脸色也不太好,他坐到床边,一把握住了莫愚的手,“阿愚,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整整一个下午, 除了做检查,莫愚都是一个人待在病房,他脑子里很乱,他很想记起之前的事情来,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回想,都是些零碎模糊的片段,越想刻意去回想,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跟要炸开了一样。 手上的温度给予了莫愚安全感,他朝纪守拙靠了过去,他很苦恼,“拙哥,我做梦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我觉得我就快想起来了,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我脑袋好疼啊。” 纪守拙的手抚上了莫愚的脑袋,他格外注意,特别躲开了后脑勺上的伤,“别急,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别勉强自己。” 他也希望莫愚能想起来,对过去有个交代,对自己也有个交代,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 在自己最彷徨孤独的时候,一直都是纪守拙给了自己安全感,有纪守拙在身边,莫愚能彻底放下心里防备。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那个梦之后,莫愚心里总有一些不安的想法,他甚至在想,自己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他将脸埋进了纪守拙的胸膛,小声道:“拙哥,你说……我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以前会不会很坏呢……” 以前……以前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况且自己那个时候跟莫愚还不认识,但纪守拙想,莫愚就算是失忆了,本性应该也不坏的。 “怎么会呢。”纪守拙安慰道。 莫愚还是被梦里的自己吓得不轻,他从纪守拙怀里挣扎出来,追问道:“万一呢,拙哥,万一……我就是……万一我很坏吗,你还会爱我吗?” 纪守拙不知道莫愚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他看着很痛苦的模样,“会的,阿愚,你别胡思乱想,没事的。” 大概是被纪守拙的回答安慰到了,莫愚稍微镇定了些,他抱着纪守拙喃喃道:“我就是……很不安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起之前的事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又过了几天,等到莫愚的情况完全稳定下来,伤口也在逐渐愈合当中,纪守拙给他办理的出院手续。 出院这天,阿翔和邹叔也来接莫愚出院,东西本就没有多少,几人很快便将东西搬到了车上。 到了铺子门口,邹叔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艾草叶子,他让莫愚好好站着,嘴里念念有词,沾了水的艾草叶子在莫愚身上轻轻拍打。 “去去晦气,以后平平安安的。”邹叔又补充了一句,“大家都平平安安的,铺子的生意也顺顺利利。” 去了趟医院,莫愚人瘦了一圈,好在年轻人恢复得很快,休息好了,看着也有精神。 “谢谢。”莫愚跟大家道了声谢,前些日子在医院,他心里空落落的,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还有纪守拙在身边,他悬着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阿翔抱着胳膊,开口道:“行了,我们人也到齐了,明天就开张,今天好好休息,上楼去吧。” 别了阿翔和邹叔,他俩提着东西上楼,到了家门口,莫愚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紧闭的大门。 “令哥和巧荷姐呢?” 楼道里有点黑,纪守拙举着钥匙好半天没找准钥匙孔,钥匙尖在门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将门打开。 “爸爸的丧事我姐请了好几天的假,现在在忙着加班,我姐夫应该买菜去了。”推开家门,纪守拙让出道来,让莫愚先进去,“欢迎回家。” 这个四个字让莫愚心口热热的,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站在客厅环视了一圈。 家里的改变很细微,不仔细看的话没法发现,比如东家放在盆栽旁边的茶杯没了,阳台上只挂着纪守拙的衣服,就连东家常坐的那张躺椅也不见了。 纪守拙解释道:“爸爸的遗物收拾了一些,有些没用的就扔掉了,还有些打算留作纪念。” “拙哥。”提起东家,莫愚怕提起纪守拙的伤心事。 纪守拙冲他笑了笑,“我没事的,爸爸已经去世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我现在就想顾好大家,顾好铺子。” 晚上吃过晚饭,两人便回到了对面,莫愚洗完澡出来,一身清爽,客厅没看到纪守拙的人,他看到东家房间的灯光亮着,顺着灯光,在东家房间找了纪守拙。 “拙哥?你在干什么?” 纪守拙坐在桌前,闻声回头,“洗完了?我在看铺子的账本。” 房间明显有收拾过的痕迹,地上还有打包好的塑料和纸箱子。 “爸爸的遗物都是姐姐在收拾,铺子里的账本是我在看。”纪守拙指着最后这两个月的账目,“这里好像少了两个月的钱,我在爸爸房间找过了。” 纪守拙指向衣柜的方向,“我爸之前都是将钱放到衣柜的抽屉里的,那段时间他老是去医院,可能是没有去存,但是抽屉里也没有钱,不知道是我爸放到了其他地方,还是说弄丢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纪守拙很清楚这两者的可能性很小,只要是铺子的事情,爸爸都会很上心,不会那么不小心的。 “家里不会进贼了吧?”莫愚问道,可家里一直都有人,也没有进贼的迹象。 “应该没有。”纪守拙想了想又道,“两个月的营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可能爸爸拿去急用了也说不定,找不到就算了吧。” 纪守拙合上账本,推着莫愚回到房间,“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起。” 床上的床单被单都新换的,鹅黄色,看着很舒服。 莫愚躺下后,又往里挪了一点儿,腾出位置来,纪守拙会意躺到他的身边。 两人许久没有这么安静地躺在一起过了,体温交换的瞬间,让两人都无比地安心。 纪守拙先开了口,“阿愚,有一部分人开始想要拆迁了,连姐夫都在跟我说现在答应拆,会赔得多一点。” 纪守拙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明白的,继续耗着没什么意思,但是……我现在能理解我爸爸的感受,真的拆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莫愚的顺着纪守拙的手腕往下挪,最后将纪守拙的手整个包裹住,“拙哥,我不知道,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站在你这边,你不想的事情,我也不想。” 被偏爱的感觉真的很好,纪守拙忍不住才朝莫愚靠了靠,莫愚低头吻在了纪守拙的鼻尖上。 “晚安。” 临睡前,助理跟江裕通了电话,“老板,基本上能确定,小樵不在学校那边了,他可能真的回来了,只不过没有搭飞机,就是怕你知道。” 江裕已经能猜到了,压着心头的火气,想着找到这小子一定给他一点教训,不然他以后无法无天,谁还能管得下来他。 江裕顿了顿又道:“明天带着人去鹿角街,你看着他们,让他们好好闹,但是别闹得太过分,别闹到警察那儿去,这事儿拖很久了,我也烦了,尽量速战速决吧。” “知道了,老板。” 第40章 “酒楼的,菜市场的,诊所的。”阿翔将打包好的点心分别放到了莫愚面前,目光瞥了一眼莫愚脑袋上的纱布,调侃道,“没再给你砸失忆吧?送货的地址都还记得吧?” 莫愚笑了笑,他知道阿翔是没有恶意的,自己也总算是跟铺子里的同事都搞好了关系,就连阿翔也渐渐地接纳了他。 “没,都还记得。” 阿翔冲门口努了努嘴,“早去早回吧,铺子里也忙完了。” 邹叔接过话,“对,早去早回,等着你回来吃饭的。” 纪守拙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毕竟莫愚才出院,脑袋上的伤都没完全好,他有点担心,提议道:“要不我跟你一起?” 只是送个货而已,自己还没柔弱到那个地步,况且纪守拙是老板,不能老往外跑,还是得留在铺子才好。 莫愚摇摇头,“我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 这些日子,莫愚也算是将鹿角街的路全都记了下来,一个人送货,不找问路完全没有问题,今天这几个地方离得有些远,他特意加快了脚步。 “今天的午饭还是叫对面送过来吗?”阿翔看了眼时间,先前这个点儿洪令已经端着饭菜下来了,今天这个时间都不见他的人,估计是又没做饭。 纪守拙点点头,“我去叫吧。” 为啥阿翔会说“又”,是自从老东家去世,然后再到铺子开张,洪令就一直没有做过饭,纪守拙也没说过什么,他们这些打工的更不好意思开口。 他跟邹叔对视了一眼,看着纪守拙走远了,邹叔才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是别开口,免得守拙跟他姐夫起冲突。” 一代人管一代人,老东家都走了,洪令也算是熬出头了,更何况纪守拙还喊洪令一声姐夫,没有叫姐夫做事的道理。 饭馆的饭菜都是现成的,纪守拙很快就端着餐盘回来了,几人忙着将饭菜摆好,从门外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 阿翔以为是买东西的客人,起身打算跟人打招呼,几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了门口,车门霍地打开,从里头钻出来几个戴着墨镜,拿着棍棒的男人。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些人直奔店里,冲着店里的东西便开始打砸,玻璃柜“哐”的一声,碎玻璃四散一地。 “你们干什么!”纪守拙大声呵斥。 巨大的响动引得街坊的注意力,众人很快将门口围了起来,纪家铺子就三个人,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不是对手,有人想上前帮忙的,但是这些人手上拿着凶器,一个个气势汹汹,周遭的都是些老人,也就没人敢出这个头。 这些人目标明确,避开铺子里的人,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纪守拙几次想要冲上去制止,都被人按倒在地。 另一辆车停在了放垃圾桶的巷子旁,车窗放下来了一半,助理就坐在车后座,他别过脑袋,看着人群将点心铺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差不多了吧?”助理喃喃道。 正好从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助理回头一瞥,迎面走来的年轻人让他怔愣住了。 年轻人的视线盯着点心铺子的方向,眉头紧蹙,拔腿就想往前跑,助理连忙打开车门,喊道:“小樵!” 莫愚送完货往回走,远远地便瞧见铺子门口挤满了人,这会儿已经过了卖招牌的时间段,就算是在排队买招牌,也不会有这么多人。 这些日子遇上不少状况,莫愚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心道不好,刚想往铺子跑,从路边车上下来个男人,径直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莫愚差点跟男人撞个满怀,他往后退了一步,和男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男人很激动,一把握住莫愚的手腕,“小樵,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知不知道你偷偷回国老板很生气!现在在到处找你!” 男人的力气很大,莫愚都能感觉到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挣扎不开。 “先生,你是哪位?” 男人的目光很古怪,他打量着莫愚的脸,最后叹了口气,“小樵,不要跟我玩这种游戏,你偷偷回国的事情,老板已经知道了。” 莫愚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也不知道什么回国,他还担心铺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着急回去,想要男人放开他。 “先生,我真的不认识你,你先放开我,我还有事。” 男人抿着嘴唇,怔怔地看了莫愚一阵,“你不认识我?曾瑞泽,你大哥的助理,现在记起来了?” 说到“大哥”,莫愚又认真地打量了男人两眼,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确定不认识什么叫曾瑞泽的人。 “你脑袋怎么了?”曾瑞泽说着就想去碰莫愚的后脑勺,被莫愚歪头给躲掉了。 莫愚有点急了,“你放开我,我真的有急事。” 曾瑞泽也没了耐心,他不知道江樵耍什么花招,但他了解这位小少爷脾气,花样多,估计是想逃跑,所以才找了个这么烂的借口。 他抓着莫愚不放,又敲了敲车门,很快,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他又给了司机一个眼神,司机心领神会,两人合力将莫愚往车里塞。 “你们松开我!”莫愚挣扎得厉害,他力气大,但对方也是两个大男人,完全占不到什么便宜。 旁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纪家铺子那边,没人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好不容易将人找到,曾瑞泽说什么都得把江樵送回他哥那里去,他用手护着江樵包纱布的脑袋,低声道:“小樵!你别闹了!老板很生气,你现在该想想怎么跟他解释!” 透过挡风玻璃,莫愚看到堆在铺子门口的人散开,从人群里出来好几个拿着棍棒的男人,那些个男人先后上了车,很快扬长而去。 莫愚脑子嗡的一下,纪守拙!纪守拙怎么样了!他拼命推开曾瑞泽,可惜车门已经被司机反锁,怎么都打不开。 莫愚怒不可遏,想叫曾瑞泽把车门打开,可他一激动,血液加速流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疼得厉害,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栽了过去。 在完全失去知觉前他还听到曾瑞泽在叫他“小樵”,他拼命朝铺子的方向看去,想看看纪守拙怎么样了,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小樵!”曾瑞泽吓一跳,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大手按住了江樵的脑袋,这回他没觉得江樵是耍花样,他手心里黏糊糊的,摊开手一看,江樵裹着纱布的地方渗出了血来。 现在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曾瑞泽冲司机说道:“去医院,再给老板打个电话,说小樵找到了。” 车子缓缓启动,经过纪家铺子门前,曾瑞泽用余光扫了一眼,里头一片狼藉,几人就这么站在铺子的中央,狼狈得像是丧家犬。 砸东西的人都走光了,其他街坊才敢上前帮忙,有人帮忙收拾地上的残渣,有人愤愤不平。 “他们是什么人!太无法无天了!” “守拙,人没事就好。”老大爷安慰着。 铺子里乱七八糟,纪守拙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他下意识担心怎么跟爸爸交代,片刻后,他猛地想起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也没有了能够依靠的人。 他抬头看了眼铺子,周遭闹哄哄的,街坊交谈的声音,让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他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他转头看见阿翔在收拾地上的碎玻璃,他也赶紧上去帮忙,几次进出铺子,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纪守拙先是将看热闹的街坊疏散,随后又检查了一番那些东西还没被损坏。 邹叔在身后问了一句,“要报警吗?” 纪守拙倒是想报警,但是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人家这么明目张胆的,报警真的有用吗? “你们人都没事吧?”纪守拙问道,阿翔跟邹叔都摇摇头,表示没事。 大概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他心跳得厉害,噗通噗通,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般。 纪守拙担心那些人会折回来,这次是砸东西,下一次就不知道会砸什么,他连忙跟阿翔和邹叔说道:“你们今天先回去,不要待在铺子里了。” 等阿翔和邹叔一走,纪守拙将卷帘门拉了一半下来,铺子里骤然暗了下来,头顶那盏灯被打碎,他试图去开灯,反复按了几次,没有任何效果。 昏暗的环境,纪守拙的呼吸逐渐平缓,他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刚才的画面,棍子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幸好,幸好爸爸没有看到,他真的不敢想象,要是爸爸看到后会多么的难受。 撑在柜子上的手指蠕动了一下,正好碰到了装试吃点心的盒子,这盒子是莫愚准备的。 莫愚…… 纪守拙抬头看向墙上破了一点儿的时钟,莫愚已经出去好一阵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纪守拙“哗啦”一声将卷帘门拽开,前后张望,街上还是那副宁静祥和的景象,除了地上残留了一些玻璃碎片,哪儿还看得到有人闹事的痕迹。 但是莫愚呢?莫愚去哪儿了? 第41章 “小樵怎么还没醒?” “江先生,这不好说。” 耳边是两个男人在对话,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是耳熟,莫愚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他甚至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很快,他再次失去意识。 病床上的江樵闷哼了一声,江裕赶紧上前,等了半分钟,依旧没见到江樵醒来,接到曾瑞泽的电话后,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没想到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江樵。 几个月不见,江樵这小子瘦了一大圈,手上不知道在哪儿划的口子,结了疤后,到现在都还有一点儿痕迹,身上穿着廉价的衣服,发型也土里土气的,照这小子这么臭美的德行,怎么能容忍自己身上有这种伤痕。 明明该在国外念书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鹿角街那种地方,要不是看着江樵昏迷不醒,江裕真想把人从床上拖下来打一顿。 刚刚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自己走得急,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江裕跟曾瑞泽交代了一句,“你跟我先回公司,有什么事情,叫医院的人打电话给你。”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将莫愚的唤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手脚僵硬冰冷,全身上下的关节像是失灵了一般,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转过头。 透过窗户,只看到了灰蒙蒙的夜空,莫愚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前些日子一直在医院,他对消毒水的味道已经免疫了。 可这病房怎么看怎么眼生,借着外头的灯光,莫愚将这病房环视了一圈,跟他之前住院的病房完全不同,病房只有一张病床,配套设施齐全,条件好的不像是病房。 守拙呢?纪守拙呢? 钻心的痛感从脑袋上传来,他的记忆像是被刀劈了好多截儿,连来医院前时发生了什么,他回想得很艰难。 对了。 自己不是在送货吗?送完货回铺子,看到很多人挤在铺子门口,可没等他往前跑,被一个奇怪的男人拦住了去路,两人争执间,自己就失去了意识。 这里没有纪守拙。 醒来第一时间没有看到纪守拙,莫愚很没有安全感,他没有多想,一把拔下了还在输液的针头,趿拉着拖鞋就往病房外跑,空荡荡的走廊上回响着他的脚步声,他顺着灯光的方向看去,护士站似乎有人。 莫愚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护士站走去,值班的小护士正在里头打盹,莫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人叫醒,伸手将一旁的座机拿了起来。 播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从里头传来纪守拙急切的声音,“喂?” 中午来了一群人将铺子砸了后,铺子下午就没有做生意,纪守拙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送货的莫愚。 他不死心,特意跑上楼,家里空无一人,等到姐姐姐夫回家,他又拉着他俩一起找,还是没有找到,后来姐姐提议报警,可惜警察一听说是个大男人,而且才出去半天而已,也就没当回事,敷衍了一下,便把人打发走了。 就连姐夫也说,是不是莫愚遇上什么熟人,在外面耽搁了,要纪守拙再等一天看看。 纪守拙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家,但他清楚,莫愚什么都不记得,能有什么熟人,而且就算是遇上了熟人需要聚一聚,也能回来跟自己打声招呼的。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纪守拙难免会往不好的地方想,他怕莫愚会遇上不测,他怕……他怕的东西很多,让他怎么都睡不着,直到接到了这通电话。 “拙哥。”是莫愚的声音。 纪守拙猛地站起身来,说话都有些打哆嗦,“阿愚?你去哪儿了!” 莫愚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好像是在一家医院,但又不知道医院的名字,也不知道回去的路,“我在医院,但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这家医院在哪儿。” 一听是医院,纪守拙呼吸都紧了,电话里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莫愚的声音听着很虚弱的,但能给自己的电话,估计还不算太严重,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问问护士,我现在马上来找你。” 问护士…… 莫愚一抬眼,刚打瞌睡的小护士已经醒了,正跟他大小对小眼,没等他开口发问,那小护士抢在他前头将听筒夺了过来,顺手往工作台上一放,“您醒了!您怎么能乱跑呢?” 很快,医护人员将莫愚团团围住,几人七手八脚地将人架着往病房走,小护士还跟着身后说道:“您怎么能自己拔针头呢,我们现在马上联系曾助理。” 听到“曾”这个姓,莫愚很快想起了那个叫曾瑞泽的男人,他猜大概就是那个男的把他送来这间医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男的一来,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走,就像把自己强行掳上车一样。 “不是!别叫他!我跟他不认识!” 可惜小护士并没有理会莫愚的拒绝,反倒还叫人看着他,“你们干什么啊?我叫我家里人来接我,你们让我出去。” 可惜对方人多势众,莫愚一点儿便宜没占到,别说是出去了,自己差点因为情绪激动又晕了过去。 被几个医护搀扶上病床后,莫愚意识到对方只是不让自己走,并没有什么恶意,他试着跟这些人讲道理。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曾助理,我得回家,我家里人还等着我的,已经大半天了,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的地址,让我再给他打个电话,我叫他现在过来行不行?” “就一个电话,你们好歹让我跟家里说一声。” 面前这些人没有开口回答莫愚的问题,反倒从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不认识人了?还认识我吗?” 病房门一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身寒气,面无表情,身后跟了好些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叫曾瑞泽的。 江裕接到电话时还在开会,一听江樵醒了,连夜坐船赶回来的,没想还没见到江樵的人,已经听到他在病房里胡言乱语。 找到江樵时,江裕就已经听曾瑞泽说了,说是江樵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照自己对这小子的了解,照江樵原先的德行,江裕觉得他装疯的可能性更大,自己耐心和脾气都不怎么好,江樵要真是不记得了,他一定把这小子打得长记性。 “你要回哪个家?”江裕大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江樵的脸,“你躲在外面好几个月,你还知道家里人会担心?”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莫愚仰着脑袋跟男人对视,他张了张嘴,又无视地闭上,这声音,跟自己梦里的一模一样。 柯文跟着江裕一起来的,一是为了看望江樵,二是怕江裕脾气上来了,给江樵一顿好打,毕竟江樵现在还病着,打出好歹来了怎么办。 他连忙叫来医生给江樵好好看看,“江裕,先别跟小樵生气,让医生进来给他看看。” 医生来了之后说了一通,江樵脑袋受伤是真事,而且还是新伤加旧伤,脑袋里还有压着神经的血块,至于失忆这种事情不好说,但他现在的情况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正常。 “可以吧?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你们能放我回去了吗?”莫愚作势就想起身,大概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脑子供血不足,脚下还没踩稳,眼前一黑,差点跪了下去。 还是江裕眼疾手快,将人捞了起来,他原本是新账旧账想跟江樵一起算的,但这小子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叫嚣着要离开,自己这火气怎么都压不住。 “你能不能安分点!” 莫愚被吼蒙了,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竟然忘了还嘴。 人已经找到了,不管江樵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放他离开是肯定不行的。 江裕一看时间不早了,冲曾瑞泽说道:“找人给我看着他,别让这小子到处乱跑了。” 莫愚头晕得厉害,他拽着江裕的衣角,“不行,我要回去,你们不能关着我。” 江裕把人往床上一按,厉声呵斥,“给我老实躺着。” 后脑勺上的伤磕到了枕头上,疼得江樵龇牙咧嘴的,差点一个白眼没翻晕厥过去。 柯文看着都疼,他忙把江裕拉了过来,“你下手轻点,小樵可是你亲弟弟。”还得是亲兄弟才敢下狠手,江裕在收拾他弟弟这方面向来都不会手软。 见江樵终于不再挣扎,江裕又抬头冲曾瑞泽吩咐道:“查查这段时间他都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阿愚!” 回应纪守拙的只有无尽的忙音,他连忙又将这个号码拨了回去,可不管他怎么打都是占线,怎么打都没办法打通。 这一整晚,他都守在电话前,想着看能不能等到这个号码再次打过来,可等了一晚上都没有任何消息。 第42章 一直到早上,纪守拙都没等到那个电话再打过来,外面的天空蒙蒙亮,能听到住在楼下邻居家里的动静。 突然,“叮”的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纪守拙飞快将电话接起,“阿愚!” “守拙?”可惜电话里头不是阿愚的声音,是阿翔打来的,因为昨天铺子被砸,很多东西都得重新购置,今天还不一定能开得了张,他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的,但听纪守拙语气不太对劲,“怎么了?阿愚那小子怎么了?” 纪守拙一整晚没睡,这通电话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最后那点儿精力也耗尽,脑子昏昏沉沉的,简单跟阿翔讲述了莫愚一整晚没回来的事情。 阿翔大惊,“一整晚都没回来?他在市里又没认识的人,一整晚不回来,还能上哪儿啊?” “我不知道,我本来想报警的,但是公安让我再等等。”纪守拙托着脑袋,颓唐地揉了揉额前的头发,“他昨天晚上打了一通电话回来的,说是在医院,但是话说了一半电话就被挂断了,我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他再打过来。” 纪守拙越想越害怕,他害怕分离,害怕失去,“阿愚他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那个电话你今天打过了吗?” 纪守拙一愣,“还没,昨晚一直打不通。” 到底是关心则乱,阿翔提醒道:“再打了试试吧,万一打通了呢,对了,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今天要不要去买东西,买的话我就跟你一块儿,我在铺子等你。” “那我……那我打一个。” 挂了阿翔的电话,纪守拙赶紧将昨晚那个号码拨了出去,听筒里不再是占线的忙音,响了两声后,电话竟然被接起了。 “您好,XX医院。” 这医院不像是公立医院,乍一听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具体位置在哪儿。 纪守拙连忙道:“您好,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有个叫莫愚的病人被送到了你们医院。” 电话那头的女声给了纪守拙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不好意思先生,没有一位叫莫愚的病人。” “没有?”纪守拙不信,让护士帮他好好查查,可人家护士给他查了好几次,连一个姓莫的人都没有。 “真的没有先生,您要不要问问您这位朋友,看看是不是弄错了医院。” 挂断电话后,纪守拙傻眼了,莫愚明明用这个电话打给自己的,怎么会不在那个医院呢。 他有点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想起阿翔要来,他神情恍惚地下了楼。 阿翔来得很快,跟纪守拙在铺子门口遇上,顺嘴问了一句莫愚怎么样了,纪守拙答道:“电话是打通了,但是医院说没他这个人。” 哪有这么古怪的事情,阿翔又问,“叫什么医院啊?” 一听医院的名字,阿翔觉得耳熟,想了想随后开口道:“这不是江对岸的那家私立医院吗?” 经阿翔提起,纪守拙这才将这家医院的名字和位置挂上钩,大家都想不通,莫愚的电话为什么会从那儿打过来,更想不通为什么医院没有叫莫愚的病人。 见纪守拙忧心忡忡的,阿翔提议道:“要不过去看看?说不定是护士弄错了也不一定。” 莫愚要是找不到,铺子还怎么开张,大家好歹一起共事了这么久,铺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纪守拙点点头,他又朝铺子里看了一眼,“我给定做玻璃柜的人打个电话。” 幸好尺寸什么的都是现成的,铺子里需要的东西,纪守拙心里也有数,他怕他跟阿翔没有及时回来,还特意给邹叔打了声招呼,这才安心离开。 从鹿角街到那家私立医院,得计程车转轮船,到对江时已经大中午了。 这医院在半山腰,附近也没什么车,纪守拙跟阿翔只能走着上去。 “私立医院就给有钱人修建的,你看看,周围连辆车都没有,自己不开车来,就只能走着上去。”阿翔抬头看了眼半山腰的医院,估摸着应该还要走一阵,“到底是什么人把阿愚弄到这家医院来的?” 纪守拙哪儿答得上来,他也纳闷呢,要是有钱的好心人的话,他们还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好不容易走到医院门口,门口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病人,一旁的空地上停放着几辆黑色私家车,光是看着都觉得价格不菲。 但这医院的大门比他们想象中要难进得多,两人刚踏进大门一步,就被前台的护士小姐给拦了下来。 护士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这里不让随便进的。” 能理解,来这里养病的,都是有钱人,自己跟阿翔这打扮,一看就不是能来这里的人。 纪守拙赶忙解释,“我是来找人的,他昨天被送到你们这儿,叫莫愚。” 院里收了多少病人,哪个病人主治医生是谁,哪个病人在哪个病房,护士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压根儿没听说什么过叫莫愚。 “没有叫莫愚的人。” 纪守拙得到了电话里一样的答案,他不信,坚持解释道:“真的是昨天送来的。” “昨天确实送来了一个病人,但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人家姓江,是江氏的二公子。” 姓江。 别的姓也就算了,偏偏姓江。 阿翔跟纪守拙对视了一眼,用眼神告诉他,好像真的不是莫愚。 医院进不去,两人只能从里面退了出来,阿翔抱着胳膊道:“可能真的不是阿愚,这下怎么办?要不先回去?” 纪守拙抿着嘴唇不说话,他有种感觉,莫愚应该就在这儿,不然那通电话没办法解释。 他抬头看向医院的大楼,“阿翔,你先回去吧,我怕待会儿东西送来了,邹叔一个人搞不定,我想在这儿再等等。” 知道纪守拙挂念莫愚,阿翔也没有多劝,嘱咐道:“真要是没在这儿,我们再去报警。” 梦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莫愚甚至能看清楚每一个人的脸,包括他在梦里喊的“大哥”,那是江裕,他能确定那就是江裕。 熟悉的感觉将莫愚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后脑的伤口火辣辣的,莫愚挣扎着起身,他捂着脑袋努力回想,脑子里闪过一些零散的画面,依旧不能将记忆串联起来。 梦终究是梦,就算是梦里自己叫江裕大哥,并不代表着他真就是自己的哥哥。 想起昨天江裕对自己下手那么狠,自己又莫名怕他,这医院不能久留,自己得想办法联系纪守拙,不然他肯定会担心的。 莫愚又拔了针头,开门前,他想着这医院都是那个叫江裕的人,自己不能让医生护士听到动静,没想到病房门一打开,门口守着两个魁梧的保镖。 自己没受伤,尚可试着从这两人手下逃出去,可这会儿自己连走路都显得有些吃力,硬闯出去是天方夜谭。 莫愚往后退了一步,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想上厕所。” “二公子,里面就有洗手间。”保镖指着靠近窗户的那个小房间,还担心莫愚一个人上厕所不方便,特意走进病房,给人开路。 莫愚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窗边走,这房间配套设施齐全,除了必要的检查外,他根本不需要出病房一步,完全找不到出去的理由。 越靠近窗户,自然光越是刺眼,莫愚瞥了玻璃窗一眼,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也不知道这里是几楼,自己能不能从窗户翻出去。 一进厕所,莫愚赶紧上门关上,小心翼翼打开了窗户,探出头去张望,两三层楼的高度,不算是太高,在医院正大门的上方,还有一个平台,如果跳下去的话…… 莫愚的视线被楼下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纪守拙,是纪守拙,他想要大声呼喊,又怕叫外面的保镖听到,他不太确定这些人是什么人,他怕他大声呼救会给纪守拙带来危险,得想个办法,让守拙知道自己在这儿,让守拙帮着他从这儿出去。 莫愚逐渐冷静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打开厕所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冲还站在原地的保镖道:“我想休息了。” 保镖会意从病房里退了出去,莫愚关好房门,随后拿起床位挂着的护理记录和笔开始写字,写完赶紧跑到了窗边,纪守拙还没走。 “拙哥。”莫愚压低了声音,山上风又大,将他的声音吹得稀碎,他怕惊动外面的保镖,只能压着嗓子继续小声唤纪守拙。 纪守拙正在想该怎么躲开前台的护士上楼,隐约间,像是听到有人在叫他,他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了前台那个拦着不让他进的护士。 “拙哥!守拙!” 这声音越听越耳熟,纪守拙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了在三楼窗户的莫愚,他张大了嘴巴,想喊出声来,见莫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扔下来一样东西。 那东西掉在地上,纪守拙立即上前捡前,是揉成团的纸条。 第43章 纸上写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晚上的时候莫愚会想办法从窗户翻出来,看纪守拙到时候能不能接应他。 纪守拙有很多的疑问,但是看这样子,不止是自己进不去医院,莫愚也没办法从里头轻易出来,这些个疑问大概只能等到莫愚出来了才能得到答案,他冲着莫愚点点头。 莫愚趴在窗口,有点舍不得进去,他又私下一小页护理记录的纸,飞快写完,揉成团扔了下去,可惜纸团太轻,最后落在了平台上。 纪守拙眼巴巴地看着平台,那小纸团就在眼前,可他怎么都够不着。 莫愚看得也着急,他怕纪守拙弄出动静来,索性将最后那点单子写上字,揉成团奋力扔了下去。 这回纸团掉在草坪上,纪守拙赶紧捡了起来。 “拙哥,你先回去,别担心我,我们晚上九点见。” 纪守拙原本是不想走的,但他一直在门口晃悠,已经引起了护士的注意,眼看着护士要追出来看看情况,他只能冲着莫愚点点头,转身便朝着山下走去。 莫愚目送着纪守拙离开,直到纪守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这才念念不舍地回到病房,他俩都牵挂着对方,谁都没注意到草坪旁边的私家车上还坐着人。 柯文扶着车座 ,眯着眼睛乐得不行,他转头跟江裕道:“小樵跟那小子你侬我侬的干啥呢?” 江裕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文件,这是曾助理今早拿给他的,上面详细记录了江樵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 “那小子姓纪。”江裕捏了捏鼻梁,“姓纪你知道吗?就是纪老头的儿子,纪家的铺子现在就在纪守拙这小子手里。” 柯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小樵是真的失忆,误打误撞跟姓纪的小子在一起,还是装失忆,为了帮你拿点心的秘方?” 这不好说,就连江裕都不能肯定,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不怎么希望江樵参与进来,他看向平台上的纸团,给了司机一个眼神,司机会意,立马下车找人帮忙把纸条拿了下来。 “老板。” 柯文抢先一步夺过纸条,嬉皮笑脸地念了出来,“守拙,这些人似乎不好惹,你要小心一点,晚上九点见,我肯定会想办法出来的,你别担心。” 念完柯文还“啧啧”两声,“他俩跟这儿演私奔大戏呢,守拙,叫得着呢亲热,小樵别真是上心了……” 话说了一半,柯文瞥到江裕表情僵硬,吐了吐舌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江裕拿过纸团随即撕碎,随后又将碎纸紧紧捏在手里,“这小子无法无天了。” 他可不管江樵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既然人已经找回来了,他就不可能再让江樵肆意妄为。 “要不要给小樵换个病房?”柯文建议道。 江裕一脸淡漠,“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晚上能有多大的本事出病房。” 为了不打草惊蛇,莫愚极其配合今天的检查,晚饭过后,江裕带着柯文来了,照这两天的经验,他俩待得了一会儿就得走。 江裕似乎比平时有耐心了一些,叫了主治医师过来汇报莫愚的恢复情况,听完不紧不慢道:“恢复得挺好。” 莫愚撇过脑袋没说话,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的钟,江裕应该要走了,时间也差不多,等他一走,自己就开始行动。 没想到主治医师离开后,江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回来也有些天了,哥哥跟你也没好好说上话。” 莫愚眉头微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抿着嘴唇没有作答,想江裕说完就走。 “你偷偷回国的事情,哥哥不跟你计较了,公司也忙,你要是真不想去国外,你就留在公司帮哥哥。”江裕似乎格外有耐心,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小了,别老这么任性。” 莫愚下意识反驳,“我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认错人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要是再不出现,纪守拙肯定会着急的。 莫愚面朝窗户躺下,拉过被子盖好,“我要休息了。” 他听到了江裕起身的声音,他以为江裕会带着柯文离开,没想到眼睁睁地看着江裕走向了窗户。 莫愚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没想到江裕站在窗户边就不走了,他扶着窗帘,语重心长道:“大哥也不逼你,你要是想不起来,我们就慢慢来。” 说罢,江裕将窗帘拉上,遮得严丝合缝的,随后又补上了一句,“山上风大,小心着凉。” 柯文见状,假装催促道:“行了阿裕,让小樵好好休息吧。” 他俩出病房前还特意关了灯,随后传来了关门声和远去的脚步声,莫愚等了一会儿,确定两人走远了,这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放假里漆黑一片,只有病房门下的缝隙还透着微弱的灯光。 莫愚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门口站立了一会儿,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忽然,门下的光线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病房门霍地打开,他本能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没撞到门上。 门口,江裕又带着柯文折了回来,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他,江裕随后缓缓开口,“在等什么?” 莫愚胸口一沉,心脏像是往下坠了坠,有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一股风迎面而来,下一秒,江裕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推进了病房。 跟着进来的只有柯文,门口的保镖非常识相地关上了房门,病房里依旧没有开灯,他隐约能看到江裕的轮廓,炙热的呼吸扫在了他的脸上,他能感觉到江裕的怒气。 “江樵,你把我当成傻子吗?” 莫愚知道江裕可能是知道了自己要逃跑的事情,他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奋力将其推开,“你放开我!” 这一星半点的反抗,让江裕很火大,从知道弟弟偷偷回国,再到联系不上弟弟的人,再到找到弟弟后,弟弟完全不记得自己,没有一件事情是让他顺心的。 江裕火气来得很快,也不管江樵是不是还在恢复当中,拽住江樵的衣领,上去就是一拳,兄弟俩直接在床上扭打成了一团,但江裕还是略占上风,给人按到了床上。 “你是我弟弟,你脑子里想什么我最清楚,你又想跑是吧?你狗改不了吃屎!”江裕说着又是一拳,“你知不知道我找你费了多大的劲的?我管你现在是真傻还是装傻,回了江家你就给我老实安分一点。” 柯文原本是想要去开灯的,见江裕打得这么上头,吓了一跳,摸黑将江裕拦住,“不是说好别动说嘛,小樵脑子就没恢复,你别真给他打傻了。” 傻了才好,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傻子,省得自己为他这么操心。 这两拳确实给莫愚打得晕头转向的,黑暗中,他甚至能看到了重影,太阳穴突突的,那些个在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逐渐拼凑起来。 大哥说什么都不让自己回国,可他已经不想在国外待了,直接回去肯定会被大哥又送回学校,所以,他没有选择搭飞机,而是走得水路,为了能堵住大哥的嘴,他想了个法子,帮大哥搞定纪家铺子的事情。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只是自己下船没多久,就遇上了抢劫的小混混,对方三个人,还搞偷袭,江樵没有防备,被人打晕后,身上值钱的东西也被顺走,中途他醒来了一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先走到鹿角街再说,再后来,他就遇上了莫荣。 “大……大哥……” 江裕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病房的灯也在这个时候亮起,刺眼的光芒让人下意识回避,江樵眯了一下眼睛,适应过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江裕。 江裕也认真审视着江樵的,怕这小子装恢复记忆,实则还是想找机会逃跑,他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坐船……半夜回来的……” 听到“坐船”两个字,江裕更加火大,恨不得照着江樵的脸再来两巴掌,“这回算你命大,没掉到海里,真要掉到海里,连他妈尸体都捞不回来。” 海上风浪大,还是没什么安全保障的小船,自己性格冲动,那个时候只想着回来,事后回想,确实有些后怕,刚恢复记忆的江樵脑子里还是懵的,头一次没跟他大哥顶嘴。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坐船。”柯文赶忙打圆场,能记起来就好,记起来了江樵也就不会跟他大哥剑拔弩张的,他攀住江樵的肩膀,“记起来就好,你知不知道你大哥为了你的事情连觉都睡不好。” 團Ζī 大哥一脸疲惫,为公司的事情操心,还得分心到自己身上,江樵破天荒地觉得有些内疚,他刚想道歉,从楼下传来了纪守拙的声音。 “阿愚!阿愚!”纪守拙的声音很大,听着很着急。 江樵作势就想下床,被他大哥一把拦了下来。 “大哥!” 真的是孽缘,买方子的事情本就弄得两家不愉快,江樵还能阴差阳错跟姓纪的那小子走到一起。 江裕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樵,似警告,似威胁,“他藏着我弟弟这么久,让我好找的事情我暂且不跟他计较,他在楼下鬼鬼祟祟的,就算我不管,医院也不能放任不管。” 很快从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有男声有女声。 纪守拙像是跟人起了争执,这个时候都不忘关心江樵,“阿愚!阿愚你没事吧!” “哥!”江樵急了,他想知道纪守拙怎样了。 “你要老老实实,待着不动,他今晚顶多被当作可疑人员送去派出所,问几句话就放他走了人。”江裕抬眼看向窗户的方向,“你要是敢回答他,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44章 天色刚暗下来,纪守拙便提前到了医院大楼外,他不敢太靠前,远远地看着莫愚病房的窗户,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出来,他知道,莫愚就在那窗帘之后,自己只需要再等等,再多等一小会儿,他就能带着莫愚回家了。 夜里风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丝丝凉意,纪守拙拢劲了身上的外套,他按捺住心中的翻腾,丝丝地盯着窗户的方向,想要在第一时间接应莫愚。 玻璃后的窗帘似乎动了一下,光线一灭,纪守拙以为莫愚逃跑的计划提前,他刚想上前,从医院的大门里跑出好几个人来,其中有个女护士有些眼熟,是白天不让自己进去的前台。 “那里!”女护士指着漆黑的草丛中,其余几个保安模样的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奔去。 纪守拙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几个保安齐齐站在他跟前,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发现了。 “接到病人投诉,说有人鬼鬼祟祟的。”女护士补充了一句,“我们已经报警了。” 纪守拙大惊,他想要为自己解释,情急之下,他连说话都有些口吃,“不是……不是的,我……不是什么坏人……我下午来过的……” 可连同护士在内的医院工作人员根本不听纪守拙的解释,几个保安不由分说地将人扣住。 纪守拙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将希望寄托在了莫愚身上,“莫愚!莫愚!” 嘶吼声引得很多病人打开窗户张望,三楼的窗户后灯光亮起,纪守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莫愚听了到了,莫愚肯定听到了,他奋力跟保安周旋,可迟迟不见窗户后面的窗帘被拉开。 “阿愚!你没事吧!你回答我啊!” “别让他打扰到病人休息。”有个领导模样的人一声领下,保安蛮狠地将纪守拙塞进了车里。 纪守拙还想逃的,两个保安一左一右,让他无路可逃,他不甘心地看向车窗,看向三楼的窗户,莫愚呢?莫愚为什么没有按照约定出现?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到底怎么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车子缓缓发动,纪守拙彻底急,硬来不是办法,他只能跟保安示弱,“我求求你们了,让我下去,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可惜车上这些人像是听不到他说什么,不管他怎么哀求,他们都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车很快开到了山下,可司机没有等轮渡,几个保安架着纪守拙上了一艘小船,小船到了对岸,岸上就有警车接应。 医院的人跟警察交涉了几句,不给纪守拙开口的机会,他便被弄上了警车。 “警察!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是坏人。”看到公职人员,纪守拙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甚至想着向他们求助,“我朋友被他们关在了医院,他们才是坏人……” 一旁的警察摇摇头,像是可怜他一般,开口道:“你朋友被关在了医院?你知道那家医院是什么医院吗?” “私人医院……”专门给有钱人提供医疗保障的医院,纪守拙听阿翔说过。 还不傻,还知道私人医院。 “私人医院关着你朋友干嘛?钱多了烧得慌?” 纪守拙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也不知道原因,“可是……我朋友……” “你什么朋友啊?江氏的二公子,你有这么有钱的朋友?人家报警说你鬼鬼祟祟的,是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员,你现在说是你朋友,听你的还是听谁的?” 纪守拙脑子嗡的一下,报警?谁报得警? 警察看他可怜,“没给你上铐已经很客气了,你安分点吧。” 窗外的骚动逐渐平复下来,江樵狂跳的心脏也随之坠入谷底,他不再挣扎,自暴自弃似地仰在床上。 江裕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长吁一口气,“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你偷偷回国的事情哥哥就不计较了。” 柯文忙接过话道:“小樵,快跟你哥道个歉,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江樵没有顺着台阶下,抱着被子转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两人。 不说话耍小孩子脾气算什么本事,自己有的是办法修理江樵,他会求着自己开口的。 江裕不紧不慢道:“回家养病,这里也不清净了,养好了你就回学校去。” 果然,江樵重新坐起身来,“哥!” “你想说什么?”江裕没有避讳江樵的目光,跟他四目相对。 “我不回学校,你就算送我回去,我也会想办法跑的。”根本就不是去不去学校的问题,是大哥不打算让他再见纪守拙。 江裕破天荒地认同了江樵的话,“也是,把你送过去,你也会想方设法地回来,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我身边,陪我好好打理公司的事务。” “那纪守拙呢?”江樵不死心。 江裕冷笑 一声,故作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还想跟他不清不楚的吧?你想怎么跟他说?说你姓江,说你是我的弟弟,你要不试试,试试跟他实话实说,看看你俩还能不能好?” 大哥的话给江樵提了个醒,纪守拙爸爸去世的事情,是他俩之间永远的坎,一旦告诉纪守拙自己姓江,他俩不用大哥反对,都没有走下去的希望。 以自己对大哥的了解,大哥看上的东西,绝对会想方设法地弄到手,就算弄不到手,也会鱼死网破。 “大哥,不要再找他麻烦了,他爸爸已经去世了,你又叫人上门砸了他的铺子,已经够了吧?”江樵越说越激动,语气也不大好。 “你跟你大哥说话就这态度?”江裕会错了意,砸铺子确有其事,他便默认了,“怎么算是够?方子没有搞到手就不算,你是不是忘了,你一开始为什么会偷偷回国?你说说,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想到了什么办法帮你大哥,好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江樵无声地张了张嘴,脑子里清晰地记得纪家招牌的每种原料和用量,火候和温度,只要他说出口,想必大哥肯定能找到厨师复刻出来。 病房里一片沉默,良久,江裕先开口,“既然没有办法,你就不要跟我谈条件,我看不惯纪家人已经很久了,他和他那个古板守旧的死人爹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哥,不管怎么样,是他救了我,你别这么对他。” 但凡换一家人,江裕还得好好感谢对方,但是偏偏就是姓纪的一家,他回道:“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只打算要他的铺子和方子。” 商场上的手段下作卑鄙,但纪守拙家里只有一家老字号点心铺子,根本用不着大哥这么大费周章的。 “纪家的事情真的很多。”江裕叹了口气,看了柯文一眼,“不肯签字拆迁的的名单里也有他家,他家非得对着干,既然不想……” “别!大哥!”江樵不敢听下去,忙打断了他大哥的话,“你让我见他,我来,我了解他,我能劝他,方子能谈,拆迁的事情也能谈,你别逼他。” 江裕哂笑一声,垂着眼睛打量起江樵来,“你来?你忘了你上次说你来,不光脑子坏了,还给人当牛做马,我能指望你这猪脑?” “我能,他愿意听我的。”江樵不能完全肯定,“大概……但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好的,只要能看一遍,什么都记得……”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江裕心坎儿上,自己这个弟弟缺点一堆,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唯独这记性不错,见过的东西,不管他愿不愿意记,都能记在脑子里。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江樵能听到自己的砰砰的心跳声,过了很久,头顶上才响起他大哥的声音。 “可以,我不对付他,你来。”江裕忽然提高了音量,“我要方子,也要他同意拆迁,你要办不好,那就我亲自来。” 江樵咽了咽唾沫,心跳声如擂鼓,心口涨得呼吸都不畅了。 “你跟我谈条件,那我也有条件,老实在跟公司帮我,还有,这件事了结后,别跟姓纪的见面了。” 那个时候,估计守拙也不想见自己了。 柯文见状,开口道:“其实拆迁是大势所趋,情怀这种东西当不了饭吃的。” 这话要是放到以前,江樵是认同的,但是他在鹿角街住过,回忆和感受是没办法跟没经历过的人解释的。 “我知道。”江樵淡淡道,确实是大势所趋,就算柯文哥他们公司不经办鹿角街拆迁的事情,也会有其他人来办,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总得面对,“其实很简单的,他爸爸已经去世,没了长辈的坚持,小辈之间的分歧会越来越大,我听他说过,他姐夫有同意的意思,还有,你别看他是个软柿子,其实犟得厉害,硬来只能适得其反,柯文哥出面没用,让那些同意拆迁的街坊施压会更有效果,他能拒绝你,但拒绝不了一条街上的街坊。” 第45章 不管纪守拙怎么为自己申辩,警察都不相信他的话,并且告诉他,“通知你家里人来领人,免得你又到医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纪守拙没办法,他不想让姐姐担心,给阿翔打了电话,电话里两三句话说不清楚,只告诉他现在来派出所。 阿翔一听是派出所,他来得特别得快,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纪守拙是不是跟人起了冲突,是不是受了伤,到了派出所,见到纪守拙毫发无伤地坐在一旁,他这才松口气。 “警察同志,是出了什么问题吗?”阿翔给对方赔笑,他看了一圈,守拙说是去找莫愚的,去了大半天,莫愚人呢?怎么会又闹到派出所来? 警察简单解释了一下今天的情况,随后便叮嘱道:“人带回去了就好好看着,别让他又去医院闹事,那地方住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鬼鬼祟祟的,人家肯定不放心。” 阿翔听得云里雾里的,依旧冲着警察点头哈腰。 从派出所出来,阿翔拽着纪守拙赶紧离开,走了好几条街,确定远离了派出所,他这才停下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来派出所呢?阿愚人呢?” 纪守拙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他跟阿翔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愚明明跟我约好了,让我晚上来接他,我都到了,他为什么不出现,他明明就在三楼的病房 ,我看到那间病房的灯亮了。” “你见到阿愚了?”白天时候没进到医院,阿翔先回了家里,纪守拙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之后的事情他就不得而知了。 纪守拙下午的时候压根儿没有回去,他又怕待在山上打草惊蛇,到山脚的渡口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天黑了,才上山的。 “他就在医院里面,他给我写的纸条,我看着他扔下来的,他说他晚上偷偷跑出来。”纪守拙笃定,随后又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所以才没法出来,我听警察提过几次江家,又是江家,上次是我爸,这次是莫愚,他们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阿翔拍了拍纪守拙的手,示意他冷静一点,自己倒不这么以为,东家的事情毕竟是关系到了利益,两家才会起冲突,莫愚只是个外人,就算是威胁纪守拙,也得找纪家的人才对。 “先别急,我们先回去。” 纪守拙哪儿坐得住,转头就想跑,“不行,我得回去找莫愚。” “守拙!你冷静点!”阿翔挡在了纪守拙跟前,“你忘了警察刚刚跟你说什么了吗?下次再被逮到,就没那么容易放人了。”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有人刻意报警,刻意为难纪守拙,纪守拙稍微有点脑子,就该长记性,知难而退。 “那怎么办!莫愚还在那儿,他们要对莫愚怎么样!” “现在渡船都停了,你打算怎么过去,游过去吗?”阿翔比纪守拙年长,脑子清醒得多,“人家都给阿愚送到了私人医院,阿愚肯定在好好养病,至少没什么性命危险,倒是你,冒冒失失的。” 纪守拙捏紧了拳头,喃喃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江家的人吗?” 是啊,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的是江家的人,阿愚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天色很晚了,在阿翔的劝说下,纪守拙这才答应回家,两人到鹿角街时,已经是凌晨,街上冷冷清清的,连夜市摊的生意都很惨淡。 阿翔把纪守拙送到了楼下,“你先回去睡一觉,莫愚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商量。” 纪守拙失魂落魄的,好半天没有找到楼道口的方向,阿翔见状,叫住了他,“守拙,铺子也要你撑着,展示柜过两天就能送来,到时候还得开门做生意。” 纪守拙回过神,余光瞥到一眼铺子的方向,卷帘门上有个明显的凹陷,大概是那些人来砸东西的时候砸到的,“我知道。” 别了阿翔,纪守拙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刚到家门口,对面姐姐家的大门先打开了。 “守拙。”纪巧荷将人叫住,看这样子应该是在等纪守拙,她拢紧衣服,示意纪守拙开门,随即跟着纪守拙进了对面。 铺子的事情一直都是弟弟在管,被砸之后,纪巧荷也没有多问,做生意嘛,各种各样的状况都有,就连爸爸在世时,同样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刚好又跟莫愚走失的事情撞到了一起,她怕她这个傻弟弟会扛不住。 “铺子被砸你别太有压力,虽然铺子的生意我帮不上忙,但是有需要钱的时候,姐姐肯定会帮你的。” 纪守拙忍住想哭的冲动,他怎么这么窝囊,铺子照看不好,连莫愚也弄丢了,还让姐姐担心,这要是让爸爸知道了…… “阿愚呢?有消息了吗?” 纪守拙呼吸一滞,他不知道怎么跟姐姐解释阿愚的事情,他想让姐姐帮他,又怕将姐姐一家牵连进来,他没什么能力,连一个莫愚都救不了,他不想有更多的人离他而去。 见纪守拙不说话,纪巧荷以为是莫愚依旧没有音信,她安慰道:“ 别着急,一个大活人丢不了的……可能……” 说这话纪巧荷也有些没底,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要是过几天阿愚还没回来,我们就想办法联系莫荣,联系他家里人,报警,登报,总有办法的。” 姐姐的话给了纪守拙一点安慰,报警,登报,知道的人多了,那些人会不会害怕,一害怕,是不是就放人了? 纪巧荷轻拍了一下纪守拙的肩膀,“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送走了姐姐,纪守拙这才去洗漱,从厕所出来,家里又静又黑,他看了眼漆黑的客厅,又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卧室,什么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了? 晾好衣服后,纪守拙回到了房间, 下铺的单人床上还挤着两个枕头,枕头的缝隙里还放着莫愚的衣服,他关了灯,躺到了床上,伸手去轻轻摩挲着衣服的衣角。 自己该怎么办呢? 纪守拙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他能嗅到洗发水的味道,是属于他跟莫愚两个人的味道,别人不会明白的,在阿翔和姐姐的心目中,不过是铺子里少了一个员工,他们已经尽力找了,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但莫愚对于自己不只是一个员工,他俩…… 纪守拙猛地抬起头,不行,他明天还得去医院一趟,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到莫愚才行。 这一夜,纪守拙到了后半夜才睡着,期间他一直噩梦不断,他梦到了莫愚,但是又怎么都叫不答应莫愚。 “莫愚!阿愚!”纪守拙陡然睁开眼睛,满头大汗,怔怔看着上铺的床板,窗外的天空微微发亮,清晨的冷空气格外叫人提升。 从客厅传来了开门声,纪守拙以为是姐姐或者姐夫,他刚想下床,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房门口。 “拙哥。” 纪守拙怔愣住了,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张了张嘴,想叫莫愚的名字,但始终发不出声来。 莫愚主动走近,坐到了床边,一把握住了纪守拙的手,“拙哥。” 真实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在告诉纪守拙不是做梦,莫愚真的回来了,他激动地回握住了莫愚的手,“阿愚!你怎么……” 莫愚下意识躲开了纪守拙的目光,来之前他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他大哥让他自己选,是继续装失忆,还是跟纪守拙坦白,他没勇气告诉纪守拙自己姓江,没勇气告诉纪守拙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 “他们把我放我。” 莫愚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纪守拙起身查看,纱布是新换的,不知道伤势有没有加重。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莫愚拉着纪守拙坐下,“昨晚没有按照约定出现,我很抱歉。” 纪守拙理解的,那些人肯定看着莫愚,莫愚想要逃走的机会很渺茫,他不怪莫愚的,他只是奇怪,“那他们怎么又放你走的?” 莫愚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找错了人,所以就没为难我。”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是不是姓江的?” 莫愚还是摇头,反过来安慰纪守拙,“别管他们是什么人了,反正我现在没事,都过去了。” 莫愚只是铺子里打杂的,连纪守拙都想不到对方为什么要抓他,可能真的像莫愚说的那样,是弄错了? 真的吗?真的是虚惊一场? 虽说这件事想不通的对方有很多,但莫愚能回来就好,能平安无事就行。 “铺子怎么样?”莫愚关心道,自己被抓的那天,刚好看到了有人在砸铺子,只是没有机会上前制止,就被曾哥给带走了。 纪守拙回道:“我们重新定制了柜子,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连莫愚都回来了,只要人齐了,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纪守拙等不及了,着急忙慌下床,他拉着莫愚,“走,下楼,跟阿翔他们说一声,大家都很担心你。” 莫愚苦笑一声,将纪守拙拦了下来,“总得换衣服吧。” 第46章 莫愚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大家自然是高兴的,纪守拙特别跟阿翔提了一句,让他不要跟大家说昨晚去了派出所的事情,阿翔瞥了一眼在跟邹叔说话的莫愚。 有些话他也不好讲,但这件事情有蹊跷,莫愚为什么会去被关在那家私人医院,照纪守拙的意思,莫愚应该跟对方不认识,也是想逃的,那为什么到了约定时间没有出现,为什么眼睁睁地任由那些人将纪守拙送去派出所,最最奇怪的是,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什么他又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回来得那么轻松,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 “翔哥?”见阿翔不说话,纪守拙小声催促,“你帮我保密啊,我不想姐姐他们担心。” 阿翔回过了神,抱着胳膊,故作随意道:“知道了。” 莫愚察觉到了阿翔的目光,想听听两人说了什么,他主动走上前跟阿翔打招呼,“翔哥。” 跟莫荣共事也有段时间了,先前他们从没听说过莫荣有什么堂弟,莫愚也算是来路不明,不是一条街上长大的,没有知根知底,始终不能完全叫人信任。 但纪守拙很相信莫愚,阿翔在想,与其提醒纪守拙,不如点点莫愚。 “阿愚,你没事就好,守拙很担心你,他为了找你也算是吃了点儿苦头,你千万别寒了他的心,也别忘了当初老东家收留你的恩情。” 知道阿翔对莫愚的态度算不上好,纪守拙忙打圆场,“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莫愚甚至没有跟阿翔对视,他垂眼看着前方,“知道了,翔哥。” 再次回到鹿角街,莫愚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铺子往前十几米的距离就是菜市场,菜市场门口老是脏兮兮的,就算是有环卫工人打扫,地上依旧有无法完全清理的脏污,因为是老街道,街两侧的铺子装修都比较老旧,有些铺子的大门看着破败不堪。 这个地方,要不是地理位置够好,这样的环境,失忆之前,自己是绝对不会踏入半步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些日子自己住得很开心。 开心又怎么样呢?大哥说过,最多只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自己搞不定,大哥他就不再等了,大哥要是出手,势必让守拙家人财两空。 “ 想什么呢?” 到了差不多关门的时候,莫愚出去丢了垃圾,就一直没有进来,站在门口发呆,纪守拙不放心,这才出来找他的。 莫愚耸耸肩,“没事,就是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纪守拙觉得,莫愚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了,他又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 “看什么?” 莫愚有点答非所问,“我在这儿也住了好几个月了。” 是好几个月了,已经和大多数人熟络了起来,没等纪守拙开口,从身后传来了阿翔的生意,“收工!” 为了庆祝莫愚平安归来,纪守拙特意叫他姐夫准备了晚饭,他也想趁这个机会,感谢一下阿翔和邹叔。 “走吧,回去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吃个饭,席间的气氛还是热闹的,姐姐他们对莫愚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也就没有过多追问前几天他到底去哪儿了。 电视机开着当背景音,大家闲聊的声音被地方台的社会新闻给打断,新闻内容大概是住户不愿意拆迁,最后成了钉子户,整栋楼只剩下他们一家。 莫愚没有抬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洪令倒是找准了机会,不紧不慢开口,“其实拆迁也挺好的,还能换个地段更好的铺子。” “这可不一定。”阿翔接过话道,拆迁不一定能拆富裕,拆穷的大有人在,况且现在的房价涨得那么凶,补偿款未必能再更好的地段买一间铺子,“现在房价这么贵,好的地段铺子就更贵了。” 洪令笑了笑道:“这倒也是,但是现在租铺子做生意的也多,租铺子也没什么不好,与时俱进嘛。” 一直没有说话的纪守拙直接打断了洪令的话,“不行。” 保不住铺子已经是对不起爸爸了,如果连一家属于他们纪家的铺子都没有,他真的没脸跟爸爸交代。 纪守拙一向很好说话的,没想到在铺子的事情上态度这么坚决,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洪令干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汤碗,“话赶话,你们先吃 ,我去把汤热一下。” 纪守拙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不太好,下意识看了姐姐一眼,纪巧荷知道他是紧张铺子的事情,也没说什么,起身道:“我进去看看,看看你姐夫要不要帮忙。” 进了厨房,洪令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他将汤碗往案板上一磕,汤水晃荡,撒了一些出来。 自己的运气不算太差,最近的股票又赚了,但在自己捅出的窟窿面前也是杯水车薪,顶多还还利息,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洪令?” 听到纪巧荷的声音,洪令立马收敛起了脾气,装模作样,在碗柜里翻找汤勺,“你怎么进来了?马上就好,出去等着。” 纪巧荷非但没有出去,径直走到了洪令身边,“刚刚守拙语气不太好,你别怪他,爸爸去世后,他压力很大。” “我知道,守拙肯定是无心的,我怎么会怪他。”洪令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好姐夫的角色,毕竟是夫妻,他了解的枕边人,有些话纪守拙听不得,纪巧荷却是能听的,“拆迁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难道真任由守拙意气用事?” “守拙他看着软弱,性格跟我爸一样倔,轻易说不动他。” 这话里的意思洪令明白,纪巧荷在拆迁这件事情上,没有她弟弟那么执着,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 洪令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不如这样,我们同意拆迁,那不了以后将拆迁款补贴守拙。” “你让我背着守拙签字同意?” 纪传宗虽然固执古板,但是也是一位为子女着想的好爸爸,在继承铺子这件事情上,坚持要了男孩,为了不让大女儿伤心,家里两套房子都没有纪守拙的名字,一套写了洪令,一套写了纪巧荷,只有铺子是真正属于纪守拙的。 洪令故作失意,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这个上门女婿没资格做决定。” “你说这些干什么?”纪巧荷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洪令见状,继续道:“如果能劝得动守拙最好,劝不动的话,你这个做姐姐,就应该把利益最大化,我们这些人哪儿都得过那些生意人,守拙上头了,你要清醒些,为纪家着想,为守拙着想。” 说的比唱的好听,洪令无非是想多拿点钱,早点拿到钱,等钱一到手,先把自己的缺漏先补上,老头子一死,跟纪守拙一分开,自己这个上门女婿的身份也算是熬到头了,纪巧荷跟自己结婚,以后还是得依赖自己的,那个时候就算是纪巧荷发现了什么,家丑也不想外扬,还是得关门过日子。 这顿饭也因为小插曲变得没那么愉快,送走了阿翔和邹叔,又跟姐姐姐夫道了晚安,纪守拙跟莫愚两人才回到对面。 天气转凉不少,家里也冷冷清清的,纪守拙跌坐到沙发上,有些自责道:“我刚刚是不是太冲了?” 莫愚也没想到纪守拙会这么坚决,可转念一想,也是说得通的,最近变故多,纪守拙念旧,不愿意失去,与其说租铺子是一种经营模式,不如说是纪守拙的为人处事的观念,他的性格如此,希望稳定,不确定和动荡都是他不愿意面对的。 以自己对纪守拙的了解,有些答案已经很明朗了,自己不是不死心,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而已,只能先拖着。 莫愚按住纪守拙的手背,“你别想太多,令哥知道你只是紧张铺子,你们是一家人嘛。” 第47章 “一家人”三个字安慰了纪守拙,他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他按住莫愚的肩膀,撑直了身体,想要好好看看莫愚后脑上的伤。 “我看看。” 这包扎的技术看着比之前包扎得要细致得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严严实实的,压根儿看不到伤口的情况。 莫愚垂着脑袋让纪守拙好看一下,闷声回答道:“已经重新包扎了,没什么事。” 就莫愚能完好无缺地回来这一点,也证明了抓他的人并没有为难他,可能真的是弄错,人家还好心帮他包扎,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昨晚那种无力和惶恐一齐涌上纪守拙的心头,自己那种投路无门,不知所措的感觉还记忆犹新,他真的不敢相信,真要是有人把莫愚抓走,真要是江家的人,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该找谁要人去。 纪守拙停顿了一下,一把将莫愚拥入了怀里,“吓死我了……” 身体的颤抖和剧烈的心跳都清晰地传达给了莫愚,他有些僵硬地愣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将纪守拙抱住。 这种感觉很陌生,是记忆恢复后,没跟纪守拙说实话的内疚和心虚,甚至不能像以前一样,理直气壮地跟纪守拙接触。 一到莫愚身上,纪守拙便很粗心,没有察觉到莫愚的迟疑和异样,他哽着声音道:“我都打算今天再去一次那家私人医院了……” 莫愚听得心脏一紧,如果自己没有回来,纪守拙再找过去只会扑个空,如果再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可能还会报警,大哥打过招呼,他们会用怎么样的手段对付纪守拙呢?他不敢想象。 “没事了。”莫愚轻轻拍打着纪守拙的后背,这句安慰的话,他说得很没有底气。 只是几天的时间,纪守拙觉得恍如隔世,他整个身子压了过去,用力地抱紧莫愚,像是在确认莫愚的存在,生怕莫愚会再次溜走一样。 肢体的接触让肌肤反复摩擦,纪守拙很主动,他蹭了蹭莫愚的脸颊,随后一连串的吻从莫愚的脸颊移到了嘴唇。 嘴唇上的触感柔软,莫愚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忘了躲避,也不知道回应,纪守拙吻他的时候,他被动地接受,直到两人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他才渐渐找回到自己的意识,搂住纪守拙,随即将人压到了沙发上。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莫愚,提醒他姓江,他是江樵,如果说先前他和纪守拙在一起,是因为失忆,那个时候他是莫愚,还能理直气壮,那现在呢?现在还跟纪守拙在一起就是欺骗…… 纪守拙见莫愚痴痴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动静,有点疑惑,“阿愚?” 江樵不知道他以后会跟纪守拙怎样,他不想设想,也不敢去设想,他只要当下,他一手捂住了纪守拙的眼睛,一手扒下了纪守拙的裤子。 沙发上挤着两个大男人着实有点勉强,江樵只能将纪守拙压在身下,纪守拙几次想要换个姿势,想看看江樵的脸,都被江樵重新按回了沙发。 三次过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叠在一起,江樵压在纪守拙后背,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了最对方。 “拙哥……”他拨弄着纪守拙的耳边的头发,他没有叫别人哥的习惯,除了他大哥,跟大哥亲近的人,照他的性子,其他人都没资格听他喊一声“哥”,但是这样叫纪守拙感觉却很微妙,不像是尊称,反倒成了一种爱称。 纪守拙不知道莫愚今天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按着他死活不让他起身,自己又担心莫愚脑袋上的伤,没敢太挣扎,由着莫愚的性子来,就是这腰和屁股有点找罪。 “嗯……咳咳……”纪守拙缓过劲儿来回答江樵,先被自己的唾沫给呛了一口,埋着脑袋,剧烈咳嗽起来。 江樵看着纪守拙咳得通红的脸颊,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拙哥,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纪守拙清了清嗓子,一头雾水地回头看向莫愚,他咳的眼白布满了血色,眼角还有津津水渍。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说着,纪守拙就想翻身,还伸手来摸江樵的脸。 江樵不喜欢纪守拙的回答,按住他的手,不让他随便动弹,“你回答我,会吗?” 拼命要答案的模样真的很幼稚,纪守拙失笑,跟哄小孩似的,“会啊。” “那万一……我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你……”江樵话说了一半,见纪守拙满脸疑惑,“没,我随便问问……” 纪守拙以为是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情,加上无故被人掳走,莫愚没有安全感,他安慰道:“别乱想,我会一直对你好,一直陪着你的。” 江樵急切将人抱住,刚想开口,听到纪守拙叹了口气,又道:“与其说是我陪着你,不如说是你陪着我,你要真回不来,我都不敢想象,没有你该怎么办。” 江樵像是被人一把捏住了脖子,喉咙里跟刀刮似的疼,叫他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许久,才哑着声音“嗯”了一声,就当是回应了纪守拙。 等玻璃柜装好,铺子又重新开张,这些天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人来捣乱,也没有上门来买方子。 江樵还在店门口收钱打包,刚将手里打包好的点心交给人家,一旁的座机响了,他从容地接起电话,“您好,纪家铺子。” 电话里,江裕取笑道:“真没想到你还能老实站在门口给人收钱。” 江樵心下一惊,抬头张望,街角处停了辆眼熟的私家车,私家车的车窗降下一半,他大哥就坐在里头,冲他挥了挥手。 “真丢人,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让你好好跟我在公司学,你说什么都不肯干,给人家当打杂倒是做得得心应手。”江裕损他弟弟从不嘴软。 江樵哪儿敢说话,他回头看了眼铺子里,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他捂着听筒,压低了声音,“你疯了打到这儿来?没事我挂了。” “你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有事,提醒提醒你,你大哥我耐心有限。” 江樵将听筒按回了座机上,他盯着玻璃柜走神,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连有人来买点心他都没有听到。 还是阿翔叫醒了他,“诶!阿愚!有客人!” 江樵猛地抬头,站在玻璃柜外的大婶已经将钱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想要伸手去接,阿翔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你在想什么呢?” 江樵下意识看向了车停的位置,还是那个方向,那辆私家车已经开走了,阿翔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什么都没有,地上只有被碾碎的落叶。 “收钱啊。”阿翔见江樵魂不守舍的,伸手接过了钱,“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江樵确实有点心不在焉,耳边嗡嗡的,连阿翔说了什么都没大听清楚。 挂了电话,江裕随手将手机一扔。 一旁的柯文道:“不放心小樵你就直说,兄弟俩说话非得这么夹枪带棒的。” 江裕蹙着眉头,口是心非道:“我是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怕小樵胳膊肘往外拐。” 江裕冷哼一声,“他敢吗?为了个外人,来反抗我这个亲大哥?” 晚上吃过晚饭,纪守拙拉着江樵下楼去了铺子,“我想好了,就这两天,就能推出之前那个新品。” 纪守拙从兜里掏出他的小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了新品的失败过程,看得出来,纪守拙真的很用心,他家方子的精髓,都在这个小本上,正确的,错误的,他记得比谁都详细。 “今晚做了你尝尝,我还是怕味道不好,等上新的时候再出问题就不好了。” 江樵点点头,他帮不上什么忙,被纪守拙安排到了一旁的靠椅上,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纪守拙忙碌。 雪白的面粉蹭到了纪守拙的脸颊上,他用手背去擦,结果越擦越多,在昏黄的烤箱灯下,纪守拙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暖。 “尝尝。” 烤箱停下来后,操作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江樵有种错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垂眼看向纪守拙递来的点心,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他尝了一口,口感绵密,甜度也恰到好处。 “怎么样?”纪守拙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樵点点头,“好吃。” 纪守拙失笑,“真的?” “真的。” 那倒是,莫愚从来都不会骗自己的。 纪守拙笑了笑,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边收拾,还边跟江樵说起上新的计划。 “拙哥。”江樵也没大听进去,开口打断道,“你想一直留在鹿角街吗?” 纪守拙没明白江樵是什么意思,江樵继续道:“你知道的,要拆迁了,如果最后不能留在这儿,如果非走不可,你有没有打算过以后。” 问问题的人是莫愚,所以纪守拙能冷静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停下手上的活,“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爸只告诉我要守好铺子,他没有告诉过我还有其他的选择,我不知道离开了这里,他会不会生气,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爸爸满意。” 第48章 江樵明白的,纪守拙守的不仅仅是铺子,守得还有他对他爸爸的执念,守得是这个家,甚至对铺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责任。 “真的是非走不可了吗?” 江樵忙道:“如果,如果非走不可,你会怎么办呢?怎么样才会离开?” “爸爸会怎么做呢?”纪守拙很迷茫,他脑子笨,没办法揣摩爸爸的想法,爸爸没有明确告诉他答案,他不敢妄下定论,他环视了一下铺子,喃喃道,“如果能有间一模一样的店就好了。” 江樵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瞳孔放大,整个人显得有些兴奋,他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重复道:“有间一模一样的店就行吗?” 纪守拙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给弄怔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我就是随口说说,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店,就算是有……” 可纪守拙话都没说完,江樵便迫不及待开口打断,“一模一样的,如果有的话就行对吗!” 这肯定的语气把纪守拙给问懵了,他看着莫愚一脸欣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会这么问?” 原本还有点高兴的江樵笑容一僵,别过脸,“我就是那天听令哥那么说,我怕你为难……就想着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纪守拙觉得莫愚的态度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纪守拙就算是自愿搬走,也解决不了大哥要他方子的事情,拆迁容易,至于方子,纪守拙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出来卖的。 “阿愚?”见莫愚若有所思的模样,纪守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在想什么呢?” “没……”江樵瞥到了墙上的时钟,“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纪守拙点点头,伸手想要去关灯,莫愚先一步拿过桌上的笔记本,顺手放进了纪守拙的兜里。 “拿好,别弄丢了。” 纪守拙笑了笑,“在铺子里丢不了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铺子,纪守拙弯腰锁门,冷风一过,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锁好门后,他本能朝莫愚靠拢,街上越来越冷清了,连对街的大排档都没有开门。 纪守拙拉住了莫愚的手,也就只有夜深人静,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牵莫愚的手。 掌心的温度让江樵迟疑了几秒,他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更别说跟人牵手了,这种微妙感觉,总是让他没办法像失忆那会儿自然。 纪守拙的手很暖,不算粗糙也不算细腻,捏在手里手感刚刚好。 进到楼道里,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凭着记忆摸黑往楼上走,脚步声和呼吸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楚。 快走到家门口时,纪守拙缓缓开口,“其实我不该那么跟姐夫说话的,拆迁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该问问他跟姐姐的意见。” 打开门后,纪守拙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家门,又道:“如果,如果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想拆迁的,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自己不是爸爸,在家做不到一言堂,很多事情还是得跟家里人商量着来。 江樵其实不算太意外,纪守拙没有老东家那么顽固,很多事情慢慢来,或许他真的可以接受。 江樵轻轻握住纪守拙的胳膊,“拙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有莫愚这句话就够了,自己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但至少还会有一个人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新品推出的那天人特别多,阿翔帮忙打包才不至于忙不过来,等到新品和招牌都卖完,店里来了一通外卖电话。 阿翔记下号码和地址,连同点心一起递给了江樵,“早去早回啊,你回来的时候,估计又到饭点儿了。” 江樵点点头,外卖这工作一直都是他做,他也算是轻车熟路,按时给人送到后,他没有着急回去,找了个路边的电话亭,给他大哥打了个电话。 “大哥,是我。” 江裕放松了身体,好好跟弟弟通这通电话,“怎么?东西弄到手了?” 江樵将听筒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还在鹿角街上,随时都能遇到眼熟的人,视线不得不留意到身旁的人。 “大哥,这个方子你是非要不可吗?” 江裕吁出一口气,有点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多余。” 自己是了解大哥,先前大哥或许是真心实意想要买纪家的方子,但后来跟纪家的矛盾多了起来后,大哥更多的是想要发泄,想要出气,买方子已经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了。 “我们家也不是非得做纪家这个生意,你放他一条活路不行吗?只是一间小铺子,不值得你大费周章地弄到手。” 江裕捏鼻梁的手微微一顿,抬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要方子,你只是想要出气,他爸爸已经去世了,哥,你放过他吧。” 江裕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他也不怕承认,“是,我就是想出气,那你帮不帮你大哥出这个气?” “大哥!” 没有得到江樵肯定回答,江裕非常不满意,“你现在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你姓什么?你姓江,你跟你大哥我同气连枝,他姓纪的只是一个外人,我看你不是失忆了,是把脑子撞坏了,为了个外人来顶撞你大哥?” 江樵谁的话都不听,唯独还忌惮他大哥几分,先前不管玩得有多乱,只要他大哥一句不高兴,他立马能断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这么拖泥带水过。 “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柯文告诉我,姓纪的那家同意拆迁了。” 江樵一愣,他昨晚才跟纪守拙谈过这件事情,纪守拙分明还没有下决定,“谁?纪守拙同意的?” 不对啊,今天新品上架,纪守拙一早上都在铺子里忙碌,哪儿有时间出去。 “听柯文说是他姐姐和姐夫去签的字。”江裕也是个人精,听他弟弟的语气,明显纪守拙不知情,“怎么了?他家里人瞒着他去的?” 一想到洪令那天说的话,他说通纪巧荷,瞒着纪守拙的可能性极大。 江裕冷哼一声,手指轻扣在座椅扶手上,“姓纪的自己都不团结,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时间,你能拿回来,你大哥就拿方子做生意,顺道再出个气,你要是拿不回来,我就只能自己替自己出气,方子我也不要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叫江樵不敢再跟他大哥讲条件,挂了电话,他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忽然肩膀上一重,被人拍了一下,江樵吓得反扣住了肩膀的手掌,那人哇哇直叫,“疼疼疼!阿愚!松开!” 来人是吴金城,江樵回过神,赶紧撒手。 吴金城揉着手腕,抱怨道:“你小子下手怎么这么重啊?手腕差点没被你掰折了。” 江樵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吴金城朝电话亭努了努嘴,“怎么专程跑出来打电话?打给谁啊?是不是你背着守拙,脚踏两只船,怕被他发现了,才偷跑出来打电话?”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莫愚脸色一顿,嘴唇嚅动了两下,像是被自己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真的假的?我逗你玩的!你小子还真做了亏心事?” 江樵只丢下一句“铺子忙”便匆匆离开,吴金城看着江樵的背影,“搞什么啊?玩笑都开不起。” 这一通电话耽误了一点时间,到铺子的时候,纪守拙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阿翔趴在玻璃柜上,“怎么还跟刚来那会儿一样,出去送个货,没有个把小时回不来啊。” 纪守拙倒没有笑话莫愚,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等阿翔进去了,他才开口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自己一星半点的变化都被纪守拙看在眼里,到底是自己藏不住心事,还是纪守拙太在意自己? 江樵打量起纪守拙的脸来,自己要不要提醒纪守拙,纪巧荷和洪令签了拆迁同意书,万一一提醒,纪守拙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我?” 江樵摇摇头,下一秒,纪守拙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烫啊,我怕你伤口又严重了,最近要是有外卖你就别送了,我去送就行了。” 纪守拙又絮絮叨叨了很多,说新品卖得有多好,说他跟阿翔算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收益,他脸上洋溢着笑容,打从东家过世,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纪守拙这么笑过。 “谢谢你阿愚。” 江樵正盯着纪守拙的脸走神,听到纪守拙说谢,他有点不明所以。 “还是你鼓励我做新品的,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一直没有长进。”纪守拙又感慨道,“只可惜,爸爸没有尝到。” 在阿翔和邹叔的视线盲区,江樵捏了捏纪守拙的手,“没有我,你也会有长进的,都是你自己的努力,怎么成了我的功劳了。” 第49章 签过字后,洪令这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了,但他现在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这拆迁同意书是签了,但是这拆迁款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指不定什么时候龙哥就会上门要钱,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 比起拆迁款,洪令想到一个来钱更快的办法,江氏不是想要点心的方子吗?只要自己能弄到方子,偷偷摸摸卖给江家,那钱来得一定比拆迁款还要快。 说起方子,洪令忍不住将主意打到了纪巧荷身上,他快一步上前,跟纪巧荷并排走着,“拆迁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先瞒着守拙一阵子,好好跟他做做工作,等他想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签完字纪巧荷便有点后悔了,房子虽然写着自己和洪令的名字,但也是有弟弟一份的,自己跟洪令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签了同意书,都没跟他商量一声,就怕日后守拙知道后,他们姐弟会有什么芥蒂。 “已经瞒着守拙签字了,还不告诉他一声,是不是不太好?” 钱还没拿到手,总归是瞒一天算一天,洪令连忙道:“守拙本身就接受不了拆迁的事情,咱们得慢慢来,你现在全告诉他,他哪儿受得了。” 怕纪巧荷举棋不定,洪令又道:“你俩是姐弟,守拙也不是那种强硬的性子,好好说,他总能理解的,我们也是为了家里着想,既然反正是要拆迁,总得给家里争取真大的利益,不能弄得人财两空。” 最后这句话也算是说通了纪巧荷,谁都明白,拆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鹿角街,前面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铺子,正好这个时候阿翔提着垃圾从里头走了出来。 洪令稍稍拉了纪巧荷一把,纪巧荷定在原地,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洪令朝着阿翔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记得江氏一直想买方子。” “方子的事情你就别想了。”纪巧荷打断道,在房子这块儿,已经够对不住弟弟了,不可能再打铺子的主意。 洪令就知道,一旦关于点心方子,就没那么容易说动纪家的人,他故作气恼,“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是想说,铺子里终究是有外人的,心思稍微不正,可能就会打上点心方子的主意,守拙还是太容易相信人。” 阿翔和邹叔都是铺子里的老人了,也就是一个莫愚是新来的。 纪巧荷道:“你是想叫守拙找个理由把莫愚给辞了?但是铺子里的事情我实在不插话。” 作为上门女婿,洪令任何话都不会说满,他解释道:“我知道,辞了肯定不好,就是你这个当姐姐,最好提醒提醒守拙,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到这儿,洪令故意道:“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怎么会觉得我想着卖方子,那可是爸爸的心血,跟拆迁是两码事,而且因为这方子,江家跟我们也算是结了仇,怎么可能还卖给他们。” 纪巧荷有点内疚,她跟洪令是夫妻,自然是要相互信任的,她不擅长道歉,有点别扭道:“不好意思,是我的错。” 洪令大度地笑了笑,“我记得守拙有个小笔记本吧,什么都往上面记,可别被有心的人拿走了。” 纪巧荷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刚好阿翔也看到了他俩,冲他俩打招呼,“巧荷,阿令,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平时纪巧荷工作忙,几乎不怎么在铺子露面的。 纪巧荷开口道:“今天周末。” “嗐,周末啊。”阿翔感叹了一句,“我们这些人哪儿过过周末,都不记得哪天是星期几了,你俩逛街回来了?” 洪令也懒得找借口,顺着阿翔的话答应了下来,“嗯,尤青学画画去了,我俩随便逛逛。” 先前夫妻俩还有些生分,反倒是老爷子死后,两人才亲近起来,也好,小夫妻嘛,只有真正走近了,两人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铺子里刚吃完饭,纪守拙听到动静,便追了出来,“姐,姐夫,你俩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跟对面叫一点儿过来。” 纪巧荷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弟弟,瞧着墙上的时钟,“不麻烦了,尤青也到时间放学了,我去接他,你姐夫正好在家随便做点。” 刚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江樵胸口被泼了一大片油,他正有些恼火地扯着胸前的衣服,抬头间,正好跟洪令的视线对上,洪令冲他点了点头,他也礼貌性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上去了,你去接尤青。”夫妻二人先后离开。 纪守拙这时走进铺子,看到莫愚胸前的油渍,“要不上楼去换一身,现在不比夏天,很容易着凉的。” 这一大片油污,确实看得江樵很是糟心,“我那换了就下来。” “诶!等等。”纪守拙将刚买的水果递到莫愚手里,“这些也拿上去,放到冰箱里。” 想着莫愚还是个伤员,纪守拙又问道:“要不要陪你一起?” 纪守拙忙了一早上,好不容易能趁着午休的时间歇会儿,这点儿水果,还不至于让江樵大少爷脾气发作,“我拿上去就行了。” 说完,江樵便往楼上走,他在纪家没两件衣服,买多了又不合适,只能将就着穿,现在天气不算好,晒过的衣服没有干,有时候还得借纪守拙的衣服穿穿。 不多时,江樵走到了家门口,纪巧荷那边大门大开着,他们这边虚掩着,江樵正想开口问是不是洪令开的门,他鬼使神差地朝着这边家里看了一眼,没看到洪令的人,家里静悄悄的,那就意味着他在对面。 他不应该在做饭吗?在纪守拙家里干什么? 江樵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拉开铁门,客厅没人,从房间的方向传来了开关抽屉的响动,他正打算往里走,里面的响声停了下来,下一秒,洪令拢了拢衣服走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洪令脸色一白,随即又干笑了一声,“阿愚,你怎么上来了?” “我上来换身衣服。”江樵意识自己胸口的油污,“令哥,你在找东西?” 洪令双手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插进了兜里,他解释道:“没,我就看看你们这边用不用打扫,家里的家务之前都是我在做,我怕守拙不好意思跟我开口,我就过来看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至少江樵一时间没有找到毛病,纪守拙确实不好意思使唤他姐夫,“我跟拙哥一起做过清洁了。” 洪令给江樵让出一条道来,“那你换衣服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等到洪令离开,江樵才往房间走,房间里也没什么变化,无非是椅子挪动了一下位置,可能洪令真是准备进来做扫除的。 江樵找了套衣服换上,随后关了房门往外走,对面的大门还是大开着,他犹豫了一下,敲门跟洪令说了一声,“令哥,那我先下去了。” 洪令听到声音特意出来了看了一眼,“要不要再吃点,饭马上就好了。” 江樵摇摇头,“不用了,铺子还有事情要忙的,我先下去了。” 走到楼道拐角处时,江樵余光瞥了一眼洪令,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觉到,洪令和纪巧荷没打算跟纪守拙坦白他俩同意拆迁的事情。 第50章 接下来几天,江樵也明里暗里提醒过纪守拙,但纪守拙好像对拆迁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看来纪巧荷和洪令真的打算一直瞒着他。 “你最近好像对拆迁的事情很关心?”纪守拙问道,他其实只是随口一问,莫愚的表情变化细微,还是被他看在了眼里,他不太清楚这种短暂的停顿,和停顿之后的干笑代表着什么。 江樵抿着嘴唇,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怕你排斥拆迁,有些消息你也没听到。” “你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江樵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半开玩笑道:“还不是偶尔听街坊说起那些关于拆迁的矛盾。” 拆迁确实成了街坊茶余饭后的谈资,莫愚能听说也不稀奇,纪守拙瘪了瘪嘴,“还能有什么矛盾,无非是同意或者不同意。” 说完,纪守拙又释怀道:“算了,不说拆迁的事情,你等等,我拿东西给你。” 说完,纪守拙从杂物房里拿出一顶帽子来,“你试试。” 帽子刚好能遮住江樵后脑勺上的伤,纪守拙评价道:“好看,我看到这顶帽子时就觉得适合你。” 只是常规款的黑色鸭舌帽,配上莫愚这张脸,怎么戴都不会出错的。 “什么时候买的?” 纪守拙回道:“我让姐姐在商场买的,这样就看不到你脑袋上的纱布了。” 纪守拙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能想着自己,哪怕只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他都能记在心上。 “谢谢。”江樵压低了帽檐,隔开了纪守拙的目光。 纪守拙有点意外,“怎么这么客气了?” “没。” 纪守拙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今天姐姐姐夫都有事,我得去接尤青放学了。” 江樵原本是想跟着纪守拙一起去,但铺子今天就他跟纪守拙,他要是跟着去了,今天就得提前打烊,做生意不能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下午的客人不多,送走了纪守拙,江樵一个人待在铺子里,外头的时不时有车辆行人的声响,铺子里静悄悄的,他环视了一圈铺子,这个地方,别说是纪守拙舍不得,就连他……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江樵的思绪,他起身接起电话,“您好,纪家……” “别您好了,出来。” 是大哥的声音,江樵抬头朝外面看去,他大哥的车就停在了对街。 江樵叹了口气,压下帽檐,疾步走向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旁,上车前他看了眼周围,过了中午,所有铺子都死气沉沉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他这才钻进车里。 “你来干什么?” 这不耐烦的语气,让江裕听得很火大,他是想对着弟弟和蔼一点,奈何这小子自己没有眼力见儿。 “你对你大哥什么态度?” 江樵没有为自己辩驳,“东西我会弄到手的,你老是来找我,会被人看到的。” “是吗?你是真心帮你大哥吗?” 不等江樵狡辩,江裕又道:“我想来找你就能来找你,你是我弟弟,我找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见你还需要鬼鬼祟祟的?就算被人看到,我也不怕谁,江樵,你搞清楚,我现在是给你时间,不然我早就用我的办法弄到手了。” 这几句话把江樵说得哑口无言,江裕见他蔫儿蔫儿的,又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你当我愿意来找你,你脑袋上的伤该复查了,我带你去医院。” 江樵诧异地看着他大哥,江裕抱着胳膊,“怎么这么看我?难道我平时还不够关心你,值得你这么意外?” 倒也不是,在遇到纪守拙之前,大哥是最关心自己的人,虽然挨了他不少打不少骂,但是大哥始终是大哥,打骂责备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照顾。 “我倒不至于为了个方子不顾及我弟弟的命。” 江樵跟他大哥讲起了条件,“那你能不能为了我,不要难为纪守拙了?” 一听到江樵因为一个纪守拙,就对自己百般顶撞,江裕心里是一万个不舒服,“你要是觉得下不了手,就直接回家,这里的事情我自己来做。” 江樵哪儿还敢说话,扶着车门就下车,“不用了,我自己会去看医生的。” 江裕赶紧放下车窗,“什么医生你也敢乱看?你怕医不死你了?” 江樵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回应一声,径直朝着铺子走去。 兄弟俩脾气如出一辙,江樵稍微硬气一点,江裕也没什么好脸色,懒得拦他,气冲冲地叫司机开车。 私家车远去后,谁都没注意到从外面回来的洪令正看着这边,莫愚怎么从那辆车上下来的?车里的人越看越眼熟?是在哪儿见过的? 洪令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经过铺子时他没有进去打招呼,不声不响地上了楼,到家他还在想车上的男人是谁,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洪令顺手打开了电视机,财经栏目,正在采访他们当地的企业家,江氏?江裕? 洪令看向屏幕上的男人,难怪他觉得眼熟,刚刚车上的,不就是江氏的老板吗? 莫愚这小子怎么会从江裕的车上下来?是不是这小子也打上了方子的主意?他跟江裕谈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将东西给对方了? 不过,刚刚看到莫愚的表情不太好,应该是没有谈拢,他俩要是谈崩了,自己就得加快进度,不能让莫愚这小子捷足先登。 洪令赶紧拿上钥匙,进到了对面屋子,关门时他特别听了一下楼道里的动静,确定没有人上楼,他才关上家门,直奔纪守拙的房间。 先前来找过一次,结果莫愚上来了,差点露馅,洪令找了个机会将笔记本放了回去,最近他发现了纪守拙用笔记本的习惯,白天基本上是不会拿下楼的,只有晚上去铺子忙活的时候,才会带着笔记本下楼,最近铺子上架了新品,纪守拙白天比较忙,晚上也就没时间去铺子再做点心,笔记本也就没怎么用过。 第51章 刚跟大哥起了争执,江樵的兴致不是很高,下午没什么客人,他坐在靠近操作间的椅子上,这位置的视线比较矮,刚好能看到玻璃前的人影。 铺子里很静,静到他无法阻止了自己胡思乱想,他在想,他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既能顺了大哥的意,又能保全纪守拙的,思来想去,他都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直到纪守拙带着纪尤青进了铺子,江樵这才回过神,“回来了。” 纪守拙回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姐姐姐夫回来了吗?” 江樵摇摇头,“没看到人。” 纪守拙的大手扶着纪尤青的脑袋,轻轻将人推向座机的方向,“给家里打个电话,看看楼上有没有人。” 纪尤青踩着凳子,熟练地爬上了放座机的柜子上,他拨通了家里的号码,电话是通的,只不过迟迟没有人接。 “没人接。” 纪守拙耸耸肩,“可能是还没回来,你爸妈要是回来,阿愚哥哥肯定能看到的,上楼还是在铺子里玩?” 今天老师布置了不少作业,自己得加紧点做完,才能赶上晚点的电视节目,纪尤青选择了上楼。 纪守拙跟江樵招呼了一声,“那我送他上去,等会儿就下来。” 江樵点点头,“去吧。” 叔侄两人进了楼道,纪尤青有点怕黑,拉住了纪守拙的手,纪守拙也没有刻意提醒他,不动声色地抛出了话题。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纪尤青说话很利索,有条不紊地跟纪守拙讲起了学校的趣事,很快到了家门口,他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要放纪尤青一个人在家,纪守拙多少有点不放心的,加上纪尤青又喊饿了,纪守拙想着姐姐姐夫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所以打算在楼上多陪他一会儿。 “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洪令最近没怎么在家做饭,冰箱里连县城的剩饭剩菜都没有,加上纪巧荷不让尤青吃零食,家里也就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 纪守拙摸出钥匙,打开对面的房门,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想着自己房间里还有一盒没有打开的饼干,“小叔房间里还有饼干,我拿给你。”说罢,纪守拙便进了房间。 “在哪儿来着?”纪守拙掀开堆在箱子上的衣服,找了一圈,顺手打开了抽屉,装饼干的铁盒子在箱子旁,只不过抽屉的笔记本不见了。 别的东西自己可能会乱放,唯独笔记本是有固定位置的,纪守拙猛地将抽屉全拉了出来,将里头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东西都被他倒了出来,还是没有笔记本的踪迹。 房间里的动静引得纪尤青的注意力,他走到纪守拙身后,“小叔,没找到吗?” 纪守拙将饼干盒递给纪尤青,他内心已经在狂跳,但是还得在尤青面前强装镇定,“尤青,去客厅玩,小叔找东西。” 纪守拙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自己还习惯性看了一眼笔记本,当时笔记本就在抽屉里,他不死心,又翻找了一下前两天穿的外套,空荡荡的口袋彻底打破了他的希望。 没有,真的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纪守拙脑子一片空白,他想到了莫愚,说不定莫愚看到了,他撂下一句话,让纪尤青别到处乱跑,随后飞快跑下楼。 楼道里咚咚的脚步声透过墙壁传到了铺子里,动静这么大,江樵不想注意都不行,脚步声戛然而止,他一抬头,刚好看到了纪守拙喘着粗气出现在铺子门口。 “怎么了?怎么这么急?” 纪守拙一把攀住了江樵的胳膊,“阿愚,你看到我的笔记本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放在抽屉里?没有吗?” 纪守拙急得额头上起了一层汗,“我刚刚给尤青找饼干,才发现抽屉里的笔记本不见了,我是放在抽屉里了吗?” 纪守拙宁愿不相信自己的习惯和记忆力,他希望莫愚给他一个他想要听的答案。 “昨晚你不是还翻过,翻完就放进抽屉了。” 连莫愚都这么肯定,自己昨晚就放在了抽屉里,今早来了铺子,直到刚刚才上楼,大半天的时间,自己是没有动过抽屉里的笔记本的。 “不见了?”江樵试探性问道,大哥明明说过再给自己一点儿时间的,是大哥吗?如果不是大哥,还会有别人吗? 纪守拙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他艰难点头,“不见了,明明就放在抽屉的。” “其他地方找了吗?万一……万一你什么时候看过,只是我当时不在,你顺手放下就给忘了……”江樵越说越觉得不可能,笔记本对纪守拙很重要,他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找了,我连我前几天穿过的衣服都找了,都没有……” 纪守拙缓缓松开江樵的手,他看了眼铺子,试图在铺子里找寻笔记本的踪影,他每天待的就那么几个地方,怎么会不见,怎么可能不见。 大哥怎么拿到的?叫人上门偷的?什么时候的事? 江樵脑子里一片糨糊,他想要去触碰纪守拙,指尖刚刚划过纪守拙的衣摆,铺子里的座机响了。 尖锐的铃声格外急促,跟催命符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江樵有种预感,这通电话是大哥打来的,他猛地回过神,抢在纪守拙前头接起电话。 “喂?”江樵屏住呼吸,他还是心存期待,还是…… “喂?”是大哥的声音。 电话那头,江裕好像很高兴,“用不着你了,回来吧。” 电话挂得很快,江樵来不及问什么,却什么都知道了,果然是大哥,不管大哥是用的什么办法,总之他现在是拿到了他想要东西。 “谁啊?”见莫愚脸色难看,纪守拙问了一句。 江樵怔怔地看了纪守拙一阵,他嘴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纪守拙解释,比起解释,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回去一趟,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来不及跟纪守拙多说,江樵跑出了铺子,随手拦了辆计程车便离开了。 “阿愚!?”纪守拙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追出去的时候,计程车已经远去。 办公室里,江裕双腿搭在办公桌上,有些懒散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洪令,“我怎么知道你给我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刚曾瑞泽接到了前天的电话,说是个自称纪家女婿的男人在楼下,有笔生意想跟江裕谈谈。 江裕原本是不想打理的,一听对方姓纪,这兴趣便来了,叫人把洪令给领了上来。 洪令一到办公室,便说明来意,他手上有纪家招牌的配方,想卖给江裕。 洪令答道:“我也没那个胆子敢骗你,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你们这一家人也是挺有意思的,我要买的时候,死活不肯卖,现在又主动找上门来。”江裕上下将人一打量,他多少也听说过纪家的事情,这是个上门女婿,“拆迁同意书也是背着纪守拙签的,想必这东西也是背着他卖给我的吧?” 洪令脸上的表情一顿,“江总现在是不想买了吗?” 江裕笑了笑,既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没有拒绝的道理,“买,为什么不买,其实我不在乎你是偷的还是抢的,东西是真的就行,只是回头别让纪守拙那小子来我这儿来闹。” 洪令松口气,“当然,守拙那边我跟他姐姐肯定会好好劝他的。” 果然,只要钱到位,这世界上就没有摆不平的问题,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谁不是利益至上,钱嘛,钱总是最重要的。 洪令把笔记本交给了江裕,最后再跟江裕提了个要求,“我保证安抚好纪守拙,那也麻烦江总不要让他知道我跟您的交易。” 好一个白眼狼。 江裕一挑眉,他不想惹一身骚,死不承认,纪守拙拿他们就没有办法,他点点头,吩咐曾瑞泽,“带洪先生去拿钱。” 拿到支票后,曾瑞泽把洪令送到了电梯口,“洪先生,那我就不送你了。” 等曾瑞泽离开后,洪令掸了掸支票,搭电梯下了一楼大厅,上了个厕所出来,听到了门口传来的骚动,几个保安拦住一个年轻人。 那人看着眼熟,洪令躲在远处,一眼便认出那是莫愚。 几个新来的保安对江樵有印象,这不是上回被他们开了瓢的那人,见他气势汹汹的,他们哪敢让他进。 “滚开!”江樵气急,差点跟着几个动起手来,还是前台小姐认出了江樵,上前解围。 “二公子,松开,都松开。”前台在江氏工作好几年了,还是知道江樵的德行,当初不愿意出国的时候,来公司闹了好几回。 自己哪儿应付得了江樵,想着给曾助理打个电话吧,江樵已经进了电梯,谁都没拦住他。 其中一个保安小声问道:“他是二公子啊?” “是啊,你们才来没多久,没见过也正常,前些日子,二公子还在国外上学呢。”前台也有点纳闷,在国外上学的人,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 真的假的?那前些日子他们打的是谁啊?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敢开口说话。 第52章 江樵直奔总裁办公室,门口的秘书都没拦住他,他一手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他大哥一脸笑容地坐在办公桌后,手里还拿着纪守拙的笔记本。 “你有没有礼貌?进来不知道敲门的吗?”江裕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朝秘书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等门关上后,他冲江樵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指望不上你,还是你大哥我自己来,等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江樵一个箭步上前,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隔着办公桌,一把夺过了笔记本,随后像是怕被人抢走,宝贝地揣进了怀里。 江樵动作太快,江裕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江樵抢走。 “你干什么!还回来。”江裕不耐烦道。 江樵纹丝不动,“谁给你的?你真叫人去纪守拙家里偷,你……” 话说了一半,江裕便厉声打断,“什么叫偷?你会不会说话?你大哥我需要偷,就这玩意儿,我想要有的是办法,也就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给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把事情办好。” 现在已经坐实了笔记本是大哥拿走的,江樵不想知道他大哥是用什么办法弄到手的,他只想将笔记本带回去还给纪守拙。 江裕不知道他弟弟发什么疯,“换回来,我叫个厨子研究研究,肯定能复刻出一样的东西来的。” 还没看,江樵有些庆幸,这笔记本上的内容还没有泄露,“不行。” 江樵说完就想跑,江裕看出了江樵的想法,立马叫曾瑞泽关门叫人上来。 江樵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几个人压在了沙发上,只不过他说什么都不把笔记本拿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舍不得揍你?”江裕耐性到了极限,他都不知道江樵在闹什么,“你答应帮我弄到手的,结果现在到手了,你又跟我抢,你脑子是不是真的被撞坏了?你要想做个生意,大哥让你去,你现在犯什么浑?” 自己是答应了大哥,只不过那只是……那只是……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不是真的想要纪家的方子,他后悔了不行吗啊? “还给纪守拙。” 江裕原本还压着脾气跟江樵说话,一听到纪守拙的名字,他顿时火冒三丈,“拿出来!” 江樵护着胸口,没有照做。 “行。”江裕彻底没了耐心,顾及着江樵脑袋上的伤,他也没有硬来,他冲曾瑞泽吩咐道,“他不肯拿出来就算了,连通那个破本子,一起给我关回家里去,别让他乱跑。” 江裕还补充了一句,“他要是跑了,我就找你要人。” 一楼大厅的人逐渐散去,洪令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他怕他离得远听岔了,特意挪到保安身边。 “刚刚那人是你们江氏二公子?” 那保安也云里雾里的,但是人前台小姐是说,那肯定就是,他顺嘴回答,“嗯,前台都这么说了,肯定是。” 洪令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画面,这简直老天都在帮他,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放肆起来。 “你笑什么?”保安见他笑得渗人,忍不住问道,“你谁啊?打听这事干吗?” 洪令收敛起笑容,连忙解释自己随便问问,随后飞快离开江氏,打了辆车,往家里赶。 一到铺子,铺子里三人全齐了,阿翔和邹叔知道纪守拙的记笔记丢了,特意赶来铺子帮忙找的。 “铺子也找遍了,都没有。”邹叔一脸愁容。 阿翔抬头看了一圈,他早就想问了,怎么没看到莫愚的人影,“阿愚呢?” 没等纪守拙开口,洪令抢在了他的前头,“找什么呢?” “守拙的笔记本不见了,就是他平时老记东西的那个本子。” 洪令面色一沉,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纪守拙见状,以为他知道笔记本的去向。 “姐夫,你是不是看到过?” 洪令面露难色,“守拙,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纪守拙早就没了耐心,这个时候他只想知道笔记本的去向,“姐夫!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我今天看到阿愚上了江氏老板的车。” 纪守拙有些茫然地看着洪令,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这跟他的笔记本有什么联系,也不明白莫愚为什么会上江氏老板的车,难道对方又想为难他? 洪令见纪守拙一脸茫然,知道这小子脑子拐不过来弯儿,他又不好明说,倒是阿翔“机灵”。 “江氏?莫愚那小子什么时候跟江氏的人有联系?” 洪令心里乐开了花,这铺子总算是有个明白人,他面上还得强装镇定,“守拙,这事你知道吗?” 纪守拙摇摇头,阿愚从来没说过。 “我们跟江氏关系恶劣,爸爸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干系,阿愚还能跟江氏的人走得那么近,我不得不担心他另有所图。” 阿翔立马想起上次莫愚平白无故被抓,又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他猛地攀住纪守拙的肩膀,“守拙,是不是莫愚失踪那几天跟江氏联系上,我说他怎么又平安无事回来了?肯定是谈好了条件,他就是回来偷东西的!” “不……不会的……”纪守拙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声音,他脑子像是宕机了,被动接受着大家向他传达的真相。 阿翔一直都不完全放心莫愚,一旦莫愚有了疑点,他不得不做最坏的设想,“那莫愚人呢?大家都在铺子里找笔记本,他人呢?” 纪守拙机械地张口,“他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了。” 可还是不信,不信莫愚会做出这种事情,他试图为莫愚开脱,“会不会……他遇上了什么麻烦,不会是他的……莫愚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阿翔有点急了,“他人都跑了,笔记本也不见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他说话!” 洪令也添油加醋道:“当初他来我们这儿的时候,说是莫荣的弟弟,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莫荣的弟弟吗?在那之前,我们什么时候听莫荣说过他有弟弟,真要是莫荣弟弟,这么久,莫荣还有他家里人会连个电话都没有吗?莫愚是真的忘了,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这些话把纪守拙说得浑身一僵,细想一下,很多事情确实是漏洞百出,但是……但是…… “守拙,你是不是还是相信莫愚那小子?”阿翔恨铁不成钢道,“那我们就看看,看看他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不回来,铁定跑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回来,你好好问问他,问问他跟江氏到底什么关系,做了什么交易!” 纪守拙完全无法思考,他像是完全失去工作能力的机器,咔咔咔的,耳边全是那种机械强行转动发出的声音,刺耳,尖锐,耳朵生疼。 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见到莫愚的人员,纪守拙从一开始的期待,逐渐变得焦躁不安,他死死地盯着门口,生怕会错过莫愚。 直到街边的路灯亮起,天色也有些灰蒙蒙的,阿翔起身打断了这种无尽的等待。 “守拙,事实摆在眼前,莫愚那小子,就是偷了东西跑了。” 纪守拙呼吸有些不顺畅,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感冒了,肯定是鼻塞,他还想为莫愚辩解,可张了张嘴,无法发出声音。 “要不要报警?”阿翔问道。 洪令答道:“报警怎么说?说家里丢了个笔记本,这种事情,人家会受理吗?没凭没据的,就算是有证据,还是跟江氏有关,我们胳膊扭不过大腿的。” 邹叔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等了一下午没看到莫愚的人,他也有些动摇了,这个时候,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守拙,莫愚真的被江氏收买拿了笔记本,你也不要慌,手艺这东西不是想偷就能偷走的,就算是有了配方,他们也做不出来跟我们一样的点心。”邹叔握住纪守拙的手腕,“我们安心做自己的生意,别的就不要惯了。” 连邹叔都这么说,相信莫愚的人,好像就只剩自己了。 今天提早打烊,几人分别后,纪守拙浑浑噩噩地上了楼,洪令一直跟在纪守拙的身后,等到了家门口,他才叫住纪守拙。 “守拙,你和莫愚最亲近,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纪守拙被问蒙了,他从没有怀疑过莫愚的身份,他能是什么人,他是铺子里的伙计,是自己的…… “如果他有一天回来,你真的要好好问问他。”洪令隐晦提醒,他恨不得将莫愚是江家二公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纪守拙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听到动静的纪尤青跑了出来,见他小叔和爸爸都在,原本想问问小叔怎么了,他爸爸招呼他拿上书包回家,他只能闭上嘴,默默跟爸爸回到对面去。 电视机还开着,纪守拙一个人呆坐在客厅,脑子里不断冒出各种他不敢想象的可能,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只能起身在家里各个角落翻找,试图翻找出他丢失的笔记本,为莫愚洗脱嫌疑。 不会的,肯定是自己不小心,肯定不会是莫愚…… 第53章 纪守拙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笔记本的踪影,他精神高度紧张,反复蹲起过后,竟然眼前一白,差点一头仰过去,幸好扶住了一旁的床板,这才不至于磕到脑袋。 他逼着自己忙碌,短暂的停歇后,脑子依旧无法思考,他看了一眼床铺,疲惫的身躯朝床上一滚,整个人瘫在了上面。 莫愚,你到底哪儿去了? 再睁眼天已经微微亮,纪守拙起身左顾右盼,好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他看向房门口,期盼莫愚像上次一样,自己睡一觉,他就回来了。 一秒,两秒…… 家里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就只有楼下小贩的叫卖声,莫愚没有回来,难道真的像阿翔说的那样,他真的跑了吗? 纪守拙不敢多想,邹叔说得对,不管怎样,他们的生活还要继续,铺子的生意不能断在自己的手上。 纪守拙洗漱完毕便匆匆下楼,像平时那样开没做生意。 邹叔和阿翔也一前一后到了铺子,在看到纪守拙在操作间揉面时,他们有点意外,他们担心纪守拙会消沉一段时间,甚至会因为笔记本丢失,自责到一蹶不振。 这两天跟往常一样,除了铺子里少了个人,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邹叔安慰纪守拙,“守拙,打起精神来,可能事情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糕,就像我说的那样,笔记本到了对方手里,他们也没办法复刻出一样的点心来。” 纪守拙点点头,那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莫愚呢? 房间门口有人把守着,江樵没有任何借口能出去,他想过翻墙,只不过楼下的院子也有大哥的人。 两声敲门声,房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是李姐上来送饭来了,江樵转头道:“我不吃。” 这时,从门外传来他大哥声音,“呵,你跟我玩绝食这套?他不吃就拿去喂狗。” 江樵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背对着门口,江裕冷哼一声,“你有种这辈子揣着那破笔记本过,你要不肯拿出来,你就别想出来。” 听到这话,江樵终于有点反应,他转过身,“放我出去,大哥你别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轮到你来教训我?利不利己不重要,损人就够了。”江裕就不明白了,他弟弟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你幼不幼稚啊?是你说要证明给我看的,是你自己跑回国,自己跑到纪家去的,答应我弄到方子,转头你又后悔了,你后哪门子悔?现在嫌你大哥损人利己,我他妈的要不是昧着良心,能把你养这么大?你他妈有没有一点良心,跟你大哥对着干。” 自己确实没资格批判大哥所作所为,大哥是商人,道德约束不了他,更何况还是没什么道德的自己,可是那不是别人,那是纪守拙。 房间里没开灯,江樵垂下了眼睛,“可是我喜欢他。” “你放屁!”江裕一听这话坐不住了,冲进房一把揪住了江樵的领口,“你玩那些花里胡哨的,我都懒得管你,你现在无法无天,喜欢男人喜欢上瘾了是吧?” “我没有玩。”江樵对上他大哥的眼睛,“我真的喜欢,我没想跟你对着干,我只是不想纪守拙伤心。” 江裕恨得牙痒痒,一把将江樵搡到了床上,大概是不解气,不轻不重地闪了江樵两巴掌,干笑一声,“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江樵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喜欢一个人还有别的办法吗? 江裕起身整理好衣服,气得呼吸都重了,阔步走出房间,指着门口的小弟道:“看着他。” 走了两步,江裕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房门一眼,江樵嫩了点儿,什么情啊爱的,狗屁不是,他倒要看看,纪守拙知道他的好弟弟姓江,他俩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今天也相安无事,一直到下午打烊,纪守拙让阿翔和邹叔早点下班,他一个人留下来收拾,只有做得更多,他才不会胡思乱想。 铺子里有些安静,扫帚扫在地上发出飒飒的声响,纪守拙很容易走神,走着走着,把自己打扫过的地方又扫了一次,直到看到已经打包好垃圾堆在墙角,他这才回过神。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包垃圾,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莫愚陪着他收拾的,收拾完铺子,他俩再一起上楼,明明他俩那么好,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纪先生,我们老板有请。” 纪守拙闻声回头,几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店里,路边还停着辆车。 这场面纪守拙见过,上次来砸铺子的,也是这些人,他立马变得警惕起来,想要报警,没想到为首的人先开了口。 “我们老板说有个人你一定想见。” 莫愚?莫愚吗? 纪守拙浑身一僵,迟疑片刻,还是跟着那几个人上了车。 车外的景物在飞快倒退,这条路纪守拙没怎么来过,但他也看到了路边的路标,这条路通往山上,山上是别墅区。 天色渐晚,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座大宅子面前,旁边的保镖打开车门,冲纪守拙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守拙没有迟疑,直接下了车,跟在保镖身后进了大门,门口阿姨模样的人像是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请。”保镖手指着二楼的方向,纪守拙满腹疑惑,还是硬着头皮上楼,上楼二楼,他一眼便看到了房门口站了两个人。 保镖示意纪守拙上前敲门,纪守拙走上前,门口那两人也没拦他,他顿了顿,抬手敲响了房门。 江樵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再不回去找纪守拙,他肯定会担心的,正门出不去,自己只能从窗户跳下去,他也顾不上能不能成功,总是要尝试的,等再晚一点,等到大家都困了。 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江樵的思绪,他以为又是大哥或者李姐,“我说了我不吃。” 门外的敲门又响了一遍,没等江樵发作,门锁卡的一声被打开,门缝里像是站了个人挡住身后的光,只看到了漆黑一片。 “阿愚?” 熟悉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吓得江樵动弹不得,是纪守拙,真的是纪守拙,他怎么找这儿来的?是大哥? 不等江樵回应,纪守拙急切地推开房门,他听到了莫愚的声音,肯定是莫愚,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间,莫愚正好好地坐在床上。 “阿愚,真的是你,是他们抓你来的吗?是不是他们!”纪守拙手忙脚乱地将莫愚护在身后,他要带莫愚离开。 江樵全身战栗,他不敢往深了想,不敢设想他大哥为什么会让纪守拙来这儿,他着急让纪守拙离开。 “守拙,你回家,你别管我,我没事的。” 纪守拙糊涂了,要走大家一起走,莫愚为什么不肯跟他走,他看向莫愚的脸,想在从莫愚脸上找到答案,“你不走吗?” 真的是像姐夫说的那样,他已经在为江家做事了,那又为什么叫人把自己带到这儿来呢? “他当然不走。”门外江裕的声音让江樵入赘冰窖,江裕就抱着胳膊站在门外,“我弟弟凭什么跟你走?” 纪守拙猛地回头,错愕地看着门口的人,是他没见过的陌生人。 先前都是让助理上门交涉,江裕自己从来不亲自出面,纪守拙当然不认识他。 江裕靠着门框,好心解释,“我是他大哥,我姓江,江裕,你应该对我不陌生吧?” “什么?”纪守拙耳边像是有电流在通过,滋滋的。 “大哥!”江樵还想阻止他大哥。 莫愚的声音让纪守拙机械回头,两人视线一对上,纪守拙下意识松开了莫愚的手。 江裕不顾弟弟阻拦,声音再次响起,“我弟弟,江樵,你应该也不陌生。” 第54章 纪守拙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短短的几个字,他好像没办法理解。 弟弟,姓江,江樵? 纪守拙眼里疑惑逐渐转变成了难以置信,他看着莫愚,想从莫愚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可莫愚也只是抿着嘴跟他对视,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嘴唇嚅动,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真的吗?莫愚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否认? 江裕大发善心,这个时候开口道:“我看我弟弟应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所以才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确定没人说话,才接着道:“我想你也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房门关上的瞬间,卧室顿时陷入了黑暗,江樵有点庆幸,庆幸房间没有开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纪守拙,同样他也不敢去看纪守拙失望受伤的模样。 “他说的是真的?你姓江,你是他弟弟?”可即便是看不清纪守拙的脸,江樵依旧听到了纪守拙颤抖的声音。 事已至此,想要再隐瞒是不可能的了,江樵捏紧了拳头,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是。” 轰的一声,纪守拙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他有很多的问题,很多的疑问,这一瞬间好像都豁然开朗了,好像都不用再问了,莫愚的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守拙……”江樵想要解释,可他刚上前一步,纪守拙就下意识往后退,像是生怕被他触碰到一般,“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么样?”纪守拙反问道,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你骗我。” 江樵不再上前,站在离纪守拙几步远的地方,“我一开始真的是出了意外,然后才会走到鹿角街被莫荣捡到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的,我没有骗你,真的……” 很多事情纪守拙已经有了答案,他再傻也知道莫愚恢复了记忆,“你没有骗我?就连你恢复记忆的事情都没有瞒着我?” 江樵一愣,哑口无言,恢复记忆的事情,自己哪儿敢跟纪守拙坦白。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纪守拙很快帮江樵回答了,“是不是第一次你被他们带走?” 想想也是,那个时候自己一心只关心莫愚的安全,很多细节都忽略了,莫愚那次回来之后就怪怪的,明明很多事情是有迹可循的,可关心则乱,什么都看不清了。 江樵没想到纪守拙能这么敏锐,他没办法再狡辩,“是。” 果然。 “那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为什么会回去,因为纪守拙在等他。 纪守拙很庆幸,庆幸自己的脑子在这个时候格外清醒,他自嘲地笑了笑,“是为了帮你大哥吧,我的笔记本,是你拿的吗?” 江樵想要否认,可是是他拿的,还是他大哥叫人弄来的,这有区别吗?他大哥做的,就等同于他做的。 “你回来就是为了拿笔记本,为了帮你大哥。”纪守拙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大胆猜测,“你为什么会走到鹿角街去呢?也是为了接近我,然后找机会拿走我的东西吗?” 江樵无声地张了张嘴,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是纪守拙的话他不能完全否认,他不无辜,他的初衷确实是为了帮大哥才去的鹿角街,但是……但是…… “守拙……不是这样的……我回去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了……我们……” 纪守拙一个箭步冲到了江樵跟前,掐着江樵的脖子,一拳将人打到了枕头上,他看向江樵的眼睛里一片猩红,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厉声反驳道:“跟我在一起的人是莫愚,不是你,你,你江樵,你大哥是害死我爸爸的凶手。” 脖子上的双手渐渐收紧,江樵攀住纪守拙的手却没有反抗,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要一命抵一命,纪守拙才会消气? 因为呼吸不畅,江樵视线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么憋过气去,纪守拙缓缓松开了手。 “为什么要骗我?”纪守拙咬着牙关,像是有泪光闪烁着,“除了爸爸,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如果不是今天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自己对姐夫的话都还持有怀疑态度。 江樵干咳了两下,喉咙像是被刮伤了一样,只是出声都觉得扯得生疼,他不想的,他没想过骗纪守拙。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纪守拙转身便离开了房间,江樵见状,立马追了出来。 “守拙!” 门口的保镖已经被撤走,江樵跑出房间也没人拦着他,他在楼梯口便追上了纪守拙。 纪守拙猛地抽回手,生怕江樵触碰到他,狠狠地盯着江樵的脸,“别碰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纪守拙的目光看得江樵心一惊,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纪守拙走下楼,再走出了大门。 江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江樵的身后,他抱着胳膊,以胜利者的姿态跟江樵炫耀,“姓纪的那小子走了?” “你为什么要叫他来,大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江樵双眼涨得通红。 江裕有点意外,但很快收住了情绪,“我做的绝?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后果,你姓江,是我江裕的弟弟,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你能不知道纪守拙知道你是江樵后的反应吗?” 他知道的,只要纪守拙知道他是江樵,他和纪守拙就玩完了,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他做什么都没用了。 有些事情就该快刀斩乱麻,这事也算是处理得干净利落,江裕伸出手,“你俩也不可能在一起了,笔记本给我。” 江樵的手下意识伸进了兜里,笔记本还在他身上,他不想纪守拙更恨他,恨他哥,“不给。” 江裕指着江樵的手有些颤抖,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叫人弄死你了。” 江樵转身就往房间走,他大哥在他身后喊他,他也充耳不闻。 最坏的结果也就这样了,大哥也没有威胁自己的把柄了。 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纪守拙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下山的,又在路边吹了多久的冷风才搭上计程车,总之这一路他浑浑噩噩的。 付了车钱,司机着急拉下一个乘客,很快便开车走了,鹿角街上的商铺都打了烊,静悄悄冷清清的。 纪守拙抬头看了眼他家的铺子,摸出钥匙,开门进了铺子里。 铺子里的温度稍微比外面高一点儿,他没有开灯,在漆黑的铺子里站了一阵,站到心里的茫然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和难受。 无数个夜晚,都是莫愚陪着他下楼来做点心的,这间铺子的每个角落,都有着他跟莫愚的回忆,他还记得莫愚说过会一直陪着他,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都是骗人的吗?都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他才那么说的吗?所有事情都能伪装,那感情呢?感情也是吗? 为什么会是莫愚,谁都行,为什么一定要是莫愚? 纪守拙只觉得脸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滑过,他伸手摸了摸脸颊,他居然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纪守拙猛地闪了自己一巴掌,紧紧捏紧了拳头,指尖慢慢陷入了掌心。 那不是莫愚,那是害死他爸爸的江氏兄弟,都怪自己,怪自己识人不清,害死爸爸,还弄丢了笔记本,自己是纪家的罪人。 怎么办?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阿翔的电话打到了纪巧荷家,接电话的洪令。 “令哥,你看看守拙在家吗?没来铺子,家里的电话也没接。” 洪令听闻立马拿了钥匙去开对面的门,纪守拙的鞋还在门口,人应该是在家里。 “守拙?” 他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应,随即找到了房间,纪守拙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脸颊也有些红。 洪令上前摸了一把纪守拙的额头,滚烫的,看样子是发烧了,他想把纪守拙叫醒,但纪守拙一直昏昏沉沉,怎么都叫不醒,没办法,他只能给楼下的诊所打电话。 医生上门来看诊,纪守拙在发高烧,“估计是着凉了,现在的天气多变,得注意保暖。” 纪守拙烧得挺厉害的,医生直接给他吊了水,等扎好针,又跟洪令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洪令看了眼床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昨天的说法,纪守拙信了没有,更不知道现在江氏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莫愚,不对,江樵那小子到底怎么样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洪令的思绪,他赶忙跑到客厅去接电话,他还没张口,电话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守拙,是我,你先别挂电话。”是莫愚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但是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你姐姐和姐夫已经签了拆迁同意书,这事你知情吗?” 洪令屏住呼吸,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莫愚这小子,都已经回去江家了,还阴魂不散。 “喂?守拙,你有听到我在说什么?”江樵有些急切,“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的,可能巧荷姐和你姐夫有其他的打算,但是……” 洪令没有听完,哐的一声挂断了电话,这事迟早得说,自己先开口,总比莫愚这个外人来告状强,刚莫愚说纪守拙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洪令大胆猜测一下,两人有了矛盾,纪守拙知道莫愚是江氏的二公子了?如果是知道了,那自己正好利用一下莫愚的身份,老爷子死的都能赖在姓江的头上,其他的脏水也不怕往他们身上泼。 第55章 耳边一直有人在走动,在说话,那种声音不是很真切,纪守拙烧得迷迷糊糊的,他努力想要听清楚是谁在说话,可怎么都听不清楚。 是莫愚吗? 纪守拙在心里发问,可是想起莫愚的名字,他的心像是往下坠了坠,之前的种种不断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想起了莫愚第一天到店里的情形,想起了两人半夜在铺子里的画面,想起了和莫愚接吻拥抱上床,那些甜蜜的回忆最后终止在了知道莫愚是江裕弟弟的那一瞬间。 莫愚不在了,那个说要一直陪着他的人不在了。 “守拙?”是姐姐的声音。 纪巧荷见纪守拙睡得并不安稳,但醒又醒不过来,只能试图叫醒他。 “要不再叫医生上来看看?”洪令问道,“这水都吊了大半天了,也不见守拙醒。” 纪守拙这次听清了,是姐姐姐夫的声音,好像还有阿翔和邹叔,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抚摸上了他的额头,“那你叫医生来看看,实在不行我们只能送医院了。” 纪守拙很想回应他们,努力从梦魇中挣脱开来,他没有那么脆弱,用不着去医院。 “姐……” 正当洪令打算出去打电话,便听到了纪守拙虚弱的声音。 “醒了?” 纪守拙烧得嗓子又干又涩,连咽唾沫都很艰难,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嗯,我没事,别麻烦医生了。” 姐弟俩对视着,纪守拙的没什么精神,态度倒是挺坚定的,纪巧荷也没有强迫,倒了杯水给他,“那我们再看看,实在要是顶不住了,我们再去医院。” 洪令早就煮好了粥,见纪守拙醒了,特意去热了一碗。 “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先把粥喝了。” 连小侄子都从隔壁跑了过来,径直扑到了纪守拙的床边,“小叔,你要快点好起来。” 纪守拙心里沉甸甸的,自己确实要快点好起来,他的生活还要继续,他有家人要照顾,他还得担起家里的责任,还有他家的铺子,铺子里的员工,可能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家里人还在。 “怎么会突然发烧啊?”洪令不动声色试探,“昨晚很晚了我听到你这边有开门声,怎么那么晚才回家?” 纪守拙嘴里没味,白粥反复咀嚼也尝不出它的甜味,听到姐夫的话,他顿了顿,还是没有打算隐瞒大家,“昨天我见莫愚去了。” 洪令故作惊讶,“你找到他了?” 纪守拙点点头,简单解释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和莫愚的真实身份,准确点说,是江樵的真实身份。 几人听完愤愤不平,阿翔开口道:“莫愚这小子来路不明,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他们姓江的也做得太过分了。” 邹叔也很是意外,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知道真相,他已经没办法帮莫愚说话,他问道:“笔记本是他拿的吗?” 虽说江樵没有亲口承认,但自己质问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嗯。” 阿翔一听,连忙问道:“拿回来了吗?” “没有。”纪守拙垂着眼睛,“拿回来也没用,他记性很好的,看过一遍的东西,不管多久都能记着。” 自己信任他,和他相处时没有过戒备之心,即便是没有笔记本,江樵早就将里头的内容烂熟于心。 大家都沉默了,莫愚记性确实好,先前那会儿,谁都没想到他的好记性能用到对付纪守拙身上。 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纪守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安慰大家,“没事的,邹叔你不是说过嘛,就算拿到笔记本,也不一定能复刻出一样的东西来,我跟着爸爸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爸爸临走前,我也才勉强学得一二。” 说这话纪守拙心里是没底的,自己是笨,所以一直不得要领,这世上聪明人那么多,江家又有钱,有钱还能找不到为他们办事的人吗? 可纪守拙不想灭自己的志气,逞强道:“没事的。” 邹叔和阿翔见纪守拙醒了,放心了不少,不想打扰纪守拙休息,待了一会儿便下楼了。 那一小碗白粥已经被纪守拙喝光,洪令打算又给纪守拙添一碗。 纪守拙摇头表示吃不下了,洪令劝道:“多吃点恢复体力,你这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吃这点儿哪儿够?” 纪巧荷也认同洪令的话,拿着碗便去了隔壁,尤青一个人在客厅玩,房间里就剩下洪令和纪守拙两人。 见纪守拙现在对江家还保持着愤怒,洪令想再添一把火,盛怒之下的人不会思考,更何况纪守拙跟江樵以后估计也不会联系了。 “守拙,有件事情我跟你姐姐没跟你事先商量。” 纪守拙看着他姐夫,轻声道:“姐夫你说吧,什么事?”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经手拆迁的那家公司老板姓柯,跟江樵的哥哥江裕是朋友。”洪令也是看了财经新闻,看到江裕跟那姓柯的一起接受采访,又顺道找点儿小报消息,这才知道江柯两家关系密切,“这些做生意的人同气连枝,我们不肯卖方子,就逼着我们拆迁。” 纪守拙不禁捏紧了被子,欺人太甚。 洪令将纪守拙的动作尽收眼底,随即添油加醋道:“你不知道,不愿意拆迁的人已经是少数,很多街坊对我们已经有意见了。” 他们家不愿意拆迁,可以一直不签字,但是不能改变其他人的决定,对那些个没良心的资本家能硬气,对朝夕相处的街坊,纪守拙却没有办法。 洪令一脸惭愧,“所以我跟你姐姐,签了同意书,这事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怕你不同意,你要怪就怪我吧,别怪你姐姐,她也只是怕到时候人财两空,总得为以后买铺子做打算。” 纪守拙怔愣住了,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无力的悲哀,他知道姐姐姐夫是为了以后考虑,但是他还是不甘心,还是很恨。 “不怪你们,要怪就怪那些人。”纪守拙轻咳了两声,胸腔剧烈震动着,仿佛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 他蜷缩回了床上,努力将被子盖过脑袋,他想把自己给藏起来,瓮声道:“姐夫,我不吃了,我想休息。” 洪令见状,给纪守拙捻好被子,“行,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叫我跟你姐姐就是。” 说罢,洪令起身离开了房间,在房间门口,碰上了端着白粥的纪巧荷,他拉住纪巧荷的手腕,示意纪巧荷不要出声打扰纪守拙,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隔壁。 “你跟守拙说了?” 没跟弟弟商量就同意签字这事,纪巧荷永远都会觉得内疚,她几次想要跟纪守拙坦白,都被洪令拦了下来。 洪令握着纪巧荷的手,“嗯,你说的,迟早要说的,守拙他会明白的。”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等守拙再好一点……” 当然着急,洪令专门选的现在这个时机,等纪守拙再好一点,脑子清醒一点,很多说辞他可能会持怀疑态度,但现在,他恨江氏恨得牙痒痒,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洪令将纪巧荷揽进怀里,“守拙迟早要知道的,他能理解,既然他做不了决定,你当姐姐的就帮他做决定,你又不会害他,有些东西已经保不住了,我们只是想办法留住能留住的东西。” 宽厚的胸膛让纪巧荷松了口气,先前她和洪令的婚姻形同虚设,洪令与其说是她的丈夫不如说是家里的保姆,她是一直看不上洪令的,但自从爸爸去世后,洪令好像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懦弱,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他成了自己的依靠。 吊了两天水,纪守拙才稍微好点,烧退了,人也精神了一些,只是嗓子化脓得厉害,说话很是吃力。 一个小小的发烧而已,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姐姐今天要上班,尤青在上学,姐夫好像有事出门了,家里只有纪守拙自己,两天而已,他感觉过了一世纪,他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纪守拙套上衣服,站在家门口犹豫了一下,他没有下楼,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楼顶走去。 楼顶的风呼呼地垂着,刚出楼道,冷风便掀翻了纪守拙额头的头发,他找了个背风的位置站着,俯视着整条鹿角街,以前没太注意,现在他才发觉,这条街已经老得不像样了。 风渐渐吹散了纪守拙的思绪,他脑子里空荡荡的,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干什么,只能傻痴痴地站着,直到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守拙?”是楼下的大婶。 大婶拿着洗好的被套上来晾晒,边干活,边跟纪守拙闲聊,“听说你病了?” “一点儿小感冒。”纪守拙上前帮忙,跟大婶合力将被套晾了起来。 “现在天气凉,早晚温差大,得注意身体啊。”大婶指了指纪守拙刚刚站的地方,“生病了还上来吹冷风,看什么呢?” 纪守拙故作随意道:“这不要拆迁了嘛,就上来看看,以后说不定就看不到了。” 说到拆迁,大婶明显来了兴致,她很高兴,“拆迁,拆迁好,你都不知道,我亲戚家拆迁赔了不少钱,这下也总算轮到我家了。” 纪守拙淡淡道:“是嘛。” “哎,我家小儿子也病了,赔下来的钱除了买套房子,估计都得花在他身上。” 纪守拙垂下眼睛,那也挺好的,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有这钱,这样一想来,这拆迁也不算一件坏事。 拆吧。 第56章 纪守拙他们家算是最后一批同意拆迁的住户,合同全部落实后,拆迁方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搬走。 “这边租房我们已经看过了好几家,我跟你姐姐都觉得还不错,守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纪守拙接过姐夫递来的招租广告,光从黑白的打印图像上来看,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住在哪儿他倒无所谓的,他更关心铺子的问题。 洪令也是个人精,又从包里掏出了另一条广告,“这个铺子位置不错,你要是觉得行的话,我们今天就能联系他看铺子。” 纪守拙盯着广告上“招租”两个字有点走神,他终究还是跟他爸一样,不是自己的东西,总觉得不放心。 “租的?” 洪令心里很清楚,要让纪守拙接受租铺子还得下下功夫,他随即坐到纪守拙的身边,“嗯,守拙咱们做生意还是得与时俱进,不是非得要自己家的铺子才能做生意,租也挺方便的,我们现在房子没买好,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把铺子的位置先定下来。” 要照纪守拙最开始的打算,房子的事情可以不急,他们先得把铺子的位置看好,买了铺子,家里的生意才能陆续走上正轨。 “我今天跑了一天,也去了解了一下,位置好的地方,价格太贵,价格便宜的,位置又太偏,我知道做生意老是换地方不好,我们马上面临着搬家,有的是事情等着我们,着急开店肯定会顾此失彼的。” 姐夫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是一天不看到铺子开张,纪守拙悬着地就没法放下。 见纪守拙犹犹豫豫的,洪令胳膊一伸,揽住了纪守拙的肩膀,劝道:“守拙,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跟爸爸没法交代,如果在天有灵,也会体谅我们现在的处境,姐夫只是建议,开店的事情,用不着这么着急,等我们一切都安顿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纪守拙诧异地转过头,“不开了?” “不是不开了。”洪令一拍纪守拙的大腿,“是延后,现在真不是什么好时机,别说我们家,就连邹叔和阿翔家里肯定也有很多事情,到时候没人帮你,你一个人怎么行?” 可是……当初的街坊因为拆迁散落在了市里的各个地方,如果他们纪家的点心长时间不出现在顾客视线里,时间一久,谁还记得他们呢? 洪令太了解纪家人在想什么,他安慰道:“守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对你自己的手艺要有信心,换个地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鹿角街能做,其他地方也能做,你别担心。” 姐姐这个时候接过了话,“你姐夫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有些情况他知道得比较清楚,他的意见你也可以听听。” 铺子的事情还是得纪守拙做主,他们最多最多也就给点建议。 “辛苦你姐夫。” 纪守拙很恍惚,好像所有事情都跟他的计划背道而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需要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爸爸,如果换成爸爸,爸爸他会怎么做。 从姐姐家出来后,纪守拙没有回到对面,他看着楼道停顿了片刻,随即往楼下走去,楼道里很热闹,大家都在忙着搬家,不少搬家工人正在上上下下地搬运东西,纪守拙好不容易下了楼,又在路边等了好一阵才等到车。 从鹿角街到公墓打计程车需要个把小时,今天不是什么节日,来扫墓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做清洁,冷冷清清的。 纪守拙做了登记,顺着石梯往爸妈的墓前走去,墓前的祭品和花早就被收走了,旁边还多了一棵不知名的小树。 “爸,妈,我来看看。” 纪守拙没有勇气站在他爸妈坟前说起拆迁和莫愚的事情,他垂着脑袋将地上收拾了一下,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买,收拾完两手空空的,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站了一阵后,刺骨的冷风吹得纪守拙的脸颊生疼,他脚跟发酸,换了个姿势,沉声开口道:“我们要拆迁了,姐姐姐夫同意了,我……我也同意了……现在在准备搬家的事情,搬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说到这儿,纪守拙停了下来,他不会撒谎,想到过往与莫愚的种种,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扶着墓碑,哽咽道:“爸,我没用,方子还是被江家拿去了……是我没用……您交代我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好……我没用……爸,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 乌云汇聚,很快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下来,砸向纪守拙的脑袋,身体,最后全身都被雨水浇头,他很快分不清脸上的是他的泪,还是雨水。 这场雨很快就停了,云聚云散,山上的空气因为这场雨也格外清新,纪守拙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这张遗照是爸爸早就照好的,生死之事,老人可能早有预感。 纪守拙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姐夫说的对,现在不是卖铺子开店的好时机,但是他一天都不能荒废,没有铺子,他依旧能继续卖点心。 江樵倒是老实了,没有跟着先前狐朋狗友厮混,也愿意去公司帮他大哥的忙,只是纪家的那个笔记本,他说什么都不肯给他大哥。 江裕挖苦他弟弟有一手,“我现在又没拴着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再跟你大哥置气了,你把那笔记本拿出来。” “不给。”江樵只丢下一句拒绝的话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大哥是没有拴着他,但他大哥只用了一招,纪守拙便不想再看到自己,这比拴着他还让他难受。 今天江樵早退了,从公司出来,他没有直接开车回家,在一个三岔路口,等完红绿灯,他打了转向灯,朝着右边的小学开去。 这个点儿,差不多到了小学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停靠的车辆正多,江樵将车停在了稍远一点儿的地方,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在角落一个推车,推车上的横幅刚好挡住了站在推车后人的脸。 江樵稍稍挪动了一下车的位置,放下副驾驶座的车窗,有些贪婪地看向推车后面的人,纪守拙。 他知道纪守拙他们搬家了,搬到了这所小学附近的一个小区,纪守拙这些日子都是推着推车在卖点心。 拆迁款陆陆续续已经批下来了,相关流程已经走完,江樵记得纪守拙家里是已经拿到了拆迁款的,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纪守拙他们家到现在还是租的房子,连铺子也没买。 是因为拆迁款不够买住房和铺子吗?照纪守拙他们家原有的房产来算,拆迁款是肯定够的,那是为什么,是因为纪家不打算继续做点心生意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 江樵一想到这种可能,全身跟麻痹了一般,纪守拙一定恨死他了。 可……如果真不想做了,纪守拙也不会推着推车出来卖点心,纪守拙怎么可能放弃他爸爸留给他的手艺,不会的…… 江樵被自己的想法给安慰到,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迫切地想要知道纪守拙的近况,他想要知道关于纪守拙的一切。 纪守拙瘦了好多,头发也剪短了不少,看着算不上精神,跟买点心的小朋友说话时,还是面带笑容,看着很温暖,就是不知道看到自己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这么…… “滴滴!”急促的喇叭声打断了江樵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刺耳的喇叭声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江樵赶紧将车窗关上,加了点油,朝前开去,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了纪守拙看向了自己的车。 纪守拙看着黑车拐过街角,他的记性很差,但是对这辆黑车的印象极深,这段时间每当学校放学,这辆车都会出现在这里,风雨无阻,可能是接孩子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准时。 “叔叔!给你钱。”小孩举着钱等着纪守拙找零已经很一阵了,只是纪守拙看着远方走神,“我买了这些。” 纪守拙回过神,说了句抱歉,“不好意思啊,叔叔给你找钱。” 推车上的点心卖得很快,有些高年级的学生都没有买到,纪守拙答应他们明天多做一点,他们这才放纪守拙离开。 纪守拙现在住的地方就在小学背后的小区,租了两套房子,大一点的姐姐他们一家住,小一点的这个纪守拙一个人住。 这都大半年了,别人的拆迁款也都陆陆续续下来了,至于他们的,姐夫说还要再等等。 “你也知道,我们家跟拆迁的,还有江家都不对付,他们有意为难我们,毕竟现在也没到合同上的最终期限。” 想找人问问,又不知道找谁,而且姐夫都这么说了,纪守拙没有不相信他的道理 江樵没有开太远,找了个车位停下,他也没有勇气再折回去,要是被纪守拙发现,估计他会换地方,推着推车不容易,自己何必去影响他的生意呢。 推车? 江樵伏在方向盘上,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么久了,纪守拙都还没有买铺子呢? 他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手机,他不想打扰纪守拙的生活的,只要能远远看纪守拙的一眼就行了,可是真当看到纪守拙的那一瞬间,他又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第57章 卖完点心时间还早,纪守拙想着能早点回家,刚收拾好摊子,兜里的BB机响了,一看是姐姐是号码,他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回了过去。 “没人接尤青?那我现在过去。” 纪尤青挂了电话便将推车推进了小区,随后打了个车朝纪尤青的学校赶去,先前铺子人多,就算是姐夫没时间去接尤青,纪守拙也能腾出时间去,就算他没有时间,还能麻烦铺子里其他人,现在大家都没在一块儿,好像做什么都不方便。 还没到大人下班的高峰期,计程车很快便开到了纪尤青的学校,学校门口早就没什么人了,大门紧闭,只有那扇小门开着,纪守拙跟看门大爷说明了情况,马不停蹄地赶往纪尤青的班级,教室里空荡荡的,班主任坐在讲台上准备教案,纪尤青也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大人来接。 “老师,不是好意思,我是纪尤青的小叔,他爸爸今天没时间来接他,我也是刚知道的。” 跟老师道完谢后,纪守拙这才带着纪尤青离开,纪尤青一路上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纪守拙先是摸了摸纪尤青的脑袋,确认没有发烧,随后才询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纪尤青已经在上学前班了,只不过现在的学校离家远,现在住的地方又不认识啥同龄的小孩,上下学没人做伴,还得家长来接送。 “小叔。”纪尤青闷闷不乐,“自从爸爸说要出去工作,就经常没有时间来接我……” 纪尤青年纪小,他还不懂工作对于成年人的重要性,他只知道自己放学没人接,晚上很晚爸爸才回家。 别说是纪尤青了,就连纪守拙经常都瞧不见他姐夫,姐夫想要出去工作,家里人都没意见,只是一直不知道他到底从事着什么工作,但一直都挺忙的。 纪守拙用手拖着纪尤青的后脑勺,“爸爸忙嘛,说不定现在已经忙完在家了。” 可惜,叔侄俩回到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纪尤青有点失望,放下书包坐到了沙发上。 “饿了没啊?”纪守拙见状,问道,“小叔给你弄点吃的?” 纪尤青还是半大的孩子,听到有吃的又来了兴致,笑着点点头。 纪守拙打开电视,顺手将遥控器塞到了纪尤青手里,“那你看会儿动画片,做好了小叔叫你。” 动画片还没到时间呢,少儿频道现在的节目纪尤青不是很喜欢,他捏着遥控器乱放,没等他选好节目,手边的座机响了,他放下遥控器,一把接起了一旁的电话。 “喂?洪令,XX的那支股你要不要买?反正股票这玩意儿有赚就有赔的,这回赔了下回赚回来就是了。” 纪尤青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但听到了爸爸的名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电话那边有点急,语气也有点凶,“喂?洪令?问你话呢?要不要买你吱个声啊。” “你好……”纪尤青小声回复他。 那边尴尬地笑了笑,“小孩啊。”随即说了句打错了,便匆匆挂了电话。 纪尤青举着听筒正纳闷呢,小叔就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了。 家里有中午吃剩下的饭菜,纪守拙拿出来热了一下,他刚在厨房就听到了电话铃声,但铃声响了几声就没响了,他估计尤青应该是接了电话,没有叫自己去听,多半是姐姐姐夫打回来。 “是爸爸打来的吗?”纪守拙放下碗筷问了一句。 纪尤青噘着嘴,“不知道。” “不知道?”纪守拙有点意外。 茶几的高度有点矮,纪尤青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吃刚刚好,“是个叔叔,他问爸爸买不买什么‘鼓’。” “什么鼓?” 纪尤青哪儿知道什么鼓啊,他只见过每年过年舞龙舞狮队伍里的大鼓,“打的鼓?还说这次陪了,下次钻回来,这个叔叔有点凶,我一说话,他就说打错了。” 纪守拙顿了一下,他还不至于像他小侄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又能赔又能赚的,还能是什么“鼓”? 但是……姐夫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提起过他有炒股啊,而且姐夫哪儿来的钱? 是尤青听错了,还是对方打错了? 纪守拙坐到纪尤青身边,“你确定是打来找爸爸的吗?” 纪尤青拼命点头,别的他没有听懂,但爸爸的名字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他叫爸爸洪令呢。” 作为一家人,纪守拙对姐夫没有任何的防备之心,也没有想过怀疑任何东西,大概是现在自己缺钱,所以对钱这个字眼儿尤为敏感,钱从哪儿来的呢?可能是姐夫找了工作后赚的,一点儿工资拿来炒股,那姐姐知道吗? “小叔,小叔你快看,是我们家!” 接电话时,电视被停在了财经频道,刚好在报道鹿角街拆迁的新闻,给到鹿角街的镜头很少,纪守拙依旧看到了自己铺子一晃而过,只是那镜头太快了,快到他都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很快画面转到了对负责人的采访上面去了。 负责人叫柯文,纪守拙记得这个名字,这人跟莫愚大哥关系很好,柯文在接受采访时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一直乐呵呵地回到主持人的问题。 “未来这里将是市里最大的商业中心……” 纪守拙盯着电视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镜头里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动工开除了,灰扑扑的街道,早就不复往日的模样。 最近这些日子,江樵总是会在下午三点准时离开公司,五点的样子又返回自己的岗位。 这天时间临时开个会,时间上有点紧,已经超过三点了,江樵急匆匆地往门外走,他大哥在身后叫他都没有听到。 江裕看着江樵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回头一脸茫然冲曾瑞泽道:“他干吗去啊?” 跟在江裕身边这么多年,曾瑞泽早就学会了职场生存身后,小樵的动向自己的实时监控着,但又不能事无巨细地跟江裕告状,影响两兄弟的感情,也让小樵记恨自己,只有江裕开口问的时候,自己才会上报。 “这些日子小樵总往纪守拙出摊的小学门口跑。” 江裕不可思议地拧紧了眉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江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曾瑞泽推了一下眼镜,俯身问道:“要我叫几个兄弟过去把姓纪的赶走吗?” 江裕“啧”了一声,强调道:“我们现在做的是正当生意,别屁大点儿事就打打杀杀的,还是以前那种做派,一个姓纪的,翻不了天。” 先前以为,江樵就跟之前一样,那股新鲜劲儿过去后,跟纪守拙的事情就会翻篇,没想到这回因为一个纪守拙,江樵跟自己闹了这么久的别扭。 江裕随之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为了个男人,都敢给大哥脸色了。” “小樵也听话了,没再出去鬼混,您交给他的事情,他做的也挺好。”该劝的时候还是得劝,曾瑞泽知道江裕想听什么。 江裕一拍桌子,“他听屁个话,听话不会到现在都不肯把那笔记本给我,不然连锁店都开了不少了,败家玩意儿。” 从公司出来,天边的乌云阴沉沉的,眼看着就要下雨,江樵刚坐上车,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他也没耽误太久,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到小学门口时,低年级的学生已经开始放学了,今天突然下雨,路边的小商贩少了不少,但纪守拙依旧坚持出摊。 但下着雨,家长都想拉着孩子赶紧回家,买路边摊的人少了不少,连纪守拙的摊子前都没什么人。 一个男孩经过纪守拙的摊子看了一眼,翻了一下口袋,没有零用钱,他只能撑着伞离开,走到拐角处,停在路边的私家车缓缓放下车窗。 江樵递出去一张纸币,冲小孩道:“帮我买一份儿点心,给你自己也买一份儿。” 小男孩原是不敢跟陌生人讲话的,但是帮忙跑腿还有东西吃,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江樵的钱,屁颠儿屁颠儿地折了回去,很快又兴高采烈地提着点心回来了。 “谢谢哥哥。”跟江樵道完谢,边吃边离开。 江樵拧起包装盒,透过盒子上透明塑料的部分,能看到里头点心的种类,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款他陪着纪守拙做出来的点心。 他小心翼翼拆开了盒子,双手扶着酥皮咬了一口,味道还是从前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变的是他现在的处境,纪守拙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东西第一个想到自己。 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江樵越是咀嚼越是苦涩,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酥皮,日子真的晃得好快,明明住在鹿角街的情形历历在目,转眼间自己又回到了家里,他和纪守拙分别已久,纪守拙一家已经从鹿角街搬了出来,鹿角街也在逐步拆除当中。 他不知道改用什么方式接近纪守拙,他在他和纪守拙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再相见了,哪怕是见到,纪守拙都会绕道走,自己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远远看纪守拙一眼。 “轰”的一声,雷声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直往挡风玻璃砸,雨好像又下大了,江樵将车往后倒了一点儿,从后视镜里看到纪守拙正在狼狈地收摊。 第58章 雨势越来越大,学校门口的小商贩都着急收摊回家,好几辆推车堵在了人行道上,磕磕碰碰,前面几人很快起了争执。 纪守拙见状想要上去帮忙劝架,平时都和和气气的,怎么吵起架都跟牛一样倔,怎么拉都拉不住,对方不领纪守拙的情,猛地一推,纪守拙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最后不知道被谁扶了一把。 “谢……”另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纪守拙一回头,看到了江樵站在了他身后,他连忙挣开江樵的手,退到了自己的小推车旁。 要不是看到纪守拙出头,江樵是不会下车多管闲事的,他能预见纪守拙看到他的反应,但真真面对纪守拙,纪守拙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依旧能伤到他。 “守拙。”江樵也没有伞,他不想贸然往纪守拙面前逼近,他不想把纪守拙逼得无路可逃,只能站在雨里。 纪守拙只想快点离开,可前面那几辆小推车还挤在一起,学校派出了保安上前来调解,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想让谁,自己想走也走不了。 既然已经站到了纪守拙面前,江樵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不管纪守拙愿不愿意回答他,他都得问出口。 “是还没有看好铺子吗?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这话听着很讽刺,自己就算有什么困难也不会向姓江的人寻求帮助吧。 江樵知道纪守拙在想什么,纪守拙爸爸的事已经没办法改变了,他只希望能为纪守拙做一些事情,就当是替他哥,他替自己向纪守拙赔不是。 “我先前问过柯文哥,拆迁款应该都已经赔付下来了,是铺子还没看好?哪里铺子?” 纪守拙愣了一下,来不及说话,学校的保安上前来叫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离开,纪守拙没再搭理江樵,推着车进了小推车的队伍。 江樵没有追上去,静静看着纪守拙的背影,他知道,纪守拙不想看到他,不管自己说什么,纪守拙都不会有反应的,他能为纪守拙做什么? 铺子?对,铺子,他记得他问过纪守拙,如果有一间一模一样的铺子愿不愿意拆迁,纪守拙当时的回答是愿意的。 江樵看了眼手表,就快到下班时间,他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他跟落汤鸡似的进了公司大门,前台吓一跳。 “我大哥出去了吗?” 前台摇摇头,想着要给江樵拿条毛巾,结果江樵转头就跑进了电梯,出电梯时,正好撞上他大哥和曾瑞泽。 江裕大惊,“你干嘛去了?” “外面在下雨,没拿伞。” 江裕不解道:“都到下班时间了,你直接回家啊,还来公司干吗?” 江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纪家的那个方子我想拿来自己开店,哥,你别做他家的生意了。” 为了个破方子,江樵跟自己甩了多少脸子,时间就是金钱,照江樵跟自己这么耗下去,商机早他妈没了。 江裕蹙着眉头,着实有点不耐烦,他也懒得去计较江樵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江樵愿意做就做,反正都是他们江家的。 “随便你,你要做就做吧。” 江樵怔怔地看着他大哥,“我做,你就不许插手,不管我做的怎么样,都我说了算。” 自己也被这事弄得烦,花钱打水漂也行,买这方子就当是给自己弟弟练练手了。 江裕大手一挥,“随便你怎么弄,就当是你的家当,行了吧。” 得到保证后,江樵总算是对着他大哥有点好脸色,连打了两个喷嚏。 江裕见他浑身湿透了,回头冲曾瑞泽吩咐道:“叫人拿条毛巾来给他擦擦。” 这天气也像是跟自己作对,刚刚把东西搬回了家,雨也就慢慢小了下来,纪守拙冲澡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从浴室出来,赶紧给自己找点儿感冒药吃下。 今天这药片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卡在了纪守拙的嗓子眼儿,用水怎么都充不下去,药片慢慢化开,他甚至能尝到苦涩的味道,没有办法,硬是找了点吃的才把药给压下去。 纪守拙被感冒药弄得嗓子不大舒服,不停咳嗽,咳得眼眶通红,真倒霉,果然是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会被呛着。 江樵怎么会找到学校门口去的,他还会去吗?但愿是自己想太多,不然的话,只能换一个地方,幸好不是铺子,不然…… 铺子? 纪守拙想起江樵的话,拆迁款早就该下来了,其实不用江樵说,纪守拙也觉得这补偿款拖得时间太长了,都是姐夫在打理这些事情,先前姐夫说是江家故意阻挠,照江樵今天的语气,明显不是。 自己该信江樵的,还是信姐夫的,江樵是个骗子,他已经骗过自己好多次,骗得自己很惨了,自己还能相信他吗? 可是姐夫呢? 作为一家人,纪守拙从没怀疑过姐夫任何事情,他想起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姐夫是不是背着他们做了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纪守拙擦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从门外传来了电梯的声音,“叮”的一声后,随即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姐姐家有人回来了? 纪守拙赶紧追出去看了一眼,是姐姐,“姐,今天这么早?” 纪巧荷停在原地,“我还以为你在出摊呢,嗯,今天跟客户谈完就没有回公司,你姐夫又不在家?” 纪守拙看向紧闭的大门,张了张嘴,又不在家,姐夫不在家的日子,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了?” “姐,你不知道姐夫去哪儿了吗?” 纪巧荷活动了一下脖子,微微叹了口气,“你姐夫想找工作,但是他又没什么工作经验,估计这工作不好找,我也不想催他,他慢慢来嘛。” 男人嘛,总是好面子的,不想一直被女人养着,不想一直忙于家务琐事,有个工作面子上也过得去点。 “那个赔偿款怎么样了?你有听姐夫说起吗?” 纪巧荷摇摇头,“估计是还没下来,下来的话你姐夫肯定会说的,他你还不知道吗?” 纪守拙有点唾弃自己嘴笨,连问话都问不明白,他一咬牙,直接问道:“姐夫是不是在炒股?” “他?”纪巧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可太抬举你姐夫了,他哪儿会炒股啊。” 纪守拙抿着嘴,想来也是,姐夫连工作都没有,怎么会跟炒股扯上关系,但是那通电话又怎么说呢? “那天我接尤青回家,有通电话打到家里来,是尤青接的,对方问姐夫买不买,一听是尤青的声音,对方就说打错了。”毕竟接电话的是尤青,小孩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全凭自己猜测,纪守拙说着说着也没了底气,他真怕冤枉了姐夫,一家人最怕有猜忌,“可能是我搞错了吧,人家说不定真的是打错了。” 姐弟俩在门口分开,纪巧荷走到自家门口,摸出钥匙开门,关上门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洪令炒股吗? 纪巧荷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老实巴交什么都不懂的男人怎么会炒股呢?存折确实是一直都放在洪令那儿保管的,但是一个连给尤青老师送礼都得跟自己报备的男人真的会擅作主张动大笔钱去炒股吗? 疑心就是黑暗里的光,一旦冒了一点儿头,人就会拼命去追根究底。 纪巧荷犹豫了一下,放下公文包便往房间走,家里所有的证件合同存折银行卡都是放在衣柜的抽屉里的,她翻找了一圈,其他证件都在,包括拆迁合同都在,只是没看到存折和银行卡。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任何可疑的点都会被放大,纪巧荷垂眼看向抽屉,存折和银行卡去哪儿了?洪令拿走了?他为什么要拿走?是怕自己看到上面的记录? 其实如果洪令真的炒股,跟自己商量一声,自己也不会不拿钱给他,家里从没有在钱方面短缺过洪令,那洪令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要问吗?现下没有真凭实据,纪巧荷怕自己贸贸然发问,会寒了洪令的心,万一……万一不是她想的那样呢? 明明只是猜测,不该火急火燎地去问姐姐,纪守拙有点后悔,他怕影响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可是一想到拆迁款,他这心里又七上八下的,他看向座机,起身给阿翔打了个电话。 两人简短地寒暄了几句,纪守拙小心试探道:“翔哥,你们拆迁款下来了吗?” “下来了啊,邹叔也下来了,应该都下来了吧,人家只想快点打发我们,还不得早点付了钱了清。”阿翔半开玩笑道,立马又察觉到纪守拙语气不对,“怎么?你们还没下来?” 纪守拙越发觉得姐夫的说法有问题,“说是人家那边刻意为难我们,不到合同期限不拨款。” 阿翔是个急脾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桌子拍得电话里都能听清楚,“这还为难人的,要我们签字的时候装孙子,你打电话过去问问,先前有个电话,他们好些人都打了电话催的,打电话问清楚,问他们什么意思。” “有电话?”纪守拙有点意外,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呢,“那我打去问问。” 第59章 纪守拙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又怕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弄错了名字,反复跟人家确认,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纪先生,我帮你查过很多次了,你们家的拆迁款已经打过去了,您可以找您家人确认一下。” 纪守拙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的动作都有些迟疑,所以,那些钱是已经到了姐夫手上,钱在还是不在,如果在的话,姐夫为什么不直说,如果他要用钱也能跟家里商量,如果不在的话,又用到哪儿了呢?炒股? 要不要告诉姐姐,要不要再跟姐姐确认一下,那么大一笔钱,几乎是他们纪家全部的家当,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正当纪守拙在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很快又是电梯声音,他连忙追了出去,电梯已经下到下面一层了。 是姐姐吗? 纪守拙不太确定,他转头又去敲隔壁的门,敲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他只能拿钥匙开门进去,家里空无一人。 姐姐呢? 纪巧荷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想过立马打电话质问洪令,追问他钱的去向,问他是不是真的拿去炒股了,为什么不和家里说一声。 这想法很快被纪巧荷压了下去,没有十足的证据,她不想怀疑洪令,那是她丈夫,是尤青的爸爸。 她想了想,拿着身份证和户口就出了门,找了家最近的银行进去办理了挂失业务,又要求工作人员给她打出银行卡和存折这段时间的流水,但补办需要时间,至少要三个工作日。 从银行出来,纪巧荷心里沉甸甸的,三个工作日,也算是给了她一点缓冲的时间,如果真是自己猜的那样,她希望洪令能跟她坦白,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隐瞒和猜忌会毁了所有感情。 “滴滴”两声,纪巧荷的BB机响了,她看了一眼BB机,找了个公用电话亭,传呼台那边告诉她是洪令打来的,说是晚上不回去吃饭,没留电话。 不回家吃饭。 纪巧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了时间,先去接尤青放学,母子俩一同回家,路上纪尤青又在问他爸爸为什么没来。 “爸爸最近很忙。”纪巧荷摸了摸纪尤青的脑袋,“等过段时间吧,等爸爸不忙了就会来接你。” 纪尤青抱着脑袋,闷闷地,“小叔也是这么说的,爸爸在忙什么呢?他要买的‘鼓’买了吗?” 亲口听到纪尤青发问,纪巧荷浑身一震,刚好电梯停了下来,他俩走出电梯,纪守拙像是在等着她一样,立马打开了门。 “姐。” 纪守拙一看纪尤青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当着小孩子的面很多话还是不能说。 纪巧荷把钥匙递给纪尤青,“自己先回去,妈妈跟小叔说会儿话。” 等到纪尤青关上门,姐弟俩对视了一眼,纪巧荷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不能确定,我不想怀疑你姐夫。” 当初虽然是父母包办的婚姻,但是这么多年,自己跟洪令连孩子都有了,没感情也变得有了感情。 纪守拙抿着嘴唇,没凭没据,自己也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姐夫的做法,但是…… “姐,我打电话问过了,拆迁款早就补下来了,姐夫为什么一直没说?” 原本还是想等着补办的银行卡跟存折下来,自己看到了流水再做定论,没想到…… 如果拆迁款已经下来了,根本就不需要银行的流水,洪令有事瞒着他们,那一大笔钱已经在洪令手上,又或者说已经不在了。 纪巧荷捏紧了拳头,“今天让尤青跟着你睡吧。”孩子在家肯定不方便。 “姐。”纪守拙一把拉住了他姐姐的手腕。 纪巧荷推开纪守拙的手,“总得跟他问清楚,一家人都指望那点儿钱过日子的。” 最近股市不景气,洪令已经赔了一套房子的钱进去了,钱到了股市里根本不经用,花起来就跟流水似的,一眨眼的工夫,几十百八万就没了。 炒股跟赌钱是一样的,总想着这回赚了就收手,可真见到钱时,又觉得自己还能再搏一搏,人怎么会觉得钱够了呢?钱怎么都不会够的。 洪令没什么心情,顺手将没喝的饮料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时间不早了,他也懒得在街上晃悠,叫了计程车回家。 刚进家门,纪巧荷就坐在沙发上,电视也没开,像是在等他一样。 “巧荷,怎么还不睡?” 洪令走上前,一脸关切,拉着纪巧荷的手左右端详,觉得纪巧荷的脸色不大好,“不舒服?”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找到工作了吗?” 这工作一找就是好些日子,洪令前几天找了份保险公司业务员的工作,也算是跟家里有个交代。 “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保险公司业务员的工作,因为前几天还是试用期,我怕过不了试用期,告诉你们也是空欢喜一场。” 纪巧荷平静地看着洪令一阵,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似乎渐渐变得很陌生,他到底是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今天想用存折来着,找了一圈没找到,所以我去银行补办了。” 洪令脸色一顿,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存折和银行卡我都收好放一边了,我现在去给你拿。” “等等。”纪巧荷拉住了洪令的手,“洪令,你老实跟我说,下来的拆迁款去哪儿了?是不是你拿去炒股了?” 洪令被拆迁款和炒股这几个字炸得眼冒金星,纪巧荷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那天有人打电话打到家里来,是尤青接的,问你要不要买哪支股,尤青一个小孩说不明白,是他听错了吗?” 洪令心跳声如擂鼓,他拼命在承认和不承认中做选择,听到纪巧荷这么问,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通电话而已,误事,但还不至于不能挽回。 他反握住纪巧荷的手,又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我的一个朋友炒股赔了钱,寻死要跳楼,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当时刚好拆迁款下来,我总不能看着他死,我一心软就借了他一部分,事后一想,少了这么大笔钱,怎么跟你们交代,我也知道我只是个上门女婿,没有跟你们商量就擅自动这么多钱说不过去,我也就只能拖着,剩下的钱都在卡,我没有动,真的。” 纪巧荷看了洪令一阵,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破绽。 洪令很是愧疚,“我找工作都费劲,哪会炒什么股,炒股那玩意儿跟赌博一样,我不为自己想,也会为尤青想,爸爸去世不久,家里也没有完全安顿下来,我哪儿会干那种事情。” 说到尤青,纪巧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真的?” “真的。”洪令怕纪巧荷不信,起身就要去拿银行卡和存折,“我现在就把卡给你,守拙不是要看铺子,正好现在把铺子买了。” 纪巧荷垂下眼睛,“我没找到卡以为丢了,所以就办了挂失,那笔钱你朋友有说什么时候还吗?” “最迟就下个月,等他资金周转开来,第一时间就会还回来的。” 纪巧荷抿了抿嘴唇,这是尤青的爸爸,她还是选择相信对方一次。 “借出去的钱就当是我们的,剩下的钱该给守拙就给他吧,他也大了,用不着我们帮忙保管,反正铺子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主。” “这是当然。”洪令面上点头附和,心里却烦躁得要命,动作这么快就补办了卡和存折,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把里头的钱全取出来。 纪巧荷淡淡笑了笑,“休息吧,很晚了,尤青今天非要闹着跟他小叔睡,在隔壁了,这些日子你都没去接他,他不高兴了好久。” 洪令还是那副好爸爸的模样,“刚入职忙嘛,明天早上我送他吧,好好跟他说说。” 把纪巧荷送回了房间,洪令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洗漱,现在怎么办呢?本钱没了,他还怎么回本,没办法回本怎么填上先前的窟窿?又跟赌场借吗?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一身骚。 第60章 “姐,这是什么意思?”纪守拙拿到卡时有点意外,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姐姐。 纪巧荷简单跟纪守拙解释了一下洪令的情况,随后又道:“你不是想买铺子吗?看好了就尽快买吧,现在房价一天一个价。” 纪守拙觉得他脑子已经算是笨的了,但是姐夫的说法连他都说服不了,为什么姐姐还能欣然接受。 “姐,你真的相信姐夫的话吗?真的是朋友吗?什么样的朋友?我们从没有听姐夫说过他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 或许一朝被蛇咬,纪守拙的防备心变得重了,他不是不愿意相信家人,只是怕又一次受骗。 纪巧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姐夫在想什么,上门女婿,又没有工作,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他说是借给他朋友,那我这次就当是借给了他朋友。” 原本还怕姐姐上当受骗的纪守拙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姐姐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想给姐夫一次机会。 连自己弟弟都看穿的谎言,真的很低级,但想想尤青,纪巧荷还是得信洪令一次,就当是这次他走错了路。 “就当帮帮姐,就这一次,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纪守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想他姐为难,只能点头同意。 也是,那是自己姐夫,是姐姐的丈夫,尤青的爸爸,总不能为了钱为难他。 既然钱已经拿到,纪守拙想着尽快把铺子给买了,买了铺子他也能安心一点,之前他看过几家铺子,那间位处商业中心一楼的铺子最符合他的心意,只是那铺子挂得价格很高,一直都没有卖出去,纪守拙跟人约好了时间,打算再去看看,再谈谈价格。 今天出摊的时候,纪守拙有点犹豫,他不知道江樵的出现是不是巧合,他害怕再跟江樵相遇,犹豫再三,他还是拿上东西出门了。 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今天哪怕出了太阳,冷风依旧有些刺骨,纪守拙边将点心摆放出来,边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私家车都大同小异,黑色居多,他不太记得江樵的车长成什么样子,也不记得车牌号,看了好一阵,没有看到江樵的人影,他这才稍微放松点。 很快小学的放学铃声响起,蜂拥而至的小学生,让纪守拙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去琢磨其他的。 江樵不想给纪守拙压力,但是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按照往常一样的时间来到学校门口,只不过这回他换个停车的位置,只露出了一个车头。 说来也巧,他又遇上了上次那个小男孩,小男孩一眼就认出了他,“大哥,你又来了。” 学校加了小朋友的安全教育,现在的小孩防备心很重的,江樵正愁没人帮他买点心,没想到小男孩主动跟他打招呼。 江樵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和蔼可亲一点,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从包里掏出了钱,递到小男孩手上,“买一样的。” 拿到钱小男孩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保证给你买回来。” 等他折回去时,买点心的人已经将点心摊团团围住,想到自己拿了大哥的钱,必须给人办好事。 小男孩掂了掂书包,一左一右地往人堆里挤,大喊引起摊主的注意,“我要这两个!这两个!” 小学生基本上都是拿的零钱,这张百元大钞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纪守拙按住那小孩的头,不让他们乱挤。 “已经没有了,这种只剩下这一盒了。” 一盒也行啊,自己总得要跟大哥交差,他吃不上没关系,一定要让大哥吃上。 “那我就要这盒。”小男孩生怕这盒也被人抢了,赶紧将盒子揣进了兜里。 纪守拙没见过这么馋的小孩,无奈地笑了笑,点心卖完了,小学生也就散开了,只剩下小男孩在原地等着找钱。 “这是你爸妈给你的零用钱吗?”纪守拙随口问了一句,就怕小孩父母找上门来。 小男孩踮着脚尖,“我大哥给的,我帮我大哥买的。” 大哥?现在小学生都学着认大哥了吗? 纪守拙觉得好笑,把找好的钱递给了小男孩,小男孩一把抓过钱,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这小孩,连钱都不点清楚的。”纪守拙摇了摇头,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家里走,刚推了一下摊子,轮子下飞出来一张五十的纸币。 今天来摊子上买点心的小孩都是拿的零钱,唯一一个拿百元大钞的,也就是刚刚那个小男孩,估计是自己找给他的钱没有拿稳才掉在地上的。 纪守拙赶忙将钱捡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这怎么跟你大哥交代?”说罢,朝着小男孩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私家车还停在原地,后车门大开着,大哥双脚踩在地上,坐在后车座上。 “大哥,最后一份了,我给你买回来了。”小男孩兴冲冲地将点心递到大哥面前,又赶紧从兜里掏出零钱。 江樵接过盒子,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不吃没事的,我看大哥你挺喜欢吃的,还特意来我们学校门口买。”小男孩左右掏了一下口袋,身上全部的加起来根本不够,钱去哪儿了? 江樵拆开盒子,拿了其中一块儿递给小男孩,又见小男孩脸色难看,“怎么了?” “钱丢了……”小男孩一副要哭的模样,那可是五十块,自己怎么赔得起啊。 江樵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反过来安慰小男孩,“丢了就丢了吧,我们俩一起吃。” “我没有偷偷藏起来,真的丢了,我回去找找。”小男孩怕江樵误会,磕磕巴巴地解释。 江樵笑了笑,“丢了就算了,吃东西。” 小男孩这才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泪水,有点内疚,只掰了一小块儿,他话挺多的,还能跟江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拐过前面的街角,纪守拙便看到小男孩蹲在路边,他正想说话,停在小男孩旁边的私家车上坐着的竟然是江樵。 他本想转头就走的,钱没给出去不说,江樵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正好跟他对上视线。 “守拙。”江樵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手上还举着点心,被发现后脸上闪过了一丝无措。 纪守拙没有回答他,走上前将钱塞到了小男孩手里,“找你的钱掉了。” 见纪守拙走得这么快,江樵着急追了上去,在拐角处将人拦了下来。 “我就是来看看……” 纪守拙扭动着手腕,没有挣开,又听见江樵问道:“钱拿到了吗?铺子看得怎么样了?” 先前因为拆迁款的事情是自己冤枉了江樵,纪守拙这人心软,难免会觉得愧疚,但是他俩之间,不是只有一笔拆迁款。 “你明天还会来吗?”纪守拙反问道。 江樵干笑一声,“我要是来,你就不来了吗?我没想逼着得做不了生意,我就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想看看……” 倒也不至于做不了生意,如果以后买了铺子,迟早也是会被江樵知道的,那个时候总不能为了躲他连铺子都不要了吧? 纪守拙垂着眼睛,问道:“知道了又怎么样?” 江樵捏着纪守拙的手腕不肯放,“守拙,方子现在在我手上,我不会给任何人的,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弄到的,我知道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能做的都做了,我没让任何人知道方子里的内容。” 难怪江裕这么久都没有开店,原来是这样,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江樵拿的,还是他哥拿的都一样,他们兄弟俩穿一条裤子。 纪守拙看向江樵,“你什么都记起来了为什么会回来找来我?不是因为方子?你回来的原因没有一星半点是因为方子?” “我是答应了我大哥回去拿方子,那是因为如果我不拿,他就会叫别人去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答应他为了拖延时间,我不知道方子是不是原因之一,但是我知道我是舍不得你才回去的,我想告诉你,想跟你坦白的……” 纪守拙咽了咽唾沫,嗓子疼得厉害,“那我爸呢?” 江樵紧绷的弦忽然断裂开来,什么都能解释,唯独东家的事情他找不到任何开脱的理由。 纪守拙掰开江樵的手,“所以不管是你做的,还是你哥做的,都一样,我可以不要方子,既然你哥这么想要,可以给他,那他可以把我爸还回来吗?” “对不起,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原谅我哥了吗?” 纪守拙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对不起我爸。” 小男孩还等着江樵回去吃点心的,他端着点心盒子不敢上前,等到纪守拙走了,他才小声问道:“大哥,他是你什么人啊?” “朋友。”江樵瞥了眼车的方向。 “你跟你朋友吵架了?难怪你天天来学校门口买他的点心。”小男孩其实没太明白他俩在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大哥是想和好的,“你要道歉的话,买点礼物送给他吧,我朋友上回跟我决绝,我买了好几包卡给他,他才跟我和好。” 江樵笑得有些苦涩,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又听小男孩道:“我看他挺生气的,估计一两包卡不会消气的,但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对呀,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第61章 江樵找人去打听纪守拙想买哪里的铺子,他不能让曾瑞泽帮忙,曾瑞泽是大哥的人,说不定铺子没买下来,这事就被大哥知道了。 “打听到了随时打电话给我。”江樵这边电话刚挂,阿姨上来敲了他的房门。 “二少爷,您朋友来了,大少爷在帮您招呼呢。” 听到阿姨报出的姓名,江樵愣了一下,自打他回来,没有跟之前的朋友见过面,都是些二世祖,也都是些酒肉朋友,这要是放到以前,大哥肯定会拿棍子给这些人撵出去,没想到这回不但没赶人,还在楼下帮江樵招呼。 “你们打算上哪儿去玩啊?”江裕端着茶杯,笑得一脸和气。 “裕哥,我们就在酒吧聚聚。” 江樵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真不是阿姨说笑,大哥对他这几个朋友还挺客气的。 有人眼尖看到了江樵下楼,立马喊了起来,“江樵,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听说你病了一场,我们几个还想去医院看你来着。” 先前在医院,江樵谢绝了所有探病的人,他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总觉得他们见面仿佛是在上辈子。 面对他们,江樵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喊了声“大哥”。 其中一个率先开口,“江樵,你不肯出来,我们只有来找你啦。” 人家都找上了门,江樵总得找个合适借口把人打发了,没想到他大哥先开了口。 “去呗,你朋友特意来接你,回来这么久,你一直待在家,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早点回来。” 江樵一顿,没想到他大哥能这么好说话,这让他怎么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人出门。 也不是江裕能看上江樵的这几个朋友,是江樵这回回来后老实过了头,他也不想他弟弟整天都在想那个纪守拙,多出去跟人接触接触,认识了新人,很快就会把旧人给忘了的。 还是以前常去的酒吧,只不过酒吧里的工作人员更换得快,好多都是新面孔,大概是刚来不懂规矩,被人叫过来玩还有些扭捏。 “江少不喜欢女的,可他们这儿没有长得好看的男孩。” 江樵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么跟这些人混到一块儿,现在要他跟不认识的人打情骂俏的,他实在做不到。 其中一人见他一直不怎么说话,突然发问:“国外怎么样啊?怎么想着回来的?” 总算是让江樵缓了口气,“我又不是读书的料,与其浪费时间在外面混日子,还不如回家帮我大哥。” “原来是真的,传闻说你现在在自己公司上班,我们哥几个还不信呢。” 江樵干笑一声,没有接话。 先前的局都是江樵攒起来的,现如今这么沉默,反倒弄得大家有点不适应,这边刚有人给江樵倒了杯酒,江樵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江樵抬手示意,“我出去接个电话。” 酒吧里很闹腾,江樵一路走到了门口,帮他打听纪守拙买铺子的事情有了回信。 “你确定是这间铺子吗?” 这人倒是利索,“江少,我确定,这个纪先生跟这铺子的房东谈了好几次,好像是因为价钱的原因,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那你帮我买下来,现在就找房东签合同,中间不要有变故。” 挂了电话,江樵的脸上总算有点笑容了,他也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打算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走,一进到酒吧里,发现音乐停了,好些人围在他们包房门口。 江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旁边的人议论道:“陪酒的不喝酒,老板生气了。” 话音刚落,江樵其中一个朋友抬手就给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嘴里骂骂咧咧的,“出来卖的还端着。” 很快酒吧老板出来打圆场,挨打的女人被同事扶了出去,老板笑着跟他们赔不是,说是马上叫个懂事的进来。 江樵蹙着眉头没有上前,站定了一会儿,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了,他以前也跟这些人一样,一丘之貉,家里有点钱就能随随便便践踏别人的尊严,他不至于大义凛然站出来指责谁,但他也没办法跟这些人继续同流合污。 出了酒吧大门,刚挨打的女人坐在路边,脸颊肿得老高,上这儿来工作的人多半是为了钱,但她以后的生意估计不好做了,里头那些都是小肚鸡肠的人,能揪着一点儿不是,不停找别人的麻烦。 江樵从包里掏出了所有的纸币放到女人身边,“这工作你做不了的,正经找个班上吧。” 等江樵到家的时候,他大哥刚把柯文叫过来喝茶,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柯文诧异道:“你大哥不是说你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樵脱下外套递给阿姨,“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说罢,径直朝楼上走去。 从身后传来柯文跟他大哥说话的声音,“小樵撞到脑子还没好彻底吗?” 江裕抿着嘴唇,舌头在口腔里蠕动,他也觉得难搞,他是想江樵学乖一点,但也用不着这么乖。 先前约好的看铺子时间,被房东放了鸽子,纪守拙先后又找了房东好几次,人家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他在想,多半是不愿意降价,所以才不跟自己见面的,好在他知道房东干货店的位置,直接找上门。 “纪先生,你怎么来了?” 纪守拙想着不降价就不降价吧,自己就看好这铺子的位置和朝向,面积跟之前的铺子差不多,能看上就是缘分。 “您是不是不愿意降价,我想好了,这铺子我买了。” 房东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其实吧,这铺子我卖给别人了,一直不跟您见面是先前已经跟您说好了,临时反悔觉得对不住您,所以才不敢跟您面谈,既然您都找到这儿来了,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卖给别人了?”纪守拙大吃一惊,这铺子一直卖出不起的原因就是价格高出市场价太多。 房东搓了搓,“也不是我没信用,实在是对方给得太多了。” 原来对方还加了价,怎么会这么巧呢,自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却有人能先他一步。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你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房源,我也可以帮你留意留意。” 纪守拙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已经卖了也没办法,怪就怪在自己犹犹豫豫,做事不怎么果断。 没买到铺子的事情弄得纪守拙很郁闷,下午连摊都懒得出来,以至于江樵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都没看到纪守拙的身影。 帮江樵买点心的小男孩跟他一起等,“大哥,要不别等了吧,那点心摊今天肯定不来了。” 江樵朝男人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等男孩离开后,江樵回到了车上,纪守拙还是没来,自己的出现,还是影响到了他的生活。 习惯每天能看上纪守拙一眼,今天没见到人,江樵舍不得离开,他知道纪守拙住在哪儿,甚至具体到哪一栋,哪一层,哪一间屋子。 他将车停进了纪守拙所在的小区,熄火后趴在方向盘上,心里默念着楼层,妄想纪守拙能从这栋楼里出来。 也不知道他跟纪守拙心有灵犀,还是老天垂怜他,一楼大厅的灯忽然亮起,纪守拙拢紧了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买到铺子,纪守拙就当是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回家睡了个觉,这一觉睡到了天黑,起来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的,他没好意思去打扰姐姐,自己下楼买点现成的东西吃。 他们这小区靠近学校,周边的配套设施也齐全,连夜市摊出摊的时间都比鹿角街的长,就是附近认识的人不多,一个人夜里出来有点冷清。 江樵不动声色地下了车,他跟着纪守拙走过了附近的夜市摊,就好像以前一样陪在纪守拙的身边。 纪守拙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喜欢的东西前会驻足多看一会儿,人家老板上前招呼他,他羞涩地笑笑便走开了。 逛了一圈,纪守拙也就买了一些吃的,买完他也没有多停留,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江樵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甚至忘了拉开距离,他的本能就是朝纪守拙靠近,就在拐进小区的路口,他跟倒转回来的纪守拙撞了个正面。 “我……”江樵脑子宕机,还想掩耳盗铃狡辩说自己没有跟踪纪守拙。 纪守拙蹙着眉头,他突然想起家里调料没有了,所以才倒转回去的,没想到能碰上江樵。 他俩四目相对,纪守拙刚想开口,从他俩来的方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龙哥,我这又不是第一回跟你借钱了,你还不放心我吗?” 是姐夫的声音,眼看着那两道人影压近,没等纪守拙反应过来,江樵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一旁的巷子。 “你?” 江樵一把捂住了纪守拙的嘴,拉着纪守拙躲起来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有点好奇,洪令是在跟谁说话。 很快,洪令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出现在了小区的偏门旁。 第62章 那个叫龙哥的从兜里摸出了香烟,洪令非常识趣地给他点上,他猛地吸了一口烟,随后将烟圈吐在了洪令脸上。 洪令轻咳了一声,冲龙哥点头哈腰道:“龙哥,你叫你那几个兄弟别成天跟着我了,要是被我家里人看到,我不好交代。” “你这刚拆迁连房子都没买,居无定所的,你真要跑了,我上哪儿去找你?” 洪令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我能跑到哪儿去啊?我老婆孩子都在这儿,只要在这个市里,我上哪儿你都能找我,再说了,我肯定会还钱的,最近股市不景气,你也是知道,这玩意起起伏伏的,谁都没办法控制。” 龙哥掸了掸烟灰,被烟雾熏得眯起了眼睛,他隔着白烟上下打量了一下洪令,笑道:“你这炒股跟我们赌场里赌博有什么区别,也就是有牌合法,给你们这种孬种给了赌的理由。” 烟味熏得洪令嗓子痒飕飕的,他极力克制着想咳嗽的冲动,龙哥说什么他都不反驳。 “你也知道的,我上面还有大老板,我也只是给人打工,追债是我本分内的事情。” 洪令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 “你要实在拿不出来,我再给你指条明路,家里拆迁赔了不少钱,你再在那上面动点脑子。”龙哥笑着在洪令胸口拍了两下,手上烟往地上一扔,转头走出了小区。 洪令在原地站了一阵,站到龙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他这才气急败坏地踢翻旁边的垃圾桶,一改平日的唯唯诺诺,骂了几句脏话才上楼。 巷子里,纪守拙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他知道姐姐对姐夫有感情,先前的事情已经这么明了了,姐姐依选择再给姐夫一次机会,没想到姐夫变本加厉,他不想瞒着姐姐,但是又不想让姐姐伤心。 他应该…… “守拙。”江樵一把捏住了纪守拙的手腕,“你知道令哥跟赌场借钱的事情吗?” “前段时间刚知道。” “那你一直没有买铺子,是因为钱都给了令哥还债吗?” 纪守拙不明白江樵为什么会这么问,江樵问,他自然而然就回答了,“拆迁款的事情,一直都是姐夫在打理,先前我们都以为……” 说到这儿,纪守拙停顿了一下,瞥了江樵一眼,“以为钱没下来,直到你跟我说钱已经赔完了,后来我打电话去确认,确实如此,刚好又接到了一通打错的电话,问我姐夫要不要买股票,追问之下,我姐夫才说有一部分钱借给了朋友,他那个朋友炒股,钱借出去他没跟我们商量,其实我和我姐都知道,他没有什么朋友,那钱是他自己用了。” 又是朋友,江樵呼出一口气,有些内疚道:“之前我去送货的时候,在证券营业厅碰到过令哥一次,当时他也跟我是朋友在炒股,他让我别把这事告诉你们,我也没有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提醒你,现在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了。” 纪守拙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又无声地闭上,他不是责怪江樵没有告诉他,他只是诧异,原来姐夫不是突然走错了路。 “守拙,你不能心软,那个龙哥有句话说的对,炒股就跟赌博一样,沉迷其中的人多数不是为了钱,上瘾后输赢其实对他们不重要,他们只是喜欢赚钱带来的那一瞬间快感,你不要指望给他还一次钱,他就能洗心革面,赢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是背后的大老板。” 纪守拙先前是有点迷茫的,其实他跟他姐一样,希望姐夫能改,但是江樵的话叫醒了他,赌徒基本上是回不了头的。 姐姐心软,自己也心软的话,家里只会被姐夫玩得团团转,他可能改变不了姐姐的想法,但他现在要做的是自己手上的钱捏紧,尽快将铺子的事情落实,劝不了姐姐,也得给姐姐留一点退路。 “你怎么想的?” 纪守拙对上江樵的眼睛,江樵问他什么,他下意识就回答的,有人跟他商量,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决定,至少有江樵站在他这边一样,跟以前一样。 “或者,你做不了的,我可以帮你,帮你解决你姐夫跟赌场的事。” 有关钱的问题,放到自己这种普通家庭上,都是大问题,对于江樵而言,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 江樵握住纪守拙的手腕,“你想买的铺子,我帮你买了。” “什么?”纪守拙错愕地看着江樵,难怪,他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不用你帮我买……” “你听我说!”江樵打断道,“我问过你,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铺子,你会愿意搬迁,我也不奢求你因为一间铺子原谅我,是我跟我大哥对不起你,东家去世的事情,你让我对你有一点点的补偿。” 纪守拙尝试中从江樵手中挣扎出来,可江樵手劲儿大得惊人,“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我需要!你不想要不接受都行,但是你给我一点接近你的机会。” 先前觉得纪守拙这人心软好接近,现在江樵才发现,纪守拙固执得要命,他看似优柔寡断,偏偏对自己能绝情绝意,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没想你我还能有什么好的结果,我每天能来看你一眼就够了,你当是我欠你的。” 纪守拙咬着牙关不说话,江樵宁愿他不说话,总比一个劲儿地拒绝自己强,他缓缓松开纪守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如果你姐夫的事情,你不想管,就好好规划铺子的生意,如果你想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纪守拙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躲开江樵的眼神,径直跑进了楼道。 江樵了解纪守拙,自己虽然给了纪守拙两个选择,但是以纪守拙性格,肯定不会放任他姐夫不管的,在纪家,家里人的事情是天大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跟他姐姐这么拖泥带水。 江樵找人打听了一下那家赌场是哪个老板名下的,查到过后,又主动给柯文打了电话,让大哥帮忙肯定是不行的,柯文哥这方面人脉广,求他肯定有用。 打从江樵恢复记忆,性情大变,江樵主动打电话过来,确实让柯文有点意外。 “以我跟你哥的关系,关照一下你朋友的亲戚那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你说不为难就不为难,钱呢也不会给他借了,但是有件事情柯文哥得提醒你,这边的人不给他借钱,还有其他的地方能借给他,你这方法治标不治本。”说这话时,柯文抬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人。 道理江樵也明白,他现在这么做,不是为了洪令,是不想纪守拙和他姐姐难受。 又听柯文笑着道:“这个洪令名字挺耳熟的,纪家的上门女婿吧?” 要不是纪家的上门女婿,柯文还不见得对这么个角色有印象。 “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你大哥没告诉你吧,纪家的方子就是他拿来给你大哥的,他们自家人内部都不团结,你何必搅和进去呢,你大哥不喜欢姓纪的,干吗老是为了个外人跟你大哥闹别扭。” 江樵浑身一震,所以不是他大哥叫人去偷的,至少……至少不是他大哥主动的,他大哥没做,那就是他没做…… 江樵没高兴多久,这要是被纪守拙知道,方子是他姐夫拿来的,不知道得多寒心。 “小樵?”见江樵不说话,柯文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如果你还叫我一声哥的,你就听哥一句话,别跟你大哥对着干了。” “既然不是我大哥叫人去偷的,那纪守拙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他的。” “啧,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也不怕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大哥。” 江樵能给柯文打电话就做好了被大哥知道的打算,“你跟我大哥穿一条裤子,我就没准备瞒着他。” 话音刚落,从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又是他大哥怒不可遏的吼叫声。 “江樵,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真他妈想弄死你。” 大哥跟柯文哥待在一块儿,江樵一点儿都不意外,就是太突然了一点,让他猝不及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往那小学门口跑,跟他妈偷窥狂似的,还他妈偷窥一个男人,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跟我老子说开店的事情你来办,背地里花着老子的钱给姓纪的买铺子,你脑子进水了!” 这阵仗江樵见怪不怪,心平气和地回答他哥,“这是我的钱,江家的钱也有一半是我的。”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你哥这么说话!” 江裕恨不得能从电话里钻出来,还能听到柯文劝说他的声音,“好了好了。” 江裕又扯着嗓子问道:“你是不是非要跟姓纪的纠缠不清?非要跟他搞在一起?” “我上赶着喜欢他,想为他做点事。” 情啊爱的,从自己弟弟嘴里说出来,江裕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以为时间久了,江樵这么野的性格就能放下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这他妈比江樵不学无术的时候还难搞。 “大哥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你叫去的人把他爸爸气死,他能记恨我一辈子。” 江裕没太听明白什么意思,“他爸自己不中用,关我什么事?” 都到这个时候了,大哥还在说风凉话。 “你不叫人上门去硬抢,纪守拙爸爸能气死?欠他的东西,我肯定都会还回去的。” 江裕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都他妈哪儿跟哪儿啊,“别他妈什么屎盆子都往你大哥脑袋上,我叫人上门去抢的时候,他那个死人爹头七都过了,还能给死人气死?而且我也没叫人抢,我只叫人去砸了铺子,不然怎么找到你这王八蛋。” 江樵怔愣住了,可是,先前大哥分明承认过,而且洪令也说……说到洪令,洪令这人的话,还能信吗?大哥承认的,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 “不是你……” 江裕冷哼一声,“我做什么不敢认?我还需要编故事骗你?” 不是大哥的话,那天找上门的是谁的人,家里只有洪令在,又是洪令…… 第63章 “我告诉你江樵,你别以为……”江裕话还没说完,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他一把拍在桌子上,大骂脏话,“操!这小子敢挂我电话!” 柯文原本是想回个电话过去,但是先安抚江裕比较紧急,“算了算了,小樵就一小孩,你跟小孩计较什么啊?兄弟俩有话好好说嘛,你性格也急躁,一句话不对付,立马就翻脸,小樵哪儿愿意跟你多说。”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江裕更来劲儿,“他刚刚什么意思啊?他还怀疑我?觉得我背地里给他那个小情儿使绊子?我要对付那个姓纪的还需要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柯文太了解江裕了,这时候得顺着江裕的意思接话,跟哄小孩似的回道:“嗯嗯,你大人有大量,别人小孩计较。” 江裕还想什么来着,没想到电话又响了,他抢在柯文前头接起了电话,他也不管对方是谁,粗着嗓门,“喂!” “让柯文哥接电话。” 江樵命令的语气让江裕将下去的火气又冲了上来,“你他妈指挥谁呢!” 八成又是江樵打过来的,柯文为了避免这两兄弟吵架,主动拿过听筒,按下了免提。 “小樵?” “柯文哥,那你再帮我问问,那个赌场人先前是不是去纪守拙家找过他姐夫追账,还被纪守拙爸爸知道了。” 江樵冷静下来思考了一阵,如果说那天不是大哥叫人上门的,还会是谁呢,洪令不是第一次找赌场借钱,赌场也不是第一次找他追债,有没有可能,之前追债的时候,被纪守拙爸爸知道了,所以才会…… 江裕哪儿受得了这种冷落,“你把你哥当个死人?” 江樵也不傻,毕竟是他大哥,他也不想兄弟俩弄得剑拔弩张的,顺着台阶问道:“那我要是跟你开口,要你帮我,你会帮吗?” 这话把江裕问得哑口无言,要说不帮的话,自己刚还骂江樵不跟他说话,要说帮的话,他脑子进水了才会去帮姓纪的。 见大哥不说话,江樵也不为难他,“你既然不想帮,那算我求你,别妨碍我。” “我妨碍你?”江裕干笑一声,硬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江樵的话。 头一次见江裕在他弟弟这儿吃瘪,柯文连忙出来打圆场,“好好好,我帮你问,你不要着急,我马上能把人喊过来,你要不放心,你可以自己过来听听。” 柯文办事效率很高,一个电话打给那边的老板,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龙哥就带着他手下几个人出现在了柯文的办公室。 “柯老板,我们老板说您有点事想问问我们,不知道是什么事?”龙哥一改在洪令面前嚣张跋扈的嘴脸,搓着双手,一脸讨好地跟柯文套近乎。 柯文朝一旁的江樵努了努嘴,“二公子有话问你们,我只是帮忙传个话的。” “我想知道洪令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你们借钱的钱,借了多少,他又拿什么还的?你们是不是去过他家?他借钱的事情,是不是被他岳父知道了?” 老板先前已经交代过自己,叫他不要为难洪令,也不要给洪令借钱,看这样子应该是柯文的面子,可他猜不到江二公子的意思,也只是看人家脸色,一五一十地交代。 “那个洪令为了炒股可借了不少,先前借了,又还了,前段时间又借,我们追账的要不回来账,肯定得找到他家里去,碰到过他岳父一次,他岳父拿了钱给我们,我们就走人了,也没起冲突。” 江樵审视着龙哥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龙哥小心试探,“您这么关心洪令的事情,他和您什么关系?”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柯文瞥了龙哥一眼。 龙哥立马噤声,随后又放低了姿态,“各位老板,我们赌场也没有强逼着谁来借钱,是这洪令自己找上门来的,您要是跟他熟的话,肯定知道他是个上门女婿,吃的用的都是女人的钱,心里不平衡,我听他说,他一开始用的自己的私房钱,后来赔多了,就偷拿家里的钱,后来窟窿大了,才找我们借钱的,您别看他是上门女婿,他老丈人当他半个儿子养呢,我们找上门的时候,给钱可爽快了。” “你知道你们上门要钱后他就老丈人去世了吗?”江樵依旧注视着龙哥。 龙哥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走的时候他老丈人还好好的,不信你问我那几个兄弟,那老头子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那老头是被洪令给气死的,也就是我们找上门,他老丈人才知道他借钱炒股,那玩意儿就跟赌博是一样的,后来他们家拆迁赔了不少,洪令拿拆迁款还了债,我以为他会日子好过就不会再找我们了,结果前段时间又跟我们借钱,我们赌场开门做生意的,生意送上门,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问得差不多了,柯文给助理使了个眼色,让几人先出去了,关上门后,他问道:“小樵,现在算是问清楚了,真不是你大哥干的。”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江裕冷嘲热讽道:“你以为这小子非得搞清楚是怕冤枉我吗?他是怕那姓纪的小子不搭理他。” 江樵这个时候没跟他大哥抬杠,“你是我大哥,我不想你弄出人命来,他是我喜欢的人,我也不想你们因为误会针锋相对的,这又不冲突。” 算江樵说了句人话,他心里还有自己这个大哥一点位置,江裕还能压住火气。 柯文问道:“小樵,那你打算怎么办?跟姓纪……守拙说清楚?” 江樵现在迫切地想要告诉纪守拙真相,不是他大哥害死的东家,也不是他大哥叫人上门偷的方子,这一切都是误会,他俩可以重新开始的。 “这种事情,得要洪令自己亲口承认,现在只能证明不是我大哥做的,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洪令做的。”江樵看向门口的方向,“还得让刚才那个龙哥配合我演一出戏了。” 洪令觉得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所以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龙哥追账追得这么紧,他的股票还能在紧要关头发力,还了一部分,也算是暂时稳住了龙哥,日后再借也不会太难。 也正是这个时候,跟他一起股友告诉他有内部消息,买一只股肯定大涨,问他要不要跟。 洪令看着账户进出的资金,刚到手的钱,这么快又还了出去,既然他运气这么好,不能放过老天爷给的机会,没有钱,他大不了再跟赌场借,等赚了再还回去。 这些天,江樵没有着急将真相告诉纪守拙,一边等着龙哥那边的消息,一边忙着装修店铺的事情,每天下午,依旧会去学校门口。 他还是将车停在拐角处,这个位置,纪守拙看不到他,不会觉得糟心,他却能刚好看到纪守拙。 “大哥,今天还买吗?”小男孩每天都给江樵跑腿,每天都有点心吃,脸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 江樵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被小学生包围的纪守拙,漫不经心道:“你还吃呢,你不看看你最近都长膘了。” 其实吃不吃点心倒是其次,小男孩喜欢这种收钱给人跑腿的感觉,眼看着买点心的人越来越多,他都替江樵着急。 “大哥,再不买就买不着了,那么多人!” 江樵随口道:“以后你们想买,可能真没这么方便了,他的铺子得开到市中心的商业街去。” 围着点心摊的小学生一哄而散,小男孩非常可惜地喊了声,“没了!” 江樵跟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瓶饮料递给小男孩,“行了,你赶紧回家吧。” 自打那晚两人在楼下见过面后,江樵来学校门口看自己更肆无忌惮了,停车的地方都没有挪位置,纪守拙也不想管那么多,每天都是卖完东西就回家。 今天自己连摊子都没收拾完,江樵就这么走上前来了。 “给你看个东西。”江樵把手背着身后,故意吊纪守拙的胃口。 可惜纪守拙不是很感兴趣,垂着脑袋没有搭理他,他也气馁,递了个数码相机到纪守拙面前,纪守拙不接,他便自顾自地解释。 “你看看铺子,展示柜都打好了,等完全装好可能还得有半个月,我每天监工,催着师傅们加班。” 听到“铺子”两个字,纪守拙手上一顿,江樵买的,又不是他自己买的,他还是没有说话。 江樵主动将照片调出来给纪守拙看,纪守拙只是余光一瞥,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哪怕没有完全装好,哪怕柜子都是崭新的,他依旧能从一张张照片上看到之前铺子的影子。 “等装好了我就带你去看,如果你现在就想看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去。” 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行吗? 纪守拙鼻腔一热,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你别白费……” “我知道你在乎什么,守拙,铺子,还有你爸爸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先别着急拒绝我。” 第64章 不明白江樵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会给自己一个交代,铺子已经被他买了,爸爸也因为方子的事情过世,他还能给自己什么交代?他俩不再见面,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交代。 “你想知道东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提起爸爸,纪守拙更多的是怒意,难道不是江裕叫去的人跟爸爸起了争执,爸爸怒火攻心才会去世的吗?明明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江樵还想要为他大哥狡辩吗? “你想说什么?”纪守拙眼里的火星子都快冒出来,但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 江樵不顾纪守拙的挣扎,握住了纪守拙的手腕,又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药瓶放到了纪守拙的手心,“给你姐夫吃。” 纪守拙一怔,随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樵,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明目张胆地害人吗? 江樵看出了纪守拙的想法,“青天白日的,我就算是要害你姐夫,也得藏着掖着点,我问过医生了,这是调节睡眠的药物,有安神的功效。” 这下纪守拙更听不懂了,江樵又补充了一句,“最多让他昏昏沉沉的,精神不大好而已。” “你想干什么?”纪守拙有种不好的预感,江樵特别提起姐夫,是姐夫跟爸爸的死有关吗? 江樵托着纪守拙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非常时刻,非常手段,我不会伤害你在乎的每一个人,但是事关东家,跟你姐夫有关,你可以跟巧荷姐商量,看看要不要听我的。” 纪守拙死死地盯着江樵的脸,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到任何破绽,可惜江樵的表现天衣无缝。 “我没有为我大哥开脱,但是我也不想他平白无故被人冤枉,如果这一次是我弄错了,那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招惹你。” 纪守拙胳膊有些酸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扣紧了药瓶,他想知道那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他爸爸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世。 江樵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纪守拙是在乎东家的,东家的事情,总能让纪守拙下定决心。 “你答应,巧荷姐也答应的话,你打个电话给我。” 今天的江樵很固执,他陪着纪守拙走完了回家的路,眼看着纪守拙进了电梯才离开,他没有去公司,直接回了家,巧得是大哥也回来了。 江裕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江樵去哪儿了,他看不上他弟弟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刚想开口冷嘲热讽,江樵居然主动跟他说话。 “大哥。” 这声“大哥”给江裕干蒙了,他硬邦邦地回应,“干吗!” “我知道你叫人给了洪令消息,告诉他哪只股会涨。” 江裕瘪了瘪嘴,确实是背着江樵做的,但是知道了就知道吧,他疯狂给自己找补,“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给他背黑锅,他不是喜欢炒股嘛,妄想靠着炒股一朝发财,我他妈叫人玩死他。” “他欠了钱,最后还是纪守拙帮他收拾烂摊子,我想他不高兴,不想他为了钱的事情受罪。” 江裕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你神经啊,我管那姓纪的死活,他高不高兴关我屁事,我高兴就行了。” “大哥你帮我吧,算我求你。” 江裕脸上有些嚣张的笑容一滞,舌头在口腔里搅动着,他就这么一个弟弟,江樵以前当二世祖惹麻烦的时候,自己都是追在他后面给他擦屁股,现在老实了,学乖了,也有一本正经求自己的时候,哪怕是为了个外人呢,他还知道他还有个大哥能求。 “帮你?”江裕的舌尖顶着靠后的牙齿,“帮你还是帮姓纪的啊?” 这个时候江樵学着不抬杠,给他大哥台阶,“帮我。” 纪守拙把他还在跟赌场借钱炒股和爸爸去世可能跟姐夫有关事情告诉了纪巧荷,纪巧荷看着眼前那瓶药下意识站了起来。 “他是姐夫,你怎么能这么做?” 纪守拙也不想怀疑家里人,但是赌场的龙哥找姐夫还钱是他亲眼看到的,“那天在楼下,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姐夫在跟那个赌场的龙哥说话,让他再多宽限几天。” 钱的事情暂且不谈,早在原谅洪令第一次的时候,纪巧荷就能预见会有下一次,她只是对洪令心存幻想。 “那你说你爸爸去世的事情也跟你姐夫有关,也是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那个江樵又不是第一次骗你,难保不是他为了给他大哥洗脱罪名,想出来的谎话。” 确实,江樵在自己这儿早就没有信誉,比起江樵,自己更应该相信姐夫才是,他们才是一家人。 纪守拙摩挲着药瓶的瓶身,缓缓开口,“姐姐,爸爸走得那么突然,那天中午刚好只有姐夫陪着他,所有事情只有姐夫和爸爸知道,我脑子笨,那你呢,冷静下来后,对爸爸的死有没有一点儿怀疑?”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处理完爸爸的丧事,那种以后没有依靠和退路的感觉真的很可怕,可纪巧荷又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有丈夫,有弟弟,有孩子,还有的她就不敢再计较,怕失去得更多。 “他是爸爸给我选的。” 纪守拙有些自嘲道:“爸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不中用,爸爸依旧把铺子传给了我,如果姐夫没有问题,那我为我的所作所为道歉,如果他有,我不想我们俩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纪巧荷怔怔看着窗外,钱其实是小事,如果能让洪令回头,她愿意失去一些,那爸爸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纪守拙手里拿过药瓶,问道:“江樵想怎么做?” 在姐姐犹豫的片刻里,纪守拙想了很多,如果姐姐不答应,他也会想另外的办法,他已经稀里糊涂的二十几年了,爸爸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要再浑浑噩噩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打通后,那边很快传来了江樵的声音,“喂?哪位?” 这是两人分开后,纪守拙第一次主动给江樵打电话,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怕江樵会再骗他,又怕自己不能知道真相。 “我是纪守拙。” “守拙?”江樵的音量明显提高了好几个度,纪守拙下意识看向他姐姐,他姐姐也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纪守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跟我姐想听听你打算做什么?” 江樵的办法很古怪,让他俩最近尽量在洪令面前提起爸爸,越频繁越好,偶尔最好还能将爸爸的遗物放到平时不会放的地方。 纪守拙姐弟俩眉头紧蹙,没明白江樵到底要干什么。 江樵叹了口气,他那边也刚刚安排好,“我知道,不听洪令亲口承认,你们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先别问,照我的意思先做。” “阿令,什么情况啊?” 洪令不耐烦地推开了股友的胳膊,他也想知道什么情况,前些日子,股友说有内部消息,他怕消息不准确,买得不多,就当是试试水,没想到真的涨了。 那会儿股友还调侃道:“你看吧,我都让你多买点,你还不信我,赚这么点都不够你还赌场利息的。” 股票这玩意儿就是这样,买得不多,赚少了也会后悔,这股友的消息倒是多,后来他跟着买了两回都赚了,随之而来的胆子也变大了不少。 就在他上头之际,他好像走了霉运似的,股友不买的时候,他一个人赔,赔得他畏手畏脚的,后面不敢跟,股友又一个人赚,看股友赚钱他眼热。 他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你有内部消息吗?” 股友摊开手,“那前几回确实是涨了,我的消息也没错啊,我看你最近是太衰了,你不买的时候就涨,买的时候就跌,什么运气啊?你别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吧?” 股票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三分实力七分运气,都玩这东西了,还能不信运,但洪令正冒火,逞强道:“放屁,分明是你触我霉头。” “回头找个大师给你算算,给你转转运。”股友随口又道,“那我这儿的内部消息你还要不要听啊?” 洪令懒得搭理他,叫了计程车直接回家去了,这一路他都在想,他财运倒头了,不应该啊,他哪回不是逢凶化吉啊,难道真要照股友说的那样,找个大师给他算算,真有小人挡他财路? 一进家门,发现纪巧荷纪守拙,还有纪尤青都在,洪令的火气堵在了嗓子眼儿,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守拙今天没出摊吗?” 纪巧荷头也不抬地回了他一句,“没什么事就回来了,顺便把尤青也接了回来,守拙说想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看看铺子。” “呵,那挺好……”洪令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干笑两声,转头去换鞋。 又听纪巧荷开口道:“今天公墓的人打来电话,说爸爸隔壁的那座坟在下葬的时候撞掉了爸爸坟上的石屯,连那棵桂花树都刮断了,人家说是愿意赔,问我们怎么办,虽然一个石屯装饰作用,无伤大雅,但是总不能一直放任着不管,我们得尽快找个时间去看看。” 一听到提起纪传宗,洪令就格外别扭,他“嗯”了一声。 “姐夫,你最近挺忙的,没时间的话就我跟姐姐去吧。” 洪令暗暗松了口气,“我还想说等我忙完这一阵,爸那儿要是急的话,就你跟你姐去。” 第65章 晚上给纪尤青泡牛奶的时候,纪巧荷给她自己和洪令都泡了一杯,她端着两杯牛奶进了房间,刚好看到洪令捏着鼻梁,一脸疲惫的模样。 “尤青喝完牛奶睡了。”纪巧荷随手将其中一杯牛奶放到了桌子上,小口抿着自己手上端着的那杯,“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哪儿是工作不顺利啊,是股票赔了太多钱,洪令有些焦头烂额了,可能在纪巧荷心目中,自己先前没有出去工作过,工作上遇到各种困难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洪令也只能顺着纪巧荷的话应承下来,“嗯,是有点麻烦。” 纪巧荷用杯子挡着脸,不动声色问道:“你先前借给你朋友的钱怎么样了?那笔钱数目不少,他不是跟你定好了还款时间?” 一听到钱的事情,洪令神经都绷紧了,面上还得强装镇定,他露出那副可怜的模样,“那笔钱不少,催着他还也不太好,拿不出来的话,是硬把人逼上绝路,再等两天吧。” 纪巧荷垂下眼睛,看着杯子里的牛奶,洪令这番话是在影射他自己吗? 纪巧荷这么问他,无非是想给他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洪令没有把握住,她随后将桌上的牛奶往前推了一段,“看你脸色不太好,给你泡了杯牛奶,喝了早点睡吧。” 钱的事情能这么糊弄过去,洪令也算是松了口气,讨好似地说了句“老婆真好”,甚至没有过多怀疑,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早,洪令是被纪巧荷叫醒的,他昏昏沉沉的,耳边是纪巧荷关切声音。 “洪令?还不起吗?再不起要迟到了。” 洪令眼皮子很重,完全没办法睁开,他艰难地抬起胳膊,脑袋晕乎乎的,“嘶……” 一只柔软的手抚摸到洪令的额头,纪巧荷有些担心道:“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吧……”洪令费了好大劲才发出声音来,他在纪巧荷的搀扶下起身。 “要不今天请假吧,在家休息一天。” 洪令摆摆手,他不觉他感冒了,他找工作不容易,平时为了炒股会早退,自己不能再为了这点小事请假,“没事的,吃点儿药就行。” 随后,纪巧荷找来了感冒药递到洪令手上,看着他喝下后,又陪着他吃早餐,两人一起出的门,分别前她还特别叮嘱洪令,实在顶不住了就给自己打电话。 原本洪令只是以为自己受了风寒,可他没想到这小小风寒能拖这么久,感冒药吃了几天都不见效,每天都昏昏沉沉的。 “又跌?哎,你这状态,要不早点回家休息,别盯着股市了。”股友抱着胳膊,顺口又道,“你看看你啊,印堂发黑啊,继续这么下去,肯定赔得血本无归,你要不要找风水大师给你看看?” 洪令看股友才是晦气,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懒得搭理他,想要自己找个铺子拿药的,走到天桥时,梯子旁算命的一吆喝,他耳畔想起股友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有搭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算命摊前。 那半瞎的老头七十多岁了,形形色色见了多少人,不用算都知道洪令坐下来是为什么,男人无非是求财求权求事业,女人则是为了感情烦恼,为人父母的就给孩子算。 “股票赔了吧?” 洪令心下一惊,觉得这老头不简单,“我这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前段时间明明运气挺好的,最近晦气到家了。” 老头说了一堆,说他做了亏心事,还说他家里有脏东西,那脏东西就是他做的亏心事,他的财运也是被这脏东西给挡了。 洪令一听,差点站了起来。 老头示意洪令冷静,又捏着洪令的手,左右端详了一阵,“你也不是走霉运的手相,找个小鬼给你运运财,我看你如日中天的,那玩意儿还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这老头果然有点厉害,小鬼运财洪令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反噬太重,一般人哪儿敢啊,他也不敢,更何况那东西还有可能是纪传宗,他干笑了一声,随后掏出了钱放到桌上,“我不信算命这一说。” 老头也没拦,等洪令走后,他把墨镜一摘,他腿脚还算利索,下楼梯也轻快,随后走向停在路边的私家车,敲了敲车窗,玻璃缓缓放下。 “老板,我都照你的意思跟他说了,他嘴上说不信,但是心里肯定犯嘀咕了。” 江樵从驾驶座上的包里掏出一沓现金递给了老头,“这几天别在这儿摆摊了,拿了钱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老头巴不得,自己也一把骨头了,有了钱就行,冲江樵点头哈腰道:“明白,拿了你的钱,肯定给你把事办好,我保证消失一段时间。” 洪令哪儿还有心思去药店买药,一路上胡思乱想,心里乱得不行,到了家门口用钥匙开门也开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把门打开,正对着家门的饭桌上,居然立着纪传宗的相框,照片里的人不苟言笑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洪令顿时汗毛竖立,声带像是被人捏住,呼吸也跟着一滞。 正好这时从阳台上传来声响,他浑身一震,鸡皮疙瘩都起来,他顺着声源看了过去,是纪守拙在弄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啊!”洪令难得情绪失控,说话声音大了好几个度。 纪守拙也没跟他计较,喊了声“姐夫”,随后解释道:“姐姐说爸爸的东西被虫蛀了,今天天气好,叫我拿出来晒晒,姐夫你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洪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张了张嘴,用手捂住了眼睛,“公司的事情太多,没休息好,神经绷太紧了。” 很快,洪令又岔开了话题,“对了,公墓那边弄好了吗?” “哎,姐夫你别提了,一开始不是石墩子掉了,结果现在碑上也掉了一块儿,你说别是爸爸生气了吧?” 洪令脑子嗡的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瞎说的,爸真有什么事,最好给我托梦明说,不然啊以我的脑子肯定明白不了他的意思。” 最近提起纪传宗的频率实在是有些高了,洪令不知道纪守拙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他没有接话,正好家里的座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他刚松了口气去接电话,可电话的声音却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是股友打来的。 “阿令,我听我朋友说有个新上市的公司……”洪令原想着骗纪守拙是推销的,随后挂了电话的,没想到纪守拙将拿出来晒的东西收进箱子里,跟自己招呼了一声,便回答隔壁去了。 洪令见家门关上后,才有些气恼地跟电话里的人说话,“我不是说了嘛,没事别打我家里的电话,上回就差点被我老婆知道。” “股市局势云谲波诡,这不着急嘛,而且是你说的这个点儿你家没人。” 这个点儿家里一般没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有撞上家里有人的时候,上次不就是个例子。 “我现在哪儿还有钱啊?你借我?”洪令没好气道。 股友唉声叹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跟着你买赔了多少,这回你听我的,肯定涨,我上回说肯定涨就涨了,不行还是跟赌场借呗,不然怎么有钱还他们。” 也是,多这一笔不多,只要能借到,自己就还有回本的希望,他想起那个老头的话,自己也不是走霉运的相,他不信了,纪传宗一个死人,还真能挡他的财路。 回到隔壁后,纪守拙觉得自己太傻了,都不知道江樵想干什么,就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照他说的做,回头什么都查不出来,自己怎么跟姐姐交代。 “叮”的一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纪守拙的思路,他接起电话,里头传来了江樵的声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守拙?” 纪守拙到现在还不明白江樵的用意,“我都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把我爸都搬出来了。” 刚才见洪令脸色蜡黄,想必这些日子一定魂不守舍的,自己再给他下一剂猛药,他肯定就原形毕露了。 “也就这两天吧,他又会找赌场借钱的,到时候你叫上巧荷姐,我们一起来听这通电话。” 纪守拙默不作声,江樵故意不明说,他也不想追着江樵问。 “对了。”江樵声音变得轻快了些,“我找到了跟先前铺子里一样的挂历,真的一模一样,我已经将你先前在挂历上圈下的日子都圈好了,我都记得的。” 纪守拙更加沉默,这些日子他和江樵的联系愈发频繁,江樵在装修出一间一模一样的铺子这件事上格外执着,他步步紧逼,他胸有成竹,纪守拙在想,这世界上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吗?有一模一样的,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就能当作不存在? “铺子装修得差不多了,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就带你去看,那间铺子,一定要你满意才行。” 第66章 最近赔得洪令有点不敢再借钱了,他原本是想着找那个算命的再算算,结果等他找到天桥去时,他把天桥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个算命的,想找人问问他的行踪,可周围似乎没人认识他。 洪令头昏脑涨地站在天桥吹着冷风,他想起老头话,他不是倒霉的人,这回他要是买了,他肯定还能赚回来的,而且已经收不了手了,不如放手一搏。 他的目光刚好落在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上,他没有犹豫,快步走下楼梯,从兜里摸出硬币投了进去,随后拨打了龙哥的电话。 “龙哥,是我,洪令啊。” 龙哥那边似乎很忙,压根儿没工夫听洪令说什么,敷衍道:“我这儿忙着呢,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别别别!”洪令急了,生怕龙哥挂断电话,他顾不上难以启齿,“我找您还能什么事啊,我想再借点钱。” “还借?!先前借的还没还,我没让兄弟上门要钱,你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洪令将听筒换到另一只手,“这回肯定会赚,等赚了,我连本带利还给您,我也着急还赌场的钱,您得给我本钱回本啊。” 龙哥冷笑一声,“算了,反正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老婆孩子都在,还不上了就拿你家房子铺子抵债吧。” 这话一出明显是借钱有望,洪令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 “现在不行,晚点,今晚九点,你到我们场子来拿钱。” 晚上就晚上,洪令也没有挑剔的资格,还冲着电话点头哈腰的,“好!好!我晚上一定到,多谢龙哥。” 得到龙哥的许诺,洪令也算是松了口气,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有人了。 纪巧荷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纪尤青则是爬到沙发上,用手去摸他妈妈的额头,“妈妈,你不舒服吗?” 关门声打断了母子俩的对话,洪令关切道:“巧荷?怎么了?” 纪巧荷闻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很疲惫,有气无力道:“我好像也有点感冒了。” “被我传染的?”洪令已经不去计较他到底是不是感冒,既然纪巧荷不舒服,那自己让她喝了药早点睡下,正好晚上出门也不需要再找借口,“先喝一遍感冒药吧。” 纪巧荷摆摆手,“我歇会儿吧,晚上不用叫我吃晚饭了,估计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行了,待会儿你记得给尤青泡奶啊。” 洪令巴不得,连连答应,还特别贴心地将纪巧荷搀扶进了房间,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洪令先将纪尤青哄睡着,又回到房间,确定纪巧荷睡熟着,随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经过隔壁时,洪令特意听了一下屋里的动静,什么都听不到,纪守拙早就养成了跟他爸一样的作息时间,这个点儿估计已经准备睡觉了。 洪令没再耽搁,进了电梯,按下了一楼的电梯键。 早在下午的时候,纪守拙便接到了江樵的电话,今天晚上总算能给这些事一个了结。 电梯停在他们这层的声音特别大,纪守拙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搭电梯下楼了,他又听到电梯门关上,等了一阵过后,江樵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我叫了司机在楼下接你们,后门出来。” 挂断电话的同时,纪守拙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他连忙跑了出去,是姐姐。 纪巧荷根本就没病,所以也就没睡,躺在床上这几个小时她格外煎熬,知道洪令偷摸着出去了,她隐约觉得一切可能真的如江樵所说。 她利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吧。” 在小区后门,纪家姐弟上了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车里一片寂静,司机安守本分一言不发,姐弟俩也默契沉默着。 借着路灯,纪守拙的余光瞥到他姐姐捏紧了拳头,他无声地将手覆盖到了姐姐的手背上,两人对视了一眼,他用眼神安慰姐姐。 私家车很快停在了一处老小区外,在司机的带领下,他俩绕小路走到了居民楼的背后,司机上前敲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小门从里面被打开,细微的声响也在这个时候响起,这是赌场的后门。 他俩没来过这种地方,还没进去,还只是后门,已经能感受到里头的乌烟瘴气,司机见状解释道:“后门不会经过大厅的,二少爷就在里面等二位,放心跟我来就是了。” 各种牌具的碰撞声和赌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即便是隔着一道过道,还能听得很清楚,纪守拙和他姐姐跟在司机的身后,最后停在了一扇房门门口。 司机敲了两下门,来开门的是江樵本人,他示意司机就站在门外,等到纪守拙和他姐姐进了房间,随即将房门关上,那些刺耳的声音也被隔在房门之外。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三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凝固了几秒后,还是江樵先开了口。 “先坐,我叫人泡好了茶。” 姐弟俩看向桌上茶,谁都没有喝的意思,江樵知道的,他俩对自己戒备心很重,又是这种地方,自然还是不放心自己。 江樵也没有勉强,问道:“我让你们带的东西带了吗?” 纪守拙递给了江樵一个袋子,江樵接过后,又给了门口的司机。 随后,走到墙边,帘子一撩开,是一道小暗门,江樵解释道:“这里跟隔壁的房间是互通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隔壁说什么我们都能听到的,待会儿阿龙会在隔壁的房间跟洪令见面。” 现在这小区位处偏僻,洪令等好一阵才有车,一路上他都催促着司机,就怕自己去晚了,龙哥会临时变卦。 总算是在约定好的时间赶到了赌场,洪令掀开卷帘门,跟赌场的小弟打了个照面,他也算是这儿的熟人,没人拦他,他绕过赌桌,径直朝着里头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口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洪令没见过,他以为是赌场新来的,“我找一下龙哥,下午打过电话了。” 司机礼貌性点点头,替他敲了门,里面喊进了之后,又帮他开了门。 门一打开,龙哥正坐在里头抽烟,朝着司机挥了挥手,等洪令一进去,司机顺手把门关了。 “来了。” 洪令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先把恭维的话说了,“多谢龙哥出手相助。” 龙哥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好说,我帮你,你也帮我,按时还钱就是了,别我帮了你,你还让我难做。” “自然!自然。” 龙哥打了个电话,随后进来了两个人,当着洪令面从保险里开始数钱,又拿出了一份借款申明,一向流程都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 办公室里有些安静,赌场小弟数钱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洪令也不敢太放肆盯着钱看,眼神只能漫无目的地乱瞟。 “洪令,我也是看你在我们这儿借了这么多钱,良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才跟你说的。”龙哥表情戏谑,不像是良心发现,“要我说啊,你何必这么费劲呢,拿房子抵债,比找我借便宜得多。” 洪令没有说话,如果真有这么容易,他怎么会来借高利贷。 等数钱等得无聊,龙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俯身靠近办公桌,“诶?我记得先前你老丈人说帮你还债,我也是看在他纪伯在鹿角街有些声望才同意的,结果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咽了气,你说我们找谁要钱去,还不是只能找你。” 洪令不喜欢提前纪传宗,他心虚,他害怕,但他不敢对着龙哥甩脸子,只能干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你小子为了弄钱,把那老头子给弄死了。” 龙哥随口的一句话,洪令脸色巨变,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半晌才憋出一句,“龙哥,人命关天,你别开玩笑了。” “也是,你真要是弄到了钱,也犯不着跟我借。”龙哥手指夹着香烟冲洪令一指,“你老丈人肯帮你还钱,你哪儿舍得下手,可惜了。” 龙哥没完没了,“我记得你老丈人不喜欢你炒股来着,这要是泉下有知,肯定被你气得死不瞑目。” 说罢,龙哥像是没看到洪令脸色难看,嬉皮笑脸站起身来,他提了提裤子,丢掉手里的烟,冲着小弟道:“好好数,数清楚,我撒个尿就回来。” 龙哥一走,洪令也稍微能放松点,见那两个小弟将箱子合上,又将那份申明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好这一切,他俩也没有继续留在办公室,随后便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洪令也不知道龙哥撒尿怎么能撒这么久,他有些按捺不住,看了眼箱子,起身开门朝外面张望,门口没人,通往大厅的走廊透着幽暗的光,好像整个赌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龙哥?”洪令冲着走廊喊了一声,没听到回应,也没见到有其他人过来,他一转头,看到了虚掩着的后门,人呢?没人? 洪令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那钱自己拿了就跑,反正字也没签,也没人看到,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了办公室里。 银灰色的箱子静静躺在办公桌上,洪令咽唾沫的声音巨大,他能想象到被龙哥发现自己一定会很惨,但是钱现在摆在他眼前,利欲熏心的他哪儿还能瞻前顾后。 他拨开了箱子上的卡扣,一掀开箱子,他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明明看着那两个小弟装的现金,为什么现在里面变成了冥币?一张纪传宗的照片就这么摆在冥币的最上头。 办公室的灯光忽明忽暗,洪令本能地想要逃跑,他一个脚步冲到门口,这才发现办公室门打不开了,门口关二爷像在红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怒目圆睁。 外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整个赌场像死一样寂静,洪令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大叫,“爸!爸!你别吓我,我知道错了……” 第67章 洪令边失控大哭,边朝地上磕头,磕得脑门都红了,周遭依旧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哆哆嗦嗦起身,仔细去听门外的动静。 自己来的时候外面的场子还是人满为患,到底是什么时候清场的?自己怎么毫无察觉,真的是闹鬼?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洪令说服自己不相信鬼神,可是他真要是不信的话,就不会找人算命,也不会到最后还会想去问那个老头该怎么做,可是当下这种情形,他要是相信鬼神,无疑是自己吓自己。 扑通,扑通…… 声音最大的也就是洪令自己的心跳,他扶着门板起身,伸长了脖子朝那箱钱里张望,昏暗的灯光照在纪传宗的照片上,反光下看不清照片上的脸。 洪令只能朝前再走几步,忽然,什么东西响了一声,一股阴风从桌子正上方的通风口吹了进来,将照片吹了起来,那张轻飘飘的照片就这么飘飘荡荡地落在了洪令跟前。 洪令“哇”地一声惨叫出来,当即又跪了下去,语无伦次,“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真的就是鬼迷心窍,没想害您,我当时不该那么说话故意气你……我没有故意不给您拿药……您别怪我了……我以后都不敢了……” 没想到那阵阴风吹得更猛,连箱子里的冥钞都被吹飞了起来,四散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 “啊!”洪令抱着脑袋吼叫,“爸!爸!我保证以后都不再炒股了,好好对待巧荷和尤青,您要是死不瞑目,我找个大师来给您作法,让您好早点投胎,我真的不是有心害你的,大不了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给您烧纸,您都走了这么那久了,就算是我害的,您就看在巧荷和尤青的份上放过我吧……” 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要不是江樵拦着,纪守拙早就冲了出去,他用眼神示意纪守拙冷静一点。 等到洪令吓得什么话都说完后,江樵才渐渐放开纪守拙,朝龙哥使了个眼色,龙哥吩咐小弟把隔壁冷气机给关了,随后又打了那道小暗门,几人先后去到了隔壁。 暗门“咔”的一声,吓得洪令立马噤声,下一秒,办公桌旁边的帘子动了一下,就在他以为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之际,帘子一掀,龙哥率先走了出来,紧接着是纪巧荷和纪守拙,最后的莫愚和刚刚门口的司机。 洪令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下黑一下白的,他扶着墙壁,错愕地看着这些人,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完了,他也不傻,这个时候他也猜到这是设计他的局,根本就没有什么冤魂。 “巧荷……” 这个“荷”字被纪巧荷一巴掌直接给打断了,洪令狼狈地歪着脸,因为激动他有些呼吸不畅,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你疯了!你为什么害爸爸!爸爸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们家到底哪里亏待你了!” 洪令一把抓住纪巧荷的手,他还能为自己的辩解的,“不是的……巧荷,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本来就病入膏肓了,就算没有我,他也活不了多久……我不是故意……真的,都是赌场的人逼我……” 都到了这个时候洪令还试图推脱罪名,他指着一旁的龙哥,“是他带着人去了家里,让爸爸知道了我的事情,不然爸爸也不会生气……爸爸也不会……” 刚刚他说了什么大家听得一清二楚,他分明自己承认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爸爸才会生气,爸爸病发他也没有拿药,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咽气。 龙哥掏了掏鼻孔,看热闹不嫌事大,手指着架子上的闭路电视,“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又装失忆是吧?这里有监控的,要不放了给你看看,让你回忆回忆。” 洪令脸色大变,目光游移在房间内的众人身上,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联合起来的? “呵,你俩跟外人联合起来装神弄鬼地吓唬我?说什么一家人?说得比唱得好听,跟纪传宗一个德行,这个姓江的,是江裕的弟弟,你们信了他的话来算计我?还算什么一家人!” 纪巧荷失望地看着他,“我给过你机会了,你难道以为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在炒股吗?你那漏洞百出的谎言,要不是我有心给你机会,你能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洪令咽了咽唾沫,原来纪巧荷和纪守拙早就知道了,她姐弟俩就是故意要自己难堪,把他当猴子耍。 “是,你姐弟俩跟你那个死去的爸爸一个德行,纪家没有亏待我,有吃有住,可是我是个男人,你知道原来那些街坊怎么看我吗?连铺子里的阿翔都看不起我,我就想干点自己的事业,让瞧不起我的人都瞧瞧!”洪令索性也不装了,“纪传宗嘴上说一套,行动上做一套,我就是你们纪家的下人,保姆,他什么时候为我想过啊?他做什么都是为了铺子,都是为了纪守拙,都是为了纪家的香火,连尤青都不能跟我姓!我就说了几句实话,他自己不中用,被气死了能怪谁?” 话音刚落,纪守拙一拳打在了洪令的脸颊上,他还觉得不够解气,将人直接按倒在门板上,洪令一挣扎,很快两人厮打在了一起。 “守拙!”原本江樵是不想拦的,但是洪令还手了,他就不得管了,龙哥跟司机也挺有眼力劲儿,一左一右将洪令擒住,洪令顿时动弹不得。 江樵上前将纪守拙拉了起来,“守拙,好了,冷静一点。” 纪守拙涨红着眼睛,不敢相信刚刚那些话是从姐夫嘴里说出来,他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下来,无助地握住了江樵的手掌。 江樵把纪守拙往身后拉了一截儿,冲纪巧荷问道:“巧荷姐,你有什么打算?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毕竟这是纪巧荷的丈夫,还是尤青的爸爸,最难做的就是纪巧荷了。 纪巧荷垂眼看向地上洪令,眼前的男人已经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自己都不认识他,或许洪令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推卸责任没有担当的男人。 报警吗? 江樵又跟纪巧荷说道:“你要的证据,我可以让阿龙拷出来给你们,律师我也能帮你们找。” 龙哥倒是很上道,打开门叫了几个小弟进来帮忙。 没想到听到这番话的洪令从地上一跃而起,夺过关二爷相前的烛台,拔下蜡烛,露出尖锐的金属头,一把扯过纪巧荷,要挟众人,“纪巧荷!你真要看着我坐牢?!” 谁都没料到洪令会突然发难,纪守拙瞪大了眼睛,想要越过江樵去救他姐姐,洪令见有人想动弹,立马将烛台朝着纪巧荷的脖子逼近。 “都不准动!放我走!让我走……” 脖子被烛台尖抵着,纪巧荷心彻底凉了,这个男人不值得自己为他有一点恻隐之心。 纪守拙恨得牙痒痒,他不想就这么放洪令走,但更担心姐姐的安危,侧过头,低声跟江樵说道:“让他走吧。” 只要纪守拙一句话,江樵不信洪令能从这里完好无缺地走出去,但纪守拙开了口,他瞥了一眼龙哥,龙哥立马叫他的人把门打开。 门一打开,洪令挟持着纪巧荷出了赌场后门,这是一片老小区,这里面住的都是老人,加上有赌场的存在,大家晚上都门窗紧闭,睡得很早。 洪令拽着纪巧荷一路出了小区大门,嘴上喋喋不休,一会儿埋怨纪巧荷,一会儿又央求纪巧荷再给他一次机会,纪巧荷一直没有说话。 纪守拙他们也跟着追了出来,洪令又跟纪守拙谈条件,让他们弄辆车来让他走。 江樵示意司机把车钥匙给洪令,车就停在了路边,车钥匙拿在手上,洪令将纪巧荷往地上一推,飞快跑向车门,刚打开车门,没有注意到从背后飞驰而来的车辆。 刺眼的车前灯直射洪令的双眼,他抬起胳膊遮挡,眼看着车子越开越近,他完全没有躲开的机会,被那车直接闯飞了出去。 肇事车还滑行了一段距离,最后撞到路边的消防栓才停了下来,这时肇事司机颤颤巍巍地下了车,看着地上的血痕,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撅过去。 “洪令!”纪巧荷失声惊叫。 这场事故来得很是突然,在场的人都吓傻了,纪守拙赶紧上前将他姐姐扶了起来,姐弟俩紧紧牵着手。 江樵吩咐司机上前去查询洪令的情况,又叫人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怕用得到律师的地方,又给律师打了电话,最后将纪守拙和他姐姐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 “现在肯定不能走了,警察要是问什么,你们就实话说,没事的。” 纪守拙还想问什么,江樵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好好安慰一下巧荷姐。 安顿好了纪守拙,江樵随后又跟龙哥说道:“叫你的人保护一下现场吧,待会儿警察来了,赌场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 第68章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洪令第一时间就被拉上了救护车,叫家属陪同的时候,纪巧荷有些恍惚,看了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洪令,还是跟着上了车。 江樵叫司机留下了跟警察做笔录,随后开着带着纪守拙去了医院,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纪守拙显然还没缓过劲儿来,他俨然分不清是知道爸爸去世的真相更让他震撼,还是亲眼看到姐夫被撞飞更加震撼。 在等红绿灯时,江樵拍了拍纪守拙的手背,将他从游离的状态中拉扯回来,“守拙,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但是这个时候巧荷姐应该更需要人陪伴,你得打起精神来。” 手上的温度让纪守拙回过神,他茫然地看着江樵,脑子不断重复着江樵的话,是的,总之现在得先把一切都稳定下来。 眼看着绿灯通行,江樵从储物盒里拿出了行动电话递给纪守拙,“尤青一个人在家吧,今晚不一定能回得去,我原本想叫个人去你家,但是万一尤青醒了,陌生人只会让他更害怕,你打电话给翔哥吧,叫他把尤青接回家住一晚。” 听到尤青的名字,纪守拙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他怔怔地看着江樵,他的思绪甚至慢了行动一步,手上已经接过了电话,拨通了阿翔家里的号码。 这事电话里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纪守拙只能让阿翔先把尤青接过去,阿翔听着纪守拙的语气不太对,估摸着事情应该不小,也就没有再追问:“钥匙呢?” 车里很安静,电话里头阿翔的声音江樵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转头,从容道:“让他直接去,等会儿我叫人把钥匙送到你家门口。” 挂了电话,纪守拙才反应过来,从刚才到现在,都是江樵在有条不紊帮他安排所有的事情,知道爸爸去世不是因为江家,他们也没有扣着家里的拆迁款,自己怎么都该跟他说声谢谢的。 江樵拿过了纪守拙递来的钥匙,欲言又止,随后还是开了口,“还有一件事,现在说可能你觉得我在往洪令身上泼脏水,但是我还是想把我知道的事实告诉你,笔记本不是我哥叫人偷的,是洪令拿给我大哥的。” 此时此刻的纪守拙,听到什么都不觉得震惊,其实把很多事情串联起来,他也能想明白。 “你放心,笔记本在我手上,我没让我大哥拿去,我会还给你的。” 也是,如果江裕拿到了笔记本,早就开了不知道多少铺子了,难怪…… “谢谢。” 车速明显加快了一些,江樵强装镇定,可绷紧的脸颊出卖了他,车最后停在了医院门口,在下车前,他叫住了纪守拙。 “守拙,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谢谢。”江樵将车子熄火,生怕纪守拙拒绝他,又补充了一句,“等这件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再说其他的。” 江樵没有跟着进医院大门,他得叫人来拿钥匙,再则,他得给纪守拙和他姐姐相处的时间。 “你进去找巧荷姐吧,我这儿等人来拿钥匙。” 纪守拙径直往医院大门里跑去,跑到最亮的地方,他下意识回过头,江樵站在黑暗里,正面朝他的方向看着他,见他回头,又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上去,纪守拙心口涨涨的,一扭头跑上了楼梯。 洪令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走上的长椅上,只有纪巧荷呆呆地坐在那儿。 “姐。”纪守拙喊了她一声,快步走了上去,走到纪巧荷跟前,拉住了纪巧荷的手,“没事的。” 这句“没事”是弟弟对自己的安慰,纪巧荷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是想洪令有事,还是没事,洪令要是还活着,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洪令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尤青…… 尤青…… “尤青他一个人在家……” 纪守拙捏紧了他姐姐的手,“江樵已经叫人去送钥匙了,我给翔哥打了电话,让他今晚把尤青接过去住一晚。” 听到自己这么说,姐姐明显松了口气,纪守拙有些犹豫,还是开口问道:“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姐姐做什么样的决定,纪守拙都有了心理准备。 “我想好了,不管洪令是死是活,我都会跟他离婚,本来我跟他的婚姻,就是爸爸决定的,我也算是听了爸爸的话,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现在爸爸走了,还出了这么多事情,我也算是看清楚了,我跟他不合适,至于他气死爸爸,证据都交给警方,有法律来处决他。” 急诊区的帘子忽然一下拉开,姐弟齐齐朝病床上看去,医生拉过白布盖住了洪令的脸,又朝两人摇了摇头。 纪巧荷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干瘪的笑容,“也好,都是他自作自受,他就这么走了,我在尤青面前还能给他留一点体面。” 纪守拙眼尖发现了他姐脖子上的伤痕,刚想叫医生帮忙包扎一下,姐姐直接晕了过去。 “姐!”纪守拙吓一跳,生怕他姐身上还有其他看不见的伤,经医生检查只是受惊过度,他这才安心。 医院这边宣布了洪令的死讯,纪守拙没有多耽搁,直接去了派出所,江樵的司机已经将今晚的事情说得很详细了,这么短的时间,江樵已经叫来了律师,很多话都有律师帮忙转述,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那撞人的司机喝了很多酒,直到撞到了人,酒劲儿才下去大半,不知道他算是倒霉,还是算为民除害,没撞到别人,偏偏撞到了洪令。 毕竟出了人命,还不能草草结案,其他的情况还得进一步调查了才能下定,肇事司机被扣下了,其他人今晚能先回去。 出了派出所,江樵叫司机送律师回去,自己则带着纪守拙上了另一部车。 发动车子后,借着车前灯,江樵用余光去留意纪守拙的表情,他怕纪守拙会钻牛角尖,会因为洪令的死而自责。 封闭的车内,彼此的一次呼吸都能清楚地感觉到,纪守拙早就察觉到了江樵的目光。 “姐夫就这么死了,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大概是两次直面亲人的离世,纪守拙有些麻木了,“本来我听到他说他气死爸爸的话很气愤,很想要他血债血还,他本该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但是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我姐姐和尤青,他这个人,到死都这么可恶,非得要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才肯罢休。” 江樵安慰道:“他死了或许对你们才是一种解脱,如果让法律来制裁他,肯定不会让他一命换一命的,将来等他出来,尤青和巧荷姐怎么面对他,巧荷姐怎么跟尤青解释,而且他炒股已经到了疯魔的状态,跟赌博一样,是回不了头的。” 纪守拙缓缓呼出一口气,江樵说的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依旧对人命无法这么快释怀。 “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冷血,但是人偶尔自私一点儿也没有坏处。” 纪守拙明白的,有时候自己的懦弱无能,反倒会害了身边的人。 “我姐夫借的那些钱,我们会想办法补上的。” 人家赌场好歹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那些钱他们肯定会补上的。 江樵沉默着没有说话,纪守拙一愣,脑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转过弯儿来了,赌场是什么地方啊,是从人口袋里掏钱的地方,他们之所以没有跟自己和姐姐要钱,肯定是看在了江樵面子上,但是面子能值几个钱,江樵肯定是把钱给垫上了。 “你是不是把钱还了?” “那点儿钱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自己出国一年留学都不止花那点儿,江樵不希望纪守拙心里有负担,“现在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你现在该想的是开店的时候该准备什么。” 自己已经欠了江樵一个人情,纪守拙不想继续跟江樵纠缠不清,“不管你觉得多还是少,那都是你的钱,而且铺子也是你买的,那不是我的。” “其实从我开始打算引洪令入套,他从赌场借的钱就是我的,但是他赔的股票都赔给了我大哥,也算是扯平了。”江樵怕纪守拙不信,“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想让他的股票赔就能赔,想让他的股票赚就能赚,我求了我大哥帮忙,我大哥也不是白帮,虽然他看不上那点儿钱,但是他想出气,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也不愿意被人当枪使。” 说到大哥,车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僵硬,就算纪传宗去世和笔记本的事情跟大哥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当初非要收购纪家方子的是他,跟纪家的恶人起过几次争执,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大哥之前的态度可能有点傲慢,他是个生意人,有时候利益为重,也是为了江家,也算是为了我,我代替他跟你道歉,跟东家道歉,你别怪他。” 在纪守拙眼里,自己跟大哥同气连枝,事实也是如此,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又继续道:“还有我,我骗了你的事情……” “你别说了。”纪守拙不敢再继续让江樵讲下去。 第69章 纪守拙的影子映照在了车玻璃上,他垂着眼睛,整个人绷得很紧,江樵知道他现在很混乱,现在也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他也不想把纪守拙逼得太紧。 “好,我先送你回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到了医院楼下,江樵原本是想陪着纪守拙一起的,但被纪守拙给拒绝了。 “麻烦了你一晚上,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樵还想坚持,现在的纪守拙需要自己待在他的身边,“我没关系……” “回去吧,算我求你了。”纪守拙态度不算坚决,但是央求的语气里净是疲惫。 江樵也舍不得跟他僵持,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迁就他,“好,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有什么事情你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有空的,任何时间。” 纪守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等到江樵坐回到车上,他转身进了医院大门,从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引擎的声音,他知道江樵还没有走,他也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加快了脚步进了电梯。 关上电梯门的瞬间,纪守拙松了口气,不管江樵有没有离开,自己已经看不到了,心理负担不会那么大。 他什么都不去想,出了电梯也没有进病房,找了个走廊尽头的长椅躺下。 已经入冬了,医院走廊没有暖气,就这么躺着,还能感觉到阵阵凉意,纪守拙拢紧了衣服,脑子里不断播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弄清楚真相也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姐夫或许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姐姐也得面对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纪守拙一时间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从爸爸去世,再到拆迁搬家,自己一直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好像是被所有的事情推着,不得不朝前,自己没有好好做过一次决定,没有好好处理过任何一件事情,自己真是没用,这副模样,让姐姐和尤青怎么依靠自己? “诶?你怎么睡在这儿啊?” 值班的护士打断了纪守拙的思绪,他闻声爬了起来,手脚都被冻得有些僵硬,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护士将纪守拙上下一打量,她记得这人,是车祸死者的家属,这人的姐姐好像也在住院,她理解家属可能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语气委婉道:“你是陪床的吧?陪床进病房去吧,在这儿睡你自己也得冻坏的。” 纪守拙跟护士说了声“谢谢”便朝着病房走去,这病房只有姐姐一个人,纪守拙刚进去,便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守拙?” “姐,我是不是吵醒了你?”纪守拙打开了床头灯,“你感觉怎么样啊?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纪巧荷坐起身来冲纪守拙摆摆手,“警察那边都交代清楚了?” “江樵请了律师,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了。” 听到江樵的名字,姐姐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她开口道:“今天事情还得谢谢江樵,如果不是他,我跟你还被蒙在鼓里。” “嗯……” 姐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你们俩没事吧?” “什么?”纪守拙愣了一下,他觉得姐姐话里有话,但姐姐只是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纪巧荷只是脖子上一点儿小伤,第二天就能出院去派出所录口供,经过警察调查,洪令的案子被定为了交通意外,肇事司机面临着赔偿和牢狱之灾,但纪家姐弟没有为难的意思,就当是给他喝酒驾驶一个教训,也当是给洪令积德。 这些日子,江樵一直都陪在纪家姐弟身边,无论是住院看医生,还是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洪令的丧事办得很仓促,只是告知了他家乡的亲人,连之前的街坊四邻都没有通知,用纪巧荷的话来说,洪令生前一直觉得街坊们看不起他,身后估计也不想被大家送行,清清静静地走反倒会更好一些。 “江樵,我听守拙说洪令跟赌场借的钱是你垫着的,这不太好,反正那司机也赔了不少钱,洪令自作孽,这算是给他生前的事情有一个了结,这些钱都花在了他自己身上。” 纪巧荷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江樵不好再推辞,“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我帮得了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男人死了,自己还得正常生活,还得继续上班,自己的工作完全养活得起她和尤青,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别人来帮忙的地步。 “麻烦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现在也算是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纪巧荷觉得累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就去阿翔那儿把尤青接回来。 她看了纪守拙和江樵一眼,“我就先回去了。” “姐,我跟你一起……” “我送你们。” 计程车来得特别及时,纪巧荷扶着车门,将纪守拙拦在门外,示意他江樵还在,“我先走了。”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纪守拙跟江樵尴尬地杵在路边,他明白的,姐姐是想自己感谢一下江樵,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这几天谢谢你。” 不管以前江裕和自己有多少矛盾,这些日子要是没有江樵帮忙,就不会这么顺利,他俩之间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这句“谢谢”江樵已经听腻了,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给纪守拙让出位置来,“你要是真的谢谢我,就跟我一起去看看铺子。” 江樵看似是在跟纪守拙商量,态度却很坚决,煞有今晚纪守拙要不跟他去看铺子,他不会放纪守拙离开的架势。 既然是铺子去看一下也无妨,大不了到时候将铺子从江樵手里买过来,如果江樵愿意卖的话。 纪守拙心一横,委身坐进了车里。 江樵眼里的激动肉眼看见地明显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很快回过神将车门关上,绕到驾驶座时差点跟旁边的车撞上。 纪守拙看得心惊,生怕江樵会跟姐夫一样,下意识喊出了声,“江樵!” 差点跟江樵撞在一起的司机也骂骂咧咧地摇下车窗,江樵心情好,还主动跟人道歉。 坐上了车,他边发动车子,边问道:“你刚刚是在关心我吗?” 车窗没有完全关严实,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江樵听到了纪守拙的声音。 纪守拙别过脸,没有正面回答,“不是要去看铺子嘛,早去早回吧。” 通往铺子的路纪守拙不陌生,先前他来过几次,很快江樵将车停在了商场的地下车库。 这个点儿正是商场人流量最多的时候,穿过灯火通明的商场内部,临街这家铺子大门紧闭,整个门头一看就是刚装修过。 这种大商场的商铺早就不用卷帘门了,门口的玻璃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透过玻璃门,里头漆黑一片,但依旧能看清里面的装潢。 纪守拙顿了一下,他一直听江樵说什么会还他一个一模一样的铺子,直到直观看到铺子时,他才明白江樵口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水分,甚至连墙上圆钟玻璃壳上的油渍都做得那么还原。 这一瞬间,纪守拙有些恍惚,他好像又站在了鹿角街的铺子,隐约间还能听到街坊路过时打招呼的声音。 “这边商场都不用卷帘门了,本来我想换的,但是市政要求统一用玻璃门,也就没办法。”江樵说话间将门锁打开了。 铺子还没有完全装修好,地上还有不少装修材料和垃圾,他越过这些堆成小山的物品,打开了灯。 “这些开关的位置也没有变,东西也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幸好这个铺子跟之前铺子的格局是差不多的,想要还原也比较简单……” 纪守拙耳边嗡嗡的,他听不大真切江樵说了什么,喃喃道:“江樵,你记性真好。” 江樵正介绍得起劲,听到纪守拙这么说,他停顿了一下,无奈地笑了,“我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记性好是一件好事,没什么值得我特别去记住的事情,有时候记得多了还觉得烦,也就这一件事,让我觉得庆幸。” 纪守拙最后停在了操作间门口,那烤箱已经换成了最新的。 江樵连忙解释,“之前铺子里用的那个牌子的烤箱已经不生产了,所以我就找了跟那个外观差不多的。” 自己家那个老古董,就生存那个牌子的厂早就倒闭,江樵自然找不到,而且新的才好,新的功能多,他家那个早该退休了。 纪守拙回道:“我知道。” 知道,纪守拙什么都知道,江樵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纪守拙的答案,“那这间铺子你还算满意吗?算我还了你一个一样的吗?你原谅我了吗?我们还能跟从前一样吗?” 纪守拙回头看着江樵,其实不一样的,连江樵自己都明白,有些东西没办法找到完全一样的,就算是一样,那也只是替代品,就像现在的江樵一样,他是江樵,不是莫愚。 “铺子我很满意,就连我自己来装,都不一定能装得比你好,我原谅你了,也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你也是站在你家的立场做你该做的事情,之前那些误会也都解除了。” 所以呢? 江樵在等,在等纪守拙说出他最想听的答案。 “我们……没法跟从前一样。”纪守拙以为会很难开口,比他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江樵有那么一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为什么?” 纪守拙重新将江樵打量了一遍,光鲜亮丽的江樵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很像,但不是一模一样,跟我谈恋爱的……也不是你。” 第70章 “我就是莫愚啊!”江樵急切为自己证明,他和这铺子一样,都和以前一样的。 但纪守拙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他脑袋上淋了下来。 “你不是,你是江樵,要不是因为你为了帮你大哥的忙,你根本不会出现在鹿角街……” 江樵知道,自己一开始确实是图谋不轨,但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纪守拙也原谅了他不是?他是江樵,他也是莫愚。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我……” 纪守拙冷静得可怕,他不紧不慢打断道:“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你和我根本遇不到,更不会在一起,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江樵一把抓住纪守拙的手腕,“在我失忆以前可能不是,但是失忆后,你陪着我的每一天我都记得,不管我是江樵也好,莫愚也罢,那些回忆都是属于我的。” “可是你在记起所有事情的一瞬间,做回江樵的一瞬间,他还是选择骗了我。” 江樵很清楚,他跟纪守拙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纪守拙先前对他有多信任,多掏心掏肺,现在就会有多后怕。 “我俩就算是和好了,以后难免以后会再有猜忌。” 江樵怔怔地看着纪守拙,“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还是觉得我会骗你。” “你大哥也不会同意的,如果我爸爸还在世,他也不会同意,虽然那些事情跟你大哥无关,但是我们两家关系依旧不是那么和睦。”纪守拙掰开江樵的手,“铺子我真的很想买,如果你愿意卖的话,我希望你能卖给我。” “所以,你只关心铺子对吗?纪守拙只有铺子在你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威胁到你家祖业的人,你都会有防备是吗?” 江樵瞳孔里闪烁的东西看得纪守拙胆战心惊,他忙转过身,他走得很决绝,他生怕他会对江樵心软。 其实跟爸爸不同意没有任何关系,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樵,因为江樵已经不是那个会跟他蜗居在一间小房间,挤在一张小床上,半夜会陪着他下楼做点心的普通人了。 他也不需要跟自己守望相助,他最迷茫的时候,也不需要自己陪在他身边。 现在的江樵,拥有太多的东西,莫愚的世界,是只属于他们俩的,他俩这样,还能回到从前吗? “纪守拙!纪守拙你别走!”江樵带着哭腔的央求声响彻整间铺子,“你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你别不理我!纪守拙!” 纪守拙顿在了原地,他紧紧捏着拳头,片刻过后,还是没有转身,正好路边停了一辆计程车,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计程车碾碎了地上的枯叶,飞快朝前开去,江樵甚至没有机会上前挽留,纪守拙不是优柔寡断的吗?他不是对谁都有恻隐之心?唯独对自己就这么绝吗! 江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推开门,阿姨赶忙上前来帮他拿拖鞋,见他脸色不佳,还嘘寒问暖了几句,但都不见江樵回答。 听到动静的大哥也从书房走了出来,扶着二楼的栏杆问道:“回来了?” 没听到弟弟的回答不说,还见他魂不守舍的,江裕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阿姨什么情况,阿姨也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江裕手插在裤兜里,小跑着下了楼,走进了这才发现江樵眼睛又红又肿,这是哭过了?他不是去见姓纪那小子去了吗?不是说今天所有事情处理完后,就带着姓纪的那小子去看铺子吗?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俩还没和好? 江裕朝阿姨使了个眼色,阿姨很识相地忙自己的去了,随后拉住江樵的胳膊,关心道:“你怎么了?姓纪的又跟你吵架了?” 吵架?算不上吵架。 见江樵不说话,江裕心道不好,真没和好? “他没答应跟你和好?” 江樵的腮帮子在剧烈颤动,江裕知道自己是猜中。 “不是,他凭什么啊?你不是什么都给他解释清楚了吗?他黄花大闺女啊?都这样了还跟你端着?” “他是不是还因为我要买他家方子的事情跟你生气?他不是个爷们儿?都没弄到手……就算弄到手,你不是不让我看,完璧归赵,还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虽说江樵这副不值钱的模样,让江裕恨铁不成钢,虽说他接受不了弟弟喜欢男人,接受不了弟弟喜欢的还是那个姓纪的,但他更接受不了姓纪的那小子能拒绝他弟弟。 姓纪的凭什么啊?他傻了吧唧的,还能把江樵这小子吃得死死的,江樵先前那副“谁都得不到他半分真心”的无情嘴脸去哪儿了? 江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姓纪的这小子太钻牛角尖,“他是不是还想我跟他道歉啊?他做梦!他以为他是谁?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能帮他这回?” 江樵头疼欲裂,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跟大哥解释,“大哥,跟你没关系。” “什么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你哭得脸红眼肿,你他妈有没有一点出息?说出去多让人笑话,我江裕的弟弟因为一个男的要死要活的。” “他妈的,东边不亮西边亮,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费得着为了个姓纪的这么糟践自己,他也就是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 耳边全是大哥聒噪的声音,江樵实在受不了了,绕过大哥,径直往楼上走,完全不顾大哥的阻拦。 江裕被江樵关在了门外,他不服气地锤了两下房门,实木的门板够结实,纹丝不动,他气不过,但也没有强迫江樵,只能回到自己房间。 他越想越气,对着房间里东西一阵摔打,给姓纪的那毛头小子道歉?他能做这种矮子放屁,低声下气的事情? 看不惯的东西都砸完后,江裕稍微冷静了一点,他叉着腰在房间里站了好一阵,一闭上眼脑子里又浮现出江樵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没用的东西! 江裕踢开脚边的东西,一把行动电话,拨通了曾瑞泽的号码,“姓纪的现在住哪儿呢?把他地址给我。” 这几天纪守拙依旧在按时出摊,顺便将房子给买了下来,时间混得快,尤青很快就会到上小学的年纪,有了住处才方便他上下学。 那小区也算是新小区,入住率不算太高,现在房子正在装修,等装修好了,他们就搬过去,纪守拙买了两套,跟现在一样,大一点儿给姐姐和尤青住,小一点他自己住。 今天卖完点心后,纪守拙也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街角的方向,打从那天晚上跟江樵说清楚后,这几天就没再看到江樵的身影,也好,他俩早点断干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很快都会有各自新的生活。 姐姐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尤青,装修的事情只能纪守拙一个人看着,等到从新房子那边回来,天都已经黑了。 纪守拙刚摸出钥匙开门,姐姐家的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守拙?回来了。” “姐。” 纪巧荷冲他招招手,他索性把门关上,朝着姐姐家走去。 “尤青呢?” “睡了。”纪巧荷示意纪守拙进来坐,“最近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房子那边怎么样了?” “我忙什么啊,你自己带尤青比较辛苦,卖点心都成了我的习惯,不卖才不适应,房子那边都是工人师傅在做,我就是过去看一眼的,又帮不了他们什么忙。” 纪巧荷看着纪守拙有些消瘦的脸颊,嘴上说得轻飘飘的,纪守拙每天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先前有铺子的时候,至少还有阿翔邹叔和…… 一想到江樵的名字,纪巧荷的思绪停顿了一下,她了解她的弟弟,他日渐消瘦,不单单只是因为忙的缘故,又或者说,纪守拙把自己弄得这么忙,是因为江樵。 “你跟江樵怎么样了?” 纪守拙怔愣着,像是有些诧异她姐姐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是不是很意外我怎么会知道你跟江樵的事的?”纪巧荷顺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了纪守拙,“爸爸的日记,你从来没看过吧?” 爸爸的遗物都是姐姐在整理,纪守拙确实没有经过手,也就没看过爸爸的日记。 “我知道,江樵能帮我们,都是因为你,最近他没有来找过你,你俩没有在一起?” 纪巧荷留意着纪守拙的表情,纪守拙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如果你是怕爸爸不同意,我觉得你可以看看爸爸的日记,爸爸对他很满意,如果说能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爸爸看好的也就只有他了。” 纪守拙按住那本日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巧荷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按照爸爸的意思生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先前的婚姻,没有遵循自己的意愿,委曲求全,也没有换来一个好的结果,我希望你能找个你喜欢的,不去考虑任何的因素,只因为你们互相喜欢。” 纪守拙抠着日记本的手更紧了些,喜欢就能在一起吗?其他事情都能不管不顾? 纪巧荷将弟弟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轻声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想的是谁?” 噗通噗通…… 纪守拙猛地抬头,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被姐姐戳中心事了吗? 第71章 跟姐姐聊完后,纪守拙魂不守舍地回到了隔壁,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良久,他像是忘了思考,直到放在腿上的笔记本滑落到地上,沉闷的响声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连忙将爸爸的日记本拾起,轻轻拍打掉背后的灰尘,想起姐姐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翻开。 XX年XX月,天气晴,是守拙第一次进厨房的日子…… XX年XX月,大雨,教了守拙无数遍的东西,他睡一觉就不记得了…… XX年XX月…… 纪守拙有点意外,他以为爸爸的日记会以铺子为主,他没想到每一篇内容都是有关于自己的。 他一直以为,他没能够让爸爸觉得骄傲,在爸爸心目中,他是个差劲的儿子,爸爸在他面前向来都是严父的模样,他以为…… 日记的内容很琐碎,但每一笔都是爸爸对自己的牵挂和关切,有些事情纪守拙自己都忘了,但爸爸还帮他记着。 他越看越觉得心酸,按住日记本的手飞快往最后几页翻去。 爸爸最后一次写日记是在去世当天的中午,“守拙自己研究了款点心,卖相差强人意”。 短短几个字,看得纪守拙鼻腔一热,他强忍着泪水往前又翻了一页。 “我儿天资愚钝,不求他将纪家祖业发扬光大,但愿他这辈子无忧无虑,莫愚这年轻人不错,他要真能和守拙走到最后,只希望他俩以后的路不要太艰难。” 纪守拙又往前翻了几页,逐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爸爸一直都觉得亏欠了自己,一直都觉得是他没有给自己一个健康的身体,在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情上,爸爸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后来的内疚自责,一直都担心自己找不到那个能跟自己交心的人。 难怪姐姐会说爸爸对莫愚很满意,也是从知道了自己跟莫愚的关系后,爸爸日记的内容才变得积极了些。 爸爸事事对自己要求严格,唯独谈恋爱这件事上,他从不插手,爸爸也是这么想的吗?让他自己选一个喜欢的。 纪守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再醒来时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 刺眼的眼光从客厅的玻璃照了进来,纪守拙提起胳膊挡在眼前,他昨晚衣服都没换,身上盖着的平时打盹的毛毯。 “咚咚……” 又是两声敲门声,纪守拙赶紧起身去开门,“来了,谁啊?” 门一打开,门外站了个斯斯文文的陌生男人,男人身着西装,手上还提着公文包,见到纪守拙时,先做了自我介绍。 “纪先生,我是替江二公子办理过户手续来的,我姓梁,您叫我小梁就行了。”说着,小梁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纸质文件,“位于商业中心二号门出口108号铺子,江二公子打算过户到您的名下,您现在有空跟我一起去完善一下手续吗?” 纪守拙有点蒙,他已经那么绝情地拒绝了江樵,这铺子他已经不抱希望的。 见纪守拙愣在原地,小梁开口道:“二公子跟我说过,您要是执意想买,也可以跟您签一份购房合同,不管您买不买,这铺子都是您的,看您的意愿。” 这铺子就算自己一分不差地从江樵手里买过来,自己依旧承了江樵的人情,没有人能把铺子装修到那个份儿上,纪守拙自己都不行,他真的很想要这间铺子。 “我想买过来。” 小梁听到纪守拙回答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当然可以,二公子交代过,那就麻烦您现在拿上证件跟我出趟门。” 有小梁在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只不过全程江樵都没有露面,等到一切都办好,也到了跟小梁分手的时候。 “纪先生,那我先送您回去。” 纪守拙下意识把小梁叫住,“江樵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嗯……”小梁有点为难,他只是个打工人,老板交代他什么,他做什么,哪儿敢去揣测老板的意思。 纪守拙见状明白了,大概是这次过后,他跟江樵就两清了,以后真的互不打扰了。 不管怎么样,这种事情还是得江樵说声谢谢的,既然江樵不打算跟他再见面,他也只能托小梁帮忙转达。 “那麻烦你帮我跟他说声谢谢。”纪守拙又添上一句,“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忙你的去吧,不麻烦了。” 小梁还想坚持的,毕竟接送纪守拙也是老板交给他的工作之一,但纪守拙动作很快,走到路边就拦了一辆计程车,飞快地钻进了车,不给他一点儿喘息的时间。 “今天麻烦你了。”趁着计程车起步,纪守拙放下车窗跟小梁到了谢,随后司机一脚油门加速,飞快地汇入了前面的车流。 冷风不要命地往车里灌,纪守拙被吹得手脚僵硬,痴痴地看着窗外,脑子里空白一片,只不过这种寒冷并没有持续太久,开过前头的路口,车速便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住。 纪守拙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听到司机抱怨,“哎,又堵车。” 说罢,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张望,还跟前后左右的司机打听前面什么情况,等问清楚了,才缩回驾驶座上。 “前面出车祸了,现在交警还在维持秩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呢。” 司机最怕的就是堵车,堵一小会儿也就算了,时间久了,那不是耽误自己挣钱了,有这时间堵在路上,他不知道能拉多少个乘客了。 “你不着急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纪守拙一眼。 纪守拙摇了摇头,下意识将手里的文件单捏得更紧了些,他今天没心情出摊,一个人回到家也是胡思乱想,他也没有能去的地方,不知道该找谁谈心,能堵在路上也算是能让他不那么寂寞。 前面的事故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得多,走走停停好几个小时,堵在前面的车辆一直没有被完全疏通,眼看着就要到了上班族下班的时间。 龟速行驶的计程车再一次熄火停下,司机先耐不住性子发了火,“妈的,好几个小时,到底还得堵到什么时候!” 纪守拙原本想劝劝司机别发火的,他一转头,看到了熟悉的十字路口,从那条十字路口往右行,就是去鹿角街的方向,自从搬迁后,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看一眼了,也不知道现在被拆成什么样了。 “师傅,我就在这儿下吧。” 听到纪守拙这么说,司机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堵了这么久,那就麻烦你多走几步了。” 给了钱后,纪守拙走上了人行道,在十字路口时,他没有迟疑,直接右转,这条回家的路,他走了二十多年,再熟悉不过。 跟纪守拙分别开,小梁第一时间给江樵打了电话复命,“老板,事情都办妥了,但是纪先生不让我送,自己坐车回去了。” 二少爷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小梁还是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很怕他因为这一点儿小事情就怪罪自己。 好像江樵现在转了性,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了“嗯”了一声,他继续道:“如您所料,纪先生坚持要付钱买铺子。” “我知道。”江樵回答,他了解纪守拙的,关于铺子,纪守拙不会糊弄过去的,纪守拙说什么都会买,既然他想买,自己也不会强迫他,也好,也算是自己给了纪守拙一个交代。 挂断电话后,江樵看了眼窗户,纪守拙那天晚上的话确实让他很挫败,他这些没有主动找纪守拙,不是因为他想就这么放弃,是他知道先前的办法行不通,他又想到更好的出路。 他其实很怕这样的分别,这几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不怕跟纪守拙纠缠不清,他怕日子久了,他和纪守拙之间的联系也淡了,误会解除后,纪守拙对他家的恨都减少了,随之而来的感情也会渐渐淡去,他怕纪守拙会忘记他,忘记他俩在一起的感觉。 他知道纪守拙在乎什么,他爸爸的事情水落石出了,他现在最在乎的就是铺子,他叫人带纪守拙去过户,就是为了纪守拙能稍微安心一点。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几个女下属的声音,她们再聊等下下班该去哪儿吃饭,江樵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儿了。 江樵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生怕走晚了他大哥会找上他,他没他大哥想象中那么脆弱,纪守拙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从公司出来,江樵原本是想去纪守拙家楼下的,鬼使神差地开向了鹿角街的方向,在路口时,江樵还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跟在他后面的车辆疯狂按喇叭,他没有调头的机会,只能加油继续朝前走。 开着开着,跟在后面的车渐少,江樵经过好几个路口,他都有调头回去的机会,但是他跟中了邪似的,不受控制继续朝那个熟悉的方向开,直到两侧的路灯忽明忽暗,不远处就是工地的大门口,江樵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到了拆迁的这片儿区域。 蓝色铁皮围挡将整个场地围着,大门紧闭,现在天色渐晚,工人们也都下了班休息吃饭去了,寂静一片,靠右手边的围挡露出一条裂缝,隐约能看到堆在墙角的废铁。 江樵迫切地想要知道围挡后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就朝着那条缝隙走去。 这么冷的天,还是能听到虫鸣,江樵走近了才发现,这都不能称之为缝隙,这是个大洞,一个成人想要进去完全不是问题,他歪着脑袋,试图将挡在眼前的废铁给推到一边,弯着腰努力朝大洞里张望。 “江樵?”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江樵的动作,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纪守拙也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他俩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先是一愣,随后都在等待对方的回答,片刻的沉默后,气氛有些尴尬,还是江樵看到了纪守拙手里的文件袋,先打破了沉默。 “你没有回家?” 纪守拙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堵车了,走到路口的时候,就想着来看看。” 江樵错愕地看着纪守拙,低喃道:“我也是。” 刺骨的风冷刮得脸生疼,自己跟江樵这种不约而同的默契,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里头都面目全非了,根本看不出哪儿是哪儿。” 自己看认不出来情有可原,纪守拙也能认不出来,江樵不信,“你也不会认不出来的,上一次我们在顶楼,鹿角街的每一个方向,每一条街道,你都很清楚。” 纪守拙沉默着没有说话,江樵随即又开口道:“其实我也记得。” 他手指向面前的大洞,“这个方向过去,再往前一段,是不是就是铺子的位置。” 他像是怕纪守拙不信,不由分说将人拉到跟前,双手轻轻按住纪守拙的脑袋,让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即便是拆得稀巴烂,没有建筑物做参照,大致方向,纪守拙依旧能判断出来,江樵说得不错,那就是原先家的位置。 “你是不想问我怎么知道?”江樵永远抢在纪守拙前头开口,他不是怕纪守拙问,他是怕纪守拙不问,他索性自问自答,“因为我也在这儿住过,你知道的,我记性还不错。” 就算江樵说对了又能怎么样呢?这又不能代表什么。 江樵把纪守拙转了过来,强迫纪守拙跟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因为是我这儿住过,所以我知道。” 他不认同纪守拙的那套理论,他江樵就是莫愚,莫愚就是江樵,不是说换了个名字就换了个身份。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纪守拙被扶着脑袋,完全躲不开江樵的眼神,他能感觉到江樵的颤动,江樵的不安和迫切,他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之前陪着你的是我,不管我叫莫愚也好,江樵也罢,陪着你的人没有变,只有我,纪守拙你别找这么拙劣的借口推开我。” “我想起所有事情的时候,我也以为是我大哥害了东家,我那个时候怎么敢告诉你,要不是后来我知道是个误会,我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你。” 江樵不行,江樵在纪守拙这儿行不通的,那莫愚呢? “纪守拙我真的喜欢你,我从小到大没有认真喜欢过任何人,是你改变了我,失忆对我而言不算一件坏事,如果没有你,我到现在还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我知道我骗了你,但是就那一次,你就给莫愚一次机会。” 如果江樵不是江家的人,自己或许拒绝得没那么果断,还是因为他姓江吗?如果……如果…… “你们干吗呢?!”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随之而来的是一束刺眼的光芒照到两人身上。 纪守拙刚想抬手去挡,江樵习惯性站到了他前面,手电筒的光被他遮挡了大半,纪守拙稍微觉得能看清了一点,手腕一紧,江樵的手绕到背后将他拉住了。 “你俩干嘛的?偷东西小心我报警啊!” 这男的一看就是工地的安保,估计是来这附近偷铁的人太多,他反应才这么激烈。 江樵镇定自若地按住男人的手电筒,不紧不慢开口道:“我跟我朋友来看看以前住的地方,这就走。”说着,他拉着纪守拙朝着车子走去。 见着两人上了车,男人这才对他俩的话相信了一点,开这么好的车,估计也不会是贼,就是脑子可能有点不大好,大晚上的来工地有什么可看的。 直到被江樵塞进了副驾驶,周遭的温度比外头暖和一些,纪守拙这才回过神,他的视线追随着绕过车头的江樵。 他没变对吗?不管遇到什么事,下意识挡在自己前面的都是他。 第72章 远处的保安大叔已经进了工地大门,江樵却没有着急发动车子,刚才两人的对话被打断,现在想要继续下去有些困难,可他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比谁都清楚,他如果不主动一点,他和纪守拙之间就彻底玩完了。 “守拙,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是莫愚,你会给他一次机会吗?” 手腕上的温度没有完全散去,纪守拙微微侧头,目光看向挡风玻璃,如果是莫愚…… “我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江樵顿时有了希望,纪守拙回答的是不知道,而不是果断拒绝,他一把拉住纪守拙的手,强迫纪守拙转过身跟他对视。 “你说不知道,我还是有希望的是不是?守拙,你对我还是没有那么绝情是不是?” 纪守拙用目光描绘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一切的事情都是江裕做的就好了,那他对江樵的恨也能彻底一些,那他对江樵就能彻底断了念想,偏偏造化弄人。 “江樵,我昨天看到了我爸爸的日记,我爸爸很喜欢你,如果我早点看到这本日记,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在你想起一切之前,爸爸认可我们的关系,我肯定会很高兴。” 纪守拙顿了顿,江樵的一颗心也随即提到了嗓子眼儿,所以现在呢?现在纪守拙是怎么想的? “知道真相后,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记恨你一辈子,偏偏没有所谓的误会了,我反倒不知道该对你了,你是江家的二公子,我只是一个卖点心的,我不知道……” “纪守拙!”江樵厉声打断,他拉住纪守拙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我宁愿你还在气我骗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吗?” 纪守拙懦弱惯了,他本能有点想逃,动了动手腕,发现完全挣不开,只能继续沉默。 “别的你都可以不知道,我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喜欢我吗?” 纪守拙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刚刚在看到江樵的一瞬间,他确实很诧异,他没想到江樵也会到这儿来看看,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之前的回忆,就是属于他和江樵的。 他不知道梦到过多少回,他俩大半夜在铺子里做点心的场景,梦里一切都很真实,他也能清楚地认识到,陪着他的是江樵。 “我不知道东家日记里有没有写,我不光答应过你,也答应过他,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别让我食言。”江樵声音有些颤抖,“拙哥,我特别想你。” 纪守拙只觉得用什么东西要涌上来,他迅速低下头,手掌渐渐扣住江樵的手,越握越紧。 掌心的温度就是纪守拙最好的回答,江樵心下一动,一把将纪守拙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纪守拙没有挣扎,下一秒,江樵觉得后背一热,纪守拙搂住他的背,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肩膀上一片湿热,纪守拙好像哭了。 小声地抽噎逐渐变成了恸哭,纪守拙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怨气都全部发泄出来。 谁都可以骗他,但是江樵不行,江樵是他最信任的人,连江樵都骗他的话,他还能相信谁? 纪守拙对江樵是有怨的,怨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欺骗和隐瞒,纪守拙又是庆幸的,庆幸他俩还没有走散。 “拙哥。”江樵轻抚着纪守拙的后背安慰,他低头吻了吻纪守拙的额头,“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工地门口的大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灭了,整条街都黑漆漆的,只有围挡后透出一点光。 纪守拙发泄完后,慢慢止住了哭声,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我也特别想你……一个人做点心,一个人出摊的时候都会想到你……我一边觉得不该继续想以前的事,一边又克制不住自己……” 江樵听闻,将纪守拙搂得更紧了些,他俩用了错误的方式相遇,但江樵不后悔,他只是自责,自责没在想起一切时,用最好的办法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 大概是保安大叔见私家车一直没走,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不太放心,特意打着手电筒出来。 “你们怎么还不走!你们再这样我要叫人了啊!”大半夜的不回家,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说他俩不是偷铁的谁信啊。 江樵虽说舍不得,但还是放开了纪守拙,放下车窗跟人道了声歉,“这就走。” 大叔不信他的鬼话,非得看着他们离开。 江樵没办法,只能发动车子,在工地大门口掉了头,他开得并不快,他甚至还刻意放慢了车速,他还有好多话想跟纪守拙说。 “我送你回去。” 纪守拙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水,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嗯。” “明天你出摊吗?”江樵问道。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什么好习惯,纪守拙点点头,“嗯,最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都会出摊。” “那我下班来接你去铺子看看,铺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置的。” 其实江樵已经准备得很齐全了,纪守拙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俩一起去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我知道你肯定很着急开张,看好开张的日子了吗?跟翔哥和邹叔有提过吗?” 纪守拙答道:“还没有跟他们说。” “日子我找师傅算过了,下个月十五就是好日子,工期也不赶,时间刚刚好。” 自己在意的每一件事情,江樵都帮他记着。 可惜晚上没什么车,江樵开得再慢,还是到了纪守拙住的小区大门外。 路上没什么行人,十几米外还有几家铺子没有打烊。 纪守拙扶着车门,“我走了。” “等等!”江樵拔了车钥匙跟着纪守拙一起下了车,“我送你,送到楼下。” 纪守拙没有拒绝,两人就跟之前一样,关了铺子一起回家。 从小区大门走到楼下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再往前走就得跟着纪守拙进电梯了。 “那我上去了。” 江樵抓住纪守拙的手腕,他还想继续跟的,都已经送到楼下了,把纪守拙送进家门也不过分。 “我看着你进家门我就走。” 纪守拙说道:“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已经很晚了。” “可是我害怕,我怕一觉醒来,你又反悔了,万一你变卦了怎么办?” 纪守拙失笑,反正都送到楼下了,也不差这几步,他拽着江樵进了电梯,“难道你把我送进家门,就能保证我不变卦吗?” 至少还能多看纪守拙两眼。 江樵猛地反应过来,双手按住纪守拙的肩膀,质问道:“你真会变卦吗?” 那殷切的眼神让纪守拙有些招架不住,没等他回答,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你回答我啊。”江樵追问,纪守拙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可走了没两步,他又定在了原地,错愕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哎呀!”江樵追纪守拙追得紧,直接撞到了纪守拙后背,再一抬头,他也傻眼了,“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一看到大哥,江樵赶忙绕到了纪守拙身前,他怕大哥冲纪守拙说什么过分的话。 胳膊肘朝外拐,看得江裕一肚子火,但他现在已经没空跟江樵计较那么多了,他已经在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了,总算是将纪守拙给等了回来。 江裕一抬手,将江樵推到了一旁,他已经极力克制他嚣张的态度,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嘴脸在别人眼里依旧很欠揍,他指着纪守拙。 “姓纪的,你别折腾我弟弟,你有什么不满你冲着我来。” “大哥!”江樵不知道他大哥又打了什么算盘,他现在只想把他大哥给支走。 江裕“啧”了一声,横了江樵一眼,“你闭嘴。” 虽说那两件事跟江裕没关系,但纪守拙对他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逼着他家卖方子的这件事总不会是别人,纪守拙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没多好。 “你来是想干什么?”自己怎么把江樵的大哥给忘了,所以他大哥是来拆散他们的,他大哥要是不许的话,会不会断了江樵的生活来源? 纪守拙下意识看了江樵一眼,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江樵的手,江樵回头看他,他用眼神安慰江樵,没关系,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把江樵捡回家了。 “哼。”江裕冷哼一声,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很明显,我是来道歉的。” 要不是为了江樵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用得着这么低三下四的? 纪守拙一愣,“嗯?” 别说是纪守拙怔愣住了,连江樵都吓一跳。 “他死心眼儿,他就喜欢你,他就想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但是你爸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那个破笔记本被他当宝贝藏了起来,而且那破笔记本也是你那个倒霉姐夫拿来给我的,虽然你看不惯我,我也看不管你,但是你要因为这两件事跟他耍性子没必要,一码归一码,俩大老爷们谈恋爱别这么磨磨叽叽的。” 第73章 江裕一口气说这么多都不带停顿的,在有些空旷的过道上,还能隐约听到他的回音。 江樵张了张嘴,又无声的闭上,他胸口胀胀的,那天大哥话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奢望过真的让大哥来道歉。 但是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哥,居然会为了他的来跟纪守拙说这些话,哪怕他道歉的态度理直气壮,更像是来找茬的,可能纪守拙会接受不了,但他了解他大哥的,他大哥对外人可能有些手段,对他这个弟弟没话说。 也就是这样,才会让江樵两头为难,他爱纪守拙,又不想让他大哥不高兴。 “大哥……” 江裕指了指江樵的鼻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来找他麻烦的,呵,什么麻烦还需要我亲自上门来找?我告诉你,我也就是为了你,是你没用,连个男人都应付不了。” 不管大哥现在说什么,江樵都没再反驳,他转头去看纪守拙,他不勉强纪守拙接受,想着想把纪守拙哄进家门,大哥这边自己来处理。 如果是为了江樵,纪守拙接受江裕的道歉,他也不想让江樵为难,但是这不代表江裕和他家的恩怨就完全一笔勾销了,不代表他就能和江裕坐下来和和气气地说话。 纪守拙看了江裕一阵,随后转过头跟江樵轻声道:“现在已经到家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的。” 江樵莫名松了口气,等纪守拙开门进去,他拽着他的大哥就进了电梯。 “诶!你拉我干什么啊?姓纪的什么意思?他当我是空气?” 江樵飞快按了几下关门键,不让他大哥再出去敲门,就算东家去世的事情跟大哥无关,但之前非要买方子的事情把东家气得够呛,两家本来就不对付,还能指望纪守拙对大哥有什么好脸色,纪守拙没有翻脸已经很克制了。 刚刚纪守拙没有说话,那大哥道歉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就很明确了,接受道歉,但不原谅。 “我跟他已经和好了。” 江裕眨了眨眼睛,又将刚才两人一起走出电梯的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对,江樵都把人送到家门口了,肯定是重修旧好了,自己也就是等上火了,才没有反应过来。 “那我不是来白来一趟?”早知道这么丢脸的事情就不做了,让江樵丢他自己的脸去。 “也不算白来。”江樵态度诚恳,“多谢,大哥。” 听到江樵说“谢”,江裕莫名有点不知所措,他干笑一声,随后又有些感慨,“虽然我不喜欢姓纪的那小子,但是别的不说,他倒是把你教好了。” 这要是放到以前,江樵这个没心没肺,哪儿会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哪儿会说谢,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该做的。 江樵开口道:“守拙他不可能这么快就释怀之前那些事的,他爸爸去世对他打击很大,大哥你多担待担待。” “随便他怎么想,你高兴跟他在一起都随你,省得你整天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我看得烦,我跟他互相看不惯也好,我也犯不着跟他多接触了。” 江樵知道他大哥说话难听,自己也不跟他犟,语气放缓和了很多,“我跟他好一辈子,是我大哥,不跟他接触是不可能的。” 一辈子…… 江裕听着觉得又腻歪又可笑,他是不是两个大男人能不能好一辈子,“最好是吧,你俩真的能好一辈子,我就是装也得装出来态度和善的样子。” 这个不着调的弟弟,真要是有个人能让他安下心来,哪怕对方是个男人自己也认了。 纪守拙洗漱完一个人坐在卧室,他明白江樵所说的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有点想听江樵的声音。 “叮”的一声,电话铃声打断了纪守拙的思绪,他有种预感,电话是江樵打来的。 “喂?” “守拙,是我。” 果然是江樵,纪守拙拿过电话放到了床头柜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你到家了?” “刚到。”江樵回到自己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纪守拙打电话,大哥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本是想再跟纪守拙在门口好好说会儿话的,“守拙,我也没想到我大哥今天会来找你,他这人平时嚣张惯了,说话就这样,你别介意,我不奢求你能对他态度有多好,但是他是真心跟你道歉的,可能语气不太对,你不太能接受。” “我还以为你大哥是为了把你带走才找来的,如果你大哥真要是不准你跟我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江樵不在纪守拙身边,他怕纪守拙胡思乱想,忙道:“他不会不准的,他知道我喜欢你,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纪守拙叹了口气,他也有姐姐,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也就是兄弟姐妹跟自己最亲,他能理解江樵跟他大哥兄弟情深,江裕或许不是个好人,但是一定是个好大哥。 “我刚刚在想,你大哥要是真的不准,你要是跟你大哥闹翻了,我就能名正言顺把你接回家了,跟以前一样,只不过,你就不能当你的小少爷了,只能跟着我卖点心。” 听着纪守拙的描述,江樵忍俊不禁,他觉得又凄惨,又憧憬,真要那么可怜地被大哥赶出家门,但是还能被纪守拙带回家也不算可怜。 “那也不算太惨,还有你要我。” 两人都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是江樵先停了下来,他郑重其事地喊了纪守拙一声,随后语气又有些黏糊。 “我俩才刚刚和好就又分开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 江樵真的很怀念在鹿角街跟纪守拙住一间房间的日子,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纪守拙在他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对于普通人而言,家真的不需要很大,能时时刻刻触碰到爱的人就刚刚好。 纪守拙又何尝不是呢,他不会表达,连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好,“我们明天就能见面了。” “但是也不妨碍我现在就想你。” 纪守拙的心脏“咚”地一下,加速跳动。 江樵又追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想我?” “有的。” 江樵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喜欢这样的纪守拙,连说情话都有些木讷,但是足够真诚,少了那些花言巧语。 他俩这通电话打到了凌晨,纪守拙一直都在提醒江樵很晚了,但是江樵不挂电话,他也不挂,他俩也没聊什么特别的话题,他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个时间突然就断片了。 等纪守拙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电话听筒还放在枕头边,他抓起听筒想要放到电话上来着,又鬼使神差地抓起听筒“喂”了一声。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边的江樵居然还在,“喂?你要再不醒,我行动电话都要没电了。” 纪守拙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他抹了一把脸,“你上班去了?” “嗯。”江樵那边挺安静的,估计是在办公室。 纪守拙嘟囔道:“我睡着了你就挂了呗。”通了一晚上,电话费也挺贵的。 “我要是挂了,不等你睡醒,我就没办法打通你的电话,而且我还想第一个跟你说早安呢,我是第一个吗?” 纪守拙失笑,“你是第一个。” “那我以后每天都要做第一个。” 大白天腻歪,江樵还在公司,纪守拙怕他身边还有别人,他脸皮薄,被人听到还是觉得难为情。 “你不忙吗?” 自己公司有什么可忙的,事下面的人做,重大决定大哥在定夺,江樵还算比较清闲,“十点半有个会,我就是去旁听的,你是不是该起床了?下午还得出摊,这会儿得把点心做出来吧?” “嗯。” “那好你起床吃点东西再做,我们晚点见,我下班就来,肯定不会迟到的。” 挂了电话,纪守拙跟往常一样起床做自己的事情,可他总是忍不住去想江樵,甚至对下午的见面多了一丝期待。 好在有事情要做,时间也好打发,纪守拙踩着点儿出门,下楼推着他的小车,从小区往小学门口走,刚走到学校门外的人行道上,他便听到了学校的下课铃,再往前走一截儿,他刚把小车停好,再抬头的时候,街角就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私家车。 江樵会不会过来? 小学生的速度之快,纪守拙还没时间多想,摊子就很快被蜂拥而至的小学生给包围了。 纪守拙趁着给人找零钱的空隙抬头看了一眼私家车的方向,江樵怎么还没过来。 江樵放下车窗没有着急下车,他趴在窗户上,惬意地看着纪守拙忙碌,先前哪儿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现在也总算能名正言顺了。 “大哥!真是你,你好久不来了!” 一个圆润的身体挡住了江樵的视线,是之前帮江樵买点心的小男孩,小男孩欣喜若狂,“我就说车眼熟,我就知道是你,你又来了,你俩还没和好呢。” 小男孩有点同情江樵了,都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没跟他朋友和解,这得是多大的矛盾。 江樵也没有解释,从包里摸出钱来,又递给小男孩一个眼神,小男孩心领神会,“保证完成任务!” 可怜,真可怜,连买个点心都不敢上前。 第74章 先前没给江樵买到点心,小男孩内疚了好久,这回他一定不辱使命,他用书包做掩护,扒开人群,踮起脚尖,将纸币递到了纪守拙的面前,大声喊道:“我要这个!” 纪守拙记得他,这不是老帮江樵买点心的小男孩吗?他垂下眼睛,笑着将小男孩拽到旁边,沉声道:“要排队哦,大家都在排队。” 小男孩急坏了,要是排队还能轮到他吗,早就被人给抢光了,可是不管他怎么着急,纪守拙像是没看到一般,先收了其他人的钱。 眼看着摊位上的点心一样样减少,摊子前的人也渐渐离去,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盒点心被纪守拙递给了别人,他终于忍不住了,“你都卖光了,我怎么办啊?” “你每次都插队。”纪守拙边收拾摊子,边跟小男孩说话。 那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啊,小男孩知道自己插队挺不占理的,没有反驳,闷闷不乐地站在一旁,想着等下该怎么跟他大哥交代。 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盒点心,他猛地抬头,一脸欣喜地看着纪守拙。 “拿去吧。” 小男孩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给我的!那给你钱。” 纪守拙没有收钱,嘱咐道:“以后别插队了啊。” 见小男孩还不走,纪守拙催促道:“他不是在等你吗?赶紧去啊。” 小男孩觉得这点心摊子的老板是大好人,当然他大哥也是大好人,大好人必须跟大好人和好的。 “你还在生我大哥的气吗?他人挺好的,你看他天天来看你,你就别生他的气了。” 摊子上收拾得差不多了,纪守拙推着小推车就朝着江樵的方向走去,“他跟你说的?” 小男孩连忙追了上去,“对呀,你生他气了。” “他要是不来了,谁给你买点心啊?” 小男孩一顿,这他倒是没有想到,大哥和点心老板和好的话,大哥还会来吗?就算不来,自己也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为了自己口腹之欲,就不管大哥的死活。 小男孩谄媚地绕到车后,要帮纪守拙一起推车,“我没关系,你们俩能和好就行了。” “这么伟大?”纪守拙打趣道。 倒也没有纪守拙说的那么伟大啦,小男孩追问道:“好嘛,好嘛?你跟我大哥和好!” 推车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了江樵的车旁,这话也被江樵听了个正着。 江樵没想到这小孩能这么操心事,他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他已经跟我和好了,这回来是跟你说,过段时间他就不在这儿摆摊了,你要是想吃的话,就得去商业中心了。” 纪守拙接过话,“你要是来的话,就让你免费吃。” “真的!”小男孩高兴坏了,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白吃白喝一段时间后,还能继续白吃白喝。 “真的真的,报我的名字,江樵。”江樵点了点小男孩手里的点心,“你拿着赶紧回家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小男孩活蹦乱跳地朝着对街走去,过完马路还回头冲他俩招了招手,等到小男孩彻底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他俩才继续推着小推车进了小区。 把小推车放到车位上,又陪着纪守拙将车上的东西搬回家,两人随后赶往铺子里。 铺子已经彻底完工了,纪守拙里里外外看了好几圈,江樵做得滴水不漏,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纪守拙像是怎么都看不腻,手扶着操作台边缘反复抚摸,还蹲下去仔细打量了好几次。 他俩在操作间,隔着两道玻璃,视线里挡了一些东西,从外面得很仔细才能看到里头的情况。 江樵将纪守拙拉了起来,把人围在了操作台旁,低声问他:“还有要补充的吗?” 湿热的呼吸扫到了纪守拙的脸上,江樵正用鼻尖轻轻摩擦他的鼻尖,“没有了,你都准备替我准备好了。” “就这样?”江樵垂着眼睛,将视线停留在了纪守拙的嘴唇。 纪守拙动了动嘴唇,抬眼对上江樵的眸子,“那还要怎么样?” “你不夸夸我吗?” 说话间,江樵好像往前凑了一点,但很快又撤了回去,纪守拙依旧感觉到了似有似无的吻。 “怎么夸?”纪守拙被这吻弄得心猿意马。 “夸人你都不会?发自肺腑的,还要问我?” 纪守拙将视线挪到一边,“那你很厉害,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怎么不敢看我?是敷衍我的?” “没有!”纪守拙替自己辩解,他确实不大会说话,江樵能把铺子装潢成这样,自己很意外,很惊喜,可这些话说了很多遍了,他贫瘠的表达能力无法将他内心中的感觉贴切地描述出来,他只能握住江樵的手腕,真诚道,“辛苦了。” 江樵笑着低头将纪守拙吻住,纪守拙还是不怎么会接吻,好像太久没亲过,他又变得生疏起来,起初还有点被动,往后缩了缩,直到自己扣住他的后脑勺,这才没有躲,双手抓紧自己腰上的布料,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这一吻并没有持续太久,纪守拙先呼吸不畅败下阵来,他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江樵用手指擦去他嘴唇的唾液,“通知过邹叔和翔哥了吗?” “今天晚上就给他们打电话。” “翔哥这人心直口快,开业那天,我就不来了,我怕他看到我会生气,到时候大家都不愉快。” 纪守拙一听,这铺子江樵装修的,江樵怎么能不来,“那怎么行啊!我会跟翔哥解释的,你别担心。” 江樵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好像很为难的模样,纪守拙见状继续道:“而且翔哥迟早都会知道的,你总不能一直不来吧?” 江樵还是沉默着,纪守拙有点急了,“你还说会来帮我忙的,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看到纪守拙焦急的神情,江樵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的,我肯定会来的,就算翔哥赶我走,我都不会走。” “你就知道逗我。”纪守拙撒开江樵的手,江樵逗自己的,自己却是认真的,反倒显得自己特别傻。 “但是也是发自肺腑的,真的,谁赶我都不会走的。”江樵从兜里拿出了笔记本,“这个给你,完璧归赵了。” 纪守拙捧着笔记本来回翻动着,就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居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守拙,其实你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然东家也不会放心把铺子交给你。” 纪守拙点点头,将笔记本小心揣进了兜里,“等会儿你有别的事吗?” “怎么了?你有事?” 纪守拙开口道:“你要是不着急做其他的事情,就陪着我去看看房子的装修吧,等看完装修我们再去吃饭,然后你再回家?” 就回家啦?纪守拙真是不够浪漫的,好歹挽留挽留自己,不说是去纪守拙家过夜,好歹去纪守拙家坐坐。 “那晚上能不能再把你送回家,然后送你上楼,在家里坐坐?” 纪守拙没想到江樵这么直白,“可以的吧。” 江樵得寸进尺,“那能不能留在你那儿过夜啊?” “啊?”纪守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先前住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这么尴尬,怎么分开后反倒还觉得矫情起来了,“随你。” 两人正在铺子里你侬我侬呢,忽然有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江樵将纪守拙拉到身后,先一步走出了操作间,他越看这人越觉得眼熟,直到纪守拙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阿荣?” 难怪觉得眼熟,这家伙不就是莫荣吗?那个谎称是自己堂哥的男人。 莫荣也认出了纪守拙和江樵,他摸着脑袋走到店里,笑道:“我就说这个牌子眼熟,连这铺子的装潢都眼熟,少东家,你们家铺子都开到这儿来了。” 莫荣脸皮厚,看到江樵还敢套近乎,“这不我弟弟嘛。” “谁是你弟弟啊?”江樵也没给他面子,放到以前,从他身上抢钱的人,他肯定不会让对方过得太舒服的,但莫荣也算是他跟纪守拙的媒人。 看这架势,江樵的记忆应该是恢复了,又见江樵穿着光鲜,整个人又漂亮又精神,肯定是挣了大钱。 “嗐,我当时那不是着急吗?缓兵之计。” 莫荣对着铺子一顿打量,听说鹿角街拆迁了,纪家肯定得了不少补偿款,他冲纪守拙说道:“少东家,要不我还是回来给您做事吧。” 江樵对莫荣这人的印象并不好,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还滥赌,这种人绝对不能留在纪守拙身边的。 纪守拙也是了解阿荣的,他拒绝得很委婉,“现在铺子暂时还不缺人手。” 江樵松了口气,纪守拙耳根子没那么软了,知道拒绝人也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阿荣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工作没有,要不你借我点钱,回头我就还你。” “这……” 原本想放任阿荣不管的,但他打主意打到了纪守拙头上,江樵就不能不管,他挡在纪守拙身前,“这钱我借你吧,晚上到码头来,我叫人给你。” “江樵?”纪守拙刚开口,手就被江樵拉住了。 阿荣有点怀疑,江樵继续道:“当初你也算是救了我,就当是我答谢你的。” 阿荣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随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铺子。 “你怎么答应他啊?” 江樵捏了捏纪守拙的手,“马上就要开业了,你不想出任何岔子,你要不答应他,他这种无赖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晦气的事情来,没事的,你让我来处理就行了,走吧,我们先去看房子。” 两人将铺子锁好,江樵让纪守拙在原地等他,他去地下车库开车,拐过街角,他便摸出了行动电话打给了曾瑞泽。 “曾哥,今晚码头,帮我教训个叫莫荣的人,就是他在鹿角街的时候搜刮了我身上的财物,叫他以后别出现在我跟纪守拙的面前。” 第75章 两人抵达新房子时,装修工人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纪守拙跟江樵只是简单地看了一圈,不想打扰到他们,也就没有停留太久。 搭电梯下楼时,江樵主动道:“我以后能有你家的钥匙吗?” 纪守拙耳的朵动了动,粉红的颜色从耳垂迅速蔓延到了脸颊,他支支吾吾解释,“等装修过后还要换新门锁,现在的钥匙就没用了。” 都是些画蛇添足的解释,江樵不给纪守拙打哈哈的机会,“那换了门锁后,我能有你家的钥匙吗?” 纪守拙无路可逃,连连点头,“能。” 等到满意的答复后,江樵这才放过他,两人驱车回了小学附近的租房,江樵陪着纪守拙一块儿上了楼。 这一路上,纪守拙心里乱七八糟的,江樵进了家门他也没完全平静下来,刚刚江樵问他晚上能不能过夜,是今天晚上要留下来的意思吗?还是只是问问?自己要不要再跟他确定一下呢?也不是别的原因,就是好给江樵准备洗漱用具。 “想什么呢?” 纪守拙摇头,“我去给你倒杯水。” 见纪守拙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江樵有点想笑,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租房,一想到纪守拙一个人住在这儿,他莫名觉得心酸。 等纪守拙倒水出来,江樵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这段时间就别出摊了吧,我怕你忙不过来。” 纪守拙也是这样打算的,趁早将房子和铺子的事情都落实。 “你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儿。”江樵将手覆盖到纪守拙的手背。 纪守拙忙解释,“我姐姐和尤青不是住隔壁嘛,也不算一个人,平时还能一起吃饭。” 也就是有巧荷姐和尤青在,让江樵有些话不好说,他是想让纪守拙跟住一起的。 “那我怎么办啊?” 纪守拙明白江樵的意思,现在的江樵已经不是店里打杂的小工了,已经不需要跟自己住在一起,“姐姐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没说,就意味着默许,连爸爸都同意的事情,姐姐也不会反对。 纪守拙顿了顿,委婉道:“你的话,公司不忙的时候,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能来。” “那我难为情到不敢跟江樵对视,“也可以,就是你怎么跟你大哥说呢。” 像江樵那样的家庭,没有成家是不会从家里搬出来的,就算是成了家,分家的可能性也很低,估计是兄弟俩还得住在一起。 “我大哥还不是听我的。”江樵尽在纪守拙面前说大话。 纪守拙嘴角的笑容有点压不住,气氛到这儿了,他想问江樵今晚到底留不留下来,还没开口呢,便听到了敲门声。 “我去开门。” 纪守拙小跑着到门口,一开门,姐姐端着宵夜站在门口。 “我听着声音应该是你回来了,下午的时候尤青闹着要吃汤圆,我煮了一点,你当宵夜吃。”纪巧荷余光一瞥,见到家里还有人,“江樵也在。” 江樵赶忙起身,“巧荷姐。” 纪巧荷冲他点点头,“那我再去煮一碗。” 江樵连忙将她拦了下来,“别麻烦了,我等下就得走,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么着急?”纪巧荷也不想打扰两人,送完宵夜,便回到了隔壁。 纪守拙捧着碗有点失望,原来江樵说要留下来只是过过嘴瘾。 纪守拙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情绪都写在脸上,他微微叹气的动作被江樵看在眼里。 “拙哥,你是不是想我留下来?” 纪守拙嗓子一紧,死活张不开嘴。 江樵也不取笑他,解释道:“最近公司比较忙,你也比较忙,等忙完了你赶我走我都不走,我们又不差这两天。” 忙也只是江樵的借口,他待会儿还得去趟码头,不然不会安心。 听到江樵这么说,纪守拙才稍微开心点,江樵又陪着他吃完汤圆才离开。 临走前,江樵嘱咐了一句,“今晚早点休息,就别等我的电话了。” 别了纪守拙,江樵刚走到了楼下就接到了曾瑞泽的电话,说是人已经到了,江樵淡淡道:“我马上过来。” 十几分钟过后,几个集装箱附近站了一群人,人群中的莫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带头的人警告他不要出现在纪守拙面前,以后也别出现在这个城市,莫荣哭着点头。 带头的人朝不远处的私家车看了一眼,车里的人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会意,扔出一沓现金在莫荣身上,“我们老板说就当你当初‘救’他的谢礼。” 江樵缓缓关上车窗,转头笑着给副驾驶的曾瑞泽递了支烟,“辛苦了,曾哥。” “解气了吧,这种事情你不用来的,我吩咐人做就是了。”曾瑞泽点燃了香烟,抽了一口,“等下打算去哪儿?我送你。” “我回家,我还有事要跟我大哥说。” 江樵这么安分,曾瑞泽至今都不太适应,“行,那我送你。” 到家的时候江裕还没休息,他也知道曾瑞泽今晚替江樵办事去了,知道曾瑞泽送江樵回来,他特意出来看了一眼。 “回来了?”江裕叫阿姨给曾瑞泽倒了杯咖啡,“坐。” 江樵没有着急上楼,也跟着坐了下来,江裕见状,有点意外,“你今天晚上不急着去打电话了?” 平时江樵一回到就往房间跑,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是去跟姓纪的那个小子通电话去了。 “大哥,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守拙的铺子开业。” 江裕脸色一黑,“关我什么事?” “你人可以不到,反正他也不是很想看到你,但是你的礼物要到。” 江裕气笑了,姓纪的多大的面子啊,还要自己送礼上门。 “就当是改善改善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总不能你俩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开业送礼,也显得你大度。” 江樵说完就上了楼,江裕在后面大吼大叫,“我凭什么要给他送礼啊!” 刚好江樵走上了楼梯,他回头理直气壮道:“凭你是我大哥。” 江裕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曾瑞泽很有眼力劲儿地接过了话。 “下个月十五,我会叫人准备花篮送过去的。” 江裕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方子没弄到手,连锁店没开上,还搭了个弟弟和一间旺铺进去,自己还得开业的时候送花篮。 十五这天,商业中心二号门出口108号铺子门口摆满了花篮,新店开业,前来试吃的新老客户络绎不绝,几人在铺子里都快忙不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还叫来了舞狮的队伍,锣鼓声声如擂鼓,热闹非凡。 阿翔对江樵防备心很重,到现在都不搭理他,可他一直跟在纪守拙身边,自己都没有跟纪守拙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大家的目光被舞狮的队伍吸引,阿翔凑到纪守拙耳边,“守拙,这舞狮是谁叫来的?” 纪守拙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江樵,“应该是江樵吧。” “你别太相信姓江的,你小心他又骗你,提防着点他。”虽说纪守拙跟大家解释过,这铺子是江樵装修的, 但也不妨碍阿翔对他印象很差。 纪守拙老实巴交点头,阿翔说什么他附和就是了。 等到连阿翔也跟着出去看热闹去了,纪守拙手腕一紧,他被江樵拉到了操作间门口。 “翔哥跟你说什么?”江樵确定没人在看他俩,用身体彻底将纪守拙挡住。 纪守拙这时候机灵了,“翔哥问舞狮的队伍谁叫的,是你吧?” “应该是我大哥。” “你大哥?” “他跟你示好呢。”江樵颔首盯着纪守拙的脸,“应该不止说了这么一句吧,翔哥肯定跟你说,让你提防着我,让你别这么相信我。” 纪守拙错愕地张着嘴,发现自己暴露,又开始疯狂找补,“不是,不是……没有……” “其实他说得对,你得防着我点。”江樵捏住纪守拙的腮帮子,让纪守拙跟他对视,“得时时刻刻盯着我才行。” 纪守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樵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没人看到。” “嗯?” 纪守拙忽觉嘴唇上一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江樵吻了他一下,他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从兜里掏出了钥匙,“新房子已经装修好了,锁也换过了,这个是钥匙。” “给我的?” 纪守拙重重点头,“给你的。” 江樵郑重其事接过钥匙,小心放到了最里头的口袋,他凑到纪守拙耳边,低声道:“今晚我就跟你回家了,赶都赶不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纪守拙下意识回头,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江樵的怀里。 江樵一把将纪守拙揽住,“守拙。” 鞭炮声正响,纪守拙闻声侧头看向江樵,江樵没什么想说的,他就是想喊喊纪守拙的名字。 纪守拙的目光无法从江樵脸上挪开,脑子一热,回吻了一下江樵。 在人声鼎沸之际,他只想吻一吻他的爱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