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生劫 作者:旭娘 文案: 对沈棠来说,活着比死亡痛苦的多。 背负的记忆太过惨烈,要守护的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活下去,三个字说着容易,做起来却无比艰难。 可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为了他而改变,底线一退再退。 生是你的劫。而你,是我的劫。 强强虐文,结尾高能,过程狗血。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棠 ┃ 配角:齐少渊,沈烜 ┃ 其它:虐恋,狗血,高能,三主角 ☆、嫌隙 昏暗的房间中,厚重的黑色窗帘将落地窗细细遮掩,透不进一丝一毫的光。 “阿棠,阿棠……” 齐少渊叹息一般的低声唤着沈棠的名字,头埋在他颈边轻轻磨蹭片刻,唇凑到他肩颈处吮吸。 沈棠眯起眼,一巴掌将男人的脸推到一边。 “怎么?”齐少渊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泛上一片血气,他最不耐的就是被拒绝,尤其不能接受被沈棠拒绝。沈棠是他接回来的,合该是属于他的。 齐少渊扣在沈棠腰间的手臂缓慢的收紧,力道大的让沈棠生出腰会被他勒断的错觉。 “痒。”腰间的压迫使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沈棠却没有挣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表情依然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齐少渊脸色稍霁,手臂松了松。 齐少渊很明白自己用了几分力,他偏执一犯,就控制不住自己,然而沈棠脸色都憋闷的充血泛红也依然乖乖的待在他怀里不挣扎,这很好的安抚了他。 “阿棠……”齐少渊沙哑着声音又开始叫他的名字。 沈棠抿了抿唇,背对着齐少渊的脸上,表情阴郁的过分。 他是跨坐在齐少渊膝上的,两人面对面,本就紧贴在一起,齐少渊又死死环着他,一副恨不得将他揉进血肉里的架势,这让沈棠十分烦躁。 沈棠最厌恶被人束缚控制,而齐少渊不仅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偏偏还是沈棠目前无法拒绝的人。 强行压下内心激烈翻涌的反感,沈棠推着齐少渊的肩膀从他腿上下来,脚刚着地,手腕就又被死死抓住,沈棠停下动作,面色平淡,微蹙的眉心带了几分倦意:“我累了。昨天沈烜熬夜做功课。” 齐少渊依然箍着他的手腕,只是力道小了一些,听他提起沈烜,冷笑了一声:“怎么,又给那东西当保姆,伺候了一夜?阿棠,你是不是忘了,他可不是你亲弟弟。”说到这里,齐少渊恶意的摩挲了一下沈棠的手腕,笑的意味深长,“有时候,我真想让沈烜这个名字,再没机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沈棠慢慢掰开他的手,眼眸中有几分冷意:“他和我亲弟弟没什么分别。还有,齐少渊,我记得告诉过你,别动他。” 一旦涉及到沈烜,沈棠就会动怒,这一点齐少渊很清楚。 可是,他偏偏就最爱沈棠动怒的模样,那一双眼眸里不像平时那样冷冷淡淡,而是像一团燃烧的烈火,一柄出窍的利剑,气势迫人,凌冽锋寒,美得惊心动魄。 齐少渊顺着沈棠的意思松了手,视线凝在了他一双眸子上,那双眼眸中漂亮的冷芒让齐少渊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仰躺回椅子里,嘴角的弧度格外明显:“好,好,我不会动他。我答应了阿棠的事,必然都会做到的。” “都做的到吗?那么,之前你答应过会找人来教导沈烜,我希望你也能尽快做到。”沈棠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服,表情又恢复到平淡无波,“我走了。沈烜应该回来了。” 齐少渊目不转睛的看了他几秒,拉开抽屉取出一副香槟色细框眼镜,微微抬起身帮沈棠戴上,看着那一双眼眸被遮掩住再看不真切,才满意的点点头,露齿一笑:“这是赔我捏坏的那一副,阿棠果然还是戴着眼镜好看。” 沈棠不作理会,却也没有拒绝。他视力不算很好,没有眼镜虽然不妨碍什么,但还是戴着眼镜看一切更清晰些。 比如此刻,齐少渊一直掩饰在笑容下面的戾气,他就看的很清楚。 齐少渊快忍不了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沈棠移开视线,在齐少渊定定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从房间里走出来,沈棠一眼就瞄到拐角处蹲着的人影。 少年略显瘦弱的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头呆呆的仰着,清秀的小脸上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失了魂一样。 沈棠冷笑了一下,走上去抬脚就踢:“滚起来!什么样子,败家犬一样!” 少年被他踢了也不躲,眼珠慢慢动了动,木木的看向他,“哥。” “怎么了,这幅蠢样子。”沈棠居高临下的看他半晌,抬手捏起少年的下巴,“沈烜”,沈棠的声音冷的可怕,眼眸渐渐染上一片暴戾的血气,“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沈烜看到对方动了真怒,慌慌张张的否认,顿了一下,咬咬下唇,因为惊慌而睁大的圆眼睛里泛上水光,带着哭腔开口,“是哥,他欺负哥……” “……看见了?”沈棠眸色一暗,记起进房间后齐少渊刻意虚掩起来的房门,心里冷笑,面上却柔和了一些,他松开手,顺势揉了揉沈烜的脑袋,“没事,亲几下而已,你哥我又不会少块肉。” “可,可是……”沈烜抽噎着,眼神委屈又无助,“哥为什么……” “为什么会主动配合,为什么不拒绝?”沈棠挑眉,沈烜软弱的表情让沈棠手痒的想抽他,“为了生存,蠢货。”发现沈烜还要继续说,沈棠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比瞪视更让沈烜害怕,呐呐的闭了嘴。“沈烜,我相信,即使你的智商,也知道我们现在待的是什么地方。你虽然可以像个正常高中生一样上学,但是你知道的,你不是。” 沈棠扯起沈烜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冰冷的眼神直直对上沈烜的,几乎将对方冻伤,“想活下去,就用尽手段,无论是尊严还是道德,都没有活着重要。丢掉你的天真,我们做不了正常人。” 沈棠第一次后悔把这个弟弟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他讲了那么多,没见到对方有一丝明悟,反而瞪大眼睛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他有些疲惫的丢开手,沈烜踉跄着站稳,小动物一样怯怯的后退了几步,似乎觉得距离足够安全,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一瞬间被无力感击倒,沈棠自嘲的笑了笑,靠着墙缓缓坐了下去。 天花板上一排排的白炽灯,将走廊照耀的如同白昼,沈棠身上浓重的无奈和悲哀,亦无所遁形。 齐少渊在门后站了片刻,按耐不住的抬腿走出去:“哟,教育失败啦?”他径自蹲到沈棠面前,皱眉看着那双失神的眼睛,掌心贴上沈棠的额头磨蹭,“我的阿棠,看来是没有当老师的天分呐。” 沈棠抬眸瞥了他一眼,眸中刹那间光影流转,不复死寂。 堂堂一个帮派掌舵人,也不知贴着门板偷听了多久,真是有够无聊。 看到那双漂亮的眸子因为自己而恢复神采,齐少渊立时弯了嘴角,转而想到让它黯淡的罪魁祸首,笑意淡了下去,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阴狠,冷声道:“阿棠,你何必白费心思,你字字句句为着他好,他却未必领情。” 沈棠没有回答,捏了捏抽痛的额角,疲惫的闭上眼眸。 齐少渊抬手摘了沈棠的眼镜,轻轻抚上他紧闭的眼帘,别有深意的一叹:“忽然想知道,你这个天真可爱的弟弟,如果知道他哥杀过人的话,又会有什么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成为老师的场合 沈棠老师:现在开始生存教育,齐少渊,从我身上滚下去,沈烜,你给我滚回来。 齐少渊老师:阿棠同学,请上来协助老师演示一下什么叫做亲密。 沈烜老师:现在,现在开始上,上课,我,我……对不起,哥,我错了(っ╥╯﹏╰╥c)…… ☆、距离 齐少渊说出这话的第二天,沈棠就知道了他弟是什么反应。 齐少渊借口严老不在安排沈棠坐镇刑堂,又交代有个卖主求荣的叛徒,因为掌握了太多帮内秘辛,需要他避了其他人,亲自动手。 沈棠自然照做。 他不是第一次刑讯,更不是第一次杀人,等从男人口中把一切有用的都弄到手,沈棠就自然而然的掐上对方的脖子,五指利落的收紧,直到男人白眼上泛,气息全无。 “哥!” 声音来的突兀,沈棠猛回过头,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 “哥,你怎么能……”沈烜一脸震惊,眼神里的惊恐害怕满的几乎溢出来,语无伦次的不停说着话,声音不大,但隐约能听清一些,总之每一句话都透着谴责的意思。 沈棠简直被他气乐了,掐着死人脖子的手松开,上前去拉沈烜的手,却被沈烜躲开。 沈棠沉着脸去看齐少渊,沈烜正是被他带过来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齐少渊抱着手臂,摆明了喜欢看这出他安排的好戏,“阿棠你在做什么,他早晚要知道不是吗?” “……不是现在。”沈棠看一眼缩到角落里低垂着头发抖的少年,内心五味陈杂。他也清楚不能继续这样过度保护沈烜,只是看到对方这样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 原本以为沈烜即使看着单纯,但小时候经历过枪林弹雨,后来又长期生活在帮派,骨子里多少都会明白世道肮脏生存不易。哪想到这小子是真的表里如一,天真的过了份。 “呵”,齐少渊嗤笑一声,“阿棠,你以为他是多大,三岁吗?他已经十八了,阿棠,你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沈棠眸子一暗。 十八岁时,他刚到齐少渊身边。 沈棠最初进帮的时候,浑身是伤和个半残废一样,身边又带着一个病的神志不清的沈烜,他是用这张脸当筹码才得以被齐少渊带回来的。为了能够在帮内立足,他调养了一个月,只恢复了大半就开始参与地盘争夺混战,出手凶狠,打起架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慢慢的有了声名,慢慢不再被帮内的人看作是老大的玩宠。 与此同时,沈烜呢? 最好的治疗,精心的调养,躺了足足半年,病好了沈棠就送他去了一所中学读书,明明身在社会的最底层,过的却像家里有财有势的小少爷。 沈棠心底也不是不知道不应该这样纵容沈烜,他早晚都会接触那些龌蹉事,沈棠只是希望,能够晚一点,再晚一点。 毕竟。 “沈烜不一样。”沈棠压低了声音,“他和我不同。” “没错啊,你们两个是不同,你就没有一个护犊子护到身体自尊都不要的哥。” “……好了!”看见角落里的沈烜一脸惊惶的抬起头,沈棠心头一紧,打断齐少渊的冷嘲热讽,“好了。沈烜下午还有课,我送他去学校。” 齐少渊怪笑一声,对于沈棠这样逃避的态度早就习惯了,后退一步,弯腰抬手:“请。” 等沈棠冷着脸走出去,齐少渊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直盯着低着头匆匆跟在后面走出去的沈烜,在对方经过他的一瞬间,齐少渊手微微一动,将一张字条掖进沈烜口袋里。 “来-找-我。” 在沈烜呆愣的目光中,齐少渊无声的做了口型。 出得暗室,外面阳光明媚,一片晴好。 沈棠不自在的眯了眯眼,他不喜晴天,尤其这种春风和煦阳光灿烂的天气,最是让他烦躁。一路上他紧抿着唇不想开口,沈烜见了那样的场面,口袋里还揣着齐少渊给的字条,满腹心事,也同样闭口不言,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棠后面。 两人沉默着走到学校门口,默契的停下脚步。 “沈烜。”沈棠扫了一眼他发白的脸,淡淡的道:“我昨天说过的话,你好好想清楚。” 沈烜僵着不动,也不说话。 “沈烜!” 沈棠正准备离开,一个笑容开朗穿着沈烜同样的校服的男孩子忽然从后面拍了拍沈烜的肩膀,在沈烜回头的时候胳膊就架上他的脖子,一副相熟的模样。 沈棠不着痕迹的退开一些,但还是被男孩注意到了,瞅着沈棠一脸兴奋的抬手打招呼,同时胳膊用力压了压沈烜,“这是你哥吧?哇塞,长得好……好酷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怎么会夸人,他只觉得这个冷着脸的哥哥长得格外好看,话到嘴边,觉得没有男人会喜欢被这样夸,只好转而换了一个也算贴切的形容词。 “他不是!” 沈棠本已调整好表情,对着男孩子微笑了,然而嘴角挑起一半,就听到他弟弟着急的否认。 “他,他……”沈烜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抬头看了沈棠一眼,沈棠此刻已是面无表情,镜框下的眼眸透着冻人的冷漠,沈烜一扭脸移开视线,咬牙继续道:“我不认识他。”说完,扯着那个男孩子,和沈棠擦肩而过。 沈棠静在原地,他能听到那男孩还回头抱歉的和他说再见,也听到背对着自己的两个少年玩笑打闹的声音。他仰起头,笑的有几分讽刺。 沈烜这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看不上他的做法,不理解他的生存方式,为了做一个普通人,连他的存在都否定了? 呵。 沈烜这么执着于过正常人的生活,却不知道,他和他一样,有些人,注定生在泥沼。要么挣扎生存,要么,死。 不过,不管沈烜是在逃避,还是什么无聊的叛逆青春期,沈棠都没有时间理会。五年时间,沈棠在帮中多少有了些地位,可是距离他的目标,还差得远。他需要站在,至少可以和齐少渊对峙的高度。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他不继续提升他们两人在帮中的分量,以齐少渊的心性,绝不会再继续忍下去。 齐少渊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能等他五年,无非也有几分惜才之意。只是,他现在对他的兴趣,远大于这份赏识而已。 无论平时齐少渊在他面前表现的多么谦和多么善解人意,然而狼终究是狼,骨子里的暴虐和自我,是不会改变的。 沈棠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他在帮内更进一步的契机。不但能够有人出面保他,还要将沈烜也无条件纳入羽翼。 可笑的是,沈棠本以为沈烜会是他最大的助力,现在看来,却是最大的难题。 沈棠皱了皱眉,抬头,烈阳当空,照进眼眸中一片血红。 果然,这种天气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推了推眼镜,沈棠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穿越到古代杀手组织的场合 沈棠:半年时间从默默无闻变成顶尖杀手,首领心腹爱将,业内前三。(首领:阿棠,你以后不要接单了,太危险。你待在总部出谋划策就好。) 齐少渊:半年时间挑拨的组织四分五裂,拉手下心腹另立门户。(首领已猝) 沈烜:半年……不,实际上不到五天就被忍无可忍的首领踹出组织了。(首领:这蠢货是哪个混蛋弄回来的?) ☆、选择 沈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哥不知道为什么,认为他喜欢一朵盛开在荆棘丛中的玫瑰花。 那朵花并不过分美丽,和普通的玫瑰一样,艳红的花瓣,清甜的淡香,只是因为被掩藏在一片暗黑色尖刺锋利的荆棘丛里,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 沈棠坚持要让沈烜得到这朵花,他走在沈烜前面,尖利的荆棘刺擦过他的身体便纷纷败落,以至于走在后面的沈烜一直以为他们走在一条安全的路上。 直到沈棠猛地踉跄一下,步子开始不稳,漫不经心的沈烜才发现,他的脚下,早已经遍布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哥,别再走了,你受伤了,哥!” 沈烜惊慌的大叫,然而沈棠仿佛没有听到,依然执着的向前,头也不曾回一下。 沈烜用力的去拉扯沈棠,却发现竟然触碰不到对方。惊慌失措的沈烜去抓沈棠的手,抓不到又试着去抱沈棠的肩膀,他一次又一次疯了一样不停的想靠近……可是不行。无论尝试多少次,无论沈烜怎么跑,怎么追,他和沈棠之间的距离,永远相差一尺。 而就是这巴掌大的距离,将他们隔在两个世界。 眼看着沈棠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鲜血已然洇湿了衣服,沈烜终于崩溃了,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 “哥,我求求你,你不要再继续了,哥,我不要你做这些,不需要你牺牲这么多,我不要,哥,你回来,你回过头来!你看看我,哥,你看看我!!!” 沈烜跪在原地痛哭,而沈棠最终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眼眸中的失望和绝望各占了一半。 “不能不继续。”沈棠声音喑哑,透着深深无力。 沈烜顺着他的视线僵硬的回头,身后走过的路,那些已经凋落的荆棘重新长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锋利尖刺,比之前浓密十倍不止。 想要退回去,付出的不仅仅是沈棠一身伤痕,而是两人的性命。 “我们没有退路。”沈棠低声笑笑,眼眸里的光一点点湮灭,终成一片黑暗。 我们没有退路。 沈烜醒来以后,表情呆滞的仰躺着,脑海里不停重复梦里的话。 梦醒了他才看的更清楚,明明身处的地方遍布荆棘,他怎可能一直没有发现他们在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他只是不敢去看,不敢去想,只是不想面对现实。 他一直在逃避,不但不接受身处险境的事实,还对遍体鳞伤的哥哥视而不见。 沈烜抬起手臂盖住了眼睛,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落入发鬓,烫伤的是他怯懦的心。 不管他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内心里他只是个胆小温吞的普通少年,学校里同龄的孩子们有温暖的家,溺爱的双亲,无忧的生活环境,而他沈烜呢? 沈烜想,他并不差什么,他和他们是一样的。所以他无意识的逃避一切原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痛苦。仿佛只要装作看不见,那些丑恶的事都不复存在。 如果说他沈烜最为擅长的事,大概就是自欺欺人吧。 不过,虽然沈棠可以对他这个弟弟的懦弱自私视而不见,齐少渊却如何忍得。自己心心念念了五年的人,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这样一个没担当的东西,以齐少渊的性子,能放任沈烜活着已经是做了最大让步。 “想不想知道在你高高兴兴的上学的时候,你哥过的是什么日子?” 齐少渊塞给沈烜的字条上,暗红墨水的文字清晰而深刻,一笔一划都带着深深恶意。 沈棠为了他染得满身血红,凭什么他却能够若无其事的一身纯白。 普世街度济桥下塘4号。 沈烜循着字条反面的地址找到地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地方像是一所封闭的厂房,上下两层,新砌的墙面粉刷成了暗沉的灰色,没有窗户,只在入口有一扇朱漆大门。一眼望过去,压抑无比。 沈烜有预感,一旦进了这座楼,再想回到平静简单的生活中,恐怕没有可能。不过他也知道,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即使这一次他选择离开而能够不去面对,下一次齐少渊也会亲自把他带过来。 现实不容任何人回避。 沈烜犹豫了很久,终于走了进去。 房子里面完全不同于外表的光鲜簇新,因为没有窗户,室内完全靠零星扯开的几盏灯泡照明,昏黄的光线下,裸|露在外的电线,倒塌的楼梯,爬满裂纹的地面,火舌舔吻过的墙壁,触目所及,断壁残垣,狼藉一片。 他似乎,来过这里…… 沈烜愣愣的转身环视了一圈,突然魔障一般走向楼梯残骸,踩着碎裂的砖头和石块艰难的爬上二楼,接着右转,在一片早已焚烧成废墟看不出模样的房间前停下,怔怔的站着,闭上眼眸。 “放我出去!” “救救我!” “救命啊啊啊啊啊……” 视线里炸开铺天盖地的血红,耳边仿佛听到很多小孩子的惨叫和呼救,还有捶打墙壁和门的声音,血肉在高温下爆裂的声音……仅凭着记忆里的声音便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这里曾经有过的景象,惨烈,绝望,宛如地狱。 沈烜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整个人摇摇欲坠。 “想起来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惊动了沈烜,他睁开眼睛,神经质的回过身,动作太猛差点跌坐在地上。 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墙壁的男人面容冷峻,一双眼眸利如鹰隼,他环着手臂,动作看似放松随意,紧绷的肩线和稳固的站姿却表明他处于随时暴起的状态。这是个长期生活在危险中的男人,警惕一切已是他的本能。 “齐,齐少渊。” 齐少渊挑挑眉,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阴沉的不像话。 “想起来了,是不是可以滚远点了?” “什么……?”方才的幻听已褪,沈烜从恐怖的幻象中抽身,对于齐少渊意有所指的话完全不明白。 齐少渊眯起眼眸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一样,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普通人的生活,我可以给你。” 沈烜的大脑一瞬间变成空白,他和齐少渊几乎没什么交集,对方在过去的五年里一直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直到前几天,窥见这个人对他哥哥的占有欲,后来又因为这个人看到自己哥哥冷血的一面,齐少渊的形象在沈烜眼里一下子从白纸一张变成厌恶憎恨的代名词。 齐少渊的话,沈烜本该是不信的,可是对方一句简单的话却道出他最真实的渴望,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对方是自己这样厌憎的存在,沈烜依然,有一分期待。 沈烜屏住呼吸,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有几分沙哑:“你,你是说?” 齐少渊唇角微勾,讽刺的一笑:“我会重新给你一个身份,让你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只一点。你给我滚的远远的,不能再和阿棠有任何联系。”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回过神的时候,沈烜已经站在齐少渊面前,死死扯着对方衣领,齐少渊没有反抗的任他拉扯,因为身高差距,上半身被迫前倾。 “我不会离开我哥的!” 沈烜厉声道,一向清秀温和的脸,竟然现出几分狠厉狰狞,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瞠目欲裂,仿佛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即将爆裂开来。 齐少渊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易的掰开他的手腕,站直身子。 “我就知道,狼群里,怎么会有一只羊呢。”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拿错剧本的场合 沈烜:我不会离开我哥的! 齐少渊:这里有一百万,你拿了赶紧离开他!你配不上我家阿棠,巴拉巴拉…… 沈棠:小温,你确定剧本没给错? 【温某低头,看了一眼复制给齐少渊的剧本原件,上书《灰姑娘与校园王子》第三章 恶婆婆来袭……默默咽口水,想了一下被齐少渊知道真相后的一百零八种死法,坚定的摇头。】 小温:绝对没错! ☆、博弈 沈棠沉着脸冲进房间的时候,齐少渊正悠闲的品着一杯红酒。 “沈烜在哪儿?” 沈棠并没有控制情绪,被踩到底线,他自然撕碎了平静的假面,面沉如水,眸中染上一层血光,在晃动的微弱光线下,瞳仁中仿佛藏着爆裂的火焰,危险,却艳丽的令人着迷。 齐少渊弯了弯唇角,抬起手中的酒杯示意,“阿棠,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 “沈-烜-在-哪-儿?” 沈棠眯了眯眼眸,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阿棠,我说过,凡是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我既然说过不会动他,我就一定不会碰他一下。”齐少渊轻轻晃了晃酒杯,单手托着侧脸,笑的格外无害,“阿棠你这么不信任我,真让人伤心呐。” “齐少渊,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如果你真的想要沈烜的命,你多的是方法。”沈棠伸手从另一侧握住酒杯,手指沿着杯子外沿插|进|去,将齐少渊的手一点点格开,“我不会用沈烜的安全,来验证你的话是真是假。” 酒杯离手,齐少渊反将掌心贴上去,手指围拢在沈棠的手上面,沈棠觉察到手背的压力,突然收紧力道,单薄的玻璃杯发出脆响,蛛网从杯壁上蔓延开一秒,杯子已经在沈棠的掌心中裂成碎片。 齐少渊用力的抓握因为瞬间的空荡而跟着收紧,一下将沈棠的手按进玻璃碎片里。 温热的血,从两人交握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沈棠!” 齐少渊且惊且怒,握着沈棠的手不停的发着抖,努力克制着不去用力,却也半分没有放松。 “做得好,沈棠,你做的好!” 齐少渊气的浑身发抖,他待旁人一向冷酷无情,唯有面对沈棠时会笑会温柔会用心,然而就是这唯一一个他特殊对待的人,现在却踩着他的心意设计他! 沈棠太过了解他,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出沈烜的下落,就故意让他“不小心”伤到自己,这样,无论他齐少渊是内疚还是愤怒,心都已经乱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够继续平静的拖延沈棠? 好,很好。 沈烜,就为了一个沈烜…… 齐少渊满眼血丝的瞪着两人交握的手,沈棠用的是右手,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因为外力的压迫,几乎全部嵌在他掌心里,浓烈的血腥气,点燃了齐少渊最后一点理智。 沈棠的所作所为,何尝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齐少渊狞笑一下,慢慢用力,将沈棠的手握紧:“阿棠,这只手,你既然不在乎,我就帮你废了它!” 干脆废掉他的手好了,齐少渊怒极攻心,想法越来越阴暗,不只右手,左手也同样,不,四肢都废掉好了,断了他所有的可能,让这个人一丝反抗的力量也没有,不能离开,不能背叛…… 齐少渊视线上移,落在沈棠的脸上,想看他是什么表情。 将他触怒至此,沈棠会怎样?会因为利用他的弱点而满脸后悔,还是会因为掌心的剧痛而隐忍的咬着唇? 而事实上。 沈棠面无表情。 眼眸里,甚至连之前的愤怒也没有了,只剩平静。 “沈烜在哪儿?” 他第三次重复,语气平缓,笃定这次一定能得到答案。 齐少渊直直看着他,半晌,缓缓丢开手,哑声道:“北番街,沈烜在北番街四区。” 沈棠的右手得了自由,尽可能的张开来,轻轻晃了晃,零散的玻璃碎片纷纷闷声掉落在地毯上。 “多谢。” 他冲着齐少渊淡淡的点了点头,和来时的慌乱焦躁正相反,步伐极其从容的走掉。 齐少渊赤红着眼睛目送他稳稳的背影,抬手捂住了眼睛,低声呢喃:“沈棠,我他妈真是欠你的。” 纵使灯光昏暗,齐少渊依然看的很清楚,沈棠掌心里虽然血肉模糊,却没有一点碎光流出,这说明,他手上没有粘连一片碎片。 他是有备而来。 即使担心沈烜,他依然从前来质问齐少渊的前一刻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想了一切可能,手伤到什么程度,齐少渊情绪的几番变化,如果齐少渊不是正在喝红酒,他说不定会主动拿起酒杯。半真半假的慌乱,亦真亦假的设计,沈棠计算好了每一个步骤,表情、动作、台词,步步为营,无懈可击。 沈棠和齐少渊的博弈,看起来是齐少渊主导,实际上自始至终都是沈棠胜了一筹。 咚。咚。咚。 虚掩的门响起极其规律的敲击声。 齐少渊用掌心按了按发烫的眼眶,调整好表情,正襟危坐:“进来。” 来人轻推开门,进来以后紧接着便回身将门关好,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齐少渊桌前半米的位置,停下。男人身形挺拔,一身深灰色西装,外套整洁,裤腿笔直,明显是经过细心的熨烫,内里的白衬衣扣子一直扣到颈边的第一颗,半长的短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形容严谨,如同他端正的长相。 “我刚刚碰到沈棠先生。”男人慢条斯理的开口,声音沉稳,仿佛充满古典韵味的大提琴,“沈棠先生的右手似乎受了伤。”他顿了一下,见齐少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继续道:“沈棠先生虽然走的很急,不过走动中已经用纱布简单的对右手进行了包扎处理。看起来问题不大。” “……傅琛。你的工作不是留意这些无聊的琐事。”口中这么说,齐少渊却不知他脸上紧绷的线条,明显的缓和了不少。 “沈棠先生是帮内的人,自然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傅琛视线左移,那个方向,在散开一股葡萄酒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甜腥气味,“我听说少爷您让沈烜先生跟着去四区谈判,想必是这件事,引起了沈棠先生的误会。”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烜也算是我们的人,他需要历练,我不会留无用的人拖我们后腿。” “恩。这么说少爷并无私心。看来是沈棠先生有所误会。沈棠先生对少爷并不信任,对这里归属感也不强,这一点很不好。” “他没有。”齐少渊语气平淡的反驳。 傅琛是跟随齐少渊父亲的人,虽忠于他们齐家人,却算是元老级的旧部,并且是被已逝的齐老先生当做半子养大的。他说的话,在帮内很有威信,如果他对沈棠有所偏见,那么可以预想,沈棠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沈棠知道我不会刻意除掉沈烜,但也不会给予沈烜什么保护,今晚的谈判十有八九会发展成一场混战,他只是不相信沈烜的能力。”齐少渊斟酌着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话中不带有任何偏向性,而他布局中的一环,更是一个很好的解释,“并且,沈棠知道这一次谈判做主的是什么人,沈棠不是不信任我,是不信任他。” “……今晚的谈判主事,是赵源吧?”傅琛了然,像是被他说服了,“原来如此。”他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里却极快的闪烁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都是变脸王 沈棠:怒火冲天到面无表情仅需一秒。 (小温:阿棠是实力演技派!) 齐少渊:霸气冷酷到委屈可怜仅需一秒。 (小温:齐少渊你真是看到阿棠就卖萌……) 沈烜:怯懦畏缩到眼泪汪汪仅需一秒。 (小温:……阿棠快把你蠢弟弟领走!) ☆、受伤 仿佛触碰到什么开关。 沈烜机械的动作着,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他的动作并不算很快,但却角度刁钻,闪避,反击,都全然靠着本能。 惨叫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他却像什么也听不见,一双眼睛像是剔透的玻璃珠子,纯净清澈,却没有一丝神采。飞溅的血液洒在他脸上,衬着他诡异的笑容,看起来极为骇人。 赵源藏身在角落里,紧皱眉头一直盯着他,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本来以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平时又是胆小懦弱的性子,遇到这种场面不是逃跑就是被人误杀,哪里想到他能这么游刃有余。不,不只是游刃有余,这孩子简直是个杀神。 赵源瞥了一眼躺倒在沈烜脚下的几人,非死即伤,其中甚至有一个是他派去想要暗中取沈烜性命的,特意找了一个沈烜认识的人,本以为沈烜定会毫无防备,却没想到他的人还没动手,沈烜的刀已经落下了。 看来和他们预估的不一样,想要悄无声息的让沈烜死在混战里,恐怕有些困难。 赵源还在观望,怀里的手机悄无声息的震动了三下,他一个激灵,暗暗打了一个手势,跟来的人且战且退,都有意无意的将沈烜顶在最前面。混战的话沈烜尚有喘息之机,现在同来的人隐隐以他为盾,他就成了冲锋的第一人,一下子就被当做必须砍倒的靶子,被围了个严实。 沈烜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动作也没多少变化,敌人一多,压力骤起,肩膀上最先挂了彩。伤虽然不重,不过破了油皮,却延缓了他的动作,胳膊抬起的速度只慢了一瞬,一把直刀就冲着他的头狠狠劈了下来! 温热的血不停的滴落,淌了沈烜满脸。 他无神的眼眸仿佛被这艳丽的红色点亮了,僵硬的转了转,定定的印入一个挺拔的背影,刹那间满是惊慌。 “哥!” 沈棠捂着右肩膀,冷着脸站在他身前,手里动作不停,护着沈烜慢慢退到角落里,而赵源和其他人一起也俨然在奋力的搏杀中,丝毫没有曾经退却的迹象。 全力的对抗,以赵源带来的人数和实力,胜利太容易不过。 沈棠在角落站定就不再出手,转头仔细打量了一遍沈烜,见他除了肩膀一道不算深的伤口外一切安好,便不再搭理他,冷眼看向人群里显得格外卖力的赵源。 虽然在沈棠出现的那一刻赵源就已经迅速的加入混战,但他岂知,沈棠其实也是在暗处观察了片刻,直到沈烜遇险,才现身的。 从赵源藏在暗处观察沈烜,到他打手势命令手下人悄悄后退,沈棠都看的一清二楚。有人在他赶过来的时候,通知了赵源,所以,才会有赵源先前的不作为,和其后的布置。 而那个人…… 眼镜后面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光,沈棠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冷笑。 “哥,怎么办,你在流血……哥,你流了好多血……” 沈烜聒噪的像只麻雀,沈棠忍了半晌,皱眉回头看他,一脸惊慌的沈烜颤抖着两只手比划着沈棠受伤的肩膀,却半点不敢碰,眼睁睁看着血液缓慢涌出,眼眶通红。 沈棠用完好的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团纱布扔到他脸上,抬了抬胳膊,“闭嘴,动手。” 沈烜哆嗦着把纱布一圈圈从他肩膀绕到腋下,然而伤口过深,他缠了几圈粘稠的血便浸透了几圈,沈烜到底撑不住心慌,眼泪不住的涌上来,“哥,不行,血止不住……” “你不会使点劲!”沈棠瞪了他一眼,依旧气力十足的模样,沈烜心里稍安,拆开了前几层纱布,手上慢慢加了力道又一圈圈紧了一遍。 其实沈棠现在状态一点也不好,失血过多,他现在头很晕,呕吐感也是被强压着,若他状态好,他既不会这样说话,也不会做这样的表情。伤口有多深,他自然心中有数,他把纱布给沈烜本来就是为了堵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嘴。以及安定一下沈烜的心。 “沈先生!”赵源那边清完了场,迅速回过来找沈棠,他只知道对方受伤,却不知道伤势这么严重,此刻看到沈棠脸色有几分灰白,心里也止不住有些慌。 他今天失败了不要紧,沈烜是生是死无所谓,但沈棠却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赵源急急忙忙的招了几个手下去取车,沈棠瞥了一眼他慌乱的模样,意识不清之余,尚有的几分清明在心中暗暗肯定了背后那个指使人的身份。对方的底牌他已经知道了,那么下一步,他的谈判也就有了筹码。 “哥,你要撑住,哥,会没事的……” 聒噪的麻雀又开始叫了。 沈棠暗暗叹气,原本应该是他助力的人,恐怕现在却是对方的筹码。 车直接开到一家私立医院,沈棠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拍了片子,做了缝合,打了破伤风,血流了那么多,从头到尾居然都没有晕过去,甚至他还有精神提醒医生帮他把右手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 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下温温软软,沈棠又盯着医生把沈烜肩膀浅浅的伤口包扎好,这才放心的闭上眼。 这一睡下去,却才显出凶险。 片子出来却是骨裂,手术还没有开始,沈棠又发起高烧,反反复复,折腾许久才将将把他肩膀的伤彻底处理好,剩下的就等伤口自然愈合。 沈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床的一侧明显的低一些,沈棠侧目,床边上正趴着沈烜,头枕着手臂,肩膀还裹着纱布,睡的极不安稳。沈棠眼神复杂的摸了摸他的头顶,看着他青黑的眼眶和唇下杂乱的胡渣,一时间有些感慨。 “怎么,阿棠,一醒来眼里就全是他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沈棠手顿了顿,视线右移,靠墙站着的男人脸色难看,纵然气势强硬,皱巴巴的西装和凌乱的发型却明显带了几分颓废。 “齐少渊。”沈棠开口,声音沙哑,齐字还好,少渊两字到嘴边已经变了调。 齐少渊皱着眉头走过来,第一步踏出时身子晃了一下,接下来便再无异样,一直走到床边兑了一杯温水,拿纱布浸湿了小心的帮沈棠润了润唇。 沈棠躲了一下,但因为是躺着,右肩膀又疼的厉害,动作并不大,齐少渊稍稍用力便按住他,继续擦拭,本来温柔的动作因为沈棠的拒绝而变得有几分粗鲁,不停反复,直到沈棠的下唇破开,腥咸的血液渗进纱布里,他才恍然停了手。 “阿棠。”齐少渊丢开纱布,捏着他的下颚,用拇指按了按他下唇的伤口,“你知道的,不要拒绝我。” 沈棠没有说话,视线下移看了一眼无知无觉还在睡着的沈烜。 齐少渊闭了闭眼平复心情,松开了手撑在床头,俯身贴近沈棠:“我一不注意你就做这种傻事。阿棠,以你的身手,有的是办法救下沈烜,为什么自己挡上去?” “……来不及反应。”纱布中的水浸润过喉咙,沈棠说话已经清晰很多。他和齐少渊对视着,眼眸里平静无波,看似毫无说谎的痕迹。 “下意识的话,难道不是用手臂?”齐少渊紧紧盯着他。 “对方用力很大,我的胳膊还想要。” “那你就用肩膀顶?!”齐少渊怒极反笑。 实际上沈棠是在卸了对方手臂力量的情况下才用肩膀接了一刀,不过这些,没必要让他知道。 “齐少渊。”沈棠认真的看着他,“我在乎的,是沈烜。他比我的命都重要。何况只是用肩膀挡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受伤的场合(如文中沈棠差不多的中度伤) 沈棠受伤 齐少渊(怒火冲天):谁动的阿棠,弄死他!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给我治好阿棠! 沈烜(泪眼汪汪):哥,你受伤了,哥,怎么办,好心疼…… 齐少渊受伤 沈棠(淡定脸):包扎好了,麻烦你以后注意一点。 沈烜(阴沉脸):哥,这点小伤贴个OK绷就好,没必要给他上药吧…… 沈烜受伤 沈棠(冰块脸):谁动了你,我自会报仇。沈烜,你也该长进了。 齐少渊(嘲讽脸):居然活下来了,啧啧。 ☆、禁忌 烈日不显,骤雨不歇。 层层叠叠的铅灰色云层后面,隐隐有脉络一般的电光闪现,雷声钝响,蓄势待发。 齐少渊独自窝在医院的私人房间,有气无力的趴伏在桌子上,两眼无神的看着最中间的监视器,放大的画面上,沈棠正靠坐在病床上,脸色淡淡的望着窗外的暴雨。 沈棠清醒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之后齐少渊便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而是每天躲在这个房间里处理事务,以及时时刻刻的窥探。 这个房间里的监控画面很多,几乎囊括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无论沈棠在病房里,还是去做检查,甚至解决生理问题的特殊时刻,齐少渊都能够一览无余。他倒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放心不下。 沈棠离开他的视线没有多久,就血淋淋的进了医院,昏迷了整整三天才脱离危险期,齐少渊不能不担心。 他也许冷酷,也许强硬,但他爱沈棠。 五年前第一眼看到那双眸子,他就瞬间沦陷,那样誓死要摆脱绝境的目光,执着,坚定,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和绝望,如同挣扎着冲破黑夜的第一缕晨光破晓,耀眼动人,绝代无匹。 齐少渊最开始的克制,是因为这份爱他站在了掌控的位置。而现在,沈棠在渐渐远离他。耐心告罄,齐少渊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独占沈棠的欲望,即使知道沈烜是沈棠的死穴,还是拿他做饵,一再的试探沈棠的底线。 而结果,每次都被现实嘲讽。 画面上房门被突然推开,沈烜裹着被淋湿的校服外套,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沈棠回过头,看着他踏着湿脚印一步步走近,小心翼翼的把护在怀里的保温桶放在桌子上,沈棠微微蹙起眉,抓起病床边柜子上的毛巾扔进他怀里,表情平静的说了些什么。 齐少渊完全不想看两人的互动,调整了一下按钮,将画面又放大了几倍,直到沈棠的脸完整的占满整个显示屏才罢手,清晰的画面上沈棠的表情一览无余,齐少渊小心翼翼的抬手,隔着屏幕抚摸他微微皱起的眉心。 后面沈棠很少说话,似乎一直在应和沈烜,表情慢慢缓和下来,眸子甚至添了几分笑意。 齐少渊怔怔的比量着沈棠的眉眼,画面中沈棠的脸色却忽然一下子苍白起来,嘴唇微微抖动着,眼眸瞬间黑沉一片。 发生了什么……? 齐少渊急忙调按钮将画面恢复全景,景深突然改变,齐少渊眼前一花,只看到沈烜端着一只小碗,正用勺子舀了什么喂给沈棠,而沈棠就苍白着脸张口接受。 等再次调整好画面,看清沈烜勺子里的东西,齐少渊脸色惊怒,猛地站起身来,直直冲向沈棠的病房。 要快,要快,一定不能让他吃那东西…… 齐少渊飞奔到沈棠病房门口,抬脚踹开了门,见沈棠已经张嘴把东西含住,急走过去一把推开沈烜,一只手半搂着沈棠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拇指压着他的唇。 “阿棠,吐出来,别怕,吐出来……” 沈棠动作缓慢的张开嘴,齐少渊见他不动,掐着他的下颚将那东西倾倒出来,落在他指间的,赫然是一颗酱红色浑圆的肉丸子。齐少渊拿纸巾将丸子包裹起来收进口袋,转头拿了杯水要给沈棠漱口,沈棠摇了摇头,把杯子接过来握在手里,垂下头,神情有几分恍惚。 齐少渊揉了揉他的发顶,见他没有其他过激反应,折身大步走到沈烜面前,抬脚就踹。 沈烜之前被大力推开,摔倒在地后一直没有爬起来,此时惊疑不定的呆呆看着沈棠,完全没有注意齐少渊的动作,直到腹部传来剧痛,沈烜整个人下意识的弓起来,却死咬着唇没有出声,视线依然停在沈棠身上。 “没心没肺的东西!”齐少渊咬着牙,几乎生出直接把沈烜掐死的冲动,但到底顾忌着沈棠,努力克制住怒火,拎起沈烜的衣领,拖着他往房间外走。 沈烜毫无防抗的任他拖着,头一点点偏转,视线不肯离开他哥半分。 而沈棠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齐少渊一直拖拽着沈烜到了走廊,丢开手,悄悄的折返将沈棠病房的门关好,上前又踢了沈烜几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低声呵道:“你跟我滚过来!”语毕大步走回监控室。 沈烜磕磕绊绊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 齐少渊一进房间就不再忍耐,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向桌子,他猛回过头,眼神里的杀意仿佛实质,恨不得立时将沈烜千刀万剐。 “我只知道你蠢……”齐少渊咬牙切齿,“却不知道你居然还能冷血到这个地步。” 沈烜靠在门后,没有说话。 “沈烜,那天你说你不想离开阿棠,所以会努力和他待在一个世界。所以我答应给你机会。而结果呢?”想起沈棠昏迷三天的凶险,齐少渊脸色发青,“结果是阿棠受了重伤!” “我不会离开我哥!”回想起那天齐少渊的威胁,沈烜惊怒的瞪大眼,“我不会离开他……” “你不离开他,就一直祸害他?!” “我没有!我不是……不是故意……我不想哥受伤……我不知道哥不能吃丸子……” 齐少渊的拳头擦过沈烜的脸颊,狠狠砸向他背后的门:“你不知道!沈烜,我他妈不管你是失忆还是痴呆,整整五年,你难道就一眼也看不到沈棠的生活?即使不知道他的喜好,对于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你难道就半分也不曾察觉?你他妈有没有心?” 沈烜红了眼眶,啜嗫着不再辩驳。 他有什么理由委屈,用什么借口解释?五年来他一直逃避一切,何曾关心过他哥任何一件事?! 齐少渊发了狠,真相扒开的是沈棠的伤口,他不能和盘托出,但他也不能再忍受沈烜的懵懂无知:“沈烜,沈棠不是欠你,他宠你也只是因为你是沈烜,你不要做的太过,你要知道,你也不过是他人托付给他的,一件东西而已!” 话说出口,看着沈烜惨白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齐少渊嘴角微挑,心里总算舒服了几分。他一直介意沈烜在沈棠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沈烜,别把你自己看的太高,沈棠对你,不过是坚守当年的承诺而已。 无关其他。 两人都没有留意的监视器主屏上,沈棠此时,正垂眸静静的看着地面。 地上散落着碗和勺子,碗里的丸子四散,汤汤水水洒了一地。沈棠紧紧盯着圆滚滚的肉丸,半晌,疲惫的合上眼睛。 黑暗中仿佛又看到那团火焰,浓烈而疯狂,借滚滚浓烟开道,嚣张的一寸寸舔舐过来,而他整个人滞在原地,动弹不得。嗓子眼里有嚼碎的肉糜,是被硬逼着吃下去的,不停的在他胃里和喉咙翻涌着。耳边是嘈杂的哭声,惨叫,以及恶狠狠的咒骂。 沈棠无处可躲,无处可逃,绝望到认命的地步,那双手再一次出现,一把将他推离绝境,同时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到他怀里。 “棠棠,烜少爷,活下去。” 这是那个温柔的声音,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痛苦的回忆里单曲循环,反复不停。 沈棠闭着眼眸,嘴唇颌动了几下,第一次回答他。 “阿一。我一定会让沈烜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喜欢吃的东西 沈棠:甜点。 【小温:阿棠意料之外的是个甜点控,听说还会做,只是成品从来没有人见过,都被阿棠自己吃掉了。】 齐少渊:要说喜欢吃的,当然是阿棠啊…… 【小温:……你走。】 沈烜:我喜欢【消音】 【小温:我对你的喜好一点兴趣都没有,哼!】 ☆、交锋 “傅哥,好久不见。” 傅琛端坐在椅子上,闻言合上手中的书本,抚平封面,将书本按照高低顺序插回书立,这才抬起头,审视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沈棠。 他之前几次偶遇沈棠,对方的穿衣都一向简洁得体,虽然没有达到他认可的程度,但是至少过得去。可是今天,沈棠似乎不怎么在状态,上身只着了一件丝绸质地的黑衬衫,扣子只扣到锁骨,右肩处微微隆起,隐约可见肩膀处洁白的纱布。头顶有几根短发翘了起来,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不是日常那副,而是一副过大的黑框眼镜,看着随时会从鼻梁滑落。 傅琛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和洁癖,对于他这幅打扮格外看不过眼,但是又不可能直白的把人赶出去,交叠的双手不耐的动了动,禁不止有几分烦躁。 “的确好久不见。”傅琛移开视线,声音不疾不徐的道,“听闻沈棠先生之前受了伤,现在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棠笑了笑,拉了拉原本正对着书桌的椅子,斜斜坐下:“是啊,今天刚出院。一回来就来见傅哥了。” 傅琛忍不住皱眉,但到底沉住了气:“不知道沈棠先生急着找傅某,是有什么事情呢?” 帮内几乎没有人会踏足傅琛的房间,因为他的怪癖人人皆知,而他在帮里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意志少有人可以违抗。 而今天沈棠却来了。不仅来了,既没有敲门,又衣着随便,坐姿也是随心所欲,这样刻意的挑衅,傅琛怎么会察觉不到。但是,知道是故意挑衅是一回事,生理上的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沈棠抬手从书立里抽出一本书,正是傅琛刚刚收起来的那本,他漫不经心的哗啦哗啦的翻页,粗鲁的动作留下不少折痕,“只是沈烜差点没命,我来请求傅哥放过他。” “你找错人了。”书页剐蹭声极是刺耳,傅琛的双手紧了紧,“这件事沈棠先生最好找齐少谈,我想我并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傅哥是在暗示我,赵源设计沈烜,是齐少渊安排的吗?”沈棠啪的一声合上书,微微挑眉,“可是据我所知,站在赵源背后的,另有其人。” “……赵源谁的人都不是。沈棠先生跟在齐少身边,应该清楚赵源近几年举动诡异,有不臣之心。” “这点我知道啊。可我也知道,赵源背后确有人支使,而那个人”,沈棠将书丢回桌面,起身走近,反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傅琛,“可不就是傅哥。” 傅琛淡定的和他对视半晌,冷脸道:“刚说到赵源有不臣之心,沈棠先生就说他是我的人,沈棠先生这是在质疑傅某的忠心吗?” “本来是的。”沈棠丝毫不避讳自己曾有所怀疑,“傅哥。我在荣帮五年,也是有自己势力的。我一直知道帮里有一部分人,从来不服从齐少渊,而是忠于你。我原本以为你的目的是将齐少渊赶下去,自己上位。甚至曾经还想过投靠你,以此和齐少渊抗衡。”没错,当初沈棠选择的保|护|伞,就是傅琛。傅琛算是齐老的半子,年纪又比齐少渊大,在帮内的威信和齐少渊不相上下,沈棠本打算借他的势来制约齐少渊。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傅某是不会背叛荣帮的,我忠于齐爷。” “当然。我也是刚刚想通的。傅哥你不是为了和齐少渊作对,更不是夺|权,你只是借着这股声音提醒他,让他不安。因为如果没有这股声音,帮里就成了齐少渊的一言堂。”沈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傅琛凝重的表情,继续道,“傅哥忠于齐爷,不过,只忠于齐爷,而不是齐少。傅哥,你是齐爷布下的一步暗棋。” “……沈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会再留你活下去。” 傅琛的身份如果被揭穿,以齐少渊的心性,必然不能容他。而傅琛手下那一批人,却也不是能够轻易就范的。沈棠如果将这件事说出去,荣帮定然大乱,甚至有分裂之险,傅琛决不能容忍。 傅琛倏然站起身,他身量较沈棠高一些,沈棠此时又垮着身子,这样一站起来,反而变成他在睥睨沈棠。傅琛自小生在帮里,被齐少渊的父亲当做制约自己儿子的一步棋,自然精心教养,百般淬炼,他本性又稳重沉着,气势尤胜齐少渊一筹,这样静静的立着,表情淡然无波,眼眸深沉如无底之渊,便令人生出惧怕之心。 换了旁人,此刻早已在他的注视下深感无所遁形,抖索的不成样子。 但沈棠反而挺直背脊,不再故意摆出散漫的姿态,“我知道。但如果我不说,先死的,恐怕是沈烜。” 沈棠伤没有好利索,这时候脸色还略显青白,没什么气力的模样,然而他微微仰着头,那一双眼眸中无所畏惧,光芒之盛,信念之坚定,反令傅琛有几分动容。 拥有这样眼神的人,绝非池中物。 傅琛唇角弯了一下,捞过沈棠之前摆弄的不成样子的书,重新坐了下去,一页页翻开细致的整理:“沈棠,你猜的没错。赵源的确是我的人,这次也是我暗示他把沈烜除掉。你知道的,少爷过于在意你。” 齐少渊的过度投入,决定了傅琛绝不能留下沈棠。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待在帮里就等于定|时|炸|弹。但正因为齐少渊太过关注,傅琛不能直接对沈棠下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沈烜的死,先分化两人,再借机行事。沈棠说的没错,无论如何,先死的都必须是沈烜。 “那么,你今天来,是为了威胁我?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你就笃定我会受你威胁,而不是索性一了百了,先杀你灭口?” “不,我是为了和你做个交易。”沈棠顿了一下,等他抬眸看过来,才继续道,“我会远离齐少渊,作为条件,请你保护沈烜。” “……沈棠,我想你知道,少爷对你有多执着。如果你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远离,恐怕并没有任何作用。” “我知道。所以,我有办法可以离开齐少渊。我会让他主动送我走。” 齐少渊的性子有多么执拗,两个人心中都有数。他对沈棠虽然算是一见钟情,但那份执念却绝非一朝一夕造就,他那样不容拒绝的人,能够为了沈棠忍耐五年,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而今沈棠却说,他有办法让齐少渊主动送他离开,这让傅琛这样最厌恶事情有变化的人,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只要不危害到帮里,随你怎么做。”傅琛停了手中的动作,紧盯着沈棠的脸:“我拭目以待。” 如果有办法在不和齐少渊起任何冲突的情况下,不费心神的送走沈棠,傅琛很愿意试试看。保住一个沈烜而已,凭借他的地位,以及沈棠在齐少渊心中的重要性,再简单不过。 “傅哥,多谢。”沈棠起身,恭恭敬敬的向着傅琛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傅琛盯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门后,脸色微沉,抬手将已经理好书页的书扔进脚下的火盆,划了根火柴点燃。 沈棠找来的时机,比他预想的早了许多,看来,沈棠已经放弃了之前的计划,现在只想全力保住沈烜。至于原因,傅琛的地位在那里,有一就有二,他对沈烜出手,齐少渊并不会阻止,而沈棠,总有一次会疏于防备。 不过,如果能这么容易的离开齐少渊,沈棠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天。沈棠明显已经存了死志。 傅琛慢慢勾起唇角。 谁说他一定要弄死沈烜?只要威胁到位,沈棠还不是一样要破釜沉舟,拿命来护沈烜。 炽热的火焰沉默着燃烧起来,一点点吞没整本书,火光刺眼,盆中间浮起缕缕黑烟。 门外。 走廊不远处扔着一副被折断的黑框眼镜,正是沈棠见傅琛时戴的那副。 沈棠站在走廊转角处,背靠着墙壁,正低头细细擦拭齐少渊送给他的那副香槟色细框的眼镜。 嘀嘀嘀。 腰间震动,沈棠随手拿起电话,静静听了一阵,对电话那头的心腹回道:“恩,消息已经放给青台沈家了?有没有暗示到傅琛是沈烜的保护人?好。很好。” 挂了电话,沈棠如释重负的一笑。 究竟,谁在算计谁?呵。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喜欢的书 沈棠:绘本。 【小温:恩恩,阿棠果然是外表冰冷内心温暖的型o(*///▽///*)q】 齐少渊:看什么书?有那种时间我还不如陪着阿棠。 【小温:……你走。】 沈烜:高考试题全解,全国各省市高考试题汇编,高考…… 【小温:(+﹏+)差点忘记,沈烜是一名苦逼高中生…】 【注:洁癖是强迫症的一种,但因为需要强调,所以文中并列出现】 ☆、质疑 夜色深沉。 教室里灯光刺眼,越发显得窗外黑沉一片,月高云深,一眼过去,只有无尽的黑暗。 角落的座位里,沈烜被堆砌成墙的课本和试卷遮掩着,正枕着手臂呆呆的望着窗户发呆。 他最近连着几天做同样一个恶梦,梦里沈棠浑身鲜血淋漓的靠坐在墙角,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沈烜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了很久很久,沈棠也不曾看他一眼。 仿佛心已冷掉,彻底放弃了这个没用的弟弟。 沈烜在梦里绝望惊慌到极点,而每次当他情绪崩溃,梦境都会莫名其妙的改变,变成之前他和齐少渊谈话的破旧厂房,他站在二楼那个废墟一样的房间门口,而房间里面烈焰滚滚,火舌呼啸而出,直直扑向他的脸。 “棠棠,烜少爷,活下去。” 沈烜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这样说,然后耳边是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嚎哭和惨叫。 重复的梦每次都在这里结束。 沈烜不清楚梦的后半段意味着什么,他十三岁跟着沈棠来到荣帮,那时候他生着重病,高烧差点把脑子烧坏,病好以后之前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他知道齐少渊故意约他去的地方,一定和他之前的记忆有关,他也确实觉得那地方熟悉,尤其是他下意识去的那个房间……可是,旧厂房、废弃的房间、疯狂的火焰,这些片段也许能拼凑成一个故事,却拼凑不了一份合理的记忆,究竟在那里发生过什么,沈烜依然一无所知。 沈烜以前并不在乎这段记忆,可是自从那天在医院里,齐少渊说出沈烜其实只是别人托付给沈棠的这样的话,让沈烜不得不尝试找回记忆,只为了确认,那所谓的托付是什么含义。 哥哥明明就是在意他,在意的是沈烜他这个人,而并不是为了和别人的约定,不是吗? 沈烜醒来之后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哥哥在乎的是自己这个人,可每晚的梦里,那个温柔的声音都在提醒沈烜——没错,是我,我把你交给沈棠,沈棠照顾你,爱护你,并非是因为你沈烜,而是因为我。 沈烜努力想让自己坚信沈棠对自己的爱护出自本心,而非承诺,可是,沈棠从来不避讳他们两个并非亲生兄弟的事实,既然如此,沈棠又凭什么为他牺牲这么多呢? 沈烜不敢深想,甚至不敢再去医院,就怕自己忍不住会对着哥哥问出来,然后得到自己害怕的答案。 他担心沈棠的伤势,也很在意沈棠那天的反应……但是,还是不行……现在不行,还不能和哥哥见面,等他把记忆找回来,再,再…… “沈烜。” 熟悉的声音让沈烜瞬间回神,他猛地抬头,沈棠正站在教室门口,斜身倾靠着门框,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沈烜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周围已经空荡一片,人早就走光了。 “我等你很久了。出来。”沈棠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声音冷了几分。 沈烜犹犹豫豫的站起身,胡乱的收拾了一下书本,拎着包艰难的走过去:“哥。” “恩。”沈棠应了一声,没有动。 沈烜低垂着头不敢看他,静默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问道:“……哥,你,你出院了啊?” 沈棠没有回答,沈烜不敢抬头看他表情,整个人更加不安,肩膀紧紧缩着,迟疑着继续说道:“哥,肩膀上的伤和手上的伤,都已经没事了吗?需不需要注意什么?需要忌口吗?我,我能……” “沈烜。”沈棠开口打断他,“你在害怕什么。” “……” 沈棠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掌心顺着沈烜的后脑滑到他脖颈处,捏着他的颈子强迫他抬头:“那天齐少渊和你说了什么,恩?” “他,我……”沈烜啜嗫着说不出,表情僵硬,嘴角勉强的扯出个疑似在笑的弧度,像是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眼眸中的惶恐不安满得几乎溢出来。 “告诉我。” “哥……”沈烜呆呆的看着沈棠贴近,几乎和他额头相抵,这样近的距离很好的安抚了他,让他不再觉得自己和哥哥距离那么远,远到两个人仿佛已经走在了不同的路上,再无交集。沈烜忍不住红了眼睛,声音委屈的哀声道:“哥,其实,我是不是别人托付给你的?你是不是并不在乎我,只是因为一个人才对我这么好?” 沈棠呼吸滞住,静静看着沈烜泫然欲泣的脸,这样的表情,和十二年前躲在他怀里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分毫未变。仿佛他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溺水时的唯一一根浮木。 “……不是。”沈棠退开,同时松开手,顺势拍拍他的背,“我不是因为一个人才对你这么好。” 从来都不是因为一个人,沈烜。 “恩,恩!我就知道,就知道……”沈烜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撞上去抱住沈棠,整个人激动的微微发抖。他不安了那么久,担心了那么久,果然,哥哥对他好,只是因为他而已。至于梦里那个说话的人是谁,是不是他把自己托付给哥哥……沈烜已经不想再去质问,也不想再去回忆。他只要知道沈棠对他的在意,就够了。 沈棠被他扑的一个趔趄,一瞬间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任他抱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干脆抬手将人从身上扯下来:“好了,回去。”语毕转身就走。 “恩,哥,我们回去。”沈烜兴冲冲的猛点头,乖巧的跟在沈棠后面。 说起来,两个人上次这样一前一后的走,沈烜还满腹心事,用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正义感和天真衡量着沈棠的行为,纠结自己应该劝阻还是赞同。可后来,经历和齐少渊的谈话,沈棠的受伤,以及过去记忆的部分曝光,沈烜发现,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对与错,而是沈棠。 他的记忆虽然只有最近的五年是清楚的,可是十二年的习惯,却让他从骨子里依赖沈棠。 沈烜灿烂的笑容一直保持到两人走到学校门口。沈棠停下脚步,沈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街对面一辆香槟色的保时捷低调的藏在黑暗里,车主人却靠着车门,对他们笑得无比招摇。 看到这个人,沈烜的好心情到此为止。 “齐少渊……” 沈棠回头看了沈烜一眼,从容的走过去,齐少渊立刻极其绅士的拉开车门,将他迎进去,等沈烜咬牙切齿的走过来,竟然也同样俯身打开了后车门,还把沈烜手里的书包接了过去。 沈烜被他从未有过的殷勤吓得愣了一下,就见齐少渊顺手将他的包扔进后座,然后啪的关了后车门,自己绕到前面上了车,点火,加油,一气呵成。 沈烜回过神的时候,跑车已经启动,齐少渊趁机回头冲他笑,露出一口白牙:“年轻人,就多锻炼一下吧。” 齐少渊说完哈哈大笑着把车开走,留下沈烜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 沈棠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喜欢的歌 齐少渊:我只喜欢听阿棠说话。 沈烜:我也只喜欢听我哥说话! 两个人齐齐看向沈棠:阿棠/哥,你呢? 沈棠:……我喜欢安静。 【小温:诶……安静是谁……?】 ☆、共处 接到齐少渊电话的时候,沈棠正在给沈烜讲解简单的对战技巧。 他这个弟弟真的没吃过什么苦,四肢无力,下盘又不稳,沈棠先让他练习蹲马步,没想到动作歪歪斜斜不说,不过才蹲了五分钟,就开始苦着脸耍赖,撒娇假哭讨好求饶,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朽木难雕。 电话一响,沈烜趁沈棠无暇顾及,立时就垮了身子预备坐倒,却没想到沈棠一直紧盯着他,即使接着电话也没有放松,见他动作松散,抬脚勾了一下他膝弯,沈烜就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 “哥……”沈烜就势一滚,蹭到沈棠脚下抱他小腿,仰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沈棠垂眸瞥了一样,没有搭理他,继续听电话另一端的齐少渊说情况,偶尔低低应一声。 挂掉电话,沈棠的表情有些凝重,沈烜见此,也不敢继续胡闹,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问:“怎么了,哥?” 沈棠摇了摇头,眼神有几分迷茫。 齐少渊在电话里说的语焉不详,只说事情很严重,还不停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暗示自己情况不好,末了给了沈棠一个地址,说了句我等你,就挂了电话。 据沈棠了解,荣帮最近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他放消息过去的青台沈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接触齐少渊才对。 声音和语气的确是齐少渊本人,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在这里,继续。”沈棠冲着沈烜一颔首,下完命令,边打电话边大步走向车库,“恩,没错,是这个地址,你记住,如果我半个小时内没有发信号,带一半的人过来,同时把消息透给傅琛,恩,记住时间。” 交代完毕,沈棠动作迅速的上车,打算只身前往。 不过,刚打起火,旁边的车门就开了,沈烜一脸理所当然的上了车,见沈棠停下动作直直看着他,忽然起身贴进沈棠怀里帮他把安全带扣好,然后坐回位置又扣好了自己的,抖着声音装作若无其事:“恩,哥,我们快走吧。” 沈棠收回视线,不打算费时间和他计较。 反正齐少渊给的地址是在街上,位置算是个和平区,现在又是白天,只要沈烜不下车,几乎没有出事的可能。 沈棠车技很好,他们抵达的时候,距离齐少渊的来电仅过了二十分钟。 沈棠将车停在百米外,看了看手表,交代沈烜待在车里别动之后,自己下车走向齐少渊给的具体位置。 这地方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还有不少边跑边打闹的小孩子,笑声哭声,一片喧嚣。 沈棠皱着眉走到人群中心,不多时就找到了了齐少渊。 一瞬间,沈棠有点拿不准齐少渊到底是出没出事。如果说出事,他看起来没受半点委屈,气色很好,如果说没出事……这个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两手各举着一只冰淇淋甜筒,正冲他笑的眉眼弯弯,纯净的几乎发光的男人,是齐少渊? 淡定如沈棠,也被齐少渊这样清奇的画风惊到,停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阿棠。”见他不过去,齐少渊自然靠过来,将其中一个甜筒塞到沈棠手里,挥了挥夹在指缝间的入场券,“阿棠你来的好快。我们进去吧。” 沈棠握着甜筒,仔细的看了一遍周围,终于发现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一间大型主题游乐场的正门。 “……齐少渊,”这结果完全出乎沈棠的预料,他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急急忙忙的让我赶过来,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去游-乐-场?”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沈棠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任他再是清冷的性子,也被齐少渊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刺激到了。 “认识你五年,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有童心的人。” 齐少渊笑的很无辜:“阿棠,我只是想和你过一下二人世界而已。”事实上这主意是手下人聊怎么泡妞时,他偷听来的。 “二人世界吗?”沈棠把甜筒塞还给他,低头用手机发出一条空白短信解除警报,然后冲他勾勾手指,“你跟我来。” 沈棠不喜欢,齐少渊便把甜筒随手扔掉,不明所以的跟在他后面。 一直走到停车的位置,沈棠曲指敲了敲车窗,车门打开,沈烜笑的一脸灿烂的走下来:“齐少渊?谢谢你邀请我哥和我来这里玩啊。”刚刚在车里,沈烜就打量清楚了这是哪里,此时见沈棠带着齐少渊毫发无伤的回来,又瞄到齐少渊握在手里的入场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开口就堵他,“门票给我就可以了,我和我哥两个人好好玩玩,你那么忙,就先走吧。” 齐少渊眯了眯眼,直接无视他,讨好的把票举到沈棠面前:“阿棠,这里的票很难排的。我自己排了一上午也只有这两张,阿棠,你也知道我的,从小不是学东西就是跟着打架,哪里有时间来这种地方……”说到这里他深深叹口气,一脸的失落。 不巧,装可怜这招,早晨沈烜想偷懒的时候就已经用过了,沈棠完全没留意他的表情语气,视线一直落在他举在手里的入场券上,阳光照射下,其中一张票似乎出票的时候打坏了,上面规律的排着三个小孔。 沈棠看了半晌,伸手将两张票都接过来收进怀里:“既然票不够,那我们换个地方。” 他一语既出,齐少渊和沈烜都有几分兴奋,沈棠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出来了,干脆三个人就玩一天好了。 “好,阿棠等我,我打电话问问他们可以去哪里。” “我也是,哥,我打电话问问我同学!” 两个人都兴冲冲的各自打电话去了,沈棠按了按怀里的门票,表情不复轻松,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青台沈家反应这么快。” 那张带有小孔的入场券,三点的排列非常特别,正是青台沈家传递消息时的常用记号。他们确实没有找上齐少渊,而是只把齐少渊当做一个传信的媒介,借他联系沈棠。 能这么平和的传递消息过来,看来这一次找来的是支持沈烜的这支。 “阿棠!” 不等沈棠深想,齐少渊已经问好地方,回来时手里电话还没有放下,“……恩,你再说一遍那个游戏叫什么名字?”听完捂住话筒,“阿棠,我们去密室逃脱?据说很有意思。” 沈棠无所谓的点点头。 齐少渊松开手继续对电话那头道:“安全吗?在我们的地盘?好,地址给我。” 他问话的功夫,沈烜也已经兴高采烈的跑回来,问到的结果一样,地址却不是同一个。最后由沈棠决定,选择了齐少渊说的那家,毕竟在荣帮的势力范围内,相对安全。 等他们找到地方,齐少渊的人早已经清了场,老板被他们的架势吓了一跳,想躲起来,又被勒令必须在前台等着,因此沈棠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缩在柜台后面抖得仿佛风中落叶的老板。 “欢,欢迎光临……”老板哆哆嗦嗦的捏着一张宣传单,磕磕绊绊的介绍,“这,这里是……” “不用介绍了,我们知道。”沈烜把宣传单接过来,漫不经心的看着。 从刚刚沈棠选择来这里,他就有些烦闷,虽然知道哥哥是为了安全着想,但是一想到哥哥选择了齐少渊……沈棠紧了紧手指,心情十分恶劣。不过,他的坏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当视线扫到宣传单右下角的主题介绍的时候,沈烜瞬间感觉通体舒畅,诡谲一笑,转头面向沈棠的时候,重又笑的一脸纯良,指着那个主题道:“哥,我们玩这个吧。” 沈棠正仔细观察周遭,这家店因为是做密室逃脱,装修风格暗黑诡异,头顶灯光昏暗,墙上的海报张牙舞爪,瞧着颇有几分惊悚。他刚刚大抵看了店里的宣传介绍,知道里面有不少房间,而且机关重重,之前齐少渊的人恐怕不会查看那么仔细。 “哥?”沈烜见他不应,抬手想拉他一下,被站立在一旁的齐少渊一把打开。 “你哥不挑,随便你选。”齐少渊站在沈棠和沈烜中间,侧着身子刻意隔开他们两人。 “哦,那齐少渊你也同意玩这个喽。”沈烜歪着头,笑的无比真诚,“我相信你会喜欢的。”说完也不等齐少渊反应,反手将宣传单拍回桌子上,转向老板:“我们就玩我刚刚选的那个,麻烦老板带路。” “可,可这个……”老板有些犹豫,刚想说什么,被沈烜微笑着瞪了一眼,也不敢再解释,匆匆从柜台走出来带路。 沈烜第一个跟上,仰头挺胸,兴致颇高,沈棠没有言语,默默跟在他后面。 齐少渊倒是察觉到那个房间可能有什么问题,但见沈棠没有异议,他便觉得一个游戏而已,就算被算计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当然,等老板把他们带到地方,看着整个房间布局以及门上那两个大字,齐少渊忽然有些后悔了。 那个房间的主题是,越狱。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有人问为什么发糖 沈棠:……我不被虐,你们很难过? 齐少渊:怎么,难道你们不想看到我和阿棠更亲密的相处? 沈烜:齐少渊你滚开,哥哥是我的,我才是主角! 【小温:当然是因为小温我很甜啦~~~~好吧实话实话,其实是因为后面要准备放大招~╮(╯_╰)╭】 ☆、“越狱” 他是真的没有料到,会成这种情况。 狭窄的‘单人牢房’里,一盏昏黄的灯泡挣扎着透出幽光,齐少渊盘腿坐在垫着报纸的铁板床上,右手狠狠扯开衣领,紧皱的眉和凶狠的眼神很好的诠释了他的烦躁。 “真他妈和坐牢似的。” 齐少渊忍不住爆了粗口。 半小时前他还一身洁白的西装,从发型到皮鞋整齐的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光鲜亮丽,没想到半小时后……西装上灰白斑驳,脏的不成样子,人也是灰头土脸,根本没有发型可言,唯狼狈二字可形容。 而这一切,全拜沈烜所赐。 刚进入“越狱”这个主题房间的时候,齐少渊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因为最初封闭的房间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放置了办公的桌椅和保险柜,墙上张贴着罪案材料,另一部分隔在铁栏杆后面,是一间阴暗的单人牢房。 果然,等密室老板磕磕绊绊的介绍了游戏规则,齐少渊的预感成真,这间密室,要求三人中必须有一个在一开始被关进牢房里,等待另外两人的解救。 混道上的,多少有些忌讳这种看起来像监狱一样的地方。即使是游戏,仍然觉得蛮晦气的。 齐少渊本想提出换个房间,没想到沈棠先开了口:“我去里面。” 密室老板依言开了牢门,沈棠没有犹豫,抬脚就要走进去,被齐少渊和沈烜分别拦住,沈烜的目的是作弄齐少渊,可不是让沈棠受罪,上前拽着他哥臂弯不放手,但也绝口不提自己进去。 “阿棠,我去吧。”齐少渊侧身挡在沈棠前面,顺势走进牢房里,待老板战战兢兢地的上了锁,隔着栏杆笑眯眯的看着沈棠,“我等着阿棠来救我啊。” 沈棠皱眉看着他,刚要开口,沈烜扯了扯他胳膊:“哥,那我们得快点,钥匙不知道藏在哪里。” “啊,那个,很,很简单的,钥匙很好找,不过后面还有几个房间,需要慢慢破解。”密室老板忍不住插了一句,见三人都朝他看过来,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不过还是补了一句:“机关请不要暴力破解,坏了可能就打不开了,墙上的画还有桌上的书都是装饰请不要动,谢谢!”一口气说完老板紧张的赶紧带上门,动作太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在外面带着哭腔大喊,“对不起!” 房间里的三人都没怎么在意,沈烜摸索着开始找机关,沈棠没多大兴趣,拉过椅子坐下,仔细打量整个房间,而齐少渊抓着栏杆门,只要沈棠望过来,就对着他露齿一笑。 “哥!”沈烜很快在档案中的夹层找到藏着的纸条,上面画着一排奇怪的符号,提示说是保险柜的密码,他献宝一样拿过来,举到沈棠面前,“哥,这密码是什么啊,我看不懂……” 沈棠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口报出一串数字,沈烜马上小跑到保险柜前面,麻利的照着输入,嘀的一声,保险柜轻易的打开了。 沈烜马上回头冲沈棠灿烂的一笑:“哥,你太厉害了!” 沈棠不置可否。 事实上自从沈烜从他口中得出“不是因为一个人才对你这么好”的答案以后,就忽然变得很亲近他,会对他撒娇耍赖,只要不去学校就时时刻刻粘着他,就好像他们两个真的是亲兄弟一样。也许,比亲兄弟还更亲近一些。 沈棠虽然有几分不适应,但是沈烜现在这样总好过一直躲着他,而且……如果计划顺利,他留在沈烜身边的时间也不多了。 沈棠哪里想得到,沈烜的变化这么突然,是因为他原本一直以为无论自己怎么做,哥哥都不会舍弃他。沈烜表面单纯软弱,实际上却是极其自我的人,他一直逃避现实,但他不傻,知道自己能有这样逃避的机会,也是他哥哥的默许和纵容,他一直非常清楚,沈棠虽然一向对他严厉又经常冷着脸,事实上却替他挡了一切风雨,反将他护的密不透风。 沈棠面对他的时候就仿佛没有底线,无论被怀疑被讨厌都不能改变沈棠对他的态度,既然如此,沈烜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而当齐少渊道出真相,沈烜知道了沈棠对他好是因为别人,他忽然发现,哥哥对自己的这份无条件的宠爱,其实岌岌可危。 哪怕沈棠已经说了不是因为一个人才对他好,但那份不安已经深深植入他的心底,导致他再不敢随意挥霍沈棠的好,同时费尽心思的反过来讨好沈棠。 而与此同时,对于那个明明与哥哥没有任何关系,却能随时待在哥哥身边的齐少渊,沈烜已经不仅是厌烦,简直憎恶到了骨子里。 他是没有能力对抗齐少渊,但是给齐少渊添一下堵,还是很容易的。之所以选择这个“越狱”的房间,也是因为他了解到这间房里有一个极有趣的机关。 沈烜背对着牢房门口,仔细的查看着保险柜,那里面贴着一张说明,还有一排颜色不一的按钮。沈烜仔细读完说明,唇角弯了一下,随意的把按钮按了一通,突然警报声骤响,牢房门上面的机关啪嗒一声打开,不等齐少渊反应过来,一大团粉尘冲着他劈头盖脸的喷下来。 齐少渊被烟尘呛得一直咳嗽,后退几步想避开,却不想机关一直不停的喷着,不多时整间牢房便烟尘弥漫。房间里除了一张铁床别无他物,齐少渊躲无可躲,只能尽量避在烟尘最淡的角落。 沈烜在外面声音凉凉的道歉:“啊,不好意思,齐少渊,我按错了,我比较笨,抱歉啊。” 这么说着他又淡定的随手按了一遍。 齐少渊的咳嗽声一直没停,沈棠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沈烜:“别胡闹。” 沈烜促狭的笑笑,按照对的顺序按下按钮,保险柜旁边的暗门打开,而牢房门口的机关也跟着停下了。 沈烜先钻进门里,大略的看了一圈,冲着沈棠招手:“哥,快过来。” 沈棠没动,冲着牢房门抬了一下头:“齐少渊。” “哥,可能钥匙在这间房间里呢,你先过来。”见沈棠没有动静,沈烜声音无措的继续道,“这间房很大,我一个人不行的,哥。这间房真的好大……” 沈棠起身走到牢房门口,皱眉看了看里面,烟尘还没有散干净,灯光又昏暗的过分,根本看不清齐少渊的位置。 “阿棠,你先去另外的地方吧。我在这里等你。” 牢房外的灯光倒是很足,齐少渊见沈棠过来,脸上的表情似乎在为自己担心,心情瞬间舒畅了,连带咳嗽也压了回去。 沈棠低低应了一声,依言离开。 齐少渊哪里知道,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到最后还是被密室老板小心翼翼的放出来的。据职业病的老板补充说,他到结束也没有被救出来,就等于被判死刑了。齐少渊听得差点没抽他。 另外,齐少渊还得到一个信息。 事实上,牢房门的钥匙,就在保险柜里。 沈棠过去以后,也开始认真研究线索,后面的机关本来就不算很难,这样一来,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很容易就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那间房空无一物,甚至连灯都没有,四面刷着亮白的漆,左右两边各有一黑一白两扇门。 沈烜拉着沈棠的手就要进入其中一扇,被沈棠拒绝。 “分开走。”沈棠说着,抬手按了按沈烜的衬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了牢房门钥匙,然后随意的推开了白色的门。 沈烜呆了一下,等他哥走远了,才走进另一扇门里。 沈烜进到门里以后,走了一段很长的曲折的回廊,没想到最终到的地方,不是出口,而是最初关着齐少渊的牢房里,兜兜转转,没想到自己绕了进去。 到最后,沈棠却是唯一一个真正走出密室的。 沈棠一出门就是是大门口,将钥匙给了密室老板,也不等那两个人出来,直接离开了。 出了门,沈棠拿出那场青台传递消息用的入场券,扬起冲着阳光仔细看了一遍,待看清上面的一串数字,边走边在手机上按了号码。 电话拨通,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你好,沈一……”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小剧场——关于保险柜的谜题 【小温:六位数的密码,小天使们可以试着猜一下,第一个猜对的人,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写一篇番外哦~\\\\\\\\(≧▽≦)/~】 谜题如图 ☆、身世 沈棠一直知道沈家势大,几乎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却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当晚就找上了门。 “沈一。”为首的人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冷厉,眼神肃杀,“主家正乱,你选择暴露的时机很不好。” 沈棠没有正眼看他,视线落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人身上,冷冷一笑:“沈九,你选择来的时机难道就好吗?人太多了,会暴露少爷的行踪,让他们滚回去。” 沈九盯了他半晌,一挥手,跟着的两人躬了躬身快速离开,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沈棠终于正眼看向沈九,两人目光相接,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晦暗不明,不过沈棠仍然挡在门前一步未动,直到几分钟后沈九郑重的点了下头,才回身进了房间,沈九跟在他后面,踏进房间的瞬间反手关了门,动作迅速却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的房间里仅有煞白的墙壁透着几分亮,沈棠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一颔首示意沈九做到对面,压低声音道:“他们走远了?” “是。” “沈九。我没想到来的会是你。”沈棠不再刻意收声,沈烜的房间在二楼,此时好梦正酣,整栋房子里清醒着的只有他和沈九两个人。 “我主动要求来的。”沈九的脸色不见半分缓和,厉声道:“沈棠,你为什么选择现在终止约定?以你的人脉,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大老爷进医院了,主家正是大乱的时候,你现在暴露少爷的存在,岂不是将他变成众矢之的!” “沈烜该回沈家了。”面对他的质问,沈棠的表情仍旧淡然无波。 “这种时候,少爷回来就是腹背受敌!”沈九皱紧眉头,看向沈棠的表情有几分不善,“还有,你该记得尊卑,不要直呼少爷的名字!” “沈九,你弄清楚,那是你们沈家的少爷。”见他言语过激,沈棠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五年前是你们右支的人自己护不住你们少爷,我才想办法带沈烜加入荣帮。这五年,保护沈烜的人,是我!” 沈九被噎了一下,但仍有不甘:“是。当初左支的人像疯了一样,我们没有办法。当初我和你约定,我们全力挡住左支的视线,不再探知少爷的行踪,而你则替我们保护少爷,直到时机合适再放出消息,由我们接少爷回去。可你看现在,主家乱成一团,左支心怀叵测,右支人心不齐……”沈九说着,本就因局势混乱而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眼神狠厉的瞪着沈棠,“这时候你放出少爷的消息,和害他有什么区别!” “沈家大乱,他才更应该回去。”沈棠见他目眦尽裂的模样,冷冷笑道,“浑水才好摸鱼,难道不是吗?” “你!”沈九一时间无言以对,片刻后自己冷静了下来,沉声道:“沈棠。当年我答应帮你取代沈一的身份地位,我做到了。现在沈家右支除了我,所有人都以为你就是沈一。但是,别忘了,你也答应过,要履行沈一的责任,难道不是吗?” “我答应过,自然会做到。沈烜的路我已经帮他探好,虽然绝非坦途,但却最利于他成长,我不会害他。”沈棠语气一转,“反而是你们,若还是执意想等风平浪静再带他回去,恐怕左支早就有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你们再想拥他上位,连名正言顺都没有了。” “……” 沈九无言以对。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沈棠的话又确实没有什么破绽。 一时沉默下来,沈棠从桌上摸起半杯冷掉的残茶,一饮而尽,眯了眯眼眸。 沈九反复琢磨了一遍他的话,忽然发觉其中深意,失口问道:“沈棠,你是不是不准备回主家?” “怎么”,沈棠抬眸,“沈家和我有半分关系吗?” “我不明白。你当初想要沈一的身份,难道不是为了成为青台沈家的一员?”一直以来沈九都是这么认为的,不然沈棠为什么会主动卷入沈家的漩涡,主动担当沈烜少爷的护卫? “我从没这么说过。” “那你……” “时间有限,沈九。”沈棠面无表情的打断他,“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了。你们来接沈烜以前,我会想办法挫一挫沈家左支的野心。我希望你回去告诉上面,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沈烜。” 沈九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伪装成少爷的身份,引左支的人下手……?” 沈棠瞥他一眼,眼神里传达的意思很明显是肯定。 如果消息放出,沈棠以沈烜的身份出现,无疑是将可能指向沈烜的暗杀全部引走。这样一来,两人先前的争执,竟然全是废话…… “你为什么”,沈九握了握拳,对于自己先前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颇有些愧疚,艰难的道:“不早点说……” “啊,很长时间不见,想和你寒暄一下。”沈棠勾了勾唇角。 “……”这种吵架一样的争执算的上寒暄吗……?沈九僵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事实上,沈棠之所以一开始并不说出计划,除了想从沈九口中确定一下得来的消息是否正确以外,更重要的是想试探沈九的态度。既然他不打算跟去沈家,那么就一定要为沈烜找到一个足够地位,又足够忠心的人。沈九作为沈烜唯一剩下的护卫,自然是最合适的,但是五年未见,沈棠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沈家人。 沈棠这边为沈烜费尽心力,却不知沈烜此刻也在为他辗转反侧。 白天出了密室以后,沈烜并没有见到沈棠,他一直担心哥哥是不是因为发现他藏了钥匙,知道他心思不纯,所以对他产生了恶感。 不得不说,自从知道他和哥哥之间存在一个所谓的约定,他就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 “是不是应该去解释一下啊……” 沈烜翻来覆去了许久还是无法睡着,最终还是爬起来打算去沈棠的房间。 “不知道哥哥睡了没有,还是小点声好了……” 沈烜蹑手蹑脚的下着楼梯,刚走到楼梯中央,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清晰的说话声,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 “我还是很好奇,那你当初让我帮你取代他的身份,难道不是为了得到他的位置吗?”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冷硬的男声。 “这和你无关。你只要记得我的计划就好。” 第二个声音自然是沈棠。 沈烜差不多猜到了是哥哥在和人谈话,捂住嘴,动作小心的折身回去。 “我明白了。” “恩。现在起我就是沈烜。我希望你们不要弄错。” 无意中听到这一句,沈烜忽然愣住。 结合之前那两句话,他忽然有种想都不敢想的猜测……取代“他”的身份,那个“他”,指的就是他沈烜?为了他的位置,取代他的身份,计划…… 这些词句,在沈烜脑海中打散又重组,不停的引着他朝那个最坏的答案联想。 沈烜不想再听,捂着耳朵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 楼下,沈九指了指对面的楼梯。 沈棠并没有回头看,但也心知肚明他的意思:“沈烜如果听到也好。也是时候该让他知道。” “恩,少爷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沈九很赞同这一点,“我要回去了。之后消息会立刻散播到左支……你也小心。” “我会的。” 当年他身无长物,尚有能力与左支纠缠七年之久,如今,他手里不只一股势力,可不正是报仇的好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小剧场——关于青台沈家的认知 沈棠:人心叵测的混乱地方。 【小温:阿棠,辛苦你了,要和那地方出来的坏家伙打交道/(ㄒoㄒ)】 齐少渊:势力很大,荣帮暂时很难抵抗。不过可以试试来阴的,美人计还是离间计呢…… 【小温:……别教坏我家阿棠!】 沈烜:我和哥哥未来的家。 【小温:……你走!】 ☆、错轨 沈烜从前的认知在这几个月尽皆被颠覆,他慢慢发觉现实和自己想的截然不同,他以为沈棠是一直站在他身后,永远是他一转身就能够看见,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其实他哥哥距离他太远太远,远到如果他不去追,两人也许就从此背道而驰。 然而他真的应该去追吗? 对于沈棠而言,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是和别人的约定里被托付的责任,还是说……他不过是沈棠谋权的一枚棋子? 沈烜不想朝着那个令自己绝望的方向去想,但是,沈棠借用他的身份是亲耳听到的事实,他无法当做不存在。 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沈棠从没有说过,反而和别人合谋,打算取代他? 对于越重要的东西,人们就越是患得患失,也就越多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烜抛弃了以前那个做一个普通人的荒唐愿望,而将满腹心思用在了他的哥哥沈棠身上。沈棠对他而言,是他唯一可相信可依靠的人,沈烜绝不能忍受沈棠离开他,更不能容忍沈棠背叛。 没错,背叛。 如果沈棠对他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和背叛他有什么区别。 沈烜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钢笔,薄薄的一层铁皮,被他按压出清晰的指印。 阴云连绵,风雨欲来。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他的名字叫做孙唐……” 班主任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而沈烜听到那个“唐”字,突然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的少年眉眼清俊,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似乎因为紧张而紧抿着唇线,表情清冷,看起来不怎么好接触的模样。 “那么,新同学的位置……” 班主任说到这里,沈烜忽然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他身上,沈烜面无表情,声音干涩的道:“让他坐在我旁边吧。” 孙唐抬眸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眸子闪过一丝戒备。 “好,孙唐同学,那你就先坐在沈烜同学旁边吧。” 班主任一锤定音,孙唐有些不情愿的走了过去,挪了挪凳子,尽量距离沈烜远远的坐下。 沈烜见他这般冷漠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升起了想要和他亲近的欲望,上课的时候见他缺什么就递给他什么,做起题目来,看他有什么为难的也主动给他讲解,一时间竟也不再纠结沈棠的事。 孙唐毕竟只是个高中生,沈烜这样殷勤,他也不好一直冷脸拒绝,一天的功夫,两人就混得很熟。孙唐的性子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冷漠,只是不怎么会表达情绪,两人说话说的兴起时,也会时不时的露出笑容来。 而每当他笑起来,沈烜都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整整一天,上课下课两人都是同进同出,仿佛认识了许久的朋友,最初那一点疏离和冷漠,就仿佛不曾存在过。 一直到放学,外面云雨未散,沈烜得知孙唐没有带伞,也不问他的地址,就已经脱口而出要送他回家,孙唐先是拒绝,后来两人一对照地址发现刚好同路,便又领了沈烜的好意,两人勾肩搭背的挤在一把窄小的伞下一起回家。 “沈烜,你有兄弟吗?”路上孙唐随口问道,“我很希望有一个哥哥,能够保护我,教我很多事,做什么都能陪着我。” “……如果你哥哥不是真心为你好呢?”孙唐的话又勾起了沈烜的心事,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把你当傻子耍,其实只是想利用你来达到他的目的,什么保护关心都是假的……” 完全听不清沈烜的话,孙唐一头雾水的问他:“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不再深想,沈烜摇了摇头,表情似哭似笑:“我没有哥哥。” “哦。”孙唐没有追问,注意力被前面巷子里的肃然阵势吸引了,伸手拉了拉沈烜,“沈烜,你看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沈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瞳孔骤缩,抬手护住孙唐,推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躲在巷口拐角处。 “什么啊……”孙唐一头雾水的跟着他躲起来,刚要发问,就见沈烜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食指摆在唇边冲他做了个嘘声的表示。 孙唐默默把话吞了回去,学着沈烜,背贴着墙壁,大气都不敢喘,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巷子里的动静。 滂沱大雨中,正背对着沈烜他们的有四五个人,他们没有打伞,身着整齐划一的黑色劲装,只是静静站着便透出迫人气势,即使外行人也轻易能瞧出是练家子。 而在这几人对面,举着一把黑伞,随意套着一件半湿的白衬衫,下着深灰色西裤的男人,赫然是沈棠。 “沈烜少爷,跟我们回去吧。” 雨声很大,却也没有完全阻隔住他们的声音,沈烜听到为首的人这样说道,脸色瞬间有些苍白。 “沈烜,好巧啊,他们少爷和你名字一样。可惜我们是普通人家,不像这些人,一看就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孙唐显然也听到了,靠近沈烜耳边,小声和他揶揄。 “……恩,真巧。”沈烜僵着脸笑笑。 “如今家主生命垂危,沈烜少爷,我们急需您回去,主持大局啊。” 那人的声音又幽幽传了过来,沈烜不愿再听,扣着孙唐的肩膀绕路离开了。 他只听到那人话里一句句少爷,却不知道,在背对着他的那人的脸上,不但没有半分的恭敬,而且存了满满恶意。 “沈烜少爷,你考虑的怎么样呢?” 沈棠本是来接沈烜的,没想到走到半路就被左支的人堵在这里。两天内,一次暗杀,两次狙击,如今这一波干脆直接找上他,打算光明正大的掳他走,沈棠都不知道该嘲讽左支内部也乱的厉害,还是感慨来寻他麻烦的人一次比一次蠢。 不过,还没等他解决几人,沈棠就目光敏锐的瞥到了沈烜,虽然他的身影只晃了一下,就闪身躲了起来,但是还是被沈棠捕捉到,刻意留心了那边的动静。 沈烜最近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又开始故态重萌,整日里躲着他。思及那天晚上和沈九的对话,沈棠想过,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之前隐瞒了他的身份,所以被沈烜怨上了。 沈棠不愿深究,反正这种混乱的时候,离他远点也好。 觉察到沈烜两人离开了,沈棠才正眼看了面前的几人,等领头人又问了两遍,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如果我说,我不想跟你们回去呢?” “那就抱歉了”,沈棠一直都表现的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头领早就气不过了,闻言咬牙切齿的笑道,“我们只好带一个不会自己乱跑,也不会说不想的少爷回去了。” “好啊。”沈棠挑眉,右手一晃,已从后腰摸出一把枪来,笑眯眯的指着领头人,“你们可以试试看。” 他这一动作,对面的几人都瞬间绷紧神经,一边摸枪,一边配合默契的迅速攻了上来,不过,他们的动作快,沈棠的动作更快。 沈棠拳脚功夫很不错,但更厉害的却是枪法,举手之间,胜负已分。 踩住头领试图拿枪的手,沈棠蹲下身,枪口抵在他额头上:“左支现在都有谁有话事权?” “……”头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别过眼不说话。 沈棠将□□上了保险,淡淡道:“我耐心有限。” 头领咬咬牙:“沈清和沈流。” “哦?”沈棠用了下力,枪口推了推他的额头,“这么说,你们是沈溪的人?” 头领一怔,还没明白沈棠问话的用意,脖颈一凉,已然没有机会再懂。其实,沈棠哪里是不知道左支的情况,他是故意如此问,来诈出这批人的来路。 “三个话事人,四波杀手。” 每次前来的人,对他的手段都一无所知,那么,这四波人定然没有同一路的人,也就是说…… “看来沈九没有说假话。右支也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能力 沈棠:近战搏击,远程狙杀,样样精通。 【小温:请接收我的膜拜,全能的阿棠大人~!】 齐少渊:如果阿棠愿意,我会向他证明我作为男人的能力灰常强大~ 【小温:……你走!】 沈烜:三角函数,电阻串联,元素配比…… 【小温:……总是忘记你小子还是高中生……】 ☆、交易 “你刚刚说什么?” 沈棠推了推眼镜,审视的看着面前神色激动的沈烜,青春期身高窜的很快,沈烜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和他视线平齐,五官也慢慢褪去精致,偏向俊朗,赤红着眼睛逼近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压迫感。 不过,思及刚刚从他口中听到的话,沈棠顿觉可笑,外貌变了又如何,脑子一点也没有长进。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沈烜动作有些迟钝,浑身透着呛人的酒气,明显不是很清醒的模样,说话还带着哭腔:“哥,你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你,你想要什么……我的身份吗?你想要的话,你就拿去,你随便拿去……但是你别再骗我……” “我想要你的身份?”沈棠听得好笑,他这几天顶替沈烜的身份,不知道被多少人当成了靶子,没想到到了沈烜口中,倒像是他借着这身份谋什么利一样。沈棠虽然知道沈烜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但是,他护了他十二年,竟然还能被误会成这样,难免觉得心灰意冷。原来他豁出命保护的,就是这种蠢货……沈棠推了他一把,抬手就关门:“滚回去醒酒!” “我不要!”沈烜瞪着眼睛,忽然一头撞上来把沈棠压在门板上,醉酒的人身子极重,沈棠一时不查被他死死压住,刚要挣脱,沈烜眯起眼睛,一边低头在沈棠的脖颈间磨蹭,一边低声嘟嘟囔囔,“你为什么不笑,孙唐都会笑的,哥,沈棠,你为什么不笑……” 蹭在颈上的脑袋就像撒娇的小动物一样,沈棠推拒他的手慢慢卸了力道,最后抬起来揉了揉他的发顶,表情罕见的有些怔怔。 原来他表现的,这么冷漠吗? 这些年沈棠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挣扎生存上,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其他,沈烜这样说起,他也顾不上失望,有想迟疑的回想,除了冷笑和演戏,他似乎,真的不曾真正笑过。 “哥,哥……”沈棠愣神的功夫,沈烜又不安分起来,一点点磨蹭到沈棠的脸颊,头后仰了一下,醉眼朦胧的咧嘴冲沈棠傻笑,紧接着凑上去,一口咬在沈棠唇上。 酒气扑面,沈棠还没有反应过来,沈烜已经松了口,伸出舌尖在他印着血痕的薄唇上舔吻了一下,傻傻笑起来:“哥,甜的。”说着眨眨眼睛,无辜的看了他一眼,再次凑上去,含住他的下唇胡乱啃咬着,甚至试图撬开他的贝齿将舌头探进去。 沈-烜! 唇齿间湿滑的触感让沈棠瞬间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把将沈烜推开,抬手按了按刺痛的唇瓣。沈棠正惊怒交加间,一眼瞥见沈烜不怕死的又要扑上来,冷冷一笑,干脆利落的绊了他一脚,接着猛地关上门。 会把一个醉鬼的话当真,他也真是太天真了! 沈烜爬起来,半个身子歪靠在门上,一下一下胡乱的叩着门:“哥,不要离我那么远……哥,哥……” “……闭嘴!” 沈棠烦躁的回身狠踹了一下门。 即使一直暗示自己,沈烜是喝醉了才会如此胡闹,但是,一想到沈烜的眼神……沈棠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很不好。 门外只静了一瞬,敲击声又开始了,甚至比之前来的更密,沈烜在外面更是片刻不停的乱喊,沈棠忍无可忍,索性上前推开窗子,直接从二楼翻下楼去。 无声的落地,沈棠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眼神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二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傅琛刚拐进熟悉的走廊,就远远看见他的房间门外靠墙坐着一个人,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搭在曲起的右膝上,看起来极是疲惫的模样。 傅琛走到他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了一遍,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整个人瞧着散漫又没有精神,语气有些不耐:“怎么,又故意打扮成这副样子来见我?” “这次不是。”一夜未眠,沈棠头痛的厉害,掌心使劲按了按额头,“傅哥,我等了你一夜。” 傅琛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沈棠叹了口气,扶着墙壁慢吞吞的站起来,虽然已经竭力在保持平衡了,完全站稳前脚下还是踉跄了一步。 “傅哥,我需要你的帮忙。”沈棠开口道,声音低沉无力,“你也看到,没有时间了。” 傅琛只在沈棠青黑的眼圈上扫了一眼,视线就停在他颜色浅淡的唇上,那上面明显多了一道暗红的伤口,形似咬痕。傅琛微微皱眉:“是少爷?” 沈棠没有回答,后退半步背靠墙壁,无所谓的看着他。 傅琛也发觉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绕开沈棠,拿出钥匙拧开门锁,进门前脚步顿了一下:“……跟我进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傅琛不紧不慢的走到窗边打开百叶窗,转身坐下,理了理皱起的衣角,这才抬头,对着不在状态沈棠一抬下颚示意:“关门。” 沈棠顺手拍上门,拖着沉滞的脚步声走了没几步,摸到椅背就一把将椅子拉了过去,就地坐下。 “……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你来找我的时候,伤还没有痊愈。”傅琛目光不善,“那时候不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这次只不过熬了一夜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沈棠,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我能玩什么把戏。”沈棠苦涩一笑,“傅哥消息那么灵通,不会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吧,沈家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正因为知道,才发现上次被你套了进去。五年前你进帮,少爷有提过要帮你们扫尾,隐瞒身份来历。但我万没想到,沈烜竟然是青台沈家的继承人。你上次以离开少爷为交换,让我保护他,其实打算让我护着的不是荣帮的沈烜,而是沈家的沈烜,没错吧。” “没错。”沈棠坦荡的承认,“不过,这对傅哥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沈家的继承人里,沈烜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个,傅哥只要保得住他,将来的得到的回报不可估量。” “但如果保不住,荣帮也要被拖下水。”一拿到沈烜的身份信息,傅琛就察觉到了不好,上一次的谈话本来是他要逼沈棠表态的,没想到却被沈棠反算计了一把,齐少渊,傅琛,荣帮,青台沈家,沈棠布局之大,何止算计了一个人,“恐怕现在我想要不保沈烜也不行了。上次答应你以后,我就派人查了沈烜,想必那时候你就已经把沈烜的消息放给沈家,借机把我和沈烜绑上了同一条船。” “是。” “……沈棠,我还是小看你了。”傅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色阴沉下来,“既然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你如今大可以功成身退。现在即使你什么也不做,直接离开,不管少爷会有什么反应,荣帮和沈烜都已经拴在一起,我必须得护着他。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傅哥你遵守约定,我当然也要遵守承诺。我答应过,会让齐少渊亲自送我离开这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需要你配合。”沈棠表情淡淡的道,接着把计划完整的透给傅琛,“……到最后,我希望傅哥再帮我一把。” “……你疯了。”傅琛的脸色阴晴不定,“沈棠,你做这一切,归根结底并不是和我的约定,而是给他机会成长罢。” 沈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沈棠,我拿到的资料如果没有错,你并不是真正的沈家人。”那么,为什么能为了一个沈烜,做到这种地步…… “我的确不是。只是不想再拖下去,想要早早的结束掉这一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这一章的强吻 沈棠:…… 【小温:阿棠淡定,不要掏枪,我不是故意这么写啊啊啊!】 齐少渊:沈烜那个混蛋东西,老子的人也敢乱碰!老子这才消失了几章,他胆子肥成这样,活腻了是吧! 【小温:……您老确实消失挺久的了。】 沈烜:什么吻?什么意思?谁和谁接吻? 【小温:……喝断片什么的最讨厌了!】 ☆、打赌 沈棠受伤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齐少渊正和沈九较着劲。 当年沈棠投靠荣帮,沈九也是知情人之一,他和齐少渊也算是旧识了。齐少渊派人传口信给他,字字句句不离沈烜,这般威胁,沈九不得不亲自前来。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站得笔直,一个怒火滔天浑身蔓延着杀气,一个面无表情气势却强烈迫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沈棠就是沈家一直在找的继承人。”齐少渊咬着牙道,“这就是外面传的人尽皆知的消息,沈九,你散播这种东西,是想干什么?” 沈九参与了这一切,自然知道真相,只是却没有告诉齐少渊的兴趣,语气平常的道:“我们沈家的事,轮不到荣帮的人来管。” “你们沈家?呵,阿棠可不是你们沈家的人,他是我荣帮的,是我齐家人!”沈棠因为沈家的破事身陷险境,齐少渊本就气恼非常,此时听到沈九竟然还大言不惭的把沈棠归为沈家人,怒极反笑,“你想保沈烜,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想拖阿棠下水,我齐少渊绝不会答应!阿棠受半点伤,我就让沈烜伤重十倍!阿棠如果有什么不测,我势必拖着你们沈家陪葬!” 沈九自幼长于沈家,所受的一切教导都是忠于沈家,齐少渊的话无疑触了他身上逆鳞,冷声喝道:“凭你们荣帮,恐怕还不够资格!” “是吗?”齐少渊挑眉,眼神蔑视,“我们荣帮团结一心,你们沈家可是一盆散沙。即便你们沈家是头老虎,也是只病虎,我们荣帮却是匹恶狼!虎狼相争,你青台沈家再是势大,难道还能毫发无损吗?!” “你!”沈九握紧双拳,一言不和之下,立时就要动手。 咚咚咚! 剑拔弩张之际,门外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齐少渊本不打算理会,不想门外的手下情急之中直接隔着门喊出声:“齐爷,沈棠先生受伤了!” “什么?!”齐少渊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沈九,厉声道:“滚进来!说,怎么回事!” 手下人连忙推门进来,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棠先生可能误会了,绕了很多地方,把您派去保护他的人甩掉了,我们得到消息立刻就定位了沈棠先生的手机,很快追了上去……中间,中间也就不到十分钟,就出了事……” 齐少渊脸色难看,手掌压在桌子上,力道大的生生能掰碎桌面:“出事之前,你们没有得到消息吗?!” 从外面开始传起风言风语,齐少渊就知不好,一面算计着沈家左支暗处的产业,借机拖他们后腿,分散他们对沈棠的注意力,一面派了两拨人,一拨在沈家附近打探消息,一拨暗中保护沈棠。 这样双管齐下,本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想到…… “这,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批人来之前沈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派去的人,一直跟着沈家几位重要人物,但是什么消息也,也没有收到……”手下一头冷汗的解释着,根本不敢抬头看齐少渊的脸。 “沈棠现在怎么样了?”站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天的沈九开口问道。 “……”手下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齐少渊出声阻止,又觉得有必要说清楚沈棠的情况,便壮着胆子回道:“沈棠先生手臂中枪,不过听说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没什么大碍。” “他在哪里?” 齐少渊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很多,房间里的气氛却变得更加压抑,手下只觉得脖颈凉飕飕的,掐了自己一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包扎好以后,沈棠先生就先回去了。” “恩。”齐少渊应了一声,别过脸看向沈九,“我现在要看阿棠,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沈烜的命,现在不止你们沈家左支想要。”说完,齐少渊抬起右手,拇指贴着脖颈划过去,比了个格杀的姿势,也不等沈九反应,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齐少渊一路闯了三个红灯,等到了门口,敲门都省了,气喘吁吁的直接撞开门。 正坐在沙发闭目养神的沈棠下意识的就地一滚,趴下身子的同时枪已经握在手里,如果不是顾及到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闯进来的是沈烜,所以沈棠扣动扳机前停顿了一秒,齐少渊恐怕已经顺利的见了阎王。 看清来人是谁,沈棠收起枪,单手撑地站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你疯了?” 齐少渊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大步走上前一把把沈棠抱进怀里,沈棠有伤,他也不敢过分用力,只是尽可能的把沈棠按在怀里。 沈棠之前伤了右肩,这次左臂又中了枪,手上力气远不如以前,也懒得挣扎,静了几分钟,直接说道:“……好了,放开。” 齐少渊依言松开手,目光在他缠着纱布的左臂上停了一下:“阿棠,我会尽快解决沈家的,这段时间你回帮里待着,那里相对安全。” 沈棠眼神犀利的看着他,“你打算怎么解决?” “阿棠,这件事的源头是沈烜,我不可能任他置身事外。我不管你以前和沈一究竟约定了什么,你已经保护了他十二年,再大的恩情,再重的诺言,也该到头了。” “齐少渊。”沈棠斟酌了一下,他这一次的受伤,怕是激起了齐少渊的杀心,齐少渊势必要将沈烜推到风口浪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任何余地,“你也是知道的,我保护沈烜,不仅仅是因为沈一。” “是,我知道。但我也说过,阿棠,当年的事本就不是你的过错,更不是你的罪孽。你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把沈烜当做赎罪的对象,你所选择的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阿棠,你知道吗?” “……” “更何况,你也仔细看看,你保护了十二年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齐少渊五年前认识的沈棠,这五年,亲眼看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而沈烜呢,读着书,上着学,活的光鲜亮丽,跑来质疑他哥为什么喜欢打打杀杀,哈!“你为了他受伤,他去看过几次,竟然还带了你最忌讳的东西去,你的脸色难看成那般,他还继续逼你吃,何曾将你看进眼里分毫?这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你还要继续替他生、替他死吗!” 沈烜刚刚放学回来,看到门大开着,就留了心,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快到门口时,正好完完整整的听到齐少渊这一段话,脸色瞬间变了,避开敞开的大门,一步步挪到门后。 “……是我的错。”沈棠疲倦的坐倒进沙发里,“是我把他护的太好,他才什么也不懂。” “阿棠!” 沈棠抬头看他,神色坚定:“可是,如果是我遇到危险,我相信他也会挡在我前面。” “他有做什么,给你这种错觉?”齐少渊气他执迷不悟,嗤笑一声,双手撑着沙发,俯身看着犹如被困在自己怀中的沈棠,“阿棠,我们打赌。我会想办法做局,让他面临你说的这种局面。我们来看看,他会怎么做。” “……没有必要。” “阿棠,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选!你真的确信,一个和你相伴了十二年,却连你的禁忌都分毫不知的人,能够在你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吗!” “……好。”沈棠仰头与他对视,目光灼灼,“我-和-你-赌。” 哥,为什么要和他赌…… 躲在门后听到这一切的沈烜,死死的握紧了拳头,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碎掉,尽皆化作黑暗。 其实和齐少渊说的一样,你并不真正信任我,是吗? 明明是你一直在骗我,明明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擅长的赌术 沈棠:……飞行棋。 【小温:阿棠,这其实算不上赌……哎,不是,阿棠你不要不开心,飞行棋很讲究运气的,阿棠你最棒了!】 齐少渊:骰子牌九麻将纸牌21点大富翁……总之只要战利品是阿棠,我必百战百胜! 【小温:你这章表现还好,我勉强觉得你还算厉害吧。】 沈烜:……我押题不错。 【小温:……祝你考上好大学,然后离阿棠远远的!】 ☆、险境 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沈烜被牢牢捆在椅子上,木愣愣的仰着头,面前一身黑衣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笑容里满满的嘲弄和恶意,男人的嘴一张一合,一直在说着什么,可是沈烜的耳朵嗡嗡作响,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他的全副心神,都凝在男人右手间的那管注射器。纤细的针管中,半管透明的液体在男人拇指缓缓的推动下,一点点排干净多余的空气,针尖挂着的一滴浑浊水珠,在刺痛人眼的日光折射下绚丽非常,却让沈烜遍体生寒。 三个小时前。 十一点钟的阳光温暖柔和,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窗台时,带动课桌上的书页刷刷作响。 既不燥热,亦不清冷,本是再舒服不过的天气,孙唐却禁不止打个寒颤,犹如置身冰窖。 他偷眼看向同桌的沈烜,对方的视线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脸色阴沉,一双眼眸幽深如同死水一潭,身上萦绕的强烈低气压,正是他害冷的源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孙唐总觉得自从他和沈烜两人关系热络了之后,对方就没有最初那样上心,孙唐猜测沈烜也许是最近心情不好,于是就更多的尝试着主动和沈烜聊天,没想到却起了反效果。他越是主动靠近,沈烜对他的态度就越冷淡。 就像今天,一大早他来到教室,无论是问好,还是没话找话的问作业的事,沈烜都没有搭理过他一句。整个上午沈烜既不说话,课也不听,就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对外界的一切都仿佛看不见听不见似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动不动。 铃声乍响,正是放学的时间,孙唐抬头四顾,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的都收拾东西走掉了,而他身旁的沈烜,果然还是像个雕塑一样。 孙唐犹豫了一下,拍了拍沈烜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使了点劲,在他后背推了一把。 沈烜身子纹丝不动,不过头倒是抬起来了,眼神冷冷的,带了几分不耐烦,等看清面前的是孙唐,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怎么了?” 孙唐皱着眉,表情不怎么好:“出什么事了,你突然变成这样?” “变成什么样?”沈烜随口反问,注意到孙唐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自觉的语气也柔和下来:“没事,我没事。” “……不说算了。”孙唐抿抿唇,“我找到了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趁午休,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我……”沈烜下意识就想拒绝,孙唐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的一直盯着,直盯的他把“不”咽下去,转而迟疑着点点头:“好。我跟你去。” 这种天气还蛮适合散步的,孙唐说的地方不远,两个人并肩慢慢的走着,走了没多久,孙唐忽然一直不停的回头看。 沈烜疑惑的跟着回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两个身材高大戴着墨镜的男人一直跟随着,他们停下,那两人也停下,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后面。 “沈烜……我们是不是被人跟踪了啊?”孙唐拽了拽他袖子,脸色有些发白。表面再是清冷,孙唐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遇到这种事,多少有些害怕。 “没有。”那两个人沈烜是见过的,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情况,“这两个人应该是我哥弄来跟着我的。” “跟着保护你?这是你的保镖?”孙唐瞪大眼睛,回头仔仔细细的看了那两人一眼,他现在知道没有危险,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禁不住有些多话:“好厉害,你竟然还有保镖。诶,不对你上次不是说你没有哥哥吗?” “……是啊。” “原来你之前是骗我。”孙唐语气羡慕:“你这不是有哥哥吗,你哥哥还对你那么好,派人保护你。” 提及沈棠,不可避免又想起沈棠对他的欺骗和猜忌,沈烜冷了脸:“谁知道是不是保护。”说不定其实是监视。又或者,这两人也许是沈棠和齐少渊打赌设的局,派出来考验他的……呵,谁知道呢。 “不过这样挺烦的。”又走了几步,孙唐嘟囔了几句,压低声音说道:“要不我们来甩掉他们啊?” “恩?”沈烜挑挑眉,孙唐凑到他耳边悄声把计划说了一遍,沈烜一边答应着,一边回头瞥了一眼从容的跟在后面的两人。 “好,沈烜,准备好。”孙唐狡黠一笑,低声数到:“1,2,3,沈烜快跑!” 他大叫了一声,自己当先跑了出去,沈烜紧随其后,跟着他钻了几条偏僻的小道,窜了几条人流密集的街,来来回回绕了足有十分钟,一直到身后听不到匆忙的脚步声了,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哈,哈哈哈……”躲在桥下面的河提,两个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我还想看看你说的那个地方风景有多好呢。”一番奔跑,沈烜的心情平和了很多,对着孙唐笑了笑,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沈烜。”孙唐却没有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起来,慢慢蜕变成惊恐,“你,你身后!” “什么?”因为一直没有听到其他动静,沈烜不甚在意的回头,身后确实没有人,“什么也没……”,他想孙唐是不是看到了蛇虫鼠蚁什么的,正要回过头取笑,后脑一痛,眼前瞬间便黑了。 再睁开眼,沈烜惊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废弃的大仓库里,并且还被人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和很多电视小说不一样,沈烜并没可以被独自关着,他被丢在仓库正中央的大片空地上,身边一样遮挡物都没有,而周围或站或坐的人有十几个,别说想办法逃脱,他只动动手指,这群人的视线就都盯了过来,有几个人还扬了扬手里的棍子,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你们是什么人?孙唐呢?” 没有人理会他。 沈烜到底是长在帮派里,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没有到恐惧的地步,他强作镇定,把这群人挨个扫视了一遍,“你们谁是领头人,为什么抓我?总要给个理由吧。” “沈烜少爷,你想要什么理由呢?”其中一个男人走出来,他的衣着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一出声,就能发现他整个人的气势和其他人截然不同,这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很强,他一步步走来,沈烜就像面对着盛怒中的齐少渊,止不住有些发慌,男人在距离他几步的位置停下,冲旁边一人勾勾手指,“把东西拿过来。我想先给我们的沈烜少爷感受一下。” 另一个人依言打开手边的一个银白色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封着针头的注射器。 沈烜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绞尽脑汁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试探着问道:“你们抓我,是因为我是沈家真正的继承人?” “怎么会呢。我们和青台沈家可没有过节啊。”男人露齿一笑,“实话告诉你,我们抓你,是因为我们和荣帮的过节。”荣帮两个字,男人说的咬牙切齿,明显带着很深的恨意。 “……荣帮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抓就去抓齐少渊!” “我也希望。但是很可惜,齐少渊那只老鼠太会藏了,我们抓不到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了。”男人接过注射器,随手拔掉保护壳,“不要觉得你这是无妄之灾。我已经查清楚,齐少渊最重要的人,是那个叫沈棠的男人。而你呢,刚好就是沈棠的弟弟。我也没打算杀人,我就只想折磨折磨人而已,无论是沈棠也好,还是你这个弟弟也罢,总之,我这口气,必然是要出的。” “……” “别担心,我给你找了好东西。这么纯的冰,一般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 男人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针管,朝沈烜走了过来,沈烜努力后撤着身子,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男人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那里面,是毒品,沈烜对这东西虽然没什么了解,但是,却知道,这一针下去,他的人生,恐怕就完了一半。 哥,哥你在哪里…… 沈烜不停的发抖,那针尖几乎就要戳破他的皮肤,这一下,他即使不死,也会上瘾。 砰的一声巨响,仓库的铁门被人重重踹开。 “放开。” 逆光之中,沈棠的身影仿佛冲破黑暗的出窍利刃。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小剧场 沈棠:可有可无。 【小温:阿棠,人家写的很认真的/(ㄒoㄒ)/~~】 齐少渊:还不错。至少保证了本人的出镜率。 【小温:鉴于你这么说了,我决定加重你的戏份!】 沈烜:如果只有我和我哥的话,那非常不错。 【小温:……抱歉弟弟你攻气不足,需要齐少渊顶着。】 ☆、背弃 沈棠是一个人来的。 这一点,男人已经从一直盯着监控视频的手下那里得到了验证。 沈烜显然也听到了这一消息,苍白着脸缩在椅子里,冷汗不停的下落着,抵在他手臂的针管已经拿开了,可是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惧不仅没有褪去半分,反而更加强烈。 “真的没有想到,沈棠先生来的这样快。”男人冲着沈棠咧嘴一笑,恶意的拍了拍手,赞赏一般,“看来我这步棋走对了,这位少爷,果然是您的死穴。” 沈棠没有理会他,仔细的查看了一遍沈烜,见他没有受什么伤,方才冷静的环视整个仓库,那十几个名手下此时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全都戒备的看着他,手中多多少少都有件趁手的武器,倒是没有拿枪的。 沈棠看了一遍,视线最终停在为首的男人身上,朝着他迈开脚步。 “喂,喂,不要过来啊,沈棠先生,我很害怕啊~”男人故作畏缩的模样躲到沈烜身后,接着又邪邪笑起来,左手扳着沈烜的肩膀,右手中的注射器,针尖已经被他插|进沈烜的脖子,他用拇指压着针管,瞪着眼睛挑衅的看着沈棠,表情有几分癫狂,“小心哦,沈棠先生,你的一举一动,可关乎着你这宝贝弟弟的生死~” 沈棠停住,皱眉看了一眼沈烜,沈烜的表情几乎僵住,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神采。 “哦哦,这就对了”,男人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一扬下巴冲属下示意,“去,看看我们沈棠先生的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小可爱,都找出来!” 那名手下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靠近沈棠,见他没有反抗,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才安心的上前搜身,谁知道手还没碰到对方肩膀,腿弯就被人踢了一脚,痛叫一声跪了下去。 “这样不好吧!”情形和预料的不同,男人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手上用了点劲,针头几乎整根埋进沈烜的脖子,“沈棠先生,不打算要这个弟弟了吗?” “……我自己来。”沈棠声音平静,抬起一只手示意无害,另一只手慢慢掏出别在腰后的手|枪,随手扔在一旁,刚刚被他踢跪下的手下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慌慌张张把枪捡起来,献宝一样的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睨了一眼,冷哼:“就这么简单?沈棠先生是觉得我傻吗?据我说知,你在荣帮的地位可不低,保命的招数应该不少吧。”说着威胁性的压了压沈烜的肩膀。 沈棠冷着脸,摸索着袖口,将左右袖口隐藏的两把纸片刀一一丢开,接着又躬身把藏在裤脚的匕首扔出去。 “这才对嘛~”男人放松的挺直身子,朝两旁的手下使了个眼神,手下们意会,全都朝着沈棠包围过去。 之前在沈棠手底下吃了亏的那名手下,试探性的推搡了几次沈棠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应,跃跃欲试的凑上去,报复性的朝着沈棠的腿弯踢了一脚,其他人都围在一旁,抱着手臂看好戏。 沈棠的身子晃了晃,仍然稳稳站着,却也没有还手,那人见状更加来劲,一连踢了几下,趁着沈棠膝盖微弯的瞬间,狠狠又踹了一脚,猛地按着沈棠的肩膀把他压的屈膝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地面的声音很大,沈棠垂着头,他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他身上,所以,还是不能动。 男人见这情形,一把将注射器从沈烜脖颈上拔下来,晃晃荡荡的走到沈棠面前,抬脚踩住沈棠跪地的膝盖,他不傻,沈烜现在没在他手边,面对沈棠就要十二分谨慎。男人伸手捏住沈棠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抬起来,原本预计看到屈辱或者愤怒,没曾想,还是那样冰冷的没有表情的脸。 “沈棠先生,你这张脸长得不错,可惜就和带了面具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嘛。”男人一歪头,笑容有几分狰狞,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他把针管抵在沈棠颈侧,针尖同样扎进去,回过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沈烜,大声道:“喂,沈烜少爷,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啊。” 沈烜呆呆的抬头。 “我手里这管东西,是一定要用在你们其中一个的身上的。毕竟,钱不能白花嘛。”男人挑挑眉,笑的极富深意,“那么,你说,我是把这个东西注射到你身上呢,还是,你哥身上呢?沈烜少爷,我是个好人,我把决定权,交到你手上。” 沈烜眼珠动了动,这才清清楚楚的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从没见他哥这么狼狈过,被人压制的死死的,低头半跪着,任人宰割的模样。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他仿佛突然回神,身子使劲向前探,剧烈的挣扎着,表情狰狞可怖:“别碰他,你别碰他!” “哟。”男人吹了口哨,明显很满意自己看到的,“那换一下筹码。”他说话的当口,两名手下拖着一个人从仓库的角门里走出来,被拖行的少年浑身泥土肮脏不堪,衣服上隐约能看出几道暗红的血迹,嘴上被封了胶带,因为说不出话,又太过恐惧,不停的呜咽着,脸上满是泪痕。 是孙唐。 沈烜看也不看一眼,恶狠狠的瞪视着男人钳制沈棠的手,越来越用力的挣扎着,被绑缚在背后的手腕磨得伤痕累累也不曾停顿一秒。 “沈烜少爷,不要挣扎了,即使你挣脱了又怎么样,你哥哥还是在我手上。”见沈烜听完他的话动作停住,男人松开掐着沈棠下颚的手,“我现在想换个玩法。我手里的这管高级货,要么,这针今天就打在你哥一个人身上,要么,这东西就分成两部分,一半打在你身上,一半就留给你这个好朋友。这一次,可不止是你一个人,你可要,好好的考虑一下哦。” 沈烜没了动静。 男人静静的等着,半晌,听到沈烜沙哑着声音道:“我选……” 他的选择还没有出口,孙唐趁人不备,一把撕开嘴上的胶带,嘶哑着声音喊:“沈烜,这是假的,什么绑架什么选择都是假的,他们是为了测试你,这是个圈套!” 孙唐一句话喊完,旁边看守他的人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正脸撞在地面上。孙唐被撞的呼吸都困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也需要他再继续说什么,沈烜已经全明白了。 “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沈烜一瞬间心凉了个彻底,艰难的开口:“这就是你们打的那个赌,是吗?原来又是在骗我,呵呵。什么选择,什么毒品,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沈棠一言不发,男人饶有兴趣的看了孙唐一眼,同样没有解释:“那么,沈烜少爷,你的选择结果呢?” “呵,选择。”沈烜赤红着眸子,哑着声音吼道:“放开我,放了我,放过我!我不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不要你考验,也不要你信任!” “这种反应啊。不过,沈烜少爷,你难道没有想过,万一,是真的呢?” “那我就选择,留下沈棠。”沈烜冷笑一声,“放了孙唐,放了我,我选择,留下沈棠。” 男人缓缓点点头,一抬手,便有人上前帮沈烜松了绑。 沈烜脚步虚浮的走到孙唐面前,扶着他搭上自己的肩膀,两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出去,再不曾回头看一眼。 男人复杂的看了一眼他们离开的背影:“看了一场好戏啊。”他惋惜的拍了拍沈棠的脸,拇指用力,缓缓将注射器里的液体,尽数推进了他的身体。 你会杀了你的神吗? 在你孤独无依的时候看顾你,在你身处危难的时候拯救你,任何时候都以你的安危为第一位,十二年从不间断的耗尽生命来保护你的神祗,你会眼睁睁看他置身险境,却转身离开吗? 会的。 当怀疑蚕食里你的理智,猜忌充斥了你的心脏,嫉妒填满了你的生命。 背弃,毫不迟疑。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沈烜的作死 沈棠:……是我把他保护太好。 【小温:阿棠ㄒoㄒ…不要这么说,是他自己作……】 齐少渊:*****沈烜!**********?****!*******! 【小温:齐少渊淡定,不要说脏话。好吧,不要说太脏的脏话,都被屏蔽光了!】 沈烜:……是他先骗我。 【小温: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墙上,直接变成一幅画?!】 ☆、失算 沈烜两人并没能走多远。 他们从那间废弃的仓库逃出来不过十分钟,就听到有车辆轰鸣声越来越近,远远能看到一行车队飞速朝着这个方向驶来,风行电掣,带起漫天尘埃。 沈烜扶着孙唐在路边站定,眯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打头的那辆车正是他无比熟悉的香槟色保时捷。 沈烜认定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骗局,所以看到这辆车,知道是齐少渊赶了过来,并没有感到意外。 这场骗局本来就是齐少渊主导的,他怎么可能不来。 想到齐少渊马上就能看到结果,看到他沈烜最终没有按照任何人的剧本走,沈烜就产生了一种类似报复的快感。 “沈烜。我,我要走了。”孙唐突然出声说道,同时颤抖着身子,慢慢把手臂从沈烜的肩膀挪下来。 “孙唐?”沈烜一直沉浸在怨愤的情绪里,没怎么留意过孙唐的情况,孙唐这一出声,他才记起对方身上有伤,而且可能还伤的不轻,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的被卷进来,还受了这么大罪,而他到现在却一句解释也没有……沈烜有些愧疚,伸手拉住孙唐的手臂,“对不起,今天是我连累你了。你不用担心,既然被我们拆穿了,他们不会再继续那么无聊的游戏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不,是我对不起你呢。”孙唐低声道。 “什么?” “不好意思,不能继续陪你玩了。”孙唐一直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那上面哪里有半分惊惧,布满血污的脸上笑容灿烂,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极大的反差,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诡异。 沈烜一怔,抓着孙唐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不曾想孙唐直接使力捏住他的手掌,轻易挣脱开。 “齐爷快要到了,真的不能继续陪你了呢。”孙唐边说边退,还好心情的和沈烜挥挥手,“沈烜同学,再见了哦~”话落,目光锐利的看了一眼距离这里不远的车队,反身一头扎进树林里。 他的动作非常快,一点也不像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更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沈烜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再无踪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把沈烜打击懵了,他根本连去追的意识都没有。 直到齐少渊的车从他身后驶了过来,几乎贴着他的身体冲过去,沈烜才下意识的闪了闪身,慢慢有了反应。其他几辆车紧随其后,接二连三的从沈烜身旁擦过,高速运转的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烜耳边嗡嗡作响,缓缓转头看向仓库的方向,忽然心慌的很厉害。 如果,如果孙唐是个骗子……那么他说的话…… ——“沈烜,这是假的,什么绑架什么选择都是假的,他们是为了测试你,这是个圈套!” 如果这句话也是假的,那么,那么因为他的选择而被留下来的沈棠…… ——“这种反应啊。不过,沈烜少爷,你难道没有想过,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 沈烜眼前发黑,呼吸紊乱,几乎无法再想象下去。他踉跄着小跑了几步,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要回去,必须要回去,要亲眼看看,结果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绝望。 这个时候他宁可这一切都是骗局,宁可是沈棠不信任他,在测试他,只要不是那个最坏的可能…… 沈烜失魂落魄的跑到仓库前面的时候,齐少渊已经在仓库里翻找了一遍,正脸色铁青的对着手下交待着什么,随着他的命令,同来的人一批又一批的分散开,开始搜寻。 一眼看到掉头回来的沈烜,齐少渊挥退手下,大步迎上去,抬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沈烜被打的偏过头,脸颊剧痛,口里一阵腥咸,他趔趄着退了几步,艰难的站住了,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颤抖着声音问:“我,我哥呢?” 齐少渊的回答,是直接用枪口抵上了沈烜的额头。 沈烜并没有躲避,任由枪口戳着,固执的看着齐少渊:“齐少渊,我哥呢?” 齐少渊绷着脸,眼神冷漠的像看一个死人,声音如同机器一样,不带丝毫的情感:“仓库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没有车痕,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哦,留下了这个。” 齐少渊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从手机中调出一张照片,这期间他的手一直在抖,仿佛这部手机沉重的他根本拿不住。 齐少渊将手|枪撤开一些,把手机举到沈烜眼前,语气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我现在没有功夫和你算账。沈烜,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沈烜屏住呼吸,视线慢慢的落在照片上,照片拍的有些模糊,但是因为距离很近,所以看得还是很清楚。 这是一张特写,沈棠的特写。 照片上能看出沈棠是倒在地上,缩着肩膀,头发似乎被汗水打湿,有几缕黏在脸颊上。他的眉头紧皱,瞳孔异样的缩小成点状,嘴唇被咬的血肉模糊,而在照片的边缘,有一只手,在把玩着一只空的注射器。 这张照片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沈烜抬手就要把手机抢过去,被齐少渊用枪口抵开,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收回怀里。 “……”哥! 沈烜嘴唇颤抖着,喉咙里一声呼喊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不能,不能在齐少渊面前示弱。沈烜慢慢平复着呼吸,一边叙述发生的一切一边努力回想着每一个细节:“我醒来的时………………” 齐少渊一直没有打断他,但是每听到关于沈棠的细节,都忍不住握紧了枪把,保险已经拉开了,只要他一动手指,眼前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人就能够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沈棠回来以后,是不是会恨他…… 齐少渊强忍着杀意听沈烜说完最后一个字,这过程中他已经派遣一队人去追那个神秘的孙唐,单从沈烜的话里来判断,那个孙唐,和绑架沈棠的人,应该并不是一伙。 “你说,孙唐,他叫我齐爷……”齐少渊瞳孔骤缩,手机拨过去一个电话,不等对方回应,直接命令道:“去查一下赵源!”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齐爷,这边正想向你汇报,赵源带着几个人去了海湾码头,之后,之后就不见了。” “……继续找。”齐少渊冷着一张脸说完,静静的挂掉电话。 齐少渊差不多认定孙唐是赵源的人。但是最重要的带走沈棠的那伙人,却依然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们口口声声说和荣帮有仇怨,可|荣帮独占鳌头多年,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路,这样漫无目的的去查,根本就找不到对方的来路! 沈烜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男人的每句话,试图找到一点线索:“那个男人提到过青台沈家,他叫我沈烜少爷,他知道我是沈家真正的继承人”,没错,外面放出去的消息,都是沈棠是沈家在找的继承人,但是那个男人却知道真相,这样的话,男人的身份范围应该缩小不少……找到突破口,沈烜很是激动:“齐少渊,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对不对?” 齐少渊睨了他一眼:“今天早晨,沈家右支的人已经把你的身份公布出去了。” “什,什么?”沈烜有些理解不了,“我哥,我哥他不是要……” “要抢你的身份吗?”齐少渊冷笑,“要不是沈棠转移了沈家左支的注意力,你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我哥他没有骗我……”沈烜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断掉了,喃喃自语着,抱着头蹲了下去。 齐少渊看着沈烜几乎崩溃的模样,心里并没有感到快意,沈烜现在感受到的痛苦,根本不及沈棠万分之一。不过沈烜的话也提醒了他,虽然沈烜不是个东西,但是沈烜的身份,却真心很好用。 齐少渊在手机上按了一个号码,打开视频通话,视频电话接通以后,他却并不露面,手机镜头直直拍着蹲在地上面色灰白的沈烜,以及抵在沈烜额头的那把手|枪。 “沈九,帮我找到沈棠。我要他完完整整的。不然,和我当初说的一样,沈烜,还有你们整个沈家,都跟着阿棠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新人物要出现了 沈棠:恩,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小温:全文唯一的女孩子~(づ ̄3 ̄)づ】 齐少渊:……不好意思,有这个人吗? 【小温:齐少渊你眼里除了阿棠估计啥也没有吧?!】 沈烜:……很惹人烦。 【小温:呵呵,她不就是呛了你几次吗?你自己渣怪谁啊?!】 ☆、真相 沈棠失踪,现在的齐少渊就像失去制约的野兽,獠牙之下就是沈烜的脖子。 没有人知道齐少渊能不能忍耐到找回沈棠,还是在那之前的什么时候就彻底失控,因此沈九来的极快,并且在来之前就透漏给齐少渊,他的手上,有沈棠的位置追踪器。 对于毫无头绪的齐少渊来说,这份筹码,的确很重。 沈九到的时候,沈烜依然呆滞着脸瘫在地上,额头上也依然顶着冰冷的枪口,齐少渊听到脚步声,连头也没有抬,食指一点点的缓缓扣动。 “齐少渊!”沈九瞠目欲裂,却不敢轻举妄动,“你冷静!你放开少爷,我把追踪器给你!” 齐少渊松开手指:“为什么你会有这东西。” “是沈棠给我的。”沈九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沈烜的命捏在齐少渊手里,他根本没有心思说谎。 “什么时候,为什么?” “上次沈棠受枪伤的时候在伤口里埋了一颗定位仪,然后把追踪器交给我了。至于为什么……”沈九犹豫了一下,却见齐少渊不动声色又开始缓慢的压动扳机,慌忙继续道,“齐少渊,你还不明白吗?!沈棠把追踪器给我,就是为了防这一天,为了让我从你手里保下少爷!” 齐少渊的动作顿住,片刻后终于把枪口从沈烜头上移开。 “东西给我。”他压抑的声音里藏了太多东西,沈九一时分辨不清,但只看他的脸色,沈九就知道自己必须闭上嘴,不要再多说一句话,把东西给齐少渊,然后带着少爷离开,如此就好。 沈九走近几步,把追踪器完好的交到齐少渊手里,同时挡在沈烜和齐少渊之间,弯腰扶起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沈烜,架着他的胳膊将他带上了车。 直到车辆启动,沈九才抹掉冷汗,深觉少爷逃过了一劫。 他不知道他高兴的太早了,齐少渊在他们完全发动车子离开以前,从窗口扔了一个文件袋砸在沈烜脸上,然而不发一言就离开了。 沈烜被砸了也没有反应,沈九有些忧虑,拾起文件袋,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叠照片,还有一些发黄的资料。 沈九还没有来得及细看,手里的东西就被突然活过来一样的沈烜全部抢了过去,资料的最上面是一份档案,档案的照片已经没有了,但是姓名那一栏端正的大字,沈九却看得很清楚,那个名字,正是沈棠。 沈烜并没有马上翻阅这些东西,他低着头久久的凝视着档案上沈棠的名字,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是谁?” “属下沈九,是您的近身护卫之一。”沈九下意识的侧身低头,态度很是恭敬。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沈九思考了一下,言简意赅的把当年的事讲了一遍。 十二年前,沈家家主病重,其下二子,长子身体孱弱且无子嗣,并没有被列入继承人,次子就是沈烜的父亲,能力出众,性格宽厚,已有一子沈烜。 沈烜的父亲本该名正言顺的继位,却在一次外出时突遭连环车祸,当场身亡,而同在车上的沈烜,则和他的第一护卫沈一一起失踪。 消息一出,病重的家主刺激过度,没有留下遗言就归了天,沈家一时分成两派,左支推举家主弟弟的儿子上位,而右支坚持正统,要求找回沈烜。 两派明争暗斗,同时查探着沈烜的下落,但直到半年后才得到消息。右支慢了一步,找到那所据说沈烜待了半年的孤儿院时,孤儿院已经被烈火焚尽,幸而沈烜有沈一相护得以平安无事。 而事实上,沈一已经在火灾中身陨,护在沈烜身边的人,其实是沈棠。沈一作为沈烜近身护卫的第一人,常年隐藏面容,非近身护卫,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真假。 主位之争愈演愈烈,左支为了铲除沈烜,无所不用其极,右支势弱,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沈烜带回去,便有心让沈棠带走沈烜,只派人时时跟着,方便在危难之际出手相助。 沈棠独自一人带着沈烜躲避沈家左支的追杀,七年风餐露宿,十数次身临险境,期间沈家老大,也就是沈烜的伯父在左支和右支的暂时妥协下成为了新的家主,但有名无实,沈家一切事务均是左支和右支的博弈,谁更胜一筹,谁便做主。 五年前,沈烜突发重病,高烧不退,右支藏在暗处的保护人被牵制住,沈棠独木难支,为了保护沈烜,被左支派来的杀手重伤。沈棠不再信任右支,和他们约定,由右支全力阻挡左支的视线,不再探知沈烜的行踪,而沈棠则负责保护沈烜,直到时机合适再放出消息,由右支接沈烜回去。 约定之初,作为近身护卫的沈九第一次和沈棠相见,立时便发现他不是沈一,但沈棠毕竟护了沈烜七年,沈九和他协定,沈九帮沈棠隐瞒身份,而沈棠则要履行沈一的责任。 在此之后,沈棠便寻找机会,带着沈烜投靠齐少渊,并且在齐少渊的帮助下,将两人的过往踪迹一一清理,暂时摆脱掉了沈家的纠缠…… “一月前沈棠放出风声,属下才得知少爷您身在荣帮。大老爷病重,沈家再次陷入争端,沈棠主动要求暂替少爷您的身份,作为您的靶子,吸引左支的视线。” “……我知道了。”沈烜静静的听他说完,表情晦暗不明。 从别人的口中,他才真正知道,沈棠究竟为他付出了多少。七年仅凭一己之力对抗沈家左支的明枪暗箭,五年为了在荣帮立足陷入帮派之间的腥风血雨。 而他沈烜,是如何回报呢? 他厌恶过沈棠的冷血无情,也质疑过沈棠对他好的动机,还自以为是的说过将身份让给沈棠的话……最后,他甚至舍弃了他。 无法克制的,脑海里又回想起那部被恶意留下的手机里的照片,空掉的注射器,以及沈棠脆弱而痛苦的脸。 沈烜的手抖动了一下,垂下头,缓缓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沈棠的档案源自一所孤儿院的接收登记,上面有写明他被孤儿院接收的原因,姓名,性别,年龄,还有一部分心理评测结果,最下面是接收的孤儿院的签名和地址。地址是沈烜记忆无比深刻的那个地方——普世街度济桥下塘4号。 除此以外,资料中还有齐少渊亲笔写的记录,以及几张报道孤儿院火灾的报纸。 而照片,大部分都是火灾后的现场拍照,焦黑的尸骸,倒塌的楼体,满目疮痍。少有的几张则是一群小孩子的合照。 沈烜一一看完,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他终于明白,沈棠为什么不能吃丸子,终于明白,沈棠为什么说不是因为一个人才对他这么好。 他哥在自己身上,背负了十几条人命,而却将他沈烜,当成了偿还一切的债主。 但他不是。 齐少渊的笔记里,清楚的写明了那场火灾的前因后果,沈烜根本没有让沈棠付出的资格。 因为那场火,事实上是沈家左支所为。 沈棠从来不亏欠沈烜,相反,沈烜,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他却心安理得的,受着沈棠的拼死相护,那么多年。 因为重病而遗忘的那些记忆,在真相的刺激下瞬间冲破桎梏,一幕幕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碎片,在沈烜大脑中一遍遍破损重组。 资料从沈烜的膝上滑落下去,他眼前一黑,重重的躺倒在椅背。 沈九一惊,赶忙凑上前试了试沈烜的鼻息和脉搏,见没有异样,才放下心,俯身将散落的资料一一捡起来。 他刚刚借着沈烜的手同样看完了这些资料,不过对他而言,沈棠做再多,付出再多,只要能够保住沈烜少爷,他都觉得值得。没想到齐少渊那个人这么阴险,这份资料一看就是早早整理好的,齐少渊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就为了等到这样一天,把一切真相完完整整的摊开在少爷面前,借此刺激他。 现下少爷知道了一切,想必醒来后一定会追问沈棠的下落。 但是,追踪器已经给了齐少渊……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把沈棠带回来了。 事实上,沈棠,的确算是找到了,有追踪器在,齐少渊很快就定位到了他所在的位置。 齐少渊把追查赵源以及那个神秘的孙唐下落的人手全部都召了回来,荣帮里所有可以调动的人力也全部集中了起来,他调动了一切可用的人,全力搜寻沈棠的下落。 因为追踪器最后定位到的位置,是在海上。 齐少渊根本不敢去想,沈棠是被拘禁在船上,还是……沉尸海底……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断更: 倒霉的作者小温表示,他只是想看有人催更_(:зゝ∠)_结果一个也没有。伤心欲绝。 对此沈棠、齐少渊、沈烜异口同声:这就是写虐文还写不好的下场! ☆、沈棠(上) 七岁之前,男孩和每个同龄的小孩子一样,性格开朗又活泼,做了好事就蹭到父母面前求表扬,闯了祸被逮到就各种撒娇卖萌,每天每天都生活在幸福里,白天享受父母的宠爱,夜晚沉睡在黑甜梦乡。 没有小孩会幻想苦难,男孩也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 然而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毫无征兆的来了。 那天晚上,男孩是被疼醒的。 他本来正睡得很香,还梦到了第二天爸爸带着他去动物园的画面,却突然被人扯着头发提起来,头皮被拉拽的剧痛将他硬生生唤醒。 男孩一脸委屈的睁开眼睛,扁扁嘴想要哭,却被眼前那张狰狞的脸直接吓懵了。 那女人的脸色阴沉恐怖,扭曲的表情几乎无法分辨清楚五官,像极了男孩看的动画片里的怪巫婆。 “你就是他儿子。”那女人声音阴恻恻的,拽着男孩的头发拖他下床,疼痛把男孩从惊吓中唤醒,他下意识就哭喊着叫爸妈。 男孩的父母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从天而降,把坏人打跑,他们根本没有出现,而那女人半点疼惜也没有,扯着他的头发继续将他往门外拖。男孩一边捂着头,一边不停的哭喊着,女人没有把他拖行多远,手里头抓着的那点柔软的头发就有大半滑出来,她索性抬起胳膊勒住男孩的脖子,既方便她拖拽,耳边也安静了。 被用力勒到缺氧,男孩的脸涨成紫红色,无力的拍打了几下女人的手臂,后面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女人并没有将他勒死,不过也许,那时候被勒死了,反而是种幸福。 女人把他拖到厨房里,就松了手。 六岁的孩子,脸上涕泪横流,抱着手臂大口大口的吸着氧气,十多分钟脸色才从紫红色缓慢的恢复成正常。 这期间,女人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背对着他,在剁什么东西。 等男孩完全喘匀了气,女人同时也放下了刀,男孩仿佛能猜到自己即将遭遇的会是很恐怖的事,他无声的摇着头,手脚瘫软无力,就手脚并用的往后爬,女人转身的那一刹那,极端的恐惧化成了力气,他猛地爬起来,回身就往外跑,却被女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胳膊,使劲拉扯着往料理台走。 男孩试图掰开女人的手,可是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力量能和大人抗衡。 更何况,那个大人,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子。 “你放开我,放开我,爸爸,妈妈……救我,呜呜呜……”强烈的恐惧让男孩根本止不住哭声,眼泪不停的掉下来,嘴里不停的喊着救命。 “找你爸妈吗?”女人一把把他甩向料理台,稚嫩的小身体和冰冷的金属柜狠狠的撞在一起,男孩下意识弓腰低头,还没能叫疼,女人再次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硬抬起来,“你看,你爸妈在这呢。” 男孩被迫抬起脸,而映入眼帘的,是两颗破碎的头颅。 熟悉的两张脸,白天还曾对他微笑,睡前还曾在他额头亲吻,此刻却,残破不堪,瞪着惊恐的眼睛,脸颊部分的肉被刀割的支离破碎。 “啊!啊!” 巨大的惊吓,让男孩除了尖叫,什么也不会。 女人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画面,抬手捏起一部分刚刚剁好的肉糜,团成浑圆的丸子,就往男孩的嘴里塞。 那肉是什么,不言而喻。 察觉到女人想要他吃下那东西,男孩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闭着嘴,女人使劲掐他的下颚,他就用牙咬住下唇,咬到嘴唇出血也不放松下来。女人没有什么耐心,指甲掐着他的下唇,强硬的将他的嘴掰开,将肉丸塞进他嘴里,捏着他的下颚帮他咀嚼了几下,然后抬起他的喉咙逼他咽了下去。 两颗,三颗,四颗…… 女人剁碎的一碗肉,全部被她用这种方式塞进男孩的喉咙里。 剁好的肉用完了,女人松开男孩,任他趴跪在地上干呕,自己从其中一颗头的脸颊上削下一块,继续剁起肉来。 而这一次,她没有剁完。 男孩的恢复速度比她想的快了很多,而且,小孩子,并不是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这一点,在女人后腰忽然感到剧痛的时候,她才明白。 这件事以后,男孩在精神疗养院待了三年。 巨大的变故,让男孩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从一个疯子手里活了下来,疗养院的护士们叫他三叶。 三年时间,疯女人的脸在三叶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父母的脸也同样跟着模糊了,他唯一无法忘记的,是那一颗颗被硬塞口中的肉丸。 疗养院对他做了心理评测,确定了他除了性格冷漠,以及无法吃类似肉丸的食品以外,其他方面和常人无异,便不再免费治疗这个没父没母的孩子,而是把他转给了一所孤儿院。 入住孤儿院的时候,三叶不到十岁,他性格虽然孤僻,但实际上待人很好,会记住一群小孩儿无意中说的话,无论谁需要帮忙也会闷声不响的帮忙,所以不但没有被排挤,反而在孤儿院里人缘很好。 那时候大家生活都很难,根本就没有人来孤儿院领|养孩子,倒是很多养不起孩子的会把小孩丢在院门口。孤儿院的孩子越来越多,开支越来越大,可上面拨下来的钱却没有丝毫增加,也就导致孤儿院里的几个员工资越来越少。 负责照顾三叶他们的吴仁兴怨气很大,他倒也不敢把这群孩子扔了或者怎么样,只是一不顺心就非打即骂,时不时把某个孩子打的头破血流。 这一切,三叶他们这群孩子都忍了,他们毕竟是孩子,还是孤儿,就算知道不公平,因为都是被收容在这里的,所以都不敢反抗。 这种情形一直到吴仁兴看到三叶的档案。 三叶的档案中没有记录当年那件事的具体内容,只附了一条简单的心理评测,上面明确写明了这孩子内心极度恐惧肉丸类的食物。 吴仁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当天晚上就把晚餐改成了丸子汤。 然后他兴奋的发现,那张即使他一巴掌扇过去都依然面无表情的脸,居然在看到这么普通的食物的时候,一脸的惊恐。 那一晚三叶饿了肚子。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孤儿院是没有早餐的,于是午餐和晚餐全部变成了丸子汤。 连着三天,三叶只靠凉水填肚子,连一口汤都没有喝过。 吴仁兴估计是怕三叶饿死,心满意足的收了手,后来,一个月总有几天连着都是同样的丸子汤,只看着那张冷脸变色,他就无比满足。 约莫过了半年,孤儿院来了两个特别的人物。 那两个人根本不像孤儿,大一点的男孩子看起来并没比三叶大多少,说话做事却俨然都是大人模样,而小一些的男孩子就一直被他护着,虽然穿着和他们一样简陋残破,吃食却是另开的小灶,伙食好的像富贵人家的少爷一样。 孤儿院里不少孩子都讨厌他们,或者说,也不是单纯的讨厌,只是嫉妒,明明身在同样的魔窟,他们却可以吃着更精致的食物,甚至对他们非打即骂的那些大人们,对着两人也是伺候少爷一样陪着小心。 不过,三叶却并不讨厌他们,甚至是喜欢的。因为那个大孩子是唯一一个看出他讨厌别人叫自己三叶的人,不但如此,他还给三叶起了一个新名字。 他说,其实有一种野花,叫做三叶海棠,不仅可以入药,而且样子很美。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叫三叶,干脆就叫阿棠好了。 他说,我叫沈一,你可以叫沈棠。 沈一是个很厉害的人,只比三叶大两岁,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不仅如此,他还会功夫,甚至偷偷教过三叶几个简单的反击招数。 三叶很崇拜他,对于他给他起的新名字,虽然从没有直接说过自己喜欢这样的话,但是却偷偷的把院长室里自己的档案偷了出来,拿给沈一,让他抹掉了三叶两个字,端正了写上了沈棠这个名字。 如果生活这样继续,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命运之神并没有眷顾过沈棠。 每个月都会出现在菜单的丸子汤不再起作用了,因为沈一会偷偷帮沈棠留吃食,吴仁兴观察了几天,发现沈棠虽然依然不动碗里的食物,但脸色也不再有波动。施虐欲没有得到满足的吴仁兴万分不满,但又忌惮沈一的身份,所以一直强忍着。 而当某天沈一有事外出的时候,吴仁兴积累的怨愤终于爆发了。 那天的午饭,仍然是丸子汤,沈棠懒得理会吴仁兴的把戏,怏怏的趴在饭桌上不动,没想到吴仁兴当着所有人的面,冲着沈棠一通怒骂,在扇了他几个耳光之后,又强行扯着沈棠的胳膊把他硬拖到了员工休息室。 被留在饭堂的十几个小孩儿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担心,最后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招呼了几个同龄的偷偷的跟了上去。 员工休息室的门被反锁了,但是门上面的窗户却并没有拉上帘子。 大孩子骑着同伴的肩膀扒上窗户,就看到了另他无比胆寒的一幕。 沈棠被反绑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紧紧闭着嘴,不停的摇着头躲避,而那个丧心病狂的吴仁兴正端着一只盛满了丸子的大海碗,手里的勺子不停的试图往沈棠嘴里杵。 一从小伙伴的肩膀上下来,大孩子就慌张的把看到的一切讲给了同伴:“怎么办,那个没人性在强迫三叶吃丸子!” “不行的,三叶不能吃丸子,我知道的,他特别害怕那个东西,之前饿了好多天都没有吃!” “我们一定要救他!” “可是,可是要怎么救他……?” 孩子们全都沉默了,过了许久,还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先想出了主意。 “我们,我们放火!”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小剧场,因为小温自己把自己写吐了……呕……我先去缓缓,然后买俩狮子头压压惊…… ☆、沈棠(下) 那本是一个极为晴朗的艳阳天,天空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毫无阻碍的洒落下来,将大地笼罩在一片金黄。 是如此美好的天气。 留下来的。 却是那样残酷的记忆。 吴仁兴笑容扭曲的近乎狰狞,手里的铁勺压着沈棠的嘴唇硬撬着他的牙齿,沈棠死咬着牙关已经和他僵持了很久,但吴仁兴一点也不着急,事实上,他就喜欢看挣扎的过程。 勺子里只是一颗普通的肉丸,但对沈棠而言,却比毒|药恐怖万倍,记忆里那一晚仿佛在重演,沈棠慢慢觉得眼前发黑,控制不住的干呕,而吴仁兴却趁那一瞬间狠狠的把丸子推进他嘴里。 被强迫咀嚼的肉糜噎在沈棠喉咙里。 如同噩梦重现。 沈棠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吴仁兴却兴奋的眼睛发亮,再次舀了一个丸子,正打算继续,门外走廊里却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句少年惊惶的尖叫,然后便是声音紧张的一声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吴仁兴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整治沈棠,本来是不打算罢手的,但是架不住外面不停的吵闹,声音大的就好像直接冲着休息室的门在喊一样。 吴仁兴一脸兴致败坏的表情,放下碗,怒气冲冲的开门,外面果然有一阵刺鼻的烧焦味,吴仁兴狐疑的寻找起气味的源头,他刚一走远,藏在拐角的几个孩子就都冲进来帮沈棠解绑。 “三叶,三叶你没事吧?” “三叶那个变态没人性没有成功吧,你怎么样,想不想吐?” “三叶别怕,我们人多,他回来也没有办法继续逼你的!” 沈棠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太过难看,几个人渐渐止了话头,沉默着七手八脚的帮他解绳子,为首的孩子挪到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头观察了一下,见吴仁兴还没有回来,连忙拉着沈棠的手一路飞奔回寝室。 其他人也早已从饭堂回来了,见状都焦急的围在沈棠身边,笨拙的安慰他,因为他脸颊微鼓仿佛是含着东西,有人还试图去掰开他紧闭的嘴,让他把嘴里的肉糜吐出来。 “沈棠哥哥。” 沈一不在,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却留在这里,挣扎着钻进人群里,许是在一群人焦急的唤着“三叶”的时候,他一句沈棠哥哥叫的太过突兀,其他人都静下来看着他,沈棠的眼珠也动了动,空洞的视线似乎也停在他身上。 小男孩靠近沈棠,表情郑重的拍了拍沈棠的腿,他本来是想拍对方的肩膀,奈何试了几次都没有够到。 “哥哥别怕,沈烜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哥哥的!” 在沈烜害怕的时候,沈一总是说这句话,告诉他不用怕,他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沈烜觉得,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因为沈一说了这句话以后,那些令他害怕的人,就不会再次出现。 现在他也这么说了,沈棠哥哥应该就和他一样,不会再害怕了吧,而那个伤害哥哥的人……希望他也能消失掉。 沈棠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对着沈烜表情缓和了许多。 哥哥的眼睛好像又亮起来了,应该是自己说的话奏效了吧。 沈烜说不出的开心,眼睛弯了弯,露齿一笑,“沈棠哥哥,我……” 他话音未落,虚掩的房门砰地一声弹到墙上。 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激灵,视线齐齐落在寝室门口,吴仁兴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手里挥着一个烧着的胶鞋。 “你们,你们这群牲口,挺会玩啊?哈啊!” 吴仁兴一边骂,一边把仍然在燃烧的鞋子朝房间里猛地一扔,鞋子直直落在其中一个床褥上,火苗碰到被子外露的棉絮,火焰一下子蹿高,剧烈的燃烧起来。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有几个人下意识的冲向门口,想跑出去,没想到还没到门前,房门就被吴仁兴猛地拉上,任他们怎么拽都拽不开,明显是被上了锁。 “让我出去!” “快开门!” 这下子所有人都冷静不了了,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冲上前狠狠的砸门:“吴仁兴,你疯了吗?! 让我们出去!!!” “想出去,好啊,你们把……啊!”吴仁兴得意的声音透过铁门传过来,但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痛叫一声,接着又惊又怒的道,“妈的,你们是什么人,你们……” 啪! 一声闷响传来,吴仁兴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寝室的铁门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谁也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但是手放在铁门上的几个孩子,却突然感觉到门在慢慢变热,不过几分钟甚至开始烫手。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把手缩了回去,其他不明真相的孩子们试探着摸了摸门把手,接触到的那一刻就被高温吓得躲开。 “有人要烧死我们。”一直抱着沈棠大腿的沈烜手臂紧了紧,小声的开口,“外面也有人放火。”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火焰还在继续变大,房间里充满了焦糊的气味,灼热的空气仿佛将皮肤的水分全部蒸发掉,铁门被烧的滚烫根本不能用手触碰,而孤儿院整栋楼,除了每个房间角落的排气孔,连一扇对外的窗户都没有。 接下来的情形,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沈棠因为受的打击太大,几乎不能思考,面对扑面的灼热连一丝闪躲的心思也没有,沈烜硬拉着他躲在靠近门的空地上,也是坚定的抱着沈棠的腿不动,只是空气越来越稀薄,烟尘弥漫,他的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哭声,惨叫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末日序曲一般,绝望而疯狂。 “沈棠!” 直到那个声音出现,沈棠才恢复了意识。 而他恢复意识那一刻,人已经被推出火海,他的眼神刚刚聚焦在一起,就看到那个将他从深渊中托上去的人,沈一,额头上身上都是血迹,气喘吁吁的坐在火海里,冲他微笑。 沈棠低头,怀中沉甸甸的一团,是被一同救出来,昏迷不醒的沈烜。 “棠棠,烜少爷,活下去。” 沈一少年笑的很开怀,仿佛三人并不是在这样恐怖的火海,仿佛他并不是要赴死。 而沈棠在刹那间清醒过来。 喉咙里吞咽下去的曾经是父母的血肉,此刻却是沈一的,是火海里惨叫着的,他这一群同伴的。 如果,如果他能够早一些清醒的话,也许会想到逃生的办法。 如果他并非那么脆弱的话,也许这些伙伴们也不会为了他而点燃第一把火。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因为他不够坚强。 在沈棠的认知里,孤儿院的伙伴们,还有沈一,都是为了他而死。 为了不让他吞下那些该死的丸子。 所以当十几年后,失去记忆的沈烜亲手将肉丸喂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才会近乎崩溃。 火势很大,沈棠身上也有烧伤,逃出去很难很难。而他也想留下来,这一次不再独自活下去,而是和大家一起。 但是,沈一说,活下去。 于是沈棠选择了活下去。 即使知道活着远比死亡更痛苦。 沈棠带着沈烜逃出了火海,然后开始和一群年纪比自己大,力量比自己强的人斗智斗勇,可是他却不曾退缩过一步。 他答应了沈一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活下去,他和沈烜,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七年,力量在伤痕累累中变得越来越强大,心智在无数次交锋中变得越来越成熟,到了后面,沈棠便不再躲避,而是主导,他摸透了这群追杀他们的人的身份,利用一切已知的信息,和沈九交易,然后选定了那个可以保护沈烜平安的人。 齐少渊。 那一天,对沈棠来说是一场豪赌,他被追到了绝境,身受重伤,还带着一个生病烧的糊里糊涂的沈烜,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也许带来希望,也许带来绝望的人。 如果对方是一个聪明的生意人,那么就会知道拿他们和沈家做交易是多么的有利,沈家左支为了取沈烜性命,相信什么代价都付得出来。 而沈棠能给对方的报酬,只有他自己。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死! 伤口痛的厉害,沈棠抬手抹掉额角渗出的鲜血,在脚步声停在面前的时候,艰难而决绝的抬起头。 四目相对,那双绝不服输充满了对生的渴望的眼眸,瞬间刺痛了另一个人的心。 “我,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小剧场——所以,是阿棠自己选择了齐少渊啊…… 齐少渊:没错啊,是阿棠选择了我啊~ 【小温:……请不要笑的那么恶心,谢谢。】 沈烜:哥哥,你怎么会…… 【小温:你哭毛?!罪魁祸首还不是你!】 沈棠:……我只是打算卖命。我没打算卖身。谢谢。 ☆、离开 轮船在海上搜寻了一天一夜,黎明将近破晓之时,齐少渊的人才找到那艘孤零零的小船。 齐少渊亲自下去,把沈棠抱回轮船上,看医生,挂针,喂水,过程中他一直沉默着,直到沈棠僵硬的转了转脸,原本有些失去焦距的眼睛转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在等你。” 五年前初遇,鲜血淋漓的少年仰着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那时候齐少渊的心就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尚能玩味的品评少年的眼神,估算少年的价值。 而现在。 齐少渊除了把头埋在沈棠怀里痛哭失声,什么都不会。 那一瞬间什么形象,什么气魄,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只想把痛苦宣泄出来。 沈棠,你知道吗,我抱起你,而你的视线没有焦距,你的身体是冰的,那一刻,我什么都听不见。 如果不是能感觉到你心口还有微微的跳动,我甚至想,就这么把你抛回海里,就当我从不曾找到你,然后我再继续寻找,一定可以把你找回来。 把活着的你找回来。 齐少渊并没有失态很久,但只是这几分钟也足够让唯一在场的医生惊恐,窥见了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荣帮掌舵人这样脆弱的一面,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可能活着走出去。 “帮我治好他。” 然而,那个一脸疲惫却带着失而复得的温柔笑容的男人,却用极为低下的语气轻声恳求他。 “请你帮我治好他。” 医生愣了一瞬,磕磕巴巴的应道:“啊,好,好的。” 得到肯定的回应,齐少渊就不再管他,捧起沈棠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脸颊轻轻磨蹭。 沈棠的手还是很凉,只是却柔软了很多,齐少渊刚把他抱回来的时候,这双手不仅是冷的像冰,也硬的像冰一样,齐少渊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幸好,幸好。 齐少渊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沈棠的眉眼间描画,又拨了拨他额头的碎发,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眼神迷茫的沈棠。 “阿棠。”他摩挲着沈棠的额头,因疲惫而泛着猩红的眸子里,满满是不容错辨的深情。 齐少渊骨子里是偏执又霸道的人,可是他的一切原则在面对要失去沈棠这个事实之后,都变的可有可无。 “齐少渊。”沈棠仰躺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声音喑哑,“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阿棠。”齐少渊很明白沈棠在牵挂的是谁,但是他也实在没有心力去嫉妒和埋怨。经历过失去的痛苦,他已经不大在乎沈烜的存在,到底对沈棠有什么影响。沈棠以后想保护沈烜就继续保护好了,反正他会站在沈棠身边,帮沈棠安排好这一切。 沈棠可以继续保护沈烜,为沈烜遮风挡雨。 而他齐少渊,会站在沈棠前面,做沈棠的屏障。 “沈烜已经回沈家了。阿棠,你放心,他很安全。” “好。”沈棠缓缓合上眼,“你去休息吧。” “阿棠。我不会离开的。” “齐少渊。”沈棠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语气有些急,“你出去。我想一个人!” 齐少渊脸色一变,掌心下的额头骤然变冷,手底下潮湿一片,是不停在渗出的冷汗……沈棠的状态很不对! “医生!”齐少渊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小心翼翼的立着的医生,“怎么回事,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齐爷,沈先生,沈先生好像……” 医生脸色为难,欲言又止,齐少渊心底泛开不好的预感,大脑里嗡嗡直响,焦急吼道:“好像什么,快说!” “好像是毒瘾犯了!” 齐少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是没想过有这个可能,只不过,只不过…… 为什么情况要糟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阿棠要受这样的罪。 为什么这世间一切苦难,都要阿棠一个人背负。 沈棠已经无法安分的躺在床上,他的手指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单,因为用力过度,额角青筋毕露,死死咬着唇瓣,那张青白瘦削的脸看着有几分狰狞,不停渗出的冷汗湿透了被褥,仿佛整个人浸在浅水中一样。 “阿棠,松口……”齐少渊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凭着本能,做着一切能够阻止沈棠伤害自己的事情,“阿棠,乖,松口……对,对……”他用拇指压着沈棠的下唇将他的嘴打开,手掌顺势挤进沈棠口中,食指几乎是瞬间就被沈棠用力咬破,指骨剧痛,齐少渊捏着沈棠的下颚,慢慢将手掌挪动,把拇指下方,手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挪到沈棠齿下。 毒瘾引起的大部分是生理反应,为了能够不让自己的表现太过难看,沈棠已经把所有力气都用来忍,可是有些反应他根本无法控制,他现在无暇顾及自己嘴里在咬着的是什么,即使那血腥味已经开始一股一股的涌向喉咙。 不过几分钟,对沈棠来说却像生生熬了几十天,他的头发完全被汗水打湿,脸上涕泪横流。 齐少渊从来没见过沈棠这么狼狈的模样。 哪怕是被人逼到绝境,受了重伤,沈棠也不曾这么狼狈过。 齐少渊单手托着沈棠的头,另一只手任由痛苦的沈棠啃噬,额头贴着沈棠的额头喃喃自语:“很快就过去了,阿棠,很快就过去了。” 实际上沈棠发作的时间确实不长。 但是对于他们两人来讲,这短短的二十多分钟,却硬生生将两人隔离在时间场之外,他们两个人就像被禁锢在一个绝望的空间里,沈棠靠着那一点点无法被痛苦吞噬的自尊死死支撑,齐少渊则凭借沈棠紊乱却从未消失的心跳才能不崩溃。 “我想离开。” 沈棠终于松了口,咽下口中腥咸的味道,故作平静的声音藏着令人轻易便可察觉的不安。 “阿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安排,我也会陪着你。” 齐少渊捏着袖口帮沈棠擦拭脸上的脏污,一直怯怯的躲在一旁的医生连忙上前递了块干净的纱布,齐少渊接过来,若无其事的继续,被沈棠颤抖着抬起的手吃力的抓住:“齐少渊,我想离开。我,自己。” 直直的望着齐少渊的那双眼,眼神一如往昔,坚定,执着,不可阻挡。 每当沈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齐少渊的时候,齐少渊总是,拒绝不了这个人提出的任何要求。 “……好。” 即使很难,但齐少渊妥协的很快。 他能够理解沈棠的心思,沈棠不想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无法控制的一面,或者说,那样深受折磨的丑态,沈棠不希望任何人看到。 不过没关系,阿棠不希望他跟着,他在暗处也好。他会找最好的医生,会派最精明的手下,即使不是他亲自陪伴,也一定会把沈棠照顾好的。 没错。 只要阿棠活着,好好的,哪怕不在他身边,也好。 沈棠没有料到齐少渊会这么轻易的让步,长久以来他的心思都放在沈烜身上,对于齐少渊,除了因为被强制禁锢和控制的不满,就剩五年来的收留之恩,他从来没有正视过齐少渊对他的感情。 毕竟,在不久之前,齐少渊还在威胁逼迫他,面对他的时候,与其说是对他有感情,不如说是一种对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占有欲。 可是。 在他出事之后,再相见,这男人在他面前,就忽然变成了脆弱至极的姿态。 不顾形象的痛哭,笨拙的安慰,无限的妥协。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一向不是平等的状态,齐少渊因为救了沈棠,所以一直是以沈棠的所有人自居。而现在忽然颠倒了过来。 几乎一切都在沈棠的预料之中,而齐少渊的感情,明显在他的计划之外。 比起让自己痛苦却可以被克服的毒瘾,齐少渊的深情,反而更令沈棠畏惧。 离开这里,离开所有熟悉的人,离开过去。 沈棠甚至等不及船靠岸,就在海上,换上了另一艘远赴重洋的船。 这船本是齐少渊安排的,上面除了船员,医生护士保镖厨师一应俱全,沈棠的衣服护照等私人物品,自然也一样也没有落下。 沈棠离开的时候,齐少渊的笑容很自然,表情也很温柔,一点点不舍和难过都没有,就好像之前疯狂的寻找着沈棠的人不是他,那个抱着沈棠痛苦的人也不是他。 载着沈棠的那艘船缓慢的在视线里逐渐消失,愈行愈远,齐少渊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淡下去。 “不,不好了,齐爷!”手下慌慌张张的跑来,“安排照看沈先生的人刚刚传来消息,船之前被劫了,刚刚船上的不是我们的人!” “恩。” 手下本以为齐少渊会震怒,出乎他意料的,齐少渊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头也没有回。他以为齐少渊没有听清,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齐少渊依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正犹豫着是不是再说第三遍的时候,齐少渊声音冰冷的开口。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是的。” 手下匆匆离开,齐少渊握紧了手里的信,闭上眼眸。 在沈棠上那艘船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船上的不是他的人。 沈棠在给他的信上面,只写了六个字——“对不起,齐少渊。” 沈棠在上船之前就把这封信给了他,丝毫没有避讳自己会在船上动手脚。沈棠,是铁了心要离开他,但还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他可以选择不放沈棠离开。 可是不行。 他不会再让沈棠经历任何的失望。 只不过。 “阿棠。我不能不让你离开。但是,你也不能阻止我,把你再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再相见是几年后比较好呢? 齐少渊:1/31622400年怎么样? 【小温:……请你直接说一秒。】 沈烜:哥哥和我的话,希望是马上就能相见。 【小温:灰常抱歉,再相见,你出场还要在齐少渊之后。】 沈棠:……不再相见可否? ☆、两厌 沈烜带人闯进门的时候,齐少渊正在读易经,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来,因此只轻抬眼帘睨了他一眼,视线便落回书上不再搭理,半分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沈烜本是气势汹汹的进来,等了半晌也不见齐少渊开口说话,越想越觉得被这人轻慢了,再沉不住气,上前几步,双掌狠狠拍在桌上,厉声质问道:“我哥在哪里?!” 齐少渊仿佛才发现他在似的,慢慢抬眼,表情淡淡的,声音也不急不缓:“什么事?” “齐少渊,你不要装傻,我哥到底在哪里?!”沈烜一身银灰色西装,略长的头发通通梳在脑后,因为他这张脸尚且有几分稚嫩,乍看上去像是绷着脸故作老成的孩子,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笑,但是一对上他狠厉的眼神,察觉他身上散发的暴戾凶性,任何人也不敢再小觑。 不过显然齐少渊不在“任何人”的行列里。 他慢条斯理的合上书,抬眸望向沈烜,目光淡漠,说出的话却直扎人死穴:“你哥?你哥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吗?” “你!”被他一句话噎住,沈烜脸色青青白白,很是难看。 沈烜已经恢复了记忆,连带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也像电影回放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个遍,对于这五年间失忆的自己的所作所为,沈烜只觉得愚蠢至极,他甚至不想承认那五年表现的天真又愚蠢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是青台沈家的少主,变故发生的时候虽然只有六岁,却也已经懂得自己的世界里除了争权夺利就是勾心斗角,哪里有半分普通孩童的天真。他失忆之前,明明知道孤儿院的火灾起因就是他沈烜,在面对兀自认为是自己害死大家的沈棠的时候,也从来只字未提,默默看着对方陷入沈家内斗的腥风血雨,赎着莫须有的罪名。 沈烜不是不知道,沈棠被牵扯进这一切,所受的痛苦全部是无妄之灾。但是他却不能说出真相。 因为他不敢赌,如果沈棠知道罪恶的源头是他沈烜,还会不会继续保护他。 沈棠和沈一不同,沈一是他的护卫,本就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死的,沈棠却是和他没有任何牵连的外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牢靠。他不敢消耗沈棠对他的好感,因此在两人逃亡的那几年,沈烜在沈棠面前从不把自己当做沈家继承人,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至少保证了沈棠面对正面的敌人的时候,背后是安全的。 沈一已经不在了,沈烜要当沈家家主,身边必须有一个代替沈一的人,而他,选择了沈棠。 然而五年前他大病一场失了忆,等彻底清醒过来,竟然发现他靠着七年的生死相依,好不容易才精心营造出来两人的亲密情感,全被失忆之后的自己毁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能甘心。 七年,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无时不在的危机,而是沈棠无微不至的守护,两人之间的信任和亲近从来都不可能只是单方面的算计,在共处之中,沈烜也早就把沈棠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他绝不会放手。 沈烜眯了眯眼,再开口声音很冷静,因为齐少渊表现的太过平静了,根本不像之前面对他时那一副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的嘲讽嘴脸,沈烜内心虽然恨极,也不愿在齐少渊面前落了下程,强行压下火气,道:“齐少渊,我希望你回答我的时候能够有点诚意,我想,你也不想得罪沈家现任家主吧。” “长进了。”齐少渊依然面无表情,“看来你恢复记忆之后聪明了不少,懂得以势压人了。” “没错。所以你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沈烜死死盯着他,“我哥在哪儿?” “哦。我不知道。” “你把我哥……” 沈烜还要说什么,被齐少渊强行打断,他一摆手,冷笑着站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沈家还-没-有-被-承-认的现任家主。”齐少渊极度厌恶沈烜,如果不是他,沈棠怎么会落到那种地步……而现在这东西光明正大回到沈家,竟然有胆子跑到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沈棠,他也懒得再克制,他比沈烜高出不少,站起来再抬着下巴,居高临下,挑衅的意味简直不能再明显。“果然,阿棠不在,你连这么简单的局面都控制不了,废物就是废物,不管有没有记忆都是一样的。” “齐-少-渊!”沈烜咬紧了牙。齐少渊身上散发的气势给他的压迫感很强,他却没有任何退缩之意,反而决定不再忍耐。 沈棠哥他可以自己找,现在么,他只想弄死齐少渊! 交恶已久的两人一旦不顾及不在现场的那个缓冲的人物,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空气里仿佛炸裂开火花。 咚。咚。咚。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令人熟悉的极富规律的敲门声。 屋内气氛这样紧张,齐少渊自然没有心思去回应,索性来人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静静等了一会儿,便自己推门走了进来,来人步伐不紧不慢,着装端正严谨,正是荣帮的第二位话事人,傅琛。 “少爷,打扰了。”仿佛没看到屋内的剑拔弩张,傅琛直接道:“如果您和沈烜先生已经谈完了的话,请允许我借走他,我有些事情,需要向沈烜先生请教。” 齐少渊转头看向傅琛,眼神晦暗不明,傅琛是不可能主动站到沈烜那一边的,他一向不喜欢沈棠,连带着沈烜也不招他待见,现在却突然出来解围……他内心隐隐有个猜测,但却不敢深想,只是收回视线,自顾自的坐下继续看书:“你们随意。” 傅琛点点头,不等沈烜开口反驳,一抬手:“沈家主,请。” 沈烜对傅琛说不上是忌惮还是害怕,他失忆时曾和对方同一屋檐五年之久,那时候他大脑秀逗了什么也看不明白,但是现在恢复了记忆,再回顾这五年,便能发现他好几次历险似乎都和对方脱不了干系。他现在根基不稳,和齐少渊的仇虽然是不死不休,但是眼前这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只是,虽然傅琛现在看着是在帮他解围,但谁知道他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比如门外,是不是有什么埋伏……沈烜沉默了一下,同样向傅琛一抬手,对方也不推辞,了然的当先走了出去。 沈烜示意手下跟出去,他自己走在最后,而在抬脚出门之前,他扭头看向齐少渊,眼神凶狠,动了动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齐少渊没有回应,似乎没有听到。 沈烜嗤笑了一下,走掉了。 而当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齐少渊慢慢抬起头,眯起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齐少渊刚刚听得很清楚,沈烜说的,是——“齐少渊,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亲手,杀了他吗? 果然,狼即使被当狗养过,长大了,一样还是野性难驯。当初他无数次想把这个拖累阿棠的狼崽子弄死,却都迫于阿棠的不容许,不然,哪能忍耐他长到如今,獠牙外露的模样。 傅琛把沈烜带出门之后,一路一直不停歇的询问沈家现在的情况,沈烜看不出他的目的,又不好不搭理他,问三句总会回两句,再加一句自嘲,巧妙的把重点都带了过去。 傅琛笑容不变,内心对沈烜的评价稍稍高了些,他被沈棠算计不得不和沈烜绑在一起,自然要搞清楚这个被硬塞给他的盟友到底有几分本事。 他问沈烜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早已查实,现在只不过借此看看他打算帮扶的人会给什么的答案罢了,如果说真话,未免太傻,说假话,又半分信任基础也没有,不值当他尽心相帮,只有像现在这样,避重就轻,每一句都是真的,却偏偏没有一句涉及机密要事,才是相对聪明的做法。 了解的差不多,人也差不多走到大门口了,傅琛停下脚步,侧头静静的看了沈烜一眼:“沈家主,我知道你有疑问,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会突然出现,是因为有人给我打了电话。” 站在沈烜那一边,又能掌握到荣帮动向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沈烜明明猜到了,却还是很希望傅琛能够亲口说出来。他也不问,只是和傅琛对视着,目光执着。 傅琛偏不直说,嘴角挑了挑:“时间不早了,我们下次再聊。沈家主,再会。”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上半部分就快结束了,对作者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齐少渊:就这么结束了?不是应该再加更一章我和阿棠这样那样的甜蜜番的吗? 【小温:……想的美。】 沈烜:拒不承认之前那个傻X是我,我应该不是失忆,可能是出现副人格或者被鬼上身了。 【小温:……你想太多了。】 沈棠:听说我在后面过的更惨? 【小温:……哥哥大人,对,对不起!】 ☆、揭局 傍晚的海滩上,阳光在海岸边铺开一地金黄,虽是落日余晖,依然温暖迷人。 沈棠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一向冰冷的面色,因为眉心放松,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在他身后不远,身着黑衣的男人挑眉对着电话连连点头,紧接着几步走近,将电话递到沈棠手里:“傅琛。” 沈棠毫不意外傅琛会再次打电话过来,事实上,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傅哥。”不等对面开口,沈棠先道,“你见过沈烜了?” 傅琛并不是心甘情愿和沈烜绑在一起的,虽然忌惮沈家这个庞然大物,但是现在沈烜根基未稳,傅琛联手他人反摆沈烜一道也是容易的很。 如果傅琛这么选择了,他根本就不会再联系沈棠。 而现在他既然打电话过来,就说明他这一次站稳了立场。见过恢复记忆的沈烜,他觉得这个人还算值得投资,所以才会再联系沈棠,因为沈棠,不仅和齐少渊有羁绊,还和沈烜关系密切,傅琛确定扶沈烜上位,就一定要再次确定沈棠的动向。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傅琛一直没有小看过沈棠,他知道这个男人心思深重智多近妖,但是…… 傅琛没接话,停了一下才道:“是你让他恢复的记忆?” 沈棠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凡人。 傅琛岂非不知这想法荒诞可笑,但如果沈棠没有提前知晓沈烜会恢复记忆的话,又怎么能肯定找他当盟友,不是给沈烜带来新的敌人,而是助力呢? 毕竟失忆的沈烜,愚蠢的简直让人不忍直视。绝非傅琛能肯定的合作伙伴。 那么,沈棠也许并非算计的面面俱到,而只是抱着仅有的一线希望,就此一博吗? “你在赌?”话说出口,傅琛自己也不怎么相信,一个少年时就能和沈家周旋七年,之后又完全隐没身份整整五年的人,会做这样莽撞的事吗?更何况,沈棠作为沈烜的第一护卫,不可能就这么把主子推到一个未知的境地吧。 果然。 “不。”沈棠又笑了一声,抬眸远望,白日里隐藏在云朵之间的星辰在逐渐昏暗的天空中一点点亮起来,熠熠生辉,“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来的,之前没有表现出来,只不过没有被逼到需要表现的份上罢了。傅哥,你们都把他看的太轻了。” 沈烜即使失忆,也懂得趋利避害,懂得如何让自己处在更有力的位置,而且,在沈烜主动加入的那一次混战,沈棠就已经知道,有些本能,即使失忆也不会变。 沈烜并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失忆后之所以这般天真,是因为他前面挡着沈棠。 傅琛沉默。 “傅哥,挂了这通电话,沈棠这个人就不会存在了。”傅琛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沈棠很清楚。而他既然答应傅琛从齐少渊的世界里消失,自然也并没打算重回沈烜身边,那两个人本就同在一个世界里,而他好不容易,才走了出去。 “那沈一呢?”傅琛仍有疑虑,在他看来,沈棠不过是一个假的身份,真正的关键是沈一。 沈棠云淡风轻的回道:“十二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知道沈棠并非沈一的人,少之又少,而这其中并不包括傅琛,所以听到这个答案,他是带着几分不解的。 不过他不想再问。 沈棠这个五年前出现的变数,几乎从出现伊始,就被他列入黑名单,但是五年里明暗数十次交锋,他仍旧没动摇此人分毫,反而在最后成了对方布局里的一部分…… “你……” “傅哥,你太过小心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残废,你还担心什么。”沈棠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道,“c01换成b12,我能活下来尚不容易,怎么会还有胆子再出现在傅哥面前。” 沈棠既然决定一次了断,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针管里的东西是他亲自准备的,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也极容易上瘾,甚至因为纯度的关系,很可能致人死亡。 他是赌上性命的,不然也做不到让齐少渊如此干脆的放手。 但是,那一天,被打进他身体里的,却不是他准备的c01。 即便两人达成协议,傅琛这一次同样做了手脚,b12,听起来不过字母数字更换了而已,却是比之霸道十倍不止的存在。 沈棠因为里面某些成分而伤了神经元,两条腿成了无用的摆设,同时也染上了毒|瘾。 听起来惨烈无比,却没能达成傅琛的期望。 傅琛压根就没想过沈棠能活下来。 即使对方侥幸活下来,傅琛也不认为对方还能保持精神清醒,瘫卧在床,或者成为毫无意识的植物人,这些才是傅琛本来预计的坏结果。 而现在,沈棠却仅仅是不良于行。 沈棠的意志力,傅琛不得不佩服,同时对他的忌惮,也提升到了顶点。但傅琛也不得不承认,沈棠不想的话,他的确没有办法让他消失。 真是可惜了。 如果沈棠此人对齐少渊的影响不是这么大的话,这样的一个人,他是放下身段也要挽留对方留在荣帮,而不是百般设计对方离开的。 愿收拢麾下,偏是敌非友。 傅琛静默良久,也想不到该说什么话,这通电话结束,这个让他头痛的人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了,但他心里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好自为之。” 最终只留下这四个字,电话挂断。 沈棠敛起笑容,神色淡淡,抬手将手机扔回给身旁的黑衣男人:“交易结束,你可以走了。” 男人稳稳接住手机,紧接着就卸了边槽,将手机卡拆出掰断再放进衣兜特制的隔离层里,这才抬头,只见他长相普通,泯于众人,眉眼间却有掩不住的戾气,赫然就是那个绑架沈烜的人。 “沈棠,人情我已经还了,我们两清。”男人话说的随意,心里却有几分虚,毕竟他前脚答应了沈棠,后脚就又按照傅琛的吩咐换了东西,差点置沈棠于死地。 “嗯。” 沈棠并不质问,模样看起来很无所谓,然而男人已经知道他是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担心他秋后算账,主动解释道:“傅琛手里有我集安帮东山再起的资源。” 沈棠本不想和他计较,见他主动提起这一茬,沉吟了几秒,道:“我救了你儿子的命。” 这也是他们会合作的原因。 这样讲起来,似乎的确有些忘恩负义了,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道上到底是讲究忠义的地方,男人顿了顿,改口道:“……当初集安帮覆灭,你也功不可没。” 集安帮不是玄社吞并,不然男人也做不到和沈棠傅琛他们打交道。但是都是道上的,此盛彼衰,玄社当初也免不了掺和一脚,而那个掺和进来的人,就是沈棠。 一码归一码,虽是恩人,也算半个始作俑者,这样就不算恩将仇报了吧。 然而沈棠压根不管那些,无论还有什么其他纠葛,总抹杀不了这一件事—— “我救了你儿子的命。”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设计……” “我救了你儿子的命。” “………”无话可说。 男人一脸挫败,气弱的争辩:“就算我有一点不地道,但是我可是冒着得罪沈烜和整个沈家的风险帮你做局,劳心劳力的……” “孙唐是傅琛的人。” “……所以呢?” “你似乎除了演了一场戏,并没出什么力。” “……”再次无话可说。 沈棠看他一眼,嘴角牵起,露出一个轻松愉悦的笑容来。这还是自他六岁之后,第一个这样毫无杂质的笑。 男人有些懊恼的低头点着烟,并没有看到。 等他再抬头时,本来就在面前的人竟然已经摇着轮椅走出挺远。 明明刚接触轮椅,来沙滩时还转的歪七扭八,再离开,竟然走的既快,又笔直。 有的人,真的是跌到再深的谷底,也能凭借那一分信念,倾尽全身力气,直到爬上来。 男人吐了一口烟气,摇了摇头,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关于平行时空的军阀番有什么建议吗? 齐少渊:这篇番我竟然成配角了?! 【小温:……其实你本来也是配角。】 沈烜:嗯,这番比较像我。我是我哥的小狼狗。 【小温:看在这番外里你表现不错的份上不打击你了。】 沈棠:为什么平行世界我还得遇上他们? 【小温:……这大概就叫命运?……好吧,阿棠不要生气嘛,确实是我的恶趣味啦?乛 ? 乛?】 ☆、死讯 三年,沈棠再踏足自己熟悉的城市,竟然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时间似乎凝滞了,一切都冻结在他离开的那一天。 只有这颗心不是。 不再那么煎熬,每时每刻都想要逃离,背负在肩膀曾经压的他喘不过气的重担,已经卸下了大半。 还没有被放下的那部分,就是他回来的理由。 沈烜失踪了。 青台沈家这几年波折颇多。上一任的傀儡家主病逝后,先是沈流在两派中占了上风的左支推举下上位,紧接着右支支持的正统继承人沈烜又突然回归,两人针锋相对之时,一直沉寂的沈清又爆出前任家主死因有异,也跟着插了一脚……左右两派本就水火难融,各自内部又陷入纷争,整个沈家都被搅成一团浑水。 这种情势下,刚出头,且又是被势弱的右支支持的沈烜本该落入下风,却没想到他背后突然多了一股势力,助他站稳脚跟,慢慢的甚至力压其他人,成为名正言顺的新家主。 那股势力,自然就是荣帮。 傅琛既和沈棠做了交易,荣帮又早就因沈棠的算计被迫绑在沈烜那条船上,自然要全力相助,而齐少渊对此竟然也没有出言反对过,算是默认了是沈烜的盟友。 荣帮虽然没办法和整个沈家匹敌,但是想在四分五裂的沈家之中浑水摸鱼,却很容易。 沈烜成长迅速,或者说,是他恢复了记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更契合身处的黑暗世界,有荣帮,再加上右支大半的势力,他只用了两年半,就将几乎整个沈家都握在了手心里。 沈流死亡,沈清臣服,左支分崩离析,最后只剩极少利欲熏心的分家人在反对他。 沈烜为了名声,没有赶尽杀绝,同时也认为这些人翻不出什么大浪。 却没想到,正是这些漏网的小虾小鱼,在蛰伏了半年多以后策划了一出大戏。 多年来这些分家人费尽心思才安插进的十几个守卫,在傅琛上门密谈之时悄然闯进了沈家的议事堂,自杀式袭击之下,傅琛死亡,而沈烜,则失了踪迹。 沈棠离开以后并没有再分出人手关注,然而荣帮副帮被杀,沈家家主失踪,这消息自然不是轻易捂得住的,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传到他的耳中。 本打算此生都不再回到那个世界里,可过往并非单纯的绳结,可以一刀斩断。 他用了整整十二年,耗尽心血,费尽周折,甚至落的双腿残疾,才将沈烜送到那个位置之上。 护了那么久的弟弟。 曾经放开手,是因为以为给他铺开一条坦途。 沈棠带人直接进了沈家。 见到他,沈九心情复杂,心里却不自觉的松了口气。沈棠要求借助沈九的力量接管沈家事务,从头到尾看完了沈棠和沈烜两兄弟之间纠葛的沈九丝毫不怀疑,力排众议让沈棠以沈一的身份立住,雷厉风行的处置了那一批因为刺杀事件暴露出来的分家人。 “你是说,这些人背后还有一个推手?”沈棠食指微曲点了点桌上的资料,镜片之下,眼眸深处藏着几分凝重,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九:“而那个人,是荣帮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齐少渊?” “是的。”沈九点头,犹疑半晌,话在嘴里过了三遍才终于问出口:“那么,如果是齐少渊做的,你会包庇他吗?” “呵。”沈棠却不接话,轻笑一声,反问道:“你就这么确定幕后主使者是齐少渊吗?” “他的嫌疑最大。他和家主之间的宿怨你最是清楚,而傅先生作为荣帮的副帮主,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刺杀一石二鸟,明显对他最有利。”一条条分析下来,沈九更是深信不疑,“和家主合作的是傅先生,齐少渊明明与家主不睦却放任傅先生倾尽整个荣帮的资源,肯定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等到现在才等到这个最合适的机会。” “是吗?”沈棠不置可否,视线在沈九全身转了一遍,最后落在他右耳边那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沈烜,因为涉及到齐少渊,所以你才假装失踪……在荣帮的五年仰他鼻息,你怕了他吗?” “……”沈九背脊一凉,闭口不言。 屋里一时极静,直到几分钟后,沈棠身侧的一列书柜发出一声抽拉的闷响,高挑的青年突兀的出现在房间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沈棠半米远的位置站定,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仿佛做错了事忏悔认错的孩子。 “你果然在这里。”沈棠目光平静的看着沈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对方会出现在他面前,“抬头。”他话落,沈烜就听话的抬了头,一改低头时怯懦的姿态,即使刻意收敛,在主位上培养出来的气势依稀可见,早非当初任人拿捏的模样。 沈棠看着沈烜那双与他离开之前迥然不同的眼眸,里面的天真无知褪尽,深邃黝黑的犹如一潭死水,而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掩埋在深潭之下。 不知该感慨,还是欣慰,沈棠看着他,笃定道:“傅琛是你杀的。” 沈烜没有立刻回答,冷冷瞥了沈九一眼,等对方动作迅速的离开房间,忽然笑了:“我就知道瞒不过哥。” “……为什么?” “他该死!”沈烜不再敛着情绪,神色一变,眼中恨意丛生,隐隐有血色翻涌,“哥,他该死!我知道他是因为哥才帮我的,我本来不想动他的,但是,我在他那里见到了一个人。”沈烜的表情有一瞬间可称为狰狞,“那个人叫孙钥,三年前改名叫孙唐。” “……” “哥,傅琛说那本来是他给齐少渊准备的一颗棋子,没想到后来浪费在我的身上。”沈烜咬咬牙,一想到他曾为了那个不知所谓的人放弃了沈棠,耗尽了他哥最后那点在意,就恨不得将其再挖出来鞭尸。当然,如果他失踪的消息没有把沈棠带回来,他也许真的这么做了。 “……你是为了杀傅琛,同时清洗干净沈家,才设的这个局?”沈棠皱眉,“为什么又牵扯上齐少渊?” 不是的,哥,不是为了杀什么人,也不是为了所谓沈家,我是为了你,为了找回你才这么做的。 恢复记忆之后,沈烜从不承认那个因为失忆而做出一堆蠢事的是自己。在他的感官中,他几天前还和沈棠相依为命,再转眼自己就成了沈棠弃之不及的累赘。 所以,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离开我,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当年明明说好的,你和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不是吗? 沈烜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慢慢走近,跪坐在沈棠脚边,抱住他盖着毯子的双腿:“不是,哥,真的是有人设计杀我,我只是顺水推舟。” “为什么认定是齐少渊?”以沈棠对齐少渊的了解,对方不像是这种背后煽风点火的人。如果齐少渊想找沈烜的麻烦,应该更直接一点才对。 因为必须是他。只有是他先对我出手,哥你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啊。 “我觉得就是他,哥,没有别人了。”沈烜固执的抱着沈棠的腿不起身,头埋在沈棠的膝盖,声音闷闷传来:“所以,哥,你会包庇他吗?” “……不会是他。” 齐少渊对沈棠有多在意,沈棠是最了解的。他哪怕有九十九分把握能悄无声息的弄死沈烜,也会顾忌那一分的可能被沈棠知道,从而被怨恨。 所以,除非沈棠明确与沈烜决裂,否则齐少渊就算看沈烜再不顺眼,也不会出手。 “哥,你向着他?”沈烜在他膝间蹭蹭,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委屈。 不愿意再聊有关齐少渊的话题,沈棠话锋一转:“现在沈家内乱已平,傅琛也死了。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做沈家家主了。”所以,我也该离开了。 “哥!”听出他未尽之言,沈烜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哥你又要走?” “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的计划里。”沈棠习惯性的抬手想要安抚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将手放在他的发顶,而是转而按在他的肩膀。 “哥你本来就在我的计划里!”沈烜急道。 “沈烜。”面对的是真正相依为命十二年的人,沈棠没办法像应付那个一无所知的沈烜那样应付面前这个,他沉吟片刻,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答应沈一的,我已经做到了。” “那我呢?哥你答应我的呢?”沈烜再按耐不住,厉声诘问,“你说过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哥你不能再丢下我!” ☆、筹谋 “你说过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哥你不能再丢下我!” “沈烜,你现在是沈家家主,你不需要我了。” “在沈家了又怎么样,这里我能信任的人又有几个?哥,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你真的要留我一个人过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吗?” “……”沈棠想说如今的沈家,沈烜就是一言堂,根本不会有不长脑子的敢欺负他,巴结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他过那种生活?更何况,沈烜选的这样一条路,本就是崎岖曲折,少不了风刀霜剑,不然堂堂沈家家主,难道每天只柴米油盐吗? 这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处。沈棠不信沈烜不明白这些,他只是装傻,即使沈棠说了再多的理由他也有的是歪理反驳。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这一次回归,本来就不是沈棠自己的意愿,如果不是传来的消息沈烜生死不明,他根本不会再踏足这个城市。 而现在沈烜不但安安全全的,人也比之前长进了不少,他没了牵绊,自然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烜却不能理解。 他不像沈棠,沈棠记忆没有丝毫断层,因此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斩断的早已经狠心斩断,该放弃的也在之前那五年中陆陆续续的抛弃了。 沈烜恢复记忆后,那五年对他来讲就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睡前明明还是和沈棠相依为命,整个世界只信任彼此,一觉醒来却成了对方决意割舍掉的存在。 怎么能甘心。 那天以后沈棠再没有提过离开的事,但沈烜却明白,他哥不是不准备走了,而是放弃了和他争辩。 沈烜没自信能留的住他哥,只能耍无赖一般的,一天24小时几乎不离身的跟着沈棠,而沈棠竟然也没有厌烦他这样的举动,丝毫不着急回去的事,每天坐镇沈家帮沈烜处理事务,将那些沈烜作为家主不方便出面的问题一一解决。 他没打算留下,只是在等。 等一个机会。 “是的,沈一先生已经有回去的意思了。”沈家主家别院,面容与沈烜有三分相似,俊朗中略带几分阴郁气息的男人正对着电话说道,“我的人在右支藏了十几年,消息绝对准确。” “沈清,把他带出来。” 沈清停了一会,语带无奈道:“沈烜看的太紧,恐怕没有机会。”自从败在沈烜手下,沈清示弱后,就被带到这里。名为纳入主家,实为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不过,就算如此,他在沈家的时间毕竟比沈烜长,依旧有的是办法传递消息。 但是带出沈棠,这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沈烜怕沈棠离开,几乎24小时跟着人,别说带出来,接近都没办法。 “我会调开沈烜。” “好”,沈清眼前一亮,“只要沈烜离开,沈九必定跟随,其他人都不是问题。”到时候不仅能带出沈棠,他还能做更多事。 “你看着办,不过收敛点,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好的。”沈清眼神闪烁,还是应了。 这个人,是他复起唯一的希望,所以他能耐下性子,甚至在对方面前低声下气,委屈求全。 “等我消息。” 话音一落,电话里只余忙音。 沈清捏着手机出神,脑海里将情势捋了一遍又一遍,计划了数个能打破如今局面的方案。 电话另一端,齐少渊吩咐下去,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手便开始了动作。 而他则亲自去了一个地方。 两层的小洋楼,门窗都是旧式合金的边框,外墙是凸凹相间的白色方砖,这座别墅的建筑风格很是陈旧,但外观却簇新整洁,一眼就看得出是旧房翻新。 如果沈棠知道齐少渊来到这个地方,必定觉得无比惊讶,因为这里是沈棠的家,真正的家,是他六岁之前生活的地方。 齐少渊刚一下车,里面就有手下给他开了门。 房内,几个角落各自守着齐少渊的手下,而宽敞的客厅里,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坐在一起争论着什么,见齐少渊进来,纷纷起身。 “齐先生。”其中一位须发皆白明显年龄较长的医生首先开口,“您之前说需要治疗的病人也来了吗?我们已经讨论了几个应对方案了。” 齐少渊摇摇头:“他暂时没有过来。” “齐先生,你给的病人档案是三年前,病人身体健康时候的数据,我们现在只能根据您给的资料做猜想,病人一直不现身会越来越加大治疗难度的”,老医生一脸为难,欲言又止,“这样一直拖着的话……” “病人就不可能再站起来了!”旁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医生性急的接口道,“老实说齐先生,你这样让我们一无所知的做准备而不接触病人,只会拖延病人的病情,而且他这种情况,就算三年前直接就医站起来的几率也几乎为零!” 中年医生是第二个被齐少渊找来的,他们这些人,在业内都是有名的圣手,结果被齐少渊强迫聘到这里来,每周都必须过来讨论一个见不着面的病人的病情,持续两年多的无用功,他早就烦透了。 “哦。是吗?”齐少渊语气很温和,眼神却沉静的可怕,如一潭深渊。 中年医生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讲完了,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齐少渊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后退一步,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被礼遇久了,一时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不好惹。 齐少渊的几名手下都下意识摩拳擦掌的靠过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齐少渊只是静静盯了他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他很快就能过来,到时候就麻烦各位了。”说完轻轻颔首,却丝毫不提惩罚对他不敬的中年医生的事。 “好的好的。”老医生连忙答应,暗地里还拽了中年医生一把,生怕再生出什么波折。 其实不用他阻拦,中年医生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此时像只鹌鹑似的低眉顺眼的窝在后面,不敢再多言。 齐少渊性子好吗?恐怕所有人都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只是在涉及到有关沈棠的事的时候,他就变得瞻前顾后,经不起半点意外。 别墅里的这些人,是他三年里用尽手段,威逼利诱才收罗到的,现在沈棠已经回来,这些人好不容易要派上用场了,他岂会因为这点小事折损一人。 齐少渊不再说话,径自走到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闭目养神。其他人习以为常的回到各自的位置,而几个白大褂也聚在一起继续讨论,言语间谨慎了许多,声音却没有放低。 这是齐少渊要求的,他虽然听不懂这些学术用语,依然想听听看内容,这样就仿佛他也参与进去,多少减轻了几分被他压抑着的焦灼。 从得到消息沈棠的双腿坏了的那一天,或者更早,在沈棠离开的那一天起,齐少渊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无法控制的慌乱里。 那种心慌,是自己的宝物丢失,也许再也找不回来的煎熬,惴惴不安,终日惶惶。 齐少渊不能强迫把沈棠带回来,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丢下一切去追随沈棠,他只能做尽所有和沈棠有关的事,才稍微缓解一些离水鱼一般干涸的痛苦。 齐少渊坐了很久,久到座钟报了两次时,他才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然而没等他有所动作,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沈,沈哥……”负责守着门得到小弟激动的拉开门,“沈哥来了!”他在荣帮多年,又是齐少渊亲信一样的存在,自然认识停在门前,轮椅之上的男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奇迹般的穿透那些医生们嘈杂的争论声,直直冲进齐少渊的耳里。 齐少渊猛的睁开眼,忍不住握紧沙发扶手,屏住呼吸看向那扇在他眼里缓慢打开的门。 先进来的,是轮椅,压在木地板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嘎吱声。这动静也打断了争论不休的医生们,满屋人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轮椅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面容俊秀如好女,气质却冰冷摄人,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香槟色细框眼镜,遮住眼底锋锐,在一室寂静中首先开了口,声音如同长相一般,清冷淡漠:“齐少渊。” 沈棠脸上没有半分惊讶。 他表情自然的,好像是和齐少渊约定的见面,而他也不曾离开三年。 淡淡环顾了一圈,他轻笑道。 “怎么,你准备开家医院吗?” ☆、滴水 沈烜虽然看得紧,但是兴许是怕他哥生气,并没有彻底断掉沈棠和其他人的联系。 因此,齐少渊这边刚制造机会把沈烜调开,那边沈清就已经出手,派心腹偷偷递给沈棠一张纸条。 上面没有一句话,只有一个地址,而那个地址,是沈棠既熟悉又陌生的。 他真正的家的地址。 沈棠好奇背后人想做什么,借机联系了自己的人,很容易就从沈家离开,只身进了这具身体依然会下意识抵触的房子。 他猜测幕后人应该调查过他,针对的应该是他假借沈一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么对方就很可能是沈烜的敌人,之所以约在这里,是想借此威胁他。 又或者是沈家分支的人,想以此要挟他得到什么利益。 可等他进了门,一切假想都被推翻。 没想到会是齐少渊。 离开之后,他唯一不想再次见面的,就是齐少渊。 用自己为赌注逼退的那个人,哪怕算计时就很清楚一定会成功,结果真的等到他放手,面对他无奈妥协的表情,沈棠心里就明白,再没办法厌恶他利用他。 因为齐少渊对他动了真情。 不再是玩物般的占有欲,或者求而不得的执念,而是深爱到极点,愿意妥协放手的感情。 曾经他对他目的不纯,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借助对方的力量,同时回报以其他,比如金钱,比如权力,但当对方给予真情,他就只能拒绝。 感情债,除非回报以相同的感情,否则根本还不起。 沈棠从没有可以被称之为喜欢或者爱的感情,他既然给不了齐少渊回应,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 所以见到齐少渊,沈棠除了意外,还有几分排斥,只是这些心思都被他隐藏的很好,他面上平静,语气也很自然。 甚至破天荒的开了个玩笑。 “怎么,你打算开家医院吗?” 齐少渊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阿棠,你终于回来了。” 他起身,走向沈棠,一步一步,步子轻而慢,仿佛沈棠是什么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我等了你很久,虽然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但我等的很辛苦。” 齐少渊蹲下身,两手轻搭在沈棠轮椅两侧的扶手上,扬着头,笑容灿烂的过分。 “我很想你。” “……” 沈棠第一次后悔回来。 沈烜没有失踪,他回来算是被沈烜算计了,沈棠并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欣慰,和释然。 护了这么久的弟弟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他可以放心离开,这趟回程之旅对他而言算是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所以他不觉得后悔。 可是面对这样的齐少渊…… 沈棠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和齐少渊共处五年,他从来没见过对方现在这种姿态。 语气带着委屈和小心翼翼,有些卑微的,表达着爱的姿态。 就好像他们两个是被迫分开的恋人。 “阿棠。”齐少渊的掌心轻轻覆上沈棠的膝盖,“你别怕,我找了很多……” “齐少渊,傅哥的事,我很遗憾。”沈棠突然道。 齐少渊有些诧异的挑眉,跟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荣帮中间乱了一阵,但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沈棠点点头,从齐少渊的表情里确定对方对傅琛死亡的真相并不知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比起沈烜,他欠齐少渊更多,事情的真相他本不该帮沈烜隐瞒。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以沈烜为先。 齐少渊继续道:“阿棠,我寻了几位……” “我准备离开了。” “你可不可以先让他们……” “齐少渊。”沈棠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认真的看着他,“你知道我的意思。” 是啊,我知道的。 齐少渊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苦笑起来。 虽然早在他起身的时候,那几个有眼力的亲信就已经带着十几位医生离开了大厅,但沈棠早就注意到了这些白大褂的存在。 再结合这个地址,和他说了一半的话,沈棠明显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语,这才一再的打断他。 齐少渊明白。 他不想再承他的情了。 “阿棠,如果这些和我无关,你是不是就愿意接受?”齐少渊艰涩开口。 “齐少渊。”沈棠拍拍轮椅,冷声道,“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当个废人吗? 齐少渊几乎质问出口。 没有人会愿意下半生和轮椅相伴,齐少渊没办法欺骗自己沈棠会愿意。 他只是拒绝他罢了。 为此甚至放弃这个可能再站起来的机会。 也要划清界限。 “真的不行吗?”齐少渊慢慢低下头,声音低落。 三年前没有放弃,他只是一直在等,等沈棠自己回来。而现在沈棠也确实回来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他回来了,也再次来到自己的面前。 苦苦压抑了三年的感情,一旦挣脱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只不过为了不把人再逼走,才会用最温和的手段,他可以一再让步,可以死皮赖脸,唯独不会放手。 这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逼迫,不会再用强硬的手段,他早就摸透了阿棠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以前并不知道阿棠有多重要,他的身份地位让他做不来低姿态,因此从没利用过这一点。 现在不同了。 “阿棠,你和我朝夕相处过五年,有没有见我求过什么人?” “你……”沈棠直觉不好,刚想要开口阻止,齐少渊忽然抬头,直直的看着他。 “我求你。”齐少渊极力想用最平静的语气说话,可沈棠耳里,却听出他声音里的哀恸,“让我弥补以前的错误,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沈棠闭口不言。 拒绝的话在对上齐少渊惶然的眸子时再也说不出口。 最终点了头。 他何尝不知道,一旦答应齐少渊,之后两人的羁绊会越来越深,再不可能如他所想恩怨两清。 但是不答应……他竟然狠不下心来。 “阿棠。谢谢你答应我。” 齐少渊低低笑起来,两手捧过沈棠的右手,贴在自己脸颊轻蹭。 阿棠。 你还是这样心软。 比起齐少渊的得偿所愿,另一边沈烜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齐少渊给他找的麻烦不大不小,但偏偏需要他亲自坐镇,如果这一次他因为沈棠而不出现,以后恐怕有更多人利用这一点打击他,因此他不得不亲自去解决。 内心是恨不得把他哥关起来的,理智却阻止了他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 沈烜本想在临走前在沈棠面前装装可怜,再从沈棠口中套一两句承诺出来,顾虑到别弄巧成拙反而提醒了沈棠趁机离开,到底没敢,怀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哥可以自愿留下来。 却没想到离开没多大会儿就接到了电话。 他哥走了。 甚至不愿意多等等,离开的时间几乎和他一前一后。 彼时沈烜还没到目的地,几乎产生掉转车头立刻回去的冲动。不过恢复了记忆的沈烜,比之前沉气千倍,他分得清轻重。 麻烦还没处理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稳住沈家。 然后……多的是办法把哥哥带回来。 沈烜雷厉风行的把控住局面后,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先派人将整件事梳理了一遍,查清前后因果。 这一查,竟然查出幕后有荣帮的影子。 沈烜在荣帮待过五年,即使那时候他记忆出了问题,表现的蠢笨无能,也大概的清楚荣帮的情况和齐少渊的个性。 齐少渊真心想掩盖的话,并不困难,他之所以把荣帮的推波助澜摆在明面上,想必就是为了膈应沈烜。 沈棠离开的三年里,齐少渊这般看不上沈烜,也从没做过类似的事,而现在,沈棠一回来,他就出手了……这里面的联系,沈烜再傻也看得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派去寻找沈棠下落的手下就传回了消息。 沈棠并没有去机场或车站,而是开车去了一所旧别墅。 那所老旧的别墅挂在齐少渊名下,平时进出人很频繁,齐少渊亲自去的时候却不多。偏巧今天,齐少渊去了。 沈烜恨极,一想到他记忆中那些暧昧的令人窒息的画面,就迸出强烈的杀意。 沈棠,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没人能够夺走。 ☆、穿石 沈棠一答应,齐少渊立刻就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别墅,同时吩咐手下将医生们一起带走。 而当所有人离开之后,这座曾经给沈棠带来温暖快乐,也刻上梦魇般阴影的别墅,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这里是齐少渊吸引沈棠来的饵,沈棠既然来了,那这里自然就没有用了。 不过,提出放火的人是沈棠。 齐少渊小心翼翼的征询他怎么处理这个地方,沈棠沉默良久,说,烧掉它吧。 这里虽然曾经是他的家,但现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符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已经是过去,那就彻底告别。 齐少渊来的时候很高调,带着沈棠离开的时候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别墅外的人。 他买下这栋别墅的同时就将相邻的几座楼也一并买了,同时在楼宇之间连通了很多道暗门。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避人耳目的准备,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情况——甩脱掉跟踪沈棠的人。 不用猜也知道,沈烜必定是派人跟着沈棠的,所以他带着沈棠绕开别墅的出口,穿过两三幢楼房才出去,刚好避开了沈烜手下的监视。 齐少渊高调的出现不止为了示威,还有麻痹沈烜的意思,现在沈棠愿意跟他离开,他当然不会让沈烜再得知沈棠的行踪。 好不容易守在阿棠身边,他绝不允许那个只会拖阿棠后腿的沈烜再出现来影响他们培养感情。 齐少渊把沈棠安排在一所市里名声不大也不小的医院,顶楼也就是第十一层,一整个楼层都被他安排来给沈棠专用,里面的所有医疗仪器都是全新的,凡是可能对沈棠恢复有用的器械,这一层都备齐了,只多不少。 除开几个医疗间,剩下的房间完全按照家庭装修,卧室客厅厨卫一应俱全,这病房的规格,简直是医院里的总统套房了。 “齐少渊”,沈棠看着这阵势,如果这家医院不是齐少渊所有,哪个会让他这样折腾,感慨之余又觉得好笑,“原来你真的开了家医院。” 齐少渊摇摇头,表情很认真:“收购来的。”接着又强调了一句,“三年前我就在收这里的股份了,折腾了一年半。” 他现在不吝于把自己做过的傻事说出来,不仅如此,只要逮到机会,他就会表白自己的心意,不管沈棠会内疚还是会觉得是负担,只要能在沈棠心里留下痕迹,就达到他的目的了。 “你不必……”沈棠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实在是齐少渊的表情太过……怎么说呢,明明线条冷厉的一张脸,竟然突然作出那样可以被称之为可怜兮兮的表情。 “阿棠。” 沈棠退却,齐少渊却不打算放过他。 “我是心甘情愿的。你只要接受就好,不要觉得这样会欠我什么。”齐少渊捧着他的脸,忽然抬手摘了他的眼镜,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慢慢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如此近的距离,两个人却都没有闭眼,视线交会的一刹那沈棠就转开视线,然而终究被震撼了,“阿棠。我没办法不爱你。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 沈棠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相识这么久,齐少渊以前有没有说出爱这个字眼呢?好像有的,又似乎没有。这是个很沉重的字,可自从他们这一次再见,齐少渊每时每刻都在承诺。 “阿棠。”齐少渊退开时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又重复一遍,“不要拒绝我。” 齐少渊的动作虔诚而纯情,和曾经那个恨不得将沈棠揉进怀中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沈棠按着缓慢跳动的心脏,低垂下头,脸色晦暗不明。 在荣帮的时候,沈棠背负着沈一的遗愿,做任何事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沈烜。那时候他和齐少渊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齐少渊利用他的能力,对他是私有物般的占有欲,而他利用齐少渊的权势,对齐少渊只有不耐和忍让。 而三年前,他借着布局,一举将沈烜推上那个位置,还把自己作为筹码,完成和傅琛的交易的同时,斩断了齐少渊的念想。沈棠自觉已经完成了当年的应许,因此走的极其决绝。 事实上,他将沈烜送上高位,还给他留了荣帮这个后盾,走之前更是将沈家的势力几乎全部逼上明处,他为沈烜做的,不能再多。他对沈一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而对齐少渊……只要他计划成功,他就必定是利用了齐少渊的情意的。 他们这一次再见,如果齐少渊愤怒不甘还好,他还觉得自己能偿还回去。可齐少渊偏偏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还为他付出了更多。 沈棠本来想拒绝治疗,直接离开的,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让步,对方就会得寸进尺,可是他拒绝的了过去那个行事霸道自我的齐少渊,却拒绝不了现在这个唯唯诺诺惶然无措的齐少渊。 而当他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是对的。他只不过退了一步,齐少渊果然就追上来,进了十步。 自从沈棠住进医院,齐少渊也跟着留在了这里,沈棠腿脚不方便,很多琐事都是他来完成的,甚至有些沈棠明明可以自己做的事,他也强行接了过去。 “阿棠,张嘴,啊。”齐少渊一手端着青瓷小碗,一手舀了一勺甜羹吹了吹,方递到沈棠嘴边。 沈棠想说甜羹是温的,不必多此一举,一抬头就被齐少渊亮晶晶的眼神晃到,默默张嘴,清甜的竹蔗水混着几小块切碎的脆马蹄,很是缓解人焦躁的情绪。 “阿棠,喜欢吗?”齐少渊又舀了一勺,等沈棠微微点头,才继续喂过去。 一小碗甜羹不过十几勺,齐少渊喂完还有些意犹未尽,沈棠倒是松了口气。 “齐少渊。荣帮事务繁忙,你不用一直在这里。” 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沈棠生怕他再从哪里变出吃的来,开口说道。 “阿棠,你在赶我吗?”齐少渊放下拿着碗勺的手,表情苦涩,“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没有。”这些天,齐少渊连切水果倒杯水都亲历亲为,沈棠实在说不出他不好的话来。 “那就是不赶我了?”齐少渊马上变脸,语气惊喜万分。 “……我没有赶你走。”沈棠很无力,对他抱有恶念的人他可以算计,对他心存利用的人他可以反利用,可一个单纯对他好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就连沈一,那时候也是看中了沈棠,抱着让他帮助沈烜的目的接近他。 沈棠不说话,齐少渊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时间相顾无言。 房门外,负责沈棠恢复治疗的老医生敲了敲门,打破一室寂静:“齐先生,体检报告出来了,您现在要看吗?” “去我那里。”齐少渊下意识起身,想要避开沈棠,出门的瞬间却犹豫了一下,转过头,“阿棠,你想一起看吗?” “让他进来吧。” 再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终生残疾而已,沈棠并不畏惧。 老医生拿着一叠资料进来,他早做了准备,递给齐少渊和沈棠一人一份,然后和着两人翻看的速度,慢慢讲解每部分的内容。 沈棠现有的损伤几乎都是不可逆的,腿疾也是很难恢复。 齐少渊之前向他们提供过沈棠被注射的那种药剂,分析过后他们发现,沈棠现在的身体状况,竟然算是很好的结果了,一般人注射后死亡的几率相当大,即使不死这东西对大脑的破坏力也很强,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同样非常高。 而推算起来最好的结果,竟然就是残疾了。 “传统的保守治疗可能不会有效果。现在唯一有尝试意义的方法,就是用另一种针剂来刺激大脑,这样做风险很大,很有可能结果还不如现在。”老医生语重心长,他倒不是害怕承担责任,多年的职业操守已经成为习惯,他的目的就是让病人更好,“因为没有案例可循,沈先生在治疗过程中可能发生各种意外,从成功几率来看,我还是建议保守治疗,至少不会恶化。” “试试吧。”沈棠合上资料,“保守治疗不会有进展的。”这三年里,他何尝没有试过。既然没有用,也不必再浪费时间,还不如尝试他们提出的新方法。 至于结果,沈棠并不怎么在乎。 “再想想办法。”齐少渊皱眉。 “我觉得……” “阿棠!”齐少渊打断他,“你别说了,我不会让你冒险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 “如果你真的想试,我先打一针b12,让我当你之前的那个试验品好了。” ☆、铺网 老医生最先对齐少渊的话表示了反对,b12这种药剂,并没有明确的针对性,谁也不知道齐少渊如果真的注射一支会是什么结果,他运气好了才是和沈棠差不多的情况,运气不好,很可能就枉送了性命。也就是说他就算打了一样的药剂也不能作为沈棠病情的标本。 齐少渊不管这么多。 反正只要沈棠选择了冒险,他就要成为沈棠前面那个铺路石,也不管到底铺没铺对地方。 以前齐少渊拿沈烜威胁沈棠,那时候沈棠尚能够理智面对,甚至反利用这一点来设计齐少渊。 可现在齐少渊拿自己威胁沈棠,沈棠发现自己竟然束手无策。 说一个人可以完全掌握别人的命运那是假的,可是一个人,想对自己做什么,却是任谁也阻止不了的。 沈棠再次让步。 保守治疗并不复杂,b12并不具有持续性,沈棠已经熬过了药剂破坏身体的那段时间,所以现在并不需要打针吃药,而是以每日的按摩理疗为主,辅以一些复健的器材。 自从沈棠住进医院,除了齐少渊每天黏在身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来烦他,沈棠的生活一下子清闲起来,无论身体还是大脑,都格外的放松,齐少渊不止一次偷看到沈棠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卸了防备,表情放松慵懒,就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 察觉这一点后,齐少渊忽然变得“忙碌”起来,而沈棠则发现,齐少渊出现的时间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暗地里被人窥视的感觉越来越频繁。 沈棠有说过让齐少渊不要经常守在他身边,现在的结果好像就是这样,但是又微妙的和他所希望的截然相反。沈棠有心让齐少渊不要再躲着,偏偏这种情况劝都不知道怎么劝,难道说你不要再偷看我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光明正大的在我面前晃吗?总感觉这么说的话,又要被齐少渊曲解。 沈棠哪里知道,齐少渊也是刻意的让他知道自己躲在一旁,否则照他以前的习惯,肯定是躲在监控室了,何须每日藏头露尾的。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时间久了,这变相的陪伴沈棠居然也慢慢适应了,偶尔需要什么,对着空气说话,过不久齐少渊就会默默出现把东西带过来。沈棠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互动久了,他在齐少渊面前也和独自一人时渐渐没了区别,他的戒心在齐少渊面前一层一层的褪掉了,最后只剩最真实的部分。 午后,阳光温暖而不灼人,沈棠躺卧在飘窗的躺椅上,眼皮越来越沉。 “阿棠,对不起。”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语调是绝望又释然的,沈棠听在耳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恸。 很奇怪,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对那个人抱有这样的感情,深刻到听到他这样痛苦的声音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视线里的一切都很模糊,沈棠揉揉眼睛,他现在仿佛行走在一抹被揉成一团的彩虹里,各种色彩交错晃眼,脚下光怪陆离,莫名的让人觉得烦躁。 “阿棠,对不起。” 那个声音又来了,复读似的,语调和情感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沈棠眯了眯眼,猛然回头,纷乱的色彩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的黑暗。 唯一一点亮光,在他的眼睛注视的方向。 沈棠疑惑的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离得越近他能看到的越多,那个方向有一堵墙,陈旧斑驳的墙体靠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没什么生气的瘫坐在墙边,手脚无力的摊着,凌乱的衣衫上隐约可见成片成片的黯红。 沈棠的心蓦的一紧,控制不住的加快了脚步。 “你……” 他急切的开口,脚下却忽然踩空,身子猛地一坠,如落深渊。 “阿棠,阿棠,怎么了?” 沈棠猛然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张神色焦急的脸,他抬起手,指尖触到对方的脸庞,哑声道:“你……” “?”齐少渊按捺住担忧,静静等他说完。 沈棠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忽然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也忘记了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梦,只是整个人说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从手指间溜走,最后连痕迹也没有留下。 “阿棠?”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沈棠收回手,按了按微微肿胀的太阳穴,撑着身子打算坐起来,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梦都是反的,别怕。”齐少渊说着,伸手轻抚沈棠发顶,哄孩子似的。 沈棠好笑:“如果是好梦呢?” “好梦我就帮你实现它。” 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表白了。 沈棠转开眼睛,若无其事的换了话题:“沈烜来了吗?” 这是这么多天来沈棠第一次提到沈烜,齐少渊顿了顿,“阿棠想见他了吗?” 沈棠摇摇头:“你拦不了他多久,早晚要见的。” 其实齐少渊并没有刻意封锁消息,他网罗这么多业内名医本来就不是新闻,现在这些人本职工作暂时搁置,每天固定到一家不出名的医院来,傻子也看得出有问题了。 他知道沈烜一定会找来,也知道以沈棠对对方的重视,绝对不可能避而不见,他们见面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个时间,齐少渊希望晚一点,再晚一点,至少让他在沈棠心里的分量压过沈烜。 现在还是太早了。 齐少渊心内叹气,沈棠不会无缘无故提到沈烜,一定是知道了一些消息。 从沈棠离开沈家到现在三月有余,沈烜一开始疯狂寻找,几天后却突然安静下来再无动作,前后行为反差极大。 而不久之前沈烜忽然派人联络了齐少渊,讲明他知道沈棠在这家医院里,不仅楼层,他甚至连沈棠当天吃了什么都讲的出来。 他请求齐少渊让他和沈棠见一面。 齐少渊一开始是不信的,他倒不怀疑沈棠在沈烜心里的重要性,他只是不能相信沈烜卑微的态度。 三年前那句话他虽然不曾放在心上,但不代表他忘记了。 他厌恶沈烜,也知道沈烜对他的恶感并不会比他好多少,两个人如果不是碍于沈棠的态度,早就出手弄死对方了,现在其中一方竟然忽然就低头了,怎么想都可疑。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对方在荣帮时候的作为在齐少渊记忆里太深刻了,他觉得就算那时候沈烜是失忆的,但恰恰因为失忆做事才更遵循本能,那样愚蠢又懦弱的心性,齐少渊非常不屑,因此从不把沈烜放在眼里。 齐少渊点了头,沈烜下午就出现在了沈棠面前。 “哥。” 也许是被沈棠再次的不告而别吓到了,沈烜的表现出奇的平和,没有质询过沈棠为什么突然离开,也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打了招呼就兀自坐到一旁。 沈棠有些惊讶,倒也不觉得意外,沈烜自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对人对事都会首先考虑利益,沈棠从不认为自己在沈烜心中的地位有多高,只有在他对沈烜有作用的时候他才重要,否则实在没什么理由让沈烜对他格外在意。 而他刚回来时,沈烜之所以时时刻刻黏着他,沈棠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习惯和变相的试探罢了。 “之前想杀你的,背后的人不是齐少渊。”沈棠说道,这次和沈烜见面的目的,就是为了澄清这件事情。他跟着齐少渊走,私下的目的也是想就近弄清楚这件事情,而他查出的答案也验证了他曾经的想法,齐少渊如果想对沈烜做什么,绝不会遮遮掩掩。 齐少渊一心一意的帮他恢复健康,而他对齐少渊却总是目的不纯,这样看起来沈棠似乎太过于冷情,但是多年来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如此,做任何事情,都不会纯粹的是因为自己想才做,比起内心的想法,他考虑更多的是有什么作用。 骨子里,他和沈烜成了一类人。 “……嗯。”沈烜闷声应了,面无表情的看了齐少渊一眼,竟然没有反驳。 他的这番表现极不符合平时的人设,齐少渊以为他会拒绝承认,在沈棠面前继续抹黑自己,没想到却默认了沈棠的话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看自己的那一眼,森冷杀意如旧,齐少渊都怀疑对面换了一个人了。 “哥。你跟我回去吧。”沈烜面上没表情,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没有你我不行的。” 齐少渊挑眉,这才对,这样子才像沈烜。 沈棠摇摇头:“我不在沈家,对你并没有坏处。” 之前沈棠以沈一的身份掌控沈家,虽然那时候沈烜是藏在幕后同意的,但明面上到底对沈烜的威信有几分影响,沈棠不再出现才是最好的。 “真的不行吗……”沈烜的眸光闪烁,似乎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挣扎,最终沉下脸色,低声道:“好吧。” 你选择了他是吗? ……呵。 ☆、转变 上一次三个人同处一室和平相处,遥远的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不,也许根本就没有过。 沈棠烦躁的扯扯衣领,手里的书本原本读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最近几天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即便沈烜和齐少渊都压抑着不爽,表现的对现状无比满意,整个室内还是蔓延着无以名状的低气压,明明门窗洞开的房间,却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齐少渊一直关注着他,第一时间兑好一杯加冰的柠檬水,递到了沈棠手里,沈棠接过喝了一口,轻轻吐气,从发丝到心口通畅沁凉,燥意消散了许多。 他心情好了一些,抬手翻了一页。 沈烜咬咬唇,不甘示弱的从果盘取了一个苹果,三两下削干净果皮,兴冲冲递到沈棠嘴边:“哥,吃水果。” “嗯。”沈棠无知觉的应了,没有张嘴,而是伸手把苹果拿过来,顺手放在了一旁。 沈烜的脸色迅速黑了下去。 他和沈棠相处的最久,知道沈棠过去的经历导致他对人对事的戒心都很重,表现之一就是其他人递给他的食物绝不当时入口。连他,都只有三年前沈棠受伤那次,因为喂的是丸子,沈棠一时心神失守,才让他喂了进去。 刚刚看沈棠从齐少渊手里拿水喝的架势,沈烜还以为他哥已经克服了这一点障碍,或者说没有以前戒备那么严重,却没想到,只是对某个人放下了戒心而已。 沈烜不是在荣帮那个一张白纸思想单纯的发蠢的沈烜,他看事情更细致,更通透,也从不被固有思维限定住。沈棠对齐少渊表现的冷漠无情,也一直认为那五年两人是互相利用,齐少渊对沈棠虽然表现的足够重视,可同样也觉得相处的五年自己只是占有欲并没有什么真情,只有沈烜,清醒之后看到了更多,比如沈棠依然戴在脸上的这幅香槟色边框的眼镜,比如齐少渊在不认为自己爱着沈棠的时候就已经暗地里给沈家左支下过绊子。 很多小细节,沈棠不自知,视线不离沈棠的齐少渊也没注意到,唯独沈烜,因为不甘和嫉妒,把沈棠的行为变化看的一清二楚。 这一次在沈烜找来以前,两个人不过毫无芥蒂的相处了几个月,沈棠就能够为他破掉十几年的习惯。 如果他再晚一点来,会怎么样? 沈烜垂下眼眸,盯着转在手指间的小刀出神。 不过没关系。 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很快就没有了。 唇角勾了勾,沈烜慢条斯理的给自己也削了个苹果,咬一口,脆生生的,清甜可口,沈烜抬头,笑的一脸纯良。 沈烜安生不惹事,齐少渊也不会当着沈棠的面主动找他麻烦,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些事涉及到沈棠,齐少渊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沈棠不在他身边的话,别说七年,总觉得七天他都活不下来,这样只知道依靠别人的吸血虫,齐少渊完全不放在眼里。 齐少渊的性子,让他更欣赏依靠自己的人,他长在刀口舔血的荣帮,如果本身没有能力绝对只有死路一条。但他却忽略了一点。沈烜是作为下一代家主而生,他从小受的教育,都是先保护自身,再利用身边其他的人其他的力量。 沈烜这种人,会利用一切优势达成目的,而半点不损及自身。 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就比如,齐少渊知道沈棠在沈烜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会比自己低多少,这也是他能够放心沈烜再出现在沈棠面前的原因。 可其实两人并不相同。 沈烜和齐少渊的性格截然不同,注定了两人对待重要的人完全不一样的方式。 得到沈棠腿疾的消息之后,齐少渊一直在搜罗名医,为的就是沈棠能再次站起来。而沈烜,从没考虑过这一点,甚至,他心里是希望沈棠不良于行的,这样他哥才更不容易离开他。 齐少渊以为沈烜磨不走沈棠,会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却没想到才刚过了一个星期沈烜就因为一通电话告辞要走。 他走的很匆忙,走的时候脸色也非常不好看。 接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避人,虽然电话另一头说了什么沈棠齐少渊都没听到,可沈烜的语气和脸色却很明显的越来越坏。 如果不是沈烜走的干脆,也没有借此在沈棠面前卖可怜,齐少渊都觉得这是个圈套了。 不,不一定。 齐少渊默默看着沈烜离开后半天没有翻页的沈棠,深觉这就是个圈套。 “阿棠,你要是担心他,不如回沈家看一看情况。”当然我也一起去。 沈棠头也不抬,翻页:“不必。” 沈棠回答太果断,齐少渊差点以为他把后半句话说出了口,而沈棠是在拒绝他。 “如果你希望……”齐少渊想了想,再次开口想表明态度,被沈棠抬眸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顿时卡壳说不下去。 “我记得,你很讨厌沈烜。”所以,为什么忽然变相帮他说话。 “没有!”齐少渊斩钉截铁,厚着脸皮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的事,在荣帮我们接触不多,他又不会得罪我,阿棠你那么在意他,他就跟我亲弟弟一样一样的。” “……嗤”沈棠不想听他再胡说八道,低头看书不再搭理他。 “阿棠,你相信我。”齐少渊凑近他,眼神深邃,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诱哄意味,“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哪怕和沈烜那种玩意握手言和。 沈棠放下书,与他对视:“这句话我可以相信你。因为这句话像是齐少渊说的。” “……难道之前的话不可信吗?”读懂沈棠的言外之意,齐少渊苦笑。 “非要说明白?”沈棠撑起身,和齐少渊错身脸贴脸,在他耳边轻笑,“齐少渊,你是不是无脑恋爱小说看多了?” 齐少渊没有反驳。 沈棠面对他一向清冷无欲的模样,忽然主动贴近,在他耳边轻笑,齐少渊满脑子都是耳鬓厮磨四个字,只想一把抱住他,把人箍紧在怀里。 这些天那些肉麻又深情的话,虽然有些符合他的心境,但并不完全符合他的本心。很多话他说出口以后,心里还会加上另外半句。 阿棠,你只要接受就好,不是必须回应我。 ——反正你就是我的。 阿棠,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只要是非生命体。 治疗完成以后,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止。 ——别说走,到时候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不管内心所想再黑暗,开口说出的话永远那么温柔无悔。他自己都差点信了,以为自己是付出不求回报的痴情人。 他是爱他,但他不会容忍自己得不到。 一直以来之所以可以装的一副深情无悔,主要是因为两人还没有走到互相对峙的那一幕。 齐少渊屏住呼吸,等着沈棠颠覆他们之间的粉饰太平。 那个冷淡没什么表情的男人,此时却噙起柔和的笑意来。 “你是不是真的很闲?那么,陪我做点别的事。” 心如擂鼓。 ☆、游乐园 沈棠在他耳边轻笑的刹那,齐少渊瞬间觉得血液蒸腾如同煮沸了一般,再听他随后的一句话,就控制不住往□□的地方想。 齐少渊抱过他,知道他的腰细臀窄,着衣很是好看,但进一步两人却从来没有,因此不自觉对亲密接触带了无限期待。 虽然沈棠一向冷情,但是万一这次被他感动,一时冲动了呢? 可惜到底是他多想。 “我记得你对这里很感兴趣。”沈棠饶有兴趣的看了眼大门前栩栩如生的恐龙雕塑。 谢谢,并不。 齐少渊捏着两张游乐园的票根站在沈棠身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都是成人,可以玩一些更适合成人的吗? 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附和:“嗯,没来过,有点好奇。” 上一次的确是他提议来的,当时他想像普通人一样买票排队,和沈棠体验普通情侣的感觉,好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后来却因为沈烜的捣乱未能成行。 这一次再来,心情截然不同,因为沈棠腿脚不便,齐少渊这次包了场,没人捣乱两人独处本来该开心的,可是心里隐秘的期待落了空,又有点恨恨的。 沈棠洞若观火,却不点破,转动轮椅径自进去,齐少渊见他动了紧走几步跟了上去,走到他身后熟练的接过推动轮椅的工作。 天阴,云层厚厚的挡着光,游乐场里晃荡的除了他俩只有零星几个穿着布偶服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有几分阴森。 沈棠心情倒不错,他一向不喜晴天,阴云层叠轻风游走正合他心意,他招招手,示意齐少渊把他推到乐园总地图前面。 乐园划分了五个区,每个区一个主题,沈棠一一看过去,视线在自然主题的动物园上停留,齐少渊则目光火热的盯着水上主题。 “你想……” “你打算……”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沈棠向后仰头看他,头顶正抵在齐少渊胸口:“反正时间充足,不如按照规划路线慢慢玩过来?” 齐少渊胸前被压着,心跳停了几秒,慢慢吐口气:“好。” 第一站是童话主题。 一走进这个园区,色彩就从中规中矩变得鲜艳多彩,沿路铺着洁白浑圆的鹅卵石,草丛里东一个卡通玩偶,西一朵彩色蒲公英雕塑,走在里面就和漫步童话中似的。而游乐设施都是转转杯、旋转木马这样既梦幻,危险性又低的。 两人转了整个主题区,除了观赏,没找到一处他们能玩的,毕竟是童话主题,受众本来就是孩子们。 “小孩子应该很喜欢这里。”离开园区的时候,沈棠有感而发。 齐少渊心口一窒,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阿棠喜欢小孩子?” 沈棠停了几秒,摇摇头。 “我不会要孩子。” 谈不上喜不喜欢,但带一个沈烜已经耗尽心力了。沈棠并不想再有什么人的命运连在自己身上。 “嗯。”齐少渊点点头,想了想又加了句,“我也不会。” 一时无话,两人沉默着到了第二站,欢乐主题。 这一区没有多余的风景,全部都是乐园里最火的那些游乐设施,鬼屋海盗船摩天轮,最受欢迎最惊险刺激的项目一应俱全。 可惜沈棠腿脚不便,两人实际能参与的项目没有几个。 沈棠环视一遍,“鬼屋?” 齐少渊没说话,直接推动轮椅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齐少渊包了场,自然不需要排队剪票,轮椅刚推到门前,就有画着狰狞小丑妆的工作人员扭着身体动作怪异的开了门,笑嘻嘻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鬼屋里灯光明明灭灭,三步一个机关,五步一个陷阱,齐少渊推着沈棠,两个人逛街似得慢慢悠悠的走着,边走边评价一下某个道具做得精致几可乱真。 几个真人演员呜嗷怪叫着出现,都被两人面无表情的盯得浑身冷汗的退走,内心吐槽这俩人在闪烁的光线下两张一模一样的冷脸比他们恐怖多了。 一层逛了一圈,两人竟还有些意犹未尽,拉过一个路过的无头鬼问了问,得知去二层除了步行梯,还可以乘坐“闹鬼电梯”,于是果断准备转战二层。 电梯刚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尖叫一声从电梯上方倒挂下来,沈棠坐着轮椅位置低,刚好和她对上视线,齐少渊看着两人距离有些近的脸,神色不善。 红衣女鬼尖叫了半天都没收到任何反应,再加上有种被食肉动物盯上的感觉,后背发寒,声音不自觉的弱了下去,场面有些尴尬。 “我们要去二楼,你要不要先下来?” 一片寂静中,和她面对面,戴着眼睛,面容清俊的帅哥开了口。 “好,好的。” 红衣女鬼战战兢兢的回答。 三个人一起乘上电梯,因为是场景电梯,上行速度很慢,齐少渊推着沈棠,两人百无聊赖开始研究女鬼的妆容,红衣女鬼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再躲回电梯顶。 索性再慢二层也很快就到了,电梯门打开,齐少渊不经意的往电梯外看了一眼,立刻抬手挡住沈棠的眼睛:“这层没意思,我们下去。” “我想看。” “阿棠……” “没关系。”沈棠轻轻掰开他的手,笑了笑,“我想看,走吧。” 齐少渊遮住他视线之前,沈棠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看到了大概的情景,昏暗的灯光下走廊两侧是十几扇铁门,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扇门半开半合,里面有几个浑身烧焦了的小孩子正探着身子往外爬。 这番景象,和沈棠噩梦般的记忆何其相像。 齐少渊有些担忧,却也按照沈棠说的推动轮椅出了电梯,只暗暗加快了脚步。 轮椅稳稳的,速度却如同平地起飞,沈棠好笑,抬手按住齐少渊的手背:“慢点没关系。齐少渊,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齐少渊这次没有听从:“阿棠,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我什么时候这样过?”沈棠失笑。 “从我第一天认识你开始。”齐少渊语调低沉,“你无时无刻不在勉强自己。为了沈烜”,那个不知所谓的东西,齐少渊冷哼,“你何曾轻松过。” “齐少渊,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遇见你。” “……”齐少渊突兀的停下脚步,阴暗的灯光下脸色黑沉,整个人显得鬼气森森。 “我并不后悔。” 对沈烜就这么在乎吗? 齐少渊表情愈发难看。 沈棠仰头:“最近我忽然觉得,遇见你也挺好的?” “……”齐少渊表情有一瞬间可称为呆滞,慢慢却控制不住弯了嘴角,“我也这么觉得。” 本以为不后悔是对沈烜说的,没想到是对他。 齐少渊有一刻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之前把人扣在怀里却怎么也觉得不满足,现在两人之间隔着轮椅却觉得心口填满了。 冷漠的人说的情话,最是容易打动人心。 因为他自己尚且不知这是情话,他只以为自己说了句普通的实话而已,却不知另一个人听在耳里有多甜腻。 守得云开见月明。 齐少渊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明明诡异的气氛里两人却自带情歌Bgm,让躲在暗处的几个“鬼”犹豫着不知道还要不要出现。 十几分钟后,守在门口的鬼脸小丑也有点懵,第一次见到有人从鬼屋里出来笑的这么阳光积极又正面。 离开鬼屋后,沈棠两人直接去了下一个区,自然主题。 除了传统的动物园还有一片绿植被大片铁栅栏圈出来,里面放养了很多食草动物和一些性子温驯的小型食肉动物。 因为长期有游客来往的原因,这些动物胆子都很大,见人进来也不躲,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沈棠的轮椅停在一棵树下不远,刚停稳就见一道白影歪歪斜斜的冲了过来,他双手准准一接,捧着手心里瞪着大眼睛萌哒哒的生物,忍俊不禁。 齐少渊被突如其来的小生物晃了一下,低头就见沈棠正用拇指一下一下摩挲小东西的背脊。 “蝙蝠?”会飞的老鼠,是叫这个名字吧。齐少渊有点嫌弃。 沈棠觑他一眼,“这是鼯鼠。” 齐少渊虚心受教。 沈棠看起来很喜欢这小东西,齐少渊对它的观感瞬间就变好了。 说起来,他本以为沈棠会喜欢那种和自己相像的动物呢。 譬如猎豹,优雅,矫健,独来独往。 譬如狼,执著,耐心,以小博大。 总之应该是那种强大的又傲慢的食肉动物。 不像他手心里的小东西。 软趴趴,弱小可怜又无助。 所以阿棠喜欢他什么呢? 沈棠突然开口:“挺像你的。” 齐少渊愣,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考虑是自己把想法宣之于口了,还是沈棠窥见了他的心声。 他张了张嘴,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阿棠,这算表白吗……” 没人听见的问话,注定得不到回答。 在自然景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沈棠才放过那只差点被撸秃了毛的鼯鼠,两人接着往前,下一个就是齐少渊期待的水上主题。 水上主题玩之前要先换泳衣,岸边一整排独立更衣室,齐少渊本想跟沈棠进同一个,被沈棠坚定拒绝。 “这种小事,我自己可以。”沈棠似笑非笑。 齐少渊摸摸鼻子,不再强求,看着沈棠进去,刚想去隔壁,沉默了大半天的手机忽然连胜作响。 齐少渊看了看号码,脸色一沉,绕到另一端接听了电话。 “沈清,什么事?” 电话那头,沈清呵呵一笑:“齐先生,我觉得时机到了。” 齐少渊皱眉:“你想要我出手?” “不,我已经有了最好的筹码。”沈清语调诡异,“沈棠先生”,他拉长声音,“在我手上。” “你说什么……?!”齐少渊语带疑惑,下一瞬飞快的冲回沈棠刚刚进去的那间更衣室,铁门大敞,入目可及只有光秃秃的一架轮椅和一个凳子,其它地方根本藏不下人。 齐少渊再对着电话,目眦尽裂。 “你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终于要写到最想写的部分了,怅然若失啊。 因为特殊原因耽搁了很久,终于要把这个坑填上了,后面因为时间久,心境原因,文笔风格也有一些变化,人物性格也不知道有没有崩,啊啊啊,总之,最近会很努力,早点结局。 ☆、殒命 “我想请您做客,当然了,只请您一个人。” 沈清语带戏谑,底气很足的模样。 他很清楚自己拿捏到了齐少渊的软肋,因此一改之前的低三下四和小心翼翼。 直接用沈棠来威胁沈烜很不明智,沈清不像齐少渊,齐少渊一直不怎么把沈烜放在眼里,他看过沈烜软弱无能的模样,又因为主观的厌恶而看轻了沈烜,所以即使沈烜现在变得再凶悍,他也只会认为那是虚张声势。 沈清不同。 沈清看到的沈烜,记忆里是那个过于冷酷严肃的孩子,再见则是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带着煞气的少年,他是眼睁睁看着沈烜一点点掌握沈家的,对沈烜忌惮颇深。 即便沈烜表现的对沈棠重视无比,他也不敢赌沈烜究竟是真心还是做戏。 沈烜可是能亲手杀掉帮他三年的傅琛的人。 反观齐少渊,对沈棠的在意再明显不过了,简直是自己明晃晃的把把柄亮出来。 是齐少渊不够谨慎吗?倒也不是。 只是他的在意太深,难以深藏。 沈清把沈棠握在手里,就有了和齐少渊谈判的筹码,而只要齐少渊能够全力助他,他就有了和沈烜抗衡的资本。 他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是沈家。 沈清的打算很好,但是是否会如他所愿? 齐少渊这个环节倒是没有问题的。 三年前沈棠走的时候齐少渊就已经认命,他是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对沈棠的感情。 在荣帮的五年,齐少渊大部分时间都会搂他,抱他,耳鬓厮磨,可是即使如此,依然充斥着不安和烦躁。直到今天他敞开心扉,得到回应,才真正觉得一颗心轻飘飘的落了地。 他和沈棠。 他们好不容易靠的那么近。 就被沈清横插一杠。 怎么可能忍得了。 接到电话不久,齐少渊就独身前往沈清约定的地点了。既然当初选择了沈清做暗线,他自然也了解过沈清这个人,知道这一次沈棠是被当作求合作的筹码,并不会受什么伤害。而他即使孤身一人也不担心安全问题,毕竟沈清上门是有求于他。 他和沈清没有过节,相反,在沈烜掌权之后,沈清还能好好活下来,也多少有齐少渊的功劳在。当时只想给沈烜增加掣肘,却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反噬了自己。 沈清的人手里混了齐少渊的探子,沈清却没能力将手下铺到荣帮来,齐少渊利用他本是万无一失的,想不明白沈清到底怎么钻的空子劫走沈棠。 这幕后就像还有一只大手,搅乱了整个局面。 齐少渊灵光一现,想到一种可能,但又自己否定。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利用沈棠,但齐少渊觉得有两个人绝对不会,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沈烜。他们两个看沈棠的安全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齐少渊不认为沈烜会明知道沈棠可能会有危险,还要做那个绑架沈棠的推手。 不会有什么事,比沈棠的安危更重要。 齐少渊坚信这点,却料错了沈烜。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处境一片茫然。 这是一间偏僻的废旧仓库,暗沉沉透不进半点阳光,满目脏乱,气味恶臭。 齐少渊整个人被锁链绑在一面铁丝网上,他试着动了动,只手指轻微弹动已经耗尽力气,四肢都没什么知觉的模样。 光线虽差,视线倒不受影响,面前几步有个略显熟悉的背影,翘腿坐在一把破烂的折椅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杵着一根金属球棒轻轻晃荡。 许是听到他的动静,那个人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他,笑容乖张:“哟,齐爷,您醒了呀?” 听到这个声音,齐少渊后脑一疼,他最后的记忆也是这个地方,只是记忆中他面对的人是沈清和他的手下,他们的谈判并不怎么愉快,但到底还是达成合作,再后来的记忆就不怎么清晰了,似乎是在他确定沈棠安危的时候,沈清刚让手下调出沈棠那边的视频,他就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本以为是沈清设的局,但是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一切就都明了了。 “沈烜。” 沈烜笑容更大,点点头:“是我。” 为了诱捕齐少渊,沈烜暗地里帮助沈清,绑架了沈棠。 他显然比齐少渊所想的要狠得下心,只注重结果,不关心过程。他的人动手,沈棠最多受点小伤,没有关系。这比起沈棠从此都只属于他一个人,这一点小心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即使沈棠知道了前因后果又怎么样,只要齐少渊一死,沈棠的心里,就不会有人比他更重要,到时候他哥不会和他计较的。 齐少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不,或者说,他是没想过会输在沈烜手上。 沈烜成长太快,他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更契合暗世界的规则,他对齐少渊算是个威胁了,但齐少渊那时却没有动他。一方面他想看沈家更乱一点,才好浑水摸鱼,另一方面,齐少渊多少还是在意沈棠会不会因此而怨恨自己。 齐少渊的轻忽,给了沈烜壮大的机会。 说到底,他输在了自己。 “你想杀我?”齐少渊用的肯定句。 这局面再明显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仓库里再没其他人,沈烜不杀他,难道和他聊天喝茶吗? “我说过的。”沈烜露齿一笑,眼里蔓延开的森森杀意和那一天重合,“我会亲手杀了你。” ——“齐少渊,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沈烜弹开烟头,起身,一步步走向齐少渊,手里的金属球棒拖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齐爷,再见。” 沈烜走到齐少渊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他也还算厚道,并没有弄那些下三滥的玩意,这应该是齐少渊唯一庆幸的一点。 齐少渊出生便是荣帮少主,生来骄傲,他能忍受自己断手断脚大卸八块,死的再凄惨也没关系,只要尊严还在。 其实沈烜是不想折辱他吗?倒也并非如此,只是不想更多人参与到这场复仇里,弄得节外生枝,不小心泄露给沈棠。 他又不是变态,有那个心思和时间折磨齐少渊,他要的是痛快,将那些年被对方压过一头的屈辱,还有夺走他沈棠哥的愤恨,全部释放出来。 他能做得有限,却也不少。 实心的球棒,用力朝着齐少渊上臂中间猛击下去,手臂便会弯折成一个钝角,骨头断掉,却还没有血溅出来,等会他一个人也好收拾。 紧了紧手里的球棒,再次用力挥下去另一只手臂便也断掉,两根腿骨,也是如此。 沈烜抬眼,看着从始至终一声不吭,整张脸却苍白如纸,冷汗不停的齐少渊,恶劣的笑开。 “齐少渊,齐爷,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呢,嗯?”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勉强的挂在刑架上,四肢扭曲,姿势就像一个牵线的傀儡娃娃,可笑,又可悲。 “哦,对了,像不像,一条败家犬?” 沈烜凑近他,一把攥住他汗湿的头发,用力向后拉扯着:“我早就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你凭什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沈烜说着,一双眼睛渐渐发红,最终如染血一般,“凭什么让他在意你?!”像被侵占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而被激怒的雄狮,沈烜赤红着眼,一只手如铁钳一般紧紧卡在齐少渊脖子上,一点一点收紧。 死神将至,齐少渊努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用最后的气力,张了张嘴。 阿棠…… 对不起,阿棠。 沈烜近距离的看见那一双因为缺氧而充血泛红的眼睛,没有临死的恐惧,没有痛苦,没有悔意,只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沈烜松开手,那颗头失去支撑瞬间便垂落下来。 “沈棠哥,你是我的了。” 沈烜怔怔的念叨着,笑容阴森如厉鬼一般。 齐少渊死了。 真的死了。 堂堂威震一方的人物,死的却悄无声息,最终如普通人一样送进火葬场,变成一捧灰白的粉末。甚至还不如普通人,因为连个安息地都没有,更遑论受人祭拜。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齐少渊,你还要这种结局吗? 若有机会可以重来,你又要怎么做? 我愿苟活。 苟活一秒,在他面前。 摸摸他的头发,却不让他感受到我。 对他说句话,却不让他听见我。 俯身亲吻他的唇留下永远的印记,却不让他记得我。 不再掩饰,完完全全的慌乱和迷茫,不知所措。 阿棠,我好像要失约了,怎么办? ☆、谎言 天气很好,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海面上,海水荡漾开一层层绚烂的波纹。 日光炎炎,沈棠最讨厌的天气。 海边风很大。 沈烜推着沈棠,慢慢的沿着海岸边的栈桥向前走,沈烜脚步轻快,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沈棠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哥,这一次沈清暗藏的钉子我已经全部□□了,沈家再没有人敢动你,哥你就放心的留在这里,我不会让哥再辛苦了。”沈烜微笑着说道。 沈棠被沈清绑走以后,过了几天才有人偷偷混进来,然后里应外合将他救出。 救他的,是沈烜的人。 在沈烜的口中,沈清绑了沈棠来威胁他,激得他下了狠手,彻底洗牌了沈家的势力。当然,为了沈棠的安危,他在没将沈棠救回以前,面对沈清虚与委蛇,几次差点中了对方的圈套,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都是运气。 沈棠对此没有反应。 既没有对他表示关心,也没有对他的说辞有任何疑问。 沈烜自己说着都要信了,觉得受了委屈,磨着沈棠给他补偿。 沈棠沉默很久,到底答应了。 然后就是今天。 说是补偿,沈烜却并没有要什么东西,只是让沈棠陪他做一件事。 陪他去海边,扔一样东西。 他的要求太简单了,仿佛就是想给沈棠一个台阶下,借此证明沈棠对他的纵容。 他要丢弃的东西,此刻就放在沈棠腿上,那是一个再简陋不过的漆木盒子,分量不重,猜不出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一直走到栈桥尽头,沈烜俯身,动作随意的打开了盖子,才揭露了谜底,木盒里,装着大半盒的白灰。 “这是?”沈棠声音没什么起伏,听着不怎么好奇,只是随口一问。 “傅琛的骨灰。”沈烜悄悄弯了弯嘴角,语气却带着惋惜,“虽然他是因为答应哥的才帮我,但到底也和我做过盟友,枭雄末路,我送他一程。” 沈棠没有再问。 其实疑问太多了,傅琛的骨灰怎么会在沈烜这里,傅琛死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下葬。 这是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 明目张胆到丝毫不怕被拆穿,甚至期待沈棠拆穿它。 沈烜贴近,挨着沈棠的脸颊磨蹭,撒娇一样的语气:“哥,你帮我洒吧。而且你和傅哥更熟悉,他应该也会希望哥来做这件事。” 沈棠不答,慢慢抬起手中的木盒,海风掠过,卷起不少苍白的灰烬,沈烜皱眉,又凑到沈棠耳边抱怨:“哥,直接撒嘛。要是弄太久让哥受了风,我会心疼。” 沈棠歪了歪头避开他,依言将骨灰盒猛的向上一抬,大半的灰烬随着海风席卷,消失在远远的海面,沈棠这样做了两次,就顺手将木盒抛进海里。 沈烜笑容灿烂,跟着把手中的盒盖扔出去,直起身,推着沈棠的轮椅轻轻转回去,“走喽~”他心情极好,终于,那个碍眼的人,被沈棠亲手弃掉了,无论生死,都会远远的离开,沈棠,永远是他一个人的。 傅琛死在沈烜手中之后,为了避免荣帮追查,尸体早被沈烜处理掉了,哪里会留下什么骨灰。 骨灰,自然是齐少渊的。 沈烜骗他哥亲手将齐少渊的骨灰抛入大海,当然不是为了让齐少渊圆满,而是希望齐少渊从沈棠手中,彻底消失。 现在他的愿望达成了。 那个他厌恶万分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心情太好,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却没有注意到坐在轮椅的沈棠有一瞬间转回头去,嘴唇阖动,无声的低喃。 齐少渊,永别。 下辈子,别再遇到我。 同样是海边,三年前齐少渊目送沈棠离开,三年后他目送齐少渊离开。 只是三年前他们尚有再见的机会,三年后却是永别。 沈棠的心情,竟然和齐少渊临死前万分契合,满满的无力,和茫然。 该恨吗?可他恨不起沈烜。 该伤心吗?可只有疲倦并没有觉得痛苦。 该后悔吗?可是后悔什么呢? 后悔救了沈烜吗,还是后悔没有早一些答应齐少渊? 都没有。 很累很累,前几天的轻松愉快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他不过一个转身,已经卸下的重担,似乎又重新压了上来。 究竟为什么要活着,活的,这么累。 “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吧。”恍惚中,沈烜的声音悠悠传到耳里。 沈棠意识有些不清晰,下意识的刚想要点头,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 ——“阿棠,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沈棠按了按额角,眼神从涣散一点点聚起光来,他没有说会,也没说不会。 他说:“我答应你。” 沈烜听了,很满意的笑开。 却没想到这句回答,并不是给他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 结尾本打算更明显一点的,后来觉得写到这里刚刚好。 以沈棠的性格,是不会去质问沈烜什么的,两人没什么话可交流了,就让沈烜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里吧。 这倒霉玩意。 本来预想加一个长篇番外的,民国,沈棠少帅,军靴大长腿什么的●▽●但是可能拖时间太长了没什么人看,所以就不折腾番外了。 到这里,感谢陪我到最后的人,谢谢“昼丧夜皮”,爱你,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