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大神冲囍将军女 作者:秦迦叶 文案: 太子继位第二年,穆将军被困无援,战死沙场。 其女穆采薇突闻噩耗,倏然泪下,再出现已是一身墨甲,手持银枪。 这一场复仇战,便吓得敌军三年不敢再犯。 穆采薇女承父位,执掌穆家军。 边境安定,太后施毒计,托噩梦为借口病重的穆采薇冲喜,下懿旨要她嫁与六月十四落山之人。 圣命荒唐,却不得不遵。 六月十四,电竞大神萧风带着垃圾手游系统穿越而来,从天而降。 都是太帅惹的祸,谁想到给个手游角色当建模模特,都能被坑到穿越?还被抓去当冲喜新郎? 不过,能成为大神,那就是不论怎样的开局都能稳稳起手。 “将军大人,你为西南百姓而战,我,为你。” 穿越垃圾手游,荒谬成亲,开局不利,看萧神如何辅助采薇将军打出圆满结局,携美而归。 提醒:男女主一对一,甜,HE。架空古风游戏世界,请勿较真,请勿随心考据。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婚恋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风,穆采薇 ┃ 配角: ┃ 其它: 冲喜懿旨(前三章全修) 第一章 楚武帝,大楚第五位君王,他十四登基,一生叱咤戎马,尤善骑|兵战,从北蛮手中尽数夺回失地。 他的幼时伴读穆烈,是武将世家穆府之后。 武帝封穆烈为镇西大将军,穆将军带着穆家军,为武帝镇守了一辈子西南,寸土未失。 此乃一段君臣佳话。 安和五年,楚武帝没能活过半百,病殁于京城。翌日,太子赵征登基,改年号建元。 能活到登基的太子,千百年来屈指可数,必有缘故。 赵征继位,尊其母李妃为太后,恭请太后垂帘听政,又尊太后之父李首辅为国公,默许李国公独揽大权。 建元二年,西贡来犯,穆将军领兵出战,数战告捷。 某日却惊传噩耗,穆将军被围困多日,求援消息未能发出,战死沙场。 穆将军有一独女,穆采薇。 穆将军夫妻恩爱不离,穆采薇长于祖母之手,豆蔻之年便也随父征战,耳闻目染,穆将军爱女,见穆采薇有心,因材施教,既教军机战术,也教朝堂往来。穆家军初时颇有微词,但当穆采薇展露不凡的军事才能,这帮大老粗就一心将她认作了穆家下任家主。 穆将军还将穆府传男不传女的穆家枪法传给了她。 身为女子,习枪在力道上先天不足。但果真是父女天资相承,她枪法力道远不如其父,敏捷机变却更胜一筹。 穆采薇突闻噩耗,倏然泪下,稍怔,细问军情,对舆图默思良久,退入帐中。 再出现,已是一身墨甲,手持银枪。 那枪,是穆家军重金为爱女打造的磐龙枪。 “穆采薇决心报仇雪恨,谁愿与我一同出战,为将军斩杀贼子!” 死去的不止是众将领一心效忠的统帅,还有他们的兄弟好友。 答言如出一辙,“末将愿往!” “好!” 穆采薇说清战术,调兵遣将,拜别悲痛晕倒的娘亲,上马率众而去。 急行追击,涉澜水,度仓山,碰面既打,用兵如闪电,最终退敌百里,俘虏千人,尽数斩于澜水江畔,骇得敌人三年不敢渡江。 转眼三年。 穆采薇身为将军府府主,管理穆家军驻守的镇西大营。 甚至还与父亲一样,得替西南王管理西南境内的民政大事。 西南王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兄弟,为人猥琐,草包天赋却是出类拔萃,空有头衔并不管事,什么事都推给将军府,从先帝到陛下,都默许他任意懒散,反正穆家能干又忠诚,不用白不用。 边境安定,皇家允穆采薇管理穆家军之权,却不肯给她武官职位,只含糊在圣旨中写“穆采薇继承穆烈将军品级俸禄”,又说任穆家女为镇西大营监军,左右含糊,态度可见一斑。 年后,穆采薇即将出孝,她祖母穆老夫人唯恐她被太后国丈针对,教她称病不出,谎称病重,暂避风头。 然而,李太后恨极了穆府,竟编排了一出毒计。 宫中传言,说太后梦见山河图,图中西南境内惊现血光,又见穆采薇病重亡故之景,是不祥之兆。 太后慈悲心肠,惊醒后即刻招来钦天监官员问询。钦天监连观天象,找出了症结所在——穆采薇女大未嫁,穆将军地下不安,鬼差多事,害穆采薇病重,要勾穆采薇之魂下地府去陪伴亡父。 太后心软,闻言泪下,问可有开解之法。钦天监云:穆将军已托天兵为女儿择得佳婿冲喜,此人六月十四落下郁山,在郁山山脚等候便是。 于是懿旨急来,以冲喜之名,定了穆采薇的终身大事。 今日,正是六月十四。 西南都府锦花城,卯时起就天光透亮,茂密林木都被晒出了清香。 将军府正在锦花城城南。 先帝命工匠用心建造的将军府,遍植花木,楼台掩映花香树影中,精巧而不失威严,占地甚广,阁中甚至建有一处演武场。 演武场中,一白衣女子手持银枪,斜身侧挥,劲风横扫,收枪腾空一转,顺势凌然飞起,直直刺出,破空声凛冽骇人,足以威慑千军。 她练的,是穆家枪。 这女子就是年方十九的穆采薇。 一套枪法演练过,穆采薇收枪静立,默然不语。 她是个高挑女子,行止皆是军|人做派,站如松柏,步履无声,虽是一副欺霜赛月的花容,神色气度却极为英气,尤其是一双点漆星目,叫人不敢等闲视之,无愧为将门之后。 此时一身素净白衣,内里已经汗湿,挽起的发髻微松,耳边垂落了一缕鬓发。 倏然,她横枪直指五丈外的稻草人靶,恨然掷去。 随着一声入木闷响,穆将军为爱女重金打造的磐龙银枪,直直插|入草人心脏位置,钉在了内里的木桩上,枪身尤颤,足见功力。 穆采薇走到场边,换得一把轻剑,回到场中,挽了几个剑花,索然无味。 她轻唤:“阿狸。” 场边草木微动,一只体态矫健的花豹应声而出,无声无息地跑至穆采薇身边,在她小腿蹭了蹭,然后退至她身前半丈处,蹲坐听命。 “剑来!” 穆采薇出言提醒,持剑相对,花豹闻声而动,伏地应战,一人一豹竟如对招般你来我往,俱是身姿灵动。 这花豹是穆将军从野外拾的遗弃小兽,他亲自教穆采薇喂食驯养,如何教化亲近,如何恩威并施,如何时刻警醒。 驯豹如此,驯人亦然。 眼见已是辰时,绿珠小心进言:“主人,该沐浴更衣了。” 皇家圣命,不得不遵,西南王更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闲王,有人撑腰,一早就在郁山下张罗起来,要陪穆采薇亲眼见证“落山佳婿”。 再不更衣,就要迟了。 西南王是个草包,那也是皇家的草包,迟到是不给他面子,是打皇家的脸面。 可要穆采薇亲眼见不着调的男子落山,还要对这男子托付终身,何其残酷。连绿珠都不忍心催促。 绿珠虽是圣上派来的人,但穆采薇之风度品行,叫她钦佩不已,更不要说以女子之身顶住压力管理西南的才干,不知不觉间,心早就偏了。再说了,圣旨和懿旨可不是一码子事。 穆采薇掷剑于地,在阿狸脑袋上轻抚一二,转身离去。 演武场下仆尽数跪送,待穆采薇离开后,将枪剑擦净养护,洒扫台面。 穆采薇的侍女们纷纷从树荫下走出,跟随穆采薇离开,为首的是绿珠与赤霞,穆采薇不爱脂粉,却不干涉侍女们随心打扮,因此一时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簇拥着穆采薇回到居住的玉楼。 自幼照顾穆采薇的素月已备好香汤,伺候着穆采薇沐浴梳洗罢,拿来一套簇新紫衣要为穆采薇换上。 穆采薇摇头不允,素月不忍劝,依旧为她换上一套素白襦裙。虽守着规制,但到底是外出衣着,不仅重工细裁,用料也极为考究,云纱似雾缥缈,暗绣芙蕖。 乌黑长发被细细擦干挽起,素月在她发髻中簪了一支翠珠乌木簪,穆采薇知她是为自己着想,没有再拒,允了。 准备停当,穆采薇出得玉楼,前往潇梧院,向祖母问安。 穆老夫人昨夜睡得不安稳,每每想到孙女的荒唐婚事,数度泪下,好容易被杜姨劝住,这下见到穆采薇风华正茂,白裙素衣,登时又红了眼睛。 她这孙女,是个极出众的,既有其父的风骨,又有其母的品貌。老夫人想起一双佳儿佳妇,儿子战死,媳妇追随而去,孙女成了个孤零零的树苗,还要撑起穆家军这座大厦。 穆老夫人忍下悲苦,握着穆采薇的手,低声道:“薇儿可记得尔父教诲?” 穆采薇垂目,郑重答:“将不畏战,战不畏死。无路造路,死局求生。” “好”,穆老夫人握紧孙女的手,眼神如利刃一般,从跪着的绿珠背上一扫而过,“我穆家儿女,个顶个都是忠肝义胆、光明磊落,老天爷有眼,因果报应,再不会错的。不论是什么人,入我穆家门,就是我穆家人,有我老婆子在,谁都不能让我孙女受委屈!” 屋里侍女跪了一地,不敢多言。 话说出了口,穆老夫人心中却是悲凉异常,世代忠良,换得如此下场。 然,既是忠良,别无选择。 杜姨劝慰几句,老夫人叹息不再多言。 穆采薇再镇定沉稳,事关婚姻大事,此日是最为不安的,虽未外露,但到底是心绪芜杂,及到临走拜别,才又说了一句话。 “我乃穆家家主”,穆采薇拜罢起身,露了丝笑容宽慰祖母,言罢转身离去,背影飒爽,颇有其父之风。 穆老夫人望其身姿风华,心下既是骄傲,又添酸楚,以帕掩面。 征戈萧神(前三章全修) 第二章 郁山,在锦花城城外。 这座山山峰低矮平缓,只有山顶树木茂密,中下部因为炸山采铁的缘故,岩石尽曝,林木不存。 山体三面甚至已经挖得内陷,唯有一面梯形向下,百姓多从这里行走,踩出一条路来。所以那位“落山佳婿”也只可能从这一面滚下山。 钦天监遥在京城,观星象就能选出这么一处好地方,可谓神奇。 此时,梯面对过已经搭起高台,西南王稳坐台上,兴致勃勃地等着穆采薇,准备瞧一出好戏。 抓来的脏乞丐已经被带到山顶,时辰一到,就会令他滚下山来,到时候断胳膊断腿,全看他和穆采薇的造化。若是守了寡……西南王遐想着笑出了声,原本就不怎么样的面目更显猥琐。 此时侍卫来报,穆监军到了。 西南王推开怀里的美人,走出纱帐,见三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将军府下仆们先下了车,撑起布幔为屏。 随后侍女们鱼贯而下,穆采薇最后下车,在侍女们的围绕下步上高台,进入西南王准备的另一处纱帐,下仆们这才收起布幔退开。 隔着纱帐,西南王打量着隐约可见的穆采薇,见她还是以往那样端庄冷面,与他府中的美人相比别有一番风情,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乞丐,心里直道可惜。 不多时,绿珠走出纱帐,向西南王行礼:“主人仍在病中,绿珠代主人向王爷问安。” 西南王上下看了她几眼,并不理睬,伸头对着纱帐说:“穆姑娘何不拉起纱帘,本王担忧,万一看不清未来夫婿,闹出了李代桃僵的事,可如何是好?” 绿珠回身进帐,片刻又出来回话:“主人答言,这纱帘是上品,薄透可视,足以见人,王府用心准备了,请王爷不必多虑。” 又被穆采薇不咸不淡的应付,西南王低哼一声,不管不顾地回了他自己的纱帐,搂着美人故意闹出些声响来。 穆采薇不为所动,侍女们本就为穆采薇不平,此时更是面露恼色。 半个时辰过,有侍卫上台,替换台上的侍卫,似是正常的侍卫轮班。 西南王精神一震,聚精会神地看着山脚。 真有人从山顶滚下。 穆采薇知其中定有阴谋,垂目看地,侍女们倒是忍不住走到了纱帐边,担忧地张望,心中期盼那是一位良人。 渐渐的,滚落的人越来越近,有眼尖的侍女看出此人衣不蔽体、脏发污衣,立刻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怕哭出声来。 怎会如此! 西南王窥见侍女们反应,颇觉痛快。 在他等着看穆采薇本人如何面对此番羞辱的时候,台下的侍卫下仆们惊乱起来,指着天空,燥乱呼喝。 “怎么回事!”被打搅了看戏心情,西南王厉声怒喝。 侍卫奔上高台,惊恐回报:“王爷!天上有个人在往下掉!” 西南王骇然,几步抢出,抓着侍卫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穆采薇闻言,戴上纱笠,走出纱帐。 * “萧风,看广场屏幕。” 萧风原本坐在后座想事情,听到司机的话,按下车窗,往广场屏幕看去。 那是昨晚他们征戈战队领奖的画面,大字标着《萧神carry全场,力夺第二金》《祝贺我市征戈战队成功卫冕世界冠军》。 屏幕上的自己正熟练地说着领奖词。 “……感谢支持征戈的玩家与粉丝后援。还有一路上交手的各国战队,你们很棒,希望明年能和你们再战。最后,我要代表征戈,对我们恩爱的经理夫妻档,刘哥苏姐!提前说一声结婚十周年快乐!” 镜头一转,切到台下的战队经理夫妻,他们两人幸福地微笑着,相拥在一起,接受观众与主持人的欢呼祝贺。 这对中年夫妻,对萧风来说,是有知遇之恩的老板,也是比亲生父母给了自己更多关怀的人。 三年前,16岁的萧风在网吧玩游戏时,操作风|骚技惊四座,当晚网吧里的人连浪费点卡都顾不得,一窝蜂全都挤在萧风电脑后面围观。 网吧老板刘哥当机立断,邀请萧风加入他尚在筹备的征戈战队。 当时竞技游戏VW在国内不算红,连分区赛都办不起来。刘哥眼光独到,带领战队瞄准VW训练,咬牙借钱带战队飞到日本参与VW亚洲区赛,抢到了亚洲区的世界决战名额。 最后,尽管在世界决战止步六强,依然是国人最好成绩,一战成名。 随后刘哥正式运营起征戈战队,夫妻二人作为经理,带着战队一场场比赛拼杀,没有挂靠任何俱乐部,操练出一支两度世界夺冠的战队,是很不容易的。 萧风对他们十分感恩,从一开始就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用心当征戈战队的队长。无论其他俱乐部开出多高的价码,萧风从来没有动过转队的心思。 但很多时候,出问题的不是外部,而是内里。 萧风收回视线,关了车窗没说话。 司机是战队的专职司机,从建队就来了,很清楚萧风,也不再跟他搭话,继续开车。 他们征戈战队的萧神,如果沉默不语,那肯定是遇了烦心事想要冷静思考。 萧风打游戏走的的狂战士路线,但越狂暴越需要理智,不是上去激情乱怼就能赢的,萧风恐怖在于,一场比赛从开局到结束,他能够全程保持冷静,随时计算出当下的敌我伤害,堪比计算机。 他人聪明,操作战术双绝,下了赛场办事说话都很牢靠,因此在电竞圈上下人缘都相当好。而圈外,萧神粉丝之多闻名网络,他一米八七的高个和帅脸,甚至吸引来了很多看不懂游戏光看脸的粉丝,常常让其他选手调侃说“小疯子不给我们留活路”。 所以萧风消息其实很灵通。 昨晚庆功宴,战队所有人一直闹到凌晨,萧风回到家都不困了,掏出手机一看,有人偷偷给他发了消息,要他劝劝刘哥。 消息人说,刘哥出轨。 刷出新消息的那一下,萧风整个人都是懵的。 刘哥和苏姐的恩爱,还有他们对自己的照顾,也是萧风死心塌地留在征戈的重要原因。 消息还在发来,直到看到照片,萧风才认命,这事真的是真的。 也许庆功宴喝太多,萧风感到一阵恶心冲上咽喉,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强撑着洗了澡,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三点,昏天暗地,如果不是司机上来喊他,他都不记得今天还有工作。 工作来自一家国内游戏厂商的邀请。 厂商要推出一款古风手游,请萧风去当角色模特。也就是按照萧风这个人的外貌身材,创作游戏人物,需要采集他的各项数据。 萧风确实是帅,但不至于帅得惊动游戏厂商,这邀请,必然大部分是冲着萧风庞大的女粉数量去的。 其实萧风自己从来不接这种推广或广告,他不想靠粉丝挣钱,这活是刘哥接的,又是乱七八糟的酒会谈出来的鬼事。 自从战队越来越有名气,刘哥就暴露了贪杯的毛病,如果没有苏姐看着,喝醉之后的刘哥更爱面子,被捧开心了,很容易随口就应承别人,已经有几次牵扯出了纠纷。这一点,战队内部其实颇有微词。 但刘哥到底是老板,私下对萧风说了几句软话,萧风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最后还是答应了。 “到了。”司机提醒。 萧风拎起身旁的双肩包,单肩背着,伸手拍拍司机的肩膀:“谢谢谢师傅。” 他长得一副潇洒模样,为人处世都有经历,谁都不会把他当毛头小子看,但仔细想想,他其实也才十九岁。 谢师傅儿子与萧风差不多年纪,家里那个讨债小鬼,比不上萧风一半。 “萧风啊”,谢师傅脱口而出。 萧风转过身来,探头问:“什么事?” 谢师傅心中有几分迟疑,但还是试探着说:“我记得你去年考到Z大,为了战队集训,保留学籍延迟入学了哦?” 萧风疑惑:“是啊。” 谢师傅加快了语速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有人去问Z大,非本人的话,能不能申请再延迟一年入学。” 萧风沉默了一瞬,然后笑起来:“谢谢您,真的。您放心,我今儿什么都没听见。” 他转身,走进了厂商工作室的大门。 工作接下了,就要完成。言出必践,这是萧风的原则。 从天而降(前三章全修) 第三章 游戏厂商旗下这家工作室,是专门搞建模和优化的。 工作室总负责是个中年人,异常热情,对萧风客气得都有点假,一直夸萧风长得帅,把萧风夸得无比尴尬。 夸完终于进入正题,他反复说着以后推广还是要拜托萧神之类,萧风也不是第一天出社会,东拉西扯并不应承。 总负责把萧风带进建模组,有事离开了。 建模组都是年轻员工,气氛就好很多,萧风很善于跟人打交道,大家随意聊了聊,几名员工礼貌问萧风要了签名,然后开始了专业工作。 这家工作室以3D见长,配有专门采集人体数据的智能舱。 操作采集舱的员工很负责,详细对萧风介绍采集过程。 仔细听完,萧风进入隔室,按照指示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站进智能采集舱,舱门自动关闭,开始运行,五分钟后,全方位的数据采集就完成了。 “电脑正在检查数据,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如果确认无误,就可以转入建模程序,您的任务就完成了。如果有数据未采集准确,可能需要您再次进入采集舱。” 萧风穿好衣物出来后,操作采集舱的员工这样解说。 正想聊两句,萧风惊觉整个建模组气氛不对,女员工们羞红了脸,男员工们的眼神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回想刚才介绍的采集过程,萧风无言以对。这个全方位采集身体外部数据,还真是从上到下,全方位啊。 萧风算是明白了,今天一整天,他就别想有一件事能顺心。 那位总负责被笑声引了过来,板着个脸就开始骂人。 “对了”,萧风出言打断他,“您能不能给我详细介绍介绍你们这款手游?我还不太清楚情况。” 那负责人东拉西扯,说有多少投资、技术多么先进,最后还是点了一名年轻员工来介绍,萧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我们手游还未定下最终名字……西贡来袭,楚国打赢了西贡,但因为朝堂洗牌,社会开始动荡,这是背景故事。” “玩家可以选择两大阵营,朝堂阵营玩政|斗,江湖阵营玩武林,他们是整体框架下的个性化故事线分支,任务会交叉,达到交流互动的目的。” “玩家有多种身份可以选择,按照阵营分为朝堂和江湖两大类,比如说xx门派的剑客、xx学院的书生、xx组织的刺客等等。” “玩家可以选择一个主身份,和一个隐藏身份。” “技能点和武器都可以自行选择,但比较固定的身份,比如说xx门派的剑客就只能用剑了,两个江湖身份的话,可以选择两种武器。” 身为电竞选手,萧风对游戏和游戏制作都有了解。 市面上的网游手游,大多以门派或种族划分角色,分类清晰。 这款手游使用“身份”这种不明不白的分类,而且还有那么多选择,先不说数据体量会十分庞大,服务器难以承受,就光是分类不明、没有鲜明的记忆点,就难以勾起玩家的兴趣。 总负责却很自信:“让萧神在测试机上试试,体验很好的。” 萧风将信将疑,依言尝试创建角色。 首先,萧风选择了“江湖”阵营,然后囧囧有神地发现,屏幕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份选择,划了四五下都没见底,还可以继续往下拉,简直可怕。 萧风随意点了一个“清风阁的剑客”,设定为主身份,提示还可以选择一个隐藏身份,萧风又闭眼点中一个,点了确定。 正当萧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发现,技能点和武器的可选择项比身份还要多,多得让人绝望。 总负责自夸:“这都是我让他们想出来加上去的。” 萧风对着他得意洋洋的脸,非常理解在他身后或面露不屑或一脸痛苦的年轻员工们。 总负责还要再自夸自擂,操作采集舱的员工过来通知萧风,有数据未收集全面,请他再进一次采集舱。 萧风迅速放下测试机进了隔间,不给总负责开口的机会。 测试机屏幕上,跳出了人物创建成功的提醒。 江湖阵营,主身份为清风阁剑客,隐藏身份是金雨楼的刺客,武器一为清风剑一为封喉匕首,然后是长长一串乱点的技能点。 萧风走入舱中,舱门自动关闭。 他听到总负责的大嗓门,“怎么一次不能采集全面?你们这些人怎么做事的,让开,我亲自来给你们示范!” 等等,并不需要劳驾您亲自来! 萧风心生警惕,摸索着找寻内舱中的开门机关。 然后外面传来大声提醒,“总负责,那是电源键。” 电光火石间,萧风只看见眼前一道炫目白光,强得刺目,萧风眼睛一痛,闭上眼,还来不及有其他感受,就失去了知觉。 “啊!!!!采集舱漏电了!!” “快救人!!!!” 工作室慌成一团。 而萧风对此一无所知。 再次睁开眼的他,已经成了高空抛物。 半空中的低温空气冰冷刺骨,下坠速度飞快,呼啸穿过气流,根本无法呼吸。 这样下去没摔死也要窒息,可萧风毫无办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萧风感受到自己身上穿着衣物,不用担心成为新闻中的Luo男死者。 不过,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是在采集舱中被电了,这身衣物不知从何而来。 “系统提示:欢迎您进入未命名手游,菜鸟保护期48小时,即刻开启。” 他眼前突然出现这样一道半透明的横幅。 身体自行动作,半空跃起,背上的剑自行出鞘,飞到他的脚底。踏剑站立,双手合十,内功运行自动疗伤,血条状态全满。 此时,他已经即将降落地面。 飞剑自动入手,对地斩出一剑,借着回冲力旋身稳稳落下,期间还踢飞了一个人形物体。 “对不起!”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萧风以神人之姿,从天而降,降落在众人眼前。 竟是有人从天而降! 众人惊疑怖惧,甚至有人狂喊奔逃。 素来镇定的穆采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不知不觉已是湿红了眼眶。 明知世上无神鬼,但此时她忍不住想,会不会真是爹爹和娘亲泉下有知,为女儿消弭灾祸?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对赤霞低语一二,赤霞领命而去,指挥着将军府护卫们围拢过去,不让王府侍卫靠近。 穆采薇又吩咐了绿珠,不多时,将军府下仆们又撑起了布幔屏障,在台下等候。 穆采薇侧身看向西南王,西南王惊骇未定,竟是拽着那个侍卫还未松手,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看来,这位天外飞客,确实打破了有些人的如意算盘,可以猜测不是太后人马。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王爷”,穆采薇在心中筹谋着,对西南王冷声道。 西南王惊魂未定:“什么?!” 穆采薇一礼:“‘落山佳婿’已至。遵照太后梦语,此人为我父所选。祖母有命,必定要带‘落山佳婿’回将军府,她思念我父心切,有话向他问询。” “穆采薇告辞。” 语罢,也不理西南王叫嚣着这个不准那个不行,带着侍女们就下了高台,经过布幔屏障上了马车。 片刻,赤霞上马车回禀“护卫们已簇拥那位侠士上了马车”,于是穆采薇一声令下,骏马拉着马车飞驰而去。 穆采薇表面淡然,心绪不宁。 赤霞悄悄拽拽主人衣袖,掩口轻道:“主人,那位侠士,好生俊美呢。” 说完,笑得促狭,穆采薇点点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好生俊美啊…… 侍女们把赤霞团团围拢,向她仔细打听容貌,赤霞用半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剑眉星目”“气质出尘、卓尔不凡”等语,让一干女孩子们遐想得不得了。 而后一辆马车上,被护卫们盯着的萧风,神色镇定自若,令护卫们心中暗赞。 其实,这是因为萧风整个脑袋还是懵的。 这是哪儿? 穿了? 死没死? 能不能回去? 做梦? 此时,郁山下,萧风降落时一脚踢飞的假乞丐咽了气。于是马车上,萧风眼前又刷出两条半透明横幅。 “系统提示:清风阁侠士萧风,杀死【帝王暗卫】X1,收获500经验,奖励20金” “系统提示:清风阁侠士萧风,【背包】开启,祝您游戏愉快” 哈? 穿了,萧风认命,自己确实是穿越了。 穿的还是那个垃圾手游。 在护卫们众目睽睽之下,萧风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能在内心狂吼:垃圾手游,害我穿越! 总负责,我日你先人! 垃圾手游 第四章 穆老夫人听说郁山脚下发生的事,一叠声叫人开了穆府大门,吩咐等薇儿带着从天而降那人回府,就让他们立刻来见。 “老封君”,杜姨最是个妥帖的,凑上前提醒道,“姑娘是要遵懿旨与他成亲的,这婚前相见?” 穆老夫人明显是有些迁怒:“论规矩,说破了天,也没有十日内和陌生男子完婚的规矩,如今有几家严守着这些,怎么就非跟我们穆家过不去!” 杜姨耐心规劝,“总是要考虑周全,不为他人眼里,只看在姑娘份上。虽不知那人是何身份,若是极守礼的人家,要是让人家先挑了我们的错处,不值当。” 穆老夫人也只是一时情急,说罢就有了计较,唤人架起了屏风来,又道让薇儿先来,待问过薇儿再唤那天降之人说话。 不多时,穆采薇带着赤霞进了潇梧院的正厅。 “家主到”,老夫人屋内的侍女们纷纷福身向穆采薇请安,穆采薇与赤霞也向祖母礼罢。 穆老夫人急问:“方才到底发生何事?” 穆采薇给了赤霞一个眼神,侧过脸不答。赤霞笑道:“老夫人,主人不好意思,赤霞来说吧。” “哟”,穆老夫人面色稍缓,“看你这样笑容,该不算有坏事情?” 赤霞凑到老夫人身边,低声说:“何止不是坏事情,是老天爷保佑呢!” 穆老夫人又是松气,又是心焦,“你快快说来。” 赤霞便将郁山下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乞丐落山时,若不是一笔带过,穆老夫人简直是要急怒攻心,待听到有俊美侠士从天而降、西南王目瞪口呆,穆老夫人又不禁纳罕,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穆老夫人看向穆采薇,招手要她近前,搂着已长大成人的孙女,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直道:“老天有眼。” 又对着外间问:“那侠士何在?” 外间有侍女进来回禀:“护卫首领说,那侠士想借地沐浴更衣,他们便带他去了客院。” 穆老夫人问:“客院可准备周全了?” 那侍女回道:“客院向来是各色物事齐全的,护卫说在山脚下时没注意,那侠士下马车时,他们才看清他还带着一个包袱,那侠士没要客院准备的衣物,说他自带了。” 观察力敏锐的穆采薇微微皱眉,她并未看见那人身上有包袱,但她也只看见人从天而降,也许包袱先落地了,众人只顾着盯着他,没发现也是有的,想了想便丢开去。 穆老夫人点头,闻此异事,她心里想着儿子儿媳还有早去的亡夫,心中百感交集,一时没再言语,穆采薇亦是被此事勾得思念爹娘,祖孙二人默然相对,好不凄凉。 而此刻,萧风泡在古代浴盆里,寻思着如果狠下心把自己淹死的话,能不能穿回去。 当然,也只是想想。 下人们被他婉言赶了出去,萧风跨出浴桶,擦干身上的水,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颗胭脂小痣,然后戳了戳自己的腹肌,第N次绝望地认命,这真的是自己的原身——或许也有可能是复制克隆体什么的。 但自己原本清爽的发型,又变成了古风游戏中男性角色常见的黑长马尾,感觉非常奇怪,头好像一下子重了许多。 这年头,穿越还带系统,连个数据化强防御身体都不给,这是坑爹啊!哪个起x作者敢这么克扣主角金手指,等着扑街吧! 萧风自从认定穿越事实,就不能淡定了。 首先,原世界采集舱漏电,那自己肯定是触电了,按照闭眼之前看到的白光推测,这触电还很严重,不知道是死是活。 其次,这垃圾手游的系统,确实是个坑爹货。 刚才进到客院房间,等下仆们去准备浴桶时,萧风第一时间查看了自己的保命系统,立刻收到了催命提醒三连发。 “系统提示:清风阁侠士萧风,您建号时选择的【妙手回春】等技能点,与主身份、隐藏身份无法匹配,不予开放,技能点面板无限期关闭” “系统提示:清风阁侠士萧风,系统错误,【回城令】功能无法启用”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系统侦测到您所在的年号为建元五年,本手游起始时间为建元七年春,清风阁与金雨楼尚未建立,【师门任务】等功能无限期关闭,您的【招式】【武器】不受影响” 萧风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后两条就算了,第一条系统提示,这垃圾手游在这么离谱的穿越世界里,突然严谨起来跟他说技能点与身份不匹配?!那一开始就不要给与身份不匹配的选项啊?! 千言万语还是汇成一句:总负责!我日你先人! 发现第三条系统提示提到了招式和武器,萧风赶紧用意念召唤出面板查看。 他当时选择了两个身份,现在没了门派,主身份显示为【剑客】,隐藏身份显示为【刺客】,每个身份只有三个招式,可以随着玩家等级升级变厉害。 萧风已经懒得吐槽了。 但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发现六个招式还都可以,虽然作为手游有些随意,然而他穿越过来要靠系统保命,看着就可爱多了。 剑客身份的三个招式:“随机剑招(应对敌人出招随机应变)”;“内功疗伤(被动技能,宿主受伤自动运行,本手游玩家血量永不会降到1%以下)”;“群攻(剑气攻击,最多同时伤害十名敌人)”。 刺客身份的三个招式:“隐身(限时一刻);暗杀(配合武器封喉匕首,见血封喉);瞬移(可任意移动到宿主在本世界探索过的地点,技能冷却两周)”。 总算看到一丝希望。 最后,萧风打开背包面板,他在马车上随手拽了个包袱出来,都没仔细看,此时,他欣慰地感受到这垃圾手游还算没垃圾到底,好歹给他留下了一个绝对金手指。 也许是用测试机创建账号的缘故,萧风的背包足有千格,同类物品无限量叠加,装满了瓶罐丹药、海量衣物、金银珠宝等等等等,似乎是将所有可能给玩家的奖励都放进去了。 把以上总结一下,垃圾手游给的金手指为:六个招式,无脑操作,可攻可奶,永不死亡,无限背包。 竟然感受到了系统残存的良心。 第三件,也是眼下最让萧风头痛的事,就是路上护卫告知他,他荣幸地被选为了他们家主的冲喜新郎,而且是太后懿旨,无法违背,十日内必须成亲。 哈?! 他连恋爱都没谈过,穿个越立马就要变成已婚人士? 千言万语再次汇成一句话。 总负责,你给我等着!要是我能回去,一定让你意识到你有多垃圾! 要是能回去啊…… 萧风苦笑,再也不能故作轻松,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真想回去,受了重伤也好,成了植物人也罢,就算昧着良心给这垃圾手游做代言都没关系,只要能回去,回到那个现代文明世界。 “萧公子,可准备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 仔细想想,【回城令】只是无法启用,而不像其他无法使用的功能那样无限期封禁,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他一个电竞大神,就不信还能被垃圾手游给玩死? 萧风镇定精神,一键换上一身白色剑客装,将一些东西装进包袱背上,打开房门。 “这位姑娘”,萧风笑道,“带路吧。” 说服成亲 第五章 “老夫人,萧公子到了。” “快请。” 萧风跟着长裙纱衣的侍女,穿过雕梁画柱的幽长回廊,进了一处大园子,说是将军府老夫人所住的偏院。 古代封建贵族的奢侈生活,勾起了无产阶级电竞选手萧风的一腔感叹,这占地得多大啊,换算成现代房价真是要吓死人。 好在萧神毕竟是战队队长,这三年经常代表战队领奖、接受采访,虽然他并不喜欢露脸,但也确实锻炼了应对大场面的自然态度,因此并不露怯,一派从容的模样。 经过通传,进得潇梧院内,看得出老夫人爱好天然素净,院内草木清花,屋中摆设大气沉稳,一路行来并不觉得如何奢靡,处处赏心悦目。 萧风留心观察着,侍女们也在观察着他。 她们大多是西南战乱中穆府收养的贫民孤女,穆老夫人收下她们,教养长大,在府里做侍女挣一份月钱,若有意成亲,再送一份微薄嫁妆嫁出去,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差什么。 因此她们对穆老夫人与穆采薇极为忠诚,都盼着二位主人好,这下见了萧风潇洒形貌,面上都带着笑意,惹得萧风又感慨了一回古代服务人员的专业态度。 终于进了正厅,被打量的感觉又重了几分。 穆老夫人端坐正首,看面相是个极和善的老太太,西侧架有一架屏风,其后人影约约。 萧风站在厅中,学着刚才护卫们给自己行的礼,依样对老夫人一揖,“晚辈萧风,见过穆老夫人。晚辈师门隐于世外,自小便在门中习武,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老夫人见谅。” 这一句话,是萧风回想近期看过的起x小说,用心准备的。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世界是否看重礼仪,万一因为失礼被抓去关怎么办。 穆老夫人凝神看去,只见此人相貌俊朗,着实是一表人才,虽不知内里如何,但听其言语是有礼有节,应当不差。她看向身边的杜姨,杜姨对她微笑颔首,也是十分欣赏。 老天保佑。 杜姨看向萧风,问:“不知萧公子为何会从天而降?我们方才随着老太太听护卫回禀,颇觉神奇呢。” 萧风心想,为什么?因为垃圾手游害我穿越啊。 可这事没法说,他自己都找不出解释,幸好早有腹稿,装模作样道:“此事,唉,说来诡异。晚辈师门避世,不将师门具体方位告知后辈徒孙,出师后会被蒙眼带出,再不能回去。晚辈师父是个老顽童性子,一掌将我打出峰外,偶遇一阵怪风,竟将我卷入半空,落到此地。” 此话一出,虽也怪奇了些,但又符合世人对世外高人的想象,况且按照他说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师门所在、不能回师门,又避免了后续问题,一问三不知即可。 众人感叹称奇。 为了孙女,穆老夫人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亲自询问萧风年岁生辰,可有娶亲。 年岁生辰好答,萧风的爷爷一直给他过农历生日,结果换来一片“与姑娘同岁呢”的赞叹。 后一个问题,萧风本想回答家中已有妻子,可这老太太把自己当作救命稻草的模样,定是极看重孙女,令他想起了照顾自己长大的爷爷,实在是没法张嘴骗她,只能道:“虽无婚配……只是这冲喜一事,可否另议?晚辈并无娶妻之意。”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杜姨使了眼色,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正厅,之后正厅中只剩五人,那便是穆老夫人、杜姨、穆采薇、赤霞、萧风。 没了外人,杜姨张口欲言,却被穆老夫人拦住,亲自开口,将太后懿旨前后说明了一遍。 萧风皱起了眉,若是真是如此,良将之后被太后设计,不论背后还有怎样的阴谋,眼下最重要的两个结论,一是自己若不答应冲喜,可能还有后招对上这对孤寡祖孙,二是自己若是答应了冲喜,打破了太后的羞辱盘算,自己就被绑上了穆府的船,也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太后可不是一般老太太,如果不是个好东西,杀伤力巨大,想想慈禧,多么彪的一傻叉。 “不知此处可能安心说话”,萧风忽道。 穆老夫人点头,“萧公子有话,但说无妨,这里毕竟是将军府。” 萧风道出疑问:“晚辈落下之时,不慎踢飞了一乞丐打扮的、” 话还没说完,屏风后立刻有女子怒道:“那定是西南王配合找来设计主人的,踢得好!” “赤霞”,另一女子轻唤她名姓,语带警告,但听得出声如清泉,且自带一股尊贵威严,是惯于掌事之人的语调。 这大概就是那位将军之女,萧风思忖,然后把话说完:“那人身具内力,不是普通武夫,不大可能真是乞丐。” 穆老夫人闻言,倏然一惊,但又镇定下来,“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还是得谢过萧公子破了奸人设计。不知萧公子为何不愿婚配?老身厚颜,但我穆家儿女的人品样貌,并不辱没公子。” “何况”,穆老夫人恳切道,“我儿手下一干武将,皆是粗武之辈,只会打仗,于政事上半通不通,我儿去后,全靠我这孙女看顾着穆家军,称病不能理事还被设计了婚姻,数月来镇西大营不知遇了多少刁难。萧公子,请你多体谅体谅我们孤寡祖孙。” 语罢,竟是要给萧风行礼,萧风赶紧上前两步阻止:“老夫人不必如此,晚辈难当大礼。” 穆老夫人趁势追问:“萧公子究竟为何不愿婚配?” “这”,萧风有些难以启齿,好不容易想出句看到过的古词,“我,晚辈是想,找个喜欢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说了,结了婚穿回去怎么办?抛弃妻子的事他可做不来啊? 穆老夫人一怔,杜姨笑道:“那不是与咱们穆家男儿一个愿景,老封君,萧公子与咱们家有缘呢。” 她这一笑,穆老夫人本就是想到了这上头,看向萧风的眼神越发欣慰。 萧风无奈。 杜姨和穆老夫人一唱一和,循循善诱,最后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娶穆家姑娘,穆家姑娘可能被害,还要连累一帮征战沙场屡建功劳的忠心将领,实在让萧风难以拒绝。就算明知可能眼前这些人都是数据,可这祖孙亲情,还有良将之后被强权欺压的愤怒与无奈,全都活生生的摆在他眼前。 踢死那个假乞丐,都让萧风心中难受,他毕竟是一个现代人,游戏打得再多,真有人因为自己而死,即使系统提醒那是个帝王暗卫,即使知道是间接救了穆家姑娘,还是让他不太能接受。 他们是真实活着的吗?还是只是数据而已?萧风无法确定。 穿越小说中的男主如何叱咤风云、大杀四方,也只是小说,真的落到自己头上,身在局中,萧风没办法将活生生的人看做是冰冷数据。 有能力救人,却袖手旁观,萧风做不到。 最终,萧风应承了穆老夫人的请求,但在答应的那一刻,就立刻有几分后悔。 跟一个陌生女子成婚,这种事实在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这样想来,穆家姑娘也要与他一个陌生男子成亲,作为古代女子,心中会更为忐忑吧。 这,都叫什么事啊! “好好好”,穆老夫人立刻让杜姨张罗着去取来批好的生辰八字。 等等,什么时候就批好生辰八字了?太快了吧。 穆老夫人满意宣布:“为防生变,宜早不宜迟,都准备起来,三日后大婚!” 萧风震惊了,怎么将军府做事这么雷风厉行的吗!求留时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啊! 这穆老夫人也不是简单人物。 作为未来姑爷,萧风没有被领回客院,而是住进了一处新收拾出来的别院,叫倚松院,萧风跟着侍女进了院子,还在震惊状态,都没有欣赏倚松院的景色。 三天后就要结婚了…… 一直到半夜,系统都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消息提示,萧风一个人苦恼忐忑着,杂七杂八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难怪有人会得婚前恐惧症,萧风算是明白那些逃婚的人是什么心情了,他这婚事牵扯着人命,他连逃都不能逃。 唉。 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次日日头高升,萧风感觉身上一重,这才惊醒过来。 萧风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对黄金兽瞳! 妈耶,古代生态太好了吧!为什么卧房内会出现豹子! 那花豹踏在他的胸膛,低伏着身体,喉咙里发出令人不安的呼噜声,那对几乎有无机质感的黄金兽瞳紧盯着他的咽喉。 阿狸闯房 第六章 若是穆采薇知道婚前恐惧这个词,她就明白为何今日她如此心神不宁。 她自小随父习武征战,本身已偏离了贵女该有的“规矩”,即使庇佑着西南百姓,背地里说她闲话的哪里会少。 穆老夫人深谙民性,给穆采薇身边的侍女们定了规矩,但凡出将军府,必要十足十地显示出将军府的“尊贵”,那布幔开路、侍女围行便是因此而来。必要万分显出金贵,撑起门面,百姓才不敢十分胡言乱语,说来荒唐,却有实效。 然而,她在理事、领兵上再出类拔萃,于情爱上仍是懵懂,十窍开了九窍,一窍不通。 谁料想,昨日婚期既定,再过两日,就要成亲了。 怕啊,哪个女儿家不怕? 穆采薇心烦意乱,连枪法都失了劲头,无奈搁下,唤来阿狸耍弄,拿细银链牵了它入园内漫步,行至中途,竟挣脱了赤霞,朝潇梧院跑去。 阿狸再驯服,到底是只豹子,今日又殊为反常,穆采薇担忧它入祖母院中伤人,立刻跟了上去。 花豹跑跑停停,潇梧院的护院们远远见着它,知是家主的豹子,都上赶着拦它,这花豹敏捷地躲来躲去,抄侧路往倚松院去了。 这,护院们见家主追去,侍女们随后也带起一阵香风过去,就没有再跟。 不好跟啊。 花豹几个起落,进了倚松院。 穆采薇驻足不前,侍女们好不容易赶至,见主人站在倚松院门口,绿珠松了口气,赤霞却道:“主人,那萧公子可是会武功的,他并不知晓阿狸是主人的爱宠,若是伤了它” 赤霞话音未落,穆采薇眉心一蹙,便匆匆赶进了倚松院。 绿珠气道:“你撺掇主人做什么!” 赤霞摇着美人扇,微微一笑,“我哪有撺掇,我撺掇什么了,绿珠这话,叫我好不明白。” “你!”,绿珠气急。 在穆采薇那里,自小相伴的赤霞,当然比绿珠有地位。 她二人同为首婢,除了将军夫人留下的素月,底下众侍女没有能越过她们二人的,都得听命于她们。 然而,能被穆老夫人选来伺候穆采薇,众侍女自然都是聪明伶俐的女子,就算开始不明情况,长年累月下来,也能发现赤霞绿珠在主人那儿的地位不同,仆从主意,因此赤霞实际上压了绿珠一头,毕竟赤霞是一心为了穆采薇,绿珠虽也爱重穆采薇,论起来到底是旁人。 她们这里斗嘴磨牙,卧房里的萧风可是经历了一场惊险刺激的人豹大战。 萧风面对危机,从来是先下手为强,被个豹子趴在胸膛上,他第一反应要拉开距离,先切了轻功腾空而起,这时豹子被弹飞床下,怒了,低吼起来,萧风这才看清它脖子上有个精巧的项圈,顿时泪流满面。 谁这么厉害居然养豹子?打狗都得看主人,这到底能不能打啊? 可不打也不行,豹兄已经张开利齿扑过来了。 又要自保,又不能伤了它,萧风艰难地用轻功在房内跳来跳去,要了命了,他本来就嫌弃古代里衣热死人,六月份的大白天,温度比夜里高多了,这豹子虽是驯养的,但敏捷得出乎意料,一点野性都没褪,短短几分钟就让萧风跳得浑身是汗,衣衫凌乱。 豹子追着萧风嗷呜嗷呜,萧风拼命用意念想着:“宠物栏、宠物栏,喵了个咪的赶紧把宠物栏显示出来,要死人了!” 宠物栏慢慢出现在眼前,萧风立刻点击了收宠,一条半透明的锁链套中了花豹,那花豹似是有所感觉,在地上滚来滚去。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恭喜您收获萌宠【阿狸】,开启跟宠系统,奖励宠物格x1,已占用” 萧风一个白眼,既然只有一个宠物格,还说什么奖励,抠抠索索的,垃圾手游! 花豹已经恢复过来,嗷了一声,跳起来扑进了萧风的怀里。 “豹兄”,萧风愁眉苦脸,“打个商量,你这一身毛很热啊……” 这时候,萧风点开宠物栏一看,好么,【跟宠_阿狸】,【好感度_-3】,居然还是负的,而且这豹子还起了个猫名,真是别致。 穆采薇看见阿狸跳进了那人卧房,一时踌躇,只站在卧房门口敲门,但萧风忙着在房内到处窜,哪里听得见敲门,穆采薇等着等着,听见阿狸嗷呜,一时情急就闯进去了。 然后就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阿狸扑在那人怀里,这也罢了,那人衣衫不整,从胸膛到腰身露了大半,年轻男子刚劲而不夸张的肌肉,穿衣是瘦削挺拔的,露出来才显出身材,这时因为刚才的追逐还带有汗意,微喘着,胸膛轻轻起伏,花豹乖顺地趴在他怀中,难以描摹的男子气概,比大营中的兵卒更多几分说不出的风流意态。 穆采薇未想到会看到此番景象,不禁低呼一声,萧风闻声抬首,穆采薇赶紧转过身去,只喊到:“阿狸!” 那花豹从萧风怀中跳下,几步窜到穆采薇身边,蹭她的小腿求抱,可它刚才扑在萧风怀里……穆采薇红了脸,不抱它。 原来是她的豹子,这是萧风的第一个念头。 那等好感度刷上去,就把阿狸从宠物栏移除吧,这是萧风的第二个念头。 她真美……这是萧风最多的念头。 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穆采薇当然是漂亮的,她娘亲当年是芙蓉城第一美女,若不是一心嫁给穆烈,早定了婚姻,原本是要入宫的。 但她在萧风眼里的美,并不全是外表,还是从零零总总的听说里堆起来的。 一个为父报仇追杀仇敌的女子,一个撑起将军府的家主,叫人敬重,因为这份敬重,才令穆采薇美得让人心折。 平心而论,现代人想看美女图片或是更惹火的影音,网上大把大把都是,当美不再是有距离的,就仿佛变得廉价起来了。 电竞圈子说乱也不算很乱,说不乱那是讲瞎话,什么行业被资本入驻,都得经历一番阵痛,紧接着牛鬼蛇神都随之乱舞,传统行业有的人情关系弊病,也都会慢慢浸染。 萧风是很有价值的大神选手,在各战队内部挖人名单上都标着重金,有时候也会遇到不着调的讨好,萧风自己敬谢不敏,也不好拦着别人,年纪小不代表他能随便得罪人,世情如此,每每让萧风觉得无趣。 但穆采薇,却并不无趣。 或者说,她并不是为了讨好他人而美着,一个古代女子能够做到如此,即使是游戏杜撰,落到她身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命运,何止不无趣,简直是有意思。 她似乎不善于面对自己,于是萧风先出声,明知故问道:“这豹子,是家主所养?” 片刻沉默。 “是”,穆采薇长袖内的手因为紧张而握起来,“父亲,是父亲送我的。刚才挣脱了侍女,跑进倚松院来,惊扰了,你,对不住。” 她如此紧张,同样没经验的萧风反倒不紧张了,他低笑起来,压低了声音说:“无妨。” 穆采薇不知为何,听到萧风这样的声音就红了耳朵,心里很莫名的,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近乎有些窘迫了。 萧风不再逗她,只问:“家主可否稍等?在下换好衣物,送你们回去?” 穆采薇这才惊醒过来,忙道:“不必。告辞了。” 她抱起委屈的阿狸匆匆向外走,萧风怕她摔了碰了,倒没有再出声,只是颇有趣味地看着她的背影。 出了倚松院,赤霞偷笑着问她阿狸有没有吓着萧公子,穆采薇又忆起方才萧风搂着阿狸的模样,忙松了手,阿狸一脸懵然,委屈得不得了,哄了半天才肯回演武场。 那人真是! 真是……奇怪。 过了午时,素月进了玉楼,说是西南王来过了,被老太太堵了回去,武家父女也来过了,勾得老太太又掉了眼泪,但还是拦着没让他们见姑娘。 赤霞呵了一声,轻声道:“主人被赐婚时,几位叔伯将军都上奏陈情,唯独不见武将军帮忙,那武明霏处处打着主人闺中密友的旗号,之前也不见人影,眼下出了转机,就跳出来了。” “赤霞”,素月看了一眼穆采薇,“究竟是将军旧部,不要如此刻薄。” 赤霞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素月手里还捧着又新改过的喜服,让穆采薇再试了试。 初时被懿旨下令冲喜,官中派人来为她缝制喜服,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令穆采薇心有不忿,郑重道:“不孝女刚出孝期,又赶婚期,未敢大红大喜,还请遵周礼,制玄服,庄重有仪,方能告慰我父在天之灵!” 此时见了这华贵玄服,虽不后悔,心中却有了一丝犹疑,问:“那人可有疑议?” 素月笑着告诉:“萧公子听说缘故后,并未多言,只道原来如此,也无不快神色。” 穆采薇“嗯”了一声,也没多话,赤霞低笑一声,惹得侍女们也忍不住笑起来,素月笑骂:“你们这帮猴子,尽取笑姑娘。” 赤霞回嘴:“我们是替主人高兴。” 将军府尽心准备着婚事,萧风试完喜服,沉思了半日,下定决心。 次日一早,萧风请护院代为通传,他想见老夫人一面。 赠穆珍珠 第七章 如果说萧风一个高薪还拿分成的电竞选手自认为是无产阶级,那是要被人民群众鄙视的,但萧风穿来之前,确实花掉了大半积蓄。 原因无他,买房尔。 H城的房价,那没得说的呀,就一个贵字。 但萧风这个年纪能靠自己在H城买下房子,堪称青年才俊了,已经跳出了经济适用男的行列,进入了婚姻市场的抢手范围。 然后一朝穿越,成了冲喜的入赘新郎,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玩笑归玩笑,事实却大差不差,穆府从头到尾没跟他商量过彩礼,估计也没打算要。 萧风昨日琢磨的就是这件事。 虽然他的系统背包里塞满了金银珠宝,可怎么拿出来?一个包袱装得下一箱彩礼,也得有人能信啊,更不要说他不知道本地黄金银两的官府印记,万一被抓去关,丢的还是将军府的面子,不具备可操作性。 因此,萧风从背包格子里挑得两眼发花,才跳出一个简约不简单的雕花木匣,往里面装了一整套自带防御与治疗buff的珍珠饰品。 这一整套饰品,包括一对耳环、两条项链。耳环是掐金丝的长坠式样,两颗坠着的白珍珠莹润明亮;一条纯金丝勾出花样的精巧链子,底下坠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淡粉珍珠;一条是近乎等大的圆珠串成的长链,每颗都毫无瑕疵,淡淡生辉。 萧风觉得这一套最好看,而且buff也实用,虽然不知道当地人戴上是否能发挥效力。 于是经过通传,萧风见到老夫人,说明来意,借口说是祖父母交待给孙媳妇的传家宝,把雕花木匣交给了老夫人,望其转交给穆采薇。 穆老夫人万万没有料到萧风如此有心,打开木匣一看,殊为讶异。 看清匣中精工打造的华美饰物,还有那难得的大珍珠,屋内侍女与杜姨难免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纷纷夸赞萧风有心。 当初萧风说明身世,只说自小被送到师门,在师门长大,也没有提过要回家禀明父母,给人感觉是他父母已经不在,或是家中另有什么缘故,因此穆老夫人也没有细问详情。 可这等大小的珍珠,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穆老夫人郑重谢过,替穆采薇收下,并问:“萧公子,忙中疏漏,还未问家乡何处?可需派人前往禀报婚讯?” 萧风一愣,只答:“晚辈自幼随祖父长大,祖父已去,没有亲人了。” 闻言,穆老夫人甚为后悔心疼,宽慰道:“成婚后,将军府便是你家。” 萧风知其中误会,并未解释,好言谢过,回到了倚松院。 不是萧风有意误导,只是要怎么对古代人解释“我父母都是商人,我小的时候,他们都在外经商,没怎么见过面,后来两个人双双出轨,大撕一场离了婚,他们各组家庭,我跟了爷爷”这件事? 不如不说。 想过就罢,为了维持剑客身份,萧风拎着剑去了演武场,疯狂用意念点击“随机剑招”按钮,装作练剑,其飒爽英姿引来了演武场下仆们的围观。 不仅身体要活动,还得不停动脑点按钮,无脑操作比健身房练肌肉还累!坑爹的! 萧风踏进演武场的时候,他送的那套珍珠饰品,也由杜姨带到了玉楼。 穆采薇听杜姨道明来去,也颇为讶异,在侍女们的催促下打开木匣,这套饰品之巧夺天工,连不爱装饰的她都忍不住为之心折。 实在是太美了。 侍女们轻呼赞叹,赤霞张罗着要穆采薇试戴起来,支起水银镜,镜中人的美貌被莹润的珠色一衬,于英气外添了一抹温柔,两相和衬,再合适不过了。 穆采薇忽然敛目垂首,不再看向镜中。 再过一日,就要与那人成亲了。 赤霞凑趣道:“主人,您与这套珍珠首饰,真真是天生一对。” 杜姨看出穆采薇心中忐忑,接过话茬笑道:“人和首饰怎么天生一对,人和人才是天生一对。” 侍女们嬉笑起来,穆采薇脸上也现了羞色,唯独绿珠远远站着,沉默不语,像是这些都与她无关似的。 一时笑闹过,杜姨离开,穆采薇今明两日都被劝说不要练武,无聊得很,转头进了书房看书。 玉楼书房外是一亩荷塘,午后别处也许闷热,支起书房的琉璃床,只将丝帘拉下,便有清风送爽,好不清凉。 原本赤霞和绿珠一起伺候着,但绿珠显然有话要说,赤霞虽不耐烦她,还是退开了。 穆采薇靠着临窗榻,翻过一页兵书,绿珠走近前来跪下,并不出声打扰,但穆采薇对脚步极为警醒。 “何事?” 绿珠盈盈一拜,起身,看着穆采薇,恳切道:“主人知道我是那位大人派来的人,但这些年来我对主人没有半点不忠心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穆采薇并不搭话,等她自己说完。 “这件事情,原是绕过了那位大人施的阴谋诡计,那名被萧公子打死的假乞丐,就是那位大人派来,计划与主人假结婚消弭此劫的暗卫。但身份不明的萧公子突然出现,打乱了那位大人的救援之计。” “绿珠小小婢女,只是那位大人的传声筒,并不能帮上主人什么,甚是惭愧”,绿珠膝行一步,激动道,“但是,绿珠私心觉着,那位大人待主人是不同的,主人,您真的要嫁给萧公子,真成亲吗?” 穆采薇脸色一沉。 渐渐长成后,她最不喜旁人拉扯莫名其妙的关系。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太后是用这句话起头坑穆采薇的,穆采薇便拿这句话回敬绿珠,“再者,我与那位大人,素未谋面,只是于一些事务上有合作,他是你的主子,不代表你可以胡乱攀扯他。” 这话说得有一些重,穆采薇是故意的,当初绿珠被塞进将军府,她就甚为不快,更何况起了这等糊涂心思,若不是顾忌着不能得罪,穆采薇真想把她送回去。 绿珠脸色一白,不敢再说其他,伏地拜道:“绿珠糊涂,请主人责罚!” “下去吧。” 穆采薇懒得见她,赶人走。 绿珠诚惶诚恐地下去了,赤霞从屏风绕出来,噗嗤一笑,端着井水镇过的葡萄,过来讨巧卖乖:“主人,吃葡萄呀~” 穆采薇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调皮。” 赤霞一扬眉,当做夸奖收下,净了手给主人剥葡萄,嘴里还洋洋得意:“我虽然调皮,但是对主人忠心,主人也喜欢我呀~” 穆采薇低声一笑,这丫头,真是淘气得没脸没皮。 但难得聪明。 赤霞轻轻给穆采薇说着各方消息,“萧公子去演武场练剑啦”“武家那位大小姐,张罗着要给主人绣贺礼,针都没拿起来,消息已经传遍锦花城了,真是好个闺中密友”“镇西大营昨日里……” 这日过得如流水一般,一晃就过去了,但第二日,也就是婚前的最后一日,过得竟比前日还要再快上几分。 这日,玉楼作为以后的新居,要大装大扮起来,穆采薇移到了父母的旧院居住。明日,萧风将从这里将她接出去,绕城一周,回将军府正厅拜堂,再送入玉楼…… 将军夫妇的旧院日日有人打扫,穆采薇所见之景,皆与儿时一般无二,然爹爹、娘亲都已不在,物是人非,真是好不伤心。侍女们皆知她思念父母,又知穆采薇隐忍克制的性子,也不很劝,只默默陪伴着。 阿狸跑了来,如猫儿似的撒娇弄痴,穆采薇轻抚着它,思及父亲的教诲,也就止了伤心。 但祖母送来的那几本画册,穆采薇还是没好意思翻开看。 侍女们都是与穆采薇差不多年岁甚至更小的姑娘,大略猜到是什么,视线都躲着那堆书,素衣虽年长,也并未嫁娶,亦是甚为难以启齿,到了晚间,才叮嘱穆采薇,“姑娘该看看。” 赤霞默默点了灯烛,穆采薇囫囵吞枣地看过,推开,只当做是看懂了。 另一头,萧风看着这古风盎然,但没有半点情|趣的chun宫图册,深刻意识到了古代百姓精神文化产品的匮乏。 他们需要ed2k打头的链接和一个好用的下载器——来自也是童子鸡但自认老司机的萧风同学的真诚呼唤。 天光再亮,就到了大婚之日。 成亲(一) 第八章 这年的六月十八,吉日,宜嫁娶。 天光渐亮,将军府的下仆侍女们便动作起来,为今日的婚礼做准备。 穆采薇早醒了,但素月和绿珠不许她起床,要她多歇一会儿。萧风倒是还没醒,他在现代是正宗夜猫子,平日里叫他起床的下仆没来打扰,他自然还睡得香。 而京城之中,圣上正准备去上朝,被太后派来的太监拦进了坤宁宫。 反正自己这个皇帝上不上朝没甚紧要,有李太师在,天塌不了。赵征心冷眼冷地跟着太监走,还没听就知道他娘要说什么。 当初穆将军穆烈,那是将中帅才,大楚万千姑娘的春闺梦里人。还未娶妻时,每次出征,都有大批大批的姑娘小姐们,涌进大楚各地寺庙为他求平安。李太师当年还不是太师,任的是户部尚书职位,尚书小姐闺名李宝珠,颇有美名,求平安捐香钱是极大方的。 然后穆将军大胜回朝,黄金殿上,不求封赏不求军功,只求娶芙蓉城第一才女苏婉。先帝大悦,赞穆烈风流,当下为穆烈苏婉赐婚,将军佳人,一时传为佳话。 半月后,李尚书大寿,预备了上好筵席跪邀先帝赏光,这一赏光,就醉在了李家后院,圣旨没多久就下来了,李宝珠入宫为嫔。 二十年后,先帝病故,赵征登基,李太后从后宫插手到前朝。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有人征战沙场为百姓拼命,也有人远隔千里、素未谋面,都能嫉恨了一辈子。 赵征想到此处,颇觉有趣,向太后问安时,笑容难得有了几分真心。 李太后说的,果然是穆采薇要擅自与凭空出现的男子成亲的事,她左一句“荒谬”,右一句“荒唐”,最后神来一笔,说“如此不知礼数,真是肖似其母!” “哦?”赵征反问,“按母后的意思,要下旨逼穆采薇嫁给那乞丐的尸体,才是合礼数?” 李太后一拍桌子,十根纤长的指甲打在桌面上,甚是吵人:“圣上说得是什么胡话!” 赵征笑笑,“胡话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吧。母后如无要事,寡人就先告辞了。” 李太后当即捂着心口做伤怀状,她这个儿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能挣的,她都替这个儿子挣到手了,这不孝子却不领情,大楚皇帝向来自称为“朕”,他偏偏要整天“寡人”挂在嘴边,处处看她不顺眼,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的了。 见赵征不理,李太后也不装了,命令道:“下月上旬,哀家要见到你挑好的花名册,选了吉日,就都抬进来,你也该尽到皇帝的责任,为我大楚开枝散叶。” 往日,赵征定要再“胡说八道”一番,什么“总之还要母后一锤定音,全凭母后做主便是”之类,这天却什么都没说,只道了声“明白”。 远在京城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影响不到西南。 同在锦花城的武家,一早上也很热闹,武明霏对镜细心装扮,一身粉白衣裙,鬓边两朵对色宫花,很有要与新娘争艳的意思。 武明霏的父亲武鸿,当年是穆将军的手下,现在也算是穆采薇的手下。武鸿一双儿女,她大哥是个单纯武将,恨不得睡在镇西大营,其父有何事情,往往是来与这个女儿商量。 武鸿再三思考着女儿的计划,忧心忡忡地问女儿:“霏儿,这么做,当真有用?” “就算没用,也不过是小女子一时冲撞,有什么的?”武明霏对着镜子挑眉,“咱们家不能绑死在太后身上,您瞧瞧穆采薇这档子事,但凡有些手腕的,都不能出这么一招。穆采薇寻常装得硬气,碰上这么个脑子不清的旨意,不也赶紧抓着野男人成亲?” 武明霏转头看向武鸿,诱之以利:“您得为大哥想想。我并不是要父亲为我去攀门路,但我嫁得好,自然也就带起了大哥。大哥留在镇西大营,跟着个没名没分的假将军,还被太后视为眼中钉,您想想,不尽早寻求门路,能行吗?” “好”,武鸿豁下一张老脸,“我想办法与兵部尚书联络上,这几日就送你入京!” 武明霏面露感动神色,当即盈盈一拜:“多谢爹爹!” 该准备的时辰到了,侍女们伺候着穆采薇起床沐浴更衣,换上玄色婚服,戴上珍珠坠饰,盖上暗红盖头。 穆采薇端坐床上,手捧一宝瓶,内盛五谷。 侍女们依照安排,沿着新郎官进屋的路线三俩站着,等着给新郎官行礼。唯独赤霞与素月陪伴在穆采薇卧房内,一左一右跪坐在地毯上,轻声说着话,为主人解闷。 吉时一到,将军府内,丝弦声动,府外鞭炮齐鸣。 同样身着玄色婚服的萧风,好一个潇洒郎君,被热热闹闹地簇拥而来,将军旧院此时披红结彩,一派富丽喜庆景象,萧风步步行来,侍女们皆着红裙,一一向萧风半跪行礼,尊称“郎君”,并道一句吉祥话,祝主人与郎君姻缘美满。 听闻房外声声道贺,穆采薇握紧了手中的宝瓶,一时竟不知是紧张,或是凄惶。 不知当初娘亲与爹爹成亲那日,又是怎样心绪?可娘亲与爹爹早有三面之缘,此人,萧风,从天而来,身世不知,她就要嫁给他了…… 这样隆重的婚礼,被人半跪着道贺,萧风满心不自在。 入得房中,赤霞与素月伏地而拜,行此大礼,是交托主人之意,也是期盼郎君爱重主人。 被拜了大礼的萧风更是背冒冷汗,但看穆采薇紧握宝瓶,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又觉得好不可怜,好端端的将军贵女,嫁给一个陌生男子,她才是更不自在的那个吧。 同时,成婚是人生大事,这样的日子,不禁让萧风想起了父母,他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并无感情,但难免思念起了去年离世的爷爷,若是能让爷爷看到这么好的孙媳妇,该会非常开心的吧?而备受父母宠爱的穆采薇,又是不是想起了亡故的爹娘呢? 他慢慢走近穆采薇,随行的喜娘指点新人:“郎君该背起新娘子。” 萧风却未第一时间照办,他低声问:“可要拜别岳父岳母?” 将军旧居中,供奉着将军夫妇的牌位。 未料到萧风会这么说,穆采薇一愣,赤霞与素月也是一愣,但随即面露喜色。唯独喜娘踟蹰,面露难色:“这,于礼不合。” 就是堂上的三拜仪式,一般男方没了父母的,也都是虚设祖宗牌位参拜,除了阴魂,再没有大喜之日拜亡者牌位的道理,更何况是女方父母。喜娘心内腹诽,就算是倒插门,也不必做到这份上的。 但萧风哪里懂得古时婚礼习俗,只是觉得成亲是两个人组成新家庭,有告别父母庇护独立成家的意思,如果穆采薇思念将军夫妇,那么被自己接出去之前,两个人一起拜一拜,也蛮好的。 听喜娘说不妥,萧风才明白自己似乎提了违反习俗的提议,但就在此时,盖着喜帕的穆采薇,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萧风也不在乎喜娘说什么,背对着穆采薇半跪着,待穆采薇趴好,稳稳站起,背着穆采薇,在赤霞素月的指引下,向将军夫妇的灵堂走去。 “谢谢”,背上的女子,不好意思将身体贴在他背上,一手拘谨地握着他的肩膀撑着自己,一手紧握宝瓶,在他耳边轻声道谢。 萧风知她紧张,笑了一声,没有跟她说话。 步入灵堂,绿珠准备好了较平常厚很多的垫子,免得之后不好站起来。萧风背着穆采薇跪下,出声提醒穆采薇抱住自己的脖子,然后稳稳地接过点燃的线香拜了三次。 随后无需他人搀扶,复又站起,背着穆采薇,走出了将军故居。 成亲(二) 第九章 一路穿过将军府,快到大门时,就听到了喧闹的鞭炮,与锣鼓舞狮的热闹声响。 杜姨搀扶着穆老夫人站在大门正中,等待新人到来,有下仆飞速来禀报了方才的事,穆老夫人今日本就百感交集,此时正在抹泪。 大门两侧,站满了穆家军的将领亲眷们,因为这桩“喜事”是太后懿旨造成,他们脸色都算不上特别好看,就算听穆老夫人说萧风人很好,也还是心下怀疑,他们究竟是心疼穆采薇,望向新人来的方向,眼神既是探查又是忧虑。 唯独武明霏一脸明艳,穆采薇嫁了个野男人,这事她能开心半辈子,最好是个歪瓜劣枣,方不负太后谋算。 渐渐的,新人行至近前。 二人身穿配套的玄色正服,行步间可见内里是赤红衣衫,既庄重,又不会失了喜气。 穆采薇头盖喜帕,不见容颜,脖颈与耳坠上的珍珠甚是抢眼。 而新郎官轻松地背着穆采薇,态度从容,气宇轩扬,剑眉星目。 在将军府对街围观的百姓纷纷称赞,怪不得将军托梦挑婿,真真是一双璧人! 众将领亲眷都松了一口气,微露喜色,穆老夫人撑着杜姨的手,连声称“好”。 武鸿毕竟欠穆烈救命之恩,见穆采薇的新郎还不错,亦没有什么不快,唯独武明霏面上带笑,但衣袖内的手却狠狠握着,纤长的指甲像是要掐进掌心里去。 萧风被围观着,稳稳将穆采薇背至花轿中,还细心为穆采薇理了理裙摆,这才放下轿帘,众人又是一阵称赞。 回想起为队友当伴郎的经历,萧风不禁感叹还是古代人民淳朴,理裙摆算什么,若是现代婚礼,不被新娘子的闺蜜们好整一番,连新娘都接不出来,还有现代婚纱那个重量,如果是特别讲究的长摆婚纱,从酒店房间背到大堂都能去掉半条命。 按照喜娘事先交待过的,萧风回身来到将军府大门前,撩袍对穆老夫人一跪,以示拜别。 正当萧风起身,准备上马带花轿游街时,从将领中走出一名大汉,喝道:“小子,慢着!” 这是穆家军中,对穆将军最忠心、性子也最急躁的吴达。 穆老夫人急急喝道:“吴达,你要干什么!” 萧风回身停步,端看此人意欲何为。 吴达对着穆老夫人一拱手,朗声道:“老夫人,俺一介武夫,别的俺也不懂,吴达这辈子就认着穆家军!穆将军走了,小穆将军就是俺们的主子。这小子要娶咱们小穆将军,还是个舞剑的,那就跟俺吴达比划两招。” “赢了,俺们这些叔伯也放心将小穆将军嫁给他,输了,正好让他知道,穆将军走了,俺们这些叔伯都在,都替穆将军看顾着闺女!” 此言一出,几位老将纷纷称是。 知他们是好意,但在大婚之日闹着比武,岂不是明着敲打新郎,不给新郎脸面?大婚之日就闹出隔阂,小两口以后怎么过日子?穆老夫人急忙阻止道:“在大婚之日比武,没有这个道理!” 但那武明霏忽然冒出头来,大声道:“老夫人,穆姐姐说过,她想嫁穆将军那样的大英雄,如今成婚已是定局,但吴叔叔也是仗义执言,各位叔伯对穆将军的兄弟情谊苍天可鉴。请老夫人成全吴叔叔一片忠心!” 这一番话,说得好似公道,但是言语间意思是穆采薇并不满意新郎人选、不得不嫁,其中一半虽是实情,但当着新郎说这话,其心思可谓阴险。 孙女的大好日子,被人有心无心挑拨跟新郎的关系,穆老夫人被气得上头,一阵阵发昏。别说她,就是陪在花轿边的绿珠与素月,都气得牙痒。 轿内的穆采薇亦是皱眉,半是等待萧风的反应,另一半则思索着武家近来的表现,若有所思。 吴达这种大老粗是听不出来的,还赞道:“武家姑娘说得对。” 穆老夫人正要发怒,萧风却抽出了挂在喜服边的剑,直指吴达:“既然这位将军是一片好心,想必娘子也不会怪我误了时辰,在下萧风,请教名姓?” 吴达见萧风爽快应战,倒有几分欣赏,拔出佩刀,抱上名来:“吴达。” “吴将军”,萧风略一点头,点了准备应战,于是系统自动让他耍帅挽了个剑花,“刀剑无眼,将军,请教了。” 这帅气的姿势,这帅气的语调,激起围观大姨小婶们的春日情绪,纷纷为萧风加油。 哎,会耍帅的高手,就是不论在哪里,都能收获粉丝。 听着这小子还甚是小看自己,吴达怒吼一声,举刀攻来,萧风心内点评,这也是个狂战士风格的选手,这么冲动,战场上不会被敌人断后包围么? 边想着,萧风脑内狂按“随机剑招”,第一招,架住吴达的“砍刀”,抬脚踢出,拉开身距;第二招,欺上身前,反手一剑挑飞吴达的刀;第三招,系统特地让萧风耍帅,凌空旋身一转,才将剑搭在吴达的脖子上。 短短三招,吴达毫无招架之力。 百姓们纷纷叫好,众将领心中震撼,吴达已是穆家军中出门的刚猛人物,竟在萧风面前走不过三招,此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吴达为人急躁,但也豁达,哈哈大笑:“你是好样的!” 萧风收剑回鞘,礼貌道:“谬赞了。” 然后不再看吴达,拱手对穆老夫人一礼,飞身上马,轿夫们将花轿抬起,锣鼓鞭炮再度热闹奏响,又是一派欢庆景象,下仆们拿着花篮分发糖果,百姓们围着迎亲队伍说着吉祥话讨糖。 穆采薇的嫁妆没到十里红妆的地步,但也着实不少,一担担沉甸甸的,本就是红色的嫁妆,被鞭炮的炸出红纸洋洋洒洒地落满,喧闹的景象正是喜气洋洋。 绕着锦花城的主道走一圈,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又回到了将军府门口。 花轿落地,绿珠将大红喜绸的一端交给穆采薇,另一端,奉给了下马等候的萧风。 萧风牵着穆采薇,跨过将军府的门槛,走向正厅,他们将在那里正式拜堂。 一路上,亲眷侍女们向他们抛洒着红纸剪出的花朵与鸳鸯等吉祥小图案,走进正厅时,穆采薇的喜帕上还落了一朵红花,萧风小心将它拿下来,想想,收进了怀里。 喜帕下的穆采薇红了脸,厅上的宾客们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喜娘唱道:“新人到!” 要正式拜堂了。 成亲(三) 第十章 正厅扮作花堂,萧风牵着穆采薇行至堂前,满目皆是红色,大红喜烛映得正座上的穆老夫人满脸喜气。 堂上供的是天地君亲师牌位,与穆家祖传的一杆沉铁枪。 绿珠与素月摆好软垫,点好线香,喜娘唱道:“新人进香!” 萧风与穆采薇跪下,接过线香,叩首。 喜娘:“再叩首!” 新人依言而行,喜娘再唱:“三叩首!” 三遍拜过,绿珠与素月分别扶着萧风、穆采薇站起,然后撤去软垫。 喜娘唱道:“一拜天地!” 萧风与穆采薇转过身来,对着厅外,一拜。 “二拜高堂!” 新人再度转身,对着正座上的穆老夫人,萧风先弯腰,穆采薇才紧随其后拜下,这些微一让,是新妇虽为贵女,新郎虽是入赘,但新妇还是尊重新郎的意思。 “夫妻对拜!” 二人侧身面向对方,那一霎像是对上了眼神,然后双双同时拜下,并无半点轻忽推脱,与拜天地拜高堂一样,折腰相对,深深拜向对方。 这是一场阴差阳错造就的婚事,但两个人此时此刻,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拜之后,便不在是单独存于世上的一个人,而是对方的夫君/妻子,生命中的一切,从此都与对方有关,人生路,从此要和对方一起走下去。 尽管还不知婚后会是如何,但此刻,确乎是紧张忐忑也暗藏期待的。 此拜一成,厅上一阵欢呼,穆老夫人欢喜得不得了,直道:“佳儿佳妇。” 喜娘也高声唱道:“大礼即成,愿尔同心同德,不离不弃!” 厅上众人也纷纷说起吉祥话来道贺,萧风带着穆采薇向四方屈身谢过。随后,新人就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迎进了玉楼。在玉楼门口等候的侍女以赤霞为首,福身向主人与郎君道贺。 原本素净的玉楼,此刻是红纱垂帘、遍地红锦,琉璃灯都套上了红绢灯罩,原本透亮的灯光穿过红绢,让整座玉楼并不是正厅与将军故居的喜庆气氛,而是很有风情的潋滟着,带着某种欲语还休的娇贵。 穆采薇终于能放开宝瓶,端坐在铺红着锦的新床上。 这是萧风第一次进穆采薇的卧房,放在现代好像没什么,如今,这样郑重传统的正式拜了堂之后,进入穆采薇卧房这件事,似乎也变得难以言明的暧昧起来。 这卧房又是这样挂着红纱,燃着红烛,叫人难免心潮微动。 赤霞奉上一根镶金掐玉的礼杆,萧风接过,用礼杆挑开了喜帕。 喜帕被挑开的那一刻,二人确乎是对视了,视线相交集的那一刻,都微红了脸。 端坐新床上的穆采薇,一身玄色喜服,内里却是赤红色的内衫,领口处玄领压着红领,亦发衬出她霜雪般的美丽容貌,颈间与耳垂的珍珠被烛光一照,眩出宝光,更添了一分尊贵。 华丽盛饰由赤霞小心拆下,长而柔顺的黑发便散落下来,于是看着又十分温婉起来。宽大的衣袖露出穆采薇紧握的手,应该也是在紧张着。 萧风在心内反复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千万不能丢脸啊。 紧接着,便是“合卺礼”。 素衣捧着紫檀木的托盘,在二人身边跪下,托盘中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金壶,内装蜜酒,并两只金杯。 萧风执起金壶,将两只金杯倒得将满未满,先将一杯递给穆采薇,自己也执起金杯,相对饮下。 但这杯只能喝一半,饮了一半后,二人将酒杯与对方互换,喝下杯中残酒。 许是气氛的缘故,光是这样,就十分脸红心跳了。 素衣捧着托盘退下,赤霞又捧来一方红木托盘,托盘内垫着红锦,红锦上一把锋利匕首,匕首的柄上缠满红丝线。 匕首边,还有一段红绳。 这是结发所用。 萧风执起匕首,赤霞在他身后择出一缕易于隐藏在发辫内的长发,萧风将其斩断,将匕首递给穆采薇,穆采薇接过匕首,同样由赤霞择出一缕长发,用匕首割下。 素月与赤霞将两缕长发编成一股,以红绳牢牢拴住,藏于玉盒中,意喻着结发同心,永不分离。 随后,萧风在穆采薇身边坐下,素月轻轻拿起穆采薇的衣角,将它压在萧风的袍襟上。 至此,这一场婚事,总算是完成了所有流仪。 萧风突然有种不知手该往哪儿放的尴尬感,不敢去看身边穆采薇。穆采薇亦是羞涩着,垂首看着手上被染得赤红的指甲。 赤霞与素月对视一眼,对着二位新人一福身,贺道:“恭喜郎君与主人结为婚姻,愿郎君主人相携相守,千斯年兮,永以为好。” 贺罢,她俩低笑着跑出了卧房。 红烛焰光有几分摇晃,也不知哪儿来的微风风,红纱帘也轻轻摇曳着。 烛影下,身着玄色喜服的穆采薇,真是雪人一般的漂亮。 萧风从未有过经历,此时什么ed2k打头的链接,什么好用的下载器,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半点记不起来了。 这样漂亮又羞涩着的穆采薇,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应该说,“如何是好”他是明白的,但要进入正题,好像无论怎样,都唐突了她。 穆采薇微微垂目,像是看着二人相连的衣襟,又像是看着地上的红锦,神色既是羞赧,又有几分不安。 传闻中,她是如斯强悍的女子,但眼下,却是无限娇贵羞涩着,撩拨起萧风的心绪。 侍女们都退开了去,似乎连将军府中的丝竹声都远了。 萧风注意到,穆采薇染了色的指甲从宽大的衣袖中半露出来,鲜艳的赤红色,很是漂亮。 再不说点什么,她会更不安的吧。 于是萧风开口,嗓音微哑,却问的是:“今天辛苦你了,想喝茶吗?” 想喝茶吗…… 说完,萧风想立刻拎起自己扔出窗外,实在是太丢人了! “好”,穆采薇轻声应道。 萧风如蒙大赦,几步走到桌边,为穆采薇倒茶,看着桌上的果品糕点,又问:“那,要不要吃些东西?想必你也饿了。” 穆采薇微微摇头,“不必。” 猜测穆采薇是不好意思,又或者是顾忌接下来的事,于是萧风再劝道:“没什么的,人总要吃东西,我帮你切个香橙,好不好?” 穆采薇略一思忖,点头道:“好。” 她起身走来,也在桌边坐下,萧风洗净了手,为她到了杯茶,又拿起果盆内的小刀,为她切橙子。 可以说是非常老司机了。 看着穆采薇斯文地吮吸着橙子,萧风告诉自己,你这样不行,一个狂战士走迂回战术,删号退服吧。 于是萧风走到她身边,轻轻将那一瓣橙子从她口中拿下,这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穆采薇的眼睛,穆采薇从未经历过这样暧昧不明的时刻,不知不觉微张着嘴唇,任他把那瓣橙子拿走了。 萧风将她抱起,走向新床。 成亲(四) 第十一章 萧风将穆采薇轻轻放在新床上,因为她在自己怀中时微微颤抖着,有些害怕的样子,于是萧风想了想,回身去熄掉半数琉璃灯,让光线暗下来,好要穆采薇别那么紧张。 而穆采薇此时,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她性子是极为坚毅的,若不是如此,她不可能在武学一道上精进如斯,也绝不可能以女子身份撑住将军府。 遇到任何事情,她都不会束手就擒,若那假乞丐未死,也未被圣上掉包,入得将军府来也是当傀儡的下场,就算会被趁机问个欺君之罪,她宁愿一死,也绝不会让自己、让将军府任人摆布。 自从爹爹因围困无援而死,穆采薇对皇家就存了疑心,她守住将军府,为的是镇西大营的叔伯兄弟,为的是保护西南百姓。与圣上虽有几次合作,但她心里清楚,要想查明真相、为父报仇,圣上并不是值得信任。 更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越是忠臣良将,就越是任皇家宰割。 这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从未对人说起,连穆老夫人都不知道她已经生出了这些歪念。 她考虑了种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从天而降了一个神秘的武功高强的萧风。 萧风是这出丑陋的闹剧中,任何人都没料到的变数。 变数,就是机遇。 可事到临头,什么筹谋,什么机遇,通通都没有用,她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着,一边觉得大婚之夜,如此反应实在是不应该,一边又觉得即将发生的事比任何困境都难以招架,即使对萧风确实是有好感,都无法挥散其中的折辱感。 天下女子,多的是与新郎素未谋面就定下婚事,更有甚者,连相貌都只是从媒婆带来的画像看过,她们在洞房之夜,该是比自己更为忐忑,穆采薇想着这些,心中叹息着女子命运,并未觉得安慰,更有几分悲哀。 此时,婚房内的灯烛熄了一半,意喻美满、不能熄灭的两根荣禧大红烛,也被萧风拿到了红纱后。 半明不暗的暧昧灯火,照得一室潋滟。 萧风走到新床边,见穆采薇眼神不安着,不好意思去碰她,先褪去了自己的喜服外袍。 玄色的外袍落到了红锦地毯上,接着是玄色的束腰与外衫。 一身暗赤长衫的萧风,因为束腰已经解下的缘故,长衫将敞未敞的,何止是风流,简直有几分惑人了。 他自己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但穆采薇却是脸颊薄红,不再为了强撑而不移开视线,真的不敢看他,他这样子就像是战营篝火,看一眼都像是会被灼伤了。 萧风却俯下身来,他墨发如流水一般从肩膀滑落,落于枕边,与她披散的长发落到一起去,此时还只是落到一起,之后,他们的长发将整夜交织缠绕在一处,但此时的穆采薇是顾忌不到头发的,她被萧风温柔地吻住了。 温热的唇先是温柔地触碰着,随后便暴露了掠夺本性,渐渐地侵城掠地,唇||齿交战,勾缠出一片落花流水、婉转低||吟。 她城防失守,甚至没有注意到,萧风的手暗度陈仓,正拨弄她繁复的束腰系带,想要解开它。 于是长吻罢,萧风将解开的束腰从她身下抽出,抛落于地,没了束腰,丝滑的衣衫顺着身体散开,她一惊,用手拢起衣襟,却被萧风温柔而坚定地拉开了她的手,带着欣赏的眼神,看衣襟散落,露出可能不符合古代男子审美,却令萧风倾倒的美丽身|躯。 因为练武的缘故,她的身体修长而有力,因为紧张,小腹处的腹肌因吸气而显现了出来,甚是迷人。 穆采薇虽做了许多“出格”的事,但还是不得不遵守许多俗规,即使是炎夏在将军府中练武,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幼时从军还晒过不少毒日,近三年只在将军府中处理事宜,原本就随母一身雪肤更为白皙。 在昏红的烛光下,更是漂亮得不可思议。 萧风左腿在床沿半跪着,倾覆在她身上,见她十分难堪地咬着下唇,像是安抚一般理了理她鬓发,将它们温柔绕回她的耳后,被触碰到耳朵,她不自觉低呼一声,脸更红了。 “我会温柔的”,他亲亲她的额头,“你不要怕。” 等到她怔然回视自己,轻轻点头,萧风才低笑起来,一边开始准备动作,一边继续安抚她:“等一会儿,如果觉得痛,你就咬我吧。” 穆采薇应付着看完了那些画册,压根就不懂,侍女们夜谈也说过从七姑八婆那里听来的消息,但不可能到穆采薇面前详细说这些,因此穆采薇迷迷糊糊的,还在想为什么会痛的时候,那疼痛就到来了。 凭良心讲,萧风是很仔细小心的,两个人都紧张的第一次,只是初时的疼痛,已经算是很成功了。 但当时看到穆采薇忍痛的表情,萧风都有几分想放弃了,好在疼痛只是一时的。 接下来,便是意乱情迷,食髓知味了。 不论是倾覆着她,还是将她抱在怀里,长发与长发总是在摇曳中交织缠绕着,一整夜都是如此,似乎这才应该叫结发才对。 荣禧烛的烛焰越燃越高,到了灯芯最长,烛焰最高的时候,终于燃尽,留下一缕袅袅轻烟,熄灭了。 次日,穆采薇准时醒来,发觉自己还被萧风拢在怀中,肌肤相亲着,还来不及感受到身体的酸软,就又羞赧起来。 她一动,萧风也醒了,按着印象中现代夫妻的相处,先亲了一口,问:“早啊,身体有不舒服吗?” 这让穆采薇怎么好意识说。 似乎意识到问题,萧风想了想,说:“我一直在师门习武,不太懂礼仪规矩,但既然成亲了,不是外人,也没必要那么拘谨。你要是不舒服,要跟我说啊。” “有一些”,怀里脸红的小苹果说,“我想沐浴。” 萧风鼓励地亲亲她,起身下床,去门口唤侍女准备香汤。 他通身是昨夜遗留的风流态度,侍女们都远远看着不好意思过来搭话,唯独赤霞和素月大方走过来应话。 听了要求,赤霞掩嘴应是,促狭地问“郎君,要一个浴桶还是两个?”,萧风被调侃了一把,挑眉回她,“我听杜姨介绍,赤霞姑娘是最得娘子心思的,自然是娘子怎么喜欢你怎么安排吧。” 赤霞笑着跑去吩咐小婢送水来,萧风关门回房,觉得穆采薇对待侍女应当是极好,不然侍女不可能这么活泼。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穆采薇好就对了。 走回床边,却看到已经穿好内衫的穆采薇,对着新床苍白了脸。 “怎么了?”萧风走过去,十分自然地搂过她,担心地问。 他好像换上了肌肤ji渴症,很想跟她亲近。 穆采薇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分明从未与人有过深交,可是那白帕却还是一片雪白,不见落红。 萧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下子不知她在看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回想在微博看过的科普,捏捏穆采薇的手,解说:“这很正常。” 穆采薇猛地抬头看他。 “女子落红本是陋俗,大多是因为女子成婚年龄太小,房事中受伤所致”,萧风努力把这事用比较古代的说法解释出来,他不知道怎么对古人解说处女mo,就含糊解释成受不受伤,“若是小心,就不会。我师门也有修习医道的名医,因此得知。” “是这样?”穆采薇轻声问,“那为何世人如此看重?” 萧风心想因为封建落后啊,只道:“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这只是其一,不然真那么看重贞|洁,为何男子不需遵守?足见虚伪。” 穆采薇心中一动,略往他怀中靠了靠,问:“现下怎么办?” “简单”,萧风紧搂了她一下,为自己讨回点利息,然后很耍帅地走到床边,假装从地上的外衫中拿出匕首,其实是从系统中拿出来,鼓足了勇气,用力往自己的手指上划拉了一下。 十指连心。 痛啊! 萧风表面地一派从容地在白帕上滴血,内心已经刷满了哈士奇表情包。 呜,媳妇昨晚肯定比这还痛,但还是很委屈,要媳妇亲亲才能好起来。 婚后相处 第十二章 侍女备好香汤浴桶,穆采薇与萧风分别沐浴,素月与赤霞羞红着脸,为主人与郎君整理新床,那白帕也置于匣中,盛到了穆老夫人那里。 穆老夫人心知这是女子必有的一遭,但又心疼穆采薇,忙问二人如何,为何还不来见。 素月笑着回禀,说主人与郎君正在沐浴,不一会儿就来拜见老夫人。然后,又将萧风与赤霄那番对答说了。 杜姨欢喜得念了声佛,穆老夫人听说二人恩爱,亦是开心,让人准备好适宜年轻人爱吃的早点,等他们前来拜见长辈。 待到被伺候着穿衣,萧风这才发现将军府为他新制了许多衣物,莫名有一种被包|养感,给囧到了,他前两天就在想,虽然系统背包里金银珠宝塞得满满,但究竟不能见光,还是应该找份工作来做。 可他一个外来黑户,要怎样找工作? “郎君”,赤霞提醒道,“该与主人接受贺拜啦。” 萧风将念头放下,看向穆采薇。 他身上是雪白内衫外加浅蓝衣袍,外衣以金线绣了些吉祥纹样,长发也被侍女以浅蓝发带束起,这一套显得他意气风发、好不清爽。 穆采薇身上的衣服与他是同款同色,长发不再做闺阁时的打扮,而是梳成了新妇的模样,发髻上戴的是一只素金簪,脖上是昨日的珍珠长链。侍女们都觉得主人今日越发美好,在萧风眼里,更是赛过西施。 二人携手来到玉楼正厅,于主座那张像是短榻一般的长椅坐下,侍女们以品级一一见过萧风,随后众侄女一齐拜祝主人与郎君百年好合。 这边拜贺罢,二人便赶往潇梧院,去见长辈。 路上,遇到的下仆侍女们也都向他们福身拜贺,萧风忽而感叹:“这里规矩真大啊。” 其实将军府已是极体恤下人的,穆采薇闻他此言,没有应答,倒是跟随他们的绿珠笑问:“郎君是觉得拘束么?” “拘束,也说不上”,萧风若有所思,有点压抑是真的,他一个现代人,每天被这么跪着拜着伺候着,居然潜移默化地习惯了,乍一察觉,还真有几分吃惊。但对古代人不好说这个,只笑着解嘲道,“是我一直隐在门派中学武,对这样的排场,觉得新奇。” 原来如此,不是有何不满就好,赤霞笑着对萧风解释:“郎君,咱们将军府已经不算规矩重的人家了,老夫人和主人都不十分看重这个,外面富户可能都比咱们家规矩大呢。” “那我得庆幸是被将军府捡回来啦?”萧风这才意识到先前的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毕竟只是电竞大神,不是宅斗专精,一时品不出来。 听他毫不在意地说笑,并不觉得因此低主人一等,这样的心绪态度就令侍女们高看一眼,纷纷笑着应是。 穆采薇面上微露了笑意,竟也主动回他:“怎么好说是‘捡回来’。” “哦?”萧风与她并肩走着,他不知在外能不能牵媳妇的手,估计着是不能,因此只能以口头调戏,“夫人,我们还没定下彼此称呼呢。你喜欢哪个称呼?夫人、娘子还是媳妇儿?” 穆采薇薄红了脸,抬眼看一眼萧风,略有瞪他的意思,萧风只装没注意她羞涩,催道:“喜欢哪一个,嗯?” 侍女们轻笑起来。 怕他一路问下去,穆采薇轻声回:“随你。” “随我”,萧风重复道,“那我就换着来了,时间久了,你喜欢听哪一个,咱们再定下来。然后你呢?你准备怎样称呼我?” 穆采薇一时没回答。 就在萧风都疑心是不是把人惹恼的时候,穆采薇看向他,轻唤了一声:“萧郎。” 直到进入潇梧院的正厅,萧风的笑容都还是有几分傻傻的。 穆老夫人见一双金童玉女联袂而来,喜不自胜。 这是成亲后第一次见面,因此殊为郑重,二人行礼拜过,穆老夫人一人给了一个颇重的红包,又张罗着让他们吃早点,慈祥地嘱咐哪个汤正和时节,很该尝尝。 一时用过早点,见穆老夫人要与穆采薇说说体己话,刚成亲第二日好像又不能出门,萧风便说要去演武场练武,留她们祖孙二人说话。 穆老夫人遣散了众侍女,连杜姨赤霞都没留,让她们二人在厅外守着,与穆采薇说些私下的体己话。 穆采薇并不隐瞒祖母,忍着羞涩,将早上那桩事言明,穆老夫人听到白帕无痕,一时白了脸。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有听闻,就是名门贵女,都有因为此事被夫家挫磨至死的,更不要说寒门贫女。这要是传出去,不知会将穆采薇的名声糟践成什么样儿,继而听到萧风的反应,握着穆采薇的手,直道老天爷保佑。 “你觉得,此人如何?”穆老夫人问。 穆采薇略一点头,轻声道:“虽有诸多不合时宜、举止奇异之处,但为人正派,对我自不必言,他自道隐居习武不通世俗,我观他与下人相处,未曾有贬低之意,被下人伺候着,也是动辄言谢,从未有骄逸神色。” 穆老夫人心中越发安定,只觉得这桩婚事是浑然天成,是老天保佑,再合适不过。 她细细教导穆采薇,与郎君相处不可太过矜持刚强,要有和气,更要以诚相待,夫妻一体才是应当,万不可摆出将郎君当做外人的态度。又提及一些事情不可太过,但也不能没有,新婚燕尔,本就该如胶似漆,并没有需要不好意思的地方。再说到女子的养身之道,并说了此时起就该注意的一些忌讳。 “不知他是否愿意入穆家军”,穆老夫人忽道。 穆采薇略一思索,结合祖母方才的教诲,道:“他虽待人亲切,但并不是个没有主意的,等他自己提及,我再做询问。” 穆老夫人满意点头:“正该如此。” 又迟疑道:“你当真决定……?” 穆采薇神色坚毅:“此时我不能放下穆家军。我,会与他说明。” 穆老夫人一声叹息,盼望着不要闹出什么矛盾才是。 此时,萧风正在演武场撸豹。 边撸边想,身为一个穿越男,到底该搞出一番什么事业。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古代,是没有文案满分的杜|蕾|斯的!这意味着,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当爹! 萧风呆住了。 秀女名单 第十三章 婚后第二日,穆采薇通过各位叔伯将军上的奏表,就雷风厉行地到了京城。 奏表中,穆采薇自言蒙太后福泽庇佑,陈疾尽去,深感皇家与亡父地下厚恩,将于二十一日与郎君祭奠亡父,次日就立刻回镇西大营理事,以报答皇家对穆采薇的照拂。 据说李太后听大太监念完,在帘后险些气歪了鼻子。 穆采薇的奏表扛着忠孝大旗,朝臣不论怀着什么心思,都纷纷称赞穆采薇不愧为穆将军之女,连李太师和圣上都连声夸赞,李太后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圣上准了穆采薇的奏表。 回到后宫,李太后气得摔了最心爱的冰裂纹茶碗,又趁机发作了在场的两个小婢,忽而有人来报,说是圣上送来了选定的秀女名单,共有十人。 李太后忙令呈上,展开一看,上有李家嫡系与旁支姑娘各一位,户部尚书之女,兵部尚书之女,江南府府台之女,并其他五名贵女。重要的五个,除了李家的两位姑娘,户部尚书也是李太师嫡系,兵部尚书投了太后,而江南府府台之女,素有美名,号称江南第一才女。 李太后最见不得什么第一才女,第一笔就把江南府府台之女的名给划了。欲再下笔,其余九位似乎都并无什么问题,她最得力的侍女金莺小声提醒:“武家……” 听到“武家”两个字,李太后柳眉一立,瞪了金莺一眼,金莺立刻低眉敛目,告罪并解释道:“那武家似乎不止求太后,还求到了兵部尚书那里,兵部尚书问您讨个主意。” 李太后满心不虞,但细思之后,忽然笑了出来,对金莺道:“你看看,都当是什么神仙地方呢,爱来就来吧。” 反正,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李太后异常郑重地理了笔,在划掉的江南府府台之女旁边,添上了“镇西大营武将军之女”。 圣上正在御书房,不多时,有人送了桂花糕来,他掰开糕点,看完,丢入笔洗中,墨字遇水则化,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线,在水中摇曳着。 “武将军之女”,圣上颇觉有趣,“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午后,圣上预批的回折出了京,一路快马加鞭地送往西南。 与之相反的,是一辆马车,从京郊的院子赶进了兵部尚书府。 马车从侧门入了府,正是武明霏。 管家娘子杨妈一早就等着,看见跳下车的人,心里忍不住苦笑。 这位武明霏姑娘,家在西南,是镇西大营一个将军的女儿,身世按理也算是不差,这做派却是让杨妈都没眼看,昨日刚攀认了亲,小姐不过客气一句,今天又巴巴地上门了,还撺掇着要和小姐一起去花灯会。 杨妈看人准得很,这武姑娘一脸聪明相,偏偏要装出一副天真无邪来,很会顺杆往上爬。不知打得哪门子主意。 武明霏一边大大咧咧往里走,一边也不耽误说话,“表姐在哪呢?姨父姨妈访友可回来了?” 她自来熟得很,昨日刚认来,倒是弄得多年故交似的,一般未出阁的姑娘,谁有她这副脸皮? “老爷夫人明儿约摸就能到。小姐在湖边阁子里”,杨妈越发愁眉苦脸。 杨文卿歪在榻子上,眼前湖面上荷花亭亭玉立,但连荷叶都纹丝不动,屋里冰盆好几个,还是叫人闷得难受,她干脆闭上眼睛养神。 侍女正收拾笔墨,听说那个武姑娘到了,忙带着小丫鬟把酸梅汤和各色果子摆了出来,打着堵着她的嘴,不让她烦小姐的主意。 武明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杨文卿身边,极亲热地喊她:“卿卿。” 杨文卿眼都不睁,语气平板地答:“武姑娘。” 杨文卿本身不看门第,但这武家姑娘着实出格,因此心中却是不大耐烦。 喝过酸梅汤,吃过果子,杨文卿不言语,武明霏意犹未尽也挨到了晚饭的时辰。 用过晚饭,兵部尚书和夫人不在府中,杨文卿学持家管事已经似模似样,杨妈按例把话都秉给了杨文卿,杨文卿看了账本,点了几处细细问了,安排了明日接风洗尘的事项,才让杨妈下去。 武明霏歪在一边听着,等杨妈走了,凑到杨文卿身边说:“困在后院,真是没趣,有机会,我倒是想报效沙场。” 武明霏说是习武多年,嘴上是头头是道。杨文卿每每疑心武明霏把她自己当做了穆采薇,但这话又不好说,更是厌烦。 没有应答,武明霏老头子般叹了口气,撺掇道:“难道你不想走出后院看看?” 杨文卿看看她,抿了口茶才慢慢开口,“想又怎么样。下辈子投个男胎吧。” “穆采薇不就行?”武明霏神色讥诮地说。 不解她总是忽然提到穆采薇是何意,杨文卿思及自己被太后选入圣上后宫的消息,满腹愁思,更是懒得搭理她。 一时过了黄昏,月上柳梢,不知道老爷夫人为何同意,杨妈一肚子不满,也只得百般嘱咐尚书府的护卫们,一定要护卫好小姐。 这边,杨妈与护卫们将杨文卿与武明霏护得严严实实,两顶小轿出了尚书府,直往花灯会。 那边,圣上换好了微服的衣衫,颇为满意,对侍卫道:“走,爷要去‘巧遇’一场。” 这时候,预批的回折还未到西南,穆采薇还没有看到回折,更没有看到回折中,圣上向她提议联手复仇的密文。 此时的穆采薇,正在纠结,怎么对萧风说明,她想要服用避子汤药的事。 “怎么了?”萧风走进卧房,看着明显在烦恼的穆采薇,奇怪地问。 穆采薇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发现萧风怀里还抱着阿狸。 她先问道:“怎么带它进来了?” 交心相对 第十四章 这其实是跟宠好感度上升的副作用。 萧风也是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身藏如此高超的撸豹技术。 他想着可能当爹的事,不知不觉花式撸了阿狸半个时辰,结果好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系统提示跟宠好感度刷到了60,奖励是主宠半日温馨时刻和一个新的宠物格。 然后阿狸就跟家猫似的巴着萧风半天,怎么都不肯下去,非要萧风抱着,下仆们啧啧称奇,萧风是苦不堪言。 那可是足足一只豹子的重量,还一身温暖的皮毛,六月底的天气,萧风想哭的心都有了。 中途还被穆老夫人叫去商量了派给他跟从的事,阿狸巴着萧风那模样,把穆老夫人逗得直乐,杜姨和侍女们凑趣,直夸萧风果然是个有缘人。 于是回玉楼吃晚饭,也只能抱着它带回来。 萧风用意识查看了宠物栏,发现那个奖励的主宠温馨时刻还剩下二十多分钟,想了想,回答:“我与阿狸,一见如故,有缘,陪它玩一阵。” 穆采薇见他抱着阿狸跟抱孩子似的,十分小心,还时不时给它顺毛挠下巴,把阿狸舒服得直呼噜,不禁暗自猜测,萧风会不会很喜欢孩子? 这一想,神色便又黯然了一分。 发觉她神情变化,萧风在她身边坐下,再问:“在为什么发愁?” “我”,思及亡父,穆采薇定下心来,抛去了犹豫神色,诚恳道,“有一不情之请。” 她态度如此正式,萧风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抱着个豹听,他试着把阿狸放下,阿狸不满地呼噜了一声,将就抱着萧风的小腿躺下,修长的豹身压在他们两个人的脚上,也是撒娇似的。 萧风看向穆采薇,回想了一下看过的武侠电视剧,道:“但说无妨。” 穆采薇虽心有忐忑,却并不回避视线,轻声说:“我与你结为夫妻,有些事便不该隐瞒。父亲留下的穆家军,我不可能放手,后日,我就会重回镇西大营,你若不弃,我想请你入镇西大营帮忙。” 镇西大营? 凭心而论,萧风不太想靠着裙带关系做事,也不想当兵。要是在现实世界,保家卫国服兵役,那萧风还有可能考虑,在一个古代世界,为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参与冷兵器对战,他又不是不会受伤的数据身体,图什么啊? 其实做做生意,顺手把背包里的金银珠宝给洗白了,当个富家翁也不错啊,他竞技游戏玩得太多,这次干脆当个生活玩家也不错。 但另一方面,这是媳妇想要自己帮忙,何况,穆采薇给萧风感觉很有心事,他确实不太放心。 可真要进入兵营,他这个靠媳妇进来的,先天就矮了人一头。 他身带系统,单人战斗力再高,不通古代战术,在兵营能有多大用处?就算能用上竞技游戏里的布局经验,恐怕,也比当初收整征戈战队吃力许多,想想就头大。 “还有,我,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不想在此时束于后院”,说到此处,她看萧风若有所思,看不出究竟是何想法,昨夜缱绻好似镜花水月,她不想亲手破坏,却不得不说,一咬牙继续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服用避子汤药,望你谅解。” 她说到这个,萧风倒是松了口气。 上午他在演武场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穆采薇也才十九,这个年龄就当妈妈,对于现代人萧风来说,怎么想怎么奇怪,再一想其实他俩都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更囧了。 要是放在现代,他俩其实都正该是上大学的年龄。 萧风很有幽默精神地想,可惜他跟穆采薇,一个中了资本主义的金钱诱||惑,一个受了封建主义的独||裁迫害,没能成为社会主义春风下的大学学子,倒成了对年少夫妻。 可惜,若穆采薇是现代人,他们在大学相遇谈谈恋爱,也很不错啊。 穆采薇见萧风突然轻松起来,倒是一愣。 怕她误会,萧风赶紧解释:“女子太早生育其实伤身。你有想做的事,我很支持。实话说,我也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心理准备。只是这避子汤药,对身体影响大吗?” 他只在宫斗剧热播时,听说过什么红花流产啦,什么正房灌药不让小妾生子啦,似乎都对身体有很重的影响。 穆采薇没料到萧风是这样想的。 自从萧风出现,就着实带给她许多惊喜,他与穆采薇生平所见之人,都大大不同。 穆采薇心中明白,就连爱妻如命的爹爹,若是在世,恐怕也不会轻易允许她后来的种种逆俗举动;就连一心爱护她的祖母,尽管支持,也还是悲伤于她不能像别家贵女一般无忧无虑,从根本上,祖母还是觉得她的行为是迫不得已,而不是本该如此。 一般男子,得知穆家种种,总要左一句可惜,右一句可叹,若是自视甚高的,恐怕还要再可怜一声,说这穆家女恐怕是嫁不了好人家。 萧风却从一开始就并不在意,甚至表达了支持。 穆采薇原先以为他是隐而未言,今日得萧风这句,再明白不过了是对她的爱重,因此,她一时怔住了没说话,心绪翻涌。 这样的人,让她遇上了,是不是爹娘真的在保佑她? 她不答言,萧风就担忧了:“是不是有大影响?要么我们另寻他法?” 萧风想了想,如果不能穿回现代买杜|蕾|斯,那就只能禁|欲了。 这样年轻的年纪,又是情窦初开,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若这就要开始禁|欲,那何止是悲剧,简直是残忍,可两害相权取其轻,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再说了,如果媳妇愿意配合,缠绵也不一定要做到底嘛。 “我不知”,穆采薇轻声说着,靠进了萧风怀里,很有些信任依赖的意思,“方子是令素月寻得名医所开,应当并无大碍。” 萧风揽住媳妇,想了想,建议道:“咱们还是再多找几位名医看看药方吧?” 穆采薇迟疑道:“可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 将军府重金求避子药方,这消息传出去,萧风的面子就丢干净了,说他惧内都是轻的,恐怕要被人数落为软骨头。 “这有什么”,萧风并不在意,笑道,“若吃了对身体有害的药,好名声也没法治病啊。” 穆采薇侧过头靠进他的肩膀,掩饰微潮的眼睛,轻轻应了声谢。 两人依偎着商量诸事,比新婚夜更要亲密几分。 此时,阿狸终于摆脱了系统影响,发现自己身在穆采薇的卧房,颇为惊讶,歪着脑袋对两个人嗷了一声,甩甩尾巴走了出去。 作为一只有尊严的花豹,它是拒绝吃狗粮的。 花灯珠钗 第十五章 入夏后,京城中百姓爱聚在城西莫娘河边纳凉。 京城身为皇都,气象开阔,大楚也并没有过于严苛的礼教风气。未出阁的民间女子好好戴了蒙纱斗笠,也是能随家长偶尔出来走动的,偶有掉落簪子遗失手帕这类事故,一拾一还看对了眼,往往就是一段姻缘。 久而久之成了俗例,便有了这莫娘河畔的花灯会,年轻男女借着看花灯见一面,也算是父母之言下的小小自由。反而越是高门大户,女子越受束缚,即使长辈开明体恤,流言却是不能不顾的。 这花灯会,杨文卿就从来没来过,她身边的高门贵女们也少有参与,往往背地里说起来也很羡慕,但明面上,还得做出不为所动、甚至不屑的模样,方能显出规矩做派。 说到底,真是装模作样。 昨日父亲私下与她透信,说是这武家许是与太后有些关系,不仅将武明霏弄进了秀女名单,还能知道圣上今夜有兴致去莫娘河,特地来尚书府送信卖好,也是想让杨文卿入宫后提携着武明霏的意思。 杨文卿当时只是低头应是,心中却是微哂。 圣上正是当年,去花灯会还能是为了花灯?只怕是赏遍宫花,借民间花草换换口味。而武明霏如此聪明厚脸,哪里还需要自己提携,大约是想拉个挡箭牌,躲避刚进宫的风头。 轿中的杨文卿思及此处,清雅明丽的脸上,终究是露了一丝不甘。 再明白又如何,身为投靠李太后的兵部尚书之女,还不是要装作糊涂,陪武明霏来这花灯会,眼巴巴地等着与圣上“偶遇”,盼望他观花赏柳的眼睛为她们停留。 她何其羡慕穆采薇!穆采薇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能够做到自己不能之事的理想寄托。 可惜,穆采薇也被逼着嫁了人。 “姑娘,到了”,轿停,杨妈靠近轿帘回禀,小心嘱咐,“姑娘千万戴好纱笠。” 杨文卿收回心思,正色敛目,仔细戴上纱笠,这才下轿。 莫娘河在城郊,依山势弯曲而下,此时她们正在高处,放眼望去,上有夜幕无边,星子闪烁,下有奔流长河,花灯摇曳。 杨文卿于京城出生长大,十八年来,星空夜幕从未如此宏大地出现在出现在她眼前。 她想要大笑,却还是忍住了,只是于纱笠下清雅浅笑。 回首来时路,却是灯火通明的城楼城关,与高大耸立的城墙。 还来不及作何感想,就被武明霏拉着,往热闹处去了。 树荫下,一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带着三四随从,其中一名正向他禀报着什么。 “回主子,她身边的就是兵部尚书之女,杨文卿。” “当真是月落寒江之貌。” 路边商户都挂着灯笼,小摊贩也挂了灯笼照亮,吆喝声不绝于耳,却不显吵闹,别有一番民间风情。 还有杂耍的看西洋景的,还有人带着只聪明可爱的小猴子卖艺,围了一圈姑娘小姐,猴主人指使猴子一个劲儿对着众女作揖、空翻,姑娘们笑得开心,富裕些的都乐意给几文打赏,还要亲手丢进小猴举起的铜锣里。 杨文卿略看一一眼,不等武明霏,带着杨妈转身走了。 离了摊贩集中的地方,人烟渐少,河里不时有花灯飘过,岸边树上挂着灯笼,人少了景物越发好看,杨文卿也就顺路走下去。 “前面那个姑娘掉了手帕”,杨文卿瞧见,告诉身边的杨妈,意欲让侍卫前去提醒。 武明霏拉住了她:“别坏人姻缘。” 杨文卿疑惑不解,武明霏扬扬下颚让她自己看。只见那姑娘隔着薄薄的纱巾含羞带怯地看着捡起手帕的公子,公子磕磕巴巴地把帕子递了回去,大概说是要护送佳人找到亲眷,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一起走远了。 原来如此,杨文卿低头轻笑,抬步继续赏游,武明霏有心再往热闹处寻圣上,可杨文卿不配合,她又不敢离了杨府护卫,眼看着机会白白溜走,只得在内心大骂杨文卿立|牌|坊。 一阵怪风袭来,一只珠钗滚落到了杨文卿脚边,又一直向前滚去,直到碰到了另一行人。 因为要戴纱笠,杨文卿并未装饰这样华丽的簪钗,武明霏也是一样,身后又并无其他姑娘,这是从何而来?杨文卿只觉奇怪。 “两位姑娘”,那行人捡起珠钗,慢步走来,原来是个极俊美的公子,他像是完全不惧虎视眈眈的侍卫,笑问,“不知这珠钗是哪一位遗失的?” 此人态度看似有礼,却终究令杨文卿觉得轻佻。 她垂目摇头,并不与他搭话。 武明霏刚才也看过,四下里并没有别的姑娘,更何况,她看过画像,知道这就是她要等的人,此时心中激动难抑,不禁猜测他莫非已经看上了自己,借故搭言? “是”,纵使武明霏脸皮再厚,此时倒也显出几分羞涩来,“也许是小女子的珠钗,不知可否一观?” 那公子将珠钗递给了杨妈转交,让武明霏心中好不失望。 她定睛一扫,这珠钗华光流彩,并非等闲,许是宫中之物,不禁起了一丝贪念,但究竟是用素手递还到了那公子面前,歉然道:“此物并非小女子所有,一时误认了,还望公子见谅。” “无妨”,那公子并未接过,笑道,“就送给姑娘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刚才不知躲在哪里的侍卫们跟随在他身后,竟是说一不二的气势。 杨文卿此时明白,这轻佻公子,就是当今圣上。 竟是这样的人。 她眼神一黯,只道是乏了,侍卫们招呼轿夫将轿子抬来,打道回府。 次日,圣上下了圣旨,秀女名单上,屈屈镇西大营将军的女儿,竟列在众女之首。 而兵部尚书之女的名字,紧随其后。 杨文卿虽爹娘接了圣旨,强做开心,回到闺阁中,便是悲从中来。 这悲戚,不仅是为了自己就要入宫,还因为听传旨的公公与父亲闲话消息,圣上竟要求穆采薇及其夫婿,择吉日护送武明霏入京。 她武明霏算什么东西! 小醋怡情 第十六章 穆将军夫妇葬在芙蓉城慕胜山下,据说是当年将军带兵过蜀,与游山的佳人有了一面之缘。 锦花城与芙蓉城,一为西南都府,一在蜀州中北,路途虽不远,亦不近。 萧风与穆采薇在穆老夫人的叮咛嘱咐下上了马车,途中,恰好宣旨的太监船行至巴城,大摆排场,听闻穆采薇正在城门口,有意卖好,穆采薇也就顺道在朝天门接了圣旨。 旨意是要穆采薇夫妇护送武明霏上京。 绿珠打点谢过,那太监十分客气,隐约还透漏点对武氏女多事不满的意思,穆采薇当没听见,只和言道了声“公公辛苦”。 那太监又打量了几下萧风,这才携着圣旨,跟着当地官员走了,他还得去锦花城的武家宣旨,本该赶紧登船才是,但消息说武氏女还在慢悠悠往回赶,他个宣旨的总不好跑在前面。 萧风心中还有微醋,虽然对太监这种封建杯具有几丝好奇,但他自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也只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假作没发现公公对自己的打量。 萧风的醋,是出门前吃的。 出门前,穆采薇刚收到了圣上回折批文,还有密信。 信中,圣上言辞恳切,“先帝与穆将军之死,俱有蹊跷。冲喜之事,寡人无力回驳太后懿旨,着实愧对爱卿。更愧对父王与穆叔叔。但此中蹊跷,不单是吾与汝之父仇,更事关社稷存亡。请采薇妹妹应旨前来,赴京城一会。” 圣上在信中虽未言明,但其意却是直指太后,直指太师党。 当时萧风正在穆采薇书房,跟着赤霞恶补镇西大营大小事宜,穆采薇竟是不隐不避,径直把密信给他看了。 萧风对着“采薇妹妹”四个字,醋得翻江倒海。 谁谁是你妹妹啊,皇帝就能到处乱喊妹妹了?你妹的。 见了如此惊天密信,萧风居然只是微微皱眉,穆采薇不禁问:“你如何看?” “啊?”萧风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穆采薇问的是先帝和她父亲死因有异的事,他也恶补了大楚朝朝堂简况,于是略一思索,才回答,“不知真假。似有可能。” 听他质疑圣意,穆采薇心内欢喜,面上却只道:“慎言。” 于是萧风越发醋了。 略过了一阵,赤霞与素月出去准备午食,穆采薇才忍不住问:“你为何都不讶异?” 身为虽然还没去念但确实考上了重点大学的文科生,萧风想说初高中历史课本了解一下,吕太后魏灵太后了解一下,但他不知道这里的历史跟现实历史发展是否相同,只能做出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状,道:“权帛动人心,史书笔笔皆血痕,何须讶异?” 穆采薇却似是很有感触,颔首道:“所言极是。” 没想到耍帅言论招来了媳妇的赞同,萧风仰望苍天,祈祷媳妇千万不要因为报仇黑化成中二病,阴谋虽然存在,但是广泛阴谋论可是要不得啊。 萧风岔开话题,问:“夫人曾有幸面圣?” “少时随父回京,当时圣上还是太子,似是隔着众人见过一面”,穆采薇非常实诚。 哦。 四舍五入,这就算是青梅竹马了。 萧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的醋倒了一半,还剩一半。 我媳妇儿这么好看,小时候肯定萌萌哒,被封建统治者看了,统治者还写信乱认妹妹,这能忍?封建社会压迫人啊,简直有好好跟百姓科普一番马克思主义的冲动。 一路上,萧风小醋飘香,这就到了慕胜山。 二人在城中休整更衣,换了一身素服,来到陵园,郑重祭拜。 这陵园是西南百姓得知穆将军夫妇归葬慕胜山的遗愿后,抢先一步自发筹建,为了报答将军对西南百姓的恩情,时常有人来洒扫纪念,他们来时,墓碑前都祭着鲜花素果,不禁让人感念百姓的用心。 初见岳父岳母,萧风也肃穆了神情,没了玩笑模样,跟随穆采薇行大礼,并无半丝勉强。 拜完,穆采薇跪地不起,凝视着墓碑,哀伤不能自已。 萧风这才小声问赤霞:“岳父岳母墓碑旁的小碑,象征何意?” 赤霞不欲惹主人伤心,也小声答:“这是主人夭亡的双生兄弟,刚出世就没了。葬在穆家祖坟,此处是衣冠冢” 萧风第一次知晓此事,闻言一惊,定睛看去,那小碑果然刻着“爱子穆风扬”的字样,说了声原来如此,也给那小碑上了柱香,心中默念,无缘见面的大舅子,你妹子一心报仇,你在天上可得保佑她啊。 唯恐穆采薇过于伤心,再略等待一阵,萧风便将她扶起,好言劝说,不想让她继续在这触景生情。 穆采薇靠着他,细细听着,知道萧风是关心自己,也点头应了。 就这时候,不速之客来了。 武明霏自以为计谋得逞,一路出京就开始招摇,得知穆采薇正与萧风赶去慕胜山祭奠穆将军夫妇,特特掐时间赶到芙蓉城等着,上赶着蹦出来了。 她倒是一副端庄模样,含泪给穆将军夫妇上香,回过身几步急走,一手擦泪,一手还想拉着穆采薇说话,萧风眼疾手快,顺势一揽,将媳妇两只手都握在掌中,还低头安慰道:“为夫刚劝过,怎么又难过了,夫人太过伤心,我看了心疼。赤霞,不许再露哭相招惹夫人。” 赤霞当即以帕掩面,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谢罪道:“赤霞不是故意的,主人郎君恕罪。” 他们主仆一唱一和,把个武明霏晾在那里,好不尴尬。 素月出面道:“武姑娘有心了。我们前日在朝天门接过圣旨,先恭喜武姑娘,只是那公公已往锦花城去,若是错过了……” 武明霏一路被礼遇着,险些都要忘了这一截,接旨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可是能名扬西南的,她怎么甘心错过,心道有账来日再算,也做出大度的样子的,说是“本该好好劝慰姐姐,但圣上急急发圣旨催我入宫,着实不敢耽误,就此别过,回头还得劳烦姐姐送妹妹上京呢”。 说完,极敷衍地一礼,菜场挑猪肉似的看了萧风一眼,此时就觉得,萧风实在是比圣上差得远,于是心气更顺畅,带着丫鬟袅袅娜娜地扬长而去。 见她走远了,萧风问侍女们,“她往日里,也是这么一副偷油老鼠的模样?” 侍女们忍不住喷笑,连素月都笑说“郎君也太促狭了些”,穆采薇捏捏他的手,二人相护携着,下了慕胜山,也打道回锦花城。 路上,素月似是被勾起了往日回忆,与他们二人说些往事,难免说道将军夫人心狠,丢下女儿随夫而去,萧风才知道,原来将军夫人真的是字面意义上随夫而去,并不是失去爱人后伤心生病不治,而是正式装扮后躺在将军身边饮了毒酒。 如此这般生死相随的感情,倒叫人不好再说什么,萧风本就心疼穆采薇一人独抗重担,今日又知道了这些事,更是心疼,归程路上变着法儿逗穆采薇开心。 这一日傍晚,马车行至小镇,打尖住店,次日便可回到锦花城。 萧风四处逛了逛,回客栈邀穆采薇去四周走走,并未要护卫侍女跟随,护卫们担忧安全,颇不赞同,但穆采薇并无太多顾虑,就跟着萧风去了。 暮色四合,晚霞灼天,此地位于两座山脉之间,较西南别处凉爽,竟生有一大片芦苇荡,凉风徐来,芦苇连片摇曳,美不胜收。 “抱紧我”,萧风将穆采薇的手环在身上,提醒穆采薇。 穆采薇刚搂紧萧风的脖子,就被萧风连击轻功带着飞起来,像是踏着连绵芦苇,他们低空掠过芦苇荡,激起片片流萤,在越发黯淡的天色中尽力闪烁着明亮的绿光,随后越飞越高,在一处参天古树落下时,已经离原地相隔数百里。 刚才,那不由自主的笑声,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她有多久没这样欢笑过了? 残阳落入芦苇荡中,映得一片满江红。 穆采薇拉着萧风的手,凭借良好的平衡力自己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明朗笑容。 “谢谢你。” 萧风将她搂进怀中,两手在她身前,将不知何时摘取的纤长草叶,灵活地编成了一只翠绿的蚂蚱。蚂蚱的“肚子”里居然还藏了一只萤火虫。 “送你”,萧风将草蚂蚱托在手心,这是爷爷教他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怕虫子,“喜欢吗,敢不敢拿?不敢拿就扔了。” 听萧风说要扔,穆采薇立刻抓过了草蚂蚱,说:“我喜欢的。只是” 她说着,将草蚂蚱的“肚子”挑松,把那只萤火虫放了出来,“这样就好了。” 那萤火虫似是明白,飞逃而去,不一会儿招来了许多同伴,小心飘荡在他们周围。 已成黑幕的夜色下,江月衬着树影,流萤绕着璧人,真如梦幻一般。 穆采薇只觉得这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在电脑电影屏幕上见过无数震撼场面的萧风,也是这么觉得。 人也好,景色也罢,再美又美到哪里去? 最美的,不过是合适的景色合适的人落在了合适的眼睛里。 她回首望他,他便温柔笑着,低头吻了下去。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镇西大营 第十七章 次日,穆采薇携萧风入镇西大营。 已经通读镇西大营概况的萧风,还未走进营区,就被嘹亮的喊号子声震住了。 作为一个电竞选手,萧风在中外游戏中都领略过史诗般的战争场景,也看过电视转播的军威震撼的阅|兵|式,但当他亲自置身于军营之中,即使只是冷兵器时代的古代军营,那种从心底被激发的热血,真是难以言喻。 “将军回营!” 在营门外镇守的卫兵大声报送。 镇西大营当然不止一位将军,但这样被直接称呼为“将军”,不必带姓氏加以区分的,只有穆家军之主。 三年前,“将军”指的是穆烈,后来,便是穆采薇。 沿途兵卒纷纷行礼,没有一丝不情愿、不服气的神色,光从这一点,足见穆采薇在军中地位。 萧风一路凝视着走在前方、一身戎装的穆采薇,又切实地感受到,踏入军营的穆采薇,确实进入了将军这个身份角色。 穆采薇的墨色戎装外套银色轻甲,长发牢牢束成男子样式,既方便行动,也方便万一有敌袭戴上头盔,不施粉黛,不佩环饰,举手投足更是一派干净利落,没有哪一处与兵营违和,完全是武将模样。 跟在她身后的赤霞亦是同样的朴素装扮,赤霞是跟随穆采薇习过武的,其他侍女并未跟来,除了赤霞,便是将军府护卫,入营前,护卫们自觉停步,属于穆采薇的亲兵替代了护卫的位置,跟在穆采薇身后。 穆采薇久未来营,从踏入营门起,一直到进了主帐,一路上兵卒随行禀报事宜就没停过,她显然很有处理军营事务的经验,脑子转得也快,略一思索便有命令示下,命令用的是大白话,直接明了,依据的是哪一项诏令、哪一年的旧制,寥寥数语都解释得清楚明白。 若是她沉吟不语,就是对所报之事不满,来禀的兵卒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若是她不仅不语,还沉下脸将上禀的文书扔回去,这就是出了不小的问题。 据赤霞说,镇西大营纪律严明,尽在主人掌握,很少会出这样的情形,若不是犯了军律,主人是不会给兵卒赏脸色的,今日萧风有幸见到一次,似乎是战马出了什么问题,那兵卒立刻扑通跪地解释,额上还不停落汗,显然是心虚。 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穆采薇,与将军府玉楼中广袖长裙、侍女环绕的穆采薇相比,自有一番别样风华。 萧风垂目思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但仔细想来,其实身在将军府的穆采薇,平日里处理府中事宜,也是这样干脆决断的,只是还守着必要的规制与礼数,言语也文绉绉的,想来也是将军府必要的讲究。 萧风觉得这事挺有趣,他直到进了镇西大营,才意识到将军府规矩其实挺大,只是府中上下对自己颇为宽容,先前自己不是没注意,也没有太在意。今日进了军营,回想一番,才觉出味道来。 没想到还好,一想到,难免就有些介意。 趁着穆采薇严审兵卒,萧风低声问赤霞:“赤霞,你老实跟我讲,我进将军府这一阵,是不是很多举动都不和将军府的规矩,给夫人丢脸了?” 赤霞不愧是穆采薇的小棉袄,说话端的是叫人心怀舒畅,她灵巧地回答,说郎君虽久在深山习武,不是严守礼教之人,但人品端正,待主人敬重,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呢。 身在主帐之中,不可做出谈笑的模样,这点萧风还是懂的。 于是萧风只得轻轻假咳一声,低声感叹,赤霞啊,郎君我跟你一比,真是人比人得扔啊。 赤霞居然点点头,低声回他,说:“赤霞也觉得,赤霞真是主人第一得力贴心的身边人。” 好个鬼灵精怪的丫头,难怪让穆采薇喜欢。 萧风未出笑声,面上却是多了份笑意。 待到着紧些的军务都一一处理完毕,穆采薇才让兵卒通知身在营中的各位叔伯将军前来,与萧风正式相见。 那日迎亲之时,众将领都知晓了萧风本领不俗,穆采薇也一早告知了他们自己的决定,因此这次见面颇为融洽,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这就接受了萧风成为镇西大营的一员,还得看日后相处。 萧风毕竟出过社会,电竞圈中,空降选手被战队排挤的事是屡见不鲜,心中明白得很,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与各位将军对答,言语中不经意透露了对镇西大营的诸多了解,众将领一听,也明白萧风对镇西大营是看重的,至少做过功课,气氛也就更好了一分。 在诸多叔伯辈的中年将领中,还有一名青年将领,正是武鸿将军的儿子,武明玦。 据情报,他虽是武明霏的兄长,但为人处世与武明霏是南辕北辙,是个醉心训练的军|事俊才,恨不得睡在镇西大营不回家,却不太通人情世故,不会钻营,武鸿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武明玦这样只会真本事的人,若不是身在无需钻营的镇西大营,兼有武鸿庇护,恐怕无缘成为下一辈中仅次于穆采薇的佼佼者。 萧风那日与穆采薇谈起这人,觉得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穆采薇居然也没反驳,可见这人确实是表里如一,并无异常之处。 因此萧风对他挺感兴趣,今日见面就颇热情,弄出了点一见如故的意思,武明玦是个直爽人,对表现得潇洒旷达的萧风很是投机,两个人分分钟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武明玦不愧是个武痴,听人说了吴达叔叔与萧风的比试,一直盼着能亲自和萧风一较高下,此时聊得跟兄弟一般,也不再顾忌,立刻就与萧风相邀比斗。 闻言,武鸿立刻去觑穆采薇的脸色,他是不打算跟穆家真正撕破脸的,但穆采薇素来很难看出喜怒,于是武鸿便笑骂道:“真是个痴的,哪有让姑爷头一回进营就动手的理,你们既然聊得投契,还怕没有机会比试?” 武明玦闻言傻笑了一下,对萧风赔了个不是,自道不通这些规矩,约定下次再战。 “无妨”,萧风爽朗道,“众位叔伯都是采薇自家人,我也就厚个脸皮,不拿自己当外人,明玦兄有切磋之意,做兄弟的,自当奉陪。我也真想好好与人比试一番,验证武学。” 他这话说得,倒真像个久在深山醉心练武的世外高人,武明玦欣喜地道了声“好”。拉着萧风就往比武场去了。 武家接旨 第十八章 这一场比试,不仅是意在博得叔伯将领的好感,萧风也是有意在比武场的众多兵卒面前露一手本事,所谓敲山震虎。 手游虽然垃圾,最近系统也宛如掉线,但给的武力值还是杠杠的,萧风在脑中连击着随机剑招,在比武场上表现得一派轻松,身形飘逸得几乎有仙风道骨的感觉,打得不仅轻巧,还好看,不出二十招就赢了在镇西大营单兵战斗力数一数二的武明玦,让围观兵卒们震惊得都要掉了下巴。 “好!”,武明玦丝毫不介怀,反而是一腔拥有好对手的喜悦,输了还高兴得直拍萧风的肩膀,大声叫好。 萧风一边谦虚,一边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场下众人的反应,同时,还在心里有几分惋惜。 这惋惜,是对着武明玦的。 如此光明磊落的汉子,居然是武家人,观武明霏的心识手段,是个自以为聪明会搞事的,武鸿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于是难免有明珠蒙尘的可能,真是惋惜。 这个时候的萧风,对待除了穆采薇外的事情,还十足是个旁观者,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玩三国策略游戏,武将如美人,最容易受磨难委屈,因此只是惋惜了片刻,也就丢掉脑后去了。 入营以来这半日,萧风表现可谓出众,对于他即将入营的事,众位将领并无异议,于是便这样确定下来,到了下午,萧风就正式成了穆采薇麾下的一名千总。 这职位,按照萧风的将军府姑爷身份,给的算低,但按照萧风空降大营的空白履历,给的算高,穆采薇可以说是照顾了也可以说是没照顾,让人挑不出理来,萧风欣然领命,也并没有勉强的模样,足见不是个眼高手低的。 其实此时锦花城已经有诸多流言,传的正是将军府重金请名医配制不伤身的避子汤药一事,由此,众将领在今日见面前,对萧风多有不太好的推测。 虽然他们是穆采薇的将属,知晓穆采薇的说一不二,但按照常理想来,纵使妻家地位再高,就是稍微有几分骨气的男子,哪一个能这么低头,任凭妻家如此肆意地限制子嗣?与其他人一样,都猜测这萧风纵使武艺高强,恐怕也还是个软骨头。 但这一日过去,萧风表现完全不是如此,这样触底反弹的操作,在镇西大营就刷出了不错的好感。 回程的马车上,萧风笑问:“夫人,为夫今日表现如何?” 穆采薇已经不是营中那副冷貌,眉眼微弯,确实是为萧风自豪的模样,虽然只简单夸了声好。 她这样的表现,是确实把他当做了自家人,令萧风心中一暖。 曾经,萧风的爷爷也是带着这样的表情,自豪地接过萧风从小到大获得的荣誉奖状。 家人,到底是别人是不一样的。 萧风也不顾忌银甲硌人,非要搂着穆采薇,叫穆采薇微红了脸,好不害羞。 赤霞牢牢盯着马车内饰的纹路,假装自己是个小聋瞎,听不到主人和郎君说悄悄话,也看不到主人和郎君黏糊。 做侍女,赤霞是专业的,和绿珠那种容易飘的不专业卧底完全不一样。 回到府中,二人还高高兴兴的,到夜间杜姨来传话,说是武鸿将军递了消息,传旨公公今日到了锦花城,明日一早就要宣旨,武鸿将军担忧自家宅院简陋唐突,特地来求将军府帮衬,希望明日能在将军府接旨。 穆老夫人的意思是,虽然肯定是武家姑娘虚荣,但看在当年的份上,也没必要不给这个脸面。 穆采薇不大高兴,若是在将军府接旨,连避去镇西大营都不行,她身为府主是必须在场的,否则就有不敬皇家之嫌,但她着实是厌烦武明霏。 可她毕竟是将军府府主,虽然心中别扭着,到底还是应了。 萧风哄着她,好不容易把人哄开心了才睡下。 次日天还未亮,赤霞绿珠伺候着他们换上正式礼服,光是穿衣打扮就用去一个多时辰,换成现代时间将近三个小时,萧风实在是给跪了。 众人在正厅等候,武家三人也已经赶到,俱是穿得正服,武家父女喜气洋洋的,武明玦倒是有几分惆怅,因为不适应身上的华服,还有几分不自在。 武明霏见他束手束脚的,心中不快,问他怎样,武明玦低声道:“妹妹,你入了宫,我就见不到你啦,我心里难过。” 武鸿与武明霏忍俊不禁,笑话武明玦真是个痴的,他们父女并无半点感触,穆老夫人到底是慈悲,颇有感怀,只是没必要说出来,与穆采薇对视了一眼,按下不提。 吉时终至,传旨太监十分气派地大驾光临,众人跪地接旨,武明霏身为主角,只觉得这是人生中第一得意时刻,而紧接着还要赴京城入宫,仿佛是凭借好风上青云,前途不可限量,得意得了不得。 最后,穆采薇也又听了一遍旨意,传旨太监本欲让将军府负责测算吉日,但穆采薇谦让说此事该由武叔这个亲父谋算,因此也就罢了,武鸿一口答应,对传旨太监行了大礼,说是定不负皇恩浩荡。 传旨太监离去,武鸿按礼对穆老夫人、穆采薇客气一回,感谢帮衬。连武明霏也心情甚好,还对穆老夫人撒娇,说是自己就要守闺待嫁,请老夫人给一句训话,让霏儿定定心。 穆老夫人握了武明霏的手,想着这个姑娘到底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日后恐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就算武明霏有诸多不是,在穆老夫人眼里,到底是个孩子,于是为她理了理云鬓,慈声道:“此去山高路远,惟愿一路平安。嫁了人,就是大人了,往后在京城生活,一切以保重自身为要,若是想家,须记得父兄都甚是关爱你,纵使不在你身边,也都看顾保佑着你,切莫伤心。” 武明霏未料到穆老夫人竟是情真意切地嘱咐了这么一番话,本来不觉得如何,听了还真的险些落下泪来,一时间也歇了满脑子小心思,怔怔的应了。 待得武家三人离去,穆老夫人才将那口气叹出来,道了声可怜。 穆采薇难得流露不满情绪,不甚赞同地一撇嘴,萧风打岔话题说起园子里新开的花,才让穆老夫人转移了注意力。 穆采薇与萧风辞别,回玉楼换衣服,好去镇西大营上任。 二人上了马车,车轮转动飞驰,穆采薇闭目养神,突然问萧风:“你也觉得她可怜么?” 萧风刚才就注意到媳妇吃醋了,此时当然是说出了正确答案:“她活该。” 穆采薇又有点高兴,又觉得自己较这个劲不大应该,最后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萧风内心被萌得一塌糊涂,但只当没瞧见,免得媳妇不好意思。 入了营,穆采薇自去主帐理事,萧风则去向上峰报道。 入营考验 第十九章 一路上,兵卒们热火朝天地训练着,并未太过注意萧风这个将军府姑爷。 有的百人一队,正在操练枪法,一枪一喝,整齐划一,威风凛然;有的千人一阵,正在演练穆烈将军针对西贡敌军自创的长蛇刀阵,变化万千毫不出错,萧风一眼看去,都有几分入迷。 仔细看,不少兵卒的相貌,并不是汉族特征。 萧风记起穆采薇说过,当年西贡频频来犯,不仅汉人受他们侵扰,西南他族更是备受其害,其中,彝白苗侗四族是相对人数较多的,但面对西贡敌军仍是弱势,因此四族族长与穆将军商谈,请求加入穆将军一同报仇。 在穆家军之前,并没有让异族加入军队的先例,纵有,也是另设队伍,不与汉兵整编在一处。但穆烈将军不拘一格,广纳少族英勇的战士加入穆家军,而且待他们一视同仁,穆家军骁勇善战的名声,离不开这些坚毅的少族勇士。 自从穆将军故去,已经三年未有大战,但穆家军日日操练未曾懈怠,难怪声威稳震西南。 对这些汉子,萧风心中是佩服的。 穆采薇给萧风安排的上司,是吴达将军之子,吴必胜。这名字,通俗喜庆,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吴达将军起的。 如果说武明玦之于武家,是出淤泥而不染,那吴必胜之于吴达,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基因变异。 这是萧风内心的腹诽。 成亲那日,吴达的莽撞直爽给萧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报道,一身儒雅之气还有满腹黑水之感的吴必胜,也给了萧风强烈的冲击。 那感觉就像是玩三国杀,随着一声“啊——燕人张飞在此!”,然后对面出了一个郭奉孝。 难道穆家军上下都走的是反差路线。 “姑爷不必客气”,吴必胜笑得温文尔雅,“吴某定不负将军之托,相信萧兄也会为将军厚望拼尽全力。废话不多说,穆家军不凭口舌争胜,吴某已经按照前例安排妥当,入营者,必须先去最紧要处考验十日。来人,为萧千总带路。” 他这番态度,不知是本身性格如此,还是介怀那日父亲败于萧风之手,但身为下属,自当遵命,萧风并未显露什么情绪,礼貌应承,不卑不亢。 只是,不知道这最紧要处的考验,到底指什么。 萧风跟随那名兵卒,再次穿过大营,一路走进了伙房。 好,真好,民以食为天,当兵更需要吃饭,伙房,果然是穆家军最紧要处。 那带路兵卒细看萧风的反应,没见到恼羞成怒之色,萧风还是那副笑笑的模样,神色自如地服从分配,一揽衣袍,坐下来择菜。 长得帅就是占便宜,明明都是择菜,萧风那架势,就像是高人借择菜在练手,不服不行。带路兵卒回去禀报吴必胜,将萧风的从容说了,吴必胜略一点头,也不多言。 穆家军的伙房,除了掌勺,余者多为伤残兵卒,不止是伙房,穆家军所有后勤岗位和镇西大营的屯田农庄,都优先考虑伤残孤身的兵卒,以保障他们生活。行动不便的,也在农庄供养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活计。 因此新兵入营,都得轮流去伙房和农庄帮忙。 萧风知道穆家军供养伤残兵卒的情况,但没听说这新兵入营的惯例,估计是媳妇有心没让他知道,毕竟提前泄露考题也是作弊。 萧风自来熟地跟身旁的老兵唠嗑,内心嘿嘿一笑,打算回去装个委屈吃媳妇豆腐,真是非常的有心机。 镇西大营中发生的事,就没有穆采薇不知道的。 吴必胜按惯例考验萧风,她早有预料,如今听闻萧风的自如应对也不讶异,她知道萧风不可能因此生气。 但赤霞似有感叹,小声对穆采薇说,郎君顶随和的性子,无一处不好,但赤霞这几日看下来,总觉得郎君那随和倒有几分像是浑不在意,仿佛心不在此,不留恋红尘才不挂怀于心。 她这一句,就直直戳中了穆采薇的忧虑。 萧风哪里都好,但给穆采薇感觉,他一直是顺势而为,并没有强烈的进取心,也不像是很在意他人的看法,他所表现出来的好,是本性里的好,而不是想要谋求什么。 人活一世,总该有些想要的,或者有什么特定的执着,萧风却像是红尘过客,明明那样温柔,穆采薇还是心怀忧虑,又不免说服自己,认为萧风可能本性就是如此洒脱,兼有多年隐居深山的影响,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赤霞见穆采薇忧心蹙眉,大觉后悔,又说起西南王有一阵没闹幺蛾子了,不知是否在酝酿什么,穆采薇厌烦着,懒得理会,赤霞便转移话题说起了军务,论起战马草料品质恶劣的事情来。 大半日一过,伙房里的老兵都与萧风甚是熟络了。 萧风为人不装样,不懂就说不懂,不吝于请教,既不居高,也不临下,自己什么样就什么样,也没有故作关怀姿态,言行举止都让人看着自然舒服,何况,他到底是将军姑爷,这些老兵都深受穆家恩惠,很容易就打成了一片。 因此,当武明玦特意问过了吴必胜的同意,跑来找萧风比试时,管理萧风的伙房老兵不仅爽快允了假,还接过了萧风还剩下四五个没削完的土豆。 “这”,萧风没想到吴必胜回同意武明玦,也没想到武明玦武痴到这个地步,但为了穆采薇,他也有心观察武家人动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风谢过老兵,与武明玦前往比武场。 路上,武明玦颇有感慨,“郎君真是讨人喜欢,短短半日就能与人相处融洽,我就不行,难怪家妹常说我蠢笨。” 萧风挑了挑眉,笑道:“如今身在营中,我是下属,武参将唤我名姓即可。人人秉性不同,武参将赤子心性,也许不能长袖善舞,但一经相处,便能感觉到武参将值得信赖,这就是武参将独有的好处了,也让人羡慕。” 武明玦被夸得不好意思,爽朗一笑,直拍萧风的肩背,“萧兄真是个好人。好,在营外你我兄弟相称,营内,我就叫你萧千总。” 日,居然发我好人卡,我媳妇都没发过我好人卡,萧风心中一个白眼。 他那大掌蒲扇也似,萧风一时没提防,还险些被拍得往前栽倒,堪堪稳住,一抬头看见媳妇正在比武场上练枪,于是在内心给武明玦又记了一小笔,开起轻功就飞上了台。 一身戎装练枪的媳妇真好看。 “将军大人”,萧风利落地落于台上,抽出剑摆了个起手式,“可否赐教?” 这围观兵卒看来,这是姑爷想要证明自己,在萧风看来,这是在变着法儿撩媳妇。 在穆采薇看来,这是正儿八经的邀战。 于是穆采薇横枪侧立,沉声道:“来!” 她声落身起,一枪横扫,直指萧风下肋,其气势如猛虎下山,不愧是久经沙场之人。 萧风险些避之不及,这还是穿越以来,他头一回显露十足狼狈之相。 他终于认识到,借住系统武力值的自己,与自小苦练、征战沙场的穆采薇,究竟有多大差距。 于是收敛心神,再无半分戏谑,纵使是借助系统,神色确实认真起来。 专注严肃。 在脑内用意念连戳“随机剑招”按钮。 怎么觉得跟媳妇一比,自己那么挫呢,媳妇果真是又帅又美,萧风内心痴汉地想。 将心比心 第二十章 比武场上,一男一女,皆是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一人持剑一人用枪,你来我往,打得分外好看,但却是越打越缓,到最后不像是切磋,倒像是喂招。 穆采薇一枪劈下,萧风横剑相接,被剑上传来的冲力往后退了两步,二人身影即分,穆采薇便收了枪,说:“到此为止。” 四个字说完,把枪扔给赤霞,下了台。 媳妇好像有种虐菜鸟虐得不爽的感觉,萧风去问赤霞,赤霞笑道:“主人不喜比试时藏招。” “我没藏招啊”,萧风大呼冤枉,他只有一招,怎么也藏不起来啊。 赤霞摇摇头,“郎君误会了,赤霞觉得,主人是觉得郎君没有与她对敌争胜之心,所以打得没趣。” 竟然是这样,萧风哭笑不得。 他开始是被穆采薇压着打,所以拼命连击,作弊的武力值渐渐占了上风,他就没有一而再主动出击,而是等待穆采薇动作再给反应,下意识确实可以算是留了手。 媳妇真的很严格。 萧风看了穆采薇一眼,抛了个眼神,然后毫不留情地打败了武明玦,一招接一招,一点水都没放,如果意念有实体,他连击得都要抽筋了。 抱着向媳妇证明的心情,萧风压根没意识到,十招就反制了武明玦是多么厉害的战绩,围观兵卒们都不禁为他叫起好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媳妇面前秀一波微操,回想起自己在VW中那风骚的走位、算无遗漏的连招、预判精准的意识,萧风不禁对着垃圾手游面板悲从中来,很有注销账号的冲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压根没给这功能。 萧风默默对着面板诅咒了一句。 武明玦遇到对手,被打败了也很是开怀,萧风面上客气,心里有些蔫蔫的,回伙房择菜。 刚才那批择菜的老兵已经去洗菜了,这批是刚才洗菜的老兵,轮换了过来。 坐萧风身边的老兵是个挺随和的人,一看他的模样,就体贴道:“看你这模样,是想家了吧?” 萧风笑笑,“是啊,您看得真准。” “都一样”,老兵灵巧地用小铁片刮着土豆皮,即使他右手只有三根手指,“习惯就好了,到年底没仗打,运气好还能轮到探亲。” 看来老兵不知他的身份,只是把他当做了新兵,于是萧风也没解释,笑道:“嗯,我明白。” 到傍晚,穆采薇与萧风乘马车回府。 登车时,武明玦恰好路过,对萧风招呼道:“萧兄,明晚我做东,请几位兄弟饮酒,不知萧兄可有空闲?” 闻言,萧风下意识抬头去看马车中的穆采薇,穆采薇面上微窘,她可没有管束着萧风不让他出门的意思,大营门口人来人往的,更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见她微恼,萧风才想到古今差异,媳妇貌似也不反对,就朗声回:“武兄热心相邀,萧风自然心领。” 武明玦对武学外的东西都缺根筋,见萧风答应,高兴地一抱拳,走了。 萧风上得马车来,靠近穆采薇,坐在她身边,穆采薇只把眼睛对着蒙着轻纱的车窗,不要理他。 “怎么,生气啊?”萧风笑问。 穆采薇心里觉得,自己这点别扭其实不大应该,萧风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意思,既是他尊重自己,另外也是因为他隐居深山太久,在这里与他人都不熟,当然会在意自己的意见。 但是,她近日里被萧风宠着逗着,往日里全然没有的小别扭小脾气都出来了。 再加上,萧风之前为了她,也就是避子汤药的事,已经被传了不少风言风语,穆采薇心里其实一直是很在意的。 这一次,恐怕又要给萧风添上“妻管严”“不能做主”的名声。 穆采薇深知世人凉薄,世人的嘴是能杀人的。她纵使顶着父亲忠勇的名头,一言一行,也尽数被世人翻来嚼去,说闲话的从来不少。 西贡国有异动,她就是“将门虎女”,西贡国久不来犯,她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穆家女”,总之是任由人说。 闲言碎语,比战场上的刀兵还叫人心寒。 所以,穆采薇眼看着萧风也像自己一样,成为世人嘴里讥诮的谈资,她舍不得,但又别扭着说不出口,就表现成了生气。 穆采薇轻轻摇头。 萧风叹口气,轻轻搂过她,竟语带威胁道:“现在不说,我晚上要问出来的。” 穆采薇脸唰地红了。 “哦”,萧风还把头搁在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想起来了?那要不要说,到底在生什么气?你不说话,我猜不到啊。” “你!”穆采薇恼了。 萧风很是厚脸皮,还装得不知:“我,我怎么了?” 穆采薇被萧风逗得没办法,隐去了对自身遭遇的感怀,只说萧风这么做,会惹来不好的风评,另外,还细细说了武明玦那帮兄弟的概况,出门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萧风不知该说什么好,抱着她紧搂了一下,心里是心疼的,但是怕媳妇又不好意思,只能笑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对我直接说,别让我猜啊。” 穆采薇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言。 居然还傲娇了。 萧风低声笑着,觉得媳妇真是个宝贝。 世人对穆采薇毁誉参半,这是她自己不会说,但萧风早就从赤霞素月那边听说过。 萧风本是好奇这个朝代的风气,他觉得既然是垃圾手游的背景世界,不科学也是可以理解的,也许是民风特别淳朴开放,不然怎么能出女将军?结果跟赤霞素月一打听,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大楚朝的气象,要说开阔也算是开阔的,这功劳要归功于先帝,先帝的事迹听来,简直就是天选之子,天降明君。但先帝一走,李家势力起来,李太师最是个尊儒尊礼的,上有所好,下面自然就会投其所好。风气越来越收束,反而没有先帝时期那般开明了。 而穆采薇,若不是在先帝对穆家的宠爱下已经在军中屡有建树,那在穆烈将军死后守住穆家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虽然赤霞与素月未言,萧风猜测,当今圣上也在其中帮了忙。 因此,这时代还真是个挺古代的古代,对于穆采薇的担忧,萧风也能够理解。 更何况,穆采薇能够做到将心比心,萧风见多了自我中心的现代人,对穆采薇是越发欣赏。 人之尊贵好坏,其实看得是心,古今都有自尊自强的女子,也都有打着礼教大旗用嘴杀人的三姑六婆。不论时代如何变幻,人这种东西,其实从来没变过。 穿越而来,与穆采薇相遇,究竟是完全玄幻的巧合,还是命运别有目的呢? 猜不到啊。 被请花楼 第二十一章 次日傍晚,萧风跟着武明玦上了马车,入了锦花城的夜市。 锦花城坊市二分,有专门的市场区域,夜市还算比较繁华,百姓们来来往往,可见收入也不差,听武明玦说这是穆烈将军在世时推行的制度,萧风对素未谋面的岳父又多了层敬意,毕竟历史课本上学过,坊市制推进了社会稳定与城市发展。 又听武明玦说,许多商贩不满于严格的时间控制,私下里在居民街巷叫卖,所以穆采薇有意取消坊市分离,让商贩自行控制营业时间,也不再将他们限制于专门的区域,此事还在酝酿,尚未推行,萧风又是点头,顺应资本主义发展萌芽,好啊。 武明玦其实不大懂这些制度,只是当个话题,听萧风说得头头是道,觉得萧兄又会打又有文化,更是十分钦佩。 马车停步,武明玦与萧风下了车,就有小厮迎了上来,“武公子,常去的如意楼今儿客满,其他几位公子做主换了地方,您跟萧公子随我来。” 小厮口中的“几位公子”,都是穆家军将领的子侄一辈,大多不在军中任职,他们听说武明玦邀请穆采薇的新婚郎君吃饭,各个都要求加入,武明玦也不知他们哪儿来的消息,他原本只打算请萧风和吴必胜小酌,但只道是大家都热情,就没拒绝。 武明玦一听,既是客满,那也没有办法,不疑有他,还对萧风赔了个不是,萧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只觉得来者不善。 果然,那小厮领着他们越走越往红灯绿柳处,萧风脸上那笑容就越发的假,到最后,停在了“秦淮岸”的大门口。 秦淮岸,风流地,硬是在西南锦花城,装饰出了一栋江南风流的花楼,妆容淡丽、衣衫轻薄的女子们拿着画扇,眼神勾着来往过客,时不时轻唤一声,“爷,里面请呐”,吴侬软语,好不娇蛮。 武明玦比萧风还不淡定,他其实没来过几次,都是被人怂恿着来的,这下带着穆采薇的新婚郎君,第一次就来这种地方吃饭,让人怎么想? 那小厮先一步进了楼,就有两位锦衣公子下来相请,口称“武兄”和“郎君”,煞是恭谨,都说楼内已经安排好了上等酒席,众兄弟都盼望着与萧风见面。 “这、”,武明玦结结巴巴的,却还是拒绝入楼,“咱们还是换地方吧。” 萧风刚要应声,那两位锦衣公子就大惊失色,一个高声问“是不是恐穆将军不快”,一个大声感叹“是我们未料想周全”。 哟,没想到还唱上了。 萧风一笑,道了声“无妨”,又问:“不知二位名姓?” 一个自道是胡参将的侄子胡文,一个是章参将的儿子章城山。 说着幸会,萧风将两个人的名字记在心中小本上,随二人入楼。到这时候,武明玦再迟钝,都察觉出了其中的□□味。 进了秦淮岸,无处不是娇软风情,萧风目不斜视,却也不露怯。 那二人未能看到萧风丢丑的模样,一边遗憾,一边又觉得此等表现还算配得上穆将军。 入了厢房,楼外暮色渐浓,月色与坊市夜灯在楼外摇曳,楼内又处处红烛红灯,衬出令人迷醉的艳景。 厢房内摆了一圈软塌,七八位锦衣公子倚靠着卧榻,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精致的食盒,佳人在侧,或是筛酒或是剥果壳,十分亲昵靠着,为他们喂食。 萧风环绕一圈,就认识一个吴必胜,吴必胜身旁没有姑娘,就一个人躺在软塌上,抱着酒壶往嘴里倒,并不搭理众人。 有意思。 一圈介绍过,不是将军儿子就是参将侄子,萧风也没费心去记。 落了座,有姑娘就要依偎过来,萧风把武明玦往身边一拽,笑道:“不用不用,我跟武兄坐一处。” 武明玦也束手束脚的,听了萧风的话,忙不迭点头,两个人占着软塌,半点都没有空位,那姑娘娇嗔一声,坐在案几旁的地上,为他们倒酒。 于是几位公子纷纷向他们敬酒,这就是要进入正题了。 萧风端起酒盏一喝,发现这酒度数还不如青岛啤酒,简直就像是糖水里掺了点酒精,这帮人也能喝得一腔豪情似的,还打着灌醉自己的主意?做他们的梦。 喝了一盏,萧风就摸清了底,立刻装作好酒的模样,不仅来者不拒,还热情地反敬众人,酒过三巡,眼见着这几位意识已经不大清楚,开始对身边姑娘动手动脚了,萧风才拿出了系统出品的西域葡萄酒。 “哎呀”,萧风装作忘事,“瞧我这记性,今日应武兄相请,我预备了一小壶葡萄美酒,一直忘了拿出来。姑娘,有劳,为各位公子满上。” 此时酒到正酣,谁会在意他到底从哪里拿出来了一壶酒,伺候的姑娘为好奇的众人一一满上,萧风领着头给干了。 除了已经喝醉睡着的吴必胜,其他几位都对葡萄酒啧啧称奇,评说滋味不差、度数颇高,萧风还面露惊异,说没想到葡萄酒这般醉人,好在只有一壶,来,咱们接着喝。 紧接着,又与众人劝酒,不醉不休似的。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不同的酒混着喝,最是容易醉。 双方来往劝酒,都不约而同地绕过了武明玦,于是等武明玦反应过来,在场的就他一个清醒的了。 这可怎么办? “吴兄、萧兄”,武明玦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人应。 武明玦只得唤小厮们进来,让他们谁带来的谁带走,最后,厢房里只剩下三个人,萧风、吴必胜和他自己,他们都没带小厮,武明玦一边坚决拒绝姑娘们挽留住宿的提议,一边发愁。 “都走了?”吴必胜醒得恰是时候。 武明玦如见救星,“你醒了正好,帮我一起送萧兄回去吧,还得与穆将军赔罪。” 吴必胜的声音,听着并没有半点醉酒的感觉,他狐疑道:“真醉了?” 萧风醉得死沉。 吴必胜没法,只得和武明玦一起把人送回穆府。 听说郎君跟武明玦出门吃饭,不仅去的是秦淮岸,还喝醉了回来,赤霞心下抱怨着,跟着主人去正厅领人。 此时武明玦已经与吴必胜离开,正厅中是散步消食恰好路过的穆老夫人。 穆采薇一进门,就见萧风坏笑着喝茶,把穆老夫人逗得直笑,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一见媳妇儿,萧风忙道:“别靠太近,我身上全是酒气。” “不是喝醉了么”,穆采薇不理,走近他关心道。 萧风笑着说:“虎狼之地,为夫怎敢喝醉,丢了清白那怎么办。” 这话一出,侍女们都闷声笑起来,穆老夫人念了声佛,笑骂萧风胡言乱语。穆采薇一愣,一双眼睛含笑看着萧风,萧风对上媳妇的眼睛,心想,这下,才是真要醉了。 穆府里其乐融融地听萧风讲那装醉的故事,而京城中,这日是京城籍贯的几位秀女入宫的大好日子,当夜,圣上就翻了杨文卿的牌。 何为帝王 第二十二章 身为兵部尚书之女,似乎不该在入宫的大喜日子,生出许多不甘。 杨文卿遍着绫罗,红丝金绣,样样是宫中特赏,在秀女名单上,她仅次于武明霏,而武明霏回西南待迎,入宫时,她便成了头一个。 于是,听说最近朝堂上,户部尚书很有与兵部尚书别苗头的意思。户部到底是六部之首,又是李太师嫡系,哪里甘心让刚转投太后的兵部尚书压了一头去。 大家都不甘心,她似乎该觉着荣幸。 纵使也是高门贵女,但家中的规矩,哪里比得上宫里,行走坐卧,无一没有专人伺候,夸张而言,真是连手指头都不必自己来抬,端的是尊贵无比、苦不堪言。 这样活着,与金笼燕雀,又有什么分别? 应着圣上特赏,杨文卿此时盖着盖头,端坐于龙床末侧,圣上亲口说了,要体验寻常夫妻成婚的礼数,这话传出去,不知道又要红多少眼睛。 杨文卿闭目细思,双手在广袖下紧紧地握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中对即将伺候圣上的秀女的教导,与寻常贵女成亲,自然是不一样的,若是嫁与门当户对的年轻男子,家中也会给些图册教导,但到底是顾虑着贵女的薄面皮,不会很过逾,但秀女是要伺候圣上的,一切以圣上为要,哪里还管你是高门贵女。 今日,杨文卿被事无巨细地教导了一番,那嬷嬷言辞露骨具体,还要杨文卿依样重复,非得记住不可,这给她感觉不是羞,而更近乎于耻。 她从未像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皇家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心想,穆采薇,你成亲之日,是否也生出过这样的不甘,是否也痛恨过身为女子,无能为力。但她又想,不会的,那毕竟是采薇将军,是自己钦佩的视为理想的女子,她,该是很勇敢的吧。 那自己,也一定能撑过去。 其实她哪里是在臆想穆采薇的成亲之夜,只是将自己的期望投射在穆采薇身上,给自己以力量支撑罢了。 宫人们次第传话,脚步声响起,是他来了。 圣上并没有那日花灯会的轻佻模样,他甚至都没怎么说话。这样沉默着的圣上,远比那日的轻佻公子可怕,即使他并不是冷着脸,但他脸上的表情近乎戏谑,让被挑开盖头的杨文卿心中一紧,红了眼圈。 哪个少女不怀|春,春闺梦里,从未思过天家子,但求的是有情郎。 杨文卿的心已经沉入低谷了,可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当今圣上,号永淳,淳,乃朴实敦厚之意。 但谁若认为永淳帝是个淳朴之人,那一定是瞎了眼睛,他甚至不是花灯会那夜的风流公子,他是一个善于将人心玩弄于指掌的帝王。 他令杨文卿担惊受怕,才又温言安抚,待得二人躺在那龙床之上,便本性毕露,一时温柔得令杨文卿羞赧不已,一时却又玩心大起,丝毫不顾忌杨文卿是初次承欢。 他想要杨文卿给出什么反应,想要杨文卿做出什么回应,都会说出口,那并非是冷硬的命令语气,还是带着笑意的,但他的语调就是人心中明白,这是金口御令,若不依言照做,他这个枕边人绝对会让杨文卿见识什么叫天子之怒。 一夜风流,风月无边。 杨文卿香汗遍体,乌发汗湿,紧紧贴着衣衫不整的身体,都结束许久了,她还是微微颤抖着,半是余韵,半是害怕。 她连哭都不敢的。 侍人们如同毫无知觉的假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寝殿,伺候着二人沐浴更衣,再回到床上,寝具已全数换了新。 明日整个后宫都将知道,圣上荣宠,没有遣杨贵人回宫,而是令她留宿寝殿。 杨文卿不敢靠着身边的九五至尊,她真想回到秀女居所,可是不行,她只能像只被人伤害了的幼兔,僵化不动地躺在被中,连把自己蜷缩起来都不能够,她不能在圣上给了如此“荣宠”之后,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表现出害怕。 永淳帝却似乎很有兴致,捡些趣事来谈,他越说,杨文卿越是绝望,他说的桩桩件件,都是她幼时的小事,非父母家人不能得知,永淳帝却了若指掌。 她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小心地回应,拼尽全力维持声音的平稳。 “寡人听闻”,永淳帝终于讲够了趣事,“你甚是欣赏穆将军?” 杨文卿一愣,儿时趣事,府中伺候久了的老仆也能说出一二,但对穆采薇的欣赏,她从未对外言语,非贴身丫鬟不能得知,若非她们告诉他人,永淳帝如何能够知晓? 杨文卿艰涩道:“是。” 光这一个字,就耗尽了她的气力。 永淳帝不动声色,又问:“你觉得,她是被皇家逼着成亲的?” 杨文卿哀莫大于心死,下床大礼跪拜于地,请罪道:“杨氏女闺阁妄语,罪无可恕,请圣上降罪。” 话毕,她竟被坐起的永淳帝捏住下颚拖至身前。 “自称杨氏女,莫非,你想让寡人再来几次?”永淳帝面沉如水。 为求不祸及家人,杨文卿绷紧了心神,当即改口道:“奴有罪。” 永淳帝面色稍缓,还指点道:“何必糟蹋自己,爱妃该称臣妾。” 杨文卿心中一惊,她方才入宫,不过是个贵人,这“爱妃”之称又从何说起?口中却只得应和,称:“臣妾不敢。” 永淳帝将她的下巴搁在自己膝上,低头看着她,像是对着爱宠的猫儿一般,抚摸她的秀发,对她说:“你以为穆采薇是被皇家逼着成亲的,其实不然。她是被逼了,但逼她的,不止是太后,还有天下人。她也不是无路可走,她是自己选了成亲这条路。” “你还不懂”,永淳帝轻点她的额头,“天下女子多是他人附庸,是被交换的棋子,身不由己。但她穆采薇,是半个下棋的人,你,也该做半个下棋的人。” 杨文卿以为会被治罪,却没想到永淳帝说得是这么一番话。 “为什么,圣上要对臣妾说这些话”,杨文卿的眼神终于不是隐忍、茫然,而是有了触动。 永淳帝心中极为得意。 他状似温柔地将杨文卿抱起,对她说:“因为我甚是爱惜你,你将是我孩子的母亲。你要学会并懂得我教你的一切。知道吗?” 他自称为“我”,这是何等殊荣。 杨文卿即使心中还留有几分警惕,眼下,却不得不对这份温柔动了心。 “我、臣妾明白了。” 他们如同一对真正的爱侣一般,交颈而卧,红绡帐暖,直至天明。 次日,圣上御指,杨贵人升为杨妃,伴驾三日。 一时间,后宫莫不歆羡。 是将是臣 第二十三章 杨妃受宠的故事传到锦花城,武明霏又气又妒,她父亲武鸿已经额外雇佣了下人,在整个西南为她置办最出挑的行头,她犹不知足,还想问将军府打个秋风。 就算穆采薇那个粗武女人不爱打扮,穆采薇她娘当年可是芙蓉城第一才女,穆烈将军深受皇恩,宫里给的赏赐自然少不了穆夫人的,武明霏回想着花灯会那支珠钗,越发觉得还是宫里的东西美,方配得上自己。 于是这日,萧风与穆采薇正陪穆老夫人吃饭,武家派了个老嬷嬷来,一张嘴甚是会说话,直把武明霏入宫说得跟整个西南都该同庆似的,到最后,终于喜气洋洋地说,家中小姐羡慕穆家三代恩爱眷侣,想讨一件穆夫人用过的物事做添妆,图个吉利。 萧风看着这老嬷嬷,心中佩服,把上门白要东西说得如此清纯不做作,此等人才,放在现代一定是销售精英,最适合卖保险。 被人找上门要娘亲的遗物,穆采薇虽未出言,却是撂了筷子。 穆老夫人声色不动,笑着应了,只说稍后送往武家府上,那嬷嬷达成了主子心愿,便又喜气洋洋地走了。 她一走,赤霞便怒道:“什么东西!” 萧风近来又恶补了些礼数,知道这事他不好管,但媳妇明显不高兴,便替穆采薇问道:“老夫人是什么打算?” “用过的物事嘛,给她个梳子,意喻又好,又不显得咱们将军府显摆抢风头”,穆老夫人笑眯眯地说。 听了这话,赤霞忍不住笑,穆采薇面色稍缓,到底是不大开心,娘亲的东西都是她珍藏,连个梳子都不想给。 穆老夫人嘱咐杜姨:“去开了库房,从赏赐的东西里,挑一把梳子,记得讨武家姑娘喜欢,要挑看着金贵的。” 摆进库房里的赏赐,必然不是将军夫人爱用的贴身物,又特特点出要看着金贵的,穆老夫人不愧是穆老夫人,深谙武明霏的心思,她这话一出,侍女们纷纷低笑起来。 待得饭后,穆老夫人留了两人下来,穆采薇猜测,自己方才当着武家下人的面撂了筷子,是要挨教训了。 “我知道你辛苦”,穆老夫人拉过穆采薇,苦口婆心道,“不愿意在军务之外费心思,这也是你被你爹娘宠出的脾气。” 穆采薇垂目听着,萧风有心替媳妇辩解,笑道:“老夫人冤枉,采薇从来不骄纵的。” 穆老夫人笑了,对他说:“你啊你,都是你纵得她。武家姑娘是要入宫的,前朝后宫从来分不开,她心眼又比旁人小,素来爱与薇儿比较,俗话说小人难防,明知她是个不好的,还不愿周全面子,任性而为,这不是骄纵是什么?” 又转头看向穆采薇,劝解道:“人情世故,你不是不懂,军中不论是对老将还是下属,你都做得很好,西南王不受皇家重视,你不愿意周全往来,到底有男女大防兜着,维持礼仪也便罢了,如今,变本加厉,对着这些小事犯起性子来了?” 见穆采薇神色松动,穆老夫人渐渐沉下声,真正教训道:“行事如此不谨慎,此去京城,你让我一个残年祖母,怎么放心?” 到此,穆采薇才惊觉自己近来有多松懈,跪于祖母身畔,羞愧道:“是采薇不慎,采薇受教。” 穆采薇啊穆采薇,你是耽溺于情爱,忘了父仇未雪吗? 萧风听她们祖孙对话,只当是穆老夫人对穆采薇要求严格,心里感叹着穆采薇的不容易,但又疑惑于穆老夫人的话,于是问道:“这护送武家姑娘上京,不是去去就回么?” 穆老夫人看向穆采薇,穆采薇拉了一头雾水的萧风同祖母告辞。 二人回到玉楼,进了书房,穆采薇才解释道:“区区武家女,何必要特指我来送亲,此去京城,很可能会被借故留下,至于圣上究竟是什么打算,京城消息难测,我猜不出。” 萧风皱眉,“这么说,也许会有危险。” 京城从来是卧虎藏龙之地,怎么会不危险,穆采薇没有搭话。 “将你留在京城,对圣上有什么用处?”,萧风回想着自己所知的大楚情况,“李太师根系深厚,他总不能武力清算,你又不可能带着整只军队去。” 穆采薇看着房中的沙盘,淡然道:“穆家的支持,不仅仅代表着穆家军,大楚六军七十二屯所,如今执掌的将领,近一半是跟随我父亲打过仗的,另一半当年跟过先帝,圣上如今还不是完全傀儡,离不开军中的大力支持。如今,兵部侍郎转投太后,他需要西南军的表态。” 纵然因为女子身份被太后阴了一招,但她到底是穆家军之主,婚事受人摆布,不代表在军务上,太后之流能够真正插手。 这一番话,让萧风又对穆采薇有了新的认识,甚至有些羞愧自己先前大言不惭地想什么“黑化”,穆采薇远比他懂得朝堂。 她不仅是将,还是臣。 将领,也许只需要会打仗,臣子,则都是政||治家。 “那他所言的父仇,会不会有诈?”萧风思及先前的密信,又问。 穆采薇略一摇头,“那不重要。” 的确,圣上到底是一心为先帝复仇,还是要打着为先帝复仇的名号,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争权。 他们聊着,书房外守门的赤霞惊出了一身汗。 先前只是主人旁无他人时,偶尔“他”来“他”去的也就罢了,郎君竟也如此胆大,赤霞惊怕之余,又觉得,就是这样的郎君才适合主人。 吉日临近,当萧风因为“发明”出铁制削皮刀,荣立一小功,在伙房越发受到老兵喜爱的时候,西南边陲略有异动,穆采薇点了武明玦与吴必胜二将跟随,亲率小队骑兵前去查探,将胆敢越界的数名探子当场射杀,枭首柱于边界,震慑西贡。 次日黄昏,穆采薇率众归来。 马上的她一身银甲墨胄,胸口护盔上浮雕着凶狠的龇牙豹头,直背挺拔,风姿卓然。徐徐策马而来,眼神锐利如鹰,气势凌驾于随行兵将之上,她一抬手,哒哒的马蹄声骤然停住,轻骑因她这一个手势命令集体停步,可见将令如山。 她翻身下马,兵将们也随之下马,整齐划一,一丝杂声都无。 跟随众人聚集在比武场迎接将军归来的萧风,手握着削皮刀,被媳妇帅得不要不要的。 躺尸许久的系统,却在此时刷出了消息。 黑豹阿黑 第二十四章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您的萌宠【阿狸】,【好感度】降到44点,请您认真负起饲主责任,定期与萌宠进行爱的交流。” 萧风一个F打头的英文单词不知当不当讲。 虽然说忙到没去撸豹确实是他不对,可你系统躺尸了好多天,好不容易上线了,半点有用的不提,提醒他去撸豹? 就不能触发什么有用任务吗! 别人家穿越女日天日地日洪荒,怎么轮到他这个穿越男就这么悲催? 再悲催也没有办法,萧风回到将军府,吃了晚饭就按照系统说的去撸豹,穆采薇听他说去看阿狸,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忙得许久没去演武场,遂携手同行。 被冷落数日,阿狸确实是有小情绪了。 但看见萧风与穆采薇携手前来,阿狸还是激动得像是见到了救星。 原因就在于,演武场此时有两只豹,除了阿狸这只花豹,还有一只缠着阿狸意图不轨的黑豹。 那黑豹比阿狸体格要小一圈,应当是才一岁多的豹子,胆子却很大,绕着阿狸蹭来蹭去,还时不时躺倒在地,从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呼噜声,用尾巴去勾阿狸的腿。一旦阿狸有要逃开的意思,那黑豹就凶态毕露,追着咬阿狸的后脖颈。 这才是爱的交流。 侍女们纷纷害羞躲避,萧风看向穆采薇,真诚道:“夫人,咱们回去吧,别打扰了他们。” 穆采薇不确定地仔细看了看黑豹,低声对萧风道:“阿狸是公的。” 公的?那黑豹还真是热情大方,不过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相信阿狸很快就会明白此中真意了。 见萧风不明白,穆采薇又道:“那黑豹,似乎也是公的。” 喵了个咪的,萧风趁那黑豹躺倒在地,目光如炬地检查了重点部位,结果还真是公的。媳妇儿眼神真好。 难怪阿狸一脸悲催的豹样,原来这黑豹连公母都分不清,很可能是没有母豹教导,自己跑大的野豹子。 萧风猜测得不差,这是只很小就丧母离群的野豹,好不容易看见只同类,就想要组建自己的家庭,压根什么都不懂。 想起系统奖励的那个宠物格,萧风想,看来注定是和豹子有缘。 “你退后”,萧风嘱咐穆采薇,“我过去瞧瞧。” 穆采薇不放心地拉住他的衣袖,发情的动物都凶得很,这还是只豹子,怎么好贸然接近? 萧风拍拍她的手臂,笑着安慰:“你放心,猫都喜欢我。不信你想想阿狸。” 但穆采薇是不可能放心的,只是见萧风坚持要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命赤霞取了剑来,时刻准备着上前相救。 萧风慢慢接近,被黑豹压趴在地上的阿狸像是求救一般,激动地朝他伸着爪子,黑豹见阿狸对此人如此热情,龇牙咧嘴地威胁萧风。 “宠物栏。” 萧风边平静地与黑豹对视,边召唤出宠物栏,黑豹将萧风的视线认作是挑衅,非常不满地放开阿狸,喉咙凶狠地呼噜着,伏低身体,修长的豹身绷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那是大自然最优雅的猎手。 演武场中众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一走近黑豹十米范围内,那黑豹当即暴起! 萧风立刻点击了收宠,一条半透明的锁链套中了黑豹,刚冲到萧风面前的黑豹突然滚到在地,不住地翻来滚去,像是撒娇一般。 穆采薇手一松,才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已经汗湿了。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恭喜您收获萌宠,请为萌宠命名” 萧风蹲下身抚摸黑豹,想着该和阿狸取个同系列的名字,就给它命名为“阿黑”,那黑豹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呜咽了一声。 “系统提示:命名成功” 这就没了?略微等了等,系统吝啬到连宠物格都不送了,萧风内心对系统比出一根中指,蹲下身,左手抱着蹭过来的阿狸,右手抱着蹭过来的阿黑,细细品味两只豹子细微差别的手感。 曾经有位伟大的哲人说过,心情不好你就撸豹,撸一只解决不了的,就撸两只。 穆采薇好奇走近,就在此时,又一个提醒刷过眼前。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恭喜您成功渡过新人试用期,【战斗面板】与【任务面板】即将开启”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请选择战斗跟宠,战斗跟宠可随时收入宠物栏空间,跟随侠士共同战斗,分享侠士生命值,选择跟宠【阿狸】打1,选择跟宠【阿黑】打2。” 任务面板! 萧风一时激动,手劲大了些,阿狸不满地一尾巴抽在手上,转而蹭向穆采薇。 真是吉星高照的好豹子,萧风愉快地将阿黑抱在怀中,用意念疯狂打2。 “夫人”,萧风抱着阿黑对穆采薇笑道,“我能养着它吗?” 穆采薇看着莫名开怀的萧风,只当是他喜欢豹子,自然不会不允。 被收了宠的阿黑看着稳重了不少,不知是否是开了灵窍,阿狸警惕地看着它,它却只是凑近阿狸嗅了嗅,意兴阑珊地跑回萧风脚边躺下,很失望的样子。 阿狸“嗷”了一声,庆幸这哥们终于明白自己也是单身公豹,还往前翻了个滚。 众皆莞尔。 次日,穆采薇思索着昨夜萧风异常高兴的模样,总觉有何处不对劲,但这只是感觉,毫无证据,她不知自己为何汲汲于怀。 “吴参将到。” 吴必胜走进帅帐,行了个礼,“见过将军。” 放下杂思,穆采薇将一些机密细细交托于吴必胜,兼之考校,平日里吴必胜就是她之心腹,这些事务都有经手,因此对答流畅,令穆采薇很是满意,坦言:“有你在,纵我难归,镇西大营亦是固若金汤。” 吴必胜全然没有在外的狡诈模样,正色答言:“将军过誉,都是属下应尽之责。属下定为将军守住大营。” 他全然无华丽辞藻,只是忠心一片,又道:“将军,属下数日观察,未发现郎君与外人联络,言行偶尔有异众人,但他甚是机敏,极会掩饰,又善交际,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其究竟有无别样心思,尚不能确定。” 这结论与穆采薇所料不远,颔首道:“本将明白。” “那京城随行……?”吴必胜话未挑明,他毕竟是个下属,总不好直说要穆采薇提防自家夫婿。 穆采薇不动声色,淡然道:“何必不信,何必全信。” 图穷匕终现,日久见人心。 她是穆家女将,不至于胆胆怯怯不敢信,也不至于昏了头脑轻易为人着迷,丢了自我。 这就是他心甘情愿追随的将领,吴必胜敬重一礼:“属下明白。” 二人再度商议起军务事宜,期间赤霞入内禀事,吴必胜分心片刻,穆采薇只做不知,乐见其成。 三日后,就是护送武家女上京的启程吉日。 送亲上京 第二十五章 武家女上京的排场,让锦花城津津乐道了大半月。 百姓们最爱谈论的,就是武家女所乘的马车。 这一路山高水远,马车该以轻便为要,镶金饰银是不可能了,除了用顶级木材打造马车之外,武家耗费无数金丝银线与最好的红纱红布,在不耽误赶路的范围内,将那马车装点得十分隆重,据说险些累死锦花城最好的绣工。 而最受瞩目的人,就是穆采薇夫妇了。 原本穆采薇体贴萧风没有长时间骑马跋涉的经验,建议他与武明玦一道坐马车。 武明玦身份是武明霏之兄,算是被护送的对象,即使武明玦不愿意,也只能身穿赶制的新衣锦服窝在马车里。 但萧风拒绝了,开玩笑,哪里有让媳妇在外吹风,自己坐马车的道理? 于是启程那日,穆采薇夫妇并肩纵马领着武家女的马车。 穆采薇一身银甲,器宇不凡,她是以穆家将的身份护送,自然不会整那些侍女云从宽袍广袖的排场,她容貌似母,眼神气质却肖似其父,穆烈将军在大楚百姓眼中有如神仙天将,见得亲手为父斩杀敌将的穆采薇一身银甲,无不动容,一些穆烈将军救过至亲的百姓甚至纳头便拜,可见穆家在西南的声望,无人能出其右。 而萧风无品无级,他在镇西大营的身份太低,若是也按军中身份打扮,与妻子穆采薇太不相配,于是与穆采薇商量后,他既然是以穆采薇夫婿的身份随行,就穿了系统中的属性服饰,剑袖白衣,是一套近似世家公子衣着的剑客装。 二人并肩纵马,皆是上佳的容貌气度,锦花城百姓在成亲那日已经见过萧风,但俊男美女大家都爱看,一路行来,往往引起百姓两道围观,马车内的武明霏觉得穆采薇和萧风二人抢了自己的风头,既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穆采薇既是女子,虽因习武身体强健,但每月还是会有不舒服的那几日。 武明霏自己身体不舒服,就闹着不肯赶路,一连停留了六七天,等日子一过,就心急地催促,恨不得一天赶到京城,换了穆采薇身体不适,只耽搁两天不赶路,她却不肯体谅。 这日在驿站停留休息,午时,武明霏没有留在房中用饭,而是命侍女在驿站大堂架了屏风,大张旗鼓地下了楼,坐在大堂指桑骂槐地骂身边的小丫头,“贱婢,你这是投了个女胎,若是投身男子,在军中也这样惫懒偷闲,耽误军机,仔细你的脑袋!” 穆采薇在大堂一角坐着,看斥候从镇西大营送来的军务书信,并不理睬她。 萧风端着个炖盅从后厨绕出来,恰好听见武明霏的高论,挑了挑眉,在穆采薇的邻桌放下手里的炖盅,一掀盖子,那香气顿时飘满了整个大堂。 炖盅内是一锅鲜美的鸡汤。 萧风在现代,还是青少年时期跟着爷爷生活时会帮着做饭,但也是简单的家常饭菜,后来战队包食宿,平日里都是在战队食堂吃饭,偶尔叫个外卖,再没动过手。 没想到,穿越进垃圾手游之后,居然在镇西大营的伙房发掘了在厨艺上的天赋,配合着西南少见的现代菜式,这次离开大营护送武家女上京,伙房的大老爷们各个依依不舍,抹泪相送,足见厨艺得人心。 于是眼看媳妇身体不适,萧风自然义不容辞,猎鸡炖汤,十分贤惠。 驿站是供官员、通讯差往来落脚之所,除非是官员自费买办,否则提供的都是简单饭菜,午时大家都肚饿,尤其是赶路赴任匆匆落脚的官员,被这鸡汤香气勾起了馋虫,只觉得这鸡汤鲜香得勾人,纷纷咽了口水,眼前不错的饭菜都被比得毫无滋味。 武明霏面前的饭菜,是驿站特供的丰盛席面,就专门为她一人,驿站请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如意楼的大厨来煮制,那如意楼老板还特特来向她问安,这就是得势的滋味,武明霏原本极是得意自满,一时冲动,才下了楼暗踩穆采薇的脸面,骂完她就觉得这事做得不漂亮,但后悔已经晚了,好在她只是暗踩,单就骂的话也挑不出她的错。 但一闻到这汤,武明霏那爱比较的心思就压不住了,她可是要受圣上宠信的贵人,凭什么穆采薇吃得比她好?她一给眼色,她的心腹丫头就明白该怎么做,当即出去,对着驿站的亭长,用艳羡的语气道:“呀,这是什么香气,比如意楼大厨的手艺还香呢!驿站还有这般手艺,岂能藏私。” 整个驿站,只有武明霏桌上的饭菜是如意楼来的,又道是驿站藏私,意思是驿站专门藏私讨好穆采薇。 那驿站亭长见多了不说人话的官场中人,只憨厚一笑,道:“咱们小小驿站,哪里有这般手艺,姑娘说笑哩,那是萧郎君亲自猎的野鸡,亲自给穆将军熬煮的参汤,咱厚脸皮讨一碗试试都讨不来,萧郎君私的是自家夫人,羡慕不来的哟。” 那丫头到底是武明霏心腹,与武明霏是一个脑子,闻言便觉得受了嘲讽,脸色一变,回到了屏风之后。 武明霏只觉在往来官员中落了面子,急于挽回,笑着骂自家丫头:“眼皮子浅的东西,馋得了不得了,不过一盅鸡汤,你也嫁一个‘洗手作羹汤’的贤惠夫婿,再不用馋别人家的。” 那丫头与她一唱一和,装羞道:“主人莫要取笑,奴婢才不馋,君子远庖厨,奴婢没学过圣人书,这点子粗浅道理还是明白的!” 她们这边说着,那边穆采薇理完了事,就被萧风牵过去吃饭,汤温温热热正好入口,鸡肉也炖得软嫩,穆采薇感动于萧风用心,何况这汤果真鲜美,却还来不及夸,就听到武明霏与她丫头又在叽叽歪歪,她一皱眉,萧风拍拍她的手,只问:“好喝吗?” “好喝”,穆采薇诚恳道,“我喜欢。” 萧风一笑,“既然将军满意,我也算是没白在伙房帮手,回头得让吴参将夸我一次。” 是了,君子远庖厨,军中还有伙头兵呢,难道都不是君子了? 穆采薇也是一笑,从袖中取出丝帕为萧风擦去额上的余汗,“好。若是他不夸你,那我再夸一次。” “有这等荣幸,伙房兄弟都得嫉妒我了”,萧风说笑道。 他们夫妻一心,又这样恩爱,驿站众人自然都听说过穆采薇将军被迫嫁人的消息,此时都觉得这分明是天作之合,姻缘天成,当真是羡慕不来。 这一来一去,无人再关注武明霏,她们主仆被晾了了彻底,又被萧风的话压了一头,武明霏气得吃不下去,又浩浩荡荡地回了房。 那一桌丰盛的菜,几乎没动过筷子,当真可惜。 萧风想了想,低声问过穆采薇的意见,便唤在一旁侍立的赤霞,道:“找几个兵士,将那桌的饭菜打包,从城西出城门绕进山路,走不远有一座破庙,那里蜗居着十几位老弱,看着像逃荒来的,我上午路过,身上未带财物,没来及询问。记着,一定是城外的破庙,若是城郊风神庙的乞丐拦路,不要理会,都是有手有脚的青年男子,别浪费好心。” 赤霞听懂了,领命而去,带着几个兵士将那桌饭菜装起,亲自送了去,预备仔细问清那十几位老弱的来历。 他们并未避忌旁人,在场众人听了,虽有对萧风亲自下厨不以为然的,但看了萧风这番言行,倒都对萧风高看了几分。 萧风察觉到了众人眼神变化,心中感叹。 媳妇负责领兵理事,自己按照现在的路线看,可能是专门负责斗极品,真是朝着“贤内助”的方向一路狂奔。 萧风摸了摸下巴,终于认清这坑爹的命运,他真的没有拿到点家男主剧本。 不过么,打了多年的C位狂战士,穿越来试试当个辅助,也别有意思,尤其媳妇还这么可爱,辅助就辅助了,只要技术硬,辅助也能打得风|骚。 此时,被城中父母官拉去吃饭的武明玦终于逃出了饭局,回了驿站才松了口气,丝毫不知道自家妹妹刚才又作了妖,问驿站亭长要了碗菜泡饭,吃得津津有味。这俩兄妹当真不像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武明玦边吃,边跟穆采薇报告,说听闻中原豫州下游闹了水灾,不知真假。 不多时,赤霞也回来了,说那十几位老弱坦言,他们是从中原逃水灾出来的灾民。又说许是官员听说了消息,他们回来时,已经有差役赶去,打包票说一定安顿好这些老弱。 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 两日后,送亲队伍再度启程,一路急行,半月后,他们在晋阳,与从京城来的迎亲队伍汇合,领头的是当今圣上的幼弟,密王赵贞。 面圣见妃 第二十六章 五年前,先帝驾崩,赵贞当时不过九岁,是先帝心爱的幼子。 如今十四岁的密王赵贞,是当今圣上最亲近的亲王。 李太后老蚌生珠,生的时候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因此对这个幼子心绪复杂,还是当今圣上亲近兄弟,到底是一个娘胎里生的,几乎是一手带大。 萧风观其言行举止,虽然才十四,却是一派从容严谨,言语不多,只说必要的话,只做必要的事,却不显得拘谨,进退恰是合适得宜。 穆采薇以臣礼见过密王,往来两句道明了情况,便又启程,赶往京师。 数日后抵达京郊,圣上特批,允许送亲队伍在鸣蝉馆休息一日,鸣蝉馆是地方大员上京述职的吏部直属招待处,足见圣上对武家女的重视。 次日吉时,护送武家女的送亲队,才大张旗鼓进了城。 城门即开,吉时至,在京城百姓夹道围观中,由宫中礼乐开路,密王一马当先,穆采薇与萧风紧随其后,紧接着是步行于前的武明玦,他身后是圣上特赐的御辇,里面端坐着喜极而泣的武明霏,再往后便是送亲兵将卒,甲胄被宫里派来的人擦得雪亮,又受到京城百姓的大力围观,让这些大老爷们颇不适应,脸色微僵。 百姓们评判着,都认为圣上给武氏女的荣宠,比现在最受宠的杨妃更甚。 御辇进了后宫,圣上身边的大太监领着密王、穆采薇与萧风,要去御书房面谒圣上。 萧风开始还觉得新鲜,见皇帝,多特殊的体验。 但随着宫苑深深,步步行进,密王与穆采薇皆是目不斜视,郑重地跟着大太监默然前行,密王是亲王,一路上太监侍女们次第跪下见礼,宫廷之压抑、礼数之隆重,都让萧风把仅剩的一丝玩心给压下去了。 其实这一路上来,由西南到大楚政治中心,经过数十城池,看到贫民富甲,民生百态,即使是游戏背景世界,仍然塑造的颇具古意,与现代相比是必然的贫穷落后,更有底层民众的艰辛与麻木,都被萧风一一看在眼中,贫富贵贱,从未这样生动地展现在眼前。 自尽而死,被造成牌坊的贞洁列妇;家中无粮,被父母卖给过路人的孩童。人格,在这个时代,若投胎生错了阶级性别,那便不值一提。 太监们层层通报,那声音带着些尖利,宫殿高梁进深,听上去,像是在回荡似的。 这些重重礼数,一层一层地把对天子的敬畏,压进了萧风的心中。 到了终于能够进御书房面圣的那一刻,萧风的精神崩得很紧,毕竟那端坐于王榻上的人,执掌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到底何为封建,萧风在跪地行拜礼的那一刻,才真正领教。 拜完也不能立刻站起来,萧风没有功名,本该跪着面圣,但圣上给了恩典,命三人都平了身。 萧风暗自提醒自己注意,不能太好奇,不能抬头打量,眼前突然刷出了一系列通知。 “系统提示:融合时代,系统升级完成”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触发关键人物,战斗面板开启”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触发关键人物,任务面板开启” “系统提示:系统发布【主线任务_回家之路】任务,请问是否接受:接受打1,拒接打2” 终于等到这一天! 萧风好不容易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激动,内心疯狂打1。 等到系统通知任务已经成功接下,萧风才认真听起永淳帝与密王、穆采薇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很是郑重规矩,合着君臣特定的规制句式,心照不宣对方会怎么接话,永淳帝一句慰劳,密王和穆采薇都能异口同声道出同样的谦虚回应。 有来有往,都是官样文章,有些句子太过文言,萧风甚至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都说密王深受皇宠,但密王在永淳帝面前,也是十分严谨守礼的模样,以臣礼自持,叫人看不出什么。 穆采薇则严守武将身份,对答有度,没有半丝谄媚惶恐。 看来永淳帝很喜欢这种类型的臣子,对他二人十分满意的模样。 而萧风这个背景板,只在开始被永淳帝问了句,之后就被忽视得彻底。 其实三人也未多言,圣上略慰劳了两句一路辛苦,给了些许赏赐,并邀请三人次日晚间往御花园赴宴,称为“喝喜酒”。 密王与穆采薇波澜不惊地应了,萧风没想到听到永淳帝说了这么一句,就算是他,也明白这算是很大的荣宠了,一边感慨武家女还真受这个皇帝喜欢,一边觉得圣上不愧是圣上,品味清奇,与我等俗人不同。 正当三人要拜别,门口的大太监进来与永淳帝耳语了什么,永淳帝一笑,问穆采薇:“采薇将军,寡人的爱妃对你甚是仰慕,特邀一见,不知采薇将军可否满足她的小小心愿?” 宫中只有一位妃子,那就是兵部尚书之女杨文卿。 穆采薇心中觉得奇怪,她与杨文卿素未谋面,兵部尚书又是太后党,怎么会想要见自己?但永淳帝说得这样客气,身为臣子,是不可能拒绝的。 “末将领命”,穆采薇躬身应道。 永淳帝点头:“爱妃的侍女在门外等候,采薇将军随她去便是。至于萧郎君,就劳烦密王送他回鸣蝉馆。” 萧风及时跟上了身边二人的反应,道了声“遵旨”,这压力比第一次代表战队领奖还要大,莫名就出了一身汗。 三人拜别,出了御书房,穆采薇不放心地看向萧风,萧风也不顾忌身在宫中,旁边还有许多侍女太监,轻握了她的手,只道:“我在鸣蝉馆等你。” 穆采薇点头,跟随侍女进了后宫。 看到二人互动的,不止是陛下的耳目,还有李太后的眼睛。 萧风目送她离去,才对密王一礼,道:“走吧,有劳密王了。” “无妨”,密王略一点头,率先抬步,萧风紧随其后,出了宫门。 与他们反方向的,穆采薇跟着那名自称“木荷”的侍女,走进了专为杨妃改名“甘泉宫”的金玉宫殿。 步步行来,皆是极尽奢华之景。真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椒泥香壁,明珠掩映。 穆采薇只觉得满目民膏,杨妃之受宠,无需再做他述。 “娘娘,采薇将军到。” 侍女层层通传,还未传入深帐内,就有一绝色佳人快步迎出,因为脚下的波斯软毯太过柔软,她行得又急,走近穆采薇时,还不待穆采薇行礼,却是一声惊呼,险些跌倒。 穆采薇也顾不得礼仪,刹那间上前赶了一步,伸手揽住,那丽人就跌进了她怀里。 “你”,那丽人神色微怔,稳住身形了也未退开,反而停在了这个姿势,轻抚穆采薇肩上银甲,“真好、和我想象得一样。” 穆采薇没遇见过这种情况,闻言也是一愣,本欲将人推开,但怀中女子不仅身娇体软,而且是永淳帝爱妃,她怎么敢推? 场面竟就这么僵住了。 “娘娘”,木荷低声提醒。 那丽人回了神,轻巧地往后退开,一双美目笑盈盈地看着穆采薇,穆采薇单膝一礼,道:“末将唐突,见过杨妃。” 杨文卿看着穆采薇一身银甲的飒爽模样,满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太好了。 太好了,她终于见到她了,太好了,她真的这么好。 杨妃俯身,双手托着穆采薇的双肘虚虚一扶,语气诚恳道:“采薇将军不必多礼,小女子仰慕将军日久,今日一见,方觉,不枉此生!” 她话说得这样重,眼神这样坚定,穆采薇又被她弄得愣了神。 穆杨会面 第二十七章 甘泉宫的水榭凉亭中,仅有杨妃与采薇将军两人,连杨妃的贴身侍女木荷,都未能随侍在侧,与其他太监侍女立于亭外。 桌上,是冰水湃过的各色瓜果摆成了精巧的果盘,另有一壶杨妃亲手熬煮,同样用冰水湃过的酸梅汤。 杨妃亲手为穆采薇斟了杯酸梅汤,不在意穆采薇“末将惶恐”的谦辞,笑着要她尝尝味道可好。 “酸甜可口”,穆采薇依言饮了一口,果然是沁人心脾,齿颊留香。 得知是杨妃亲手熬煮,穆采薇又谢了次恩,行止皆有规矩。 杨文卿的态度,却像是面对闺中密友一般,十分温柔,甚至可以说是随意的,手搭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穆采薇。 其实不论她问什么,穆采薇的回答都堪称臣礼典范,但因为这些话是穆采薇说的,杨文卿便觉得好听。 这是杨文卿头一次在他人面前举止如此随意,但杨文卿不在乎,她注定在后宫度过一生,能与杨文卿见几次面?这也许是她今生最大的任性了。 这些天来,永淳帝对她极尽荣宠,但永淳帝的那些话,只能哄住她一时,不可能令她蒙了眼睛。 某种程度上说,永淳帝的话,给她点出了一扇窗。 她向来是个知礼守礼的大家闺秀,心中不是没有丘壑,女子就没有青云志么?不是的。但世道从来如此,她只是像世上其他聪明女子一样,将心与言行切分开来,当一个规矩的贵女,如无意外,嫁人后,继续当一个规矩的贤妻良母。 这是世间约定俗成的礼,是女子该走的路。 但永淳帝告诉她,你手中其实握有我给你的权利,你要做半个下棋的人,而不能当一个棋子。 他看似许了她极大的荣宠自由,怂恿她生出野心,但一时情动之后,仔细想来,永淳帝并不是真正想要一个如同穆采薇一样,能够稳稳站在朝堂和沙场上的女人,永淳帝只是想看着她,在他允许的范围内,能够做到怎样的地步。 永淳帝不过是无聊,而自己,不过是永淳帝的牵丝木偶。 可是,当有人给你点出了一扇窗,你看到了窗外的风景,就一定想去寻找离开房间的门。 因为有穆采薇的存在,杨文卿知道永淳帝给予的,并不是真正的自由,他的那些怂恿之辞,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真的爱她。 这一切,都是永淳帝的游戏。 永淳帝没有料到如此吗?杨文卿并不认为,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头栽进他的说辞,没有自以为是的娇宠起来,没有真的把他的情话当真,才有这数日未衰的荣宠。 她的清醒,才是永淳帝选择她的原因,但痛苦也在于此,如果她是醉心于永淳帝“宠爱”的女人,哪怕一步踏错就是灭顶之灾,恐怕也比现在这样要幸福得多。 如果说穆采薇是身负使命才能遨游于天际的猎鹰,那么,她杨文卿就是只能在永淳帝琉璃瓶中振翅的蝴蝶。 但是,好歹这世上,还有一个穆采薇。 虽不能振翼相随,单单是穆采薇的存在,就足够她拥有勇气了。 “将军”,杨文卿笑着要求,“跟我说说西南吧,我想听。” 西南,它不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富庶之地,也不是漠北一望无际的草原沙漠。西南,就是西南,山脉重峦叠嶂,绵延纵横,湿热的气候,高大茂密的丛林,野兽虫蛇与西贡敌军一样要人性命。 穆采薇说起行军路上遇到的毒蛇,说起热情好客不服管的异族,说起西南湿热容易流行的疫症,这些并没有什么华丽修饰的平实词藻,却让杨文卿听得陶醉不已。 当穆采薇说起与西贡的边界之争,杨文卿从她平实言语中,窥见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与征战,她怔愣地看着池中的朵朵风荷,脑海中却是沙场的硝烟与鲜血。 此刻,她终于深深明白,自己的内心,对自由与自主有着怎样的渴望。 “我真希望我是男人。”杨文卿幽然一叹。 穆采薇似有所感,沉默半晌,才道:“末将不愿。” 是的,纵然有千难万险,她也不愿自己不是穆采薇,而是名正言顺的穆家长子,因为她背负了太多,经历了太多,受的那些艰难苦楚,叫她放弃了也曾经有过的想法,到今日,她只愿自己是穆采薇。 她是采薇将军,穆将军之女……萧风之妻。 闻言,杨文卿一愣,豁然开朗。 这才是她倾慕的穆采薇! 这一场面谈,并没有涉及什么机要,更没有提到利益交换,只是两名女子的闲话,但又不仅仅是两名女子的闲话。 她们聊了什么,永淳帝自然是了若指掌的,因此傍晚赴宴时,还特地从甘泉宫路过,赏了杨妃伴驾赴宴的荣幸。 杨妃立刻跪地,拒不敢受。 “你是正妻,为夫纳妾,这夜喜宴,自然该由你来与寡人共同主持”,永淳帝竟然这样调笑道。 杨妃请罪:“折煞臣妾!圣上正妻该是日后国母,望圣上体恤臣妾,再勿戏言。” “哦”,永淳帝笑起来,“既然爱妃求寡人再勿戏言,有求于人,自然得按要求办事,随朕来吧。” 杨妃无法,只得迅速换了品级正服,随永淳帝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杨妃的父亲,兵部尚书杨大人,正与采薇将军夫妇进酒,祝贺二位金童玉女因为太后的旨意喜结良缘。 他身为太后一党,说出这话,并不奇怪。 萧风暗自腹诽,穆采薇却是面不改色地应承着,恰好永淳帝携杨妃入内,见此情景,微笑道:“国丈大人好口彩,寡人也该与爱妃同进采薇将军夫妇一杯,讨个恩爱美满的彩头。” 众臣纷纷跪地请安,边想着杨妃到底是兵部尚书之女,圣上携她而来,显然还是压了武氏女一头。 杨尚书也是这样认为,喜不自胜,待得穆采薇与萧风谦让过,也凑上去说了些吉利话,永淳帝兴致颇高,对他甚是和颜悦色。 杨妃低眉顺目,只当个陪衬,并不参与,很娴静的模样。 待得永淳帝与其他臣子说起话来,杨妃才暗暗与杨尚书使了眼色,示意老父收敛一二。 萧风与穆采薇并未广结宾客,这种场合,萧风是听穆采薇行动,既然穆采薇只安坐一隅,他自然陪坐,二人尝着宫中佳肴,低声说话,偶尔应付来进酒的同僚,一副恩爱模样,端的是羡煞旁人。 直到萧风这次亮相,百官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从郁山的天上掉了下来,娶了穆采薇,因此虽然上前结交的人不多,窥探的眼神可真不少。 百官心里都很想上前探萧风的底,但着实不太清楚永淳帝对他二人究竟是何想法,何况太后太师对穆家的不喜已是板上钉钉,因此他二人得以清闲,倒是随他们来的武明玦更受欢迎,到底是圣上的新“国舅”,结交起来没坏处。 宴饮正酣,圣上忽道:“寡人听闻萧郎君善剑,可否舞之?” 回家之路 第二十八章 这是一个机会。 萧风看向穆采薇,穆采薇的手在盛满佳肴的案几下,轻轻地在他腿上拍了一下,这就是“放心去”的意思了。 “小民领命”,萧风站起身来屈身一礼,接过宫中內侍奉上的宝剑,立于席间。 内臣百官屏息以待,永淳帝也举杯凝目,待要看这“从天而降”的萧郎君,到底是果真有真功夫,还是只会体贴小意的绣花枕头。 萧风手底一个剑花挽过,身形一动,便是连接不断的高妙剑招,连绵的剑光间,每一招竟都有淡青剑气随势舞出,凌厉中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度。 未足二十岁的剑客,居然能够剑气外放,在场的武官先后变色,他们本以为剑气外放只是传说,今日在萧风这样年轻的剑客身上得见,自然惊异得无以复加。 其实他们不懂,这叫系统光效。 萧风在西南时从未显露这一手,因此永淳帝也不得而知,此时不免怀疑萧风在西南的几场比试都放了水,其真实实力深不可测,心中忌惮,却又觉得这样的萧风和穆采薇一起,当真使得局面更为有趣。 因此萧风最后袖手收剑,永淳帝第一个拊掌,喊了声“好”! 萧风知道,此时他该跪下谢恩。 众目睽睽之下,对王座下跪,明明下午已经行过跪拜大礼,此时,却突然又难以忍受起来。 然而,纵使心中百般不愿,他也只得跪了下去,谢道:“无名剑招,圣上过誉了。” 此时,忽有小官出席跪贺道:“陛下,萧郎君如此技艺高超,不愧为太后诚心梦见、穆将军英灵亲选的佳婿,有此冲喜佳婿,实乃我大楚祥瑞之兆!” 他话音落后,满堂皆静。 祥瑞是能随便认的?祥瑞嘛,要么是发现了白鹿巨龟,要么是天降异象,都是皇家大事或者起义谋反的时候,有意安排的结果,哪有把人当祥瑞的说法?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萧风意外,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小官是受谁指使、出于什么目的指认萧风为祥瑞? 而即使是萧风这个现代人,都能感受到气氛异样,他立刻装作慌乱状,谦道:“祥瑞之名,小民万万不敢当。” 有了他这个举动,穆采薇也顺势离席来到席间,跪在萧风身边,请罪道:“末将家事,实在不敢妄称祥瑞。” 杨妃本因为萧风的表现,内心为穆采薇得遇良人而欢喜着,但情势忽然急转直下,她有心为二人说话,但着实看不出永淳帝喜怒,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惹得永淳帝更为生气。 没想到,永淳帝在沉默过后,忽然哈哈大笑,道:“此言有理,采薇将军夫妇不必过谦,既然是太后梦中得谕,冥冥中既是苍天注定,说是祥瑞,也有其道理。穆将军在京中的将军府,寡人已经命人洒扫一新,寡人近来常常想起父王与穆将军曾经对寡人的教导,甚是思念,不如请采薇将军夫妇多留两月,与寡人叙叙旧。” 萧风与穆采薇略微放下心来,永淳帝的挽留在预料之中,自然领命。 又听永淳帝话锋一转,道:“采薇将军领的是穆烈将军品级职位,但萧郎君是男子,寡人总不好封个诰命夫人,虽无先例,这样吧,传寡人旨意,特封萧郎君为‘征戈郎君’,领从三品武职虚衔。” 征戈! 这两个字,让萧风愣在当场。 这是巧合,还是系统安排?直到领旨谢恩过后,甚至直到御花园的宴会散场,回到鸣蝉馆的萧风,依旧有些神思不属。 穆采薇一早发现了萧风的走神,刚想问他,就看见刚和他们一起回到鸣蝉馆的武明玦,又从楼梯上冲了下来,要出门。 “你去哪里?”穆采薇见武明玦神色萎靡,先问道。 武明玦挠了挠后脑勺,颓然道:“将军,我以后,就看不到妹妹啦,我心里难过,想出去喝酒。” “就快宵禁了”,穆采薇提醒。 武明玦“那”了几声,叹了口气,似是放弃了,蔫蔫地要回房间。 “武兄”,萧风喊住了他,“鸣蝉馆内就有食肆,不如要个厢房,我陪你喝,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武明玦开心道:“萧兄,够义气!” 萧风侧身看向穆采薇,歉然道:“你先回房?武兄心情不好,我陪陪武兄。” 穆采薇是不会干涉他交际的,何况武明玦是个实心忠心的属下,便略一点头,带了赤霞先回了住所。 此时武明玦才想起来,萧风陪自己,就等于冷落了将军,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说“咱们略喝一点就好”,萧风不置可否,叫了鸣蝉馆的侍人带他们进了厢房,要了酒菜,当真陪武明玦喝起来。 推杯换盏一阵,萧风就偷偷换了系统出品的烈酒出来,替武明玦满杯了好几次。 一个时辰过后,武明玦便醉倒桌上。 萧风特地出门嘱咐侍人,“咱们酒意正浓,不许人进来打搅。” 侍人小心应是。 萧风回到屋内,打开了窗户,窗外,月明星稀。 不再犹豫,他切换刺客技能,第一次尝试了“隐身”技能,紧接着,便按下了“瞬移”。 他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御书房,但并未在此地停留,仗着隐身状态无人能见,开启轻功,大轻功破空高飞,瞬时便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趁着巡卫走过,他推开殿门,闪了进去。 此时,酒意正上心头,但这行为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积攒许久的情绪的一次性爆发。 萧风环视着高大的殿宇,即使在夜间,这里看上去依旧是那样庄严威仪,不愧是金銮宝殿,古代最高的权力中心。 每一天,大楚养尊处优的当权者们,就是在这里,决定着一桩桩牵动千万民生的大事。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 终于,他登上金阶,坐在了帝王龙座上。 若是古人,如此僭越的行为,恐怕是要激动心如擂鼓,但萧风并不是,相反的,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这不过是一把椅子,他告诉自己。 他是一个现代人,即使穿越到了这里,不得不对帝王下跪,但这些行为并不能够真正驯化他,他的心依旧属于现代,这一切终将过去,他终将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萧风定了定神,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打开了任务面板,第一次查看“【主线任务_回家之路】”。 本任务为主线任务,由十个【连环任务】组成。 玩家完成前一项任务,后一项任务内容才会显现,任何一步没有完成,就无法继续进行,视为玩家放弃。 主线任务完成后,玩家可获得【回家卷轴X2】 两份卷轴! 这意味着,他也许可以带穆采薇回去! 萧风激动不已,立刻点开了回家卷轴的说明,想知道能否让穆采薇使用,但系统显示“玩家未得到奖励,不可查看”。 萧风略微气馁,但也只得转而打开任务详情,查看具体任务。 任务进度: 【连环任务一】:京城声望刷满10点(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任务说明:通过各种方式刷满京城声望 任务奖励:玩家因永淳帝下旨册封为“征戈郎君”而完成任务,奖励帝党好感度300点,玩家可以拆分这三百点,凡是京城帝党人物,都可以添加这一百点(或拆分添加)好感度,添加后不可更改。 此奖励点永久有效,建议玩家视后续任务需要再行分配。 【连环任务二】:中原水患人祸(等待触发) 萧风想起了来时路上,那些逃荒的老弱百姓,看来此事不仅是天灾。 既然有300点好感度,萧风回想着那日的解说,点开地图面板,果然,面板上不再只有西南,而是出现了大楚整个疆域的全貌,看样子,这垃圾手游直接用了明朝地图,虽然修改过,但很多地方都还是明朝的地名。 点开京城地图,接触过的主要人物都在地图上显现出来,萧风一一查看,发现永淳帝看着客气,对自己的好感度只有10点,密王看着严谨冷淡,对自己的好感度却有50点,最高的竟然是杨妃,对自己好感度60点,系统加了小字说明,“爱屋及乌”,闹得萧风哭笑不得,自己这是蹭了媳妇的热度? 萧风想了想,先在永淳帝身上加了40点好感度,刷到了50点,反正他是当今天子,刷了应该不亏吧? 还剩下260点,萧风想了想,还是按照系统所提示的,以后视任务发展再做打算。 此时,系统刷出一条提示。 “系统提示:永淳帝好感度上限为60点,请玩家注意,切勿浪费点数。” 什么? 萧风仔细查看,才发现每个人物下面都有注释,除去永淳帝,其他人物都可以刷到一百满点。 永淳帝真的很严格,只肯给人及格分。 他苦中作乐,叹了口气,这时他终于发现,这龙椅究竟有多硬多不舒服,也不知道永淳帝每天怎么熬的,难道太监每天来垫垫子? 想着这些无所谓的话题,他站起身来,缓步走下了金阶。 他回过身,借着月光,看清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紧接着,他觑着侍卫经过的空档,再次切换隐身状态,施展大轻功,飞过重重宫殿。飞过京城的无数房屋,飞至京郊,从开着的窗中,回到了鸣蝉馆的厢房。 “武兄”,萧风解除隐身状态,拍拍仍然憨醉的武明玦,“醒醒,你该回房了。” “……嗯?”武明玦醒不过来。 萧风出门,也装作喝醉头痛的模样,吩咐侍人:“劳驾,帮我把这位爷送回住处。” 侍人将武明玦送走,萧风自行走回了专为采薇将军预备的院子。 “回来了?”穆采薇正对镜拆着发髻。 萧风在盆中洗了手,走近她,接过梳子为她梳头,笑道:“是,我回来了。” 连环任务二 第二十九章 京中百姓近来津津乐道的,就是采薇将军府,和将军府的那位“征戈郎君”。 穆采薇和萧风搬入京中将军府后,各种宴饮邀请就如雪片般飞来,有些能拒,有些则无法拒绝,因此夫妇二人几乎每日都要出门赴宴。来来去去,成了京中百姓最爱聊的话题,还给萧风传播起了“美萧郎”的诨号。 萧风回想三国,感觉败坏了周瑜大都督的名号,颇为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这类宴请他还真不怎么喜欢,穆采薇也是一样,她宁可出门打仗去,她如今在京中,还得每日上朝,她只是镇西大营的将军,朝政上是不多嘴的,但每日还是得早起去站着,比萧风更为心累。 萧风每日随马车接送,二人互相伴着,除了新婚甜蜜外,还生出些同甘共苦的意思。 武明霏在入宫次日封了个嫔位,圣上还对武明玦大加赏赐了一番,又令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最宠爱谁。 武嫔与杨妃,论道理都是太后党,但李太后先前就不喜武明霏,杨文卿也毕竟不是她李家人,因此李太后对于李家旁系的两个未受宠幸的贵女十分看重,而对于武杨二人,只是面上和善,言语间也常有挑拨,最好是让她们两个斗起来,供她看戏。 而武明霏其实也不算笨,她看出了太后的心思,但自持深受永淳帝宠爱,想要借着太后这杆旗,当真与杨文卿别起苗头来。 与对杨文卿的怂恿不同,永淳帝在武明霏面前,总是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还时常叹息着,说若不是武家门户低了些,他真想一步将她封为贵妃,甚至更为显赫的位置,因为他真是爱煞了她。 武明霏听着永淳帝这样的言论,越发恨起杨文卿来,认为是杨文卿抢了本属于她的位置。 永淳帝在她心里埋毒,也是想挑着她做尽蠢事,武明霏还只当永淳帝迷她迷得神魂颠倒,自以为凤位不远。 后宫热闹起来,外面人是不能第一时间听闻风声的,武明玦随将军留在京城,每日里听着圣上又怎么娇宠小妹了,只觉得开心,他不懂烈火亨油的道理。 穆采薇私下与萧风说起,倒也没有什么评判,她不喜武明霏,是因为武明霏一头热争闲气,而且对她心怀恶意,让她觉得厌烦,但若抛去这点,武明霏这种为自己争取的举动,她并不会去贬低。 只是,根据圣上所言,武家在她父亲穆烈枉死的那一战中,很可能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自问不是圣人,不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上赶着提点武家其中的危机。 更何况,永淳帝明显有心看戏,她身为臣子,又因为父仇与圣上结盟,到底还是闭嘴为上。 如今让穆采薇奇怪的,倒是永淳帝近来很看重萧风,为萧风办了两次赏花宴的事。 那“美萧郎”的诨号,就是永淳帝起的。 萧风是有苦说不出,他哪里知道永淳帝对他人如此冷心冷情,他只是为了保命和做任务考虑,将自己在永淳帝那里的好感度刷到了50点,连及格分都没刷满,没想到一跃成为永淳帝的新宠,跟个新鲜玩意儿似的,宫里办宴会必会邀请他们夫妇,永淳帝还特地每回都请萧风舞剑,搞得萧风压力山大。 穆采薇每每猜测永淳帝是有什么阴谋,萧风总是尴尬笑着转移话题,因为这事它真的没法解释。 就这样在京城过了半月,秋老虎的炎热时节,一本奏折进了京。 大名府辖区内,一个小县城的县令,参怀庆府、平阳府、河南府三府知府,隐瞒中原水患疫症,活埋病弱,官逼灾民做流民,现在流民已反,三府知府依然妄图遮掩,隐而不报,奏请永淳帝明察秋毫,为中原百姓留一条生路。 永淳帝大怒,当朝将折子扔到了李太师的脸上,责问他是如何督的朝政。那三府知府,可都是李太师的得意门生! 李太师没想到东窗事发,而且那三府知府不仅瞒了圣上,连对他这个老师都没有完全说实话,李太师只知道他们贪银子闹出了水患,这也不难压下去,报个天灾就得了。 但他压根不知道流民已反的事,此时听闻,心中也是极怒,自然要先把自己摘出来,当即跪地大呼冤枉,又流泪大哭说自己有失察之罪,把忠心耿耿的模样演了十足十。 永淳帝趁他装忠良,借着怒火,就安排了穆采薇替天子巡中原赈灾,金口玉言,赐穆采薇将军特命钦差之职,兼赐调动中原大营的兵符,要她务必镇压流民动乱,斩除贪吏! 穆采薇心中杂乱,面上不显,出列接旨。 她倒不是心慌这初次接到的差事,此事永淳帝一早暗示过,她心中是有准备的。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与中原水患有关,既然永淳帝早有准备,他为何不及时插手,非得等到灾民被逼迫成了流民,才借机发作? 这一问,她心中是有答案的。 李太师把持朝政,若不是灾民成了流民,流民还有造反之势,哪里轮得到永淳帝派人插手?只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师党亲亲热热地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永淳帝想与太师争权,就必须闹出大事来,否则难以撼动李太师分毫。改变不了大局,那就依然是李太师一人独大,□□一党再兴风作浪,也能够大事化无。 只是,穆采薇毕竟是个领兵打仗的武将,并不是浸淫官场的文官,对于这些帐底阴私,纵使想得明白其中机巧,事到临头,仍然是做不到心安理得,因此心情十分的差,连下朝见了马车中等候的萧风,都没个笑模样。 萧风难得见媳妇冷脸,关怀道:“怎么了?” 穆采薇叹了口气,竟然主动靠在了他肩膀上,冷声说:“累。” 她不知道为报父仇,还要在这蝇营狗苟的朝堂官场掺和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愿。 萧风揽过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宫门外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穆采薇还没出来,他已经听了一耳朵中原的事,想了想,又劝解道:“圣上的计划,谁也改不了。派你去,总比其他官员去好,至少,你不会坑害流民,是不是?” 他这样说,其实也有道理,不论穆采薇参不参与,永淳帝迟早会与李太师对上。这一次有了穆采薇,那么,穆采薇至少能够力所能及地照顾流民百姓,而不会为了尽快平定中原,将他们一杀了事。 自古以来,坑杀流民的记载并不少。 穆采薇听了进去,心中略好过了一些,只叹道:“不知我能否胜任。” 萧风点开任务栏,对着已经触发成功的【连环任务二】,自信道:“夫人一定可以。” “我都心怀忐忑,你如何这样有信心?”穆采薇被他逗笑了。 萧风一挑眉,自夸道:“因为有我这个贤内助嘛。” 他这样七情上面,又故意自称贤内助,惹得穆采薇趴在他肩头低笑,将心中忐忑暂且搁置了一边。 笑罢,穆采薇看着他,低声道:“有你真好。” 马车缓缓停在了将军府的大门口。 萧风最爱媳妇专心看着自己的模样,于是在她唇上光明正大地偷亲了一下,才出了马车,为采薇将军充作打帘的随侍。 “将军夫妇真是恩爱啊”,日常围在将军府门口的京城吃瓜群众纷纷感叹。 萧风牵着穆采薇下车,在心中第N次感叹,京城群众,就算是垃圾手游里的京城群众,也都是眼如探照灯、耳如窃听器的神仙,不服不行。 好感隐患 第三十章 赤霞一一清点着该带上的物事,原本穆家军训练有素,不该到了临行前一天还在整理行装,实在是因为穆采薇夫妇在京中“人缘太好”,有了圣上带动,源源不断的赏赐与送别礼送入将军府,若不是穆老夫人派来的老家仆帮忙整理应对,光靠赤霞一人,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去。 穆采薇不在将军府内,萧风猜测圣上另有什么旨意嘱咐,他不干涉穆采薇行动,安心待在府中,突然想起,居然还没有看过媳妇的好感点。 萧风打开系统面板,心中还有几分小忐忑。 80点。 一个吉利而微妙的数字。 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萧风对着系统面板认真反省。 眼前的系统面板提醒了他,作为一个来历成谜的男人,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冲喜新郎,媳妇能对自己产生八十好感点,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毕竟自家媳妇并不是恋爱脑,能有八十点,完全是自己用心对待媳妇的成果。 但同时,眼前的系统面板也提醒了他,他对穆采薇并没有完全坦诚。 要不要告诉穆采薇来龙去脉?穆采薇能不能接受?他心里没有底。但他不可能一直隐瞒穆采薇,他毕竟是希望能够带着媳妇,一同离开这个垃圾手游的。 纠结啊。 萧风叹了口气,想要点开皇宫地图,结果手一滑,戳开了永淳帝的人物资料。 一个异常的数值令萧风瞪大了眼睛。 好感点10?!!! 怎么可能?他前几天才刷到了50点,不是说好感点分配之后不可更改吗?短短几日就降到了10点,难道系统出了bug?自己这两日并未出门,出了什么事让永淳帝对自己的好感突降40点?那可是皇帝,这种bug会要人命的好吗? 萧风立刻紧张起来,在面板四下查看,终于找到了一个像是寻常游戏提供客服答疑的“?”图标。 果然,在用意念点击“?”后,进入了客服对话页面。 系统:侠士萧风,您好,欢迎使用客服功能,本客服使用关键词触发机制自动对话,不提供人工服务 这与一般游戏的自动回复客服也没什么两样,萧风试着在脑内想想要问的问题,很快,面板上就出现了他脑内的那句话。 萧风:【回家卷轴】的详细功能 看来“回家卷轴”就是一个关键词,系统自动标上了重点括号。之前萧风无法在任务面板查看回家卷轴,不知道在客服面板能不能投机取个巧。 系统:您并没有未得【回家卷轴】奖励,不可查看,请先完成【主线任务_回家之路】 果然还是不行。 萧风想着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先跳回任务页面,将连环任务一的奖励提示再看了一遍,才跳回客服页面,向系统提问。 萧风:为什么【永淳帝】对我的【好感点】突然下降,【奖励】【好感点】时明明提示过,“凡是京城帝党人物,都可以添加这一百点(或拆分添加)好感度,添加后不可更改”,既然不可更改,为什么会突然下降?是否是【系统】【bug】? 系统:非常抱歉,问句太长,关键词过多,系统无法识别,请侠士分条提问。 我日。 都能让人穿越了,客服可不可以智能一点啊?玩儿我是吧?! 然而对着系统生气并无卵用,萧风只得仔细思考,怎么将问题拆开来问。 萧风:【奖励】的【好感度】,系统提示“添加后不可更改”,是什么意思? 系统:系统奖励给侠士自由分配的好感度点数,一旦侠士分配给了具体人物,就不可再撤回,这就是“添加后不可更改”。 原来是这个意思,萧风明白了其中道理,也就是说,自己给永淳帝添加了40点好感度,这40点是没办法再拿回来的。 那么按照这样猜测,角色对自己的好感度,是会随时间和事件变化的,不会一直维持在添加后的数值,萧风猜测,这个好感度添加也许有一个时限,于是继续问道。 萧风:给人物添加【好感度】后,这【好感度】能够维持多久? 系统:人物对侠士的【好感度】,人物会因为侠士的表现而变化,利用奖励的好感度点数刷上的【好感度】,系统会维持该数值48小时,之后,会在已经添加好感度的基础上,视侠士的表现而不断变动。 果然如此,也就是说,虽然自己分配了40点给永淳帝,将永淳帝原本为10点的好感度加到了50点,但这个50点只能维持48小时,之后,如果自己做出了永淳帝不喜的举动,或者永淳帝对自己有了什么看法,这50点好感度还是会根据永淳帝的感受变化。 这设计倒是比萧风原以为的更科学,但垃圾手游系统在这一点上科学起来,就等于增加了萧风完成任务的难度,没什么好高兴的。 而且,点数回落也该有个过程吧?怎么就迅速又降回十点了? 萧风:【永淳帝】【好感度】的变化,能够解释吗? 系统:侠士可自行前往【永淳帝】人物资料卡查看。 自己看还要你客服做什么?萧风跟系统卯上了劲,又问了一遍。 萧风:【永淳帝】【好感度】的变化,能够解释吗? 系统:在本手游的原始背景设计中,【永淳帝】的原型为北齐皇室,【永淳帝】以人心为乐,很难对人好感。 北齐?! 萧风顾不上满意系统客服的识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即刻追问。 萧风:【永淳帝】具体原型是哪一位?! 系统:系统中并无具体资料,不可知。 萧风感受到了垃圾手游的恶意。 北齐是中国南北朝时期一个短暂的朝代,它并不著名,想必大多数人都对它不熟悉,但萧风高中时,曾经因为好奇同班女生谈论的“兰陵王”,仔细查过资料。 那是一个堆满了美貌高智商神经病的奇葩皇族。 暴虐弑杀的人7控,剥人面皮的奢侈狂,拉上皇后儿媳一起当ji女的太后……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北齐皇室做不出的,他们家的正常人大多被淹没在奇葩记载之中。 只有一个“兰陵王”疑似清流,又死得早,成为不少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为北齐皇室刷出了一丝存在感。 以这样一个皇室作为背景参考写出的【永淳帝】,是正常人的可能性太低了。 如果只是以人心为乐,那么他本来就是最高权力者,历史上不少皇帝都有玩弄人心的倾向,这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但如果还有其他毛病,那选择与永淳帝合作的穆采薇,本就处于一个危险的地位,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就变得更危险了。 权力场上,正常的合作者可能会因为利益翻脸,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合作者,他翻脸,是不需要理由的。 偏偏系统不知道具体原型,无法推测。 得知这样的背景,萧风先前烦恼的好感度降低根本不算是烦恼,不被永淳帝注意才是最好的。 直到出发前,萧风还沉浸在这个消息中,他拿永淳帝一直以来的正常表现来安慰自己,尽力不去想最糟的可能性。 启程后,他就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了,古代赶路可没有高铁,骑马磨腿、坐车颠簸,不论怎样都是煎熬。 如此急行七日,就抵达了平阳府与怀庆府之间的泽州府。 将军车队继续往怀庆府赶去,但坐于将军马车中的,不是穆采薇与萧风,而是赤霞与武明玦。 此时的穆采薇与萧风,正并辔纵马,快要进入流民作乱的平阳府。 到达后,他们将马留给随行的一队士兵,交代他们就地隐藏于城外树林,随后,萧风与穆采薇改换贫民打扮,进入了平阳城。 平阳城(一) 第三十一章 一对逃荒夫妻进了平阳城,引起了城门口聚集的流民觑看。 平阳城早已被流民占领,守城门的已经不是正经兵卒,而是男女老少皆有的大队流民,各个手持武器或农具,目光如炬,打量着逃入平阳城的新人。 只见那夫妻二人,穿着半旧衣衫,满面尘土,那丈夫虽面色土黄,但身形高大,许是有几分武艺,腰间挂着一柄铁剑,那妇人比丈夫形容还憔悴几分,走路紧紧依靠着丈夫,似是病弱,腰间也挂了柄防身柴刀。 发现并不是好惹之辈,流民们没有一哄而上,而是互使眼色,立刻有人去和城中自立为王的流民首|脑报告。 这一对夫妻,正是乔装改扮过,脸上涂了黄连粉装成流民的萧风与穆采薇。 他们一路行来,发现这些流民已然转化为了流匪,平阳城管事官员全数出逃,他们便占了平阳城当起山大王来,有守城门的、巡逻的,听说要入城,还得上交身上的钱财与余粮,当真接管了平阳城。 果然,在入内城的大道上,横着一道关卡,被流民严格守住。一名大汉大声喊着入内城的规矩,时不时就重复一遍。 原来这平阳城的内城,壮劳力会被分配做工,女人也要做力所能及的事,三餐按照劳作供给,但是,自带的钱财余粮得如数上交,不得藏私。 若是身上没有钱财余粮,则不准入内城,只能在外城。 而平阳城的外城,一样要干活,若是官兵来剿,外城的人就必须冲在前头当炮灰,这样每日才给一顿稠粥喝。 逃荒入城的百姓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大家都听到了重复数次的规矩,议论纷纷,萧风听完,还在想这规矩听着,似乎还算可以,毕竟是包一日三餐,大多数逃荒灾民身上的余粮都不够吃一日。 但转念一想,不受监|督的权||力是最可怕的,交出全部身家,没了自保的余地,入了城,谁来保证真的有一日三餐?就算今天有明天有,又能保证供给多久?对于身上还有些余地的灾民来说,这真是比霸王条款还霸王条款。 果然,队伍中有人不想做这强盗交易,带着全家想要离开,拖妻带子没走几步,就被外城的流民一哄而上,抢走了仅剩的钱财和干粮。 没有人料到会在城内被抢劫,全都吓懵了。 先前大喊入内城规矩的那名大汉,这时候才补充说,如果有钱财余粮又不想上交的自私之徒,这些人既不准进入内城,也不准出城。 也就是说,这些人就像进了狼窝的肥羊,在管理者的默许下,成为外城流民们的劫掠对象。 那大汉说完,还恶劣地笑了起来。 一家人登时大哭,跪地不住央求守关卡的“大人”放他们入内城,然而他们已经身无分文,守关人不闻不问,将他们驱赶至一边,没多久,那一家中的妻子就被四五个流民强行拖走,令人惨不忍视。 穆采薇眼神一暗,握住柴刀就想前去救援,被萧风紧紧抓住了手。 萧风心中也是难过愤怒,但他们身在危城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冲动,不但救不了那女子,反而枉送了自身性命。 暗巷中传来凄惨的哭叫,穆采薇气得发抖,但就算萧风不拦,她的理智也能够判断当下情况,于是只得更加贴近萧风,萧风将她揽在怀中,用手去捂她的耳朵,旁人只道是这小娘子害怕,也未多招惹注意。 有了现场的教训,剩下的逃荒百姓都再无反抗之心,乖顺地上交了钱财与余粮,穆采薇与萧风也是一样,并未多言就交出了身上的干粮与碎钱,但萧风并没有交出身上的铁剑,穆采薇也一脚将上前意欲动手动脚的流民踹了个跟头,没有交出柴刀。 二人都没认真出手,这些人就明白他们不好惹,显然占据平阳城的流民首|脑有些头脑,仔细调||教过守关卡的这群人,这些人当即换上了笑脸,口称“大侠”,毕恭毕敬将他们的干粮与碎钱奉还,还引着二人前往内城中较好的房子居住,并说首||脑很快就会招他们见面,一定不会亏待两位大侠。 萧风与穆采薇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看来这位流民首|脑不止是想短暂地占据平阳城作威作福,甚至还在“招兵买马”,似乎还有长期与官府对抗的意思。 不一会儿,又有丫鬟打扮的女子送来一个食盒,里面有鱼有肉,在中原三府饿殍遍地的情况下,这样一桌吃食,是何等奢侈。 穆采薇和萧风思及灾民与刚才的女子,都梗得慌,吃不下,然而逃荒的一对夫妻,怎么可能面对一桌好鱼好肉无动于衷?为了掩盖身份,他们不仅得吃,还得吃得狼吞虎咽,吃得一滴不剩。 这大概是二人有生以来,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了。 “那些外城流民”,穆采薇小声道,“既是对逃荒百姓的威慑,也是对内城现成的监视,他们想要每天吃上粥,就得拼命表现,就像是饿养的恶犬,进了城的人出不去,进内城的人也别想逃出来,难怪这么久了,平阳城被占的消息都没有传出去。” 为提防隔墙有耳,穆采薇隐了半句没说,如果不是他们经过发现城门上的旗语异常,恐怕也不能发现平阳城的异状。 萧风装作无奈的模样,叹息道:“事到如今,为了吃饱饭,也只能投效占了平阳城的那位豪杰,就是不知道咱们这点微末武艺,人家是否瞧得上。” 听他这样说,穆采薇也装作恃才傲物的侠女,哼声道:“相公太谦,这些乌合之众的身手,怎可能比得上你我二人。” 这还是穆采薇第一次喊自己“相公”,若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对,萧风还真想好好逗逗自家媳妇,现在也只能喝道:“妇道人家,见识短浅!端看这御城之术,那占城的豪杰就决非等闲!” 萧风话音刚落,就有一声男子粗豪的大笑响起,“哈哈哈哈,承蒙少侠青眼,我莫某愧不敢当!” 说时迟那时快,穆采薇与萧风眼神一个交换,萧风就换上了惊讶面貌,诚惶诚恐道:“拙妇胡言乱语,还请城主切勿责怪。” 一声“城主”搔对了痒处,那男子愈发开怀,一脸横肉笑出了褶子,他眼睛不大,透着精光,进了门,眼神不着痕迹地而往桌上吃得七零八落的杯碟一扫,脸上堆出知遇知音的笑容,喜得拉住萧风的手道:“天赐良才与莫某也!在下莫骑桐,不知贤夫妇如何称呼?” 萧风一拱手,装出努力压制住喜色的模样,有礼道:“在下金三庞,这是我妻子川璞,我二人逃荒而来,全赖城主赏了一口饱饭,实在不敢自称良才。” 莫骑桐却一副知才善用的枭雄模样,当即要与萧风结拜,口头结了兄弟,就把二人迎回了他的住处,原是知府衙门,现在改了名号,叫“登龙殿”。 他说出“登龙殿”三字,有心去看萧风与穆采薇的反应,但萧风与穆采薇均是冰雪聪明,穆采薇当即装出害怕模样,萧风则先是一愣,紧接着面上就透出野心,只是强自压抑着,试探道:“登龙殿?” “唉”,莫骑桐一背手,似乎很无奈的模样,“天降大灾给我大楚,是不祥之兆啊!” 萧风立刻领会,反驳道:“大灾亦是大时机,对于吃干饭不干事的朝廷,确实是不祥之兆,但对莫大哥,岂不是登龙之机!” “此等大逆不道之语,贤弟休得再提!”莫骑桐装模作样的说,脸上横肉却再次笑出了褶子。 萧风只做会心一笑,点头道:“莫大哥教训得是,此事非同小可,自然得小心筹谋。” 他话音一落,莫骑桐立刻面露激赏,只觉得萧风样样都能说到他心坎里去,连横肉间的笑容都真挚了那么半分。 入了“登龙殿”,莫骑桐立刻呼喝下人,端菜上酒,竟是要再开筵席。 穆采薇和萧风心中冷笑,这种人做着当皇帝的梦,就无师自通学会浪费民脂民膏了。 葛家东珠 第三十二章 宴中,萧风与莫骑桐虚与委蛇,借机套话,才知道这莫骑桐原是附近山林内的山贼寨主,做惯了杀人越货之事,此次中原水患,他趁平阳城官员全数出逃,带着手下们伺机接管了平阳城,作威作福起来。 原来是个专业的,萧风心想。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莫骑桐只是个山贼,并不是其他更有威胁更危险的势力。 坏消息也就在于,莫骑桐原本就是个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山贼,随时可能被官府剿灭,非穷凶极恶之徒不会做这门营生,如今占城为王享受起来,多一天都是赚的,根本不可能被劝降,因为他清楚,一旦放下武器,就是个死。 穆采薇只装作寻常妇人,并不言语,坐在一边为萧风拣菜倒酒,莫骑桐原以为她是个悍妇,现在看来倒还算贤良,可惜皮肤蜡黄,人也憔悴,仔细看来五官倒是不差。 “咳!” 媳妇被人盯着看,萧风沉下脸来,重咳一声。 莫骑桐讪讪一笑,随即又抖擞起来,告诉萧风:“金兄弟来得正好,后日就是大哥我的大喜之日,人多更热闹!” 萧风打量着莫骑桐,这莫骑桐看上去已经是四十多的人,总不会还没娶妻?便问:“不知是何方闺秀,有幸被大哥看上,纳入房中?” “诶”,莫骑桐摆摆手,“大哥我女人不少,但还没正经娶过妻房,这一次可是正式下聘迎娶,娶的是平阳城中葛员外家的千金。” 员外,是对富商地主的尊称,萧风估计是这葛员外没及时逃出平阳城,被莫骑桐强逼嫁女。 正这样想着,莫骑桐对下方混坐的兄弟中间招了招手,语气随意道:“岳丈大人,来与我新认的好兄弟相见。” 萧风与穆采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面相精明,此时弓着身子,十分谄媚地上了高台,对莫骑桐与萧风点头哈腰道:“小老儿竟有这么大体面,见过莫城主,与这位英雄。” 萧风登时把脑内的“强逼嫁女”四个字删去,改为“卖女求荣”。 “不敢,既然是城主的岳丈,葛员外无需客气”,萧风平淡地与他们寒暄。 酒过三巡,莫骑桐做出醉态,被下人扶走之前,还嘱咐萧风与穆采薇明日帮忙“照顾”新娘。 萧风与穆采薇心中明白,莫骑桐此举,是用新娘测试他们到底是真心投奔,还是前来卧底的探子,如果他们是正义侠士,免不了想要救走被强娶的新娘。 因此二人都做出很愿意为城主效命的模样,就此散席不提。 萧风与穆采薇被人送回住处,他们住的地方,估计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就是不知道这户人家是被赶去了别处,还是一早就逃出了平阳城,萧风与穆采薇都希望是后者。这一次回来,宅子里还多出了五六个下仆,说是莫城主赐给他们使唤的。 这一场筵席试探下来,知道莫骑桐有意谋反,就可以肯定这人脑子不很清楚,但是,莫骑桐表现出来的狡猾多疑,却还是非常棘手,穆采薇与萧风对视一眼,装模作样地互相说了些感激城主赏识的话。 梳洗罢,二人熄灯睡下。 黑暗中寂静许久,萧风才执起穆采薇的手,在她手心写:“既知山贼,还需探听?” 穆采薇在他手心回:“城防、兵力” 山贼占城,自然不该称作“兵力”,但这样写易懂明白,萧风在她手心捏了一下,示意明白,才又写:“若有危险,我带你走,无需待援” 萧风的瞬移技能,已经过去了两周冷却时间,可以使用,除此之外,就是只开大轻功,他也有把握将穆采薇毫发无伤地带出。 这就是系统给的底气。 穆采薇虽不知他有何方法,但萧风当初从郁山天上落下都毫发无伤,应当是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招数,因此也不生疑,捏了萧风的手心以示明白。 二人进城来目睹不少惨剧,都翻来覆去,近午夜才睡着。 次日一早,不等下仆入内,他们先给对方添匀了黄连粉,才大开房门,用过菜肉俱全的早饭,才被莫骑桐的手下带去了城中一栋华丽的大宅。 葛员外今时不同往日,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带着萧风与穆采薇穿前院,过正堂,又经过三两小花园,这才到了葛小姐居住的院子。 一路上,萧风提问,葛员外便事无巨细地为他们介绍,生怕惹莫骑桐派来的人不快,因此,到了葛小姐的院子门口时,萧风和穆采薇已经知晓了葛家家底。 葛员外靠原配起家,是个上门的倒插门女婿,他岳丈原是平阳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岳丈一死,生意家财就尽数归到了他手里。葛小姐是他已经亡故的发妻生的女儿,后宅中另有七房妾室,这些妾室生了有四位千金并一位小公子。 难怪越走越偏,看样子葛员外对这个女儿很是心虚啊。 看葛员外上赶着把女儿嫁给莫骑桐的模样,他发妻之死,也颇为可疑。 这二人不怪能够臭味相投,莫骑桐打的不就是娶人占财的主意,在这条路上,葛员外明明是有经验的先驱,却仿佛没想到日后下场似的,还颇为得意用女儿攀上了莫骑桐,那模样简直可笑。 萧风嘴巴毒得很,称赞葛员外:“没想到葛员外经历这般传奇,难怪与莫大哥谈得来。” 葛员外没听出他的深意,得意地一掠胡须,笑道:“是莫城主青眼赏识。” 萧风与穆采薇心中摇头,面上却是客气,葛员外将他们送入女儿院中,只大声将女儿的侍女喝令出来嘱咐了一番,连女儿面都没见,就走了。 面对莫骑桐派来的人,那侍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却也不敢为主人招惹祸事,忍着气愤将二人带入了小姐居所。 葛家千金,闺名葛东珠,长得是亭亭玉立、端庄秀美,配给莫骑桐,当真是可惜。 为防莫骑桐在侍女中有耳目,萧风与穆采薇只将自己当作莫骑桐的走狗,将来意说明了一番,并说了些不轻不重的威吓之词。 言语间,那葛东珠默不作声,只是用黑白分明的明眸看着他们,若真是莫骑桐走狗,怕也是要在她的注视下羞愧起来,何况萧风与穆采薇两个好人,他们对视一眼,明白对方都在盘算着怎样救人才不会坏了大局,但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 突然,葛东珠走近前来,在萧风惊讶的眼神中,亲了穆采薇的侧脸! 萧风当场就惊呆了。 什么情况?百合啊?! 穆采薇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葛东珠此时舔了舔唇,露了个笑容,对萧风嚣张道:“怎么!就许他莫骑桐强娶民女为妻,就许我爹卖女儿,我就不能做出点痛快事来?你家娘们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还是我吃亏了呢!” 葛东珠这一舔的动作,显然已经知道穆采薇与萧风脸上涂了黄连粉,但萧风与穆采薇不懂她是如何看破,二人眼神登时凌厉起来,可听她这番言语中又掩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动机,为萧风与穆采薇打了马虎眼,这姑娘不简单。 萧风当即做愤怒状,将穆采薇拦在自己身边,怒骂:“亏你还是个黄花姑娘,竟做出这般举动,真是好不知羞!” 穆采薇装作恼怒,躲于萧风怀内,看着是在擦脸,其实是沾了黄连粉把脸抹匀。 葛东珠一拍桌子,怒道:“我呸!你们男人做出的事情,才真是不知羞,大哥笑什么二弟,老娘明天要嫁给山贼头子,还知什么羞!让你娘们坐过来陪我,你去叫莫骑桐送一桌酒菜来,然后在门口守着。怎么?不照办?那我明天嫁了莫骑桐,就让他杀了你,让你娘们给我当丫头!” “你!我不信城主会受你摆布!”萧风做出气急败坏的模样。 葛东珠哈哈大笑,“你知道什么叫枕边风?难道我不够漂亮?你要是不信,就尽管站在这里,我葛东珠注定要嫁给一个山贼头子了,我还怕什么!我说到做到,不信你等着瞧!” 于是萧风装作踌躇再三,还是一摔帘子,出门给她叫酒菜。 侍女们第一次看小姐这般模样,已经吓呆了,各个不敢上前。 萧风出门对着守门的莫骑桐手下大发其火,葛东珠院子里的消息迅速传到莫骑桐耳中,莫骑桐哈哈大笑,没想到葛东珠先他一步轻薄到了那黄脸妇人,赞道“不愧是老子要娶的女人”,但到底心中起疑,一边让人快送酒菜,一边吩咐葛东珠院子里的钉子密切关注,有消息就立刻报来。 另一头,葛东珠拉了装作不情愿的穆采薇,将自己的梳妆盒打开给她看,为她介绍:“这是我娘的珠钗……这是海外来的碧玺簪子……这是七夕女儿节拜的小像,这画的是月神,咱们中原的女儿、江南的女儿、西南的女儿,都拜月神,月神嫦娥的故事,你可曾听过?” 穆采薇一怔,那木雕小框中,明明是她的画像! “女儿节乞巧啊,可嫦娥哪里巧了?我们拜嫦娥,原也不是为了乞巧”,葛东珠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木框中的小像用指甲刮碎,藏于手中,另换上一幅嫦娥奔月图,“嫦娥飞天呀,有几个女子能飞天?我们拜嫦娥,都是痴心妄想,想要自由呢。” 说罢,葛东珠一笑,侧过身对穆采薇说:“嫁个山贼,也算是自由了,是不是?” 穆采薇心中一怮,险些落下泪来。 中原大营 第三十三章 这一夜,“登龙殿”高高挂满了大红灯笼。 萧风和穆采薇没能阻止一心为剿匪出力的葛东珠,他们只能确保不让葛东珠的付出白费。 葛东珠忍耐着厌恶,将莫骑桐迷得五迷三道,但莫骑桐到底是个心眼多又狡诈的山贼头子,他谁都不信,城中布防交接,竟然连他的亲信副手都不完全清楚,他确保每个手下都只清楚自己经手的部分。 更有甚者,莫骑桐并非不识字,但他一概重要信息都不会留文字记录。 防备到了这般田地,怪不得他占据平阳城已超过一旬,外界仍然对平阳城状况全然不知, 因此,葛东珠只能细心观察周遭,从只言片语中打听猜测,整理出来,交给穆采薇和萧风,他们二人根据这些猜测再去试探打听。 亏得葛东珠机智过人,又对平阳府的布局极为熟悉,原来她祖父曾捐出重金修缮平阳府的街道,她母亲保存了平阳府的堪舆图,她思念亡母时,便会对堪舆图寄托哀思,才会有底气以身犯险。 在这样严苛的条件下,葛东珠竟然用了十几日就将只有莫骑桐清楚的细节打探得七七八八。 而此时,赤霞也正带着中原大营的援军赶来。 那一日,穆采薇与萧风入平阳城,假扮他二人的赤霞与武明玦也进了中原大营。 中原大营,坐镇的是樊海樊将军,他原在穆烈将军帐下,善谋略,屡建奇功,被穆烈将军推荐给先帝,樊海献上中原结营屯田之策,先帝龙颜大悦,调他入了中原,一步步走上了中原主将之位。 他深感穆烈将军知遇之恩,对穆烈将军夫妇甚是敬重,年节必有诚心准备的节礼,穆烈将军身亡之时,若不是部下苦劝,他甚至想要单枪匹马下西南为穆烈将军报仇。 樊将军调入中原时,穆采薇年岁尚小,因此赤霞与武明玦刚入大营时,并未遭受阻拦。 赤霞自忖主人与将军夫妇容貌气质那样相似,樊将军竟识不出自己是个假货,行事顺利,心中反倒憋了几分气,想着等剩下樊将军与他们二人时,拆穿身份,好让这打着仰慕将军夫妇旗号、却连穆家女儿都分不出真假的樊将军知道羞愧。 樊将军对穆烈将军夫妇的一腔情谊,自然做不得假,但实在是各自镇守一方,他又是个守礼的,哪里回去仔细思慕穆夫人的容颜?只是赤霞性子活泼跳脱,面相上也带了几分出来,他越想越不对,这才带了亲兵,假作安慰,入了特地为穆采薇准备的房舍,喝破赤霞冒名顶替,就要治她的罪。 自己被拆穿,赤霞反倒欢喜,彬彬有礼地对樊将军述说了穆采薇和萧风微服进了平阳城一事。 樊将军听罢,脸色一变,当即就派人请了文书先生来,拟定了一封陈情文书,叫人即刻送去中原道道台府上。 赤霞见樊将军如此,也心慌起来,担忧主人,忙问是何处不妥。 樊将军指着二人,苦口婆心道:“你们年轻人胆子太大,那平阳城如今被穷凶极恶之徒占据,连盘踞这里许久的太师党都不敢招惹,采薇倒敢微服入城,真真是胆大包天。” 赤霞一听,心中一惊,转念一想,立刻道:“既然将军知晓平阳城境况,为何无人去管呢!” 樊将军一声叹息,良久,才指点迷津道:“我是中原大营的镇守将军,不该插手中原道各府内务,更不可能越过中原道道台行事,否则,便是僭越。当兵的要懂得听命行事的道理,否则,便不是好兵,连好兵都不算,更不可能是个好将军。”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赤霞拿这句百姓都耳熟能详的话来反驳。 樊将军一瞪眼,他到底是当兵混出头的老将,也顾不得什么委婉,怒道:“这话说得是打仗!在战场上,将军才能运筹帷幄,回了官场,都得装孙子!” 好在在场的都是亲信,言罢,樊将军自己假咳一声,只当做揭过不提。 赤霞却真正担心起来,樊将军这样老资格的将军都这样忌讳,那么,主人已经掺和了中原水患之事,该如何自保? 樊将军一看,就知这丫头在担心什么,叹了口气,劝解道:“料想穆家兄嫂的女儿,不会是鲁莽之辈,你主人自有打算,先将他们救出平阳城,再做道理。” “那咱们快走!”赤霞急得要去拉人。 “你这丫头,怎的如此急性子”,樊将军看不过赤霞这急赤白脸的慌张样儿,“刚才就说了,我这里调兵遣将,都得中原道道台许可,先等着吧!现下才知道着急,早先不劝着你主子!” 赤霞赌气道:“赤霞是小小侍女,主人拿了主意,哪里赤霞劝得动的!” 樊将军一捋虎须,笑了,“这般固执,倒是肖似穆兄,也极似嫂夫人。” 看樊将军心中有成算的模样,赤霞也略微放宽了心,想了想,又道:“平阳城的事,先前都一直无人管,那中原道道台,当真愿意给您批许可?” “有的事,不是不想管,是不能管”,樊将军又是叹息,“放心吧,道台大人与我多年老友,老夫这点薄面还是有的,只是免不了要拖他下水了。” 赤霞听来听去,只觉得这官场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个老大的官,出了占城的大事,结果又是不能管又是管不了,心中懊恼,只祈愿主人与郎君平安。 二日后,许可送至大营,樊将军亲自点兵,带着赤霞与武明玦,直奔平阳城而去。 又过数日,一名不起眼的男子,在上缴了身上的钱财余粮后,进入了平阳内城。 “来消息了!”,萧风照例跟着莫骑桐的心腹之一巡完城,回到住处后,在穆采薇的手心写道。 穆采薇一点头,次日,她借着送饭的机会,去见了葛东珠。 葛东珠执意不随他们离开,只说平阳城一日不破,她一日不出城,她要留在城内接应。 穆采薇怕她存有死志,拔下头上的木簪,交给葛东珠道:“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你为我保管,我一定来接你出去,你绝对不可以放弃!” 闻言,葛东珠怔然一愣,抖着接过木簪,应了声“好”。 天再亮起时,便有下人匆忙来禀报莫骑桐,“金三庞”与“川璞”夫妇凭空消失了。 莫骑桐当然不信,他亲自去了他们的住所查看,所有下人都说,夜里亲眼看着夫妇二人熄灯睡下的,夜里无人出入,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到了大早上,下人们疑心夫妇二人怎么还未起床,派人叫门,一推门,里面连半个人影都没! 下人们说得煞有其事,莫骑桐当然不肯信,叫了心腹来,竟然将这些下人全都杀了。 莫骑桐做的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不信什么大活人凭空消失,他只信人心有鬼,人没了,肯定是跑了,到底是谁放跑了这对夫妻?每一个心腹都在他的怀疑名单上,包括与穆采薇数次接触的葛东珠。 他面上不动声色,杀了个回马枪回“登龙殿”,只见葛东珠不慌不忙,正在对镜施妆,她今日未曾使用莫骑桐为她买的翠玉金银,反而一身素淡衣裙,头上也只簪了一只木簪,纵使是莫骑桐这般的土匪恶徒,也不得不称赞一句,真是天仙化人。 “娘子今日怎么这般素净?”莫骑桐走近去,笑问。 葛东珠一副慵懒神色,只道:“今日是我娘、你岳母的祭日,我寻思着我那死鬼爹记不得,到底是女人命苦,就我这个女儿记得,少不得换了素衣烧点纸钱,保佑我娘下辈子生一双利眼,别再被我爹那种缺德断根的烂货骗了去。” 听她对葛员外骂得如此不客气,莫骑桐脸上讪讪的,看着她的脸问:“那金三庞夫妇逃出城了,夫人可知道些什么?” “什么?!”葛东珠登时变了脸色。 莫骑桐眼神一黯,就要发作,没想到葛东珠发作得比他更快,骂骂咧咧道:“作死的小娼||妇!老娘不过是与她亲香亲香,借了她一根簪子配衣服,又不是没与她银两,竟胆敢跑了?” 转身又看向莫骑桐,继续骂道:“你也是个城主!眼皮子底下溜了人出去,也好意思来问我!还不快令人把那小娼|妇抓回来!我要与她分说明白,到时候,要她知道我的手段!” 她这么一阵叫骂,莫骑桐面上无光,又觉得这女人确实只有皮子端庄,内里就是个泼妇,虽说野味有趣,但不像个聪明的,他到底是轻视女子,暂且将疑心按捺了下去。 城外,穆采薇与萧风面面相觑。 怎么跟媳妇解释自己是穿越人士?急,在线等。 共享系统 第三十四章 “我……” “你……” 萧风犹豫着该如何解释。 按照穆采薇的原计划,他们本该在城外援军佯装攻打城门的掩护下,借机逃出城去。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伤亡,也会引起莫骑桐的警惕和戒备,增加正式攻打的难度。 穆采薇本就因为城内种种事由难受不已,萧风不希望穆采薇过度伤神,因此劝说穆采薇相信自己,由他带她出城。 他清楚瞬移是绝对没法用武力高强来解释的,事先也准备了几套托词,但事到临头,他发现他并不想欺骗穆采薇,可当真将穿越事由全部和盘托出,他又实在是忐忑。 他这边犹豫,穆采薇那里却是惊疑。 瞬间就从一地到了另一地,这比故事中穿墙术之类的茅山道术还要神奇,不可能是武功招式,但若是神怪术法,那萧风到底是神还是仙?是修道之人还是成精妖怪?他自称是在隐世门派习武,莫非是什么修道隐士门派?既如此,他与自己成亲有没有破坏门规…… 他们已在城外树林外围,轻易不会被发现,若此时与援军汇合,恐怕再无私下说话的机会,因此穆采薇心急问道:“你,是不是道士?或是修道弟子,若如此,你我成亲是否、” 万万没想到媳妇脑洞还挺大,萧风见穆采薇一脸的担忧,心中一暖,只觉得世上没有比自家媳妇再好的人了。她第一时间,竟不是责怪他的隐瞒,而是担忧他的处境。相比之下,自己心头的犹豫,倒是令萧风有些无地自容。 “夫人放心”,萧风定下心来,拉她在林间席地而坐,“我慢慢告诉你。” 萧风从他出身的市郊小镇说起,起初,穆采薇并未听出不对,但渐渐地,萧风口中父母分头经商等内容出现,她就觉得奇怪起来,到了初中、电脑、打游戏等名词出现,穆采薇忽然意识到,萧风所说的一切,都不发生在大楚。 他从何而来? “夫人这么聪明,应当已经猜出来了”,萧风肯定她的猜测,“我不是大楚人,确切来说,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我们那个世界的历史书上,没有大楚的记载,像大楚这样的朝代,也已经过去了千百年。我生活的世界,已经没有了皇帝。” 他所说的一切,超出了穆采薇能想象的范围。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你对角色【穆采薇】泄露身份,是否有意与【穆采薇】组队共享任务,提示,组队后,角色【穆采薇】可观看【系统界面】,可收到【系统提示】,但不可进行系统操作。有意打1,拒绝打2.” 萧风喜出望外,垃圾手游居然也有这么不垃圾的时候! 穆采薇见萧风面露狂喜,随后,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方形字板。 “这是何物?” 借着系统界面的帮助下,萧风为穆采薇一一说明,将自己穿越的始末说了个明白。 “……我想带你一起回去”,萧风强调。 听完,穆采薇沉吟良久,忽而抬头看向萧风,问:“大楚,对你而言,只是游戏一场?” “不是”,萧风立刻反驳,但反驳之后,却犹豫了一瞬,坦诚道,“初来之时,也许还抱着这样的心理,但自从答应穆老夫人与你成亲,甚至更早,当系统提醒我那个假乞丐死亡的时候,从那时起,我就无法将这一切都看做游戏了。” 萧风说完,穆采薇也没给什么回应,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告诉萧风:“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的家,她的国,都在这里。 她这样的回答,其实在萧风的意料之中,她首先是一个将军,其后,才是他的妻子。 “那我留下”,萧风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样回答,自己都有几分惊讶,但随后也就释然了,“如果任务全数完成之后,你还是不愿随我走,那我就留下来,与你共渡一生。” 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对于穆家军的前景,萧风并不看好,尤其在永淳帝可能是个变态的情况下。 穆烈将军之死,永淳帝虽受太后太师党制约,但若是有心相救,萧风不认为永淳帝连提醒都做不到,而是没去做。永淳帝想要权,如今针对的是太师太后,等这两人一倒,极度忠于穆家的穆家军,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眼中钉。 虽然穆采薇因为父亲之死,已经不像同时代的将领那样一心为皇家尽忠,但她所小被穆烈将军灌输的精忠报国思想却根深蒂固,她不信皇家,但护住穆家军,指挥穆家军守卫西南,依然是她毕生心愿,是不会变的。 她毕竟是一位将军。 萧风早已从她的言行中看出这一点,因此并未多言。 穆采薇嘴角露了一丝苦笑,迟疑道,“听你所言,你原先生活之处,比大楚好上千倍百倍,你何必”,话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穆采薇不爱说谎,本心里,她是希望萧风留下来的,但又觉得这样劝说萧风是对的,因此说这么句话,她心里别扭得很。 “因为有你”,萧风握住她的手,不想看她苦笑,认真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再说,我来之前可是被电晕了过去,回去也许立刻就死了也说不定。” “慎言!”穆采薇气得去捂他的嘴。 萧风被她捂住嘴,眨巴着眼睛看她,穆采薇被他看得双颊一红,扭过身先行一步。耽搁时间够久了,他们该去与援军汇合。 萧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内心被媳妇萌得飘满小花。 赤霞望着隐蔽入口,已经这样望了许久,内心焦急。 武明玦正要劝她歇歇,就见赤霞眼神一亮,快步迎去了入口,他也立即跟上,肯定是将军与郎君回来了。 果然,进来的两人一前一后,正是穆采薇与萧风。 赤霞喜得给二人见礼,带他们走入遮满树叶的行军帐中,拜见樊海樊将军。 穆采薇只让赤霞去中原大营求援,没想到樊将军亲自来援,当下十分感念,与萧风双双一拜,不称将军,而道:“樊叔亲自来援,此番恩情,侄女定铭记于心。” 樊海观其面容、举止,气质真是与穆烈将军和嫂夫人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于是又是感怀,又是激动,急走两步将她扶起,眼睛微红,连声道:“平安就好。” 待得穆采薇与萧风将平阳城内的兵力布防在堪舆图上一一标出,樊海更是赞叹不已,想起也曾经孤身犯险的穆烈,不免又是一阵感怀,称赞穆采薇:“虎父虎女,穆家没有孬种!” 他连连提到穆烈与穆夫人,惹得穆采薇也是心中颇多感触,萧风见她似添愁绪,出声打岔道:“此乃城内葛员外之女葛东珠,被其父卖与莫骑桐后,细心打探得知。” 一直没有与他说话的樊将军像是才注意到他,沉声道:“你就是萧风?” …… 萧风悟了。 见媳妇长辈,哪有不被下马威的呢。 “是”,萧风再次一礼,“在下萧风,采薇的夫婿,在西南大营伙房干事。” 攻打平阳城 第三十五章 然而樊将军十分吝啬给萧风关注,听了萧风的自我介绍,轻哼一声,就立刻与穆采薇商量起攻城事宜来。 说是商量,其实算是考校。樊将军毕竟是多年老将,对敌作战经验十分宝贵,穆采薇虚心的提出自己的看法,樊将军毫不藏私,与她一一分析,真是一幅叔侄教学相长的天伦美景。 被无视的萧风心里还有点小失落。 不过他很快也找到了合适的事干,他想着,自己不论是算军中身份还是军属身份,留在帅帐听战术布置都不恰当,于是出门去找了武明玦,算在他的手下,打算参与攻城。 等萧风离开,樊将军才小声跟穆采薇说:“小时候咱们叔伯逗你,你说非你爹那样的大英雄不嫁,那日你被赐婚,我上的折子被陛下淹了不看,真是心急如焚,后来听说你嫁了,我们几个老伙计一宿没睡好。如今看着,倒也还不错,至少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思及成亲前的惶恐,与父亲旧部的努力,又听到这样的关切之语,穆采薇眼圈微红,稍许,也还是露了几分笑容,道:“他很好。” “可知万事具有缘法”,樊将军不放心,又问,“你为何接下这中原之事?” 穆采薇不欲将这些父亲的老友拖入乱局,只道:“天威难测。” 她这样说,樊将军也并未起疑,只是提醒穆采薇小心。樊将军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臣,尤其是调入中原之后,与西南尽在穆家军掌握不同,中原门阀林立,官场又被太师党把持,中原大营是在夹缝中生存,因此,樊将军并不是个只会打仗的将军,知晓官场的厉害,他一直觉得永淳帝虽被太后太师压制,却是个不知深浅、高深莫测的人物,因此颇为忌惮。 末了,樊将军还是嘱咐了一句:“若是有何难题,尽管来信告诉你樊叔。” 此一句承诺,重逾千金,穆采薇郑重应答,却还是那副心思,绝对不将父亲这些旧部拖入乱局。 不能为她一家之仇,令陛下对军中起了嫌隙。 这一夜,帅帐借着昏暗的油灯定下了详实的作战计划,次日,鸡鸣破晓之前,趁着敌人睡眠最深沉之时,兵马齐冲,霎时间已是兵临城下。 平阳城的城门巡逻慌成一团,到底只是山贼而已,面对投石攻城机,并无半分还手之力,中原军破门而入,分作数股,直奔平阳城内各大喽啰窝藏之地与火器库。 早在冲锋之时,萧风眼前一道消息闪入,令萧风险些狂笑出声。 “系统消息:侠士萧风进入战斗模式,开启战时地图。” 萧风灵机一动,试着将穆采薇加为了好友,果然成功,他立刻发去一条消息。 【萧风】:夫人,是我 穆采薇一惊,但迅速遮掩了面目表情,她所想的立刻成了文字,出现在眼前的半透字板上。 【穆采薇】:这是何物?! 【萧风】:夫人,我将【战时地图】共享给你,【红名】是敌军,【白名】是自己人,标着各色记号的就代表有特殊物事,比如标着麦穗的,就是敌人的粮仓。在心里想着‘明白’,就可以回复我了,以后咱们可以用此通信 【穆采薇】:不论你我相隔多远? 【萧风】:是 【穆采薇】:此物神奇,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穆采薇】:…… 【萧风】:哈哈哈哈媳妇不用害羞,我这就切断,将地图分享给你 他话音刚落,穆采薇面前的字板就切换成了战时地图,平阳城中的布防粮仓一目了然。 穆采薇对樊将军打了个手语,策马道:“穆家军,随我来!” “是!” 穆家军从主军中脱离出来,跟随这穆采薇绝尘而去。 樊将军一捋胡子,对手下的年轻将士道:“看看人家!咱中原军可不要被西南军比下去啊!” “末将明白!”,众将被激出好胜之心,按计划分队而出,按照各自计划奔向目标地点。 另一头,此番攻城战的主力已经成了中原军,穆采薇无意争锋,只从计划不足之处机动安排。 穆采薇将手下分作三队,一队被她指名路线,由赤霞带着去劫掠平阳城的粮仓,一队由武明玦带领,去辅助中原军。 地图显示,有一处关口,莫骑桐的手下用武器将平民赶至阵前,仗着中原军不忍对百姓下手,想要以此破关闯出城去,穆采薇给这一队指了路,让武明玦带他们绕去后方阻击。 最后一队,穆采薇亲自带着,去救葛东珠。萧风亦被武明玦留在了这一队,萧风很承他的情,若是一般任务,他定不会挑三拣四,但毕竟莫骑桐其人狡诈阴险,穆采薇此去,他当真不放心。 登龙殿中,葛东珠假作慌乱,又哭又闹,莫骑桐不疑有他,只认为小女子不堪大用,被攻城的阵势吓坏了,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大声喝令她不许再出声。 葛东珠做出瑟缩害怕的模样,静静躲在角落,莫骑桐反而大笑起来,说:“你嫁过来这些日子,随我作威作福,也捞够本了,今日跟我一起死,也不算亏了你。” “世上谁人想死?城主竟是没有逃生之法么?”葛东珠只做害怕状。 莫骑桐笑得更厉害了,“做下这等事,还想活?我纵是个皇亲国戚,也得死,你哭哭啼啼作甚,不如痛快吃喝这最后一遭,这登龙殿下,我埋了数箱□□,点着了保准立死,再不受苦的。” 没想到莫骑桐说得什么称王称霸都是假的,他从头到尾都打着过把瘾就死的主意!葛东珠脸色一变,可恰此时,外面的山贼喽啰已被中原军清扫干净,穆采薇说了情,带着那一小队穆家军入了登龙殿。 莫骑桐见到她,当即明白过来,沉了脸怒骂一声“****”,当下就要走过去抓葛东珠,幸亏葛东珠躲得远,他还未行走两步,眼前一闪,就有人将葛东珠护住,持剑而立,他一看,也是熟人,正是那“金兄弟”。 不管莫骑桐骂骂咧咧,葛东珠躲在萧风身后,对穆采薇大喊:“将军,他在登龙殿下埋了□□!” 闻言,穆采薇再沉稳亦是变了脸色,质问道:“你将□□埋在何处!” 莫骑桐哈哈大笑,从怀中拿出火引,拔去木塞,吹两下吹出火光来,走至一根柱前,众人这才看清那根石柱约莫是中空的,柱上有一处小洞,一根引线从洞中窜出,约有两寸长。 莫骑桐大声道:“引线在此,只要我燃着这引线,从这空石柱中烧下去,不消片刻就炸得你们片甲不留!” “你想要什么?”穆采薇见他神色清醒,并不像是疯狂的模样。 葛东珠原要出声提醒穆采薇莫骑桐早就一心求死,但她忽然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萧风不见了,她惊慌之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出声,引起他人注意。 莫骑桐故道:“我什么都不要。” 穆采薇并不露出胆怯神色,冷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要什么?” 莫骑桐故作支吾,突然手一抬,那火引就要凑上引线,不知何时消失在原地的萧风忽然在他身后显露身型,手起刀落,割断了他的手臂。 “啊————”莫骑桐捂住断臂之处,痛得满地打滚。 萧风捡起火引,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用匕首割断了露在外面的引线,只听石柱中淅索碎响,想来是那引线因为地心引力落下去了。 他回过身,看着莫骑桐还在打滚,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他是第一次使用刺客技能,没想到小小匕首这么锋利,他本意想让他手臂负伤丢下火引,没想到直接断了他一臂,但把人手砍断了,再道歉,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对莫骑桐这种作恶多端的人。 这变故引得众人一愣,穆采薇愣过之后反应过来,为萧风遮掩道:“你武功又精进了。” 众人回过神来,对萧郎君的身手佩服不已。 萧风讪笑着接受恭维,不多时樊将军入内,听闻萧风勇擒莫骑桐的事迹,也看了萧风一眼。 中原军众将来报,面上悲愤不已,说是莫骑桐在攻城时,就吩咐手下看守将城内流民杀尽,虽然大部分看守胆怯没动手,但也有“死了也要拖人垫背”心理的人下了狠手,听说现场惨不忍睹,亡者近三百人,其中有一区奋起反抗,杀了看守后,还相助中原军一同灭匪,可谓悍勇。 虽有伤亡,到底比最坏的结果好上许多,尤其是穆采薇麾下的武明玦那一队,从后阻击解了中原军燃眉之急,不但加快了攻城速度,还减少了大量无辜百姓伤亡。 平阳城的城头上,飘起了中原大营的旗帜。 留下半只军|队防守,落日余晖中,众将回转中原大营,穆采薇策马带着葛东珠,将终于哭出生来的葛东珠揽于身前。 此次攻打平阳城,可谓大获全胜。 赈灾动心 第三十六章 次日,樊将军带着穆采薇亲自去见了中原道道台。 樊将军自言,这中原道道台一直是他的好友,穆采薇一见,果然精神矍铄,半百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斯文,有涵养,一派文士风流,眼睛极黑极有神,似能看透人心。 一般而言,与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是极烦人的,爱打圈子,但道台大人能与樊将军对脾气,不是没有道理,他从来不对樊将军打那些“文官的谱儿”。 两厢一见,穆采薇将平阳城中诸事如实禀报,她的报告清楚明白,极有条理,因此道台大人边听边频频点头,樊将军用夸自家子侄的表情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这孩子很不错。” 道台大人一笑,儒雅道:“虎父无犬女,穆小将军办事妥当。” “那你就说怎么着吧”,樊将军无赖地一摊手脚,把问题丢给道台大人。 道台大人看向穆采薇,问:“穆小将军的意思?” “陛下有收权之意。参!”,穆采薇并不废话,直言道。 道台大人看看她,又看看樊将军,叹息一声,一拍桌子,“好,那就参!” 樊将军嘿嘿一笑,对道台大人比拇指:“不愧是敢在金銮殿同李太师叫板的李道台,有胆魄,老子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老家伙你算一个。” “老家伙?樊海你这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比我小几岁?”道台大人一挑眉。 樊将军拍拍穆采薇的肩膀,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小半岁也是小,老家伙,写得耸动点儿啊,我和穆家闺女明儿跟你一道发出去,我就不信这帮玩意儿还能在中原混下去!” 他们扬长而去,身后,道台大人笑得无奈。 好不容易偏安中原多年,又得跟太师党杠上,误交损友,误交损友啊。 这样想着,道台大人脸上笑意却不减,反而是越来越大的。 次日,中原道道台、中原大营樊将军、钦差穆采薇三封奏折快马送向京师,奏折中,参中原三府府台弃城而逃,不顾百姓,致使天灾酿成人祸,饿殍千里,甚至平阳城还被山贼窃取,自立为王欺害百姓,三府府台擅离职守,戕害百姓,其罪当诛! 数日后,永淳帝震怒,不顾李太师出言说合,下令昭告天下,一定要将三府府台严惩! 而此时,穆采薇与萧风已经离开了中原大营,转而跟随道台大人,放开手在中原三府开仓赈灾,慰济灾民。 有的城镇余粮尚足,开仓施的是粥饭,有的城镇余粮告罄,只能先接济灾民们喝糠糊,然后从周边城镇加紧调粮过来周济。 一路行来,有舍己为人的热血事迹,也有易子而食的可怕见闻,灾民之苦难,深深映进了穆采薇与萧风的心中。 道台大人见他们似有所感,也不点破,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自己去体会,才能记得牢靠。 在回转中原大营前,圣旨下,中原三府府台押送京师,择日游街问斩,换上来的,皆是清流官员。 一时间,永淳帝惩恶扬善之名,传遍中原。 “他当真是为了百姓好吗?”穆采薇心生疑惑,回到中原大营半夜无人时,似是对萧风倾诉又似喃喃自语。 萧风搂紧了媳妇,一时没说话。 他觉得在封建制度下,永淳帝是皇上,这个事实是很难变动的,不论他是为了权,还是将人心当做游戏,只要他是皇上,只要他斩了三府台,老百姓就会称赞他的贤德,而不会去想其他,其他想法都是大逆不道的。 半晌,萧风打开面板,发消息给穆采薇:“曾有句话,叫‘做人论迹不论心’,要定一个人的罪,不能看他想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顿了顿,他又发了一条:“这话我觉得是对的。放在那位身上,他如果真的与常人的脑子不同,迟早是要酿成大灾祸,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他就是掌天下权的至高者。我们不可能因为他可能有病,就转而与祸害百姓的太师党合作,至于外族,更不可能。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 穆采薇低声一叹,翻进萧风怀里,用意念回道:“再跟我说说,你所说的那个‘政府’吧。” 媳妇有令,萧风怎敢不停,于是搜肠刮肚,将现代社会几种国家形式尽量明白地给穆采薇讲解,有些他自己政治课没认真听的,只能含混而过,但穆采薇看得认真,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二人次日起得晚了,被赤霞好一阵打趣。 正用着清粥早饭,中原大营为了接济灾民,也捐出了不少军粮,于是这个月吃得颇为清淡,萧风寻思着要去为穆采薇打点野味加餐,武明玦一掀帐帘进来了。 “怎么了?”萧风见他神色有异,面上还有几分羞赧,惊讶地问。 武明玦犹豫二三,下定决心,对穆采薇道:“将军!末将想求娶葛小姐!” 这一阵,穆采薇与萧风跟着道台大人四处赈灾,将赤霞留在军中陪伴葛东珠,武明玦也交给了爱才的樊将军随着中原军一同操练,没想到离开这么一阵,武明玦就与葛东珠看对眼了? “葛小姐呢?她是什么意思?”穆采薇不太好过问属下婚事,萧风替她问道。 武明玦挠了挠后脑勺,傻道:“我觉得,葛小姐也挺喜欢我的。” 穆采薇沉吟半晌,说:“你先回去等消息,待我们问过葛小姐的意思。只是,你父亲……” “我喜欢的,我父亲一定会同意的,我已经去信向父亲禀明,问他要许可了”,武明玦信心满满地说。 但在场其他人都深知武鸿其人老谋深算,恐怕事情不会像武明玦想的那般乐观。 穆采薇一想,也没让赤霞去请葛东珠来,反而是自己带着赤霞,去了葛东珠的帐子。 葛东珠与赤霞同住,她是个端庄闺秀,但样样精通,在平阳城那副做派是装出来唬人的,赤霞性子跳脱,与她同住,反而受她不少照顾,因此对葛东珠十分关心,两人一进帐篷,赤霞就拉着葛东珠说了一阵阵悄悄话。 葛东珠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没什么,请将军替我回了吧。” “你,对他无意?”穆采薇见她听闻消息时微微怔忪的模样,不像是对武明玦一点感觉没有。 武明玦为人阳光正派,他知道内情,却从没用下流眼神看过葛东珠,反而对葛东珠颇为敬重,以礼相待,武明玦有些傻傻的,但看重了什么,却也不怕接近,他隔三差五央求葛东珠替他缝补个东西,还要给葛东珠算工钱,这想照顾葛东珠的心思虽然拙笨,但确实是用心。 葛东珠其实对武明玦,并非无意。 但武明玦是将门公子,自身也军功卓然,妹妹又是永淳帝爱妃,这样一门高户,娶什么样的贵女不成?不要说她先前也只是富商之女,如今……她怎么能拖累他?更何况,这样悬殊的婚姻,很难有好下场。 穆采薇一看,就知她在顾虑什么,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话,只劝葛东珠再好好想想,世上好男儿少得很,若是遇上一个喜欢的,不争取就放手,日后也许会遗憾。 葛东珠谢过穆采薇,只是沉思不语。 话分两头,武鸿收到武明玦的信,震怒之余,又怀疑是不是穆采薇撺掇儿子结这么一门不体面的婚姻,心中暗恼。 而宫里的武明霏再收到父亲的来信,竟是气晕了过去! 愤怒的武嫔 第三十七章 武明霏被永淳帝赐住畅音阁,她一个嫔,能够单居一阁,又是极大的体面,永淳帝也一往情深地对她说,此举是给她在后宫安一个“家”,回了家,她就是女主人,再不必对后宫其他女人行礼。 他这么一通说下来,武明霏越发自信,只觉得陛下对自己着迷得不得了,每每提起,必要说出这桩私密话来,以彰显自家受宠,如此这般,哪里还会有人去触她的霉头,告诉她这畅音阁原是宫中看戏赏乐之地。 武明霏自以为将畅音阁上下治理得铁桶一般,其实整阁上下,除了她和她的贴身丫鬟,其余全是永淳帝的心腹。 这一日,永淳帝听说武嫔气晕了过去,预感有热闹瞧,带着大太监,悄无声息地就进了畅音阁。 而此时,武明霏已经醒来,失去理智地破口大骂。 这些日子以来,她费尽心机与宫中那些贵人、小主走动,还不是看中这些女子背后的家族,千方百计与人搭线,想要在京中为武明玦求一门好亲。 官场上,妻族的助力,从来不可小觑,更何况是武明玦这样没成算的人。武明霏心里有张算盘,她想得很明白,武鸿已经老了,又只会打仗,听陛下说西贡恐怕又开始不安生,就算跟着太后或是自己能够求到什么体面,转为文职,或是入京任武职,都是遥遥无期的事。 可武明玦就不一样了,他虽一心从军,但也是自小请了师傅来开蒙读过书的,又有军功在身,这两年趁着自己盛宠在身,等到武明玦立功的时候,自己求一求永淳帝,或许就能调入京城来,步步高升。 这样,如果再有一门好亲事作为助力,那可就事半功倍了。 武明霏也想过,万一武明玦的妻子手腕厉害,将武明玦的心思笼络到妻族那边去,反而不美,但她一想,武明玦是个呆的,又对自己这个小妹极为看重,妻子手腕再如何,也绝对越不过自己这个亲小妹去。再者,只要自己盛宠在身,有谁胆敢不巴结自己? 因此这件事,武明霏做得是尽心尽力,透出消息去,她如今确实是得宠,当即有不少贵妇人明里暗里打听武明玦的消息。 但武明玦这一封信,简直是往她脸上搧巴掌,若是这信中的消息传出去,她的名声脸面,都要被武明玦丢个干净! “穆家那个贱人!本宫早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巴巴带着大哥去中原,诱着大哥取个山贼玩烂的破鞋!我呸!什么脏货烂货也想爬我武家大郎的床,不干不净的娼|妇,她当我武家如今是什么门第……” 大太监听着武明霏那张嘴实在是太脏,颇不赞同地看了永淳帝一眼。 这大太监名叫三德,当年是先帝爷的心腹,永淳帝小时候也是他带过的,现在对永淳帝也是忠心耿耿。但是,永淳帝有时候找乐子的行为,他实在是看不过,然而,又没有奴才训主的道理,因此时常憋着一肚子话不能说。 比如这武嫔,无论言行举止,三德都相当看不过眼。但永淳帝明显还在兴头上,他劝了也白劝,不如不劝。 永淳帝对这个父皇信任的老太监,还是很给体面的,见三德听不下去,他便抬步走回了畅音阁门口,命人大声通传,同时像是总结似的,低声对三德说:“这女人恨起女人来,才是最狠的,天底下,多得是女人为了男人折磨女人的事,真狠起来,连男人也不放过的,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女人……” 三德听得老脸拧成了一团,他一个太监,见到的都是后宫的主子,他敢小瞧谁?也不知道永淳帝跟他说这个干什么,但也只能回:“老奴明白。” 待进了畅音阁,武明霏早没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泼妇模样,反而柔柔弱弱,泫然欲泣的样子。 “霏儿这是怎么了?”永淳帝见她演上了,顿时也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急走几步,担忧道。 武明霏装作不想让永淳帝担忧的模样,强颜欢笑道:“并没有怎么。” 永淳帝一脸温柔:“霏儿,对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武明霏转过头去,但对着永淳帝的那半边侧脸,竟是时机恰好地落下了一滴泪。 永淳帝自然越发心疼不已,再三安慰,武明霏就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当然,她说的是:“家兄心仪那位侠女风采,一时心动,霏儿也十分理解,但是那位侠女毕竟……霏儿不是不佩服那位侠女舍己救城的牺牲,但到底,贞洁两字,对女人来说,对天下来说,何等紧要。失贞不洁,这样的女子,哪个干净人家会娶?” 武明霏数度哽咽,继续道:“家兄到底是将门公子,若是娶了这么个人物,让别人如何看待西南大营,如何看待武家,如何看待我?霏儿自小洁身自好,万万不敢背上此等不贞不洁的名声,家兄此举,不易于将霏儿的名誉置之不顾,陛下,您可千万要救霏儿于水火呀!” “那依霏儿的意思,该如何行事?”武明霏趴于永淳帝怀中,没有看到永淳帝玩味的眼神。 武明霏掩面泣道:“霏儿想着,那位侠女必定也不想如此不清不白、不干不净地苟活于世,陛下,不若咱们以她之侠名赈灾,然后,赐她一座贞节牌坊,成全她的名声吧!” 有意思。 武明霏占尽大义,句句说得是不忍,话里意思,却是要逼葛东珠自尽。 永淳帝觉得有意思极了,一个女人,用贞洁做理由,逼另一个女人去死,他真想看看,这个旨意颁下去,穆采薇会是个什么反应。 永淳帝极其怜爱地擦去武明霏脸上的泪水,叹息道:“这又有何难,只要是霏儿想做的,朕一定为你实现。只是、” 武明霏心中正狂喜,听到永淳帝那个“只是”,又收敛了心神,忙问:“只是什么?” 永淳帝装作烦恼道:“穆将军对这位葛东珠极为推崇,葛东珠又确实有救城的功劳,若是穆将军极力阻拦,恐怕闹大了传出去,对朕的名声反而有碍。” 其实天底下如武明霏一般想法的并不会少,就算闹大了,反而是穆采薇的名声会受损,而不是永淳帝。 闻言,武明霏心中更是恨极了穆采薇,脑筋急转,献计道:“陛下,将葛东珠意欲一死殉节的壮志散布出去,但凡她还有几分羞耻心,怎会苟活于世?” 永淳帝当即展颜,笑道:“霏儿此计甚妙!” 但武明霏说罢,自知失言,又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是为葛东珠难过,永淳帝并不拆穿,二人你侬我侬起来,下人们便知趣退下了。 片刻后,永淳帝的人就故意将这个消息传到了杨妃的甘泉宫。 骗个好戏 第三十八章 杨妃到底被永淳帝锻炼了数次,如今一听,就知道这是永淳帝借武明霏的算计。 穆采薇因为此次参与剿匪攻打平阳城,在民间又涨了声望,此时若是传出穆采薇“阻挠节妇明志”的风声,自然会大大损害穆采薇的名誉。 此消彼长,穆采薇名誉有失,文臣墨客是最会介怀的,那么平阳城之功,在文臣墨客的嘴里,难免就完全成了中原大营与陛下的功劳。 但永淳帝既然把话递到她这里来,难道是考验她如何化解?她一介后宫妃嫔,若是直接插手,或是要父亲介入,恐怕会被永淳帝拿捏住一个后宫干政的把柄,甚至,还会落下与穆采薇这个外臣私联的罪状,连累穆采薇。 杨文卿银牙暗咬,思虑再三,派了贴身侍女出宫一趟,紧接着便是一夜无眠,次日一早,支使下人打听了畅音阁的动静,这才带着贴身侍女木荷去给李太后请安。 二人边走边聊。 “你可都听清楚了?昨日家里的传信婆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武明霏亦是带着心腹丫鬟去给太后请安,刚下了柳坡桥,就听见杨文卿喜不自胜地追问她的侍女。 入宫后,武明霏向来不愿与杨文卿见面,能不给她请安就不给她请安,此时像是能听到私密,当即带着心腹丫鬟往亭后一隐,意欲偷听。 接着又是杨文卿身边那个大丫头的声音,笑言:“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事关穆将军的事,木荷怎么敢不听清楚呢。穆将军信中就是这样说的,待木荷仔细为娘娘说来。” 武明霏一撇嘴,听着听着,却是变了脸色。 听那木荷说来,原来那葛东珠的父亲,竟是京城御林军指挥使林明大人的亲叔叔! 说这林老爷原是皇商,年纪大后撂下皇商的担子,才去平阳城定居,在平阳城颇有贤名,是个人人称羡的大善人。 没想到一场重疾后,林老爷气力难支,当时林明大人被调去西北查抄一户贪官,音讯难通,迟迟未能派人照料这个亲叔叔,林老爷生怕树倒猢狲散,孤女守财被人欺,无奈之下,仓促为女儿招赘,结果就找来了葛员外这头白眼狼。 现下,葛员外在攻城中亡故,他吝啬到了极致,众人才发现他后院几房妾室居然都不曾过了明路,只是养在后院,以姨娘之礼养着,生怕被女人害命谋财。 也是老天爷开眼,这一下,除去已被贼人挥霍的,剩下大笔钱财全归了葛东珠。 听到此处,武明霏暗自咬牙,恨自己行动太快,皇商之家,那可是泼天的富贵!早知道该让武明玦不给名分,只是大发慈悲收入房中,之后,死掉一个不起眼的伺候姨娘,到手的可是实打实的金银珠宝!之后,以武明玦的性子,只要自己哭诉后宫日子难过,还怕他不给? 一想到皇商家中可能有的富贵财宝,武明霏气上心头,险些又要晕过去。 又听杨文卿畅快道:“阿弥陀佛,真是老天爷保佑,好心有好报,再不错的!” 木荷又说:“还有呢,那林阳大人原先因为堂妹已经嫁人,那白眼狼又会装样,为着避嫌,也不好再多照拂,这下听闻葛夫人与葛小姐的悲惨遭遇,大哭一场,直说自己对不住叔叔。林明大人的夫人也是个贤良的,一叠声请人下了平阳,要他们好生将葛小姐请回来,还要给葛小姐改回林姓。到时候入了京,再找一户良善人家嫁了,有御林军指挥使照看着,日子想必是越过越好的。” “真好”,杨文卿笑起来,连说了三次。 御林军指挥使! 武明霏身形一晃,怒气攻心,她费心结交的那些才人贵人,她们家族中愿意与武明霏接触的,没有一个官职稍大些的,毕竟大官都爱面子,再怎么,也不至于去巴结一个嫔,如今听到一个御林军指挥使的好后台就在眼前溜走了,武明霏怎么能不气? 偏生那木荷还在嚼舌头,说:“木荷还听说,武家那个,听说对葛小姐也有意思,但是西南大营的将军之子,说到底不是咱们京里的,身份差些,穆将军也并不看好,娘娘您也知道,御林军指挥使的嫡亲外甥女,真论起来,配给京兆尹做个如夫人都是配得上的。” 杨文卿却道:“能不做妾,还是不做妾的好,这些哪里需要你这个小丫头子计较,林夫人家里可是世代清贵,在京城根基比我家还深厚,为葛小姐寻个如意郎君,盘查家底容易得很。不说这些了,此事还未定,莫要到处嚼舌根坏了葛小姐的名声。” 她主仆二人声渐远去,武明霏却是气得发抖,令她的心腹丫鬟慌了神,知道武明霏此时气在心头,万万不能招惹,那小丫鬟竟是一句话不敢说,半晌,武明霏回过神来,劈头盖脸给了小丫鬟一巴掌,怒道:“也不知道警醒着,若是迟了与太后问安,仔细本宫揭了你的皮!” 小丫鬟唯唯诺诺,伺候着她去了。 当日午时,永淳帝就被武明霏温柔小意地请去了畅音阁,又是哭葛东珠命苦,又是说自己心善,竟是求永淳帝改了旨意,下旨赐婚,将葛东珠赐给武明玦做如夫人。 为何是如夫人?武明霏心里是仔细算计过的。 她偷听杨文卿与丫鬟说,不光林明自己是御林军指挥使,林夫人家中也是京中根基深厚的清贵,盘查家底十分容易,那么武鸿的将军军职加上她这个嫔位,都不一定能被林夫人看得入眼。 若是讨了葛东珠做妾,反而会惹这对夫妻不喜,到时候难以借力。但她又实在看不上葛东珠,如夫人说出去已经不难听了,而且还有永淳帝撑腰,陛下赐婚,对于葛东珠这种经历的破鞋,已经是了不得的体面,若是林家再有怨言,就是贪心不足,她也能趁机将林家收拾一顿,不怕他们不对自己低头。 到时候,如果能够与林夫人家里,为武明玦再结一门正经亲事,那不是再稳妥不过了? 武明霏很为自己的算计得意。 她那边自得,永淳帝看了一出好戏。 早上杨文卿在后宫与侍女木荷演的瞎话,永淳帝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御林军指挥使的确是叫林明,他夫人也确实是京中清贵,但林明大人家里世代勋贵,没有一个做皇商的叔叔,更没有葛东珠这个所谓的嫡亲外甥女。 这一切,都是杨文卿编的。 永淳帝一边在心里称赞杨文卿大胆急智,一边深情款款地问武明霏:“朕不愿你名声受损,你当真希望朕下旨赐婚?那朕少不了还要给她封个称号,方能配得上你大哥这个国舅的身份。” 此举,其实是意图讨好杨文卿。 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体面,武明霏一边因为自己受宠而得意,一边又不免嫉恨葛东珠,面容当即扭曲了一霎,还是含泪道:“霏儿多谢陛下垂怜,霏儿区区嫔位,令陛下几番劳神,已经是我武家天大的荣宠了,霏儿再不敢对陛下有所求的。” “傻霏儿”,永淳帝配合她的口是心非,“你若是想要什么,却不对朕求,朕可是要生气的。你也不会一直待在嫔位上,嗯?” “陛下”,武明霏双目含情,脸颊绯红,娇娇柔柔地往永淳帝身上一倒。 已是深秋天气,畅音阁当下却是春色无边。 夜里,永淳帝却去了甘泉宫留宿,把武明霏恨得牙痒。 三信一旨 第三十九章 杨文卿却不想看到永淳帝。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当真可怕,他的可怕,并不在于他的地位,而是在于他诡异的性情。杨文卿并不觉得,一个明君会是永淳帝这样的。 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听永淳帝赞赏她的大胆,并大发慈悲地告诉她,他没有拦截她给穆采薇发的通报信,因为信中只写了永淳帝赐婚这个喜讯,而没有将之前的波折枝节写进去。 为此,永淳帝夸她“聪明懂事”,并述说自己如何喜欢她这一点,永淳帝还说,自己是因为杨文卿,才特地给葛东珠封了个好听的名头。 杨文卿并不惊讶,从他们见面的第一晚,她就明白了帝王拥有通天耳目,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做徒劳的尝试,以为能将全部事实告诉穆采薇。 于是,得了永淳帝的夸奖,杨文卿却只是一笑,笑得神采飞扬,她盈盈一拜,对永淳帝道:“臣妾自然不会写上,何必让采薇将军为这些腌臜事情伤神。” 她这样的姿态,简直实在挑衅。 今日,杨文卿顺势而为,大胆急智,已经给了永淳帝一个惊喜。这也是永淳帝的算计,杨文卿插手此事,等武明霏明白真相,按照武明霏锱铢必较的性格,定然会与杨文卿不死不休。 杨文卿再也无法躲避退让,只要她不想死,只要她还有想保护的东西,就必须完全投身于后宫争斗之中。 而当下杨文卿的挑衅姿态,对于永淳帝来说,是第二个惊喜。 他欢喜得灵魂战栗,忍不住将杨文卿搂在怀中,伸手抓住了杨文卿的下巴,迫使她仰视自己,他真心夸道:“你不愧是最令我感兴趣,最令我喜欢的女人。” 杨文卿一愣,不是为了他不知真假的话,而是因为永淳帝那个“我”的自称。 他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告诉她:“继续去学,继续去斗,我相信,你会带给我更多惊喜。” 随着那亲吻越来越急,杨文卿再也无法思考下去,被卷入永淳帝施与的、她并不甘愿接受的无边情|潮中。 武明霏辗转托人查证后得知被骗,攀附梦碎,当即咬牙切齿,真是恨不得生啖杨文卿其肉,可她偷听在先,假作仁心求赐婚在后,桩桩件件都扯不出杨文卿的不是,闷气内伤,这一下,武明霏的仇恨,更是牢牢记在了杨文卿和穆采薇身上。 话分两头,武明玦自从收到父亲的回信,便闷闷不乐,连带着,葛东珠也猜出必然是婚事受阻,虽说她本就没有太多奢望,但毕竟武明玦先前给了她一丝希望,这下心中也是抑郁难舒,对武明玦避而不见。 武明玦大为悔恨,但如果父亲那边不先安抚好,娶了葛东珠让她进门受苦,更是对不住葛东珠,因此只是托赤霞传话传信安慰,为着葛东珠着想,隔了数日没去见她。 事实上,武明玦比葛东珠更受打击。 他从小就认为,自家爹爹,是跟随穆烈将军作战的大英雄。 父亲如山,武鸿在他眼里的形象之高大英武,不输与穆采薇眼中的穆烈。 武鸿从小就知道这个儿子被养得光明正直,他自己都纳罕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儿子,武明霏这个女儿才是真正像他的那一个,但事事行来,他都更偏袒武明玦,尤其是武明霏越大越聪明,武鸿反而常常在武明霏面前讨主意。 原因就在于,有些事情,武明霏去算计去做了,武明玦就不必去做,他得保住这个儿子的正直脾性,为武家在西南大营真正留下一条路。 穆采薇若是无子,论声望论军功,他武鸿都是最适合执掌西南大营的,到时候,他自然会安排武明玦接位。 对于武明霏想安排武明玦留京的念头,武鸿一直敷衍着,武将进了京,就好比文官入了营,不是显赫家世出身的,都得装孙子,更何况,武明玦这个性子,只适合待在西南大营,这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 所以,武鸿在武明玦面前,一直是个英武的慈父,虽然有时候会随着武明霏善意嘲笑武明玦,但事后,一定会找武明玦谈心,按照武明玦的心思说些安慰鼓励的话,武明玦也因此,更加觉得父亲是懂得自己的。 没想到,一个迎娶葛东珠的决定,换来了武鸿一封言辞激烈的责骂信。 信中对葛东珠的贬低,尤其是对穆采薇毫无来由的谩骂,已经完全颠覆了武鸿一直伪装出的慈父形象。 其实武鸿会急怒攻心,写出这样一封不谨慎的信件,还不是因为他对武明玦期望太高,竟然也是出自一腔父爱,可谓是黑色幽默。 次日,又一封武鸿的信件寄到,信中解释说,上一封信受了旁人撺掇,他仔细想来,也许那葛氏女并非那么不堪,玦儿若是怜惜她,就收入房中吧,其他的不必再提了。 武明玦将两封信放在一起,想了许久。 有些事情,当时他不觉得如何,回想起来,就连小妹对穆采薇那好笑的嫉妒心,都不再单纯了。 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何当日他在将军账中夸下海口,说父亲一定会同意时,在场众人的脸色,会那样奇怪。 也许,并不是父亲突然变了,而是,他从来没有看清至亲之人。 但武明玦究竟是孝顺的,他不愿意这样去想父亲。 等到赐婚圣旨到来的那一日,武明玦拥住葛东珠喜极而泣,他不止是因为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迎娶葛东珠而开心,虽是“如夫人”,但若他不再娶妻,也就与夫人一样,不差什么。 他也不止是因为欣喜陛下圣明而开心,陛下隆恩,给了葛东珠一个“仁义夫人”的封号,以后再不怕葛东珠被人看低。 他最最开心的,是因为他想着,虽然父亲一时不能接受,写下那样一封信件,但到底是明白过来,通过妹妹向陛下陈情,才会有这样一道圣旨。 也就是说,他的家人,他的父亲和妹妹,都是好的,都是爱他的! 葛东珠听了旨意,闻到“如夫人”时,神色一怔,最后,还是欢喜得落下泪来。 武明玦也红了眼圈儿,握着葛东珠的手发誓,他说我武明玦这一世,绝不再娶,葛东珠就是我武明玦唯一的妻子,他绝对不会再让葛东珠受委屈。 “相信我”,武明玦这辈子还没有这样开心的时刻,不知是对葛东珠说,还是再对自己说,“我的家人都很好,他们一定会喜欢你,也会待你很好的。”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其余人,尤其是穆采薇、樊海樊将军和中原道道台,都不得不多想。 要说永淳帝在中原没有眼线,就连自认一手遮天的李太师都不会信,所以永淳帝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并不奇怪,但眼巴巴为武明玦的婚事特地下旨,总觉得不像是那位会做的事,其中必定还有什么缘故。 然而,不要说他们远在中原,就是近在京城,也不好猜那位的心思。 有婚事,还是葛东珠与武明玦的婚事,那自然是桩大喜事,因此,众人也索性丢到一边暂时不再去想,除去在严寒来临前加紧安顿流民外,中原大营就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婚事来。 两日后,武明霏托人带出宫城的信件,也终于也到了中原。 这一定是封祝福的信件,喜气洋洋拿到信件时,武明玦还这样想。 但打开看过四五行,武明玦立刻几步抢进了自己的营帐,面色简直是苍白如纸。 那是一封,比武鸿第一次来信,还让武明玦绝望的信件,信中字字句句,是那样难以直视,他不能相信是自家那个娇蛮可爱的小妹所写。 信中,武明霏痛斥他受穆采薇欺瞒,迷恋一个万人骑的破鞋,连累自己这个亲妹名声受损,半点都不顾及这桩不体面的婚事对武家未来的影响,骂他对不起武家列祖列宗,骂他愧为武家长郎。 一个他忽视了太久的事实,似乎终于被老天爷摆在他面前,老天爷还一再逼他去看。 他茫然看着营帐粗油布的纹路,不知该如何是好。 营帐外有人说笑着走过,武明玦听出来熟悉的声音,是将军与郎君。 “也许要留在中原过年了呢。西南过年有什么特殊习俗么?” “年节是最需要警惕敌军来袭的。西南大营,爹爹会干脆令大家聚在营中,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每年,爹爹都会自掏银两,买适宜的兽肉,给将士们烤肉吃。” “岳丈大人的手艺一定很好,今年我烤给你吃,好不好?” “嗯。” 他们说笑着远去了,武明玦想起慈爱地将肉食分给幼年自己穆烈将军,想起不顾危险永远奔于阵前的穆烈将军,想起儿时记忆中,那阳光照耀着的西南大营…… 江湖阵营 第四十章 临近年关,中原大营的兵士们都很高兴,尤其是有些品级的小将领。 这不单单是因为采薇将军在此,陛下赐下了许多年节赏赐的缘故,也不止是因为中原水患的流民们几乎都已经安排好了衣食住处,还因为萧风这个陛下御封的“征戈郎君”,终于不再跟着将军忙前忙后,而有时间面对众人挑战了。 此事,还得从萧风在“登龙殿”以惊人武艺断了莫骑桐一臂说起,那一日实际流传开后,中原大营中都是武夫,遇到这样的高手,当然想要与他比试一番,结果萧风先是跟着采薇将军、道台大人四处赈灾,后来回来了,又跑去伙房张罗,说是试试不同的烤肉方式,等着过年烤给媳妇吃。 再怎么,也不能拦着人心疼媳妇,谁让人媳妇是穆将军呢?而且萧郎君的手艺当真不错,每次试过烤肉,都会分与众将士,第一次大家还不以为然,到了第二次,连等在一边抢都抢不上。 最后,连樊将军和道台大人都跑来凑热闹,和将士们抢肉吃,还鼓励萧风继续钻研。 好不容易等萧风宣布钻研结束,众将士立刻拉着他在营中摆开了比武擂台,一个个都急着跟萧风切磋。 萧风当时就卧槽了,车轮战啊这是?当即立下规矩,每日只比试十场,抽签定人选,多的恕不接待。 就这样,他还在穆采薇面前哼哼唧唧喊累,闹得穆采薇颇为心疼,也松口参加比试,与萧风一样,每日限定十场。 这一下,中原大营的将士们比过年还要开心,训练热情十分高涨,天天盼着提前完成训练任务,赶去抽签与这对武艺高强的夫妻比武。樊海樊将军笑而不语,对此乐见其成。 中原平静了,大楚却并不太平。 年前,西北和东北都爆发了小规模冲突,被外族成功偷袭了好几座城池,多亏了西北大营和东北大营的将士们骁勇善战,城池悉数夺回,把外族赶了回去。陛下也赏罚分明,撤了几个地方官,赏了两营兵将。 消息传遍大楚,老百姓们自然没有不自豪的,永淳帝在民间的声望,越发的好了。 按理说,西北和东北的外族,生存环境恶劣,在大楚过年之前跑来偷袭,并不奇怪,此时家家户户都囤积了过年的粮食,人也放松,正是抢掠的好时机。 但道台大人和樊海将军到底是官场老狐狸,对于几个被撤的父母官,他们都是知道的,其中有那么三位,虽是在李太师权倾朝野的局面下,不得不投了太师党——要知道,做官难,做好官更难,守着边境的城池,往往对内陆资源依赖极大,不说朝务,就是百姓吃菜喝水,随便哪个方面卡一下,都可能出要命的问题,若是得罪了太师党,独木难支,再好的官都没法当这个家,所以,有那么三位官员,确实是为了民生着想,才投了太师党。 在传遍大楚的消息中,这几座城池的地方官,都与中原三府一样,是弃城逃跑的罪人,是罪大恶极的坏官。 然而,道台大人樊海将军都知道,这三位,虽然名义上是太师党,但是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压制太师党,抬高各大营,这样的做法,最终得益者,正是各大营所拥护的永淳帝。虽然两位大人都不想将陛下想成故意挑弄局势之人,但实在是时机太过巧合,一致弃城的行为也太说不通了。 先有中原三府台,后有西北东北的坏官,太师党的名声,那叫一个一落千里。同时,永淳帝在这几地换上的,都是亲帝党的官员和清流,有两位,正是道台大人教导过的学生。 所以,不论是永淳帝存心而为,还是天机作美,这场变动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意味着永淳帝要与太师党正式争权了。 道台大人和樊海将军尚可安然坐看时局,因为中原地区的权力更替,已借着中原水患一事大致完成,如今中原八府一州,已有六府完全处于亲帝党的控制下,剩下两府一州便不足为虑。 但是大楚浩瀚版图,大半地方,都在太师党的手中。 他们不认为永淳帝会挨个收复,只要太师一倒,树倒自然猢狲散,因此,他们认为,永淳帝接下来的行动,恐怕会直指李太师。 这样一来,穆采薇回去京城,处境就十分微妙了。 这二位都是真心爱护穆采薇,因此,收到消息后,急急唤了穆采薇来商议。 能够坦言将这样的担忧告诉自己,穆采薇闻言,深深一礼,委实感动于道台大人与樊海将军的维护照顾之心。 但她却道:“此事采薇早有预料。陛下曾言,西贡内部时局不稳,年后必有端倪,一两年内,必会再生战祸。” 樊海将军一惊,皱眉问:“西贡不稳,穆家军只忠穆家人,你在朝中必然地位上升,陛下想要你做什么?” 道台大人连“慎言”都不想提醒了,中原大营到底还是能放心说话的地方,但还是咳嗽了一声,怪他这话说得太白,樊海将军只当没听到。 得他们真心维护,穆采薇也不再隐瞒,托盘而出道:“陛下言,先帝之死有蹊跷。而我父战死无援,也是采薇心头大恨。” “穆兄之死果然有鬼?!”樊海将军登时目眦欲裂,一拳砸裂了台面。 穆采薇再深深一礼,直言:“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兄弟平安,我父之死,是国恨,更是家仇,采薇选择与陛下联手,只要能报仇,生死无怨。还请樊叔为了中原大营,为了中原百姓,保重自身,切勿犯险。否则,穆采薇死后无颜去见爹娘,请樊叔成全。” 这番话并无华美词藻,却是至诚,叫樊海将军红了眼,以掌遮目,一声叹息。 道台大人对穆采薇道:“好孩子。” 又转头安慰樊海将军:“你也说了,穆家军只忠穆家人,西贡不稳,正是要用穆家军的时候,就是李明集那老王八命硬,穆侄女不会有事。” 李明集就是李太师。 樊海将军一想,也是这个理,些微松了口气。 但穆采薇与道台大人对上眼神,心里都明白,穆家军只忠穆家人,是穆采薇最大的筹码,也是她最大的错处。 此时,萧风没在琢磨烤肉,也没在跟人切磋,他对着账中穆采薇专用的堪舆图,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关于这个世界自动补完细节的问题。 那日,工作人员对他讲解手游背景时,他虽听得不算仔细,但仍然记得那位工作人员说,手游故事线之前的故事,还没有详细设定,只介绍了手游开始时,是楚国打赢了来犯的西贡后,因为朝堂洗牌,社会开始动荡。 而系统提醒过,自己穿越的这个时候,是在手游故事线开始的两年前。 那么,西贡会来攻打大楚,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是手游中那些复杂的江湖门派,是在两年后凭空出现的吗?这不可能,但是萧风确实没有见过江湖高手,中原水患这样最适合江湖侠士表现仁义的事件,萧风连一个门派、一个江湖人物都没见到。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您灵机一动,开启了【江湖阵营】,各大门派即刻现世,朝堂+江湖,为您的手游体验增添多一份精彩!” 精彩你妹!垃圾手游!我日你先人! 系统过载 第四十一章 系统轻描淡写地放了个惊天雷,然后又寂静了下去。萧风对帐顶竖了个中指,以表达对系统和垃圾手游的鄙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萧风会想到世界线自动补完的问题,源自于于在某点看过的穿越小说,以及他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大热香港电视剧《寻秦记》。 在这类题材中,很多作家编剧秉承了一个观点,那就是:真实历史是无法改变的,即使穿越者做出了改变历史的举动,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比如说宿命、天道等等,视个人看法而有差异),或者说世界的时间线本身,会进行扭转性的修复,将历史掰回它原本的轨道上。 尽管萧风穿越的是这个垃圾手游,但道理也是一样,系统消息证明了他的想法,也就是说,不论他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在两年间发展成手游需要的那个样子。 西贡一定会侵略大楚,大楚一定会赢,朝堂一定会洗牌,而社会一定会开始动荡。 这也就是说,至少按照现在穆家军的状况推断,穆采薇一定会出现在西贡战场,一定能够打赢西贡,但在那场战争中,不论穆采薇存活与否,后续故事九成九不会是多么美好的发展。 依照永淳帝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容忍西南大营这种唯穆家是从的情况。 确认了猜测,萧风本来就很为媳妇担忧,这下更是忧虑,但很快,他想到了一件更该担忧的事情。 系统是与媳妇共享的,媳妇一定也看到了那条提示。 萧风很清楚,大楚世界是一个游戏,这仍然是穆采薇的心结。 尽管他们默契恩爱依旧,但对于这一点,穆采薇是不想接受,甚至于恼火的。萧风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不论是谁,活了十几二十年,突然有人告诉你,你生活的世界是假的,是一个游戏,没有人会轻易接受。 如果没有证据,尚且能够当做旁人胡言乱语,揍一顿消气也就罢了,真的将证据摆到眼前,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告诉一个人,你活在一个虚拟游戏中,这是对他整个已知世界的否定,也就是对宇宙、家国、个人的全盘否定,连存在都被否定了,一切都是虚假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穆采薇还是足够理智,如果换一个精神脆弱的古代人接触系统,当时就疯了也说不定。 萧风小心地发了条消息给穆采薇。 【萧风】:夫人,你看到提示了不曾? 【穆采薇】:嗯 【萧风】:你生气了? 【穆采薇】:…… 完了,媳妇真的生气了,现在声明和系统一刀两断还来得及吗。 【穆采薇】:我不是对你生气 【穆采薇】:你明白? 萧风将这短短两句话看了很多遍,终于忍不住伸手握拳,锤向自己的胸口。媳妇太可爱了,hold不住,只能拿小拳拳锤自己胸口缓解一下。 对于萧风来说,穆采薇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她的心。 夫妻夜话,也曾聊到过武明霏,萧风本以为媳妇会很厌恶这个人,但意外的,穆采薇并没有嘲讽武明霏费尽心思求出头的种种行为,她并不觉得女子为自己争取、为更好的未来表现自是错的,但她确实讨厌武明霏,那也是因为武明霏总是针对算计她。 她并不是圣人,但她对他人的尊重,对他人的体谅,已足够令许多现代人汗颜,就连萧风自己,扪心自问,如果出生于这个世界,又是将军门第这样的高身份,能不能做到像穆采薇那样待人?萧风并不敢厚脸皮给出肯定答案。 【萧风】:我明白。你放心。 穆采薇本来已经与两位大人商量完要事,正要回帅帐,因为看到了系统提示的消息,脚步一转,去了校场,练枪。 她确实不是对萧风生气,她都不清楚到底该怒向谁生,气老天爷吗?还是气那个叫“系统”的神秘物事? 最令人痛恨的,是面对强大对手的无能为力,就算再努力也没用,因为根本连努力的方向都不清楚。蝼蚁的挣扎,在人眼中,不过是笑话。而此时自己的气愤,在那个“系统”眼中,又与蝼蚁可笑的挣扎何异? 穆采薇一冲而前,将枪尖没入沙土,借力一个腾跃,拧腰收枪,枪尖在半空中轮出一道银亮的弧线,紧接着便顺势回扫,一招劈下,校场四周偷师的将士们忍不住高声叫好。 招招灵巧致命,穆家枪,名不虚传。 顺手将银枪抛给场边等待的赤霞,接过温帕,拭去额间汗珠,穆采薇应和着因练招而过速的脉搏调整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无论如何,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一生、父亲的一生,都只是一个游戏故事,即使这是事实,她也绝不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游戏中的傀儡。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萧风曾经口头禅似的数次说过这句话,穆采薇很是认同。仇,要报;仗,要打。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回到帅帐的穆采薇,与萧风一见面,两人视线相交,竟然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然而,他们之间再恩爱,一觉醒来,还是变了天。 一夜之间,中原大营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穆采薇带来的那一队穆家军,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很多江湖少侠因为心忧百姓来到中原帮忙”的设定。甚至,在他们的脑海里,这些江湖门派,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萧风见穆采薇脸色苍白,甚至不顾惹出怀疑,再三问樊将军:“您真的没有记错?这些门派已经存在很久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樊海将军吹胡子瞪眼睛,“你自己不就是清风阁的弟子吗!奇奇怪怪的,问的都是什么胡扯蛋!” 穆采薇明白,这一次,除了那个“系统”,已经没有别的解释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在一夜之间篡改所有人的记忆。 那为何独留她清醒着知道这一夜之间的变故,就因为她是萧风之妻? “我”,穆采薇垂目看地,开了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风握了她的手,万幸,她并没有将手抽开,于是萧风心里安定了些许,试探着问:“你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是不是?” 听到萧风明白她的心情,穆采薇心绪略微松快了些,微微点头。 “那就去吧”,萧风放开她的手,拍拍她的肩膀,“我在帐中等你回来。” 目送穆采薇离开,萧风怅然过后,想起当初选技能点的事,打开面板查看,发现技能点面板还是无限期封印状态,暗骂了一声坑爹。 忽然,一个刺客打扮的男子出现在萧风面前,赶在萧风出剑前,自我介绍道:“侠士萧风,我是金雨楼大师兄刺客甲,因为你选择了金雨楼刺客作为隐藏身份,特来送上隐藏身份激活礼盒。” 当初,萧风选择了江湖阵营,主身份为清风阁剑客,隐藏身份是金雨楼的刺客。没想到隐藏身份还有激活礼盒。 不过,这位大师兄的名字以及毫无语气起伏的机器人语音腔调,也太不智能了吧? “大师兄好,不知金雨楼出现在中原,有何人物?”萧风试着与他套近乎。 大师兄刺客甲一言不发,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萧风说的话,萧风仔细观察他,发现他双瞳没有焦距,表情毫无变化,连递出礼盒的动作,都没有动过一寸。 就像是游戏中的非智能NPC。 萧风想了想,接过那个礼盒,几乎在礼盒交出的瞬间,大师兄刺客甲就消失了。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系统运行过载,江湖阵营只作为背景板,最低限度参与您的游戏过程,偶尔客串NPC,请您谅解。】 运行过载……怎么不原地bao炸呢破手游! 萧风简直心累。 既然承受不来,一开始就不要玩什么“灵机一动”好吗。闹得我媳妇不开心,还多出了一个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的江湖阵营,皮这一下很开心? 没抱什么期待的萧风,打开了刺客甲送来的礼盒。 在五彩缤纷的一盒Durex中,一个清纯不做作的白瓷瓶被排挤到了角落,并且它的用途一目了然,因为上面写着清纯不做作的十四个字:“第二十七天才会发作的致命□□”。 这破手游系统是在卖萌呢,还是在卖萌呢? 抱歉,并没有被萌到。萧风冷冷一笑,将白瓷瓶和礼盒分别丢进背包格子,想了想,还是将礼盒取出,在五彩缤纷中选了两个小袋,放进内衫衣袋中。回到帐中,萧风再想了想,又拿出了两个。 明儿就是除夕夜,得守岁。 年夜饭 第四十二章 除夕夜,永淳帝带着武嫔与杨妃去向李太后请安,共享家宴。 皇家的年夜饭,自然不是民间家常饭菜可比,但面对满桌美味珍馐,真正有心享用美食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后宫其他妃嫔,一早就在李太后宫里等着,眼巴巴盼着永淳帝到来。尤其是李家旁系出生的两位贵女,她们和李太后都很心急,永淳帝偏宠武明霏和杨文卿,再没有在后宫其他妃嫔处留宿,不留宿,龙子何来? 李太后对此是很不满的,众妃嫔也知晓李太后的不满,时常在太后面前言语撺掇,李太后有心借着除夕家宴好好敲打儿子一番,要他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众妃嫔也都等着太后开金口。 永淳帝浩浩荡荡而来,不仅带了武明霏与杨文卿,除了大太监三德,还另带了一位眼生的老太监,一进门就对太后大礼拜贺,儿子这样给脸,李太后自然得意,但她脸上的得意神色,在看清那老太监之后荡然无存。 李太后一顿饭吃得脸色不佳,甚至不顾守岁之礼,借口身体不适早早散场,自顾自进了内殿。 众妃嫔心怀抱怨,但哪里敢表现出来,只得闷头行礼送太后离开。 武明霏和杨文卿也都奇怪太后的表现,武明霏是庆幸逃过一劫,杨文卿倒是遗憾,她非常希望永淳帝别来甘泉宫,多去后宫其他宫里。结果太后举止异样,对于永淳帝专宠二人的事,连提都没提。 太后一走,众人也不好留下,永淳帝四顾一周,在场所有女子都用热切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展颜微笑,对杨文卿道:“爱妃,朕与你回甘泉宫守岁。” 单这一句话,就给杨文卿拉满了仇恨。 如果萧风在场,定会深深佩服永淳帝的嘲讽功力,此等替别人拉仇恨的人才,不吸收进战队都是经理失职! 杨文卿规规矩矩地行礼,眉毛都没动一下,应了声是。 她对永淳帝的作妖行为已经能够淡然应对,既然自己“盛宠在身”,不论摆出什么姿态,后宫女子都不可能看得惯,那还不如顺着自己的性子来,至少心里能好过一些。 永淳帝握了她的手,二人相携而去,端的是一副帝妃恩爱图景。 剩下的在场女子,功夫没修炼到家的,嫉恨神色掩都掩不住,两位李家贵女之一,突然掩口笑道:“杨妃姐姐当真是专宠无二,换了我等有幸被陛下如此温柔对待,想必是没法像杨妃姐姐那般冷淡自持的。” 她这样一说,众女想到刚才杨文卿丝毫不激动的神色,更是咬碎银牙,恨不得治杨文卿一个大不敬的罪过。但这话的目的,还是想挑动武明霏,“专宠无二”四个字,可不是随口说出来的。 然而,向来爱与杨文卿争个高低的武明霏,这一次却没有上钩,她甚至不屑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才施施然回了畅音阁。 “娘娘,方才那起子嘴碎的”,心腹丫鬟揣摩着武明霏的心思,暗恨道。 武明霏却嚣张一笑,神秘不言。 她很有底气,所以不在意那些不受宠贱人的挑拨,永淳帝这些日子,不仅对她温柔蜜意,甚至连朝堂中事,都不避讳向她提及,永淳帝说自己对兵部侍郎早有不满,除夕夜不能陪她,因为要借机敲山震虎。 今夜,杨文卿必定会被永淳帝小施惩戒,但除夕夜被罚,杨家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心腹丫鬟看着武明霏智珠在握的模样,也跟着得意,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学着主人摆出了一脸张狂。 甘泉宫中,却并非武明霏设想的那样剑拔弩张。 不过,也堪称惊险。 许是对杨文卿方才的冷淡应对,还是心存不满,永淳帝与杨文卿刚回到甘泉宫,永淳帝就屏退了众人,直接道明:“爱妃有喜讯,为何隐而不报?” 杨文卿当即就跪下告罪,尽管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惭愧的神色。 这月月信没来,杨文卿心有猜测,但不太愿意相信,只当做天气炎热,身子不舒服,所以时日不准,既然她一口咬定,侍女们也不好多言,毕竟轻言皇嗣也是个大罪过。 “观爱妃神色,你是不愿怀上朕的骨肉?”永淳帝这一句话问得不重,但隐藏的怒气已经重于千钧。 杨文卿对于永淳帝的怒气,心里是嗤之以鼻的。这个人,把他人当做玩具,将他人轻视到了尘埃里,却受不了别人不重视他。 但是,天底下就他永淳帝聪明,就他永淳帝会算计人心? 依旧是殊为冷淡的模样,但杨文卿的手,像是下意识的地抚上小腹,微微低眉道:“臣妾听娘亲说过,刚怀胎时,不可对人轻易告知,一是怕消息有误,二是怕胎儿不稳,三是娘亲家乡曾有习俗,怀胎三月内不告诉外人,才能保孩儿安稳长大。” 她神色冷淡,但动作间对胎儿的重视不似作伪,是真情流露。 是了,她怎么可能不想怀上天家皇嗣?她是害怕保不住孩子。永淳帝心中这样认定,于是语气也爱怜了起来,对她道:“那朕就罚你禁足三月,甘泉宫闭门谢客。只是,朕如此偏爱你们母子,爱妃要用什么来答谢朕呢?” 杨文卿抬手理了理鬓发,神态温婉,语气似乎也温柔了些:“臣妾会去信劝说爹爹辞官归隐,有陛下对臣妾的禁足令,想必爹爹为了女儿,知晓该如何选择。” 永淳帝看向杨文卿的眼神越发满意,她果然聪明。 他走到近前,将杨文卿扶起搂在怀中,装模作样地一叹,道:“是朕委屈杨国丈了。” 杨文卿规矩道:“为君分忧,是臣妾父女分内之事。” 知进退,守礼节,永淳帝对杨文卿满意之余,不免觉得有几分无趣。 次日,消息传遍皇宫内外,杨妃昨夜言语冲撞陛下,被陛下责令禁足三月,不仅如此,陛下怒气冲冲离开甘泉宫,直接去了畅音阁。 估计这武家女的份位,开年又能提一提了。京中心思活络的,都将眼睛转向了武家。 而另一些人注意到,直到除夕,西贡都迟迟没有献上岁贡,大楚责问的公函,也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中原大营的年夜饭,才是像样的年夜饭。 兵卒们虽不能回乡,但樊海将军一直延续着穆家军的传统,中原大营上下同乐,身边都是并肩出身入死的兄弟长官,还有萧郎君用蜂蜜烤出的肉香四溢的烤肉,也将出席过得颇有滋味。 这样的年夜饭,让穆家军众人想起了西南,勾出了思乡情绪,穆采薇更是触景伤情,萧风低声与她开解,拿穆老夫人对自己说过的穆采薇儿时趣事来逗她,终于将穆采薇重新逗出了笑颜。 见她终于笑了,萧风才收起故作搞笑的模样,很认真地对她说:“岳父岳母在天有灵,也不会想见女儿因他们总是闷闷不乐。不是不许你伤怀,非要你强颜欢笑,但是过年嘛,辞旧迎新,正该开心一些。我爷爷不是什么大儒先生,但是他教了我很多道理,他会拉自己做的土二胡,曾经对我说过,这人呢,就好像胡弦,一直紧绷着,容易断,该放松的时候就得松,这样,胡弦才能用得长久。你这么聪明,该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知道萧风是变着法儿开解自己,穆采薇抿着嘴笑,只道:“爷爷说的对。” “我说的就不对?”萧风拉着她的手故作委屈。 穆采薇只笑不答,小两口正腻歪着,穆家军众人一拥而上要给将军敬酒,穆采薇便又恢复了威严温和的模样。 萧风还来不及蔫掉,樊将军就把他提溜了出来,故意大声赞赏这个侄女婿,鼓动大家向他敬酒。得,下马威不是不到,原来是时候没到,樊将军开了口,真心欣赏萧风武艺的将士们自然纷纷来敬。 听到樊将军宣布“彻夜守岁”,萧风一边与众人谈笑风生,内心却是垂泪无言。 媳妇有了,也哄开心了,连不科学的小袋袋都有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却没有机会共度良宵,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中原大营不相信眼泪,有系统出品的高度酒,老子不把你们这些不懂情|趣的喝趴下,老子就不姓萧,改姓忍。 萧风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带着帅气的微笑,将前来敬酒的众将士灌成了一地躺尸。 此时已是晨光熹微,新年到来了。 “媳妇儿”,萧风顶着轮岗将士们膜拜的眼神,穿过一地醉鬼,终于又握住了媳妇的手,“新一年,平平安安。” 穆采薇看着自己异世来的夫君,展颜一笑,“嗯,平平安安。” 无论如何,遇到他,是她的幸运。这份感情是真实的,他,也是真实而鲜活的。 穆采薇看向萧风的眼神,带着无需掩饰的爱恋,而萧风的眼睛里,是一样炙热的情感。 这就够了。 启程回京 第四十三章 开了年,京城中发生了两件不出所料的事。 一是武明霏升了妃位,成了武妃。 二是杨文卿之父,兵部尚书杨大人自请辞官,告老回乡,陛下挽留不成,便准了奏。 消息传到中原大营,已经相处得很好的兵将们,纷纷向武明玦道喜。武明玦的新婚妻子葛东珠,也问他是不是该立刻准备贺礼送入京城? 武明玦状似无恙,一一应对,也依照葛东珠的建议送了贺礼,心中却当真是滋味复杂,难以言说。 他庆幸自己远在中原,不必入宫贺喜,自从知道记忆中那个娇蛮可爱的小妹从来就不存在,武明玦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妹,还有父亲。 但离开中原大营的时机,也悄然到来了。 西贡拒不缴纳岁贡,甚至羞辱大楚派去的使臣,陛下勃然大怒,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极力主战,但太师一脉,却仍然主和,朝堂吵得不可开交。 “侄女,有什么事,捎封信来。小子,我可把侄女交给你了!”樊海将军紧握着穆采薇与萧风的手,语气虽然轻松,但那份拳拳爱护之心,已是溢于言表。 穆采薇和萧风以子侄之礼郑重拜别,也同样郑重告别了道台大人。 不舍地离开了中原大营,走时比来时多了一个葛东珠,心情却是大不一样。 灾民们沿途相送,水灾已退,赈灾也已经完成,他们重新拿起了农具,回到了日常生活,已经不是灾民了。 “报告将军,他们喊你活菩萨呢”,萧风放下车帘,凑过去低声跟媳妇说。 穆采薇不动声色,她不爱这些称呼,但被灾民们沿途道谢,她也是感怀的,悄悄红了耳朵尖。 离开中原地界的那一刻,弹出了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恭喜您完成【连环任务二】,奖励战时地图功能日常化。” 萧风立刻拉开了任务面板,果然,任务已经是完成状态。 【连环任务二】:中原水患人祸(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任务说明:攻破平阳城,赈灾救民 任务奖励:玩家与中原大营成功完成攻城救灾任务。奖励战时地图功能日常化,侠士使用的日常地图升级为战时地图,随时查看红名敌人。己方与中立角色显示动向,敌人不显示。 说明:附赠小地图状态,可将地图缩小,固定悬浮在侠士视线的右上角,支持共享。 这不就是玩家视角的小地图么,说小气,按照系统一贯来的尿性,已经不算小气了,但要说大方,费时费力又是攻城又是赈灾,最后给开了个小地图,也确实算不上大方。 萧风打开地板面板,果然,之前只是大楚地图,点进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只显示当时所在城镇的地势与主要建筑。 现在,点进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经换成了实时地图,马车周围都是代表己方的白名,正是穆家军众人。 而除了这些与他们有关系的人,城镇中其他居民、包括两边送行的灾民是不会显示出名字的,萧风猜测,这就是NPC和世界背景板之间的差别。 目前没有看到红名,也就是说四周没有敌人。 那日萧风给穆采薇共享过的地图,还对穆采薇详细解释过了红名的意思。 在一般游戏中,不是你跟人有仇,就会显示红名。 战场上不同阵营的敌我双方,玩家对战,针对野外PVP玩家的红名惩罚机制,或者你手动将人加进敌对名单,这些情况才会显示红名。 就算有人对你怀恨在心,他出现时也不会显示红名,直到他真正动手攻击你,你被强行拖入对战状态,系统才会将他显示为红名。 因此,穆采薇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比较重要,我们觉得他是自己人,那么他应该是白名,也应该会出现在这个地图上,我们能看到他的动向。” “但如果我们看不到他的动向,那也等于是在提醒我们,他其实已经对我们心存敌意,至少是立场摇摆了,只是还没有攻击我们,是不是这样?” 萧风顺着她的话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点头道:“很有可能,我们留个心,万一有人不显示,就可以印证这个猜测。” “嗯”,穆采薇轻声答应。 萧风见缝插针夸媳妇:“将军真聪明。” 耳朵尖上的红色就染到了脸颊。 此时,任务面板刷出了新任务。 【连环任务三】:打脸西贡使臣(等待触发) 西贡使臣?萧风看向穆采薇,二人心中明白,按照现在的状况,若是西贡派人前来,恐怕是来挑衅的,那也就是说,离开战不远了。 穆采薇一声叹息,靠在了萧风肩膀。她的叹息不为自己,为的是西南百姓。萧风揽着媳妇,想起攻打平阳城那日所见的冷兵器拼杀,没有说话。 兴亡从来百姓苦,将军名从万骨来。 此时,宫城御书房中,那名永淳帝带着去向太后拜年的老太监,抖抖索索地跪趴在地,一声都不敢出。 三德伺候着永淳帝笔墨,永淳帝今日忽然有了兴致,要写一幅大字。 终于写完,三德夸了一句,永淳帝越发高兴,让他把字挂起来晾着,还问地上趴着的老太监,“三福啊,你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你看看,朕这幅字与父王相比,如何?” 那名唤“三福”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磕头领命,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上,写有四个笔触肆意张狂的大字。 【死有余辜】 那三福眼珠子往上一翻,几乎就要晕过去,狠心往自己舌头上一咬,稍稍回过神来,就开始不住地磕头,没两下就把额头都磕破了,一脸的血,边磕边哭喊:“老奴该死!贱奴该死!” “参与谋害先帝,你确实该死”,永淳帝在笔洗中晃荡着手中的毛笔,浓黑的墨汁在瓷盘清水中氤氲开来,迅速染黑了一片,“朕问了话,你却不答,这更是该死。” 三福心中惊恐极了,几乎不能理解永淳帝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一直藏在东北,隐姓埋名,用乡间富家翁的身份活得有滋有味,万万没想到会被永淳帝抓回来,本以为能够咬紧牙关坚决不认,但甚至都不需要他开口,永淳帝早已经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于是他提心吊胆,睡也不敢睡,吃也不敢吃,还得应付永淳帝像这样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言论,都快要崩溃发疯了。 “您,陛下,您的字与先帝爷想比,各有千秋”,这一句答话,三福觉得自己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但其实旁人听来声音并不大,是他心里太沉重了。 永淳帝“哈”了一声,也不像笑,也不想怒,三福彻底受不了了,一倒地,晕了过去。 像是没看见三福晕了过去,永淳帝想起来问:“李太师递牌子进宫了?” 三德一点头,恭谨道:“是。前两日太后派了人出宫,今早下朝,李太师就递了牌子,说是带了家里的酥酪献给太后,坐了一个时辰,近午时出的宫。” “嗯”,永淳帝露出一个很有兴致的笑容,不知在盘算什么。 三福依旧晕倒在地上,没有人去搭理他,但这还远远不是他最凄惨的时刻。 认仇人 第四十四章 李太后正在暴怒。 她那日惊慌向父亲求救,没想到李太师当时安慰得好好的,一转头,竟是建议她出宫疗养,将手中权力交还永淳帝,以示对永淳帝的妥协安抚,这样,双方都不必再揭出这桩丑闻,也为李太后换一个平安。 李太后早已不是入宫时那个任性的官家小姐,掌了权的人贸然放弃权利,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她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永淳帝早就不满意她的诸多管束,甚至迁怒于李家旁支的两位贵女,堂而皇之地晾着她们,只宠信杨家和武家那两个小蹄子,真要放了权,她这个儿子不要说孝顺,恐怕连看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更让李太后心惊胆战的,是三福那阉货到底有没有把当年的事告诉永淳帝?如果说了,没道理三福还活着,如果没说,这阉货明明早就跑得远远的,永淳帝为什么特地把他找回来?难道是怀念先帝? 她心情不好,武明霏封妃后又四处耀武扬威,刺得李太后双眼发痛。 这一日,武明霏来给太后请安。 武明霏刚刚得知杨文卿的爹已经从朝中卷铺盖滚蛋的消息,得意一时有几分忘形,在给太后请安时动作太大,险些跌了一跤。 李太后都要被她这小人得志的模样逗笑了,都说她那个儿子聪明,她从来不觉得,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东西宠上了天? “哀家不耐春寒,许是要往洛阳凤泉宫住一阵”,李太后忽然道。 武明霏刚觉失了面子,很想立刻回宫,却被李太后的话绊住,一听李太后要出宫,武明霏只想到不用给这老妖婆行礼,开心得不得了,接话道:“洛阳温泉最是养人,臣妾预先恭祝太后一路顺风。” 李太后笑了出来,说:“你这样会说话,皇儿也总赞你乖巧可人,哀家可是想着带你同去,为哀家解闷呢。” 闻言,武明霏如遭雷击,支吾了半天,半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太后轻蔑一笑,也不出声,只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里终于舒服了些许,但终究,是意难平。 男人,不论是阉了还是没阉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是好东西的那个,被她亲手害死了,哈。 此时,李太后终于想起,她还有一个被大儿子十分宠信的小儿子。 “去,传话让密王来宫里坐坐,就说哀家思念幼子。” 穆采薇与萧风一进京,就被永淳帝招进了宫。 他们俩当真没有想到,永淳帝竟会直接把知道穆烈将军死亡内情的证人,直接摆到他们面前。 到此时,永淳帝如何联合西北大营和东北大营,原因也水落石出,这两座大营的老将都曾与先帝并肩作战,感情最为深厚,大约是永淳帝查出了这老太监躲藏在东北的消息,将先帝死因有异的事与两边一联络,自然水到渠成。 三福抖抖索索地跪在御书房正中的地上,穆采薇和萧风被赐了座,萧风看着媳妇紧紧抓着椅子扶手克制情绪,很有些心疼。 永淳帝问一句,三福答一句。 永淳帝问:“穆烈将军之死,你都参与了哪些,有哪些人参与,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三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回答:“奴才该死,是武鸿将军通过奴才,送礼讨好太后,想要像樊海将军那样调出西南大营。太后因此动了心思,又贿赂老奴,打着关心先帝的旗号,问西南军事,老奴不知她意欲何为,存着讨好太师的糊涂心思,将看到的消息悉数告诉了太后。” “之后,太后又通过老奴,与武鸿将军传了数次消息,老奴只当是金银来往,没有多想。” “直到武鸿将军围困无援的消息传进京城,老奴才知自己铸下大错,老奴知道穆烈将军是个精忠报国的英雄,害死了这样的英雄,老奴日夜不能安睡,却已经被太后拿捏住了泄露军情的把柄,不得不为她所用。” 穆采薇目眦欲裂,一双明眸燃烧着熊熊恨意,但作恶的是太后,当着永淳帝这个儿子和皇帝的面,她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能说。 口不能言,于是更添悲愤,萧风也顾不得御前失仪,伸手跨过茶桌握紧了穆采薇的手,生怕她悲极伤身。 永淳帝接着问:“先帝之死,你又是如何参与其中?” 听到这句问话,三福却是身体不抖,不愿言说的模样,但他不得不说,也承认道:“是,是太后与太师勾结,趁着先帝爷重病卧床,在药汤中做了手脚,将先帝爷弄得精神恍惚,提前归西,好让他们一手把持朝政,谋取权势!” “真真是罪无可赦”,永淳帝悲声怒骂,又看向穆采薇,哀声道,“穆将军,你与我因为这等奸人,痛失慈父,正是老天无眼,没有保佑这对明君良将,若你我慈父仍在,大楚必然已是盛世安稳,朕真是愧对先帝,愧对穆叔!” 他这么说,穆采薇和萧风往地上一跪,请罪道:“惹出陛下伤心,臣等愧不敢当。陛下明察秋毫,亦是明君,陛下过谦了。” 永淳帝哀叹一声,挥手让三德把三福带出去,再与穆采薇商议道:“穆将军,你现下有何思量,不如说出来,朕亦是复仇心切,此时正是联手之时。” 穆采薇再伤心,也没丢了理智,知道该如何回答:“事关太后太师,臣不敢妄言复仇,但求陛下为我父讨一个公道。” “穆将军,到此时,何必再说这个”,永淳帝一副哀大莫于心死的模样,“朕不管仇人是何等身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朕绝对不让奸人逍遥法外。” 萧风心想,这话说得好没意思,真不想让人逍遥法外,那就公开案件,公开审理呗,但是可能吗?亲娘和外公联手害死了亲爹,不要说这个名声不好听,连皇位怎么来的,都会饱受质疑,这个永淳帝才不可能这么干。 话说的好听,都是废话。 穆采薇大礼一拜,又道:“臣一介武将,久不在朝堂,不知如何是好,还请陛下指点迷津,为臣指一条报父仇的明路。” 永淳帝安抚道:“太师势大,朕需得细细思量一番,你二人先回将军府休息,西贡来使一事,还得你们配合密王费心。待西贡使臣走后,朕必然给出一个章程。” 穆采薇与萧风自然道谢行礼一番,这才退出了御书房。 回到将军府,两人独处,萧风才发了条消息过去。 【萧风】:媳妇,你说陛下,他登基的时候,真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没的? 征戈战队 第四十五章 【穆采薇】:不论他知情与否 【穆采薇】:他想借我这把刀指向太师,就必得给我一个交待 【穆采薇】:他不会保武鸿 看完最后一句,萧风看向穆采薇,她神色依旧淡淡的,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的模样。 烛火晕出的暖黄的光,他们回府时已经换过衣衫,穆采薇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仅在衣袖点缀了粉紫的花纹,她垂眸敛目,神态竟然是宁静的。 仇人未明时,尚可表露恨意,但这仇人浮出水面之后,竟是连肆意伤心都不能够了,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将这些情绪都收敛得很好,轻易不会表露的。 就像是她出了孝期依然素净的衣着,她把所有伤心都存在了心里,然后浸染其中,一刻都忘不了。 萧风心疼,是真的心疼到觉得心脏都痛起来了。 永淳帝不会保武鸿。 但是,永淳帝一定不会让李太后的罪行曝光于天下,这事关皇家颜面。 夺去干涉朝政的权利,然后,出宫疗养或是偏居后殿,这已经是李太后可能面对的最重的惩罚了。在这个世界里,权势是可以保证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萧风想到了那瓶“第二十七天才会发作的致命□□”。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揽过穆采薇,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忽然换了话题,问穆采薇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战队的事啊,我是战队队长,也相当于领兵打仗的将军哦。 穆采薇轻轻点头,她对萧风的经历也是好奇的,那日萧风一口气介绍了他们那个世界,但因为她不愿意去想“大楚世界是游戏”这个事实,一直回避着,先前与萧风二人经历了江湖阵营开启的异象,也不能说完全解开了心结,只是对于强大的未知,过度思索其实没有必要,反而有害自身,穆采薇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再回避了。 于是萧风便对她说起了加入征戈战队的起由。 “三年前,我爸妈终于不想再忍耐对方,各自带了律师,律师相当于现在的师爷,总之经历了一番难看的撕扯后,终于分清了财产,然后就干净利落地办了离婚手续。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爸外面的儿子已经一岁了,我妈办了离婚证的第二天就跟男朋友领了结婚证。从头到尾不知情的,只有我一个。” 萧风用轻松的语气诉说着往事,穆采薇却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也暗自惊异于那个世界对女子的宽容,放在大楚,萧风所说的事是不可想象的。 此时的萧风能够轻松说出往事,但十六岁时的萧风,对此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父母已经离婚、其实各自有真爱、被称为“家”的那栋房子因为是夫妻共同财产被一致同意卖掉分钱,这些事情,是萧风父母离婚后,特地选了同一天回家,告诉萧风的。 因为父母终于同时回家看自己而喜悦的萧风,攒紧拳头,从家里跑了出去。 但这样的行为,并没有改变结果,结果就是,萧风又像小时候一样,住进了爷爷家。 萧风变得沉默起来。 爷爷叹着气,将倔强的萧风带到水库钓鱼,萧风冲进水库游泳时,才让眼泪流了出来,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笑话了。 接触游戏,是被班上男生怂恿的结果。 那时候某款游戏正风靡世界,班上很多男生沉迷于此,甚至约好了每天凌晨四五点起床,跑到不正规小网吧上游戏玩两小时,然后正好去上课。就算父母发现孩子一大早人不见了,也能借口说是提前到学校看书了。 所以说什么事情,有动力就一定能突破自我,就看动力够不够大。尖子生都不一定能天天做到四五点起床看书,但这帮人为了游戏,硬是突破了自我极限。 萧风放假时也玩过这款游戏,但到了爷爷家,因为心情不好,也没再继续玩。 他人缘好,那次被邀请,也是因为玩得好的男生觉得他最近心情不好,想拉他集体活动,于是萧风也没拂了他们的好意,而且这种破坏规矩的行为,没有男生可能完全不动心的,尤其是大家一起做,就很有兄弟义气感。 萧风一直单独在家玩,到了网吧一出手,技惊四座。 开始还只是同班那几个男生围着萧风惊叹,但因为他们一直“卧槽”“神操”的喊,惹得网吧里的青年人不服气,都围过来想教训教训他们,一看萧风在键盘上的手速,和画面显示的战绩,通通都跪了。 这哪里来的小神仙!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连浪费点开都顾不得,萧风的同学们都被挤了出去,萧风戴着耳机完全没注意,只专注对着电脑。最后,引来了网吧老板刘哥。 刘哥当机立断,力邀萧风加入他尚在筹备的征戈战队,剑指VW世界决赛。 如果萧风当时对电子竞技有所了解,一定会把刘哥当做骗子。 首先,当时VW在国内不算红,连分区赛都办不起来,想要世界决赛名额,只能去亚洲其他国家参加,非主场抢决赛名额,难度可想而知;其次,加入一只还没建立起来的战队,而且组建战队的经理只是个网吧老板,并没有电子竞技的相关经验,结果很可能是浪费时间。 但就是那么巧,萧风对电子竞技一窍不通,而且,没过多久,并没有认真考虑要加入战队的萧风,发现了爷爷的病情。 萧风父母不是没有给生活费,但他们是按照最低限度给,萧风的父亲甚至因此将给萧风爷爷的生活费减了一半,等于没加。也就是说,萧风的爷爷只是多拿到一份萧风母亲给的生活费,却要多养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孙子。 这种情况,是没办法将萧风以后的大学学费,冀望在这对夫妻身上的,萧风爷爷越发省吃俭用,但老天爷就是这么奇怪,偏偏在这时候,萧风爷爷查出患了癌症。 萧风爷爷隐瞒着病情,直到萧风发现他一直在吃止痛药,才起了疑心,在家里找出了病历。 那一刻,萧风甚至有拿着刀去问父亲要钱的冲动。 他其实也将这个冲动付诸实施了,只是没有带刀,但当他来到市区那栋不菲的别墅,已是人去楼空,邻居说这家人发财出国不会回来了。 萧风当时觉得,自己永远会记住那一天。 那一天,他在从没进去过的父亲的豪华别墅门口,顶着邻居怀疑的眼神,礼貌询问这户人家的去向,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已经带着妻儿出国了。 也是那一天,他去到网吧,与刘哥签下了战队合同,刘哥同意他预支薪水,给爷爷买药。 萧风爷爷眼神不好,而萧风一直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这份合同被萧风爷爷当成试卷,成功签上了监护人的署名。 学校补课、学校郊游、国外兄弟学校交流,萧风就这么千方百计地瞒着,等到萧风爷爷知道孙子保留学籍退了学跑去打游戏,已经晚了,征戈战队成功出线亚洲赛区的报道,都上了ccgm。 在战队的这三年,萧风一直很累。 他是年龄最小的,又是队长,难免有人不服气,人缘好不是万能药,萧风自觉刘哥夫妻对自己有恩,对战队是尽心尽力,甚至看了很多有用没用的管理学书籍。现在很多人都夸他是个好队长,难得一手拿着MVP,一手还能把队伍上下内外都整理得清楚,没人知道一开始他也是硬着头皮上,心里有多胆怯。 逆境磨练人,萧风很赞同这句话,因为他就是从逆境中走出来的。 因为耽误了治疗,爷爷还是没能挺过去,但萧风力所能及做到了给爷爷最好的看护病房,用最有效的止痛方案减轻爷爷的病痛,甚至还为了不让爷爷自责,一边坚持战队训练,一边熬夜补课考大学。 这些事随便让人做一件都耗费心神,要不是他年轻能扛,那一年就能把人给熬垮了。 萧风觉得,没有刘哥夫妻的支持,他抗不下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刘哥真的会为了利益,不放他走。 京城茶馆 第四十六章 穆采薇听萧风说过,在萧风的世界,考大学的意义相当于考会试,是找到安身立命职业的一个门槛,因此,萧风说了刘哥在他背后做的事,穆采薇忍不住皱眉道:“虽说他与你有恩,但如此背后行径,着实不该。” 是的,正如穆采薇所说,如果刘哥来找萧风面对面商量,开诚布公请他多留一年,以萧风知恩图报的为人,不可能不考虑,但刘哥偏偏选择了最令萧风不能接受的做法。 先不说战队成名后,因为刘哥酒后随口答应别人的奉承,萧风做了多少额外工作,甚至还被刘哥偷登过微博,偷偷转发了一条出轨渣男的辩解微博,莫名其妙掺和了网上音乐圈的事,就算后来他删博说明被盗,还是被吃瓜群众diss了一波,骂他维护渣男,天晓得他根本连那人干嘛的都不知道。 萧风觉得,即使刘哥有不对的地方,然而在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还是刘哥向他伸了援手,这份恩情,他记一辈子。能帮的,他一定帮。但这并不代表刘哥可以肆意挥霍他的信任,把他当傻子糊弄。 战队里的队员都晓得,征戈代言的厂商广告,不论萧风影响力多大,广告费全进了刘哥的口袋,萧风体恤战队没后台,刘哥运营辛苦,可是一分钱都没拿。 可以说,作为一个年龄最小的队长,征戈战队队员们对萧风的尊重,是萧风自己赢得的,而战队渐生的对刘哥的不满,也是刘哥自己作出来的。 而正是因为战队渐渐生出了这样的氛围,培养出的主力队员接连跑了一个两个,刘哥也不会心急到在萧风背后弄这种事,傻子都知道,一旦被萧风听说内情,这份情谊就完蛋了。 加入征戈一路走到现在,外面有多少风言风语,萧风自认是问心无愧。 所以穆采薇一语道出了萧风真正在意之处,真是令萧风倍感熨帖,媳妇就是好,不接受任何反驳意见。 二人正含情脉脉着,赤霞进来了。 见到主人和郎君腻歪在一起,赤霞面带笑意,却是故意气哼哼地说:“主人郎君好清闲,赤霞可是累得了不得了。” 穆采薇笑而不语,萧风出马给小姑娘戴高帽:“咱们赤霞外能打仗,内能管家,能者多劳,当真是了不得了。” 赤霞掩嘴笑得直颤,然后把事情给禀了。 当初穆老夫人送来的管家是个厉害的,以前也伺候过将军夫妇,对于京城和将军府都熟悉,是再妥当不过的人选,但究竟年纪大了,也有培养赤霞的意思,于是很多事情就交给赤霞去办,再锻炼锻炼这个穆采薇最倚重的侍女。 赤霞真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京城大大小小的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穆采薇又明显被圣上重用,各类宴饮邀请还有想上门走动拉关系的,几乎要踏平将军府的门槛。更何况,赤霞还兼具与杨妃心腹联系的重任,着实是不轻松。 说到杨文卿对穆采薇的支持,真让萧风对女子间的君子之交大开眼界。杨文卿能传出消息来,自然是在永淳帝的默许之下,因此杨文卿从一开始就提醒穆采薇,不能尽信自己传过去的消息,她身在后宫,很多事情并非她能掌控。 提示到这个地步,杨文卿冒了极大的风险,穆采薇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尽力将杨父安排到了穆烈将军旧部治下的安宁小镇,以保护杨父安危。 也是有了杨文卿的提示,穆采薇与萧风才对永淳帝有了更深的理解。 眼下赤霞禀报的,就是李太师与李太后见面后,太后心情不虞的消息。 穆采薇与萧风对视一眼,更加肯定了方才的猜测,恐怕是永淳帝故意透了风声,想要借李太师,逼李太后自觉松开手上的权利。 但李太后真的甘心放手吗?恐怕未必,因为赤霞禀报的第二条消息,就是李太后专程请了密王入宫,然而据说,是不欢而散。 因着这两条消息,穆采薇琢磨了一夜,次日一早上朝去,回府就又闭门休息,萧风眼见着天气不错,待穆采薇醒来,便提议换了寻常些的衣服,上街去逛。 原因嘛,虽说大楚采用的是农历,系统没提示,萧风也不大会算这个,但农历二月十四,也是二月十四,萧风就决定当做情人节来过了。 萧风一副书生打扮,身旁的穆采薇是新妇打扮,以轻纱遮了半面,省得被人认出来。二人没带赤霞,只带了个粗使下仆,漫步在京城宽阔的大街上。 京城是万宝汇聚之地,游戏中的设定当然是更为繁华,加上江湖阵营之后,往来百姓中常有身负武器的江湖侠客,看着倒也不十分突兀,但想起来终究有几分别扭。 于是萧风就与穆采薇进了茶馆。 这茶馆不是一般的茶馆,开茶馆的老板据说姓||赵,也不知是隔多远的皇亲国戚,但再远的皇亲国戚,那也是皇亲国戚,因此生意做得稳稳当当,要数京城最气派、最红火、消息最灵便的茶馆,那就是这一家。 萧风低声问过穆采薇,然后才点了茶,等茶与茶点都上来了,又从粗使下仆抱着的盒子里取了一对青玉杯并乌木筷出来,并不用茶馆的东西。这一番做派,非富即贵,旁人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又都是好相貌,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暗自称羡不已。 午后茶馆正热闹,时不时就有包打听窜进来,活灵活现地说着各类时新消息,从城东夫妻打架,说到城西有人被偷了财物,消息之迅速堪比微博本地热搜。 茶馆的茶点与茶都不算差,萧风与穆采薇略坐,正要离开的时候,一个半大孩子眉飞色舞地蹦起来,还没开口,就问几个老茶客讨赏,拍胸脯保证自己肯定是第一个来报的重大消息。 那半大孩子十足机灵的模样,看着讨喜,几个老茶客估计是富贵闲人,也不在意那么一两个钱,笑骂了几句,便把赏钱扔给他,要他快快说来,但如果消息不实,可要仔细他的皮。 “怎敢欺瞒几位老爷”,他小心将铜钱收入怀中,这才嬉皮笑脸道,“西贡的使臣终于进京啦,我刚才在城门口看得真真的,好一队人马呢!王三他们几个也瞧见了,不过跑得没我快。” 他正说完,其他几个包打听也气喘吁吁地赶到,见那半大孩子得意的模样,知道是落后了他一步,几个青年眼神立刻就凶了起来,但那孩子往几个老爷身后一躲,竟也不十分害怕,不知道是真有胆气,还是装的。 几位老茶客听说有蛮族人来了,顿时来了兴致,提溜着鸟笼就要往城门去。 这一下,那孩子就慌了神,左看右看,像是想跑。 萧风朗声道:“那孩子,你过来与我们说说,那西贡队伍,究竟有多少人,是个什么相貌?” 那孩子往萧风这桌一瞧,眼神滴溜溜就把二人的衣着下仆都打量了一遍,立刻嘴甜地跑过来,细细跟他们说,那西贡使者的队伍约有百余十人,神色趾高气昂的,边打量京城边说着西贡话,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有,他们普遍皮肤黝黑,嘴唇很厚,颧骨高高,鼻梁塌塌。 如果是看了一眼,就心急着抢在其他包打听面前跑回来,这孩子的观察能力,在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中,算是数一数二了,而且语言描述也清楚,不像是没上过学的。 聪明孩子招人喜欢,穆采薇对萧风低语,说是该顺手帮一把,带这孩子出茶楼,免得叫人给围堵了,因此萧风想了想,笑问:“小哥对京城可熟悉?” 被称为“小哥”还是头一遭,那孩子有几分不好意思,挠头道:“老爷客气了,叫我小宝就好,京城我是最熟的,你二位想去哪儿,只管跟我说,我一准知道!” 萧风携穆采薇起身,招呼道:“那小宝,老爷我想给夫人买一份礼物,你可知哪儿的东西最受京城女子的喜欢?” 小宝笑眯了眼,张口就来:“您瞧好叻,芙蓉祥的绸缎棉布,芮锦居的玉佩金簪,香雪来的胭脂水粉,泊来客的异邦奇物,老爷你想往哪儿走?” 萧风与穆采薇都忍不住笑了。 “那就先往芮锦居吧”,萧风拍板道。 跟着二人走出了茶馆,小宝心里松了口气,轻松道:“好叻,老爷夫人这边请~” 未知错误 第四十七章 夫妻二人跟随小宝,往芮锦居去。 一路上行人熙攘,依旧是京城繁华之景,萧风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忽然,他视线一阵模糊,令他下意识抬起了自己的手。 不,不对,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而是眼前的整个世界,萧风惊悚地看到自己四周的景象像是被静止了,那静止画面还被拉扯变形,被拉扯变形的部分边沿成了彩色块,就好像解码率不够高的二手屏幕加载游戏画面时会出现的花屏一般! 萧风不敢转过头去看穆采薇,他生怕看到穆采薇也被静止成了景象的一部分。 这奇幻的景象持续了一瞬,在萧风心如擂鼓的时候,又突然回复了正常。 他们依旧在跟着小宝向前走,似乎刚才只是萧风的幻觉,穆采薇,甚至萧风自己的脚步,都不曾停顿。 难道是时空不稳? 萧风拼命掩饰自己的惊慌,四下查看,直到快走到芮锦居门口,他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大街上那些背着武器的少侠大侠们通通都不见了! “系统提示:发生未知错误。” “系统提示:江湖阵营全面下线,如有不便十分抱歉。” “系统提示:触发【连环任务三】打脸西贡使臣” 你们垃圾手游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感受到诡异的视线,萧风一抬头,才发现西贡使团正在芮锦居门口打量着穆采薇与自己,小宝畏惧地缩在一边,应该是这意外相遇触发了系统任务。 顾不上向系统抗议,萧风上前一步,挡住西贡人看向穆采薇不善的眼神。 为首的那名西贡使臣忽然一笑,也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在下阮齐,何等有幸,见过采薇将军,与这位,小夫郎。” 小夫郎? 萧风正心气不顺,此时一挑眉,呵呵一笑,道了声幸会。 既然系统任务是打脸,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S市,S大附属医院。 知名电竞大神萧风在为某手游做角色模特时,因操作不当遭遇电击,被紧急送往附近的S大附属医院,在120接到电话后,烧伤科已经做好了抢救准备,没想到人拉来医院一看,衣物是都烧成了灰,人却是半点烧伤没有,堪称奇闻。 于是下班的闲着的医生们纷纷簇拥这个珍惜案例进行全面体检,奇了,也没啥内伤,但人就是不醒。 电竞大神,有钱,不大可能拖欠医药费,于是干脆又做了个颅内。 还是嘛毛病都检查不出来。 这可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不好办?住院资源紧张呀,谁愿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的昏迷原因不明的病人占去一张病床? 几个科室的主任开了个碰头小会,最后由院长拍板决定,还是交给普外科吧,他们那啥病人都有。 于是大家又簇拥着将萧风送去了普外科。 普外科的庄主任一脸嫌弃,用菜场挑猪肉的眼神扫了扫昏睡不醒的萧风,再环视一周,围观医生们自动想起了该做的事,脚底抹油散了个干干净净。 得,养着吧。 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期间记者啊战队老板啊队友啊粉丝啊通通都来了一遍,尤其是那个战队老板,对着记者镜头狠狠掉了几回眼泪,数度哽咽,记者一走他也甩手就走,庄主任简直想给他搬个电竞奥斯卡。 最后庄主任烦不胜烦,把萧风往小病房一丢,挂了个牌,“本病房限制探视”。 普外科终于又相对清净了下来。 小病房是双人间,里面除了萧风,还有一位昏迷不醒的病人,是在萧风出事前两天送来的,这位也是倒霉催的,据说是寝室室友玩手游上||瘾,买了仨劣质充电宝,时刻给手机充电,结果把手机给冲爆了,这一爆不要紧,寝室插板就放在桌上,飞散的充电宝爆zha物先碎了水杯,再连累了插板,就把人给电了。 都是被电昏迷的可怜人,所以这个病房安排还是很科学的。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新人护工突然大呼小叫地跑进了办公室:“医生!病人突然抽抽啦!” 值班的莫愁医生问:“怎么了?” 新人护工惊喜道:“刚才病人抽了一下。” 他边说边学,整个人像是被电了一样抽了抽,嘴里还配合着急促地“噫”了一声。 莫愁医生扶额,都说了护工再缺人都不能放松招人条件啊。 她跟着新人护工进了小病房,给昏睡的病人检查一番,诊断道:“无任何异常。” 新人护工蔫蔫地坐到了病床边。 “不要放弃”,莫愁医生还是很善良地鼓励新人,“有情况还是要及时通知,不过下一次,你可以试试按铃。” 而芮锦居中,萧风后背渐渐渗出了汗。 不是打脸有难度,而是系统不知道是抽坏了还是怎么的,不论他从哪个角度将西贡使者反驳得满脸紫黑,系统就是反复提醒,“任务未完成”。 这可就急坏了萧风,刚才来了个世界大抽搐,现在任务怎么都完成不了,他怎么能不急? 可是在围观百姓看来,这征戈郎君也忒为大楚争光了,简直是对着西贡使臣的脸反复搧呐,而且还拦着不让人走,嚣张得让围观百姓很是喜欢,大声给他叫好。 西贡使者绷不住想骂娘,也确实付出了行动,只听那阮齐不再端着装模作样的笑容,对着萧风怒喝道:“小儿太过放肆!我堂堂西贡,仙龙之后,岂容得你再三落我等面子,待我禀明大楚皇帝,定要治你破坏两国邦交之罪。” 萧风正烦着呢,话只听了一半,随口道:“不,其实你们都是棒子之后,一切都是高丽的思密达。” 西贡跟高丽关系也不怎么样,西贡使者当场暴跳如雷,挽起袖子一拳就抡了过来,萧风自带系统武学,下意识就连击了随机剑招,以手为剑,倒也反击得不难看,最后一个杀招,手近了那使者的脖子,萧风干脆真赏了他一巴掌。 “系统提示:侠士萧风,恭喜您完成【连环任务三】,打脸成功。” “系统提示:发生未知错误,任务面板暂时关闭。” 卧槽! 谁家打脸的意思是真的打人一巴掌?如果不是因为系统出错心烦意乱,萧风绝对做不出搧人巴掌这种事,那就肯定无法完成任务,这破系统到底要垃圾到什么地步才能放过他? 任务奖励呢? 一连串的打击,让萧风脸色阴沉得可怕。 “哼,我们走!”在围观百姓的欢呼声中,西贡使团自觉丢尽了脸面,气势汹汹地进宫告状去了。 摊牌噩耗 第四十八章 三德公公在殿外禀报西贡使团求见的消息,李太后正满腹窝火,丝毫不顾仪态地对外吼了一声,“让他们等着!” 无人应答。 李太后气得更狠了。 永淳帝好整以暇地看他母后发疯,悠闲地对外面吩咐:“让他们等着。” “是”,三德公公这才应了一声,让小太监去传旨了。 李太后眉心一跳,冷声道:“哀家糊涂啊,早该知道陛下是个厉害的,哀家真是后悔,没有在生下你的时候” 她越说,面上的表情越狠,永淳帝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大,听李太后说到一半就住了口,他还闲闲道:“母后有话不妨说出来,存在心里,气坏了母后的身子,寡人真是罪该万死了。父皇当年也说过的,说母后为人刻薄小气,惯来爱使些小性儿,寡人都记着呢。” 他不提先帝还好,一提,李太后更是气个倒仰,怒道:“哀家怎么就生出了你这种白眼狼,这时候在哀家面前显摆父子情深?当初你父皇走的时候,你可就在旁边看着呢,你也没拦着呀,如今倒装模作样,拿这事来辖制我?得了便宜卖乖,也不想想谁让你坐上的龙椅?想逼走我,做你的春秋大梦!” 永淳帝面色一沉,指正道:“就算您是寡人的母后,对一国之君‘你’来‘我’去的,也是于礼不合,太后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李太后狂笑出声,“这时候你还跟我计较称谓?老娘生的你!有种你就把老娘给剁了,否则,我绝不离开这宫城半步!” “哦?”永淳帝面带探究,饶有兴味道,“都说‘百善孝为先’,母后竟然丝毫不顾及李太师的安危,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实在令寡人佩服。” 李太后一怔,才又撑出豪气道:“陛下现下能一力扳动整个太师党?你诈我。” 其实永淳帝还真是在诈她,李太师已有退缩之意,劝说女儿远走避暑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永淳帝不出明年就可以收服太师党,但要论起当下扳动太师党,还是非常吃力的,除非永淳帝将皇家丑事通通揭出来,然而如此一来,他自己的皇位都会不稳,不可能这么干。 永淳帝神秘一笑,转身就走,“寡人还有公事要办,母后,您好好想想。” 李太后看着他的背影,颓然地坐倒在地。 她生了一个恶鬼! 哈,报应啊! 西贡使团面圣,以被赶出宫为结局。 西贡不清楚这位永淳帝的脾气,只知道他是被李太师和李太后扶上位的,也一直没对西贡采取什么严厉的举措,他们就以为永淳帝软弱可欺,一张口甚是嚣张,言辞狂妄不说,还提了许多张狂的要求。 国与国之间的还可以谈,毕竟不论哪两国之间的谈判,大多都是以狮子大开口为开局,再慢慢往下让步,谈到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位置。 但是,西贡使团为首的那位使臣阮齐,竟然要求永淳帝严惩穆采薇与萧风,还要令二人对西贡使团当堂赔罪,这就是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萧风不算什么,但穆采薇是谁?是大楚西南的掌兵之将,让穆采薇给西贡使团赔罪,这就是打西南穆家军的脸,哪一个皇帝疯了会答应这种事?嫌边境□□宁了差不多。 于是乎,这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使团,就被赶出了宫。 就这热闹,全京城上下热议了有两三天,才恋恋不舍地换别的嚼头。 在这席卷京城的热闹中,将军府倒显得有几分冷清。 穆采薇知道萧风在麻烦何事,毕竟系统消息她看得见,但她是“本地人士”对于萧风系统的故障,她似乎不便多言,因此只是简单安慰,萧风也一副“让我静静”的模样,让穆采薇不用担心。 穆采薇就带了赤霞与密王一起负责招待西贡使团,公事还是要认真办。 说是招待,其实不如说是看管比较恰当。 穆采薇和密王一个比一个冷脸,西贡使团又刚刚得罪了大楚皇帝,也不敢再过造次,乖得像是一队鹌鹑,被穆采薇和密王赶着满京城溜,直到永淳帝消气了,才招了西贡使团上朝,大楚最会说话的满朝文武,这时候恰好派上用场,满朝文武也很得力,每天都恨不得用唾沫淹死这帮王八蛋。 西贡使团嚣张而来,怏怏而去,留下使臣阮齐,悄没声息地回老家了。 大家心知肚明,一场仗是非打不可,对阮齐这个使臣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大楚到底是大国,凡事讲究一个排面,还是给阮齐及其护卫安置了个大宅子,而且很好心地派了京城护卫巡逻,确保西贡使臣宾至如归。 而萧风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与闲下来的穆采薇聊了聊,做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理准备,反正胳膊拧不过大腿,垃圾系统说出错就出错,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抱着媳妇为媳妇好好纾解一下几天的劳累也是很必要的。 这一日,夫妻俩说到小宝,都认为这孩子有不错的天赋,说不定带到军中,能混出个模样,于是差遣赤霞去打探消息,若是这孩子无人看顾,不如跟着他们回西南。 赤霞闻言,却是面露难色,走到穆采薇身边,拽了拽穆采薇的衣袖,像是有话要说。 “直言无妨”,穆采薇奇怪地看着赤霞,不知这丫头今日怎么扭捏了起来。 赤霞挤眼睛动眉毛,就是不肯说。 萧风想了想,也许是赤霞要跟穆采薇说悄悄话,因此站起来,笑道:“我去厨房看看。” 赤霞悄悄松了口气,见萧风离开,她一低头,对上了穆采薇略带责怪的眼睛,急忙解释道:“主人,我不是故意要赶郎君走,只是这话,郎君在,不好说。” 穆采薇知道她忠心,因此也只是揭过,问:“你要说什么?” “主人”,赤霞咬了咬唇,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但为了主人,有些话她不得不说,“主人年纪还小,不必忧心子嗣。” 穆采薇讶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要收养那孩子。我何曾忧心那事,否则,我怎么不停了避子汤药?” 赤霞松了口气,没留神把实话秃噜了出来:“赤霞还以为主人也听了” 她说到这里,反应过来失言,连忙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穆采薇知道赤霞口中的所谓的“听了”是听了什么,他们在京城也住了有半年多,这里毕竟不是西南,将军府也被老管家管得严密,并没有传出去她服用避子汤药的事,因此有传言说她练武伤身,不能为萧风留下子嗣。 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去做你的事”,穆采薇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打发赤霞去查小宝。 赤霞速速领命离开,急忙去打探小宝其人其事。 三个时辰,赤霞才急匆匆地跑回来,低头回:“主人,郎君……小宝他……” 穆采薇与萧风正对坐喝汤,听赤霞语带不祥,萧风催促道:“小宝怎么了?” “小宝他”,赤霞语带不忍,“他没了。” 穆采薇手里的玉勺当啷一下磕上了碗沿,声音却还是冷静的:“怎么回事?” 赤霞隐忍着怒气回禀:“回主人、郎君,小宝他以为茶馆中的茶客跑腿、探消息为生,家中只有一病重的老母,没想到老母忽然撒手归西,他无钱购买棺木,只得租借了一架板车,将老母拉到城外山中安葬。”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结果,刚出城就撞上了李太师回城的队伍,李太师嫌晦气,李家的管家就狠狠用马鞭抽了几下小宝,据当时在场的百姓说,抽得小宝皮开肉绽,连头都破了,李家的小人犹不知足,还让城防将小宝关在城门外,说是今日不准他进城。” “小孩子体弱,又丧母正伤心,小宝埋葬了老母,在城外冻了一晚,第二日就不成了,邻里接济了他一碗粥水,夜里,人就走了。” 赤霞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风和穆采薇,却都握紧了拳头。 盗信玩家 第四十九章 京城继西贡使团后,又迎来一件大新闻。 李太师府青天白日的,居然遭了贼,那贼不仅被李府家丁追得满大街乱窜,还把从李太师府偷出来的金银财宝珍贵字画掉了一地。 最后还惊动了京城护卫,但也没能把贼抓住,只是射中了贼的左臂。 更轰动的新闻是,围观百姓们在掉了一街的赃物中,发现了李太师与西贡国国王阮林鹰往来的信件,信中居然用调笑的语气说起了联手武鸿合作害死穆烈将军的事,而且还有再次联手坑害穆采薇将军的计划,甚至意图把西南拱手让给西贡人! 这一下,就闹出了轩然大波。 永淳帝自然不肯相信此事与穆采薇萧风无关,出事当天午后,就派三德把两人宣进了宫。 “寡人早已言明,会给将军一个交待,将军何以如此心急?”永淳帝第一句话,就把锅盖在了二人身上。 穆采薇十分镇定,直言:“陛下误会了,此事非我二人所为。” “哦?”永淳帝不信,“普天之下,武功高到能在京城大街上绕足一圈才逃跑的贼,可是不多。” 萧风也是一拱手,道:“陛下,小民今日寸步未出将军府,这确实是一场误会。” 永淳帝紧紧盯着他:“那你敢不敢将左臂露出示人?” 但就在此时,萧风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永淳帝认为是抓住了萧风的把柄,逼道:“怎么?征戈郎君为何不敢应承?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什么罪名!” 他边怒喝,边分心去观察二人表情,却见穆采薇毫无担忧神色,萧风也只震惊却无羞愧,登时对自己的猜测疑心起来,不知二人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穆采薇和萧风看得到系统面板,永淳帝看不到。 萧风刚才打开地图想查看后宫那边李太后的情况,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件足够令他震惊的事。穆采薇没看出不对,是在好奇萧风是怎么了。 听到永淳帝的怒喝,萧风这才勉强自己回过神来,答复:“萧风不敢。陛下,此事,小民确实冤枉。” “口说无凭”,永淳帝眯起眼睛,不肯相信是自己的猜测出了错。 萧风大大方方地露出左臂,没有一点伤痕,甚至白得足够令后妃们嫉妒,永淳帝脸色一变,此时三德也出现在殿门口,对永淳帝打了个手势,是在说将军府上下没有人当日受伤。 将信将疑的永淳帝拐弯抹角地敲打了二人一番,然后又说已经派人将武鸿拿下,不日即将押解进京,最后还和颜悦色地表示杨妃甚是想念穆将军,不如请穆将军与杨妃一聚,真是深谙打个巴掌再给甜枣之法。 萧风一个人往外走,看见了跪在殿外等待通传的李太师。 李太师此时全无了权臣的得色,佝偻着身子,还打着抖,倒像个民间老头,但萧风心里清楚,这宫里的人各个都是影帝,李太师这可怜模样都是装的,给他一点权势,他就能再抖擞二十年。 萧风拍了拍左臂,明晃晃地从李太师身边路过。 他顾忌着还要给穆采薇报仇,没有用上瞬移技能,结果被一箭射中了左臂,萧风哪里受过这种伤,当时痛得差点在大街上惨叫,结果还是要感谢系统出品的伤药,止血快,愈合好,还不留疤。 “你今日在殿上,是看见了什么?”穆采薇回到将军府,就立刻询问萧风。 萧风也正等着她说话,兴奋地把人拽进卧房,令赤霞捂着嘴直笑,穆采薇也不知萧风到底要干什么,红着耳朵看他。 萧风忍不住抱住媳妇,打开系统面板给她看,开心道:“你看,这是什么?” “玩家,穆采薇?” 系统面板上,原本是被标注为“角色”的穆采薇,现在,却成了“玩家”。 穆采薇一愣,还未开口,萧风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你是玩家,跟我一样的玩家!这说明,我们也许都是出了什么差错,穿越进这个垃圾手游的现代人,难怪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真想知道你在现代是什么身份” 萧风越说越兴奋,却没有发现穆采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够了。”穆采薇打断他的话。 萧风呆愣地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嘴。 萧风立刻意识到也许自己兴奋的情绪伤害了穆采薇,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是这里的人我就不爱你了,我只是” “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穆采薇用前一阵萧风说过话,还给了他。 萧风决定尊重穆采薇的情绪。 “你不要生气,生气不如揍我”,萧风最后说,“我犯了错,但我是爱你的,不论你是什么身份,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这一点你要相信。” 这一晚,萧风在偏室久不成眠,他意识到尽管这是一个看似已经解决过的老问题,却仍然横亘于二人之间,而且,也许会永远存在下去。 这令萧风感觉到无比的沮丧。 而单独待在卧房的穆采薇,也没有睡着,她想也许她的态度对萧风并不公平,但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作为一个大楚人出生成长,她没有办法对萧风的兴奋感同身受,甚至于萧风的兴奋都像是一种冒犯。 她不管萧风口中的那个异世比大楚好多少倍,她就是大楚人,不是什么玩家。 次日,永淳帝雷风厉行地宣了旨。 武鸿押解进京听审。李太师圈在府中,暂不上朝。遣回西贡使臣,不许西贡再派使团入境。 灵敏的京城人都闻到了山风欲来的味道。 李太后紧接着请旨,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耐不住京城寒冷,想去洛阳凤泉宫颐养天年,永淳帝一片孝心,当即就准了李太后的请求,京城人满口称颂陛下真是孝顺仁德之君。 京城人不知道,李太后提了一个要求,和永淳帝讨价还价了好几次,她要密王护送她去洛阳,最后,永淳帝还是只准密王将她送出京城。 李太后冷冷一笑,嘲讽道:“皇帝不必如此小心,密王从小就跟哀家不亲,哀家不会傻到把自己害死他父王的事说出来,换他更不待见哀家。” 永淳帝此时已经觉得女人果然是对儿子没辙,到最后还是惦记了小儿子,而且他觉得李太后蠢得很,也没有多防备,只是笑道:“母后多虑了,说的跟儿子多防备您似的。” 李太后看他那装模作样,心里直犯恶心,也忍不住恶心他:“陛下若不是赵家男子,在这后宫中,定能够斗败群芳,早早直登后座,真是可惜了的。” 对一个皇帝说,你如果是个女的,嫁到后宫来,一定能够成为宫斗的最后赢家,这简直是存心不想要脑袋,但谁让她是皇帝的亲娘,永淳帝难得被气得变了脸,忍了又忍,一甩袖子走了。 他身后,是李太后张扬地笑声。 且让她再高兴两年,永淳帝眸色暗沉,黑得深不见底,盘算着怎样悄无声息地让她消逝在洛阳。 后宫中不高兴的人很多,除了李太后,自然是一朝沦落到底层的武明霏。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做的事会被突然揭发,而陛下连她的解释都不肯听,甚至连面都不见,难道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吗? 不,一定是陛下太过失望了,或者陛下生怕迁怒到自己,才不敢来畅音阁见她,一定是这样的! 陛下说过,要她成为皇子的母亲,因为她是他唯一的爱人!不会错的,一定是陛下爱之深责之切,才迟迟没有露面。 武明霏每日都如此安慰着自己,每日都看着畅音阁的大门,期待那个身影到来。 但她没有等来永淳帝。 她等来了她最深痛恶觉的人——杨文卿。 进入畅音阁时,杨文卿是被重重护卫着,那金贵的样子,看得武明霏眼睛都红得滴血。恨不得往杨文卿的肚子上撞。 取得永淳帝的许可非常容易,杨文卿只说想去畅音阁看看,永淳帝便立刻答应了,他以为杨文卿是找武明霏示威来的,他巴不得两个人斗得更厉害些,好让他看戏。若不是忙着与穆采薇商讨西南军防粮草,他甚至想亲自跟来。 然而一进畅音阁,杨文卿就命令众人退下了。 “你竟敢一个人坐在我面前”,武明霏面露讥诮,半点都没有要给杨文卿行礼的意思,尊称也不喊,“你可真是单蠢呐,来恶心谁呢?” 武明霏说归说,但再无脑,她也不可能对来到畅音阁的杨文卿明着下手,那可是谋害皇嗣,除非她不要命了。 杨文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像是背诵课业一般,毫无感情地念道:“我甚是爱惜你,你将是我孩子的母亲。” “你我之间,有何事是不能说的。” “你若是不求我,我才会生气。” 武明霏眼睛一睁,怒道:“你是从何处学来!” 这可都是她与陛下的私|密|爱语。 杨文卿一脸怜悯地看着她,边说边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果然,陛下还真是省事,同一套话,对两个人用,你不嫌膈应,我还嫌膈应的慌。” 而桌上,杨文卿写的是:【赵征给你下了绝育药】 “这不可能!”武明霏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是你!你骗我!” 杨文卿脸上的讥诮更甚,冷淡道:“说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听说穆将军不日就要回西南了,你不如去送送你哥哥,近朱者赤,也许能长些脑子,爹要死了,你总还剩下一个亲哥。” 说罢,她扶着桌站起身来,也不管武明霏有没有听懂她的暗示,一手挥倒了茶杯,茶水登时流满了桌面,最后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对了”,杨文卿快走出门时,才又回过头来说,“这畅音阁确实不错,不怪是最受陛下喜爱的戏台子。先帝险些就给拆了,得亏留了下来。确实是连台好戏。” 畅音阁不是宠妃特赐的宫殿? 这最后一击,让武明霏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而太后宫中,李太后毫无防备地喝下了一口凉茶。 父仇得报 第五十章 三日后,密王护送李太后出京,文武百官自然得起早相送。 上轿、出宫、改换马车,每一步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甚至当密王将李太后送至京郊,李太后招密王入轿话别时,都有眼睛与耳朵紧紧相随。 但即使如此,李太后还是将一封密信,送到了密王手中。 “贞儿”,李太后慈爱的唤密王,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警惕,暗示一脸惊讶的密王不要出声询问,“母后此去,也许经年都不能回到京城,皇儿要好好辅佐你的皇兄,时常给洛阳来信,可不许忘了母后。” 密王到底是个好孩子,虽与李太后并不亲近,但他能感受到母后将密信交给自己时,神情中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这让他既好奇又疑惑,母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于是他没有声张,顺从地应道:“是,儿臣明白。” “要保重身体”,李太后再度慈爱地说。 密王也再度顺从地应承:“儿臣明白。” 然后这轿内就陷入了沉默,因为母子二人着实是相处太少,压根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最后连套话都说完了,密王干脆利落地下了马车,与众人一起目送太后起驾离去。 “恭送太后!” 听着迎送声,李太后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中,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微笑。 她在信中,将设计害死先帝与穆将军的事全都推给了李太师与永淳帝,而她只是一个被胁迫的妇人。 她的筹划在于她在信中撒下的弥天大谎,她谎称永淳帝在她的饮食中下了□□,也许命不久矣,而她到了生命的最后,才发现自己舍不得小儿子。 李太后在信的末尾,殷切嘱托密王不要与永淳帝发生冲突,永远不要试图解开父王死亡的真相…… 李太后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她这个小儿子被永淳帝养得很好,永淳帝像是养儿子一般养育赵贞,想在赵贞面前维持一个伟大的兄长形象,并没有将他那些阴暗心思教给他。 这是永淳帝最大的成功,也是永淳帝最大的败笔,他教出了一个正直的密王。 多么荒谬,她恶鬼一般的大儿子教出了一个正直的小儿子。 这封密信,她越是劝说密王接受黑暗,密王必然越不能忍受。 一个正直的人,是无法接受濡慕的父亲死在夺位的兄长手上这样的事实的。 呵,密王是个聪明人,他如果要推翻永淳帝来之不正的皇位,就必然得联手李太师,等到密王取永淳帝而代之,就算密王不能忍受李太师的存在,她照样坐稳太后的位子! 李太后并不知道,萧风在她的凉茶中,放入了“第二十七天才会发作的致命□□”。 她还有二十四天的寿命。 她永远都到不了洛阳,就像穆烈将军一直没有等来援军一样。 而密王又真的会按她设想的那样去夺他兄长的位置吗? 西贡使团被赶回了西贡,西贡王阮林鹰顺理成章地对大楚下了战书。 没有人对此赶到惊讶,京城百姓们甚至热切地赌起了具体开战的日子,他们毕竟不在西南,胜负损失,对他们而言都只是远方的事,很适合拿来赌||博和指点江山。 武鸿是被快马押进京城的,案子审得也极快,判的是斩立决。他不过是西南的一个将领,若不是女儿进了宫,京城没几个人会知道他的名字,而与这不起眼的名声相符的,除了他的儿子武明玦,也没有人来法场相送。 他环目四顾,除了流泪满面的儿子,和一脸不忍的被他嫌弃的儿媳,就只有不停往他身上扔烂菜臭鸡蛋的围观百姓,和怀揣馒头的心急看客,那是等着靠他的血赚一笔的“神医”或肺痨病人的家属。 武鸿没有看到穆采薇或萧风,进京后,他们没有见他一面。 武鸿忽然想起了那些跟随穆烈将军征战沙场的日子,又想起了小时的穆采薇,以及自己抱着儿子女儿曾经幸福的模样。 再过一刻,所有的这些,都归零了。 他很后悔,也许不顺从武明霏的意思将她送进宫,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卖国贼!”“该死!” 面目模糊的人们这样叫骂着,武鸿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也不想看清楚。 时刻将近,刽子手摘走了他颈后的罪标,握住了刀。 武明玦跪了下来,大喊了一声“爸——”,葛东珠陪他跪了下来,不顾四周百姓对他们指指点点,甚至也开始往他们身上扔烂菜。 武鸿想,就这样吧,这辈子,就这样吧。 他动了动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听到监斩官大喝:“行刑”! 就这样吧。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就随着井喷的鲜血飞了出去。 武鸿死了。 法场上的武明玦是伤心的,葛东珠伤心得有限,她对武家父女拎得很清楚,她只是不喜欢看武明玦伤心。 宫里的武明霏也是伤心的,但她更多的,还是在伤心永淳帝的假情假意,她一时相信杨文卿的话,恨极了永淳帝,一时又觉得杨文卿一定是在欺骗她,恨极了杨文卿,如此往复,有几分要疯的模样。 而将军府中,穆采薇与萧风郑重地对着穆烈将军夫妇的牌位磕头上香,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萧风没有再提过系统和玩家的事。 一方面是穆采薇的回避态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西贡王对大楚下了战书,他们该启程回西南了。 他们只是简单地达成了“也许是系统又出错”的共识,便将此事抛掷一侧,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可瓷器上生了裂缝,就算再细微,忽视它,水倒得再满,时间长了,都会慢慢漏空。 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启程前一日,武明霏求了圣意,来将军府相送。 武鸿之死,明面上没有对武明霏的妃位造成影响,京中人士都觉武氏女果然是备受永淳帝宠爱,然而只有武明霏自己知道,从武鸿被捕那日起,她就没能再见永淳帝一面,就是求旨送行,永淳帝也只是派了三德来说了准许,依然没有见她。 所以当她乘坐着永淳帝特派的华美轿子出宫,听到街上百姓的艳羡议论时,心中忽然觉得异常悲凉。 难道这一切,都是陛下做给他人看的吗? 如果他当真爱我,为何不见我?为何在如此境况下,还要给自己如此隆重的脸面? 武明霏忽然想起从锦花城离开的那日,她也是坐在一顶华美的轿子里,那是父亲武鸿依照她的意思重金让匠人特质的轿子,那一日,她只觉得得意非常,一路上京,满目繁华富贵与重重礼遇晃花了她的眼。 而此时此刻,那一日心中的野心与豪气,像是被戳破的牛皮口袋,全都不见了。 她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凉,冰住了她的心。 来到将军府,面对萧风与穆采薇迎接自己的大礼,武明霏发觉自己竟然也提不起精神去享受,只是做了做姿态,便以思念家人的缘由,来到了武明玦夫妇的小院。 “哥哥”,屏退众人后,武明霏对不甚欢迎自己的武明玦夫妇含泪一拜,“哥哥救我。” 武明玦一急,连忙握住妹妹的手,惊问:“这是怎么了!” 葛东珠没让怀疑的神色暴露在脸上,贤惠地站在一边,不瞎掺和。 武明霏镇定了心神,对武明玦央道:“哥哥莫要声张,为我寻个郎中来。对外头……就只说是府中小厮买了个院里贱卖的破了相的妓||子,想让郎中看看还能否生育。” 她此言一出,武明玦夫妇齐齐变色。 这可是皇家密辛,搞不好是要被砍头的! 开战 第五十一章 直到整座将军府变成一座空院,武家仍然是京城百姓深爱的话题之一。 都说武氏女恃宠而骄,嚣张跋扈,那日来将军府送别,得知兄长不会因为父亲之过而不受重用,就趾高气昂地回了宫,听说,武妃一回宫就直奔了杨妃的院子,意图给杨妃一个下马威。 消息来源不外乎是“我隔壁他媳妇的三舅家的二闺女在宫里当差”之类,但京城百姓依旧唠得津津有味。 与京中热议的不同,武明玦一边赶路,一边担忧妹妹的状况,那日武明霏得知自己确实被下了绝育药之后,神色就有些疯魔,虽然言行还算正常,或者说,反常地保持了冷静,可武明玦还是担忧,也许是兄妹天性,他总隐隐觉得不对,可武明霏身在深宫,他也无能为力。 其实他还有对永淳帝的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永淳帝要给宠爱的妹妹下绝育药,但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教育告诉他,他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将领,他不应该仇恨自己的君王,他应该无条件地接受君王的言行,这两种念头在他的心中撕扯,更令他浑身难受。 好在葛东珠陪伴着他,她从不说他的担忧是无稽之谈,这让武明玦心里好受很多,也很感激爱妻的理解。 去时比来时迅速很多,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虽有一些家眷跟随,但也没有因此放慢赶路的速度,毕竟军情要紧,若有延误谁都担不起责任,而且穆采薇这个主将不在西南,也会助长百姓的恐战情绪,因此他们朝着西南方向一路飞奔。 进入西南时,就时常能看到只剩老弱的半空之城了。 这是过往战争留下的空白,也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又拉走了壮丁。 此时三月三的上巳节已经过去,可想而知,女孩们还在家中,可与她们交换兰草饰物、香囊的男孩们,已经被征走了。 穆采薇与队伍中的其他人呢习以为常,萧风却很有几分伤感,尤其是在目睹衙役拉走壮丁的场景之后,心中说不出的苦闷。 他真的能够在这个落后又没人||权的古代世界生活一辈子吗? 这只是回程途中的一瞬之念,急行军令萧风疲惫不堪,没有精神再去想这些了。 途中收到京城传到的消息,说是李太后崩殂于前往洛阳的途中,永淳帝下令大楚为太后戴孝,所有人都在胳膊上缠了白纱,因为买白纱,还在路边的镇上停留了半日,穆采薇与萧风偷闲分享了亲吻和拥抱。 数日后,锦花城就在眼前。 他们在城门口兵分两路,葛东珠等家眷们入城,而穆采薇对锦花城的城门遥遥一礼,便催动马匹带领众人绕过锦花城的城墙,直接进了西南大营。 萧风心疼她不能回家见祖母,但此时柔软的情绪似乎都不合时宜。 吴必胜一早等在大营外,穆采薇刚下马,就听他说:“将军,开打了!” 萧风心下一突,意识到自己就要上真实的古代战场了,那必然比夺取平阳城的行动血腥残酷百倍。 好在他不需要想办法去克服心中的忐忑做好准备。 战报显示,西贡全军压境,穆家军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事实上,如果穆采薇今日不到,吴达等老将就会作为先锋,率先开拔迎战。 现下,主帅回到军中,穆家军即刻开拔。 没有时间回家,没有时间去解决武鸿参与设计穆烈之死留下的尴尬,所有人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像是一部紧密运作的机器上的零部件,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多余的思考,命令下达,遵循命令,这就是一切。 他的系统、异世身份,自然也脱离了穆采薇的思考范围,眼下的她是一名将军,只是一名将军,允许萧风跟在身侧已经是她最大的通融。 萧风对这一切都叹为观止。 这就是古代的战争。 他怎么都像一个局外人。 而当战争打响,他的感受就越发复杂。他现在是穆采薇的近卫,跟随穆采薇就是他的职责,主帅不可能随意出战,因此他也没有第一时间下战场,实际上,如果让萧风来选择,他或许永远都不想下战场。 第一场战役,他们就获得了胜利,穆采薇指挥才能不是空口说说而已,但萧风夜里背着人吐了个昏天暗地。 冷兵器互相砍杀的战场,从战场拖回的伤病,那些打杀声、惨叫声像是钻进了他的耳朵一般久久不肯离去,断肢残臂,血光四溅,被砍掉半张脸等死哀嚎的伤兵……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这个现代人难以承受。 此刻,他当真佩服起那些穿越过后就立刻接受了阶级差异还征战沙场的小说主角,是多么冷硬的心肠,才能让一个现代人面对这样惨痛的场景还泰然自若。 可他的妻子在战场上,他必须保护她,他必须撑下去。 穆家军凯歌高奏,节节胜利,萧风很快适应了军中的节奏,但同时,脸上也渐渐没了笑容。 穆采薇注意到了,却实在是没有心力去操心这个,这对于军情来说,太过微不足道了,她的注意力在于怎样一鼓作气将西贡军打得不敢来犯。 随着战争的推进,穆采薇开始与穆家军共同出战,萧风没有接受穆采薇的提议,一直跟在穆采薇身侧。 他杀的都是威胁穆采薇生命的人,是意图侵||略大楚的人。这是萧风接受出战的心理准备。 也许男人心里都有那么个征战沙场的愿望,谨记这是游戏世界,再将大楚代入真实的祖国,混合了对垃圾策划垃圾手游的怨恨,对系统给了他回家希望、又让他面对无法召出任务面板无法回家的失望的暴怒,萧风的表现堪称勇猛,甚至还有越杀越勇的趋势,令他获得了穆家军的尊敬。 唯独穆采薇没有嘉奖他,她只是感觉他也许并不像因此获得嘉奖。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萧风,萧风感激地吻了吻穆采薇的额头。 她到底是明白他的。 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战。 六月,穆家军列阵仓山之前,西贡军退缩于澜水江畔。 战役随时可能打响,两边都心知肚明,这一战即将分晓战局,因此所有人都警惕戒备着,也暗自期待最终一战的到来,这最后一战势必要将西贡军打怕,教他们不敢再渡过澜水江。 就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京中送来了急报。 武妃发疯刺死永淳帝,密王临危受命,登基为新帝,特意下旨给采薇将军,令她一切照旧,无需为京城局势忧虑,还承诺也不会因永淳帝之死迁怒武明玦,只要穆家军严守西南,拿下西贡之战的胜利。 主帐中众将皆是惊容满面,可回过神来,感觉已经尘埃落定,也无甚话好说。 穆采薇看向那送信小差,问:“杨妃如何?” “禀将军,杨先妃就快临盆,与腹中孩儿均安,陛下已尊杨先妃为皇嫂,并允诺若杨先妃生了男子,既立为储君,特许杨先妃不搬出甘泉宫,以免腹中孩儿受了打搅。” 穆采薇放下心来,看向众将:“那我等合拟一份挽文与贺表入京。” 众将云:“正该如此。” 没料到次日又来了消息,说是杨先妃诞下一子,陛下当真立了储君,起名为赵正康。 于是众将又补了份贺表,一同送入京中。 “你该为她高兴”,萧风安慰穆采薇,“密、陛下至少是个正常人,看样子对她这个皇嫂也尊重。” 至于万一以后新帝后悔立了储,应该也不会对皇嫂做出什么举动。 穆采薇自然也想到了,但还是很承萧风安慰的情,久违地与萧风亲密了一晚,他们都很思念对方,只是中间隔了道细小的裂缝,不痛不痒,只是隔着那么一道缝,这不妨碍他们亲密,它只是存在在那里,无法忽视,无法解决。 紧接着杨文卿的来信,才令穆采薇真正放下心来,原来密王在太后死后,就与杨文卿有所接触,只是没想到武明霏能疯到先一步捅死了永淳帝,才免去了他们动手。 太后不死,密王不会有所行动,太后一死,密王就完全信任了那封密信所言。 萧风暗戳戳对自己点了个赞。 Good Game 第五十二章 六月十四,西贡军摆开了阵势,决战之日到来了。 萧风走神地想,这还恰好是他穿越一周年,真是个好纪念日。 穆采薇亲自领兵,身骑白马,墨甲银枪。在护甲内部的手臂上,缠着一圈白纱。 而萧风亦是一身墨甲,策马于采薇将军右侧,是追随,也是护卫。 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也会是一场拼死之战,对于西贡来说,这是他们打入大楚的最后希望。 萧风心里很清楚这场战役的结果,但他与穆采薇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亡,萧风无法猜测,也不再去想了。他将阿黑召唤回了宠物栏,又带了出来,作为战宠,阿黑有一定的战斗力,他想就算自己死了,阿黑也能保护穆采薇。 此时阿黑趴在他的马下,萧风心里有几分愧疚,没有去看它。 他极目远望,浩浩荡荡的澜水江像是连着天际,惊涛拍岸,苍山雄丽,他曾和战队队友们互相调侃再修仙搞不好会猝死,那时的他,从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在一个垃圾手游中的古代战场死去。 “我们身后,是仓山,仓山之后,是西南百姓。我们不能后退,我们必须获胜!” 这是穆采薇简洁有力的动员开场白,萧风低头笑笑,媳妇说不能退,那就战吧。 他心中一动,看向穆采薇,没想到穆采薇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均是情真意切。 萧风对略带愧疚的穆采薇展颜一笑,还在想着,当初自己穿越,从郁山那片天空掉下来,可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穆采薇。 穆家军和穆采薇出战,是为了大楚,为了西南百姓,而自己,却只是为了穆采薇一个人。 电竞圈的萧神,穿越而来,爱上手游世界的女将军,最后因为系统出错,回不到现代不说,还很可能战死沙场。这要是编成故事发到网站上,恐怕都没几个人会看。 战鼓响,旌旗动,萧风手握利剑,整装待发,只听采薇将军喝道:“穆家军听令!” “有!” 穆采薇英姿勃发,持||枪遥指西贡敌军,大声道:“当年,本将为报父仇,带你们涉澜水,度仓山,退敌百里,俘虏千人,尽数斩于澜水江畔,换得西贡三年不敢渡江!” 众将士闻言更是激起一腔热血,大声嘶吼,以壮声威。 “今日,本将要再将西贡贼子赶出大楚,尔等可愿与我共杀贼子,一血国恨!” “末将愿往!” “好!”,穆采薇应罢,与萧风深深对视一眼,然后直视前方,一挥马鞭,“严照计策,众将,领兵应战!” “是!” 穆家军声声震天,全营出击,武明玦、穆采薇、吴必胜兵分三路,围向西贡敌军。萧风跟在穆采薇,战宠阿黑矫健无比,比任何兵卒都要快,如闪电一般扑入敌军,瞬间将一名西贡兵士连盾牌一起扑倒,撕咬开了他的咽喉,率先拿下一血。 穆采薇是主将,也是敌军最首要的目标,她冲锋在前,萧风紧跟在后,时刻注意着她的安危,赤霞与众亲兵亦是紧紧跟随,一路厮杀,防止敌军将将军包围,整只队伍如利箭一般撕扯开了敌人的防线,并不断深入,沿途遍地敌首,气势骇人,像是要直接冲到敌军主将面前。 与之相对的,是节节败退的西贡军。 一退,便颓,西贡王阮林鹰清楚这个道理,心知这一仗是不可能翻转了。 阮林鹰遥望着气势如虹的穆家军,摆摆手,派出了一直藏着的秘密武器——神弓队。 一次失败不要紧,还可以再来,但他也要震住穆家军一次,不能让穆家军觉得可以轻易反攻西贡,那样就危险了。 神弓队占据有利地形,利箭对准了战场上厮杀的穆家将众将领。 “放!” 一排排箭矢射向战场,密密麻麻的箭簇像是落雨一般,整齐的破空声就足够骇破人胆。 众将闻声辨认,既知危机,纷纷躲避,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穆采薇却被困在一场厮杀中,那西贡将领牢牢抓住她的枪,似乎是极想与她同归于尽。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已到身前,萧风想也不想地策马上前,一剑将箭矢斩落。 没等众人松口气,第二支、第三支箭竟是紧随其后,接连赶到,萧风勉力侧过剑挑开了第二支,阿黑跳跃而起,拍走了第三支。 当真是惊险万分。 萧风还想说个笑话安慰脸色煞白的穆采薇,可第四支箭已经洞穿了他的胸口。 “萧风!” 萧风张了张口,可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第五支、第六支箭已经呼啸而至,扎在了他身上。 昏死过去前,萧风脑子里闪过三个念头。 一是,真他娘的痛啊。 二是,媳妇肯定难过了,阿黑可得给力保护好媳妇。 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垃圾手游!我日你先人! * “医生!!!!!!!!!病人醒了!!!!!!!!!!” “哪一个病人醒了?” “都醒了!!!!!!!!!!!!!!!!!!” 在整整昏迷两个月后,萧风在S大附属医院普外科的小病房,清醒了。 “这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面对前来采访的游戏网小编,新手护工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对此,庄主任的看法是:“没事了就麻溜儿地出院,普外科病床紧张得很。” 莫愁医生倒是很好奇,小病房的两个患者从清醒过来见到对方后,就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在昏迷中私定终身了。 而短短两日,她已经听到男患者喊女患者“媳妇”了,这速度简直牛逼啊! 出院前,萧风坐在穆采薇床边,给她削苹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进游戏的时间、方式和形式都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迅速地熟悉起来,说到底,他们爱上的都是除去身份外的那个人。 现代的穆采薇,也是与萧风同龄,S大大三学生,白富美学霸一枚,萧风除了喊“媳妇”,还爱喊“学姐”,因为他已经正式提出离开俱乐部,着手起诉垃圾手游公司,同时准备进入S大完成大学学业。 没想到曾经的妄想,竟然能够成为现实。 而阻碍他们的那道缝隙,原来根本就不存在。她与他一样是现代人,只是在手游中被封闭了记忆。 “媳妇”,萧风有些后怕地握住穆采薇的手,“我真幸运。” 他们可能会清醒不过来、可能会因为不在一个病房而错过彼此,有那么多种不幸的可能,却偏偏让他们幸运地撞上了所有机会,达成了完美通关结局。 穆采薇反握他的手,安然地笑了。 “我在这里”,她安慰道。 于是萧风也笑了起来,抬起头,与穆采薇分享了回到现代后的第一个亲吻。 萧风清了清嗓子,将装着削好苹果的果盘放在穆采薇手中,郑重道:“媳妇,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这问话太古怪了,穆采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最终,在萧风撒娇似的连环催促下,穆采薇也郑重地给出了回答。 “我愿意。” “萧郎。” 于是他们开始了回到现代后的第二个亲吻。 窗外是现代特色雾霾天。 门外站着新手护工,他正对每一个路过的病人家属打招呼,热情地解释因为病房内的患者在接吻所以他不好意思进去。 一切都很好。 所以故事打出了GG。 Good G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