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禾》作者:悬七浅 (双男主)腹黑天之骄子×温柔乖乖女×白月光小狼狗 文案:爱的端倪,纯净,微弱,如初生幼禾,却不断有风经过,温柔的,猛烈的,催促着生长,带来甜蜜和痛苦。 【小剧场】 苏杭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楚楚可怜又无助,像在雾色氤氲森林里迷途的鹿。 何家耀的怜悯在泛滥,可狂热的想要欺负的念头占据上风,撕裂他的伪善。 他想,可能男人都有潜在的坏蛋因子。 他将她一把抱起来,她从来不是那种骨感的瘦,但掂起来时,他却还是觉得怀孕的她瘦得可怜。 她怒视他:“你放开我。” 他将她的名字念得友好亲切,悠然上扬:“苏杭,你知道吧,两个人结婚后就要共同履行一些义务。” 苏杭被他的话吓住了,他势如破竹的迹象让她拼命挣扎起来。 她被放置在他的床上,他的身子将她牢牢锁住,她才意识到现在只能服软:“何家耀,我现在的情况不可以,我求你……”她浸过泪的睫毛像被困的蝉翼在翕动。 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苏杭,相信我。” “我不要!”她突然尖细地叫出声。 何家耀的神色凝住了,又温柔地化开:“你看看,这个房子,你可能要住一辈子。你总是迷迷糊糊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捋不清。” 他的手抵着她的下巴:“杭杭,看着我。” 他的目光是热的,她的一滩泪也是热的,一切都热了起来,她看向他,声音晦涩:“何家耀,我想杀了你。”他却笑了。 阅读指南:感情流/甜/偏执/竹马/校园过渡都市/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家耀,姜习沐,苏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还是舍不得放手,让风筝高飞。 立意:以爱为生 第1章 临近年关,公司的事多了起来。苏杭连续加了三个星期的班,这两天终于可以缓缓了。 浴室里水气氤氲,她把淋浴开到最大,闭上眼睛按摩眼部,任由热熏熏的水不断刺激着肌肤。 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在大冬天洗澡真是件舒服的事。这段时间的工作堆积如山,她都快忙得不成人样了,三天没洗头就往公司跑的情况她也算经历过了。 当然,工资也是double的,这是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了。 裹着块浴巾就从浴室出来,还冒着热气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后不住哆嗦,她连忙跑着去房间穿衣服,把手机落在浴室了。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迅速把衣服穿好。 宗月是来送手机的:“瞎叫唤什么?吓了我一跳。喏,刚才有电话响。” 苏杭有点没面子:“我是怕有坏人突然闯进来,毕竟我这么一个花季少女。” 宗月报以一声干呕。 “不会是老板又叫我去加班了吧?人血馒头也不能这么吃啊。” “是你妈。” 苏杭更忧愁了:“那就更不妙了。” 不出所料,曾汐果然又给苏杭安排了相亲。苏杭读书的时候,曾汐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她的工作上,无暇顾及苏杭,年纪大了反而把重心转移到苏杭身上,老爱盯着她不放。 她宁愿在外合租也不愿在家住的原因:一是想离公司近一点,二就是远离母亲大人的魔爪了。 爸爸出狱后和妈妈一起看着文具店,也换了大一些的房子,不幸过后,生活在慢慢地变好。所以她也越来越心大了。 苏杭在脑海里飞速搜寻着各种趋于合理的借口,最后蹦出一句:“我明晚要加班。” “那就请假。”曾汐拒绝任何商量。 苏杭垂头丧气地挂掉电话:“她也太着急了,我不过才二十冒出点头。” 宗月善意提醒:“你可以清醒一点吗?你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姐姐。” 苏杭回敬:“你也是哦妹妹。” 宗月走心了:“我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但你都相了多少次亲了?我看你就是压根不想找,你看看你床头放的是什么?”她指了指床头柜边放着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是姜习沐被墨汁花了脸时她抓拍的。 苏杭看着照片陷入了沉默。 “苏杭,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但你不觉得这太虚无缥缈了吗?万一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或者已经结婚了你怎么办?女人是耽误不起的。”作为苏杭以前的大学同学兼现在的室友,宗月还是很了解她的。 苏杭佯装轻松:“干嘛把气氛搞得那么沉重,说得好像你脱单了一样。” “我一直在努力好不好?就是我们公司那些男的,有点好感的已经有主了,剩下的……呵呵,不说了。” “不是说要去逛街吗?”苏杭问。 “你好了?Let’s go.” 俩人在商场买了衣服后,苏杭想起她去年的包该换了,就让宗月陪她去看包。 走到店门口时宗月拉住她:“爹,你是打算吃土吗?” 苏杭莞尔一笑:“反正我又不急着攒嫁妆。” 苏杭挑手包有些磨蹭,柜姐在帮她拿了第三个包后开始不耐烦了,苏杭指了指第四个刺绣图案的包时柜姐抱着手怪里怪气地来了这么一句:“这款18000。” 苏杭保持微笑:“好的,我知道了,麻烦给我看一看。”苏杭摸了几下,觉得挺满意的:“帮我包起来吧。” 在等待结账的间隙苏杭就和宗月聊天,柜姐包装好后将包递给她,她却像没听见一样只顾着和宗月讲话。 柜姐将声音扬起来:“小姐,你的包。” 苏杭看都没看她,用余光接住了包,依旧和宗月说说笑笑。 离开时柜姐毫无诚意地进行她的收尾服务:“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苏杭就在这时侧头对宗月说:“下次还是换一家店好了,我看大西门那家就挺好的。” 柜姐那张涂了粉的脸此时白得像个鬼。 走出店门后,苏杭向宗月扬了扬手里的包:“怎么样?优不优雅?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不过两个月的工资换一个包,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月光族。” 苏杭只是笑笑,其实她也不算月光族,她平时不乱花,还是能攒钱的,只不过有时候心血来潮就会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花掉,女生无非就是把钱花在衣服包包上。 反正钱挣来就是为了花掉的,至于怎么花最重要的是要取悦自己,而且她亲爱的爸爸妈妈也不会同意让她养。 不过和宗月比起来她也太堕落了,宗月是一个有梦想的女青年,她一直努力攒钱买车买房,还有……努力找对象。 苏杭进行积极的自我暗示:其实我也在努力生活,我们都是一样的。 空气又冷又湿,苏杭套了件加厚羽绒服出门也忍不住哆嗦,看这样子是要下雨。 离上班时间还有30分钟,住的地方离公司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她可以插着手兜悠闲地走。不过真冷,寒风让她没心情闲庭信步,只想立刻冲到有空调的办公室。 云朵聚集,光线越来越暗,零星的雨飘到苏杭的额前。她停下步子,打算等出租车。 没过一会洋洋洒洒的细雨洒落,覆在了苏杭精致的妆容上,红唇上那滴水珠尤为明显。 “没带伞吗?”是磁性低沉的男声,苏杭抬头,黑色料子的伞把她护住了。 她仰头:“谢……”看清那张脸后那句完整的谢谢再说不出口,全世界只剩下他的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身旁的男人,泪意涌了上来。 他……长大了。被珍藏在记忆匣子里的姜习沐还是一个初中生,帅气可爱,她想着他要多吃饭健康快乐地长大。 当时的她没有理解自己的内心,只觉得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可当他消失后,她发现在自己的感知里他没有一处不好,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沉溺在他留下的余温里。 他已经不是印象中的那个小男孩,她的记忆库该更新了。那张褪去了婴儿肥后的脸更无懈可击,脸部线条柔和流畅,下颌线棱角分明,鼻子高挺,薄唇,含情的眼睛烟雨朦胧,蛊惑人心。 苏杭的心不由收紧,她的眼睛里泛着水雾,惊喜地喊他的名字。 另一声“姜习沐”和她的重叠,她朝那个方向看去,女孩在车里摇下半截车窗,刚好露出她的那张脸来,她笑眼莹莹地看着姜习沐。 女孩很漂亮,扎着高高的马尾,青春明媚。苏杭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疼痛的感觉。 “你认识我吗?”他问。 在心里筑起的城墙“轰”地一声坍塌了。 “打扰了。”苏杭努力挤出一抹笑转身离开。 姜习沐拉住她:“现在下着雨,先上车吧,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很好听的声音,她曾怀念过无数次的声音。 “不麻烦你了。”苏杭挣开他,向雨中跑去。 迷迷糊糊地就淋着雨走回了公寓,在路人眼里她扮演着失意人的角色。 她在镜子前看了看落汤鸡似的自己,现在的粉底质量真是好,她居然没怎么晕妆。 铃声响起,老板含而不露地表达出对她旷工的不满,老板不愧是老板,说话都如此艺术。 在那么惨重的心情下,她还要花精力来表演,“阿嚏”一声后才开始讲话,声音虚弱:“方总,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一语成谶,经过一场绵绵细雨的洗礼后,她真的发烧了,歇了两天,真是年纪大就经不起折腾了。 本以为四天的工资就要泡汤了,可老板只扣了两天工资,其实老板待她还是不错的,就是嘴硬心软而已。 按宗月的话来说,她就是自找苦吃,活在了自己营造的美梦中。 孟琪雪听说她病了也来探望,她毕业后就回到了S城,现在在一所中学里当生物老师,而周颐园则在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做销售,俩人最近在打算结婚的事了。 孟琪雪朝床头柜方向努了努嘴:“要不要我帮你把照片收了?” “别。”苏杭从床上弹起来把相框抱在怀里。 看着从中学就建立起深厚友谊的好朋友在感情方面还是一筹莫展,孟琪雪也为她犯愁,她开导道:“苏杭,先不说女朋友的事,他爸的事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苏杭摸着冰凉的相框,脸上浮现出平静的笑意:“一开始我是很难受,但后来我也想明白了,那女孩看着挺好的,只要……他开心就好。” 孟琪雪心疼地看着她:“那你自己呢?” “放心,我也会努力生活的,留心身旁每一位优秀的男士。”她说着将照片放回原处。 可是……他竟然不记得她了,她很介意,她以前难道对他不好吗? 不记得了还又给撑伞又要送她,姜习沐还真的是很可以,是该怨他还是该谢他?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盆友可以收藏评论哦,very much 蟹蟹~ 第2章 好不容易盼到了休息日,苏杭在床上正做着白日梦,曾汐一个电话就把梦境打破,她晕晕乎乎地伸手去拿手机。 原来亲爱的妈妈大白天扰人清梦是为了叮嘱自己要好好捯饬捯饬,准备晚上7点的约会。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两点,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点。 这是今年第三次曾汐为她精心安排的约会,第一次她素颜顶着一头巨丑的假发赴约,第二次她的饭量是对面的两倍,看着对方那双略带吃惊的眼睛时她就知道了他们没有以后。在她意料之中,前两次的约会都泡汤了。 可这一次……她要好好准备一下了,毕竟人在受挫的时候更要振作起来。 内衬是灰蓝高领薄毛衣搭半身裙,外面套一件黑大衣,大波浪摇曳过肩,白肤红唇,甜美妩媚。苏杭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看着一点也不惨,可以出门了。 约会的地点是一家西餐厅,在一桌桌成双成对的人里苏杭一眼就觅见了那位孤单的男士,格子衫厚棉衣,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称不上帅也谈不上丑。 还好,不是肥头大肚男。 迟到了5分钟,苏杭歉意一笑:“对不起,来晚了。” 黄明天似乎有点拘谨,双手蹭了蹭膝盖,有些傻气地笑了笑:“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您好,请问要点点什么?”服务员将菜单递给黄明天。 黄明天却礼貌有加地将菜单给了苏杭:“你先点吧。”苏杭含笑接过,心里想说谁先点上菜速度都是一样的。 她点了一份全熟的牛排,黄明天跟着她也点了一份牛排。 “请问您要几分熟的?”服务员询问。 “八分吧。”黄明天犹疑地说。 服务员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没有八分的,您看您是要全熟的还是七分熟的?” 黄明天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就七分熟吧。” “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太喜欢吃西餐。” 苏杭善意地笑笑:“没事。” “再要一瓶葡萄酒。”苏杭添话道。 “好的,请稍等。” “啊?要喝酒吗?我平时不喝酒的。” 苏杭顺着他说:“我平时也不喝酒,今天一起喝一点也不碍事的。”她心想这人讷讷的还挺可爱,公务员,老实巴交,这不就是宗月的理想型吗? “今天真冷。”黄明天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话题。 昨天冷,今天冷,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也会冷吧。 “是啊,要注意保暖才行。”苏杭接话道。 “你大学是学理科的吧?”苏杭问。 “我大学的专业是物理。”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你怎么知道的?”黄明天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身体都直了起来。 难道……这很难看出来吗? 苏杭在脑海里努力搜集正面的词汇:“你看起来比较稳重和务实。” 黄明天“嘿嘿”地笑:“这你都看出来了。” 两个人正安静而和谐地用着餐,杨玉莹挽着何家耀不适时地闯入了这副画面。 “苏杭?真巧,你也在这。”杨玉莹声音的甜度明显下降了,这也可以理解,身为一名妇科医生,要是还用那么甜美的声音和病人讲话会让人觉得奇怪的。 苏杭心里一惊,好丢人,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在相亲。 她敷衍地笑笑:“是啊,好巧。” 杨玉莹身旁的何家耀在人群中很出挑,天才医生,年纪轻轻就成为S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外科的副主任医师,精明干练,帅气衣品还好,在外人眼中和杨玉莹简直是一对神仙眷侣。 即使对人礼貌客气,但骨子里的傲慢还是会在举手投足间泄露。 可现在,他连伪装都不屑了,他的脸似有愠色,睨着眼看了看黄明天,对苏杭启口:“你的视力还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他总是能轻易把苏杭心里的火苗点燃,苏杭碍着面子没有理会他。 黄明天不明就里,愣愣地问苏杭:“你近视啊?”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何家耀看向苏杭,神情浮躁。 苏杭见杨玉莹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转弯抹角地来了这么一句:“玉莹,你要管管你们家家耀了,都是大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使唤我。” 杨玉莹的脸色缓和过来,她拉了拉何家耀的袖子,娇俏俏地打趣道:“家耀,以前过家家玩多了吧?还真把苏杭当你丫鬟使唤了。” 她从何家耀身上移过眼,看向黄明天:“苏杭,这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就是普通朋友。”苏杭心虚地笑了笑。 “其实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黄明天腼腆一笑。 他可真是个……实在人。 苏杭当场石化,但迅速转换表情竭力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何家耀那张冷冻的脸消融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杭。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之前听说舅妈要让你去相亲,我还以为只是说着玩呢。”杨玉莹将调子上扬,语气调皮。她的视线被苏杭的包吸引了:“苏杭,你这包和我的一样耶。” 苏杭之前没注意,现在一看还真是。今天不是个好日子,相亲被熟人撞见了,还撞包…… 苏杭一副惊喜的样子:“你也喜欢这个包吗?”她巴不得赶紧结束上一个话题。 杨玉莹看向何家耀,眼里多了分柔情:“其实是家耀帮我选的。” 确实是何家耀选的,杨玉莹缠着要他陪逛街,她时不时拿着包来问他,他从手机上移开眼,随意地说了句“就你手上那个吧”,她就称心如意地买下了。 何家耀插话,语气不善:“你的不会是a吧?” 苏杭面上还是笑着的:“我一个打工的是比不上大医生你,你又何必跟我计较起真假来?” 杨钗不就是这样想的吗?在普通私人公司工作的就是打工的,没尊严没地位,苏杭这辈子都比不过杨玉莹了。 但苏杭不解,为什么要和她女儿比?又为什么要比这些? 杨玉莹嗔怪道:“家耀,你这样很不礼貌。” 她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可以看出她心情不错。 “苏杭,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杨玉莹作别。 何家耀走的时候凑到她耳旁,按住她的肩,似笑非笑:“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个傻乎乎的兔子了。” 是不像了,因为不谙世事的兔子是没法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 晚餐过后,黄明天提议看电影。苏杭被之前的情景扰乱了心情,以工作没赶完为借口婉拒了。 “那我送你回家吧。”他开车来的。 苏杭不想麻烦他,她觉得他们可能不会再见第二次了,可是他说:“你是平平安安地来的,我有义务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在那一瞬间苏杭觉得这人还挺让人安心的。 其实黄明天的条件挺不错的,家中独子,房子车子老人已经准备齐全了,公务员的铁饭碗,人又老实本分。 要是想结婚,他是个不错的目标,但可惜上天没有赐予苏杭争取的动力。 车里开了暖气,苏杭在外面被风吹得冰凉凉的脸逐渐回暖。她安安静静地靠在副驾驶上,侧头看向窗外一帧帧掠过的城市夜景。 她没有要和黄明天交谈的念头,她觉得没有开始的可能就不要给对方制造错觉了。 她的眼神飘忽像是在放空,她想……这辈子是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黄明天的话倒多了起来:“要听歌吗?” “可以啊。”苏杭觉得听听歌来缓和一下气氛也好。 “不好意思,我这都是粤语歌。” “都行的。”苏杭只接话不抛话。 他放的是张学友的《遥远的她》。遥远的她,可知我心中的说话,热情并没变,哪管它沧桑变化…… 苏杭听着突然有点想哭。 隔了好一会,他才又问:“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可以看出他已经尽力了。 公寓楼下,黄明天有点紧张地看她:“本来今晚还想一起去看电影,要不什么时候再去看看吧?” 苏杭刚想回应就见宗月火急火燎地从楼上跑下来,她拉住她:“怎么了?” “我妹闹着要自杀,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要不我送你吧?大晚上的也不好打车。”黄明天说。 真想不到这人还挺热心肠的,苏杭的眼睛溜了一下,指了指黄明天:“对,他有车。” 苏杭站在远处看着黄明天替宗月开车门,一句话蹦出脑海:“缘,妙不可言。” 宗月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了,苏杭还躺在客厅里看剧,她进门就听到欢笑声。 她在看武林外传。 “你还没睡?明天不上班吗?” 苏杭正嗑着瓜子,说话含糊不清:“上啊,你妹没事吧?” “没事了,那死丫头失个恋也寻死觅活的,把我妈吓了一跳。对了,你今天相亲相得怎么样?” 苏杭摆摆手:“没什么感觉,就是走个过场。” “我觉得他挺好的啊。” 苏杭敏锐察觉到这句话的深意,她直起身子一脸八卦地盯着宗月:“不对,有情况,快说快说。” 宗月推开她:“你可以收起你那奇奇怪怪的表情吗?我就是觉得他这人还不错,在路上见我着急还安慰我,我下车时把包落在车里了,你猜怎么着?” “我怎么知道?” “他没走!在车里等了我两个小时就是为了要还我包,后来又说送我回来。” 苏杭刚想说这人也太死心眼了,就听见宗月由衷地夸赞:“多善良的一个人。” 好吧……就是多善良的一个人,也只有宗月才能那么正义凛然地叙述自己存有好感的男人了。 “关键是,他还会害羞……”宗月说这句话时居然露出罕见的娇羞表情:“现在这样的男人可太少见了。” 苏杭“咦”了一声,凑近她:“要不我帮你牵牵线?” 作者有话要说:前三章和白月光相遇,腹黑男主只是出个场(捂脸 第3章 老板分派完任务后用手指悠闲地敲了敲办公桌:“小苏,晚上没事的话和我去见客户。” “好的,方总。” 没事的话可以不去吗?每次陪老板去应酬她都吃不饱,每道菜只敢动两筷子。 可老板为什么老爱捎上她?可能是她太胜酒力了。别看老板是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喝两口酒就会上脸,这时苏杭就能发挥她的作用了。 可能是之前在公司聚会上她的表现过于突出,于是老板慧眼识珠发现了她——一颗挡酒新星冉冉升起。 酒桌上,待所有人都落了座苏杭才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她粗略地扫了一下酒桌上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身上,怎么会在这儿相遇了? 苏杭看着他怔住了,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目光,苏杭慌忙低下头。 她正出神,老板那敞亮的笑声将她拉了回来,她想起此行的任务,“真心实意”地陪笑,顺便插上一句:“方总真会开玩笑。” 帮着倒酒添饭,见客户要吃什么菜适时地转盘,苏杭充当了一名服务员的角色。 在各位老板攀谈的空当,她迅速记下他们的姓氏,也了解了一些有效信息。 姜习沐是在场最年轻的商人,大学就开始创业,毕业不过几年就已经事业有成了。 他话不多,偶尔会讲一两句玩笑活跃气氛,沉稳而有气度。 苏杭想起以前他在她家住的那段时光…… 可是现在他比她成功,比她有钱,还比她……年轻。 苏杭最深刻的感受是——不愧是未成年就被我盯上的男人。 曾经那个孩子气的男孩摇身一变成了高她一等的男人,恍惚得不真实。 到了敬酒环节,各位老板相互敬了酒后,苏杭恭敬地拿起酒杯一一给他们敬酒。每一次她的酒杯都是斟满的,有些人甚至鼓起了掌。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老板,他嘴角微扬,甚是满意。看来……离加薪升职的日子又近了一些。 轮到给姜习沐敬酒了,她将内心的不平静都掩藏起来,礼貌微笑:“姜总,您可真是年轻有为,今天很荣幸……”她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苏杭?”姜习沐凝眉看着微醺的她,他之前没怎么注意她,现在才清晰地看到她的脸。 怎么……现在又认出她了? 苏杭的心有些发颤,喜悦慢慢腾升遍及身体。 “你们认识?”她的老板对这件事似乎很感兴趣。 苏杭恍然大悟一般:“我记起来了,读书的时候姜总和我做过邻居,八/九年前的事了吧?没想到又在这相遇了。” 其他人也感叹道:“那可真是有缘呢。” 姜习沐脸上现出一抹玩味的笑:“看来苏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苏杭皮笑肉不笑。到底是谁……贵人多忘事? 作为酒席上为数不多的女性,苏杭很容易成为被关注的对象。 在这种饭局上开几句玩笑话也是无伤大雅的,成年人都知道游戏要适可而止。可苏杭旁边的余总就没意思了,他灌了她好几杯酒,还暗暗地把凳子往她那里挪,苏杭碍着面子没翻脸。 老板看在其中,他打哈哈似地说:“老余,你可别把人小姑娘灌醉了,到时候还要烦我送她回去。” 可那个余总居然用自己的咸猪手搂住了苏杭的肩,油腻腻地说:“苏小姐还担心没有人送吗?那我愿意做护花使者。” 姜习沐看不过去刚想发作,却见苏杭浅浅一笑,他看不透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老公是跆拳道教练,上的是晚班,也没时间来接我。” 姜习沐那双美目有刹那地讶异,他抿了抿杯中的酒,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余总的手离开苏杭,讪讪地笑了笑:“想不到苏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幸运?” “余总说话可真好听。”苏杭略带娇羞地笑了笑。 余总自觉无趣,没再找苏杭的茬,规矩了不少。 焦点又转移到了姜习沐身上,可能是年纪轻的缘故,那些老江湖老爱拿他开玩笑,还要灌他酒。 他以不胜酒力推辞,但那些人还是不放过他。 苏杭记得他以前说过……他不喜欢酒。 心里莫名就有些不受用,他不喜欢酒,她也不喜欢看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所以……就在蒋总要和姜习沐碰杯时,她开口了:“蒋总的酒力可真是好,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和您比一下?” 结果是蒋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而苏杭还是清醒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为什么这么好?或许是遗传,如果酒量会遗传的话…… 可他的老板迷惑了,怎么自己的员工帮别人挡起酒来了?他很怀疑待会她还能不能帮自己解围了。 酒局结束后苏杭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头有点晕晕的,去卫生间用冷水碰了碰脸才缓解了一些。 酒席上她没怎么敢看他,眼神和他相触思绪就会变得凌乱,各种五味杂陈的情绪向她涌来,最终变成缱绻缠绵的忧伤。 她站在酒店门口等车,灯火通明的城市迷乱了她的眼,她迷茫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海。 冷空气在夜间更不友好了,苏杭把下巴埋在领口,恨不得整个人缩进大衣里。她想,爱而不得不如不见,如果今晚没有见到他,她现在会不会也没有这么冷? 好傻的想法,她无奈地笑笑。 姜习沐也才从酒店出来,他见苏杭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像是在等车。 她的变化还真是大,以前那张清秀的脸变得成熟娇媚,扎着马尾的头发也放了下来,雨天相遇时他还真认不出她了,直到她跑掉他才后知后觉。 他记得那时她好像有些失望,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 愧疚的心理在作祟,他走近她:“等车吗?” 她似乎是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他,好一会后才礼貌地笑笑:“是啊,等车。” “要不我送你吧?”他只是说说客气话。 可鬼迷心窍地,苏杭脱口而出:“好啊。” “那真是麻烦你了。” 她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居然能厚到这种程度。 坐在他的副驾驶上苏杭的心“砰砰”地跳,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转头太匆忙,只来得及看清扑扇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她不能想入非非。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 苏杭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那天我没有认出你,但你走掉后我就记起来了。”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 实在是没有一点亲和力的道歉,她又想起以前他经常未开口那张有些babyface的脸上就会笑出圆圆的涡,现在可真冷漠。 她的情绪变得复杂,突然觉得有点委屈,又有一丝开心。 “这很正常啊,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要不是你变化不大我估计也认不出你。”她一副不在意的口吻。 姜习沐的脸沉了下来,他利落地换了一个挡,复又淡淡地笑:“不过真没想到你已经结婚了。” “你也是啊,都谈恋爱了,呵呵。”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那天那个女孩……”她的声音逐渐微弱。 听了这话,他脸上现出稀薄的笑意:“她不是。” 苏杭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像是被浇熄的火苗“腾”地一下又窜了出来。 好一会后她才说:“其实我是骗余总的,我没结婚。” 姜习沐突然转过头来冲她笑:“那你演技太好了。” 夜色将他那张脸的美好放大,他一笑好像所有的美丽都黯然失色了。苏杭不设防,她掩饰着内心的慌乱:“说话……看着前面说话,开着车呢。” 姜习沐当她怕自己开车不专心,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太喜欢这种半命令式的口吻。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姜习沐用手随意地点了点方向盘,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很喜欢喝酒吗?” “还好,就是应酬的时候喝得多一点,平时也不太喝。” “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太多。”虽然是提醒,但他语气冰冷,似乎还带着一丝不耐。 倏忽梦回少年时代,那个夜晚那个和她不太熟的少年别扭地对她说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 苏杭还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会堵车,可惜这一路都很顺利,不多久她就看到自己住的公寓,车停下时她突然有些慌了。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们加个微信吧。” 姜习沐看向她,目光相触后别过头,敛着眼没有太多情绪:“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 所以这是……被拒绝了?苏杭顿时觉得晴天霹雳,明明充电器就在眼前,真是无比牵强的理由。 好在她的治愈能力还算不错,前一秒钟还难过着,下一秒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聊起了天:“你以前说你搬到了新安区对不对?” “啊?”姜习沐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刚搬走的时候我还想去找你玩来着,去新安区溜达了几次也没遇到你。”她观察着他的反应。 并不是几次,是好多次了,她差不多把新安区都给逛熟了。 “后来我没有搬到那里。”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歉意,如果苏杭没有听岔的话。 她低低地“哦”了一声。 终究还是不忍心,他向她伸手:“手机给我。” 苏杭顺从地把手机递给他。 他摆弄着她的手机:“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的微信也是这个号。” 苏杭转过头看着窗,脸上不由漾出笑意,那样子有点傻,短短的几秒钟,脸色又恢复平静:“好的,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姜习沐不冷不热的。 苏杭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只要自己扮扮无辜或许就能利用他的善良达到目的。 她很坏,明知道他看到自己会想起不愉快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要接近,多么贪婪而又自私的人。 苏杭一着床就向姜习沐申请成为微信好友,盯了老半天都没见有什么动静。 夜里她辗转反侧,凌晨两点多起来看手机,三点多又看……最后竟一夜无眠。 第二天起来就成了熊猫眼,涂了好厚一层遮瑕才勉强盖住。 可恨的是她依然没有看到想要的消息。 睡眠可真是太重要了,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就打起了盹,精神不济,工作效率低下。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苏杭心里一激灵,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10086。 她端着手机沉思了一会,在短信栏里输入——朋友,同意一下我的好友请求呗。 觉得不妥,又删掉了。 又重新编辑——我已经申请了好友哦。(憨笑的表情) 正准备发送时微信有了消息——我通过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于是苏杭终于展露今天的第一抹笑容,从昨晚持续到今天下午的慢性折磨结束。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说……现在才看到她的消息? 她接着发了一个”Hello”,过了好久对方才冷漠地回了一个“嗯”。这个“嗯”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好像不怎么情愿呢,可苏杭还是开心了好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张前翻校园生活了 天之骄子开启霸屏模式 会有点慢热,喜欢的盆友耐心一点吖 第4章 孩提时代我们大都对“界限”这个词理解得比较粗浅,以为爱就是爱,厌就是厌。小男孩为什么总是喜欢偷偷地把某一个小女孩系着头发的橡皮筋拉开,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可能天真地以为他是讨厌这个小女孩的。 小时候的我们总是恨得很浅,喜欢得太真挚,以至于很久很久之后才弄懂自己为什么会和那个小孩子走得那么近,一个当时明明在讨厌着的人。 苏杭第一次见到何家耀是在大年初四,父母在家里设下宴席邀请亲朋好友到家里聚会,大人的交谈声和小孩的嬉闹声交杂在一起,真是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餐桌上有四、五个小孩,约莫着五、六岁的样子,有几个不好好吃饭,让自己的母亲劝着哄着才肯吃。苏杭和何家耀两个人也在小孩的名单里,不过他们不像那几个孩子一样连吃个饭也不老实,两个人都是在乖乖吃饭。 这时那些成绩优异的孩子便有了用武之地,很多大人开始把自己的子女在学校的表现昭告给朋友听。 何爸爸疼爱地摸着何家耀的头,是云淡风轻的口吻,眉宇间的骄傲却隐约可见:“我这孩子最近获得了儿童心算大赛的第一名。”其他的大人都脸笑心不笑地说着恭维的话,末了还添了句:“我的孩子也是很听话的,从小就练钢琴,老师夸她四小天鹅舞曲弹得好……” 就在这时候苏杭却指着何家耀问曾汐:“妈妈,他是书呆子吗?” 曾汐尴尬极了,忙把话拉回来:“小孩子乱说什么,家耀哥哥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是书呆子呢?” 那时小小的何家耀扬起下巴,撅着嘴看向苏杭,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你才是书呆子呢。” 苏杭看他那机灵劲儿,哪有一点书呆子的样子? 小孩子坐不住,刚吃了几口饭就在苏玄桦的大房子里上蹿下跳,而大人们还在席中喝酒谈天。何家耀年纪那么小,但他的眼睛看起来却是狡黠的。他想吓吓那些同龄人,于是就带着幽灵的面具把双手蜷成爪去吓那些小孩子。 那些小孩被他吓得不行,以至于一见到他就跑。他开始还觉得好玩,但后来见没人和他玩就觉得有些无聊。 他想融入到他们中间去,于是把面具给摘下了。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指着他说他是魔鬼的化身,大家又一窝蜂似地跑了。 何家耀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委屈得眼泪差点就要淌下来了。 这时,他看到柱子旁居然还有一个小女孩在看着他,于是问她:“你怎么不跑呢?你不怕我吗?” “我走了你就一个人了呀。”苏杭张着大大的眼睛,怜悯地看着他。 何家耀听到她的话后咧开嘴角,沮丧的脸变得活泼起来。倏地,他的表情变得诡谲,他又带上了面具,装成魔鬼的样子若有其事地吓苏杭。 苏杭“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何家耀却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 那是苏杭第一次见到何家耀,当时他们五岁,苏杭不满何家耀捉弄她,而何家耀又嫌她太笨。两个初次见面就两看相厌的人后来为什么会纠缠了那么久?苏杭也想不通。 孩提时代,我讨厌你,你也不喜欢我,我们青梅不竹马。可是后来却发现,那时候的恨大多都不是真的恨,至于喜欢,就更是青葱懵懂了。 彼年,他们十四岁,他比她大一个月。 苏杭躲在暗黄色的楼角旁,抻着头往楼下的客厅看。 白色西装外套的母亲,世故老成的大人们使柔软的沙发凹陷,他们时而蹙眉,却不忘时刻保持微笑。 那是优雅的,与苏杭看电视连续剧时突如其来的大笑完全不同。 从窗户透进来的天色被流光溢彩的灯光覆盖,客厅白得有些刺眼,和黯淡的楼角仿佛是两个时空。苏杭蹲在角落里,觉得客厅亮得轻飘飘的,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掉。 曾汐之前说今晚要去爷爷家吃饭让她不要乱跑,她本来是要去问她什么时候出发,但又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踏入那个无聊的空间,也不想成长为无聊的大人。 她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客厅里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楼梯的那个身影什么时候出现又消失不见。 苏杭无事可做就在房间里转悠,想着曾汐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就做起了作业。做着做着便有点倦了,眼睛不自觉阖上,意识模糊起来。 曾汐送走客人后来到苏杭的房间见她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因为急着去看苏启宗,硬生生地把她叫醒了。苏杭困倦极了,上了车后很快又睡着了。 整座城市都被夕阳笼罩着,镀上了温热的金色。苏玄烨坐副驾驶,母女俩则在后座。苏杭靠在曾汐的肩上,曾汐的手从她的睡颜掠过,轻轻挽起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 回头,一座座房子从车旁擦肩而过,何家耀出现在视线里,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在向她们招手,曾汐向他点点头,几秒钟,随着汽车的前进,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而苏杭还在熟睡。 她在半道上醒了过来。 “看你,睡得那么死。刚才碰到家耀了,他还向你招手了。”曾汐说。 听到何家耀的名字,苏杭困倦的双眼变得清明了一些。 这个暑期,何家耀和家人去度假了,苏杭大概有半个多月都没见到他。 苏杭的脑子急速地转动了一下,说:“不是和我,他是向你们打招呼。” 苏杭想起何家耀挑着眉,盛气凌人地对着她笑的模样。他总是这样,在大人面前得体周到,和她待在一起时又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从来都是狡猾的。 “他喊的是苏杭。你就是这样,斤斤计较,你再这样以后朋友都不爱和你玩了。”曾汐数落她。 他喊了自己的名字?苏杭微微郁结起来的气扩散开。 曾汐对苏杭从来就缺乏耐心,尽管她是她的一切。刚才碰见何家耀的事,以她的性子是保持缄默的,这种小孩子之间过家家的事她向来不屑于说。 但那个人是何家耀,因为是他,曾汐的态度就不是无所谓。 何家耀的父亲和他们家是生意上的伙伴,亦是多年好友。在一群孩子中,何家耀永远都是瞩目的, 小小年纪,却是聪敏沉稳,如果他和苏杭将来能走得更远,对苏杭来说也是好事。所以,曾汐有意把这件事说给苏杭听,即使她知道少年对这些事总是朦朦胧胧的。 何家耀真的喊了苏杭的名字,看到她的时候,何家耀兴奋地向她招手,如同被迷宫困住的人突然找到了出口。 这个画面莫名就有点怪异,何家耀平时在苏杭面前那么骄傲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又或是他看到苏杭在睡着的原因? 如果苏杭醒着,看到那个被阳光笼罩的男孩,笑得像阳光一样温暖,那么以后,当阳光触碰眼睛时,她想的可能就不会是别人了。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场景不可能会再重来一遍,那些决定爱或不爱,是深爱还是选择遗忘的瞬间注定被辜负。 到达爷爷家的小院子时,金桔的天空已泛着木棉花的红色,天色将晚。苏杭在门外用清脆的声音喊爷爷,迎来的却是杨钗透着老态的笑脸,苏玄平一家也来了。 “你们俩真是大忙人,等了大半天才来,不像我们小市民。饿了吧?快洗洗手入座。”杨钗扯着嗓子招呼着,满脸堆笑。 苏杭看着她谄媚的笑,那张暗淡的脸,让她觉得有点冷。苏玄平则在一旁有些难为情地笑。 曾汐听到杨钗的话脸色微沉:“爸,你说你也是,弟妹他们来,你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你别怪爸,爸之前也不知道我们要来看他。”杨钗说。 杨玉莹站在哥哥苏文成身后,一副恬静温顺的模样。苏文成一直喊饿,杨钗说他没个哥哥的样子。 苏启宗疼爱地抚摸孙子的头:“孩子饿了嘛,我们快去吃饭吧。” 杨玉莹和苏文成是杨钗和苏玄平的孩子,杨玉莹和苏杭同岁,苏文成比他们大一岁,三个人都是一个班的。苏文成是苏启宗唯一的孙子,苏启宗特别疼爱他。 苏玄桦给苏启宗请的阿姨手艺不错,就在大家吃得正欢时,杨钗开始诉苦:“我整天累死累活地在工厂干活也没见剩下什么,真是人各有各的命啊。” “得了得了,别说这些了。”苏玄平觉得有些难堪,忍不住打断杨钗。 “你和我凶什么?你要有本事我也就省心了。我一个人倒是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不住孩子。在学校附近看了间房子,想买下来,孩子上学也方便,但忙活了大半辈子,连首付也凑不齐,真是委屈了玉莹和文成两兄妹。” 苏文成和苏杭夹住了同一块红烧肉,谁也不让谁,苏文成瞪了苏杭一眼,粗鲁地把红烧肉抢过去。 苏杭看着苏文成,幽幽地笑了起来:“哥,你上学期偷偷去网吧被老师发现她有没有和婶婶打小报告?” 苏文成恨不得掐死她。 杨钗原本快要哭了的表情霎时间冻结起来,好半天才挤出笑容:“这臭小子就是不学好,我已经训了他一顿。苏杭你和他都是一个班的,你要帮着婶婶看着他啊。” 苏杭点头,心里却不然。 杨钗带着讨好的笑容对苏启宗说:“爸,玉莹这次期末考了年级第二,小杭也不错,第三呢。” “不是,我……”听到杨钗的话,苏杭有些愕然。 “可惜我们两姐妹都没能超过何家耀。”杨玉莹忙不迭地打断苏杭,并用乞求的眼神望向她。 听到孙女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苏启宗满意地微笑着,宽慰她们:“没事啊玉莹,我的孙女们已经包揽了二三名,爷爷已经很满足了。” “孩子是争气了,怪我……没能力给她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杨钗又开始她的苦情戏了。 苏启宗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玄桦:“我老了,也做不了什么了,只盼着你们后辈都好,相互扶持着。” 老爷子分明是想让苏玄桦夫妇帮衬着杨钗把房子买下来。杨钗好赌,砸了不少钱,苏玄平又是一个温吞懦弱的男人,杨钗索性就更放纵了。 这些年里里外外,杨钗向苏玄桦借了不少钱,大多是有借无还。这次不好再开口,就来算计老爷子。苏玄桦夫妇俩这些年的生意是不错,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杨钗还真把他们当取款机了。 曾汐想想就来气,刚要发作,就听到苏玄桦说:“爸,您就别操心我们儿女的事了,您平安快乐才是我们最高兴的事。”他看向苏玄平夫妇:“你们怎么着我管不着,但不能亏待了我的侄子侄女。首付还差多少?” 曾汐瞪了苏玄桦一眼,硬生生地把气咽了回去。 爷爷的院子后面是一片草地。苏杭在柔软的草地上漫步,和天空中无数颗星擦肩而过,身旁是密集的晚风。 杨玉莹追了上来:“苏杭,我可以和你一起散步吗?” 苏杭没说话,脚步慢了下来。 “今晚吃得太多了,肚子好撑。”杨玉莹语气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苏杭没搭理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为什么骗他们?” “对不起啊苏杭,你知道我妈这人,如果我不这样对她说,她……”杨玉莹欲言又止,有些愧疚地看着苏杭。 其实这次期末考试苏杭才是第二名。 “没事,你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苏杭对杨玉莹笑了笑。 苏杭还想在草地上多待一会,杨玉莹就先回去了,她把苏杭独自在草地的事告诉了苏文成。苏文成想到苏杭就来气,也往草地去了。 苏杭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转身便就看到了苏文成。 她想起刚才吃饭时揭了苏文成的短差一点要笑了出来,她忍住笑:“哥,我先回去了。” 阴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耍了人就想走?” 苏杭停下脚步:“哥,对不起,我刚才是不小心说出来的,没有要耍你的意思。” 苏文成的脸绷得紧紧的:“别装了,你就是故意的,婊/子。” 苏文成虽然脾气大,但苏杭之前从来没有看到他那样。她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怕就径直往家的方向走。 但手臂被粗暴地扯住了。 “你干嘛?放开我。”苏杭用另一只手推搡他。 苏文成用力扯住苏杭的头发,让她的头被迫向上仰,脸上带着得逞的快意:“婊/子,我让你得意。” 苏杭挣扎着用脚踹苏文成的腿。 苏文成被苏杭的反应彻底激怒了,他把苏杭按在地上,一遍遍地踢她的肚子。 苏杭贴在冰凉的草地上,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冷。 那时的她深刻地感受到了男女力量的悬殊,少不经事的她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莹白的月光倾泻而下,苏文成那张可怖的脸是那么清楚,连同他身后那无尽的黑色。 杨玉莹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苏杭静坐在草地上,刚刚被凌虐过的肚子像是被人用棍子搅动一样难受。 明明是苏文成的错,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和初潮时的惊慌失措一样,让她羞于启齿,还蒙上了一层恐惧。 所以,那个夜晚对苏杭而言是一个疼痛的秘密,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初中生活开始,慢热ing. 第5章 开学这天何家耀来得很早,他到的时候教室里还没有多少人。 他四下望了望,慵懒地眨眨眼,问前桌:“你看见苏杭了吗?” 潘美婷没回头:“没见。” 这时,何家耀的几个死党来找他聊天,他们围在他身边。苏文成也在其中,他把苏杭的座位给占了。 何家耀穿着一套名牌的灰黑色运动服,衬得皮肤更加地白。在同龄人中他算是比较高的,从里到外都散发出富家公子的气息,在这群男生中显得俊逸非凡。 苏杭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何家耀像指点江山一样在一群男生中间谈游戏聊社团的事,而那些人也都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游戏玩得最好,也最有主意,聚光灯总是围绕着他。 生而不公,有些人倾尽全力却还是流于表面,而有些人轻易就可以触及事物的深处。 看到苏文成时苏杭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那些男生看见苏杭后都自觉地从她的座位旁散开了。 苏杭感受到何家耀的目光,对他敷衍地笑了笑,和旁边的潘美婷打完招呼转身把书包放到桌厢里。 何家耀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杭的后背,仿佛接受不了她这么冷淡的态度。 苏杭刚才跑得有点着急,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悠悠地缓着气。 何家耀嘲讽道:“让你平时像考拉一样动也不动,爬点楼梯就累了。” 苏杭没搭理他,把凳子往前挪了一下。 何家耀拿笔戳了戳苏杭的后背:“喂!” 苏杭转过身,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我跑着上来的。” 何家耀看着她那双淡然的眼睛,杏核似的眼配上浅浅的双眼皮,看起来很干净。他觉得苏杭的眼睛看着特别顺眼,第一次……他发现她也可以是动人的。 他别过眼:“还找借口。” 苏杭见他气焰突然熄灭便转过身去,她的同桌潘美婷饶有意味地看着何家耀脸上那抹若隐若现的红色。 刚开学,教室里闹哄哄的,同学之间不是在打闹就是在聊天,也有少数几个像苏杭一样撑着下巴发呆,只有杨玉莹一个人对着数学题在苦思冥想。 有一道题她想了好久还是做不出来,看到苏杭闲着就过去问她。 经过何家耀的时候,她闻到从他发间散开的好闻的洗发水味,她直直走到苏杭位置旁,不敢侧头看他。 苏杭想了一会儿,把她的解题思路给杨玉莹讲了一遍。 身后响起何家耀的声音:“你这种算法太复杂了,浪费时间。” “那……那要怎么做?”杨玉莹的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你过来,我给你讲。”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杨玉莹的影响,何家耀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杨玉莹抿着唇踱到何家耀的座位旁。 “你听不听?”何家耀问苏杭。 “我又不是不会做,我就喜欢我的方法。” “所以说有些人为什么不会进步。” 苏杭没再理他。 何家耀讲得很快,杨玉莹没听懂,她觉得脑袋嗡嗡,脸烧了起来:“对不起啊,我太笨了。” 何家耀说:“没事,我们慢慢来。”他又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 喧闹在空气里不断发酵,晃动得让人有些发昏。可是苏杭为什么觉得何家耀的声音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却又明晰无比。 她很少会听到他这样说话,像缓缓倾泻而下的提琴声。 杨玉莹走后,苏杭从书包里拿出三块软糖,分给何家耀和潘美婷每人一块。 “再给我一颗。”何家耀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 苏杭摊开手心:“看,我只有一颗了。” “那你别吃了。”何家耀自然地把糖从苏杭手里抢过来。 “你给我!”苏杭抓住何家耀的手腕,他却用另一只手挠她的手心。 苏杭手心泛痒,撒开了何家耀的手,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何家耀近距离地看苏杭,突然觉得她那双控诉的眼睛和刘海搭配在一起有点搞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把她的刘海撩起来,看起来更怪异了。 “无聊。”苏杭转过身去。 “看你这小气劲儿,喏,赔你。”何家耀越过书桌,把一盒稻香村糕点放到苏杭面前。 “我的那份呢?”一旁的潘美婷看着眼馋。 “我就剩那一盒了。” “那我和苏杭吃一盒。”潘美婷打开苏杭的糕点:“这年头想给人送个蛋糕还得故意绕圈子。” “那是我吃腻了的蛋糕,我怎么可能……我看你是得了臆想症了吧。”何家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仿佛是想要证明些什么,何家耀把从苏杭手里抢过来的糖给了从旁边经过的杨玉莹,杨玉莹有些茫然,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正吃着小蛋糕的苏杭蓦地顿住。 “你怎么不吃?发什么呆呀?”潘美婷见她心不在焉的。 “哦。”苏杭回过神来,敛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叉子划拉着糕点。 教学楼的一隅对着太阳,亮得让人忍不住眯眼。教室里闷热无风,让人昏昏欲睡。 下午的课是陆清兰的数学,她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着反比例函数,眼睛凌厉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苏杭有些困顿,但还是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她的意识有点涣散,被突然扔到桌前的纸团吓了一跳。 “我缺一个给我送花的人,今晚来看我的表演。”苏杭打开纸团一看,是何家耀扬扬洒洒的字迹。 他们两个人的互动被眼尖的陆清兰捕捉到了。 “我们在吃大锅饭,苏杭和何家耀两个人自己啃青草。”陆清兰停下她的讲课。 沉闷的课堂突然一阵唏嘘,大家哄堂大笑。 “把纸条拿上来。” 苏杭抬头看陆清兰,眼神和她相触后,又心虚地低下头,用手摩挲着那张纸条,没有动。 “拿上来,别让我自己下去拿,那就不好玩了啊。” 听罢,苏杭起身把纸条交上去。 陆清兰看到纸条后紧绷的脸舒展开来,居然有点……慈爱地看着何家耀:“何同学,你应该邀请全班同学去观看你的表演嘛,怎么能只邀请苏杭一个人呢?那老师就帮你做个宣传啊,今天晚上大家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何同学的比赛。” ‘’何同学,你的表演是几点开始?” “六点。”何家耀觉得有些丢人。 “大家记住何同学的表演是六点啊,不要迟到了。”陆清兰义务帮忙宣传。 “好。”教室里一片戏谑的声音,何家耀的脸更阴了。 苏杭暗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不想上台,反正给你献花的人肯定很多。” “万一没有呢?”何家耀假模假样地说。 苏杭还想说什么,可何家耀迅速把书包收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那么快干嘛?”潘美婷问。 “可能忙着去准备表演吧。” “苏杭、美婷,今天是你们和杨玉莹她们那桌值日。”卫生委员农琪交代她们。 杨玉莹的同桌董静怡家境优越,因为从小练芭蕾的缘故,身姿轻盈优雅,细腻白皙的皮肤衬得小小的瓜子脸越发楚楚动人。 有好多男生仰慕她,但因为她从高傲的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淡的疏离感让他们望而却步。 她对杨家耀却宽容,只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和苏杭走得这么近。在她看来,苏杭除了成绩好一些以外,实在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孩子。 董静怡走向苏杭,带着稀疏的笑意问她:“你今晚要去看表演吗?何家耀是不是让你帮他献花?” “嗯,你也去吗?”苏杭有些不好意思。 “看你平时也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你应该不怎么想去吧?” “还好。” “我替你去吧,做完值日去买花来不及了,这次值日你们先做吧我下次再补上。”董静怡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她的笑和她的人一样,居高临下。 “啊?”苏杭错愕地望着她。 她觉得有一盆凉水冷生生地从头上淋了下来,凉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她,何家耀应该更愿意让公主为她献花吧。 “我去,人家何家耀说了让苏杭去,你干嘛觍着脸?”潘美婷急了。 “你……”董静怡心高气傲,她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她被潘美婷气得不轻。 “哦,对了,我还要陪苏杭去买花,这次值日你和玉莹先做吧。”看见董静怡气得说不出话,潘美婷觉得特别解气,她火上浇油后拉着苏杭就走。 董静怡看着潘美婷潇洒的背影,脸绷得紧紧的,白皙的脸此刻显得有些苍白。 她看着默默打扫的杨玉莹,说:“我们也走吧,凭什么她们不做?” “啊?还是别了,老师怪罪下来就不好了。”杨玉莹勉强地笑了笑。 董静怡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苏杭可以任性,杨玉莹不可以。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她落在苏杭身后,杨钗就会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花钱供你读书,买漂亮的衣服给你,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一天看苏玄桦他们一家人的脸色过日子,你再不争气,就只能一辈子被别人踩在脚下,你懂不懂!” …… 教室里只剩下杨玉莹一个人,她拿着扫帚,一顿一顿地扫着地。 她想起杨钗那张缺少温度的脸,泪水不知不觉盈满双眼。 生活在荆棘里的人每一天都要过得小心翼翼,只要遍布的刺还在周围,一睁眼就能看到。 第6章 潘美婷拉着苏杭大步流星地走,苏杭的手腕被她攥得有些疼。 被人牵着穿过拥挤的人群时,苏杭觉得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偏离既定的航线,随着自己的心念漂泊,把一切失衡的思绪都抛到了脑后。 “Stop!”苏杭停下脚步。 “不是,你说这董静怡也太傲了,不过在我眼皮底下还轮不到她作妖。”潘美婷霸气地看着苏杭。 刚才的不悦已经一扫而空,苏杭调侃她:“你刚才在她面前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辉,光明中学的大姐大,惹不起惹不起,以后多罩着我点啊。” “谬赞了谬赞了。” “哈哈哈……”两人都笑了。 苏杭去搂潘美婷的肩:“走,陪我去买花。” “买什么?玫瑰吗?”潘美婷向她挤眼。 “欸,你别……”苏杭佯怒。 “你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是很正常地讨论要买什么花好呀。”潘美婷作出委屈的样子。 苏杭推了她一下,唇边漾起浅浅的笑。 为了节省时间,她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花店。 “老板,玫瑰花怎么卖呀?”一进店,潘美婷就故意用港台腔问老板。 苏杭低声:“你别说话。” 她不知道该挑些什么花好,索性让老板帮忙选了几种花配在一起,看起来还不错。 潘美婷对才艺比赛不感兴趣,她陪苏杭买完花就回家了,苏杭自己回学校。 西沉的太阳变得温和,下午的风呼呼地吹着路旁的树,苏杭感到薄薄的凉意。她看了看手表,离比赛开始还有半小时,还可以去教室拿外套。 教室在三楼,苏杭走到二楼时碰到了苏文成,她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苏杭。”苏文成在身后喊她。 苏杭停下脚步,声音僵硬:“有事吗?” “今晚别去看比赛。” “这是我自己的事。”苏杭说完就要走,却被他攥住手腕。 “和你好好说你听不懂是吗?那你就在教室呆一晚上好了。”苏文成甩了苏杭一巴掌,把她往教室的方向拖,打算把她锁在教室。 “放开我!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告诉你妈?”苏杭对着苏文成大吼,泪水滴在他的衣袖上。 “你不会的,你不敢。”苏文成像是吃定苏杭一样,没有丝毫慌乱。 何家耀在一楼就听到上面吵吵闹闹,隐隐觉得是苏杭的声音,跑上去一看,苏杭整个人都在地上,被苏文成拉着往楼梯上拖拽。 何家耀重重地朝苏文成的颧骨打了一拳,苏文成觉得头晕目眩,差点倒在地上。 苏杭散落的发丝和泪水粘连在一起,她惊愕地看着何家耀,他的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刀:“和苏杭道歉。” 苏文成心里愤慨,又不敢惹何家耀,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 “滚。” 苏文成扫了苏杭一眼,不甘地走了。 苏文成在教学楼门口碰到了董静怡。 “事情办好了没有?” “砸了。”苏文成懊恼地说。 “怎么回事?” “别提了,被何家耀撞见了。” 董静怡朝他发红的脸看去:“你们打架了?” 苏文成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那他没受伤吧?”董静怡不安地问。 苏文成露出受伤的神色:“你还真把我当成你的一条狗了?算我活该,自作自受。” 何家耀看着坐在楼梯的苏杭,向她伸手:“你没事吧?” “没有。”她没拉何家耀伸过来的手,扶着楼梯站起来。 “他经常这样对你?” “没有。”苏杭漠然地盯着转角处黑色的污垢。 “你们……不是堂兄妹吗?” “是啊。”苏杭的表情蓦地变得嘲弄。血缘在冥冥之中让你爱人,可是有时候,血缘根本毫无用处。 何家耀靠近她,伸手要拍她后背的灰尘,苏杭后退着躲开了。 “和我去礼堂吧。” “我不想去看了,你找别人帮你献花吧。”苏杭把头压得低低的。 有人来找何家耀:“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何家耀被拉着走,他扭过头来对苏杭说:“我不找别人。” 何家耀走后,苏杭缓缓蹲了下去,她靠着白瓷墙壁,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小人热衷于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在比他强势的人面前却懦弱至极,判若两人。苏文成连恶人都算不上,恶人或许还有骨气,他没有。在和他力量悬殊的苏杭面前,在何家耀面前,他都扮演着小人的角色。 可是,何家耀却看到了她在小人面前茫然无措的模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像当众被人把蔽体的衣服撕开一样。 人们常说被欺负了就大声说出来,反抗到底,所以没有人能理解苏杭的感受。 苏杭靠在墙壁上,木然地看着前面。 今天是光明中学的校庆,每年的这一天学校都要举行才艺比赛,今年也不例外。对才艺表演不感兴趣的学生也很期待这一天,因为晚上可以不用上自习。 苏杭才走到礼堂附近就听到一阵一阵的欢呼声传来。 何家耀表演的是大提琴演奏,他的眼睛扫了一遍观众席,笑容变得僵硬,只是短暂的几秒,僵硬的笑变得优雅。 苏杭听到前方灯火通明的礼堂传来魔女宅急便里《四季的问候》的旋律,她抬头看了一眼蓝色的星空,噙着泪向礼堂方向跑,和何家耀以前的对话伴随着熟悉的旋律萦绕在耳边,仿佛又回到了储存在记忆中的那个夏天: 电视机里放着《魔女宅急便》,苏杭端坐在沙发上,注意力全在电视上。 “森林女画家说每一个人都有他与生俱来的特质,最后一定能苦尽甘来。”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霸占了沙发大部分位置的何家耀则懒洋洋地侧躺在沙发上,他瞥了苏杭一眼,觉得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那我的特质是什么呢?” “你的特质是做帮我提包的人,我心情好的时候就带你去宫崎骏生活的城市看看。哦,对了,你不是说想去看薰衣草吗?我也可以考虑带你去。”何家耀满意地说。 苏杭用像是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 苏杭捧着鲜花跑到礼堂门口,急促地呼吸着,她一眼就看到了何家耀。 少年的脸棱角分明,灯光将舞台染成深蓝色,好像下一秒钟就能听到波浪声。他穿着服帖的黑色西服,双眼微闭,是那样地优雅沉静。苏杭觉得,这是他,但又不像他。 她沉浸在动听的旋律中,想起那句“和苏杭道歉”,眼泪不自觉滑落。 何家耀,你是我的避风港吗? 一曲落幕,掌声连绵,何家耀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苏杭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感染了,她快步走上舞台,隔着鲜花把何家耀抱住。何家耀被吓了一跳,蓦地睁大双眼,台下一片唏嘘。正准备上台献花的董静怡顿住了,一副气恼的表情。 “一排排的小房子,屋顶颜色就像烤焦了的面包。”苏杭在何家耀的耳畔说。 “什么鬼?” “魔女宅急便。” 晚会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苏杭跟着人流走出校门,懊恼着自己刚才的举动。 “苏杭。”身后传来何家耀的声音。 苏杭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加快脚步。 何家耀追上她:“你怎么回事?叫你几遍了。” “啊,有事吗?” 何家耀有些犹豫:“你没事吧?下午……” 苏杭低下头:“没事。” “要是他以后还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苏杭沉闷地“嗯”了一声。 何家耀自如地切换着话题:“你刚才为什么要抱我?” 如果不是错觉,苏杭觉得何家耀好像有点……害羞?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吧?”何家耀脸上带着疑狐的笑容,他歪着身子,试图想看清苏杭的表情。 “没有!” “我不信。” 苏杭:“……” “为了感谢你送花给我,今晚我骑车送你回去。” “谢谢。” 两个人聊着天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美婷和我说,上台送花时最好假装很激动地抱住你。我想,演戏就要演全套。”苏杭面不改色地说。 何家耀前一秒还如沐春风的那张脸此刻变得阴阴的:“你说什么?” “我说……” “你自己骑车回去吧。”何家耀用力地扶着自行车的把手,说着就要走。 “你不是说载我吗?” “谁要载你?重死了。”何家耀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可以睡懒觉,快要到晌午了,苏杭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 “嘟嘟嘟……”聒噪的铃声一阵又一阵。 “喂!”她有气无力地拿起手机。 “你不会还没起床吧?真是头猪。”电话那头传来何家耀的声音。 “没有,我起了。” “今天和我去爬山。”何家耀没有要问她的意思。 “爬……爬山?可是我今天得做作业。”苏杭想多睡一会儿便随便编了个借口。 “作业?这个星期有作业吗?苏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骗我!”何家耀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苏杭忍不住把手机移远一些。 “好好好,我去。”苏杭妥协了。 “在布诺广场遇。”何家耀说完这句就挂了。 收拾好后,苏杭拉开窗帘一看,天阴沉沉的,还刮着风。她就想好好地宅家休息,没有出门的兴致。 她拨通何家耀的手机:“那个,我们还是别去了,今天天气不太好,快要下雨了。” “我已经到广场了。”何家耀冷漠地回答。 看来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苏杭拿了把伞不情不愿地出门了。 第7章 到达约定地点后,何家耀一眼就看到了她,很敷衍地朝她挥了一下手。苏杭没有看到他,她见喷泉旁有一个男生的背影很像何家耀,而且也穿着耐克,就将信半疑地走了过去。 “何家耀?”苏杭声音很小,那个男生没听到。 “喂!苏杭!”何家耀气急败坏地向苏杭走过来。 “你在干嘛?我一直挥手你没看到吗?” “不是,我以为……”苏杭不好意思地看了那个男生一眼。 男生听了他俩的对话后,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善意地说:“同学,看来这是一个误会。” 苏杭的脸涨红起来,有些傻气地对他笑了笑。 空气中莫名地飘了一些粉红色的泡泡。 何家耀看了这一幕有些火大,拉着苏杭就走。 那个男生还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有些搞不清状况,他明明是想缓解尴尬的。 何家耀把苏杭数落了一通,苏杭一言不发。 何家耀看她的脸囧成一团,于心不忍,语气缓了下来:“不是我硬要说你。你自己不会看看吗?他比我差那么多,我们俩能一样吗?” “可那是背影。”苏杭弱弱地解释。 “背影也是一样。从脚尖到头发丝,他都不如我。”何家耀又恢复了恶劣的本性,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苏杭:“……” 天还是青色的,厚重的乌云把阳光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何家耀载着苏杭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骑行,眼前是无尽的自由。 风呼呼地吹着苏杭细软的长发,几缕发丝不时擦过何家耀修长的脖颈。何家耀觉得有点痒,脖颈处泛着微微的红,但他依然镇定自若,像是没有什么异样。 苏杭的手一直是扶着后座的,但何家耀骑车速度很快,到了一个坡度很大的下坡路时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搂住了何家耀的腰。 何家耀怕痒,一下子就炸毛了:“放手放手!我让你乱摸了吗?” 苏杭看他重心不稳,车子已经摇摇晃晃的,吓得立刻松开手。 两人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西山,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让苏杭望而生畏。 何家耀倒是兴致盎然:“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到山顶,输的人买星巴克。” “还用比吗?肯定是你赢啊。” “我让你3分钟。” 苏杭讨价还价:“5分钟。” “可以。”何家耀很大方。 起初是苏杭领先,但她渐渐体力不支,和何家耀的差距越来越小。 爬到中途的时候,何家耀轻松地追上她,还使坏把她拉倒在地上。 苏杭幽怨地看着何家耀,堵着一口气往前冲,可尽管这样,何家耀的背影还是离她越来越远。 她干脆坐在地上,摸着脚腕大喊:“诶哟,好疼。” 何家耀神色紧张,大步跑下台阶:“怎么了?” “脚扭到了。”苏杭装作很痛苦的样子。 “哪里?” “这儿。”苏杭指了指脚踝。 何家耀按了按苏杭的脚踝,苏杭直哼痛。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注意,爬个楼梯都能崴到脚。” 苏杭知道自己不会赢,对爬山这件事又懒怠,就借着崴脚要打道回府,何家耀又不乐意了。 “那你继续吧,我在这儿等你。”苏杭有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何家耀弯下身:“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扶着我就好了。”苏杭连忙摆摆手。 何家耀没理她,强硬地把她背了起来。 苏杭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耳根子都红了。 “苏杭你是猪吗?一个女生重成这样子。”何家耀边走边抱怨。 “事实上我不胖,我觉得是你自己力气不够。”苏杭头头是道地分析。 “我把你扔下去你信不信?”何家耀冷冷地威胁。 苏杭没再和他争辩,只是朝他的后脑勺偷偷吐了下舌头。 离山顶只有几步之遥时苏杭借口不舒服让何家耀停下。何家耀背着她爬了一大段阶梯,额头汗涔涔的,叉着腰在一旁休息。 苏杭看他在放松,趁他不注意推了他一下,自己一鼓作气爬到山顶。 何家耀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气冲冲地跑上山顶。 “我赢了。”苏杭对他笑。 “什么叫你赢了?是我把你背上来的。” “但还是我先到山顶了。” 何家耀看着苏杭那张淡淡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问心无愧一样。他越看越来气,脸臭得像石狮子一样。 站在高山之巅眺望才陡然意识到人是那样地渺小杭微不足道,连那些喜怒哀乐都自惭形愧了起来,只有山的宁静是永亘的。苏杭直视远方,山风吹起她细细的头发,像迎风而扬的长草。 苏杭回过神来,见何家耀还在一旁生闷气。 “何家耀!”她轻轻地笑着,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干嘛?”何家耀没好气地说。 “我们来拍张照吧。” “我不要,谁要和你拍照。” 他还没说完苏杭就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逆光下的何家耀睫毛很长,投射下一片阴影,那张傲慢和不耐的脸就定格在了那一瞬间。苏杭对着手机无奈地咂咂嘴,为什么有些人表情那么臭也还是好看的? 下山的时候,何家耀一直没和苏杭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到山脚。 “累死了,我可没力气带你了。”到了自行车旁,何家耀才开口打破缄默。 “你不能把我丢在这儿。”苏杭紧紧地抓住自行车的后座。 “我又不是你那么没良心。我看你腿脚好着呢,换你载我吧。” 何家耀惬意地坐在后座上,觉得苏杭卖力地往前蹬脚踏板的样子有点好笑,心情一点点变好了。 “有些人一天到晚净耍些小聪明,然而笨还是笨。” “你这样以后谁还敢娶你?” “小小年纪就这样算计别人,以后长大是不是要去杀人放火抢银行了?” ………… 何家耀在苏杭耳后喋喋不休地说着,苏杭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理他。 经过一段上坡路后终于到了平地,苏杭长吁一口气,觉得轻松多了。 何家耀玩兴大起,他自己张开双臂还不够,还要把苏杭拉下水。 “你别闹 ,要倒了!”苏杭挣扎着不肯把手放开。 “你放心,不会掉的,相信我。” 苏杭拗不过何家耀,她慢慢把手张开。 两个人都很兴奋,舒展着手臂迎风大喊。 车子歪歪斜斜,不出所料,十几秒后两人便从车上摔下来。 何家耀倒在苏杭身上,短短的几秒钟,他看着苏杭,时间仿佛静止了。 “哎呦我的天,苏杭你在干什么?这像什么样子!”上方传来杨钗尖锐的声音。 苏杭推了推何家耀,他回过神来,连忙拉着她起身。 杨玉莹也在,她陪杨钗出来买菜,没成想就碰到了他们,而且……还是这样的情景。 她想在他们面前落落方方,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挤不出笑容。 苏杭慌忙解释:“婶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车子倒了。” “苏杭,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开口就是谎话。婶婶有眼睛,自己会看……” “阿姨,你看不到车子倒了吗?”何家耀忍不住插话。 “我还没说你,要你们真出了点什么问题你负得起责吗?还好意思说?还有苏杭,我看现在只有你妈才管得了你了。”杨钗见何家耀顶撞她更恼了,说完这句话后气冲冲地拉着杨玉莹就走。 “你婶婶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她就那样。”苏杭漠然地说。 “我们回去吧。”苏杭把车调整好,握着车把手看他。 “我来,你坐后面。”他把苏杭拉到身后。 说好要回家,但何家耀却带着苏杭来到了海边。 太阳缓缓地沉了下去,它的余晖和湿润的蓝相晕,让苏杭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粘连在一起的。 苏杭静静地躺在沙滩上,什么也不说,何家耀也随着她在另一侧躺下,空气中只剩下海浪的冲刷声。 这儿是那么空旷,空得让一切都慢了下来。太阳慢得还没完全沉下去,连人的呼吸也放慢了频率。 “我手里的沙找不到出口了。”何家耀在玩沙,他把攥紧沙的手抬起来给苏杭看。 “人是握不住细沙的。”苏杭有些忧伤地看着天空,仿佛认命一般。 “那你呢?你也是握不住的沙吗?” “什么?”海浪涌了过来,她没听清何家耀的话。 “没什么。”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曾汐还没回来,苏杭玩了一天有些累,洗完澡后把头发吹干就睡了。明明很疲惫,到了床上却困意全无,折腾到十一点都没睡着。 她窝在被窝里,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想起今天杨钗的话,连忙把眼睛闭上。 曾汐打开门看到苏杭已经把灯关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但她还是把灯打开了,强迫苏杭醒过来听她说教。 苏杭听曾汐说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杨钗把自己坑成这样,这也难怪,添油加醋这种事她最在行。 苏杭把事实向曾汐解释了一遍,曾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忧心地看着她:“ 男生女生在一起交流是很正常的事,我不会反对,但不能越了矩。哪怕别人说话像抹了蜜一样,守不住防线,受伤的只会是女生,这些事你要懂得。” 母女之间的这种对话让苏杭有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曾汐看她有些难为情,摸了摸她的头发后就离开了,苏杭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个男生你认识吗?”杨钗问女儿。 “我们班的。” “苏杭这丫头怕是要完了,让她和那小子混下去吧,迟早会被他给毁了。”杨钗脸上呈现出一种快意。 杨玉莹听不惯这种话,忍不住反驳:“何家耀一直是年级第一。” “他就是何家耀?家里有钱学习又好的那个?”杨钗脸上的兴奋荡然无存。 杨玉莹冷眼看着自己母亲那张庸俗的脸。 “你瞧瞧人家苏杭多有本事,要是以后他俩成了,她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你看看你自己,你哪里不如她?怎么就这么不上道?”杨钗愤愤地说。 “对啊,人家多有本事,你怎么就生不出来这样的女儿?”杨玉莹逞强地对着她冷笑。 杨钗气恼地甩了她一巴掌。 杨玉莹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仿佛再也忍受不了,她从杨钗身边跑开,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她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直到泪水渐渐被风吹干。她不想回家,可是发现除了家她无处可去。最后,她只能带着一颗失衡的心落寞地回到了家。 杨钗回到家后见杨玉莹没在,她有些着急,看她灰溜溜地回来后又忍不住对她冷嘲热讽。 第8章 住的楼房后面还有一小栋白色矮房,是司机和阿姨的住处,也是闲置物品的地方,苏杭经常兜兜转转地走到这儿。 这里有几株木槿花,它们朝开暮落,单调地重复着往日的生活,像苏杭一样。一幅幅相同的生活画面从眼前掠过后,中考也离她越来越近。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中考了,大家都埋首于题海中,教室里只有沉闷的热气和无声的安静。 何家耀明显与这种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别人用两个小时才能做完的试卷他一个小时不到就解决了,而且每张试卷都在95分以上,也没有什么可查缺补漏的。这段时间老师也不讲课了,他倒是有些闲得发慌。 “喂!”他用笔轻轻地戳了戳苏杭的后背。 苏杭正算着题,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何家耀又向前推了推桌子她才有所察觉。 “怎么了?”苏杭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无神地看着他。 “你昨天去偷鸡摸狗去了?” “做题。” “你要考哪儿?”何家耀问。 “嘉华。” “就你这智商考得上吗?” “比你这元谋人好一点。” “什么意思?”何家耀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鼻孔朝天,文明未开化。” 虽然嘉华中学是S市最好的高中,录取分数线很高,但苏杭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全年级第二,是很有希望能考上的。 这段时间,何家耀有事没事就把苏杭的试卷翻来看,半嫌弃半认真地把错题都给她讲了一遍,当然还不忘损人,说自己闲得无聊普渡笨蛋也是功德一件。 除了苏杭,一天里还有好多人来请教何家耀。他们把他的座位围成一圈,过道经常堵得没办法通过,杨玉莹也是其中一个。 鲜有的一次,她问完题目后和何家耀搭起了话:“像你这样的人是不用愁了,进嘉华是轻而易举的事,不像我……” “你也很优秀啊,要相信自己。” “真的么?”杨玉莹得到肯定后惊喜地看着何家耀。 “嗯。”何家耀对她笑了笑。 他拍了拍苏杭的后背:“有纸吗?” “没有。”苏杭淡淡地回答。 “做题做傻了?”何家耀越过苏杭伸手去拿她桌上的那包纸,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 转动的笔尖停了下来,苏杭露出不痛不痒的表情。平静的脸看起来更加清淡,像清澈的溪流,因细石子的投掷而泛起波纹,但又转瞬即逝,归于平静。 教室里都是纷纷扬扬的碎纸片时,中考只剩三天了。 在那三天时间里苏杭没有出过门,一直在家里复习。遇到不懂的题她会打电话问何家耀,他的语气总是不耐烦,等苏杭问完要挂电话时他又絮絮叨叨地说哪些是重点提醒她注意。 董静怡不打算参加中考,她已经通过了出国留学测试,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苏文成去找她,问以后怎样才可以联系到她,眼里充满眷恋。 董静怡笑盈盈地望着他,似真似假地说:“电话是最靠不住的,我需要的是能陪在我身边的人,如果你去美国,那个人可以是你。” 苏文成一直挂念着董静怡的话,整天魂不守舍的,那痴情的样子倒有几分真。虽说他是个浑人,可草木有情知春秋,他再浑也还是个人。他去求杨钗,要死要活也要去美国留学。 杨钗当然不肯答应,就他那样的人去留学能上什么好学校?杨钗不可能会白白砸那么多冤枉钱给他。刚开始他还不服气,不吃饭不回家,准备跟杨钗抗争到底。 杨玉莹看不过去:“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她是料定你去不了才这样说的。你再想想,人家对你是真笑还是嘲笑?不要被人耍了自己还不知道。” 苏文成不闹了,像一个卸了气的皮球。他过着昏天黑地的生活,大半夜才回家是常有的事。杨钗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忙着打牌没时间管他,而苏玄平根本就管不了他。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地,把盛暑的热气压了下去,湿润的空气里透着凉意。 杨玉莹一整天都在伏案复习,她把窗帘放下了,豆大的雨点从窗外飘进来她才察觉到天已经黑了。 她把窗子关上,疲倦地揉眼睛。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和熟悉的脚步声,她混沌的双眼凝重起来,端坐片刻后又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打开门出去。 苏文成打开灯就看到杨玉莹坐在床上看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吓得大叫了一声。 “你有病啊!大晚上坐我床上干什么?也不开灯?”苏文成气得大嚷。 “小点声,爸睡觉了。”杨玉莹提醒他。 “快走,我要换衣服。”苏文成淋着雨回来全身都湿漉漉的。 “帮我个忙。”杨玉莹看着苏文成衣服上滴落的水珠。 “有什么话就直说。” “明天就考试了,我不想让苏杭进嘉华,你帮帮我。”杨玉莹抬头看他。 苏文成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她一直是柔顺乖巧的,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我怎么帮?我还能让校长取消考试不成?” “哥,算我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你不用顾虑那么多,她也从来没把我们当回事。”杨玉莹拉了拉苏文成濡湿的衣角。 苏文成觉得杨玉莹迫切焦灼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去睡觉。 杨玉莹不能分辨他的态度,一夜无眠。 苏杭正收拾文具,有电话打了过来。 “喂?” “你在干嘛?”电话那端传来何家耀慵懒的声音。 “准备明天考试用的东西。”苏杭用空出的那一只手捣腾她的笔袋。 “我爸说高中让我去国外读。” “哦,这样啊。”苏杭停下手上的动作,声音有些僵硬。 “但我说我要考嘉华,他后来答应我了。” “那挺好的。”苏杭的语气变得舒缓。 “你没有什么要说吗?” “那个……明天好好考试。” “就没了?” “还要说什么吗?” “嘟嘟嘟……”苏杭刚说完何家耀就挂了,苏杭都能想象到他臭着脸用力地把电话挂断的样子。 她用手摩挲着手机键盘,脸上添了些笑意。 苏杭看见何家耀置身于烟雾中,清俊的脸藏在缭绕的白气里。 “何家耀。”苏杭唤他。 他不答,转过身徐徐往前走,前面是万丈深渊。 “何家耀!何家耀!停下来!”苏杭惊恐地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何家耀置若罔闻,苏杭大步向前想要拉住他…… “刷……”她紧闭的双眼被一阵强烈的白光刺激到了,缓缓睁开眼睛,对环境的不适应让她不由自主地眯眼,原来是李阿姨把密不透光的窗帘掀开了。 “小杭,时间不早该起床了,别误了考试。”李阿姨和蔼地看着她。 李阿姨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保姆,比苏杭的父母年长一些,脸上总带着亲切的笑容,全家人都很喜欢她。 她手上的鸡毛扫帚是那样真实,把苏杭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但苏杭现在还心有余悸,她的手闷出汗来,心不在焉地擦拭着被角。 苏杭随便吃了些早点就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了,明朗的阳光停留在她的发梢,昨夜的细雨绵绵换来今晨的晴朗无云。 学校附近的车辆和行人比较多,她推着车走,后座突然有一股拉力,是苏文成把她截住了。 “你要干嘛?”苏杭厌恶地看着他。 苏文成没说话,伸手拿苏杭挂在自行车前面的书包。 “喂!别动我的东西。” 苏杭想夺回她的书包,拉扯之间包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苏文成看到遗落的准考证,把它从地上拣了起来。 苏杭把东西拾起来,看到自己的准考证在苏文成手上心里有些发慌。 苏文成得意地把手中的准考证扬得高高的,苏杭踮起脚却扑了空。 “追到我就给你。”苏文成说完就跑。 苏杭的眼角被风吹得泛红。 到了一个拐角处苏文成才停下来。他看着苏杭那张隐忍的脸,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苏杭睁大双眼看着她的准考证瞬间变成灰烬。 她徒劳地蹲下来像是在寻找什么,凝神后又迅速往学校方向跑。 苏杭坐立不安地等着学校开证明,等到她进入考场时考试已经进行了13分钟,还差两分钟她就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第一科是语文。苏杭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做题,可刚才的事把她的心情搅成一团,她这次考试的状态比之前任何一次模拟考都要糟糕。 前面的那张桌子没有人,答题卡叠在试题卷上,风把它们打散了,然后歪歪扭扭地摇到地上。它们没有等到主人,监考老师把它们拾到讲台,扬起来的泛黄边角影影绰绰照到了一个人的后半生。 前面那个位置是潘美婷的,她没来参加考试。 吃过晚饭后出门时天已经黑了,苏杭打着手电筒穿过那条偏僻没有路灯的小巷走到潘美婷的家。那层平房似乎比上次她来时更老旧了,连房间里晕开的光都是昏暗的。 潘美婷的妈妈难产去世,她的爸爸在她五六岁的时候有了新家,把她丢给奶奶,每个月只送来单薄的生活费。 奶奶有耳背,苏杭按了老半天掉了漆的门铃她才开门。 潘美婷没在家,苏杭有些失望。本来想立刻就走,但她的奶奶太热情,非要把她留下来坐一会儿。 奶奶问她俩人谁的功课好一些,显然她对自己孙女在学校的情况一无所知。 苏杭哄着她,说有时候她考得比潘美婷好,有时候又比不上她,把她逗笑了。 奶奶还说她没什么文化,也不识字,但她知道中考是大事,这几天买了牛奶给潘美婷补充营养。 她笑起来眼角堆满了苍老的皱纹,她说潘美婷去学校复习了,苏杭觉得有些心酸。 和奶奶告别后,苏杭又在附近兜了一圈,最后在一家充斥着烟酒气的网吧里找到了潘美婷。 苏杭见到她时,她正在和网友视频聊天。 屏幕上的那个男人一口黄牙,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一举一动都显得轻浮。 潘美婷正翘着二郎腿,用轻佻的语气和那个男人聊天。她突然看到苏杭的脸出现在视频聊天的界面上,讲话的嘴有些吃惊地半张着,扭头就看到苏杭站在身后。她很快地把聊天界面关掉了。 “为什么缺考?” “倒数的人考和不考有什么区别?”潘美婷嗤之以鼻地笑了。 “那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刚才我去你家了,你奶奶说她……”苏杭的脸色有些凝重。 “好了,你别那么严肃。”潘美婷给苏杭弄了弄衣领,打断了她的话。 苏杭默然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潘美婷把满不在乎的模样收敛起来,半认真地对苏杭笑了笑。 “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9章 炎热的夏季接近尾声,少年的汗水和倔强都有了归宿。 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路上下雨了,每次苏杭踮起脚尖雨水都会溅到裤脚,让她原本就忐忑的心更凌乱了。 她在路上碰到好几个已经拿了录取通知书的同学,可能是要分别的原因,大家打招呼时都比往常和颜悦色。 她刚走到二楼就听到董静怡有些刺人的声音。 “我知道嘉华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你既然通过了出国留学面试为什么不去?” “我更喜欢这里。” “和我一起去美国,好吗?”董静怡不甘地看着何家耀。 “对不起。”何家耀礼貌而疏离地微笑。 和何家耀待在一起时苏杭很少看到他这样笑,像是把自己和别人隔绝起来一样。 “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你那么有天赋,留学对你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董静怡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何家耀无所事事,不时向四周瞟一眼,正好看到拐角处的苏杭。 “你杵在那干嘛?还不过来。”何家耀向她招了招手。 苏杭有些无所适从地走过去。 “我走了,希望你可以再想一下。”她看了苏杭一眼,苏杭觉得她的眼神尖锐如芒刺。 “你怎么来这么晚?”何家耀不满地看着她。 “是去老师办公室拿吗?” “不然呢?”何家耀抱着手拽拽地说。 班主任没在办公室,只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师在那守着。 苏杭签了字后拿着通知书惴惴地走出来。 何家耀还没走,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身子无聊地摆动着。 “是哪所学校?” “我还没看。”苏杭不安地看着何家耀。 何家耀弯腰看她,调皮地笑:“苏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怂呢?” “你考了哪?”苏杭低低地问他。 “当然是嘉华咯,像我这样优秀的人。”何家耀臭屁地说。 “快看你的。”何家耀催她。 “我……我还是回去再看吧。”苏杭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录取通知书。 “你这样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看了。”何家耀把苏杭的通知书拿过来。 撕开封口时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看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样?”苏杭不敢看通知书,紧张地看着他。 何家耀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他没心没肺地对苏杭说:“我之前说的没错吧,这下到底谁是元谋人?不过你留在光明高中部也不错。” “光明……高中部?” “真可怜,不能和我这么优秀的人肩并肩了。”何家耀揉揉苏杭的头发,像在摸一只宠物的毛一样。 “我先走了。”苏杭拿回她的录取通知书,失落地说。 “喂!像我们一起走吧……这样一句话都不会说吗?”何家耀拉住她。 “那个,以后我会去嘉华看你的。”苏杭苦涩地对他笑了笑,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何家耀看着苏杭挣开他的那只手,卸下了玩世不恭的外套,冷漠的脸此刻看起来有些落寞。 时间总是在人来不及深切地感受到它的温度就变成了一段段回忆,因而告别大多是匆忙的,还带着无声的兵荒马乱。 那个离别的季节,何家耀以光明中学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嘉华,苏杭和杨玉莹还留在光明中学,而潘美婷和苏文成则去了同一所技校。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两天,苏杭收到了何家耀的短信:“好歹我之前也在学习上帮了你不少,我考上了嘉华,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苏杭本来还在为自己没有考上嘉华而暗自神伤,看到信息后胸口像是被一口气堵着一样。其实苏杭不在意自己考了哪所学校,只是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被嘉华录取。 可是现在何家耀好像沉浸在被录取的喜悦里,苏杭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他也没有觉得有丝毫惋惜。 苏杭潜意识地把何家耀当成了共/产/党的叛变者和白眼狼,毫不留情地把那条短信删掉,装作没有看到。 隔了几个小时,何家耀又发了一条:“不理我?你一定是还没有看到上一条消息吧?你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自己没考上就妒忌别人的人,你不会真那么小气吧?” 苏杭看到下一条消息时觉得血液在往头上涌,脸瞬间发烫。她盯着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脸回了句:“明天早上九点,之前的那家披萨店见,我请你。” 十秒没到,何家耀迅速回复:“OK.”和一个可爱的表情。 苏杭觉得她有一种想把何家耀大卸八块的冲动。 第二天苏杭七点多就醒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万年不变的黑眼圈和略微浮肿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 这样子去见何家耀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没考好才气色不好的?踌躇了一会儿,苏杭决定穿上曾汐在她过生日时给她买的淡粉色连衣裙。 苏杭对着穿衣镜转圈,这样穿看起来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但粉嫩的衣服很显气色。她倒腾了半天,还是穿着这件连衣裙出门了。 苏杭到披萨店时何家耀还没来,她在门口等着。 何家耀越过苏杭进了门,觉得不对劲又折了回来,看到苏杭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上下打量着她。 苏杭觉得有些不自在,拉开门:“来了就进去吧。” 何家耀跟在后面:“你今天穿着怎么像是来约会的?我可不要和你约会。” 苏杭的耳根子红了起来。 ”欢迎光临!两位可以看一下我们最新推出的情侣套餐哦,情侣入座的话还可以打8折。”一进门店员就向他们露出暧昧的笑容。 “你说的这个套餐是什么口味的?”何家耀从容地问店员。 “谢谢,我们不用了。”苏杭把何家耀拉到最里面的双人位置旁。 “喂,你是牛啊?”何家耀摸着被苏杭攥红的手嘟囔着。 苏杭瞟了他一眼,拉开凳子坐下。 “麻烦要两份酥鸭披萨和两杯可乐,还有大份的沙拉。”何家耀彬彬有礼地对店员说。 “我不要酥鸭。”苏杭不满地看着他。 “您好,有一份酥鸭换成土豆的,谢谢。”她又转过头对店员说。 何家耀把手伸到苏杭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幼稚!”苏杭把身子移远了些。 “你什么态度?不过我这几天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 来这里用餐的人有点多,他们等了二十多分钟才上好餐。 何家耀看着面前的披萨一直没动手,苏杭装作没看到自顾吃着。 “哎,我这手,怎么切呀?”何家耀竖起右手贴着创可贴的食指自言自语。 “怎么弄的?” “用剪刀剪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还剪掉了一块肉。”何家耀可怜兮兮地说。 他把盘子推过去:“只能麻烦你帮我切了。” “别切了,就这样吃吧。” “没见过那么冷漠的人,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应该这样,何况是我?算了算了,指望不上。”何家耀一副委屈巴巴的口吻。 苏杭还是接过他的盘子了。 “来和朋友吃饭就应该开心点,不要一直想不开,要是谁没能进嘉华就像你一样闷闷不乐那地球还怎么运转?”何家耀看着苏杭手里的刀叉规劝她。 苏杭没说话,默默地帮他切披萨。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苏杭切好披萨后往桌子上放了200块钱就走了。 “你本事了啊苏杭。”何家耀看着苏杭执拗的背影,居然……笑了。 在一个环境呆久了便会有一种烦闷感,产生一种已是井底之蛙的错觉。对于苏杭来说,走过无数遍的小路还要继续走,那些摆着路边摊的小贩依然那么聒噪,只是那个人已经去了别的学校。 去光明高中部报道的路上,她没有刚到一个新环境的新鲜感,连空气都是陈旧的。她的心里不觉有些苦涩,像是咕噜咕噜泛起的酸水。 杨玉莹没有如愿以偿地考上嘉华,她又和苏杭分在了一个班。 苏杭到教室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很齐了,但放眼望去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苏杭,来这儿。”杨玉莹坐在座位上向她挥手。 苏杭和杨玉莹是亲戚,还都是那种不爱闹的人,但苏杭觉得自己和她亲近不起来。两人初看并无二异,都是眉眼沉静,但终究是性情不同。 苏杭没有相识的人,就凑付和杨玉莹坐在了一起。 “你来得好早。”苏杭客气地和她搭话。 杨玉莹也回以友好的微笑。 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些话,杨玉莹突然转移话题谈起了何家耀:“何家耀这人真是有福气,平时也没见他多用功。” 苏杭敷衍地对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你和他之前关系那么好,现在不在一个学校肯定有些舍不得吧?”杨玉莹显得有些天真。 “没有,其实我和他交情挺浅的,他没在旁边还清静点。”苏杭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 杨玉莹像是无意般地无声冷笑了一下。 班主任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打扮入时,看起来不过30出头的模样,但很有威严。 “同学们好,我姓李,叫李苗,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大家记一下。现在我简单说一下我的习惯,我上课的时候不允许同学在下面做别的事,屡教不改的同学我会有相应的惩罚。” 女老师说完后下面一阵哗然。 “再补充一句,我讲话的时候不喜欢下面有小话声。”她像是开玩笑,但那笑容又很有震慑力,沸腾的课堂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报告。” 大家的视线都朝向门口的男生。 苏杭听着声音很熟悉,抬头一看外面站的竟是何家耀。 他将手抄进了裤兜,门外耀眼的阳光贴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从轮廓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进来吧。”李苗看见何家耀后竟露出有些欣喜的表情。 何家耀不急不慢地走向讲台,脸上藏着隐隐的笑。 “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李苗用欣慰的目光看向他。 “大家好,我叫何家耀,初中也是在光明中学读的。” 他说完名字,下面就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了起来。 可是,他不是去了嘉华吗? “何家耀同学也太言简意赅了,我相信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他是谁。你放弃了嘉华而选择我们学校,能和我们谈谈原因吗?”李苗微笑着看他。 “我爱母校。”何家耀冠冕堂皇地说。 “噗。”教室里哄堂大笑,连李苗也被逗笑了。 “看来何家耀同学是一个很有情怀的人,重情义。下去找一个位置坐吧。”李苗说。 何家耀眼睛转了转,定位在苏杭后面的空位。 听到拉凳子的声音,苏杭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纷扰的潮汐淹没,听不见心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来光明,难道是……因为我? 苏杭心底有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不能明晰却扰人心神。 她转过身看到何家耀一副像是做了坏事在偷笑的表情。 “有事吗?”他说。 苏杭看着他的脸,突然记不起先前想要问的话了,无言片刻后才说:“你又在胡闹什么?” 何家耀伸了个懒腰,反诘道:“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一旁的杨玉莹听到这些恻隐的话心里不免委屈。本来不能去嘉华已经让她懊恼一阵子了,只不过是苏杭和何家耀要分开给了她一些慰藉,现在又成了这幅局面,她宁可不能天天见到何家耀也不愿他和苏杭走得太近。 她把头偏过一旁,不理会他们的话。 苏杭听了这话脸不禁红了起来,糯糯地说:“其实你也不用这样。” “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做人不能忘本嘛。”何家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价值观?”苏杭听得云里雾里的。 “热爱母校难道不是价值观的体现吗?” “所以你来光明的原因只是因为放不下母校?”苏杭不可置信地问。 “不然呢?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爱母校,你以为是什么?” “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思想觉悟会那么高。”苏杭讪讪地笑。 何家耀老谋深算似地对她笑了笑。苏杭心里有事,怕他看透就转了回去。 董静怡在机场左顾右盼还是不见那个人,她抬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要登机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她家境优越才貌出众,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这样的女孩,就像白天鹅一样,自带一种优越感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她想要的大多都唾手可得,没成想竟在何家耀这儿栽了跟头,况且……对手还是个不值一提的人物。 何家耀还是来送她了。董静怡见他不慌不忙地穿过拥挤的人潮慢慢靠近她,失落的脸终于展露出笑颜。 “抱歉,来晚了。” “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又不是苏杭,没有本事让你风风火火地赶着来送。”董静怡打趣他。 何家耀只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你爸妈怎么没来送你?” “他们本来是要来的,被我给拦住了。在家告别就好了,我一直都觉得机场分别那些挺伤感的。”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何家耀又问她在国外怎么安顿,两人才聊了一会登机时间就到了。 最后一刻,董静怡问何家耀能不能抱抱她。 何家耀看她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又背井离乡到异地留学,心软了起来,轻轻地抱了抱她。 “你真不知好歹,好好的前程都不珍惜,你一定会后悔的。”董静怡半开玩笑地说。 “是,我不知好歹,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家耀看她要走了,便在口头上让着她。 董静怡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何家耀,见他还在原处对她淡淡地笑着,心里觉得宽心了许多。她转身,把背挺得直直地往前走,再不回头。 第10章 立冬时学期已经过半了,校园的银杏树下铺满了落叶。那黄黄的叶子严严实实地铺成一片,一点儿也没有凋敝的寒意,反而像是金灿灿的康庄大道。 何家耀觉得银杏树下的景特别美,他把相机拿到学校来,准备放学的时候和苏杭一起去那拍照。 他把相机放到桌上摆弄了一会儿,正准备把它装进包里时听见前面的杨玉莹说:“你的相机可真漂亮,我可以看看么?” “当然可以。”何家耀把相机递给她。 “你这相机多少钱?我也想买一个,拍拍风景什么的。”杨玉莹对手里小巧精致的相机越看越爱。 “这款相机挺好用的,是索尼的新款。也不贵,就6000多块钱。” 杨玉莹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她从来都没有买过相机,以为就是几百块钱。她把相机还给何家耀:“我也不会拍照,还是不买了。” “那有什么呀,学学就会了。” 杨玉莹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苏杭也有一个白色的相机,女生应该会比较喜欢,你可以问一问她。”何家耀说。 杨玉莹看了看旁边的苏杭,笑容淡了下来。 放学后何家耀约着苏杭一起去吃饭,苏杭被他催得有些急。人越忙越出错,她把头钻进桌厢倒腾了半天才找到饭卡,还被何家耀抱怨她慢吞吞。 走的时候何家耀和杨玉莹打了声招呼,她淡淡地应了声。 何家耀是一个懂礼节的少年,走之前还不忘和前桌打声招呼。可是相比“我们走了”,杨玉莹更希望他说“一起去吃饭”。 他多聪明,一句话就把界限拉开了——其实我们只是同学关系。 食堂每一个窗口都已经挤满了人,他们排了好长的队才把饭菜打好。 苏杭吃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噎住了,不住地打嗝。她觉得有些丢人,使劲地把气给憋住,但不管用。 坐在他们旁边的那两个女孩偷偷地笑她,发出“咯咯”的笑声。何家耀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女孩看到少年凌厉的眼神后讪讪地埋下头吃饭。 “我去接杯热水给你。”他说。 那两个女孩见何家耀起身,偷偷地瞟他,看着颀长俊朗的少年,眼里不觉多了分艳羡。 何家耀去得有些久,苏杭在那两个女孩旁边做如针毡,直到苏杭已经好了他才回来。 苏杭下意识地要去接何家耀手中的那杯水。 “别动,烫,等凉了再喝。”何家耀提醒她。 苏杭还没有从狼狈的阴影中缓过来,又看到何家耀接了杯烫得喝不了的水,不免郁闷了起来:“你不会掺点凉水啊?还好我好了,要是我没好我怎么还等得了它凉?” 何家耀听了这话语气也冲了起来:“喝阴阳水对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啊?对了,我的水凭什么要给你喝?好心当成驴肝肺。”何家耀说着就把杯子移到他那边。 苏杭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苏杭才默默地伸过手去拿何家耀手边的水,抿一口后停住看了看他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然后又喝了一口。 何家耀看到苏杭这个样子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吃好了饭,何家耀便要往教室的方向走。苏杭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不是说要去拍照吗?” “我才不去,好心帮接水还被人怪罪,这次帮拍照还不定怎么数落我。”何家耀的态度很坚决。 “说得好像你可以自己拍自己的全身一样。”苏杭小声地嘀咕。 “喂!苏杭,你是闲活得太长了吗?”何家耀用极具威胁性的眼神看她。 苏杭撇过眼不看他:“你不去我自己去。”说完就移步走了。 何家耀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跟在了苏杭的身后,两手插在裤兜上不耐地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先前约定好的银杏树下,苏杭拿着何家耀的相机闲云野鹤般地换着角度拍风景。 何家耀百无聊赖地站着,偶尔看向苏杭,又赌气似地把头偏向一旁。 银杏树虽是落了一地,但却没有空落落的,树梢上还有不少将落未落的黄叶密布着。何家耀飘忽间便看到透过树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完整的太阳,树的谧静和缓了它过分耀眼的光,令它看起来白亮而温柔。 何家耀懒散的眼睛顿时有了光采,他从苏杭手里拿过相机,像摄影师一样指挥着她。苏杭对他突如其来的热心感到一头雾水,但看到他颇有兴意的样子还是很开心。 镜头里的苏杭穿着白色的毛衣,她用手攀着树干,眉眼干净,整个人都淡淡的,看起来隽永清丽。何家耀按下快门键,将清淡的苏杭与温和的太阳定格在同一个画面上。 他的嘴微微咧开,脸上泛着笑意,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杨玉莹吃了饭以后在校园里散步,经过银杏树旁看到何家耀和苏杭两人兴致盎然地在那拍照,原本就烦闷的心更低落了。 她本来想远远地绕着他们走,但何家耀却把她叫住了:“杨玉莹,你要回教室了吗?” “对啊,我先走了。”杨玉莹勉强提起精神对他笑了笑。 “时间还早,你也来拍几张吧。你之前不是说想拍照吗?”何家耀大方地邀请她。 “可以吗?” “来吧,我帮你拍。” 这时杨玉莹阴郁的心情才好转了起来。 何家耀按着之前拍苏杭的角度也给杨玉莹拍了一张。 杨玉莹盈盈的眼睛里是柔和的笑意,还带着些小心翼翼:“我可以多拍几张留着做纪念吗?” “可以啊。” 何家耀刚好捕捉到少女明媚的笑容:“你笑起来很好看,平时应该多笑笑。” 杨玉莹的脸上泛起红晕,被冬日阳光照耀得明显。 两人不时移动着位置,把苏杭一个人酿在了一旁。 苏杭默默地看着他们,原本就清淡的脸此刻已是面无表情。 杨玉莹虽然看起来一副温温柔柔小家碧玉的模样,但照相的时候却笑得格外明媚,隐隐透着张扬的感觉,看起来有些陌生。 何家耀看他拍的照片,翻到苏杭那一张时停住:“苏杭,你应该多点表情,看看人家杨玉莹,笑得多好。过来,我再给你拍几张。” “我不想拍了,走吧。”苏杭一副兴致阑珊的样子。 何家耀有些纳闷,苏杭怎么突然间晴转多云了? 这一次,杨玉莹算是尽兴而归了,苏杭却是整整冷了何家耀好几天。 苏杭挺喜欢上化学实验课的,每次摆弄实验台上那些瓶瓶罐罐时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严谨的药剂师。 实验课上苏杭那一桌和何家耀他们桌被分到了一组。 “周颐源,滴定管要清洗几次?”苏杭犹豫地朝何家耀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向他的同桌。 “没搞错吧?旁边有个大学霸你不问来问我?我可不知道。”周颐园向她摊了摊手,下巴朝何家耀摆了摆,示意苏杭去问他。 周颐园是那种胖胖的男生,心宽体胖,爱玩爱笑不爱学习。 苏杭犹豫了一会儿,又去问杨玉莹。 杨玉莹刚要回答,旁边的何家耀便冷冷地说道:“洗三次就差不多了。” 苏杭骤变的态度让他感到烦躁,他不满地看着她。 苏杭没应声,只是默默做实验,始终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像这样子做实验苏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 “苏杭,你能不能relax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手术呢。”周颐园笑她。 听了这话苏杭也觉得自己好笑,她笑着回了句:“那你就当我是在做手术吧。” 有些压抑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有功夫说闲话还不如多看看书,看看滴定管要洗几次。”一旁的何家耀语气有些嘲弄。 苏杭被他的话分了神,一不小心把浓碱洒在了实验台上,她一着急就要拿手去碰。 何家耀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气急败坏地说:“你做事都不过脑子的吗?和你一组真是操心。” 他将抹布浸湿后小心翼翼地将浓碱擦掉,然后再用水冲洗。 苏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好半天才说:“不想和我一组你去和老师说啊。”她说完就离开实验室了。 何家耀负气地把抹布甩到水槽里。 光明的名气虽然不像嘉华那么大,但也算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中学了。近几年的教学成绩可以说是亮眼的,招生规模也越来越大,最近刚建成了一栋新的教学楼。 这栋教学楼是给高中部用的,苏杭他们要搬到新教室上课了,需要自己把桌椅搬到空教室。 桌椅都是单人的,每个人都把凳子搭在桌子上,过道变得拥挤起来。 虽然换教室麻烦了一些,但大家都觉得庆幸。刚升高中部就能住上崭新的教学楼,初中部那些学生还留在旧的楼层里。 苏杭费力地抬起桌子往新教学楼门口走去,她抬头看那栋新的教学楼,觉得和光明往常的气质有些不一样。 之前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宿舍楼光明主打的都是那种醒目的砖红色,可能是想要呈现出一种气派恢弘的感觉。可是由于红色太过鲜艳,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而这栋新建的教学楼虽然也是红色系的,可却是暗红得快要接近巧克力色,又有米字白条相点缀,显得沉稳大气。 “这是不是预示着光明要走向辉煌超越嘉华了?” “应该是新校长的审美在线的原因吧,新教学楼,新校长,新审美,光明迎来新的光明,哈哈哈。” ……… 苏杭拖着沉重的脚步有一下没一下地乱想,竟自己笑了起来。 “在那笑什么?傻不傻啊你?”何家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苏杭旁边来了。 “关你什么事?麻烦让一下,别挡到我。”苏杭瞥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你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何家耀两手按住苏杭的桌子,眼睛紧紧盯着她。 “放手。”苏杭躲开他的目光。 “我帮你。” 何家耀试图将苏杭的桌椅拿过来自己抬,可苏杭一直拗着不肯松手,拉扯之间桌子不小心砸到她的脚,白皙的脚背瞬间肿起一块突兀的紫色,她痛得蹲下身来。 何家耀急忙把桌子移到一旁:“疼不疼?” 苏杭咬着牙没吭声。 “我不是故意的,都说了我帮你,现在先去校医室吧。”何家耀将她扶起来。 苏杭从那瞬间的疼痛缓过来后看了何家耀一眼,淡淡地说:“我没那么娇贵,这么一点小伤还去医务室。”说着就抬起桌椅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何家耀看见苏杭这样就来气,想要发作,可看见她的脚后也只能生生地堵着气。 他追上她,利落地把桌椅抢过去。 苏杭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颀长的背影。 第11章 早晨醒来时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竟还是一片黑。 路灯下的地面是干燥的,昨夜没有下雨。 苏杭对外面的温度不太敏感,但见窗外还是朦朦胧胧的,直觉告诉她天会很凉。 苏杭怕冷,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加了一件毛衣才出门。 果然,一出门冷冽的风便窜入裸露的脖颈,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前两天一滴雨都没有下,今天气温没有征兆地骤降,像是一夜之间就到了寒冬,让人猝不及防。 走进校园她看到滑稽的一幕,有还穿着单衣的,也有已经套上羽绒服了的。 苏杭看着那几个穿着单衣的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毛衣,暗暗自喜。 她本来是风风火火往前赶,见了何家耀后却放慢步子,耷拉着头慢悠悠地往前走,生怕何家耀看见她。 何家耀只穿着薄薄的运动衣,看起来很单薄。苏杭的眼神不住地瞟向他袒露的脚踝,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这骤降的气温多少影响了同学们的心情,大家都不怎么想折腾,于是课间教室便安静了许多。 何家耀将一瓶云南白药喷雾放在苏杭的课桌上:“给你,喷伤口的。” “我不……”苏杭刚要拒绝,看到何家耀阴冷的脸后愣是没有说下去。 何家耀像是不耐一样地蹙了蹙眉,没再和苏杭说话。 今天的何家耀有些反常。平时他是不可能会规规矩矩地在座位上呆一整天的,并且特别缄默,眼神似乎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某一处,又好像没有焦点。 这样的他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苏杭也察觉到了何家耀的变化,但因为还在闹别扭没有问他。 “何家耀今天有点怪。”杨玉莹和苏杭咬耳朵。 “啊?是吗?”苏杭装糊涂。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杨玉莹担忧地问。 “不知道。”苏杭用下巴撑着桌面,看起来精神乏乏。 “你和他关系好,你去问问他吧。” 苏杭含糊道:“应该没事的。” 杨玉莹看出了她是不会去问的。 那天下午拍完照后她就注意到苏杭对何家耀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只是她自己不好去问何家耀,看到何家耀这样又不放心,只好让苏杭去问,可看苏杭那样是不会听她的。 她对何家耀的状态感到担心,于是故意拿着数学练习册去请教他。 “何家耀你能帮我看看这题吗?” “啊?好。”何家耀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杨玉莹友善地笑,只是无精打采地应声。 何家耀拿过杨玉莹的笔,他居然盯着练习册在发呆。 “何家耀?”杨玉莹小声地唤他。 何家耀这才回过神来,练习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烦躁。 “不好意思,我也不会。”何家耀丢下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没事。”何家耀勉强扯起嘴角。 他不说,杨玉莹也只好作罢。 她将练习册摊在书桌上,苏杭留意到她问的题目,只是一道中等难度的大题。 何家耀爱抻腿,苏杭低下头看见他的鞋子。她盯着那双洁白的球鞋若有所思,想说些什么,又觉如鲠在喉。 第二天何家耀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他没有来上学。 “你知道何家耀为什么没来上课吗?”杨玉莹又向同桌打听。 “我怎么会知道?”苏杭装作满不在意地笑。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应该没事吧,今天没见李苗提他,所以他应该是请了假的。”苏杭云淡风轻地说,但心里却有些发慌。 杨玉莹不满苏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她担心何家耀,又不敢去问班主任李苗。除了谈何家耀的事,她和苏杭一天都没再说过话。 两人之间彼此沉默,却是暗流涌动。 那瓶云南白药喷雾还在苏杭的课桌上,她没有动过。 李苗正在讲台上绘声绘色地讲着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英语逆袭的事迹,而苏杭只是将手搭在桌沿上盯着喷雾的瓶身发呆。 在一番淳淳诱导后李苗去办公室拿试卷,此刻苏杭便弯下身来把药喷到脚背上。 其实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苏杭还是往脚背上喷了好几下。 一直到了第三天教室里也不见何家耀的身影。杨玉莹没有再去问苏杭,但也没有和她说话。 从昨天苏杭就开始心神不宁,这种情绪堆积到今天好像到了一个临界点,让她没有办法再无动于衷。 她跑去问曾汐,她和何家耀的父亲是朋友,也许她知道他的事。 从曾汐口中苏杭得知何家耀家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他的父母离婚了。 苏杭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在她的印象里,何家耀的妈妈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不止是何父,何家耀也很宠他的妈妈,这样一个家庭怎么也要分散了呢? 苏杭一整天都没有心思听课,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自习,一下课她便行色匆匆地走出教室,出乎意料,她居然是第一个走出教室门的,连贪玩成性的周颐园也不及她。 普天之下父母离异的案例是随处可见的,苏杭并不觉有什么要紧,即使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和被蚊虫叮了一个包一样地无关痛痒。 可是苏杭觉得何家耀和她不一样。 很多母亲生完小孩后身材就慢慢走样了,他的母亲却一直都清瘦。巴掌大的脸,下巴尖尖,人虽至中年,大大的眼睛却仍会露出我见犹怜的无措。 她很美,像一幅清丽的山水画。 何家耀也随她,一点也不像小眼睛的何父。 何家耀很爱她的妈妈,当然,这种爱和妈宝男的爱是截然不同的,妈宝男对母亲的爱本质上是一种依赖,而何家耀却是关怀。 可能是何妈妈脾气秉性都很好的缘故,她与何父鲜有大争执,即使是偶有口角何家耀也从来都是护着他的母亲,他从小就知道要保护他的妈妈。 也因为这样,苏杭对这个家庭的破碎感到惋惜,也很清楚这件事会对何家耀造成多大的伤害。 苏杭刚走出教室就吸了一大口冷风,凉气扑面袭来灌进身体里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的鼻尖还泛着微微的红。 厚厚的云层已经将月亮隐匿得杳无踪影,夜空中只剩稀疏的星,夜色深沉。天空中居然还飘着小雨,冷清清的。 苏杭没有带伞,她戴上衣帽子拉紧衣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她就这样子骑着脚踏车去何家耀的家。 到门口时苏杭的衣服已经有些湿了,但因为穿着黑色外套不明显。 寒气涌进她的身,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用手将身上细细的水滴拍掉后才按门铃。按了两下铃没见动静,她又接连按了好多声,好一会儿后季青才来开门。 季青是何家耀家里的保姆,因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苏杭叫她青姐。 季青来何家耀家里做事已经两年多了,平时话不多,但手脚麻利,善解人意,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讨人欢喜。苏杭之前来做客见过她几次,和她也算熟识。 “呀!是苏杭呀,快进来!”季青招呼苏杭,拉着她进门。 季青让苏杭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将水杯递给苏杭:“家里也没有什么茶,来喝杯热水吧。” “谢谢。” “就你一个人在家吗?何伯母和何家耀呢?” “家耀在房间里,郭姐……唉,这事说来话长。” 何妈妈之前是学园艺的,她在离家不远的商业街开了一家园艺店,赚不了多少钱,只是摆弄些花花草草打发时间而已,所以家里都是何父在养家。 何妈妈只是白天开开店,晚上一般都是在家里。她觉得自己时间充裕,况且何家耀也大了,她自己可以料理好家务,可何父怕她累坚持要雇一个保姆。 “我听说伯父和伯母离婚了,这事是真的吗?” “我就想不明白这好好的家庭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现在郭姐也不在了。” “阿姨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办完离婚手续后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季青并没有将雇主婚姻状况的细节和苏杭说,一来是因为她不爱嚼舌根子,二来是何父待她不薄,每月的佣金也普遍比同行的高,这场婚姻的离散又是他的错,于情于理她也不应该向别人说。 何父也没料想到他和何妈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是自由恋爱,何妈妈娴静优雅,她温润如玉的天性打动了他,虽然一直都很珍爱她,但他还是出轨了。 何妈妈有何父喜欢的特质,这种特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让何父至今仍迷恋于她。 也是因为这样的特质,她从不会取悦何父,在和何父相处时是处于被动的一方,这对她来说是很不利的,容易被别人乘虚而入,尤其是善用伎俩的女人。 七年之痒,是劫。 何妈妈发现何父的事时很震惊,她能感受到她的丈夫是爱自己的,她自知容颜虽不及年轻时,但风韵犹存,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不能接受她的丈夫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坚定地要和他离婚。 何父虽只是一时被蛊惑,他从没有想过离婚,与何妈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他的心愿。可他在外面沾染上的女人怀了孕,缠他缠得紧,何妈妈又是很坚决的态度,何父也知道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能答应何妈妈离婚。 何妈妈离婚后就离开了家,她是净身出户,不肯要何父一分钱。她走之前给何家耀留了一封信: 我最亲爱的孩子: 做你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你从小就懂事,从来就不用妈妈操心。虽然我是你的妈妈,但也没有为你做什么,倒不如说是你在照顾我,对于这一点,我很惭愧。 你的爸爸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你要听他的话,好好生活。 妈妈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爱你的妈妈 “青姐,我想去看看何家耀。” “哎,我这两天算是拿这孩子没办法了,你去帮我劝劝他吧。” “他怎么了?” “他妈走后他就开始酗酒,昨天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到医院,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肯吃饭,也不许我和他爸说,你说这可怎么办?” 苏杭后悔了,她之前为什么要和何家耀耍性子?苏杭觉得自己太可憎了。 第12章 季青带着苏杭去何家耀的房间。 “家耀,我进去了。”季青敲了几下门里面都没动静,但门没锁。 季青把门打开:“快起来看看谁来看你了。” 何家耀没开灯,房间里黑黢黢的,季青伸手开灯:“这孩子,怎么又把灯关上了?” 暖黄的灯光充盈房间时苏杭才看见何家耀,他用被子把头盖住了,看起来有些吓人。 苏杭走近床头,小声地问:“何家耀,你是不是睡着了?” 何家耀动了动,但没有应声。 “要是睡着了才是怪事,他这样窝在被窝里一天了。苏杭你劝劝他啊,我出去了。”青姐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何家耀,把门带上离开了。 “你这样把头埋在被窝里会影响呼吸,我帮你把被子拉下来了?啊?”苏杭没有底气地说。 苏杭轻轻将被子拉下后才看清何家耀的脸,他看起来气色不好,脸很苍白。 他恼怒地看着苏杭,他从床上坐起来,沙哑着声音:“谁让你来了?我现在不想见你。” “你没事吧?”苏杭并没有在意他刻薄的话,关切地问他。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何家耀不耐地说道。 他蜷着腿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腿,好像很累。 “我不能走,青姐叫我来劝你。”苏杭见何家耀要赶她走,只好拿季青来当借口。 何家耀又躺下了,他不想说话,也没再理苏杭。 床边还摆着饭菜,看样子何家耀一点也没动过。 “要睡也要把饭吃了再睡吧。”苏杭又要去拉何家耀的被子。 “你烦不烦啊!”何家耀处于一种特别低落的状态,忍耐度低,苏杭这样让他很烦,他忍不住冲着她大吼。 苏杭被他吓了一跳,虽说平时他也没少向她发脾气,但并不是真的生气。 苏杭呆呆地立在原地,看起来有些无措,房间里沉寂了好一会儿。 “我扶你起来吃饭。”苏杭打破缄默,她将何家耀扶起来。 可能是何家耀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他居然乖乖地顺着苏杭坐了起来。 “我们来吃饭。”苏杭温和地对他说,用勺子舀了一口饭喂到他嘴边。 何家耀配合地张开嘴,面无表情,机械地咀嚼着。 “这红烧肉看起来挺好吃的,吃一块这个吧。”苏杭又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他嘴边。 突然一滴泪滴在了苏杭的手背上,她惊讶地看着何家耀,他居然在她面前流泪了。 “我自己来。”何家耀觉得有些丢人,生硬地从苏杭手中抢过碗筷。 何家耀低着头大口吃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蓦地又淌下泪来。 此时的何家耀就像脆弱的瓷娃娃,漂亮而易碎。 苏杭伸手去触碰他的泪,指尖被泪水浸湿。 何家耀突然抱住她。 苏杭轻轻地拍打他的背,像是无声的安抚。 时空交织在一起,苏杭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儿时,所有小朋友都不愿和何家耀玩,只有她不想看到他一个人而留在他身边,现在也一样。 像那时候,又不像,那时的何家耀只是孤单,而现在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何家耀渐渐平复下来,他放开了苏杭。 床前的闹钟已经指向十点半,平常这个时候苏杭已经到家了。 “你好好睡觉,我明天再来看你。” 何家耀没应声,苏杭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却拉住了她的手。他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她,好像在等一个答案。他的眼睛湿润,有点像街边流浪的小狗。 “何家耀?” 何家耀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攥着苏杭的那只手也松了。 “我懂了,原来你不敢一个人睡,你真胆小。”苏杭故作轻松地说。 何家耀甩开她的手自顾躺下不理她。 他不可能害怕一个人睡,让苏杭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辩解,她想念那个盛气凌人的少年了。那个少年的锐气有时候会让她无可奈何,可她不愿看到环绕着他的星光殆尽,也不愿那个骄傲的少年消沉。 苏杭要回家的心逐渐松动,她不忍心看到他这样。 “喂,李阿姨,哦,我没事,同学过生日,我今晚就在她家睡了。您不用担心,好,拜拜!”苏杭给李阿姨打了个电话。 “既然某个胆小鬼害怕一个人睡,那我就在这里陪他咯。” 侧着身的何家耀肩膀颤动了一下。 何家耀见苏杭半天没动静便转过身来看她,她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着好像睡着了。 “你别在这睡会感冒。” 苏杭仍闭着眼没有反应,何家耀用手摇了摇她。 “啊?怎么了?”苏杭睡眼惺忪,但还是盈着笑意望他。 “你别在这睡。” “我没事,你快睡吧。”苏杭像哄小孩一样地对他说。 “过来床上睡。” “床上?”苏杭睁大眼睛看着他。 “就只是睡觉,我对你没兴趣。”何家耀淡漠地说。 “不……不用了,我在这挺好的。” 何家耀起身,他不由分说地把苏杭的鞋脱了下来,苏杭只能屈服。 何家耀的床很大,苏杭却挪到边角旁睡,侧身背对他。而何家耀也睡在另一侧,两个人虽盖着同一床被子,但中间还隔着好大的空隙。 苏杭只听见“啪”的一声眼前便黑了,何家耀把灯给关了。 过了好久苏杭都没睡着,眼睛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忽闪着。她听到了何家耀匀称的呼吸声,他一直没有动,苏杭以为他睡着了。 何家耀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苏杭旁边,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边。 苏杭屏息,心跳漏了一拍。 “衣服怎么湿了?”何家耀沉着声音说。 “不是,我……” “嗯?” “外面下着雨。”苏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全都湿了吗?” “没有……只是外套湿了一点。” “那把外衣脱了吧,这样不好睡。”何家耀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在黑暗里摸索拉链,帮她拉下来。 “哦。”苏杭迟钝地起身将外套脱下,然后又僵着身子躺下去。 何家耀又像刚才一样抱着她,苏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我恨我爸。”良久,何家耀突然压抑地说。 “这也不能怪你爸,离婚是两个人的事。”苏杭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了,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如果不是他在外面乱搞我妈怎么会走,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何家耀恨恨地说。 苏杭不知道何父出轨的事,季青没和她细说。她很愕然,在她看来,何父何母是那么恩爱,她终于明白何家耀为什么会那样失望。 何家耀的呼吸变得浓重,苏杭觉得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暗夜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阿姨会好好的。” “你会走吗?” “我会陪着你的。” …… 何家耀倦极了,他不知不觉就搂着苏杭睡着了,那是这几天以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不喜欢绿色可是朋友偏偏送了一个绿娃娃,娃娃软软的,越看越爱,渐渐便爱不释手。小学六一儿童节抽到一个白布笔袋,边角还绕了一圈粉,用坏了也舍不得扔掉,想永远拥有它…… 或深或浅,我们可以将这些小事归咎为“缘分”。 连这样的小事都可以叫做缘分,那遇见了一生都会记挂的人,什么都可以不好,可以不放过自己,只要他好就好……这又叫什么呢?孽缘? 哪怕在旁人看来是孽缘,苏杭也从没这样想过,是自己深爱的人,哪怕是倾尽所有也舍不得给他冠上“孽”字。 冬天的风又冷又干,簌簌地穿过破旧的小巷。 乞讨的“盲人”正麻利地收拾着路人的爱心,他脏兮兮的破棉衣磨蹭着霉黑的墙根,全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那白了一半的头发和那件棉衣却是搭配得好。 苏杭正好路过。 随着人潮过了红绿灯,苏杭又看到了他,那条盲杖对他来说是摆设,他提着大包,走得又缓又慢,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少年蓦地停下脚步。 那个男孩看着像是初中生,穿着一件红色大衣,又宽又松,人是瘦的。他的脸上还挂着婴儿肥,可是下巴已经长得如刀削一般的完美。眼睛虽然大,但狭长,眼尾深,含情一样,薄唇微抿,真是好看。 “可爱的小孩。”苏杭在心里默想。 男孩向老人快步走去,苏杭跑过去拦住他:“同学,你不要管他,他就是个骗子,看这样子是要讹人。” 突然有一个人站到自己前面男孩有些吃惊,他疑惑地看着苏杭:“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他的板子上写着他是盲人,但他不是。” 男孩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思索了几秒钟,说:“他的板子上没有写他会晕倒,人命关天。”他向老人走去。 苏杭平时不爱多管闲事。怪事,她同情心突然泛滥,可人家偏偏不领情。臭小孩。 “你年纪小没经验,这种事我见多了,你还是别趟浑水了。”苏杭跟在他身后说。 男孩没应声,眉微微拢起,抿着嘴,倔强又无辜。 他蹲下身来推老人的手臂,喊了几声,老人没反应。 “有手机吗?”男孩抬起头来看苏杭。 “哦,有。”看这情形不像是装的,苏杭连忙掏出手机打120。 救护车到达,医护人员用支架将病人抬上车,苏杭和男孩也跟着上车了。 是高血压突发。医院已经通知老人的家属,家属还没到,苏杭和男孩在门口等候。 男孩站在急救室门口,背着一个黑色的大书包,头发柔顺有色泽,后脑勺看起来特别……乖?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杭默默看着他,此刻的他看起来很温顺。苏杭又想起他果断地走到老人身边,抬眸让她打电话时那凌厉的样子。 苏杭正看得出神,他却突然转过来。他有点不自然,却不扭捏,苏杭听见他说:“同学,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他的声音很清楚。 苏杭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明明她才是大人。于是对他笑了笑:“不用了,一起等吧。” 他没再说什么,又走到急救室门边。 幸亏抢救得及时,老人醒了过来,这时他的儿子也赶到了。 老人对他们很热情,谢了又谢,却不睬他儿子。苏杭只觉得惭愧。 男孩用温暖的笑容回应老人,脸笑出浅浅的涡,露出两颗小虎牙。他的笑很朴实,也很舒服。这是苏杭第一次见他笑,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呢。 他不笑了,变得认真,对老人的儿子说:“叔叔,老爷爷年纪这么大了,您应该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在外面这样受罪。” 老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唉,我真是命苦啊,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这个不养我,那个也靠不住。” 他儿子愧疚地说:“爸,我对不起您,我以为佳惠会照顾您。您好好养病,等您好了我们就回家。” “我不去你家受人白眼,你老婆巴不得我这个老头子死啊。我也不求你什么,把医药费给我缴了就行。” 苏杭觉得心酸。老人不是有意的,他算是一个好人,骗人也是情有可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医院门口,男孩和苏杭说再见。 苏杭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叫住他:“同学!” 男孩回头,不解地看着她,含情的眼睛给人一种缱绻的错觉。 苏杭向他走近,说:“你家远吗?” “有点远。”男孩觉得她莫名其妙。 苏杭从书包里掏出100块钱递给他:“拿这钱打车回家吧,现在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的父母肯定很担心你。” 男孩没有接过,他笑着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你,我爸爸是司机,我等会儿让他来接我。” “哦,那好吧。”苏杭点点头。 “你呢?你一个人回家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啊。”苏杭笑了。 “那……再见?”她说。 “再见。” 人来人往,你来我往,每天擦肩而过的人太多太多。苏杭以为和他的交集只不过像这样,从素未平生到一面之缘,浅浅而已。可是后来,他走进了她的生活,慢慢变成了空气一样的存在。 很多被忽视的第一次再回首时已是电光火石,很多年后,我总是惦念着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笑起来的样子。 第13章 学校的广播响了,苏杭胡乱吃了几口面包,无精打采地去参加升旗仪式。 天气越来越冷,她在校服外面裹了羽绒服,整个人缩成一团。 主席台上的讲话她也没怎么听,只听见好像教导主任念了何家耀的名字,她饧着的眼才清明了些。迟到、旷课,何家耀已经是惯犯了,他被学校记了大过。 听到何家耀的名字,底下的人也窃窃私语了起来,说他以前怎样怎样优秀,最后还加上一句“真是可惜了”。 苏杭在想何家耀多久没来学校了,五天?六天?好像一个星期了。她听着周围的人议论他,有说他坏话的,也有替他可惜的,她看着那些人只觉得无力。 她经常给他打电话劝他来上课,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接,有时候直接挂断。 她又在给他打电话了。 “哟,好学生下课了?”他的语气亲昵而随便,他变了。 苏杭不习惯他这样说话,轻飘飘的,像个假人一样,让人琢磨不透。他叫她好学生?从他的嘴里说出口苏杭只觉得刺耳。 “你在哪儿?” “别墅。”苏杭听到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别墅门口停了好多车。大门没关紧,苏杭推门而入,客厅里一片狼藉,外套、空酒瓶乱扔一地。顶层的露台花园传来聒噪的音乐和嬉闹声。 苏杭走到露台,五彩十色的灯光,精致的糕点,鸡尾酒,喷香的烧烤,兴奋异常的人群,灯红酒绿,觥筹交错。 苏杭的到来似乎惊扰了他们,男男女女停下来打量她。 他们的目光让她惶恐,穿耳洞的男生,提LV仿包画着烟熏妆的女生,苏杭在那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有人说:“家耀,你的兔子来了。” 那群人露骨地看着她笑,苏杭的脸变得通红。 何家耀这才抬头看苏杭,他有霎那的诧异,随即笑:“你怎么来了?快过来。” 苏杭局促地站在那儿,听到何家耀的话后便呆呆地向他走去。 他在打麻将。 “会打牌吗?” “不会。” “来,帮我摸张牌。”何家耀让她坐腿上,她不肯。 “家耀,这可不对,你的帮手可把我暴露了。”何家耀的下家不乐意了,她染着大红唇,娇俏俏地抱怨。 “看你那锱铢必较的劲儿,真是掉进钱眼里了。”何家耀倒不介意,好脾气地打趣。 “听话,我知道你不会打牌,别人可不一定相信。”他说着就拉苏杭坐下来。 “他让我坐在他腿上,别人应该也坐过,比如他的下家。”苏杭胡乱想着。 “来,帮我摸一张。”何家耀哄劝道。 说来也是怪,苏杭帮他摸了一张五条,凑成顺子,居然胡了,她还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真是我的福星。”何家耀笑。 “我可不敢再和你打了。”那女孩又说话。 “不打了,再打也没意思了。”何家耀把牌推下去,拉着苏杭起身。 台球桌上有几个男生,有人邀他:“家耀,来玩几局。” 何家耀点点头。他架杆,瞄准,出杆,聚精会神,球落袋中,动作一气呵成。 何家耀笑了笑:“你也玩。” “我不会。”苏杭冷冷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我教你。” “好呀。”苏杭对他粲然一笑,那笑容有些渗人。 突然活泼起来的苏杭让何家耀不解,他棱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弃杆:“不打了。” “不,我要打,你教我。” 她是在撒娇吗?何家耀的眉微微一动。 何家耀站在她身旁,搭着她手中的杆:“放轻松,左手张开放桌面。” “好,打。” 苏杭顺着何家耀的力量打过去,球偏了。 “不玩了,这个不好玩,我想喝酒。”苏杭看着何家耀。 何家耀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这里人太多,我们去下面。”苏杭从餐桌上拎了几瓶酒下楼,何家耀跟着她。 苏杭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何家耀随着她蹲下来。 “何家耀,我很好奇,酒很好喝吗?让你喝到进医院。” 他不说话。 苏杭拿起一瓶啤酒就喝,不要命似地直灌进一大半,被呛到了“喀喀”地咳了好一会儿。 “你快回家。”何家耀抢过酒瓶。 “为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到底是谁怎么了?”苏杭嘲弄道。 “来,我送你回家。”何家耀拉着她起身。 苏杭推开他:“何家耀,你觉得现在这种生活有意思吗?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是在透支你的未来,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还想不明白吗?” 何家耀沉默着不说话。 “苏杭,我想去买优乐美。”孟琪雪拉了拉苏杭的袖口。 “去呀,我又没拦着你。”苏杭望着她笑。 孟琪雪将苏杭从位置上拉起来:“讨厌,快和我去啦。” “好,我真是怕了你了。”苏杭没辙,陪着她去小卖部。 在班里,苏杭和孟琪雪的关系最好。孟琪雪热情开朗,天真浪漫,有时候咋咋呼呼的。 她们深厚的革命友谊始于食堂。有一次苏杭去吃饭,她没想起来饭卡已经没钱了,排队打菜时刷卡器上“滴滴滴”地响。 后面递来了一张卡,甜甜的声音:“刷我的吧。”孟琪雪帮她化解了尴尬。 苏杭要还她钱,她坚决不要:“别客气,大家都是同学嘛,请同学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她们渐渐亲近了起来。孟琪雪借苏杭的作业去抄,苏杭佯装不给,她就会装作伤心的样子:“你不记得在大明湖畔食堂救你于水火之中的夏琪雪了吗?”每次苏杭都会被她逗笑。 正走着路,孟琪雪突然停下来看她,表情很神秘。 “怎么了?” “苏杭,你去过夜店吗?”孟琪雪有些兴奋。 “没去过。” “你白白长那么大了。”孟琪雪有些兴奋,凑到苏杭耳边说:“我回家的时候都会经过一家叫blue night club的店,我们去看一看呗。” “不去。”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孟琪雪一直在软磨硬泡,最后她说:“你不记得在大明湖畔食堂……” “停停停!”苏杭无奈地看着她:“就去一次。” “好,就一次就一次。”孟琪雪亲密地挽着苏杭的手。 周末,两个人约好晚上见。 苏杭还是毛衣搭上牛仔裤,孟琪雪好歹还穿了半身裙和丝袜,她笑道:“大姐,和你说了好歹要穿件裙子才不会显得太格格不入。” “你还去不去?不去我走了。”苏杭用手抽掉毛衣上的絮,淡淡地笑了笑。 “去去去。” 她拉着苏杭走进这家名叫blue night club的店。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撞击着昏暗又杂乱的灯光,不断刺激着感官,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摇曳。 “哇,这里的氛围真不错。”孟琪雪变得异常兴奋。 苏杭也觉得新奇,她微笑着,目光向四周游移,回过神来看见孟琪雪已经把杯中的红酒都喝了。 “你悠着点,别在这种地方把自己灌醉了。”苏杭不放心地看着她。 “没事,就这么点醉不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孟琪雪的脸颊变得晕红,她问苏杭要不要去跳舞,眼睛里闪 烁着光。苏杭不去,她独自向舞池走去。 “你小心一点。” 孟琪雪对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苏杭看着在舞池中恣意摆动的孟琪雪,甜美热情,青春活力。 她拿起红酒杯,慢慢地呷了一口,涩涩的,又有点甘甜。 “一个人?”一个穿着铆钉牛仔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 苏杭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低下头来。 这是一个不识趣的男人,他伸出手:“我们交个朋友吧。” 苏杭看向别处,那不是……他吗?何家耀坐在高台那儿,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生凑到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何家耀附和着她笑。 苏杭不可置信地、呆呆地看着远处那两个人坐得越来越近。她没有注意铆钉男人伸出来的手,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走,去我那边坐坐。”男人有点急了,粗枝大叶的,说着就要拉苏杭的手。 苏杭这才注意到他,她将手放到身后,冷冰冰地说:“不用了,我有朋友。” 铆钉男人走之前轻蔑地“呵”了一声:“装什么?” 苏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何家耀。他携女孩走进舞池,她向他做出挑逗性的动作,他不避嫌,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坠。 苏杭闷声把杯中的红酒喝了,胃在搅动,她跑到厕所里吐。她漱了漱口,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那张憔悴的、苍白的脸,有点陌生。 和何家耀认识多久了?苏杭记不清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了。那个骄傲的、聪明的少年,在她的面前,他总是学不会掩藏自己。 可能是因为太习惯了,苏杭甚至可以算出几秒钟之后他会跳脚,会大声对她说话。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看不清他了,他好像带着面具,或是变了,那不可置否的、模棱两可的笑容,让她陌生。 “苏杭?是你吗?”抑扬顿挫的声音,带着惊讶和快乐。 苏杭之前就看到了潘美婷,在厕所拐角处,她闭着眼在和苏文成接吻。 苏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她明知故问:“你和谁来的?” “你堂哥,苏文成。”她倒是坦白。 “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的?” “什么叫混?苏杭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潘美婷有点生气了。 苏杭想起来了,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这种人?” “他哪种人?” “总之不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不重要,对我好就行。”潘美婷有点不耐烦了。 “收小学生过路费,甚至是……”苏杭顿了一下,又说:“霸凌校园女生,也没关系吗?” “我也没看到呀。”潘美婷有些心虚。 “你没看到我和你说,你信我吗?”苏杭直直地看着她。 “苏杭,你知道我的,我不在意这些事。” 是啊,被伤害的人不是自己,又怎么会在意呢? “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苏杭恻然地看着她,转身离开。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酒吧正厅,孟琪雪那张焦急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你去哪儿了?找半天都没见你,吓到我了。” “去了趟洗手间。”苏杭淡淡地解释。 “你怎么了?”孟琪雪看她不太对劲。 苏杭笑容里带着疲倦:“没事儿,要回去了吗?” “嗯。”孟琪雪疑狐地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14章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总是有些阴冷。苏杭跑到院子外面晒太阳,和煦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她走到那排白色的旧矮房附近,一张画纸飘到她的脚边,苏杭将画纸拾起来看,画上的木槿花栩栩如生。她抬头,一个男生手里拿着画笔正看着她。 苏杭向他走近,将画纸递给他。 “谢谢。”男生淡淡地对她笑。 苏杭从他身上闻到了中药味,阳光覆在他的脸上,苏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虚弱和苍白。他很瘦,是那种病态的瘦。 “画得很好。” “颜色没调好,太艳了,俗气。”男生对他的画不太满意。 “这儿的木槿花颜色本来就比较浓郁。”苏杭真的挺喜欢那幅画的。 “是这样,但要浓而不艳才好。”男生有些失望。 苏杭觉得那幅画很好,但他的话也有道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这张不要了,什么时候再画吧。”男生要撕那幅画。 “哎,别撕!”苏杭有点着急,将他手中的画抢了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小声嘀咕道:“真的挺好看的,撕了多可惜。” 男生那双忧郁的眼睛比往常多了些神采,他惊讶又有那么一点无可奈何地看着苏杭:“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谢谢!”苏杭露出开心的笑容。 男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他竭力忍耐住,直到那一种喜悦变成了平淡的微笑。 苏杭不太喜欢他的笑,当然也说不上讨厌,那种拘谨而忧郁的笑,像是遗失了阳光。但以后男生再也没真正对她笑过了。 “我要进去了。”男生将画画工具收拾好。 “我和你一起抬进去吧。”苏杭见他的东西有点多便想帮他。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 他走得很慢,苏杭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他住在白色矮房里,苏杭觉得奇怪便问:“你怎么会住这里?” “我爸爸是司机。”男生简短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苏杭知道了,苏玄桦最近新换了一个司机,可能将这里也租给了这家人住。 男生带着苏杭来到一间房,房间陈设虽然简单,但却很整洁,窗帘也是拉开的,窗明几净。 她见床头的凳子上放着一套光明初中部的校服,便问:“你也是光明的?” “这是我哥的房间,那是他的校服,我的房间都是些瓶瓶罐罐的药就把画板放在他这儿了。”男生解释道。 “药?”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男生有些阴郁。 其实不难看出他在生着病,只是苏杭没有想到有这么严重。她见他有些怏怏不乐便岔开话题:“那你是在哪个学校上学?” “晋宁,但我因为身体的原因经常缺课。”晋宁是市里一所很普通的中学,学习风气不是很好。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羽航。” “我叫苏杭。”苏杭对他笑了笑。 “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航。”姜羽航声音里有微微的惊喜。 “应该不是同一个杭,我是杭州的杭。” “我是航行的航。”姜羽航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美国队长?你哥喜欢漫威?”苏杭被贴在墙上的美国队长吸引了。 “你也喜欢?”姜羽航意外地看着她。 “我?怎么说呢?不喜欢也不讨厌,偶尔会看一看。” “从小到大我哥都让着我。”说到这儿的时候姜羽航的神情有一丝骄傲。 “嗯——”苏杭耐心地听着。 “但有一件事例外。” “什么事?”苏杭好奇地看着他。 “他在看漫威的时候不让我换片。” 苏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和他一起看呀。” “我不喜欢看漫威。”他眉眼间有不易察觉的轻慢。 “你不喜欢?我以为男孩子会比较喜欢这些。”苏杭略有惊讶。 “我喜欢真实一点的,世界上不可能会存在像蜘蛛侠一样的英雄。” 苏杭蹙眉,好像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容颜舒展,她平和地笑着:“漫威很假,但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它很热血,可以给人勇气和力量,我想你哥……” “我哥怎么了?” “你哥应该是一个可爱的人吧。”苏杭浅浅地笑。 姜羽航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下了。 书桌上有一本苏杭最喜欢的小说——无声告白,封面上写着:“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她翻了翻,只见空白页上有利落的签名——姜习沐。姜羽航的哥哥?那个人叫姜习沐?看到“沐”这个字,苏杭第一反应想到了沐浴阳光。 可是这个习?习沐习沐,是要学习怎么沐浴阳光吗?哈哈哈…… 苏杭走到窗边去透气,她用手指摸了摸窗台,居然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才擦过的。再看这房间,虽然简单,但却整洁干净,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细致的人吧,这样的男生是少见的。 苏杭看着半拉开的窗帘,心念一动:“人不在为什么不放窗帘?” “我哥说他喜欢进门能看到阳光。” 那个人喜欢阳光的气味吗?我也是。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些支离破碎的人和事会偷偷地潜入你的脑海中,在不经意间,在松散的时刻。 无聊的课间,班上的交际花范美宣正托着腮和新来的男生搭讪,男生是最近刚转来的,他很快就取代了何家耀班草的位置。 何家耀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刚消失时他是班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女生说起他时,或激动或惋惜。 现在,苏杭很少在班里听到何家耀这个名字,他们渐渐将他遗忘。仿佛只有苏杭忘不了这个人,这个人……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内心都会升起异样。 晚自习结束,苏杭长呼一口气,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还坐在位子上。 后桌还放着何家耀的书,苏杭见没人便坐在他的位置上。 书堆中薄薄的草稿本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将它抽出来随意翻了翻,只见大半页都密密麻麻地打着数学和物理的草稿。 日子过得那样快,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念到了高二,班上只有少数几个人去了文科班,这个班变成了理科A班。 有一页没有用来打草稿,何家耀在那上面画了画,画上有两个人,一个女孩一个男孩。那个女孩是真丑,眼睛是两个黑圈圈,没有睫毛也没有眼白,手一只长一只短,低着头。 男孩还勉强能看,他带着皇冠拿着权杖站立着,旁边还有一句旁白:“苏杭,快过来给朕捶腿。” 苏杭忍俊不禁,她自言自语:“什么呀,这人可真够闲的。” 她走的时候操场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又黑又静,她有点害怕。去拿车看见一个人影孤零零地蹲在那儿,冷不防地把她吓一跳,仔细一看竟是何家耀。 他蹲在地上抽着烟,看到苏杭后灭了扔掉,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怎么现在才出来,我等好久了。” 苏杭蹙眉:“怎么净学这些。” 何家耀只是笑笑。 “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苏杭赌气说道。 何家耀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苏杭脸上有愠色。 “没什么,我送你回家,我们走路回去吧。” “为什么要走路?” “我想走路。” 因为我想延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路上何家耀一直沉默着,以前他总是在她面前喋喋不休。 “何家耀,来上学吧。”苏杭的声音带着恳求。 “苏杭,你信吗?如果现在考试,你肯定还是考不过我。”何家耀岔开话题。 “不一定。”苏杭轻轻地说。 “一定。”何家耀拉着苏杭穿过斑马线,他的话被淹没在汽车的轰鸣声中。 要是考不过,我还怎么可以再教你? “你看如果你不好好读书,以后长大就找不到工作,到时候你就会变成乞丐。”苏杭开玩笑地说。 “我变成乞丐就天天去你家讨饭。”何家耀笑了。 “到时候我一分钱,一粒米都不会给你。” “我不管,反正我就赖上你了。” 苏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何家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啊?” 苏杭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好像才走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那……我走了?” “嗯,再见。” “再见。” “苏杭!”何家耀叫住她。 “怎么了?”苏杭转过身来,不解地望着他。 何家耀不说话,向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苏杭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一步,直到碰到墙,被他圈住,无处可逃。 他慢慢俯下身来,贴近她的脸。何家耀的眼像一望秋水,是那样柔和,苏杭沉溺其中,她闭上眼,嘴微微张着。 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发生,接着她听到何家耀的轻笑,苏杭猛地睁开眼,看到何家耀那张欠揍的笑脸。 苏杭的脸刷地红了,她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可是当她要走的时候,手……被拉住了。 苏杭愠怒地看着何家耀。 “怎么了?”何家耀憋着坏笑问她。 苏杭不说话。何家耀又靠近她,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苏杭睁大眼睛,脑海一片空白,呼吸变得凌乱。 一个男生从暗处走过来,他向他们望去,苏杭和他四目相对。是那个男生,救老人的那个男生,他就是……姜习沐? 那个男生略带尴尬地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往前走,他记得他的妈妈对他说过不能早恋,在中学就和男人搂搂抱抱的是坏女人。 “在看什么?”何家耀顺着苏杭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那个男生走进苏杭的家。 “他是谁?” “不知道。” “说谎。” “可能是司机的儿子吧,他们租了我家的房子。” “这才听话。”何家耀满意地摸了摸苏杭的头。 “不许和他走太近。”何家耀霸道地说。 “想什么呢,人家是初中生。”苏杭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脸更加红了。 “人家是初中生,所以呢?”何家耀逗她。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苏杭落荒而逃,何家耀温柔地看着她逃窜的背影,真像一只兔子。 晚上,苏杭怎么也睡不着,她摸了摸额头,耳朵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又翻了一个身。 第15章 伴着夜色,成群结队的学生走出校园。 “太好了,终于又熬过了一天。”孟美琪长吁一口气。 “明天星期几?”苏杭故意问她。 “星期四。”孟美琪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星期四?我的天,明天一早上都是李苗的课!” 苏杭看着她那崩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摇晃着苏杭的手臂:“苏杭你这个坏人,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个事实!” 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生见孟美琪咋咋呼呼的样子摇摇头,冷漠地从她身旁越过。 “哎,先别闹了,你看那是不是你弟。” 孟美琪顺着苏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他弟。她对着那个男生喊:“孟俊熙!” 男生转过身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干嘛?” “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关你什么事。”孟俊熙拽拽地说。 “嘿!你这臭小子,怎么和你姐说话呢?”孟美琪扬起手来作势要打,孟俊熙却还是那样冷静地看着她。 孟美琪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脸变得八卦,她好奇地问:“我听说你退居二线了,初中部新来的校草怎么样?” “无聊。”孟俊熙缓缓吐出两个字。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叫姜习……诶,叫姜习什么来着?” “姜习沐。”孟俊熙硬邦邦地说。 苏杭将放空的思绪收回来,原来传的初中部的新校草就是他。 “对对对,就是他。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平时要多笑笑,你看这次校草都被别人夺走了吧。”孟美琪会笑的眼睛露出调皮的神态。 “你走不走?”孟俊熙嫌弃地看着她,拔腿就走。 “你等等我,这臭小子!苏杭再见啊!”孟美琪匆忙和苏杭告别。 “再见。”苏杭看着这两姐弟的背影露出会心的笑。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杭一眼就望到了姜习沐,他正好穿着第一次见面时那件红色外套。 苏杭见他独自穿过拥挤的人潮,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含情一样的眼睛带了些许疲色。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喧闹的人群里,他是那样自然地融入到朦胧的夜色中,遗世而独立。 他走出校门,四顾看了看,然后往苏杭平时回家的方向走。 鬼使神差地,苏杭没有去拿自行车,而是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她正好能看到他。 苏杭有点怕见到他,她还记得和他对视时,他那讶异的神情,那天晚上为什么偏偏碰到了他?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退回到那天晚上之前,她是可以自然地和他搭话的,可是现在好像说什么都别扭了。 他的背不很挺直,微微弯着,但依旧好看。隔着那么一段距离看他,他的背影显得有点孤单,孤单的背影包容着深沉的夜,宁静而宽容。 他的脚步快了起来,然后又停下来等红绿灯。在这短暂的等待中,在车辆的疾驰声里,还掺杂着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小女孩挣开了她妈妈的手,跑过去抱住姜习沐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哭着:“我不要回家,我还要去跳蹦蹦床,呜呜……蹦蹦床!”她哭得撕心裂肺,把脸咳得通红,眼泪鼻涕都抹在了姜习沐的裤子上。 姜习沐包容地笑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给小女孩擦了擦眼泪,含情的眼睛里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悲悯的神色。 小女孩的妈妈连忙跑过来:“快放开哥哥,妈妈带你去跳蹦蹦床。”她试图将小女孩拽走。 “你骗人!我才不相信你。”小女孩将姜习沐的大腿抱得紧紧的。 姜习沐好笑地看着小女孩,他拿出一根棒棒糖,用小孩子的语气和她对话:“你听妈妈的话哥哥就把棒棒糖给你好不好?”那棒棒糖是买给姜羽航的。 小女孩含着泪,犹豫了一会儿,委屈地说:“好。”然后眼泪又淌了下来。 姜习沐摸摸小女孩的头:“真乖,去找你妈妈吧。” 小女孩不情不愿地放开姜习沐,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直到被她妈妈拉走。 苏杭带着微笑看着这一幕,内心变得柔软起来。 他错过了绿灯,又再等待着,不急不躁。 苏杭默默跟在他身后,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他浓密的发,然后又经过苏杭,那飞扬的样子就印在了苏杭的记忆里,在很多年以后陈酿为不一样的情感。 你不知道我在你身后,希望有一天风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我们总是忍不住和那些细枝末节较劲,即使很多次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却始终无法释怀。 运气不好,出门常遇到下雨天,总是介介。但其实,让我们耿耿于怀的不是雨天本身,是神明对自己的偏见,而比神明的偏见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则是人心的偏见。 所以姜习沐对苏杭那种沉默的偏见是一根无形的刺,会滋生出若有若无的怨气。 是什么时候发现姜习沐对自己有偏见的呢?是她和曾汐在一起的时候。 那天很热,曾汐戴着太阳镜在车边等苏杭。姜习沐正好从大门口出来,他腼腆地笑着,有礼貌地和曾汐打招呼。 苏杭发现他和生人说话的时候会害羞,而对她却是例外。也是,看到自己讨厌的人怎么会害羞呢? 她透过车窗看到他的笑容,如沐春风。 苏杭从车上下来了,她正要和他打招呼,但他却将笑容收敛,别开目光,苏杭未舒展的笑生生顿在半空中。 苏杭在心里较起劲来,表情看起来有些傲慢。 之后再碰到两个人都刻意地避着对方,看到苏杭走在前面姜习沐就会有意放慢步子,有时候苏杭发现了,她就会忍不住生起闷气来,后来想想也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其妙。 外面的院子,苏杭看到姜羽航在画画,而姜习沐则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苏杭,不多久便走进白色矮房里。苏杭看到他这样,小声地“切”了一声,向姜羽航走去。 “你又在画画呀?”她和他搭话。 “对,又碰到你了。”见到她姜羽航有些开心。 苏杭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很普通,又有些旧,但脚上的鞋却是今年最新款的。 “你这双鞋挺好看的。” “我哥给我买的。”苏杭又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自豪的神情。 “不便宜吧?” “我哥在便利店打了一个月的工才买来的。” 他打工?苏杭有些意外,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脚上的鞋都快要开胶了,还给别人买这么贵的鞋。 “这个人,真是又倔,又有点傻。”苏杭腹诽道。 “你慢慢画,我走了。” “好,再见。” 放学回家的路上,姜习沐走在苏杭前面。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有时用手拨弄他那被风吹得凌乱的刘海。 他的衣服很普通但干净服帖,苏杭觉得奇怪,那些廉价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居然有一种一尘不染的感觉。 苏杭有时候也倔,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居然地上的空矿泉水瓶朝姜习沐踢去,瓶子正好碰到他的脚。 苏杭踢完就后悔了。姜习沐转过身来看了苏杭一眼,苏杭在心里酝酿的那句假情假意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还未说出口,姜习沐便弯腰把瓶子拾起来扔到垃圾桶。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加快脚步与苏杭渐行渐远。当他侧身的时候,苏杭看见他那花瓣一样艳丽的眼睛像是在诉说什么,仿佛是看清了所有的不公后却依然泰然自若。 姜习沐这种淡然的、毫不在意的态度在苏杭看来就是不屑,苏杭觉得他甚至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于是两人之间的芥蒂越来越深。 经过体育场,苏杭看见姜习沐在打网球,他笑得格外明媚,像三月被太阳照耀的桃花,生意盎然,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好像是输了一个球,他的脸变得沮丧又委屈,苏杭看着他那认真又稚气的样子,不自觉笑出声来,那是超越心灵隔膜的、自然的反应。 “哎,苏杭,你快看,那就是初中部的校草,还真挺帅的。”孟美琪兴奋地指着姜习沐。 “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苏杭刚说完这句话,网球便直直地朝她飞来,是姜习沐击的球,她痛得咬住了嘴唇。 姜习沐快步跑过来,紧张地问:“对不起,你还好吧?” “没事。”苏杭将情绪收敛起来,淡淡说道。 “我和你去医务室……” “不用了,我没事。”姜习沐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苏杭故意用那种冷淡的、又有点厌弃的语气和他说话。 “很疼吧?”姜习沐歉意地看着她。 “不疼。”苏杭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天知道有多疼。 苏杭越过姜习沐走了,她觉得自己赢了一局,特别解气。 还是少年的心性。你差别对待我,我生气;你来找我说话了,我爱理不理,其实心里得意洋洋。 你的这片海起风了,海水覆盖了我的脚背,有点凉。 第16章 何家耀在blue night club被灌了不少酒,从店里出来后没走几步路就吐了。 他喝醉了,走路有些摇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光明中学门口。他迷迷糊糊地靠着墙坐在地上,饧着眼,脸上是朦胧的醉意。 他将腿抻得长长的,一个中年男人路过不小心被拌了一脚。 “妈的,死醉鬼。”男人不满地看向何家耀,随口抱怨了一句。 似醒非醒的何家耀从嘴角扯出一抹笑,好看的薄唇张开,轻蔑地“呸”了一声。 中年男人被他惹恼了,小气的成年男人的自尊心是不容许对他来说乳臭未干的男孩践踏的。盛怒之下,他踹了何家耀一脚,没有使劲,有家有业的男人大半不敢真的伤害学生。 可何家耀不肯罢休,他又朝中年男人吐口水。 中年男人气得失去了理智,拳头落在何家耀身上,喝醉的他没有招架之力。 人生性/爱凑热闹,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将他们两人围成了一圈。 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让中年男人有些惶恐,他收起那副失态的样子,指着何家耀说:“现在就坏成这样,再不学好以后指不定就要蹲大牢了,我今天是替你父母教训你。”那厉声厉色的神态,颇有正人君子的风范。 苏杭刚好经过看到这一幕,她的心提起来,手下意识地攥住了书包背带。 就在中年男人准备收手的时候,何家耀靠着残存的意念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滚,土鳖。” 围观的人群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想看中年男人怎么收场。 中年男人觉得就那么走了有失颜面,于是拳头又要挥向何家耀。 苏杭急得快要哭了,她害怕那个中年男人,但在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跑过去拉住中年男人施暴的手,低声下气地请求:“叔叔,对不起他喝醉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吧。”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他觉得自己可以从这个女孩的恭顺中保有尊严和体面了,他用那种宽容又无奈的语气说:“现在这些小孩子啊,唉……”说罢摇摇头,扬长而去。 中年男人走了,乌合之众也渐渐散了。 苏杭站在前面打量着何家耀,他越来越瘦了。因为难受而蹙起来的眉,浅色的牛仔衬衣皱巴巴的,白色的裤子有好多黄渍,嘴角已经淤青。苏杭又气又心疼,眼睛湿润了。 她蹲下身来,搀扶着何家耀起身。何家耀摇摇晃晃的,他按住苏杭的肩,像小孩子捉迷藏一样露出调皮的神态:“咦,苏杭我找到你啦。”说着又要倒下去,苏杭费了好大的劲才支撑住他。 “我的苏杭来了,苏杭……”神志不清的何家耀突然抱住她。 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灌进苏杭耳朵,她好一会儿后才抬起手拥抱何家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了下来。 这时校园里已经寂静无声了。姜习沐从校门口出来,他看到何家耀露出醉态,似乎不肯走,而苏杭在拉他。 姜习沐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后慢慢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他朝两人看去,像是在思考什么,抿着唇,很纠结的样子。 苏杭也看到了他,她有点惊讶,他为什么还不走?但苏杭这时顾不上他,她忙着哄劝何家耀回家。 他向苏杭走近:“你需要帮忙吗?”他的眼神疏离,语气淡漠,像是在完成一件无聊的任务。 “不用了,谢谢。”他是在关心她?关心一个讨厌的人? “你和我回去吧,女孩子一个人太晚回家不安全。” “可是……”苏杭看了看何家耀,欲言又止。 迟疑了一会儿后,姜习沐说:“我和你一起送他回家吧。” 苏杭不想欠他人情,但想着自己一个人送何家耀回家确实是有点困难,便低低地说了声好。 “他家近吗?”姜习沐问。 “挺近的,十分钟的路程。” “我扶着他,你在前面带路。”他说。 “你可以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苏杭的语气柔和下来。 “可以。”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又让人觉得很安稳。 “你是谁?苏杭呢?” “她在前面。” “苏杭,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何家耀带着醉意说。 苏杭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姜习沐一眼,对何家耀说:“我一个人扶不动你,就让他来帮我。” “要帮也是我帮。”何家耀神志不清地说。 姜习沐被他逗笑了,苏杭也忍俊不禁:“何家耀,你别说话了。” “好呀苏杭,你居然为了他不让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啦!” 苏杭的脸涨得通红,这时如果出现一个地洞,她可能就钻进去了。 “不许见他,不许和他说话,听到了没有?”何家耀喋喋不休。 苏杭尴尬极了,她强装镇定对姜习沐说:“他喝醉了。” “我知道。”姜习沐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终于将何家耀送回家了,还好季青在家,苏杭不用担心没人照顾他。 回家路上。 “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都是小事。”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姜习沐才又起了话头。 “你早恋啊?” “啊?”苏杭被他的直白吓到了。 “早恋不好。”姜习沐抿唇。 “我没有早恋。” “那个人不是吗?”姜习沐不相信她的话。 “我只是喜欢他。”苏杭轻轻地说。 “那还不是早恋。” “不是。” “本来就是。” “就不是。” “好吧。” 苏杭笑着望他:“你以后就懂了。” “我肯定不会早恋的。”见她提到自己姜习沐有点害羞,神色却倔强又稚气。 ……… 到家了。 “拜拜。”她说。 “拜拜,晚安。”姜习沐笑了,露出好看的小虎牙。 “晚安。” 他们这算是消除嫌隙了。 新月藏在云层里睡着了,笑弯弯的,似乎在经历着一个后知后觉的梦境,梦里有后知后觉的欢喜。 “苏杭,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好。”苏杭将手机递给杨玉莹。 “密码是……”苏杭刚要把手机密码告诉杨玉莹却见她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杨玉莹在走廊边熟练地解开了苏杭的手机密码,她打开苏杭的通讯录,找到何家耀的号码,用自己的手机将号码拍了下来。 “谢谢你。”不到两分钟她就将手机还给了苏杭。 苏杭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我之前不小心看到你解手机,没想到居然记住了。”杨玉莹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向她解释道。 “你那么快就用好了?” 杨玉莹只是笑笑,那笑容格外明媚。 周末,杨玉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出神地看着手机里的号码。 “干嘛呢你?”苏文成故意在她耳边大吼,吓了她一跳。 “你烦不烦?”杨玉莹被吓得有点恼了。 “借我点钱。” “没有。”杨玉莹厌烦地说。 “就知道你不会借我,守财奴。”苏文成用食指推了推她的脑袋。 “现成的长期饭票你不利用,来找我干嘛?” “哪来的长期饭票?” “还能有谁,你亲爱的堂妹呗。”杨玉莹不耐地说。 “杨玉莹,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坏了?” “欺负她的人又不是我。” 杨玉莹的手在手机上徘徊,最后她闭着眼按下了拨通键,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的紧张。 “喂?”电话那头传来何家耀的声音。 杨玉莹话到嘴边又哽住了,愣是没有出声。 “是谁?不说话我挂了。” “何家耀别挂,是我。”杨玉莹急忙说。 “你是?”何家耀听不出她的声音。 “我是杨玉莹,我想……和你见一面。” 杨玉莹按约定时间到了咖啡店,进门时见何家耀已经在那里了,只是一件简单的鹅黄错着白色的衬衣被他穿出矜贵的感觉。 “要喝点什么?”何家耀露出优雅的微笑。 “都可以。”杨玉莹有点拘谨,声音软软的。 “那就两杯摩卡吧。”何家耀对服务员说,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点到为止的笑容,给人的感觉都是十分得体舒服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想问你……” “嗯?” “你为什么不去学校?” “我现在这样也很好,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可是你那么有天赋,不应该浪费掉。”杨玉莹惋惜地说。 何家耀只是不在乎地笑笑。 “我其实……知道你的事。”杨玉莹的手紧紧握住杯子。 “人不应该为了报复别人而伤害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能懂。” 听了杨玉莹的话,何家耀褪去了虚假的笑容,带着恨意说:“只要能刺痛他,又有何不可呢?” 他一直在用自暴自弃的方式来报复何父。 “你父亲,他可能会愧疚一阵子。但之后,如果你还是这样,坐收渔翁之利的只会是破坏你家庭的人,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到头来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何家耀看着那张恳切的脸陷入了沉思,他好像第一次听见这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对他说那么多话,而且密密麻麻的话语掷地有声,直扣心弦。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只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 “我……”那个坦白的女孩不见了,他刻薄的话让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何家耀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又软了下来,他放柔声音,安抚似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肩,说:“你慢慢喝,我走了。”他到柜台结完账就离开了。 第17章 这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要长,已将近夏末还未消暑,空气中弥漫着热气。一阵干燥的风吹来,苏杭觉得她的口舌干得难受,她咽了咽口水,无精打采地拖着步子往前走。 纯白帽子被吹掉了,苏杭转身去捡,有人帮她拾起戴上了。 “连个帽子也不好好戴。” 苏杭转身一看,是何家耀清俊的脸庞,他背着书包穿着干净的校服。苏杭呆呆地看着他:“何……何家耀?你怎么来学校了?” “来上课呀。”苏杭又看到那种盛气凌人、顾盼神飞的笑。 “你终于来上课了!” 何家耀的笑眼流转到被苏杭抓着的手臂上,抬眸半戏谑地对着她笑,苏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立马撒开何家耀的手。 “原来你这么期待看到我啊?”何家耀颇有兴味地盯着她那张透着红晕的脸。 “我才没有,没见过你那么自恋的人。”苏杭加快了步子,脸上的羞赧依稀可见。何家耀拉住她,好笑地说:“等等我。” “你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何家耀抻了抻手,惬意地说:“玩了那么长时间也玩腻了,还是学校好。” 何家耀的到来让教室又热闹了不少,他的党羽围着他寒暄了好久,那饱含感情的声音,就差声泪俱下了。 交际花范美萱也将新转来的男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头靠着合十的手说:“还是何家耀好,怎么看都帅。” 此时,杨玉莹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欣喜。 “杨玉莹。”是他的声音。 她转过身来,听见他说:“谢谢你。”她会心地笑了。 谢谢她?苏杭觉得有些奇怪,她的手机并没有杨玉莹几天前的通话记录,也猜到了几分。 何家耀用笔戳了戳苏杭的后背:“借你的数学笔记给我看看。” “我的笔记做得零零散散的,你去借别人的吧。” “看你平时就不认真学习。”何家耀又转头问杨玉莹:“杨玉莹,借一下数学笔记。” “哦,好。”杨玉莹将笔记递给他。 苏杭心不在焉的,用涂改液把作业本上没错的地方也涂了,她盯着作业本不自觉就发起了呆。 一放学,孟琪雪就蹦跶着来找苏杭:“去吃饭吗?” 苏杭瞟了一眼何家耀,说:“去啊。”说罢起身要走。 “苏杭!”何家耀直直地看着她,眼里带着质问和一丝委屈。 孟琪雪会意,识趣地说:“我想起来了周颐园还欠我一顿饭呢,得得得,苏杭你和何家耀去吃吧。”她对着门口的周颐园喊:“周颐园,你等等我!” 周颐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欠你一顿饭了?” 孟琪雪推着他的肩往前走:“我说欠就欠。”两人一溜烟就没影了。 “哎,等一下!”苏杭想去追。 何家耀拉住苏杭:“那我呢?” 苏杭调侃道:“想和你吃饭的人都可以排成队了,还缺我一个吗?” “这是交新朋友了,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过得不错啊。”何家耀阴沉沉地抛下这句话就走。 苏杭迟疑了一下,还是没骨气地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何家耀低头,看到身后跟着的影子,原本紧绷的脸此刻嘴角微扬。 苏杭若有所思地看着何家耀的背影,他突然回来了,像是没有原因,让人意想不到。 可苏杭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就回心转意,是因为杨玉莹吗?苏杭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和何家耀一起长大,但并没有比别人更了解他。 苏杭抬头望他,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变棕,未修的鬓角使背影增添随意之感,双手只是随便一插兜,与生俱来的自信便在举手投足间显现出来。 在这一霎那苏杭豁然开朗了,原来的他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呢? 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不觉笑了起来。 在前面走着的何家耀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苏杭没留意就撞了上去,下巴磕到他的肩。 “那么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何家耀敛眉。 “明明是你自己突然停下来。”,苏杭想着,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你停下来是要等我吗?” 何大少爷不作声,只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拔腿就走。 苏杭默默叹了一口气,追上和他并肩走。何少爷这才放慢脚步,嘴角弯了起来。 上完两节数学课后苏杭有些乏了,便想着去找孟琪雪解解闷。 只见孟琪雪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脸红红的,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苏杭悄悄地走近她,孟琪雪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正看着的信上,一点也没察觉到苏杭的靠近。 苏杭乘其不备抢过那封信,将手一扬:“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事?” “哎呀,你快给我!”孟琪雪又羞又急。 她的反应让苏杭更好奇了:“是谁说的我们是好朋友,不要有秘密,现在又藏着掖着了?” 孟琪雪伸手去夺,苏杭跑着躲开了,一直到了门外的走廊上她们还在嬉笑打闹。 追赶间苏杭没留神便直直地撞进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是何家耀。 何家耀轻笑:“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孟琪雪抓住时机将信抢过来,笑道:“苏杭啊苏杭,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回教室了。 “哎!”苏杭想去追她。 此时何家耀却抓住她的手:“你看你头发乱成什么样了?”他所谓的乱,只不过是苏杭的额前散落了几缕发丝。 “啊?是吗?”苏杭信以为真。 何家耀伸出手来将她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他端详了一会后满意地说:“这样好多了。” 苏杭觉得耳朵在发烫,她转身想走,却听见何家耀不怀好意地说:“撞了人就想走?” “你讨不讨厌?”苏杭说完这句话就跑掉了。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男生学着苏杭对何家耀说:“你讨不讨厌?” “滚滚滚!”何家耀笑骂道。 “孟琪雪同学,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快快从实招来。” “告诉你可以,要保密啊。” “这还用你说吗?” “好吧。”孟琪雪犹犹豫豫地将信递给苏杭。 原来是一封表白信,是周颐园写给孟琪雪的,信上还引用了王小波的一句话: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也真希望我就是。 “这周颐园还挺真诚。”苏杭并不意外。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我早看出来他喜欢你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孟琪雪瞪大眼睛。 “你三天两头就去他那里蹭吃蹭喝的,你见他计较过吗?” 孟琪雪想了想,说:“那倒真没有。” “而且他买的零食都是你爱吃的。” “还真是。那也不能看出他喜欢我呀?” “当然不止这一点啊。” “那还有什么?” “诸如此类,你自己想吧,慢慢回忆你和他的……嘿嘿。”苏杭笑道。 “讨厌。” “那你喜欢他吗?” “还凑合吧。” “那就是喜欢咯?你打算怎么办?” “再看看吧。” 晚上孟琪雪回家时遇到了周颐园,他捧着一束玫瑰花,看样子是专门候在那儿的。 “看样子是要放大招了。”苏杭向孟琪雪挤挤眼。 孟琪雪装作没看到周颐园,径自走过了他。 “琪雪!”周颐园叫住她。 “干嘛?”孟琪雪转身。 “我……”一向大大咧咧的周颐园这时却支支吾吾起来。 苏杭在旁边起哄:“周颐园你争口气,别怂。” “这花是给我的吗?” “嗯,其实我想对你说……”心潮澎湃的周颐园正要展开一番浪漫的表白攻势时却被孟琪雪打断了。 “还给不给了?”孟琪雪没好气地说。 “哦哦哦。”周颐园连忙把花递给她。 这是接受他了吗?这和想象中的表白……不太一样啊。 “苏杭我们先走了,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孟琪雪自然地挽着周颐园的手走了,留下苏杭一个人站在风中目瞪口呆。 苏杭远远地还听到孟琪雪的声音:“还买花,烧不烧钱啊你,败家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晚上在马路上笑什么?渗不渗人?”何家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 何家耀好像一次也没有送过她花,哪怕是一朵。以后……就他那样,好像也没多大可能性会送。想到这儿,苏杭的态度恶劣起来:“管你什么事?” “哎,你长本事了啊?苏杭?”习惯了温顺的苏杭,何家耀此刻不免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你除了说这句还会说别的吗?” “什么?”何家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没什么。” 第18章 一件事让人讨厌或喜欢才会被关注,苏杭觉得她最近有点奇怪,她总是会忍不住注意到姜习沐,她明明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窥伺别人的生活,暗暗在心里进行自我谴责。后来她对这件事的总结是:中邪了! 虽然是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她并不是经常见到姜习沐,她和姜习沐对生活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每天早上比她早将近一个小时去学校,下了晚自习又在学校多待上半个小时。而苏杭是能睡多晚就睡多晚,不到最后一分钟是不会起来的,晚上也很少自习。 他们的时间都是错开的,除了下午,两人很少在家里能碰上。 闷热的下午,苏杭出门正好遇到姜习沐,她笑盈盈地向他打招呼,两个人结伴而行。 苏杭见他还是冬天时候的发型,刘海遮住了他的眉,但眼睛却显得更出彩了。他和何家耀很不一样,何家耀无论一年四季都喜欢将饱满的额头露出来。 “那么热的天还留刘海,不热吗?” “是热了点,但我喜欢。”他腼腆地笑着。 “哎,你把刘海拿上去了?”姜习沐也注意到了她的头发。 “嗯,天太热了。” 姜习沐朝她看了一下,说:“现在这样比较适合你。” “是吗?”苏杭笑笑,用手挽了挽头发。 两人正聊着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个小男孩,追追打打地撞到苏杭身上,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疼不疼?”姜习沐问。 “不疼。” “起来吧。”姜习沐将他的手递给她。 他的手挺小的,有点肉,但还是很漂亮的一双手。她接过他的手站了起来,他的手因为天气的原因暖融融的,她的脸上漾着笑意。 疼倒不疼,只是白裙子已经脏得不能看了。 那两个小孩愧疚地低下头向苏杭道歉。 “以后不要在马路上追逐打闹,这样很危险知道吗?”姜习沐说。 “知道了。”两个小孩垂头丧气的,看着还挺惹人疼。 “去吧。”姜习沐摸摸其中一个男孩子的头,那两个小孩听完便一阵烟似地跑掉了。 “你裙子脏了。”姜习沐用手指了指。 “没办法回去换了,待会还有考试。”苏杭郁闷地说。 “这样不行,你把这围上吧。”姜习沐将他的格子衬衫脱下来给她,他里面还穿了一件短袖。 “谢谢你。”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苏杭的笑颜在阳光下舒展开,唇角的梨涡非常明显。 “你有酒窝啊?”姜习沐似乎才发现。 “那叫梨涡,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苏杭笑道。 “梨涡梨涡。”姜习沐温和地笑着,头微微歪了歪,眼睛里机警调皮的神色让原本就漂亮的眼睛又增色了不少。 何家耀远远就看到苏杭腰间上系着的衣服。 “哟,你这搭配不错啊。”他调侃道。 等近看才发现是男生的衬衫,脸色一变:“这衣服是你的吗?” “不是,我今天摔了一跤裙子脏了,就借了别人的来遮。” “谁的?” “姜……”看见何家耀阴沉沉的脸,苏杭顿了顿,继续说道:“姜习沐的。” “姜习沐是谁?” “就是司机的儿子,住我家那个男孩。” “换上,把那件解下来。”何家耀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扔给苏杭。 “还是别了吧,待会再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苏杭说着,看着何家耀越来越臭的脸,忙改口道:“我还是换上吧。” 何大少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苏杭发现衬衫被蹭到一块污迹,皱着眉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你要帮他洗?”何家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当然要洗啊。”苏杭看了看何家耀的脸色,又讪讪地说:“我用洗衣机洗。” “洗衣机也不行。”何家耀大声说。 “喂,何家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苏杭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他。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何家耀现在却别扭起来:“没有。” “脏掉就扔了吧。”何家耀拿起姜习沐的外套。 “这是人家的衣服你凭什么扔?”苏杭也急了。 “再赔他一件不就得了。” “何家耀,我真生气了。” 何家耀迟疑了一会儿,把衬衫甩到苏杭书桌上。 从那天以后,何家耀和苏杭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话,那是他们冷战时间最长的一次。此后何家耀对“姜习沐”这三个字总是耿耿于怀。 他从小和苏杭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初中,再到高中,这样长久的相伴让他安心,总觉得她会一直在他身边,笃定到从不细究自己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 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只是一种错觉,天天看见她,就习惯只看她,后来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永远在。 晨光乍现时苏杭就醒了,打开手机一看才6点,又继续睡,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跑到阳台,姜习沐的衬衫已经干了,昨天才洗的,耐不住日头太大。 她没用洗衣机,因为怕洗不干净。被裙子沾上的污渍被她用肥皂给搓干净了,衣服上有好闻的香味。 她将衬衫折好,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给姜习沐。 她正好看到他:“要出门吗?” “对。”他笑了,他的笑容像轻柔的阳光,还带着微风亲吻小溪的羞涩,是纯粹的,不会灼伤人的,总之很舒服。 “喏,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苏杭将袋子递给他。 “其实也不用洗。” “没事儿,我给弄脏了。” “去约会吗?”苏杭打趣道。 姜习沐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约什么会?去开家长会。” “老师家长都要去吗?” “对。” “那是你爸去还是你妈去?” “我爸没时间,我妈带我弟去医院,就我一个人去。”姜习沐有些失落。 看见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自己一个人去多少会有点难受。一个念头闪出来:“我和你去怎么样?” “可以吗?” “我好歹也比你大几岁。”苏杭笑道。 “也是,那谢谢你了。” “没事,我闲着也没事做。” “你以后得管我叫姐了。”苏杭打趣道。 下一秒钟姜习沐就改了称呼:“杭姐,你等我放下衣服再走。” 苏杭笑了,干净的杏眼像是有水波在流动。 半道上,苏杭说:“你没犯什么事吧?要是我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怎么办?” “可能会被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姜习沐装作一副不安的样子。 “那……我还是不去了。” 姜习沐拉住她,笑道:“骗你的,走啦。” 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很多了。家长坐在孩子的位置上,学生再另搬一个小凳子坐在家长旁边,于是苏杭就坐在姜习沐的座位上,而姜习沐坐在她旁边。 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问:“习沐,这是你的?”他说着看了看苏杭。 “她是……”姜习沐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苏杭,一时语塞。 “我是他姐。”苏杭说。 姜习沐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原来你还有姐啊,真羡慕你。”那男生说。 苏杭悄声对姜习沐说:“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了。” 姜习沐低着头笑了笑:“不委屈。” 苏杭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同学的家长缺席。要是她没来就只有姜习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是,搬一个小凳子来坐在自己的位置旁更不是了,反正怎么做都显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苏杭仿佛看到了姜习沐尴尬又倔强的神色,心里难受起来。还好她来了。 家长会从来都是优等生和坏学生的主场,那些处于中间地带的学生很少会被老师提到,像是来作陪衬的。 班主任是一个有资历的老教师,灰白的头发配上他的笑容,显得慈祥又可靠。 刚开始老教师无非是老生常谈:“虽然现在只是初二,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打好基础很重要,现在把基础打好之后进入复习的时候才不会那么费劲……”这些套话苏杭已经听得快起茧子了,但那些家长们却是一本正经地听着。 桌上还发了月考成绩单,姜习沐的成绩不是很出色,他们班有五十个人,他的成绩排在第十五,属于不会被提到的那一类,但班主任却提到了他。 老教师欣慰地说:“在这里我要特别提一下姜习沐同学,他进步非常快。他的基础不是很好,刚转来的时候是班里的倒数,现在已经升到了第十五名。他学习很刻苦,也经常向我请教,希望大家可以向他学习。” 这时,苏杭低声对他说:“不错啊姜同学,我也是面上有光了。” 姜习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腼腆地笑笑。 这次的家长会开得还算顺利,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苏杭是姜习沐的姐姐。 “苏杭,你学文还是学理啊?”快到家门口时姜习沐问。 “学理,我地理不好。” “我地理好。”姜习沐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其实我初中的时候还好,只是上了高中地理就跟不上了,什么墨西哥寒流那些我总是分不清,还好现在不用学了。”苏杭想为自己找补找补。 “是墨西哥暖流。”姜习沐纠正她。 “地理好了不起啊?” 姜习沐在一旁憋笑,那张脸好像带着好闻的奶味。 谈笑间姜习沐突然停下来说:“苏杭,你朋友来了。”苏杭这才看见何家耀,他就站在她家大门外。 何家耀的出现打破了轻松的气氛,苏杭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何家耀她会莫名地紧张,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苏杭对姜习沐说:“你先进去吧。” 姜习沐将笑容收敛起来,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姜习沐察觉到何家耀在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刚才还春风满面的他此时变得冷峻起来。 他笑和不笑判若两人,他不笑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气场,而笑的时候又显得天真无邪。 苏杭向何家耀走近,她有些手足无措,但见到他还是很开心:“你怎么来了?” “手机怎么不接?” “我忘带了。” “和他去哪玩了?” “他爸妈有事,就陪他去了下家长会。”苏杭解释道。 “这样啊。”何家耀笑了,那笑容有些瘆人,让苏杭心里一抖。 “有个音乐剧,快开始了,你去不去?”何家耀将票递给她。 是巴黎圣母院的票,苏杭一直想看来着。 “我想看。” “那走吧。” “好。” 苏杭抬头看何家耀,那张脸出乎意料地和气。她以为他会生气,看到他不以为意的态度她才安下心来。 “万恶的克罗德。”看到女主人公遭受酷刑的一幕时苏杭叹息道。 “其实最可怜的是他。” 可怜?得不到埃斯梅拉达就要毁掉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被同情的? “他有什么可怜的,自作自受罢了。” “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何家耀说。 “别人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偏要死缠烂打干什么?”入戏太深的苏杭愤愤道。 听了这话,何家耀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句话多正常,但何家耀却觉得刺耳无情。 在黑暗中,何家耀轻轻握住苏杭的手,苏杭转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在微弱的光线里,他可以看到苏杭的紧张和羞怯,这是他不想失去的,他要紧紧地抓牢,不许任何人夺走。 第19章 “琪雪,你快点,再不走就迟到了。”苏杭催同桌。 下节课是体育,教室里的人都去田径场了,只剩她们两个人,孟琪雪正往脸上抹防晒霜。 “铃铃铃……”上课铃响了,苏杭拉着孟琪雪就走:“拿着防晒上课时再涂吧。” 上次没测800米的同学这两节课要补测,孟琪雪和苏杭说好了这节课测。 有九个人补测,而且都是女生。这也情有可原,女生上次没准备好还可以用例假当借口,而男生只能老老实实地参加测试。 孟琪雪的长跑不太行,刚开始她还和苏杭并排跑,到后面就越来越落后了。 周颐园那张憨厚的脸露出焦急的神色,他跑到孟琪雪旁边鼓励她:“琪雪,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孟琪雪看了一眼陪跑的周颐园,顿时就有了动力,她将速度慢慢提起来,居然越过了苏杭。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苏杭唏嘘道。 何家耀悠闲地在跑道外走着,和他擦肩而过时苏杭听到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苏杭,你不会连孟琪雪都跑不过吧?” “幸灾乐祸的小人。”苏杭在心里谴责他。 看着前面的孟琪雪和周颐园,又想到何家耀的话,苏杭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行,我要调整好状态。”她对自己说。 她最后还是比孟琪雪先到达了终点。 跑完后她觉得视线虚浮,脚步有些摇晃,何家耀忙过去搀住她。 “喝口水就好了。”何家耀拧开瓶盖将矿泉水递给她。 苏杭喝了水才觉得双目清明了些。她长吁一口气,说:“我超过孟琪雪了。” 运动后体温的升高让她的脸变得通红,看起来憨态可掬。 “你傻不傻?”何家耀笑了。 苏杭觉得腿酸便坐在石阶上。 “别坐着,起来走走。” “我拿下包。”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篮球场。 “你今天怎么没去打球啊?”苏杭问。 “没兴趣。” 苏杭抬头看了他一眼,隔三差五往球场跑的人说他没兴趣? “阿嚏……”何家耀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何家耀,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不行吗?” “那么热的天你还感冒,你可真费事。” “我乐意。” “有纸吗?” 苏杭打开书包拿纸,何家耀瞥见那瓶他给的喷雾,他拿起来看了看,笑得特别欠:“你还挺珍惜,还随身携带啊。” “我……我是怕上体育课磕到碰到,你别牵强附会。” “牵强附会?”何家耀用眼神提醒她谨言慎行。 “准确来说是自作多情。” “苏杭你是闲自己活太长了吗?” 苏杭识趣地噤声。 姜习沐也在上体育课,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运动裤,额前的刘海让他看起来很乖巧,就是一个简单朴素的初中生模样。苏杭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投进了一个球,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 “我们到别处走走吧。”她说。 “你舍得回去吗?” “走吧。”苏杭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何家耀眉梢间含着自得的笑容。 苏杭正要转身时却看见姜习沐摔倒了,是抢球时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撞倒的。 他被同伴扶到边上,那两个同伴像是在问他什么,他笑着向他们摆摆手,那两个男生才重新回到球场。 没人在旁边,姜习沐将裤子挽起来,他的膝盖被擦伤了。 苏杭停了下来。 “你走不走?”何家耀不悦地说。 “我去一下。” 苏杭向姜习沐走近:“你还好吧?” “没事儿。你也上体育?”姜习沐笑着说。 “对。你的膝盖是不是受伤了?” “就是磕破点皮,不碍事。” “我正好有一瓶云南白药喷雾,你拿去用吧。”苏杭将喷雾递给他。 “那谢谢杭姐啦。”姜习沐笑着望她,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苏杭回到原处,见何家耀板着脸站在那儿,她感受到他周身正扩散出低低的气压。 “那是我的东西,我让你给他了吗?”何家耀质问道。 “他不是受伤了吗?”苏杭低低地说。 何家耀冷笑:“拿我的东西做人情,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啊。” 何家耀转身就走,把苏杭一个人留在原地。 “为什么会这样?”苏杭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无论什么时候你转身我都会在原地,你习以为常了,你开始不在意我在哪里,也不在意我了。是我让你变得有恃无恐吗?如果我躲起来,你找不到我,你会不会紧张? 年少的何家耀只是想让苏杭紧张他。 “何家耀,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苏杭问身后的人。 “没空。”何家耀头也没抬。 苏杭仍看着他,他低着头在写作业,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不去吗?听说又进了好多新漫画。” “我说了不去。”那张好看的脸还是一样的冷淡。 苏杭挫败地转过身。 放学后何家耀拿起书包就走,苏杭连忙拉住他的衣角:“不去吃饭吗?” “不去。” 苏杭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的……厌恶,她松开了手。 周颐园带着孟琪雪到校外吃小灶去了,苏杭一个人去吃饭。 杨玉莹也去吃饭,在半道上看见何家耀便让同伴先走。 杨玉莹走上前和他搭话:“苏杭没和你一起来吗?” “一起去吃吧。”何家耀笑着邀请她。 杨玉莹有些惊讶,受宠若惊地回了声“好”。 排队打菜的时候苏杭看到了他们,何家耀正好在对杨玉莹笑。 他不是说他不吃饭了吗?苏杭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又酸又涩。 苏杭走到离他们最远的窗口打菜,把饵块看成了白菜。 她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连凳子上有水都没注意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姜习沐比苏杭少上一节课,他和班上的同学放学后还去打了会球,到饭点也来食堂吃饭。 他的同学指着苏杭:“习沐,那不是你姐吗?她一个人来吃饭啊。” 那天开完家长会,他的同学都以为他有一个姐姐,他也没解释。 “我过去找她,你们不用等我了。”他说。 “苏杭!”姜习沐笑着和她打招呼,那笑容还是一样纯粹。 他坐到她的对面。 “你也来吃饭啊。”听到他的声音苏杭心情好了一些,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能让人开阔起来。 “你也一个人来吗?”她问。 “对。” 他撒谎的时候会露出细微的痕迹,那是苏杭察觉不到的。 “我想吃你的水煮肉片。”苏杭将筷子伸到他盘子里。 “不给。”姜习沐故意挪了挪盘子。 “原来你那么小气啊。”苏杭笑道。 “好啦,给你。”姜习沐又将盘子递过去。他的脸又现出笑涡,笑容调皮又害羞。 苏杭用筷子从他的盘子里夹了一块水煮肉。 “多吃点。”姜习沐又往她的盘子里夹了几块。 苏杭笑道:“够了,待会你都没吃的了。” 何家耀就坐在苏杭背面,差点就忍不住跑过去找她了,但看见姜习沐后他的恻隐之心瞬间消失不见。 他心不在焉地吃饭,看着他们谈笑。 “何家耀,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何家耀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吃饭。 杨玉莹见他不太对劲便转过身看,她回过头后笑着说:“苏杭什么时候和初中部的校草这么熟了?” 何家耀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年少的我们总喜欢猜忌,猜自己,也猜别人。争强好胜,谁都不肯先把那句重要的话对最爱的人说出来,到后来也就来不及说了。 “这两节课进行测试。”李苗言简意赅。 随着一阵哀嚎声,试卷已经分发完毕。 “自己做题,不许交头接耳。”她的眼睛迅速扫过每一个同学。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埋头做试题。在纪律这方面,有威严的教师会比其他老师更省心。李苗满意地看着他们,踩着高跟鞋款款向办公室走去。 腹部的疼痛让杨玉莹没有办法专注地做题,她躬着腰,手紧紧攥着衣服,脸色发白,时不时转动身子,清秀的脸看起来痛苦不安。 疼痛越来越密集,她痛得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苏杭问。 “肚子痛。”杨玉莹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痛经?”苏杭压低声音。 “嗯。”杨玉莹难受地点了点头。 “杨玉莹,你没事吧?”身后的何家耀也注意到她的不适。 “还好。”杨玉莹虚弱地笑了笑。 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苏杭关心地说:“你的脸都白成这样了,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杨玉莹觉得她的力气都被耗尽了,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苏杭连忙将她扶起来。 “这样不行,我陪你去医务室。”何家耀说。 苏杭的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 “让让。”何家耀站在苏杭身旁,提醒她起身让行。 听到动静,教室里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向他们投来,杨玉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何家耀搀扶着走出教室。 让让?仿佛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没有温度,没有情感,何家耀淡漠的声音一直在苏杭的脑海里盘旋,很多种情绪向她涌来,让她没有办法专心做题。 第20章 医务室是一个中年女医生在值班,她那不多的头发里夹杂着几根醒目的白发。看到何家耀扶着杨玉莹进来,她下意识流露出不满的神态。 藏在老花镜后面的单眼皮微微屈着,显得精明而傲慢:“什么病?” “痛经。”杨玉莹有些难为情,低低地说道。 “痛经来这干嘛?回去喝几杯热水去。”女医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杨玉莹觉得有些尴尬,刚要走,却听见何家耀笑道:“这也算不上病,本来不应该来麻烦医生,但她实在是痛得厉害才忍不住才来找您。” 女医生的脸色和缓下来:“先过去那边的床上躺一会儿,接杯热水喝,我开几粒止痛药给你。” 杨玉莹吃了药后躺在床上休息,何家耀坐在她旁边。 “好点了吗?” “好多了,麻烦你了。”杨玉莹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儿。” 苏杭觉得她应该去看看杨玉莹,毕竟是同桌。她走到医务室门口,刚想进去,看到他们后又退了出来,只是伏在门边偷偷地看。 虚弱让杨玉莹清秀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媚,她躺在床上对何家耀温和地笑着,而何家耀也在看着她。美好的画面让苏杭不敢去打扰,不是不忍,而是没有出息的惶恐。 “何家耀,我可以走了。” “叫我家耀就好。”何家耀温柔地笑着。 杨玉莹楞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叫他“家耀”,说完又羞涩地低下头。 她要系鞋带,何家耀慢慢俯下身来帮她系,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蹲下身的瞬间何家耀隐晦地朝门边看了一眼。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苏杭。 苏杭错愕地看着这一幕,还没来得及想什么眼泪已经委屈地落了下来。明明那么热的天,她却觉得身上发冷,她僵僵地站在那儿,直到他们快走到门边她才后知后觉地逃离。 “你知道孟俊熙有多逗吗?我走到他旁边他都没发现,结果被吓了一大跳。哈哈哈……你是没见他那样……”课间,孟琪雪在走廊上和苏杭说笑。 苏杭看着她那开怀大笑的脸不觉出了神,意识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根本没听她在讲些什么。 “苏杭,你听没听我说话。”孟琪雪的笑容戛然而止。 “啊?你说什么?”苏杭歉意地笑着。 “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是因为何家耀吧?” 苏杭只是垂眼,没有说话。 “我就纳闷了他怎么突然间和杨玉莹走那么近。” 苏杭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太过分了,我帮你去骂他。”孟琪雪气势汹汹的,说着就要走。 “你别去。”苏杭连忙拉住她。 “为什么?” “我也……”苏杭停了一下:“没有立场去问他。” “放屁,你没有资格谁有?” “我们也没有承诺过什么,他也从来没说过他对我……”苏杭说着说着就顿住了。 “就算没有说,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说破而已。反正他就是对不起你。”孟琪雪不服。 “可能是我想错了,也许我在他心里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怎么会?” “不过转念一想,何家耀那人也没什么好的,脾气臭也就算了,还自恋。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孟琪雪越说越嫌弃,苏杭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来,抱一抱。”孟琪雪伸出双臂。 苏杭笑着拥抱她:“谢谢你。” 最好不要期待别人对自己太好,这样对方翻脸自己也不至于那么不知所措。每次和何家耀冷淡的眼神接触时,苏杭总是深有所感。 一连几天何家耀都没有和苏杭说话,有什么事也只问杨玉莹。偶尔苏杭和他搭话,他也是爱理不理的。 “玉莹,借一下涂改液。”他对杨玉莹的称呼已经从三个字变成两个字了。 “我的用完了,这是苏杭的。”杨玉莹将苏杭的涂改液递给他。 “我不用了。”何家耀没有接。 杨玉莹摇了摇手中的涂改液,笑着还给苏杭:“他又不用了。” 苏杭没吭声,她觉得杨玉莹变漂亮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但那张春风满面的脸,苏杭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苏杭,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门口有一个女生喊道。 “哦,好。”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苏杭把书包收拾好后去找李苗。 她拿书包时把桌上的笔给刮掉了,落到何家耀脚边。她没有注意到,等她走后何家耀才把笔捡起来放到她的笔筒里。 没进办公室之前苏杭就猜到李苗要说成绩的事。这次月考她考得很糟糕,从班上的第二跌到了第十二。 李苗这人很精明,但也免不了会有直线思维的时候,她觉得苏杭成绩的下降是因为她不用功,懈怠学习,并没有往其它方面想。苏杭不知道李苗为什么会那么肯定,不过,她庆幸她这样想。 李苗一直在给她灌鸡汤,苏杭虚心地听着她的教导,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领悟。听李苗絮叨了半小时苏杭才灰头土脸地从办公室出来。 她怎么老是说我不用功?难道是我早自习迟到被她发现了?不对,我明明是从后门溜进去的。 操场上只剩下风声,是空无一人的静,繁星点缀着夜空,大地被暗暗的光笼罩着,宁静悠扬。树叶在沙沙作响,在昏黄路灯下摆动的树影让苏杭觉得心安,内心喧嚣时她喜欢这样的静。 在她的自行车旁,有两个被灯光拉长的人影。她猝不及防,没有勇气向前走一步,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不远处。 何家耀牵着杨玉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裸露的目光让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月光洒在她醉人的红晕上,绕指柔情的笑意依稀可见。 杨玉莹将目光锁在苏杭的自行车上,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她娇俏地笑着:“家耀,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何家耀的眼神转向不远处的苏杭,他的目光是那么鄙夷和……不屑,仿佛在指责苏杭扰了他的兴致。而苏杭却还是不识趣地站在那儿。 他蓦地俯下身来吻杨玉莹,苏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很多种情绪向她涌来,但头脑却一片空白。那副缠绵的画面让她无法顺畅地呼吸,她几乎是狼狈地逃离这里。 苏杭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李阿姨和她说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觉得嘴巴像含了铅一样沉重,连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走进房间把门紧闭,迟钝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她麻木地坐在白色地板上,心里有一个地方在隐隐作痛,怅然若失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并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第二天早上,苏杭发烧了。 闹钟不知道响了多少次她都没起来,李阿姨见不对劲来房间看才知道她生病了,连忙吩咐司机把她送到医院。 司机是姜习沐的爸爸,他叫姜群,是一个寡言和气的人,微微隆起的啤酒肚让他看起来更可亲。 李阿姨摇了摇苏杭的手:“小杭,起来让叔叔送你去医院了。” “我不想去医院,买点药给我吃就好。”苏杭声音干涩。 “孩子,你哪里不舒服?”姜群也担忧地看着她。 “头痛。” “我刚才摸了她头,还发着烧呢,这样子不去医院怎么行?” 附近有个诊所,姜群建议把苏杭带到那儿看看。 李阿姨很反对:“不行,谁知道那诊所正不正规,万一不能治怎么办?” 姜群笑道:“你放心,那诊所是正规的,我儿子去过。她是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估计打支退烧针就好了。去大医院又远又要排队,耽误时间。” 李阿姨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同意把苏杭送到附近的诊所看病,但苏杭还是不太愿意去。 姜群劝道:“孩子,那诊所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前几天我家孩子感冒去那拿药,第二天就好了一大半。” “姜习沐吗?”苏杭的声音很轻。 “你知道我儿子啊?对,就是他。” 苏杭只好不情不愿地起来。 “小杭,你走不了就让叔叔背你。”李阿姨说。 “对,我可以背你。” “不用了,我可以走的。” 到了诊所,量了体温检查了喉咙,是38.5度中烧和扁桃体发炎,医生建议挂几瓶盐水,还开了一些药。李阿姨已经帮苏杭和学校请假了,苏杭在诊所打完针就回家休息了。 生病反而让她没有那么难过了,可能是没有精力想太多。只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伤口一直存在着,一想到就会隐隐作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很慢很慢地剜着,不干不脆得让她憋屈。 第21章 “家耀你要不要坐这里?”苏杭没去上课,杨玉莹便想让何家耀和她坐在一起。 “不要了。”何家耀淡淡地说。他觉得杨玉莹变了,她变得主动,面对他也没有以前那么拘束。 “不想坐坐苏杭的座位吗?”杨玉莹笑道,那笑容绵里藏针。 何家耀没说话,他其实……很担心苏杭。 “家耀,我们今天去哪里吃饭?” “玉莹,我有事不能陪你了。”何家耀说完就跑去追孟琪雪。 孟琪雪正准备和周颐园去吃饭,她看到何家耀就来气,被他拦住后没好气地说:“我忙着呢,没空搭理你。” “苏杭怎么了?” “她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就算死了也和你无关。”孟琪雪越说越气。 “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样咒你朋友的吗?”何家耀的火气也上来了。 “呸呸呸!瞧我这嘴,苏杭我对不起你。”孟琪雪才意识到她说错话了。 “她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周颐园看他焦急的样子也有点于心不忍了:“她生病了。” “什么病?”何家耀追问道。 “我让你说了吗?你这人真是一点也不靠谱,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孟琪雪丢下周颐园就走。 “家耀,我也帮不了你了。”周颐园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去追孟琪雪。 “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个吗?”杨玉莹跟上来。 “对不起,玉莹,我以后再和你说。” 杨玉莹忧伤地看着他:“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对不起,我喜欢的是苏杭。” 杨玉莹推开他,流着泪从他身边跑开。 何家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走进苏杭的家时何家耀发觉自己好像好久没来这个地方了。 “好久没见你已经长那么高了!这男孩子长得就是快。”李阿姨见到他很惊喜,那些阿姨谁不喜欢彬彬有礼又聪明的男孩子。 她很热情地要给他沏茶,但何家耀说他不渴,她便带他去苏杭的房间。 李阿姨先进去,但无论她怎么好言相劝苏杭就是不愿意见何家耀。 “可能生病了心情不太好,不愿见人。”李阿姨歉意地笑着。 何家耀听了打开房门进去。 苏杭见他进来有点恼了:“阿姨,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想见他吗?” “别人专门来看你,哪有不见的道理,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没事了。”李阿姨笑着带上门走了。 “你发烧了?”何家耀走近床边。 苏杭只是别过脸不说话。 何家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我看看还烫不烫?” “别碰我!”苏杭打掉他的手,她突然觉得很委屈,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她连忙用手胡乱抹掉。 何家耀的脸色变了变,随后又云淡风轻地笑:“怎么还哭了?生个病脾气也变大了。” “昨晚你见到我了吧?” 何家耀很勉强地“嗯”了一声。 “我也看见你了,我祝你和玉莹幸福。” “你什么意思?”何家耀错愕地看着她。 “就是我说的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我这么做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你和她在一起是想要来气我?” 何家耀被说中心事有些下不来台,鼓着脸一言不发。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还不是那个姜什么的,你和他走那么近干嘛!”何家耀说到这也来劲了。 苏杭无奈地苦笑:“你总是那么幼稚,我和他能有什么,不过是把你当弟弟看。” “谁让你不早说。”何家耀也觉得自己有点离谱,但还是嘴硬。 “是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你要气我,我承认我被你气到了。” 苏杭继续说:“其实你从来都不在意我,对你而言我是什么呢?和别人在一起来伤害我,你一点都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苏杭你是没有心吗?我是太在意你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我不能接受。” 何家耀去拉她的手:“那你要我怎么样?” 苏杭推开他:“我很小气,杯子上有裂痕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而且你知道我这个人记性不好,忘掉一件事或一个人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 何家耀怔怔地看着她,平静的神色让她的脸浮现着光辉,但也有什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何家耀起身,随手套了件外套出门,重重地把门砸上。 他在杨玉莹家门口等半天都没见她,刚想打道回府时却看见她和杨钗一起出门。 “何家耀?”杨玉莹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何家耀先是礼貌地对着杨钗喊了声“阿姨”,然后转过头来对杨玉莹说:“我们谈谈吧。” 杨钗和何家耀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却还认得出他,可能是他出众得让人影响深刻。 她是一个势利又浅薄的人,见何家耀这样一个人来找自己的女儿心里自然是欢迎的,她推波助澜道:“玉莹,你和你朋友玩去吧,我自己去找你婶婶。” 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女儿,杨玉莹见没有办法逃避,只能跟着何家耀走。 他们来到一家咖啡厅,何家耀给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跟苏杭赌气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记得杨玉莹的一些喜好。 杨玉莹见他记得自己爱喝什么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玉莹,我今天是来和你说对不起的。”何家耀开门见山。 “如果你是想道歉就没必要说了,我不想听。”她害怕听到他的话。 “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何家耀才又开口:“我们分手吧。”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听到时杨玉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嘲弄道:“我们在一起过吗?”她觉得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就连名义上的在一起也维持不到一个星期。 何家耀向她坦白:“你是一个好女孩,是我对不起你,利用了你。”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靠近的目的,明明感受得到他的敷衍,却还是不愿意推开,甘之如饴地接受这一切,所以他们谁都不必说抱歉。 杨玉莹笑着看他,眼睛湿润:“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她的反应让何家耀有些惊讶。 真的还能做朋友吗?或许何家耀可以,但杨玉莹绝对做不到,她不能毫无芥蒂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以朋友之名相处只是因为心里还存在着念想。 “你和那个何家耀怎么回事?”一回家杨钗就拉着杨玉莹问个不停。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人能巴巴地在家门口等你?”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杨玉莹很反感杨钗这副嘴脸。 “我记得他以前不是和苏杭走在一起吗?既然他来找你就说明他对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杨玉莹打断她的话。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机会你就要抓住。” “有你这样的妈吗?一天煽动自己的女儿早恋。”杨玉莹听不下去了。 “你知道什么?我和你爸像你这么大年纪就结婚了,这有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嫁对人比会读书不知道强多少?我是怕你赴了我的后路以后嫁个像你爸一样的窝囊废……”杨钗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 杨玉莹对自己母亲那套陈旧迂腐又粗鄙的价值观嗤之以鼻,如果自己反驳反而会让她变本加厉,她只好躲到房间里清静。 “这死丫头,教她几句她还不爱听,哪天吃大亏了才知道错。” 苏杭小时候被漏电的消毒柜电过好几次,一直到现在她接触消毒柜时都还会条件反射地缩手。 她明白有些伤害永远都不会消失,伤口无法弥合,它们像一些你始终不能接受的事物,你无法宽宥,只有选择遗忘,即使再不舍再难过也要离开,不应回头。 对苏杭而言何家耀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她已经决定要换座位。孟琪雪的同桌是交际花范美萱,苏杭提出要和她换座位的想法后她欣然答应,作为何家耀的花痴粉丝,能离他近一些可以说让她乐不思蜀了。 看见她迫不及待地搬东西,何家耀真的寒心了。当初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甚至放弃了嘉华都是因为她,而她现在却那么急不可耐地要和他撇清关系,没有一点眷顾和留恋。 “跟我来。”何家耀把她拉到无人的楼梯角落。 苏杭没有丝毫挣扎,顺从地跟着他走。 “你就那么想和撇清关系吗?”何家耀神情浮躁。 看着他低落的样子,苏杭很想缴械投降,但她克制住自己,低下头缓缓地说:“是。” “我为什么放弃嘉华来这里,你不知道吗?”他按住她的肩。 “我知道,你热爱母校。”苏杭口是心非地说。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放在苏杭肩上的手突然加重力道,苏杭痛得蹙眉。 看着他那样苏杭有点心疼了,但还是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她装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是我哭着求你让你来的吗?你现在是没有学上吗?” 何家耀松开手,神色失望:“苏杭,你的心是黑的。” 苏杭无声地接受他的指控,并不为自己辩解。 何家耀看着她隐忍的样子,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我身边逃开了吗?我偏不让你如愿,偏不放过你。” “你……”苏杭惊讶地看着他。 何家耀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径自上楼,苏杭还在想着他的话。 苏杭已经将书都搬完了,她在新座位上整理自己的书。 孟琪雪看着忙碌的苏杭,说:“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苏杭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吧……”孟琪雪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你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苏杭笑道:“孟琪雪,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我是怕你放不下。” “我现在是还没有把他放下,喜欢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苏杭叹气道。 “我说你们俩就是冤家,既然放不下就别放了。” “不,琪雪,我要放下他。”说这话的时候苏杭的神色很坚定。 苏杭看着孟琪雪讶异的脸,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轴?” “没有,作为你的好朋友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第22章 今夜是端午节前夕,原本说好要一起过节,但曾汐和苏玄桦临时要出差。可能是出于愧疚,他们走之前对苏杭的态度比往常要好。苏杭对他们的变卦并没有丝毫介意,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 一家人都不善于向对方表露爱意,甚至疏于关心和问候。曾汐和苏玄桦总是很忙,陪伴苏杭的时间也有限,但她并不埋怨,也不盼望。 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虽然他们不能常常陪在她身边,但这明亮的房间,温暖的被衾,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们从来不曾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如果可以选择谁又喜欢在外到处奔波呢? 她也不缺亲情,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还能不爱她不成?亲情对她来说像温水,平淡而安静,但也已经足够了。 屋子里比往常少了一个人,李阿姨不在了,她有事回老家几天。苏杭平时和李阿姨的交流不多,但相处了那么几年也培养了一些感情,她突然的离开让她平日里的照料显得特别有温度,她有点不习惯她不在家。 她这几天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已经八点钟了,苏杭懒洋洋地趿着拖鞋下楼泡了碗泡面,没有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就不吃了。 她把客厅的灯开得亮亮的然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把台调到爱看的综艺,以前一看就乐得不行的节目现在看了一个小时都笑不出来。她看着看着就走神了,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何家耀的脸。 她心烦意乱地把电视关掉,无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融合在亮亮的光里,最后消失在棉麻面料的沙发中。 回忆错乱了时空,记忆交织又重叠。孩童时代爱捉弄她的那个男孩,少年时代只对她张牙舞爪的那个男孩,在人前总是光鲜的那个男孩,她要和他告别了。 苏杭昨晚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结果着凉了,鼻子有些难受。 大清早醒来又跑到房间继续睡,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门铃响了,会是谁呢?苏杭怕门外的人等久了急忙下楼,拉开门一看却是姜习沐。 “你……你怎么来了?”苏杭没想到会是他,她有些慌乱,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裙,头发松散着,眼睛浮肿。她不能接受自己以这副面貌示人,很想将门一把关上,但还是忍住了。 “你不会刚起吧?”姜习沐笑道。 “对,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就睡久了一点。”苏杭干笑着。 “来和我们一起过端午节吧!”姜习沐邀请她。 曾汐走之前拜托姜家帮忙照看苏杭。 苏杭没想明白,他怎么突然邀请自己去他家过节?于是傻傻地问:“为什么呀?” 姜习沐开玩笑地说:“你妈临走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们家了。” 苏杭这才明白过来。她现在没心情去别人家串门,委婉地拒绝了姜习沐。但姜习沐一定要她去,否则就是他们照顾不周了,苏杭没办法只能答应。 她和姜习沐说好收拾一下就去他那里。她回到房间换上了一件背带裙,还扎了一个马尾,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苏杭有点忐忑,她有怕生的习惯。 一楼就像一个小套房,有一个厅和两间小房间,二楼主要是放杂物的。一楼的厅被他们用来当客厅,兄弟俩的卧室分别是那两间小房间,而姜母姜父的卧室则在二楼。 大门是开着的,进门就是客厅,站在门口的苏杭见兄弟俩在看电视,下意识地叫姜习沐。 坐在沙发上的姜羽航见到苏杭很开心,正要和她打招呼却听见她叫的是姜习沐,目光黯淡了下来。 姜习沐笑着招呼她:“苏杭,快进来。” “妈,苏杭来了。”他转身对着姜母忙碌的背影喊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愉快,又很自然,苏杭喜欢这样的语气。 苏杭和姜羽航打招呼,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苏杭对他的冷淡有点不适应,以前他给她的感觉都是温润如玉的。 做菜也是在客厅,借着大门对面有窗户可以通气便在那儿搭了一个小灶台,靠近灶台那一部分的墙面被油烟熏着,粗糙的白色在日积月累下渐渐变黄变黑。 姜父没在家,姜母在灶台上准备饭菜,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夏衣,紧身黑裤,简单而顺眼。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细看她的时候,苏杭觉得姜习沐和她依稀有几分相像。姜习沐的眼睛也像她,但比她更沉静。 她的话不多,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她让苏杭不要客气,安安心心和他们一起过节。她待人接物不圆润但细致。 吃饭也是在客厅,好在这里还算宽敞。桌子上摆着两盘三角粽,粽子包得小巧玲珑。 “先吃一个粽子垫垫肚子,饭一会就好了。”姜母递给苏杭一个粽子。 “谢谢阿姨。” 苏杭将粽子剥开,它已经被颜料染成了旧旧的黄色,给人一种厚实的感觉。粽子的口感很好,软糯而不绵。里面是熏过的腊肉,吃起来很香。 姜习沐指着苏杭手里的粽子神气,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那个是我包的。 ”“你还会包粽子啊?”苏杭故意用惊叹的语气对他说。 姜习沐用手摸着高挺的鼻子,转身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笑了,可分明是他自己先要炫耀的。 “包得很好看。”苏杭又说。 她见姜羽航有点反常,便看着那一盘粽子说:“我来猜猜哪一个是姜羽航包的。” 姜羽航并没有作声,只听见姜习沐说:“他没包。” 苏杭主动帮忙上菜,上好菜后大家围成一桌吃饭。姜母喜欢给苏杭夹菜,苏杭有些拘谨,不好拂她的面,不喜欢吃的菜也接了过去。 姜习沐笑着说:“妈,你别总是帮苏杭夹菜。” “我这不是怕她客气吗?” 姜习沐坐在苏杭对面,从这个角度苏杭正好可以看清楚他穿着白色T恤埋头吃饭的样子。透过单薄的衣料依稀可以看到他右手肩头的骨骼因为夹菜的动作而突起,然后又恢复。 他吃得特别香,低着头时苏杭只看到他浓密又柔顺的黑发,抬起头的瞬间眼睛无辜又清澈。他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苏杭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很小。 苏杭注意到他喜欢吃辣子鸡,便默默将面前的辣子鸡往他那边推了一点。看着他大口吃饭的样子,苏杭内心有一种满足感,说不清道不明。她觉得他是一个有生气、有活力的孩子,看着他成长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他要好好长大才好。 苏杭正走神,却听见姜母突然问她:“苏杭,听你妈妈说你也是光明的?” “对,阿姨。” “看你这样就像个爱学习的孩子,在班里排第几呀?” “一般是第二。”苏杭腼腆地笑了笑。 “哟,杭姐,你深藏不露啊。”姜习沐也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你看人家苏杭成绩多好,你要多向她学习。” “是是是。”姜习沐摆了摆头,有些傻气的笑容让他摇晃的脑袋也可爱了起来。 谈笑间饭桌上的氛围轻松了起来,苏杭也不像原先一样拘谨了。只有姜羽航一个人一言不发,他的饭也没吃多少。 虽然姜羽航和姜习沐是双胞胎,但两个人却不像。姜羽航像姜父,五官不是很精致,但还是一个帅气的男孩。他的眼神阴郁,脸色寡淡,总是不苟言笑,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 他和姜习沐的差别还真是很大,虽然都不是外露的孩子,但可以从姜习沐身上感受到一种少年的朝气,像夏天清凉的泉水,也像睡前香甜的牛奶。而他……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无风。 姜羽航胃口不怎么好,都没怎么动筷。姜习沐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糖醋里脊放到他碗里,他却笑着又把菜放到哥哥碗里,说:“我不想吃这个。” 他用勺子舀了一碗汤,一失手就把汤打翻了,洒了自己一身。 姜母本来就看不惯他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来了气,絮叨道:“我看你怎么吃顿饭都那么费劲,像是别人逼你坐牢一样。毛毛躁躁的,连碗汤都拿不稳……” 姜羽航没有顶嘴,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衣服脏了也无动于衷。 “妈,大过节的你就少说两句吧。”姜习沐劝道。 姜母这才停下来,她不满地看着姜羽航,又别过眼。 “快起来把衣服换了再吃饭。”姜习沐走到弟弟身旁推了他一下。 姜羽航起身回房间,他哥哥拿扫帚帮他把座位打扫干净,又拿碗重新舀了汤给他。苏杭想帮忙被姜母拦住了:“苏杭,你不用管了,快吃你的饭。我这老二就是让人不省心,性子又怪。” 吃得快差不多了还是没见姜羽航从房间里出来,苏杭问:“姜羽航不吃了吗?” 姜母没说话,只是蹙着眉。 “我去看看。”姜习沐起身。 过了一会儿他从弟弟的房间里出来,说:“他说他吃饱了。” “爱吃不吃。”姜母不耐地说。 虽说姜习沐和姜羽航都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姜母对姜习沐还是更偏爱一些。 姜羽航常年生病,家里挣的钱大半都花在了他的治疗费上。他的性情也很古怪,总是沉默着,不会讨她开心,没有姜习沐那么懂事。有时候看着他那幽怨的眼神,姜母总有一种欠他几百万的错觉,久而久之,连他的病也让人心烦了起来。 她想不通,她和姜父都是挺随和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一个那么阴郁的孩子,像是来向她讨债的。 第23章 苏杭吃过饭出来院外闲逛,天气很热,她来到一株木槿花树下乘凉。 突然一双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睫毛不安地扑扇着,像蜻蜓的翅膀,细细地拂过他的手心。 苏杭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还没来得及多想,那人却松开了手,发出腼腆的笑声。 她转过头一看是姜习沐,他的脸庞在阳光下是那样明媚和……稚气。似乎是成功捉弄到了苏杭,他的眼角眉梢都有藏不住的开心,偏偏又忍耐着,不让自己的笑意那么明显。 苏杭笑着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毛茸茸的。这个举动很自然,她不觉得有丝毫不妥,姜习沐就像弟弟一样。 远处汇集的风将街头小贩的塑料盒吹散了,风声急促沉闷。大风将苏杭的遮阳伞吹得扭曲变形歪向一侧,她无奈地将伞收起,在烈日当空下前行。 她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杨玉莹。自从换了座位,苏杭很少和她接触,她有点惊讶她还会主动叫她。 虽然不太想和她相处,但苏杭还是停了下来。 杨玉莹快步向她走去:“感觉好久没和你说话了。” “我也觉得。” “还是你在的时候好,你都不知道何家耀把范美琪给气哭了。” 苏杭只是笑笑。范美琪真是有本事,得把何家耀烦成什么样才能让这人露出本性,何家耀对女生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尽管苏杭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杨玉莹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我看到何家耀了,我们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吧。” “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想走慢点。” 杨玉莹小跑几步跟上前面的何家耀,她笑得很开心,还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们就这样毫无掩饰地随着人潮消失在苏杭的视线中。 何家耀对杨玉莹突然的亲近感到意外,冷着脸把他的手收回。 杨玉莹并不介意,她早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只是逢场作戏,但不管怎么说何家耀曾经和她确定过关系,曾经……吻过她。曾经这种亲密的距离让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有那么多顾忌,与何家耀相处也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苏杭没有看到何家耀推开杨玉莹的手。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他,要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待,但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能够处之泰然。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魂不守舍地往前走,对来来往往的车辆也不留心,前方一辆汽车直直地向她开来…… 一股力量把她从车前推开,苏杭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随着这个力量跌到几米远的地方。她撞倒了路边摊的桌子,桌子直直地朝脚背砸下来,剧烈的疼痛扩散开,越来越密集,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倒在她身上的那个人带着怒气向她吼道:“你不要命了!走路都不看路吗?” 那张稚气好看的脸怎么变得那么严厉了?有点……可怕。苏杭用仅存的一丝意念思索着,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半梦半醒间苏杭闻到了难闻的药水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曾汐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我怎么了?”只要一动脚她就会疼得难以忍受。 “右脚拇指骨折。” “小时候我就教过你了,走路要看车,不能开小差,你怎么就不长记性?”曾汐又气又心疼。 “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我说过多少次出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算命的说你多灾多难,不能大意。” …… “妈,我累了。”苏杭终于受不了了。 她的态度让曾汐更来气了,但看到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后心又软了下来:“说多了你也烦,那就留心点。” “学校那边我已经请了假,你就先在医院好好养着。” 苏杭有气无力地应着。 “对了,得好好谢谢姜习沐,要不是他把你推开,你现在就不只是骨折了。” “姜习沐?是他救了我?” “你不知道吗?”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看到的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好像……就是他,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姜习沐却害羞了起来,有点不自在。可能是很少有人摸他的头,但他并没有往别处想。 苏杭的脸上还存留着他手心的热气:“你输了,我早猜到是你。” “你怎么猜到的?”姜习沐似乎不太信。 “你手小。”苏杭的谎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有些不服气地摸了摸耳根子。这个人的好胜心还真强。 和男生相比,他的手是有点小,但不肥厚。指腹的颜色比一般人要粉红,手又白,看起来粉嫩嫩的,很可爱。 “我这手要是弹钢琴应该挺费劲的。”姜习沐有点苦恼。 “你肯定一学就会,我相信你。”苏杭真心实意地恭维道。 姜习沐“噗嗤”一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你还挺会吹捧人的。” 苏杭笑道:“我可是真心的。” 她真的觉得他适合弹钢琴。他有修长的脖颈,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天生就适合被瞩目。可是……他的手为什么不大呢? “带你去个好地方。”姜习沐神神秘秘地说。 “去哪里?”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苏杭跟着他走到白色矮房的背后,看见有秋千悬挂在一棵大树上,看起来很结实。 苏杭用手摇晃着秋千的绳子:“哇,这什么时候弄上的?” “前几天。” “你别告诉我是你做的?”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做的。” 苏杭观察着绳子上的锁扣:“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这个,这不太容易做。” “逗你的,是我爸做的。”姜习沐笑道。 “你爸真好。” “他是怕羽航在家闷就做了这个给他。” 苏杭点点头。 姜父和姜母对二儿子的态度差别很大。姜父觉得姜羽航从小体弱多病,又不爱说话,也就更疼爱他一些。 “苏杭,你坐上去试试。” “好。” 姜习沐在后面帮她推,刚开始苏杭很享受这种飞腾的感觉,自由自在的。可是姜习沐推得越来越快,她有点害怕:“慢点慢点。” 但姜习沐刻意逗她一样,还是不肯将速度慢下来。 苏杭害怕得惊叫,又觉得好玩刺激。 姜习沐慢慢将速度放了下来,慢到苏杭不会害怕的程度。 秋千悠悠地摇摆着,苏杭双手扶着绳子问身后的人:“你想学钢琴吗?” “是挺想学的,小时候去同学家里看见他在那儿弹就很喜欢,他还教我弹了几下。”姜习沐眼里不自觉露出憧憬的神色。 “那为什么没有学呢?” “学钢琴挺费钱的。”他推秋千的力度轻了下来。 也是,姜羽航的医药费估计就挺让人发愁的,家里怎么还有多余的钱让他哥哥学钢琴呢? 看着姜习沐漂亮的脸低垂了下来,苏杭内心变得柔软,她希望他的心愿都能得到满足。 沉默片刻后,苏杭从秋千上站起来,说:“坐得屁股有点疼。” 姜习沐有些失落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对着她笑道:“苏杭,你一个女生说话能不能文明一点?” 姜习沐站得有点久便坐在秋千上。苏杭要帮他推,但他觉得让女生帮忙推秋千很没有面子,坚决不肯。 “小朋友听话,姐姐来帮你推。” “我不是小朋友。”姜习沐也拧了起来。 “你是。” “苏杭,我可比你高。” 说着说着苏杭已经轻轻把秋千推了起来,姜习沐沉浸在和苏杭的辩论中忘记了这件事。秋千上男孩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和花瓣一样的漂亮眼睛就留在了苏杭的记忆中。 姜羽航拿着画板准备到秋千那儿画画,他正好看到这一幕。 “苏杭也喜欢哥哥。”姜习沐被这幅美好的画面触动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变得越来越僵硬,晦暗不明,他用一种苦楚的眼神看着他们,手紧紧攥住画板,转身离开。 在没有课的时候,晚上兄弟两个就会聚在客厅看电视,可今天姜羽航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姜习沐有点不放心就去弟弟的房间看,平时兄弟俩进对方的房间都不敲门,他推开门进去发现姜羽航居然在剪自己的衣服。 那是白天吃饭时弄脏的衣服,他用剪刀将他的白色T恤剪成一条一条的,像农村祭祖时插的挂纸。破坏衣服时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快意。 见到哥哥进来姜羽航显然有点惊慌失措,他下意识把衣服藏到膝盖底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姜习沐把破烂的衣服从弟弟的膝盖拿起来看,他觉得弟弟太糟蹋衣服了,有点生气,但他觉得姜羽航的内心比较脆弱,就没有发作。他只当姜羽航在和姜母怄气,温和地问他:“还在生妈的气?” 姜羽航没有说话。 姜习沐觉得姜母今天做得不太对,当着客人的面数落姜羽航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他宽慰弟弟:“妈今天是做得不对,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心情不好,你要体谅她。” 姜羽航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这衣服还挺新,油渍用牙刷也能洗掉,真是浪费了。下次不能这么任性了。”姜习沐语气却有点严厉。 姜羽航只是低下头。 “走,去看电视。” “我今天不想看。” “那你早点睡觉,别待太久。” 姜习沐拉上门的时候,听见他说:“哥,我不想让别人坐我的秋千。” 姜习沐知道他说的是苏杭,笑道:“你不要那么小气。” 姜羽航也笑了,那笑容很不真实:“你什么时候和她那么熟了?” “见得多了就慢慢熟悉了。”姜习沐说完后帮他把门带上。 姜羽航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他的哥哥说他小气?那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滋味才能那么轻易地指责他。 从小他就是一个药罐子,因为身体原因经常缺课,他的妈妈不喜欢他。而他的哥哥有健康的身体,可以去好的学校上学,总能受到大家的欢迎,就连他先认识的苏杭也喜欢和他玩。 为什么他所期盼的他的哥哥都能轻而易举的拥有?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觉得他一直生活在阴暗腐臭的角落里,而他的哥哥却是生长在阳光下,他们之间就像隔着银河。 他羡慕他,甚至妒忌他,但他也爱他。 远处汇集的风将街头小贩的塑料盒吹散了,风声急促沉闷。大风将苏杭的遮阳伞吹得扭曲变形歪向一侧,她无奈地将伞收起,在烈日当空下前行。 她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杨玉莹。自从换了座位,苏杭很少和她接触,她有点惊讶她还会主动叫她。 虽然不太想和她相处,但苏杭还是停了下来。 杨玉莹快步向她走去:“感觉好久没和你说话了。” “我也觉得。” “还是你在的时候好,你都不知道何家耀把范美琪给气哭了。” 苏杭只是笑笑。范美琪真是有本事,得把何家耀烦成什么样才能让这人露出本性,何家耀对女生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尽管苏杭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杨玉莹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我看到何家耀了,我们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吧。” “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想走慢点。” 杨玉莹小跑几步跟上前面的何家耀,她笑得很开心,还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们就这样毫无掩饰地随着人潮消失在苏杭的视线中。 何家耀对杨玉莹突然的亲近感到意外,冷着脸把他的手收回。 杨玉莹并不介意,她早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虽然只是逢场作戏,但不管怎么说何家耀曾经和她确定过关系,曾经……吻过她。曾经这种亲密的距离让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有那么多顾忌,与何家耀相处也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 苏杭没有看到何家耀推开杨玉莹的手。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他,要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看待,但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能够处之泰然。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魂不守舍地往前走,对来来往往的车辆也不留心,前方一辆汽车直直地向她开来…… 一股力量把她从车前推开,苏杭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随着这个力量跌到几米远的地方。她撞倒了路边摊的桌子,桌子直直地朝脚背砸下来,剧烈的疼痛扩散开,越来越密集,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倒在她身上的那个人带着怒气向她吼道:“你不要命了!走路都不看路吗?” 那张稚气好看的脸怎么变得那么严厉了?有点……可怕。苏杭用仅存的一丝意念思索着,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半梦半醒间苏杭闻到了难闻的药水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曾汐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我怎么了?”只要一动脚她就会疼得难以忍受。 “右脚拇指骨折。” “小时候我就教过你了,走路要看车,不能开小差,你怎么就不长记性?”曾汐又气又心疼。 “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我说过多少次出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算命的说你多灾多难,不能大意。” …… “妈,我累了。”苏杭终于受不了了。 她的态度让曾汐更来气了,但看到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后心又软了下来:“说多了你也烦,那就留心点。” “学校那边我已经请了假,你就先在医院好好养着。” 苏杭有气无力地应着。 “对了,得好好谢谢姜习沐,要不是他把你推开,你现在就不只是骨折了。” “姜习沐?是他救了我?” “你不知道吗?”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看到的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好像……就是他,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第24章 曾汐走了,苏杭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她老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何家耀,好像杨玉莹挽着他的画面就在眼前。本来头就有点晕,这样无所事事地乱想让她更心烦意乱了。 姜习沐也来看她了,还带了水果。 “谢谢你,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大难不死。”苏杭诚恳地向他道谢。 姜习沐笑道:“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姜习沐拿了一个苹果来削,他削得很认真,果皮一直连了好长都没断。 这人怎么连削个苹果都那么认真。苏杭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漾着浅浅笑意的脸好像变得凶狠起来,再定睛一看,却还是一样的平和。 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了,她疑狐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吼了我啊?” 姜习沐那张平静的脸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憋着笑说:“你记错了吧。” 姜习沐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这是我在超市买的水果,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没有吗?”苏杭心不在焉地接过苹果喃喃道。 姜习沐下意识点了点头,僵硬地弯起嘴角,一脸无辜的样子。 苏杭觉得他好可爱,好像头顶的乌云都散开了呢。 她用刀将苹果分成两半,递给他一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我喜欢吃沙的苹果,就像这样。”她说。 姜习沐有些意外:“买的时候老板帮着挑,估计软的就是她挑的,我也喜欢吃沙的。” 苏杭有点惊喜:“你也喜欢?大部分人都喜欢吃脆的,很少有人喜欢吃沙的。” “我喜欢它的口感,像是果肉变成颗粒在嘴里融化一样。” “我也觉得。” “你以后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 “我知道是你吼了我。”这句话苏杭想说却没有说出口,她觉得她也该被吼。 姜习沐走后,苏杭继续对着天花板发呆。她刚要躺下又有人来了,周颐园陪着孟琪雪来看她,还有杨玉莹和……何家耀也来了。 看到何家耀,苏杭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她像没事人一样和他们说话。 “苏杭,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我和你说你就是命大。对了,救你的人是谁?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孟琪雪听了她惊险的经历后便咋呼了起来。 “我不知道,一个陌生人吧。”苏杭敷衍道。 “现在这种人少见了,做好事也不留名。” 苏杭心虚地拿起水杯喝水。 看到桌上有水果,何家耀问苏杭:“要不要吃水果?” “不吃了。”虽然还不能做到心平气和,但苏杭觉得她现在已经能正常地和何家耀交流了。 “不吃吗?”何家耀把手伸进水果袋子里:“这还有沙的水果,你不是爱吃吗?”似乎是觉得苏杭的喜好很奇怪,何家耀说这话的时候无意地笑了笑。他挑了一个比较软的苹果削了起来。 见他还记得自己的口味,苏杭的内心五谷杂陈。 “苏杭,你居然喜欢吃沙的,你又不是老年人,脆的吃起来多爽呀。”孟琪雪不能理解她。 何家耀这时的笑意更明显了,像是在……嘲笑。他削苹果的动作很生疏,苏杭怀疑地看着他:“你会削吗?” 何家耀没吭声,断断续续地把苹果削好后递给她,他把果肉都削掉了一部分。 苏杭没接,她笑着说:“我说了我不吃你还削。刚才姜习沐来看我了,这苹果是他买的,他还给我削了一个。” 何家耀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的脸越来越阴。 苏杭又转头对孟琪雪说:“姜习沐可以一直连着削都不会断呢。” “苏杭。”孟琪雪朝她使眼色。 就在气氛无比怪异的时候,杨玉莹笑着接住了何家耀的苹果:“我正好想吃苹果,苏杭不吃那我吃吧。” 何家耀也笑了,嘴巴刻毒:“我原本是要来看看你死没死,既然你还活着那我就先走了。”他说完就离开了。 “你说你也是,把他气成这样。”孟琪雪看着他们也觉得累了。 苏杭后悔了,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 “苏杭,昨天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你就出事了。”杨玉莹笑靥如花,苏杭看得出那是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我……”苏杭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苏杭整整休养了两个星期,恢复得不错,可以下地走路了,只不过还是很撇脚。曾汐担心她的功课落下太多便让她去上学,由姜群接送。 送苏杭去学校后姜群还要赶回来送父母去公司,苏杭怕耽误他们所以起得比往常早一些。 天很阴,还未大亮,透过车窗看四周是灰蒙蒙的一片。姜群开车很稳,苏杭坐在后座上,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又强迫自己睁开,眼中的景色朦朦胧胧的,然后又清晰起来,再变模糊。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姜群的声音:“小杭,那么些天没去学校会不会跟不上?”这个寡言亲切的男人似乎觉得他应该要说些什么。 听了他的话苏杭清醒了一些,她笑着说:“应该落下了不少知识点,只能慢慢补了。” 前面的背影有点熟悉,随着汽车离得越来越近,苏杭才认出那是姜习沐。 她对姜群说:“叔叔,您停一下,让习沐上来一起坐吧。” “没事,他一个小伙子,让他走着吧。”姜群觉得这样载自己的儿子不太好。 小道上人烟稀少,苏杭看着姜习沐清冷的身影:“反正都是顺路嘛,还能和我做做伴。”她摇下车窗喊姜习沐,姜群拗不过她只好停下来等自己的儿子。 姜习沐停住脚步,双手抓着双肩包背带,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 苏杭把车窗摇下:“上车一起去学校吧。” 姜习沐笑了笑,眼神转向他父亲,听到姜群也叫他上车才打开车门。 “你好了?那么快就去上学。” 苏杭故作轻松地说:“我可以单脚走路,厉害吧?” 姜习沐朝她打着石膏的脚看去:“你应该再养几天的。” “那多耽误学习。” 姜习沐笑了:“想不到你那么热爱学习。” “那当然,什么都阻止不了我上进的脚步。”苏杭顺着杆往上爬。 “你真是身残志坚。” “喂!姜习沐!”苏杭佯怒道,脸上的笑意未消。 姜习沐看她又气又笑的样子笑得更欢了,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 他又笑出笑涡了,笑容特别有感染力,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更明显了,眼睛像花瓣一样漂亮。为什么笑成这样还能那么好看呢? 姜群在前面听着他们说说笑笑脸上也带着笑容。 姜群要送苏杭到教室,但苏杭不让他送,于是他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门口就离开了。 苏杭走得不太利索,右脚主要是靠脚后跟支撑,踉踉跄跄的。姜习沐没有说话,默默地去扶她。他们的距离很近,看到自己还不及他的下颌,苏杭才意识到原来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小。 “我可以慢慢走,你先去吧。”她说。 “时间还早,我送你去教室吧。”他的声音不大,但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想要去信任。 “好。” 他们来得早,校园里还只见三三两两的人。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短暂的沉默让空气变得宁静而温柔。 姜习沐把她送到高中部,走到楼梯口时苏杭停下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上楼梯。”姜习沐笑着松开她。 苏杭双手扶住扶手,然后左脚往上一跃登上一个阶梯。 “我真的可以。”苏杭回头朝他笑了笑。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不好看。”姜习沐笑道。 “那能怎么办?不好看就不好看吧。”苏杭说着又要扶着楼梯上楼。 姜习沐拦住她:“这样不好,我背你吧。” “不用,我慢慢来就好了,你回去吧。”苏杭是打定主意要自己慢慢上去。 “苏杭,你又不是蛤/蟆。” 蛤/蟆是苏杭害怕的动物之一,可能是因为它们长得太丑的缘故。原本她觉得没什么,但听了姜习沐的话后她别扭起来,总想起蛤/蟆的样子,好像自己跳一跳也变成了它。 苏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像吗?” “嗯。”姜习沐真诚地点点头,脸上隐隐有笑。 “其实我是怕你背不动我。” 姜习沐猜到了她的想法不禁笑出声,露出一口白牙,他弯下腰:“上来吧。” 苏杭身体前倾,双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走得很稳,不急不慢。这是属于少年的背,不像成人的那样宽厚,但苏杭觉得很安心。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蛤/蟆?” “一般女生不都是害怕这些吗?”他含糊道,其实是它自己害怕蛤/蟆,而害怕的原因同样是因为模样恶心,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可是我觉得害怕蛤/蟆的人不多呀?” “其实挺多的。” “是吗?” “嗯……”姜习沐把声音拖得很长,仿佛是想让自己也深信不疑。 他们到的时候教室里还没有人。 “要不要来我们班参观一下?”苏杭说。 姜习沐想看看新教学楼的教室就跟着苏杭进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早,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早来学校?” “那你为什么那么晚来学校?” “我也没多晚,就比你慢一些而已。”其实她每天都是踏着铃声进教室的。 姜习沐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苏杭看向他:“那你呢?起那么早是来学校学习吗?” “早睡早起身体好。” 苏杭说中了。他是从一个普通的学校转来的,基础不是很好,只能比别人多用功一些。 他不习惯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努力,下意识地想要遮掩,这样反而让苏杭更确定她的猜想。 他看到墙上贴着班上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单,名单上第一个名字是何家耀。 “原来那个人成绩那么好。”苏杭只在他面前说过一次何家耀的名字,他却还记得。 “谁啊?”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意味深长地对着她笑。 苏杭低睑着眼没说话。 “怎么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苏杭冷淡地说。 姜习沐楞了一会,随后摇摇头,用一种看破红尘的口吻说:“啧啧,人类的感情就是那么复杂。” 苏杭被他故作高深的样子逗笑了,说:“小屁孩。” “你说什么?”姜习沐回过头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但脸上散不开的笑意出卖了他。 “我说……你对人的情感理解得很到位。” 刚才还气势凌人的姜习沐这时却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第25章 姜习沐走后,教室里陆续来了人。苏杭平时待人和善,前后同学见她来了也都和她打招呼。 孟琪雪说:“你怎么才来?我想你了。” 苏杭不在的这两个星期她都是一个人坐的,她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不免会觉得无聊孤单,见同桌来了自然很开心。 苏杭要扔个垃圾或是交作业孟琪雪都很热心地帮忙,她都没怎么动。她觉得有点坐不住了,想自己去接杯水,但孟琪雪又要抢着去做:“你腿脚不方便就少动动,这样才好得快。” “我想活动活动,你就让我去吧。” “那你小心点。”孟琪雪叮嘱她。 正好何家耀也去接水,苏杭吃力地走着,他在后面一言不发,也没越过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苏杭一直没注意后面的人是他,当她走到饮水机旁接水时,何家耀俯下身来在她耳旁说:“你说这是不是你的报应?” 苏杭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退了退,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报应?” “你的脚。” “我为什么会遭报应?” “因为你对不起我。” 苏杭觉得有一种冲动从胸口涌了上来,她看着他嘲弄的嘴角,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刮目相看?” “什么?” 苏杭抬起头和他对视:“这么大的人还那么幼稚。” 她的态度让何家耀很意外,好像有一种宁死不曲的决心。她居然敢编排他。 用可笑的姿势走回座位时苏杭觉得每一步都是那么漫长,刚才和何家耀对峙的勇气好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懊恼。她刚才在说什么?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下午有班级篮球赛,班上很多男生都换上了队服。苏杭朝窗外看了看,太阳毒辣刺眼,可是对于活泼好动的男生来说,顶着大太阳在操场上挥汗淋漓总是比坐在沉闷乏味的课堂里要好。 “下午和我去看球赛吧。”同桌说。 “我行动不太方便就不去了。” “这不是有我吗?我就是你的另一只脚。”孟琪雪笑眯眯地挽着苏杭的臂弯。 苏杭审视她:“你老实说,周颐园是不是也打?”她平时并不热衷于观看球赛。 “没有,我就是……”孟琪雪被猜中心思正想着怎么掩饰,周颐园却在这时候走过来:“琪雪,记得去看比赛。” 他走到门口时纳闷地摸了摸头,琪雪刚才是瞪了自己吗? “嘿嘿……”孟琪雪对同桌干干地笑了两声。 “好吧,既然你想看某某某人打球,那我就陪你去咯。”苏杭调侃道。 “何家耀应该也打吧?他可是班上的主力。” “他今天不会打的。”苏杭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 “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班集体荣誉牺牲自己的人,他肯定不乐意在那么晒的天打球。” 苏杭说完见孟琪雪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看着她,她直起身收回托在腮边的手:“怎么了?” “你简直是对他了如指掌啊。” 苏杭原本柔和的脸变得生硬,她不该谈论关于他的事。 苏杭撑着伞,孟琪雪扶着她穿过人群往比赛场地走去。 孟琪雪朝球场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周颐园接过旁边一个面生的女孩递的水。 孟琪雪拧瓶盖的动作停住了:“他可真行。” 苏杭也看到了,她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同学之间递递水而已。” “你看看他还眉开眼笑的。”孟琪雪撒开同桌的手,大步向周颐园走去。 “你不管我了?”苏杭叹了一口气。 没有她的搀扶苏杭只能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有两个男孩走过,看着像是初一的样子,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苏杭,其中一个笑道:“原来是跛子啊。” “哈哈哈……” 苏杭没和他们计较,她像没事人一样往前走,对两个男孩的无礼置若罔闻。 那两个人见苏杭这样便觉得她是个软柿子,竟然大摇大摆地学着她的样子走路。 饶是苏杭那么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生气了,刚想发作却见远处的姜习沐向她跑来。 他搀住她,用凌厉的眼神看向两个男孩:“真没教养。” 那两个人见姜习沐比他们大便胆怯了,不敢得罪他,只好灰溜溜地走开。 “站住,和她道歉。”他真的很生气。 他的眼神冷淡得像是没有温度,好看的脸满是不耐和怒气,苏杭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可怕。 那两个男生也很拧,就是不肯低头,四个人就僵持在那里。 苏杭突然笑了,她轻蔑地看着那两个男孩:“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吗?算了,道什么歉?我可不想听犬吠。” 那两个男生是欺软怕硬的人物,见苏杭这样说也只是恨恨地盯着她,并不敢吭声。 听了她的话姜习沐的怒容突兀地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他配合地说:“既然你不想听那我们走吧。”他搀着她慢慢离开。 苏杭抬头看他,他余怒未消,抿着唇,眉眼冷峻,也不说话,只是搀着她走。 苏杭望着他笑:“你要拉着我去哪里?”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脸部柔和了一些:“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苏杭笑着推开他的手。 “怎么了?” 苏杭开玩笑地说:“你太严肃,吓到我了。” 姜习沐忍不住笑了,他的怒气随着这句话一起消散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俯下身来对着苏杭做了一个鬼脸,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迅速将表情收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苏杭却看呆了,他做鬼脸的时候真是调皮又……可爱。 “那个你……能不能再做一次?” “做什么?” 苏杭期待地看着他:“鬼脸,我觉得你做鬼脸挺好看的。” 姜习沐没说话,他绷着笑,吸了吸气。 “要去哪里?”他转移话题。 苏杭见他害羞了也就没再让他扮鬼脸,她向他指了指他们班球场的方向,刚好这时孟琪雪朝他们走了过来。 孟琪雪向姜习沐打招呼:“哈喽,小帅哥。” 姜习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孟琪雪,你怎么能丢下我?”苏杭佯怒道。 孟琪雪向她陪笑:“刚才事出有因,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苏杭,你朋友来了那我就走了。” “好,拜拜。” “拜拜!”孟琪雪也向他挥手。 姜习沐走之前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脚还没好,不要再一个人走了。” “嗯,我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才离开。 孟琪雪扶着苏杭往赛场走去,不出所料,何家耀没上场。她们站在场外,孟琪雪的眼睛随着周颐园的身影转动。 “对了,还没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嘿嘿……我误会了,那女孩是他表妹。” “我就说周颐园看着就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听了这话孟琪雪满意地笑了笑。 周颐园心宽体胖,但在球场上还算灵活。他的脸因来回跑动而变得通红,额头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衣服背面全湿了。他胖,也不帅,但皮肤很好,又白又肉。 “你喜欢他什么呀?”苏杭对这个问题好奇起来。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孟琪雪心不在焉地说:“你不觉得他胖嘟嘟的样子很可爱吗?” “啊?好像……是有点吧。” 过了一段时间后苏杭完全痊愈了。晚上和孟琪雪去看电影,分开后她一个人回家。走在繁华的街市,路过的每一家店都整洁明亮。 她经过一家奶茶店又折了回来,有一个人看着很像姜习沐,她朝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他。 她进入店里,看着低头整理东西的姜习沐故意不出声。 “你好,请问要喝点什么?”他没有抬头。 苏杭假装咳嗽了两声。 “请问……”见客人不做声他还想再次询问,然后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苏杭?” “你在这里打工?”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苏杭低声说:“童工啊?” 姜习沐噗嗤一声笑了:“你看我像童工吗?” “像。”苏杭如实地点点头。 “我觉得你才像儿童。”他说着还拿手比了比苏杭的身高。 “你注意一点,小心我去告发这家店雇用童工。” 他将左手放平,然后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举起右手:“我是童工我是童工。” “那么晚还没关门吗?”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姜习沐抬头看了看钟:“差不多可以走了。你要喝点什么?” “珍珠奶茶吧。” 苏杭刚想付钱,但他说他请客不肯收钱,她也只好作罢。 姜习沐和老板打完招呼就和苏杭一起回家了,走之前老板还夸他人勤快。 苏杭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若有所思,他很累吧? 苏杭向他摇了摇手中的奶茶:“你不喝一杯吗?” 他笑着摆摆手:“不用了。” 他的笑很朴实也让人心疼,苏杭看得出他想喝只是舍不得,可是他还请了自己一杯。 苏杭尝了一口奶茶,她蹙着眉:“你调的奶茶太甜了。” “不可能,我明明放了很少的糖。” 苏杭没注意多拿了一根吸管,她将另一根吸管插上递给他:“不信你尝尝。” 姜习沐信以为真,他尝了一口,笑着说:“这哪里太甜了,明明刚好。” “是吗?我觉得挺甜的。你喝吧,我不想喝了。” 姜习沐咂咂嘴:“苏杭你可真浪费。” 他真的喜欢喝奶茶,一下就喝掉了一大半。苏杭见他这样也觉得心满意足,这种感觉真是特别……奇异。 “是阿姨让你来做兼职的吗?” “是我自己要做的。” 苏杭点点头,她就说姜母肯定舍不得让他那么辛苦。要是他是自己的儿子,她肯定也…… “我在想什么?”苏杭拍拍自己的脑袋。 姜习沐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苏杭讪笑:“没什么。” 苏杭轻声:“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累?” “什么?” “我说快要到家了。” 第26章 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苏杭神清气爽,她蹲在客厅翻碟片,准备看剧来消磨周末的午后。 李阿姨在门边冲着她喊:“小杭,有人找。” “会是谁呢?”她光着脚走到门边。 姜习沐低着头等待,一双白净小巧的脚映入眼帘,他的目光从地面离开,抬起头看到苏杭漾着笑意的脸:“你怎么来了?” 姜习沐左手扶着右手,似乎有点局促,他看着手里的作业说:“我有一道物理题不会做,想问问你。” 苏杭接过他的书:“天太热了,先进来再说。” 他在后面瞥见苏杭没有遮蔽的双脚,娟秀嫩白,蹦跶的时候让她整个人显得俏皮灵动。 他问的题目属于偏难的类型,苏杭想了好一会儿才解出来。姜习沐的反应很快,苏杭稍微提示一下他就领悟了。 他看到底下堆着的碟片,芭比的动画片醒目地叠在最上面那层。 “苏杭你那么大了还看芭比?” “我看是有点不合时宜了,还是比较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孩看。” 姜习沐对她的话很有意见:“我们这样年纪的也不会看的好吗?” “很好看的,我正想看,你也一起看看吧。” 姜习沐摇摇头笑道:“我还要回去赶作业。” 苏杭看着那张稚气的脸,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了让她的眼睛亮了亮,她蹲下身来翻碟片:“确定不看吗?这里还有《钢铁侠1》、《银河护卫队》、《复仇者联盟》……” “我看看还有什么?”姜习沐也跟着她一起翻碟片。 “苏杭,我们看复仇者联盟吧。” 苏杭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我记得你不是要回去赶作业吗?” “其实也不急。” 两个人并坐在沙发上,苏杭之前没看过这部剧,现在看感觉还不错。见姜习沐看得津津有味,一会皱眉,一会微笑,苏杭欲言又止:“你之前……没看过吗?” “我已经看过两遍了。” 苏杭更纳闷了:“那你为什么还看得那么入迷?” 姜习沐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瞅了她一眼,惜字如金地说了句“你不懂”后又转过头去。 苏杭猝不及防就被看轻了,又气又好笑,她小声说:“居然说我不懂?只有小屁孩才会这么装深沉,好幼稚。” 沉浸在剧情里的姜习沐并没有听到她的嘀咕。他还抢台词,冷不防冒出一句“展现实力,是自保的承诺。” “你说什么?”苏杭以为他在和她说话。 姜习沐看着她询问的眼神不禁笑出声来,他压抑住笑:“没什么。” 苏杭的目光向周围飘荡,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拉着姜习沐的袖口:“姜习沐你看……” 姜习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沙发的一头居然趴着一只蜘蛛。 他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退,看到苏杭不安的神情后瞬间镇定了下来。他拿着书向蜘蛛靠近,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我把它打死就好了。”结果没打中,蜘蛛沿着书面爬到他的身上…… 姜习沐连脸色都变了,惊慌失措地用小手扒拉着衣服,看起来可怜又无助,但也特别地……可爱。 “你别怕,我来帮你。”蜘蛛窜到他的衣袖上,苏杭用书把它打落到地上。蜘蛛很快爬过姜习沐的脚背,害得他大叫一声,然后很快逃之夭夭。 苏杭松了一口气,而姜习沐还惊魂未定。 苏杭想起刚才他强装镇定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怕蜘蛛啊?” 似乎是受了姜习沐的影响,苏杭出门比以前早了,有时还能碰到他。 苏杭恰好又遇见他,两人结伴去学校。天气渐渐转凉,难耐的酷暑快要接近尾声。有些潮湿的风向他们吹来,丝丝凉意沁入肌肤。 苏杭说:“这风有点像从海边吹来的。” “海边?我好久没去海边了,苏杭我们去看海吧。”姜习沐期待地看着她。 “我……”苏杭对海边有一种抵触的情绪。可能是和那个人去过太多次了,在她的印象里,海总是和他有关。 “你不喜欢海吗?” “要不周末去游乐园玩吧?”苏杭不忍心看到他失望便提议道。 姜习沐笑了笑:“游乐园……也可以啊。” 他的兴致不像之前那么高涨,虽然他不说,但苏杭知道他最想去的是海边。 她终于还是松口了:“要不还是去海边吧?” “好啊。”姜习沐的笑颜在阳光下舒展开来。 那张喜笑颜开的脸是那样明朗,苏杭想让这份快乐永远在他脸上停留。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见到海时会想起那个人吗?他已经不是她的独家记忆了。 卫生委员生病请假了,所以监督卫生的差事就落到了班长何家耀身上。 今天遇上了大扫除,苏杭被何家耀安排去擦过道的瓷砖。她和姜习沐约好放学后一起去海边,可何家耀像是存心和她过不去一样,他把其他人的卫生区域都检查了唯独漏掉苏杭的,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 她只能去找他:“我可以走了吗?” 生疏的语气让何家耀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琢磨的笑容,他屈着眼看她,她真的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吗? 他似乎很闲,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半天后轻飘飘地甩下一句“不合格”。 苏杭把桶里的水倒掉又重新接了水把瓷砖擦了一遍,何家耀还是不满意。 苏杭耐着性子问他:“你告诉我哪里不干净?” 何家耀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恶意的笑容:“还用我说吗?你自己做的卫生不知道?” 瓷砖已经被擦得光洁如新,苏杭看不出还有哪里需要擦拭的,她刚想争辩就看到了姜习沐,他在校门口等半天都没见苏杭就来教室看。 他知道何家耀和苏杭的关系不同寻常,又见只有他们两个,不免有些局促。 苏杭看着他:“你等很久了吧?” “可以走了吗?”他说。 “我们走吧。”苏杭越过何家耀向他走去。 何家耀在楼梯口拉住她的手,冷冷地说:“我让你走了吗?” 她向她投去控诉的眼神:“何家耀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无理取闹?” “我们走吧。”姜习沐想把苏杭拉过去,拉扯之间何家耀失手推了他一下,他没站稳一脚踩空摔下楼梯…… “姜习沐!”苏杭向他跑去。 何家耀目瞪口呆地看着姜习沐滚下一级级楼梯。 “你没事吧?”苏杭连忙把姜习沐扶起来。 他饱满的额头磕破了,额角渗着血。苏杭六神无主,她徒劳地想伸手去触摸他的伤口,手拿起又放下,眼泪突兀地涌了出来:“疼吗?” 姜习沐看到她哭有点慌了,安慰道:“没事,就是磕破点皮。” 何家耀错愕地看着流泪的苏杭,抓住她的手腕:“这有什么好哭的?” 苏杭淡漠地看着他:“我不像你,伤了人也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在苏杭眼里看到了恨意,手上的力度松了下来,苏杭很轻易就甩开了他的手。 苏杭陪着姜习沐去医务室,所幸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额头磕破了点皮,消毒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对不起。”苏杭歉意地看着他。 “要道歉的不是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很漠然。 这样的他看起来很冷峻,和笑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看着沉默的苏杭又笑了起来,像是太阳把坚冰打破了:“难道你是在帮他道歉吗?” “我……” 何家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杭傻傻地站着,而对面的姜习沐对着她淡淡地笑。他并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向医生走去:“医生,单子在哪儿?我来付钱。” 医生笑着看向苏杭:“那位姑娘已经付过了。怎么?还抢着付钱?” 何家耀不情愿地走到苏杭旁边,别扭地问:“医药费多少?” 苏杭别过眼说:“我不要你的钱。” 何家耀从包里找出一百块钱递给她:“100够吗?” 苏杭没接:“你难道不应该先道歉吗?” 何家耀看了一眼贴着白纱布的姜习沐,僵硬地说了句“对不起”。 姜习沐没有做出回应,表情倔强冷淡。 何家耀看着臭着一张脸的姜习沐想:这破小孩还挺傲。 姜习沐在班里有一个玩得特别好的同学,每天几乎形影不离,苏杭在学校经常碰见他们说说笑笑。但最近她发现姜习沐有点反常,她很少见他笑了,有时候只是远远一瞥,她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开心。 她发现自己总是会忍不住关注姜习沐,甚至可以从一些微小的细节察觉到他的变化,她越来越在意他了。也许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了吧。 她看到大冬天了姜习沐还穿着凉鞋,问他原因他也不愿意说,苏杭每次看到那双冻得通红的脚都忍不住把眼睛转向别处。 直到有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苏杭才知道真相。 他本来说话就不多,现在变得更沉默了。苏杭看到他低垂着眼一个人走出校门,身后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议论他,其中一个说:“谁看得出他是这样的人。” 另一个还存有一丝恻隐之心:“有时也不一定是这样。” “那是当时你没看见,体测的时候他的脚底有多……”她把声量压得更低了:“都烂成那样了,肯定是经常不洗脚。” 从这个角度苏杭只能看到姜习沐的侧脸,他默默地忍受着这些议论,神情淡漠地看着前方,并不为自己辩解。 他的白色卫衣有些宽松,被冷风吹得鼓起来,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单薄了。他把背挺直了一些,加快速度往前走,孤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苏杭的视线里。 天真的好冷,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过去……抱抱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讲卫生呢?她才不信。 和表哥去溜冰场回来后姜习沐的脚就长了湿疹,穿运动鞋会被磨到,又痒又疼,所以除了体育课之外即使在大冬天他也穿凉鞋。买了好几种药膏来擦都不见好,因为怕姜母担心他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自己难受。 第27章 孟琪雪和苏杭一起逛商场,她听店员的推荐买了一款适合痘痘肌用的洗面奶,而苏杭什么也没买。 孟琪雪打量着手里的洗面奶:“说的那么玄乎,真的能清痘吗?” 苏杭笑道:“广告不都是这样吗?” “相由心生,给我推荐的那个姐姐这么漂亮,肯定不会糊弄我的。” “画了妆谁不漂亮?”苏杭淡淡地说。 孟琪雪循循善诱地开导她:“苏杭,你就是缺少对人的信任,你要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苏杭离同桌越来越远:“所以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像你一样的冤大头呀。” 孟琪雪又气又笑:“你躲什么,有本事过来说。”她用手臂勒住苏杭脖子,突然停住了:“诶,你怎么都不长痘?” 苏杭趁她注意力转移的时候把搭在脖子上的手放下,说:“我老了,不像你还在青春期。” 孟琪雪被她的话逗笑了。 苏杭在一家男鞋店外停了下来。 “傻了吧你,这是男鞋。”孟琪雪提醒她。 苏杭像是没听到一样往店里走去,她拿起一双小白鞋说:“这料子好软,你摸摸看。” 孟琪雪随意碰了碰,说:“是挺软的,可这是男生穿的。” “我知道,不是我要穿。” 孟琪雪暧昧地对着她笑:“你不会是想要送给何家耀吧?” “想什么呢你?” “不是送他,那是要送谁?快从实招来。” “是……”苏杭灵机一动:“是送给我表弟的,他生日要到了。” 孟琪雪怀疑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表弟?” “谁家还没有个兄弟姐妹了。”苏杭含混道。 苏杭看了看价格,899块。 “要不买便宜一点的吧?”孟琪雪劝道。 “就这双最软。”苏杭没有犹豫,她让店员找了一双41码的鞋给她。 孟琪雪向她开玩笑:“哟,连码数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这表姐当的可真称职。” 之前和姜习沐闲聊时聊到鞋码的问题,苏杭无意间便记住了。 晚上苏杭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要怎么把鞋送给姜习沐。要是直接给他肯定不肯收,要怎么办呢? 第二天放学后苏杭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递店,她打算把鞋子寄给他。她的寄件人姓名和手机号码都是乱填的,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是她寄的了。 晚上姜习沐收到了快递,备注上写着:好朋友姜习沐收。他把快递拆开,盯着鞋子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复杂。他起身推开门向苏杭住的那栋楼走去。 坐在客厅的苏杭听到敲门声后起身开门。 她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姜习沐:“你……你怎么来了?”她低下头看到他手里拎的鞋,心里一惊。 姜习沐冷淡地看着她,就像他们刚认识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这鞋是你寄的吧?” 苏杭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不过这鞋是挺好看的。” “你别演了。” “啊?” “寄东西的人是我们学校的,只有你知道我住这里,寄件人只能是你。” “我……”苏杭无话可说,没想到他那么精明。 见苏杭紧张的样子,他的语气缓了下来:“把鞋拿去退了吧。”他把鞋放下就离开了。 苏杭魂不守舍地把门关上,委屈巴巴地看着那双小白鞋。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捉弄他?这也难怪,他都不知道苏杭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脚不适,而且她送个鞋还鬼鬼祟祟的,他生气也是情有可原。要怎么和他解释呢?苏杭心烦意乱。 一连几天苏杭都没敢和姜习沐说话,放学回家碰到他也是故意放缓步子,跟他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姜习沐听着身后窸窣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苏杭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硬着头皮从他身旁越过。 “哟,杭姐,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苏杭暗自思量:这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难道是笑面虎笑里藏刀? 苏杭讪讪地笑:“我不是怕你看见我生气吗?” “我没生气。” 苏杭不安地看着他:“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不是想拿你寻开心。” 姜习沐笑了:“我知道,你是好意。” 苏杭纠结半天还是问了:“你的脚好点了吗?” 姜习沐并不介意这个问题:“擦了药好多了。”姜群见之前的药不管用又给他买了一种新药膏,效果还不错。 “那就好。” 回家的路上他们一直沉默着,快到家的时候苏杭听见他说:“湿疹是我去溜冰场回来之后得的。”他的脸平静淡然,神情有些忧郁,但那双含情的眼睛却仍旧桃花灼灼。 寒风中站着一个瘦高的女生,长长的头发染成吸睛的紫色,她垂着头在搓手,直直的刘海把她的眉眼遮挡住,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直到苏杭走过她才抬眼:“苏杭!” 苏杭这才认出她的初中同桌潘美婷,看这样子,她显然是专门在附近等她的。 苏杭先是讶异,随后又换成一副冷淡的态度:“来找我有事吗?” 她的冷淡让潘美婷有些发窘:“瞧你,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们都多久没见了。”她爽朗的笑容变得世故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从她的笑里苏杭就知道来者不善:“你不说我走了。”她拔腿就走。 她叫住她:“等一下。” 苏杭回头,她用一副洞若观火的眼神看着潘美婷,看得她有点发怵:“我……我想借你点钱。” 苏杭已经预料到她会有求于自己,她才不会天真到相信她真的是来看自己的:“多少?” “1000。” “可以,但你要告诉我这笔钱的用处。” “我可以不说吗?”似乎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可以,那你找别人借吧。” 潘美婷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怀孕了。”她低下头。 苏杭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孩子是谁的?” “苏文成的。” 听到回答后苏杭默然不语。居然是那个恶魔的孩子,她在心里冷笑。 潘美婷迫切地看着她:“苏杭你一定要帮我。”她似乎很冷,说着话都在瑟瑟发抖。那么冷的天,她还穿着薄薄的裸粉色皮衣和短裙。 苏杭的目光转向来来往往的人群,思绪飘忽,突然想起初中时苏文成踹她肚子的画面。 “苏杭?” 苏杭回过神来,她凝思片刻后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她的声音在发颤。 潘美婷的火气蹭地一下被点燃了:“我真是看错你了,亏我还一直拿你当好朋友。你的心太狠了,我都那么低声下气地求你了……” 苏杭打断她的指控:“是苏文成让你来找我的吗?我不会帮他的。” “行,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潘美婷身心疲倦地回到学校,看见女生宿舍楼下站着的苏文成心里更来气了,她没理会他径自向大门走去。 苏文成拉住她:“怎么样了?钱借到了没?” 潘美婷挣开他的手:“别问了,我烦着呢。” “怎么?没借到吗?苏杭应该有钱啊。” 潘美婷冷笑道:“有是有,人家不借你有什么办法。” 苏文成气急败坏地说:“这婊/子也太傲了,你放心,我会让她乖乖交出钱来。” 潘美婷不安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苏文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你别去找她,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 苏文成却故意转移话题,他看向潘美婷那双冻得发青的细腿,说:“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怎么不多穿点?” 听了这话潘美婷的脸上才现出一点笑意:“不好看吗?”她的腿确实好看,纤细修长,像电视里的模特一样。 “好看好看,我不是心疼你吗?”他说着就毛躁地去摸她的腿。 潘美婷笑着闪开:“滚。” 苏文成又故技重施,他在半道上截住了苏杭:“好久不见了,妹妹。”他刻意把‘妹妹’拖长,这种诡异的亲昵让苏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比起以前苏杭显得镇定多了:“我没有钱。”她很直接。 苏文成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轻蔑和傲气,他最讨厌她的这种表情。 他警告她:“我告诉你,你别惹火我。”他想去夺她的包,苏杭把它紧紧护住不放手。 苏杭的反抗让他很不爽,他阴恻恻地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用力扯住她的头发。 他以为苏杭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默默忍受,不敢说出来。 可是苏杭对他的举动并没有表现出怯懦,她用力地喊:“救命啊!抢劫!救命啊!……” “你给我住口。”苏文成想堵住她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人烟稀少的小道上一时间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闻声而来。 苏杭的头发凌乱,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纷纷指责起苏文成来。其中有三个露着膀子的纹身男人,看样子像是黑/社/会的,他们看不过去女生被欺负,把苏文成拖过去打了一顿。 他们做这种事很有经验,下手不会很重,不至于把人打残但会很痛。 苏文成向施暴者卑躬屈膝求饶时居然看到苏杭笑了,这种笑容……就像被台上的小丑逗笑一样。 人真的很奇怪,以前想要遮掩的事现在看来却无足轻重。以前,苏杭觉得让别人知道自己被霸凌比霸凌本身要可怕得多,为什么觉得羞于启齿?她自己也说不清,就像说不清现在为什么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第28章 正上着课,潘美婷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连忙向厕所跑去。 “美婷,你没事吧?”她的同学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胃有点不太舒服。” 她摸了摸小腹,再过一段时间肚子就会变得明显,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经过一条脏乱的小巷,这里几乎被废弃了。她停下来用慌乱而无措的目光看着这个偏僻的小巷,咬了咬牙向二楼走去,她知道那里有堕胎药卖,而且价格还不贵,只是药店没有营业执照。 “堕胎吗?”医生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 “对。” 医生从抽屉里找出一盒药丢在桌子上,连头都没抬:“65块。”高高的颧骨让他的脸看起来刻薄无情。 接过药潘美婷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这里。昏黑的楼道贴满了粗俗的广告,空气里散发出陈腐的气息,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最后的□□,这是一个她永远不想再来的地方。 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生命的陨落,腹部的疼痛让她的身子蜷缩起来,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在慢慢地下坠。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她又缓了过来,看到那团乌红色的东西后她觉得如释重负。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是情义,最不能割舍的也是情义。尽管不愿也不想,但苏杭还是不能对潘美婷置之不理,毕竟她曾陪自己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奶奶,美婷在家吗?” “在的,她身子不太舒服,在床上躺着。” 她的奶奶虽然疼爱她,但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人老就容易糊涂,渐渐地就会丧失猜疑的能力,她的孙女说自己只是痛经,她也就信了。 苏杭去潘美婷的房间看她,还把门带上了。 潘美婷还在怄气:“你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苏杭并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来之前就猜到她会给自己摆脸色。 她把一个信封放到床边:“这是一千块钱。” 潘美婷定定地盯着信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钱甩到苏杭身上:“拿着你的钱滚。” 苏杭知道她的秉性,脾气比较急容易暴躁,但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 苏杭又将钱递给她:“之前是我不好,对不起。这钱你就收下吧。” “不用了。”潘美婷冷冷地说。 “你犯不着和我较劲,我知道你需要钱,我也盼你好。” 潘美婷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她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了:“苏杭,你也太看轻我了。你以为你不帮我我就没有办法了吗?我已经借到了钱,也做了手术。我朋友很多,不缺你一个。” 她嫌恶的表情让苏杭没有勇气再待下去,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没有自知之明,她把信封收好后就离开了。潘美婷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 天空中飘着小雨,苏杭一抬头细细密密的小水珠就落到她脸上,凉得她一激灵。当听到曾经的好朋友说我朋友很多不缺你一个时还是会难受。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朋友,所以每一个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苏杭觉得,对于潘美婷来说,她就是这样的存在。友情不是单箭头,它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不在意,另一个人也没有必要认真了。雨越下越大,苏杭撑开雨伞,释怀地笑了。 腹中的孩子永远是那些肤浅漂亮的女人惯用的武器,破坏何家耀家庭的人已经凭借着身孕堂而皇之地搬到他家去住,何家耀对父亲有一种恨意,而他也感受到何父望向自己时总带着愧疚。 那女人对何家耀倒是忌惮三分,初次见面他便让她下不来台。 那天是何父第一次带她回家。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家耀,这是红玉阿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何家耀没有恼羞成怒,他把目光聚集在红玉身上,半晌轻轻地笑了笑,看向何父:“你的眼光确实不太好,这人还比不上我妈的一半。” 红玉的脸变得刷白,何父呵斥道:“放肆,没大没小的。”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啪”的一巴掌打到何家耀的脸上,他不甘地看向何父,那是他第一次挨父亲的打。 红玉来打圆场:“家耀还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何家耀却不领她的情:“你不用在这惺惺作态。” 后妈真的不好当,红玉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这个目中无人的少年。她还很年轻,左右不过25岁,也不是那种浓妆艳抹的女孩。她并不全是冲着钱来的,她喜欢何父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的魄力。 第一次接触她就知道何家耀不好惹,凡事都顺着他的意,想和他拉近距离。她没有泯灭良心,过去的错事只是想为自己谋一份周全,居然还异想天开地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但何家耀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 何家耀发现房间挂着一个崭新的挂钟,而旧的却不见了。那是一个哆啦A梦的挂钟……是他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意在提醒他昔时,坏了他也舍不得换。 他跑去问季青:“青姐,我房间里的挂钟呢?” 季青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旁的红玉解释道:“我今天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你房间里的挂钟不走了,我又重新买了一个给你换上。”红玉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会对自己有一点好感。 出乎她的意料,何家耀并没有丝毫的感激,他恼怒地冲着她吼:“谁让你进我房间动我东西?” 何家耀怒气冲冲地跑下楼,红玉拦住他:“那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要你管。”何家耀不耐地推开她。 红玉没站稳,从楼梯上滚下…… 她抬起潮湿的手,气若游丝地惊呼:“血……”,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何家耀慌不择忙地跑下去,看到红玉身下淌了一身血,拿出手机颤抖地拨打120。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命是救回来了,孩子没保住,而且以后很难再生育了。” 何父狠狠地打了何家耀一巴掌,痛心疾首地骂道:“不肖子。” 何家耀没有反应,木然地站在那儿。 夜深了,他一个人躲在僻静的小道,冷风瑟瑟地刮过他无助的脸庞。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直到看到苏杭的名字才停下来,而听到的只是一遍遍地无人接听提醒……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仿佛周围的一切也随着他的动作倾圮了。 铃声响起,他的眼睛亮了亮,看到来电人后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家耀,你忙不忙?我有一题作业想要问你。”是杨玉莹的声音。 “喂?你还在听吗?” “我杀人了……”他的声音在发颤。 “你说什么?你在哪?” 杨玉莹赶到的时候何家耀正抱着头蹲在角落里。 此刻的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见到杨玉莹来了,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他像是在自语,但目光却看向杨玉莹。 “我知道。”杨玉莹安抚道。 她轻轻抱住何家耀拍打他的背:“没事的。” “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有罪。”何家耀痛苦地说。 “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孩子是无辜的。”他陷入了沉重的负罪中。 杨玉莹用轻柔的语气在他耳旁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何家耀怔了怔,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一直到现在他才哭出来。他抱住杨玉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像在寻求什么安慰。 杨玉莹觉得自己的心在发颤,他是自己从开始知道爱时就倾心的男生,在他的怀中,她患得患失,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苏杭看着响动的手机,拿起又放下,一直迟疑着,最后还是选择不接。 她听到外面曾汐和李阿姨在议论着什么,断断续续地听见了“流产”的字眼,还听见了何家耀的名字。 她觉得不太对劲,打开门出去问曾汐:“你们在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何家耀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把红玉从楼梯推下去了,孩子也没了。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去医院看看,你……” 不等曾汐说完,苏杭就跑出去了。 “你这孩子那么晚要去哪儿?” 苏杭不相信何家耀会故意把红玉推下楼,她不该不接他电话的。她看了看手机里的未接来电……他该多么孤立无援。 她想找到他,陪着他到天亮,以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没事就好。可是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人了。 她看到何家耀动情地搂着杨玉莹。她悄悄地离开,没有惊扰任何人。 原来他已经有一个能够相互分享喜怒哀乐的人了,只是那个人不是她。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有人比她更在乎他,那多好……她应该替他开心。她知道她该放下了。 红玉流产后元气大伤,人悒郁了许多,有时能发上半天的呆,话也不爱说了。 何家耀立在病床边,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 红玉楞了一会儿,又懒懒地别过脸去不看他。 他有些着急,向她靠近了一些:“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红玉不说话,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 何父坐在床的一侧,说:“红玉,等你身子好一些了我们就办婚礼。” 红玉转过身来抓住他的手:“真的吗?” 何父看着她楚楚动人的眼睛心软了下来,他摸摸她的头:“真的。”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她还不知道自己难以生育的事。 她看向何家耀,她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抗拒。他是……接受她了吗? 第29章 姜习沐对身旁的人说:“这是这个学期最后一次上学了。” 是啊,最后一次上学,还能碰到你。 “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苏杭说。 “我要去乡下,我外婆那里。” 苏杭有点好奇:“乡下好玩吗?我都没去过。” “比城里好玩。你要不要去?” 苏杭心动了,又觉得不太合适:“我……还是不去了。” “你不觉得去到一个感兴趣的地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他的眼睛很明亮。 “你外婆家在哪里?” “其实不远,是在本市的一个村子,叫思源村。” 苏杭接受了姜习沐的邀请暑假跟着兄弟俩去了乡下,她没去过,好奇图新鲜,也想到新的环境换换心情。 在思源村度过的那些日子是苏杭最怀念的时光。晨光复现时,村子好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绿色,然后那个好看的少年就融进了光里,可乐也加上了冰。 院外搭了一个棚,姜习沐时常去那里乘凉。他躺在一张靠椅上,小手慢悠悠地摇着蒲扇,仿佛凭着靠椅就可以漫游天际,他一会儿是火影忍者里的阿凯,一会儿又变成了海贼王里的路飞,直到沉重的眼皮终于阖上,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苏杭从房子里走出来,把地上的扇子拾起来。静谧的午后,苏杭可以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睡颜像婴儿一样稚气纯真,右侧的脸颊不知道粘上了什么,有一个黑点,苏杭凑近他,想看个明白。 头顶的漏光落到他身上,苏杭可以看清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他的皮肤真是吹弹可破。神差鬼谴地,她屏声敛气伸出手来想要擦掉那个黑点,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一脸迷茫。 “你要干嘛?”他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往后靠了靠,防备地看着苏杭,声音奶声奶气的。 他这样的反应让苏杭觉得她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一样,心里惭愧起来。 她指了指他的脸,心虚地说:“你的脸脏了。” 原来那个黑点是墨汁,姜习沐用手一蹭脸就黑了一片,那模样活像偷吃主人家食物的小黑猫,苏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姜习沐还全然不知。 “你笑什么?”姜习沐不解地看着她。 苏杭没说话,她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 “你拍我干嘛呀?” 苏杭把手背到身后:“我觉得好看就拍了。” “给我看看。” “不给。” 姜习沐逼近她,苏杭手一松手机就落到他手上。 他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是不是你画的。” 苏杭摆摆手:“不是我。” “你觉得我会信吗?这样吧,让我画你一次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我不要。”苏杭笑着跑进家里把门关上。 姜习沐敲门:“开门,我不画你了。” 苏杭学着他的样子:“你觉得我会信吗?” 姜习沐可怜兮兮地说:“妈妈你在吗?有人虐待我,不让我回家。” 隔着门的苏杭忍俊不禁:“姜习沐你几岁了?” 姜习沐理直气壮地说:“三岁。” 在阿婆家住的这段时间里,大部分的饭菜都是姜习沐做的,而且他的菜都拿得出手。苏杭之前不知道他还会做菜。 她躺在沙发上看书,姜习沐俯着身子看她:“杭姐,今晚想吃什么?” 苏杭放下书,眼睛亮了亮:“我想吃佛跳墙、脆皮乳鸽、海带炖鲜鲍、串串兔……” 姜习沐玩味地看着她:“还有吗?” 苏杭怯怯地笑了笑:“暂时没有了。” 姜习沐愉快地打了一个响指:“行,那就西红柿炒鸡蛋吧。” 苏杭哑然失笑:“喂!姜习沐!” 姜习沐说着也笑了,又走到另一旁站着,笑意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久。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苏杭不会做菜,但什么都不做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就到厨房帮姜习沐打下手。 “不……”姜习沐本来想说不用,但又怕苏杭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心里不自在,改口道:“你去帮我切土豆吧。” 苏杭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做家务事,也没削过土豆。姜习沐要做土豆丝,她却把土豆切成了土豆条。 姜习沐看着惨不忍睹的土豆笑道:“苏杭,我是要做土豆丝不是土豆条。” 他走到苏杭身后,扶着她的手教她:“要这样切,把它切薄一点,要细一点,这太大了……” 苏杭转过头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四目相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无论看花还是看人都像含情一样。 他撒开手,不自然地向后退了退:“我……我去买一瓶醋。” “姜习沐!” “什么?” “锅着火了!” 姜习沐扭头一看,油锅窜起一束大火苗,他慌忙拿锅盖罩住…… 土豆条经过姜习沐的一番拯救变成了细细薄薄的土豆丝,他做了四道菜,香干肉丝、爆炒土豆丝、青菜豆腐汤和苏杭爱吃的清炒藕片。 还没开饭,苏杭先用手挑了一片藕往嘴里送,可口的清香在味蕾蔓延,她又忍不住夹了一片。 “谁在偷吃?被我撞见了吧。” 姜习沐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手中的藕也应声落地。 苏杭嘴硬道:“谁偷吃了?我只是尝尝味道。” 姜习沐从门外走进来,也尝了尝藕片,觉得还不错,点了点头。他看向苏杭:“好吃吗?” “还行。” 姜习沐笑着质问她:“你确定只是还行吗?我看你好像挺喜欢吃的。” 苏杭想把自己偷吃的事掩饰住:“还好吧。” “既然这样,那明天就不做藕了。” “别呀。” 姜习沐抱着手等着她的下文。 经不住美食诱惑的苏杭吐露心声:“这藕挺好吃的,比李阿姨做的还好吃。” 这下轮到姜习沐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轻轻地笑了笑。他的声音小得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那明天再做。”他说着又走了出去。 阿婆没有孙女,看到眉清目秀的苏杭就喜欢了起来,拉着她坐在客厅的靠椅上聊天。 阿婆说的是方言,苏杭偶有一两句听不懂也乖巧地点点头。 阿婆别有深意地笑:“女大三抱金砖,你正好比他们大三岁。” 苏杭正好没听清这一句,只是附和地笑了笑。 阿婆年纪虽然大了,但眼睛却还很有神:“你觉得习沐和羽航哪个好?” “外婆的孙子当然哪一个都好了。” 外婆被她逗得放声大笑。 阿婆一聊起来话匣子就收不住,她回忆起孙子小时候的趣事:“羽航这个人就是太乖了,从小就不爱吭声。刚上学那会儿买了两个新书包让他们挑,先问了羽航要哪一个,他却不说话。后来把黑色的给了他,他却耍性子把书包往地上一丢,把他哥哥的书包抢了过来,你说可气不可气?” “那时候还小嘛。” 阿婆拍了拍腿:“老大也不争气。” 苏杭打趣道:“他也丢书包了?” “三四岁的时候带他去泥潭捉鱼,他一直看他的衣服,突然间就大哭起来。我问怎么了,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阿婆还没说就笑得不行:“他说‘好脏’。” “哈哈哈……” 正聊着天,突然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听见一声哼叫。 苏杭连忙跑去厨房看,只见盘子碎在地上,姜习沐和姜羽航两个人站在那儿。 苏杭担忧地看着姜习沐:“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一旁的姜羽航看了苏杭一眼,把受伤的手指藏起来。 “受伤的是羽航。”姜习沐把目光转向弟弟:“你先清洗一下,我去拿药。” 苏杭这才看向一旁的姜羽航:“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不用了。”姜羽航没看她,径自走了出去。 村子里有一条清浅的河流,太阳晒下来,粼粼的波纹一闪一闪的,像流动的白金。 小河是一个洗衣的好地方,但离村民的住处有一段距离,很少会有人专门舍近求远跑到那儿去清洗。像苏杭这样无事可做的人却是例外,她会避开酷热的正午,在阳光温和时拎着笨重的桶到河边打发时光。 河水被阳光熏得温热,让人想要把手一直埋在水中。 旁边的姜习沐正在认真地搓洗他的T恤,苏杭看着他,欲言又止。 姜习沐抬起头来看她:“怎么了?” “没有棒槌吗?” 姜习沐停下手中的动作冲她笑:“你要打人吗?” “没有,我就是……我见电视剧里的人在河边洗衣服都用棒槌。” 姜习沐打趣道:“你是古代人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这样洗衣服?”接着话锋一转:“家里好像有一个,你等着我去拿。” 苏杭笑着拦住他:“我就随便说说,你还真去啊?” “又没什么事。” “不用了。”苏杭没说完他就已经走远了。 第30章 姜羽航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画画,衣服有哥哥帮他洗。 苏杭一转身就看到他在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在看着自己,被她发现后又低下头去。 苏杭走近他:“在画什么呀?” 他摸了摸空白的画纸:“还没有想好。” 苏杭一时想不到话题,而姜羽航又不爱说话,两个人缄默无语。 半晌苏杭才说:“姜习沐怎么还不来?” 姜羽航难得开口:“他不来也好。” “啊?”苏杭不解地看着他。 苏杭正琢磨着他的话,只见姜习沐拿着棒槌向他们走来,还不安分地乱挥,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动作收起来。 苏杭的思绪被打断了,她好笑地说:“你哥好幼稚。”身旁的姜羽航却没反应。 姜习沐走到他们旁边,清了清嗓子,将棒槌递给苏杭,很努力地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抓紧时间洗,娘娘还等着要呢。”他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又现了出来。 苏杭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也十分配合:“喏,奴才遵命。” 而姜羽航对这个玩笑却无动于衷,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苏杭还是第一次用棒槌洗衣服,不太会用,只是东敲敲西打打。 姜习沐提醒道:“你别把衣服打烂了,不然娘娘没衣服穿。” “我很轻的。” 在姜习沐的耳熏目染下,苏杭自觉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任劳任怨的丫鬟,正帮着宫里的娘娘干粗活。 她越洗越觉得不对:“我为什么是丫鬟?” 姜习沐不假思索:“帮娘娘洗衣服的不都是丫鬟吗?” “寻常人家也会洗衣服呀。” 姜习沐笑了:“是我的疏忽。” 那个拿着画笔的男生正细心地勾勒着蹲在岸边洗衣的少女,嘴角不自觉弯起,露出少有的笑容,像是微风把树叶的阴翳吹散了。 见哥哥起身他连忙把画塞到空白画纸下面。 姜习沐问他:“画了什么?给我看看。” “今天没有灵感画不出来。” 阿婆家里的白炽灯有点暗,给苏杭一种生活在黑白胶片里的错觉。阿婆倒是习惯了,经年久月的,还觉得屋子亮的好。吃饭的地方灯光最亮,晚上姜习沐和苏杭会在那里做作业,姜羽航不挑,读书看字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怕饭桌上有油渍,姜习沐一般都会找旧报纸垫在作业本下面,还顺带帮苏杭也铺上了。 苏杭笑着说:“外婆已经用水过了一遍,不垫也没关系的。” 姜习沐把报纸张开:“以防万一。” 苏杭坐在姜习沐的对面,做了两个小时的物理题后她耐不住了,而对面的姜习沐还在认真地做题。 苏杭劝道:“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做吧。” 他写字的速度慢了下来:“我要把这张试卷做完。” “可以明天起早再做呀,还有那么多时间。” 他撇了撇嘴:“不要。” “那我先去睡了。” 苏杭睡了一个短觉,在凌晨一点醒了过来。她口渴爬起来找水喝,看见姜习沐还在做作业,不由吃了一惊。 又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作业,还熬成这样,这人对自己可真狠。 “你还没做好吗?” 姜习沐睁着困倦的眼睛看苏杭:“还有一题算不出来。” 苏杭拿过他的试卷:“哪题?” 姜习沐用手掩住嘴唇打了一个哈欠:“最后一题。” 苏杭对那一题居然还有印象,她曾经做过一模一样的题,当时她也不会做,还去问了老师。 “我看看能不能解出来。”这题复杂难解,即使做过,苏杭也不能马上做出来。 姜习沐在旁边等她,他困极了,眼睛不知不觉地闭上,头歪向一侧倒在苏杭肩上。 苏杭心里“咯噔”一声,心绪被扰乱了。 她转过头来看他,他的嘴巴微张,眉心拧着,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睡得不舒服。可是这样也能睡着吗?果然是不一样的烟火。 苏杭怕惊扰到他,写字都是轻轻的,但一动笔他就醒了。他有点懵,当意识到自己靠在苏杭的肩上时立刻把头移开,脸顿时红了起来。 苏杭神色如常:“醒了?” 姜习沐没有底气地“嗯”了一声,羞涩地笑了笑,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只是蜷起来的手透露出他的不淡定。 苏杭解完后把解题步骤拿给他,他很专注地在看,这样的他会散发出一种气场,不怒自威。 “最近学习怎么样?我看你那么努力,是不是又进步了?” “没有。” “上次月考考了多少名?” 他云淡风轻地说:“第五。” 苏杭心里有些讶异,才那么一段时间他就挤进了班级前五,她还记得家长会他的班主任说他刚来的时候是班里的……倒数? 苏杭觉得他还很稚气,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沉稳,不骄不躁,从不说辛苦,很踏实,一直都是在不知不觉地变得越来越好。 苏杭仰躺在靠椅上看小说,她把脚搭在小凳上悠悠地晃动着,一副闲适安然的样子。四周静静的,只是时不时听见“刷刷”的翻书声。 姜习沐远远就看到苏杭捧着本书。他从后方悄悄靠近她,努力地忍住笑:“好看吗?” 突然在耳旁响起的声音把苏杭吓了一大跳,看着她受惊的样子姜习沐笑得不能自已。 真是个淘气的男孩子。苏杭笑着咬牙扬起书打了他一下:“人吓人会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谁吓你了?” 苏杭“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你怎么吓了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 “我从后面走过来,是你自己太专注了没听到好吗?”说着自己又用手挡了挡脸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出卖了他。 苏杭摇摇头:“自己把自己暴露了吧。” 他将一封红色的请帖递给苏杭:“杭姐,有没有兴趣?” 苏杭接过请帖:“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姜习沐作势要去抢:“别看了别看了。” 苏杭笑着推开他的手:“给我看看。” 苏杭并不认识婚礼上的名字:“是谁要结婚?” “村子里的人,我也不太熟。” 阿婆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姜羽航向来不喜欢酒席,所以家里只有姜习沐和苏杭去参加婚礼。 见到认识的长辈姜习沐会主动问好。 一位叔叔辈的男人拍拍他的肩,欣慰地看着他:“习沐,这么快就带女朋友回来了?”他显然是误会了。 “郑伯,你别瞎说,这是我朋友。” 苏杭的脸也红了,小声反驳:“怎么可能?他那么小。” 看到新娘时苏杭吃了一惊,她年纪很小,看起来和姜习沐差不多大,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本来应该祝福她,但苏杭却觉得她有点可怜,十四五岁的年纪,很长的未来就要交付给柴米油盐、妯娌婆媳,前方有什么一闪一闪的,好像是烛光,又好像是泪光。 苏杭唏嘘:“那个女孩年纪轻轻就结婚了。” 姜习沐神色淡淡的:“在这里这种现象是很正常的。” 苏杭低声问:“那结婚证呢?” 姜习沐看着她神神叨叨的样子就想笑:“苏杭,你好傻,没到年龄自然就领不了啊。” “那怎么可以?” “这里的人不怎么看重结婚证,只要举行过仪式就算夫妻了。” “那你呢?你也这样想吗?” “怎么可能?我结婚一定要办结婚证。”姜习沐斩钉截铁地说,那样子好像明天就要结婚一样。 苏杭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你笑什么?” 苏杭摇摇手:“没什么。” 除了姜习沐以外苏杭不认识其他人,姜习沐便让苏杭挨着他坐。 快要入席的时候苏杭悄悄对他说:“为了保全你的清誉,我们还是分开坐吧。” 姜习沐笑了:“真是难为你了,想得那么周到。” “那我走了?” “不用,身正不怕……”姜习沐还没说完苏杭就跑远了。 她随意找了一桌坐下,其他人都各自和同伴吃吃笑笑,没人和苏杭搭话,大家都不认识她。苏杭也不在意,还有点自得其乐,因为饭菜还算可口。 姜习沐和朋友一起坐,朋友和他一样的年纪就辍学和父亲一起经营生意了,看着已经是成人的面孔,而他却还保留着孩童的稚气。 久别重逢,觉得彼此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朋友要给他倒酒:“来,喝一杯。” “我不喝酒。” 朋友还想把酒倒进他杯里:“给我个面子。” 姜习沐把杯子移到一边:“我真的不喝。” 朋友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但还是忍着没说什么。 离席后朋友挽着他的肩:“一起去玩玩呗。” “去哪里?” 朋友一副自得的样子:“斗斗牌,我今天手气不错,早上赢了3000块。” 姜习沐笑着推辞:“我就不去了,没钱,不像你大老板。” “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姜习沐见说不动他只好把阿婆搬出来:“下次吧,外婆还在家等我。” 朋友觉得他不给面子,心里来了气:“现在是城里人了,看不上我了是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多心。” 朋友放开他:“行,你没那个意思,是我偏要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 姜习沐的眉眼变得冷峻:“随你怎么想。” 第31章 临近夜幕初垂他们才返回,一路上姜习沐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像是有心事一样。 他的步子比平时快,苏杭没跟上他,两个人渐渐隔了一段距离。 正是明暗交分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他们身后有一大片红色的余晖。天色将暗未暗,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是走进了油画里,只看得清人影的轮廓。 姜习沐发觉苏杭落在了后面,他停在原地等她。苏杭对他笑了笑,小跑过去追上他,姜习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放缓了步子。 苏杭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 苏杭想起孟琪雪给她讲过的一个笑话,于是对身旁的人说:“你知道春分是什么意思吗?” “一个节气啊。” “除此之外呢?” 姜习沐不解地看着她:“还能有什么?” “春天到了,该分手了。” 姜习沐露出笑容:“这都什么呀,那秋分也是分手的时候。” 苏杭弯起嘴角。他终于笑了,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他笑起来真好看…… 到家后,姜习沐一个人跑到顶台上呆着,四周黑漆漆的,夜空的光洒在他的头顶上,是暗暗的亮。 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不开心时不会和别人说,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 他静静地目视着前方,回忆起以前和朋友一起玩乐的时光。他还记得以前一起玩游戏时朋友总是拖后腿,姜习沐仗着他心宽总是开他玩笑,他还没心没肺地大笑,一点也不在意。 ……… 物是人非,谁也在劫难逃。 跳动的火花刺啦啦地响,划破了天台的寂静。姜习沐转身一看,是苏杭拿着烟花棒向他走来。 温暖的光在她眼前绽放,照亮了她秀气的脸,她对站在暗处的姜习沐明媚地笑着。 苏杭向他晃了晃手中的烟花棒:“好看吗?” “好看。你去哪弄的?” “小卖部啊。” 姜习沐也想玩:“给我一根。” “不给。”苏杭嘴里这样说着,却把烟花棒分给了他一大半。 姜习沐看着烟花在手中燃烧成明亮的光,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比烟花更明亮的笑容。到底还是孩子,一个玩具就可以哄开心。 苏杭用烟花棒在空中写了一个‘沐’字:“你猜我写了什么?” 姜习沐微微笑着:“你再写一次。” 苏杭又在空中写了一次,划过的痕迹很快被迸出的火花扰乱了,很难看出她写的是什么字。 “猜到了吗?” 姜习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这是一个……” 他又不好意思起来,把空出的那只手蜷起来抵着下巴笑:“不知道……” 他好奇地看着她:“是什么字?” “这是一个秘密。” “就一个字,有什么好保密的?” 姜习沐拿着烟花在她身后乱晃,苏杭有些心慌。 姜习沐很焦急的样子:“苏杭,你的后面着火了。” 苏杭大惊失色,吓得拿手去拽她的衣服。 “骗你的。”姜习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你怎么那么淘气啊!” 姜习沐有点累了,他靠在墙上仰头看天。收回目光的瞬间看见苏杭手中燃放的烟花心念一动,将他的烟花棒和她的凑在一起:“这样比较好看。” 两个方向的烟花交织在一起,绚烂的光映入两个人的眼睛里。 苏杭安静地看着烟花燃尽,然后眼前直剩下一片黑:“你开心吗?” “开心。”真的很开心。 姜习沐坐在矮凳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阿婆:“外婆,我想去镇上一趟。” 阿婆放下手上剥的豆子:“镇上没什么好玩的,路又不好走。” “想去买个西瓜,苏杭想吃。” 一旁的苏杭笑着拆穿他:“我没说过这话,你别赖在我头上。” 姜习沐“嘿嘿”笑了两声。 阿婆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脑袋:“我看是你自己嘴馋怕我不答应就把苏杭搬出来。” 姜习沐帮阿婆剥起豆子来:“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知道外婆一向是最疼我的。” 外婆发出爽朗的笑声:“你倒是嘴甜。” 姜习沐咕嘟着嘴:“我说的是实话。” “买个西瓜也不用跑到镇上,昨天你柳伯伯还说他的西瓜成了,叫我得空去他那里拿几个。”外公生前和柳伯伯是好友。 姜习沐喜笑颜开:“那我待会就叫苏杭和弟弟一起去拿。” 吃过午饭后三人就出发去柳伯伯家了,柳伯伯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西瓜,觉得姜习沐乖巧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姜习沐心满意足地抱着大西瓜往家走,一路上兴高采烈的。姜羽航却很平静,神情始终是淡淡的。 姜习沐穿着一件薄荷绿的短袖,阳光照下来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清香。苏杭从后面看他,袒露的手臂被日光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健康而稚嫩。 他没留心脚下的路,被一块石头绊到了,西瓜也摔成了两半。 姜习沐蹲下身子,沮丧地看着他心心念念的西瓜。 苏杭连忙跟上来:“人没摔到就好,西瓜也还可以吃。” 姜习沐笑着看向苏杭,像是有什么主意似的,懊恼的情绪也不见了。 苏杭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姜习沐居然拿起裂开的那一大半西瓜吃了起来,脸都埋进去了,抬头时眼睛笑成一条缝,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苏杭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侧头对姜羽航低声说:“他好傻啊。” 姜羽航拘谨地笑着。 “好吃。”姜习沐看向他们。他的嘴被西瓜弄脏了,唇边还沾着两颗黑色的西瓜籽,那神态像无辜的小猫。 苏杭觉得他可爱极了,一时兴起就掰开一小块西瓜抹到他脸上。 姜习沐笑着凶她:“你干嘛?” 姜习沐站起来复仇,苏杭看他也要来抹自己,慌忙起身笑着躲开,两个人追追闹闹。 姜羽航像另一个空间的人,他没有办法融入到这一片融洽的氛围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哥哥的笑容好耀眼,耀眼到刺伤了他的眼。他不由自主地向哥哥的西瓜靠近,用脚踢他的西瓜,干净的红色果肉被弄脏了。 苏杭躲闪不及,也被姜习沐抹了一道,蹲在地上假装生气。 姜习沐向她伸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起来。苏杭刚把手递给他,他却使坏把自己推到地上,苏杭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幽怨。 他笑着将她扶起来:“好了。”他的声音像温柔的海风。 姜习沐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西瓜被弄脏了,他装成一副很凶的样子质问苏杭,但笑意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来:“是不是你把我的西瓜弄翻的。” 苏杭见他这副样子就想笑,她竭力忍住笑:“没……没有啊。” “肯定是你记不得了,不是你弄的是谁?” “也许是你呢?” 姜习沐肯定地说:“我记得不是我。” “也不是我。” 姜习沐觉得奇怪:“那是鬼弄的吗?” “也许吧。” 睡梦中的苏杭紧拧眉心,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似乎在经历一个不愉快的梦境。梦里的她回到了小时候,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个翘起来的羊角辫,还穿着蓝色的蓬蓬裙。 何家耀也变成了儿时的样子,他指着苏杭哈哈大笑说她没穿内裤,还淘气地要掀她的裙角。苏杭摇晃着逃开,委屈地呜咽着:“我没有不穿,呜呜……”跑得太急踉跄着摔了一跤,站起来时何家耀已变成了少年模样,而自己却还没长大,还不及他的腰间。 何家耀手里拿着诱人的蛋糕,他对苏杭招了招手。苏杭禁不住美食的诱惑,她用小手擦了擦眼泪,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蛋糕朝何家耀走去。正当她急切地伸手去拿蛋糕时,何家耀却微笑着将蛋糕递给了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是杨玉莹,和梦里的苏杭一样大。 到手的蛋糕被别人拿走,苏杭急了,她拉着何家耀的裤脚很努力地仰头看他,急得口齿不清:“哥哥,苏杭也要……要蛋糕!” 何家耀蹲下身来平视她,拍了拍她的头:“不听话的小孩子没有蛋糕喔。” 苏杭的脸憋得通红,大声吼道:“我没有不听话!” 小孩子发脾气时尖尖的叫声让苏杭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时一片茫然,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里,低头看了看被子才记起这里是阿婆家。 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怎么会突然梦到他呢?在思源村的这段时间苏杭已经很少想到他了,这里的生活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早晨起来打开窗子透气,有时低下头就看到窗下的少年站在如画的风景中向她微笑。 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太阳朗照在头顶铺洒阳光,让他比阳光更明亮。她享受这样惬意的时刻,也喜欢在阳光铺陈下赏心悦目的少年,那个纯粹干净的笑容,好像一想到就有源源不断的温暖,让她有想要守护的冲动。 时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今天是苏杭留在阿婆家的最后一天。她还不想离开,这些日子真的很快乐。她躺在床上不想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清晨延长。 第32章 也许是嗅到了离别的气息,今天的姜习沐特别黏阿婆。饭饱神虚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走动,而是坐在阿婆身旁给她按肩捶腿。 阿婆心里是喜欢的,但嘴上却不受用:“你待会再把我这把老骨头弄散架了,玩去吧。” “不要,我就要和外婆呆在一起。”姜习沐挽着阿婆的臂弯,把“不要”两个字拖得又低又长。 阿婆宠溺地指了指他的头:“你又打什么主意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习沐露出腼腆的笑容,他羞于向外婆表达爱意,只是依旧为外婆按摩肩部。 苏杭没有和阿婆联合起来打趣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从姜习沐的眼睛里看到了柔软,是水中的星,一碰就会消失掉,那是想要掩藏起来的对亲人的不舍。 “回到城里也要好好用功学习知道吗?不能学坏,跟着好人学好的。”阿婆语重心长地叮嘱孙子。 姜习沐有点低落,低低地“嗯”了一声。 阿婆又将头转向苏杭,摸了摸她的手背:“小杭,你也是一样,放假了要记得回来看外婆啊。” 一旁的姜习沐小声嘀咕:“来听外婆唠叨。” 苏杭听了忍不住偷笑。 阿婆看向苏杭:“小杭,外婆唠叨吗?” 姜习沐给苏杭做了一个“唠叨”的口型,苏杭假装没看到缓缓启口:“没有,外婆一点也不唠叨。” 听到满意的答案后阿婆得意地对孙子说:“你以为是你吗?苏杭可喜欢和我说话了。” 姜习沐只能屈服:“是是是。”刚才还伤感着的离别氛围又轻松了起来。 姜习沐有些困了,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阿婆察觉到了:“累了就在这躺会吧。” 作为阿婆最疼的孙子,姜习沐享有枕在她膝上小憩的待遇。 木沙发很长,姜习沐把腿搭在扶手上,头枕在阿婆的膝盖上闭目养神。他的脸上被蚊子叮了一个小包,阿婆将清凉油小心翼翼地抹在他泛红的皮肤上:“男孩子长得细皮嫩肉也不好。” “好看才惹外婆疼啊。” 阿婆笑而不语,苏杭才反应过来她的话有些不妥,脸上泛起微微的红。 他好看得很明显,见过他的人应该都会觉得他好看吧。睡着的他看起来没有防备,密密长长的睫毛更加明显了,嘴巴微微张着,像一只单纯无公害的猫咪,美好而安宁。 苏杭不觉看呆了,她觉得好可爱,下意识伸手要去摸他毛茸茸的头发,又惊觉阿婆还在旁边,手硬生生地顿住了,只好装作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身来把鞋带解开再系一遍。 阿婆又接起了苏杭的话头,仿佛存心要逗她一样:“习沐好看还是羽航好看?” 苏杭轻松应对:“外婆的孙子都好看。” 阿婆还不打算放过苏杭:“那你喜欢哪一个?” “啊?”苏杭哑然。 所幸姜羽航正好从房间出来转移了阿婆的注意力,那瞬间苏杭觉得自己被解救了。 “我去写生。”姜羽航简短地打完招呼就出门了。 阿婆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老是一个人呆着,这可不好,都要走了也不来和我说说话。” 苏杭宽慰道:“羽航以后是要当画家的。” 阿婆听了心里又高兴了起来:“别说我看他那画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见姜习沐一点动静也没有,阿婆又恨又爱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这臭小子,让他躺着玩的,还真给我睡着了。”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时间的齿轮将人的距离拉近,不知不觉间姜习沐和苏杭已经很熟络了。从思源村回来后,他们比以前更亲近了,明明都是慢热的人,两个人相处起来却是出奇的自然舒服。仅凭着感觉靠近,没有目的也不去深究缘由。 这个学期无论是对姜习沐还是苏杭而言都是特殊的,他们将进入紧张而忙碌的升学备考期。 前一天晚上说好要一起去上学,苏杭见姜习沐还没出门,将自行车推到门口等待。 苏杭往白色矮房的方向张望,空空的走道上现出少年挺拔的身影,视线中好看的脸逐渐清晰,少年带着干净的笑容向她小跑过来。 “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明明是在抱歉,他却说得轻快而羞涩。 “你也有起不来的时候?”在苏杭的印象里,他总是起得很早。 他故作谦虚地笑笑:“大家都是人嘛。” 苏杭被他的话逗笑了。 姜习沐看了看时间:“有点晚了,骑你的车去吧。” “你载我?” 姜习沐笑着反问:“不然你载我吗?” 苏杭控诉性地“喂”了一声:“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友好了。” 姜习沐拍拍她的肩,很欠地“Sorry”了一声,自己却笑出圆圆的漩。 苏杭坐在后座上,清晨的风吹过后脊背,让她感到一阵舒服的凉意。 她将手后弯扶住座位,眼前是清爽宜人的空气和少年飞扬的发。 到了一个宽敞的下坡道时姜习沐骑得很快,身后的苏杭有些害怕:“你骑慢一点。” “别怕。”姜习沐的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他是存心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前方有突起的地面,姜习沐骑得太快没注意避开,车重重地抖了一下,苏杭慌乱中环住他的腰。 姜习沐握着车把的手收紧,将速度降下来,耳根子红了起来。苏杭也在那一瞬间撒开了她的手,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到身后。 “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 “啊?没事。” 姜习沐载着苏杭经过学校附近时,边上的几个女生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认识她们吗?” “认识谁?”姜习沐朝着前方看,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 苏杭收回目光:“没有。” 她隐约听到有人叫姜习沐的名字,声音因为距离的原因而模糊不清。她向后看了看,正是其中一个女生朝他们喊,但姜习沐并没有听到。 “我刚才听到有一个女生在叫你的名字。” “是吗?”姜习沐似乎并不意外。 苏杭好奇地看着他的身影:“你是不是经常被女生表白?” “没有没有。”姜习沐只是腼腆地笑笑。 他的反应反而让苏杭确定了她的答案。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中学时期的校草总是会收到女生的追捧。 下车时苏杭没站稳,一着急就扶住姜习沐的肩,慌乱间将他的T恤扯歪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苏杭低头整理衣裙,抬眸时见远处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在看着她,冰冷的眼神让苏杭愣在原地,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来,而对方见她看过来沉默地收回目光。他的目光很冷漠,但又好像藏着无尽的秘密。 “你和他怎么了?”姜习沐语气平常。 苏杭回过神来,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你说怎么会有那么恶劣的人,整天板着一张脸像别人欠他钱一样,长得再好也白瞎。” 姜习沐客观地分析:“可能是比较高冷吧。” “我觉得你也挺高冷的。” 姜习沐发出质疑的声音:“我有吗?” 苏杭郑重地点点头:“嗯。” “我那叫酷好不好?” 苏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整个暑期苏杭都没见同桌,除了表达对彼此的思念以外,孟琪雪当然不会放过追问苏杭的机会。 “你哪来的乡下外婆?” “是亲戚。” “只有你一个人去?” 苏杭吞吞吐吐:“其实……我是和姜习沐去的,是去他的外婆家。” “什么?你说你去姜习沐的外婆家?”孟琪雪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咋呼起来。 何家耀正从走廊走过,听到孟琪雪的话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你小声一点。”苏杭见何家耀走过不由紧张起来,像犯了什么错一样,但转念一想自己光明正大的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孟琪雪开始她一厢情愿的想象:“我就说你怎么对何家耀不理不睬的原来是移情别恋了。” “停,我们只是朋友。” 孟琪雪对着她暧昧地笑了笑:“是吗?” 苏杭直起身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孟琪雪一副你以为我那么好糊弄的表情:“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在想什么?我和他怎么可能?” “怎么没可能?” “他就是一个小孩啊。” “姐弟恋多浪漫。” 苏杭用一种诧异的神情看着她:“我建议你少看点韩剧,都被荼毒成这样了。” 晚自习结束,铃声一响,原本安静的教室一时变得闹哄哄。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当然还有少数人无动于衷,他们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这短暂的喧闹结束再继续学习。 何家耀没有立刻起身,他悠闲地环顾四周,余光不时停留在窗边的位置上。 “家耀,你走不走?”死党问他。 何家耀把玩着手中的笔:“不急,你们先走吧。” “那么刻苦,不至于吧?”死党见他桌上的作业本还是摊开的。 何家耀只是笑笑。 坐在窗边的苏杭帮助同学解完数学题后就收拾书包回家了,何家耀见她走出大门也不紧不慢地提着书包走人。 第33章 一路上苏杭总觉得不对劲,但转身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她推着车经过僻静的小道。 有一个影子一直在跟着她,苏杭轻易就猜到那个人是谁。她没有心情和他纠缠,只想尽快摆脱。 “你又想逃吗?”黑暗中响起的轻蔑声音让苏杭的动作停下来。 苏杭转过身来直视何家耀:“我为什么要逃?” 她正打算继续她的动作时右手却被何家耀用力抓住,自行车“砰”的一声倾倒在地,她被拉到墙角。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手被抓得越来越紧。 从小就是这样,面对他时心里总会没来由地畏惧,在他面前总是很怂。她的心在发颤,但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之前不是说清楚了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何家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接电话是和他在一起吗?” 苏杭不回答。 “你喜欢他吗?”何家耀看着苏杭沉默的样子突然笑了,仿佛刚才散发着阴沉气息的人不是他。 “我们是朋友。” “那你喜欢我吗?” 苏杭怔怔地看着他,喜欢他吗?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探究他的喜怒哀乐仿佛变成了一种习惯,但习惯是可以改掉的,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去了解他了。 苏杭启口:“不……”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阻止了。 何家耀封住她的唇,刹那间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空白,苏杭倏地睁大眼睛。 何家耀在她唇边低笑:“你不能去祸害小朋友。” 苏杭推开他:“你都是这样随随便便吗?” 何家耀拉住她:“苏杭,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放手。” “对不起。”见她眼睛湿润何家耀还是松手了。 苏杭把自行车扶正,单薄的背影倔强地挺立着,推着车在何家耀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他怎么敢?”苏杭觉得很委屈,湿湿的眼睛像破碎的水晶。 何家耀站在讲台上:“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个事。”吵闹的课间顿时安静下来,大家把目光投向他。 有人开玩笑:“班长,今天星期一你怎么不穿校服啊?” 底下的人听到这话也笑了笑,苏杭抬头看他,上身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浅色的牛仔衬得他的腿更加修长,衣摆服帖地扎到裤子里,干净又利落。 那飞扬的眉宇虽是和善的,却难掩傲气,如同他的衬衫,看起来简单随意,身上的少年感扑面而来,但还是有一种矜贵的感觉,从质感上不难看出价格不菲。 这人还是这么注重表面,连星期一也舍不得套上校服。她无意地笑了笑,视线却和他撞上,笑容凝固在脸上,她迅速将头低下。 何家耀的神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假意咳了咳,朝开玩笑那人看去:“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会不会抓重点?”又是一阵笑声。 “班主任同意我们星期六去野炊……”何家耀还没说完教室里就沸腾起来,欢呼盖过了他的声音。 何家耀将声音扬起来:“大家先克制一下听我说完,这次班级活动是7到9个人一组,自己组队准备好炊具,九点钟在操场集合出发。” 孟琪雪不解:“你说这都高三了李苗怎么会同意我们去野炊?真是怪事。” 一旁的苏杭托着腮:“估计是想给我们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吧,我们连一次班级户外活动都还没有。” “好像也是。” 孟琪雪迫不及待地去找队友,苏杭拉住她:“别忘了我和你一组。” 孟琪雪朝她眨眨眼:“你要说的不是这个吧。” “我们别和何家耀一组。” 孟琪雪笑着撒开她的手:“我就知道。” 野炊这天风和日丽,大家成群结队地在野外走着,有说有笑的。 孟琪雪和苏杭提着一口大锅跟在队伍后面。 “咦,苏杭,你脸上怎么了?” 苏杭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个大包,脸部泛着痒,她忍不住伸手去挠:“可能是被蚊子咬了吧,这里的蚊子可真厉害。” “你带药了吗?” “没带,这不碍事的。” “最好还是擦擦药。”孟琪雪朝前面的周颐园喊:“你有药吗?” “什么药?” “被蚊子咬的药。” “没有啊,你被叮了吗?” “不是我,是苏杭。” 走在前面的何家耀停下脚步,他向苏杭走去,递给她一支药,也不说话。 “我不要。”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苏杭:“是嫌脸上的包还不够难看吗?” 苏杭没说话。 他强行将药塞到苏杭手上:“不要就扔了吧。”说完转身就走,只给苏杭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苏杭无奈只能收下。 孟琪雪咂咂嘴:“说实话,他冷冷的样子还挺酷的。” 苏杭小声辩驳:“你什么眼神?” “我知道你在生他气,但你凭良心说……”孟琪雪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说出了自己所想:“他不帅吗?” “与我无关。”苏杭拒绝讨论这个问题。 周颐园也在苏杭她们组,并且吞吞吐吐地拒绝了何家耀的邀请,何家耀对他这种重色轻友的行为很是鄙夷。 而毫无意外地,何家耀和杨玉莹一组。 几个男生对生火这件事不太熟练,半天了也没把火生起来。 同组的一个女生说:“哎,你看隔壁已经生起火来了。” 苏杭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何家耀笑着从杨玉莹手里接过锅铲,兴致勃勃地翻炒锅里的菜。他的动作很生疏,杨玉莹不知道在一旁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一直保持着笑容,有时候还点点头。 “好甜。”苏杭用一种懵懂的目光盯了他们好一会儿,突然在心里产生了这个奇怪的想法,把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 他们这样……自己不难受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她笑了笑,今天的阳光真好。 见进度这么慢,身为这次活动小组长的周颐园深感压力。是非分明并且觉得责任比面子重要的他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决定向自己的好朋友何家耀寻求帮助,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被何家耀损了一顿。 何家耀轻轻松松就将火生了起来,然后起身拍拍周颐园的肩,同时还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旁人的夸奖。 周颐园不甘地说:“我刚才明明也是这么生的。” “不可能。” “这次多亏了你,你可以回去了。”周颐园推了推他。 “你现在是在赶我走吗?” “没有,我不是怕耽误你的事吗?”周颐园气焰突然消了。 “我不急。” 何家耀依旧待在她们组,背着手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们忙活。 “他怎么还不走?”不知道为什么苏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女生之间也聊起了天,气氛慢慢融洽了起来。 其中一个女生说:“我们这组男生太少了,才有两个。” “有我和陈深你还不满意是吗?”周颐园打趣道。 女生都“咯咯”笑了起来,腼腆的陈深也在一旁面露浅浅的笑意。 “不是啦,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 “是你太贪心了吧。” 何家耀的声音就在这一片和谐的氛围中适时地响起:“我发现你们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果然,苏杭觉得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那要不要加入我们?”一个女生略显兴奋地说。 “好啊,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介意什么?人多还热闹呢。” “你可是我们组的功臣。” 同组的女生们似乎很乐意何家耀的加入,苏杭在内心剧烈挣扎着的那句“我介意”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家耀,我们的菜快好了,你可以过来了。”杨玉莹很贴心,特地过来叫他吃饭。 “你们吃着吧,我就在这里了。” “啊?”杨玉莹茫然地看着他。 何家耀拽了拽周颐园的衣服:“周周拉着不让我走。” 周颐园“呸”了一声:“我说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引得大家又笑了起来。 杨玉莹觉得有点尴尬,只得强颜欢笑:“那我走了。” 女生客气道:“玉莹,来和我们一起吃嘛。” “不用了,我们的也好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杭和何家耀挨着坐到了一起。 “坐得再近,也只是陌路人了。”苏杭晃了下神,顺手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小口。 “咦?苏杭,你的饮料不是在这边吗?”孟琪雪指了指旁边的杯子。 其他人的目光也投向了苏杭,她瞬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当场石化。 那个杯子……是何家耀的。 何家耀不紧不慢地说:“那是我的杯子。” “苏杭,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是谁起的哄,大家又哄笑起来。 苏杭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转过头去想要道歉,却见对方用一种戏谑的神情看着她。 在苏杭看来,那样的眼神不太尊重人,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在看戏一样。 她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对不起,我再拿一个杯子给你。” “不用了。” 苏杭置若罔闻,想要起身拿杯子却被何家耀拉住了胳膊:“你这样不累吗?” “什么?” 何家耀若无其事地将苏杭喝过的饮料喝了,在苏杭目瞪口呆的时候轻轻笑了笑:“去吧,这杯子也应该换了。” 苏杭觉得有很大的声响在耳旁重重地炸开,以至于她将新的杯子递给何家耀的时候手臂无比僵硬。 但她知道,只是因为声响没有征兆的响起,只是她一时不适应。 第34章 “明天要干嘛?”孟琪雪问同桌。 明天是星期六,在连续四个星期的地狱式补课后,李苗终于格外开恩,将这个星期六的拥有权归还给学生。 苏杭朝她看了一眼,将试卷从包里拿出来:“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孟琪雪凑近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证一个神圣的时刻?” “什么神圣的时刻?” 孟琪雪的脸上有小小的骄傲:“我弟要成校园明星了。” “校园代言人选拔?” 孟琪雪将调子往上扬:“你真聪明。” 学校每一年都会从初中部选出一名男生和一名女生作为代言人,被选中的学生将会出现在学校的宣传栏以及招生传单上,代表着学校的形象。当然前提是要长得好看。 这对于被选中的学生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光荣,不但可以出风头,还会有一份不错的酬劳。 苏杭记得,初中的时候,何家耀就做了一年的代言人,还总爱和她显摆。 有一次经过宣传栏,上面有他和一个很标致的女生的照片,标配的瓜子脸大眼睛,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一副职业假笑的表情。他故意停下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照片上的女生啊?” 苏杭倒是好脾气,笑着问:“你喜欢她?” 何家耀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语塞:“她……长得还不错。” 苏杭眼里露出一丝狡黠:“那怎么没见你和她说过几句话?” 何大少爷刚才还有些局促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嘴硬道:“有些事埋在心底就好了。” 苏杭将他拙劣的演技悉数收在眼底,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苏杭,你居然敢笑!” 苏杭收回思绪,表情淡淡的:“我就不去了。” “那我一个人去多没劲。” 苏杭拍拍她的手背笑了笑。 不到一秒孟琪雪又恢复了八卦本色:“听说徐琮也被提名了,对了还有姜习沐。” 苏杭的眼睛多了一份神采:“是吗?” “嗯哼?”孟琪雪朝她扬扬头。 “你怎么知道被选上的就一定是你弟?” “我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孟琪雪从不怀疑他弟的帅气。 “我觉得姜习沐……”苏杭想想觉得这样说不太对,又补充道:“还有徐琮也是很有潜力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孟琪雪口中的徐琮是谁。 “那我们拭目以待咯。” “你去不去?” “去。”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变脸比翻书还快。 星期六早上,苏杭和孟琪雪如约到了礼堂。 这是一个小礼堂,装饰也很简单。还好来得早,不然可能会抢不到位置。 孟琪雪环顾四周,都是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她悄声对苏杭说:“我怎么觉得来的都是初中生,有点尴尬啊。” 苏杭把嚼着的珍珠咽下去:“对啊,是你说要来的。” “那我们回去吧。” “啊?”苏杭有点心虚:“算了,来都来了。” 这次选拔有十个候选人,都是前期呼声最高的,但放眼望去,还是孟俊熙和姜习沐比较耐看。 大家都准备了才艺表演,只有孟俊熙什么都没准备。 他把鸭舌帽压得低低的,一身黑,惜字如金:“大家好,我是五号孟俊熙。”说完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咋舌:“没了?” 孟俊熙看着他不说话,表示默认。 苏杭听到前面的小女生陶醉地说:“他冷冷的样子好迷人。” 苏杭疑惑,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这样的吗? 和姜习沐不熟的时候她也觉得他很冷,但好像和孟俊熙的冷不太一样。他是……温暖的冷。 孟俊熙的冷和姜羽航的有点类似,但他比他自信,比他洒脱,或许还比他善良。 想起职业素养,主持人恢复常态:“看来这位同学很酷啊,我欣赏这样的个性。下面我们有请六号同学登场……” 姜习沐演唱的是范玮琪的《最初的梦想》,只唱了一段。天有点凉,他穿着黑灰色的棒球外套,眉毛被刘海遮住了。他有点紧张,就用微笑来掩饰,是那种腼腆的笑容。 可以听出他的变声期还没有完全过渡,像是半熟的苹果,有别样的感觉,很……可爱。 姜习沐没有专门学习声乐,但他乐感很好,虽然没有太多技巧,但好听,也没有出现失误。 到了观众投票环节,所有候选人站成一排,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投票箱。 快走到舞台时孟琪雪拉住苏杭:“一起投孟俊熙吧。” “太难投了。”苏杭含糊其词。 上台后,苏杭并没有往孟俊熙那个方向走。 “哎——”孟琪雪惊讶地看着苏杭,想过去叫住她,见人群拥挤也只好作罢。 看到苏杭时姜习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笑容:“你怎么来了?” “陪朋友来的。”苏杭抿唇,将票投进箱子,向他微笑:“你的歌很好听,加油哦。” 他低低地说了声“谢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苏杭一回到台下孟琪雪就疑孤地看着她。 “你干嘛?”苏杭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 “你是不是把票投给姜习沐了?” 苏杭学着她的语气:“你真聪明。” 孟琪雪把手搭在她肩上:“我就说有情况你还不承认。” 苏杭把她的手抬开:“没有,我就是觉得谁唱得好就投谁的。” “你!放!屁!” 好吧,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这样。有两个男生是学过唱歌的,唱得确实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可是她也不必说出来。 “本来就是,你看你弟多没诚意,什么都没准备。我可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怎么能投给他?” 刚才还揪着苏杭不放的孟琪雪也转移了重点:“现在的女生就喜欢这样的,我弟肯定会嬴。” 苏杭平静地说:“我不觉得。”她觉得姜习沐会嬴,就是觉得。 主持人宣布票数的时候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偶尔会传来一波声音:“孟俊熙。” 接着又是:“姜习沐。” 然后是更小声的:“张杨。” “刘子裕。” “赵小乾。” …… 姜习沐和孟俊熙的票数相差不大,和其他人拉开了差距。 只剩最后一票,此时他们的票数持平。苏杭觉得她的心“砰砰”在跳。 气氛紧张起来,主持人那双躲在框边眼镜下的小眼睛此时也兴奋了起来,声音因为变尖而有些阴柔:“你们心目中的最佳校园代言人是谁?”接着将话筒对着观众席。 “孟俊熙!” “姜习沐!”苏杭也跟着其他人激动地大声喊他的名字,喊完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很多人像她这样,不止她一个,喧嚣淹没了她的声音,是内心的保护色,让她心安理得地逃避最真实的感受。 孟琪雪惊讶地回头看她,在她的印象中,苏杭是一个不会轻易地把情绪流露出来的人,她还没见过她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这天晚上,她发现了一件关于苏杭的隐秘的事,一件连当事人都没有察觉的事。 在万众期待中主持人用“孟俊熙”三个字终结了今晚的悬念。 姜习沐的脸色变了变,但只是短短的一秒,随后目光变得柔和,从容地微笑。 苏杭那张期待的、有些红扑扑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凭什么?” 孟琪雪兴奋地为他的弟弟欢呼,见苏杭情绪不太对就乐呵呵地安慰她:“就差了一票,两个人是势均力敌啦。” “不公平,姜习沐那么用心地准备了节目,孟俊熙什么也没做。”苏杭意难平。 “事实证明还是高冷一点的男生更得人心。” “你看张杨和赵小乾唱得那么好,票数才那么点,那才是真的惨。” 苏杭倔强地说:“可是他们没有姜习沐好看。” 礼堂的灯很亮,孟琪雪可以清楚地看到苏杭左眼那颗晶莹的、将落未落的泪珠。 她想说不至于吧,但想想但是停住了。她看向好朋友,神情认真:“你喜欢上他了。”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似乎觉得很荒唐,苏杭还笑了出来。 孟琪雪继续说:“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苏杭又看向台上的姜习沐,他正在和候选人合影留念。 喜欢他吗?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孩子,只不过可以在“孩子”这个词的前面加上讨人喜欢这个修饰,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希望他嬴,希望他开心,但并不就是喜欢他,毕竟喜欢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而孩子的世界很简单。 对,孟琪雪是错的。 一种名为忧伤的情绪,是苏杭最近在姜习沐那里感受到的。 他会在玩笑后咧开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因他而有了生气。他也会在笑容消失后安静地凝视某一个点,直到眼里明亮的光渐渐黯淡成灰,变成了落寞的形状。 冬季的夜晚,姜习沐和苏杭结伴回家。像往常一样,他话不多,笑点很低,脸上常常带着柔和的笑意。偶尔会开开玩笑,把苏杭逗笑了,她插在绒毛衣服口袋里的手就会无意识地向里塞得紧紧的。 这个寒气逼人的夜晚仿佛在冒着热气,温暖了苏杭。 经过河边时姜习沐停了下来:“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他还是温柔地笑着,但明亮的眼睛里透出疲色。 虽然很怕冷,但苏杭还是说了“好”。 他将双手放在护栏上,看着静静流淌的水,河水映衬着霓虹灯,液体变成了五颜六色,也映衬出他的忧郁。 很多时刻苏杭看到他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会觉得好像世界都跟着开心了起来。 现在她发现原来太阳也会生病。 她也喜欢他阴郁的一面,就像喜欢用铅笔画出来的冬天,银装素裹。但她更喜欢他开心。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而他将飘忽的思绪收回,对着身边人淡淡笑了笑:“没事。” 于是苏杭明白,这个男孩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或许和青春期有关。 晚上睡觉时苏杭的脑海中会不由自主浮现出姜习沐那双怅然的眼睛,初中时代她也曾在很多同龄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闭上眼睛之前她也露出像姜习沐一样怅然的神色,然后轻声叹了口气。 一些事会在恰当的年纪来临,或提前或晚到,但迟早会到来,如果可以不长大多好。 第35章 怎么看男生是不是喜欢某一个女生?看他的眼睛在看谁。 有些男生会光明正大地盯着某一个女生看,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心意,让女生羞得耳朵都红了起来。 而姜习沐看茶安宁是偷偷地看,他会在老师转向黑板时看她的背影,几秒钟后低下头来心不在焉地转笔。也会在她侧头时将她好看的侧脸印在脑海。 他只有很谨慎很小心翼翼才能守住这个秘密,因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的“嗅觉”都很灵敏。 他喜欢她的名字,也喜欢她的人,像清淡的白茶,安静纯粹,是很素很素的美丽。 他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两句,她不爱说话,那张清秀的脸经常会被淹没在人群里,但这不妨碍他在那些人里一眼就看到她。 茶安宁抱着一大叠作业本低头经过走廊,长长的黑发遮住颊边,背微微屈着,班里人已经习惯她低眉顺眼的模样。 有男生在走廊打闹,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却还是被撞到了,作业本撒了一地。 她依然沉默着,蹲下身来捡作业本。 “好晦气,居然撞到了她。”撞人的男生不但没有道歉,还和身旁的人抱怨。 “那你会不会得艾滋?” “你×才有病呢!” “哈哈哈……” 茶安宁蹲着身拣作业本,她不知道周围有几个作恶的男生,但头顶上空全是他们的嘲笑声。 如果可以,她想用胶布将他们的嘴封起来。可是她知道反抗是无用的,还有可能会让她变成他们固定的捉弄对象。 所以她只能沉默,沉默到让他们觉得无味。 有人和她一起拣作业本,笑着将作业本递给她,她抬头一看是姜习沐。 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温暖的笑容,像是春天苏醒了花草树木。温暖这个词,离她生活太远了。 “姜习沐,你干嘛帮她?” “你不知道她妈是……” “闭嘴。”姜习沐冷眼看着那群男生。 “真是没劲。”男生们自觉无趣,都散开了。 “你不知道她妈是妓/女。”她将男生未说完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想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她扬起头看着姜习沐微笑:“谢谢你。” 她很少笑,也很少哭,因为笑不出来,而哭是一件最没用的事情。 这次月考因为数学题目偏难姜习沐在的这个班数学平均分史无前例地低。 数学老师气坏了,急赤白脸地训了学生一节课,大家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将六十分以下的卷子都挑了出来,从高到低一个一个往下念。 “郑蕊,59。” “张小乐,48。” ……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差,茶安宁不觉紧张起来。 最后一个:“茶安宁,21分。你看看自己考成什么样,到底有没有在学习?整天干什么都不知道。”数学老师越说越激动。 安静的教室又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茶安宁听见后桌变着调子学着老师说话:“整天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是一阵压抑的笑声。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她,有同情的,但更多的是不善的眼神。 大多人是善良的,但也没有理由去友善地对待她这样一个人,一个快要溺死在流言蜚语中的人。 “听说她妈妈是做那种事的人。” “有人看到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在那个地方耶。” 听说…… 可是谁都不曾想过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只是因为她是她的妈妈,而妈妈是不能选择的。 或许想到却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但也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一个好人。 她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了,她本身就是一个难堪的存在,又何必在意这一次的难堪? 卷子被老师甩到空中,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教室里一片寂然。 六十一个学生,只有她的卷子被老师扔,明明只差了一分,那个考了二十二分的同学却可以幸免。 看,她总是那么倒霉。 很多人带着好奇的神情打量她,想在她脸上捕捉到失落的神情,可她神色自若。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只不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下课了,卷子已经被踩脏了,但她还得去捡那张印着脚印的卷子,因为她没有别的卷子了。 正当她要弯腰捡卷子时,耳旁响起温柔的声音:“别捡了,我一会把我的复印给你吧。”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姜习沐,声音有些别扭:“谢谢,你把卷子借我,我自己去复印吧。” “不用。” 直到下午姜习沐才把复印的试卷给茶安宁,第一页的右上方打着刺眼的90分,做错的题也已经用红笔修正了过来。 “你看不懂的题可以来问我。”姜习沐有些羞涩地笑了。 其实她不笨,只是不爱问问题,不懂的也就永远不懂了。 关闭得紧紧的心此刻泛起涟漪。 “我不是。”她突然很想和他说一些话。 “什么?” “我是……我是和我妈妈不一样的。”那张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姜习沐笑了:“我知道。” 苏杭走到校门口时被一个女孩拦住了。 女孩笑得很甜:“你好,你是姜习沐的姐姐吧?” 校园的小道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姜习沐的同学都以为她是真的姐姐了。 “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女孩连忙否认:“不是不是。” 苏杭和善地看着她,她的脸红了起来。 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她将背在身后的手收了回来,将一个粉色信封递给苏杭:“你可以……帮我把信转交给姜习沐吗?” 苏杭总算明白她的来意了,笑着问她:“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呢?” 女孩倒是坦诚:“我不敢,而且班上人多眼杂。” 现在这个点初中部的人基本都走了,她还挺精。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苏杭把那封信收下了。 回到家后,苏杭趴在书桌前对着那封信发呆,她在纠结要不要把信给姜习沐。 她觉得这封信是女孩的心意,既然收了就不能对不起她。 但又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现在正是升学的关键期,还是先不要打扰他好了。” 都有人托苏杭把信转交给姜习沐了,那直接递给本人或者偷偷塞到他桌子底下的肯定更多,他可能已经习惯了。 第二个念头是多余的。 可是她就是不想把信给姜习沐。 还是……先留着吧,作为“姐姐”,要杜绝未成年“弟弟”早恋这种事发生。 可是还是不开心,把信留着不开心,送出去也不开心,也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过了一个星期又发生了同样的事,苏杭的手上已经有姜习沐的两封信了。 做了亏心事的人多少会不安,她也是。 她从抽屉里把信拿出来放到桌上盯着看。 第一封信的封面是粉色的,很精致,还有蝴蝶结的纱。苏杭以前逛精品店见过一模一样的封面,好像十几块钱。 十几块钱买一个信封对一个初中生而言算是奢侈的。 愿意为别人花钱说明肯定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家里有钱的除外。 另一封信是自己用白纸做的,但封面被女生用彩笔涂成了淡蓝色,还有白色的雪花飘落着,一只蜻蜓落在下方。 有画画的天赋,也很有心思。 封面中间的字是很漂亮的行书:茶安宁送。 把名字写在封面正中间的女生,应该一个直接的人,为什么还要把信给她呢? 她对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还有印象,她很瘦,直直的黑发垂到腰间,眉目清秀,是一个白净的女生。 姜习沐会喜欢这样的女生吗? 茶安宁这个名字让她一点也不安宁,她突然想看姜习沐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苏杭吸了一口气,决定把信给姜习沐。 这是苏杭第二次进姜习沐的房间,房间和上一次一样整洁干净。 她似乎并不急着讲,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房间。 姜习沐却很好奇:“是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 苏杭从袋子里把那两封信拿出来对着姜习沐晃了晃,他一下就明白了。 “她们还送到你这里来了,不好意思。”他没有说女孩的不好,反而替她们道歉。 因为他懂得要尊重别人的心意。 “我可没看啊。” 姜习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有一个女孩还把名字写在封面上,好像是叫……茶安宁。” 姜习沐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他就把情绪隐藏起来,他伸出手,用不以为意的口吻说:“我看看。” 苏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看得出小男孩的心思。 她将信递给他,学他的不动声色:“这个姓很特别,我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个姓。”她没学好,声音有点僵硬了。 他心不在焉地附和:“是挺特别的。” 苏杭明白他很想拆信,又不想在她面前看信。 她像长辈一样笑着对他说:“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你是不会早恋的。” 姜习沐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用天真的语气回复苏杭:“对啊,我是不会早恋的。” 他又长大了一些。 苏杭笑着说:“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他的语气轻快又调皮:“好的~晚安。” “晚安。” 转身时苏杭终于笑不出来了。 第36章 姜习沐的嘴角不自觉弯成微笑的模样,由唇及眼都温柔。他小心地拆开茶安宁的信,读着信笑容却逐渐冷却,失望浮现在他的脸上。 初恋是转瞬即逝的流星,还没有充分看到它的美丽就仓促落幕了。 第二天教室里已经看不到茶安宁的身影了,他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因此感到意外的人。那封信是告别信,茶安宁辍学了。 他是一个刻苦的学生,但也会有不专心的时候,他偶尔会在老师面向黑板时把目光投向她在的方向,可是现在已经看不见她了,她在班里留下的痕迹好像只有那个空空的座位。 不能再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静静地守护着她。 复习的时间越来越紧张,高考慢慢变得具象起来。周天不上课苏杭就约着孟琪雪到学校的自习间复习。 孟琪雪先看到了姜习沐,她侧身小声对苏杭说话:“要不要去他那里坐?” 苏杭的神情有些淡漠:“不用了,我们坐这吧。”她拉开面前的凳子坐下。 孟琪雪嘟囔:“不对呀,这不像是你对他的态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杭的心咯噔一跳:“我对他……什么态度?” 孟琪雪被她这么一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从脑海里随意蹦出的词中挑出一个来:“热情……热情吧。”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苏杭却把这个词当回事了,她为什么会对他热情?难道是……她不敢在往下想。 这几天她像是陷入一个怪圈,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姜习沐,然后心里莫名地不畅快。 她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向他,他居然转着笔在发呆。 他看起来和她一样地落寞,一样地不快乐,好像失恋了……于是苏杭就快乐了。 就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假设都苍白无力,什么把他当作弟弟的借口也只能是借口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也没有办法忽略的事实……她喜欢上他了。 路上有风夹杂着零星的雨沙沙地飘过来,孟琪雪只穿了件秋衣,冷得去挽苏杭的手。她瑟缩着:“你冷吗?” “啊?还好。”苏杭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手已经冰凉凉的了。 “是吗?”孟琪雪凑近她。 看着孟琪雪那张突然放大的脸苏杭突然冒出一句:“大三岁也不算什么吧?”说完才发现不妥,可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孟琪雪一下子就说中了她话里的含义:“你和姜习沐吗?” “没有啊,怎么可能?我是在说一部剧。” “什么剧?” “呃……一时间想不起名字了。” “我觉得大三岁挺正常的。”孟琪雪认真答题。 “是吗?” 可就是觉得喜欢上初中生有点……怪怪的。 这几天苏杭在学校看见姜习沐都尽量绕道走,但这一次她叫住了他。 “感觉好久没见你了。”姜习沐笑着和她打招呼。 在暗暗的夜空下和他走完回家的路,听见他温和而有力量的声音,苏杭觉得这样的夜晚很亲切。 经过一家蛋糕店时姜习沐停了下来。 他用手点了点装着蛋糕的玻璃柜子:“这小蛋糕真好看。” “要吃吗?”苏杭看着他弯下身看蛋糕的样子不禁笑了。 “吃啊,我请你要不要?”姜习沐直起身子时眯着眼冲她调皮地笑了笑。 “为什么不要?” 一旁的店员打趣道:“白白送的为什么不要?是吧小姑娘?” 苏杭附和地笑了笑。 不是因为是白白送的,而是是你给的蛋糕为什么不要? 俩人吃着蛋糕走得很慢,回家的时间被拉长了。 “你和那个茶安宁怎么样了?” 姜习沐微扬的唇角沉了下来。 “我见过那个女生,觉得她挺好的,哈哈……就是很安静的感觉。”苏杭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她转学了。”姜习沐的目光变得黯淡。 苏杭心虚地“哦”了一声。 “你也别太……以后还有机会。”她语无伦次,嘴上这么说,却想着你别想再见到她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 姜习沐被她逗笑了,明明有些害羞却故意搭架子笑着质问她:“你在说什么?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苏杭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结果被蛋糕噎住了。姜习沐忍俊不禁地看着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苏杭觉得空气中在泛着甜味,和今晚的蛋糕一样甜。 她听见他用不大的声音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苏杭抬头看他,神色讶异:“真的吗?” 他低下头淡淡地笑:“真的。” “生日快乐啊!” “谢谢。” 苏杭有点遗憾:“要是早点知道就能准备生日礼物了。” “没关系啊,我上学后就没过过生日了,送礼物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可是应该还是希望被人祝福的吧。 “生日快乐用英文怎么说来着我突然忘了?”苏杭佯装失忆。 姜习沐忍不住嘲笑她:“Happy birthday to you啊,连这个都不会你怎么上的高中?” “对,Happy birthday to you~姜习沐!”苏杭看向他。 “三Q。”姜习沐用调皮的口吻回应她,微微扬起头笑,是在夜空下如同阳光的笑容。 繁星点缀着温柔的夜空,氤氲不清的星光落在他们漾着笑意的脸上。当时他们还不知道,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进家门时,苏杭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尽就被李阿姨告知苏玄桦出了车祸。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刚发生的隐秘喜悦,就慌忙地和姜习沐赶去医院,寒夜吞噬着两个少年恐惧的心跳。 苏玄桦只是轻伤,而姜群却失去了生命。事故发生在一个狭窄的路段,苏玄桦突然起了开车的兴致,但可能是久未碰车手生,再加上喝了几口小酒,夜里视线不好,没留神就撞上了前方的石墩…… 姜群再也不会醒了,医生用白布盖住了他。 围在病床前的是伤心欲绝的家人。 苏玄桦头上缠着厚重的纱布,悲痛地跪在病床前向姜家人忏悔。一向沉默着的姜羽航开口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杀人犯!” 喔,苏杭记起来了,姜父是最疼爱他的人。 苏杭看向姜习沐,他握紧双拳立在病床前,神色悲怆,眼泪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苏杭觉得心揪得难受,她别过眼。她突然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曾汐也陪着丈夫道歉,她抹了抹眼泪,跪在姜母跟前拉住她的手:“秀棉,我们对不起你,可是玄桦他也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签了谅解书?我们一定会补偿你,静安小区还有几套房源,离光明中学也近,如果你不嫌弃……” 苏杭错愕地望向她的妈妈。 她觉得自己很不堪,她任由她的妈妈伤害别人却没有勇气说一句“你不要这样”,嘴巴好像被人用线缝上了张不开嘴。 姜习沐眉眼冷峻,克制着自己的悲伤,发怒地打断曾汐:“是怎么才能这样说?难道你都是用金钱来衡量生命的?那不是故意的吗?如果不是他转了方向盘……”姜习沐还是停了下来,神情冷漠到让人不由产生惧意。 虽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但从警方调出的监控上看到苏玄桦将方向盘向左转,让他的爸爸承受了最大的危险,他还是心悸到胸腔都在抖。 他的话让苏杭羞愧。 他好像离她很远很远了,而她也失去追寻他的资格。 法院门口,苏杭从车窗里看到姜习沐,他穿着黑色的外套,神情淡漠。 曾汐刚要拉开车门就听到她说:“妈,等一下。”她会意,直到姜习沐消失在法院的大门边两个人才下车。 一阵寒冷干燥的风扑面而来,冷得苏杭一激灵。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发觉嘴唇有些干裂。 曾汐一副见不惯的样子:“拿外套给你你不穿,现在知道冷了?” 苏杭平静地说:“那件外套是红色的。” 听见女儿的话,曾汐愣了一下,声音弱了下来:“红色怎么了?” 她不等苏杭就快步走上楼梯,脚上的高跟鞋和台阶相撞发出“蹬蹬”的响声。 苏杭抬头看天空,没有一缕金色的光,只见沉重的云。这天气刚好合她意。 苏杭安静地坐在旁听席上,她看见爸爸的手被戴上了镣铐。 他像往常一样穿着西装,神色沉着。他……依然体面。 她的心悬了起来,脑海中重复着辩护律师那些对爸爸有利的话语。 一分一秒都难以消磨…… 最后,苏玄桦被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姜家人最终签了谅解书,他们并没有接受曾汐承诺的房子,是姜习沐做的决定。 对苏杭来说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的,比她想象得要乐观很多,可看到爸爸被工作人员带走时她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喊了声“爸”,泪水从颊边落下。 姜习沐看向她,那张冷峻的脸多了一些情绪。 苏玄桦回头对她笑:“听你妈的话。” 她的爸爸还是那么淡定从容。 曾汐不温不火地说:“那么大的人还在外面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苏杭抽了抽鼻子,将情绪收敛起来。 走出法院,母女俩又和姜习沐碰上了。 曾汐温和地和他搭话:“习沐,怎么一个人来这儿?” 沉默了一会儿,姜习沐面无表情地说:“我要给我爸一个交代。” 曾汐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而苏杭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姜习沐看。 曾汐僵硬地笑了笑:“坐阿姨的车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朝苏杭看一眼。 苏杭静默着看他走远,尚未如同成人一样宽阔的背影要比她想象得有力量。 曾汐不耐地拉了拉女儿:“走了。”苏杭回神,跟着她上了车。 第37章 下了课最拥挤的地方总是小卖部。 苏杭在拥挤的人群中抢到最后一包草莓味的软面包,抬头就看到姜习沐站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姜习沐的眼里闪现出一丝惊讶。苏杭楞了楞,然后挤出笑容:“习……”他没等她说完就冷淡地从身旁越过。 苏杭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一个男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面包从手中滑落…… 苏杭泄气地将头趴在课桌上,歪着头木木地看着窗外。 同桌叫她,她“啊”了一声,勉强提起精神对同桌笑了笑。 孟琪雪知道她的心事,故意逗她:“我和你说孟俊熙今天糗大了,刚和我耍完酷下一秒就踩到香蕉皮摔了一屁股,哈哈哈……” 苏杭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也太不捧场了吧?好吧,是我讲得不好笑。” “没有。” “苏杭……”孟琪雪欲言又止。 “怎么了?”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听孟俊熙说姜习沐要转学了。” 苏杭不相信:“怎么可能,昨天我还见他。”说着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对了,是昨天……” “所以我想……”孟琪雪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出来。 “嗯?” “他是不是也要搬家了?” “也许吧。”苏杭那张淡然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 孟琪雪试着安慰她:“他会念着你的好的,可能换个环境他会慢慢释怀。” “你说他会过得很好的,对吗?”苏杭看向她。 “肯定会的,我以前在学校碰见他几次,虽然嘴巴不乖,却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那就够了。”她说。 放学回家的路上,苏杭有隐隐不安,总觉得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家门口停着一张货车,有两个人进进出出,正从白色矮房里搬东西。 苏杭的心颤了颤,她慌慌忙忙地向那个方向跑去,到了门口又顿住了,像是在一时间失掉了所有勇气,楞楞地站在那儿。 东西已经搬完,姜习沐拎着一小袋行李走出来。 “姜……”苏杭想叫他,又停了下来。 “有事吗?”姜习沐的目光淡漠而疏离。 见苏杭直直地看向他,他刻意避开目光。 “你要走了?” “嗯。” 苏杭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有点突然啊。” “我走了。” “等一下。”苏杭叫住他。 他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要搬去哪里?” 姜习沐沉默了一会儿,惜字如金:“新安区。” 苏杭想说新安区挺大的,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姜羽航跟了上来:“哥,你干嘛和她说这些?”他还像以前那样,阴沉沉的,只不过多了些怨气。 姜习沐向苏杭走近,脸变得温和一些,他拍拍苏杭的肩膀:“我走了。” 终究……还是太善良的人。 苏杭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似哽咽,眼里已经有泪花,不敢闭眼害怕眼泪会落下来。 姜羽航看到这一幕脸上闪现出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轻蔑,又像是恨意。 直到姜习沐转身她的眼泪才不争气地落下来,她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在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姜习沐,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吧?一定要见面。只是不知道,下次见到你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苏杭深吸一口气,扯起嘴角弯成微笑的模样,她抬头看天,天很蓝,一碧如洗。 苏杭洗了漱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曾汐站在她房间,突然这么一个人站在那儿她有些被吓到,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妈,你有事吗?” 这段时间曾汐很忙,苏杭有时连着几天都没见她的人影。偶尔见到了她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她就会说小孩子不要多问,让她好好学习就好。 曾汐的态度难得的好:“我怕你没起床就来看看,今天可是高考,你别给我迟到了。” “不会迟到的,现在还那么早。” “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做?”苏杭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我做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不让李阿姨做?” 曾汐的语气有些生硬:“她有事回乡下了。” 苏杭轻轻地“喔”了一声。 “要吃什么快说。” “我都行。” “那你快点收拾。”曾汐把门带上走了。 苏杭下楼看到曾汐在厨房忙活不禁有些想笑,大夏天的,她穿着黑色修身半身裙和细细的高跟鞋,一个职场女强人变成了家庭主妇,苏杭有点不习惯。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饺子,似乎是无话可说,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杭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快要参加高考的人。 “饺子还可以吃吧?”曾汐先开口。 苏杭咽下口中的食物:“挺好吃的。” 曾汐的脸变得柔和:“李姐走之前没有采购食物,我见冰箱里只剩一包速冻饺子就把它下掉了。” 苏杭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会好好考,别紧张。”曾汐只是简单地叮嘱。 虽然自己的女儿在人堆里不算很出众,就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但在学习上从来不用她操心。 只有在升高中的那一次让她有些失望,但她觉得同样的失误不会在她女儿身上发生第二次了。 而她……也只知道那是失误。 进考场前苏杭就觉得肚子有隐隐的不舒服,她以为是紧张所致就没太在意。 等开考了肚子开始痛得厉害,坐立难安,她用意志力将注意力集中到试题上,但还是不管用。实在憋不住了就去上了两次厕所,耗了不少时间。 上厕所有老师陪着,还不能关厕所门,苏杭只能硬着头皮在老师的眼皮底下蹲厕所,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无比尴尬。 她还想去第三次,但实在没有勇气再出去,只能硬撑着做试卷。 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泪意涌了上来,她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她还有好多都没写。 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门,身后的书包多了一股拉力,转身一看是何家耀。 “有事吗?”苏杭冷淡地说。 “考得怎么样?”很随意的口吻,随意得像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怎么样。” 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微微眯着,好久没有这样直视他了,那张飞扬跋扈的脸让苏杭有些陌生。 她难得主动:“你呢?” 何家耀竟有些受宠若惊,不自在起来:“我……就那样,还好。” 前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车,红玉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来:“家耀,我在这儿。” 何家耀朝她点了点头,转过来扶了扶苏杭的肩,神情认真:“苏杭,一起考清大吧!” 苏杭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上。” 何家耀看了看红玉,又回过头来说:“你可以的。” 何家耀的脸上舒展着笑意,那张脸更生动得好看了。 他已经知道姜习沐转学的事,也想明白了他也只是自己和苏杭生命里的匆匆过客而已。 苏杭的身旁只会是他,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苏杭透过车窗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何家耀和红玉交谈,何家耀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心平气和地和破坏他家庭的人相处?又怎么会顺从地上了她的车? 她摇摇头笑了笑,笑她的多管闲事。 苏杭刚把钥匙插到钥匙孔里,里面的人就开了门。苏杭有些惊讶,这个时间曾汐居然还会在家。 “考得怎么样?”一进门曾汐就迫不及待地问她。 “还好。”苏杭的神色淡淡的。 曾汐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你不知道我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 “我跟你说,早上的饺子过期了,我没注意看,结果一早上都在拉肚子。”她脸色一变:“没影响到你吧?” 苏杭声音怏怏的:“哦,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痛。” “没影响你发挥就好,我最近真是有些糊涂了。”曾汐自责道。 “没事的,妈。”苏杭脸上没有太多情绪。 运气也像人一样爱扎堆,接二连三地赶到了一块儿,苏杭只能一一接受这些坏运气,或者说她已经麻木了。 苏玄桦的公司近几年来的生意都不太好,他进监狱后公司更是陷入了困境,最后还是没能逃过破产。 苏杭也要搬家了,她要搬到比原来小很多的房子住,窄窄的两室一厅。不多的家具却占了大部分的空间,可苏杭第一次走进新家时却在想“不像以前那样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了。” 第38章 查分数那天省里的查分系统出现了故障,差不多等到下午5点学生才查到分数。 曾汐正在厨房做饭,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杨钗,苏杭去厨房给她送手机。 曾汐让她帮忙翻菜,她心不在焉地翻腾着锅铲,注意力都被曾汐的话吸引了。 厨房有些吵,曾汐把声音放大: “是吗?622分呢!你们家玉莹可真棒!” “清大么?她那分数应该不成问题。” “苏杭还没查,先不和你说了,我们先去查分数。” 曾汐挂掉电话,神经莫名地兴奋起来,带着一脸笑意看向女儿:“你听到了吧?杨玉莹都考了622,她平时成绩可没你好。” 苏杭低低地“啊”了一声:“高考这种事说不准的。” 曾汐那双布着细纹的眼睛又有了期待:“快去找你手机查分数。” “我……我还是先把这菜翻熟了吧。” 曾汐不满地从她手中抢过锅铲:“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快去!” 苏杭蔫蔫地“哦”了一声,拖着脚步往客厅走。 当屏幕上那片空白闪现出数字时苏杭光速把双眼闭上,她用手遮着总分,眯着一条缝看,从个位到十位,再到百位,1——9——5,591分,她苦笑一声,还不算太坏。 “多少?”曾汐的眼睛睁得比往常要大。 “591。”苏杭的目光躲闪。 “怎么可能?我看看。” 苏杭将手机递给她。 曾汐看完后觉得有一股怒气往身上涌,她急赤白脸地就冲女儿吼:“你怎么回事?你看看自己考的是什么?为什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岔子……”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停住了,低头又看了一眼分数,发现是理综考砸了,当下也明白了几分:“是不是因为那顿饺子?” 苏杭被她训得有些恼,杵在那儿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曾汐没控制住把手机摔了:“我办的真不是人事,那些天公司的破事太多,搞得我心烦意乱。” 她又把过错迁怒到苏文成那儿:“都怨你爸,要不是他来那么一出,我也不至于那么手忙脚乱,连饺子坏了都没发现。” 苏杭听不下去了:“这可不关我爸的事。” 她拾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她不急不缓地说:“你也知道我们家不比以前了,不要再乱摔乱扔了。” 向来强势的曾汐此时却有些无措:“手机坏了吗?明天去买新的吧?” 苏杭用手擦了擦屏幕:“用不着,拿去修修就好。” 以前曾汐太忙,苏杭很少能吃到她做的菜,最近发现其实她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饭桌上很安静,只听见咀嚼声。苏杭开口:“公司没有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似乎觉得苏杭的话很好笑,还沉浸在愧疚当中的曾汐居然乐了:“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我还不至于不称职到连女儿也养不起。” 苏杭没有附和她:“我没有担心,我只是问问情况。” 曾汐自觉扫兴,将笑容收回:“我在你们学校附近盘了个店面,准备开家文具店。” 她往苏杭碗里夹了块排骨:“还好你读书早,去复读一年也不碍事。” “我什么时候说要复读了?”苏杭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单方面就被宣布复读了。 “你什么意思?就你那分数不复读还能干什么?” 苏杭心气也上来了:“我觉得我的分数挺好的,上了本科了。” 曾汐听了她的话后气不打一处来:“你就那么没志气吗?” “难道你判断一个人的好坏都是看他是从什么学校毕业的?还是说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曾汐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不复读以后要拿什么和别人竞争?” 苏杭放下筷子起身:“我不争就行了。” “饭都没吃完你去哪儿?” “我饱了。” 曾汐无奈地叹了口气:“倔得像头牛,以后后悔了别来找我哭。” 几年后苏杭才对曾汐的话有了感同身受,她发现这个社会是一个先看你的简历然后才会决定要不要抬起头来看你一眼的社会。 但苏杭不后悔,是很多个现在的瞬间构成了以后的故事,那些值得怀念的人和事。 苏启宗对好学校没什么概念,听到两个孙女都考上了大学就很开心,说要一大家子好好庆祝一番。曾汐最近刚搬了新家,杨钗就提议到她的新家去庆祝,顺便参观一下。 苏启宗和杨钗一家子都来了,苏文成在技校学的是美发,现在在一家美发店工作,他头上那五颜六色的头发很是瞩目,不过人倒是安静了很多。 杨钗还是那么咋咋呼呼的:“这人多了就站不下,连走个路不小心都会撞到人。”苏玄平给了她一个嗔怪的眼神。 在厨房忙活的曾汐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 苏杭用调皮的语气说:“看来婶婶以后要少吃点啦,你看我妈妈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杨钗的身材有些臃肿,腹部尤为明显。 原本在背后生着闷气的曾汐听了这话也乐了。 苏启宗听不出话里有烧焦的味道,只觉得苏杭说的好笑,竟哈哈大笑起来。 杨钗一副大度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瞧你,就会拿婶婶开玩笑。对了,你要报哪所学校?” “南大吧。” “我记得南大好像是s城最好的大学了吧?虽然不是985,也不是211,但还是挺不错的。我们家玉莹要报A市的学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想想就觉得难过。” 杨玉莹难得地没有嫌弃她妈:“瞧您说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坐在苏启宗身旁的苏杭挽着他的臂弯,那样子像是在撒娇:“还是我好对吧爷爷?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陪您。” 苏启宗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还是你听话。” 杨钗斜着眼看了看苏杭,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哼笑。 曾汐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像豆豉烧鳕鱼、红烧排骨、醋溜白菜之类的,虽然简单,但色泽诱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杨钗问女儿:“是你曾汐舅妈做的饭好吃还是我做的?” 杨玉莹抬起头来看了曾汐一眼,拘谨地笑了笑:“舅妈的。” 曾汐和蔼地笑笑,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肉:“来,玉莹,多吃点。” 杨钗用市侩的眼神迅速把曾汐扫了一遍,自认为风趣:“要搁以前,哪里能看到你做菜?人啊,不到最后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曾汐淡然一笑:“你不是都做了半辈子的菜了?后半辈子也还是做菜,怎么会不知道?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杨钗的笑容冻住了,脸皮子微微抖了抖,好一会才解冻:“有些事还真是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我们家玉莹,我以前以为她没多大本事,没成想一走就要走那么远,真是让人放心不下。还是苏杭省心。” 曾汐的脸冷了下来。 苏启宗倒听得津津有味:“你们俩可以去演一台戏了。” 杨玉莹开口了:“苏杭,你要学什么专业?” “市场营销吧,比较热门。” 杨玉莹点点头:“我想学医,可听上一届的学姐说学医很可怕,我就有点担心。” “学医好啊,你看看现在的医生多挣钱,特别是牙医。”杨钗很支持她。 “你们同学有没有也要去A市的?到时可以约着一起去,要是苏杭也一起就好了,互相也可以有个照应。” 杨玉莹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连声音都轻快了起来,她看了看苏杭,说:“我们班的何家耀也要去A市,他考上了清大,而且也要学医。我也想去清大,分数没够。” 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苏杭此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杨钗有点惊讶:“那……那很好啊。” 曾汐喝了一口汤,不紧不慢地说:“何家耀那孩子是挺不错的,小时候老和苏杭凑到一起玩,苏杭你还记得吗?” “过去那么久了,不太记得了。”苏杭淡淡地说。 “是啊,那孩子是挺好的,之前还到家里来找过玉莹,样子挺周正的。”杨钗插话道。 曾汐舀汤的手停住:“哦?是吗?” 第39章 去学校填志愿那天出太阳了,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格外热络,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自由了,殊不知大学是另一片苦海。 李苗把苏杭单独叫去办公室谈话,她比往常和颜悦色得多,她劝苏杭再去复读一年。苏杭没听她的建议,从办公室走出来时李苗惋惜地看了她一眼。 “苏杭。”何家耀在门外等着她。 苏杭知道他是刻意等在这儿的,却说:“李老师在办公室的。” 何家耀定定地看着她:“我是来找你的。” 苏杭笑了笑:“我和你……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你要报南大?” “对。” 何家耀有点着急:“其实A城也有很多好学校。” “我不想离家太远,而且南大也挺好的,我为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上一个和南大差不多的学校?” “因为我想让你和我一起。”何家耀没有一点道理。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苏杭无言以对,杨玉莹正好从对面过来,她巧笑倩兮:“家耀,你是在劝苏杭去A市吗?” 何家耀凝眉不说话。 杨玉莹一副和善的样子:“苏杭,你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A市的学校,去一个新的地方学习也不错啊。” 苏杭松口了:“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杨玉莹却紧张了起来,但表面还是强装镇定,她笑得勉强:“你真的想要去A市吗?” 何家耀也看向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苏杭浅浅地笑:“可能不会吧,我不是和爷爷说过我要做个孝顺的孙女吗?” “我走了。”苏杭要回教室。 杨玉莹心神恍惚地应了声“好”。 教室里孟琪雪和周颐园正讨论志愿的事,他们俩都很幸运地考上了本科,而且已经商量好要一起去A市读书。 苏杭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喜笑颜开的,为她开心,也突然有点羡慕起她来。 她走到他俩身旁:“周颐园,我把我们家琪雪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欺负她。” 坐在位置上的孟琪雪抱住苏杭的腰:“我舍不得你怎么办?” 一旁的周颐园调侃道:“我先撤了,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孟琪雪扶着苏杭笑着打了打周颐园,他走后俩人开始说悄悄话。 “那个……”孟琪雪似乎想说什么,一脸纠结的样子。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孟琪雪淡淡地笑了笑。 “哎,你别动。” “怎么了?”孟琪雪以为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苏杭见她紧张的样子就想笑:“刚才你那个笑矜持得都不像你了,看来你还是有做淑女的潜质的。” 孟琪雪撅了撅嘴:“我才不要做什么淑女呢,多无趣。” “说真的,你放下了吗?” “放下……什么?”苏杭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孟琪雪有些不忍心:“何家耀和杨玉莹他们要……” 苏杭快速把喝的水咽下然后打断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之前不是还说我喜欢别人?现在又……”苏杭发觉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止住。 “所以我猜测的都是真的了?” 苏杭的眼睛往右上方瞟了瞟:“没有,怎么可能。” “放心,我放下很久了。”她说。 八九月的S城,早晨的风稍微凉爽了些,过一会阳光充足时暑气便会缭绕整座城市。 苏杭骑着单车穿行在城市间,感受着阳光一点一点把城市填满,把冰凉的心烘热。曾汐的店装修好了,她打算去看看。 到店里时苏杭看到曾汐躬着身子在整理货品,她跟着一块整理。 曾汐把她推到一旁:“行了行了,我自己来,不用你做这些。” 苏杭不理会她的话,仍旧在店里帮忙,反倒遭了一通嫌弃:“这笔不是放这的,我已经够忙了,你还来给我添乱。” 这一招对苏杭很有效,她没好气地把手中的活撂一旁了,干巴巴地站在那儿。 “前几天和你何叔叔聊了会天,他说何家耀这几天就要走了,对了,就是今天。”曾汐见她发小脾气故意和她搭话。 “关我什么事。”苏杭蹙眉。 曾汐纳闷了:“你们以前不是玩得挺好的吗?” 苏杭不说话了。她知道何家耀是今天的航班,他和周颐园、孟琪雪和杨玉莹三个人约着一起去的,就因为这样她没有去送孟琪雪。 手机响了,苏杭猜是孟琪雪,但一看却是何家耀,她看着跳动的屏幕犹豫着要不要接。 “怎么不接?”曾汐问。 苏杭为难地看了曾汐一眼,最后还是接了。 “怎么那么久接?”声音慵懒随意,还带着一丝责怪。 “你今天不是要走了吗?”苏杭耐着性子。 “所以快来送我。”很理所应当的语气。 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地使唤人?苏杭气不顺:“我欠你的吗?” 他竟还笑得出来:“你不来我就不走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苏杭急了,但何家耀没兴致听她发作,他把电话挂掉了。 “何家耀让你去送他?”曾汐问。 “我才不去,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苏杭没好气。 过一会儿孟琪雪又来电话,她好言好语的:“苏杭你还是来一下吧,你知道何家耀那个人,他没准还真做得出来。而且……我也想见你一面。” 苏杭没撤,只好拦了辆出租车去机场。 到了机场,苏杭环顾四周,身后的衣帽子被人往后拉,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何家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多了几分春风得意。 站在远处的孟琪雪也跟了上来:“苏杭,走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真的很开心。” 俩人亲昵地拥抱、聊天,把始作俑者何家耀酿在了一旁。 杨玉莹也走上前来,她挤出一抹微笑和苏杭打了声招呼,转向何家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何家耀置若罔闻,他走近苏杭,强势地把她圈近怀里,旁若无人般的。 苏杭想挣脱,他却说:“我就要走了,你还动?” 抓不住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关于他曾在苏杭血液里流淌的喜欢,那么深的喜欢,都已经在默默无闻的岁月里慢慢消逝了。 剩下的……更多是对儿时玩伴的关心。 他是错了,可她也不能全身而退,愧疚入侵心情,她放下推开他的手。 “再忍忍吧,忍忍吧,他一会就走了。”苏杭在心底默念。 何家耀用那种蛊惑人心的声音说:“不许忘记我,等我回来,我放寒假……不,国庆的时候就回来了。” 有那么一刹那苏杭失去了思考,但看到对面面如土色的杨玉莹她瞬间清醒过来。她再不会为此沉迷了。 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挣脱他的怀抱时她听见他说不准不接他电话,她想……她有必要换一个号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又进入都市了,可能调子就没有那么淡了maybe,前面校园写得有点太啰嗦了 呼哧~ 第40章 宗月周末不上班,她睡了个懒觉,醒来后慢悠悠地趿着拖鞋到客厅喝水,见苏杭在沙发上盯着电脑看。 宗月打了一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问:“你今天不加班了?” “我辞职了。” “为什么?” “我打算换个公司。” 宗月坐到她旁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苏杭毕业后就到现在的公司工作,一直没有跳槽,待到现在也有五年时间了,突然要辞职让宗月有些意外。 “不是,姜习沐的公司正好要招人,所以我想……” “什么职位?” “他那只有普通职员的空缺。” 苏杭没说完就被宗月打断了:“苏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幼稚。” “我怎么就幼稚了?” “你说你好不容易爬到了管理层得到老总信任,就为了一个八字没一撇的男人什么都不要了?”宗月急了。 苏杭小声地反驳:“谁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的就是他。” “你也就只敢在这里说说,我看你在他面前还能不能厉害起来?” “我知道我怂,看破不说破懂吗?” 宗月知道劝不动她,只能友好地送上祝福:“那就祝你早日觅得良人归。” 苏杭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装作被惊艳到的样子:“你那么有文化呢。” 宗月给了她一记白眼:“信不信我抽你?” 18岁的花季有大把时间可以做梦和遥望…… 以前苏杭也觉得可以遥望就好,如果缘深自会相惜。可现在她已经等不起了,她不能再只是远远地看着什么也不做,倘若情深缘浅那就一步步努力靠近。 苏杭是第5个进去面试的,有三个考官,她进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姜习沐,他坐在正中间。 他在写字没看苏杭,直到听到苏杭的名字他才讶异地抬眸。 他工作时比较严肃,周身散发着气场,不怒自威。 苏杭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好糊弄的考官。 面试问的问题都不是很难,苏杭的表现还算可以。可姜习沐一直板着面孔,好像对她不太满意的样子。 最后他问:“你来我的公司有什么目的?” 有什么目的?苏杭心里一惊,一般不都是问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吗?他这样说让人很不舒服,好像觉得别人别有用心一样,虽然事实如此。 话里的不善让苏杭紧张,她一时语噎,在他具有压迫性的目光下作出糟糕的回答:“我……我对贵公司的工作做了了解,与我的个人规划很贴近。” 他笑了,那笑容似乎不怀好意:“哦?那请问你的个人规划是什么?” 苏杭想说个人规划是你,但当然……她没有这么说。 走出公司大门苏杭还在回顾自己刚才的表现,从她当了两年主管的经验来看,这次的状态算不上好,可能是心怀鬼胎的缘故。 她整个人心不在焉的,还差点要撞到人。 有人叫住了她,是他的声音。 “你不是……还要面试其他人吗?”现在见他苏杭会觉得无措。 “你不是在方总的公司吗?”他似乎有些不悦。 “我辞职了。”她的手紧紧攥着包。 “为什么?” 苏杭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老板总是让我陪他去应酬,我不想喝酒。”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能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姜习沐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 苏杭觉得有一种压迫感,她轻轻笑了笑仰头看他:“那你说我是为什么?不是你说女孩子要少喝酒吗?” 姜习沐沉默了一会儿,他有点烦躁,声音里带着隐忍:“为什么要出现?你觉得我们的关系适合经常见面吗?” 我们是……仇人关系吗?原来他对她们一家的芥蒂那么深。 苏杭的目光变得哀伤,她觉得心口在隐隐作痛又好像是错觉。 “对不起。”姜习沐低声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苏杭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适不适合见面要看你认为我有没有能力进你的公司,是你可以决定的事。” 她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快进去吧,别耽误你的工作。” 姜习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那双漂亮的眼睛半是烦躁半是不忍,一会儿转身离开。 苏杭失魂落魄地往公寓走,半个小时的步长也想不到要打车,不知道是不是大冷天吸了太多凉气,胸口闷闷的走到半道上有点想吐,眼泪突然就稀里哗啦流了下来烫到她冻僵的脸。 苏杭无所事事地靠在沙发上,宗月去上班了,为了让客厅多一点人味她放着电视,不过心思却没在电视上。 颓在公寓里快一个星期了,灰暗的生活,每过完一天,又灰了一度。 可想而知,姜习沐是绝对不会录用自己的。可苏杭还是按下生活的暂停键,等待已知的面试结果通知。 宗月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一进门就叫冷,风尘仆仆的样子,见苏杭舒舒服服地盖着毯子靠在沙发上心里不平衡了:“我可太羡慕你了,电视开着,毛毯盖着。” 苏杭笑道:“那你没看到我快要吃土了吗?” “不至于不至于。” “你吃饭了没?”苏杭问她。 “还没,今天有点忙没顾上吃。” 苏杭起身:“给你留了点菜,我去热热。”这几天苏杭都是自己下厨的,就当打发时间了。 “谢了,我先取取暖。” “不用,这是待业人员该有的自觉。”苏杭说完便溜进厨房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宗月吃饭时还不忘顺道夸了夸苏杭的厨艺。 苏杭是毕业后才学会做饭的,之前完全是一个厨房小白,现在已经是得心应手了。 油炸土豆尤得宗月青睐:“这土豆太好吃了,怎么做的?” “炸了以后拿老干妈调味。” 多年前和姜习沐去乡下时她连土豆也切不好呢,笨手笨脚的。 “面试结果还没出来?” “嗯,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了。”苏杭的眼神暗了下来。 “再等两天呗,万一你被录用了呢。” “应该不会了。” 他是那么厌恶她的靠近,她有自知之明。歇了那么几天,不过是把斩立决变成凌迟处死,给自己一个平复的时间。 餐桌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下,是苏杭的。 “来短信了。”宗月提醒她。 “知道了。”苏杭仍旧坐在沙发上没动。 “你也不看看,万一是录用通知呢?” “怎么可能?你信不信,肯定是10086太爱我了。”苏杭说着起身拿手机。 点开短信,苏杭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被录用了?”宗月看向她。 苏杭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我就说。”宗月也替她开心。 苏杭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脸微微泛着红。 这个寒冷的夜晚,好像瞬间变得热气腾腾了。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在我觉得自己没办法抓住你的时候又点燃了我的期翼,所以即使抱歉,明知道我的出现会给你造成困扰,却还是决定接近。 因为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动物。 当一个没有梦想的社畜突然变得励志起来,只有一个原因: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所以,还蓬头垢面地叼着自动牙刷的宗月听到室友出门时感悟到了这个哲理。 平常都喜欢踩点上班的苏杭今天7点一过就风一阵似地出门了,宗月甚至都没看清她的脸,只隐隐约约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还挺好闻。不过……她好像换香水了。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为了给新同事一个好印象,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总经理留个好印象,苏杭没到八点就抵达了公司。 果然,她还没成为正式员工,就已经是栩栩如生广告设计公司最有觉悟的一员了,因为公司办公室门还没开,楼层也还是空荡荡的。 当然,这都不是大事。此时她还有点紧张,这正好给她缓冲的时间。 她勉强也算一个职场老手了,此刻却像小学生第一天上学一样忐忑,下意识地搓手取暖。其实……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是要始终如一像下属对上司恭敬客气谨小慎微一样相处……可是这样太没目的性了。还是……可以趁着没人时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打哈哈?两个人也可以论半个发小吧? “来那么早?”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男声在耳旁响起,是很平常地上级对下级的语气,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友好,浮于表面的亲近却又留有威严。 她一回头,姜习沐那张好看的脸忽然放大。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傻乎乎地回了声“对啊”。后觉这话实在太生硬糟糕,人一紧张大脑就容易短路。 “跟我来。”他刷了门禁卡。 “是,姜总。”苏杭辨不清他的情绪。 姜习沐听到这个称呼,脸上却现出一抹有趣的笑,又很快消散,平宁如常。 而心里还在打鼓的苏杭没看到他少年心性的一面,因为她没怎么敢看他。这种气氛……实在太怪。 苏杭随他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示意她坐,随后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以后不用来这么早,按时上下班就可以。”他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点到为止的微笑。 苏杭心下明了,他没把她当仇人看,而是第一次见面的下属。真是……庆幸。 她反而平静了下来,投巧似的开起了玩笑:“谢谢您的提醒,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能遇上您开门,今天要不是您我还在外面吹冷风。” 不知为何,他对她这副恭敬友善的模样滋生不满,仍旧在笑,不过唇边的笑却多了分进攻性:“那需不需要我把每天的上班时间给你报备一下?” 苏杭有些茫然,她在想自己的哪个词让他不快,愣了几秒后才干干地笑:“姜总,您真幽默。” 恶意只是一时兴起,他没再为难她:“客户部原来有6个人,加上你7个,待会廖主管会带你去办入职手续,熟悉工作。” “好。” 别的员工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苏杭想说的话到了唇边又放下。 低着头看设计图的姜习沐抬眼看她:“还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还会录用我?” “你为什么要来我公司?” “我……”因为喜欢你,可她答不出。 姜习沐的手指在办公桌上随意地点了两下,映着她脸庞的眸子兴味生动:“你不会是方总派来的卧底吧?” 苏杭闻言不觉一笑。方总要找卧底也不会找一个已经暴露的人,他明知故问。 “如果是呢?”她陪他扮傻。 “那我倒是很好奇苏小姐接下来会做什么。” 苏杭忍不住笑了,朝他看去,正好对上那双带着相同笑意的眸子,灼灼桃花,生意盎然。 从面试官的角度看,她面试那天的表现出众,从那天应酬来看,她业务能力熟悉。于公,他录用她是合理的,于私,他不至于连一个女人都容不下。 十二年前,他从她家搬离时因为姜羽航不悦的话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那时她的父亲刚刚酒驾致人死亡不久。而她深知他的弱点,前段时间的微信就是利用这个弱点加上的。 他曾说我们的关系不适合见面,但可能,她还能再接近他是因为他曾说过这句话。 他现在变了很多,苏杭常常觉得自己隔着一层纱在看他,怎么也看不清,但有时也能一眼洞悉。人不会一层不变,但也会有一些特质会一直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白月光是苏杭的执念,so……何家耀出场会晚一part 第41章 部门的同事看着都还面善,办完入职手续后主管带着苏杭简单地熟悉了一下业务,便让她自己适应适应。 第一天上班没有任务给她,她清闲地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得反而有点不自在了。 左边的同事跟她小声say hi,笑得很甜,苏杭也回以一笑。 “你叫苏杭对吧?我叫范湉湉。”同事低声说。 范湉湉?的确挺甜的。 “你的口红色号挺好看的,可不可以告诉我呀?”她说话的时候语调上扬放轻,听起来明媚悦耳。苏杭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女人聊穿衣打扮男人聊球赛游戏,永远都聊不完,短短半个小时,苏杭对范湉湉的距离感就淡了很多。 主管来到苏杭身侧:“范湉湉呢?” “她去上厕所了。” 她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苏杭:“待会她来了叫她送去总经理办公室。” “我去送好了,主管。” “你知道总经理办公室在哪里吗?” “知道的。” 主管点点头,表示默许。 苏杭笑着说:“主管,以后您要送文件就叫我,我很乐意问您效劳。” “行。”主管笑了笑。 苏杭神色平静,主管没多想,只当她在讨好。可苏杭想的却是一天送一次,天天都可以去总经理办公室了。 苏杭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应许后进入,见姜习沐正低头办公。 “姜总,请您过目文件。” “放桌上吧。”姜习沐的目光只朝桌沿处扫了一下,并未看她。 “是。” 姜习沐才察觉到不同,抬头后眼里闪过惊讶:“怎么换人了?” “是主管派我来送文件的。”苏杭微微笑着。 “范湉湉呢?” “对不起姜总,我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您问的是谁。”苏杭一副困窘的样子。 姜习沐也不在意:“也不用知道。” 苏杭笑了笑:“姜总,那也是可以知道的,是吗?” 姜习沐的目光聚焦在她脸上,唇边现出促狭的笑意:“苏小姐好奇心那么重吗?那我建议你可以去部门晃一圈,和同事聊聊天。” 苏杭似才渐明:“范湉湉是我们部门的?” 姜习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苏杭笑道:“您可真是一位好老板,员工的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 姜习沐将搭着的腿放下,随意将身子朝向另一边:“在你之前文件都是她送的。” 苏杭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姜总,还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走了。” “好。” 第二天主管仍将送文件的任务交给苏杭,苏杭还没来得及应声,一旁的范湉湉便眼疾手快地去接文件:“主管,以后这种事让我去就好了。” 苏杭只是笑笑不言语。范湉湉的小心思显而易见,主管没有遂她意,从她手里抽出文件递给苏杭:“少给我动歪脑筋,我还不知道你?多想想怎么提高业绩才是正事,你上个月的业绩可不是太好看。” 范湉湉撅着嘴幽怨地盯着主管离开的背影,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一次姜习沐看见苏杭出现在办公室没有再惊讶,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衬着笑意:“哟,看来廖主管的压榨对象换了。” 压榨?他以为给他送文件的人是被压榨的对象?苏杭在心里暗暗地笑,看来他是对人间险恶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苏杭突然心生要逗逗他的念头,一脸生活不易地微笑:“给姜总送文件是一件荣幸的事,怎么会是被压榨呢?” 这女人还真是心口不一。姜习沐讥笑道:“看来苏小姐很擅长说假话。” “没有,姜总。”苏杭显得有些无措。 见她这模样,姜习沐收起挖苦她的心思。 见苏杭送文件回来,范湉湉朝她看去:“回来了?” 苏杭回应地笑了笑。 范湉湉打趣道:“对我们的总经理感觉怎么样?” “呃……挺年轻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啊,怎么了?” 范湉湉像一个卸了气的皮球:“白送这么久的文件了,一点效果都没有。” 苏杭调侃道:“我明白了,他是你的猎物。” 范湉湉的语气带着些娇嗔:“你可不许和我抢哦。” 苏杭只是淡淡笑了笑。 苏杭去茶水间接水,没留心来人,接好热水后转身见姜习沐站在身后冷不防吓一跳,姜习沐见她被吓到唇边浮现出笑意,短暂而不易察觉。 苏杭从惊吓中恢复,和他打了声招呼,见他手里拿着保温杯不觉惊讶:“是助理生病了吗?姜总怎么还自己来接水?” “出来透透气。” “我帮您接吧。” 姜习沐见她已经伸出手便将杯子递给她:“谢谢,我只要热的,接满。” 他径自向栏杆走去,看着底下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眉眼薄凉而沉静。 苏杭回头看他默默地站在那儿,背影清冷。她向他走去,将杯子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 在苏杭的印象里,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她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活力和生机,强烈而有力量。 在思源村时,苏杭曾见他在静谧的午后光着脚丫踏着浅浅的河流,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充足的阳光照耀着那个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少年,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他会对目所不及的街头拐角好奇,并且拥有探索的勇气。好像无论何时,他的世界都不会是一片死寂。 “是不是觉得闷?”心念一动,不加任何修饰,她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 很奇异的感觉,她的话仿佛穿过时光人心的屏障,直达内心。在那一瞬间他卸下心防,揉揉眉心,竟低低地“嗯”了一声,作出最真实的回应。 他有意打破这种平衡:“苏小姐是不是也觉得闷来这里透气啊?” 他的话惊扰了她百感交集的心绪,他似乎是在质疑她工作不用心。 “没有,我是来接水的,那姜总,我先走了。”她有些僵硬地笑着。 她的小心翼翼让姜习沐突然有点后悔说出这句话。 中午休息的间隙苏杭跟着范湉湉去吃公司食堂。俩人打好菜正准备找位置坐下,范湉湉眼尖看到了正独自用餐的姜习沐。 她放柔了声音:“姜总,我们可不可以坐这里呀?” 姜习沐抬眼,正好对上苏杭略微仓促的眼睛,苏杭示意性地喊了声姜总。 他的目光又落到范湉湉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当然可以。” 过犹不及,事缓则圆。苏杭思量自己今天在他眼前晃了好几次,怕他会产生反感,于是对范湉湉挤挤眼:“湉湉,我去找一个朋友。” “好。”范湉湉以为她要成人之美,心下自然是开心的。 怕他?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对她太刻薄了。姜习沐轻轻挑了挑眉,笑道:“苏小姐不错啊,刚进公司朋友还挺多。” 苏杭生硬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范湉湉有些意外,她给姜习沐送了快一年的文件,他最近才知道她的名字,而苏杭刚来两天就被他记住了。 “今天好稀奇哦,居然见到姜总在食堂出没。” “很稀奇吗?”姜习沐笑笑,他一般都是叫助理送饭到办公室,今天不知怎么来了兴致自己来食堂。 “对呀,平时都见不到您呢。”范湉湉把“呀”字向上轻扬。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姜习沐起身。 “好,姜总再见。”范湉湉笑容甜美。 她前一秒还春光明媚,下一秒在姜习沐走后脸就耷拉了下来,屁股还没坐热乎人就吃好了,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她食不知味地用筷子扒拉着饭菜。 临近下班,部门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反平日的萎靡,给苏杭一种回光返照的错觉。 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大快朵颐解决不了的事,看来大家都很期待今晚部门聚餐大吃大喝的机会。 苏杭倒没有多大的兴致,可能是因为主要矛盾没有解决,甚至还一筹莫展吧。 下班后,范湉湉凑近她:“哎,你要回家吗?” “不回,太麻烦了,到点了直接去酒店。” “那你等我一起,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去换件衣服。” “不用换了吧,我觉得你这身挺好的。” 范湉湉笑得俏皮:“我觉得还不够。”说完踩着小碎步款款而去。 办公室里也还有好些人没走,都是和苏杭一样的打算,等着到点直接去酒店。 在等了范湉湉承诺的第N个十分钟后,苏杭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们绝对会迟到。 可看到她大冬天穿着一身抹胸短裙出现在户外时,苏杭却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了,甚至目瞪口呆:“不就是一个部门聚餐,你至于这么拼吗?”她看着都替她冷了。 范湉湉一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好……,好冷!快打车!” 上了车范湉湉才感觉身体在慢慢回暖。 苏杭算是见识到了范湉湉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主儿,再看她那完美的妆容,苏杭明白她这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这是早有预谋让我陪你一起迟到。” “这不是一个人进去太瞩目了吗?”范湉湉露出我见犹怜的表情。 算了,反正迟不迟到也都是小事,部门聚餐而已。 第42章 其他人都已经落座她们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大家,我们来迟了。”范湉湉娇滴滴地表示歉意。 “湉湉,你这身可真好看。”同事夸赞道。 “对呀,你今天好美。” “湉湉你不冷吗?” ………… 正当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范湉湉身上时,苏杭在一旁打量同事的面孔。 这人好像不是我们部门的。 咦,这个怎么好像也没见过。这不是部门聚会吗? ………… 苏杭将眼神投向下一个人时,疑狐的目光正好对上那双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 他怎么也在? 她小声地问:“姜总怎么会在这里?” 范湉湉反问:“你不知道吗?主管连带着总经理和各部门的主管都邀请了。” 她当然不知道,她要知道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傻乎乎地等着范湉湉。 位子只剩下姜习沐左边的两个,范湉湉很自觉地选择了最佳位置,苏杭只能坐在她旁边。 “姜总,您真给面子,那么忙也来给我们捧场。”范湉湉笑容甜美大方。 姜习沐礼貌回以一笑。 “姜总觉得这家的味道怎么样?我们以前来过几次,觉得还不错。” “是不错。” ………… 热情付诸东流后,范湉湉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苏杭这里:“别动,你这有点卡粉。” 苏杭感受到姜习沐的视线也转向了自己,余光越过范湉湉落向他,他的脸上是不清晰的揶揄的笑意。 她忙低下头:“明显吗?” “就……”范湉湉仔细观察:“一点吧。” “我去下卫生间。”苏杭起身。 “没事啊,就一点而已。”范湉湉还拉了拉她的手。 “我真的想去。” 姜习沐状似不经意看向苏杭略微仓促的背影,唇边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又别过目光。 吃过饭又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或许是酒意和夜色在作祟,大家的问题都很犀利。 部门的芭蕉抽到的问题是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芭蕉挠挠头:“我记不太清了。” 本来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蒙混过关的,但芭蕉也是太实诚了点。 “那就抽惩罚。” “哎,等一下,我再想想,我穿的是……红色。” “你少来,这肯定是你随口说的。”同事并不打算放过他。 “这不公平。”芭蕉叫屈。 “那我们来投票表决,不通过芭蕉答案的人举手。” 大家刷刷举起了手,苏杭也跟着起哄,同意的人数正好过半。 人啊,都是喜欢看戏的。 芭蕉抽到的惩罚是选择一位异性背着她绕一圈,他选了范湉湉。 “我穿裙子不太方便,要不你选苏杭?”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苏杭。 “这就是专业坑队友。”姜习沐轻笑着调侃。 在心里翻了N个白眼的苏杭对这句话不能再认同了。 “姜总,我也不是故意的。”范湉湉娇柔的声音带着委屈,看向姜习沐却是盈盈笑意。 苏杭后悔极了,要是她没举手就好了,看来做人还是要善良。就算心里不情愿,她还是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配合着芭蕉完成了惩罚。 这游戏真的很容易让人兴奋,气氛越来越活跃,人也更肆无忌惮了。 姜习沐也抽到了大鬼,抽到的问题可以说是无力回天:如果必须选在场的一位异性作为YY对象,你会选择谁? 当他念完问题,在场的人都兴奋了起来,热闹异常。 姜习沐的俊颜也染上了一层羞涩,分明是不好意思了,却又压着笑意喝声道:“这是谁选的问题啊?全都是异性,我要扣工资了。” 换来的是更欢快的笑意。 这个问题,他自然不会回答,接着抽惩罚:选择一位异性跳一段华尔兹。 又是异性?他俊颜一黑。 “我知道你们肯定都不会跳华尔兹,对,那我就抽下一个了。”要不是有人见过他跳舞他就要说自己不会跳了,他是存心要耍赖,脸上都是调皮的笑意。 大家都被他孩子一样的气性逗乐了,苏杭脸上也漾着清浅的笑意。其实……本来就还是一个孩子。 姜习沐不是芭蕉,他们都不太敢得罪上司,就只好放过他了。 而当姜习沐正要伸手去抽下一个问题时,范湉湉说:“姜总,我会跳华尔兹的。” 苏杭不禁感叹:真是富贵险中求,范湉湉未免太急于求成了。 可当音乐响起,姜习沐搂着范湉湉起舞旋转时,她还是觉得空气都变酸了。 范湉湉为美丽作出的牺牲不是徒劳的,她是漂亮的,蝴蝶结系半身裙搭上甜美的妆容,站在姜习沐身边倒也是赏心悦目。 苏杭心想自己也会跳华尔兹啊,但低头看了看自己,厚厚的羽绒服和牛仔裤,确实……也是不太合适。 姜习沐看着还蛮熟练的,不过……苏杭怎么觉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害羞呢,观察到这个细节,她更不平衡了。 转了一个漂亮的圈后,范湉湉凑近姜习沐的耳际,压低了声音:“姜总,我今天漂亮吗?” “漂亮。”姜习沐那零星害羞的笑意变得难以琢磨,范湉湉听到他说:“范小姐,我们可以停下了。” 范湉湉的动作一僵,姜习沐便松开了她,微微点头:“谢谢你。” 旁观的人可能都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但范湉湉知道自己已经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出局了。 还真是凑巧,下一局是苏杭抽到大鬼。问题是:第一次初吻是什么时候? 还好,终于没有异性了。 一张张带着好奇的面孔看着她,被激起的八卦欲急需得到满足。 被围观着讲自己的初吻还是头一次,苏杭不免觉得难为情。 但如果不回答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还有……鬼知道惩罚会不会更变态。 她不安起来,语气有点生硬:“高中。”同事都只当她脸皮薄。 她下意识地朝姜习沐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暗调的光下,他的脸晦暗不明,苏杭总觉得不太真切。 “高中?”一个同事好像很惊讶。 “早恋是违法的哦!”这个同事可能是法盲。 “苏杭,你不听妈妈的话!” ………… 苏杭撑着笑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啦。”只是一个不愉快的意外,不值得回想也没有意义。 “年纪小不懂事?别人听到恐怕会失望。”姜习沐轻笑,不知为何,捉弄她的念头陡然强烈。 她却没有气恼,甚至语气都小心翼翼起来:“别人……别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怎么有种在向他解释的感觉,可是……他不讨厌。 姜习沐今天的运势不太好,接着没玩几轮又是他抽到了大鬼。 “这不可能!是不是你们谁动了手脚?”他打趣道。 “绝对没有!”员工纷纷否认。 “绝对是……”姜习沐笑着伸手去抽问题。 他打开纸条,又是类似上次的问题。他念都没念就将纸条团起来丢到一旁:“来来来,抽惩罚。”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请完成一个才艺表演。”这次的惩罚还可以。 他见这儿还摆了架钢琴便起身:“那我给大家弹首曲子吧。” 他要弹琴?苏杭有些意外。 而就在他弹琴时,范湉湉却起身了。 “你干嘛?”苏杭问。 “去个卫生间。” 跳完舞后范湉湉好像低沉了不少,连她男神表演都不看了。 音乐响起,躁动的人群霎时静了下来,都朝他看去,所以……她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看着他。 很熟悉的旋律,苏杭听过却不知道名字,听到有人说是夜的钢琴曲5,她柔和地笑了笑。 他眉眼薄凉,低着头在专心的弹奏。很奇怪,他不笑的时候,总会给人一层薄薄的冷厉之感,像他身上那件淡驼色大衣。里面的白色高领毛衣遮住了修长的脖颈,在某个瞬间苏杭居然觉得有一种纯净的神圣。 可是……是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呢? 范湉湉不在,姜习沐落座后苏杭微微往他那凑:“姜总,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挺好听的。” “夜的钢琴曲5。” “你是什么时候学琴的?” 你?不是您了?姜习沐的眉微微一动。 “大学。”他本来想就这样简短的回答,但她好像还在等着下文,又补充了一句:“空闲时候随便去学的。” “刚才那首弹得真好。”苏杭怎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话痨。 “那首谱子比较简单。” “那也好。” 姜习沐没再接话,但脸上现出稀薄的笑意。 休息日苏杭拉着宗月陪她收拾东西。 现在的住处离公司有点远,她让周颐园在公司附近帮找了间单身公寓,租金还可以,打算明天搬进去。 “把这个也装上吧。”苏杭指了指宗月旁边的玩偶。 宗月长叹一声:“见色忘义的是你,任劳任怨的是我。” “可守护你幸福的是我。”苏杭答应帮忙牵线,给宗月和黄明天创造机会作为帮忙的酬劳。 第43章 当苏杭拎着水和抹布懒散地拖着步子从卧室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新公寓整理了一天,肚子已经饿得开始咕咕叫,于是她打算点外卖。 点什么呢?螺蛳粉好了。 半个小时后苏杭就接到了电话,她住17楼,外卖小哥没有电梯卡,她只好出门去拿。 她还是一身睡衣,待会还要洗澡就不太想换,借着夜黑风高就穿着睡衣下楼了。 这外卖怎么油腻腻的,她解开袋子一看,汤汁都洒了一些,可能是下着雨小哥太匆忙了。 她低着头没留神就撞上了一个人,汤汁还泼到了他的羽绒服。惨了……衣服还是白色的。 当她慌忙抬头时正好看到姜习沐一脸嫌弃地盯着羽绒服的污渍看,那污渍还散发着浓郁的味道。 苏杭愣了愣,那表情……实在是很嫌弃。苏杭记得,他有轻微的洁癖。 让她更崩溃的是此时的她还邋里邋遢地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素面朝天。 她好想……当场去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习沐下意识地说了声“没……”,见是苏杭后没说完的那个“事”消失在嘴边,脸色阴晴难辨:“难道你还想是故意的?” “啊?” 姜习沐打量着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随便的她,和平日在公司的光鲜亮丽形成反差。她皮肤白皙,不化妆反而还显小了,和以前没太大差别。 他的目光带着不友善的笑意从她脸上划过,这让她更局促了。 她听见他说:“你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苏杭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他在说自己冒失,心里更郁闷了。 “真的抱歉,这衣服是什么牌子的?我再赔你一件吧。” “没事,洗洗就好了。” “那你到时候把干洗费告诉我。” 姜习沐笑了:“苏杭,难道在你眼里你的上司是一个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吗?” 苏杭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他指了指她的外卖:“这个再不吃就凉了。”说罢抬腿走了。 她听到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于是转身叫住了他:“姜习沐!” “什么?”他好看的眉微微拧着。 “你等我上去拿把伞给你。” “不用了,我车就在附近。” “那也会淋湿的,雨挺大的,我很快就下来了。” 他又看了看外面,说:“那我和你一起上去吧。” “什么?”苏杭有点惊讶。 姜习沐笑道:“难道苏小姐怕我入室抢劫吗?” 苏杭抿了抿唇:“没有,你跟我来吧。” 电梯里,他问:“你搬家了?” 苏杭“嗯”了一声:“这里离公司近一些。” “你也住这里吗?” “我来找朋友的。” “哦。” 到了家门口,苏杭客套道:“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我赶时间。” 苏杭知道他是觉得不太方便就没再说什么,她进门拿伞,他在外面觉得有点冷,就垫着脚跳了两下。 苏杭出来时正好看到,笑了笑将伞递给他,他接过:“谢谢,那我走了。” “好。” 映入她眼睛的背影太纯粹,一个男孩被雪白的羽绒服暖暖和和地裹住,和行走在校园里的学生没什么差别,让她很难将他和“总经理”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吃饭时,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挑粉,对自己穿着睡衣在姜习沐面前晃悠的事十分郁闷,以至于没注意就把汤汁溅到了眼睛上。 给姜习沐送文件时他把伞还给了她。 苏杭接过伞,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姜总,弄脏了你的衣服真的抱歉,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吧?” 姜习沐放下手中的设计图淡淡说道:“一件衣服而已,苏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那一顿饭而已姜总就赏赏脸吧?” 不想亏欠他?姜习沐随意转了转椅子:“既然苏小姐要请客赔罪,我怎么好薄你的面?” “那姜总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想了想:“就中午吧。” “姜总有没有喜欢的餐厅?” 他的笑意若隐若现:“我比较喜欢……公司的食堂。” 公司的食堂?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一起进出食堂,苏杭觉得她暂时还没有这个勇气。 愣了一会儿她才笑道:“我怎么能请您去食堂吃饭呢?” “苏小姐这么看重表面吗?”他的话明明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却又似云淡风轻地玩笑。 她只能坦白:“我……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去食堂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促狭地笑:“哦?原来苏小姐是怕我会给你带来误会。” “没有,姜总,我是怕会给你带来误会。” “我一向是觉得清者自清。” …………苏杭在心里目瞪口呆。但其实姜习沐也很迷惑,自己好像很喜欢为难她?但当下话就这么说出口也收不回了。 和姜习沐一起出现在食堂时,苏杭对偶尔投来的异样目光还是不太适应。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个,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想? 这样一想,倒也自然了起来,对姜习沐说:“多打点菜,别客气。”姜习沐听到这话也笑了笑。 他倒还真没有客气,打了满满当当的肉和菜,是苏杭的一倍。 他看着苏杭的盘子打趣道:“看来还是苏小姐比较客气。” 他吃的也不少,为什么不会胖呢? “今天的糖醋里脊不够脆。”他说。 “是吗?我吃吃看。”她很自然地就从他盘里夹了一块里脊肉。 对上司这么没有敬畏之心吗?姜习沐有点讶然。但在某个瞬间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重逢的中间并没有时间的隔阂。 心里有一阵微风吹过,温暖而不干燥。 苏杭尝了尝:“是不太脆,可能是第二次下油不够久吧。” “看来苏小姐对做菜这件事很有心得。”他记得,她以前连刀也拿不稳。 “我也只是空闲时偶尔做做,小有心得而已。”她心想会做菜应该可以博好感吧。 姜习沐的笑带着捉弄人的意味:“我对苏小姐的黑暗料理还挺感兴趣的。” 他现在怎么……越来越知道怎么呛人了。苏杭抬眼看他,像是没意想到。 他接触到苏杭有些钝钝的眼神后又忽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开玩笑的。”那脸上又笑出圆圆的涡。 苏杭也跟着笑了。 “那以后我做给你吃呀。”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句话,想要收回也已经晚了。 气氛突然就换了一种味道,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扒拉着饭,对面的人好像也是和她一样的状态。 让自己冷却了一会后,她说:“姜总平时应该也不怎么做饭吧?” “很少做。” 她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后说:“也是,姜总日理万机的怎么有时间做饭,但也要多注意休息。” “也不是,有时候一个人就不太想做。”他的神色淡淡的。 没有和家人一起住吗?她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到了肚子里。 关于他的家人,她是不太敢提的。 “一个人也可以试着做做,也许你会发现自我欣赏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姜习沐笑道:“你确定不是孤芳自赏吗?” 吃过饭在食堂出口遇到了范湉湉,苏杭向她打了声招呼,她好像不太高兴,瞥了苏杭一眼就走了。 洗完手跟上来的姜习沐说:“怎么?友情出现危机了?” “是啊,姜总,托你的福了。” “什么意思?” “姜总,你看不出来吗?范湉湉一直在努力向你学习。” 姜习沐明白了过来:“这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如果苏杭没看错,他似乎……有点愧疚。 她反过来宽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向是觉得清者自清。” 姜习沐:“……” 苏杭从卫生间的镜子和范湉湉的眼神相对,那双眼睛带着嘲讽,不像以前那么平易近人了。 苏杭把水关上:“你怎么了?” “你还真是虚伪。” 苏杭淡淡地说:“我不觉得我有哪里得罪你了。” 范湉湉带着怒气说:“是谁说对姜总没兴趣,这才几天就一起吃上饭了?你表里不一的样子让我恶心。” “我请姜总吃饭是给他赔罪的。” “赔罪?”范湉湉不解地看着她。 于是苏杭把那天在公寓楼下撞到姜习沐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范湉湉听了她的解释后也消了气,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苏杭对她笑了笑:“没事。” “我可能这几天太烦躁了,我觉得姜总可能不太喜欢我这样的。” “为什么?” “那天聚会的时候……” “先别说了。”看到有人进来,苏杭打断她。 第44章 和黄明天约好在商场的奶茶店见,苏杭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了。 “你好快。”她在对面坐下,见他已经把奶茶都点好了。 黄明天笑了笑:“这家奶茶店挺火的,我怕人多就来早一些。” “电影是几点开始?” “还有一个小时。” 苏杭给宗月发了一条消息:“速速前来。” 在附近晃悠的宗月两分钟没到就出现在苏杭面前。 “苏杭?怎么这么巧出个门也能撞上你。” 苏杭开玩笑道:“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去你的。”宗月佯怒打她肩。 她在他们中间坐下了,然后大方地和黄明天打招呼:“黄先生,又碰到了你,那天多亏了你帮忙。” 黄明天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小忙而已,宗小姐太客气了。” “你一个人逛商场?”苏杭说。 “是啊,谁叫你来happy也不叫上我?” 黄明天觉得这个女孩真是没有心眼,就是……神经有点大条,很爽朗也挺……特别的。 做了一个大夜的手术,结束时已经快天亮了,何家耀对这种生活已经习以为常。 只躺了几个小时,之前还做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手术,此刻还有心情逛商场,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钟爱买新款的衣服和鞋子,从小就是这样。打扮简单清爽,但不难看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无论内里是否光鲜,至少从表面看他是无可挑剔的。 和之前很多次一样,他没叫上杨玉莹,即使她说想多陪陪他。 女人在挑东西时总是会犹豫不决,不停地问问问,他没有耐心应付她,特别是刚做了一个紧急手术后。 他们不像是一对情侣,更像是……滚床单的关系,但她是很爱很爱他的。 买了两件新款的外衣,要走前往奶茶店多看了一眼发现了她,运气不错。 她早已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他有女朋友,也很忙,没有再刻意找过她。可见到她时,收敛起来的执念又开始生长,他明明早已决定放过她。 她还在和上次那个人在一起,是进展得不错吗?恶意滋生,此刻他很想要破坏。 他亲昵地从后面捏了捏她的肩,她似乎受惊了,对上他的眼睛有点木木的。 他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笑得随意飞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出来了?” 话一出,宗月和黄明天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苏杭只觉一头雾水:“你还真是莫名其妙。” 何家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还在生我的气?”他反客为主,这样一来,反而显得苏杭在耍小性子,倒不是他在无理取闹了。 “苏杭,他是……”宗月问。 苏杭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我堂妹的男朋友。”她是回答宗月的,却恼怒地看着何家耀。 “那上次碰到的女孩就是你堂妹吗?”黄明天也开口了。 她见何家耀唇边露出优雅的笑容,可能下一秒他又要语出惊人,她太了解他。 苏杭还不想把今天的计划搞砸,所以她让步了:“你和我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何家耀随她走到了商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家耀无耻地笑:“你说呢?” “今天是我朋友第一次约会,算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添乱?” 朋友第一次约会?何家耀突然觉得畅快:“你这么闲吗?还给人当红娘。” 苏杭没说话。 他无赖一样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她气结,没好气地把手机砸到他手上。 他用她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又还给她:“我在这里等你,十分钟后你没来我就会去找你们,到时候你朋友约会泡汤可就不能怪我了。” 苏杭离开之前还瞪了他一眼。 何家耀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落寞。这样逼她又有什么用?她可能回头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号码拉黑。 可他还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苏杭回到奶茶店发现宗月和黄明天聊得还蛮投机的,于是她故意站着不吱声。 “可我还是觉得有兄弟姐妹好一点,即使平时吵吵闹闹的。” “我跟你说,我妹犯驴的时候我真的想一脚把她踹到河里去。” ………… 直到苏杭清了清嗓子他们才发现她。 “你回来了,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宗月问。 “他和我堂妹吵架了,来烦着我帮他说好话。”苏杭胡说八道地解释。 “你这表姐可真不容易。” 手机响了,是陌生的号码,但不用猜苏杭也知道是谁。 “喂?老板,什么……要加班?” 电话那头传来何家耀的笑声:“十分钟到了。” “好,老板,再见。”苏杭沮丧地挂掉电话。 “怎么?你老板让你去加班?这也太过分了吧。”宗月假意地替她不平了一下。 “怎么办?我不想被炒鱿鱼。”苏杭很无奈。 “实在不行就先去工作吧,电影有时间再看。”黄明天还挺善解人意的。 “可是……票不就浪费了。” “没事。”他说。 苏杭指了指宗月:“要不你和她去看吧。” 黄明天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物尽其用嘛,宗月前几天还嚷嚷着要看电影来着。” “行,那你去吧,我俩去看电影。”宗月倒是爽快。 苏杭给她做了个“ok”的手势:“那我走了,拜拜!” “拜拜!” 还是休息不够,有点乏了,何家耀低头拧了拧眉心,身后传来她不耐的声音:“好玩吗?玩够的话我走了。” 他转身拉住她,散去倦意的脸上浮现笑容:“还没玩够。” 她像是忍无可忍:“何家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玉莹那么爱你,你善良一点好吗?” 他对她的声讨置若罔闻,搂过她的肩:“陪我去挑双鞋。” 她挣开他,看他的眼神带着厌恶。他也没当回事,甚至还笑了笑。 进店后,店员见了他笑道:“还是舍不得是吗?您要喜欢可以两个颜色都买。” 何家耀笑了笑:“把之前那两双再拿来看看。” 有两个女店员也朝他这边看,他的气质确实出众,清俊的外表下给人一种淡淡的矜贵之感。 店员将找好的鞋子递给他,他问她:“哪双好看?” “不知道。”苏杭没好气。 店员在一旁陪笑:“您要都不喜欢可以自己帮男朋友挑一双。” 姜习沐不作声,只是朝她看去,带着不安好心的笑。 苏杭原本就寡淡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也懒得解释,负气似地指了指她不喜欢的那个颜色:“就这双吧。” 然后他说:“帮我装起来。” 出了店门苏杭就自顾自地走了,何家耀拉住她:“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用了。” “可是我好饿,昨天做了一个晚上的手术,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他的语气委屈又赖皮。 她嘲讽道:“何家耀,你还在需要人喂食的年纪吗?” 他还想纠缠,可电话不适时地响了。 对着电话他的神情变得精明而严肃:“出血量多吗……还有没有其它外伤……” 挂掉电话后他摸了摸她的头,才得逞就被她避开,他有点无奈地笑:“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上了。” 他的背影很匆忙,苏杭想……医生这个工作还真是很忙。 作者有话要说:何家耀冒了个泡~ 第45章 有吃外卖的,也有往手上涂指甲油的,主管不在,办公室就有少数人松散了下来。 姜习沐的出现让人措手不及,正忙里偷闲追剧的范湉湉一慌神把手机给砸地上了。 “姜总。”员工恭敬地打招呼。 姜习沐微微点头,眉眼透着冷峻,员工也都把自己收紧了,办公室里轻松的氛围被打破。 他将周围观察了一遍,走到苏杭身前,微沉的脸突然变得和煦可亲:“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言语间流露着对下属的关怀。 于是……同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她。 正埋头工作想要营造一副心无旁骛景象的苏杭也呆掉了:“啊?”抬头对上的是他那琢磨不透的笑。 “是没听清吗?” 她连忙应了一声:“工作已经差不多适应了。” 他点头微笑:“我看了你们上个月的业绩,你的表现很突出。刚才我进门就注意到你,工作很认真,看来我没招错人。” 他一直在和苏杭说话,那几个偷懒的人却脸红了。 苏杭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被利用的石子,用来敲醒别人的。 “廖主管呢?”听声音他没有丝毫不悦。 “廖主管今天请假了。”范湉湉积极响应。 “不在吗?想让她和我出去谈个生意,这样的话,你们谁……”他像是在思索。 “姜总,我可以吗?”苏杭毛遂自荐。 范湉湉惊讶地看着她。 “你?”姜习沐把目光定在她身上,少顷沉声:“跟我来吧。” 苏杭一直安静地跟着他,到了车前才开口:“姜总,我来开车吧。” 倒也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员工,姜习沐的眉微微一动。 “不用。”他帮她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开车很稳,和他……爸爸一样。 “这次去谈的是世清的项目。”在红灯的间隙他开口。 “那和我们竞争的是关瑞集团?” “对。” 苏杭有点担忧:“世清和关瑞之前已经合作过几次,这会有点麻烦。”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苏杭淡淡地笑了笑。 “我有点好奇,苏小姐居然有兴致来谈生意,记得你好像说过不喜欢应酬。”其实,他对她的主动感到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她好像不太想接触他。 她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姜总,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姜习沐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看着却不是那么和善了:“那恐怕要让苏小姐失望了,主动请缨的员工并不算在提成之内。” 其实是没有这个说法的,但也真是难为他了……临时增加了这一条规定。 “没关系,和姜总去谈生意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学习,反正怎么样我都是赚到了。”她心虚地笑。 “苏小姐很有觉悟嘛。” “凡事都有余地,如果表现得好,提成也是可以考虑的。”他又轻飘飘地改口了。 “姜总,我会用心去做的。” 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他们到的时候,世清的人还没来。 看着空而大的包厢,苏杭笑道:“姜总,我们可真守时。” 姜习沐淡淡地笑:“被选择的一方当然要有诚意,但我猜世清的人是要迟到的。” 果不其然,晚了5分钟世清的副总才挺着个啤酒肚姗姗来迟。 “李副总,您看喜欢什么菜?”苏杭之前先让服务员上了几个凉菜,客户到了才开始商量着点主菜。 “苏小姐看着点就好了。” 于是苏杭点了酒店里最贵的那几道菜。 “喝红酒可以吗?”苏杭再次询问。 李副总看向姜习沐:“不知道姜总喜欢温和的还是烈一点的?” “那李副总呢?”他的脸上始终带着轻薄的笑意。 答案显而易见,从李副总阔气的肚皮不难看出他好酒。 苏杭接过话:“李副总,茅台够烈吗?” 李副总的眼睛闪过惊喜:“苏小姐能喝酒?” “喝不了太多,但也能陪您喝上几杯。” 李副总的兴趣都转移在她的身上:“苏小姐要不要来更刺激一点的,烧刀子怎么样?” 她朝他的老板看了一眼,他的眸子多了一层冷意。他……不高兴了。 姜习沐一直都有点反感这种酒桌文化,却又避免不了,他也不喜欢看到苏杭为了取悦客户而喝下一杯杯酒。 但话说出口了,也只能让她进行下去。 “烧刀子不行,太刺激了,我的酒品只配跟您喝茅台。” 李副总大笑了两声:“行,那就上茅台。” 等苏杭陪着他喝尽兴了,聊天才开始转到正题上来。 “李副总,您看我都和您碰了好几杯了,您可要给我们栩栩如生一点面子。”苏杭把声音放柔。 李副总却不像先前干杯那样爽快了:“我肯定要给苏小姐面子,不过关瑞和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我真是两边都想顾啊。” 姜习沐的笑意未及眼底,却复杂难洞:“我知道李副总重情义,但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设计师涉嫌剽窃的事,影响不是太好。” “这……” 姜习沐继续敲侧:“栩栩如生名气虽然没有关瑞大,但在业内的口碑也是很不错的。关瑞要你多少,我们不会多要,怎么进怎么出也是很有人情味的。” 李副总明显松动了:“姜总的诚意我感受到了,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合作,只是前两次我们都是和关瑞合作,你们的价格和他们的一样,签了你们要说服公司的人不是那么容易。” 苏杭听出了姜习沐的弦外之音,她陪笑着给李副总倒酒:“李副总,做什么都不是太容易的。我们和关瑞的价格一样,是因为可以保证质量绝对不会比他们差。要是合作成功,这10%的功劳也得给您算上。” 姜习沐有些诧异,看向苏杭的眼睛亮了亮。 “苏小姐说得对,做什么都不容易,贵公司诚意满满,我对你们是很放心的,相信和你们合作是一个对的选择。”李副总终于不再含混。 酒桌上的生意不用说得太明白,他们以和关瑞同样的价格和世清签约,抽出10%的返点给为公司“思前想后”的李副总。 从酒店出来时已经日暮,谈好了一个单子,他们的脸上是舒展的轻松。 “今天的菜好可惜,那么好的菜都不能吃饱。”苏杭惋惜道。 姜习沐笑得狡黠:“谁让你不吃?浪费公费。” 好理所当然又好没道理的话,苏杭被哽住。在那种场合敞开吃,不是……找削吗? 他不再逗她,笑道:“我也没吃饱。” “走吧,我送你。”他说。 天色渐沉,和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苏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所以她说:“姜习沐,这附近就有一个夜市,一起去疯狂地吃一顿怎么样?” 她没有再恭敬地叫他“姜总”,甚至连语气都很随意,他对她的转变感到惊讶。 他停下脚步向她看去,她脸上漾着平和的笑意。她的笑让他觉得舒服,简单俏皮,眼睛里还带着些稚气。 像是心里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他不想拒绝她,拉过她的手臂,脸上全是淘气的笑意:“要不要更疯狂一点?”于是他拉着她一路小跑。 她就这样毫无预备地被他带着跑,先前错愕的神情变成了傻气的笑。 他也在笑,快乐都藏在了夜色里。 她没有问要去哪里,就这样毫无头绪地跟随他,也什么都不想问。 偶尔会有人带着好奇向他们探去,可最后只会觉得这是一对任性的情侣。 姜习沐的行为有点傻愣愣的,可他奔跑的姿势却又是很好看,他其实……是一个挺矛盾的人。 可苏杭此刻是这样喜欢陪他一起犯傻。 他的速度先是慢了下来,脸上闪过坏意,到了一个拐角又突然加速。 苏杭惊笑:“你干嘛!” 他克制着,却还是笑出声来。 到了夜市入口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姜习沐分明觉得不好意思,却故作自然地笑道:“怎么样?够疯狂吗?” “你是在逃命吗?”还好她穿的是雪地靴。 他带着她去之前常去的一家摊子:“这家还不错。” 时间还早,没有太多人。老板和他打招呼:“这次带女朋友来了?” 苏杭脸一红:“不是。” 姜习沐看了她一眼,也对老板笑道:“不是这样的。” 老板挑着眉点了点头,脸上是老百姓自如的笑意。 姜习沐点了很多,苏杭担心:“会不会吃不完?” 姜习沐把菜单放下:“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吃不饱。” “那待会吃不了的你自己吃。” 姜习沐的声音变小了:“我自己吃就自己吃。” 这家店果然很好吃,开始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姜习沐很喜欢吃小龙虾。 苏杭看着盘子里剥好的小龙虾,向姜习沐求助:“怎么办?我吃不了了。” 姜习沐惊讶道:“你怎么剥了那么多?” “我喜欢全部剥好再吃。”她其实没有这个爱好。 “再吃点吧。”姜习沐劝道。 “小龙虾吃腻了。” 姜习沐笑着数落她:“你以后能不能吃一个剥一个?” “可我喜欢剥很多再吃。”她很固执。 “那你可以稍微克制一下你的喜欢吗?”他开玩笑地说。 可她想……她还不够克制吗? 她推卸似地将盘子推给他:“你自己说过吃不了的你吃。” 姜习沐对小龙虾的兴趣犹在,但还是嘟囔了一句:“麻烦。” 人渐渐多了起来,烟火味的喧闹盖住了他们没有营养的交谈。 “姜总,我这次可以加提成吧?” 姜习沐故意板着脸说:“你擅自做主贿赂李副总,不扣你工资就不错了。” “可我之前算过了,返点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李副总也签了字。” “但因为你我被迫做了一件不是太光彩的事。” 苏杭小声反驳:“没我你也会做的。” 姜习沐笑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就会做了?” “无奸不商。”她言简意赅,却是一针见血。 姜习沐佯怒,但脸上笑意未散尽:“你再这样随便揣测上司的想法提成可就真的没有了。” 她识趣地用烤面筋堵住了自己的嘴。 姜习沐胃口很好,苏杭吃的也不少,但到后面还是吃不太动了,还剩下5串烧烤。 “你说的剩下的自己吃完。”苏杭逗他。 “那你可不可以帮助我?” 苏杭笑了,和他一起把剩下的都吃了。 第46章 从夜市出来时,苏杭觉得她好久没有这种肚皮被撑破的感觉了。 她的饱腹感是这样真实,她面前的他也是这样真实。被夜市的人声鼎沸冲击着,她又觉得这一切好像都缥缈了起来。 吃得太饱,两人只能慢慢地走。他们聊夜市的美食,从局限的集市聊到天南地北的美食。 冬日的风还是凌冽,他们穿得也不厚,但胃被填得满满的,听着姜习沐讲让人垂涎三尺的食物,置身于寒冷之中苏杭却感到了暖意。 “清大的食堂也有做糍粑鱼,可能不太地道,但吃着还不错。”偶尔,他会在不经意间带过苏杭想要了解的曾经。 他是在清大上的大学吗?苏杭有片刻失神,从他离开到现在,这很长的中间她都错过了他。 饭饱食足后在夜色里懒懒地走着,他们的脸上是清淡的笑意。 有一对情侣牵着手和他们擦肩而过,脸上都是甜蜜的幸福。像是有种默契般,他们带着善意的笑容朝姜习沐他们看了看。 他们以为……对面的人和自己是相同的快乐。 姜习沐低了低头,脸上的笑容淡却了。一会又若无其事地打趣道:“怎么连出个门也要吃狗粮?” 苏杭低声笑了笑。 她没注意到脚边的一处凹陷,被绊了一下,姜习沐连忙扶住她的腰。 女生温软的触感让他怔了怔,慌忙收手。 “怕是吃傻了,连个路都走不稳了。”缓和过来的她笑道。 “天很冷,走快一点吧。”他没有什么表情。 苏杭愣了愣,加快步子跟上他。 停车的酒店离夜市不远,他们很快就走到了。 上车后姜习沐开了暖气,一身寒气都被扫去了。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苏杭被热气包围着,她觉得脸在发烫,头有点晕。她一个女孩子,平时出门在外还是警惕的,可这一刻她觉得心安,就放任自己阖上眼朦朦胧胧地睡去。 车停在她的公寓楼下,姜习沐朝副驾驶看去,她还没醒。 他没叫醒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不露声色,又将视线收回看向前方,眉眼薄凉安静,如墨的眸子映着这清冷的夜,是轻纱似的孤独。 “到了吗?”她醒了过来。 “刚到。” 苏杭觉得头晕乎乎的,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没在意,简单洗漱后就倒床睡去。 翌日,给姜习沐送文件的人又换成了范湉湉。 正盯着报表的姜习沐看着没什么变化,沉稳专注,但思绪早已不在表格上。似随手摊开面前的报纸,末了终是开口:“苏杭呢?”无关痛痒的语气。 “她旷工了。”范湉湉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幽怨。 他抬眼:“旷工?怎么回事?” “她没来上班,主管给她打电话关机了。”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是,姜总。”范湉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姜习沐仰头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一会拿起手机打电话,无人接听。 睡梦中的苏杭在发冷,身体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出了一层薄汗也还是觉得冷。难受得醒了过来,却是昏昏沉沉的。又冷又渴,乏力地拖着步子去客厅喝水,全身绵软。 摸了摸额头是不正常的烫,果然是发烧了。她像3天没喝水一样急切地将水灌进肚子里,还没喝够门铃却响了。 苏杭想来找她的人只能是宗月,于是随便扒拉了下头发就想去开门,往猫眼瞄了一眼后却停下了动作,心里慌乱了起来。 糟了,他怎么会来? 她朝外面喊:“姜总,你等一下。” 像是回光返照,精神不振的她一口气被提了上来,5分钟换好衣服洗了漱匆匆去开门。 “怎么没去上班?” “现在……几点了?”她还没看时间,以为还早。 姜习沐轻笑:“苏小姐可真是有意思。” 他的刻薄让苏杭觉得憋屈,她瓮瓮地张口:“我……好像发烧了。” 姜习沐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不是好像,你发烧了。” 他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苏杭用温度计扫了扫额头,看向他:“38度。” 他点点头:“那不用去医院了,你这有药吗?” “应该有的,我看看。” 姜习沐把手扶在身后,手心抵着沙发放松,却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物体,拿起一看是一个相框。 “这……” 正要去拿药的苏杭闻声转过来看他,见他手里捧着相框怔住了。 她前几天手痒提着它来沙发办公,……忘了收回房间。 相框里的姜习沐脸被染了墨,一副很凶不好惹的样子,可仍藏不住眼底的笑意,活像一只炸毛的花脸猫。婴儿肥还未消退,稚嫩的脸上仿佛泛着牛奶的香气,把时光都隔绝在了那年夏日充足的阳光里。 “这张照片我没见过,你为什么会……”姜习沐讶然地看着她,声音干净低醇。 其实他见过的。 他的眼睛因为懵然而显得更净透,望着那双眼睛,她突然很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念想。 或许是生病让人变得脆弱,或许是知道怎么也……说不清了,她蓦地抱住他,闭眼低语:“因为想你。” 她的身体在绷着,强行抱住后就不敢再动,但他没把她推开,她就厚着脸皮地继续占便宜。 直到那双手也环住了她,不安的心才松解。 他又扶住她的肩将她身子直起。 要……推开她了吗?可是……他为什么侧着头,靠近靠近再靠近…… 那双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染了一丝迷离,却仍旧干净得让人心碎,苏杭正沦陷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唇就覆住了她的。 雪落无声,辗转流连。 漫长的想念着了陆,眼睛便起了雾色,一滴泪落到他的唇边。 他停下动作,以为她不喜欢:“我……对不起。” 她没皮没脸地回:“那我再还回来。”又环着他的脖子贴了上去,继续刚才的事。 感觉到她唇间的温度烫得异常,他先结束了这个吻,低笑道:“先吃药。” 她的脸更烧了,完全没了刚才的英勇。 他起身拿药,她指了指墙角:“药在那里。”强装镇定的痕迹很重。 “我知道。”姜习沐淡晒。 他肯定知道,之前拿体温计他都看到了。苏杭觉得自己真是烧糊涂了。 吃过药后,他问:“你这有什么吃的可以做吗?” “有面……也有蛋。”她现在的大脑还处于混乱的状态,问什么就只会答什么。 姜习沐钻进厨房捣鼓了十分钟就潇洒作别了,只留下一碗香气喷喷的鸡蛋面。 苏杭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面出神,这……算什么?搅乱一池春水后以食偿之? 尽管内心汹涌澎湃,苏杭还是败给了病毒,吃过面没多久便沉沉睡去,睡梦中眉是舒展着的。 捂着被子发了汗,醒来时烧已经退得差不多,恢复元气的她迫切想找人为她指点迷津,孟琪雪成了她的首选对象。 接到电话时孟琪雪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她歪着头听好朋友讲话,空出的右手还在有条不紊地画着勾叉,直到听到那头说到“接着他就吻了我”声音便聒噪了起来:“什么?你说他吻了你?” 办公室的两个老师同时抬头诧异地看向她。 “不好意思。”孟琪雪讪讪地微笑致歉,去门口给朋友做情感顾问去了。 “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不是应该乐开花吗?难道是憋了二十多年的欲/火无处发泄?那你就主动点啊。” “你妹!”苏杭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说道:“关键是他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碗面。”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他不说那你也不能先说。” “我都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面对他。”苏杭没出息地说。 孟琪雪“啧”了一声:“真是甜蜜的烦恼!我跟你说这种事你要等着他来说,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可明明是我先开始的。” 孟琪雪恨铁不成钢:“敢情你觉得让他先告白委屈他了是吧?” “也不全是这样。” ……宗月气结。 迈进姜习沐的办公室时苏杭忐忑不安,但始作俑者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甚至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进入。 “姜总,你的文件。” 他“嗯”了一声,目光完全没有从眼前的合同移开过。 苏杭一时涌起千滋百味的情绪,但表现出来的只是平静的转身。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他说:“苏小姐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回头,是他气定神闲的笑。 “姜总,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她以为是自己工作上出现了疏忽。 姜习沐起身逼近她,她不自觉地后退,直到后肩贴到门。 他笑得无关紧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苏小姐病好了就像完全失忆了一样,我会觉得对我有点不负责。” 他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先摆出一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像是被一股妖风推了推,她突然振作起来,直直地和姜习沐对视,霸气宣告:“姜习沐,我惦记你很久了,你愿意……”最重要的那一句话没来得及说。 因为嘴……被姜习沐的手捂住了,苏杭蓦地睁大眼睛。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姜习沐把手放下,眼里的戏谑不见了,看向苏杭的是温和纯粹的目光:“抱歉,但是我想剩下的话应该由我来说。” 他说:“苏杭,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愿意。” 下了班苏杭从办公室出来见姜习沐站在门外吃了一惊。 “姜总,您怎么在这儿?”范湉湉和他打招呼。 “我来找我女朋友。”他的脸上是隐约的笑。 “女朋友?” 姜习沐自然地搂过苏杭的肩:“走吧,去吃饭。” 来往的员工都诧异地看向他们,范湉湉更是惊掉了下巴。 苏杭觉得脸在发热,却还是一直微笑着。直到上了他的车才开口:“我们这样会不会太高调?” “这不叫高调,叫光明正大。” “可公司不是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姜习沐“嗯”了一声:“可我是老板。” ………… 第47章 姜习沐挑的位置是顶楼的室内,隔着玻璃窗可以俯瞰大半个s市的夜景,落眼的是不分明的璀璨,苏杭看入了神。 颈上一凉,被人戴上了白色的项链,苏杭低头一看,贴着肌肤的金属闪着微弱的光。 她转过身看他,暗调的灯光衬得他的五官越加柔和出挑,是一种浅晕般的好看。 她的杏眼在感动时看起来清纯无辜,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把你套住了。”他笑道。 “这样看套住一个人也挺简单的。”她开玩笑地说。 “那我是套住还是没套住?” “你说呢?”望向他的是柔和的笑意,这样的反问等于双重的肯定。 她的手顺着项链的轮廓滑动,是半月的形状。“是月亮。”她低语。 “你怕黑吗?”他问。 “我不怕,因为有月亮。”她抬眸对着他笑,是皎洁的笑意。 他也笑了:“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 “谢谢你,姜习沐。” 真的很喜欢,喜欢到不敢肆意地感受这种强烈到撞击心脏的感觉。 他去卫生间时,苏杭拿过对面的盘子,仔细地帮他切起了鹅肝,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何家耀的短信,她平静的笑意冷淡下来。她打开短信——今天的手术失败了,没有救回病人。生生死死看多了,有时也挺麻木的,但也不可能不在意。你教教我,怎么才能麻木到不在意? 这短信来得突兀,他难道把她这里当树洞了? 她把短信删掉了,像往常删掉10086的垃圾信息一样。 看到姜习沐从远处走来,她有点失神,又低下头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当苏杭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故事要怎么开始它就发生了,恋爱的到来有时就是这样出人意料却又顺理成章。他们也会做很多情侣都会做的事,会看电影会送礼物但不会煲电话粥,可能这些在同一秒不同的地方正在发生无数次,但桥段再老套也会快乐。 去逛西水古镇时已经不是冬天,取而代之的是凉爽宜人天色碧蓝的好天气。 正值旅游的盛季,古镇的每条小街都游人如织,热闹异常。 会画糖人的爷爷人气很高,姜习沐从人群中挤了进去,苏杭就在外围等着。 站着无聊她就戳起了手机,出门前忘了充电没一会儿就黑屏了,抬头就看到姜习沐正拿着两个糖人从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 他笑得晴朗,似乎觉得被人挤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开始接触到长大后的他时,苏杭觉得他沉稳了很多,但后来她发现,他并没有失去孩子气的快乐。 他穿的是红黑撞色泼墨薄外套,他很这样适合热烈的色彩,让他精致的五官多了分艳丽,却没有丝毫女气,而是青春洋溢的男孩气息。 有那么一刻,她想她嫉妒他的青春,她的青春没有凋谢,却没有青春无敌。 3年前和3年后,不会有多大的不同,但也有很多不同。 他拿了一只“猪”和一只漂亮的“蝴蝶”,然后把那只“猪”递给她:“喏,你的。” 苏杭佯装不满,但声音还是柔柔的:“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笑得不怀好意:“因为适合你。”见她要恼了就没再逗她,将那只漂亮的“蝴蝶”放到她手上:“好了,给你给你。” 她却拿过那只猪咬了一口:“我还是比较喜欢接地气的邻家小猪。” 姜习沐笑道:“是不会围在花丛中的小猪吗?” “嗯哼,那你是四处找蜜的花蝴蝶吗?” “我这蝴蝶品种独特,只食蔬菜不食蜜。” 古镇的房子老旧,却有历史沉淀的古朴风情在。街与街之间是十字交错的,他们从街中央右转就到了另一条街,这条街有好几处都是算命求签问事的。 “要不我们也去求一签?”她说。 姜习沐不置是否地笑:“你还信这个?” “凑个热闹嘛。” 苏杭选了一个女人的摊位,因为她额头开阔神情舒展,看起来很有智慧的样子。 “要求什么签?”她很和气。 苏杭看向姜习沐:“求什么签好呢?” 大师洞悉地笑:“二位应该是恋人关系吧,可以求一求感情签。” “那也好。”苏杭有点不好意思。 曲终花零缘非缘,入骨相思君岂知——他与她的签词。 这词苏杭看着就觉得凄凉,心下一紧,便想到一些不好的事,问大师:“这签怎么解?” 大师笑着摇头:“不是好签。” “那是坏签?”她再问。 “感情的事,没有完全的好坏。” 苏杭听了这话有些怅然。 姜习沐和大师道了声谢,然后没所谓地推着苏杭的肩离开:“走啦走啦,不然待会逛不完。” 等走了几步他就低声调侃起大师来:“再不走她下一句就要说破些钱财也是可以化解的。” 苏杭被他逗笑了,刚才的心事一扫而空。 她165的身高,头顶刚好及他的颈,并肩行走时,在游客眼里倒也很搭。 正走着,她被旁边摆着的小巧可爱的拨浪鼓吸引了,对身旁的人说:“看一下这个吧。”可能是周围太嘈杂,那厮没听到,反倒加快了步子。远处有唱戏声和喝彩声,传到这里就成了缥缈的热闹,他动了凑热闹的心,就走得越来越快。 “这个好可爱。”苏杭以为他还在旁边,拿着摊子上的拨浪鼓玩弄了一会,说话时见没有人应才发现姜习沐不见了。 手机没电了,她只好在附近走走回回,在攒动的人头中找人,不敢走太远。 就这样找了20多分钟,才听到身后的声音:“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 “我也找了好久,你都不等我。”她柔声抱怨。 “我错了,我见前面好像在唱戏就想着去看看,走着走着才发现你不见了。”自责之余姜同学还感到有点丢面子,为了玩把女朋友都弄丢了。 苏杭暗自委屈,难道看我还不如看戏?但她思考一番后得出结论:看她确实……不如看看戏。 其实很早她就发现了他贪玩的属性,见到好奇的东西就会兴高采烈地凑上去看。 所以对这件事……她是生不起气的,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拿着手里的拨浪鼓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姜习沐从她手里抢过“凶器”:“居然袭击人民群众,没收上缴了。” 看他攥着拨浪鼓的样子苏杭就像笑,他的手有点小,但很白净,指甲修剪得乖巧平整,月牙白之上是淡淡的粉红色,所以光看手就像儿童抓着拨浪鼓一样。拨浪鼓的周身是红色的,中间的图案是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胖孩,看起来童趣喜庆。 她笑道:“这鼓挺适合你的,要不要送给你?你看你都长这么高了手怎么还是这么小?” 姜习沐冷漠地瞟了她一眼:“不行吗?” 他越是摆出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样子苏杭越开心,正乐着手突然被扣住了。 “下次再瞎跑我就不找你了。”他没好气地说,还凶巴巴地把手收紧呛了她一下。 苏杭觉得很冤,明明瞎跑的人是他,自己才是受害者。但手被警告地按了一下后也没敢再得罪他了。 牵着她的手的那个人,做出一副好像不太高兴的表情,但又好像是笑着的,别扭又可爱。 她平和的脸上却是漾着淡淡的笑:“走吧,去看戏。” 和姜习沐在一起后,苏杭偶有听到公司的人在说自己的闲话。她对这些并不在意,装作没听到,平时见面也都是笑脸相迎。 不了解全貌就逞口舌之快的人,她们说出的话是没有多少价值的,自己又何必去计较。 “湉湉,你说姜总什么眼光?我看你比她顺眼。” “有手段呗,才来了多久就把姜总搞定了,我看我们湉湉就是太实诚了。” 范湉湉冷笑:“说到底我还是太年轻了,没有人家有阅历。” 她们在茶水间闲谈时苏杭就在拐角,静静听了一会,像没事人一样走近她们,还和她们打了招呼。 刚才谈论她的那几个同事做贼心虚,和她打招呼的样子有些殷勤,讪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只有范湉湉还在。 “你明明都听到了,还装什么?”范湉湉语气尖酸。 “嗯,是听到了。”苏杭不痛不痒地说。 她这样子反而是在给范湉湉拱火:“你很得意是吗?还是说你来公司就为了钓这条大鱼?我奉劝你一句,算计来的爱情是走不远的,你好自为之。” 苏杭淡淡笑了笑:“我来公司的确是因为他,但什么长远不长远的不用你费心。说到这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少说话多做事,不然我哪天要是忍不住在姜习沐耳边放放风,你说他会怎样?” “你……”范湉湉羞恼地看着她。 她愤愤离开时正好撞上了姜习沐,瘪着脸喊了声“姜总”就闪开了。 姜习沐的突然出现让苏杭有些无所适从,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他不会听到了吧? 他走近她,带着促狭的笑意:“苏小姐要在我耳边放什么风?” 她刚才在范湉湉面前那副从容的模样不见了,脸上隐约有羞赧之色:“姜总,在公司不能聊私事。”然后就光速逃离了现场。 第48章 记得很久以前曾和姜习沐约好一起去海边,但因为发生了意外没有去,此时和他经过同一片凉爽湿润的海风,苏杭有一种恍惚的幸福。 盐凉的海水漫过他们裸露的脚背,他们尝试着从浅处向更深的前方走近。 她跟在他的后面起了坏心思,趁他没防备推了他一下,他没站稳就跌到了水上,腰际以下都湿透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是干净的茫然。站起来后想要报复,可对方已经跑到了沙滩上,脸上是得逞的笑意。 “你有本事就别跑。”他笑着挑衅道。 “我没本事,所以再见。”见他靠近她便闪远了。 但跑不过某人,最后还是被抓住了,被扯着跌坐在沙滩上,姜习沐还不解气,又再推了一把。 她不服气地去追他,他故意跑得很慢让她追上,再故技重施将她推倒,笑得得意又开怀。 她再去追,然后又被推倒,这样几次后觉得很委屈,便自顾躺在沙滩上不理他。 “怎么不报仇了?”他低着头看她。 她幽怨地看着他,没说话。 “我也要休息了。”他厚脸皮地将头枕在她的腹部躺了下来,惬意地眯上了眼,眼尾的弧度更俏了。 他的头被海水打湿了,靠过来时苏杭觉得肚皮有点凉。 “哎,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她没好气,却没推开他。 “那我这一身是谁弄的?”他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声音带着闲适的慵懒。 苏杭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存心要把她的衣服弄湿,但自己理亏在先也说不过他。 轻柔的阳光和缓地洒在身上,让人很舒服。风大了起来,苏杭便拿过旁边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我记得以前也说过要来看海,结果我摔了就没来成。”他像是在讲一件有趣的事。 她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幸好没留疤。” “何家耀当时对我好像有敌意,现在看起来脾气好多了。”他似无心提到,不留痕迹。 额前的手滞住了,她不自然地笑:“现在?” “他是羽航的主治医生,我见过他几次。”他云淡风轻地解释。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她想。 “那我再给你八卦一下,他现在是我堂妹的男朋友,他们都是医生。”她的语气俏皮。 “那我可以再八卦一下苏小姐当年的爱恨情仇吗?”他笑意轻扬。 苏杭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也好想八卦一下姜总那些年收过的情书,比如茶安宁?” 没有刻意去记,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那个名字。 只是少年时朦胧的悸动,没多久也就消逝了,没成想她却还记到现在。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永远不要得罪女人。 他有些恨恨地翻过身,明明是在笑,苏杭却觉得有些不妙:“怎么了?” 苏杭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惩罚性地覆上了她的唇,见她脸上染上了浅红才笑着放开:“为什么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我还挺愿意和你分享的,但时间太久远实在记不清了怎么办?” 不是他先在她面前提起别的人吗?为什么他成了单纯无辜的小白兔,自己反倒像无事生非的人。 但怎么回事?她觉得脸红心跳的,甚至有些开心。 此时的苏杭还没明白一个事实:她不是他的对手。 他又像刚才那样躺了回去,闭着眼享受阳光,就在苏杭以为他要睡着时,他却好整以暇地开口:“对了,还没问苏小姐要在我耳边吹什么风?现在不在公司可以说了吧?” 又爱又恨,苏杭扯着他的耳朵阴测测地笑:“就是这么吹的风,你喜欢吗?” 姜习沐没绷住笑了出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苏杭看着他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笑罢后她说:“范湉湉人不坏,就是小女生的性子,我能和你吹什么风?” 办公室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只剩下苏杭,下班时她接到姜习沐的短信让她再等一会儿。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她见公司已经没多少人就溜去他的办公室。 他抬眸:“你怎么来了?” 她浅笑:“今天好像很忙,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他放下设计图跟她开玩笑:“工作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有一套标准的泰式按摩才配得上我今天的努力。” 苏杭没有感情地“哦”了一声:“那我无能为力。”却走到他的身后把手搭上他的肩:“泰式按摩我不会,普通按摩可以吗?” 他侧过身笑:“我逗你玩的。” “别动。” 她还真的一下一下按起来了,力度掌握得很好,姜习沐觉得很合意。 他开始还有点不自在,被按了一会后就开始恭维起她来:“不错,可以发展副业了。以前都给谁按过?这么有经验。” “无师自通。”其实她想说给我妈按过,但还是没说出口。 他闭目养神,散漫地开口:“一会想吃什么?” “我想吃火锅,感觉好久没吃了。” “那去上次那家吧。” “我们去超市买食材回我家做吧。” 姜习沐别扭地否决了:“还是去外面吃吧,去你家……自己做有点麻烦。” 于是苏杭用起了激将法:“这有什么麻烦?家门口就有超市,而且我也不用你动手。难道是……你不敢去我家?” “苏杭,你家是有豺狼虎豹吗?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去不去?” “去就去。” 苏杭笑了,这人还真是挺幼稚的。 超市里,姜习沐推着购物车悠闲地走着,对身旁的人笑道:“我这样感觉是在推婴儿车?” 她哼笑:“要是里面有婴儿就好了。”本是无心的话,说出来才发觉不太对劲,脸登时有些发热。 恰巧对面就有一位妈妈推着婴儿车路过,姜习沐低声笑道:“说什么来什么。” 大部分都是姜习沐在挑食材,只是偶尔会问问苏杭,但最后买的还是有她最喜欢的那几样食物。 这大半年的饭友也不是白当的。 “要喝什么饮料?”她问。 “可乐吧。” “喝碳酸饮料不好。”她提醒。 他还是把手伸向了某瓶可乐,开导她:“苏杭,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家门口,苏杭开门示意他先进:“姜总,欢迎再次莅临寒舍。” 姜习沐也有模有样:“爱卿不必多礼。” 爱卿不必多礼?苏杭怎么觉得听着有点怪怪的,她明明是……爱妃,但她怕把姜习沐吓跑了就没有纠正他。 她先把电视打开然后钻进厨房洗菜,去帮忙的姜习沐被她推了出来:“求求你给我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姜习沐无情讪笑:“就洗个菜能展什么身手?” “证明我会洗菜。” 姜习沐:“……” 在超市买了拉面就没煮饭,她很快就把锅碗瓢盆和菜都洗好了。 她把姜习沐的碗筷摆到对面,他却把它们推到她旁边。 “怎么了?”她问。 “在对面看不到电视。”他不动声色地说。 苏杭瞄了眼电视,还是在刚打开时的购物频道,他根本就没看电视。于是忍住笑:“原来你爱看广告啊,那我去坐对面吧。” 他拉住她:“不许去,陪我看广告。” 逗人的目的达到了,她在心里窃笑。后来发觉,和相对而坐比,她也更喜欢和他并排坐。 两人正埋头沉浸在美食中时姜习沐突然称赞起她来:“我见识到你的身手了,还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苏杭手一抖,牛肉滑到了碗里,她不解:“是我的菜洗得太干净了吗?” 姜习沐噗嗤一笑:“不是,这个蘸料调得很好。” 这个蘸料确实很好,香浓入味,但苏杭没有想到她最后是因为一碗蘸料出了头。 一个剥好的虾凌空入碗,苏杭略带惊讶地抬头看旁边的人。 对方浅笑:“我也喜欢剥很多再吃。” 苏杭觉得面薄,低头咬了一口虾,有些难为情地咕哝:“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他笑得曜耀生辉:“当时不确定,现在知道了。” 她被他的笑晃得心跳加速了一阵,平静下来后看向他,此时他正低头吃肉,后脑勺看起来圆滚滚的。她对着后脑勺开口,目光温和:“姜习沐,因为你我喜欢剥很多再吃,因为喜欢所以会觉得快乐,但你不用为了我剥很多再吃。” 姜习沐抬眼,眼里有浅浅的笑意:“苏杭,我只会做我觉得快乐的事。” 第49章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七夕节,姜习沐出差了。 往年的七夕节苏杭都是和宗月两个人凑在一起,吃吃闹闹倒也美哉。谁知今年宗月就抛弃了她,和她之前的相亲对象黄明天沐浴爱河去了。 孟琪雪就更指望不上了,这么多年了和周颐园还是很腻。 于是在这个散发着狗粮清香的日子,没工作的她明智地选择了宅在家里。 闲下来时苏杭发觉她其实是一个挺无聊的人,除了追追剧好像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她喜欢看喜剧,但跟着电视剧里面的人一起大笑时她突然觉得落寞。 她想他了,特别是今天。虽然他只离开了几天。 早上通电话时他和她说对不起,不确定今天能不能谈好生意赶回来,她叫他先休息好不要急着回来。 她以为他可能就不会回来了,但晚上七点他让她等。 随便做了两个菜对付了晚饭,知道他会来又去厨房添了几个菜。 等着等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门铃响起时已经是十一点多。 她去开门,关上门后把他抱住说想他,踮起脚想要亲吻却被他笑着扶住肩膀:“我好饿,还没吃晚饭,有什么吃的吗?” 她为刚才的失控别扭,羞赧地放开他:“什么吃的也没有。”径自走去厨房热饭菜。 他坐在餐桌前悠哉地进食,苏杭坐在对面陪他,他偶尔挑剔: “茄子不够软烂。” “这个汤有点咸。” ………… 苏杭提醒:“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免得被噎到。” 他抬眼,对上她那警示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又低头来掩饰自己。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今天都在工作就没准备礼物。” “你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她笑得真诚。 眼睛却忍不住朝他办公包的方向飘去:这个包看起来很空,就算不空这么小的包也装不下什么东西…… 姜习沐看着她的样子暗暗笑了笑,待她回头又恢复如常。 苏杭默默鄙视自己,他为了和她一起过节连夜赶回来,自己还想着那些肤浅的东西,心里惭愧了起来。 吃好饭姜习沐就大爷似地使唤苏杭洗碗,苏杭有点气,但先前的愧疚感作祟就任劳任怨地去洗了碗。 从厨房出来她发现茶几上放着用玻璃罩起来的心形玫瑰,那是永生的,精致美丽,还有一支Givenchy的口红。 她嗔怪:“骗子。”唇角却是弯弯的笑意。 他笑得揶揄:“是谁偷偷盯着我的包看?” 苏杭脸红:“谁看你的包了?” “我又没说是你。” 苏杭:“……” 她欣赏着自己的礼物,眉开眼笑的,把他给忽略了。 “过来陪我坐坐。”他说。 “等一下。”她准备试一下这个口红的色号。 他好看的眉微微拢起,一把把她拽到自己的腿上:“我肩有点酸,帮我按按。” 她帮他捏起了肩:“很累吗?” “还好。” 她按得认真,他却在看她。 “干嘛……一直看我?”她有点不好意思。 他的手抚上她的脖颈,唇贴上了她的。他有意温和,她却回应得热烈,他便不留余地和她纠缠,意乱间手覆上她的丰盈。 陷落索取的疯狂时他却突然止住,额头抵在她的肩上低笑,声音喑哑:“我该走了。” 他在克制,她却挑逗似地咬上他的喉结,击溃最后的防线。 突然被凌空抱起,她愕然地看着他,他说:“抱歉,我想要对不起你了。” 他抱着她一路向卧室走去,用脚踢开半掩的门,有些粗暴地把她放到床上,一路攻城略地。 撩火的下场就是被吃干抹净。 结束后,苏杭觉得自己接近散架。 他像小狗一样蹭过来,把脸埋在她的肩,她感觉到他散发的温热呼吸。 她伸手触碰他略微凌乱的发:“困吗?”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释放后的慵懒。 苏杭很累,闭上眼几分钟意识就松散了,他不说话,也不太动,就在苏杭以为他也要睡着时,他却抬起头来对她笑:“怎么办?” “怎么了?”苏杭被惊扰了,惺忪着睁眼。 他翻过身,在她毫无防备时又占领了她。 光线被厚实的窗帘过滤后房间里是微弱的白亮,和缓静谧。苏杭从睡梦里醒来,入眼便是姜习沐安静无暇的睡颜,睫毛长得让她一个女生都嫉妒,苏杭有片刻的出神。腰还被他搂着,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不知道怎么就睡成了这个样子,苏杭失笑。 怕他手臂血液循环不好,她轻轻从他胳膊离开,却还是惊扰到他。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含混不清的困意。 苏杭懒懒地“嗯”了一声,觉得身体有些酸痛。 “再睡一会儿。”他又抱着她闭上了眼。 “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再睡上班就迟到了。” 姜习沐的眼睛半眯着:“迟到就迟到,我看谁敢说?” 苏杭无奈地笑,刚想从床上爬起来就被姜习沐拽了回去。 “不是叫你再睡一会儿,起来干嘛?” “我肚子饿了,去做点吃的,你再睡一会儿,好了叫你。” 姜习沐闻言起身:“你别起了,我去做。” “还是我去做吧。” 姜习沐笑得不安好心:“不是,我是怕你没力气。” 她的脸登时一红,羞恼地瞥了他一眼。 正低头吃他做的面,突然一把钥匙被推到她面前。 “这是?”她有些茫然地抬眼。 “我的房子说它的朋友只有我太无聊了,让我问问你可不可以加入我们?”如果苏杭没看错,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苏杭“哦”了一声:“是你的房子叫你问的啊,那就算了吧。” “没有,不止是它,我也正有此意。” 他说:“苏杭,房子大就会觉得空,你可以把这部分填满。” 苏杭笑了,接过他的钥匙。 情催生了欲,情和欲相互纠缠,生长出藤蔓把恋人绕在一起,炽热而真诚。 她搬去了他的家,和他住在一起。他说以前房子只是房子,但现在可以算一个家了。 她一点点把家的感觉体味到心里,乐此不疲。 正值高温的盛夏,天很热,所以在咖啡厅见季小娟把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她当下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季小娟是苏文成的妻子,因亲戚关系和苏杭见过几次面,相处得还算愉快。 至于潘美婷,凭借着出挑的身材一路摸爬滚打成了小有名气的模特,和苏文成早就断了。 苏杭和她也早就没了联系,只是偶尔在一些不入流的美妆节目上看到她,她顺从地让那些时尚美妆博主摆弄她的脸,妆容有时好看有时太过夸张。 苏文成就是个混子,靠着不精的美发手艺吃饭,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喝酒和赌博,好赌博这件事,和他妈如出一辙。 杨玉莹是这个家庭的例外,她学历高工作体面长得漂亮,小时候没太大知觉,现在压根就没拿正眼瞧她哥,连带着季小娟也看不上。 可能是因缘际会,季小娟和苏杭反倒还亲近一些。要是真的计较起亲疏来,苏杭和他们俩还是表兄妹,也不过是面子之交而已。 口罩和粉底也遮不住季小娟额角的淤青。“你还好吗?”苏杭忧心地看着她。 “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季小娟苦笑。 她年纪挺小的,不过二十出头,也是学美发的,在同一家发廊认识了苏文成,没料到遇人不淑。 可能是太过彷徨了,她找了看着和气面善的苏杭,虽然她们不过见了几次面。 “要是伤得严重就去医院看看吧。” 委屈积累了太久,听到别人的关心,季小娟竟有些想哭:“我还好,没事。” “他对你不好就离开他吧,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要被他折腾成这样子。” “他没喝醉时对我还是挺好的,醒来后和我一遍遍道歉,我就不忍心。我今天来,是想让苏姐帮忙劝劝他别喝酒,我说了他不听。” 苏杭觉得天方夜谭,她怎么可能去劝他?又怎么可能劝得动? “他只是喝了酒才打人吗?” “有时吵得凶了也会,但很少。”季小娟眼里是让人心疼的无助。 答案如苏杭所料,她真是太了解她这位表哥的本性了:“小娟,就算他不喝酒同样的事也会发生。” “不会的,他和我保证过了。” 苏杭听了想笑:“一遍遍地保证然后一遍遍地再犯吗?不要相信他的话,他不会改的,你还年轻,离开他吧。” 季小娟有些不乐意:“苏姐,我来是想让你劝他少喝点酒,不是让你劝我离婚。” 看来苏文成的哄人功力很高深,苏杭只好抛他底,把从前他对她做过的事说出来。 季小娟听得愣住了,虽然只露了一双眼睛,却泄露了她的恐惧无措。 “可这婚才结了不到一年,怎么离呢?爸妈对我该有多失望。”她的声音越说越弱。 “做父母的都是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你过得不好他们才是心疼。” “可是,我……我现在很乱,好像走哪条路都是错的。” “错的路就不该再走下去了,只会让你越来越偏离幸福。你再想一想,要是以后有了孩子,他要面对的是什么环境?现在一切都还不晚,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肯定要顾及很多,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怎么可能不有所顾及,她年纪还很轻,离婚不知道会被周围人怎样看待。 “我再等等看,看他会不会改。”当初一时冲动结了婚,是怀了多少憧憬的,季小娟还是不甘心。 可是恶人的心是永远洗不白的,作恶是他们本能的天性。但见季小娟这样苏杭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她一身伤心里不落忍,陪着她去医院做检查。 第50章 季小娟在检查,苏杭就在外面等着。 “你来医院做什么?”耳际响起清冽的男声,抬眼一看是何家耀。 真是冤家路窄,多久才来一次医院谁成想就碰上了他。普通不过的蓝色手术服穿在身上竟显得他更斯文清俊,但苏杭却突然想到一个词——斯文败类。 “陪朋友来看病。”她不咸不淡地说。 “为什么把我移到黑名单?”他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却还是有一种逼近感,这让苏杭觉得不舒服。 正打算回击,手机却响了,是姜习沐打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苏杭觉得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何家耀,他深如潭的眼睛让她莫名害怕。 ………… “我陪小娟来医院了。” 听到姜习沐说要来接她,她连声说不要。 手机另一头传来他的轻笑:“你是怎么了?不是说好待会去吃海底捞,又不让我去接,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苏杭听了不觉有些好笑:“我能干什么坏事?我待会还有点事,办完去找你。” 她还是不想他来接,不想让他和何家耀碰面,可能是幸福太多她怕抓不住,所以患得患失。而对她而言,何家耀是一个危险的人。 挂了电话后想,自己也是太神经质了,就算何家耀知道他们在一起,他又能做什么? “刚才和你通电话的人是谁?”何家耀的语气逐渐冰冷。 他凭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她又不是他的犯人。 “不关你的事。”苏杭没好气。 何家耀“嚯”了一声,笑道:“这怎么不关我的事?好歹也是旧爱,买卖不成情义还在,你说是不是?” 这人真是修炼得登峰造极了,脸皮比城墙还厚,苏杭气得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我说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像看到敌人一样,就这么在意我的存在吗?”他笑得无耻。 苏杭白了他一眼:“有病去看医生。” 脱口而出的话却成了他的把柄,他笑出声来,还恶劣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以为这么多年你会长进,怎么还是这么傻呀,我就是医生,你让我去看谁?不如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苏杭厌恶地打掉他的手:“不要脸。” 这一幕落到路过的杨玉莹眼里就成了打情骂俏,她笑得僵硬:“苏杭,你们在干什么?” 何家耀笑得没所谓:“没什么,我只是看到一只兔子好玩逗逗她罢了。” 杨玉莹身旁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英俊高大,他似是调侃,笑容却让人有一种寒意:“何副,玩心太重可不太好,见了什么都想去逗小心有一天被咬一口。” “古医生这话说的,现在谁家没养条小猫小狗啊,我和玉莹最近还正打算养只猫呢。”何家耀轻笑着走向他们,搂着杨玉莹潇洒离开。 听了这话,杨玉莹在他怀里微不可闻地笑了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和动物……没什么区别吗?苏杭气结,她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莫名其妙地内涵了。 心里正忿忿,却发现那个医生正臭着一张脸打量自己,目光不善。 那是给季小娟看病的医生,她向他打了声招呼:“古医生,你好。” 他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就走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季小娟的身体有多处外伤,还是有些严重的,所幸没有内伤。古医生给她开了药,正要走时他却叫住了苏杭。 “古医生,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和何家耀是什么关系?”他很直白。 苏杭之前就看出来他爱慕杨玉莹,也没有因他无理的问话而恼,反而笑道:“让古医生失望了,我和何医生什么关系也没有,古医生在杨医生那里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听了脸上现出一抹笑:“没有关系那样最好。” 苏杭轻笑:“看来古医生的爱情还真是无私伟大。” 古世俊的笑容逐渐冷却。 入睡时夜色还是暗蓝的温柔,下半夜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声嘈杂,惊扰了睡梦里的苏杭。 姜习沐发觉怀里的人动了动:“醒了?”磁性的声音带着不饱和的糯气,苏杭便知道他也是刚醒过来。 “这雨什么时候下的?”苏杭还有点迷糊。 “都下了几个小时了,你还睡得这么沉,苏杭你是猪吗?”他说到后面自己心虚地笑了,他明明也是才醒过来的。 “你还不是一样?” 姜习沐否认般的反问:“你又知道了?” “我就知道。”苏杭呛道。 姜习沐的手钻进她的睡衣在她身上游走,还贴着她的耳朵低笑:“那你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吗?”他只是想逗她一下。 现在已经是下半夜,想着明天还要上班,苏杭连忙抓住他的手:“我有点渴了,去帮我接杯水。” 姜习沐一时滞住了,手从她身上离开,平躺着把头枕在他交扣的手上:“我为什么要帮你接?” “那我为什么被冤枉成猪?” 姜习沐噗嗤一声笑了,起身去接水。 饮水机的水壶还没烧开,姜习沐站在窗边看这冷落的雨夜,眉眼沉静如水。穿过缝隙的风带来凉意,但他却不像以前一样感到孤独了。 正往杯子里倒水,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的惊雷,姜习沐没设防被吓了一跳,水壶一偏滚烫的水就浇到了手上,是火辣辣的疼痛。 他痛得蹙起了眉,跑到厨房用冷水往伤处淋。 苏杭见姜习沐去得有点久便起来看,去客厅没见人,又寻着动静走到了厨房:“来厨房干嘛?” “手被热水烫了,来用凉水冲冲。”姜习沐不在意地说。 “我看看。” 姜习沐却把手背到了后面,笑道:“又没什么大碍,看它干嘛?” 苏杭还是不放心,执拗地拉过他的手一看,这哪里是没什么大碍,手背一片红肿,都起泡破皮了,一时心疼得不行。 姜习沐见她像是要哭了,忙哄道:“这只是看着吓人,就是小伤而已。” “什么小伤嘛?”她轻声驳他。 她拉着他的手去客厅,他也很顺从地跟她走。 帮他消毒上药缠纱布,苏杭的动作细致,但嘴上却忍不住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受罪了吧。” 姜习沐没把真相说出来,要是说自己被雷声吓到好像会有点没面子。 可谁知下一秒就听到苏杭幽幽地说:“是不是被雷吓到了?” 姜习沐略微惊讶的神情证实了她的猜想,她忍不住笑:“你怎么傻乎乎的?” 姜习沐用不满的眼神看向她,故意凶巴巴地说:“你能不能有一点同理心,我都这样了你还笑。” 窗外无迹的黑夜和室内温馨的明亮是分明的泾渭,刷刷的雨声和他们的谈话却夹杂到一起,快乐的抱怨的…… 姜习沐手受伤了不能沾水,做菜洗碗洗衣服这些琐事就都落到了苏杭这里,往常他也会帮着做一些。 吹完头发后,见姜习沐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苏杭凑近去看。赢了一局后,他把手机扔到一旁。 “不打了吗?”她问。 姜习沐很欠地说:“不打了,老赢没意思。”说完自己还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杭“切”了一声,然后就被他拽着坐到腿上,他笑道:“怎么?是不服吗?” “没有啊。”她细声说。 她刚洗完头,身上是好闻的洗发水味道,他的手拂过她的发丝,声音带着放松的黏意:“我也该洗头了。”他在暗示她。 她装作没听出来,还“好心”地提醒:“手套在第二个抽屉里。” “我不想用手套。”姜习沐幽怨地看着她。 “那就别洗了。” 姜习沐把她从腿上拉下去:“你就是这么对待病中的我?你这女人也太没良心了。” 不就是手烫伤了吗?怎么被他说得像……但当时看到伤处时她可不是这么想的。 苏杭没再逗他,拍了下他的肩:“走吧,去洗头。” 姜习沐抱着手仰躺在浴缸里,苏杭怕水灌到他的耳朵眼睛,打湿头发时很小心。 他的头发很茂盛,像他的人一样,让人感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那种少年的朝气让苏杭着迷。 看着他圆圆的脑袋,有一瞬间苏杭觉得他是某种毛茸茸的动物。 她用指腹帮他洗,力道和速度都刚好,姜习沐觉得很舒服:“想不到你还有这技术?” “免得你又该说我没良心敷衍了事了。”苏杭是有意让他放松。 姜习沐算是见识到了女人“锱铢必较”时强大的记忆力。 姜习沐得寸进尺:“再帮我按按头。” “姜总,你的要求太多了。” “因为我相信苏小姐的能力。”姜习沐理不直气也壮。 苏杭推了推他的头:“姜习沐,你怎么一点都不厚道?” 但最后姜习沐还是如愿以偿地做了个头部按摩。 洗好头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时针指向10的位置,苏杭去拿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他坐在床上,她站着。 吹风机的响声聒噪,他们都没说话。她的手划过他的发间时,姜习沐突然觉得很安定,这种感觉就像在大冷天被暖和的厚毛毯包裹着。 当吹风机的响声停止时,苏杭听到他说:“苏杭,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声音是没有杂质的认真。 他很少会说类似这样的话,停留在他发间的手顿了一会儿。 “好。”她的脸上漾着清浅的笑意,声音温和而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更到这里说一句,不是双/洁/文 第51章 苏杭最近在追宋仲基演的《善良的男人》,刚好看到男主顶替女主入狱的情节,正入神地盯着电视屏幕,身旁的人突然枕着她的腿躺了下来,她被吓了一跳。 “马陆去顶什么罪?韩在熙就不爱他。”姜习沐觉得有点没劲。 苏杭之前没想过自己会和他一起追韩剧,印象还停留在小男孩追漫威的画面,而且男生好像一般对韩剧都不是太感兴趣。 这种反差让她觉得有趣,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你为什么说在熙不爱他?我不觉得。” “我觉得她只爱自己。”姜习沐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苏杭突然觉得他陌生了起来。 其实姜习沐的话一语中的,但追到后面时苏杭才理解他说的。韩在熙可能是之前太苦了,没有了爱人的能力。 可是她看的韩剧明明比他要多得多,对人物的把握却没有他敏锐。 之前是靠在沙发上看剧,两人身上还盖着毛毯。姜习沐躺下来后就坏心眼地将毛毯都扯过去覆在他身上,脸上是心虚又淘气的笑,嘴上还喊着:“好冷好冷。” 不知不觉又到了冬天,这是她和他的第三个冬天,他们在一起两年了。 和他在一起时苏杭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她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委屈:“可是我也很冷。” “那怎么办?”是让人困扰的问题,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有了捉弄的意味。 他蓦地起身将她牢牢圈在怀里,将毯子严严实实地将他们裹住,环着她的手还故意挤了挤她,声音因为满足而带着一些黏糊糊的可爱:“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苏杭觉得心跳变快了,声音因局促显得有些怯懦。 他们已经很亲密了,但面对着他,她还是时常会有这样悄无声息的悸动。 也不知道是他的原因多一点,还是自己……太不争气了。 她盯着电视屏幕,思绪偶有飘忽,姜习沐好像比她看得要认真。 她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我觉得她只爱自己。随口问他:“如果你是马陆,你还会继续喜欢女主吗?” 他说:“我不会爱永远不会爱我的人。” 苏杭有些出神。姜习沐一直保留着孩子气,但她发觉他同时也是一个冷静通透的人。 她和他很不同,对待喜欢的人事,他执着却不会偏执。 而苏杭对他是近乎偏执的。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总是比她要快乐一些。 如果苏杭足够自私,她可能会期翼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偏执。 但她庆幸他的不偏执,她希望他一直都是快乐的人。 她开玩笑地说:“那是不是我不爱你你就不爱我了?” 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女生看剧内心戏都这么多吗?” 她看剧确实经常会有内心戏。她想,如果我不爱你你就不爱我,那我就一直爱你好了。 但是她漏了一个设想,如果你不知道我在爱着你,你可能就不会爱我了。 阳光浅浅地落在苏杭白皙的脸上,从侧面看她小巧的下巴俏生生的。 她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安静地织毛衣,沐浴冬日的阳光。 姜习沐默默站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副画面暖融融的,烫了他的心。 见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漂亮,小小的鹅蛋脸秀丽柔和,初看可能不惊艳,却让人觉得舒服。 他们的初遇是慌忙仓促的,她用过来人的口吻劝他不要多管闲事上了“盲人”的当。 那时来不及想太多,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姐姐有些漠然。 想到往事,他不觉失笑,慢慢走进了阳光里。他俯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这个式样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说着,织毛衣的手顿了一下,笑了笑,她又说:“不过,织了那么久,你不喜欢也要喜欢。” 织的是很久了,从夏天织到了冬天。苏杭以前不会织毛衣,还是去宗月那学的,织得吃力,还拆过好几次。 好在现在差不多成型了,翻领的灰色小外套领口和袖口处是做粗的波浪,其余都是细针,单色的素净中还带着别出心裁的俏皮。 应该能在他生日之前织好。她不可以帮他过生日,但至少……能在他生日时织好一件毛衣。 想到这,苏杭不觉有些发涩。 “你会下象棋吗?”姜习沐问。 “会下,但下得不好。” “陪我下两把好不好?”他是觉得无聊了。 “可是我要织毛衣,再说我技术也不好,只能白白当炮灰。” “没事,我技术也不好。”苏杭最后还是被拖着去当了炮灰。 果然被虐得很惨。 “我这么大的炮你看不见吗?还往这里走。” “你不要马就为了换我的一个卒,你怎么想的?” ………… 姜习沐倒是笑得开怀,苏杭就很郁闷了:“我都说了我下得不好。” “你不是下得不好,你是不会下。” “我会走啊。” “会走就是会下吗?”姜习沐笑得狡黠。 苏杭不干了,从椅子上起身:“我不想玩了。” 他拉住她的手,还使坏地说:“再陪我玩一局。” 苏杭没好气:“我不会怎么跟你玩?” 往事浮上心头,她想起少年时他趁她没防备偷偷从背后吓了她一跳。 其实从小就是一个坏孩子。 苏杭径自到沙发上坐下,随手翻开茶几上的瑞丽杂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姜习沐走近她,侧着身子坐在沙发扶手上:“心妍过几天要休产假,你觉得谁替她合适?”夏心妍是他的助理。 “这种事为什么要来问我?”苏杭一副不太想理会的模样。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笑得不安好心,越发显得风情隐绰:“你觉得范湉湉怎么样?” 苏杭无意识地咬了咬唇,随即冷淡的脸笑得灿烂:“我想她会很乐意的,她开心,你也开心,皆大欢喜。” 姜习沐慵懒地“嗯”了一声:“我是挺开心的,但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心?” 苏杭明知道他是拿自己取乐的,却还是没绷住白下脸来。 姜习沐饶有趣味地打量她的脸。 她想再回击他,但情绪一时没跟上,只好闷闷地起身。 自己惹的事,现在不解决以后会更困难,姜习沐见机行事,双手环住她的腰。 苏杭整个人都靠坐在扶手边,被他钳制在怀里难以动弹。 他伏在她耳边低笑:“我错了。” 磁性的声音黏黏的,像化了的棉花糖,让苏杭也软化下来:“错在哪里了?” “哪里都错了。” 见她明明是松动了,却还是倔强地微鼓着脸,像是要争一口气。心仿佛吹过芦苇,姜习沐把手绕到她的脖颈吻住了她。 苏杭对他突如其来的兴致摸不着头脑,他的吻是无疑的掠夺,她只能攀着他沉沦。 他强烈的气息侵占了她的唇舌,她觉得压迫却甘之如饴。 他却没有丝毫放松,像是无止境,她终是不能承载地推开他,染上绯红的脸有些懵然。 “为什么推开我?”他还在逼近。 苏杭看了他一眼,声音因局促变得微弱:“我……我喘不上气了。” 姜习沐那双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更深了,在苏杭毫无预料时把她压在沙发上。 等某人食饱餍足她还没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话让气球“嘭”地一下爆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只就……且甜且珍惜 第52章 苏杭最近在带两个实习生,他们态度还算认真,但没有多少经验,难免会出错。她陪着实习生把问题解决了才下班,此时已经快天黑了。 肯定要被曾汐说了,苏杭匆匆拦了辆出租车赶去苏启宗的住处。 今天有家庭聚会,苏启宗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聚会比之前要频繁。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被曾汐叨叨:“你怎么回事?看看玉莹他们5点就到了。” 杨钗在一旁做样子:“孩子在外面忙了一天,回来还要被你说。” 看着唱一出戏的两个女人,这难得的和谐让苏杭有些意外。可能人上了年纪就不爱计较那些细锁的事,只想图简单的快乐。 她也很配合:“妈,你听见婶婶的话了吗?” “你就整天不着调吧。”曾汐瞟了女儿一眼。 苏杭知道她的意思,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被她撮合着和好朋友在一起,这确实是……不太着调。 她很识时务地钻到厨房帮忙,正好碰到何家耀从里面出来,没料到他会来,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惊讶。 他倒是笑得整暇:“提醒你一下,这样看人容易引起误会。” 苏杭没搭理他的话,径自走进厨房,杨玉莹正帮着阿姨打下手。 “你不知道家耀会来吧?”她的语气明明是温和的,却没有亲切的感觉。 “不知道,不过你也该带他回家见见家长了。”苏杭笑道。 杨玉莹淡淡地笑:“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喜欢他。” 何家耀一向懂得讨长辈的欢心,她不会真的担心。苏杭笑着岔了话题:“你们好事将近了吧?” 杨玉莹打鸡蛋的手顿了顿,脸上又重新堆了笑意:“我有时候会觉得就是现在这个状态,只不过差了个仪式。” “那就更要尽快了。” “总觉得太忙了,就一直没上心,我是不是太放心了?” 苏杭只是笑笑。拖了那么久,再忙也不至于抽不出这点时间,也只能是……太放心了吧。 饭桌上,苏文成很体贴,帮着季小娟盛汤夹菜,季小娟的气色看起来也不错。 季小娟还是又给了他机会,苏杭希望他是真的改了,劝分不劝和总是不太好。 何家耀俊美斯文,说话也有礼有节的,还偶尔会说讨巧的话,曾汐尤其喜欢他:“家耀,你和玉莹也处了那么久,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还没开口,杨玉莹就帮着男友搭话:“舅妈,我还想再自由两年呢。” 她的语气轻快俏皮,苏杭却从她的笑里看到了卑微。 原来爱真的会让人卑微,不止她一个,她也会,她想可能还会有很多个她她她……而这样的卑微还是心甘情愿的。 何家耀看了苏杭一眼,对曾汐笑道:“阿姨,看着苏杭我就不急了。”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杨玉莹的脸色却冷淡了下来,倒是杨钗起了兴头:“小杭,你也要抓紧找个朋友了,再过几年就有些迟了。” 苏杭不以为意地笑:“这种事要看缘分,急不来的。” 让他们知道姜习沐的存在,她觉得还不是时候。准确来说,是自己太鸵鸟心态了,害怕安静的快乐被惊扰,太害怕失去…… “缘分来了你自己不争取有什么用?之前给你介绍的那几个不是挺好的?真不知道你想找什么样的,也不想管了。”看样子曾汐是放弃她了。 何家耀脸上隐隐有笑,他把头低下抿了一口酒。 苏启宗在一旁帮衬着孙女:“小杭打小就是有主意的孩子,这些事她自己会把握,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了。” “还是爷爷疼我。”她有种好不容易才讨到糖的委屈。 曾汐摇摇头,那无奈的样子又带了宠溺。 吃过饭,苏杭挑了些软骨给大黄吃。大黄是陪伴了苏启宗好几年的狗,毛色是浅黄,憨厚可爱,她很喜欢它。 大黄没在屋里,她在屋外的草地上找到了它,它正趴在那儿犯懒。 她蹲下身把碗放下:“大黄,今天怎么看起来没精神的样子?” 大黄见到食物就凑了过来,吃得津津有味。苏杭把下巴抵在相枕的手臂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它叫什么名字?”头顶上空响起何家耀的声音。 苏杭没察觉到他的脚步,思绪被惊扰了,而后淡淡地答:“它叫大黄。” 何家耀也随着她蹲了下来,摸了摸狗狗的头,用温柔有趣的声音念了声“大黄”。 在苏杭面前,这样平和而好脾气的他是难见的。仿佛他天然的傲气都一笔勾销了,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阳光清爽的男人。 但她知道他不是。 “被阿姨念的滋味是不是不太好受?我可以帮你。”他像是在打趣,目光里有细碎的光芒。 她觉得好笑:“你怎么帮我?” “和我结婚。”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他的声音不大,苏杭却觉得响起了惊雷,她的脸色冷了下来:“开玩笑也要有分寸,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何家耀。”她的声音变得生冷:“我觉得人无论多成功,都应该要有基本的道德底线。” 他轻笑:“婚后的作风问题你可以放心。”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尊重我也是尊重你自己。”苏杭觉得他不可理喻,拔腿想走。 何家耀却一把将她拽到了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吻住了她。 苏杭又惊又怒,用力推开他,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他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嗤笑着说:“我说,你未免也太狠心了。” 苏杭想走,却被他从身后牢牢抱住:“别闹了,回到我身边吧。”他的声音还带了一丝乞求。 挣脱不开,她突然觉得疲惫:“何家耀,你有女朋友。” “你回到我身边,我和她分手。” “她那么爱你,陪了你这么久,你的分手说得也太轻易了。”苏杭觉得他的话刺骨无情。 “我只爱你。” 浓浓的夜色让他们的身影难以被发现,只听见大黄时不时“汪汪”地叫。 苏杭突然笑了:“只爱我?和别人在一起这么多年然后说只爱我?何少爷,你还和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她挑衅一样的语气惹他不快:“不然呢?你还想让我为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吗?苏杭,我是一个男人。” 苏杭觉得可笑,趁他松懈时推开他:“你的事我不关心,我不爱你,我们也没有可能。” 他似是无奈了,放缓声音:“苏杭,我比不上以前有耐心了,没有太多时间再这样和你耗下去。” “珍惜玉莹对她好点吧,她真的很爱你,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她牵了狗绳带着大黄走了。 回到屋子里,苏杭的面色不是太好。 “苏杭,你有见到家耀吗?”杨玉莹的脸上带着探寻的笑意。 “我没见。” 被刚才的事扰了心情,苏杭和苏启宗说了两句话就告别了,她刚走何家耀就进来了。 “你们怎么一个前脚才走,另一个后脚就来了?”苏启宗见了他打趣道。 何家耀周到有礼,苏家人对他的印象极好。微笑着与长辈作别后,他搂着杨玉莹的细腰离开。 杨钗看着年轻人恩恩爱爱的模样,很是称心如意。 上了车,何家耀没有了那副随和的模样,话也很少,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副驾驶上的杨玉莹笑道:“看样子苏杭真的让舅妈着急了。” 何家耀没说话,只是应付地笑了笑。 “古医生也是单身,人也不错,把他介绍给苏杭怎么样?” 何家耀的脸上现出捉弄的神色:“古医生对你有意,你这样不太好吧?” 他的打趣让杨玉莹不好意思了,她嗔他一眼,声音绵绵:“家耀。” 她又绕回正题:“我觉得这件事真的可以,我明天就和古医生……” 她没说完就被何家耀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他们不合适。” 杨玉莹像是在较劲,笑容里带着讽意:“你怎么知道古医生和苏杭不合适,那谁合适?” 何家耀的眸色冷了下来,他没说话。 到了他们的窝,何家耀洗了澡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气氛在僵持着。 杨玉莹打开门,见何家耀伫立在窗前,香烟的白气缭绕着他的脸。 杨玉莹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她走近他,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声音柔媚:“家耀,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穿着沁凉的蕾丝吊带睡衣,风光若隐若现,身上还散发着沐浴后的香气。 何家耀转过身,他悄声笑了笑,是不动真心的温柔,而后捧住她的脸,覆上她鲜艳的唇。 旖旎从书房流转到卧室,蜜色正浓,何家耀从抽屉里翻出Durex,身下的杨玉莹将手环上他的颈,满心满眼都是他:“家耀,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何家耀拂了拂她的脸,柔声哄着:“现在还不行。” 她便溺在他漫不经意的温柔里,百依百顺。 她知道他的翻脸无情,可一旦温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难以抗拒。 第53章 姜习沐把手从苏杭腰上抽回时她醒了,但没吭声,翻了一个身又把眼闭上。 房间里还是昏暗的,天还没亮姜习沐就起了身。他没说有什么事,但苏杭仿佛有征兆一样,也没有问他。 这样的她让姜习沐觉得反常,以她的性子见他这时候起了是会问一声的。 扭开了床头台灯,温和的橙光落在她不安稳的睡颜上,他微微俯下身看她,她不自然地紧闭着双眼。 看她的样子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旁边坐下来,刮她的面颊:“苏杭,要不要和我去看爸爸?”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 假寐的她睁开眼,澄澈的眼睛里带着讶然。 原来他都懂。 他的目光是柔和的笑意,那一瞬间苏杭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是一个太善良的人,第一次见他苏杭就知道他很好。 她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你去吧,我不去了。” “你也去吧,让我爸爸看看他儿子的女朋友现在长什么样了?”他的语气甚至还有一丝的俏皮。 “我……” 好像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他又说:“我妈他们下午才去,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了。” “我和你去。”他的温柔太细密,落在她心上微微发疼。 到达墓园时天已经亮得很好,没有阳光也没有乌云,天空是不分离的白色,凛凉清新的空气让人心胸开阔。 姜习沐蹲下来将手中那束黄色的菊花放到墓碑前:“爸,我来看你了。” 妈妈最近被郝阿姨带着跳起了广场舞,羽航的画廊不太赚钱,但他开心就好,我们家现在不缺钱了……他总是报喜不报忧。 苏杭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他好听的声音脸上不自觉泛起了微笑。 然后她听见他说到了自己:“苏杭也来看你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也会喜欢她的。” 苏杭的眼睛有了湿意:“叔叔,我会照顾好习沐,好好和他在一起的。” 离开时姜习沐挽过苏杭的肩,他们都不约而同穿了白色羽绒服,姜习沐的是被苏杭弄脏过的那一件。 不是同款的,可打眼看去却像情侣服。 洗过澡,苏杭一面用毛巾擦着头发一面去阳台收晾干的衣服。 将衣服叠放好,从柜子里把她织的毛衣拿出来,向坐在沙发上戳手机的姜习沐招了招手:“来试一下合不合身。” 她的脸上挂着笑意,让姜习沐有一种……和蔼的错觉。像小时候大人像你招招手:“快过来,我这里有糖。” 似是觉得有趣,他笑了笑向她走去。 穿在身上正好合身,苏杭给他翻了翻领子:“看着不用改了。” 姜习沐双手环住她的后颈:“嗯,已经是天衣无缝,不用改了。” 苏杭听了不觉轻笑出声,她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他却没动:“什么时候织好的?” “早就织好了。”她没多想就说了。 “那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她只是说:“前段时间太忙就忘了。”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真话她说不出口。 但他却说:“谢谢你。” 睡觉时苏杭先钻进了被窝,她听见“啪”的一声,姜习沐关了灯,她的眼前就黑了。 他上床后从侧面拥着她入睡,很快就安静得没了动静。 好一会儿后苏杭听见他说:“苏杭,见了我爸,再去见见我妈吧。” 她的思绪滞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重复着他的话:“见你妈妈?” “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婆婆的,对了,还有小舅子。”他侧躺着,将手肘抵在枕头上,用手撑着下巴低头看她,浅浅的月色让她的脸朦胧可见。 “谁是你媳妇?而且我才不丑。”苏杭有些羞赧,却因为他的话而暗暗自喜。 他却恶意翻身压住她,手摩挲着她的脸:“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她只好服软:“我……我怕你妈妈不喜欢我。” 他拍了拍她的头:“有我在,不用害怕。” 他的声音给人一种想要去依靠的力量,苏杭的心莫名安定,她伸手抱住了他。 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出药店门时苏杭又紧张了,声音软糯:“我们可不可以过几天再去?” 她知道现在打退堂鼓不太懂事,但越临近和他家人见面的时刻她越不安。 姜习沐搂过她的肩,好脾气地哄着:“你不知道,前几天和我妈说她有多开心。记得吗?以前她很喜欢你,还夸你学习好。” “记得,阿姨是一个很和气的人。” 她像一只不安又温顺的兔子,姜习沐觉得可爱,用手刮了刮她高挺的鼻子:“要是她看到你现在这么漂亮,肯定会更喜欢的。” 他的话让苏杭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姜习沐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女孩去见对方的父母多少都会紧张,况且他们还有那么一层过往。 她的不安让他心疼。 下了车,苏杭拎着营养品跟在姜习沐身后,他也拎了一袋,用另一只手牵住她往家里走。 姜母在做饭,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没想到你们来这么早,饭都没做好。” 苏杭笑得甜美:“阿姨好。” 姜母细眼打量她,清秀俏丽的模样,和儿子站在一起也是赏心悦目,她心里满意,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妈,你不记得她了?她是苏杭。”姜习沐笑道。 姜母的神色变得震惊:“苏……苏杭?” “对,阿姨,我是苏杭。”苏杭掩藏起眼里的失落,笑得明媚。 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姜母的脸色冷淡了下来:“是苏杭啊,快进屋吧。”她说完就径自扭头往里走。 相比直接地表达仇视,这样的冷漠更让苏杭沮丧。 姜习沐安抚似地揉了揉她的肩,对她浅浅地笑:“走,进去吧。” 他清风明月一样的笑容是心情舒缓剂,她的内心被注入了力量。 “哥,这就是你带来让妈妈和我看的人?”沙发上的姜羽航笑容晦暗不明,他的笑给人一种突兀的不适。 苏杭努力忽视这种不适的感觉,挤出笑容:“羽航,好久不见,我是苏杭。” 她觉得姜羽航比以前更阴沉了,消退了少年的稚嫩,让他看起来忧郁而老成。 他也不修边幅,穿着式样老气的卡其色夹克,唇边的短髭也没清理,整个人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老成。 他哥哥看着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而他却是苦相,仿佛是有积怨郁结在心。 这种不同呈现在苏杭面前时,她有一丝唏嘘,他们明明是孪生兄弟。 有一瞬间她的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姜习沐是不是偷偷把上天分给弟弟的阳光抢走了? “真是好久不见,你还真是不知羞耻,怎么又出现了?”姜羽航的脸上是扭曲的笑容。和姜习沐不同,苏杭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她,对于介怀的人事他总是有敏锐的嗅觉。 苏杭的脸色有些难堪。 姜羽航觉得自己失去平衡了,被愤怒和妒忌煎熬,他只能从嘴里吐出恶意的话来控制住自己。 姜习沐呵斥:“羽航,这么大了还学不会尊重人吗?快和苏杭道歉。” 哥哥的责怪让姜羽航的情绪变得激动,他指着苏杭朝姜习沐喊:“哥,她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你是疯了吗和她在一起?还是被鬼迷了心窍?” 苏杭的嘴唇艰难地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僵硬地站在那儿。 姜习沐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俊美的脸寒了下来,他不苟言笑时的气场让人忌惮:“羽航,那件事不关苏杭的事。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我希望你不要欺负我的女朋友。” “你还真是护食,是不是还要娶她?姜习沐,现在这个家是你撑起来的没错,就算我的画廊也是靠着你,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和妈妈就是寄生虫?我们的感受不重要。”姜羽航似是难受,捂着胸口咳嗽。 他鲜少会直接这样叫姜习沐的名字,虽然妒忌,但他对自己的哥哥是有一种崇拜的。 姜习沐有些意外,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他却往自我看轻的方向想问题。 怕刺激到姜羽航,他的语气缓和下来:“羽航,对我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你不该这么想我。” 姜羽航还是步步紧逼:“哥,你说我们最重要,那你和她断了吧。” “羽航,不要无理取闹。你今天情绪不太好,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和妈妈。”姜习沐沉下脸,搭着苏杭的肩膀想要离开。 姜羽航被他的举动激怒了,声音大了起来:“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和她分手是不是?姜习沐,不就一个女人而已,你未免也太自私,你对得起爸爸吗?” 他说到后面几乎是吼了,这对他来说是费力的,他的呼吸不太顺畅,捂着心口坐到沙发上。 姜习沐见弟弟像是要发病,忙跑去找药箱。 气急攻心,更何况姜羽航是有病根的人,一时没缓过来竟晕倒了。 苏杭真切被吓住了,要是姜羽航真的怎么样了,她不敢想会对姜习沐造成多大的心伤。 她脚底生凉,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无比自私。她恐惧生命会失去,更恐惧……他会背着愧疚生活。 “苏杭,快打120。”姜习沐的声音让她稳了稳,她从包里掏出手机。 在她打电话时,姜习沐在对弟弟做急救措施,动作熟练。 他有难得的冷静品质。 下楼的姜母看到儿子发病腿都软了,好在身体素质不错渐渐平复了下来,饶是平时再偏爱姜习沐,此刻对他也不免生了怨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虐了,后面情节会快推。 第54章 急救室门外,苏杭六神无主地站在姜习沐身旁。 她一路跟着来医院,姜母却仿佛才发现她在这里似的:“你怎么来了?羽航看到你会受刺激的。苏杭,我知道你没错,可孩子爸爸走得早,我就只有习沐和羽航了。” 苏杭不会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心里涩然。姜母是一个柔和的人,她已经很委婉了。 姜习沐蹙着眉喊了一声“妈”,拉着苏杭走了几步,和姜母隔了些距离。他抱住她,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苏杭,不要把妈妈的话放心上,万事有我。你先回去,在家等我,等羽航手术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他会没事的。”苏杭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 “是,会没事的。” 对面的何家耀紧紧地盯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眼里是冰凌的寒意,直到手术室的人催他。 他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他以前还耐心地给病人的哥哥介绍治疗方案。 也是听到自己的病人心脏病发作从值班室赶过来的。 他终是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走进手术室。 手术室门外亮着红灯,姜习沐沉默地站在那儿,用手揉了揉拧着的眉心。 姜羽航的偏激程度让他始料未及。爸爸的死是苏玄桦造成的,即使是无心之过,但要怨要恨他都理解,他也并不是没有怨气的。 可是姜羽航对苏杭不仅仅是迁怒了,仿佛对她有莫大的恨意,这让他很意外。 他的弟弟从小缄言,有时会耍小性子,但他一直觉得弟弟是个明是非的人,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姜羽航的极端。 是苏玄桦的过失,苏杭并没有做错什么。 手术室外的人每分每秒心都是悬着的,3个多小时后灯灭门开,姜习沐和姜母上去问情况。 何家耀的脸被口罩遮住,只漏出一双眼睛,锐利地从姜习沐脸上扫过,耐着最后一丝性子:“病人抢救过来了,身体虚弱,需要静养。”那淡漠的语气不像对着病人家属报喜,也没有刚救回一个病人的欣慰。 姜习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苏杭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她抱着腿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额头抵在膝盖上,似是很疲倦。 她以前都没发现自己这么胆小。多了根软肋,就给恐惧多了分可乘之机,姜习沐是她的软肋。 要是姜羽航真的……一想到姜习沐可能会背着愧疚的枷锁生活,她就发慌得难受。 直到接到他的电话,她才是舒了一口气。 夜已经很深,苏杭躺在床上,被衾将她与幽冷的空气隔绝开。 她一直合着眼,也不太动,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她和他的路,好像都是死胡同。 爱与被爱,食之入髓,最怕无疾而终。 姜习沐是下半夜回来的,抖落了寒气后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 “你吃东西了吗?”苏杭的声音带着凌晨开口的涩意。 姜习沐原本以为她睡着了,也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俯过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 她是背着他侧躺的,他将她的身子扳正,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对着她:“你不用想太多。羽航现在情绪不太稳定,等他恢复了我再慢慢开导他,他会想开的。” 他的眼睛因为熬夜有了血丝,她用手抚过他的眉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又换了一副口吻:“就算他想不开,那就想不开吧,我们就少在他眼前晃,得罪不起总躲得起。” 他还真是会苦中作乐,苏杭冷不防地被他逗笑了,明明她之前的心情还是沉重的。 但其实,在不久之前,他才和姜母发生了争执。姜母不忍心责怪儿子,苦口婆心地劝他和苏杭断了。在母亲面前,他的脸难得的严峻:“妈,苏杭不欠我们的,我爱她。” 姜母见他这样,知道再多说也于事无补,只是摇了摇头。她的儿子对想做的事总是有一种坚定。 病房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清爽不刺鼻。姜习沐坐在弟弟的病床前,困意袭来,他的眼皮子缓缓沉了下来,混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覆着他的鼻息,这让他觉得好闻,许是闻得多了。 姜母进来时就看到大儿子在那儿打盹,小儿子在床上偏头躺着,但没睡觉。 姜羽航见了她想开口,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姜母轻手轻脚地走近他们,姜习沐头一点一点的,很是惹人疼爱,她刚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却瞥见桌子上的手机,那是他的,她晃了晃神,将半空中的手收回。 她将手伸向桌上的手机,留意到通话记录里那个备注为不吃萝卜的兔子的号码,这样的通话频率和这样的备注,她不难知道号码的主人是谁。 几乎是姜母放下手机的另一秒姜习沐的头就重重地点了下来,他一激灵醒了。 姜母将保温杯打开:“做了炖鱼汤,对心脏病有益,习沐也喝一点吧。” “妈,我不喝了,羽航多喝一点。”姜习沐说。 姜母却将舀好的汤送到他眼前:“我炖了很多,你也喝,补补身体。” 姜习沐笑着接过,尾调微微上扬:“谢谢妈。”很少对妈妈说谢谢的孩子,最受妈妈宠爱的孩子,对妈妈说谢谢时有一种加了奶精的香味,也是清冽的香味。姜母的心被软化了,眼神变得宠溺。 喝了汤后,姜母就让他离开:“这有我,再不济也有护工,你忙你的去吧,工作这么忙就不要总是两头跑了。” “那我就先走了。羽航,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姜羽航没应声。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姜母叹了一口气,对小儿子说:“羽航,你别怨你哥,他很爱你。” 他却答非所问:“妈,哥犯错了,但你有办法的,是吗?” 姜母只是嗔了他一声:“你这孩子,总是长不大。” 接到姜母的电话时,苏杭是猝不及防的。她正在熨姜习沐那件发皱的白衬衫。 她喜欢看他将洁白的衬衣利朗地塞进长裤,精瘦的腰窄成好看的形状。 姜母想要见她一面,她只能说好。 她看着那件衬衫发起了呆。发生那件事以来,在她面前,姜习沐的心情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可远远见他一个人静坐,神色漠然时,在午夜梦回发觉他的呼吸不似以前沉时,她知道他是在为姜羽航的事分神。 准确的说,是她不好,害他分了神。她也不安,仿佛她现在拥有的幸福是偷来的,心在摇摇欲坠……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过是谎言。 去见姜母时苏杭没有告诉姜习沐。她已经是提前,可她到茶馆时姜母就在那儿了:“这里的茶还不错,环境也清幽。” “这里是很好。”空气里还泛着清新的茶香,在这样松弛的静处苏杭却有一种压迫感。 “您好,要喝什么茶?”服务员问。 苏杭看了看菜单,随口说:“苦丁茶吧。”她显然是不了解茶的。 姜母笑道:“苦丁茶苦味太重,我都不太能喝的。枸杞菊花茶适合你们年轻人,有养颜的作用。” 不似之前的冷淡,她和颜悦色,像是……有备而来。 那与姜习沐有几分相像的眉眼,经岁月的沉淀比以前更多了几分韵味。 真正的美人不会褪色,洗去了为生活奔波的操劳,只一件素色的薄衣和挽起来的头发,锦秀之气便散开来。 姜父早早过世,她一个单薄的女人将两个孩子养大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了。 好在最疼爱的儿子争气让她骄傲,好在苦尽甘来了。 “小杭,阿姨知道你好,只是习沐可能没有这个福气了,你们不适合在一起。”她的语气仍旧客气温和。 “阿姨,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你们面前,但我很爱他,舍不得他。” “阿姨知道你很为难。可是小杭,我们两家之间永远有隔膜,很难过得去,而且羽航身体也不好。” 姜母的话每一句都很有道理,苏杭喉咙紧涩,想再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见她难过姜母又转了圜:“两个人处朋友,也没有非谁不可的说法。分别时难过是情理之中的,过了一段时间也就缓过来了,而且,比习沐优秀的人太多了。” “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了。”苏杭有些怔然。 姜母笑道:“这是你一叶障目了。我的儿子我了解,最是没良心的。他喜欢的不在了,当时会难过,可过几天又是没事人了,不值得你在他身上耗时间。” 是啊,他喜欢她,他也喜欢风喜欢树喜欢光,她只是他众多喜欢中的一个,不足以主导他的喜怒哀乐。 他不是电视剧里的痴情男主角,除了爱情,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爱情也不是只有她能给予他。 他可以深情到极致,但只要他死了心,他就可以让自己做到没有留恋。 他向来清醒自持,他会爱人,但也爱己。她爱他,所以了解他。 用他和家人的嫌隙来换自己的私心,她舍不得,可是,让她离开他……她也舍不得。 第55章 门诊室的门被推开时,捎来了一缕风,病历单的边角微微翘起来,姜习沐喊一声“何医生”。 何家耀没说话,敛着眉翻了翻姜羽航的病历单,面无表情地给他分析病人的情况。 姜习沐的脸变得冷峻,他这样时会给人一种薄情的漠然。 医院的蓝和白,和疾病药物联系在一起,变得疏离冷淡。 姜习沐像此刻的蓝,何家耀像此刻的白;亦或何家耀是蓝,姜习沐是白,都是冰凉凉的。 和热有关的夏天,室里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 按部就班的交谈结束,姜习沐要离开却被叫住了,何家耀笑得温和,却难掩锋锐:“姜先生,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作为羽航的主治医生,我还是想多说几句。” “何医生但说无妨。” “我也了解到引起羽航发病的原因。”何家耀停了一下,对上姜习沐的那双眼睛,轻笑道:“他的情绪容易过激,这对心脏病人是很不利的。以他的情况,要是再被刺激恐怕是……姜先生,说句不好听的,女人多得是,不用太上心。” 姜习沐脸上现出稀薄生冷的笑意:“何医生真是负责,羽航交给你我很放心。至于女人……何医生也认识苏杭,你说,我怎么好不上心?” 何家耀的脸色变了变,又恢复温文尔雅的笑容。 客厅的壁橱摆了不少名贵的酒,都是生意上往来的人情礼。 苏杭是第一次动这里的酒,往常在家她不会去碰酒。 虽不喜欢酒,可一醉解千愁。她今天难受得发紧,让她更生怨念的是,她还要比别人多喝,否则醉不了。 她闷闷地灌了几口白酒,眼泪像是蓄积过一样突然刷刷地流了下来。又用手抹了几把眼泪,将空调的温度调低,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哭等姜习沐回来会被看出来。 听到门锁响动苏杭将那瓶喝空的白酒踢到沙发底下,手里还攥着红酒。 姜习沐走近她,拿过她手上的酒:“怎么喝酒了?” 她伸手去抢:“还我。”他却故意将手举高让她拿不到,另一只手一拽她就跌到了他怀里。 他捏住她的下巴摇了摇:“怎么了?不开心吗?” 她去拉将自己钳制的那只手:“我只是小酌怡情。” 姜习沐对她的挣脱不悦,捏着下巴的手使了使劲,苏杭蹙眉低低说了声痛,姜习沐轻笑着松开了手。 苏杭将手环住他的后颈,笑得清波荡漾:“姜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夜月色正好,不如一起小酌几杯?” 月色正好?姜习沐抬头看了一眼灯光灿灿的天花板。 他正想说好,她却说:“对不起,我都忘了你不会喝酒。” “谁说我不会?”他不太高兴了。 于是苏杭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他拿酒杯。 两个人跑到露台享受夜色去了。 身旁有凉风,头顶有满星,月色也确实甚好。 又是几杯下肚,苏杭就觉得脑袋飘飘,不受控制一样。她盯着姜习沐看,要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分手,怎么说得出口。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脸颊熏红,两手捏住他的脸啜泣起来:“这张脸就是祸害,是……祸害。”她又去扯他的脸。 姜习沐忍俊不禁,将她作乱的手锁住:“这么快就醉了,你不会骗我吧?” 苏杭摆摆手,放出豪言壮语:“当然是骗你的,还没把你放倒就醉了那我多没面子,这一世英名……”她说着打了一个酒嗝:“不就不在了。” 姜习沐神色一凛,声音暗沉:“恐怕你没机会放倒我了。” 晕晕乎乎的苏杭嗅到了异样,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我……对不起。”却为时已晚,在她的惊呼声中,她被凌空抱起。 最后,是他把她放倒在了……床上。 他半压着她,拂了拂她额前的发:“本来我不想乘人之危的,可是你……” 苏杭却捂住他的嘴,眼睛笑成一条缝:“不是乘人之危,是小酌……小酌怡情。”她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姜习沐眸色渐深,直奔主题。 睡眠沉沉,一夜无梦,像是突然失重,从高空中坠落,身体被扯得酸痛,还没跌入深渊苏杭就睁开了眼睛。 四肢像弹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姜习沐把头往她颈窝里蹭:“帮你请假好不好?” “什么?”苏杭对上他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反应过来后白净的脸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昨夜是发了狠,醉意朦胧的她只能攀着他浮浮沉沉。 她记得自己去拿酒杯,然后和他上了露台,喝了几杯酒,后来的事……她断片了。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得罪了他?苏杭心里懊恼。 或许是心里发虚,她自觉地爬起来做早餐。 她做了红豆燕麦牛奶粥,是姜习沐喜欢的。 他埋头吃得很香,漂亮的脸蛋被热乎乎的白气烘着。 苏杭坐在对面,分手的话几欲说出口,却都被哽住了。 他吃得越香,她就越是心疼得一塌糊涂。当时她甚至在想,他要一直这样健康快乐,每天有人给他□□吃的早餐,那个人不是她也没关系。 她知道,姜母和姜羽航是他最亲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人。要是有了裂帛,一生将不会完满。 她要他快乐。 落日的凉风散去了部分热气,苏杭拎着保温杯往医院走。 姜习沐又来看望弟弟,她便想着做乌鸡汤让他捎去病房。 她正要打电话,手却被人用力攥住,那人强硬地将她推到隐蔽的墙角,磕到后肩的痛感让她皱了皱眉。 何家耀瞟了瞟她手里的保温杯,轻描淡写地笑道:“你还敢去看姜羽航?” “我不进去。”苏杭攥紧提着保温杯的手。 何家耀锐利的眼睛睨着她,是不屑的笑意:“还想能和他在一起?不会这么天真吧……” 苏杭冷声道:“与你无关。” “这怎么与我无关,要是哪一天我的病人被气死了……” 苏杭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不要太过分了。” 何家耀仍旧不急不缓地说着:“是不是你的爱从来都是这么肤浅?” 突然,他的眼色一变,附在她耳边低语:“他来了,要不要我帮帮你?”他贴上她的唇。 苏杭没有推开何家耀,闭着眼将手放在他的背上。 “你们在干什么?”俩人似乎吻得难舍难分时,凛冽的男声响起。 苏杭手里的保温杯垂直掉落,何家耀放开了她。 姜习沐走近她,讳莫难测地笑着:“我等你的解释。” 苏杭只是低垂着头:“对不起。” 掉落的鸡汤,她的反应,显而易见,今天这一幕,都是不小心被他撞见的。 姜习沐寒了心,怒极反笑,这让他多了分阴鸷,眼里是受伤的神色:“你昨天还在我床上,今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上别人,你就这么……”他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词,却化成了无声地冷笑。 他的眸子冷若飘雪:“从现在开始,你和我没有关系了。” 他转身离开,苏杭看着他攥成拳的手,视线早已被泪水晕得一片模糊。 她这两天在计划怎么分手,直接开口姜习沐一定知道她的心思。 她想要他死心,不留任何遗憾。 何家耀看着她那样子,阴沉沉地笑道:“我错了,看看,你的爱多伟大,怎么就感动不了上苍?” 站在公寓门前,苏杭僵直着身子,半天没动静。 她搬到这里两年多时间,现在要离开,这让她恐慌。 她还曾妄想着可不可以住一辈子。 她抖着手输密码,门锁解开时苦笑了一下,幸好姜习沐没换密码。 很难得,午后还遇上他在家,他阴沉着脸,看起来有一丝憔悴,像是没休息好。 “我来收拾东西。”她说。 他嗤笑一声:“你还挺干脆。”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是生戾的冷酷。 打包行李时,沉重的难过让她头皮发麻,她控制着呼吸将泪意压下去。 这样逼仄的压抑让她有一种窒息感。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要招惹他。 相逢何欢喜,离别且何伤——能量是守恒的。 落地窗半拉着,姜习沐像座雕像一样静坐在沙发,黯淡的光线和他脸上分明的棱角相融,有一种陈旧的美感。 苏杭拖了行李下楼,静静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她曾好奇他少年时稚嫩的肩膀,也依赖过他已然宽阔的背脊。 她舍不得,却终究开口:“我走了,你……要保重。” 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是爱我的。”他转过身一步步走近她,似有似无地笑:“可是很奇怪,你怎么会是不爱我的?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表演得太好。” “哦,你也未必不爱我。可能只是太痴情了,忘不了旧情人。” 苏杭隐忍的眼泪簌簌掉下来:“对不起。” 姜习沐盯着她,像要把她看透一样,手抚上她的脸,微凉的食指划过她的泪:“就像现在这样,做出一副我很爱你的样子也不是很难。” 他的手顺着泪线一路滑下去,到了脖颈处收紧,颈间的疼痛和脑袋充血的压迫让苏杭难受得蹙眉,她艰难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苏杭痛苦的样子,在她承受不来之前松开了手。 苏杭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痛吗?”他的脸是渗骨的寒意。 苏杭流着泪看他没说话。 “那我也对你说对不起,我们两不相欠了。”他嘲弄地笑了笑。 “不,是我欠了你的。你以后别喝酒了,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她之前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是不值得。” 他的话让苏杭的心发疼,她匆匆逃离。 第56章 她不值得,她轻易就离开他,但姜习沐还是落泪了。 偌大的房,往日的温馨似还在眼前,他不能不动容。 ………… 他在吃她做的饭时,其实有察觉到她在偷偷地看着他。他以为她在确认饭菜的可口,但其实……她只是单纯地想看他。 他没有揭穿她,她以为他不知道。 她的手抚过他的发间时,他觉得温度很舒服。 她会为他做很多小事,看起来微不足道,他却觉得被人用真心捧着。 他觉得她很可爱,总爱存着逗她的心思。但她其实对他很宽容,就算是真的生气了,软言软语几声也就好了。 当朋友和他抱怨女朋友总是爱耍小性子时,他都不理解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她其实是小气,只是用生命去爱的人,是不舍得对他生气的。 他喜欢她柔顺的长发,喜欢她清丽的面容,喜欢她白皙的小臂,喜欢她盈透的声音……他喜欢她。 她是那样合他的意。 他习惯夜晚拥她入睡,习惯有她的生活。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从包里翻出戒指盒,打开,里面是一枚很漂亮的钻戒,是她的尺寸。 他捧着戒指细细地看,良久起身,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错的路,即使再不舍,也应该回头。习惯,再深入肺腑,也可以改掉。 时间会让我爱你变成我爱过你。 只是……垃圾桶里的戒指明明差一点就是她的了。 这个家搬得很突然,苏杭没来得及找住处,只好回父母家。 免不了要被曾汐一通念叨,苏杭只说自己正在换工作。 她隔天就去公司找主管办了离职手续,即使姜习沐公私分明,她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她正半蹲在办公桌旁收拾,隔壁的范湉湉便冷嘲热讽起来:“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但没想到会这么快。”那张甜美的脸笑得愉悦,志得意满的样子。 像她这样明媚活泼的女生,蛮不讲理起来,也还是有可爱之处。 苏杭没心思理会她,只当没听到。 抱着收纳箱离开时迎面撞上姜习沐,她讷了几秒钟,又低下头想要避开。 他却不肯便宜她:“苏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离职。”苏杭不敢看他。 “离职?是不是不满意我们公司的待遇?也是,换地方这样的事,苏小姐最擅长了。”他笑得不怀好意。 “不是……是我私人的原因,和公司的待遇没有关系。”明知道他是刻意的,她却还是认真地对他话。 “那是因为我?” 苏杭不语。 “如果是因为我,苏小姐真的没有必要,那些小事根本不值得我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穿小鞋。” 他的话刺中她的心,分毫不差。苏杭突然发现,他原来这么知道如何拿捏人的七寸。她抽了抽气:“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花瓣一样漂亮的眼睛是凉薄的笑意,波澜不兴:“那就是苏小姐太面薄了,看来还要修炼修炼。” 她对他的刻薄似乎并不生气,含着水气的眼睛看向他,有点可怜兮兮的:“我走了。” 这样的她让姜习沐不快。露出这样一副不舍又无辜的神情,应该是她惯用的伎俩了。 他以前就是被她的这副样子骗住了。他冷笑:“苏小姐怎么像是要哭了?是我欺负你了吗?” “没有。”苏杭声音发颤。 “既然没有,临走前也不用再装模做样了。” “对不起……姜总,再见。” 她疏忽了,不该说再见的,他应该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不见,也想梦你入苏杭,恨你不知,更幸你不知。 苏杭正看着招聘信息,手机响了,是周颐园打过来的。 她有点意外,平时都是和孟琪雪煲电话粥,很少会和他联系。 “你怎么得罪琪雪了?”苏杭笑道。 周颐园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的:“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求你了,赏个脸见一面吧。” “好。” 顶着大太阳到了约定的饮品店苏杭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见到的人是何家耀。 何家耀不知道是如何诱导自己的狐朋狗友做了这件事,周颐园可是一个有原则的妻管严。 她没有翻脸走人:“这么费心找我有什么事?” 何家耀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散漫地笑着,似乎并不急着进入正题:“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喝柠檬水,给你点了。” 她淡淡地道了声谢。 “你还没说。” “说什么?” “你喜不喜欢?” 苏杭微微凝眉:“不喜欢。” 何家耀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又像是有无限意味。脸上的笑也是轻轻的,招猫逗鸟一样的,如同春和日丽时蓬松的云。 他本就盘正条顺,慵懒清新的印花衬衫扎进牛仔裤,连皱起来的边角都是好看的,这样一笑很是招眼,不时有人会多看他两眼。 置身于人群中他都是受人瞩目的,就好像他生来就有这样的能力。 他不急不缓地吸了一小口饮料,把玻璃杯放下,抬眼看她:“分手分干净了吗?” 苏杭神色不耐:“我好像没有义务告知你这些。” “分完了跟我在一起。”他像是在通知她。 苏杭轻笑:“何家耀,你还真是可笑。” “你说……如果姜习沐知道那天是在做戏,会怎么样?”他淡淡地笑。 他在威胁她。苏杭假意地笑:“我求之不得,我本来就不想分手,你告诉他,我还要谢你。” 何家耀却看穿了她似的:“正好,我也想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和家人反目成仇?”他停了停,哼笑一声:“还有姜羽航,他心脏不好。” “但我想你们会幸福的,你说是吗?” 苏杭的脸上有愠色:“你在报复我?” “我在报复你?说说看,你做了什么事我要报复你?”他脸上仍是挂着薄薄的笑意。 苏杭变得激动:“何家耀,我已经够惨了,你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她的脸因恼怒而泛着淡淡的红。 “我落井下石?苏杭,我不是你可以利用的,利用了我轻轻松松地走人,哪有这样的如意算盘?” 苏杭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她的腹部突然疼痛,是钝钝地痛感,她难受得蹲了下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何家耀见她脸色苍白也着急了,将她背在身后上了车,把车往医院开。 医生说,她是情绪激动刺激子宫引起的疼痛,但所幸没有流产的迹象。 她……怀孕了,苏杭像是木掉了,半天没回过神。 何家耀的心被妒火烧着,在某个瞬间,他觉得苏杭可憎又可恶。 他用理智将情绪收敛起来,沉着脸对病床上的人说:“找个时间把孩子打掉吧,这种事越快越好。” “我不会打的。”她有一种孤绝的傲然。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是无措的,接着居然有一种后知后觉的……欣喜。 何家耀眼里是嘲讽的冷意:“这个孩子只会给姜家人添堵,你以为能改变什么?” 苏杭似乎被打击到了,神色黯淡,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她在心里燃过微弱的光。但其实,姜习沐还这么年轻,孩子只会是他的负担。 但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闭上眼,累极了的样子,像是要把所有纷扰都隔绝在外:“我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你要做什么随你。” “你就这么爱他?”何家耀冷笑。 “这是一条生命。”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我都忘了,何医生是不把胎儿看作生命的。” 被戳到了痛处,何家耀攥紧了拳。红玉的事,他一直存着负罪感。 他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只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拱着一身火气出了病房门,何家耀觉得头有些发涨,脑海里在盘旋她的那句“我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心口像被什么梗着一样。 他了解她,她偏偏是很拧的,她的倔强,他曾刻骨地体味过。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苏杭如果是提线木偶该多省事。 可她是有血有泪的人,他不能限制她的行动,禁锢她的思想,操控她的一切……就算是手里攥着的风筝断了线也会越飞越远。 他气她的倔,又矛盾地觉得她犯倔时有一种惊鸿一瞥的生动。 他想,苏杭就是命里来克他的,但他还是舍不得把风筝的线剪断了,让它远走高飞。 他在赌她的倔,赌她对姜习沐的爱,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是可悲的。 第57章 当曾汐出现在病房时苏杭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她完全没有要和盘托出的准备,怨气冲冲地看向一旁的何家耀。 是他把曾汐带来的。 见女儿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原本气急败坏的曾汐起了怜意,也舍不得说重话,摇摇头叹息:“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我以后见了你婶婶怎么交代?” 苏杭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何家耀,对方脸上却还有零星的笑意。 她急急地解释:“妈,孩子不是何家耀的。” “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苏杭半天答不上来,难堪地低下头。 何家耀笑得自然:“阿姨,是我不好惹到苏杭了,她在生我气呢。” 他的姿态丝毫没有让人怀疑的破绽,曾汐也只当女儿在耍小性子,责怪道:“是不是我把你惯坏了?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懂事?” 苏杭是哑巴吃了黄连,瘪着脸不吭声。 曾汐看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就来气,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反倒发起脾气来了? 曾汐没待多久就走了,何家耀送她出病房。他去找她时就挨了一顿训,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忍辱负重一样,让她软了心:“家耀,你打算怎么办?” “阿姨,你放心,我会和苏杭结婚,对她好的。” “那玉莹呢?” “我会处理好的。” 曾汐“唉”了一声:“你啊,我本来觉得你是一个有分寸的孩子。” 何家耀投巧地笑道:“谁知道会碰上一个苏杭。” 曾汐听了,本来应该气的,却又觉这任性的话对她的意。 何家耀再次进入病房,见苏杭哀哀地在那儿哭着,委屈极了的样子,提醒道:“别哭了,哭多了对胎儿不好。” “何家耀,你的无耻有下限吗?” 他对她的指控丝毫不在意,轻扬着眉看她:“明天出了院就去民政局吧。” “你疯了?”苏杭惊怒。 “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我明天让你们一家三口团圆。” 苏杭惨白着脸:“你逼死我吧。” 何家耀坐到她旁边,手隔着衣料抚上她平坦的肚子,温柔得不像他:“苏杭,我会容下这个孩子。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是胁迫一样的蛊惑:“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别人会怎么看他?周围人又会怎么看你?你妈妈还能开开心心地和街坊邻居聊天吗?” 苏杭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她不是一个能忽视别人异样目光的人,她……不是不害怕的。 她嘲弄地笑:“所以……你想说还是你救了我,是吗?” 何家耀也笑了:“不,是我救你,你也救我。” 她发怔地看着他,那样俊美如斯的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包藏祸心的人。她淡淡吐字:“何家耀,你太卑鄙了。” 他厚着脸笑道:“你才知道吗?” 上辈子是欠了他的吧 ……苏杭不理他,径自闭眼躺下。 没有凉风的夏日,闷得人发慌。杨玉莹记得,读高中时,何家耀和她说分手,也是在这样热的天。 她的腿有些发软,扶着他的手臂:“为什么突然说分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改好不好?” 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不是,是我不好。” “那是因为苏杭吗?”她直直地望向他。 何家耀脸上是和善的笑意,他没说话,像是不想伤害她。 杨玉莹眼里是空洞的恨意:“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要来和我争你?” 何家耀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玉莹,是我不放过她的,不要恨她,恨一个人太累,要恨恨我吧。” 杨玉莹直起身,寻着他的目光:“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 “你哪里都好,没有不如她。”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爱我? 何家耀的笑容带着涩意:“我不知道。” “家耀,你难道就没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她不甘。 “玉莹,你很好,没人会不喜欢你。” 杨玉莹知道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变得激动,眼泪簌簌流下来:“家耀,你别离开我好吗?我很爱你。你知道吗?因为想考和你一样的学校,我拼命地学习,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医生吗?也是因为你。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你别走好吗?” 何家耀用手替她抹了抹泪:“玉莹,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这房子你也住惯了,我会过户到你名下。” 杨玉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了,瘫软着坐到沙发上。 阳光晃得四周白灿灿的,大门前那金属制成的“婚姻登记”更是亮得刺痛了眼,苏杭觉得目光所及都有一种灼热的荒诞。 何家耀突然去牵她的手,她不自在地挣开了。那双美目盯着她的脸,含着可有可无又迫人的笑意。 在他紧锁的目光下,她只是平平地说了句:“太热了。”半分像解释,半分像描述。 何家耀无声地笑了笑,让人看不清情绪,随后别过了眼。 眼前的一切都让苏杭感到不真实,像是在被人任意宰割,却还是完好无损。 她想过退路,姜习沐如果知道真相,他可能会坚持,她怕不能抗拒他的执着,也可能会放弃,她怕他会和亲人有裂痕。 她是连分手都不想让他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想他抱憾,不想他自疚……她相信,有人会给他完满的爱情。 而她,应该很难看到别人了。不是他,和谁结婚也不那么重要了。 不是所有结婚的人都爱着彼此,爱也不是结婚的唯一理由。 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她和他唯一的联系,她想护他周全。 何家耀说他可以容下这个孩子,她知道他是薄情的,也知道他爱她。 她也因此负了债,变成了别人感情的介入者。但自己都陷入泥潭,又何暇顾及别人? 在这一刻,她深觉自己人性的懦弱虚伪自私。 躲过了节假日纪念日,来排队的人不多。前前后后都有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即使是在矜持着,脸上的幸福也是掩不住的。 苏杭却是笑不出来,寡着一张脸,索然无味的样子。何家耀也没什么表情,给人一种傲然的清冷感。 工作人员是一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瞧了他们几眼,还没接过证件,就开始惋惜:“多好的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的,还那么年轻,有什么矛盾说不开的?要不要再想想?不要到时候又后悔了。” 何家耀一脸阴霾:“我们是来办结婚的。” 工作人员惊讶了片刻,又堆着笑讪讪道:“看我这人,真是不好意思了。现在像你们这样稳重的年轻人真是不多见了,连领结婚证这样的大事也不浮不躁的,太难得了。” 何家耀皮笑肉不笑,让工作人员有些渗得慌。 结婚和离婚在同一个窗口,也太让人扫兴了。 看见红本子上印着两个人的名字,何家耀心念一动,声音却是平静如常:“杭杭,我们结婚了。”在那一刹那,他脸上现出少有的纯粹。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苏杭被他浓浓的情绪摄住了,逃避似地僵着声音说了声“是”。 何家耀又换了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嗤笑道:“来之前应该带几只夹子的。” “为什么?” 他阴阴地打趣:“把你的嘴角扯起来,这样应该不会被人误会了。” 他的嘲讽让她难以忍受:“是不是我一天24小时都对着你笑你才会满意?” 何家耀轻笑:“我是很想,怕你太累。” 苏杭气到语噎。 车停在苏杭父母家楼下,何家耀俯过身替她解安全带,他们离得很近,他的鼻息触到她的侧颈,她暗暗往旁边挪了挪。他像是刻意在把这个动作放慢:“明天搬到我的公寓来。” “我不要。” 他的语气仍旧温和:“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苏杭顿住。 何家耀名下有好几处房产,何父一生只有他一个孩子,当然是把最好的都给了他。 让何父有些遗憾的是儿子志不在商,但即使是从医,何家耀也是做得有声有色的,他从来都是何父的骄傲。 从之前的公寓搬出来后,他又换到现在的这一处,比前一套的面积还要大一些。装饰低调而典雅,主色调是沉稳收敛的暗金。 何家耀将她行李搬到一个宽敞的房间,收藏的篮球和限量版的运动鞋摆在显眼处,苏杭知道这是他的房间。 “我想换一间房。”她低低地说。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坏心地笑:“没事,想换就换,我睡哪间都可以。” 苏杭滞了滞,声音发紧:“我习惯一个人睡。” 何家耀若有若无地笑了笑,像是要读她的心:“是吗?你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 苏杭垂下眸不吭声。 何家耀的眸色变了变,那看不透的笑里透着冷意:“你喜欢一个人睡随你。”苏杭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延迟的声音:“每一个房间我都有好几把钥匙。” 苏杭带着怒气看向他,他却更胜意了。 她选了离他房间最远的一间房。 第58章 很多公司都不雇用孕妇,苏杭将找工作的事先搁置了,闲来无事就到曾汐的文具店帮忙解解闷。 至于她和何家耀倒也是相安无事,有时候苏杭甚至觉得两个人不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回公寓的时间很不定点,经常是大夜里回来,有时又是沉闷的午后,待的时间也不长。 她有时候一连几天也碰不上他,也乐得自在。 一个人懒得做菜,苏杭厚着脸皮到父母那儿蹭吃蹭喝。正端着清蒸鲤鱼从厨房出来,见曾汐和何家耀聊得正快,听着是在聊股票。 他突然的到来让苏杭不悦:“你怎么来了?” 何家耀还没来得及说话,曾汐就教育起自己女儿来:“什么叫你怎么来了?你这孩子也是,去,添双碗筷给家耀。”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小时候就这样,在孩子当中,曾汐就特别喜爱何家耀,苏杭怀疑,如果何家耀也是她亲生的,她绝对会被忽略的。 心里正暗暗不平,发现何家耀正看着自己,锋眉轻轻上扬,透出几分天然的傲气,脸上的笑薄如蝉翼,却带着愉悦的得意。 像收拢人心这样的事,他最在行。苏杭对这样的行为很不屑。 在餐桌上,何家耀表现得体贴入微。给苏杭盛鱼汤,甚至将剃了骨的鱼肉送到苏杭碗里。 苏杭丝毫没有感激之意,她摸不透他在打什么算盘。 只听到他貌似真心的感叹:“吃到这样的菜真是难得。”口吻竟有些可怜兮兮。 “家耀,是不是医院的食堂不合意?”曾汐慈爱地看着他。苏玄桦话不多,苏杭也很安静,都是他俩在说话。 “妈,我也不挑,年轻人嘛,吃饱就好。” 曾汐听了,“唉”了一声,停了一会,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拍板道:“白天让苏杭送饭给你吧,反正她也没事,多活动活动也好。” 何家耀正夹着菜,低垂的眼藏着明亮的狡黠。他的视线从鱼头上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珠中移开,声音温和:“妈,没事的,我吃食堂就好了,我怕苏杭太辛苦。” “妈,我身子不方便。”苏杭也推说。 “就来回坐个车,哪就这么娇贵?孕妇也要多动动,你现在就这样,等以后月份大了怎么办?我以前怀你的时候六七个月还在工作……” 苏杭没有办法,连忙止住她:“妈,我也觉得我要多动动。” “那白天就去医院送饭。” “妈,让苏杭下午送送就行了,中午太阳大,不好出门。”何家耀很是善解人意。 曾汐听了笑容舒展开。 苏杭在心里暗自腹诽何家耀的虚情假意,讨究的眼光从他的脸上掠过,正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像是刻意一样,那双眸子里盛着不安分的笑意,她越是不善,那笑意越欢。 那笑意越欢,她越是负气。 反应过来才知觉自己的幼稚,和何家耀待着她的智商会下降。苏杭淡淡收回目光,那张脸又变得平淡无味。 出租车没有开空调,温热而不流畅的空气让苏杭的胃有轻微的不适,保温饭盒的热气隔着衣料抵到她的大腿,她无端地有些浮躁,将饭盒放到一边。 副主任医师的办公室是单人的,苏杭立在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没有反应,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往里探,何家耀不在。怕和他碰上面,她把饭盒放下就想走了。 好巧不巧,拉开门就看见他。 他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低着头俯视她,那零星的笑有些轻佻的意味。 他们离得很近,门两侧之间又狭窄,突然生起的局促让她先开了口:“饭我放桌上了。” 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将她隔绝在室内,只能退不可进。 仿佛是他直直的目光太过刺眼,她本能地避开了:“我先回去了。”他突然抓着她的手腕又把她带进去,关上门:“刚来就要走吗?”语气似是周到的和煦,苏杭却觉得后背发凉。 “我去食堂打了两个菜,这儿的冬瓜炖粉皮很入味。” 苏杭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拎着热菜,没好气道:“你去食堂还让我送饭干嘛?” 他将装菜的袋子放到空碗里,不紧不慢地解开,鲜浓的汤味飘香了一室,他和食物的香味一同凑近她:“生气了?” 苏杭没说话。 “那你以后多打一份饭,我们一起吃,我就不去食堂了,可以吗?”他游离于真诚与游戏之间,如同看似绵绵的云,可风一吹就散了。 “我不在这吃。” “那这么多菜怎么办?都丢了吗?”他假意地懊恼,将难题都丢给她,好像是她的错。 最后苏杭还是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何家耀打开她的饭盒,看到米饭上面那层红飘飘的西红柿,他的神色变了变,又很快收敛,用勺子舀了香浓的冬瓜粉条汤,送到苏杭嘴边。 苏杭抬眼看他,那轻薄的笑意让他面目变得不真切,像是戴了透明的面具。他的举动让她不自在,无意识地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我自己来。” 何家耀却置若罔闻,将勺子抵到她唇边,她不情愿地把汤喝下去,而后刮了他一眼。 “好喝吗?我们食堂的菜还可以的。”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 “何家耀,你对我妈是不是都没有实话?你昨天明明还在她面前嫌弃食堂不好吃。” 何家耀神色自若,甚至还带了一丝戏谑:“哎,我昨天说了什么来着?我记得没有嫌弃啊,我只是吃腻了。” 苏杭知道他在诡辩,一时却找不出话来驳他,只能闷不做声地吃饭。看他频繁地将西红柿往嘴里送,惊讶地开口:“你……” 何家耀从小就不喜欢吃西红柿,她也是因为这样才把西红柿铺了满满的一层。 “怎么了?”他的脸上是不易察觉的笑,却做出一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苏杭将未说出口的话迂了迂:“你不是说冬瓜粉条汤好吃,怎么没见你吃。” “是好吃,但我吃腻了。” “那你还打?” 何家耀将筷子放下,神色平静,却像捎了风:“给你尝尝鲜。” 她之前的坏心都因为他的这句话变得挫败了,心里产生了一丝愧意。 第二天苏杭还是只带了一份饭,何家耀真是太了解她了,已经提前到食堂把饭菜打好了,于是两个人又坐到了一起吃饭。 打开饭盒,没有再见到红飘飘的颜色了,何家耀眉眼舒展,却刻意问她:“怎么没有西红柿了?我喜欢吃。” 苏杭没好气:“为什么你喜欢我就要做?” “做一件事就要尽力把它做好啊,给人送饭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我以后都给你放西红柿。” 何家耀的脸上是了然的笑:“可是我只是今天喜欢吃,明天就不喜欢了。”然后看见她的脸上渐渐泛起他意料中的薄怒,心情愉悦起来。 他还挺喜欢看她生气的,有时被气急了颊边会变成淡淡的粉红色,生气又可爱。 冬瓜炖粉条真的很好吃,冬瓜软烂鲜香,粉条筋道顺滑,苏杭很有食欲,也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在何家耀面前,她也没必要故作矜持。 见她吃得很香,何家耀打趣道:“叫你多带一份饭你不带,是不是就想着我给你打冬瓜粉条?” 苏杭当他在嘲笑自己贪吃,有些失面子,掩饰道:“我哪知道你会打冬瓜粉条?” 何家耀刻意把语速放慢,声音轻得像有人拿着扇子在脸上一下一下地摇:“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的声音是不自然的生硬。 “你脸脏了。”何家耀提醒她。 苏杭以为是被汤汁溅到了:“哪一边?” 何家耀指了指自己的唇:“这里。”苏杭才想真是废话吃着饭嘴能不脏吗,就见他凑了过来。 何家耀蜻蜓点水般地啄了啄她的唇,眼里笑意流动:“干净了。”她白皙的脸染上了清透的水红色,手上的动作变得迟钝。 苏杭还是每天只送一份饭菜,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何家耀也像在和她较劲一样,去食堂再打一份饭菜。不过,苏杭的晚饭就这样被固定在了医院。 一段时间后,苏杭几乎将食堂的菜都尝了个遍,她有些别扭地开口:“你明天不要去食堂了。” 何家耀抬眼看她,眼睛里是濒临怒意的冷淡。看他这样子苏杭不自觉怯懦起来,很久以前面对他就有这种习惯,大概是后遗症。 她知道他误会了,悄悄掂了掂他的脸色,又补充道:“我明天多带点饭菜。” 何家耀像是一瞬间融进了阳光,阴冷的凤眼渐渐回温,被愉快染得生意狡黠:“你瞧,你就知道算计我。” “我算计你什么了?” “你把食堂的菜都吃腻了就让我不要打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惦记着我们食堂?” 苏杭也不知道哪一条脑回路烧掉了,竟将他的玩笑当了真,计较起来:“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打了?是你自己去打的。” 何家耀揶揄似地“嗯”了一声:“是我自己要打的,你就心安理得地吃到了现在。” 那她还每天到医院给他送饭呢。他的语气像是在取笑,偏偏又是漫不经意的,很容易把苏杭的火星滋起来。她置气地说:“你明天自己吃饭吧。”这话有点不太对劲,听着像……娇嗔,这让苏杭讨厌自己,她说出口就后悔了。 何家耀突然从后拥住了她,手扣在她还平坦的腹部,是很轻的压力,温热的气息烫到她的后颈:“是我自己要去打的,你没有惦记我们的食堂,明天也陪我吃饭,好吗?”苏杭觉得她的脸也烫了起来。 第59章 飘着雨的初秋夜晚,空气微冷,手术刀的冰凉被塑料手套吸收了,何家耀的手还是温热的,那双手握着手术刀时给人一种力量感。 站在手术台前的他只露出一双眼睛,俏而警醒,似乎永远不会倦。因为眉眼生得冷傲,镇静地注视着触目的血肉时看起来冷漠无情,而他就是在这样的表面下救人济世。 手术成功了,家属在手术室门外一谢再谢,热切而诚挚,雨声也越来越大。何家耀摘下口罩,脸上含着不冷不淡的笑意,可在病人家属眼中却和煦得像春风,甚至只是稍稍颔首,他们都会觉得他温良无双。 他这样一个人,站在人前什么也没做也会被人自动美化,要是做了好事,被人捧到天上去也是常事。而骨子里的傲气和薄凉,旁人都好像视而不见,或者说默认他有这样的资格,自动忽略了。 雨珠怒气冲冲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大而密集,伴随着无常失序的惊雷。嘈杂的雨夜,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却想到了苏杭,他在想她会不会害怕。 和苏杭结婚是一件不理智的事。如果没有她,他也会循规蹈矩地和别人结婚生孩子。 可总是会觉得生活缺了某种成分,应该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心理快感。他很少会畏惧,所以不需要依附安稳,他随着心将苏杭和自己绑在了一起。他习惯了被爱,喜欢爱人,更喜欢征服所爱。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1点了。站在苏杭房间外,门底的缝隙是一道白色的亮光,他知道了她害怕这样的雨夜,这个发现让苏杭在他眼中变得更可爱了。 杨玉莹也会在雷雨交加的夜缩进他的怀里,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害怕,他安抚的同时又恶劣地觉得麻烦,可能爱一个人就会觉得她可爱,然后她做什么都是可爱的,不讲理的,甚至没有下限的。 门底下的那道白线让他的头脑活跃起来,一些想法在窸窣作响,于是他抱着枕头敲开了她的门。敲了几声没动静,直到声音像雨点一样密集时里面的人才开了门,一身睡衣,脸上是不安的谨慎。 “外面打雷,我害怕。”何家耀一副煞有其事的认真模样。 苏杭匪夷所思,他一个男人居然也会害怕。她想笑,又觉得嘲笑别人的短处不厚道,宽慰道:“开着灯睡吧,我也是开着灯。” “开着灯睡多费电,而且我开灯睡不着。”何家耀推开门,他像是用蛮力,苏杭抵着门的那点力量根本不值一提。他径自把枕头放到床头,从容地看向她:“一人睡一边。” “不行,你快出去。” 何家耀屈着眼看她:“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关系?就算我现在做了什么那又怎么样?” 他冷硬的话让苏杭无言以对,她无措而仓皇时,他的语气又软和了下来:“而且我也没想做什么,我只是不敢一个人睡。”他拿着衣服进了她的浴室,仿佛连脚步声都带了委屈。 苏杭闭着眼侧躺着,身子离床边缘很近,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整个人好像置身于纷乱的水声中,分不清是浴室还是窗外的,她心乱如麻。 苏杭颇有种楚汉分界的气概,何家耀从浴室出来看见,又好气又好笑,按了灯在另一侧躺下了。苏杭安分得像是睡着了,好一会儿后,黑暗里突然响起何家耀的声音:“苏杭。” 苏杭睁开眼没说话。 何家耀突然靠近了过来,他的触碰让苏杭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何家耀轻笑:“你装睡。”他的声音在断弦似的脆弱雨夜有一种力量暖意,很容易融散人心。他将手垫在苏杭的小腿和背,强抱到床中央钳制在怀里。 苏杭想要挣扎,却听到他说:“别动,你这样蹭来蹭去我就要做坏事了。” 苏杭又羞又恼:“何家耀,你真是丧心病狂。” “所以叫你别动。”苏杭心里有气,却是像惊弓之鸟一样动也不敢动了。 雨声不断,无月无光,可何家耀却好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此刻苏杭气鼓鼓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光亮和视线都恰好。他涌起躁动,吻住了她。 或许是唇齿相触的温度正好,又或许是雨夜需要怀抱,她没有推拒他,以至于这个吻甚至是绵长的、贪婪的、沁蜜的。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后,她觉得自己很可耻,低低地说了句:“我困了,睡觉吧。” 可何家耀似乎毫无困意,兴致浓厚,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经历,说小时候每逢雷雨夜他有多害怕,半夜怎么蹑手蹑脚地跑到客厅看哆啦A梦,说着说着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苏杭心里懊恼,一开始是爱答不理的,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何家耀今天的声音似乎格外有煽动性,而且讲得绘声绘色的,让苏杭产生了分享的欲望。 她的声音柔和清盈,胜过雨点,被带着去亲近何家耀的心。 何家耀听着她的故事,笑容偷偷在黑暗里浮上来,是阴暗的得意,爱意涌动着邪念。他想,邪念也好,温良也罢,他的爱没有曝在太阳底下,却也没有见不得光。 阳光将雨夜的凌乱拾缀干净,明亮的光线充盈了一室。苏杭醒来,入眼便是何家耀的睡颜,无杂念的松懈让他俊俏的脸变得乖巧无害,好像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一番,有很大的欺骗性。 他突然醒了,惺忪却艳如睡莲的眼捕捉到苏杭慌乱发窘的神情后狡黠起来,又变成了不好惹的模样:“你偷看我。”他专断地给她下了结论。 “我没有。” 何家耀轻轻地“哦”了一声,重复她的话:“你没有,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我长得不好看吗?” “长得好看就要看吗?不好看就不能看吗?”她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何家耀笑了,定定地看着她:“你长得好看,我在看着你。”苏杭脸红了,却作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你还不去上班吗?” “我今天轮休。”他心情似乎还不错:“我饿了,快去做早餐。”苏杭不满这样被使唤:“你怎么不去做?” “我昨天半夜做了一个手术,现在还是很累,也要去做早餐吗?”他的目光落点很轻,显出几分无赖的样子。当然最后是苏杭妥协了。雨夜之后,苏杭的卧室也变成了何家耀的,她抗议,却也不能强硬到底了。他缜密而灵活地一点点撬开她的心,强势地闯进了属于她的世界。 哗啦啦的水旋成一个圈,越来越小,急促地消失在黑色的孔里。站在洗手台前,何家耀突然想起早晨自己从身后搂抱苏杭不放手,直到她双颊绯红被动又别扭地亲了亲他的脸才罢休,他对着镜子前的自己突然笑了。 “何副,你笑什么?”同事问。在他看来,稚气的喜悦和他是冲突的。 何家耀外温内冷,在医院也能轻易和别人开起玩笑,他只是省力地笑一笑打打趣,他甚至连开玩笑都会让人感到高高在上,同时又矛盾地觉得他没有这个意思,自贬式的幽默和他从不沾边,但从不缺附和的人。 他看似外放,却平故给人一种疏离感,旁人像是透过玻璃罩看他,难以看清他云淡风轻之下收敛起来的真实情绪。 “没什么。”何家耀莞尔。 同事言语间有艳羡之意:“讲真的,我真羡慕你的潇洒,刚分手没几天,这马上又燕尔新婚的。” 何家耀也不恼他话里的轻浮,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可以啊。” 同事想到家里那惹不起的祖宗,讪讪地笑:“我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回办公室时何家耀收到了一份快递,寄件人是姜习沐,他面色一沉。姜羽航早就转了院,姜家人离开他的视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打开看,一堆的物件,switch、Swatch手表、领带……他胸口燃起一团妒忌的火,那用心编织的灰色毛衣更是变成了一根针扎到他眼睛里,又刺又辣。 之前的那个同事想要趁他心情好时图个便利,莽撞地去找了他,不合时宜地开口,带着讨好的笑:“何副,我很喜欢你提的那个流体力学的课题,可以偷走吗?我实在想不出来了,而且这个难度不是很大。我知道何副神通广大的,不缺好课题。” 这对何家耀而言是小事,可他正不痛快,没心思慷他人之慨,连同事那张脸都变得格外让人讨厌。他冷清地笑了笑:“胡医生,和你比我还是后辈,怎么会不缺课题?再说我那小儿科的课题只能自己用用,怎么好意思拿给别人?” 何家耀的话像是自谦的恭维,同事却觉得被臊了一脸,天分不足让他感到辛酸自卑,碰了一鼻子灰还要强笑着道别。 三更半夜,空气温和,何家耀却是带着一身凌冽的寒意进的房间。苏杭睡梦正恬,他却毫无顾忌地把灯开到最亮,大手大脚地把她摇醒了。 苏杭硬生生被闹醒了,强光让她不适应地眯着眼:“怎么了?”何家耀将白天的箱子放到她面前,面色阴沉,声音不大却如同冰窖:“给你看个好东西。” 苏杭以为是他心血来潮买的礼物,打开后愣住了。 她小心掩饰的难过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讽刺地笑:“你看看还有毛衣,你笨手笨脚的,怎么还织毛衣啊?真是情意绵绵,可惜别人不领你的情。” 苏杭静静地坐着不说话,脸上不做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木然。 “你说,他怎么还送到我这里了?”何家耀猛地将箱子踢到地上,把苏杭吓了一跳。 苏杭想要平息他的怒气,淡淡地说:“他把我联系方式删了,也不知道我住哪里。” 何家耀哼笑:“是真的找不到你,还是憋着坏?” 苏杭也拧了起来,呛道:“他是故意的又怎样?只准你放火,还不许别人回击了?” 何家耀声音淡得失去色彩:“你现在是谁的人帮谁说话还用我来告诉你吗?”他咬上她的唇,粗暴地撕扯她的睡衣。苏杭吓得大声哭叫,泪花像烫人的烛水一样滚到他的手臂,他看着她那副惨样还是松手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平复过来的苏杭开口:“何家耀,像这样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思?我们离婚吧,本来这就是一场闹剧。” “离婚是你能对我提出来的吗?你有资格吗?我收容了你和你的孽种,帮你保密,就算是离婚,也要等我玩腻了。” 他刻薄的话让她感到轻贱和难堪。她深觉他的喜怒无常,高兴时可以塞你满嘴蜜饯,不高兴了让你惮得遍体生寒。 第60章 他们之间的状态比苏杭刚搬进来时还要糟糕,不欢之后,何家耀再也没去她房间,她也没再去医院送饭。她的孕吐变得严重,有一次趴在马桶旁吐完后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在变坏。 苏杭发现,何家耀一直在掌握着主动权,他步步靠近时总是有法子动摇人心,也可以在顷刻间变得漠然冷情。她被动地接受他的变化,觉得自己不会在意,也不会承认自己被有所影响,但她最近时常会陷入低落。 她一直都比较擅长自我开解,但当自己一个人去做孕检,排着长队,单子多到手都抓不住时,她突然烦躁想落泪。都是妇产科,苏杭遇到过杨玉莹,她本是心虚,只能说对不起。 她突然想到,有人曾和她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杨玉莹气色不错,像是完全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略施粉黛的脸红润光泽,散出温柔明媚,还带着几分自信干练。 她已经成长得很好,外秀内慧,在苏杭眼里,这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她想,何家耀的脑袋一定是出问题了。相比之下,苏杭显得有些憔悴。 杨玉莹低头看苏杭微凸的肚子,她宽容得过分,甚至还晏晏地玩笑:“妇产科那么多人挂号,怎么没来找我看产检?怕我害你孩子吗?” 苏杭听出她的语气没有恶意,自己却像被说中心思,笑得僵硬:“没有。” 她说:“苏杭,我以前可能是太贪心了,什么都想握住,但我现在认命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不是你的就注定不是你的。” 苏杭感受到杨玉莹的内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知道她释怀了。苏杭惭愧并感激着。 失眠也伴随着低迷的情绪而来,有时候一夜只能睡两三个小时,黑寂的午夜,在忍耐到达一个极点后,苏杭会猛地睁开双眼,陷入无声的崩溃,直至泪流满面。隔着柔软的棉质衣料将手掌贴在肚皮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她感受到了生命力,是她喜爱的生息。 她想,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消极。 周末时她去找孟琪雪解闷。她突然和何家耀结了婚,孟琪雪知道后生她的气,自己的好朋友做了一件不是很道德的事。 苏杭没有和她解释,面对朋友的没好气,她软言软语地示弱:“我知道大明湖畔的夏琪雪小姐人美心善,就包庇我一次吧。” 孟琪雪脸上的生硬被笑意消融了,她一向是禁不住笑的。天生的正义感让她挤兑起好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等着吧,姜习沐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苏杭静默了一会儿,脸上含着笑:“是,他一定会过得比我好。” 一只小手抓住了苏杭的裙角,他把沾着米布的脸埋进去蹭啊蹭,然后对着她亮晶晶地“咳咳”笑出声来,脆生生的。 孟琪雪板起脸来警告:“乐乐,不可以这样。”她是去年夏天生的乐乐,老人家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乐乐出生后,她就成了婆婆眼中的有功之人。 乐乐还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小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亮得要把人的心化掉,苏杭蹲下身:“来,阿姨抱。”乐乐淘气了起来,笑着躲到她妈妈那里去了。 苏杭看着这小儿无赖的乐景,眼底是温润的笑意:“我这肚子里的还不会闹呢。” “月份还不到。”孟琪雪将乐乐抱起来,看向她:“何家耀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苏杭的脸色淡了下来,又笑了笑:“我不知道。”孟琪雪有些惊讶:“你们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 苏杭常去找孟琪雪逗闷子,顺便取取经。她还报了个钢琴班打发时间,她小时候在培训班上过一段时间的课,学起来也不太费力。她买了一堆针线,织织东西,学学琴,日子倒也是好混。她的心境好了一些,失眠的次数也少了,她将自己从歇斯底里的边缘拽了回来,在最阴郁的那些时刻。 晚饭后去公园消食,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何家耀和往常一样不在家,苏杭将他换下的衣服塞到洗衣机里洗。 她正在客厅追剧,门铃突然响了,她从猫眼里看到何家耀的脸。 他忘记带钥匙了?这在他身上是罕见的。 苏杭打开门,对上他那双淡漠的眼睛,他的手搂着身旁的纤腰,苏杭视线向左转移,是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她也看着苏杭,神色惊讶而仓皇。 何家耀暧昧地凑到女人耳边笑笑,不知道低语了什么,从斜侧的角度看过去,那双幽深的凤眼纷飞几分艳色。 女人变得局促,脸覆上一层薄红,她看向苏杭,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家耀他有点醉了,我送他回来。” 苏杭微笑:“要不要进来坐坐?” 女人似乎受宠若惊:“不……不用了,我先走了。” “好,慢走。” 合上门,苏杭看向何家耀:“你喝了酒吗?要不要我给你找醒酒药?” 何家耀不知道客厅里放了什么综艺,聒噪的笑声一阵又一阵,永远不会停一样,让人心烦。她的平静激怒了他,他的耐性如同将要燃尽的导/火/索,阴翳地笑:“还让别人进来坐坐,你可真是有礼貌啊。” 苏杭嘲讽道:“我还不会装着怎么争风吃醋,让何少爷失望了。” 何家耀觉得太阳穴神经突突地跳,他气到极点,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苏杭脸上。 苏杭像是被打蒙了,错愕地看着他。何家耀有些凝滞地盯着自己的手,去碰她脸上的红痕:“疼不疼,对不起,我……” 她确实没有吃醋,但也并不是毫不在意,门外的那一幕让她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又故技重施,他们以前就是这样走散的。他的动手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飞溅:“以前也是,你都不会变的,你……”未说完的话被涌上来的泪意哽住了,她难堪地别开脸。 她提到了以前,以前她在意杨玉莹的存在,他以为她也在意女人的存在,这让他兴奋。 苏杭的眼睛泅红一圈,打湿了睫毛,水润过的干净,楚楚可怜又无助,像在雾色氤氲的森林里迷途的鹿。 他的怜悯在泛滥,可狂热的想要欺负的念头占据上风,撕裂他的伪善。 他想,可能男人都有潜在的坏蛋因子。 他将她一把抱起来,声线温柔:“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她瘦得匀称,从来不是那种骨感的瘦,但掂起来时,他却还是觉得怀孕的她瘦得可怜。 她怒视他:“你放开我。” 他将她的名字念得友好亲切,悠然上扬:“苏杭,你知道吧,两个人结婚后就要共同履行一些义务。” 苏杭被他的话吓住了,他势如破竹的迹象让她拼命捶打挣扎起来,可这一切对于何家耀而言不过隔靴搔痒,徒劳无功。 她被放置在他的床上,他的身子将她牢牢锁住,她才意识到现在只能服软:“何家耀,我现在的情况不可以,我求你……”她的睫毛浸过泪,一颤一颤的,像被困的蝉翼在翕动。 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苏杭,相信我。” “我不要!”她突然尖细地叫出声。 何家耀的神色凝住了,又温柔地化开:“你看看,这个房子,你可能要住一辈子。你总是迷迷糊糊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捋不清。” 苏杭有刹那间的呆滞。 他在她上方律/动,苏杭将头埋在枕头里,他却连这都不肯由她,手抵着她的下巴:“杭杭,看着我。” 他的目光是热的,她的一滩泪也是热的,一切都热了起来,她看向他,声音晦涩:“何家耀,我想杀了你。”他却笑了。 眉间羽毛拂过的痒越来越真实,苏杭的睡梦被惊扰,何家耀的手一下没一下地划过她明丽的眉,她睁开眼睛就是他作祟的手。 “醒了?”他的脸上是清浅的笑意。 昨天的事还历历在目,苏杭翻了个身过去不搭理他。他的神色变了变,又若有若无地笑,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一会,我先去做早餐。” 苏杭置气地将被子掀开,他又拉了回去,低沉的嗓音浸着坏心眼的笑意:“你再拉开一次?”她听了一滞,没再动了。 他出去前又道貌岸然地嘱咐:“天气冷,你盖严实点,别感冒了。” 何家耀几乎没做过饭,煎蛋时火突然蹭地一下蹿了上来,他手忙脚乱地去灭火,锅里的鸡蛋都黑掉了。苏杭走进厨房时正好看到这狼狈的一幕,不禁想笑,却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何家耀鲜见地面薄了:“我平时不太做饭。”又为自己找补:“我还煮了粥,应该好了。”他扒着锅看了两眼,终于放弃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我看看。”粥已经糊掉了一些,苏杭放了茶叶进去,又添了水,用小火再烘几分钟。 “你要溏心蛋还是荷包蛋?”她淡淡地问。 “荷包蛋,我喜欢吃。”何家耀上挑的眼尾衔着笑。 茶叶将粥的焦糊味盖住了,入嘴清香可口。何家耀有些意外:“好吃,我以为被我毁了。” “你不会做饭就不要下厨房了。” “好啊,那以后你给我做。”他倒会见机行事。苏杭没吭气,她其实觉得反差,何家耀那样狡狯的人也会有黑洞。 第61章 苏杭身子单薄,当肚子鼓胀得像气球时,生理反应开始强烈,走路时耻骨会痛,很容易就会犯困,动一动都觉得很累。但也有好处,没有过剩的精力胡思乱想,喜欢贪懒。 随着她肚子的肿胀,何家耀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他也提醒关切,但总是淡淡的,有一种冷疏感。苏杭觉得他不是很想看见自己,她提出要去父母家住时他也很快答应了。 临产期时,苏杭的行动很笨拙,在浴室洗漱时脚下滑,没留心摔了一跤,肚子疼得厉害,低头一看羊水破了,忙使着劲喊爸妈。 曾汐慌了神,苏杭被推进产房时她才想起来打电话给何家耀:“家耀,苏杭要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妈,我在出差。”但他其实就在医院。 苏杭生产困难,医生说会有生命危险,胎儿迟迟出不来,只能剖腹。 所幸最后母子平安,是一个足六斤的男婴。生产后的苏杭很虚弱,说话都是轻细的。 “何家耀也真是,你都预产期了他还去出差,我还以为他靠得住。”曾汐很不满。 苏杭强撑着笑:“他也是没办法。” “想着你在里面,外面只有我们两个老人我就心疼。”苏杭听到她的话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一直到苏杭出院两天了何家耀才姗姗来迟,曾汐心里有气,见了他也没有好脸色:“你总算回来了,苏杭给你生孩子命都差点没了。” 何家耀并不知道苏杭的生产过程,听了曾汐的话,心里咯噔一跳,对襁褓里小手小脚的婴儿憎恶起来。 “妈,你别说了。”苏禾阻止道。 “他取名字了吗?”他问。 “你没来我们怎么敢决定?苏杭想了一个名字,叫何稀幸,我听着不错。” “姓何?”何家耀看向苏杭,似乎没想到,她却低下了头。 曾汐不觉好笑:“不姓何还能姓什么?你要上门吗?” 不想和社会脱轨,苏杭产后两个月就计划着找工作。何父门道广,何家耀提议让他帮忙联系,苏杭也懒得费事找就同意了。 工作了就没时间带孩子,苏杭有些发愁,睡前和何家耀商量要找个阿姨。他至后用手抚了抚她的脸:“把孩子送去爸妈那里吧。”他的声音低柔,像是在安抚。 苏杭觉得她算是了解何家耀的,每当他这样温柔时往往是最不好说话的。她微微蹙眉,不能天天见到孩子,她会舍不得,转过身想要争论,看到他沉静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不可撼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他不喜欢何稀幸,就算她让他姓何,他还是介怀。很奇怪,何家耀使手段将她困住,自私又可恶,而这一刻她居然能理解他见到孩子的不舒服。 工作的事很快就有了消息,她没多久就入职了,在一家私企做广告策划。想着把孩子交给外人照顾她也放不下心,她还是把孩子送到了父母那里,隔三差五地去看望。 何母早些年有了婚讯,得知母亲找到了新的幸福,何家耀是欣慰和祝福的。而何家耀和何父的关系一向疏淡,所以过年时他是去的苏杭这边。大年初三,一家人去看庙会,苏杭想要抱孩子,可何稀幸更乐意让曾汐抱。显然,孩子和姥姥更亲,苏杭不觉有些失落。 何家耀突然心血来潮,推着苏杭的肩:“那边好像有舞狮,我们去看看吧。” “和爸妈说一声。” 可何家耀置若罔闻,用了力带着苏杭走,苏杭回头时已经看不到父母人了,她埋怨地看向他:“你就不能等等爸妈吗?” 何家耀很没诚意地懊恼:“我一激动就把爸妈忘了。”那不饱满的笑有着得逞后的开怀,苏杭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打个电话给他们。” 他又按住了她的手:“让他们自己逛逛也没事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看见苏杭的注意力被只会哇哇叫的小奶孩分散他就不爽。过后觉得自己太跌份了,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婴孩计较什么。 苏玄桦发觉和女儿走散了,想要联系却被曾汐拦住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玩,我们自己逛也乐得清闲。” 庙会游人如织,目之所及都是喜庆的红色,人年纪大了反而更喜欢热闹,曾汐和苏玄桦带着孙子四处游逛,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有一种满足感,十分乐在其中。 看完舞狮,何家耀说想要去庙里烧炷香。苏杭有些惊讶:“你还信这个?”她以为医生都不信这些牛鬼蛇神。 何家耀戏谑道:“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以前我来许过愿,求神仙赐我一个好妻子,结果呢……你说我是信还是不信?” “你就贫吧。”她嗔了他一眼,却有些脸红了。何家耀兴意盎然地观察她的反应。 从庙里出来,何家耀看到一溜求签问事的摊子,起了兴趣:“我们也去算算吧。” 苏杭很抵触:“不要,那都是骗人钱财的。” 她突然想到以前和姜习沐在西水古镇算的那一次,她当时是不信的,玩玩一样地去求签,想着两个人一起去“大师”肯定会说一些好听的话,没想到签词让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就算被骗骗又怎么了?就当新的一年破钱消灾了。” “我不想算。” 何家耀看着苏杭怏怏的样子,不高兴了:“我不就想去算算命吗?这么小的事你都不乐意,大过年的摆脸色给谁看?”他自顾加快步子,把苏杭晾在了后面。 苏杭没有去跟上他,还放慢了脚步,何家耀走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等她。苏杭见了,轻叹一口气,快步向他走去:“我只是怕大过年的那些人会说什么晦气话。”她知道说什么话可以让他消气,何家耀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他搂过苏杭的肩膀:“也是,那就去别处逛逛吧。” 那个在人前沉着克制有礼有节的何家耀,在苏杭面前仿佛换了一个人,气性时好时坏,生起气来模样幼稚,像是要昭告天下我生气了,甚至连生气的理由都是幼稚的,可气又可笑。 正要走,苏杭却望见了西水古镇的那个大师,内心突然涌起一股不服的心气,改口道:“我又想去算算了。” 何家耀以为她是顾及着他心软了,心情极好:“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我想去。” 她还是找了那个大师,大师多看了苏杭两眼,慧眼里仍是那洞悉世事的笑意,不过这次她却说了好话:“桃源路接天台路,缔得今生美满缘。祝二位觅得良人,相互包容爱护方能携手一生。” 何家耀也没太当回事,但听到了想听的话自然是愉快的:“大师真会说话,不会每一对去她都这样说吧?”苏杭哼笑了两声,那笑声夹着讽刺的不甘,何家耀当然没有听出来。 中午休息时间,何家耀没有小憩,吃饭后就到办公室写论文。他很少会疲倦犯困,不休息也能保持良好的状态。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何家耀喊了声“请进”,来人是古世俊:“何副吃过饭了吗?” 何家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吃过了,古医生有什么事大驾光临?” “我是来送请柬的。”古世俊将请柬递给他,请柬上的新娘是杨玉莹。 古世俊是和他们同批进的医院,他第一眼就被杨玉莹吸引了,她温柔明媚,身上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看见她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在知道佳人有主后,他失落了一阵子,只能默默守望关注。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他看得出何家耀对杨玉莹并不上心,每当看见杨玉莹难过时,他都替她不值。他长相帅气,又沉稳内敛,却在杨玉莹分手后作出与性格不符的事,对她展开了迅猛的追求攻势。 古世俊和杨玉莹的事已经在医院传开了,何家耀打开请柬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笑道:“恭喜古医生,有没有喜糖啊?” “不好意思,准备得不充分,改天再给何副带。” “好,祝你们幸福,我等着你的喜糖沾沾喜气。” “借何副吉言。”古世俊涌上一股气血,他神色犹豫,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们会幸福的,像玉莹这样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子……”他停顿了一会儿,直视何家耀,目光凌厉:“应该是被人珍惜的,我会好好珍惜她。” 何家耀闲闲地笑,显出几分慵懒:“看来古医生不仅工作认真,还是一个三好男人。” 古世俊的脸色沉了几分,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浮躁。 因为有孩子的缘故,何家耀和苏杭每次去曾汐那儿,家里都是热闹的,大人总爱哄着何稀幸玩,逗得他“咯咯”地笑。 何家耀不喜欢这个穿着纸尿裤的小屁孩,但在人前也会做做样子。 何稀幸一岁半的时候,已经可以走路,会说简单的词语。他活泼好动,却难得的乖巧。他在客厅玩推车,自己却不小心撞到了,一屁股摔在地上,葡萄似的黑亮眼睛四处转了转,只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何家耀,对着他喊:“痛!痛!”见他还是不过来,小脸扭成一团开始做哭状。 何家耀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只见他哽咽着:“爸……爸爸……抱!”他从那张委屈的小脸中隐约捕捉到了苏杭的痕迹,心念一动,将他抱了起来。 从何稀幸出生他都没仔细看过他,他甚至有点害怕看他。他突然发现,何稀幸的五官和苏杭很像,委屈时的神态也如出一辙,明明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却眨巴眨巴的,显出几分古灵精怪来。 他遥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苏杭时,她躲在柱子旁无辜地看着他,眼睛清亮极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他当时捉弄了她,但他是不讨厌她的,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女孩的眼睛很漂亮。 何稀幸将下巴磕在他的肩上,小孩子的肉软乎乎的,让人很想捏。何家耀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了。这一刻,他腾升起一丝愧疚,何稀幸还没出生时,他对他起过坏心思,怕苏杭会憎恶他远离他,最后作罢了。 何家耀把何稀幸放到地垫上,见他手里拿着绘本在玩,便问:“这是什么?” “老虎——” “这个呢?” “小狗——” 何家耀奖励地摸了摸何稀幸的头:“真聪明。” 苏杭下楼时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有些呆住了,何家耀一向是不喜欢亲近孩子的。 何稀幸也反常了起来,吃晚饭时他居然闹着要坐在何家耀旁边,他以前是有点害怕他的。 “幸幸不喜欢姥姥了吗?”曾汐逗他。 何稀幸似乎很为难:“喜……喜欢,我想要……要爸爸!”何家耀也笑了。 苏杭怕何家耀没耐心哄孩子吃饭,说道:“妈妈抱你好不好?” 何稀幸皱了皱眉:“不好!”苏杭心里有点不平衡了。何家耀笑着看向她:“他好像更喜欢我。” 何家耀一口一口把饭菜送到何稀幸嘴边,他很顺从,吃得很香把小碗里的饭都吃光了。苏杭平时给他喂饭他都没那么听话。 这一天,何稀幸小朋友突然从最喜欢姥姥,喜欢妈妈和姥爷,害怕爸爸突然转变成了最喜欢爸爸,喜欢妈妈、姥姥和姥爷。小孩子总是很善变的。 窗外下起如酥的春雨,室内无月无光,一片黑静。何家耀像往常一样从后拥住苏杭,鲜见地主动提起何稀幸:“幸幸真可爱。” 苏杭讶然,被他的话扫去了困意,静默了一会儿,只说道:“他没有别的小孩那么皮。” “他长得很像你。” 苏杭应道:“他们也这样说。” 何家耀的声音低淳,轻轻划过静夜:“苏杭,我们要一个孩子吧。”苏杭能说的只有“好”。 第62章 ending 工作一年多,苏杭怀孕了。她的妊娠反应不大,所以都是正常地上下班。 除了工作,何家耀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到苏杭身上。如果不是实在挪不开时间,他都会陪着苏杭去产检。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碗擦地这些活也被他揽下了。 每次苏杭看到他擦地都觉得享受,总有一种他在为她鞍前马后的错觉。有时候地板不脏橱柜还没灰尘,她也会刻意在他面前做家务,他说还没脏也不听,直到他又气又没辙地从她手里抢过抹布动了起来。 他臭着一张脸背对着她在擦花瓶,她却在背面露出得逞的笑,在他转身后又变成置气的样子,何家耀以为是不让她干活她不高兴了。 就连苏杭晚上做个夜宵他都要插手:“你下厨房干什么?” “肚子饿。” “我来做,你歇着吧。” 苏杭瞟了他一眼:“你会做吗?我是怀孕又不是残废,下个厨而已,你别小题大做。” 何家耀本是好意,却被呛了一口,怕她不顺心还要忍让着。苏杭发现何家耀对她的包容后就变得得寸进尺了,甚至是有些莽撞的骄纵,比如大半夜突发奇想想要吃小龙虾。夜已经很深,怕苏杭积食,再加上小龙虾又是孕妇忌口的,何家耀就没让,她就不乐意了:“你不就是懒得跑吗?楼下就有卖的,你不去我自己去。” “苏杭你讲不讲理?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苏杭不吭气了。何家耀看了她一眼,还是出门给买了。 他端着小龙虾到卧室:“不能吃多了。” 苏杭又不想吃了。 何家耀不悦地看着她:“你怎么回事?不让买你跟我使性子,买来你又说不吃了,真能折腾。” 他责怪而不满的语气让苏杭委屈,眼睛蕴起水气:“我没和你使性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很想吃,现在一闻到就要反胃。” 分明是她先惹了事,又作出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何家耀熟悉她的伎俩,却生不起气来,他突然觉得苏杭任性起来有一种生动的漂亮。他的声音变得和缓,和谐地融入静夜里:“不吃就不吃了,现在也太晚了,等明天有胃口了再吃。” 夜色深沉,何家耀缓缓将汽车驶进公寓,他抬头向上望,透过窗户看到书房亮着灯,神情舒展,他想快些融入那隅光亮里。 苏杭在书房写策划,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何家耀走近她,将手搭在她的座椅上:“还在工作啊?” 苏杭“嗯”了一声。何家耀见她注意力全在电脑上,都没看自己,便故意扬了扬声音,念了里面的一段话:“唤醒肌原力,47天解锁逆龄牛奶肌。”他发笑道:“有这么厉害吗?” “我没试过。” “那你也真敢写。这不会烂脸吧?”何家耀颇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我正在忙,你别打扰我。”她的思绪都被打断了。 何家耀俯身环住她的腰:“工作太辛苦就别干了,反正我养得起。” 苏杭却被激到了:“你和我结婚,就是想找一个永久的保姆吧?” 环在腰间的手僵住了,何家耀放开她直起身,神色冷淡:“苏杭,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和我拿什么乔?” 苏杭也发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她一听到他让她别工作,就想着自己的个人价值被剥削,曲解了他的话:“对不起,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何家耀的脸色稍微回温:“你怀幸幸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是尽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做好:“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笑得苦涩:“我怀幸幸怎么敢和你拿乔?产检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多省事。” 何家耀记得,她怀何稀幸时脾气很好,但他却是疏淡的。 她那时候应该很辛苦。 苏杭知道自己的话会惹怒他,可他意外地没有发作,还顺了顺她的发:“以后的产检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她突然觉得鼻头一酸。 临产期还剩一个月时苏杭休假了,她日渐笨重的身子让何家耀变得谨慎,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能时时陪伴,他便请了保姆来照看。 苏杭手上的工作都停掉了,无事可做又开始织起东西来,她织的是蓝色的婴儿帽。 因为两个人实在好奇胎儿的性别,何家耀在医院又有熟人,就去查了,这一胎还是男婴。 何家耀见她在织东西便动了讨礼物的心思,下巴磕在她的肩窝:“这帽子真漂亮,我也想要一件毛衣。” 肩上的重量让她的动作变得费力:“我给你买一件吧。” 何家耀直起身不说话,盯着那顶未完工的帽子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一样,空气都凝结了。 苏杭察觉到他的变化,又不急不缓地说:“我怕我织的你看不上。” 何家耀又多云转晴了,恭维起她来:“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问:“你要什么颜色的。” 他的眼睛深得像海:“灰色的。” 苏杭滞了一下,应了声“好。” 他其实有一件她织的毛衣,放在压箱底的地方。是之前姜习沐寄的箱子里面的,他把东西都扔了,唯独留下那一件灰色的毛衣。他看到那件毛衣就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扔。 现在他快要有了替换品。 何稀幸比较早慧,两岁时苏杭就把他送到幼儿园了。苏杭在家里呆得闷了,这天便和曾汐一起去接他放学。 曾汐去超市买东西,里面人多拥挤,苏杭和何稀幸就在外面等她。 迎面走来一个人,她恰好抬头看见,四目相接,苏杭的眼里涌动着不可名状的情感,讶然得别不开目光,牵着何稀幸的手变得紧绷用力。何稀幸有些不舒服,蹙着眉喊了声“妈妈。” 她不会想到和姜习沐相遇在这样一幅情景,她挺着孕肚,左手还牵着何稀幸。 三年于他,似乎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让他完美的脸部线条更分明了,俊美无俦的外表下依然停留着令人向往的纯净。 而她却觉恍若隔世。 他的美目也透出了惊讶和……冷淡。他一步一步走近了,她没有勇气和他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会沉默地擦肩而过时却听见:“好久不见,苏杭。” 苏杭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看向他:“是啊,好久不见。” 何稀幸眨巴眨巴着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姜习沐看:“妈妈,这个哥哥是你的朋友吗?”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机灵,知道相比叔叔阿姨,大家更喜欢听哥哥姐姐。 苏杭低头看他:“不是哥哥,是……叔叔。” 姜习沐也看向何稀幸,小朋友脸上的婴儿肥肉嘟嘟的,眼神闪亮,十分可爱讨喜。他的眼里多了分善意的笑:“这是你的孩子吗?长得真像你。” “是。” 对面的斑马线有一个女人走过来,皮肤雪白,长相干净,乌黑浓密的长发直直垂到腰间。她愉快地喊了声“习沐。” 姜习沐看向她,笑意清浅:“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对面见你在聊天就过来了,这位小姐是……” 苏杭的视线敏锐地落到女人有孕的微凸上。 “苏杭,一个朋友。” 女人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和悦地笑道:“你是不是习沐的那个邻居姐姐啊?” “什么?”苏杭没回过神来。 “我叫茶安宁,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让你帮忙送信的事?” 茶安宁?这个名字震荡了苏杭。 姜习沐的眼里散着零星的笑意,是拿捏得当的报复:“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匆匆逃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再见。” “再见。” 苏杭带着何稀幸快步走了半条街,眼泪突然破匣而出,抑制不住的失控让她弯下身。 她妒忌,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她庆幸,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 姜习沐于她而言,有一种天然的引力。因为无论是少年时的他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能让她联想到夏日的人。夏日生生不息,爱静默不语。 她的爱意,萌芽时不知形状,成灾后不囿于爱情。知道他在好好地生活,她也可以好好生活。 他邂逅了悸动的初恋,命运般的浪漫,在苏杭心里,他值得一切的美好,包括爱情。他的快乐是她的心愿。他是一个就算只是一眼路过的陌生人,也会让她想要把最大的善意给予的人。 何稀幸摇着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苏杭竭力让自己缓和过来,抹了脸上的泪,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我们现在去找姥姥。” 何稀幸还没张开,他五官随苏杭,见到的人都说他像她,只有她看出来那隐约与姜习沐相似的脸部轮廓。 何稀幸是她从姜习沐那里偷走的呼吸,姜习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失窃了。 回到家后苏杭心情怏怏,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何家耀难得地在这个时间点在家她都没察觉。 “今天去接幸幸了?”何家耀问。 苏杭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今天有时间,晚上出去吃吧。” “我不想去。” 何家耀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心情不好?” “没有。”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杭有些烦躁:“我说了没有。” 离临产期很近了,何家耀以为她身体不舒爽心情不好,也没再说什么。 苏杭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下意识地看向他,才注意到他的手缠着纱布:“你的手怎么了?” 何家耀没所谓地说:“被病人家属拿刀划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正好可以歇两天。” 行凶的人是何家耀负责的一个高龄重症病人的小儿子,病人病情恶化抢救无效,小儿子崩溃持刀伤人,幸好何家耀眼疾手快地闪躲,只伤到了皮肤。 苏杭关切地望向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几天就好了。” ‘’这个家属也太过分了。” 何家耀的笑带着一丝狠厉:“那个畜生,我当时太手软了,那几脚没把他给踹残废。” 在苏杭的认知里,何家耀是一个道德感不强的利己者,她突然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当医生?” “什么?” 苏杭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想要当医生?” 何家耀笑得无关紧要:“这是我的梦想,治病救人会让人有成就感。” 这个理由让她意想不到,她动了动嘴巴,却什么也没说。 见她意外的样子,他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坏的人不会这样想?” 苏杭心虚地否认:“没有。” 他注视着她,笑意疏浅:“苏杭,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坏,只是脾气不太好,你想要了解我,我很开心。” 他的脾气好不好,苏杭觉得这很复杂,她不能得出结论。她只是说:“你脾气比以前好。” 她记得年少时他经常会幼稚地张牙舞爪。 “那你有没有爱我一点?” 苏杭的脸有些发热,她没说话。 何家耀却不肯罢休:“有没有?”他搂住她的脖子,认真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染上清透的红。 她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有。” 他眉眼带笑地去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over啦,感蟹阅读~虽然可能也许会有些突然,但也算每个人都he了(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