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天天发疯》作者:温桔 文案 苏叶穿书了,穿成了一本仙侠师徒文里的恶毒女配! 恢复穿书记忆时,她已和男主走完了--青梅竹马副本一、甜宠师妹副本二,跨入了只有虐恋没有情深的道侣副本三-----女主横空出世,成了男主爱徒…… 苏叶挠头回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大致如下: “男主得此爱徒喜不自胜,悉心教导,不日后与恶毒女配和离,两人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师徒恋生活。恶毒女配不服,因爱生恨,为爱入魔,黑化slay全场,后被女主踩踏证道,快乐下线。” 苏叶战战兢兢:“我乔妮马哦……” 为避免剧情的要她死走向,苏叶想定,决意夺取男主宝物固心铃,复活师尊,改变剧情。 可是,这副本的难度超乎了她想象。 因为男主天天发疯。 一边护着爱徒,一边贪图她美貌…… 苏叶:“QAQ” 一边冷漠待她,一边占有欲爆表,偏执到病态。 苏叶:“……” 她提固心铃,他发疯。 她不提固心铃,提师尊,他更疯,要毁天灭地。 他毁了她的灵草园,毁了固心铃。 苏叶:“噢”明白了。 她变聪明了,什么都不说,偷偷以身作药,复活了师尊。 最后,男主真疯了,因为她不在了。 PS:1.作者女主控,对女主挑剔者勿入 2.男主真火葬成灰,男二上位 第1章 穿书 斜阳将尽时,一女子掩映在落日余晖中,在一大门紧闭的宫殿前,站立良久。 光晕勾勒出她的窈窕身姿,凉风拂过鬓间,吹起几缕青丝,遮住了她些许轮廓。 “嗬------” 一带着三分哀怨四分自嘲十分愤怒的叹息声响起,紧接着苏叶的纤纤玉手忽一紧握,惹得百米内的灵植顿时一颤,全都战战兢兢地垂下枝头,乖乖缩到了地底深处。 灵植宝宝一号:“主人生起气来好可怕呜呜呜,我们还是先埋在土里吧qaq” 灵植宝宝二号:“对对对,主人本就衰竭的灵体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能量,我们还是先躲一躲,以免被误伤,等下缺枝少叶的,下一次被熬成药汤的就是我们啦,呜呜呜呜呜---” 灵植宝宝三号:“大家,大家忍耐下,主人现在正在气头上,但她肯定还是爱我们的,呜呜呜----” 四号:“对!主人只是暂时被那人的美色迷惑了,她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 对于自己栽种灵植的哭爹喊娘,苏叶并无任何反应,因为她现在她还处于深深的震惊、后悔、愤怒中。 …… 这一切还得从遥远的那天…啊不,从今天早晨说起。 和以往一般,苏叶早晨醒来后,便急匆匆去了浣青峰。 这浣青峰处群山之巅,云雾缭绕,终年积雪,灵气浓郁,极适宜栽种灵植,聚灵修炼。 而苏叶以灵血种养的芷灵草亦在此处。 三年来,她日夜取自己灵血浇灌此草,而芷灵草受她灵血化了灵体,若再养个几年几载,便可化了人形。 只是…… “草啊,主人对不起你们……主人想着自己灵根平平,就算天天放血,怎么说也得放个五六年才能蕴出灵体,谁知,谁知……呜呜” 清晨,在一片纯净的灵气里,苏叶呜呜咽咽地对着眼前的灵植痛哭流涕,漂亮脸上是神情悲恸,美眸杏目是雾气氤氲,看上去是伤心极了。 谁能不伤心呢。 以自己灵血养育的灵植本已化有灵体,结果她还得亲手覆灭。 “草儿们,主人是个见色忘义,冷血无情的畜牲,你们下辈子记得投胎到一个好主人那,别再眼瞎跟着我了呜呜呜……” 苏叶毫不留情地骂着自己,虽万般无奈,但只要想到那面色惨白、清俊美貌的夫君还受着伤,吐着血,她便黛眉微蹙,一咬牙,划了手指一道口子。 殷红血珠从指尖渗出,苏叶在这血里施以至纯的灵力,暗念一诀,万千血珠倏忽从她指尖冒出,裹着灵力微光闪烁,悉数滴至那一株株片芷灵草中。 这次次浇灌的血珠虽无多少,但也经不住长年累月的消耗。 此次,苏叶以灵血浇灌了芷灵草后,本就衰微的灵力越发枯竭,身体也虚弱了不少。 待她收了灵力,采下一株芷灵草欲去熬药时,眼前忽就一黑,天旋地转,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园子里的灵草刚还静默如雪,这一刻却是有如狂风侵袭,青色的枝叶不停飘摇,簌簌响着。 纵使苏叶以血浇灌的灵草还未形成真正的灵体,但却已有灵识,在她倒下,灵力消失的那刻,园里芷灵草发出了焦急的唤声。 “主人!主人,主人-----” 而苏叶在倒地之后,只觉身体在不住地往下坠,动不了分毫,但神思却无比清明。 清明到令她想起了封存许久的记忆。 关于……穿书的记忆。 …… 是的,她穿书了……!!! 潮水般的记忆和画面一瞬间涌入脑海,苏叶这才知道,原来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同名穿越到了一本名为----《师父再爱我一次》的仙侠文里。 这是一本这从书名号到书名号都透着牛逼气息的大女主开挂禁忌狗血师徒恋爽文。 但,爽的却不是她,她并非师徒恋里的徒。 而是师徒恋里的恶毒女配。 …… 恶毒女配还不是最令她绝望的。 最令她绝望的是,她还是这师徒恋狗血文里-------被男主解契离籍的道侣。 男主师,女主徒,而她,工具人炮灰。 女主是柔弱小白花,而她这个女配的定位是----暴躁食人花。 女主是宗门团宠,男主心尖宠。 而她,在被男主解契离籍后艰难求生,最后在男主女主的刺激下黑化成魔,还未来得及做几件魔头应做的坏事,便被女主一剑证道,工具人完事。 惨不惨?你说惨不惨? …… 甜文部分是女主,虐文部分是女配。 开挂的是女主,没挂的是女配。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女主亲生的,女配是仇人生的。 苏叶依稀记得,原书里,对于这替身女配过往描写只有这一句------- “十年之后,林幽与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苏叶订了婚约,而xx(女主)并不知晓。” 这便是原书关于女配苏叶的背景介绍。 她是男主的青梅竹马,是与他订下婚约的小师妹,却也是一个悲惨的工具人替身。 苏叶虽是看了一半的小说穿书而来,但其实她在这世界已生活了很长一段光景。 她现在仍能清晰地记得,那不曾在书里描写过的,关于她和林幽的往事。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们一起练剑修法的场景,甚至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的场景…… 直到现在,她每每想起,心总是难以自控地冒出许多的泡泡,泛起阵阵暖流,柔软极了。 是的,她喜欢他。 可以说,行事乖张,一心只想做咸鱼,对什么都不甚上心的她,对林幽却是抱有十二分的真诚与爱慕。 她可喜欢他了。 喜欢到常常看着他就发呆傻笑,忘了时间。 喜欢到为他放灵血,毁灵草,以求能愈合他的伤。 但是,当此刻她的穿书记忆恢复时,她开始怀疑这份喜欢。 我真的爱他吗?还是剧情让我爱他? 剧情让我成为他的道侣,再让徒弟女主出场,不断地刺激她这个恶毒女配,令她黑化入魔,推动男女主感情发展。 任务完成之后,她便作为一个工具人反派悲惨死去。 这书她虽只看了一半,但按前半部分的剧情走向,苏叶猜,最后必然是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全书HE,而她却是BE。 作者寥寥几笔带过,死了便是死了罢。 有谁会在乎一个工具人女配,师徒恋文女配的结局呢。 这太糟糕了! 苏叶心态崩了…… 她清楚地记得,穿书之前她正看到师徒恋女主的高光时刻,也是她这个女配的至暗时刻。 在仙门百家的宗门比试上,她不仅被女主羞辱打败,还捅出了她修炼入魔的事,在众人面前连皮带肉地撕开。 而那个男人,仍旧一副清冷孤傲的上位者姿态,站在高楼星台,沉默地俯视这一切,没有说一个字。 后面的剧情发展如何,苏叶穿书了,也无从知晓。 想想,无非就是,她受狗男主刺激黑化,堕入魔道,男女主双双踩她上位,杀她证道,突破修为,得道飞升。 …… “我太惨了,太惨了,怎么办怎么办,白月光第二章就要出现了呜……” 在这青鸾殿前,苏叶站了许久,直至手心的瓷碗渐渐冰冷,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为何来此。 她此时在男主寝宫前,手里正端着以芷灵草熬制而成的药汤,欲给他送去,为他疗伤,恢复灵力。 而在知晓自己穿成了工具人女配和以后的BE结局时,她为何还要给男主熬药疗伤,这其中理由,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剧情在作祟,或许她在此时,还是喜欢他的,便控住不住自己给他熬药,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浪费被摘下的芷灵草。 …… 毕竟,里面有她的灵血呢,她这血都快流干了,摘下不用也是一种浪费。 “进来,叶儿。” 一声吱呀,宫殿大门兀地敞开,随后,一惫懒迷离的声音响起,飘渺似不绝的琴声,冷冽如泉。 若是以往,她听到这唤她的声音,必会雀跃着扑进他怀里,眉眼皆是笑意,明媚又灵动。 但此刻,她听到他这略显冰冷的命令话语时,却全身发颤,走不动路了。 他现在真的爱她吗? 他最后,真的会杀了她吗? “本座的叶儿在想什么呢?” 从幽静的宫殿里传来隐隐笑音,苏叶听之,长睫似蝴蝶振翅般颤了颤,随即下一秒,她便被一阵清风带进了寝殿。 的床上…… …… 林幽,也就是这本书的男主,此时正侧躺在床上。 他乌发散落,衣衫半敞,嫣红的松散的衣衫间依稀可见其劲瘦的腰身和瓷白似玉的肌肤。 冷白俊美,容颜绝世的他,正用一双欲望深重的桃花眼,与她四目相对。 并且,他缓缓欺身而下,双手撑在苏叶耳侧,险些要吻上了她眼睛。 林幽惨白的肌肤有些晃了她眼,苏叶微微凝眉,伸手撑在了他滚烫的胸膛,阻止了他气息进一步的侵略,在她防线崩溃之前。 “天天双修,难道我只是你提高修为的工具吗?仙君。” 第2章 事后 话落,苏叶便赌气般地别过脸去,与他将要落下的唇擦过。 饱满红润的唇消失在视线范围,林幽目光一滞,旋即又侧了侧身子,吻上了她耳垂。 呼吸灼热又冷冽,亲吻暴戾又温柔,苏叶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身体开始颤抖。 如羽毛掉落心尖,那细密的、令人发痒的吻还在她颈侧游离,被他指尖轻抚的肌肤似燃起了阵阵火焰,再过片刻,她便如一溺水的人,在他的汪洋里上下飘荡,找不到半块浮木。 如以往一般,如每天一般,这吻一落下,这事情做到最后,她的身子便软得厉害,枯竭的灵脉似涌入了潮水般的灵力,充盈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不知从何时起,他便迷恋于日日夜夜同她双修,分明之前,他还待她冷如冰霜。 是因为受伤,灵力越发不够用了么? “回答我。” 事后,想至此,又想到原书的剧情,苏叶心里不免愤恨,又问了一遍。 这放到现代,不就是特喵的免费xx吗? 艹。 “叶儿,” 男人的薄唇此时嫣红如血,明明看她的眸里还沾着浓烈情|欲,可说出的话却如冰似雪,直冻得她呵气成霜。 “你还想是什么?” “你还想是什么?”--------这句话,配以他那冷傲漠然的眼神,和睥睨万物的上位者姿态,简直是太妙了。 太妙了,我还想是什么?苏叶这般问自己。 你还想是什么?你不过是个工具。 不过是他双修增长灵力的工具,他发泄情|欲的工具。 “仙君。” 苏叶的心里慢慢开了一个口子,疼痛从心口直直蔓延到她四肢百骸,从床上站起时差点跌落在地。 “真是谢谢仙君的垂怜啊,谢谢仙君同我双修,让我修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苏叶带着笑,轻飘飘地说着,她坐在榻前的红木桌旁,将刚被放置在此的药汤端起,细细摩挲。 她虽灵根混浊,修仙资质不高,但却精于术法和丹药之术。 一年前,云天宗与另一修仙大派玄茗宗发生大战,林幽,即就是云天宗的宗主,在那一场大战中金丹碎裂,一分为二,甚至,被玄茗宗主一剑贯穿心肺,玄火焚烧灵脉,命悬一线。 当时苏叶刚与他成亲不久,见他如此模样自是心疼得不行,为了救他,她翻遍术法古籍,甚至是上古禁书,终于寻得救他的方法------ 以自己灵血日夜灌溉芷灵草,并注入自身灵力,待长成后施以魔族禁术,熬成药汤长期服用,便可保其一命。 以她的血,她的灵力,再施以魔族禁术,这几乎就是以命换命,且还牺牲了本可化成人类形体的灵植,罪孽深重。 苏叶不是不懂这些,她全都明白,但为了救林幽,她放灵血,施禁术,没有半分犹豫。 而男主,经此之后,却对她愈发冷漠,只有和她双修时,才会给她难得的温存。 就如同今天这般,她灵血都快流干了,灵脉都快枯竭了,他依旧冷若冰霜,待她如敝履。 惨不惨? 太惨了。 真就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连命都快搭上了,还是捂不热他那颗心。 可…… 苏叶盯着手里的药看了许久,后神思回来,眼睫轻眨,呵了口气,将手中的药瞬移至了林幽面前。 瓷碗飞来带起一阵冷风,林幽眸色一暗,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悬浮在眼前的药碗。 “喝药吧。”苏叶抿了抿嘴,双颊微微鼓起,目光有些悲伤。 她真的是一-------不折不扣的,无比敬业的万年舔狗。 由于前面剧情的多年铺垫,导致她的情感和心智一时都无法转变回来。 在书里,在此时,她苏叶的人设本就是一爱男主爱到要发疯,爱到后面求而不得黑化入魔要毁灭世界的女配。 林幽冷眸看着前方的药,扯起刚缚住苏叶手腕的发带,将乌发随意束起,倚在床边。 凌乱衣衫间现出若有若无的伤痕,他肤色冷白,五官俊美,狭长眼眸里似凝着千万年的冰霜,又仿若无边地狱,只眼尾略略垂下,便是不可侵犯,不可接近。 而苏叶晃神瞥到那发带,脸忽就热了起来。 …… “愚蠢至极。” 耳边传来冷厉的四个字,苏叶一愣,抬眸看他,神色有几分难以置信。 “一切皆是你的一厢情愿。”林幽眼神飘向了她手里的瓷碗,“本座不需要你的药。” “你说什么?”苏叶紧攥双手,感觉心头的口子又在扩大。 “你快死了知不道?就算是双……”苏叶顿了一下,脸上余热未消,欲言又止道,“就算是……就算是日日双修也解不了你身上的玄火毒,只有我的药可以!” “本座不需要。”林幽置若罔闻,目光未移,依旧道。 “你不喝?”苏叶语调急促。 她这血敢情是白放了,她的芷灵草敢情也是白死了?她的血和芷灵草何等珍贵,这狗男人怎能如此嫌弃拒绝?!便是宁愿死,也不喝她的药? 不管如何,这药他一定得喝! 苏叶指尖亮起微光,如同他置气一般,将药碗往林幽那处推进了一寸。 而下一刻,这药碗又偏到了她这处。 “不喝。”林幽冷冷道,未看苏叶一眼。 “你一定要喝!”苏叶坚持,“喝了这么多回,难道就差这一回?” 苏叶就这样和他杠上了,这法术你一下我一下,光一明一暗的,使这碗药在空中来回了数十次。 苏叶并不是个温和好性子的人,她的耐心在这推拒里逐渐被消磨光了。 原书的剧情和以往的记忆都在提醒她眼前的男主有多么狗,他此时此刻的行为也证明了他的确很狗。 于是,这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苏叶崩了,她深呼吸一口气,一拍桌子站起,开始全力输出------ …… “煞笔渣男我他喵的忍你很久了!一个病秧子,大白天露胸膛是几个意思?露给谁看啊,你以为有谁馋你身子吗?!啊?我跟你说,这药你爱喝不喝,但若这次你再敢打翻,我必咒你-----灵剑被折修炼入魔头顶青青草原还要笑着说原谅,明白了吗?夫君。” 苏叶一口说完都不带停顿喘气,待最后一字的尾音消失时,她只觉自己身心舒畅,灵力不断在她体内翻涌,就连放出的血都开始回流! 当真是------爽!极!了! 她以后也要争取爽了自己,气死别人! 在苏叶分外暴躁地说完这一番话后,林幽许久未抬的眼眸终于是动了动,他目光偏移,落在了苏叶脸上。 苏叶难得地与他四目相视,但恍然凝视他阴郁深邃,黑暗无光的双眸时,纵使是她,也不免心里一颤。 他的眼神,何时变成这般,令她都不敢多加直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眸里的黑暗裹挟,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此时,在苏叶还陷在他眼神里怔愣之际,空中悬浮着的那碗药受到了强烈的法术攻击,忽然从空中跌落,哐的一声。 一地碎片。 药碗轰然碎裂的声音在苏叶脑子里不断地回响,放大,最后炸裂。 碗碎了,药洒了,苏叶盯着那一地狼藉,许久之后才从这难言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带着几分颤音,说道: “这里面有我的灵血,” “本座知晓。” “还有以我灵力养成的灵植。” “本座知晓。” “它们本有修成人类形体的机会,” “本座知晓。” 他这个复读机莫得感情地复读了三遍,这使得苏叶的怒火一时直直冲撞到鼻腔喉咙,一开口愤怒又暴躁。 “你知道个屁啊!”她朝他吼道,声嘶力竭,“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为你放了多少灵血,废了多少灵力,弃了多少灵草。 什么都不知道,狗男人真的没有心。 这灵血本充满了她灵脉,与她法力融合,每次她需抽出灵血时,便会经历剥皮抽骨之痛,长此以往,必会有灵血枯竭,灵力消失而死的一天。 想到这,苏叶眸子一阵酸涩,刚身上还未爆发完全的怒气忽就散了,她一下就没了气力,心里觉得有些难受。 我所珍视的,在他眼里就真的一文不值,草芥不如吗? 我以前所倾尽全力为他付出的,他竟如此嫌恶厌弃么? 她本也是丹药灵植、法术方面的天才,不知不觉在这世界已修炼了两百余年。 且不谈摘星揽月,踏入大乘之境,可在如今,她连元婴期都未突破,甚至连金丹修为都在倒退。 “不过区区几株灵草,死了有何打紧?” 林幽眸光阴翳,面如冰霜,他懒懒倚在床上,面容俊秀,肤色惨白,唇边勾着些许的笑,一副病态至极的模样。 “后山你种的那灵草,本座总有一天会烧成灰烬。” “你说什么?”苏叶惊诧地反问,有些没想到男主能说出这样的话,狗到这种地步,怎么能如此精准地踩到她的雷区,在里面肆无忌惮地蹦迪。 …… “大道无情,你却处处留情,花草虫鱼都能令你动怒,悲愤。叶儿,我当真是太宠你了,让你修道修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林幽唇红如血,眼尾挑上,道。 “宠我?”苏叶眼瞳忽然睁大,愕然地指了指自己,在想是她幻听,还是男主的脑子被剧情控制,强行崩人设。 听听,这是人能讲得出来的话吗? “二百年来,还是区区金丹期,连门中弟子都打不过,你拿什么飞升?” “嘁。”苏叶斜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你难道不知道,我灵力衰微,修为无法进阶,甚至倒退的原因是什么吗?” 若不是因为你和这该死的破剧情,我早就飞上了九重天好吧夫君! 林幽听之,长睫上下扇了扇,眸色变换,阴郁幽邃。 他清浅的呼吸重了几分,苏叶再难从中窥得他的情绪,噤若寒蝉眼神飘忽之时,忽就听到他牙缝中死死挤出的几个字。 “因而本座才言你,愚蠢-----至极!” 这话一落,林幽脸色苍白胜雪,他修长手指一动,屋内亮起了一金色的传送法阵,紧接着,苏叶堵在心头的暴躁问候语还未友好说出,便昏了过去。 第3章 双标 后待苏叶醒来时,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四周的空气阴冷且潮湿,她身体本就虚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茫然地伸手往前探了探,一阵冰冷刺骨的触感传至指尖。 这是,铁? 苏叶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这是在哪……”她喃喃自语,话里带了几分颤音。 “叶儿。” 一无甚起伏的声音响起,苏叶眼前忽就明亮起来。 她抬头,是林幽。 …… 再偏头,是一监牢。 玄铁制成的牢笼。 苏叶:“?” 这是在玩什么不可言说的xx游戏? “你乖乖听话,这座监牢的结界,明日自会解开。”林幽一身玄色锦衣,手执长剑,站于她前。 居高临下,眉目凛然。 苏叶仰着脖颈看他,眼里尽是迷惘,道:“为什么?” “为什么囚禁我?”她问。 四周矗立的高台燃起火焰,在昏暗的灯火中,林幽垂眸而视,淡漠开口:“你任性妄为,不服管教,本座命你在此静思己过,好好反省。” 这般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实在过于刺耳,刀刀捅她的心。 “我不是你的下属,更不是你的灵宠。”苏叶手扶冰冷的玄铁牢笼,站起来背靠着它,眼眸眯起,看向林幽,“我们结了道侣,不是吗?” 那该死的垂眸,站于高处的睥睨和掌控感令她喘不过气,苏叶踮着脚,仰起头,很努力地想要与他平视,压下他的气焰。 这样的目光与注视,她当真是受够了。 “那又如何?”林幽淡淡道,挑眉笑了起来,深邃眼中闪着冰冷寒光。 那又如何? 居然还笑了。 他真当自己在玩什么xx游戏吗? 苏叶气抖冷,又道:“就算不是道侣,师尊在的时候,我也是你的小师妹,师兄。”她特意加重了“师兄”这两字,“你这样囚禁我合适吗?若是师尊知晓……” 说到师尊,苏叶脑海闪过一道白光,她眼神一滞,眼睫稍稍垂下,无意识念了几声,握着玄铁监牢的手缓缓滑下。 “师尊……” “师尊……” 是啊,师尊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她眼眶一下湿了。 她师尊名为清元仙君,修为大乘,只差半步,便堪堪踏碎虚空,飞升得道。 只是那半步,自苏叶入了云天宗,成为他座下弟子后,再未踏出。 清元仙君修为高深,堪称修真界第一人,站于高处,俯瞰众生及万物。 在苏叶眼里,她这师尊亦是神明般的存在,不可亵渎,不可不敬。 他强大,温柔,宛如谪仙,翩若出尘,心系苍生. 他教她法术,教她剑术,包容她,关爱她,教她如何问道,修道,如何在这世界立足。 在苏叶穿书之前,清元仙君在她心里的地位无上重要,他是她的师尊,也是她心里的神。 即便是在她穿书记忆恢复的现在,依旧如此。 因而,在多年前,她的师尊死于一场仙魔大战时,她才会一直固执地寻找聚集他魂魄的方法,复活他的方法。 她胎穿过来,原书里的剧情亦是如此。 而她后面也终于寻得一法,可复活师尊。 但却…… 等等! 想到这,苏叶怔住,乌黑瞳孔一缩,倏地抬眸看向林幽。 几年前,她所寻得的复活之法便是借助聚灵宝物固心铃,施以法术,搜寻散于天地间的魂魄,令其重生。 而这固心铃,恰巧是林幽的法宝。 苏叶之前苦求不得,只能作罢,转而寻求他法。 但不管她如何翻遍古籍,求问高人,都无法再找得复活师尊之法。 而在原书的开篇,在女主出现的第一章,比试大会上,女主依靠她那强大的金手指和作者赋予的外挂,以及绝佳的修仙天赋,夺得头名。 男主一高兴,便把这固心铃当作奖励送给了女主。 对,苏叶没看错,真真就是-----男主一高兴便把这固心铃给了女主,还收她为徒。 比她这舔狗还舔狗,本质都一样罢辽。 只是……她和男主这舔狗的区别是----他这男主舔到后面应有尽有,和女主愉快HE。 而她,舔到后面,真就是不得好死。 艹。 …… 她低声下去地求了他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思都没得到的固心铃,便这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女主手里,成为了她的聚灵法器,助她修行飞升。 苏叶想至此心肌梗塞,心口一痛,差点没喷林幽一脸血。 固心铃啊……她只要这固心铃。 如若她真能得到固心铃,复活在原书里也未曾重生的师尊,那师尊回来,这剧情势必会发生改变。 或许师尊有阻止她入魔黑化,被女主捅死的方法。 又或许,她能再次跟着师尊修行,慢慢恢复被受损的躯体与灵力,得道飞升也不一定。 到那时候,谁还管这破剧情?她一朝成仙,法力无边,狗男主又算得了什么? 爽啊。 “固心铃给我。”苏叶这般畅想未来,几乎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这句话。 虽然这话她已说了太多次,也自知希望渺茫。 “固心铃?”林幽眸光一闪,薄唇微动,随之而出的寒意比冰雪更甚。 “固--心---铃---”他勾唇,一字一句地,将这三个字又重复了遍,“你当真是不想让我好过,叶儿。” “是你没让我好过。”苏叶现在的心思全都在这固心铃上,有气无力地,语调软了许多,不想和他过多争论。 “本座这般爱你,怜惜你,”一语落下,林幽稍稍倾身,修长手指挑起苏叶下巴,一声轻哼,“你竟还觉得不够么?” …… 作为一名深陷霸道总裁文学无法自拔的少女,苏叶实在是没忍住打了个颤,她脖颈略略向后仰的那一公分,在说明她真的有被尬到,头皮发麻…… 你以为你是林·霸道总裁·邪魅狂狷·幽吗?啊?! 苏叶要疯了,又被气笑了,这人整得还挺像样的。 挑下巴?勾薄唇?低音炮?这是在哪座霸总学校进修了吗?…… …… 但是此时,苏叶只能忍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以及鄙夷嫌弃的白眼,她拼命咬着下唇偏过头去,以免刺激到他,使霸总突变成更为可怕的邪少。 …… “我们结为道侣已有多年。”苏叶清咳一声,想到固心铃后正声道,“你若真爱我,便给我固心铃。” “我只要它。”苏叶坚定道。 她须得在女主出现之前得到固心铃才成,不然固心铃被送予光环能刺瞎她眼的女主,怕是更难得到。 “只要它。”林幽听后冷嗤一声,放下了挑她下巴的手,眸里寒意深重,道,“这固心铃,本座给谁都可,但独独,” 林幽直起身,刀锋般的墨眉此时更添了几分冷冽之气,他长睫垂下,俯视于她,淡淡道: “本座不会给你。”万分坚决,毫无置喙余地。 “他是你的师尊!”苏叶凝眉,一提到师尊,她的语气难以自控地加重些许,“你为何不救他?为何?!” 这是苏叶一直难以理解的问题。 她是师尊的徒弟。 林幽,同样也是师尊的徒弟。 他为何不救他?甚至连这固心铃都不肯借她一用! “师尊?徒弟?”林幽对苏叶的激烈情绪和质问无动于衷,他冷冷道,“他死了便死了,同本座有何干系?” “他是我们的师父。”苏叶一双杏眸里缀着点点秋水,提醒他道。 “我没有师父。”林幽侧过目光,掀起眼皮撇了眼苏叶,眼神暗了片刻,复又很快移开。 “你乖点。”林幽俯下身,轻轻摩挲她脸,道,“固心铃的事休要再提,莫惹本座动怒。” 这动作温柔至极,可说出的话、眼前之人散发出的威压,却令她不住颤抖。 是这玄铁监牢太冷了,还是他暴怒到了极点,令她无意识地害怕。 明明受了伤,修为大不如前,可在某些时候,他仍然给她带来了威慑力。 如若违抗,如若忤逆,便好似要万劫不复,她灵力衰微,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威压。 “你还是不肯给我固心铃吗?”苏叶凝视他,手捂着心口,皱眉又问了一遍。 其实苏叶早就知道,这固心铃她要是绝对要不到的。 只是事关师尊,她不想放弃那一丁点接近于无的希望罢了。 她太想复活师尊了。 只要能复活师尊,找齐师尊的魂魄,任何事情她都愿意去做,任何的可能她都不想放弃。 “无需再讲。” 林幽眼尾下垂,余光向下,看到了她覆在心口处白皙的手,和蹙起的眉。 “那你放了我。”苏叶话锋一转,突然道。 若能去比试大会,说不定有望抢下固心铃。 林幽低头,两人距离重被拉近。 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苏叶微怔,林幽抬手,玉白的指尖抚过她黛眉,杏目,秀鼻,滑过细腻的肌肤,最后停在了她嫣红的唇瓣,轻柔抚弄。 他的眼神直直地凝视于她,眼睫一眨未眨,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深邃的眼眸里情绪深重。 苏叶目光颤了颤,四散之时,便觉唇瓣覆上了一片柔软,后连带着身体也是颤的。 唇瓣传来的触感有些凉,她意识不甚清明,恍然中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林幽很快便结束这个吻,放开了她,目光似有若无地停在她唇上。 忽然就被这么吻了一下,还不待她恼怒地推开他,那人便潇洒地,若无其事地重又保持着淡漠的距离。 她都有些懵了,不知该从何骂起。 扇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莫名其妙地囚禁她,再给她一个清浅的吻。 这不就是典型的渣男么。 “思过一日,明日结界会自行解开。”林幽淡淡道。 “思过?”苏叶至今仍不知道,她要思的是何过。 “我为何要思过?” 她做错了什么? “放灵血。” 苏叶:“放灵血?”放灵血是错吗。 “不听命令。”林幽兀自道。 “不服管教。”林幽继续道。 “管教?”苏叶惊掉两颗大牙。 请问你是家长吗?成年道侣麻烦用某些xx名词,以示对我的尊重。 “还有,与我争辩,”林幽顿住片刻,后道,“言要给本座戴绿帽子。” “苏叶,你给本座好好反省。” 言罢,一阵风起,林幽消失在她眼前。 …… 苏叶震惊,在风里凌乱。 这人,居然知道青青草原是戴绿帽子的意思…… 还只许他师徒禁忌恋,不许我海王?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双标……! 第4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狗男主走了。 去走他的剧情,迎接他的女主去了。 而她,竟然被囚禁在这该死的玄铁监牢里。 这里四周俱是结界,烛火幽暗飘摇,空气阴寒又瘆人。 想起原书,想起原书里被作者宠爱的女主,苏叶的心都是一抽一抽的。 “我得赶快离开这里,去抢固心铃。” 她顾不上去骂男主的狗,手心蓄起灵力,待亮起一束刺眼银光后,朝顶上的结界攻击而去。 “砰----” 灵力撞击结界,引起了那么一小丁点的波动后,又彻底消弭于无形。 真就只那么一丁点,结界未受到任何损坏。 为了能出去拿到固心铃,苏叶自是不会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外面是如何一番光景。 她一次又一次地催动自身灵力,从开始的无差别攻击,到最后盯着一处死命攻击。 结界四处亮起了焰火般的亮光,绚丽夺目,却始终破不开。 本就不够用的灵力越发稀微,她心口又一阵疼痛,不得不收手,一下跌坐在地,气息紊乱不已。 为了破开结界她已消耗太多灵力,但竟一点用都没有。 她捂着心口不住喘息,转而思考他法。 “既然攻击结界没用,上面没用,那我便……” 苏叶的目光从结界上方移至地面,脑子里忽灵光一闪------- 叮------ 我可以遁地走啊! 此法甚妙,我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想至此,苏叶一下就来劲了,腰也不酸了,心也不痛了,她蜷起手指敲了敲地面,简单探查后,觉得此法甚是可行。 苏叶不清楚林幽设下的结界范围,但依她猜想,就算林幽在监牢外也设了结界,左右也不过是座山峰的范围。 她习过遁地术,这短距离的地下传送应没有问题,也耗不了多少灵力。 只是…… 苏叶盘腿坐在地上,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思考。 只是,她使用遁地术遁入地下后,摸不清地下方向,无法定点着陆。 苏叶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这问题也不大,管他通到哪里,能出去即可。 于是,思索片刻后,苏叶掐诀使了个遁地术,便钻入地下消失了。 * 土里并不好过,一片漆黑找不到方向,还不时会碰到石头嗑她脑袋,弄得她灰头土脸的,额头上起了好几个包。 行车不规范,苏叶两行泪。 …… 苏叶这遁地术远没达到精通的地步,她无法,只能在地下横冲直撞,左拐右拐,哪里能通走哪里,就这样,快乐地挖着土…… ---- 而另一边,云天宗所举行的比试收徒大会,已进行到最后一步。 大会安排在了云天宗正殿前面的琉璃台上。 琉璃台上方呈圆形,下方以四根白玉灵石支撑,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灵气涌动,一身着水色留仙裙的女子执剑立于中央,青丝飘荡,裙边飞扬,吸引了全场目光,使得台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真是没想到啊,竟是这般柔弱的女子夺得了头名,那剑法,当真是好多年都没见人使过了。” “是啊,这台上之人居然一一打败了各大仙门的与会弟子,要知道,这些弟子里面,可不乏金丹期之人。” “这小小年纪,不仅修为了得,天赋奇高,生得也是极为貌美,只是不知她是来自何处,又为何要来云天宗拜其宗主为师。” “诶话说,这云天宗宗主的道侣是三界第一美人,之前听闻是法术丹符方面的天才,不知这两人的修为谁更胜一筹。” “她呀……”一人听后嗤之,道,“我听人说,那宗主道侣灵力衰微,修为不进反退,现在必然是比不过台上这位姑娘了。” “怎会如此?”台下八卦的人顿时来了劲,都将脑袋凑到了一处,交头耳语道,“这云天宗宗主的修为即将突破大乘,这道侣双修,按理说,修为当一同进阶才是。” “感情不合,没有双修呗。”一人小声道,“我听云天宗内部弟子说,这两人早已感情破裂,貌合神离了!” “啊……!”多人惊呼,“怎么会……之前这两人可是神仙眷侣……” …… 比试已经结束,这琉璃台下聚集了各门弟子,热闹非凡。 台上女子名为楚寒月,清丽秀气,宛若桃李,她嘴角轻扬,轻抬下颚,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随后收剑,下了琉璃台。 直朝对面的的观战台而去。 林幽翩然而立,负手在后,他腰间系着一精致的镂空银铃,下坠浅蓝流苏,这便是苏叶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固心铃。 “宗主,此人为比试头名,是否要收她为徒,招入云天宗?”林幽一侧弟子悄然上前,低声问道。 林幽面若寒玉,眉若冷峰,他垂眸俯视眼前女子,一双眸子漆黑如墨,不见一点亮光,也未说一字半句。 适才还喧闹的会场陡然之间便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一片肃杀之气。 楚寒月朝林幽行礼,眼眸里水光潋滟,脸颊处飘了两片红云,她眼瞳转来转去,目光停在林幽那处,瞥了一两眼后又很快移开。 当真是一副柔弱娇羞,楚楚动人的小女生姿态,同刚在台上挥剑比试的她判若两人。 “恩。”林幽喉间一声轻哼,在众人的注视下,下了观战台台阶,走至楚寒月面前。 楚寒月听到林幽低沉的答应声眼睛一亮,倏地抬头看着林幽,面上俱是激动欣喜之色。 看得出来很是高兴了。 “即今日起,你便为我之徒,入我门下,这固心铃,” 语罢,林幽面无表情,指尖来回摩挲固心铃,不久又将其解下,握于手心。 “这固心铃为本座法宝,亦为上古神器,今日你既拜我为师,这固心铃便送予你修行。” “寒月谢师父垂怜厚爱。” 楚寒月声音甜美婉转,她朝林幽跪下,行了个师徒之礼后将手伸过头顶,满面含春,眉眼带笑。 此次大会为云天宗十年一度的比试大会。 在苏叶与林幽的师尊----清元仙君还未逝去之时,云天宗乃为修真界第一仙门大派,是无数修士想要进修之地。 而在多年后的今昔,虽云天宗在与魔族一战中死伤惨重,元气大伤,甚至连清元仙君都肉身陨灭,魂魄飞散,但云天宗仍然是百家仙门中修仙大派,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时至今日,在仙门百家中,仍有大批修士参加云天宗的比试大会,以期能进入云天宗修行。 而这比试大会的头名进入云天宗,成为云天宗宗主的徒弟,几乎已成为仙门百家默认的一种传统。 林幽当年,亦是以这比试第一的身份进入云天宗,成了清元仙君的徒弟。 至于苏叶,则是个例外。 在与会众人的屏息注视中,林幽展开紧握的手心,指尖勾着固心铃轻晃一下,悦耳空灵之声响起时,固心铃脱离他手,落在了楚寒月手心。 但就在此刻,在这般寂静无声,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息之时,一直要冲破云霄,震碎耳膜的声音以3D立体效果环绕在每一个人耳边。 “壮士住手--------!!!” 苏叶出来了,一个脑袋! …… 这土地传音的效果当真是好极了,又快又清晰,苏叶本迷了路,还在土里漫无目的地穿梭之时,耳边猛然传来林幽那低沉的冷声调--------- “这固心铃为本座法宝,亦为上古神器,今日你既拜我为师,这固心铃便送予你修行。” 好巧不巧,这句话精准无比地落入了苏叶耳中,苏叶心里一惊,一想着固心铃,这遁地挖土的速度便越来越快,直直朝着声音而去。 不久之后,她寻到了这声音的来源,情急之下再顾不得其他,一下破土而出,大喊一声阻止,露出了个脑袋在林幽眼前。 头上顶着一脑袋的土,土里还混着几株花草。 在对着他笑。 …… 苏叶本白皙如玉的脸上如今满是脏污污的黄土痕迹,曾经蜷曲浓密的长睫上还沾着潮湿的泥土,以往嫣红饱满的红唇如今亦是……不堪入目…… 你看我,我瞧你,你瞪我,我瞪你,大眼瞪小眼。 这,当真是四目相视,无言以对…… 而其他人: 一人头顶三个问号,道:“那头上顶着一坨土,土上又种着几朵花的人是谁?” 一人面如土色,毫无底气地回答:“我曾与云天宗的宗主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貌似,也许就是……那位?” 路人甲:“这……” 路人乙:“这这……” 路人丙:“这这这……” 路人丁:“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摊手…… …… 而林幽瞳孔一下缩成针尖般大小,他的剑眉越拧越深,多年未有任何表情的冰霜脸上终于是有了几分惊吓,难以置信等等的复杂之色,甚至,还有一分隐隐的笑意? …… 苏叶没想到破土而出后会是这般滑稽沙雕的场景,在这么多人震惊不已的目光下,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憨憨地尴尬一笑。 “胡闹!” 林幽一声斥责,面上恢复往常之色,俯身伸手捏住苏叶后颈,一下将她从土里提溜出来。 苏叶:“……”QAQ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第5章 反正,她是工具人恶毒女配…… 后面,苏叶一个人在寝殿,茫然地盯着诺大空寂的宫殿。 这里以前,本是他与她的寝宫。 因林幽不喜有人打扰,这殿内便只有她一人。 不,从前,是有他们两人。 练剑斗法,聚灵修炼,亲吻缠绵。 苏叶呵了口气,仿佛能从这白雾里看到多年前两人的身影。 提醒着她,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温柔缱绻的时光。 她都快忘了。 “不想那狗男人了。” 苏叶喃喃一声下了床,简单收拾,挽了个发髻,便出寝殿而去。 外面夜色沉沉,灵气弥漫,似是大雾不散,氤氲缭绕。 “苏师姐。” 苏叶出寝殿,本欲先去浣青峰看看灵植,再去女主那探探固心铃的事情,谁知在路上碰到了云天宗的弟子,唤了她一声“苏师姐”。 苏叶虽已与林幽结了道侣,成为了名义上的云天宗的夫人,但门中弟子大多还是习惯于这般喊她。 她师尊在的时候,宗门内的人便是这般叫她。 苏师姐,苏师妹。 林幽叫她小师妹。 而师尊则会唤她一声“叶儿。” 到了现今,倒是林幽一句句地叫着她“叶儿”,那“小师妹”她却再未听他喊过。 “恩。”苏叶应声颔首,见是常伴在林幽左右的弟子,面相清秀正直,名为江华,与苏叶同一时期入的云天宗,两人同门情谊深厚 “苏师姐,”江华一身白色弟子服,拱手朝苏叶行了个礼后,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苏叶:“?” “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江华低头,并未直视苏叶,面露难色。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苏叶淡定地扯了扯嘴角,自知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也几乎能猜到是关于谁的。 他这般难以开口,左右不过是有关于林幽那个小徒弟的事。 “你若不想说,刚就不会开这个口了,说吧。”她勉强一笑。 “宗主今日所收的那位徒弟,”江华这话说了一半又停住,眼眸向上偷偷地看了一眼苏叶,见苏叶神色还算轻松,才继续道: “住在了秋兮殿……”江华小小声。 “什么?”像是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苏叶的脸一下红了。 被气的。 这真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啊喂,原书里都没这么写啊! …… 苏叶尽量保持镇定,真就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这云天宗里的宫殿多如牛毛,为何偏偏要给她住秋兮殿?” “宗主徒弟自己挑的。”江华老实回答,“她路过秋兮殿时,言这殿四周飘绕的灵气跟她灵力属性很是契合,便跟宗主讨要了这座寝殿。” “竟如此凑巧,刚好挑到了这一间。”苏叶无法不小人之心多想,为何偏偏是秋兮殿? “那宗主可有说什么?”她语调有些急切,问道。 “宗主什么都没说,应了她。” 好家伙,直接白给了。 苏叶一下焉了。 她此刻是强颜欢笑都做不到,只朝江华扬了扬手,调转方向,朝秋兮殿而去。 那秋兮殿是她与林幽成亲的地方,大婚的地方。 是他们两个人的婚房。 就算现在他们两人均未住在那处,但,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徒弟住那。 怎么可以? 这简直就是一种挑衅加侮辱。 女主对她的挑衅,狗男主对她的侮辱。 就算她是原书里一炮灰加后期黑化被捅的女配反派定位,也该拥有反派的尊严不是? 这婚房都给徒弟住了去算怎么一回事啊? …… 她不要面子的吗? 苏叶无奈,开始意识到,这剧情,或许已经开始往她黑化被捅的方向发展。 她该如何自救?她又该怎么做,才能救她的师尊。 * 一刻钟后,苏叶来到了秋兮殿。 晚风微凉,拂过之时带来了些许淡淡的海棠花香。 殿前栽种了大片的西府海棠,苏叶瞥了眼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想起,这西府海棠,还是他亲手种下的。 此时花开娇艳,楚楚有致,明媚动人。 但苏叶没有闲情赏花,她满脑子都是固心铃、婚房易主,以及她黑化被砍的事情…… 一番简单盘算后,她抬脚正欲朝殿门而去时,竟然又看到了一恐怖画面。 恐怖如斯,堪比白天见鬼。 …… 她居然看到,林幽从秋兮殿里走了出来。 就这么衣袂飘飘,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平日里自带的寒气和威压都消散了不少。 这, 苏叶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明月,又环视了眼四周。 漆黑如墨,是入夜了没错啊。 苏叶忽想起前两个时辰,他还在她的寝殿。 这合适吗?她委屈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眸。 林幽很快便离开了,苏叶随后去殿门前,叩了两下门。 “砰砰----”两声响起,后吱的一声-------门开了。 屋内暖红的烛光映着屋外的月色,苏叶见到了-----原书里集作者和男主宠爱于一生的女主。 面貌清丽,娇美可人,楚楚可怜,笑意盈盈。 美是美的。 只是…… 苏叶不自觉抿了抿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眼瞳左转了转,右转了转,看着眼前这女主的眉眼,脸型,甚至是鼻子挺立的高度,忽然生出一种正在照镜的错觉。 …… 苏叶浸淫网络小说多年,上至龙傲天男频,下至不可言说的婆婆海棠18X皆有涉猎,此刻她一看到这与她有七八分相像的眉眼,心里一惊,顿时握拳锤手,恍然大悟。 哦豁。 敢情这还是一本白月光替身究极狗血仙侠文学啊。 妙啊,太妙了。 苏叶内心不住赞叹,思考:现在问题来了,到底谁是替身呢? 显而易见了。 “草。”苏叶一激动,没忍住把画外音说了出来。 “什么?”开门的楚寒月一脸懵然。 她自是知道眼前之人是云天宗的宗主夫人,林幽的道侣,但却不知她刚说的那个“草”字是何意? “没什么,一种植物而已。”苏叶微笑,姿态端方,“我叫苏叶,你好。” 官方问候后,苏叶进了屋,发现屋内以前的陈设全都被换掉了。 “林幽他,刚来过?”苏叶直言问道,“这里,全都是他的气息。” 楚寒月听后眼尾带笑,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单纯: “回姐姐,寒月年纪尚小,师父他许是忧心我刚来云天宗,怕我还不适应嘱咐了我诸多事情,一下忘记了时辰,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刚走不久呢。” 姐姐?忘了时辰?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狗男主顶着一张冰山脸,没想到还挺会照顾人的。 苏叶蹙眉,不悦道:“叫师娘。” 哼,现在剧情还没进展到后面,我大你个辈分,可不怕你。 楚寒月脸色一白,不片刻后又红润起来,娇声道,“是,师娘。” “你年纪小,刚来云天宗自是有很多地方不懂,林幽他来教教你宗门规矩也是对的,我今日深夜来找你,也是想着自己作为你师娘,需得多多关爱你这新入门弟子才是。” 苏叶计划一:先把固心铃骗过来再说。 苏叶坐于屋内的桌前,悠悠然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有模有样地抿了一口。 “林幽今日给你的固心铃,乃死人用的东西。”苏叶清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固心寻魂,它唯一的作用,便是用来寻死人魂魄,你不修阴灵之术,拿着也无用,指不定还会招致邪祟,还不如将这固心铃给我,让我化铃内戾气,渡铃内亡魂,积攒功德,到时我另给你一件宝物,保你早日飞升,如何?” 苏叶自觉她说得言之有理,毫无破绽,也是句句实话,算不得骗人。 “可是,”楚寒月听后柳眉微蹙,黑溜溜的眼眸明亮水润,天真无邪道,“可是这固心铃是师父送给寒月的第一件礼物呢,师父待寒月如此上心,如此看重寒月,寒月怎么能将这固心铃交与他人呢?” “就算是师娘,也不行呢,寒月不能辜负师父的心意和情意。”楚寒月说得甚是动情,苏叶信了。 信了这纯洁无瑕,清新脱俗,不掺一点男女感情的师徒之情。 “你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竟师徒情深到这地步了吗?”苏叶挑唇,讥诮一笑,“徒弟就该有徒弟的样子,师徒关系还是纯粹些好。” 窗外此时似是起了风,树叶婆娑,暗影浮动,楚寒月耳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下,随后唇角一勾,说道: “可寒月听说,师娘当时和自己的师尊亦是纠缠不清,甚为暧昧,不清不楚,现在,又为何如此说寒月呢?今日是寒月第一天入门,寒月自认是问心无愧,凭实力入的云天宗,不知寒月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师娘不高兴了呢?” “你也配谈论我师尊?” 师尊是苏叶的禁忌,苏叶一听到女主的话,身上戾气蓦然尽显,她抬手一挥,甩了一张符纸出去。 带毒的。 反正,她是工具人恶毒女配不是? “苏叶。”在符纸将将要碰到女主时,林幽突然出现,护在楚寒月面前。 苏叶的符纸顿时在空中烧成灰烬。 “她是我徒弟,”林幽冷冷看着她,沉声而语,“你下手,未免太过狠毒。” 第6章 龌龊之事? 飞出的符纸恍然毁于林幽之手,黑色的灰烬似雪般飘扬落下。 苏叶眯起眼眸,一脸沉思不解地看着林幽。 楚寒月现正站他身后,瑟着身子,一双美人眸里泛着盈盈泪光,不安地拽着他衣角。 泫然欲泣,柔弱无骨,真当是我见犹怜。 就连苏叶都开始忍不住心疼了 心疼到要笑了。 “徒弟?” “狠毒?” 苏叶走至两人身前,昂起脖颈,指尖重重地点着林幽胸膛: “以后还有更毒的,要不要让你的宝贝徒弟试试?” 她一字一句道,配合指尖一下又一下的,可以说很有节奏和韵律了。 很狂了,太狂了。 盛怒之下的她可以说是一身是胆,浑然不惧,嚣张极了。 因为她快被气疯了,没有理智。 师尊被亵渎诋毁,苏叶就会暴走。 更何况那狗男主还在外面蹲点,突然蹿出来护着他的小徒弟。 说什么“她是我的徒弟,你怎么可以这样狠毒”之类的话。 我特喵的还是你道侣啊?啊!你怎么不说! “师父……”楚寒月好似被吓惨了,脸色惨白如纸,犹如惊弓之鸟躲在林幽背后。 她怯怯地晃了晃林幽衣袖,低眉顺眼,呐呐道,“月儿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得师娘如此生气要杀月儿,月儿发誓,月儿绝不是故意冒犯师娘,提起师娘的伤心往事,月儿只是……“ 楚寒月语带哭音,说着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呜呜,月儿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和师父之间的清白,才会一时口不择言提到了师娘的师尊,害得师娘想起往事伤心不已,是月儿的错,呜呜,师父,你们不要再因为月儿而吵架了……” 苏叶:“……” 苏叶在一旁看着,刚掏出的符纸差点就掉在了地上。 字字哭诉,声泪俱下,当真精彩。 看得她都想鼓掌喝彩了。 “师尊”这两个字一出,林幽便脸色阴沉,眉若冷锋,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蜷起,骨节突出,青筋若隐若现。 “她还只是个孩子,纯洁无瑕,能有何不端想法?你作为本座的道侣,竟出此毒手,苏叶,你不觉得羞愧吗。” 而苏叶听到林幽的话是被吓得花容失色了,她黑眸睁大,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孩子?…… 她看了看女主,而后低头沉思,三秒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句话是在狠狠践踏她的智商,侮辱她的人格,简直是不把她当人看啊。 据原书介绍-----女主开局三百岁,修为已至金丹期,肤白貌美大长腿,男主男配皆沉沦。 就这,他跟她说,“她还只是个孩子”,这可就不是在践踏她智商,不把她当人看吗? “她已至金丹期,孩子?”苏叶抬手指了指楚寒月,用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真诚发问,“三百岁的孩子么?” 苏叶说完自己都笑得乐不可支,花枝乱颤的,而楚寒月一下涨红了脸,两颊鼓起,被气成了河豚,片刻后,她又咬着嘴唇,梨花带雨委屈极了:“师父……”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又拽了拽林幽衣角。 “好笑么。”林幽无甚起伏的情绪终于是有了几分波澜,眸子似一暗不见底的冰潭,暗流翻涌,寒冷彻骨。 散出的怒气和威压令苏叶的心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沉,她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即使如此,苏叶还是耿直地回道。 “恩,好笑啊。”她诚实地点了点头,笑到锤桌拍手捂肚子,实话实话到令人害怕。 …… 屋内瞬间灵气涌动,寒冷成冰,苏叶如临冰渊,倏然间刮起的一阵风掠过她修长细腻的脖颈时,竟划出了一道血痕。 “看来是囚禁的时辰过少还未得到教训,如今竟是这般放肆了?你残害同门,冲撞本座,可还把我这宗主放在眼里?还是说,” 林幽剑眉一皱,眼皮蓦然往上一抬,眸内戾气尽显,甚至,周身还萦绕着些许似有若无的黑气, “你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师尊!就算他肉身被毁,魂魄全无,死了个几百年,你也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苏叶!” 他像一头极怒状态下狮子在咆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林幽一向无波无澜的情绪已然崩裂,被师尊这两字刺激得理智全无,道心全失。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那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她竟还为那死人忤逆他?!要杀他的徒弟? 林幽眼圈发红,死死咬着的嘴唇已渗出鲜红的血,他灵力控制不住地外散,爆发的威压宛如锋利尖刀,掠过苏叶肌肤便划一道口子,她的白色衣裙上已是血迹斑斑。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苏叶莹白额角已然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不悦地睨了他眼,淡定骂了句,而后运转灵力抵御。 不知从何时起,林幽暴怒之下,情绪失控之时,灵力和威压皆会不受控制地到处无差别攻击,就比如现在,现她身上已有好几道血痕,鲜血淋漓,疼得她厉害。 “吃醋猜忌也得有个限度,”苏叶头晕目眩,单手扶着桌子,有气无力道,“我与师尊从未做过僭越师徒关系的事,刚若不是你这小徒弟出言诋毁我与师尊,我又怎会用符纸来对付她?” “师父……”楚寒月听此,眼泪涟涟的,赶紧把锅甩了出去,“徒儿绝对没有诋毁,徒儿只是当时听到师娘……师娘明理暗里说,说我和师父您之间的师徒关系不纯、肮脏,徒儿一时气愤,才说了那样的话。” “况且,”楚寒月停顿了下,眼光向上瞟了眼林幽,而后语调软糯,怯声怯气,“外面的仙门弟子都是这样说的呀,徒儿只是……只是复述他们的话罢了。” 一语落下,一片死寂,只剩下苏叶快要窒息的呼吸声和林幽被气得要死的喘息声。 “……” 苏叶震惊,啊喂,女主你人设是扮猪吃老虎的柔弱白花诶,不是绿茶诶!!! 女主突然扔出了这么个炸弹,苏叶头疼欲裂,她头皮发麻,有感 冷寒的触感从指尖传至肌肤,苏叶身体一颤,待她的眼光还未顺着手指看过去时,就被迫他对视。 是林幽,还是林幽。 一张脸俊美出尘,五官精绝,可他长睫一晃,敛眉怒目,语气冷如冰刃。 “寒月心性单纯,不谙世事,你当她和你一般,没有分寸,不知羞耻,和自己的师父一起行龌龊之事吗?!” 第7章 反抗吧!恶毒女配 不知羞耻?和师父行龌龊之事? 这话太过尖锐刺耳,若说是刀刃利剑割她的心也不为过。 苏叶的脑子不仅炸了,心也似被刀剑剜开,血肉模糊。 太疼了。 她一下怔住,许久没反应过来。 自她和他结为道侣来,他对她和师尊间的猜忌和怀疑便从未断过。 他怀疑她与师尊的师徒之情,应该说,他不相信她与师尊之间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他认定她与师尊间存有不可与人言说的禁忌恋情。 甚至在师尊还未陨灭,她和他还是师兄妹时,他与师尊的关系便势同水火。 他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他的宠物,他养的猫猫狗狗。 他看不得任何人靠近她,触碰她,不管是男的女的,还是公的母的,他统统看着刺眼,会眼睛发红,沉默地把她圈进自己的领域好生藏着,犹如一匹频临死亡的野兽在拼命护着最后一点食物。 可苏叶不是如此。 她的世界里不止有他,她的眼里也不止有他。 她对很多人都有情,受她师尊影响,苏叶爱这世间,她对这世间万物,花草虫鱼,飞云彩霞通通都有情。 而对她师尊,更是如此。 师尊是苏叶的神,是苏叶在这世界里的信仰。 而神,是容不得亵渎的。 可偏偏,林幽一直在挑战她这个底线。 还在不断地,消耗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和他道侣多年,他现在还用此等话来侮辱她,侮辱她的师尊,他自己的师尊。 这不是第一次了。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林幽,”苏叶的嘴唇有些发白,适才脸上还存有的无谓笑意消散无踪,她狠狠踹了他一脚,冷声而语: “你这个混蛋。” 苏叶手蓄法力,忽然抬手扬掉林幽掐她下巴的手,而后“啪”的一声,清脆悦耳,林幽冷白的脸上陡然出现五个鲜红手指印。 气氛再次死寂,死得不能再死。 楚寒月一声惊呼,捂着嘴巴,眼睛睁得都快掉出来了。 而林幽那张俊美到惊为天人的人现被扇到一边,发丝零落,眼睛通红,神情怔愣。 苏叶给了他一巴掌,干脆利落,这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云天宗宗主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神态。 万分愕然,难以置信,眸光震颤,久未晃过神。 她居然打了他,她竟然,扇了他一巴掌!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林幽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双眼猩红,酸涩得厉害,身体内的灵力和黑气在暴躁窜动,躯体却仍是僵硬麻痹的。 这一巴掌,就快扇得他神志不清了。 而苏叶扇了他一巴掌后,聪明且迅速地跳离了他三尺远。 她现在手还是麻的。 不知是打得太用力还是被林幽这副样子给吓得。 她也是从未见过林幽这般神态。 神色落寞,失魂落魄,犹如枯槁之木。 他应是没想到被他牢牢攥在手心,被他豢养的她,已想要脱离他的牢笼。 她的确喜欢他,要不然,她怎么甘愿放灵血,毁灵草,为他疗伤呢。 他以前也,或许是爱她的,可关于这他爱她这件事,苏叶想了许久,竟拿不出一件确定的事来证明他对她的爱。 凭那日日双修么? 凭那床笫间的温存么? 凭他的冷若冰霜,强制囚禁么? 苏叶不傻,她与女主眉眼相似,而在原书里,男主与女主谈了一场如此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禁忌师徒恋情,还是在她这正牌道侣恶毒女配百般“陷害”的前提下。 这般为爱疯狂,原书里也没说他们是一见钟情天雷勾地火的,苏叶想,说不定他们之前早已熟识,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林幽,当初因为她的一句话,便下了冥界,闯了鬼域,最后遭万鬼反噬,回来时满身是血,灵力全无。 他为她忤逆师尊,就算承受万千雷劫也要和她结为道侣, 他以前是她忠诚的信徒,温柔的师兄,腹黑带感的小狼狗。 而现在却成了---- 病弱苍白的美公子,动不动就要囚禁她的疯批仙君以及眼瞅着就快要出轨的狗男人。 …… 苏叶忧伤地想,这样的转变是否是因为她其实一直就是个替身。 女主这个白月光的替身。 因为这张与女主相似的脸,林幽之前才会那般疯狂,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咣咣撞大墙。 而现在女主回来了,道侣也就不再是道侣了。 师兄也不是师兄。 苏叶要流泪辽。 这原书,她只看了一半,她的怀疑和设想也无从去书里验证,只能凭着发展的剧情去推断,一一证实。 事情的发展是否会遵循原书的轨迹,她是否真的会沦为炮灰恶毒女配,受刺激黑化入魔,成为女主证道的工具人。 照现在的情节走向看,苏叶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是以,她并不后悔这甩下去的一巴掌。 他如此不信任她,污蔑她与师尊的师徒关系。 明知她想要固心铃想到发疯,还在大会上当着仙门百家的面,把这固心铃送给了女主。 苏叶想到这,拳头便硬了。 自那场大战后,林幽便仿若变了个人一般,待她是冷若冰霜,疏离淡漠,就连看她时的目光也常是阴郁压抑,不见光亮。 他在那场大战中身受重伤,生命垂危,是她拼死用自己灵血和灵力,施以上古禁术,冒着被反噬入魔的风险救了他,而他,在清醒之后,待她的态度却大不如前,就连心性脾性都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叶那时还想不明白,只当他是受了刺激还未完全恢复过来,于是在心里为他的荒唐冷漠,囚禁威胁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 但,直到今天时,她想起了自己穿书的记忆,想起了原书剧情,直到林幽这个原书男主认了女主做徒弟,对她嘘寒问暖,深夜关心,关怀备至,甚至把固心铃都送给了她,并对自己出言侮辱时,苏叶才认识这狗男人的本质。 打了便是打了,她扇了这一巴掌后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身在书中,身为这官方师徒恋里的第三人,身为恶毒女配,苏叶深知,恶毒是她的角色定位。 因爱生恨,为爱入魔,黑化slay全场,然后……被人捅死证道,成为他人修仙飞升路上的是她的宿命。 既然如此,那------ 苏叶做了一个决定----- 反抗吧!工具人。 反抗吧!恶毒女配。 反抗吧!黑化反派。 作为一名社会主义接班人,深受社会主义教育的现代穿越者,苏叶深知---- 逃避没用,等是等不来幸福的! 美好的生活必须要靠自己创造! 自救行动开始! 第8章 还有此等好事? 在苏叶已经脑补了一个世纪,将这原书情节、现下情况甚至是过往都捋了一个遍,脑内小剧场都可以拍成一部电影时,林幽终于是从这一巴掌里回过了神。 “你,你……”他轻扯嘴角,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了下那五个手指印。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疼痛,痛感从脸颊散发至四肢百骸,饶是他,也是锥心刺骨,四肢僵硬。 “对,我打的。”苏叶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房间的另一头,微笑回他。 “你!”林幽的眼眸似是更红了,要滴血了,他一股郁结愤恨极怒之气堵在胸口,长睫发颤,薄唇轻咬,盯着苏叶的样子宛如一头黑暗里的暴躁野兽。 “对,是我,我叫苏叶。”苏叶抿唇回他,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声哈欠。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眼眸微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威压极重。 “扇巴掌啊,看你不爽很久了,渣男。”苏叶说完“渣男”这两个字,还肆无忌惮地朝他吐舌头做鬼脸。 …… 林幽的气似是一下就散了,他眼皮抽动,挑眉轻哼一声,眼睫耷下: “幼稚。” 随即,剑光一闪…… 两人终于是打了起来。 …… 互殴现场。 两人各手执一长剑,剑锋相交,噼里啪啦的闪出无数火星银光,屋内的各种陈设,比如什么千年梨花木圆桌啊,鎏金烛台啊,精美铜镜啊,青花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堪比拆迁现场。 而楚寒月呢,现在是被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她双手绞弄,不安地放在胸前,大呼道: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啊呜呜,是寒月不对,师父您别为了我和师娘打架呀……” 这话传到苏叶脑子里,她心里咯噔一下,秒变颜艺少女,差点剑都拿不稳了。 好家伙,这原书女主竟恐怖如斯。 “听见没?你心爱的徒弟让我们别打了,我今日深夜前来也不是来找茬的,就是想问你那宝贝徒弟借固心铃一用,你何苦如此小气,让我用一下是会少块肉吗?我们道侣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和师尊?” 一口一个心爱的徒弟,宝贝的徒弟,苏叶仿佛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一股酸味,有点冲鼻了。 …… 她居然也开始阴阳怪气了,苏叶很是不想承认这一点。 她其实一点都不潇洒。 屋内烛火摇曳,长影在墙上来回闪动,苏叶与林幽两人还在这房内左砍右砍地拆迁,屋内的陈设大多都被破坏,碎成稀烂,就差没掀房顶了。 “你一日不放弃这固心铃,本座便一日不信你。” 哟,这话说的,还挺傲娇的。苏叶听后撇嘴腹诽,要她放弃固心铃是不可能的。 她一定要让师尊重生,这也是在救她自己。 而林幽则仍旧不痛不痒,面无表情地与她舞剑斗法。 他怎么可以信她,那日,他明明看到她与师尊……! 想至此,林幽眼神一暗,手下气力重了起来。 剑力突然加重,苏叶拿剑的手恍然被压得向下几分。 此次打架,苏叶心里知晓,两人都未使全力,这一来一回的,说是家暴互殴,到更像是互相试探彼此底线。 但此时,林幽这般不讲武德,突然对她下手,苏叶自是忍不下这口气,明枪打不过,她可以暗箭。 她精通术法蛊毒、阴灵之术,趁人不备之时下个毒要挟一番什么的,她还是很做得来的。 于是乎,在林幽眸染怒气,灵力又越发恐怖不住地躁动时,苏叶干脆地隐去了手中长剑,闪到一边躲掉林幽的攻击,而后她晃了晃腰间垂挂的一白玉小瓶,取了一蛊虫放于掌心。 白色的小毛毛虫在她掌心蠕动,苏叶眉眼弯弯笑了笑,伸出手指逗了逗这蛊虫,蛊虫抬起圆溜溜的小脑袋蹭着苏叶的指尖,看上去是乖巧又听话,可爱极了。 这是她饲养蛊虫的一种,能寄居在人体内,根据寄居体的灵力法力状态进而释放毒素,受她控制的一种蛊虫。 这种蛊虫一般情况下要不了人命,只是在发作时会令中毒之人产生幻觉,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而做些奇奇怪怪的事而已。 …… 至于是做怎样奇奇怪怪的事,因为苏叶甚少对人下毒,是以她也未曾见过这蛊毒发作起来时,中毒之人会看到怎样一番奇特怪异的景象,又会做怎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她也很好奇呢。 她想,不如今日就下在林幽身上,给他一番教训,好让她也能看看这蛊虫的效力,进而改良。 况且,她能施此毒,自然也能解此毒,到时若蛊虫发生变异,毒素加深,她也能马上召回此虫,没有任何风险。 苏叶想定,又摸了摸这小毛毛虫,口念一法诀,施以灵力,一道白光便朝林幽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在这小毛毛虫马上将要接触到林幽,神不知鬼不觉地嵌入他身体时,意外发生了。 适才女主楚寒月一直在旁边干嚎,干嚎之词如下: “师父,你快停下来呀,别再为了徒儿和师娘打架了呜呜呜……” …… “师父,师娘,你们住手呀,徒儿知错了,徒儿以后一定不将外门的言论说与师父听,对了,也不说与师娘听,以免师娘生气,也免得师父生气……” “呜呜呜,你们不要再打啦,千错万错都是月儿的错,月儿,月儿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 女主像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般,在一遍一遍地重复,苏叶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甚至都快背出来了,所以苏叶自动将她这人给屏蔽掉了。 她是完全没料到,也没想到女主抓时机竟抓得如此精准,这飞身上来挡刀,啊不对,挡毒的姿势竟如此熟练。 熟练到令人心疼。 …… “师父--------您--小--心---,徒--儿---来--了----,徒--儿---帮--您--承--受-----您--快---逃----啊--------” 楚寒月拖着音,大喊道,随即就一跃扑到了男主身前。 …… 于是乎,本该种在男主狗男人身上的蛊虫,被女主飞身上来的举动吓到身体蜷缩,变了颜色。 白色毛毛虫变成了一绿色毛毛虫,它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在空中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扭动着胖胖的身躯,将圆圆的头转向女主,似乎是在向她询问什么。 而苏叶还漂浮在空中,看到这情景一脸懵逼,心道: 哎呀,卧槽,还有此等好事? 女主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送上门来被她要挟下毒,以便她能夺取固心铃? 苏叶盈盈一笑,兴奋地搓搓小手。 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地------ 下毒了。 “去吧,宝贝!” 苏叶指尖一动,驱使毛毛蛊虫又向前冲去。 第9章 “我真的快死了。” 那白色的、看上去似一团毛球的蛊虫晃了晃圆圆的腰身,终于是舒适又安心地完成了自己下毒的职责。 它自作为蛊虫被苏叶豢养,便是一直待在这白玉瓶里,终日懒洋洋地吸收来自她主人的灵气,不知不觉便成了这般胖乎乎的样子,现今,可以为主人做一点事情,还是很开心的! 毕竟,它再也不是一只废虫哒! 于是乎,在原女主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抹着两行眼泪为男主挡毒后,蛊虫十分顺利地进入了楚寒月身体,开始------- 释放自己的毒素。 苏叶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下命令,蛊虫便甚是积极地放了毒。 …… 而楚寒月呢,楚寒月张着双手,原地旋转了几圈,裙袂飞舞,似一染血红莲,像极了古早狗血剧里的那一朵。 “……”苏叶脑子疼得厉害。 啊喂,这是一本狗血爽文,不是沙雕文好吗! “寒月!” 林幽见此长剑回鞘,他稍一凝眉,长臂一伸,顺势便将楚寒月揽入了怀中,以往那冷如冰霜的表情是肉眼可见地有了一丝变化。 掺杂了些许担忧在内,苏叶目光流转,停在那近似于相抱的两人,她捕捉了这一丝变化后,眸光一滞,心里堵得厉害。 “师父……”楚寒月靠在林幽臂弯,楚楚可怜,犹如一朵雨后残花,甚是惹人心生怜爱。 “徒儿没事,师父您莫要为徒儿担心,徒儿自小爱慕崇拜师父,能成为您的徒弟寒月已经很知足了,就算,就算……” 楚寒月嘤嘤咛咛,语不成句,她适时地剧烈咳嗽着,眼泪簌簌落下,真当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就算,就算徒儿因此而失了性命,徒儿也不后悔……” “勿要说如此之话!”林幽面色凝重,抬手驱动灵力,一道银光没入楚寒月眉间。 苏叶就这样默默立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蛊虫虽是进入了楚寒月体内,但她根本还未施以法术催动毒素,毒都未发作,这女主旋转跳跃就差没吐血的操作……算,算怎么一回事啊? …… 且,苏叶作思索状,心道,刚这楚寒月自爆,自己从小便爱慕崇拜林幽,按现在这发展的剧情看,应不是假,果然这两人是有一段不为人知往事么? 难道在她与林幽相遇之前,他们就已熟识,林幽和她结为道侣,真是因为她与女主相似的眉眼吗? 想至此,苏叶有些怔住,茫然不自知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 莫名其妙地穿书就算了,穿成这师徒恋中的恶毒女配她也忍了,现在居然成了个替身,还要在一旁头顶青青草原,微笑着看他们秀恩爱…… “苏叶!” 苏叶御剑立在空中,冷不防被这撕裂的吼声吓到,差点从剑上掉下。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苏叶堪堪站住,见状不妙,立即缩到了房内的边角处。 林幽将楚寒月扶到一旁,随即面向苏叶,神色泠然,语带威压:“闹够了么?” 只这一句,寥寥数语,便足以令人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直视于他。 “我可同你说过,我自始至终要的就只有固心铃。”苏叶头顶威压,道,“我没有在闹。” 屋内气息混乱,几人散发的灵力间似是掺杂了其他未知的力量,林幽眸染怒色,稍一挥袖,一阵缠绕黑雾的大风瞬间席卷苏叶,她一下摔在了地上。 在林幽和楚寒月跟前。 “你可记得,本座也同你说过,不可在我面前再谈固心铃。”林幽居高临下,倨傲冷漠,“你下手如此恶毒,当真以为本座舍不得伤你?” “恶毒?”苏叶从剑上跌落,正腰酸背痛,叫苦不迭之际,听到这话又笑了起来。 她可不就是恶毒女配吗? 既然书里这样写的,那她就贯彻到底咯。 “对。”苏叶嘴角沾了一丝血迹,她用手背蹭了蹭,挣扎着站起,“我就是恶毒,你我道侣多年还不知道么?我劝你们现在最好把固心铃给我,不然蛊毒穿肠,纵你散尽全身修为也救不了她,我修的何术何道,想必林宗主你清楚不过,” 话落,苏叶便施以法诀,催动蛊虫。 寄居在苏寒月体内的蛊虫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刻摆了摆尾,从躺尸晒太阳的状态脱离出,转而开始发散毒素,张着一排洁白的小牙齿,甚是用力地嗜咬楚寒月心脉。 “哼,让你们欺负我主人!”这是毛毛蛊虫此时的画外音,生气极了。 “啊-----”楚寒月很应景地凄厉哀嚎,娇不胜风,看上去是虚弱极了。 “师父,徒儿的心好痛-------”楚寒月黛眉蹙起,紧紧地捂着心口,啊了好几声,右手优雅从容地整了整裙摆,转了几圈后,一下又倒在了林幽怀里。 …… 苏叶:冷漠jpg “师父你救救徒儿----”楚寒月低声啜泣,娇艳脸庞已是泪痕满布。 “苏叶!”林幽又吼道。 “诶。”苏叶懒懒应着。 “给她解毒。”林幽命令,许是太过愤怒,他一下拂袖起身,楚寒月反应不及,失去支撑一下栽倒在地,又是痛叫一声。 …… 苏叶看这女主演戏已经看倦了,这蛊毒三分的疼痛,她硬是能连哭带叫,演出十二分的效果来。 “你知道我要什么。”苏叶直言,眯眼看他,丝毫不惧。氵包氵末 两人间此时隔不过毫厘,林幽倾身,额头碰她额头,炙热呼吸洒她眼睫,咬牙冷声:“不可能!” “就是谈崩咯,”眼睫处一片痒意,苏叶不禁往后一退,摊手无奈道,“那我只能让她死----。” “唔------” 话还未说完,苏叶忽被一修长冰冷的手攫住喉咙说不来话,只能痛苦地闷哼。 是林幽,林幽掐了她脖子,毫无征兆。 这纤细脖颈置于他手中,犹如易碎的白玉,稍一用力,便将是香消玉殒,一地碎片。 “你为何总是要同我作对,叶儿。”他挑唇敛眉,似笑非笑,白皙的皮肤越发苍白可怖。 “为何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一定要救他?我快疯了你知不知道?!” 林幽眼眸似是无尽深渊,暗不见底,他笑了,又好似哭了,一下病态又偏执地吻上了她唇,在这温软饱满的唇瓣辗转啃咬,肆意侵略。 苏叶被他掐住脖颈,又被他的唇覆上,脑子晕眩,呼吸急促,什么力气都没了。 不同于以往被他亲吻,此刻苏叶只感觉到无尽的痛苦。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灵力混着魔气,病态恐怖,仿若另一个人。 苏叶抓着神思最后的清明,悬在空中的脚无甚气力地踹了他一下,喉间模糊不清地低哼:“别发疯了,林幽。” “我真的快死了。” 第10章 “我可是想了姐姐好多年…… 死,死了。 暴烈失控的林幽在听到这两字后一下愣住,他眸中大雾不散,瞳孔似在颤抖,怔怔地结束了这个吻。 再下一刻,苏叶喉间终于是散进了一丝清甜空气,林幽放开了她,她一下跌落在地,弓着身子不住咳嗽。 刚才几近晕眩,苏叶靠着林幽唇齿渡来的呼吸才不至于窒息,此刻意识还未完全清明。 她喉咙似被撕裂般疼痛,两片唇瓣被凌|虐,红肿不堪,甚至还破皮流血。 被那狗给咬的。 四肢百骸都是疼的,苏叶还在咳嗽着,咳着咳着,眼泪便毫无征兆地,隐忍不住地,如珠玉般簌簌落下。 啪嗒啪嗒,一滴滴地落在她手背。 苏叶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宛如灵魂出窍,精气神一下就没了。 她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对她下此死手。, 掐她脖子,咬她嘴唇,粗暴失控宛如怪物,仿佛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拆吃入腹,竟是一点都不考虑她的感受。 不,现在已经是,一点都不考虑她的死活。 同门弟子几百年,结为道侣十几年,他当真是一点都不念同门情谊,道侣之情。 这是剧情的力量么?男主只会爱女主是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便不爱自己,只当她是这徒弟女主的替身。 所以,在女主出现后,在正主出现后,他为了她,竟疯狂到要杀了自己。 屋内一片死寂,所有灵力法力散去,只剩一屋狼藉。 苏叶泪珠还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她毫无察觉,背脊僵硬,身体颤抖。 苏叶虽自诩没心没肺,但她未修无情道,又怎会对他无情。 她以前看他时,看他俊美的脸,漂亮的眼眸,常常能看到印在他眼瞳中的自己。 欣喜的自己,无忧的自己,对他撒娇的自己,爱他的自己。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再看他时,那脸依旧是俊美无双,可那眼眸里却始终弥漫着不散的大雾,她看不到自己了。 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冷漠,猜忌,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凛凛杀意,和占有毁灭她的欲望。 苏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一场大战后,在她拼死将他救回后,他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不像他。 苏叶无法不怀疑。 且,方才,在她脑袋昏沉之际,敏锐地感知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力量。 她的灵力,林幽的灵力受此压制,须臾间消散无踪。 这是云天宗修士所不可能会具备的力量。 “叶儿。” 林幽似是如梦初醒般,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他眼睫垂下,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因颤抖几近痉挛的右手,许久后,喉间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嘶哑不堪。 “刚我……我…师兄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叶儿,你相信师兄,好不好,我是,是被气疯了,你总是这么看重师尊,我……” 他语无伦次,慌不择言,此时鬓发散落,好看的脸上满是痛苦神情。 他朝她伸手,像是在乞求原谅。 苏叶稍一偏头,眼角余光瞥到,溢出一声嗤笑。 又来了。 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当了她几百年的师兄么?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这巴掌刚差点给她扇死,现在是到了给枣时间吗? 苏叶猛抽两口气,倔强地扭过头抹了一把眼泪后站起身,她狠狠扬开了林幽的手,又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分外响亮,林幽冷白如玉的肤色已渐浮红。 掌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拂起他几缕碎发,林幽呆呆地站着,也不还手,开始沉默。 而苏叶咧嘴,对他笑得花枝乱颤。 她也快被他逼疯了。 “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若再拿不到固心铃,我要你们都为师尊陪葬。” 苏叶目光如刃,真情实感地、一点都不含糊地放着狠话: “我说到做到,你知道的,我绝对下得了手。” “骗人是小狗。” * 在三天之期未到前,苏叶没再想固心铃的事,没想原书那该死的剧情,亦没再想那应该火化的狗男人。 新伤加旧病堆在一起,她的身体越发虚弱,灵力每分每秒都在流失。 放的灵血再也回不来了,消散的灵力也无法再寻,为了保持自己的修为不再下降,苏叶只能日夜都待在她的灵草园里,慢慢吸收着灵草的灵气,聚灵修炼。 灵植吸收灵力到一定程度后便能蕴出灵识,受苏叶灵力蕴育,这些灵植自然也是会把她认做主人,软萌软萌地,甜甜地叫着她,与她说话 这灵草园就是苏叶的命,不仅因为她种养了几百年,对这些灵植生出了感情,还因为她现在只能靠这灵草园的灵力维持修为,慢慢疗伤。 “姐姐。” 一日下午,苏叶正在园里照料灵草时,耳际忽然传来一慵懒喑哑之音。 姐姐? …… 这是,在叫我? 苏叶带着几分讶异循声望去,看到一人正站在园外。 身姿挺拔,面目英俊,那人一袭红衣,腰别长笛,眉眼风流,一身少年意气。 是一……俊秀邪魅贵公子没错了。 只是…… 苏叶撇唇蹙了蹙眉,只觉得“姐姐”这两个字出于他之口,莫名令她恐惧,说不出来的怪异。 令她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还没出息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人不对劲,有问题。 苏叶稍稍阖了阖眼眸,重新打量起这人。 他站在灵草园的木门处,距离她不过一丈距离。 彼时已至日暮,残阳越过浣青峰缭绕氤氲的水雾,尽数倾泻他身。 乌发高束,发丝轻舞,他衣袂如枫,映得他色若春晓,眸似桃花,明亮得很,好看极了。 苏叶眼睫一眨不眨地,看了有一会,才认出这人。 她的确认识这人。 只是……苏叶疑惑,托着下巴思考,他为何现在会在云天宗? 他明明是青玄门的少宗主。 “姐姐忘了我么?”那人勾唇轻笑,斜斜倚在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懒懒转着长笛。 他看似眸光流转,轻飘飘地、漫不经心地散在四处,但那余光,自始至终都只落在她脸上。 “我可是想了姐姐好多年。” 第11章 你不要过来啊!…… “啊……这?”苏叶表情一滞,红唇微张,“好多,好多年?” 苏叶暗道罪过罪过,难道在多年前,她曾经不当人,拐走了这纯情少年的心? “多年未见,姐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那人倚在古朴木门,俊美下颚抬起,他眼尾薄红,侧头看她,目光多情。 饶是苏叶在这世界已活了个几百年,但此时被他这般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盯着,也是面上一热,有些遭不住。 “是我疏忽,怠慢了青玄门的少宗主。”苏叶放下翻土的锄头,卷下袖子,作势咳了几声,“不过我这灵草园地处云天宗深处,周围没有什么华丽的宫殿,只有一座凉亭可以歇息喝茶,少宗主还是……” “如此,再好不过。” 那人飞快地接过话茬,将缀着玉穗的长笛别回腰间,高挑着漂亮的眉眼,进了灵草园。 站在了她身前。 “啊?” 苏叶有些诧异地轻呼一声,待她再想找些说辞拒绝他时,那人便以风一般的速度,须臾之间便站在离她不过一尺的地方。 “……” 她瞳孔一缩,眼皮蓦地抬起,满脸都是“我不欢迎你你走啊”这几个大字。 ………… 适才她真的只是客气一下,并不想让他进灵草园,尤其是在她身体这般虚弱,灵力低微的时候。 苏叶叹气无奈。 这人名为谢洛卿,出身青玄门,现为青玄门的少宗主。 师尊曾对她说过,这青玄门地处人鬼两界分界处,亦正亦邪,亦阴亦阳,不受修真界和鬼界的规矩束缚,不可过多接触。 苏叶和他的交集并不深,在师尊未寂灭前,她曾跟其游历修行,到过青玄门,见到过这突然蹿出的谢洛卿。 出身名门,天赋奇高,根骨绝佳,年纪轻轻便已突破元婴,青玄门上下,除了宗主,无人是他对手。 这,妥妥的------ 男配炮灰剧本啊!!! 这年头,没点悲惨经历怎么做男主? 苏叶在心里默默地,抱以同情地、真诚地为他点了一柱香。 男主的脸,男配的命。 啧,和她一样。 “姐姐是在想什么呢?”谢洛卿弯下身子,挑唇嗤笑一声,乌黑的眼眸无邪难测,炙热深邃,似要将她看穿。 “如此入神,是见到我过于欣喜了吗?”他接着道,桃花眸里风华流转,眼尾开始上扬。 “真想抱一抱姐姐啊。” 话落,谢洛卿眼眸弯成了无边夜空里的月牙。他略一偏头,风流散去,尽是热忱。 令人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苏叶亦是。 她唇齿微张,看着眼前这张脸,咽了咽口水。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开局就抱?她可是有正经道侣的人!虽然那道侣是畜牲。 不对,是比畜牲还畜牲。 “还请谢道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在谢洛卿说完那句话后,他微抬手臂,好似是真的要将眼前的苏叶圈进怀里。 苏叶眼疾手快,迅速往旁边一钻,一身冷汗,站定后方端正姿态,说道:“还有,别姐姐姐姐的叫,叫得我心里怪害怕的……” 不知为何,苏叶听到这一声声的,从谢洛卿口里叫出的“姐姐姐姐”,再看着他漂亮脸上莫名的,勾人的笑,总有一种被他占了便宜,或者将要被占便宜的感觉…… 弄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对不起……”他一瞬敛起笑容,刚还诡谲莫测的眼眸一下晶莹剔透,纯得不能再纯了。 …… 眉眼低垂,开始认错。 “我许是见到姐姐太,” “姐姐”两字刚出口,谢洛卿长睫一颤,复又改口说道:“见到苏道友太过喜悦,一时激动说了那般话。” “我刚才的举动,是让你不悦了吗……” 明明这人刚还一副老子最吊,谁都瞧不上的无谓风流样子,怎么现在,就变了个人? 这认错道歉的速度也太快了,眉眼清秀,眼神真诚,语气自责。 苏叶怔愣,面露难色,疑惑至极,眼角余光忽又瞥到谢洛卿倾身向她,张了长臂,衣袖带起的风拂过了她耳廓。 苏叶身体一抖,没来由的一个激灵,恍然以为这谢洛卿哪根筋不对劲又要抱他,便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阻止。 后却发现,他伸出的手未碰她手臂,而是碰了下她耳后的发丝,随即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朵白色小花,递到了她眼前。 “如此防备,姐姐以为我是要做什么?”他弯唇轻笑,将刚从她发丝摘下的花往后一扬,随即兀自朝灵草园北边处的凉亭走去。 “姐姐放心,我虽倾慕你多年,但绝不会在你受伤之时------” 这路走到一半,他忽又转过头看她,目光晦暗,长睫如蝶翅般轻颤,沉沉一笑: “做此趁人之危之事。” “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啊喂…… 不要动不动就表白啊! 苏叶疯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边界处青玄门的谢洛卿为何出现在此? 这原书里,根本就没写到有关于女配男配的这段剧情。 在这时,原著都是描写的男女主的师徒日常。 一个字,甜甜甜甜。 可太甜了,甜到发酸。 “不差这一时半会是何意?”苏叶跟着他后面,也往凉亭走去,两人面对面坐下。 谢洛卿没有直接回答她这问题,十分不客气的,以一种主人姿态,给两人倒了杯茶,开始细说------ 他想说的。 “苏道友可还记得,当时离开青玄门时,曾对我说过什么?” 苏叶顿觉不妙。 她……竟是……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可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叶接过谢洛卿递来的茶,她低头吹散了些水汽,轻抿一口,而后小心试探,轻声问道。 她生怕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惊天之语,竟是惹得这人多年来念念不忘,甚至现在还不远万里,直接杀到了她家门口? …… 苏叶:害怕弱小无助又可怜。 “忘了?”谢洛卿眼皮抬上瞧着她,眸光黯然,刚欲递到唇边的茶杯停在了半空中。 苏叶坐他对面与他对视,自是从“忘了”这两个字和“?”问号里读出了他的责备。 从他那微皱的剑眉、紧抿的薄唇、黯淡的目光和稍显哀伤的神色里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他看上去好伤心……苏叶心道,开始自责,估计十有八|九是她的错了。 她难道真的欺骗了他感情,并且狠狠地伤害了他,才惹得他今日来寻仇? 自知可能不占理,苏叶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再与他对视,喉间模糊不清地低低“嗯”了一声,而后继续低头,假装喝茶。 “这样啊……”谢洛卿勾唇,将杯中已冷的茶一饮而尽,道,“那我谢洛卿今日便说与苏道友一听,看苏道友能否想起。” 苏叶苦笑一声,头皮发麻,只得僵着笑容继续道:“嗯……” 而谢洛卿用他那低哑磁性的声音,开始一句一句道: “苏道友多年前到我青玄门,将要走时,同我道,我的灵力属性与你甚是契合,若我们双修,定能修为飞涨,突破大乘。” 苏叶:“……” “苏道友还言,会再来青玄门找我,待我到了元婴,便和我结为道侣,两人双修修炼,证道飞升,做一对神仙眷侣。” “苏道友都忘了?”谢洛卿挑眉勾唇,笑得蛊惑又狡黠。 而苏叶冷汗涔涔,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一下点头,后又快速摇头。 …… “苏道友忘了,可我谢洛卿却是……记到如今。” “我勤修苦练,早至元婴,但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来苏道友,我日日饱受相思之苦,无其他治愈之法,只好上门来寻了。” 苏叶:“………………” 这话真不是我说的!你不要过来啊! 第12章 “可我,为何不知道?”…… “这不可能是我说的!” “哐”的一声,苏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和他对线。 “我不可能说过这般不当人的话!”挺胸抬头,理直气壮,语气十分笃定。 诱骗纯情少年双修这锅……她不背! 她虽是穿书而来,但也在这修真界生活了个几百年。 她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有些人能骗,有些人不能骗。 这谢洛卿分明是比她小了个一两百岁。 她当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小自己这么多的少年下手? 这也太不是人了…… 她怎么可能同他说那样的话?还双修? ………… “你可别想将这事赖在我头上,我苏叶没做的事情,断不会负责!” 苏叶情绪激动,急于自证清白,双手拍在石桌,身子前倾,一副就要召唤灵剑出鞘斩他狗头的气势。 而谢洛卿是我自岿然不动,薄唇微张,似笑非笑的,懒懒靠在椅背。 “负责?苏道友可算是说对了一件事。”谢洛卿亦起身,如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叶,说道,“我来此确实是要让苏道友对我负责。” 她有这么好骗? 苏叶不服,拒不承认,朝他伸手:“证据呢?我要证据,疑罪从无,没证据的话休想诓我,哼!”很生气了。 “我谢洛卿自然不是这样的人。”谢洛卿顺势起身,走至凉亭檐下,望着这暗下的无边日色,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是分外沉痛。 就连留给苏叶的那个背影,也多了几分悲凉之意。 …… “唉,多年前,苏道友来我青玄门,我对苏道友一见倾心,苏道友也言喜欢我的相貌,后来,你我二人去鬼界处理暴动,日夜相处,日久生情,情深之下情至浓时便-----” 谢洛卿将这尾音拖得及长,而苏叶一下窒息懵逼,脸一下涨红一下又惨白如雪,这下她不止流冷汗,就连腿都开始抖了起来。 其他不说,她确实是……喜欢他的相貌。 这像是她能说出的话。 ………… “便什么?”苏叶强装镇定,手又开始不安地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冷茶,道,“有话不妨直说,我撑得住。” “哈哈,是吗?”谢洛卿听到苏叶的这句话忽就大笑了两声,他转过身走至她身前,温柔地看着她,语调低哑,“苏道友确定要我说下去?” 此时夕阳已逝,日色渐暗,浣青峰里晚间雾气愈发浓重,灵草园内不知何时起了雾,大雾弥漫不散,两人在氤氲的雾气里四目相视,针锋相对。 “确--定---!”片刻后,苏叶咬牙道。 她没做过的事,这人还能赖上了她不成? 苏叶暗自思忖,这人突然来此,又是费尽心思同她说道了这么多,定是心有阴谋,目的不纯,她须得小心才是。 师尊说过,青玄门亦正亦邪,亦阴亦阳,行事随性,她断不可完全信他。 “既然苏道友看上去是这般问心无愧,那我谢洛卿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两人相隔不远,谢洛卿高她半头,一垂眸便能看到苏叶那面带愠怒讶异的精致小脸。 靡颜腻理,唇红齿白,仙姿玉色,瞪他的样子也是如此灵动。 可爱。 他恍然间眨了下眼,眸色深深,勾唇浅笑,接上句道:“便做了欢愉之事,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风儿有些喧嚣,灯火有些昏暗,我同苏道友情至浓时熄了屋内的灯,熄灯之后的事情,苏道友可还要我详说?” “……”苏叶卒。 她此时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疯狂摇头的样子。 “胡说!”苏叶两颊微微鼓起,断然否认。 她怎么可能接受他这样的说辞。 她可是……有道,道侣的人…… …… “就算你是青玄门的少宗主,若你再胡说八道污蔑于我,我当真对你不客气了。”苏叶被气得呼哧呼哧,警告他道。 谢洛卿闻此薄唇一抿,眼尾耷下,看她时眼波潋滟,目光忧伤,一副受伤的无辜模样。 苏叶看到,气忽然消了一半。 …… 行吧。 “若非做了亲密之事,互探识海,苏苏你怎能探查得到我的灵力属性,又怎会知道你我灵力契合,双修可破境界?苏苏,你切莫再拿不记得的理由来骗我,我这颗心被你伤了这么多遍,现在很是脆弱,再受不得刺激了。” 话落,他很是应景地捂着心口皱眉,俊美脸上哀伤落寞,看上去当真是伤心极了。 苏苏? 好家伙,不让叫姐姐,直接改口叠字,喊苏苏了。 苏叶当真是累了,倦了。 从这谢洛卿进门后,她便被他一句句的话气到头顶冒烟,惊到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可每次当她想口吐芬芳,出手教训他时,一看他一副被她欺负凌|辱讨要公道的受伤样子,还顶着这样一张哀婉凄美的俊美脸庞,她便没出息地下不了手了。 她贪图美貌,她馋他身子,她该死,她有罪。 苏叶在心里给了自己无数个巴掌。 “不是我想骗你,也不是我不想负责。”苏叶也叹了口气坐下,一脸无奈道,“只是这般荒诞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做呢?先不说我大你个两三百岁,重点在于我是已有道侣之人,以天为誓以地为盟,这道侣关系还在,你这般赖上我就是在要我命,我不得不怀疑你的企图。” 苏叶心道,那狗男主林幽阴鸷难测,猜忌心重,占有欲也重。之前师尊的事就已经弄得鸡飞狗跳了,要个固心铃救师尊就跟要他的命一样,还要杀了她。 苏叶想,她现在没有把握赢他,那天说的三日之期也是想借着林幽仅剩的一点后悔内疚之情,在赌一把他会不会直接把固心铃给她。 若是此时再让他知道自己与谢洛卿的这段情,他怕不是要直接发疯入魔,而她很有可能连固心铃都拿不到就要去死了。 “那时,你还未和他结道侣,不是吗?”谢洛卿眸光黯淡,一针见血道,“你同我言,日后要同我结道侣双修时,你还未是他的道侣。” 谢洛卿静静看着苏叶,泼墨长睫掩映着他明亮又深邃的眼睛,情绪难测,让人捉摸不定。 “我不要命地修炼,仅仅两年便突破了元婴期,此后我在青玄门苦苦等候,却传来你和他结为道侣的消息,我悲痛欲绝,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去打扰你们。” “直到这次,”谢洛卿语调加重,剑眉微微一挑,嘴角上扬继续道,“他要和你和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真界,我才来此寻你。“ …… “什么?!” “砰”的一声,苏叶脑子里似有烟花炸开,直叫她头晕目眩,不知今夕何夕,身在哪处。 她呼吸一紧,愣了许久后才回神,怔怔问道: “可我,为何不知道?” 第13章 “你是清元生前最看重的…… “苏苏你竟然不知道此事?”谢洛卿一脸惊讶状。 “我……”苏叶一脸茫然,呆呆坐下,“我不知道啊!” “这般重要的事情,这云天宗的林大宗主竟然未曾同苏苏你言明吗?”谢洛卿勾唇带笑,话里是极尽嘲讽之意。 他抱着胳膊,顺势靠在石桌,束起的长发经肩颈滑落,缕缕发丝垂在苏叶耳廓。 痒意渐深,苏叶抬头,谢洛卿低头,两人目光短暂交汇,谢洛卿眼睛一亮,脸色渐红,但还未待擦出什么火花时,就被苏叶的怒意压了下去。 “他太过分了!”苏叶咬着嘴唇愤愤而语。 谢洛卿:“……” “这仙门百家都传了个遍?”喉间似横亘着一把利刃,苏叶艰难吐出几个字,声音都是抖的, 谢洛卿稍一歪头,“嗯”了一声,他余光向下,眼尾处薄红一片,风情流转,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让人面红耳热,想要捶墙遁地。 “若非如此,就算那日欢愉过后,我相思成疾,想你想到心痛而死,也不会出现于此让你为难。” “为什么独独我不知道……” “为什么独独我不知道……” “为什么独独我不知道……” 但苏叶此时却如同在他两间竖了堵墙,将他隔绝在外,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这句话。 他要同她和离这消息仿若她突破元婴时所历的雷劫,轰隆着,叫嚣着从头顶直直劈下,再遍及四肢百骸,荡涤她全身,堪比洗髓。 她的心里说不出来是痛,是麻,还是空了。 告诸百门,却一个字都没和她提。 苏叶恍若秋水的眼睛瞬间暗淡无光,她垂下眼睫,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将这剧情发展下去。 他早就不在乎她了,事事做绝,却仍然不肯让她去救师尊。 若是三天之后,他仍是未把固心铃给她,她又能如何? 真的杀了他吗? 她能杀他吗? 想到这,苏叶又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当年为了救他,她放灵血施禁术,耗掉自己半身修为,如今她灵力稀微,修为也衰退得不成样子,又没有女主的金手指,只有这要人命的剧情走向,她如何杀得了他? “这林宗主啊,当真是不懂珍惜。”谢洛卿长收回目光,望月长叹,话里无不适惋惜遗憾之意,“要是我能和苏苏你结为道侣该有多好啊。” 话落,他不禁抬手落在苏叶脑后,修长手指轻轻勾她发丝,将其绕于指间,抚弄摩挲 苏叶闻言,不禁冷嗤,心道,就想着诓我,骗我对你负责?好一朵心机貌美小莲花,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天色已晚,我亦有事,谢道友不应在此逗留,望你自行御剑回青玄门,恕不奉陪了。” 苏叶看似客气实则无情地下了逐客令,起身走出凉亭便要召唤灵剑。 她要去找林幽问个明白! “等等!” 苏叶走得突然,适才还绕他指尖的长发忽然从他指缝滑过,谢洛卿自是不想放她离开,下意识便抓了她手腕。 却不料,这手的冰冷和嵌入其中的咒术令他心里一沉,流散于眼底的不羁散去,看她甚是认真。 “你,用了上古禁术?”谢洛卿忽然正经,沉声问她。 他与苏叶乃同脉灵力,同修阴灵法术,擅长丹符法阵,此刻他只扣她手腕稍稍一探,便知她情况。 灵力稀薄,禁术已开始反噬。 “与你何干?” 禁术的事被一宗门外的人当场说穿,苏叶心里一惊,慌乱片刻后冷冷甩开他手,自是不承认。 “什么禁术?我不明白,你无须再逗弄于我,我现在有急事,没功夫同你周旋。” 谢洛卿皱眉,眼里一贯的漫不经心收起,她没有放开她,反而手上轻微用力,将她往自己处拉进了些。 “什么急事?你要去找他?”她既然现在不想提,他也没有再去追问。 以后会有时间查清楚,只要他一直守在她身边。 与这人纠缠了一下午,刚又听到林幽要同她和离的消息,苏叶已是脑子晕眩疲惫不堪,她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厌烦,不耐烦道:“这与你何干?你我认识不假,多年前我同师尊一起到过青玄门亦不假,但是……” 苏叶抬眸直视他,眼睛亮若黑葡,语气十分笃定:“我清楚地记得,师尊为了让我历练,那次鬼界暴动,命我一人前去处理,没有你。” 苏叶的记忆,关于青玄门与谢洛卿的记忆便是如此。 她一人去的鬼界,一人处理暴动,七七四十九天,十八层地狱,她就差最底下极乐层没有去了。 谢洛卿听此两眼一黑,差点没昏厥过去。 他费尽心思,竟抵不过一个失忆? 罢了罢了。 “他现在正在同仙门百家的宗主会谈,恐是不会见你。”他小心地握着苏叶柔若无骨的手腕,想碰又不敢用力。 苏叶一听,更觉奇怪,不禁问:“这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仙门百家的宗主都来了我云天宗?” 谢洛卿闻言轻笑,余光瞥了眼苏叶,又勾唇一笑,轻飘飘道:“林宗主真的有把你当道侣看待吗?苏苏。和离不同你讲,先昭告百门,如今意欲攻打西界,还是不同你讲,先召集各门宗主,苏苏,若是我,定不会如此。” 谢洛卿又是逮着机会把林幽往死里踩了一通,暗自表明心迹抬高自己,可惜…… 苏叶在听到谢洛卿故意泄露给她的这个消息后,再顾不得同他说半个字,召了她的惊寒剑,便直往云天宗主殿而去。 这御剑速度之快,不到三分钟,苏叶便到了离她浣青峰最远的主峰大殿。 而手中温玉蓦然消失,谢洛卿也自然是跟了过来。 苏叶到了殿外,收起灵剑,望着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宫殿不禁愣了片刻。 从前,坐在里面的人是师尊。 而师尊,断不会做如此之事。 苏叶眼眸稍稍眯起,神思晃过来后,意欲去往殿内时,“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想起,苏叶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听不清他们都在议论些什么,只看到好像有人朝她这处走来。 那身影越来越近,像林幽,又好似不是林幽。 “苏姑娘。” 有人叫了她一声,到了她身前。 不是林幽。 苏叶黯淡的眼眸有了些许亮光,是师尊生前的好友,四大仙门之一-----元泽宗的宗主淮方。 眉目凛然,气宇轩昂,一身浩然正气止不住地往外发散,灵力纯正浑厚,邪魔俱不敢近。 苏叶看清,脸上有了几分欢喜之色,忙不迭朝他拱手行礼,尊敬唤了一声:“淮方道君可还安好?” “安好。”淮方应下,看向苏叶时,身上的凛然之意消散不少,眉目都温和了几分,“自从清元他仙逝后,我便很久未来这云天宗了,是我的错,他走之后,我本该代他来看看你这徒弟才是。” “苏叶理解。”苏叶眼眶一热,眸内泪光泛泛,“淮方道君是怕触景伤情罢了,毕竟师尊是您的至交好友。” 淮方转过身,目光看了眼主殿方向,复又看向苏叶,缓声问道: “你是清元生前最看重的徒弟,你可知,云天宗现任的宗主林幽,能否代表清元仙尊的意志?” 第14章 三人修罗场 他吗? 苏叶一怔,卷曲长睫软软垂下,她刹那间想了想,后轻扯嘴角,勉强一笑。 这笑,是比哭还难看。 “不能。”她淡淡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谓师尊的意志? 师尊的意志便是苍生为重,斩妖除魔,荡平一切污秽。 没有战乱,没有屠杀,悲悯世人。 师尊是神。 在与魔族的大战里,他一人踏足魔域深渊,以一人之躯阻万魔入侵,最后陨灭自身,将魔族逐回魔域,并用仅剩的灵力布下结界,魂飞魄散。 而林幽?不是。 他是个疯子,他可以杀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当然,也包括她。 苏叶也是那天被他掐着脖子,濒死时看着他那眼睛才知道,他,有一种深藏的,偏执可怖的欲望。 道心魔性并存。 “为何……原属于清元的灵剑会认他为主?”淮方似是对这答案并不意外,他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叹了口气,道:“清元甚是看重你,陪你四处历练,悉心教导,他也曾同我言明,假以时日,你必能突破大乘之境,接他之位,我本以为,在他逝后,会是你接管云天宗,可现今……” 苏叶闻言,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长睫上似湛着晶莹水光。 淮方见苏叶面露忧伤之色,想来是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界了,清元已经不在,他何必再如此去说教他心爱的徒弟?况且,这仙门皆知,她与她师兄林幽已道侣多年,如今却又传出已解契的消息,这般关系,怕是怎么理都理不清,怎么断都断不了了。 “罢了,是我唐突,云天宗的神剑已经认主,他做这云天宗的宗主也有十余年了,如今再探究以前也无意义。”淮方俊朗端方的脸上倏然神情严肃,转头示意苏叶看向大殿,“只是那殿中的人如今想要倾全宗之力,举百门之人攻打西界,挑起战端,制造混沌乱世。” 饶是刚已经从谢洛卿口中听到,此时的苏叶仍是眼神愕然,眼眸微怔,难以置信。 苏叶知道,林幽表面是光风霁月,风华无双的清冷剑修,但实际上他绝非心怀天地,悲悯众生之人,他常常道她不够无情,处处留情,境界才会一直无法突破。 她知他恣睢阴鸷,偏执易怒,猜忌心极重,但即使如此,苏叶亦没料到,他会主动召集仙门百家,攻打西界。 且不说西界唯一的修仙门派寒霄门与其他仙门百家一直是和平相处,并无争端,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要灭门? 其次,云天宗在以往大战中元气大伤,他是,她亦是,更有无数弟子丧命,师尊也,没了。 云天宗需要静养,需要疗伤,而不是被他带上战场,弄得支离破碎。 她必须得守住云天宗,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师尊所希望的。 “你师父清元仙尊乃修真界第一仙君,距离飞升之境也不过半步,修为无人能及,也只有他云天宗宗主才有号令仙门的资格,而如今林幽以云天宗宗主之名召集我们前来,借清元名义,同我们商讨的却是灭门之事。” “这绝非清元会做之事。”淮方一向平缓的语气有了些微怒气愤懑。 “寒霄门乃修仙大派,单单凭现在的云天宗,若无其他门派响应此事,何谈灭门?”苏叶朝大殿的方向看去,人群散去,殿内灯火未灭,他应还在殿中。 “苏苏,你以为没有会门派响应此事么?”谢洛卿站在两人不远处,听着他们对话,此时朝淮方稍稍颔首,便插了话进来。 苏叶还以为摆脱了他,几乎要把这谢洛卿给忘了之时耳边又响起他这慵懒迷离的声音。 “……”苏叶眼皮抽动。 她有强烈的预感,他在她身边,就是个灾难。 “合百家之力灭一门,这几乎是没有任何风险,又有绝对利益的一件事,林大宗主只需同他们陈述利好,做个承诺,便会有无数的人响应。 “屠满门,抢灵宝,占灵域,扩势力。” 谢洛卿一语落,悄无声息地站在苏叶身旁,侧头看她,勾唇带笑:“就连我们青玄门,也很难拒绝。” 理倒是这么个理。 苏叶闻言,抬眸看了看谢洛卿,见他还挑着眼尾,弯唇在对她笑。 如此直白,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屠门的话,真当是落拓不羁,正邪难测。 “你以为屠完寒霄门便就会是结局么?”苏叶说道,“今日灭寒霄门,下一个被灭的又会是谁呢?只是人人皆以为自己会是赢家,这火烧不到自己身上罢了。” “说不定……”苏叶心里一沉,不自觉垂眸,低声道,“最后这火会烧到云天宗。” “本有的平衡被打破,会制造另一个混沌乱世。到时若魔族攻来,仙门混乱,会是另一个人间地狱。” 淮方长吁一声,目光落在苏叶身上,张口道:“念在我与清元的情谊,我今日才赴云天宗宗主的邀约来此,我好生相劝他不得,也无意待在此处,这事我会同其他宗主再行商议,苏姑娘,若日后有事需要求助,都可以来云泽宗找我,我必倾尽全力相助,不必见外。” “苏叶谢过淮方道君。” 苏叶眼里一热,心里似有阵阵暖流涌入,她朝淮方行了一礼,“嗯”了一声,低低应下。 话落未多时,淮方便御剑回了云泽宗。 彼时,殿内的人群早就散去,夜色渐浓,寒意深重。 晚风裹挟着刺骨的凉意吹拂而来,苏叶现今不比以前,灵力稀薄护不了体,此时真就堪比一朵在冷风中飘摇的柔弱娇花,这风再大些,便仿似会花瓣散落,折枝凋零。 他看到了。 他也看到了。 “叶儿。” 在谢洛卿双眸失焦,有些失神地将要手放在苏叶肩膀时,不知从何处飘来冷冽如冰的两个字。 他的手一下顿住,僵在了半空中,距离她肩颈不过一寸之处。 他听出了这声音,自然也知道他们前面站的会是谁。 而苏叶亦一愣,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循声望去时,抬头看到了正站于殿门玉石台阶处的林幽。 月下一身锦衣,面目冷俊如霜,清朗若风,他翩然立在那处,若不说话,远远望去,便是一位清冷傲然的执剑剑修。 可他只要一开口,走至苏叶身前,苏叶对于他的残存幻想便悉数破裂,成了一地碎片。 “叶儿。”他走至她身前,深潭般幽邃的眼眸闪过一瞬即逝的亮光。 很快亮起,又很快暗下。 他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距离她极近的另一个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林幽侧向谢洛卿,沉声发问,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青玄门也是修真界一门派,林大宗主广而告之,为何不能来?”苏洛卿语调散漫,话里尽是不屑,“林宗主不是很希望百门参加吗?” “本座是问,”林幽冷声咬牙,道,“你为何靠她如此之近?你想做什么?有何企图?” “原来林大宗主是问这个么?”谢洛卿并未将林幽放在眼里,他懒懒道,“我同苏苏相识多年,乃生死之交,有着深厚感情,站得近一点又如何?” 苏叶:“……” 看来,她那强烈的预感真的很灵。 他在她身边,真的就是个灾难。 还不自知。 苏叶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用这样一幅口吻说出的话刀刀戳林幽痛点。 还连带着把她也拖下水。 ………… 苏叶在心里先为了自己点了柱香。 还给谢洛卿也点上了。 …… “苏苏?” 林幽刚看到苏叶时的平和情绪已消失殆尽,他眉目凛凛,威压满身,甚至,杀意渐显。 “苏苏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他冷声宣示自己对她的占有权,“她是本座的人。” “你不是已经昭告仙门百家,同我和离了吗?” 苏叶冷不防插了一句,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他呆愣当场。 “我如何还是你的人?师兄。” 第15章 她可是恶毒女配啊! 苏叶见缝插针,捅刀捅得极好。 先是冷不防一声质问,当场拆了他的台,后又冷冷抛出一句“师兄”。 划清界限。 既然已经要和她解契,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便只能是师兄妹了。 林幽的杀意在苏叶脱口而出的一声质问里一瞬消弭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瞳孔放大的惊愕,双手微颤的无措,他握于手中的剑,几要落在地上。 这最难解释的,往往是事实。 因为无法解释。 许久后,林幽从怔愣中回神,垂眸凝视着在冷风中萧瑟蜷缩的苏叶,心里一颤,想要走进将她楼进怀里时,眼角余光又是瞥到了谢洛卿。 适才被苏叶寥寥两句浇灭的火一下又染红了他的眸色。 这两人站在一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刺眼。 看来,死了个师尊还不够。 觊觎她的人如此之多,似乎怎么杀都杀不完。 “你告诉她的?” 林幽眸光阴戾,语调冷硬,他手中长剑一挥,倏然间一道冷冽白光一闪而过,这剑势凌厉,使得殿前的海棠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作为一名剑修,他已堪破剑意,几入化神之境,最喜站在高处睥睨弱者,冷视一切。 而苏叶似是游离在这三人的修罗场之外,她垂眸,呆呆地看着被林幽剑风扫下的西府海棠,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昭告百门,解契离籍,这些貌似都出自林大宗主之手,这话是谁说的有何重要?” 谢洛卿却不以为意,他桃花眼微阖,略一挑眉,浮浪不经,懒声道:“重要的是……这事是谁做的,苏苏,你说是不是?” “啊?”苏叶突然被唤,目光终于从零落的海棠花移开,她看了眼正深情注视她的谢洛卿,又看了眼手拿长剑眼眶通红,面色比这月色还冷的林幽,明白了此时的情况处境。 她只想让谢洛卿闭嘴。 …… 她实在是不明白,他一外门中人,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于此纠缠她,还捏造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让她负责。 故意让她知道被解契和离的事,故意和她暧昧不清,一直不要命地刺激林幽。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了解清楚林幽召集仙门百家攻打西界寒霄门的原因,从而想方设法阻止他这一疯狂的,荒唐的行为。 而不是激起他体内隐藏的魔性和毁灭欲望,让他失控。 让他杀人。 可是…… 当苏叶思考一番想定后,想要缓和这个局面,让谢洛卿离开,她好好地同林幽谈谈这件事时,一道闪来刀光剑影猛然刺痛了她眼睛。 她微微眯起眼眸,还未来得及去瞧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了从她头顶传来的剑刃相碰声。 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在苏叶刚要张口之际。 “怎么,林宗主自己的做的事现在不敢承认了?你既已昭告仙门百家与她和离,那苏苏与你便没有半分关系。” 林幽剑势极为凌厉凶狠,谢洛卿本是法修,同苏叶一般,他擅长丹药蛊毒、符纸法阵这些阴灵之术,而此时,他与这当世第一的剑修正面交锋,在空中堪堪接住几招,便开始落入下风。 “和离了,又如何?”林幽声音寒凉如冰,眉目狠绝:“无论是谁,都碰不得她半分,神来弑神,佛挡杀佛。” 话未落,他兀自道,手中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攻去,招招皆是死手。 “她至死都是我的人。” “当真是疯子。”谢洛卿一声嗤笑,喉间一阵腥甜味涌上,唇角处便渗出一缕鲜血。 剑修善近战,善物理攻击,专治法修花里胡哨。 谢洛卿正面比剑自然是比不过林幽,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意欲造个法阵将他困在里面,削去他的法力再战时,林幽在半空中恍然瞥见正抬头望着他们的苏叶,一下没了耐心。 他手持灵剑端于胸前,浸入些许灵力,灵剑顿时闪着刺目的光。 随后,他冷冷一挥,这似有万钧之力的剑势一下便击中了谢洛卿。 这一场战斗来得突然,结束得也是极快。 苏叶上一秒还在惊愕他们干架的速度之快,正在抬头努力地睁大眼睛,在夜空里搜寻他们闪来闪去的身影,下一秒便看见一个身影蓦然从空中急速下坠。 再下一刻,只听见“轰------”的一声,她前方不远处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是谢洛卿。 谢洛卿与她乃同脉法术,苏叶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和林幽对战的下场。 不,她现在的法力和灵力都还不及谢洛卿,她的下场只能是比他更惨。 浓浓夜色中,林幽衣袂烈烈,轻巧挽了个剑花,剑锋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冷光,消失之时,他执剑刺在了谢洛卿脖颈之处。 “云天宗还轮不到你这外门之人放肆,你最好离她远点,不然下一个被灭的便是你们青玄门。” 声音空渺如风,若清泉落玉石,清冽好听,却使人不住战栗。 没有人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假性。 苏叶看在眼里,心里一沉,在谢洛卿开口,将态势变得更遭之前,她箭步上前,指尖拨开他的剑锋,站在他面前,对他歪头一笑。 “我们,谈谈可好?” * 不久之后,苏叶与林幽去了玉华宫,他的宫殿。 殿内,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却空空荡荡,空余奢华装饰。 林幽与苏叶进了殿内,殿内的侍从便极为有眼力劲的,不用任何命令便依次退下,安静默然,未发出一点声音。 林幽领着她,绕过会谈的正殿,去了左处他的书房。 这里倒却雅致古朴,陈设简单,但依旧空空荡荡,只剩他们二人。 苏叶对这有些陌生,同他道侣多年,她竟没有来过这处。 些许讶异过后,苏叶再想时,却也觉得没有到过此处很是正常。 林幽待她,不知从何时起便冷漠如霜,两人更不知道从何时起,未住在一处了,只每每他言需双修之时,才会到她寝殿,说是帮她增长修为。 但实际上,双修这么多年来,她的修为没涨过半分! 反而次次过后皆是身体酸痛难忍,这一直是苏叶疑惑的地方。 屋外丝丝冷风透过缝隙吹拂而进,使得殿内烛火摇曳,光影浮动,两人相视,久未开口。 苏叶长睫轻眨,在烛火下若翻飞的蝶翅,她此时在想,该找一个怎样的话题点切入才是最好? 既能完美地探出她想要的信息,又不至于刺痛眼前这余怒未消,情绪还不稳定,随时可能暴走的剑修。 “还冷么?” 长久的沉寂之后,竟是是林幽哑着声音先开了口。 问她冷不冷。 四周门窗紧闭,屋内好似烧了个火炉,比外面是温暖不少。 苏叶看他,恍然觉得平日里冷冰冷的林幽在此时也柔和了几分。 这个念头一出来,苏叶又用力晃了晃脑袋。 在想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还是眼神儿不好了。 “你要谈什么?恩?”他淡淡开口,垂着眼睫,低头看向坐于书桌前的她。 苏叶刚刚坐下,感受到他的视线,下意识也抬头,看着他。 肤白若玉,眉目冷俊,轮廓优美。 好看的,他是好看的。 苏叶眼睫轻晃,心道,可惜是个面瘫。 疯子。 …… 她望着他空洞漠然的瞳孔,倏然间又想到了那次被他掐着脖子的窒息感,想到了他的眼神, 苏叶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惊惧,她一下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他已经不是你道侣了。 正事要紧。苏叶告诫自己。 “我刚在殿外碰到了淮方道君。”苏叶开口道,看向窗外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了。 林幽听到,脸上表情沉沉,目光有些阴冷。 开口未问他和离之事,反倒是说了淮方,师尊的好友。 连解释都不想要了么? 苏叶话落,本是想试试林幽的态度和反应,但她等了许久耳边都未传来他的一字半语, 脸基本常年僵住,看不出任何他此时的情绪反应。 苏叶便继续道:“我听淮方道君说,你召集其余修仙门派,要攻打西界寒霄门?” 话落,苏叶稍稍侧过身,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停在了林幽脸上,等待他的答案。 两人视线相接,林幽目光流转,从她的明亮黑眸,流连至了那鲜红莹润的唇。 “恩。”他喉结微滚,低低回了一声。 苏叶耳尖动了动,听到这微弱不清的回答后,继续问:“为何?” “在修真界灭门,需要理由吗?叶儿。”他挑唇,似是突然笑了,最后两字唤得极是缱绻,令苏叶无端一个激灵。 “不需要理由么?” 林幽居高临下的目光给她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苏叶心头郁结,不再与他对视,一下站起身徘徊两步后,音调提陡然高:“肆意屠杀,灭人全门,不需要理由么!” 苏叶穿书而来,道心亦受她师尊灵力浸染化成,她受她师尊教导,随其游历四方,培养心性,她无法接受林幽这样的说辞。 “灭门不是罪,弱小才是罪。”他敛眉,冷声耳语,不带半分情绪感情,“本座追求的,只有无上的力量与修为。” “你要借此挑起仙门百家的争端,灭了所有门派,然后成为这修真界之主?”苏叶微微眯起眼眸,一针见血。 而林幽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她一寸,此时,他望着苏叶因愠怒生气更显绝色的动人脸庞,反倒是勾唇笑了,如墨眼里欲望深重。 这两人想的,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 开始发现自己胎穿而来时,苏叶心里想的是这该死的原剧情,想的是如何复活师尊,改变剧情走向,改变自己的BE结局。 而现在,在听到林幽这个书里根本未提及的,意欲毁灭一切的决定后,她心里想的仍旧是如何复活师尊,如何保住云天宗。 所有的问题,都卡在这个节点上。 若师尊还在,若能复活师尊,云天宗和她,还有这该死的剧情,定不会是如此走向。 若林幽能给她固心铃,她也不至于拖着这幅残缺的躯体与他周旋。 苏叶自始至终想的,便是该如何复活师尊,得到固心铃。 而林幽自始至终想的…… “那云天宗呢?你把云天宗置于何处?”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畏惧害怕眼前之人,苏叶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那场大战后,云天宗元气大伤,死了一半的人,师尊也死了,而现在,你还要挑起仙门百家的争端,让他们去送死?” “你凭什么要他们为你去死?林幽,这是师尊以身殉道才护住的云天宗,你没资格毁灭他。” 激动之下,苏叶颤抖着身体将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而林幽,听完这些话后,只精准无比地抓到了两个字要点。 师尊。 又是师尊。 还是师尊。 “为什么师尊都死了,你还想着他?叶儿。” 林幽靠她身侧,此时顺势倾下身,灼热呼吸洒她耳侧,他修长的五指滑过她柔软发丝,伸到她脑后,而后一下将她按在桌上。 “师,师父?” 在苏叶惊魂未定之时,耳边一道绵柔女声响起,她偏头,循声看过去时,正看到了女主,他的徒弟楚寒月。 “你们在做什么?” 楚寒月咬着下唇,眼缀泪光,一副受到惊吓的楚楚可怜模样。 苏叶:“……” 苏叶看着这与她有七八分相像的眉眼,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再听到那一句“师父,你们在做什么”的哭音。 最后,她目光再向下,又看到了那挂在她腰间的固心铃。 心里莫名生了一些不悦。 哦豁。 她想,不若趁此捉弄她一番,将上次的仇报回来。 她可是恶毒女配啊!得睚眦必报斤斤计较才对? 不能对不起这个角色人设不是? 苏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瞬间换了一副样子,娇声笑着,一柔荑玉手轻抚林幽薄唇,一环着他脖颈,道:“我同你师父在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林幽呼吸无端重了几分,他深邃的眼眸此刻明亮无比,似藏有碎裂星河。 “退下。” 林幽冷声,并未转头看楚寒月,他长睫轻颤,眸内□□深重,目光滚烫,一直落在苏叶脸上。 “可,师父,” 楚寒月悄然将左手放于身后,暗自催动灵力化伤灵脉。 不过一瞬之后,她蓦地皱眉,额头沁出了些薄汗,但声音却是极稳,听不出异样。 “徒儿体内的蛊毒发作得越发厉害了,徒儿刚运息调养时不甚被蛊毒反噬,灵脉爆裂,流了好多血啊。” 第16章 “你不要含血喷虫!”…… 话落,楚寒月便上前,现出纤细手腕,明晃晃地举到两人眼前。 白皙的腕处横亘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血流不止,正往四周扩散。 苏叶现还被林幽压在桌上,见此情况不免一惊,摩挲林幽唇瓣的手倏地停下,勾他脖子的手也垂了下来,一下起身,差点撞到他额头。 林幽陡然之间被苏叶推到一边,瞳孔一缩,怔了片刻。 怀里的软玉温香没了,难得的娇媚主动没了,抱是抱不到了,亲也亲不到了。 刚还对他如此热情,现便把他扔到一边? 就像是小孩子没有要到糖果,是以,这个清冷剑修眉头一皱,刚被压下的愤怒嫉妒等等又燃了起来。 他又要发疯了。 …… “这不可能。” 苏叶走到楚寒月身前,瞥了眼楚寒月手腕处所谓被蛊毒反嗜,进而灵脉爆裂的伤口。 就算她饲养的蛊虫真的如此卖力敬业,不待她下达命令便日夜啃噬楚寒月的灵脉,也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伤口。 这般齐整利落,更像是被锋利刀刃或是剑气所伤。 关她的虫虫啥事? “你不要含血喷虫!”苏叶眯起双眸,斜斜睨了她眼,“我还未下咒语,这伤口怎么可能是蛊毒所致?再说了,我的蛊虫温顺听话,根本咬不出这样的伤口!” 苏叶自问说的是有理有据,想要诓她? 哼,不可能! 楚寒月泫然欲泣,她轻蹙柳眉,没有回苏叶的话,转而朝向她的师父,林幽。 “师父……” 楚寒月语带哭音,见林幽一幅痴汉模样,目光仍旧直勾勾地落在苏叶脸上,她眸里蓦然一暗,刚极力敛好的情绪忽然四散,手上一用力,血流得更多了,啪嗒啪嗒,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徒儿,徒儿好疼。” 楚寒月啜泣着哽咽道,两行清泪极为合适地,恰好到处地顺着脸庞落下,这一下竟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了。 “寒……” “真是天降一口大锅,你哭啥呢哭?……” 在林幽将要说话,还未将她名字说完整之时,苏叶抢先一步,稍一弯唇,嘴角挑起不屑鄙夷的笑意,冷声道: “该哭的是我好吗?我莫名其妙被污蔑诋毁都没有喊冤,你倒先哭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属性的女主啊! 苏叶微抬下颚,对此嗤之以鼻。 她的定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女配,这样的伎俩还想在她身上用第二次吗? 女主了不起啊。 楚寒月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她嘴角微抽,看向苏叶的眼神里多了些不加掩饰的嫌恶和气愤。 “师父……” 楚寒月依旧无视苏叶的话,只把鲜血淋漓的手腕堪堪伸于林幽眼前。 苏叶余光一瞥,心里一紧。 真是看着都疼。 她不禁腹诽,也不知道这血是真的还是假的,流这么多还不用灵力疗伤止血,反倒是不慌不忙的给她甩锅。 “徒儿真的没有说谎,徒儿如此尊敬师父您与师娘,怎么可能说谎污蔑师娘呢?” 苏叶又低低呜咽两声,咬了咬嘴唇啜泣道,“若不是这反噬太重,徒儿承受不住,怎么可能前来书房打扰师父您呢?” 楚寒月哭得甚是可怜,林幽终于是晃回了神,将落在苏叶脸上的目光移至她手。 灵脉确已受损,伤口开裂,血流不住。 不假。 林幽思虑片刻,眸光右移,淡淡瞥了苏叶一眼。 “弟子灵力浑厚,修为并不算低,近日来亦未曾受过伤,除了……除了前几日师娘朝我下的蛊毒外。” 楚寒月走到林幽身旁,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广袖,继而抬头,泪眼婆娑。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叶干脆坐了下来,懒懒靠在椅背,看她表演,“直接点行么?有什么要泼的脏水一次性泼完,我倦了。” 苏叶言罢,打了声哈欠,漫不经心,懒意丛生。 就差没抖脚了。 …… 楚寒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下,而后很快镇定下来,连还在流血的手腕都顾不上了,眼皮抬上,极快地掠过林幽,而后声音细微,弱弱道: “师父可还记得,几日前,师娘朝我下蛊毒后,曾威胁道,如若不交出固心铃,便让我与师父,为师娘的师尊陪葬?” 此话一出,适才还不算窒息的气氛登时寒冷成冰。 苏叶几乎是下意识地,身体开始颤抖。 不受她控制。 而楚寒月巧笑嫣然,眸子澄澈,看向林幽之时,眼里尽是倾慕期待之意。 屋内气氛死寂到尴尬,片刻之后,林幽薄唇轻启,极轻地应了一声:“恩。” 嗓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冷如冰霜。 有人不高兴了,情绪正在慢慢崩坏,明显的。 楚寒月又怎会不知? 她卷曲睫毛上下扇动,眼尾上扬,从她的角度,可将林幽脸上的细微情绪波动尽收眼底。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而这固心铃,”楚寒月停顿,表情莫名地看向苏叶,笑意盈盈,“是师父送给我的第一件法器,寒月绝不会将其给师娘,这想必师娘也清楚。” 屋内落针可闻,依旧静寂无声,似连林幽逐渐加重急促的呼吸声都可听到,嗡嗡鸣叫,不停环绕苏叶耳边。 她开始头疼。 疼得厉害。 而楚寒月无视一切,继续脸带泪痕,眼含泪光,道:“师娘如此看重师尊,为了得到这固心铃必然是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如此,借由蛊毒反噬,逼迫弟子交出固心铃也未可知。” “说完了么?”苏叶忽然出声,坐直了身子,戏谑一笑,“我若真想杀你,还用等到现在么?” 机会来了! 苏叶窃喜,激动地搓搓小手,她终于可以好好履行恶毒女配的职责了! “杀了便杀了,做了便做了,我苏叶做了便会承认,现下既然是我苏叶没做过的事情,那就,”苏叶眼神凛然,冷声道,语带警告,“别妄想栽到我头上,否则我真让你尝尝被蛊虫啃噬心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苏叶。” 林幽唤了她。 苏叶身体没来由地一僵,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指名道姓,声音凛凛含冰,周身的气息已经冰冷逼人了。 “叫我做甚?”苏叶微挑眼尾,淡淡瞥他一眼,以冷声还他。 以牙还牙,气势上不能输!…… 一输便全都输了。 “为了师尊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林幽突然笑了,冷俊脸上情绪难测,咬牙切齿,“要本座,和本座的徒弟为师尊陪葬,是么?” 这话的确是她说的。 她还说,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苏叶粲然一笑,“还记得么?” “记得。”他挑唇低低一声,缓步至苏叶面前,倾身,唇几欲触到她莹白的额头。 察觉到林幽气息的紊乱和眸色的加深,苏叶几乎能预见到他又发疯亲她的样子。 和上次一样。 “你,你又想做什么?”苏叶脖颈往后微仰,避开了他幽深危险的目光。 “若你复活师尊,本座会亲手杀了他。”他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你这个疯子!他也是你的师父!” 苏叶猛然一怔,她目光摇晃,身体颤抖,气愤之时欲起身对线,却又被林幽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乖乖待在此处,等本座回来。” 林幽将她按回椅子,随后广袖一挥,一道银光闪过,冷硬道,“勿要再遁地而逃。” 他脑海倏然闪过她头顶花草的模样,气息无端又重了一分。 但很快,随之而来的,是愈加愤怒的怒气和逼人的威压。 “为师替你疗伤,走吧。”林幽面向楚寒月道。 苏叶听来,这声音较之刚才,无端温和了几分。 果然,女主和女配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她真情实感地酸了。 仿佛眼前饶了一圈柠檬,晃得她头晕。 “徒儿谢谢师父,月儿就知道,师父最最最疼月儿了。” 这是尾音拖得极长,表情一换,笑得是堪比春日百花,甚至连血都不流了,眼泪通通都倒流回了眼眶。 …… 楚寒月话落,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而苏叶亦起身想要离开他的宫殿时,发现自己竟被禁锢在了个结界里。 触之涟漪泛泛,结界强大无比,她无法强行破开。 苏叶转了几圈,而后发现,在这偌大的宫殿,她竟找不到一处出口。 她又出不去了。 这狗男主。 竟是又囚禁了她。 一种植物。 艹。苏叶微笑 第17章 “师父…是你吗?”…… 被结界所困,囚禁在林幽的宫殿里,苏叶瘫在床上好似一条搁浅的鱼,眼神呆滞。 “这狗男主,狗剧情,狗男主,狗剧情……” 苏叶在榻上裹着云丝锦被翻来覆去,滚来滚去,嘴里喃喃骂道。 这结界布满整座月华宫,就连地面也是波纹荡漾,满是禁制。 “狗男主现在竟心细变态到这种地步了么?……”苏叶暴躁锤床。 她连那不太好使的遁地术都用不了了,这四周犹如铜墙铁壁,让她窒息。 今日便是她上次放狠话,扬言不给固心铃便要他们陪葬的最后一天了。 苏叶想,如若她与林幽撕破脸皮之后,她仍然得不到固心铃,她该去求助其他宗门,对付他吗。 这个想法一出,苏叶便又被自己的天真笑到了。 且不说林幽在多年前曾得她渡去续命的一半修为,法力大增,这么多年来,他虽仍是身怀旧伤,常常吐血,但论其战斗力,在师尊未在的如今修真界,已是无人能及,就连淮方道君,恐也不是他对手。 另外,在师尊未逝之前,云天宗乃仙门百家第一大派,势力强大,弟子众多。 人人皆惧怕强大的力量,强大的人,没有任何弱点的人。 师尊便是这样的存在。 师尊尚未飞升,不是神,但在仙门百家的人眼里,他是比神更为可怕的存在。 他心系苍生,无悲无喜,建立了修真界新的秩序,他们皆不想要遵守的秩序。 当时,便有不少人暗里与师尊为敌,希望他死,希望修真界易主,蚕食云天宗。 尽管师尊在与魔界的大战中以身殉道,阻止了这场修真界的浩劫,但其他宗门之人并不这样认为。 是以,在林幽提出要攻打西界寒霄门之时,亲手毁了这秩序时,会有如此多的宗门响应加入。 这样的仙门百家,又怎会帮她对付林幽这云天宗宗主,复活师尊呢。 想至此,苏叶不免愤慨气愤,眼眶通红。 若以前,在云天宗灵剑认主之时,她能狠心滴血结契,现在,应也不会是这样一番场面。 她目光放空,自嘲一笑。 林幽给她造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城池,将她困在其中。 他不爱她,却疯狂地想占有她。 明明身边还待着个小徒弟楚寒月,却是别人多看她一眼都会暴走发狂。 他有病。 良心也被狗吃了。 苏叶认真地想了许久,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彼时已是深夜,自林幽带他的小徒弟去疗伤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还没有回来。 宫殿中的侍从已被尽数退下,此刻空旷的殿内只余她一人,屋外冷风吹拂,树叶纷纷扬扬,婆娑细碎的声音犹如一首曲子萦绕在她耳边。 苏叶倏然想起,距离她上次以法术探师尊魂魄,已过去大半个月了。 想到这,她一下从榻上坐起,原本失神无光的眼眸明亮了几分。 她开始打坐,屏息静气,从百宝袋里抽出一张未写任何的符纸。 符纸竖于她眼前,苏叶神情专注,略一低头将指尖咬出了血。 嫣红的血珠渗出,苏叶以她的血在符纸上龙飞凤舞实则是瞎几把画了道符。 而后结印掐诀,她阖眼,周围现出一金色法阵。 这是探魂之术,亦是鬼灵之术。 每次探魂需耗费大量灵力,如若心性不稳,极有可能被邪祟入侵,乱了心智,堕入鬼道,或是魔道。 她如今灵力残缺,可谓是用一点少一点,是以,这探魂之术无法常用,她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施此,来确认师尊的魂魄不散,仍存于世间。 苏叶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让师尊复活,除了想师尊重生,借此改变那该死的剧情,进而拯救云天宗,顺带指引她修炼压下禁术的反噬外,还因为她发现--- 师尊死后魂魄分散,一直在这世上游离。 没有往生。 师尊死后没有往生,没有入下一世继续修道。 这也是苏叶一直执着于要复活师尊的地方。 若不是执念过深,对这人世存有不能放下之事,师尊的魂魄为何多年飘荡人间。 天地苍茫,只余一缕魂魄留此飘零。 不知去处,亦无归处。 这样的师尊,太孤寂了。 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这缕魂魄不散,而如今,这气息越来越微弱,苏叶知道,给她的时间,给师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黯然。 她虽修阴灵鬼法之术,也曾被仙门百家的人誉为这方面的不世奇才,但对于复活师尊这件事,她却仍旧是有心无力。 多年来她翻遍术法古籍,甚至是禁|术书籍,得到的复活师尊之法始终只有一个。 固心寻魂,借助固心铃聚集师尊散落世间的魂魄,她再施以法术,方可复活师尊。 在这修□□里,法宝与法术从来便是分不开的。 一些术法,必须借助天生灵物。 有时候,纵然你天资非凡,有通天法术,但若无法宝支撑,亦也无济于事。 苏叶在这方面修炼如此之久,自是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固心铃,别无他法。 法阵闪着金光,刺眼夺目,苏叶闭上眼睛,以神识搜寻。 这天大地大,探魂极耗心神,她双眉紧蹙,长睫颤颤,嘴唇已被咬出鲜血。 但她的识海仍一片空白,搜寻不到任何。 苏叶心里一沉,身体战栗,难道…… 她不信,继续搜寻。 后,在耗费了大量灵力后,符纸在空中震颤,闪着忽暗忽明的光芒。 苏叶识海中的混沌终于散去,现出一片苍翠竹林。 林中雾霭深深,灵气缭绕,看不真切。 模糊朦胧之中,苏叶似看到有一人正于竹林之中静坐。 白衣无暇,青丝高束,发带飞扬。 秋水为神玉为骨,皎如玉树,雅如明月。 “师,师父?……” 她怔怔地叫着,这是苏叶第一次,第一次用探魂之术在识海中看到师尊的样子。 以往她用探魂之术时,只能感知到师尊魂魄所在,一个模糊的轮廓,却无法看清他的脸。 但这次,她竟看得如此清晰,就好像,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 这是真实存在的么? 苏叶已然是无法分清识海与现实,她站于师尊面前,正欲朝他走去时,欲朝他说话时。 在识海之外,她施法的符纸却蓦然被烧。 黑色灰烬洒落地上。 法术断了。 有人突然扣她手腕。 这力度愈发收紧。 苏叶灵力耗费过多,此时法术强行被断,她还未来得及睁眼看发生了何事时,便全身无力直直倒了下去。 有人接住了她,她跌入一怀抱里。 这怀抱冰冷彻骨,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那人将她抱得更紧了。 仿佛要将她揉入骨髓之中。 苏叶不知是谁,眼眸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后又无力地垂下。 她看不清。 脑子里还全是师尊的样子。 是师尊么? 像师尊。 好像师尊。 “师父…是你吗,师父……”她带着哭音,一声声地,无意识地唤着。 第18章 “帅哥你谁?” 苏叶一声声地唤着“师父”,她以为的师尊。 却不知,这已然不是识海里,而是在林幽的寝殿月华宫中。 抱她的人,烧她符纸的人,断她法术的人,皆是林幽。 他回来了。 回来之时,便看到这样一番场景。 苏叶用她那残存的灵力施法,强行查探师尊魂魄。 法阵刺眼,符纸震颤,而她,嘴角渗血,脸色苍白,宛如折枝落花。 竟是宁愿耗费自己仅剩的灵力,宁愿损害身体都要探他魂魄吗? 林幽疯了。 为什么,生前死后,他都要横亘在他二人之间? 林幽呼吸凌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看到这样一番场景后,一贯冷静自持的他已完全无法控制情绪。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令他情绪崩坏,像个疯子。 于是乎,他一身怒气地朝她走去,眼眶猩红,长睫发颤,手亦是抖的。 他走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幽深无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怜爱,后很快又被愤怒痛苦覆盖,阴鸷复杂。 眼前的这个人,小小的人,柔弱又乖戾的人,嚣张的人,有恃无恐的人,是他无望、黑暗、屈辱人生里唯一的一道曙光。 这道光曾照亮他,温暖他,因而,他活了下来。 因为她。 他曾以为,这道光会一直属于他,只属于他。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道光不只照亮他,也照亮别人。 少女不止会对他笑,还会对别人笑。 不止他爱她,还有他爱她。 很多人爱她。 他眼里的她,绝色、美丽、灵动、温暖,实在讨人喜欢得很。 但,有他爱她就够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识好歹地要跟他争。 她又为什么,要对别人笑。 为什么,要处处留情。 为什么看他的眼里满是倾慕、崇拜、迷恋。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和她的师尊。 一个在修为上强他百倍,冷冷俯瞰众生,不带一丝污秽的人。 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许,他不让。 她只能爱他,只能属于他,甚至是,眼里只能有他。 但是,她却如此看重师尊。 甚至在他死后仍念念不忘,日日盼着复活他。 她朝他要固心铃,要了这么多年。 可他怎么能给她? 怎么能将固心铃给她,让她复活他。 他纵然是毁了固心铃,让她哭,让她恨他,想杀他,也绝不能,绝不会给她! 尤其是在此时,看到这副面目的她,更加坚定了他这决断。 流血的,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还在喃喃唤着师尊。 这,无疑在用尖刀剜他的心。 于是,他烧了她的符纸,断了她的法术,将她抱在了怀里。 怀里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瘦小柔弱,生气似乎在一点点地消散。 他眉一皱,心一紧,眸里全是怜爱心疼。 以是,他指尖亮起光芒,欲渡她灵力,修复她残损的灵脉。 但此时,这怀里的人,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师尊。 一声声地,带着哭音地,求救般地叫着师尊。 她身体发着抖,似乎很冷,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还在唤师尊。 这下,他的身体也是颤的。 他抱她抱得愈发得紧,似乎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叫她再也离不开他。 无人抢得走她。 他冷冷咬牙,极力压制着因这一声声的“师尊”而爆裂的怒气,还有不稳的道心,蹿动的魔气。 最后,他的唇也流了血。 他抱她许久,感受着从她身体传来的一点点的温度,眉目逐渐舒展开来。 下一刻,指尖刚消失的光芒重又亮起,阵阵灵力从眉心入了她灵脉,浸润全身。 * 似乎是经过了一个冗长的梦境,苏叶醒来时,发现自己体内竟灵力涌动,残损不堪的灵脉似乎已被修复完好。 她睁开双眸,还未来得及查看周围情况,看天暗天明,便怔怔地抬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掌心。 灵力丰盈,力量充沛。 啊这这这这…… “为什么,我的灵力暴涨如此之多……!!” 苏叶懵了,仿佛被从天而降的五百万给砸了个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小星星,她都快哼起歌来。 彩票没中到,但她中到了在这修真界里比小钱钱更重要的灵力。 哦豁,又可以苟一段时间了。 苏叶喜不自胜,垂死病中惊坐起,她心叹,刚用探魂之术寻师尊魂魄的灵力可算是回来了。 这捡来的灵力不用白不用,她又可以使好几次法术探师尊魂魄了。 简直是爽啊太爽了,又可以见师尊好几面了! 赚到了赚到了。 苏叶想起了刚在识海里看到的师尊魂魄。 那般真实,仿佛,她一伸手便可触到。 “难道,这灵力是探魂之时师尊渡我的?” 苏叶喃喃念道,“不然,我这灵力从何而来,太莫名奇妙了,总不可能是林幽那狗男人渡我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苏叶猛然摇头让自己清醒点,就差没给自己两耳光了,“绝不可能是狗男主!没错了,一定是师尊!无人认领的话就当是师尊的吧。” 苏叶万分笃定,得此灵力,身体健康,让她顿时有了与狗男人和他小徒弟一战的信心! 说干便干。 苏叶起身下榻,正欲去查看结界之时,四周却蓦然陷入一片黑暗里。 灯没了,光也没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 他回来了? “林幽?”在黑暗无光中,苏叶伸手往前探了探,试探性地喊了声,“是你吗?你装神弄鬼地做什么?快放我出去呀。” 苏叶一觉醒来,以为自己还在月华宫中,在一片漆黑之中喊了林幽几声却无人应答之后,她身体一僵,四散的神识让她感知到,四周温度在急剧地下降,空气里混进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萦绕她周身不散。 这是一种陌生至极的气息,不是修仙者的灵气,没有人类的人气,甚至也不见鬼灵的阴气。 里面夹杂着危险和恐怖。 我这是在哪? 周遭全被黑暗吞噬,苏叶没有再喊,暗掐一火诀,指尖正要亮起火光驱散黑暗时,四周却猛然亮堂起来。 苏叶:“……” 受到强光刺激,她微眯眼眸,目光扫视周围,一瞬后,她却眼瞳紧缩,怔愣之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脚下顿时传来白骨碎裂的声音。 这是……人骨。 此刻她不在月华宫中,亦不在她那混沌的识海里。 脚下是累累白骨,再远处是触目惊心无法直视的尸体,绵延千里,似乎看不到尽头。 周遭仍是黑夜,但四周汹涌的火海却将这照耀得恍若白昼。 这火海也看不到尽头。 苏叶苍白的脸庞被火光映红,她抬眸,看到有一人身批黑袍,腰系长剑,立于尸山血海之上,背对于她。 “帅哥你谁?” “正脸呢?” “我是不是误入了你的地盘?” 苏叶一脸懵逼二脸震惊,看这四周情况很是不妙,心想,就算这真是幻境,但如若在幻境受伤陨灭,她这命也就真没了,剧情没走完,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家…… 出于保命为上的想法,她无意去追问那人是谁,只想快点离开这怨念深重,危险重重的幻境。 于是她暗下催动灵力,召唤灵剑寻求破解之法。 但就在此时,还不待她施法求解,一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索命之声便缓缓传至她耳。 “想逃是么?” 第19章 阴间的东西 听到此话,苏叶滞了一瞬,召唤灵剑的动作止住。 她惊愕万分,难以置信地腹诽: 废话! 当然想逃啊! 不逃给你杀吗? 如若这是属于他的领域,那她的灵力法力势必会被削弱压制。 周围这汹涌的怨念魔气,成山的尸体白骨,滔天的血海火海已经说明了一切。 尸山上站立的人,非正道,非善类,情况未知,她还是小心为好,苟住能赢。 苏叶长吸口气,定了定心神,置若罔闻,召唤灵剑握于手中。 然后呢? 她在想逃生之法。 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如若这是幻境之外的人所布置的幻象,那她要如何才能堪破这魔障。 要是,这并非幻境幻象,那她现在又是在哪? 明明醒来之前,她还在林幽的寝殿里。 “在想如何逃出这里?” 那人手握黑剑,衣袍被火风吹起,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叶 阴森恐怖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丝丝蔑笑,嘲弄。 仿若是猎人在看陷阱里的猎物,这眼神、笑声,都令她不寒而栗。 苏叶眉毛抽动,心里狂躁。 这xx是什么剧情啊? 书里根本没写啊! …… 四周这火海血海尸海的,当真是地狱模式。 幸好灵力恢复了些,她能一战。 也未尝赢不了。 苏叶想定,心一横,挥剑指向立于尸山高处那人,问道:“你是谁?” “这里又是哪?” 苏叶话落,那人转瞬便到了他身前。 突然而至的强烈魔气使得苏叶心里一震,受此影响,之前被封印的禁术开始反噬她的灵脉。 “这是我的领域,在我的领域里,” 苏叶眼前这人,眼眸鲜红,里面映着血海,裹着无限的杀意。 黑袍乌发,剑眉入鬓,轮廓冷硬,眉目邪恶又冷峻。 全身上下,都写着几个大字: 我是魔,不是好人,我要杀你。 ………… 苏叶倒吸一口凉气,悄然并指,驱动灵力强行压下因强烈魔气而复苏的禁术。 在这种时候,她可不能也入魔。 “在我的领域里,你只有两种选择。” “嗯哼?”苏叶挑眉,冷冷看他。 “被我杀死,或者,” 黑气缠绕他全身,他站在她一丈之处,殷红的唇边带着兴奋的笑。 “打败我,出这领域。” 笑得有点变态。 苏叶:“……” 这人怕不是个抖M,被别人打这么兴奋? “不过,在我的领域里,法阵里,你不可能打得过我,因而实际上,你只有一种选择。” 那人轻哼一声冷气,继续道:“那便是,乖乖被我杀。” 话落,语气还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这么抖M欠打吗? …… “我有问题。” 苏叶朝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认真问他。 那人冷眼睨她,眼里全是不屑,以及对弱小者的蔑视,对猎物的贪婪。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苏叶乌溜溜的眼瞳转了转,后直视于他,毫不闪避。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冷冷回,显然有些不耐烦。 他想要的是嗜杀的快|感,战斗的碾压感,而不是在这回答她的无聊问题。 “那我又是谁?”苏叶睁大眼眸,明亮惑人,继续问。 听到这个问题,那人明显是愣了下想了想。 那样子,就似是在想一加一等于几以至于还要掰手指头。 …… 很快,那人猛一抬眸,似是觉得自己被耍了,眼中的邪恶之气萦绕不散,恶狠狠道: “你这云天宗的恶徒!休耍花招,休要多言,否则我让你现在便暴毙而亡!” 哦豁,恼羞成怒了。 “你知道我是云天宗的人。”苏叶了然,确定了一件事,又直言道,“你是魔族的人。” 语气笃定,不是疑问。 眼前的人一身皆是魔气,甚至还带着地狱的阴气,恐怖骇人。 反正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阳间人的样子。 阴间人没错了。 “你死了。” 苏叶又道。 轻飘飘的,冷漠的语气,在提醒着眼前这人,哦不,眼前这魔,这鬼,这魔鬼这个残酷的事实。 苏叶故意如此,激怒于他,在等,等他说出她想要的答案,验证她的猜想。 “是!又!如!何!” 那人一声低吼,魔气阴气一起爆发,引得周围白骨尽数碎裂,火海滔天,已朝苏叶这里蔓延。 看来真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对于这人的愤怒,苏叶不以为意,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得意。 这魔鬼狂妄自大又易怒,乱他情绪套话简直是轻而易举。 “我死了又如何,我屈辱地败于你师尊手下又如何?” 魔鬼仰头大笑,本就看不甚清的脸上神情莫变,扭曲狰狞。 “如今,我拥有着重生的机会,我拥有着我生前所有的力量,魔力,法力,甚至还能借助鬼灵之力!而你师尊呢,你师尊呢!早就死了什么都不剩吧!哈哈,” 他说得甚是激动,话落之后接一声又一声的哈哈哈狂笑。 嚣张至极。 话里处处贬低师尊,抬高自己,谁给他脸? 自己怎样,比不比得过师尊没一点B数吗? 听到这魔鬼这般说师尊,苏叶的怒气也上来了,她长睫颤颤,眼眸微眯,背后后面的手暗调体内灵力,注入剑中,已做好和他死战的准备。 经过刚才的对话,她已经能确定,这人便是魔界魔尊。 多年前挑起战端,致使仙门百家一片生灵涂炭。 而师尊一人担下所有,一人挡在前面,与魔族对抗,最后身死陨灭,魂魄飘零。 师尊死了,魂魄散了。 这魔尊也死了,可是,凭什么,他的魂魄就未散? 甚至还气焰嚣张,在她面前近乎炫耀地说,说自己还可重生,还拥有着生前的一切力量。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这个魔头可以,师尊的魂魄却要孤寂地飘荡在天地之间。 这,不公平! “笑够了吗?” 魔鬼的笑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堪比杀猪,苏叶是耳朵疼,头也疼,最后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他。 如若不然,她怕自己还没开打便会当场毙命。 “行了,要打便打,能干净利落点吗?” 苏叶冷言冷语,不住嘲讽,眼神里话语里尽是讥刺和不屑。 魔尊听到苏叶的话,看到苏叶那嗤之以鼻甚为嫌弃的眼神后怔了怔。 黑瞳睁大,眸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愕然。 那人的恶徒竟敢现出那样的表情,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他可是魔尊,高高在上,邪恶无比,杀人无数,她竟然不怕他? 在魔尊在脑内疯狂小剧场的时候,苏叶已经倦了,气了。 不管这是在何处何地,眼前的魔鬼,便是令她师尊殒命的人。 她想杀他。 可是,他早就死了…… 打不打得过另说,鸡蛋碰石头也好。 她一定要与他死战,到底。 “唰-----”的一声,长剑破空,剑闪寒光,苏叶手持长剑,在空中翻飞,轻巧挽了个剑花,剑刃便直直朝魔尊刺去。 她自然是知道魔尊已死,此时在她面前的乃一亡灵。 一拥有着强大的,邪恶力量的亡灵。 寻常的剑法对付不了他,甚至是寻常灵剑也伤不了他半分,因为他躯体已无,空余魂魄。 若是别人,或许会此无法,难以下手。 但苏叶修的就是这个阴灵之术,她习的便是鬼灵之道。 这下,在阳间她没什么机会用上的符纸咒语,在此刻对着这么个阴间人时,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在长剑出鞘,凛凛剑刃直朝魔尊而去时,苏叶暗中祭出了一道符纸,隐于剑刃之中。 寻常剑刃伤不了亡灵鬼魂,可这带了她符纸的剑刃,斩魂魄时犹如斩血肉之躯。 刀刀皆是真实伤害,还是那种重伤掉血的真实伤害。 就算杀不了他,能刮他一层皮也是好的。 魔尊这边,在苏叶一言不合便拔剑要干架时,他还沉浸在“她竟敢如此做的”的震惊中。 …… 直到苏叶剑刃反射的凛凛寒光刺痛他眼眸时,他目光一偏,只看到一道冷光擦过自己脖颈。 他刚开始笑了,笑她无知,笑她愚蠢。 人间的剑怎么能伤得了他这亡灵, 但还不待他嘴角的弧度扯开时,一道钻心刺骨的疼痛猛然袭来。 这是他几百年来都不曾体会到的痛感。 她居然……还修了那些术法?! “你!” 他单手挥着沉重的黑剑,指向苏叶,双眸里发出了骇人的红光,两眼似铜铃,凶狠地瞪着眼前的苏叶。 “没想到吧。”苏叶持剑负于身后,道,“我可以伤你。” “还可以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苏叶发狠地说着假话,眉目表情是恰到好处。 不知能不能吓住他。 但是,显然…… 苏叶看到魔尊那抖M的笑后心里一惊…… 对变态没用。 嵌有苏叶符纸灵力的剑刃割伤了魔尊的脖颈,使得他脖颈之处在不住地流着黑色的、血液一般的东西。 他抬手一抹,借着火光低头看了眼他流出的“血”,然后又笑了起来。 这非但没使他害怕,反而令他体内里潜藏着的战斗欲和嗜杀感更重了。 他原本以为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局,但没想到,这猎物现在竟有与他一战的资格。 他兴奋了,眼冒亮光。 慢慢地虐杀她,实在是有趣得很。 “很好,”魔尊诡异地笑了起来,“猎物会反抗,杀起来,更有快|感。” 苏叶浑身一个激灵,真情实感地被恶心到了。 真特喵的变态。 苏叶暗骂道,但还不待她再次举剑时,一道裹着强烈魔气力量的冲击波突然朝她袭来。 这速度之快,下手之狠,令她反应不及,也来不及躲。 于是,在下一刻,她便被击中往后滑出几米远。 苏叶持剑插于白骨之上,堪堪站定时,喉间一阵腥甜,她竟是吐了一大口鲜血。 而在另一处,林幽闭关的地方,他亦是如此,口吐鲜血,冷汗涔涔。 第20章 男主他又双叒叕吐血啦…… 苏叶刚那一剑对魔尊造成了流血的真实伤害,而此时,魔尊突然的袭击,亦也令她受伤流血。 不仅如此,汹涌的魔气嗅到了她体内松动的禁术气息,苏叶封印不及,竟是有些许魔气见缝插针般地钻入她的灵脉里。 吐一点血算不了什么,现在重要的是这反噬她灵脉的禁术,在魔气的侵染下,她愈发难以将其封印压制。 这般下去…… 苏叶重重地咳了声,用手背抹了把嘴角还在渗出的血。 她垂眸,目光有些忧郁。 若这禁术再无法压制,在魔气的侵染下任其反噬灵脉,她便离入魔不远了。 原书的剧情亦是如此。 恶毒女配因爱生恨,黑化入魔,最后被女主证道…… 太惨了太惨了。 当真是,原书中黑化入魔,然后被女主斩杀的情节无法改变了吗? …… 果然不管怎么偏离,最后她的结局都会通向与此。 苏叶不服,她不想入魔。 她是修道之人,怎么可以入魔? 怎么可以因为这样的原因入魔? 怎么可以因为禁术反噬而入魔。 尤其这禁术反噬,还是因为当年她救林幽所致。 她没说,他亦不知。 就像他不知道,因为放灵血,她的灵力已是枯竭之势。 只能被动地吸取,从她的灵草里吸取。 她无法再聚灵。 狗男主什么都不知道嗷,只知道他的小徒弟。 苏叶酸了酸了。 如墨长睫上似挂了些湛然水珠。 眼睛是酸的,鼻子也是酸的。 柠檬树下柠檬果。 她承认柠檬此时又环绕着她。 心里也开始酸了。 …… “你便只有这点实力么?灵力如此微弱,竟挡不过我一招?”魔尊狂妄地笑了起来,表情是阴险又恐怖。 当真是小人得志了。 她要吐了。 “你也只有这点实力么?”苏叶站定,直起身子,稳了稳灵力,挑唇无谓地笑了笑。 “堂堂魔界魔尊,刚竟被我灵剑所伤,钻心痛骨的滋味如何?” 苏叶是嘴硬之人,亦可以说是乖戾嚣张不识好歹之人。 纵然是处于下风,甚至是要濒死之际,她也不会在嘴上服软。 魔尊听此冷哼一声,道:“你师尊都死在我的手上,你又如何能赢得了我?” 提起师尊,苏叶极力平下的魔气又开始蹿动,气息已然不稳。 竟还敢提师尊么? “我说了,今日,我必要杀你。” 魔尊拖着长剑,身绕魔气,眼带杀意,从火海中向她走来。 “这里是哪里?” 苏叶看着怪物般的他逼近,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这是哪里?”她又问了一遍,有气无力。 魔尊认定她身受重伤,灵力枯竭,已成为他的掌中猎物,无处可逃。 一个将死的可怜人,告诉她又如何? “这是,一个梦境。” 他徐徐道,走至苏叶身前,倨傲地,不可一世地冷冷俯视她,像看脚底的蝼蚁一般。 仙门正道也不过如此,待过不久,这天下便又将会是他们魔族的了! “梦境?”苏叶蓦然抬眸,蹙眉反问,她的确没想到,这会是梦境。 这痛感这般真实,简直是直击天灵盖,令她无比清醒。 居然是梦境吗…… “梦里的我,也会死?”苏叶继续问,尽管她心里已有答案。 “自然。”魔尊脸上兴奋的笑更加恐怖了,他俯下身,仔细地瞧着眼前的苏叶。 “因为这,不完全是梦境。” 魔尊离她愈发得近,除了看着眼前这张脸直犯恶心外,他身上汹涌的魔气更让苏叶痛苦不堪。 魔气越重,体内的禁术受其影响,她灵脉受的反噬便越重。 长此以往,灵脉残损不堪,禁术必然会反噬她全身,反噬她的道心。 到最后,道心被魔气吞噬,她便也是魔了。 “这里是谁的梦境?” 为避免恶心感和魔气侵蚀,苏叶长剑划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这里会是谁的梦境。 这里有永远也不会消失的黑夜,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的明天。 白骨,尸山,血海,火海,万千鬼魂的撕裂叫喊,使这这梦境宛若地狱,甚至于,比她到过的冥界更像地狱。 “无可奉告。”魔尊至此缄口,没给苏叶答案。 哟呵,变聪明了。 苏叶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 接下来,她所要做的便是拼死一战,打败魔尊。 “明白了。” 苏叶弯唇一笑,嘴角的血似乎已经凝固,她隐于身后的剑朝她手腕处悄然划过一道剑气。 洁白细腻的肌肤顿时渗出一抹血红,鲜血迅速凝结成血珠,没入寒光长剑。 苏叶按下掐了一血诀,闪着银光的凛凛剑刃恍然变成血红。 下一刻,刚还背在身后的长剑一瞬破空,苏叶反手将剑横他颈间,只轻飘飘一划。 她仿佛听到了剑刃割破血肉的声音。 不对,是割裂魂魄的声音。 所谓的鲜血汩汩流出,甚至,还溅到了她的脸上。 哦豁。 苏叶恍然一眨眼,眼瞳有些空了,有些红了。 她施了冥血咒,能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自身修为,引出灵剑的骇人邪气,对抗邪魔。 如若不是对面之人是魔尊,刚那血剑足以令其魂飞魄散,寂灭成烟,无法往生。 她修的法术便是这般,极阴极狠,但也极易损耗心性,反噬自身。 稍不注意便会堕为邪魔。 师尊曾反对她修行此道,命其转而修炼剑道。 但资质如此,她的剑道虽也修得不算太差,但始终无法突破元婴乃至大乘,反而在阴灵蛊毒的修炼之路上蹿升得极快,一年之内连升两级,成了仙门中的奇才。 …… 生活不易,苏叶叹气,她也想当个平平无奇但一身浩然正气无比安全的剑修,可惜上天给她的绝佳根骨不允许啊咋办? 以前,师尊还在时会教她修习心性,锤炼道心,甚至会传授自身至纯至净的灵力于她,是以,即使是置身魔窟,下至鬼界地狱,被万千鬼魔之气环绕侵蚀,她也是根正苗红,道心纯正,绝无可能入魔。 后,在师尊死后,在她施禁术放灵血后,她种下了师尊曾给她的灵草种子,借着师尊在灵草上所存放的灵力,她才堪堪止住禁术,净化邪祟。 而在此刻呢,蹿入她体内的魔气没有纯净灵力的压制,不断在她体内翻涌,侵蚀灵脉。 她犹如站在悬崖,一步踏错便会跌入堕魔深渊。 “你们仙门自诩正道,竟还会使如此狠毒阴绝的手段?” 恍然一剑刺出,魔尊当真是惊了,傻了片刻,他手紧捂伤口,强行用魔力压下正在四散的魂灵。 怒气再难遏制,冷牙是咬得龇龇作响,那眼神,是恨不得将苏叶千刀万剐以泄他心头之愤! “正道,为何就不能用?嗯?”苏叶冷笑,开始释放嘲讽技能。 她感到体内的灵力好似在逐渐回流,她又可以了! 四周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此刻是暗夜无边,白骨碎裂,火势不断蔓延,而苏叶在这火海里似是听到了无数亡灵的哀嚎。 “既然你想早点死,那我便成全你,游戏,到此结束。” 魔尊被苏叶连砍两剑,魂魄都差点被灭了,此时,狂妄自大的他终于开始意识到,那个人的徒弟,或许天生就是他这种亡灵的克星。 夜长梦多,此人决不能留,他必须尽快杀了她! 魔尊气焰冲天,杀意爆棚,他手持魔气环绕的黑剑,一挥带起阵阵火焰,直直劈向苏叶。 黑剑裹挟着魔气和火焰而来,苏叶看到后弯腰躲避,身体僵住,跳动的火焰从她眼瞳擦过,她一眨都不敢眨。 好家伙,她差点被送走。 纵使苏叶躲避速度极快,但也差点被带起的火焰灼烧。 避过这一击后苏叶持剑跳出几丈远,继续施以冥血咒。 她此时开了外挂,修为被短暂地大幅度提升,灵剑惧满是邪气,丝毫不输魔尊。 一击未成,魔尊没给苏叶丝毫喘息的机会,提剑又是一击,还附带魔力邪气的攻击,苏叶举起灵剑堪堪接下。 终是难以承受魔尊黑剑处袭来的滔滔魔气,苏叶体内的禁术又有苏醒迹象,灵脉内的灵力逐渐被魔气吞噬。 一刻钟,冥血咒的剩余时长只剩一刻钟。 苏叶忍住了喉间不断上流的阵阵血腥,在翻腾的血海之上,在寒光剑影,刀劈剑砍之中,与魔尊来来回回战了无数个回合。 苏叶吐了一口鲜血,嘴角又开始带着血迹,她还在硬撑。 不能输,她不能输的。 输了就要死。 * 在这所谓的梦境之外,在云天宗的一处阁楼里,林幽正在闭关。 他冷白的肤色渐至透明,阖着双眸,墨眉轻拧,长睫不安地颤着。 冷汗顺着他额头流下,混着唇边流淌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衣袖,染红一片。 屋内气雾缭绕,不知是混杂着什么,林幽打坐,脸上神情复杂,莫名难辨。 在他打坐的这段时间内,每隔不久时间,他的面色便会苍白几分,一口一口地吐血。 此时,阁楼之外,清晨熹微阳光的照耀下,楚寒月来了。 “宗主有令,在他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 楚寒月正欲进入阁楼时,被门外的侍从拦了下来。 她并未将这话,也并未将这人放在眼里,她不管如何,一字未说,直直略过门外的侍从,抬脚便要往里进。 “宗主有令,在他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 门口处身穿白色弟子服,手拿长剑的两名年轻弟子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伸手拦住了就将推门而入的楚寒月。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微微睁大眼睛,用表情包交流:这人是聋了? 被人拦了两次,楚寒月分外不悦,她柳眉皱起,鼻间轻哼一声,下颚微抬,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我乃宗主的亲传徒弟,连我都要拦吗?” 这语气看似轻缓,实则带着几分威胁: 我是宗主的唯一徒弟,你们竟敢拦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宗主说的是,任何人。”他们重又提醒她。 楚寒月执剑的手一动,明亮乌黑的眸子动了动,她想了片刻,道:“师父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昨日他曾同我言,命我今日来此护他左右,以免修炼发生不测走火入魔。” 两名弟子再次面面相觑,眼睛比刚才睁得又大了一圈,挑眉挤眼,继续用表情包交流:该不该信她?她说的,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现在宗门上下,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个修为护佑师尊闭关修炼?你们莫再拦我,师尊闭关马上便要结束,容不得一点差错。”楚寒月气势逼人,冷言道。 门口处的两人有些犹豫了。 楚寒月说得确实没错,她天资非凡,根骨清奇,作为比试大会的第一名进入云天宗,还成了宗主的唯一的徒弟。 “如若发生意外,你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楚寒月又继续道,语带威胁。 话落,两人战战兢兢,不再阻拦,放了楚寒月入内。 昨日,楚寒月在看到她师父将苏叶压在桌上,沉醉其中,意欲亲吻的亲密之举后,她心里隐藏的不甘心和妒意逐渐显现。 尤其是那人仗着自己是他道侣,是她师娘的身份,故意在她面前抚她师父的唇,勾|引她师父,还笑着对她炫耀宣示主权时,她已然决定,她须得将计划提前,必须让师父爱她。 那人如何配得上他? 他可是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的人。 只有她才会和他站在一边,也只有她才能和他在一起。 于是,她故意割伤了自己灵脉,将伤口弄得鲜血淋漓,并且故意提起他们的师尊和固心铃,引得他猜忌于她,愤恨于她。 她原以为她伤了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后,她的师父会责骂那女人,哪知他一句有关的话都未说,只是近乎疯狂地警告那女人不许复活师尊,将她囚禁在自己寝殿,不让她离开半步。 只是,只是如此而已。 他带着自己走了,说帮她疗伤,可是,在疗完伤后,他又走了,去找了那女人。 他为她输灵力,却导致自己体内灵力缺失,无法压制魔性,灵气紊乱,气息芜杂,不得不打坐闭关修炼。 凭什么是那女人?而不是她。 明明,她们眉目相似,长得如此相像。 为什么就不可以是她呢?她在心里将这问题想了无数遍。 此刻,楚寒月稍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到了林幽打坐闭关之处。 屋内气息混杂,灵力魔气缠绕一起,混沌不堪。 而她的师父,林幽,正打坐于蒲团之上。 面色惨白,唇边带血,发丝凌乱,凄惨至极。 楚寒月心里一惊,不清楚是何状况,但也猜到了几分。 还能是因为谁? 她想起那女人的模样便眼瞳发颤,愤怒不已,正欲施法之时,林幽却是突然垂下双手,吐了一地鲜血后,直直倒了下去。 …… 而此时,梦境里的苏叶,在同魔尊战斗了诸多回合后,冥血咒的效力已然失去,她体内的灵力也在快速流散,接近于无。 她体力不支,灵力也无,已经是处于下风。 于是,在魔尊挑起唇角,邪魅狂狷一笑,朝她甩了最后的致命一击后,她再也无法抵挡,两眼一黑,竟是…… …… 第21章 黑化吧!恶毒女配!…… 她竟是……醒了过来! …… 苏叶在梦境之中,已无力抵挡魔尊的攻击,无法再战时,恍然之间,她好似看到了一道耀眼银光。 这光……莫不是回光返照她? …… 苏叶受了伤意识不清,看不真切,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 待后面,她再次睁眼时,眸子左转一下右转一下,扫视四周,发现自己仍在林幽的寝殿中。 “这?” 她刚刚是经历了什么阴间剧情? 苏叶呆愣许久,她略一翻身,骨髓似要碎裂,四肢百骸处传来的疼痛感在提醒她,那梦境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醒后便会忘记的梦。 痛感是真的,受的伤是真的。 被魔气侵蚀,禁术反噬也是真的。 苏叶绝望望天,刚才恢复的来之不易的灵力,啊不对,天上掉下来的一点灵力,又这么没了。 灵脉受损,已有魔气在她体内涌动,慢慢浸染她的道心。 她坐起身,淡淡垂眸,瞥了眼她施冥血咒所划的伤口。 已有黑气萦绕此处。 情况真糟糕。 她得先回灵草园恢复下灵力,压制魔气,封印禁术。 苏叶想定,抬眸时发现林幽之前所设的结界此时已经消失。 “他昨日竟是没回月华宫,在那待了一夜么。” 她一怔,黑眸黯了片刻,冷哼一声,望向窗外。 此刻天光大亮,晨风拂起,花瓣飞扬。 今日,可真是个好天气。 苏叶郁结要吐血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她下了塌,准备离开这月华宫,回她的浣青峰。 “师娘,昨日睡得可好?” 这月华宫没有侍从,冷冷清清,偌大空寂,此刻突然的,不知道从哪个旮沓响起的尖细女声着实吓了她一跳。 这一声不像是问候,倒像是在催命。 尤其是她循声望去,看到的是女主楚寒月,也就是林幽的小徒弟后,她总觉得剧情发展到这,在逐步地要她狗命。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 “关你何事?”苏叶听到,自是没有给她好脸色,啧啧两声,甩了个冷脸,微微扬起修长白腻的脖颈,表达自己作为恶毒女配的不屑。 这人咋哪都能出现,还不敲门?苏叶斜睨她,不禁腹诽,不愧是女主,剧情逻辑全为她服务。 “你师父呢?”苏叶突然想起狗男主的存在,昂着头傲娇地问了句。 一点都不刻意地,只是顺带着问了句。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两人如此纯洁的师徒情,肯定晚上在连夜练剑,所以才彻夜未归吧! 苏叶试着为他们辩解,很认真地在为他们,和自己找着理由。 很努力了! 氵包氵末 努力到她眼睛发酸。 “师父吗?”楚寒月说出这几个字时牙齿都是颤的,但面上,她仍是笑靥如花。 “师父昨夜为我疗伤消耗了过多灵力,后为了教我修习剑术又耗心神,此时正在打坐休息。” “噢。”苏叶眸光恍然一空,脸上神情未变,只淡淡应了一声。 果然被她猜对了。 两人真是在连夜修习剑术,师徒情深。 感天动地。 “你不去守着你师父,到我这来做什么?”苏叶冷冷问她。 楚寒月走近苏叶,收起了自己以往展现的柔弱和天真,莫名地大笑起来。 声音之大,房顶都能给它掀了。 …… 这笑声,听得苏叶心里一惊,顿觉不妙。 女主不柔弱了,也不白莲了,开始像个反派了。 剧情终于开始崩了? “寒月来就是来问候一声师娘,顺便,” 楚寒月缓缓道,解下了本系于腰间的固心铃,小指勾着,在苏叶眼前晃了两下。 苏叶看到那精致镂空的银铃时,双眸倏然亮起,但很快,楚寒月便收了起来,紧握于手心。 “我来问下师娘,可还想要这固心铃?” “我想要你给吗?”苏叶冷嗤一声,“你敢给吗?” 你敢给我就敢要! “我给。”楚寒月将握有固心铃的手背于身后,生怕她抢走的样子。 …… 苏叶将这动作尽收眼底,冷眼睨她,道:“骗谁呢你?少点套路多点真诚行吗?” “寒月想跟师娘做个交易,就以固心铃。” 楚寒月虽是口口声声叫着师娘,但脸上神情却没有半分敬重的样子,眼高于顶,下巴都快到天上去了。 “什么交易?”苏叶蹙眉问她。 她不怕她作交易,也不怕她耍花招。 反正横竖,这固心铃她都是要撕破脸皮抢的。 只是现在她一直都是受伤的状态,修为锐减,灵力残缺,连林幽他这徒弟都打不过罢了。 苏叶心道,若她真愿意交换也无不可,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舍弃了。 除了师尊留给她的灵草园。 甚至于,若能换来固心铃,让师尊复活,灵草园也没什么不能舍的。 “寒月昨日伤及灵脉,虽有师父为我疗伤,但至今仍未痊愈,寒月听宗门中人言,师娘灵草园中的芷灵草可作药草,有疗伤奇效,因而,寒月想以固心铃来换师娘的灵草。” “就这?”苏叶眯起眼眸瞧她,满是怀疑。 就这?必是有诈。 “师娘不信我?”楚寒月惊讶地反问一声,继续道,“师娘此前曾说过,固心寻魂,唯一的作用便是用来寻死人魂魄,我不修阴灵之术,这固心铃于我确实无用,之前寒月所以一直不给师娘,是怕师父不高兴责骂寒月,但如今……” 楚寒月这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字字挖心掏肺,听来也不无有理,在说至关键时刻甚至还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下身体,以表达自己真是因为害怕林幽的责骂才不给她固心铃。 演技这般好,苏叶都想给她S卡了。 楚寒月停顿了下,但是后面的话没有再说,转而道:“之所以同师娘交换固心铃,除了想借师娘的灵草疗伤外,寒月亦也希望师娘能复活自己的师尊,这样,师娘和自己的师尊一起修行,我亦可以安心跟着我的师父,大家都可以划清界限,皆大欢喜,不好吗?” “噢。”苏叶了然锤手,恍然大悟,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原来打得是这般心思吗? 她托着下巴认真想,话虽是这么说,但她和师尊清清白白的,她从不敢对师尊生亵渎之心,岂能他们这对明目张胆的师徒恋官配能比的? 苏叶虽如此想,但仍是无法拒绝楚寒月的交易。 固心铃实在是太香了。 她也不怕她耍手段。 大不了,黑化后同归于尽。 反正到现在,林幽那狗男人越来越疯,她亦是无路可走退无可退了。 “成交。”苏叶一锤定音,直接答应了下来。 答应得这般迅速爽快,楚寒月眼眸一抬,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掩下情绪笑了笑: “如此,那师娘便带我去灵草园采株灵草可好?” 话落,她又撩起袖子将昨日自己割伤的伤口给苏叶看。 苏叶眼尾垂下,淡淡看了眼。 血看似是流了不少,伤口才稍稍结痂。 给她一株灵草也无妨。 “那现在便去我灵草园罢。” * 不久后,两人便来了苏叶的灵草园。 此时是清晨,日光透过终年不散的大雾散了几缕进来,株株灵草上缀着澄澈晶莹的露珠,灵气弥漫,空气香甜。 苏叶推开木门而入时,微风拂面,闻到这熟悉的味道,感受到这灵气时,差点没掉下泪来。 她在外面过得叫什么日子,每次都要带着一身伤回来,一个人默默地靠着灵草的灵力疗伤。 “这些灵草照料得如此之好,”楚寒月走至灵草之前蹲下身,指尖轻点叶尖,后转过头对苏叶宛然一笑,眉眼弯弯。 “想必师娘你很是看重了。” “那是自然。”苏叶亦也至灵草前,小心地触碰它们,似乎和它们在交流。 “它们可有灵性了。”苏叶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灵草,眸子睁得透亮,喃喃道,“这可是师尊给我的种子呢。” “师娘可否给寒月一株灵草呢?”楚寒月偏头继续对苏叶笑着,这是比人畜无害还岁月静好的笑容。 …… “寒月拿到灵草疗好伤后便给师娘固心铃。” 苏叶眼眸垂下,看了眼仍坠于她腰间的固心铃后,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而后左挑右捡,甚为不舍地抠出了株濒临枯亡的灵草。 虽然难看了点,但疗伤也是有效果的,便给了她罢。 “给你。”苏叶将其放在了楚寒月摊开的掌心,“固心铃给我吧。” 楚寒月咧开嘴角,冷冷笑了一声,挑眉看苏叶时,适才人畜无害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而换了一副面孔。 “师娘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些灵草,想必是因为这灵草乃师尊所赠,灵草里还留有师尊的灵力。” 她摊开手,灵草置于她手心,不过转瞬,掌心便跳起一蹿动的火焰。 而掌心的灵草,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叶微怔,那火焰的红光倏然间映红了苏叶的瞳孔,待这火焰消失时,悄然升起的愤恨怒意又染红了她眼。 “你,在,做什么?”她冷声而语,目光凶狠,体内躁动的魔气渐渐不受控制。 “我师父可同师娘你说过,迟早有一天要烧了师娘你的灵草园。” 楚寒月弯唇笑了笑,眼尾上扬,继而又道: “师父可还同你说过,你们的师尊,是他杀的。” 第22章 是的,我黑化了。 楚寒月带笑着说出的话,将苏叶炸了个体无完肤。 恍然之间,她觉得手不是她的手,脚不是她的脚,脑子不是她的脑子。 她神思飘荡,魂灵出体,愣了许久后,才怔怔地又问了句:“你,刚说什么?” 声音是颤的,眼睛是红的,伤口处萦绕的黑气愈发浓重,禁术松动,开始反噬。 但她现在竟一点都察觉不到。 “我说,”楚寒月扬起嘴角,神情得意傲慢,同第一次苏叶见的那柔弱流泪梨花带雨小白莲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过这样,苏叶也下得去手了。 “你的师尊,他的师尊,你们的师尊,是我师父---林幽杀的。” 楚寒月一字一句,加重口气,朱唇轻启,笑得是千娇百媚,她仿若无事般地擦过苏叶肩膀,停在了灵草园最茂盛苍翠的一处。 “休要骗我。”苏叶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得嵌进皮肤里,流了血也浑然不知。 她愤恨一声,随后又眼尾垂下,眼神空洞,无力地眨了眨眼,道,“林幽虽是一禽兽,还有神经病,还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冷漠阴鸷、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可弑师,他如何敢?那可是我和他的,师尊!” 说到最后“师尊”两个字时,苏叶的语调蓦然加重,牙齿打颤,似乎全身都在发抖。 他怎么会……杀自己的师父?他怎么敢! 这远远超出了苏叶的脑洞范围,也超出了她的的心理接受范围。 且不说师尊在这修真界已是武力值天花板,若非在受伤的情况下,何人能伤他? 再说,师尊教他们修道,教他们修行,传授他们剑术,法术,弑师这种禽兽不如,天地不容的事情,纵然苏叶是知晓林幽是个疯批变态,也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事情。 她不相信。 她不想相信。 她一点都不敢相信。 但她越是如此催眠自己,那日林幽按着她肩膀,轻描淡写的那句话,越是不停地在她脑子里盘旋。 “若你复活师尊,本座会亲手杀了他。” 这是他亲口说的,说这句话时,他神情淡漠,冷血至极,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是真的有病。 他是个疯子。 他自认为自己疯的来源是她,可是。 苏叶想到这,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难过。 她何其无辜,穿成恶毒女配就算了,穿成师徒恋文的女配她也认了。 但是,为什么要在前期给她配一个疯批道侣。 这是会要人命的。 说不定,她现在距离下线不过三章的距离。 9000字的字数。 她太难了呜呜。 …… 苏叶就这样凝神想了许久,而后从思绪中抽离,倒吸一口凉气后冷冷看楚寒月。 她萦绕全身的气息逐渐改变,她长剑一挥,直抵楚寒月的脖颈。 “你同我说这些意欲何为?我又为何要听你说这些?我只要固心铃,给,我!” 她要到固心铃复活师尊就完事了,可以在这破原书剧情里横着走了,可以继续修炼飞升成为下一个修真界的武力值天花板了。 她为何要在此听女主唧唧歪歪? “师娘为何如此暴躁?”楚寒月巧笑嫣然,脸上毫无慌乱畏惧神色,反而是笑得越发怪异,“是害怕听到什么事实吗?是害怕听到,我师父杀你师尊,其实是因为你这个事实吗?” 苏叶:“…………”她拿剑的手一抖。 这人是女主么?为何会这么不识好歹。 “师父说,要烧了师娘你的灵草园,师娘你没想过是因为如何吗?” 苏叶缄默不语,悄一蹙眉,手腕处的黑气渐渐染上了她手心的灵剑。 “师娘你真不明白吗?”楚寒月又朝灵草走进了些,俯身轻触,探了探灵草上所附的灵力,继续道。 “这不过是因为灵草的种子是师尊给的,因这灵草里还留有你师尊的灵力。” 苏叶垂眸,正在积蓄怒气值和黑化值。 楚寒月每讲一句,每刺激她一次,苏叶的黑化值便是+1+1+1+1+1+1…… 怒气值便是翻倍翻倍再翻倍,直到爆掉。 而楚寒月仿佛在演独角戏一般,不管任何,对苏叶的反应亦是置若罔闻,只一句又一句地往外甩着台词。 具体如下: “你现在还不相信是他杀了师尊吗?他为你,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杀师尊,又算得了什么。” “寒月知道,师娘你肯定认为,你师尊修为如此之高,在世之时,普天之下无人伤得了他,但,若是在他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呢,若是他对此毫无防备呢……” “若是他对自己的徒弟过于信任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何会杀你们师尊吗?” “不过是因为他反对你们结为道侣罢了。” “有完没完?别哔哔这么多了。” 苏叶被女主甩下的这一连串黑化炸弹炸得头晕目眩。 她无法遏制的禁术开始反噬她的灵脉,魔气借此一点点地侵入她全身。 手上的伤口绕着黑气,凛凛长剑也冒着黑气。 而她嘴里每吐出一句话来,她体内的魔气便愈重一分。 到后面,她极力与其对抗后,仍是道心不稳,魔气乱窜,头疼得不行。 可那女主,还在以一副标准的反派笑容,滔滔不绝。 于是乎,她忍无可忍,冷冷开口: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货被你自己毁了,不干我事,但这钱,” 她收剑,朝楚寒月摊手,拿出了一副讨债的气势来:“你必须给我。” …… 楚寒月瞳孔骤缩,惊愕的表情一下没敛住,脸上的娇笑一下呆滞片刻。 她在心里预想的台词还未全部说完,她本想激怒于他,让他们之间彻底决裂,感情破碎,互相猜忌怨恨。 但此时,这女人居然还有心情朝她要固心铃? 她到底听进去她的话没有? “我师父杀了你师尊。”她微微睁大眼睛,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固心铃给不给?”苏叶在忍,眸中杀意渐显,手中的剑闪着寒光,蠢蠢欲动。 她咋这么能说? 苏叶垂眸,看了眼伤口处已被黑气侵蚀的灵脉,她强烈地感觉到,女主只要再刺激她一下,她便会拿刀砍了她。 “你还在想着固心铃?”楚寒月笑了,抬头看了眼日光,估算了下时辰,心想,她师父也快到了。 “你这灵草园都要没了,还想要固心铃?” “你,说,什,么?” 苏叶猛地抬眸,目光从手腕移至楚寒月笑得分外猖狂的脸,冷声咬牙。 “你知道吗?就是他,我的师父,让我来烧的这灵草园。” 楚寒月瞥了眼这一园的灵草,红唇一挑,又将腰间垂坠的固心铃摘下,小指勾着晃了晃,漏出一声空灵悦耳的铃声。 很好听。 苏叶的心亦也跟着眼前的固心铃摇摇晃晃。 “他还说,让我把固心铃也一同毁了。” 楚寒月继续兀自说道,蹲下身,纤纤玉手抚过芷灵草的翠叶,而后倏然用力,将一株灵草连根拔起,又烧了。 灵草连心,苏叶的心陡然之间一阵剧痛,而后,魔气渐渐侵染她全身灵脉,她不再对抗挣扎。 灵力,没了便没了。 她现在要的是力量,能砍了女主的力量。 对了,还有那狗男人。 她忍够了,受够了,如若能砍她,黑化就黑化。 “因为这些,都碍他的眼,他被你缠了这么些年,缠得烦了,倦了,于是昨日便同我说,烧了灵草园,毁了固心铃,这样师娘你……啊----” 楚寒月的话还未说完,便发出了一凄惨痛苦的叫声。 她的笑容一瞬僵在脸上,胸口处的刺骨疼痛令她惊愕地低头,怔怔地看着那里一处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宛若地狱红莲,骇人恐怖。 苏叶恍然持剑,一剑刺穿了她的胸骨。 前面是她手握剑柄,青筋浮现的手,身后是仍在往下滴着鲜血的凛凛剑刃。 楚寒月的杏眸越睁越大,刚开始是惊愕难以置信,后水光渐显,瞳孔颤抖。 似有无穷的力量从苏叶体内,从她各处经脉源源不断地涌出,黑气侵蚀她全身,苏叶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件事,她要反杀,她要护住她的灵草,她要抢来固心铃。 她要杀了女主。 这些念头不断地在她心里盘旋,占据所有,于是乎,她执剑,简单利落地刺了她一剑。 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溅到了她的眼睫,苏叶觉得有些痒,眨了眨眼,而后轻巧拔出,将剑一扔,掐了她脖子,一手拽下了她手里的固心铃。 “当初没杀你,是念你好歹是云天宗的弟子,我不屠门中之人,但今日,” 苏叶掐着楚寒月的脖子,看着她愈加痛苦的脸,心里却是愈加痛快兴奋。 她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恶毒女配,不就是要和女主作对杀女主吗? 她现在正在听话地走剧情啊。 “你烧我的灵草,我便要你为它们陪葬。” 苏叶正正经经,没有一丝含糊地黑化了。 是的,就这么黑化了。 …… 魔气侵蚀灵力,在她体内释放出了一股更大的,难以控制的力量。 楚寒月没法反击,此刻终于是真情实感地,留下了恐惧的泪水。 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但是,此时的苏叶才不会心疼她呢。 黑化是闹着玩的吗? 此刻灵草园内灵气凋敝,突然四起的一阵狂风吹散了弥漫的大雾,也拂起苏叶两鬓的碎发。 苏叶了然,她不回头,也能知道在她身后站着的是谁。 力量滔天,遮天蔽日。 但那又何妨? 他有魔性,难道她就没有么? 他能黑化,难道她就不能黑化么? “师父,救我……”楚寒月痛苦地闷哼求助,眼眸倏然亮起,似是看到了希望,内里又带着得逞的狡黠。 “救你?”苏叶笑了,“做梦。” 第23章 “我要杀了你。” 林幽来了。 他来时,灵草园内的灵草被毁了一半,灵力凋敝,而她身上的灵力亦也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浸染她全身的魔气。 她随身佩戴的灵剑闪着刺目寒光,黑气缠绕带着血迹,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而他的叶儿,双手亦沾满了血,此时已是在堕魔边缘,凶狠地掐着他徒弟的脖子。 身形瘦弱,衣裳单薄,仿若风一吹便倒,若是在他怀里,他稍一用力,便会碎掉。 他须得好生护着,不让她破碎,不让她逃走,不让她堕魔,不让她离开。 他须得将她心里的人一个个杀掉,除去,让她只剩下他,让她只有他。 无法离开她。 林幽此刻的目光灼热又寒凉,里面带着浓烈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想知道她此刻还冷不冷。 还会不会把他当成师尊,抱着他,向师尊求救。 “叶儿。” 他看她许久,终于是开口了,这声音比铃声还飘渺,从苏叶身后传来,让人听不真切。 苏叶不知道为何他此刻会来,她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 她现在还怕他不成? 好歹她也黑化了,变反派了。 “恩?” 她冷哼一声,偏头侧目,余光瞥到了他。 长身玉立,身姿傲然,冷如清松,他就这样站在她身后,用那双幽邃无光的眸子,冷冷看着她。 这个男人,明明是面若明玉,俊美非凡,可偏偏他冷漠阴鸷,恣睢又恐怖。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用这样的目光审视着她。 此刻亦是一如既往,同先前并无任何不同。 “林宗主心疼你的徒弟了?” 苏叶冷笑一声道,手下用力越发得狠,楚寒月又闷哼着痛叫了几声。 她想施法术逃,可是钳在她身上的力量却令人动不了分毫,法力灵力全无。 她这时才发现,她今日做个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先冷静点。” 林幽平静道,这无甚起伏的话里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令人猜测不到他的喜怒。 他的关注点在哪。 “冷静点?真是可笑。我现在很冷静,我现在很清醒,从来都没这么清醒过。” 苏叶慨叹,当恶毒女配的感觉可太好了,黑化也太爽了。 以前,作为一名恶毒女配,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女主与原剧情的恶意。 是的,她恶毒。 所以灵草被烧,被愚弄被欺骗被设计,她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一切都可以靠武力解决。 还没有心理负担,没有道德负罪感。 这可太爽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林幽站在远处,声音传来时,仍是带着凉意,毫无温度。 苏叶此刻却是心情愉悦,红唇一弯:“我太知道了。” 她笑了笑,然后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楚寒月便从高处一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楚寒月忽然又是一声痛叫,吐了一地鲜血。 “叶儿----” 林幽又喊了她一声,声音陡然之间提高,他随即广袖一挥,狂风卷起,一股力量强行将楚寒月从她眼前带走。 面前的人空了,眼神空洞,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释然了,目光冷冷,瞥了眼远处瘫在地上的楚寒月。 血流一地,灵剑一剑贯穿她的胸骨,怕是回天乏术了。 “你想救她是么?”苏叶问他,随后想起楚寒月对她说的话。 是他杀了师尊。 她虽很明白楚寒月的目的,也知她嘴里说出的话不一定为真,但苏叶,亦是想亲口问他,求证。 “固心铃在你手上了?” 这两人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她问他是不是想救他这个徒弟,而林幽则是一眼便看到了被她攥在手中的固心铃,铃上印着点点血迹,穗子还在随风飘荡。 他无意回答她的提问,目光死死地聚焦在她右手,剑眉开始皱起。 她居然,拿到了固心铃。 “是,如何。” 被他这猛兽般危险目光盯着,苏叶心里一阵冷寒,防备般地往后退了两步,将握着固心铃的手别在了身后。 刚还天光大亮,日光耀眼的天空顿时乌云遮蔽,不透一点亮光。 好家伙,这架势,这狗男主也要一起黑化了是么? 他哪里来的脸? 是有人对不起他么? 女主还在那躺着他看不到么? 黑化的苏叶都要被他这行为逗笑了。 “给我。” 苏叶往后退了两步,林幽便伸手,向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强势命令,大有不给便毁天灭地之势。 苏叶死死咬着下唇,颤抖些许,而后唇间溢出两个清晰且坚决的字。 “不给。” “师…师…师父……” 一旁的楚寒月被濒临入魔的苏叶一剑刺穿胸骨,已是无法动弹,垂危之时,她一声声地叫着林幽,但是。 林幽却恍若不见,对她置若罔闻。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自他踏入这片灵草园起,便一直落在苏叶身上。 落在她的背影上,眼睫上,丹唇上,现在,死死地落在她手里的固心铃上。 分不出半分给别人。 “叶儿,你听话些,莫要让我动手。” 他好看的唇一翕一和,低声对她道,那么温和,就好像是在诱哄她,诱哄她再次乖乖地听他的话,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现在的苏叶怎么可能听他的。 林幽的修为虽是深不可测,处于修真界顶端,但现在苏叶体内亦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不用再担心灵力枯竭。 以前的她在他面前或许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地听从于他,甚至于,在他愤怒发疯,无意识地散发威压之时,她会止不住地发抖。 她是害怕他的。 尤其是在每次,在不知道他又是因为什么她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占有欲忽就爆表,发疯地禁锢她,抱着她,亲着她,欺负她,不让她离开时,她都是抖的。 他是个疯子,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但苏叶,却无法理解他的逻辑。 无人能理解疯子的逻辑。 疯子也,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就连弑师的事,都是如此。 苏叶垂眸,瞳孔渐红,她短暂地想了片刻,随即冷漠地对林幽甩了一句: “你动手吧。” 林幽无甚表情的脸蓦地一怔,无光的眸子愈发幽深。 “杀了我,就跟杀了师尊那样。”苏叶接着道,稍一偏头,又将缠着黑气,沾着血迹的灵剑召唤于手中。 苏叶轻飘飘的,平静甩出的一句话,此时却似晴天霹雳,惊得他恍然抬眸,瞳孔骤缩,难掩惊愕之色。 这是在贯常冷如冰霜的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冷漠,孤傲,阴郁,难测,自诩是修为无双,无人能敌。 但此刻,苏叶轻描淡写抛出的一句话令他有些无措,还有愤恨。 她竟然以为,他会杀了她么? 她为何会如此想,她如何能如此想。 他纵然是杀了所有人,杀了他自己,都不会,绝不会杀她。 他只会让她听话,让她乖乖地留在自己身边哪都不许去,囚禁也好,禁锢也罢,哄骗也好,威吓也罢,只要不伤着她,能让她留在他身边,他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如何认为,我会杀你,叶儿。” 林幽朝她伸出的手紧握成拳,后又愤愤垂下背在身后,他目光柔和了些,神情有些痛苦,低声哄她:“我纵使是屠尽天下人,杀了我自己,也绝不会伤你。” “骗子。” 苏叶眸光一暗,低声喃喃了一句。 听到她那句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林幽一颤,心一下便软了下来,他温柔地对她笑,漂亮的眸子里全是蛊惑。 “我怎么会是骗子呢,叶儿。” 话落,他倾身,修长好看的手伸出,想摸摸她的头,但是-----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苏叶恍然之间抬手,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将林幽的手扇至极远。 “那你回答我啊!” 她猛然抬眸,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一声怒吼竟是惹得林内飞鸟纷纷逃窜。 “你是不是杀了师尊!” 苏叶又朝他声嘶力竭地吼了声,语调震颤,目光稀碎,体内力量暴|动不已,黑气已悄然染她眉心。 “是不是你杀的师尊!” “是不是!” 连声逼问使林幽目光一滞,哑口无言。 他看她许久,看她因极度愤怒而浮红的脸,看她因压抑情绪而咬的唇瓣,看她眸点秋水,泪光盈盈。 她总是这么好看,这么令他怜爱疯狂。 但是也总是这么,不看重他,不乖。 “是,是我杀的,” 他承认了。 神色平淡,无任何愧疚悔恨之意。 “我杀的。”他眸子冷如深潭,又淡声道,“你看重的人,我都会一个个杀掉。” “这样,你的身边便只有我了。” 即便是已经黑化濒临入魔,但不知从何而起的恐惧还是一瞬攫住的她的心。 苏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害怕,震惊,悲伤,抑或是愤怒,她的眼泪毫无知觉地,控制不住地从眼尾滑落。 “疯子。” 苏叶眸光发红,魔气侵蚀灵脉,体内躁动的力量到处冲撞,她死死地盯他许久,冷冷咬出两个字后猛然抬剑。 剑闪寒光,凌厉剑气破空而出,林幽垂眸一瞥,也不知是他看到还是未看到,他立着未动,目光无涟无漪。 下一刻,嘶的一声,剑刃划破白衣,破开血肉,鲜血渗出,红了一片。 林幽胸口处被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我要杀了你。”苏叶对他挥剑,如是说。 第24章 “天道从不骗人。”…… 林幽长睫若枯蝶,上下轻舞眨了眨,遮住了他幽暗深邃的眸子。 他站在她面前,静静地,无声地看着她,深呵一口气,气氛开始凝结成冰。 痛感经由那道细长的伤口,经由血肉,经由骨髓,传至他心脏,再散发至四肢百骸。 怎会如此之痛。 他皱眉,本无痛感的他,因这样一道剑伤便身体发颤,痛入骨髓。 痛不在伤,而是在人。 她竟然,对他挥剑,竟然伤他,还扬言要杀他。 林幽堪堪站住,从这痛感里回神,看着眼前的人,忽然间怒不可遏。 她怎么可以将剑刃对着他? 怎么可以因为师尊要杀他? 怎么可以! “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的剑永远都不能对着我,叶儿。” 林幽沉声命令,阴沉嘶哑的话语声里全是愤怒,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才不至于让自己还手,伤到她。 可他会压制,苏叶可不会。 本就灵脉被嗜咬,魔气侵蚀,再加上女主的刺激导致她乱了道心黑化,致使她直接一剑穿了女主心肺。 而现在,林幽还若无其事,冷漠淡然地承认是自己杀了师尊。 甚至还说,说要杀光她看重的人,她身边的人。 此时,苏叶对于他的疯狂变态终于是忍受不了,黑化值逐渐到顶点,愤怒值早已爆掉,体内多种力量混在一起,翻涌奔腾。 她脑子是混沌不堪,头疼欲裂,那日她探魂所见到的师尊不断地浮现在她脑海。 鲜活的,真实的师尊。 可现实却是,师尊没了,师尊死了。 全是因为他,甚至说,还是因为她。 而林幽他居然还有脸,居然还若无其事地冷着一张脸,说自己的剑不能对着他。 他是个疯子,是个恶魔。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苏叶信了,于是,她再次拿起了剑,沾上了她与他鲜血的剑,面若冰霜,冷酷地指向他。 “我的剑,为何不能对着你?”苏叶红唇轻勾,正经无情起来,面容绝色妩媚,惑人心神。 林幽注视着她,长睫轻晃,眸色一深,呼吸凝重。 “我的剑不仅要对着你,还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疯子,杀了你这个恶魔,让你还清自己的罪孽,为师尊陪葬。” 苏叶冷声,狠狠地说到这时,仅剩的一丝理智提醒她,固心铃在她手里,她须得先护住固心铃,然后找机会复活师尊。 剧情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念想了。 于是乎,在她执剑指向他时,苏叶稍稍侧过身,紧紧地握住还在她手心的固心铃,小心翼翼地,欲将其藏入她的百宝袋。 这不过是一瞬的动作,可就是在这一瞬的时间里,林幽看到了。 “叶儿,恶魔不需要赎罪,只需要被仰望,被畏惧。” 他冷冷道,而后黑眸微眯,眸光亮起,在苏叶将这固心铃移入百宝袋时,他指尖亮起一束银光,稍使法力,将即要落入苏叶百宝袋的固心铃给抢了过来。 苏叶眼瞳骤缩,心里一惊,眼睁睁地看着固心铃脱离她手,脱离她的百宝袋,朝林幽那边飞去。 她急了,慌了,看着固心铃的玉穗在她眼前飘荡,她焦急地伸手想要去抓,但最后,在看似仿若将要到手之时,固心铃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林幽抢了过去,被他死死地握在手中。 “你,还,给,我。”苏叶死死咬着唇瓣,一字一句,略带威胁。 这般与他作对,这般费劲心思,竟还是因为一个死人,一个师尊,一个固心铃。 他无法容忍,绝不容忍。 他要在今天做个决断。 不管她如何,哭成什么样子,他都要断了她的任何心思。 “叶儿,你可还记得本座对你说过什么?”林幽手心越发用力,冷硬道。 苏叶没心情同他再去论这些,回忆往事,她只想强回固心铃,保存她的最后一点念想,她想再看一眼师尊。 她不管不顾,出剑朝他刺去。 刺中了。 血又流了出来。 她拔出,还没要到固心铃,他还没给他,只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为何,他好像没躲,也没还手。 苏叶神思不甚清明,体内多种力量混杂,搅得她迷糊混沌,她什么都没想,也不想去想,她只想拿回那固心铃。 被他抢走的固心铃。 于是乎,苏叶又抬手,剑刃闪着冷光,她一挥,又朝他身上划了一剑。 又一剑。 鲜血汩汩流出,苏叶看到了,也看到了林幽苍白的脸庞,拧起的眉心。 但那又如何。 他还是抢走了它,他毁了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念想,幻想。 关于他的幻想,关于师尊的念想。 他其实,一点都不爱她吧,他只会折磨她。 苏叶一边挥剑,一边如此想,脑子一片空白,满是混沌。 她机械地重复,剑刃上已满是鲜血,不断地往下落,却始终抢不回来固心铃。 直到最后,她握剑的手腕被他强势扣住,他稍一用力,她的灵剑便被打落在地。 林幽全身满布伤口,纵横交错,鲜血淋漓,骇人恐怖。 全是她刺的。 “今日,做个了断。”林幽面若冰霜,冷着眸子,低声道。 他扣她手腕的手上亦是沾满了自己的血,冰冷粘腻,苏叶经此,蓦然回过神来,还不及细想他这话的意思时,四周倏忽之间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映红了林幽的脸,照亮了他此时冷绝的眼。 烈焰灼烧,苏叶能听到枝木枯叶,门板篱笆噼里啪啦爆火星的声音,甚至她还能听到她的灵草宝宝里朝她喊着“主人主人”的求救声。 不过顷刻间的事情而已,只一瞬之间,火势蔓延烧毁所有。 她的灵草园便被烧了。 她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更无法阻止。 他一句“今日,做个了断”便烧了她的园子。 但,这似乎还没结束。 林幽刚面无表情,轻轻巧巧地放了一场火烧了她的整个园子,而现在,他又缓缓在她面前摊开手心。 苏叶一潭死水般的黑眸蓦然一亮,但很快,一片死寂。 林幽当着她的面,稍稍使力,这固心铃便碎成了粉末。 他一扬,便如烟一般消失在了风里。 “如此,你便可以安心了。”他这样道。 苏叶嘴唇微张,瞳眸睁大,惊愕,又无法相信,不想相信。 后,一瞬而已,她胸中涌起一股气流,全身气力仿佛尽数被抽离,脑子一黑,一下便昏了过去。 * 林幽抱着昏迷的她回了寝殿。 他一身是血,月白长衫被染成血衣,上面还留着凌乱的剑痕。 她朝他挥剑时他未躲,剑刃上堆叠着凛凛杀意,就连剑风都如利刃,斩破一切,直直地刺向他。 她的剑尖已然朝向他,躲或不躲对他来说都未有任何意义。 林幽至寝殿施了个法术,换掉了这一身血衣。 他轻柔至极地抱着怀里的人,随后将她放在榻上。 苏叶昏了过去后,面色似已恢复正常,眉心处的黑气已然散去,肤色白皙,只是,很是苍白。 林幽眼睫颤抖,盯着她脸看了许久,随后鼻间溢出一声叹息。 他随即打坐帮她调息,朝她灵脉倾注灵力,强行驱除了萦绕她全身的魔气。 苏叶被林幽抱在怀里,他目光稍稍向下,便看到了那日晚上苏叶施血咒所划开的伤口。 还有少许黑气萦绕不散。 魔气应是从施血咒的伤口处开始侵蚀灵脉。 林幽身负苏叶对他下手的多处剑伤,灵力刚亦消散不少,他重重地咳了一声,两指并起,亮起一束暖光,覆在她伤口处,施以法术,驱散了黑气,慢慢愈合了伤口。 一个时辰过去后,林幽终于是消弭了苏叶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驱散了魔气。 此时外面已是深夜,殿内亮起了昏暗暖黄的光亮。 他将她放在床上,盖上锦被,而他,亦也躺在了她一旁。 他侧身看着她,看着她姣好静谧的睡颜,看着她精致绝美的五官,飘荡不安的,深陷黑暗的心终是触到了一丝亮光。 固心铃毁了,灵草也毁了,她从今以后,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摩挲她的唇,忍不住埋在她颈间嗅着她的清香。 他与她十指交缠,肌肤相触,就同之前那般。 他躺在她一侧,听着她平缓均匀的呼吸,忍不住又衔着她耳尖亲吻。 经由耳廓,至她玉腻的颈间,再至她的唇,探入唇齿之间,迷恋地攫取她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如捧珍宝,怕惊醒她,又怕弄疼她。 以往每一次他都舍不得用力,就连亲吻抚摸都是。 他如此珍视她,如此爱她,她为何还要…… 想到这,他唇瓣处一下用力,一下咬了她。 这刺痛感传至苏叶脑海,苏叶醒了。 苏叶被他吻醒了,恍然睁眼时看到林幽,一下便推开了他。 “你别碰我。” 她坐起,拽着云锦丝被连连往后退,淡淡道,脸上全是疲惫恐惧。 她记得她黑化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记得她的灵草园,她的固心铃。 全都没了。 一把火全都烧了。 她的灵草宝宝,再也不会叫她“主人主人”了。 那铃声如此动听悦耳,她再也听不到了。 那铃承载着师尊活下来的希望,也寄托着她活下来希望。 如今,全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巨大的悲伤感占据了苏叶内心的每一寸地方。 她犹如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生气,眼神空洞,没有一点亮光。 这世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忽然很想回家。 可她要怎样才能逃离这世界。 修炼么?飞升么?踏碎虚空吗? 还是说,她死了就可以了呢。 “是我弄疼你了吗……” 林幽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忽就一紧,似是她又朝他心脏划了一剑。 “恩。” 苏叶只点头,不再跟他闹,也不再对他哭,不再嚣张跋扈地跟他对着干。 她了无生气,似一木偶。 “对不起,”林幽心里隐隐也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地朝她道歉。 “明日我便要率领百家众人攻打寒霄门,应要些时日才能回来,等我踏平寒霄门回来,我们便去人间看烟花,可好?” 听到这句话,苏叶忽然一抬眸,看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恨和怒意,但很快,便又消散无踪。 林幽也发现了。 “不需要了,我不想去。”她淡声道,并不看他,眼瞳毫无焦距地盯着某一处。 想去人间游玩,去看烟花,这是她缠他许久,撒着娇朝他提的要求。 他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只模糊记得,自己之前总不应她,如今他亲自提出她却不想去了吗。 “你走吧,我累了,困了,要睡了。”苏叶面无表情,冷如冰霜,对他道。 其余的话她什么都没说。 他毁固心铃,毁灵草园,毁她所有。 但她现在一个字都未跟他说。 甚至是,一丝一缕的目光都未落他身。 林幽身子一颤,渐至冰冷,她未朝自己刺剑,他此时却能明显感觉到疼痛感,较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好生休息,不可外出,战事结束后我便来看你,叶儿。” “不可外出”这四个字实际上就是:我已设了结界,你哪都去不了。 时至今日,他竟还要囚禁自己,让她做被他养在笼里的金丝雀。 可是,苏叶在心里冷冷发笑,她这金丝雀就要被他养死了,他还浑然不知。 林幽起身,临走之时,他俯身靠近她,苏叶却身子发颤,下意识地往后倾。 他怔了片刻,眸光黯然,但最后,他还是在她额上印了个清浅的吻。 林幽走了,苏叶憋闷的心里忽然畅快不少。 有他在的地方,现在是连空气都能令她窒息。 苏叶躺在床上,目光放空,开始想着要如何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所有的希望和留恋都没有了,连女主都……被她一刀砍了。 原剧情碎成稀烂,她再不离开,这男主会越来越疯。 指不定,自己真会被他给养死。 “你想离开这里吗?” 就在苏叶还在想着离开之法时,她的耳边忽然想起一浑厚正经,低沉严肃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 苏叶猛然从床上坐起,环视四周,却未看到一人。 “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你不必找我,我可以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你亦可和我对话。” “天道?” 苏叶受各式各样正经非正经18x网文多年,自然知道天道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如若他真是天道,那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甚至于…… “你可还想复活你的师尊?”天道问 苏叶毫不犹豫地回答:“自然想。” “我有复活之法。” “真的?”苏叶空洞的眼神一瞬亮起,但随即她又怀疑道,“你没骗人吧,不会是假天道吧? “天道从不骗人。” 第25章 “师父……” 苏叶听此, 本是想吐槽一句“那可不见得”,不过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 求人的态度她还是得端正。 “那您的复活之法是?”苏叶尊敬问,做足了样子。 天道回:“复活一个原本死去的人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可愿意承受这代价?” “嗯哼。” 这种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就算是借助固心铃复活师尊, 她也要以寿元为代价。 生命本就珍贵,须得同等来换。 如此的话。 苏叶似是已经猜到了天道所指的代价。 不过, 到现在, 她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代价。 说不定, 她换回了师尊,便真的可以逃离这世界了。 “你可以直说,我承受得起。” 苏叶语调拉长, 轻飘飘懒洋洋道,随即又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灵魂换灵魂,你可愿意?” 苏叶耳边又传来天道的声音。 “灵魂换灵魂,是何意思?”苏叶不解, “用我的灵魂, 换师尊的灵魂?” “恩。”天道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固心铃毁了。”苏叶一手挡住了那此时稍显刺眼的烛光,语气里满是悲伤, “师尊的魂魄寻不回来了。” “又怎么能换灵魂呢。” “天道无所不知。”这语气突然就夹着几分得意。 苏叶腹诽崩溃, 那你倒是早点找我啊, 暴躁。 “你师尊的魂魄并未破碎分散,而是被封印了。” “封印?”覆在眼上的手忽就垂下, 本甚是疲惫的她恍然睁大眼眸,“被封印在何处?谁封印的?为何要封印?” 苏叶灵魂三问,句句直击要害。 “你可知道云天宗的举世神剑逆鳞剑。” “嗯。”苏叶低低应了声, 她是云天宗的弟子,自然是知道。 这逆鳞剑是上古神剑,亦是她师尊的本命剑,已存在千万年的时光。 逆鳞剑在云天宗的地位无上重要,云天宗的历任宗主,在接管云天宗之前,皆必须入云天宗的剑冢,收服逆鳞剑,并与之定下血契,方可成为云天宗的宗主。 这是云天宗千万年传承下来的,不可改变的一条门规。 这本是苏叶师尊的佩剑,但在师尊走后,逆鳞剑便重新回归云天宗,悬于剑冢。 而林幽入了剑冢。 他在里面待了足足有一月之余,从日升到月落,从晨起至昏时,他皆在剑冢,一人一剑。 苏叶仍记得,那时剑冢里时不时传出阵阵巨响,轰声震天,那阵势是堪比飞升的雷劫,宗门内的人皆是战战兢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想知道,林幽能否收服逆鳞剑,成为云天宗的新任宗主,成为这神剑,新的主人。 一天天的,每日都有巨响响彻在云天宗宫殿的上空,却始终不见人出来。 终于,在一月之后,林幽出了剑冢。 他手执逆鳞剑,背后是霞光万丈,风云翻涌。 而他长发零落两肩,嘴角带血,身上满是剑痕。 他收服了逆鳞剑,与之定下血契,成了神剑新的主人,亦也成为了云天宗的新任宗主。 “难道说,师尊的灵魂现便被封印在逆鳞剑里?”苏叶一下坐起,眼睛不自觉地望向剑冢方向。 林幽虽然收服了逆鳞剑,成为了逆鳞剑新的主人,但他之前已有自己的本命剑惊寒,是以,他未曾随身佩戴逆鳞,而是将其继续放于剑冢。 直到今日,逆鳞剑,应还悬挂于剑冢上空。 “是的。”天道回她,“他的灵魂,自死后,便一直被封于剑中。” 一直,被封印于剑里吗。 不知怎么,苏叶的眼一下便红了,她声音有些发哑,问:“他封印的?” “自然。”天道声音平静,冷静叙述于她,“在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中,你师尊为了击退魔族身受重伤,后死于林幽之手,林幽先是将其魂魄收于固心铃中,后又至剑冢,将灵魂封印在逆鳞剑里。” 苏叶咬着下唇,身上的锦被几要被她撕裂。 “我知道,他杀了师尊,还说是因为我。”她低声,并起双腿,将脸深深地埋至膝间。 “好像他的罪孽,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才我造成的,那这样的话,顺着想下去,师尊之所以会死,灵魂被封印至剑里,是不是也是因为我。” 林幽的疯狂,他的占有欲,他的毁灭欲,他的偏执,也快把她逼疯了。 她本无罪,可现在,她感觉自己也正被他拖下地狱。 “道法自然,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皆是天定而已。”天道开始说着一些玄之又玄的话。 “这也是今日我找你的原因。” “什么原因?”苏叶从膝间抬头,问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要找我?” 这天道是这个世界的神,窥视一切,掌握一切,他若和她一样,真想复活师尊,为什么早不出现,非要等到现在? “因为,这个世界正在崩坏,秩序正在被破坏,现今,需要有人出来端正这走向。”天道言。 苏叶问道:“这人,是指师尊吗?” “恩,林幽挑起的战事一触即发,若不及时阻止,任其肆虐,仙门百家便会相互厮杀,再次陷入混沌时期,暗无天日,血流成河。” 天道说得很直接,很明白了。 他之所以出现,不是因为真的想拯救她,让她逃离这个世界,他复活师尊,也不是出自真正的悲悯之心,天道只是想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防止崩坏,让其继续运转而已。 他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不带感情的掌权者。 可这些,和她无甚关系。 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而已。 他达到他的目的,而她,得到她想要的,便可以。 她想离开这里,她想离开他的身边,不然,她也会疯掉的。 她会不会死,也不重要了。 “师尊,真的能活吗?云天宗,能保下来吗?战事会停止吗。”苏叶问道。 “能,可。”天道简短地回了她两个字。 “那我呢?”苏叶继续问,“我能离开这个世界吗,我会不会死。” 天道回:“这一切,仍是未知。” * 另一处,在云天宗的大殿内,殿下立了一群人,皆是手执长剑,身穿战服,严阵以待。 林幽一身玄色衣衫,腰束玉带,一身凛意,威严逼人。 他端坐于殿上,手中拿着仙门里用以传送信息的玉简。 若干时辰后,他便要率领云天宗众人同仙门百家,攻打西界寒霄门。 “宗主,百家宗门里除去几家宗门态度未明,未表示加入其中外,其他宗门皆已响应。”云天宗弟子江华站于他一侧,拱手道。 “嗯。”林幽未张口,喉间低哼一声应下。 “传令下去,巳时出发。” “是,宗主。”江华应下,但却并未退到一边,他躬着身子,神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宗主,苏师姐呢?已有好些时日未看到苏师姐了,这攻打寒霄门的事情是否要通知她?” 江华细细想来,自从上次晚上他偶然碰到苏师姐,并同她说了宗主徒弟的事情后,他便有好些时日没看到他这苏师姐了。 这攻打寒霄门这般重大的事情,师姐怎么没出现呢。 若是师姐在,必定会反对宗主,说不定,这事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 江华普普通通的一声询问,惹得林幽手中的玉简几要掉落在地。 他蓦然抬眸,想起被他抱回寝殿的苏叶,呼吸乱了几分。 他在想她此时可好,睡得是否安稳。 “此事无需告知于她,她近些日子皆在本座寝殿休息打坐,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准靠近,不准打扰,违者逐出宗门。” 林幽一身威压,眉目冷峻地下这命令,江华修为算不得高,一下畏惧,竟有些出了冷汗,只得应下不提。 “是,宗主。” * 天道破开了林幽所设的结界,苏叶御剑去了剑冢。 她已与天道达成协议。 天道告知了她关于师尊的复活之法。 灵魂换灵魂。 若想要复活师尊,须得破除逆鳞剑中禁锢灵魂的封印。 而师尊的灵魂被封印于剑多年,已经立下契约,几要与剑融为一体。 此时,按天道的话说,若想解开封印,破除禁锢,拯救师尊的灵魂,须得以另一灵魂代替之。 代替之,与剑立契,被其封印,被禁锢于剑中。 天道同她言,这封印或许会持续很久,又或许他师尊另有方法可以解开封印,释放她的灵魂。 又或许她能离开这世界,回到她的地方,也或许,她就这样死掉了。 苏叶不禁腹诽,这剑是太寂寞了么,非要有个灵魂寄居在此陪他,还是说,这是因为林幽所设的封印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苏叶的想法较之从前已大不一样了。 她不在乎这些了。 封印不封印,活不活,死不死,她都不执着了。 她虽是胎穿而来,在这世界里已活了个几百年,但现在想起,其实也只是恍然一瞬而已。 这里本就不属于她。 林幽她不要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 远离疯子,珍爱理智。 如若现在,能以她的灵魂换师尊的灵魂,让师尊复活,拯救云天宗,拯救这个世界,也挺好。 苏叶思忖,未过多时,她便到了剑冢。 剑冢地处云天宗极暗之处,这里终日不见光亮,没有阳光,冢内是永无止境的黑夜。 苏叶落地收剑,还未站定,差点被冢内的狂风吹倒在地。 她太虚弱了,黑化已经是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灵草被烧,灵力来源也没了。 如今的她,怕是和门内的筑基弟子无异了。 …… 修炼这么久,修为反而还倒退了,苏叶一声叹息,更觉这修仙人生无望。 不如便做个好事,拯救下这个世界好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内一闪而过,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随即往剑冢内走去。 冢内遮天蔽日,黑暗无光,四处的墙角亮着微弱的火光,苏叶稍稍头,便能看到各种灵剑挂其上,被锁链束缚,灵气邪气俱存。 苏叶眉头轻蹙,越往里走时灵剑所散发出的剑气愈强,她有些受不住,遭此冲击,嘴角已开始流血。 “逆鳞剑便在前面,你如今身体虚弱,这冢内的剑气受不了多久,须得尽快完成这仪式。”天道提醒她。 苏叶抬起手背擦了擦,望着前面那座由灵剑堆叠而起的剑山,漫不经心地回了句:“知道。” 逆鳞剑便在这剑山之上。 剑山之上灵气汹涌,力量滔天,剑气逼人,不知从何处牵引而来的四根巨大锁链牢牢地锁着逆鳞剑。 剑身秀颀,通体银光,即使是置身阴邪之气极重的剑冢,这逆鳞剑却始终闪着明净纯粹的光。 苏叶看着眼里一热,渐染水光,她想,师尊的灵魂是否也被这样禁锢,锁链缠身,不见天日。 “施法掐诀,按我刚教你的。”天道在耳边平静地提醒她,机械地走下一步流程。 苏叶沉默片刻,在布法阵之前,她抽出了百宝袋中的符纸,使了最后一次探灵之术。 所探的灵魂便在眼前,此次施法并未耗费她过多灵力。 而她在施了探灵之术后,果真又一次看到了她师尊。 师尊在打坐静修,还是那般宛若谪仙,明月高雪,不可亵渎。 天道没有骗人。 苏叶于是收了法术,符纸消失。 而后,她按天道所教,施了八卦法阵。 法阵亮起,耀眼刺目,照亮了整座剑冢,而她掐诀,本欲抽出自己的魂灵,与灵剑定下契约之时,耳边却恍然传来一清越如泉的声音。 “住手!叶儿,为师命你住手!” 这是她好多好多年都未曾听见的声音,在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后,此时足以令她泪盈于睫,情绪崩溃。 “师父……”苏叶掐诀结印的手渐渐放了下去。 “师父是你吗?”眼眶蓄满了泪水,苏叶抽噎一声,撇着嘴角,哑着声音问。 “是为师,是我。”语调提高,身高明显急了几分,“你听话,你听为师的,结束这个法阵,莫要舍弃自己的魂灵。” “可是,”苏叶眼圈发红,结印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在颤抖,“这样的话,师父您就回不来了。” “无碍,为师甚好。”他淡声道,里面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他在安慰她,也是在劝诫她。 “怎么可能会好。”苏叶嘴唇蠕动,呢喃自语,“灵魂被锁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好呢。” 她话落,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一副画面。 锁链似扭曲的黑蛇,缠绕她师父四肢,将他所在一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这是人过得,啊不对,这是仙君该过的生活吗? “而且,”苏叶哽咽着,继续道,“林幽挑起了仙门百家的争端,正欲率领百家弟子攻打西界寒霄门,届时战乱四起,平衡一旦被打破,场面难以控制,必定是血流成河,无安宁之日。” “这些,与你又何干。”清元被困逆鳞剑中,他一袭白衣,长发未束,垂落两肩,衬得脸越发绝美明净。 他负手而立,看着剑外正在施法的,摇摇欲坠的苏叶,看着他最是疼爱的这个徒弟,从未有过的一股愤恨之气涌上他心头。 “这个世界是否毁灭,是否血流成河,是否黑暗无边,与你都没有任何干系,拯救苍生,不负众生,是为师所要背负的,不是你,叶儿。” 苏叶听到她师父的话,心里闪过片刻的茫然。 真是如此吗。 那天道所说的那些呢。 “快结印施法,否则,你师尊永远都回不来,这个世界也会因你陷入永远的黑暗,你将是罪人。” 天道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蛊惑,更带着一种,她无法去抗拒的力量。 于是,她重又抬起垂下的手,眼神空洞无一物,重新施法。 第26章 “师父师父------…… 她机械地施法, 结印掐诀。 脑子里的各种想法被悉数剔除,她甚至感觉,这身体已不是她的身体, 她的灵魂已然出窍。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听不到她师尊的声音, 也听不到天道的声音。 法阵重又亮起,不过转瞬的时间而已, 法术结束, 刚被法阵金光照亮的剑冢重又归于黑暗, 一片死寂。 而苏叶施完法术,魂灵便被抽离于身,封印剑冢, 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闭上眼睛,直直向后倾倒。 清元的灵魂被放出,一道白光从逆鳞剑内闪出,在苏叶倒地之前, 他小心温柔地扶住, 将她斜斜倚靠自己肩膀。 即便是魂灵已不在这具躯体,清元仍是这样抱她许久, 垂眸看着, 一动未动。 没有生气, 没有呼吸,较之他离开时, 他这徒弟好像更瘦了,更苍白了。 灵力被耗光,修为亦是节节倒退, 至现在,竟只有筑基境界。 纵然他不去细究,亦可知道在他死后被封印的这些年里,她日子过得何其凄惨,他那孽徒,又对她做了如何之事! 清元绝非易怒之人,在云天宗的门内弟子,在仙门百家的口耳相传中,他一向是没有喜怒,没有情绪,没有弱点之人。 人人皆惧怕于他,不仅因为他的修为,还因他是一不似人,近乎神的存在。 但此刻,他却显现了所有作为人的情感。 愤怒,悲伤,怨恨,怜爱,甚至是,杀意和毁灭欲。 清元俊美无俦的脸亦是惨白如纸,他青丝长发自两肩垂落,滑至苏叶脸颊时,下意识怕刺痛她肌肤,便扯过手腕发带,随手束起高马尾。 但其后,他恍然才发觉,怀里之人,早就没了呼吸,没了灵魂,没有触感,亦不会有痛觉。 他真是傻了。 “诶诶诶,我说你差不多得了,你这徒弟还没死呢。”在清元怔愣之际,一道声音懒懒响起,带着些许的鄙夷和不耐烦。 清元随即墨眉一皱,将苏叶轻放一边,而后眉染怒意,手执逆鳞剑,居高临下地指向面前之人。 “你,”清元张唇,声音冷冽如淞,剑锋一划,没有感情地指向他----对苏叶以天道自称的仙人,玉泽仙君。 一身道衣,手执拂尘,长相端方清秀。 “你还有脸提这?” 这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斥责。 “清元,清元,莫生气,莫动怒,好歹咋们日后也是仙友。”玉泽张开双手表示投降认怂。 清元冷冷瞥他一眼,定了片刻,仍未将剑收回,冷声质问道: “为何,为何你要引她来此?” “为何,你要让她抽出自己的魂灵,代替我被锁于逆鳞剑中?” 剑尖几要抵他喉间,玉泽虽知清元对他不至于真的下手,自己在他面前,亦有自保能力,但玉泽此时看着这剑锋寒光,心里难免起了一丝惧意? 要是他手抖可咋办?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玉泽重复道,伸手慢慢移走了夹在他脖子的剑,但移出不过片刻,清元又直抵他脖颈,较之刚才,离他喉咙处又近了一寸。 …… 玉泽见此,只能实话实话道:“我承认,我的确是利用天道的身份,利用她对天道的信任,引她来此施法结印,被封印剑中,最后我在她犹豫之时对她说的话是有些过分,用法术引导她放弃自己魂灵的手段也有失光明,可事已至此,总是有人要牺牲的。” 玉泽说了一段话,见清元一声冷意,怒意还未散,抵他颈间的剑还未放下,便又继续道: “这修真界的秩序已被践踏,将要崩坏,如若战事真的挑起,一触即发,那这以后势必又会战乱不断,屠杀不断,这般混沌黑暗的年岁,亦不知会持续到何时,仙界不能直接干预人界之事,破坏规则,因而,这种时候需要你出场救火,这也是此次仙界派我来此的因由。” “我所背负的,与她又何干?” “为何,牺牲的是她?” 清元听此,连声反问,眉间凛意更甚,谪仙般的如玉面容上,亦是染了怒意。 他的灵魂被困于这逆鳞剑中多年,无边孤寂,无尽黑暗,他日日打坐修炼,心性倒也平静无漪,未曾觉得有何痛苦。 只是在剑里,在那没有刻度的时间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这个徒弟。 但刚才,他却眼睁睁地看她亲手抽出自己的魂灵,失去全部的自由,成为一剑灵被封印于逆鳞剑中。 他灵魂的禁锢消失了,可她的灵魂却被封印在了剑里。 纵是他断绝红尘,无情无爱,亦无法平静接受此,又遑论他不是。 玉泽见他失魂落魄至此,没有往日半分仙君风采,不由得叹息一声劝他:“不是你这徒弟,也会是另一个人。” “你想开些罢,最起码,她是自愿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清元的剑尖又往里进了一寸,便真真是要刺穿他喉咙。 “这般无耻之话,玉泽仙君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玉泽冷不防被这陡然之间突近的剑锋吓到一愣,知此人是惹不得,便忙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诓骗引诱她来此施法,我无耻,但清元仙君你也别如此生气,这人不是还没死吗,魂魄还好好地在剑里呢。” 清元听此,稍稍低头垂眸,目光落于手中的逆鳞剑上。 他看了片刻,随即又清元冷冷哼道,一声嗤笑:“我之前的魂魄不也好好地在剑里,玉泽仙君。” 玉泽被他这话一呛,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只得呵呵笑着另寻他话: “你看看如今这些个事情,若是你早些飞升至仙界,现在不就什么都没了。” “清元,按你修为,本应早已飞升仙界,成了上神。”玉泽不无感慨道。 “宗门需要我,有人需要我。”清元目光又落在了剑上,淡声轻语,后缓缓放下了剑。 玉泽见此,终于是松了口气,怀中拂尘一拂,语重心长地教导他: “这里没人需要你,仙界才需要你,苍生才需要你,你不应该囿于一人。” “你看你,如今搞得这般狼狈,还令你这小徒弟的灵魂被锁于逆鳞剑中,你瞧,这便是你不遵循仙界规矩,不飞升的代价。” “对了,说到这我不得不跟清元仙君你讲,你现在另外一个徒弟也是难搞哦,以他现在的修为,再加上他随时可能堕魔激发体内隐藏的魔族力量,他现在的实力或已不在你之下,你现在对阵他,亦没有十分的胜算了,更何况……” 清元听此,一记冷眼过去,寒光一闪,手中的剑差点又提起。 玉泽连连后退。 ………… “我会飞升,但不是现在。” 清元手持逆鳞剑立于剑山之上俯瞰剑冢,此时仍是昏暗无光,狂风四起,吹得他衣袂烈烈,大有落寞孤寂之感。 “你还想等你这小徒弟修炼飞升?那可真就难了。”玉泽仙君心直口快,嘴更比脑子快,一下便说出了口。 “灵魂抽离躯体,躯体便无用了,你得为她重塑躯体,她方才能重新修行,若她重塑躯体后,是资质上乘,灵根绝佳,那这修为从无到筑基期,一百年或可实现,后再是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大乘期等等,最后至飞升,你觉得,没个一两千年下得来?” “那便一两千年。”清元淡声回。 玉泽仙君听此,只得一声感慨叹息:“你不飞升,等她个一两千年等就等罢,但是,你这小徒弟已和你的另一位弟子结了道侣,心悦于他,虽如今已断了这道侣关系,但你这清元仙君在她心里,应是只有这崇高无上的师尊地位,再无其他。” 清元听后,脸上神色仍是淡然,他眼睫轻眨,淡淡道:“不飞升可,不结道侣亦可,怎样都无妨,我带她修炼,助她修行,护她平安便好。” “清元仙君可真是-----” “师父师父------” 玉泽后面半句话未说出口,从清元手里的逆鳞剑中,传来了少女几声轻灵的唤声。 他的徒弟在喊他。 清元心一颤。 第27章 “小师妹呢?小师妹在哪…… “师父师父, 是你在外面吗?” 逆鳞剑中传出苏叶的声音,清元心陡然一颤,还未及回过神来, 剑内重又响起了少女欣喜又焦急的声音。 “师父师父,是你吗?你应应弟子可好?” 苏叶再次睁眼之时, 便发现自己深陷于一片昏暗中。 四周没有日光,身下冰冷坚硬的石板, 她不知这是哪, 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她脑子有点空,心里也很空,感觉自己全身都轻飘飘的, 似是没有任何重量,被风一吹就能浮到空中。 “我这是在哪?” 她喃喃着自言自语,极力睁大双眸看着四周墨色,想仍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冰冷和孤寂。 她有点慌了,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她没有记忆。 她的记忆里只有……只有师尊。 可是, 师尊呢。 师尊现在也不见了。 她心里恍然一惊,就似是溺水的人被抽掉了攀附的浮木。 她琉璃般的瞳眸里满是惊恐, 慌乱地看了一圈周围, 才突然记起, 师尊好像是死了。 死在了那场大战里。 想到这,倏忽之间, 她身上仅剩的一丝生气也消失了。 好看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她忽然觉得很伤心,尽管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 她仍旧伤心。 但就在此时, 在苏叶落寞忧郁之际,她耳边蓦然传来一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声音。 似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如风,似真似假,她听不真切。 好似……是师父的声音……又好像不是师父的声音…… 苏叶枯寂的眼眸一瞬亮起,有了些许生气。 难道,真的是师父吗? 她尝试大喊,喊着她师父。 “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是你在外面吗?” “师父师父,是你吗?你应应弟子可好?” “师父师父,你真的活了吗!” “师父师父,弟子好像被关了起来,不知道在哪,这里好黑……” …… 苏叶一声声地喊着,一句接一句,也没管是否有了回应,喊了许多句。 师尊若真是活了,她可太开心了! 她犹记得自己之前做了许多次这样的梦,师尊复活的梦,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梦呢,她这样想。 而此时,在逆鳞剑外。 “你瞧,我没骗你吧?你这小徒弟还活得好好的,能喊能叫,能蹦能跳,中气十足的,清元你就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吧,别过多担心了,赶紧处理战事去。” 一旁的玉泽仙君亦也听到了从逆鳞剑中传来的喊声,在清元心颤之际一下便将话给抢了过去,一番粉饰过后,催促他赶快离开这里去处理事情。 清元回过神之际,听到玉泽的话,脸上神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他眉目冷峻,稍稍偏头看他,随意束起的马尾随风扬起,青丝零落于颈间,看上去是凌厉又孤冷,出尘若仙: “在我处理战事之前,玉泽仙君你还是尽快滚回仙界为好,不然,” 清元敛神冷眼,不留一点情面,就差没再次执剑相对了。 玉泽听此,只好耸了耸肩。 他此时才意识到,这小徒弟就是他的逆鳞。 他还得靠他完成这次仙界交代的任务,惹不得这位清元仙君,于是识趣地噤声闭嘴。 而后,清元将逆鳞剑悬于空中,与之对话,温声回她,声音清越: “是为师,叶儿你莫怕,再忍耐些,师父定会找到让你离开剑中之法。” 若是没有,他纵是毁了这剑,也要将她的灵魂放出,为她重塑躯体。 “剑?” 此时在逆鳞剑中,苏叶在喊了许久之后终于听到了她师父的回应,心中欢喜庆幸之时,又甚是疑惑。 “师父,您说的‘离开剑中之法”是何意?弟子难道现在,被困在了一把剑里吗?”苏叶不禁如此问,亦是难以置信。 她为何,会在一把剑里? 这样想起,苏叶细细回想之前之事,发现她竟是想不起任何来。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之前又是在何处,她皆不记得。 而剑外的清元与玉泽听此,俱是一愣,须臾后,玉泽手中拂尘一扬,一声惊呼: “糟了,在抽出魂灵之时,许是有部分掌管记忆的魂灵散了。”玉泽皱眉认真思忖,而后道,“这部分的魂灵,到底是她潜意识中有意丢弃,还是无意中丢失,这便不得而知了。” 清元听此,薄红眼尾垂下半分,他隐隐知晓,他这徒弟,应是把与林幽有关的记忆给舍了,连带与他有关的所有,全都忘了。 “忘了便忘了罢,忘了也好,不想回首的记忆,不要也罢。”清元道。 现在他回来了,会有新的记忆填满那空缺。 她没忘他,便可。 “清元仙君说得甚是有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丢了便丢了,这失忆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现在,清元仙君可否移动您的尊驾,去往西界呢?” 玉泽仙君看准时机,朝清元拱手行了一礼,可以说十分尊敬,当一尊佛一般供了起来…… 清元了然,他此时也该动身了。 处理完此事后,他便可专心地寻找破开禁锢之法,为他这徒弟重塑躯体,带她重新修行。 “我自会前去将此事处理好,只是,”清元言,目光落了那,苏叶缺失魂灵的躯体。 此刻,躯体渐至透明,少女姣好明媚的脸庞,长长的眼睫,如瀑青丝,都在逐渐消失。 纵使知道逆鳞剑中此时寄放着她的灵魂,清元此时亦是气息一滞,眸光一暗,声音都哑了几分。 “我徒弟这躯体,便是如此没了?玉泽仙君。” 后面这四个字,平静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和威胁。 玉泽身体一抖,只得真实相告,不敢有半分隐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清元,我告诉你一法,你日后若想为她重塑躯体,便令她做好事攒功德,一件好事一分功德,小好事小功德,大好事大功德,待功德圆满之时,她的躯体便能重塑了,而现在这躯体,已无生气,无魂灵,消失也是难免,尘归尘,土归土,一场大梦而已,修仙之人亦不必在乎这躯体之事。” 玉泽说了大段大段的话,清元知晓了重塑躯体之法,听后亦未再说,只又朝剑中的苏叶道: “叶儿,师父须要告诉你,你的灵魂暂时被困于剑中,此事乃师父之错,师父定会将你灵魂的禁锢解除,你莫怕。” 剑里的苏叶听到她师父的话后,心里安定不少,她的记忆空缺太多,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此刻的前因后果她也不知,但是,她师父的话,她是相信的。 师父一直待对她这徒弟极好,仙风道骨,霁月清风,宛若明月高雪,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她师父一直是高悬她心里的的神,苏叶无比信任尊敬,甚至是,都不敢与她师父有任何的肌肤相触,哪怕是无意间的相碰。 那是一种罪过…… 她总觉得,像她师父这样的人,修为这般高,应早就该飞升了才是,为何时至今日,还在这人间修仙呢。 “不是师父的错,师父不必担心弟子,弟子并不怕什么,在出去之前,会好好修炼的。”苏叶顿了片刻后回道,语气十分认真。 清元听到从这剑里传出的话,毁剑的想法愈发强烈起来。 而这逆鳞似此时乎是与他心有所感,剑身是震颤不已,瑟瑟发抖,像是在发出悲鸣。 ………… 罢了。 “叶儿,为师现在有事需处理,你在里面先打坐静息,安心等为师回来。”清元最后道。 “是,师父。”苏叶回道。 话音落下,为避免战斗之时用剑厮杀的声音传至苏叶耳里,清元朝剑施了一法术,阻断了里面与外界的声音。 其后,玉泽甚是及时地为将要御剑的林幽提供了路线。 “清元仙君,你那徒弟林幽已率领云天宗的弟子朝西界寒霄门而去,与其他宗门之人应会在西界与东界的分界处未水河畔汇合,你现在便可御剑去那未水河畔。” …… 清元听后并未多言,御剑去了西界。 在空中御剑未有多久,清元便到了玉泽口中所说的未水河畔。 的确,他们汇合在了此处。 千万修士手持兵器法宝,扬着旗帜,喊声震天,皆是一副将要战斗厮杀的兴奋之态。 清元目光稍一晃,便看到立于队伍最前方,身着铠甲的林幽。 “孽徒。”他冷声咬牙,喉间缓缓吐出两字。 清元在未水河畔上空御剑而来,堪堪立在这滔滔大军前方。 一袭白衣,胜雪无暇,满身威压散出,未水河畔一片死寂。 千万修士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只需抬眸看那人一眼,看那白衣,不,他们甚至不需抬头,只凭这令人震慑发抖的威压,凭那人所御的长剑,他们便知道----- 那人回来了。 而此时突然的寂静,自然使得立于队伍最前方的林幽也察觉到了异样,一下便知晓发生了何事。 “师尊,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的声音随冷风而至,声音落下的一刻,他亦也立于剑锋之上,与他形成对峙之势。 他重又见到了他,见到了这曾死于他手,被封印灵魂的------他的师尊。 而林幽看着眼前之人,他与她的师尊,从未有过的一种慌乱之感萦绕他心。 他活了,他活了,那叶儿呢,他的叶儿呢,他的小师妹呢? 于是乎,他对他开口的下一句话便是: “小师妹呢?小师妹在哪?” 清元平静看着眼前之人,眼神冷得可怕,只淡淡三个字: “她死了。” 第28章 他看上去好像一条狗啊…… 这三字犹如石子落于死水, “砰----”的重重一声,溅起千层涟漪。 林幽当即怔住,本黑暗无光的瞳孔里倏地闪过冷寒惊惧的光。 未水河畔风声忽停, 万人呼喊骤然消弭,天光变暗, 日月无光,他如陷极寒深渊。 这是林幽此时置身的世界。 他连呼吸都浅了。 她死了? 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怎么可以死? 他不信!他也不许。 于是乎, 林幽先是惊愕恐惧, 而后是哀伤, 待他怔愣着回过神,从情绪脱离而出时,面对眼前的师尊, 又是十足的恨意和怒意。 他知道,他也在觊觎他的叶儿。 他不同意他们结道侣,无时无刻不想要抢走她。 现在居然还想用这样的理由来诓骗他,让他放弃? 不可能。 “我不信。”林幽扯了扯嘴角,背脊发颤, 而后突然发出一声大笑, 震彻云霄。 底下之人瑟瑟发抖,见这番情况, 见这两人对峙之势, 俱不敢动, 皆在观望形势。 这曾经站在修真界顶端的人,云天宗的掌权之人, 逆鳞剑的主人回来了。 那林幽,是否还有号令云天宗,号令他们的权力。 这是他们每棵墙头草都在思考的问题。 那个近乎神的人, 在几百年前便已具备飞升的能力,修为无人能及,作为一剑修,他剑术一绝,一剑便可使日月变色,遮天蔽日。 可以这样说,他一人一剑,踏平这未水河畔也未可知。 但现在,他这徒弟----云天宗的现任宗主林幽,实力成谜,修为深不可测,手段狠绝。 不知这师徒交战,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他们现在还是装死比较好。 于是乎,在林幽与清元在未水河畔上方已是剑拔弩张,几要拔剑相向之时,下方一片死寂。 而云天宗的弟子看到这横空出世,踏剑而来的清元,皆是惊愕万分,情绪激动之时流下了真情实感的泪水,眼里饱含热泪,在一声声喊着“宗主”。 “这真的是宗主吗?怎会和宗主长得一模一样,哭了哭了……” “你傻了吧唧的,这脚踏逆鳞剑而来的还会有谁?必是宗主无疑了。” “宗主他,复活了?” “定然是了。”立于队伍前的江华看着空中的白衣,若有所思道,“许是苏师姐找到的复活师尊之法,这下,云天宗有救了。” 清元对云天宗弟子的号召力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逆鳞剑已然在他之手,此时只要清元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追随清元,对林幽倒戈。 “我走之时将她安放于我寝殿,她很乖,很安静,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 在林幽的思绪意识已然不清,他情绪不稳,一下大笑一下又神情痛苦,体内涌动的魔气已对他的道心形成包围之势。 深藏与他体内的另一魂魄亦闻声而动,开始苏醒。 因为林幽很清楚,师尊若要复活,必然有人会付出惨痛代价。 以命换命。 可她却这么多年来执着于此。 他封印了师尊的魂魄于剑中,又将逆鳞剑锁于剑冢,是以她的探灵之术多年来都未曾寻到师尊魂灵。 他那封印,乃至邪之术,若非有人献祭自己,强烈召唤被他封印的魂灵,师尊的灵魂怎会被放出,他如今怎会这般完好地站他面前。 可她如何知道师尊的魂魄被封印于剑冢,这事他从未对她说过。 “好好的,是么?” 清元想起那了无生气,苍白瘦弱的徒弟,灵力皆无,禁术反噬,修为几近被废,身体单薄似一枯叶。 好么。 他敛眉,那般躯体,如今想想,不要也罢。 他会给她一个健康的躯体。 “以命换命,我活了,她,便死了。”清元眨眼回神,语带寒凉,眉间自成一威压之气。 以前的她的确是死了,他日后不会再让她与他有半分瓜葛。 他会给她新的身体,新的记忆,新的人生。 修仙正道,飞升上神。 听到此话林幽刚还肆意狂放的笑登时僵在脸上,他面目开始扭曲,眼里血丝满布,脸色白得可怕。 “师……!尊……!”他两眼通红,愤怒至极,似是要将这两字,将这眼前的人咬碎下咽。 他不信。 他仍是不信。 他得回去,回去找她。 于是,林幽脑子一黑,竟是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顾,转身摇摇晃晃,便要御剑朝云天宗的方向而去。 她定是还在等他,等他回去,带她去人间看烟花。 林幽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转身便要走,但清元随即便挡在他前面,冷视于他,冷漠地朝他这孽徒宣告: “这皆拜你所赐。是以,今日为师要悉数讨回,你须得偿还这无数罪孽。” 被拦住去向,林幽一顿,冷光剑影闪过,他顺着剑尖蓦然看向清元。 “欺师灭祖,此为罪一;与她结为道侣,却不好生相待,此为罪二;蓄意挑起战事,搅乱仙门秩序,妄想屠人灭门,此为罪三;林幽,你我师徒关系至此断绝,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云天宗弟子,而我,将亲手诛杀你。” 清元仍旧是淡声而语,没有起伏的话语声里探查不到一丝情绪,他仿似一没有感情的行刑者,挥剑诛杀,只为了维持这天地间的秩序。 于是,剑刃破空,逆鳞剑起,凛凛寒风中,清元白衣烈烈,剑锋直朝林幽而去。 林幽心不在焉,剑锋划过他侧脸,一道血痕浮现。 他只能持剑选择应战。 苏叶的魂灵此时便寄居在逆鳞剑中,她虽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此时作为一剑灵,她却可将外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师父,杀意浓重,脸上表情凶狠得可怕。 那人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情,师父会如此呢。 苏叶于剑中,盘腿而坐,手肘支在腿上,托腮看着外面两人一来一回,身法极快的打斗。 与师父对阵的那人,眼睛红得要滴血一般,发丝凌乱,脸色死白死白的,使剑的动作也有点迟钝,一点都不优美飘逸,比起师父来差得可远了,招招处于下风 而且,他看上去好像一条狗啊,有点疯。 苏叶这般想,她看得倦了,不由打了个哈欠,一点都不担心她师父。 师父赢定了。 而在剑外,事实上也是如此。 数个回合过后,林幽已是处于下风。 单靠他自己力量,他不是清元的对手。 两人在空中交锋,电光火石之间,中了几处剑伤后,林幽的身体已有些承受不住来自清元剑剑的致命攻击。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苏叶已死的这个消息在他心里剜了个血淋淋的洞,他一碰,便直直地吐了几口鲜血出来。 金丹受损,道心亦是不稳。 但清元冷漠以视,并未准备手下留情。 他暗念一诀,逆鳞剑脱离他手,带着一道玄光,直朝林幽胸口而去。 林幽看到了,看到了逆鳞剑以不可阻挡之势朝他而来。 而他,在此时,在这致命的剑锋面前,他眼前浮现的,居然是她的脸。 他看到,他的小师妹在对着他笑,很好看。 她,还在等他吗。 还会等他吗。氵包氵末 一瞬后,她仿佛又在他眼前消失了。 而逆鳞剑,一剑穿了他的心。 他的身体开始不断地下坠,血都快流干了,意识开始模糊。 而就在此时,他耳边响起了一声音: “你看,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因为你们师尊,因为这所谓的仙门正道死了,真是可笑啊,你如今还有什么要坚持的?不如就此与我融为一体,我给你无尽的力量,让你报仇得偿所愿,更能让你拥有复活她的力量!” 第29章 那他一定很该死了 林幽被一剑穿心, 坠于未水,鲜血汩汩流出,澄净的河水一瞬被染成血红, 而后河中心突然卷起一巨大漩涡,裹挟着滔天黑雾, 他置于其中,刹那便消失不见。 人消失了, 灵力气息全无, 魔气漫天, 但须臾之间便消散无踪。 无迹可寻。 清元召回逆鳞,握于手中,他见此稍一凝眉, 也无意去追。 追了亦无用。 灵气消失,魔气四散,已很是明显。 他堕魔了。 他这孽徒本就道心不稳,不纯,稍不注意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适才将要被他诛杀, 许是诱发了潜藏于他内心深处的魔性, 一下便堕入了魔道。 而这未水河中突现的魔气漩涡,内里隐藏的魔力, 他甚是熟悉。 正是几百年前与他对战, 被他一剑诛杀的魔界统领魔尊。 这番真是…… 清元薄唇弯起一几近于无的弧度, 淡一挑眉,沉思。 这次, 他便可将他们一同除去,永绝后患,还修真界一片清净。 但现下, 清元垂眸,泼墨长睫在眼睑处投下一处浅浅阴影,他修长冷白的指尖下意识摩挲剑身,心道来日方长,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师父,您杀的是谁呢?” 在林幽被逆鳞剑一剑穿心,金丹碎裂,坠于未水河时,逆鳞剑中的苏叶尊敬地,不解地问她师父:“他死了吗?” 语气平平淡淡,带着一丝好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连同情可怜都没有。 苏叶她坚信,她师父要杀之人,必定是罪大恶极,无法原谅之人。 这样的人,杀他就是在匡扶正义,拯救天下吧。 作为师父的徒弟,作为正经的修道之人,她可不能同情这样的坏人! 她得做个好人,正义之人,努力向师父看齐,争取能被奖励小红花! 而清元还在沉思之际,听到从剑中传来的声音时,苏叶的声音时,微垂的眼眸蓦然睁大些许,握剑的手忽就有些发烫。 …… 他顿了片刻,欲回答他这徒弟的问题时,才意识到自己虽封闭了外界的声音,但她仍是可以在剑中看到外面的情况。 她看到了他与他交战,如此问自己。 看来,这记忆果真被丢弃得干干净净了。 “为师杀的是,”清元并未张口,以灵力与她传音,“该杀之人。” 苏叶心想也是,师父斩妖除魔,不杀凡人好人,逆鳞剑从来便只杀该杀之人,那他一定很该死了。 “嗯嗯,师父,那您杀掉他了吗?我们可以回云天宗了吗?”苏叶应声,后如此问道。 苏叶不记得以往发生的事情,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以为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除魔任务。 她只想战斗结束后,师父能带她回云天宗,让她聚灵修炼。 她不想待在剑里了,这里太黑太冷了,没有一个人,一片死寂,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甚至于,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真是令人窒息。 苏叶叹息,心疼地抱住瘦瘦的自己,瑟瑟发抖。 “他还未死,不过不碍事,叶儿,”苏叶所想的亦是清元所想的,他回她,“再给为师一些时间,为师等下便带你回云天宗,别怕。” 本无上清冷,本无任何表情的,亦没有任何感情的规则践行者,此时却将最后那“别怕”二字说得极是轻声,温和,寒冰消融,竟能从里听出暖意。 也就只有她会觉得这样的师尊很正常了。 苏叶听到清元以灵力传的音,心里的不安顿时消散,她眉目粲然,笑着点头应下:“好的师父,弟子不吵了以免师父生气,弟子会安静地待在里面。” 清元听此不禁哑然一笑,他何时嫌过她吵,何时对她动过怒,她为何会如此想。 “师尊!师尊!” “宗主!宗主……” “太好了,宗主您终于回来了……” “宗主您看看我们啊……” “宗主宗主,弟子们日夜盼望,您终于是回来了……” …… 底下一群人战战兢兢,见清元与林幽的打斗结束,林幽被逆鳞剑一剑穿心,似无再活的可能后,人群里突然就爆发了一阵阵震天的欢呼声。 清元听此,目光瞥过底下沸腾的人群,落地,一身威严,凛然立于队伍前,直面这千万修士。 “林幽本是我云天宗之人,乃我清元的徒弟,如今他欺师灭祖,意欲灭门西界寒霄,妄图扰乱宗门平衡,挑起屠杀战争,以上种种,皆是不可为之事,有违天道人道之事,有违天地规则之事,我已将他逐出宗门,亦会诛杀他。” 未水河畔一片肃杀寂静,众人皆是凝神屏气。 清元浑厚的修为无意识释放出极强的威压,修为不高之人受此冲击,此时甚至已是全身颤抖,头脑昏沉。 “今日,我清元回来掌权,逆鳞剑在手,便有号令云天宗的权力,作为云天宗的宗主,各宗门能否卖我个面子,停止进攻寒霄门,抑或是……” 清元稍一停顿,语调拉长些许,目光如刃,冷冷扫过黑压压的人群,片刻后平静道: “你们选择继续进攻西界寒霄门,与我云天宗作对,与我清元作对。” 清元语气淡淡,执剑一划,剑锋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剑刃相向。 在场之人皆呼吸一滞。 “到那时,为了维持这修真界的秩序,牺牲,总是难免的。” 清元话落,在场之人,除了云天宗弟子外,皆是一副“听听,他瞧他说的是人话吗?”的表情。 打是打不过的,纵使是压上一个,两个,三个宗门之人,也是打不过面前这人,光是这一身自然散发出的威压,便能使平平无奇的修士头晕目眩,剑都拿不起了。 这么多年来,这修真界稳定的秩序,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这股力量在四处平衡,斡旋,乃至于威胁,从而才使无一宗门敢践踏这秩序,逾越这规则。 但这种情况,在清元死后,林幽继位宗主之位后发生了逆转。 因为林幽同他们一样是人,有欲望,有弱点,有野心,而不是面前之人那般无欲无求,不染凡尘的,神一般存在的人。 “这个,可改日再议,再议……今日想必大家都有些乏了,还是先回各自宗门,好生休息调养,秋后再议再议,诸位,还有云天宗宗主您,认为如何?” 气氛肃杀,落针可闻之际,一宗门宗主站了出来,语气小心试探,最后问向清元时,满是卑微。 ………… 此言一出,观望的墙头草四处瞧了瞧,思虑片刻后纷纷出声,表示同意。 “对对,谢宗主说得是,将我心中所想完全表达了出来,知己啊知己,谢宗主你便是我的伯牙……” “这个这个,贸然攻打西界其他宗门的确不是明智之举,我们不若先回去休息休息,再好好权衡一番,再做决定。”有人赞同道。 “说得对,所得对,那便如此。”有人附和道。 …… 此事可告一段落了。 清元听完当即转身,欲离开时似又是想到什么,侧头,执剑轻巧一挥。 “砰----”的一声巨响,水流被斩,河中已是垂直断流之势。 未水河中间被分出了一条分界线。 “今日以此为界,盼给位能谨记此线,莫要越界屠杀,否则,”清元眸中寒光闪过,冷厉道, “我将手刃。” * 而在另一边,混沌魔界。 林幽确实没死,还活着。 他堕魔了,被魔魂裹挟着,融合一体,去了魔界。 他的道心没了,金丹碎了,灵剑惊寒亦是被缠绕着不散的魔气。 之前因为她而存在的一点清醒的人性悉数消失。 他现在心里只剩两件事。 一是回云天宗去找她,她还在等他。 二是,复仇,完成他所背负的使命。 第30章 他定会比所有人都做得…… 场景变换, 林幽一下便从烈日炎炎、风声萧萧的未水河畔来到了昏暗无光,群魔乱舞的魔界深渊。 他睁眼醒来,入目是一座空旷宫殿, 布置奢华,四处墙角处分别竖立着一丈高的火架, 幽蓝火焰随风跳动,在墙上闪过诡异的光。 林幽身心俱疲, 他忽感无数妖魔鬼怪在他耳边怒吼, 眼瞳泛着血丝, 被剑穿心的胸口还赫然现着一血红窟窿,空空荡荡的,甚是骇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阴森黑暗, 魔气充满了每一处地方,浸润着每一处空气,若是修为不深正道修士来此,定会被这魔气吞噬。 可林幽此刻却与这些魔气融于一体,魔气愈重, 他体内翻涌的力量便愈强。 “属下欢迎尊主回归。” “属下欢迎尊主回归。” 两道娇酥声音在林幽耳边响起, 媚声入骨。 此时在他所躺的床边,立了两个身着黑纱的妖艳女子, 轻纱堪堪遮住身体, 穿了跟没穿差不了多少, 衬得是身姿曼妙,妖娆惑人。 两人坐他床边, 玉手轻触林幽肌肤,低声娇笑,开始解林幽带血的衣衫。 “尊主受伤了, 属下等现在便为尊主疗伤……” 听见女子娇媚带笑的声音,林幽脑中倏地又闪过苏叶的脸,应该说,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填满了她。 对他笑的她,对他哭的她,甚至是,受伤流血的她,被囚禁于黑暗里的她。 这些通通无法消散,他头疼难忍,几要炸裂。 “都给我滚!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在两人扒下他衣服之前,林幽从床上坐起一声吼道,眉间黑气不散,眼里满是怒气。 两女子没想到这般病弱的美男子竟是如此凶残易怒,见此,皆是被吓到花容失色,忙不迭朝他行礼,赶紧退下离开了。 两人哆哆嗦嗦地朝大门走去,路上还不忘低声议论: “尊主新找的这一躯体倒是不错,长相俊美非凡,这摸上去的手感也是极好,可惜是个疯子,不好惹不好惹,刚我们都还没动他,便差点没命了……” 另一女子朝她使一眼色,掩面低声:“都还没离开这寝宫,你小声点说,就算尊主寄居在他身体,他指不定也会杀了我们,赶紧走吧。” “何必如此暴躁,对美人这么凶,要知道,刚那两美人可是我们魔界最妩媚妖娆的女人了,那可是人间尤物,哪一个不比你那道侣好?” 那两人走后,在火光摇曳间,屋内墙上随之浮现一人身黑影。 在墙边,离林幽未有多远的地方,一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黑雾变换成一人形模样。 身形高大,身着黑袍,手拿黑色长剑,满身邪气,面目凶神恶煞,正朝着林幽的方向。 “别妄想用我的身体做什么无耻之事。”林幽瞋目切齿,沉声警告他,“这身体仍是我的身体,受我掌控,而我和你,只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这一团黑雾形成的魔尊听此仰头大笑,不屑嘲讽道,“真是好生痴情啊,她这刚死,你便要为她守身如玉了。” “她、没、死!” 提及她,提及死,林幽一下暴躁,情绪激动,被剑刺穿的胸口又开始流血,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他死死握着的手背。 这青筋都快裂开了。 魔尊又道,话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狂喜:“你若真相信她没死,又怎会道心尽失,金丹碎裂,被我乘虚而入,从而与我这魔尊的灵魂融为一体呢?” 林幽面色阴沉,但仍未言。 魔尊狂妄自大,又继续道:“那日在梦境,为她挡伤害的便是你了吧,你为她挡本尊伤害,在最后我将要杀她之际,为她受我致命一击,强行带她离开梦境,保住了她一条命。” 魔尊说完这句停顿了半分,后又带着几分嘲笑讽刺的语气道:“何必呢,一方面想借助我的力量去复仇,一方面又不肯消灭人性,与我灵魂相融,完全入魔,说起来,因为这,那日在梦境我才会想杀了她,以便断你人性,灭你道心引你入魔,没想到被你发现,强行入自己梦境救了她,我原以为这机会还要等待许久,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竟是不用我出手,她便死了,这死得可真是时候。” 魔尊没有注意看林幽脸色,兴奋之时得意忘形地说了一大通,话落后竟还大笑出声。 只是,他这笑声还未完全发出,便被林幽断了。 林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虽这魔尊没有□□,此时是一魂灵,但林幽施了法力的手还是轻而易举地掐住了他这灵魂的脖子。 手心亮着微弱的金光,这手犹如烈焰,在焚烧着他的灵魂。 刚还嚣张叫嚣的魔尊一瞬表情痛苦,眉目狰狞,却逃脱不了林幽之手。 “你提醒了我,上次你动她那账,我还没和你算,你说,她死了是么,死得正是时候是么,那我今日便烧你灵魂,让你为她陪葬。” 林幽眼神空洞,冷冷一声,手心处便燃起了跳动的烈焰。 这烈焰自他脖子处燃烧,魔尊的灵魂登时被火焰包围。 但与此同时,林幽的脖子处却竟也猛烈地疼了起来。 他手上下的力越重,他自己的喉咙处便也是疼痛难忍,将要窒息。 而火焰烈烈,那被烈焰灼烧的痛感,竟也传至了他的四肢百骸,深入骨髓。 魔尊自然也察觉到了林幽的异样,哼笑一声,话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我们的灵魂已融为一体,你杀我,就等我在杀你自己,你烧我,便是在烧你自己灵魂。” “你以为这样威胁得我么?” 林幽闻言不以为意,手上力度未松一分。 而他眼睫虽一眨未眨,但内里的发出的目光是极凶极恨,这目光仿佛在说,他不怕死,甚至在某种时候,他可以亲手杀了自己。 现在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不在了,唯一能克制他魔性,牵制他情绪的人不在了。 他现在较之从前,更疯狂,更令人害怕。 连自己都能杀的人,这般不要命的人,纵使是魔尊,也是胆寒无比。 于是,他认输了,恐惧了,求饶了,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的魔尊低下了他的头颅: “饶,饶命……上次是我昏了头,才把她拖入梦境对她下手,她没死没死,现在一定在云天宗,在云天宗,您可以,可以去云天宗找她,就,就饶了我吧……我们以后互相合作携手,灭了仙门,这整个修真界便是我们的了,岂不快哉?” 此刻魔尊的灵魂再次濒临死亡,低声下气求林尊饶命,跟刚才的猖狂不屑对比,实在是好笑得很。 林幽讥笑一声,放开了他,冷冷道: “你我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为了得到各自想要的而订下契约,仅此而已,你勿要命令我,勿要触及我的底线,不若,我必让你魂飞魄散,在那之前,我还会屠尽整个魔界。“ “我林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且,说到做到。” 话落,林幽便消失了,朝云天宗而去。 而魔尊还在后怕和胆寒中。 这疯子竟是比他这魔,还要疯狂。 他原以为自己能完全地控制他,现在看来并不是,他还得再想办法,完全地控制他,将他变成自己屠灭仙门的兵器,他灵魂的容器,他这魔尊的傀儡。 * 另一边,清元凭靠自己的无上战力,顺利地解决这件事情,带着他的剑,还有他剑里的小徒弟,回了云天宗。 云天宗里一切如旧,宫殿还是那些宫殿,花草还是那些花草,宗门内的弟子看到他回来皆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他团团围住。 “宗主,您总算回来重新掌管云天宗了,您不知道,林幽师兄想倾全宗之力去攻打与我们并无过节的西界寒霄门,我们宗门在那场大战中本就损失惨重,再这样折腾,宗门都要保不住了。”一面容青涩小弟子哽咽道。 “是啊是啊。”另一弟子附和道,“幸好您及时回来,阻止了这场战乱,不然这修真界又无安宁之日了,诶,话说,林师兄呢,还有苏师姐呢,怎么都不见他们人影了?” 清元听完他们的话,面色淡淡,道:“林幽堕入魔道,已被逐出师门,他现在已不是云天宗弟子,你们苏师姐……” 清元说到苏叶这,下意识垂眸,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手心紧握的剑上。 她现在这般安静不与他说话,应当是睡了吧。他如此想,想到了回来路上她的雀跃兴奋,那一声又一声的“师父”,喊得他心里也如她一般喜悦。 在他这千万年孤寂,冷清的人生里,若能有她在身边闹他的这一小段时光,他心里也是欢喜的。 他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天界统治这修仙界的工具了,而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可现在,她能陪他多久呢,她愿意陪他多久呢。 会不会又从他身边跑走,被人骗去结了道侣。 清元想,让她再一次和那样的人结道侣,不若,让他来做她的道侣。 他定会比所有人都做得好。 无人能比得过他,无论哪个方面。 “你们师姐,须得等些时日回来宗门。” 清元短暂的失神过后回了他们这句,其余的事他没多讲,也无须多讲。 后又过了些许时辰,安抚完这些弟子后,他便去了云天宗的最高处----离寒雪峰。 离寒雪峰终年积雪不化,顶上常年飘雪,极度冰冷严寒,一片冰天雪地之景。 清元上了离寒雪峰,入了山顶一洞穴。 里面冰结千尺,雪白明净,其洞穴中间是一纯白玉石雕刻而成的榻床。 清元站于前面,修长五指摊开,一道白光闪过。 霎时,那天将要消失的,苏叶被抽离灵魂的躯体,此刻正完好地,静静地躺在玉石床上。 第31章 修真界顶端的男人 那日, 在她躯体将要消失之际,清元怔怔,不知怎么便施了法, 将她躯体给留了下来。 尽管已无用,尽管已没有灵魂在内, 就如,一具尸体, 但他仍是留了下来。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这小徒弟消失于自己面前, 就算是没有灵魂的尸体, 也不行。 离寒雪峰之上呵气成霜,洞外的飞雪不停飘进来,宛如零落的梨花, 在空中摇摇晃晃过后,停至了苏叶脸上,刹那后消融,又将不见。 清元站在旁边,低头, 如墨眼中氤氲着一些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轻至于无, 看她许久。 洞外的雪越下越大, 冷风呼啸,裹挟着飞雪不断灌进洞内, 不一会,苏叶的秀眉,长睫上便满是纯白的雪花。 清元看着看着, 忽就笑了,他俯身抬手,指尖轻触她肌肤,细细地替她拨落眉间的,眼睫的落雪。 肌肤相触,冰冷细腻的触感由指尖,经由骨髓,传至他脑海。 他一愣,倏忽间,他细白指尖便由她眼睫处向下,极轻,极柔,近乎虔诚地抚摸她脸。 仙君的神识此时不知丢在了何处,他呼吸越来越重,后指腹触及她唇处时,触及那仍是鲜艳的唇瓣时,指尖停在了这处。 他指尖微动,不禁摩挲着她的唇瓣,下一刻,柔软触感传来,他一怔,鬼使神差地垂下头,薄唇离她唇离得越发得近。 最后,相距不过毫厘,当他几要碰上她鲜红的唇时,当他耳际未传来她清浅的呼吸声时,清元恍然间回过神来,清冷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还有罪恶。 他刚在想什么?刚在做什么? 他怎可,对她,对这样的她做如此之事。 怎会想--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清元设了个结界,便走了。 * 离开了离寒雪峰,清元回了自己之前的寝宫。 寝宫里一切如旧,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除此之外便是成排的书籍与丹药,许是有弟子前来打扫,里面不见一点灰尘, 屋内书桌旁点了一檀香,一进去便是淡香环绕,令人平心静气。 但此时这仙君的心却是闻香都静不下来。 他推门进屋,手指的触感直到现在还缠绕她肌肤的气息。 “师父,您刚去哪了呢?怎么这么久都不同弟子说话?” 清元神魂不守之际,他放在一旁的剑里传出了声音。 声音带着一丝的埋怨,许是等得太久了,有了些似有若无的嗔意。 别人或许听不出,可他听出来了,方觉自己刚才许是魔怔了,失魂落魄这般久,竟是冷落了这剑中的她。 他正在榻上打坐,听此便将这长剑拿起放之于腿上,回道,“为师刚去料理了些宗门内的事务,回来得晚了些。” 他面容冷冷,眉目自带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但说这话时的目光却落在别处。 神思难猜。 “这样啊……我还以为师父不记得弟子了呢,弟子好想出去看看师父啊,感觉有好久都没见到师父了。”苏叶刚似是睡了一觉,从冗长的梦境里醒来时,四周仍是一片冷寂,冰凉,给她的只有黑暗。 少女的声音从剑里传来,清澈悦耳,里面带着些许的失落,渴求。 清元听到,刚聚的灵气一下散了,蝶翼长睫上下翻飞,掩住了眸里浓重复杂的情绪。 他不禁轻抚剑身,寒冰目光散去,此时是柔如春水,回道:“师父的错,叶儿你再忍耐些时辰,为师现在便为你破除封印。” “不是师父的错,弟子并没有怪师父。”剑内的苏叶听此连忙解释,“弟子……弟子只是想能快点离开这里,好跟着师父努力修炼,去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她师父是这修仙界最厉害的剑修,一剑斩日月,一剑破苍穹,他心有大爱,怜爱众生,斩妖除魔,维持着这世界平稳的秩序。 作为她师父的弟子,苏叶自然也想修炼飞升,扫除这世界的污秽,斩妖除魔,行正义之事。 可如今呢,她却只能日夜待在这剑里,没有法力,没有灵力,什么事都做不了。 简直是惨绝人寰,活生生掐灭了她这理想主义者的热情…… “为师知道。”清元听到她这一番多余的解释,唇边挑起一笑,道,“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清楚,不必过多解释。” 苏叶听到,眉眼弯弯,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用力地点了下头:“弟子以后一定会努力修炼的!” 清元心里叹了一声可惜。 可惜她之前的修为。 他在之时,她的修为便已至元婴,再差一点便又可突破境界,如若这般勤勉修炼,证道飞升便是指日可待。 可现今…… 那孽徒有错,他又何尝没错。 天界亦有错。 她被迫成了这牺牲之人。 可是,凭什么是她。 牺牲一人救万人么? 真是可笑。 清元愈发对天界不满。 “为师现在便施法,可能这剑中会有些波动异样,莫怕。” 清元淡声道,将逆鳞剑悬于空中,开始驱使法力强行破除封印。 这破解封印的方法他其实并不知晓,甚至是否有解除这封印之法他亦不知。 他只能靠自己的法力灵力强行破除,靠他绝对的实力。 是以,他阖眼,屏气凝神,开始调息灵力。 逆鳞剑前亮起一纯净耀眼的金光,清元施法,暗念一声“破-----!” 结果便是,在他这绝对的力量面前。 这封印……依旧完好,无一点被破痕迹。 仿佛无事发生。 果然,倾尽他之力也破不了这封印么? 既然如此,他便只好…… 清元似是早就想到这这结果,不再攻击封印,抬手并指,下手干净利落,转而欲…… …… “清元清元,等等等等等……!手下留情啊!” 在清元这手还未下出之前,便有一火急火燎焦急万分的声音蓦地响起,这话音还未落,清元面前便直直闪出一人,挡在了瑟瑟发抖,震颤不已的逆鳞剑前。 …… 还是玉泽。 清元见之,皱眉,眼中有不快、不满、嫌意、怒意、甚至还带着那一丁点的杀意。 玉泽看到,这下,他同身后的剑一块瑟瑟发抖了。 “你,你刚意欲何为?”玉泽扬了扬拂尘,忍下惧意正经问他,“这封印破不了你便要毁了这逆鳞剑,强行放她出来?” “有何不可?”清元淡淡四字。 “有何不可?”玉泽对他这冷淡无谓的态度甚是惊讶不满,在他面前徘徊几下,而后道,“你知道这逆鳞剑是何剑?这可是上古神剑,更是你掌权云天宗,维护修仙界秩序的宝物,现在你居然为了放她出来要毁这神剑?清元,你太冲动了!” “冲动么?”清元冷冷一声,傲睨自若,看向他的眼里全是不屑鄙夷,“她为何会被封印于此剑,玉泽仙君你忘了?” “这个这个……” 清元提到这,玉泽眼神躲闪,不禁扶额,硬着头皮道,“为了大道苍生,这总是有人要牺牲的嘛,牺牲你徒弟,或是牺牲另外一人,有何区别吗?清元,你是这修仙界的秩序维护者,你不能因为她是你徒弟便特别待她。” “确实没有区别。” 清元起身,未免苏叶听到多想,便施法屏蔽了逆鳞剑,转而面向玉泽,一身凛意威严,居高临下,颇有盛气凌人之势: “这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为何需要有人牺牲?为何不是天界上神牺牲,又为何,不是玉泽仙君你牺牲?” “啊这这这这……”玉泽顿时张口结舌,“这这这”好久都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被清元说的哑口无言,这玉泽仙君的脸是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在清元面前走来走去,走了好几个来回,都未想到反驳之语。 …… 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天上不知人间苦,视人为蝼蚁,这话真是说得好生冠冕堂皇,我清元今日,便是就要毁这神剑,你又能如何?”清元眼尾垂下,余光淡淡瞥了眼颤抖的逆鳞剑。 此时的逆鳞剑听到伤透了心,悲鸣声是一阵一阵的…… 这是哪来的无妄之灾,主人为了这女人,竟是连它这毁天灭地的神剑都不要了……!呜呜呜呜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好说,这神剑是真不能毁,不然,不然……”我性命不保啊…… 清元置若罔闻,手心冒出的一串惊雷在滋滋作响,正朝逆鳞剑而去。 逆鳞剑:“…………”主人好狠,不愧是修真界顶端的男人,真绝情。 玉泽:“…………” “清元快停下!我还有一法……”玉泽卑微道。 第32章 他回来了 “一法?” 清元听此, 眸中怒气更盛,瞳仁红了半分。 这是起了杀心啊。 屋内气氛骤然降至极寒,逆鳞剑抖, 玉泽也跟着抖。 “你哪来的胆现在才同我说,玉泽。”清元淡呵一声, 步伐朝他迈了两步,眼角耷下, 一副厌烦至极想要让他命丧当场的样子。 ………… 清元虽已修炼了那么个几千年, 但他面容极为清隽俊美, 彼时,若不是他身上自然散发出威压与不可侵犯的神明气势,说他是凡间的二十清冷少年郎亦不未过。 而在此时的玉泽眼里, 只觉得这生得一副好皮相的少年郎堪比阎罗,直要向他索命。 连客套一声,做做样子的“仙君”二字都没了,只咬牙冷漠地吐出”玉泽“二字。 他见状,抖着腿, 赶紧解释道:“清元清元, 你是修真界万千少女眼中高冷禁欲的俊仙尊,可不能动怒, 可不能动怒, 我之所以不同你说, 还不是因为,因为……” 玉泽往后退了两步, 以期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手指挠了挠额头,看上去当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的在寻找理由了。 气氛短暂凝固。 终于, 漫长的时间过后,他终于寻得一理由,咳了两声道: “是因为相信清元你的实力!以你的修为,定是能破除那封印,将你这小徒弟救出!又何需我这旁人多讲?”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清元薄唇微张,不耐烦地冷睨他一眼。 看他那脸色,玉泽宗觉得他还有一句极力忍隐未说出的话------“说完你便可以死了。” …… “好说好说,这破除封印释放灵魂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事情……” “别说废话。”清元拿着他的剑端坐书桌,如是说。 玉泽:“……” “好的好的,我长话短说。”玉泽没得脾气,道,“这之所以需有一灵魂被封于逆鳞剑中,是为了压制这剑中千万年来所积压的亡灵以及邪气。” 玉泽说至此不禁停顿片刻,余光试探性地瞥了清元一眼。 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继续道:“说明白点,便是献祭。” “献祭灵魂,”清元此时开口了,声音喑哑深沉,细长的手越发紧握手中的剑,道,“献祭灵魂给亡灵,邪气?是么?” 献祭是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声音却似滚了沙砾,沙哑中夹杂了无法克制的颤意,怒意。 居然是,献祭。 清元握剑的手背青筋浮现,骨节突出,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情绪了。 …… 玉泽看在眼里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但无奈只能继续道:“这剑乃上古神剑,千万年来,其剑上沾染的鲜血,斩碎的魂灵数不胜数,自然,也会有诸多亡灵邪祟心生怨愤恶念,缠绕其中不肯离去,这久而久之,便在剑里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怨念邪气,若非献祭灵魂,否则不得安宁,逆鳞剑将会成为一把邪剑,搅乱天地。” “我为何不知?”清元沉声问,眼睑垂下,看向手中的剑。 剑身颀长秀气,自带寒意灵气,这样的剑,竟深藏邪祟亡灵。 “清元,你体内的灵力与法力都无人能及,自是能镇住邪祟不敢妄动作乱,但百年前那场大战后,你死于你徒弟之手,这逆鳞剑的邪祟亡灵便无人再守得住,在这时,你说巧不巧,你那徒弟为了能继承云天宗宗主之位,竟是独自一人入了剑冢,在里面一月有余,强行降伏了逆鳞剑。” 清元已能猜到后面是怎么一回事。 他现在关心的是,该如何放出她的灵魂。 里面如此黑暗,她法力灵力接近于无,若是有邪灵靠近,她该如何。 “但你那徒弟纵使降伏了逆鳞剑,但却无法镇住里面的邪祟亡灵,便从固心铃中,将你灵魂封印至此,后面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方法。”清元眉心紧拧,咬牙切齿给他两字。 如若他还不给他解救之法,他亦控制不住自己会向他挥剑。 “这方法……”玉泽说得口干舌燥,不免坐下喝了口茶,继续道,“方法便是将剑内亡灵邪祟尽数渡化,如此,封印便会自动消失,你那小徒弟的灵魂便能放出,到那时,你再用什么灵植之类的暂且给她先做个身体,寄放她的灵魂,后面引她修行问道,多行好事,斩妖除魔积攒功德,到功德圆满之时,便能生出肉|体了。” “如此,非常完满。”玉泽不免感慨道,仿佛这一切便将要发生在眼前,不过短短瞬间而已。 “完满吗?”清元淡淡一声,玉泽手中的青花瓷杯应声而碎。 玉泽:“……” “它们也想得到救赎吗。”清元冷笑,嘴角扯动,“这逆鳞剑所斩杀的,皆是罪大恶极的妖魔恶人,纵是如此,这些邪祟亦是死了也要作恶,拉下灵魂献祭,如今还妄想要救赎?” “清元,你这便是没有悟道,” “你最好闭嘴。” 玉泽开口,话只说半句,便被清元堵了回去。 而清元并未再言,执剑起身,欲往他闭关之处而去。 玉泽看他这样,此时心里也有些自责愧疚之意,便提醒他道:“未免这渡化之时的亡灵邪气对你小徒弟造成冲击,我劝你先将剑内亡灵抽出,放于锁魂瓶中,后再闭关渡化,以免伤及她的灵魂,待你渡化完成,封印自会解开,你不必担心。” 清元听到,侧了侧头,余光瞥了一眼玉泽,而后走了。 他去了离寒雪峰背面的一处山峰断崖处,那顶峰的崖洞,是他常年闭关之所。 在执剑入洞内之时,他想至玉泽的话,还是施法抽出了剑内亡灵邪祟,封于锁魂瓶中。 怨气邪气过重,瓶内不断有气体冲撞瓶身,不过片刻,瓶身已有裂纹。 如此看来,这渡化也必是凶险之事,这逆鳞剑不能同他放在一处。 清元站在崖洞内,抬眸望向了前方那处白皑皑的雪峰,那处他已设了结界,应无人能扰,无人能来此。 “叶儿,我现在需得闭关,不能带着此剑,为师现将你存放于离寒雪峰那处,与我这相隔不远,你的躯体亦在那处,无需担心,为师很快回来。” “唔……”处于黑暗里的苏叶正昏昏欲睡,听到清元的声音后,迷迷瞪瞪的她,一下清醒过来,也不管听没听没明白她师父的意思,便直接应道,“弟子定会在里面好好待着,师父不必担心弟子。” 清元心里没来由地一软,冰雪漫天的眸里盛满了春意。 * 清元入了崖洞内闭关,倾全身之力渡化亡灵。 而在这日傍晚时分,夕阳将尽之时,林幽来了云天宗。 他来找她,找他的小师妹。 他明明记得,记得很清楚,在他离开之时,他还吻了她,他还与她十指交缠,她还那般鲜活地同他说话,说会等他回来,一起去人间看烟花。 他必须要回来这里。 她必定还在等他。 她一定在等他。 他要将她带走。 他们,去哪都可以,只有有她,做什么都行。 林幽便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从魔界出来,来了云天宗。 即使胸前还明晃晃地挂了个血窟窿,即使头疼得要裂开,意识不清,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还是来了这里。 林幽此时站在云天宗的长阶之下,残阳若枫,他苍白胜纸的脸上染了几抹血色,他背光而立,身影被拉得极长,极单薄,极落寞。 他身上不知何处的伤口还在滴血,他每上一个台阶,血便染红一个台阶。 直到最后,他走完这台阶,站在了云天宗的大门处。 他面前是一波纹形状的金色禁制,覆盖了整座云天宗。 他勾唇大笑,恍然悟了。 原来,他已不是云天宗的弟子了。 但,那又如何,今日,谁也拦不了他。 “唰”的一声,寒光一闪。剑刃破空,他麻木地举起,而后挥下。 禁制裂开,云天宗乱了。 第33章 他又要下线了 云天宗周遭设好的禁制猛然间被林幽劈开, 使得禁制产生了强烈的波动。 裂纹自被破开处迅速延伸,伴着一道刺目的,闪电般的亮光, 波及至云天宗的整座禁制。 林幽的剑不过刚一挥起,在他落下之时, 禁制便已是被毁之势,裂纹满布。 而彼时, 云天宗内的弟子听到头顶传来的震裂苍穹的声响, 皆是一惊, 都匆匆跑至了殿外,闻声看向头顶禁制,嘴巴张大, 目露讶色,在他们还来不及出声时,禁制便裂成了一地碎星。 然而,下一刻,在他们嘴巴惊讶得能塞下一颗鸡蛋时, 眼睛也蓦然睁大。 很恐惧了。 他们的宗主, 不,以前的宗主, 他们的师兄, 回来了。 一身白衣被染成血红, 鬓发缭乱,青丝飞舞, 胸口处的血窟窿甚是瘆人。 他低着头,手执一缠着黑气的凛冽寒剑,看样子是一身煞气戾气, 要屠戮所有,毁天灭地。 匆忙而至的弟子看到这番情景,皆当场呆愣,默了片刻。 江华作为云天宗里资历较深的弟子,此时背脊挺直,一副防御之势站在众人面前。 他亦是愣住了。 这和先前他所看到的宗主,师兄完全是两幅样子。 之前不可一世,风月无双,一身冷意的剑修,如今,竟真的堕落成魔,满身戾气,一身是血,仿佛从地狱而来。 江华怔了片刻,而后上前一步。 作为除了苏叶与林幽外的云天宗的大弟子,在师尊闭关的重要时刻,他得带领大家守护好云天宗。 “林幽,你来做什么?”江华亦也拔剑,一副进攻姿态,视他为敌人,“你如今已经堕魔,便不再是云天宗的弟子,你今日来此,是想作为邪魔被我们斩杀吗?” 江华话落,其余弟子亦纷纷出声。 “你已是邪魔,云天宗容不下你!” “江师兄说得对!你不再是云天宗的弟子,如若再进一寸,休怪我们不念同门情谊,将你就地诛杀!” “师妹在哪?” 林幽抬眸,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对面前一群这黑压压的,均拿剑指向他的人视若无睹,漠然置之。 他只机械地重复一句: “师妹在哪?” “师妹?”江华蓦然间被“师妹”这两个字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顿了片刻后,才恍然意识到,林幽口中的师妹,便是他们口中的苏师姐。 很多很多年前,在他们刚进云天宗不久时,林幽便是这样喊她,只不过后面这二人结了道侣后,称呼便换了。 “苏师姐没在宗门,你找错地方了。”江华无意瞒他,朝他说了实话。 听到“苏师姐”这三个字,林幽死寂的眼神似是忽然有了些生气,怔怔地抬头看向江华,眸里亮起渴望的光。 但转瞬后,这光又倏地熄灭,转而漆黑如墨,冰封千尺。 江华看到这般行尸走肉,没有魂灵的他,不免心中战栗。 极端之人最为可怕,行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 江华敛眉,林幽如今已经入魔,宗主闭关,苏师姐也不在,若他魔性大发,屠了整座宗门也犹未定。 对付他,他们须得先下手为强,对邪魔不能有任何不忍。 于是乎,江华朝身后弟子使了个手势,顷刻间,一群人便全都飞身执剑,朝他攻去。 林幽机械地应战,他虽眼神空洞,但在万剑中一个侧身,一个仰身,便甚是轻巧地便避过了这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未堕魔之前的他,在这修真界便已是顶端的剑修,更何况是在现在呢? 他已与魔魂融为一体,魔尊灵力皆为他所用,而他的本命剑惊寒沾染魔气,较之从前,连剑意都被强化。 这些人又怎是他的对手? 他的剑气只需加重一分,这些人便皆会死于他剑下。 他堕魔了,他应该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他脑海里想起了魔尊兴急切的声音。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便可以找到她了!”魔尊灵魂寄居于林幽灵魂中,看到此情此景愈发兴奋,他开始扰他心智,掌控他的灵魂,就如此前那般。 杀了他们去找她。 他渐渐也这般想,剑刃相交的声音在他耳边掠过时,他漆黑瞳仁染为深红,身上魔气滔天,长剑缠满黑雾带着雷电,这惊寒灵剑似是成了地狱而来的邪剑。 正在围攻林幽的众人亦是察觉到了他周身气体以及剑气的变化,顿觉不妙,他们交换眼神,正欲合众人之力使出剑阵困住他时,林幽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嚯!” 惊寒剑的锋利剑气以不可阻挡之势爆开,伴随着众人的惨叫惊呼,带着雷电的剑气滋滋散去时,地上已被破开一几丈深的深坑,刚还在和他颤抖的弟子,此时皆身受重伤,躺倒在地。 “很好,快趁现在杀了他们!”魔尊不安分地,又对林幽道。 只剩最后一击,林幽脸上带血,仍无任何表情,甚至于,嗜血杀人会令他有种快|感。 剑刃已沾了鲜血,多沾一些又何妨? 林幽剑尖划地,慢慢走向他们。 “你是恶魔,我们都是恶魔,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杀了他们,尝尝这嗜血的滋味吗?” 林幽体内的魔魂一直试图蛊惑,掌控他的意识。 他很了解,只要不提及那个女人,他便会逐渐沉沦于这杀戮的快|感中,从而心智全失,被他掌控。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在梦境杀那女人的原因。 对林幽来说,他并不在乎他们死不死,杀他们可以,不杀他们亦行,灭门可以,不灭门也无妨。 只是寄居在他体内的魔魂一直试图掌控他的意识让他下手屠杀,他懒得再与其对抗,便懒懒一抬手,扬剑----- 杀了他们,他便可以去找他的小师妹了。他如此想。 小师妹看到他,定会开心。 可…… 林幽这剑欲要挥出之时,看到躺在地上说不出话,痛苦呜咽的众弟子时,忽就想到,他的小师妹在很久之前曾跟他说,不喜欢他对宗内弟子动手。 “她不让我伤他们。”林幽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既然她不喜欢,我便不杀了。 他想至此,扯了扯嘴角苦笑。 她还在时,她说的话,提的要求,他多未应允。 如今她不在了,他竟连她多年前的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他负了她。 于是,林幽就这样放下了剑,失魂落魄地去了月华宫。 而云天宗的一众弟子被他打成重伤,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江华痛苦地喘着气,以剑抵地,挣扎着爬起。 他亦是没有想到,堕魔之后的林幽竟还比之前强了数倍。 他心性不稳,一下要杀他们一下又突然停手,保不定他还会做出更加骇人之事。 江华擦了擦嘴角的血,想了片刻后,还是觉得,为避免宗门今日毁于林幽之手,他得去告知闭关的师尊。 现下,也只有师尊有战力打败他。 * 对于林幽刚才未杀他们的举动,魔尊自然是忿忿不已。 就一步,就只差一步,他便会屠杀灭门,体验到屠杀的快|感后,他心性魔化的程度亦会加深,到那时,他完全操纵他,控制他意识便指日可待了,可是……! 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而此时,在他寻找那女人时,他也不敢再吭声,否则…… 魔尊灵魂一抖,又想起了林幽烧他,也烧自己灵魂时的狠绝疯狂模样,不寒而栗。 不待多时,林幽便到了月华宫。 这座他曾同她躺在一处的寝宫里,如今是空空荡荡,死寂无声,落日的余晖洒落进来,阳光下还飘着细小的灰尘。 一切如常,物品摆设如常,陈设如常,甚至窗外他种下的海棠,也开得同他走时那般好。 但是,物在人不再。 这里无一人,无她,也无任何气息。 他看不到他。 心里的一潭死水陡然间开始翻涌,全身的伤口重又开始流血。 林幽死死咬着唇,不信。 他先是至她之前静卧的床榻,没有。 后他翻遍寝宫的每一处,拿剑一顿乱看,噼里啪啦的,就差没有拆了这座寝宫,还是没有。 心口处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剧烈疼痛感,全身伤口迸发,他捂着心口,痛苦地弯下了腰,立在这空落落的寝殿,呆住片刻。 他仍是不信。 他们都说她死了,可他不信。 林幽晃神,长睫轻眨,眼眶内似有了某些晶莹的液体。 他不信。 这座殿内没有她的气息,那其他地方定然有! “叶儿你别走,别走,师兄我,我……” 他语无伦次,自言自语,神识已然不清。 林幽举目四望,后出了这座寝宫。 他像条疯狗一般,遍寻云天宗的各座宫殿,各座山峦,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但仍然不得她的气息,不闻她的清香。 疯狗对天狂啸几声,惹得乌云压天,雷电乍现,此时是更疯了。 他御剑于空中,飞至高处,开始毫无章法地对各座山峦顶出无差别攻击。 左一划,一道恢弘剑光闪出,而后是一声炸裂巨响。 右一挥,一股锋利剑气爆出,而后又是一声炸裂巨响。 …… 疯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嘴角流血,胸口流血,身上被她剑所化的大小伤口也在流血,但仍是疯狂催动法力攻击各处。 血流得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后不知怎么,他鼻间忽就溢进了一缕气息。 虽是极为轻微,甚至快要消失接近于无,但他捕捉到了。 宛如海棠花香,他早就将这味道死死地印在了心里。 是她的气息。 林幽狂躁不安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他的神思清醒了些。 然循当他着气息而去时,眼前的场景不仅使他的心宁静,更使他的心骤然碎裂,停止跳动。 第34章 一人一剑 神识不清, 已是不知何处何时的林幽循着苏叶气息而去,却看到这样一番场景。 离寒雪峰上,大雪纷纷扬扬, 簌簌落下,他看到了她, 没有呼吸的她。 他呆愣许久,站在那处, 靠近洞口的地方, 脚似是粘在地上挪不动步, 许久都未迈开。 这离她有些距离,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刚好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脸。 往日里一直陷在他眼眸里的脸, 此刻,也是极好看的。 清丽绝色,明媚动人,白璧无瑕。 白雪落至她脸,倏忽间消融成一微小水珠, 在她脸颊处留下一道清浅印记。 她的脸映着雪色, 还是如往日一般白皙细腻,他看着看着, 忽就疯狂地大笑起来, 但顷刻后笑声又戛然而止, 他皱着墨眉,咬着薄唇, 身体颤抖,表情扭曲。 这般肤如凝脂,冰肌玉骨, 他看着,想到,他每次触之皆是不舍用力,可次次到最后,又会无法避免地留下红印。 她气他,骂他,闹他,打他,他脸上无甚表情,任她打骂,可心里却有着几许无法言明的喜悦,他是开心的。 可现在呢,她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为什么不起来打他骂他,不愤怒地瞪他,甚至是挥剑伤她。 她做什么都好,杀了他也无所谓,只要她有生气。 只要她不像现在这般,看也不看他,骂也不骂他。 呼吸没了,灵力没了,法力没了,什么都没了,只留给他一具,冰冷的尸体。 的确是尸体。 林幽到了此处,破了结界而入,看到了朝思暮想,日日在他脑海浮现的她。 有一瞬间他极喜,但下一刻便从云端跌至地狱。 他探查不到她的呼吸,一丝一缕的呼吸都没有。 她身上之前残存的灵力与法力也已尽数消散。 胸口未有起伏,鼻间未有呼吸,躯体因无灵魂的存在逐渐透明,若非是有人用灵力强行保存,这修仙之人的尸体,很快便会散成尘土云烟,不留一丝痕迹。 她死了。 林幽脑子里猛然蹦出这三个字,他当即怔住,胸前剧烈起伏,嘴唇张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要窒息那般,目眦欲裂。 他身上鲜血不住滴落,和落雪混在一起,极白和血红,刺眼得可怕。 本就疯狂的他受此刺激,意识更是混沌不清,他脑子想要撕裂一般,头疼欲裂,令他不停地捶打自己脑袋,身体,嘴里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这样,本不该这样,不会这样……我,我,我做了什么?……” 这不是他所预想的结局,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这一切,明明不会是如此走向。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的计划,他小心地护着她,把她排除在一切之外,可为何现在会是这样。 给他留了一具尸体。 真是可笑。 林幽又笑了,眼角处血泪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狼狈至极,疯狂恐怖。 他朝她走去,纵使是一具没有灵魂,没有呼吸的尸体,她也是属于他的。 他说过,至死都是。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拖着身躯,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走了好久。 他低头,眼睫上垂着泪光,眨眼,一下眼泪便落在了他脸上,啪嗒啪嗒,大颗大颗掉落。 他看到有些慌了,怕她觉得疼,咬牙忍回,而后抬手细心地擦拭泪痕。 肌肤处传来的触感还是这般柔软,很熟悉,只是很冰凉。 他擦着擦着,指腹轻触,传至四肢百骸,魔怔了般,越发使他迷恋,使他沉沦不想放手。 这一瞬间,他又觉得她还没死。 她怎么会死呢,他走时,她还那般鲜活。 只是睡着了。 对,只是睡着了。 “小师妹定还在睡觉,”林幽嗫嚅着,嘴唇发白,不停地颤抖。 他在心里如此催眠自己,看着此刻她静谧的睡颜魔怔了,他僵硬地俯身坐在一侧,右手绕至她背后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极为温柔地将她脸靠在自己颈间,而他另一手亦环过她后背,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林幽这般想,抱她抱得愈发得紧。 他不信,可是血泪横流,失魂落魄,胸口的血窟窿一直通到心里,什么都不剩, 但就在此时,在林幽哭得要死要活涕泪横流,哭到都要崩人设时…… 本待在一旁,好好在剑里睡觉的苏叶不干了,暴躁了。 因为,她被一哭声吵醒了…… 莫名其妙被莫名其妙的动静吵醒就算了,待她醒来查看这周围情况时,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被气到七窍生烟,灵魂升天。 剑里面的她一咕碌站起,叉腰:啊喂,这人是怎么回事?变态吗?为什么要动她的身体啊喂!好烦啊,快走开! 虽然她此时此刻是一平平无奇的剑灵,那具身体虽也残破不堪,她也用不了了,但也不能随随便便被别人抱啊! 男女之间授受不亲! 尤其这人还是…… 剑里的苏叶擦亮了眼睛,甚是认真地打量着紧抱她尸体,并且还想要有下一步举动的林幽,忽然发现! 这人便是那天和她师父打斗的妖魔疯狗。 他竟然没死,还是个变态? 他抱着她尸体是想要做什么? 苏叶惊讶至极,一脸难以置信,她微微张开了嘴,胃里忽然一阵翻涌, “呕了呕了……” 剑外断断续续,隐忍压抑的哽咽哭声不断传来,呼吸深重间,似还带着低沉的怒吼。 苏叶一脸生无可恋,嫌弃冷漠jpg…… 为什么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呢?哭就算了,还啜泣擦鼻涕,哭得像个孩子,算什么样子,听着好烦哦。 “而且,他的哭声真的很吵呢,”苏叶嘀咕着,蹙眉不悦,这哭声吵到她眼睛了,好烦。 “妖魔你走开!快放开我!否则我,我驱使逆鳞一剑砍了你。” 苏叶对这变态的行为无法容忍,虽说她这具身体已经无用,师父也同她说过,会给她重新造一具躯体,但这并不代表,这人可以抱她啊,不对,抱她的躯壳啊! 可纵使她愤怒大骂,她的声音仍是无法传到外面,林幽听不到。 而此时事态有进一步恶化之势。 这变态恶魔不仅抱着她身体不肯撒手,疯子一样,还窝在她脖颈处,想亲她…… ………… 苏叶差点昏厥,两眼一黑,忍无可忍,直接驱使逆鳞剑,一剑杀了过去。 剑刃带起剑风,缠绕着些许飞雪,直接朝林幽劈了过去。 林幽以前便是疯子,此时更是一疯子,他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久未回神,直到逆鳞剑带着惊天杀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杀去,差点抹了他脖子时,他才正常几分。 刚刚那一击被这人侧身躲过,她是连一根毛都没削掉。 苏叶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差点把自己的拳头给吃下去,气不过,再来。 剑身“叮铃”一响,调转方向,又朝林幽那脖子飞去。 这是他全身上去唯一的一块雪白的好肉了,其余皆是血肉模糊,不堪入目,苏叶沉思,因为他脏了这剑实在是不值得,她得削干净的地方。 没错,就那脖子了。 苏叶对准目标,指挥着剑身直挺挺地刺去。 翻动的喉结,白净的皮肤,剑内的苏叶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剑是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寸,两寸,一寸,到最后毫厘之时…… 这逆鳞剑势如破竹般的杀人之气突然就…… 断,断了? 苏叶傻了,嘴唇微张,下巴快脱臼了。 那人只伸了两根细瘦手指,两指轻松一夹,便夹住了寒如冰雪,吹毛可断的剑锋。 剑身叮铃铃地震颤,想要逃离这恶魔的掌控,但显然没用。 剑外这人不知道里面还有剑灵,更不知道这剑灵是苏叶,不知道是她刚驱使着剑毫不犹豫地朝他而去,要抹了他脖子。 “怎只见剑,不见人?” 林幽两指控制住了逆鳞剑,不忘将苏叶的身体慢慢放下平躺,而后拿住此剑,走至一边以免剑气伤到他的小师妹,神情恍惚,对着剑兀自道: “好歹我也曾驯服过你,对待以前的主人就这般态度?” 逆鳞剑听此,应该说是此时剑内剑灵听此,甚是不服,剑锋杀意更重,震个不停。 “驯服?”苏叶听着奇怪,驯服?以前的主人?这把剑明明是她师父的啊。 这人啊不,是变态恶魔神经病太不要脸了,连剑都不放过,想要顺手薅走? 不可能。 剑是师父的,他不能碰。 她的身体是她的,他也不能碰。 虽然苏叶现在只剩下一魂灵在剑中,但逆鳞剑本身便是极为强大的存在,而且,逆鳞剑经过清元的断剑警告后,显然是对这被封印在剑身的姑奶奶一般的剑灵产生了畏惧之意,它时刻谨记着她是主人心爱的徒弟,它得好好听她的话,不能让它在剑里面冷着饿着冻着无聊着,不然它相信,它的主人会毫不犹豫地毁了它。 瑟瑟发抖…… 于是乎,不用苏叶出声,逆鳞剑便感知到了她心中所想,想要除了眼前这个恶魔的真实想法,它轰然爆发出剑气,锋利如刃,在他的手心手背割出道道血痕,嫣红的血顺着他指尖落下地上,迫使林幽不得不放开逆鳞剑。 朦胧死寂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一丝情绪,他垂眸瞥了眼手背的血痕,有些迟钝地抬眼,看着面前难以驾驭,甚至想要杀了他的逆鳞剑,迟缓的情绪悄至心头。 他挑唇,战斗猎杀的欲|望被挑起,情绪莫名高昂了几分: “这便是要让我再驯服你一次了?” 他今日来此,是为了找她,如今既已看到,他便要带她走。 至于这逆鳞剑,林幽此时神识稍微清明了些,他思忖着,师尊突然复活,指不定这其中会有关联,与她有关联 如此这般,这剑,这人,他今日都得带走。 林幽做了个决断。 他须得速战速决,将他的叶儿快点带回魔界,且,这打斗的动静不能怕大,等下吵到她睡觉,她会不开心的。 苏叶的确不开心,不开心到在剑里一直骂他变态,神经病 “好变态啊他,”苏叶白眼。 “这人别是个神经病吧?怎么这么变态。”苏叶嫌弃 “能不能别在这种情况下挑唇瞪眼,说一些尬得她头皮发麻的话。”苏叶吐槽jpg …… 他可能想让我尬死,然后偷偷薅走逆鳞剑。 还有她的身体。 真是个变态,疯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脑子里“叮”的一声,苏叶无比确信,她必须要阻止他! 而且,她拖着下巴,顺着往下想,师父上次未将他杀死,指不定这疯子出去之后还会对他们宗门下手。 师父现在又在闭关不可打扰,那她…… 必须得…… “啊----这是怎么了?逆鳞,你里面怎么这么暗了,开个灯啊,不然,开个窗也好啊,我看不见了……” 苏叶的眼前忽就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看不到那疯子了。 她心慌之时一下喊起了逆鳞剑,但逆鳞剑并不能说话,自然不会应她。 于是,她又陷入了一片漆黑里。 剑外,是林幽将苏叶的身体和逆鳞剑全都施法藏进了他的储物袋中。 适才,蓦然之间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灵气,“轰----”的一声,响彻云霄,灵气四散,充满了整座云天宗。 这股灵气强大、纯净,世间绝无仅有。 他知道是谁。 他好歹曾是他弟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是乎,在那灵气侵入洞内时,他将她和那剑小心地藏了起来,一下遁入魔界,消失无踪。 他不能让她再被抢走,在她醒过来时,他要她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她。 她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她最近只是…有些嗜睡了罢。林幽如此想。 第35章 亡灵已渡,封印已解。 林幽带着逆鳞剑, 还有,他以为的苏叶,回了魔界。 氵包氵末 魔尊看着, 几次欲言又止。 这女人不就是死了?他带回来的根本就是一尸体,灵魂消失, 气息全无,还说什么她只是睡着了的话。 这正道名门出来的人都喜欢自欺欺人。 魔尊腹诽, 在这点上, 这徒弟与他那师父倒是同出一辙。 不过他也就是看着, 不说话。 与这女人有关的事情,他现在统统闭嘴,以免这疯子做出什么无法预料之事, 打破他的计划。 这人左右是死了,死了便好,待这尸体也消失后,便再没有能牵制他这灵魂容器的人。 到那时,他悄无声息地将蛊毒一放, 控制他起来那便是易如反掌了。 魔尊的灵魂这般畅想以后, 做着他一统修仙界,屠杀仙门, 报仇雪恨的美梦。 而林幽, 此时的脑子里无一不是她。 他小心地将她放在软榻, 看着她逐至透明的身体惊慌不已,手足无措。 殿内立了两排侍从, 她们习惯了在这里日夜侯着她们的尊主,听从她们尊主的吩咐。 在这短短百年的时光里,她们尊主的灵魂寄居过多个身体, 但如今这个周身气息骇人到令她们哆嗦发抖的,还是第一个。 尊主的灵魂被压制,无法掌控这座躯体,也是第一次。 因而,在看到此时林幽这般全身染血,白衣破旧,一副丢魂落魄的癫狂模样,再想到她们魔界里最妖娆的两位姐姐都被他赶了出去,更不敢上前侍奉了,只顾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瑟瑟发抖。 “她怕冷,有被子吗?去拿几床被子过来!”林幽忽然吼道,声音连同身体都是颤的。 底下的人听此皆是面面相觑,这,殿内分明就像个火炉一样,怎么会冷…… 但呆了片刻后,在林幽的又一声暴躁怒吼下,一站在中间的女侍,被左右的人推搡着挤了出去。 …… “有有有,属下这就拿过来。”这名唤为红鸾的小妖结巴道,而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几乎是瞬间,下一刻她便抱回了几床厚厚的锦被回来,抖手抖脚,小心谨慎地盖在了“苏叶”身上。 红鸾近距离地瞥了眼苏叶,不由感叹,这般绝色美貌,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到几人,可是…… 她盖好后双手交握,垂首立在一边,不禁后知后觉地想道,刚她俯身靠近她脸颊侧,为那女子盖被子时,竟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她身上亦没有半分人气,脸色惨白如纸,唇色也已发白,这不是,不是个死人吗? 尊主为何要把一具死人尸体带回来放在床上,还说她冷给她盖被子?人之既死,还当活人一样照看着,实在是恐怖。 这人也实在是可怜,死了也不得安宁,被人这般折腾。红鸾这般想,竟是眼里一热,忍不住为苏叶伤心起来。 她是个心软卑微的小妖,魔界里的那些姐妹常说她心不够黑不够坏不够狠,太过心软,总是下不了手杀人挖心,致使魔力如此低微无法进阶,就算她在魔界已有百余年,至今还是最低一阶的魔修,总是被人欺负殴打,或是护着别人以至于被打,因此她身上常常带伤,就连此次,她也是被她们推出挡刀,被迫面对她们眼中可怕至极的新尊主。 红鸾此时低着头绞弄着手指,她惴惴不安,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还是诚惶诚恐地开了口,极是小声: “尊,尊主,这人已经没有呼吸,该是已经死,死了……这殿内放了好些个炼丹的火炉,甚是炎热,您如此放着,又盖了锦被,且这里魔气极重,会侵蚀凡人身体,这时间久了怕是会有味道,既然她已经死了,不若将其火化或是掩埋,让她入土为安,给她安宁……” 待红鸾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地说完这番话后,她乍然发现,这殿内的魔气越发汹涌,甚至是黑雾飘荡,瞬间掩埋了屋内本就昏暗的光线。 殿内一片死寂,此时别说是苏叶的呼吸声没有,其他人的呼吸也倏地停滞,气氛陡然之间变得诡异又恐怖,威压直令她喘不过气,就差没当场晕倒了。 “你,说什么?” 林幽死死盯着苏叶的脸许久,许久后,他才侧头看向红鸾,发红的眼里满是愤怒杀意,这神情,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当场斩杀。 “属下……属下……”红鸾双腿发抖,已是站立不稳,一下便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了。 “属下,属下只是大胆提了个建议,冲撞了尊主是属下不对,还请尊主放,放了我,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不会……” 红鸾说着说着,极度害怕之下语无伦次,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太弱了,修为太低了,因而她甚是软弱胆小,林幽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她便无力与其对抗,坚持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然,她就会被杀掉,没命的。 她虽然心善,但也怕死,短暂的出头反抗之后,便只有屈服。 林幽起身,被红鸾戳破后怔了一瞬,幽红色的眼中有水光泛泛,但他对她的求饶漠然置之、听而不闻,仍是一身杀意,满身怒意地朝她走去。 “我xxx,你你你你恐吓她做什么,居然还想对她动手?这左右不就是一具尸体,烧了才是正经事,你这般留着想做什么?这是我的身体!” 灵魂状态的苏叶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当她看到那瘦弱胆小的小妖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为她说话时,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暖意,对她好感倍增。 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魔界居然有这样的小天使,此时的苏叶当真是要被暖哭了。 她当然得护着她。 而且,这怪人的行为是越发逗人搞笑…… 大热天的给她盖被子……她好想告诉那人,那是她被丢弃的身体,她不要了,她弃之敝履,他何必当成了个宝一样。 就算是师尊保存下来的,她也,不想要了。 因为修炼禁忌的阴灵法术,受到反噬伤痕累累,残破不堪,这样的躯体,就算修复,也根本无法继续修炼扛住雷劫,又谈何突破大乘,证道飞升呢。 虽说她心里也很奇怪,她的为何会受到咒术的反噬,为何身体会那般虚弱,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但这身体,她的确是不想要了,丢了便丢了罢,她心里毫无不舍,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苏叶一句话落,出了一瞬的神,等她反应过来时,才意识自己还在剑中,她如此声嘶力竭地阻止他,骂他,他是听不到。 实际行动最重要,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可以用逆鳞与他对抗,阻止这恶魔对那小天使动手。 她须得快点,那人已经冰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朝那小妖走去了。 苏叶心下想定,闭眼本欲靠意念驱动逆鳞剑时…… 却……等等 她惊惧地发现,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因为,她发现,这奇奇怪怪的神经病,还有那小侍女,以及寝殿里站立的其他人,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这里。 凡人或许看不到灵魂,但修仙之人以及修魔之人却能看得到。 他们看到,一女子立在一处墙角,一袭月色长裙在地上散开,亦如流泻的月色,恍然间照亮了这幽寂的宫殿。 她长发如瀑,随意地用一玉簪挽起,几缕细碎的发丝飘荡耳侧,娇美动人,柔如落花,堪堪是我见犹怜。 但纵使如此,她亦目光凌厉,背脊挺直,毫无惧意,这又使她的美又无端添了几分凛凛脱俗之意。 总而言之,美得令人心神恍惚。 屋内的黑雾悄然散开,光线都开始明亮起来。 林幽眸内亦然。 “他们都看着这里做什么……”苏叶小声喃喃,自言自语道。 她此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她是一魂灵,飘飘浮浮,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实感,被困在逆鳞剑中时,周围也没有任何实物,只有昏暗的光,就如这里的光一般,是以,她实在是无法分清自己现在是在剑里还是剑外,也不知晓自己的灵魂其实已经被放出,自由了。 她现在只觉得这些眼光,尤其是那人的眼光令她发怵。 恍若无底深渊,直要将她裹挟进去。 亡灵已渡,封印已解。 在封印解开的那刻,苏叶的灵魂便已从剑内放出,从此再无桎梏,灵魂已经自由。 林幽此时,还有屋内的众人便是看到了灵魂状态的苏叶。 其他人最多是一惊讶与惊艳,而林幽则是巨大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堆叠在他脑子,心上,他几乎是无法思考,无法行动,只能机械地看着她,眸内扑闪着一明一暗的光,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光。 “你别动她,否则我……”苏叶没有将林幽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一邪魔,她心里还担心着那瑟瑟发抖的小妖。 “好,我不动。”林幽神情还是呆滞,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目光死死地落在她身上,生怕她又从他眼前消失,很快便回了她。 她说什么他都应她,她要什么都给她。 苏叶一愣,她没想到,她这话还未说完,那人便答应了她,答应得如此爽快,语气却如此卑微,似乎是怕什么东西下一秒就会失去。 这般操作,反复无常,苏叶反而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本设想好的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情节没有发生,现下却是这般平和的谈判,是她傻了还是那疯子傻了。 “你快把她给我。” 苏叶怔了一下,又接着如此说道,话落后对那还满脸懵逼,还处在惊吓之中的小妖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自己这边。 “好。” 林幽又很快答应了,在她话落的下一秒,苏叶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别是脑子坏了不太好使?或是里面装的全都是水? ………… 不管了。 “你快过来呀。”苏叶催促红鸾道,想着,那般妖力魔力都如此低微,还受人排挤的善良小妖,她能救便救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还跪在地上的红鸾听到苏叶对她说的话,刚被吓到发白的脸上跃出了喜悦之色,她望向苏叶的灵魂,抹了把眼泪,后锤了几下僵硬的腿,一下便飞快地遁到了苏叶的灵魂这里。 苏叶见此松了口气,想着,接下来,她便要想着该怎么逃离这里。 她扫视了一圈这寝殿,乌漆麻黑,魔气深重,以及寝殿里人的装束,还有那深井冰,确定这里便是魔界无疑了。 “你莫名其妙把我的身体和剑掳来这里做什么?”苏叶挡在红鸾面前,音调拔高,盛气凌人,毫不客气地对他道,“我劝你赶紧放了我和逆鳞剑,否则你们魔界如此堂而皇之地抓人,挑起仙魔之间的争端,到时候这里定会血流成河,永堕黑暗。” 正所谓先礼后兵,打,她不一定打得过,端掉魔界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不若先同他谈谈,放些狠话,同他陈述其中利弊,威胁下他,试探下他态度,如若他…… “这个,你容我想想,小师妹。”林幽温柔地看着她,声音轻了很多,有气无力。 他妥协了,语气放缓了。 灵魂,尸体,逆鳞剑。 他猜,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一具冰冷的尸体摆在他面前,一个漂浮的灵魂站在他面前。 他心肺俱裂,垂眸想,自己以前究竟是做了什么。 何至于一切会是如今这番模样。 “小师妹?” 苏叶思绪被打断,先是被林幽缓和的态度一惊,后听到“小师妹”这三个字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脸茫然,蹙眉抿唇,很是难受。 “你在叫谁,我不是你的小师妹,别这样喊我,我胃里……” 苏叶发誓,她没有说假话,这是她条件反射般,说不出任何缘由来的反应。 真的有些恶心。 第36章 她烧了她自己 不是, 不是吗? 林幽听到这话,先是一怔,瞳孔骤缩,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感突然攫住他的心,胸腔处一时气血上涌, 他喉间一阵腥甜,紧接着便是一地血红。 林幽吐了一地的血, 捂着心口有些站立不稳, 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 苏叶也没见过这阵势, 微微张开了嘴,看着这地上突然多出的一滩血愣了好一会。 这这这突然呕血算怎么回事?他想做什么?威胁她?还是扮病弱公子博同情卖惨? …… 苏叶认真思考,不得不怀疑他吐血的动机。 “啊喂, 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些讲话,突然间吐血做什么?”她决意冷血,对恶魔可不能同情,会要人命的。 “别想吐血卖惨装可怜,我作为仙门正道的弟子, 断不会同情邪魔。”苏叶冷漠, 说得异常坚决。 鲜血将要漫到脚下,虽然她已是灵魂状态, 但仍是往后退了一步, 提起裙摆, 似极是害怕沾到自己脚。 那快速的一跳,以及就差没翻白眼的嫌弃眼神, 全都被林幽看在眼里。 “好,”他咬牙,用已被鲜血染污的白衣长袖蹭了下嘴角, 硬声道,“我不装可怜。” 林幽对她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百依百顺,同之前那面目可憎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妖魔恍若两人。 苏叶:“…………”这人有病吧。 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先是看到了她的尸体,肝胆俱裂,而后他自欺欺人地将她带回魔界,在他神志不清,脑子混沌,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时,他又看到了她的灵魂。 这一切皆在向他宣告:她死了。 她死过一次了。 林幽一口屏了好久的气一下散了,先前感知不到的疼痛此时仿佛要将他撕裂。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流血过多,之前的伤口未修复,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血洞,白衣成血衣,甚是骇人。 会吓到她的吧,他看着她,这般想。 于是,他掌心聚起法力,亮起一束暖黄亮光,朝自己施了个治愈法术。 这束光有些温暖,一瞬间照亮了整座宫殿,不消片刻,林幽身上的大小伤口便已尽数愈合。 苏叶看到却足足被吓了一跳,悄悄朝红鸾那走了半步,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这人修为真是深不可测,这么重的伤口居然被顷刻治愈,这法力修为,怕是在如今修仙界,只有师父可以与其对抗了。 她该怎么办。 一个又疯做事又没逻辑修为还高深莫测的魔尊,她该如何带着这小妖回到宗门。 “你别过来。” 林幽施完法术后,身体恢复了些,目光贪婪又渴求地朝苏叶走去,但他还未近她一丈范围内,苏叶便出声阻止,语调冷冷,不带半分感情: “我现在同你明说,我是云天宗之人,我不知道你为何叫我小师妹,更不清楚你将我,噢不对,是我的尸体和逆鳞剑掳来这里的目的,这些我目前也不想知道,我只劝你,尽快放我回宗门,还有,”苏叶不忘她身后的小妖,指了指红鸾,道,“还有她,我要带她离开魔界。” 红鸾听到,眼眶泛红,泪光点点,清秀的脸上划过几道泪痕,垂头掩面,差点就哭了出来。 作为低阶魔修,作为妖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她说话,护着她,还说要带她离开魔界,这一切对她来说极不真实,恍若梦境。 修魔她修不了,她亦不喜欢魔界,在这里她总受欺负,天天被打,如果,真的可以跟着这人去宗门正道修仙,那…… 红鸾双手激动地紧握在一处,她抬头,眼泪涟涟地看着苏叶,只觉得此时的苏叶身上散发着万丈光芒,还是能刺瞎人眼那种。 她在心里不住感慨抹泪,长得这么美又这么善良,这人一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吧,一定是的…… 红鸾是狂喜,而林幽听之,心里说是锥心剜骨也不为过。 她看他的眼里无一丝热烈的情感,有的只有冷淡,陌生,还有视之为邪魔的敌对感。 这和以前不一扬。 极不一样。 以前她看他的目光里纵使是带着愤怒和恨意,但是有爱的,尽管这爱很复杂,被许多情绪掩埋,但仍是有的,他确定。 林幽承认,这或许也是他肆无忌惮地禁锢她,强势占有她,拿那与她相似的小徒弟气她伤她,并当着她面烧她灵草,亲手毁掉固心铃的理由。 她对他是有爱的,且这爱她只能给他,旁人,纵使是她敬爱的师尊,他们的师尊,也不能瓜分一星半点,否则,他会杀尽所有,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只能爱他。 他做得出来,他也的确做了。 这是以前的她,他。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现在她忘记了他。 林幽从刚才至现在,目光便一瞬未移地落在她身上,他看她愈久,愈发觉得那灵魂,熟悉又陌生。 嚣张跋扈有几分像她,气势汹汹的口吻也像她与他吵架时的样子,可为何,看他的眼神却变了。 “我们之间,谈的不应是这些。”许久的沉默后,林幽终于是开了口,声音嘶哑不堪。 苏叶听后挑眉,飞快地接了一句,杀伤力极大: “你是邪魔,我们之间还能谈什么?” “邪魔是么。”林幽似笑非笑,声音极小,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苏叶对他奇奇怪怪的行为视若无睹,继续道:“魔界与仙门自古敌对,如今关系更是已经势同水火,而且,据我所知,你们魔界现在是连年内斗,各处领主自相残伤,争乱不断,已是元气大伤,实力大减。“ 林幽:我不知道。 …… “这般放任下去,我看你这魔尊尊主之位也做不了多久。” 苏叶同他说这些,是想引他这魔界尊主赶紧把精力放在处理内乱上,不要再把心力放在她这灵魂和逆鳞剑,从而对她放松警惕。 但林幽看着她时只有痴汉眼神和恋爱脑,根本想不了这些问题,他无法思考,于是干脆沉默,只呆呆地看着她。 苏叶见他一动不动,连眼睫都未眨一下,拿不准他此时的态度,便只好继续道: “如今,你若执意杀我,抢夺我云天宗的上古神剑,必然会挑起两界争端,到时候发生战争,你觉得现在的魔界有与仙门之一战的能力吗?话说回来,到那时,又有多少魔族之人愿意站出来跟你们站在统一战线?现在已是魔界内忧外患的生死存亡之际,我奉劝尊主你少做些与仙门敌对,挑起战乱的事情,先处理好你们魔界内部事务为好。” 林幽仍旧没说话,但他体内的魔尊却突然开了口:“她说的,也有理。” ………… 魔尊听到了,不得不承认,苏叶此时说的句句在理,也是实话。 魔界自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后,是元气大伤,近乎毁灭之势,而他也肉身陨灭,只能靠着一灵魂苟延残喘于世间。 魔界本是他一统,他是至高无上的魔界尊主,但自那大战之后,魔界便分崩离析,各处势力自立为王,自划领地,而他身已死,只有一缕游魂,又谈何重新掌控魔界? 这也是他为何要复仇,誓要踏平仙门,屠杀尽正道修士的原因。 于是,他频繁地找灵魂容器,为他所用,但无奈之前找的几人都太过废物,他非但不能从其汲取力量,反而受不住他身上强大的魔气,皆是没过多久便被他魔气侵蚀而死。 他现在附身的这具躯体倒是不错,只是过于强大,他还未能完全控制他。 现下,魔尊想道,不若趁此机会借他之手,先摆平魔界叛乱,一统魔界,积蓄力量,而后再作屠仙门的计划。 “现下这种情况,实在不宜与仙门起正面冲突,何况还是仙门的名门大派云天宗,不如,先放她回云天宗,以免那人……” 魔尊说起这仙君,便突然间回忆起了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不禁心里一阵恶寒。 他看上去是人,却做了只有神能做到的事,若不是他,魔界怎至于会输,至至于覆灭至此,是如今这副模样! 林幽听到了魔尊与他的传音,听到前面之时,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仍是直勾勾地看着苏叶,目光是毫不掩饰的灼热深情,热烈至极。 但魔尊最后提及到他们师尊之时,林幽陡然之间神情骤变,魔气翻涌,威压毕现。 一身“你想下地狱吗?”的可怕气息。 魔尊噤声,殿内之人受此冲击亦是险些站立不住。 苏叶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可怕威压,不禁带着红鸾也往后退去。 这样的魔王,如此反复无常,上一秒还是一看上去弱不胜风的病弱公子,这一秒便像极了要毁天灭地的魔头。 苏叶心道,这样的魔头,离他越远便越安全,在确定能逃走之前,她还是小心为好。 “你知道我是谁吗?叶儿。” 林幽见她连连后退,一怒过后收起了足以伤人的威压,小声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般小心翼翼,耐心询问,还带着些惶恐,犹如换了个人一般。 她不禁腹诽:这差别也太大了吧,这人是深井冰吧一定是吧一定是吧…… 苏叶虽失去了所有有关林幽的记忆,但穿书的记忆却保留,他脑子里总会蹦出些奇奇怪怪的词语,她知道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在想或许飞升之后她又可以穿回去,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里。 只是,为何穿越而来,她实在是记不起了。 不过记不起也没什么,该记得的她没忘记,就够了。 “叶儿。”他又唤她。 …… 苏叶身体一颤,诚实回答:“邪魔,我该诛杀之人。” 此话一出,林幽的一切终于开始崩塌。 道心,是个什么东西?他已经没了。 金丹,又是个什么东西?已经碎了。 他这般爱她,是爱错了吗。 他可以为她付出所有,为她毁天灭地,为她屠杀堕魔。 他本想,待他解决这一切之后,便一道同她修炼,做个神仙眷侣。 为什么一切会是如今这般局面。 身上刚用法术愈合的伤口又尽数裂开,胸腔处一阵翻涌,嘴里满是血腥,想起她的话,他却忍了下去。 他的世界崩塌得悄无声息,又在她面前掩饰得极好。 的确,他是邪魔。 她该杀他。 她死了一次,他也该死一次。 该赎罪,做完他该做的事,他便要赎罪。 只是,在那之前…… “尊主,无妄城的城主求见。”此时,有人战战兢兢地传话。 “这人你需得见一下,他现在已掌握了魔界半数领土,我若想统一魔界,必须得将他收入麾下,或是灭了他。”魔尊对林幽如此说道。 林幽与苏叶相望,此时,苏叶并未躲闪眼神,与他四目相对,可他却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 陌生又冷漠。 “与我何干。”他传音,终于收回了目光,某些偏执好似被打碎,开始重塑。 “你我之间互相利用,你若不帮我摆平魔族内部祸乱,也休想借我力量复仇,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和她在一起,为她的灵魂找一栖息之处?” 魔尊一下便戳到能控制林幽的死穴。 “你先在这待着,等我回来,一切好说。”林幽咽下喉间的一股腥甜,脸色惨白,无半点血色。 话落,他便走了,连带着其他人一并离开了这里。 屋内便只剩下苏叶和红鸾,一人一灵魂。 苏叶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她长叹一口气:“他可总算走了。” “红鸾谢过姐姐。” 红鸾忍着眼泪,又跪下朝苏叶磕了一头。 “你这是做什么呀?没必要没必要,我现在是灵魂状态也扶不了你,你自己快起来吧。” “嗯。”红鸾听到苏叶如此说,也不扭捏了,便擦了擦眼泪起身,眼里心里满是感激。 “诶对了,我好像还没问你愿不愿意同我回宗门?”苏叶想起这事,说道,“你想离开这里吗?我带你走,带你修仙,可好,我保证我们宗门内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大家人都很好,相亲相爱的,只要你以后不做坏事,潜心向道即可。” “不过首先,我们得离开这里。”苏叶忧伤道。 红鸾重重地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好看:“红鸾愿意!红鸾修不了魔,百余年来还是一低阶魔修,还总……” 说到伤心之处,她鼻子一酸,不免又要落泪之时,将眼泪忍了回去。 她环顾了下屋内,见确实无人在内时,放低声音,同苏叶道:“姐姐你莫担心,我知晓如何魔界之法。” 苏叶听此,眸光一亮,问道:“是什么方法?” 红鸾低头,说得极是小声:“魔界与仙门之间存有结界,百年来这结界愈发脆弱,因此常会有修为比较强的魔修在结界最弱的一处强行破开,去往人间,我知晓那处最弱的结界在何处,我们只需找到,合力破开结界,便能离开魔界了。” “真的?你不要骗我哦。”苏叶很是欣喜,但同时,她也不免有些怀疑,她真的可以信她吗? “真的!红鸾发誓,绝不会骗姐姐的,姐姐这般好。” 红鸾说得气急,急于证明,有了红了脸,甚是真诚,苏叶便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那我现在便赶紧离开吧,我接触不到实物,红鸾,你帮我拿下那把长剑可好?” 苏叶指了指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不远处的逆鳞剑……有些惨惨兮兮,一点都没了神剑的威风。 “恩好!红鸾这就去。” 红鸾跑过去捡起了逆鳞剑,抱在怀中后,她目光一晃,晃到了榻上苏叶的身体,弱弱地伸出手指指了下,道:“姐姐,那躯体呢?” 苏叶的目光随着红鸾手指的方向而去,看到了在榻上静躺着的自己的躯体。 没有灵魂的躯体,了无生气,其实,就是一尸体,放在这里,指不定还会受那妖魔的折磨。 苏叶想起他抱着她躯体的样子,就像是在抱着恋人的尸体一般,那样沉醉迷恋的神情,不禁令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不想让他再碰她的身体,就算是没有灵魂的尸体,也不行。 既然带不走,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苏叶想定,决意如此,朝红鸾道:“简单的火术你可会?” 红鸾愣了下,而后茫然地点了点头:“这个我会,怎么了,姐姐。” “你施个火术烧了吧。”苏叶淡淡道。 “啊……”红鸾听到她亲口说出此话,不免有些惊讶,“烧了?不如我们带走埋了吧?” “火化和土埋有何区别?” “我不想我身体放在这里受他凌|辱折磨,恶心,你快些,我怕他等下便回来了。”苏叶催促道。 红鸾呆呆地应了几声,便也不再说什么,掐诀施了个火术。 登时,那处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苗跳动,映红了整座寝殿。 苏叶的目光在那停了片刻,后眼神一冷,掀了掀裙摆,同红鸾一块离开了此处。 而她所担心的林幽的确回来了。 他亲眼看到,看到她让那小妖放火烧了她自己。 还言,不想她的身体受他凌|辱折磨,她说他恶心。 林幽亲眼看到她走了,放了一把火烧毁她自己,一下都没回头, 他陷入了深刻的自我人格撕裂。 我对她而言,便是只有□□折磨了吗? 是不是以前他对她所做的所有事情,统统都是折磨。 囚禁,冷漠,疯狂,杀师尊,烧灵草,毁铃。 心脏似是轰然碎裂,他唇角处漾开了笑意。 过往皆是错。 他亲手葬送了一切。 第37章 那等无谓之物 苏叶和红鸾带着逆鳞剑逃出了魔界寝宫, 令她意外的是,这一路上都未看到有魔族之人来寻她们。 她心下奇怪,过去也有好一会了, 按理来说,那魔尊回来后看到被烧的寝殿, 应是会火冒三丈大发雷霆,让手下的人追捕他们或是他自己亲自杀来才对。 怎么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路上畅通无阻。 苏叶心里正嘀咕着, 耳边传来红鸾的清脆声音。 “到了, 姐姐。” 她们到了魔界结界的最弱之处。 此处的结界相较与其他处确有不同,倾注的封印力量有些微弱,波纹状的涟漪散开, 结界渐至透明。 应是多年来屡次被人强行冲撞,快有了裂痕。 “就是此处了,可是……”红鸾皱着眉,将怀里的剑抱紧了几分,担忧道, “虽此处是魔界结界的最弱一处, 但修为一般之人亦是无法将其破开,姐姐, 红鸾只是一低阶魔修, 恐是没有能力破开此处结界了……” 红鸾说完不由得低下了头, 神情甚是自责。 “无事无事,你能带我来这里我便很感激了, 至于这结界……” 苏叶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将目光投向了红鸾怀里的逆鳞剑。 她自己现在是一魂灵状态,除了能到处飘, 飞得速度快一点之位,根本使不了任何法术,如此这般,便只有…… 逆鳞剑似乎是感应到了苏叶想拿它下手的想法,又或是因为其他,从红鸾怀中飞出立在空中,剑身震颤,不住地发出“叮叮”的声响。 “啊逆鳞你怎么了?我还没开口呢……” 苏叶不解,正想着要怎么教红鸾控制逆鳞剑劈开结界时,耳边忽就传来一阵阵的打斗厮杀声。 不,确切地讲,应该是单方面的痛苦喊叫求饶声。 与结界相隔不远。 苏叶细细听着,又从这打斗中听出了些话语声。 “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打不过这怪物,还要不要上啊?” “当当然要上啊!你想被尊主投入万魔深渊吗?绝不能让他进入魔界!不然,不然整个魔界都要没了!” “可是真的打不过啊,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这怪物,就算,就算倾整个魔族之力也杀……杀不了他……我们何必去送死!”一人鬼哭狼嚎,心里防线已经崩溃。 “尊主应该等下便会来了,已经有人去通报了,只是这边到大殿有些距离,再等等再等等……啊……”这应是一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杀了,只有临死前的一声惨叫。 “老子不打了,老子不想死---” “说得对,大家都别上了,这根本就是在送死,还是先躲一躲,等尊主来,应该很快了……” “说得对说得对,我们还是快跑吧,先留条命啊……” 这声音消失的下一秒,风里便传来一阵杂乱的附和声。 “姐姐诶,那边好像是魔族的人在打斗。”红鸾指了指远处的一山谷平地处,有一黑压压的人群。 一群身着黑羽的魔修举着刀剑,要上不上,要打不打的样子。 而他们面对之人,是白衣胜雪,一身不可侵犯亵渎之气的云天宗宗主清元。 他眉目寒冷成冰,全身气息寒至极点,浸满杀意。 这仙门中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清元如今却是被心中隐匿的某种情愫控制,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仙君模样不再,此时这般凶狠嗜杀的样子,谁见了都要畏惧几分。 他手执一木剑,剑刃钝拙,毫无锋利之感,却一挥见血,斩杀了无数妖魔额头颅。 剑道修至极致,就是无剑似有剑,单靠剑意,轻巧一挥,便可使日月变色,江河倒流。 无所谓神剑,木剑,无剑。 清元的剑道,便修炼到了这般可怕的境界。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本宗主今日就屠了这魔界,永绝后患。” 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手里被血染红的木剑慢慢扬起,剑染金光,落下之时,是天崩地裂之势。 “轰-----”的一声,前面炸出一巨大深坑,刚响起的无数惨叫,鬼哭狼嚎一瞬便化为死寂。 一波魔修死了。 另一波站在后面的魔修被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双腿发抖,都忘了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谷间的山风呼啸,吹至苏叶这处时,她亦不免打了个寒颤。 而红鸾看着亦是战战兢兢瑟瑟发抖,无不庆幸自己选择跟着这位姐姐离开了魔界,不再与正道仙门为敌。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怕是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一下便会被斩落成灰。 “师……师尊……”苏叶还未晃过神来,自言自语般低低呢喃。 “师尊?” 红鸾耳尖微动,听到了苏叶这一声细小的“师尊”,她不免惊讶,音调都提高了几分,“姐姐,这是你的师尊吗?” “恩,是,他是我师尊。”苏叶低声回道,目光一直落在那染血的白衣上,她亦是没想到师尊会这么快就寻到了魔界,是为了找她吗…… 不对,应该是为了找她和逆鳞剑。 苏叶想起,她之前灵魂寄居在逆鳞剑里,被带到魔界的还有逆鳞剑。 这逆鳞是上古神剑,也是宗门的镇门之宝,师尊的本命剑,自然是极为重要。 应该比她要重要一点点吧。 苏叶私心地希望,就那么一点点。 “好厉害……”红鸾也看呆了,由衷地感慨,“姐姐你快喊下你师尊,以他的修为,破开此处的结界应该是易如反掌,趁着尊主此时还未来,我们快离开吧,免得再生意外。” 经红鸾这么一说,苏叶才彻底晃回神思来,连连应了两声,朝那处喊道: “师尊------弟子在这-----师尊---” 这声音很快便随风传至了已麻木战斗的清元耳中。 他手中刚要挥下的木剑倏地停在半空,染血的眼睫颤了几分,眸中堆积的冰雪开始消融。 这令世人害怕的神终于又恢复了些人的神情。 清元垂下握剑的手,稍稍偏过头,眼帘内映入了一女子模样。 清瘦柔弱的身影,透明若风的灵魂,她脚沾不了地,此时正努力地朝她挥手,喊着她。 没在剑里,她的灵魂终于是自由了。 看到了自己的弟子,清元适才还一身鬼神皆惧的杀意一瞬消弭无踪,他想今日一人灭了魔界的想法亦暂时被搁置一边。 她无事,可还没躯体用以安放她的灵魂。 “师尊,您可有受伤?” 清元闻声很快便来到了苏叶面前,苏叶看着这清元这身上的血迹,一时担心不免问了句。’ 问了后她又觉自己这句话问得实在是多余。 师尊这般强大的人,对付那些魔修,怎么可能受伤。 “我无事。”清元回她,看着她漂浮如云的灵魂,心又蜷缩在一处。 亡灵虽已渡,封印虽已解,但,她何至于会如此。 被放出之时,在魔界,可又有受到了那孽徒的折磨。 清元喉间忽就嘶哑不堪,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苏叶灵魂。 她就在他眼前,距离他极近,他垂眸,便能清晰地看到她笑颜。 清元神情未变,垂下的手却不动声色,不受控制地抬起,白皙的手指伸出,冷白指尖微动,一阵冰凉触感传来,他面前荡开了一圈涟漪。 是结界。 他魔怔了,疯了。 清元垂下手,清俊的脸上神情变幻,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在眸间晕开。 “师尊……” 苏叶对清元刚才的神情动作也有些不懂。 师尊为何这般表情,又为何伸手触了结界后没有下一步动作。 …… 她现在要的是出结界啊…… 既然师尊现在有些恍惚不在状态,那便只有…… “师尊……可否帮弟子破开此处的结界,弟子现在使不了法术。”苏叶讪讪笑着,桃花眼荡成了月牙,醉人心神。 声音带着些许不自知的娇嗔,如黄莺出谷,清元的眸光又晦暗了一分,纵是谪仙,也染了凡尘。 他悄然移开目光,喉间模糊不清地应了声“恩。” “你……”清元的眼角余光终于是看到了其他存在。 他看到了窝在苏叶一侧的红鸾。 身材瘦小,眼神清澈没有邪气,脸上带有淤青,应是拳脚所致。 身藏魔力,身有魔气,但魔力低下,魔气稀少,心性纯正未受魔气侵蚀,左右应是一深陷魔界的无辜小妖罢了。 待她身边应该无害。 清元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过短短片刻,待探查清楚她的底细后便很快收回。 但红鸾触及到他的眼神,身子便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她想起刚才的场面,心下一害怕,竟是忍不住又跪在地上,语带哭音。 “我我叫红鸾,我以前虽是魔界中人,但从未干过坏事,仙君您……仙君您饶了我吧……” 苏叶:“……” 清元:“……” “红鸾你快起来,师尊他没有恶意的,你不必怕他,他刚就是看了一眼探下你魔力,不会对你怎样,你等下跟着我,我带你回宗门,我们一起修炼呀。”苏叶忙又安抚她。 的确,修为低下之人第一次见到师尊,难免会被他身上威压震慑。 但这也…… 苏叶不禁把目光投向了清元。 清元见此,眼皮抖了抖,尽力是用温和的声音安慰道:“叶儿说的是,我对你并无杀意,你等下便随我们回云天宗。” 红鸾听此,心下才安下心来,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你们往后退下,以免法力伤到你们。” 清元道,而后他掌心亮起了一小束光,不过是简单用了些法力,结界便被破开了一门状大小的口子。 苏叶以及红鸾二人终于是除了魔界。 “师尊,您来这是不是想拿回逆鳞剑,喏,弟子给你保管得好好的,逆鳞剑完好无埙。”苏叶有些自豪道,指了指空中的逆鳞剑。 “逆鳞剑?”清元挑唇笑了,鼻间溢出一声微带怒意的哼声,“那等无谓之物,不值得为师来寻。” “…………” 逆鳞剑又在抖了,剑锋发出声声悲鸣:眼泪已经流干了,哭不出来…… 苏叶一听,眸里星光璨璨,不禁问道: “那师尊……是为了,我吗?” 第38章 还有何人值得 走在二人后方的清元脚步顿住, 他凝眸看向前方不远处的苏叶,近似认命地叹了口气,似是在回答, 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然,还有何人值得。” 还有何人值得。 这千万年来, 尚只有这一个人,令他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感情, 无情绪, 无悲喜的工具。 神不是神, 人也不像人。 他只是一被上天选定,维护人间秩序的工具。 清元脖颈僵硬地动了下,低头, 麻木地看着手里的血。 外人眼中,甚至是她眼中的救世主,圣人,风月无双的仙君,其实对杀戮毫无知觉。 杀多少, 血溅多少在他身, 他均无感知。 他心里有一套界限分明的对错观,何人该杀, 何人不该杀, 何事该做, 何事不该做,他分得毫厘不差。 清元看着那白衣上刺目的血红出神, 他在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冷硬如铁的地方开始生出了点别的东西。 他兀自沉思, 回答她的话说得很轻,若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苏叶耳中。 苏叶听到了,容色比那三月春光还要明媚,本就轻盈的灵魂越发飘荡,她晕乎乎的,眼眸眯在一处,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嘿嘿,说的也是,我可是师尊唯一的关门弟子,天资卓越,灵根可是上好的天灵根,我在师尊心里的分量,比那剑要重一点也是应当的。” “师尊,弟子回去定会好好修炼,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绝不给师尊丢脸。”苏叶神情分外认真,唇角上扬,愉悦又兴奋,神思都有些飘了。 只一点吗? 清元听到她这话,略一怔,麻木的眼神恍然变得生动起来,好看的唇角翕动,张开又闭上。 最后还是无言。 “姐姐,你可以带我一起修炼吗?”红鸾此时满怀期待地看向苏叶,弱弱地说了一句。 苏叶高昂的情绪也感染了她,惹得她此时亦是对修道无比向往,觉得那定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 除魔卫道,拯救苍生,这是一种大爱吧。 如若她这样的小妖魔也能成为那种修士,也算是不枉妖生了吧…… 她虽是一小妖,志向却比很多修士都要宏高。 苏叶听到红鸾的话,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你可以随我一道跟着师尊修炼,师尊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剑修,若你悟性还算可以的话,跟着师尊修炼你的境界等级定会蹿升得极快,到时候我们很快便能下山出任务了。” “恩!红鸾定……” 红鸾听到苏叶的话一下睁大双眼,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满是喜悦。 “不可。”清元冷若冰霜,他咳了声,拒绝了苏叶的提议。 “为什么?”苏叶有些无奈地看着红鸾,问她师尊,“红鸾她虽是魔族出身,但心性纯正,身上亦无邪恶之气,为何不能跟着师尊修炼呢。” 清元停下了脚步看着苏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而后道:“为师不会教她,不会再收徒弟,有一个徒弟便够了。” 此时快至傍晚,仙门与魔界划分结界的山谷间忽起大风,呼啸的风将清元的声音吹至她耳边,苏叶忽就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散了。 这风太大了…… 是吧,她自己问自己。 “待江华伤势恢复过来,我会让他教其法术剑术,江华修为也有元婴,教现在修为的她,绰绰有余了。” 清元看这两人如出一辙的丧气样子,后面又补了句。 两人听此眨巴着眼睛互望了一眼,挤眉弄眼,似是觉得这安排也甚好。 江华修为已有元婴,确实教红鸾是绰绰有余了。 师尊应是宗门内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精力有限处理不过来,毕竟现在灵魂状态的她就够师尊头疼了。 她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恩,听师尊的安排。”苏叶应下,想起她师尊刚句“不会再收任何徒弟,有一个就够了”的话,不禁问了声: “话说回来,师尊一直就只有我一个徒弟吗?” “师尊,没收过其他弟子吗?” 苏叶问这话时挑眉微蹙,嘴角抿下,当真是一副毫不知情,前尘尽忘的样子。 “这个……” 经过刚才的杀戮,清元高束的发已有些散落,偶有几缕碎发飘至鬓间,映着脸上被溅的血迹,恍惚间令她高高在上的师尊有种凌乱暴虐的美感。 一种神魔皆可弑,无人敢近一分,又强又虐的美感。 清元不苟言笑,眉目凛然的时候,苏叶其实是怕他的。 怕到什么程度呢?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在至高无上的上位者面前,她看着师尊冰冷的面色也会止不住地发抖,控制不住。 这种无形之中的震慑太要命了。 甚至她都不敢和师尊有什么正常的肌肤接触,次次偶然间相碰时,她均如触电般飞快地跳开三尺远。 就仿佛,仿佛多碰一下都是种亵渎,玷污。 …… 苏叶在心里想,什么时候这种情况会改变呢?或许等有一天,她同她师尊站在同一高度,力量对等之时,这种隐藏的害怕畏惧感才会消失吧。 她须得好好修炼才行。 苏叶一直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师尊也这样同她说过。 说她是云天宗里天赋最高的弟子,说她这种灵根千年难得一见,若是好好修炼,假以时日,修为定不在他之下,证道飞升指日可待。 可天赋流的她明明之前修炼也算是很认真努力了,关于之前的修炼记忆,苏叶脑子里还有印象,因而她愈发想不明白,何以资质绝佳,发奋勤恳的她会是今日这番模样。 师尊消失的那百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她将这一百年睡过去了! ………… 苏叶沉浸在自己的思虑回忆里,一旁的清元听到她的话顿了下,而后淡淡开口,眸里现着些若有若无的戾气: “一直便是,千万年来,便只有你一个弟子罢了。” 他声音清越如泉,一出口便淹没在了风了,但那神情与语气皆令人无法质疑。 “这样啊……” 苏叶眼睫眨了眨,毫不怀疑清元的话。 “那弟子定会更加努力地修炼,绝不辜负师尊的厚爱。” 她定也要成为如师尊那般的人,站在高处,拯救苍生。 * 另一处,魔界大殿内。 魔界大殿内昏暗幽深,四周皆立着高架火盆,牛鬼蛇神雕像,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很是鬼魅恐怖。 而端坐于殿上之人一身剑修打扮,脸上既没有魔族的各色妖纹,装束亦不似魔族的那般暗黑诡异,而是一身素净衣衫,手肘撑着脑袋,扶额靠坐在石座,剑眉拧得很深。 身形清瘦单薄,面目惨白毫无血色,但殿下之人,皆臣服于他,跪倒在地。 “启禀尊主,属下刚已命路上值守之人退下,那两人已离开魔界。” 林幽沉默,没出声。 那人接着又道:“红鸾本乃魔族弟子,此次公然叛逃,尊主为何不将其诛杀?” 此人为魔界的一方统领,但此时面对林幽,提出此事亦是如履薄冰,甚是恐惧,不敢有任何僭越。 “本尊主不想杀她,长老,这个理由可否?”林幽直起身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座扶手,细小而诡异的登登声回荡在整座殿内,压迫性极强。 那人赶紧伏在地上,犹如面对阎罗,冷汗涔涔:“可可可,是树下多嘴了,属下是看那两人同刚意欲进攻魔界的仙门之人一块离开了结界处,猜想或许他们对魔界有什么谋划,故而告予尊主,若有顶撞尊主之处,还望赎罪,饶过属下……” 他们这位新尊主喜怒无常,心思难猜,听人说,他之前还是一杀人如麻的修士,亲手杀了自己师尊,从而一朝堕魔,万劫不复。 这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禁想,这样一身魔气杀意的尊主,他们实在是惹不起,且是比他们前尊主还要恐怖可怕的存在。 林幽忽然抬眸看向殿下,眼神凌厉,目闪寒光,气势逼人: “此事无需再管,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39章 恍若妖精 苏叶与她师尊, 还有红鸾回了云天宗。 回去之时已至深夜,苏叶一缕游魂在他们左右飘飘荡荡的,她衣裙近乎白色, 她飘来荡去,在这沉沉夜色, 晩雾氤氲里,当真是有些像森然恐怖的孤魂野鬼。 …… 而江华此时同宗门的弟子去往前殿。 他虽被林幽所伤, 但此时的伤势已然恢复不少, 本是带领众弟子去正殿门前修补禁制, 没曾想碰上了正回宗门的三人。 在这黑夜里陡然看到白衣飘飘的白衣女鬼绕在师尊左右,不免被吓了一跳,手里化了一张符纸便要出手。 但幸亏……他眯眸再瞧了瞧时, 认出了这游魂乃是他们失踪已久的苏师姐。 …… 他不由得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 得亏他眼睛亮没把符纸甩出去,要不,他们师尊突然而至的一身威压,又得令他一身伤了。 这宗门上下皆知,在这弟子里面, 他们宗主最看重的便是苏师姐了。 林幽先前独自一人闯到云天宗, 打伤了江华在内的门内众多弟子,江华无力阻挡已经入魔的林幽, 他思前想后还是决议将此事告知正在闭关的师尊。 可后面, 当他拖着一身的伤, 极是艰难地到了清元闭关之处时,却被崖洞内强大的亡灵怨念震慑, 他身上的伤受此冲击愈发严重,还未将此事告知清元,他自己便先倒了下去。 后面, 清元耗费巨大心力,终于将亡灵渡化出了崖洞,看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江华,他催动灵力帮他疗伤后,江华醒来,他才知道林幽在他闭关之时来了云天宗。 江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师尊慌了神,他的话还未说完,他们宗主便冷着眉眼,一身肃杀之气,去了离寒雪峰。 再不久,他听到离寒雪峰内发出一声“轰”的巨响,清元离开后,那座雪峰迅速坍塌,刹那不见。 原来,是去寻苏师姐了吗,江华回忆先前之事愣神片刻。 可为何,苏师姐现在是灵魂状态。 他实在不解,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林幽为何就堕魔,消失了百年的师尊突然就回来了。 而苏师姐,竟是化成了一灵魂。 “江华,已是深夜,你为何领着一众弟子来此?弟子们的伤恢复得怎样?” 江华不过失神了片刻,清元三人便已至他们眼前,看上去仍是一副莫得感情的仙君模样,就连问候伤势都带着让人发抖的气势。 …… “弟子是看禁制被林幽毁了大半,想着伤势恢复了些,便赶紧来修补禁制,以免又有邪魔来犯。”江华拱手回答,语带尊敬,“江华还有其余弟子的伤势都已无大碍,谢宗主记挂。” 前面大殿处亮着不灭的灯光,穿透了这层层雾霭,落在了清元的侧脸处,眼睫处,使他有了几分暖意。 而他在听到江华口中的“林幽”二字,似是轻呵了一口气,在这寒夜里凝成白雾,暖意一瞬便成了寒意。 “以后,勿再提起此人。” 他眯眸看了眼那昏黄的灯光,冷声一句命令,不待江华颤巍巍地应下,便转而对一旁的苏叶道:“以后,勿再提起此人。” 苏叶本还想朝江华问一些事情,听她师尊叫她过去,便只好作罢。 清元转身便欲走,苏叶此时眼角余光一瞥,看到红鸾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处,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才想起,这还没安顿好红鸾。 “师尊,红鸾安排在何处呢?”苏叶朝正欲离开的清元道。 清元停下脚步,侧了侧身子,目光扫过红鸾,而后投向那一众弟子,朝一相貌雅丽的女修道:“宁双,红鸾先交由你安置,日后修炼之事,便交给江华了。” “是,宗主。”宁双与江华齐齐回复一声,对此并未有任何异议。 * 所有的事情处理过后,清元领着苏叶入了一楼阁内,这他日常修炼打坐,偶尔炼制丹药的地方。 此处远离喧嚣繁杂的前殿,四周皆是茂盛林木,雾气缭绕,林木间有几条错落的青石路,静静地延伸至一座雅致古朴的阁楼。 无尽月色透过晚雾倾泻,林木疏影落至青石路上,苏叶很安静地没有开口,看着前面那人的背景,缄默地跟在后面。 不知走了多久,忽吱呀一声,清元推开了古老斑驳的门,月光洒落门前,映着些空中的细小灰尘,恍若夜雪。 自他走后,应是无人来过此处。 那百年间,纵是连苏叶,也没有来此。师尊之物,修炼之物,他们皆不敢动, 此前,师尊亦曾朝他们说过,无事勿要来此惊扰。 清元说的话,对他们而言便是禁制,是以,久而久之,此处便成了云天宗众人默认的禁地。 “师尊,您带弟子来此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苏叶跟着清元,飘进了这坐阁楼内,扑鼻而来便是各种丹药以及各式檀香混杂一起的强烈气味。 此处不似其他宫殿那般空荡无物,这不算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式书籍竹简,法器灵宝被随意地堆砌于一木架之上,甚至苏叶还看到了一在角落处发着刺目光芒的夜明珠,比盆还大那种,将这屋内照耀得恍若白昼。 苏叶随意扫了眼屋内陈设,对着这成山的法器法宝,还有各式丹药唏嘘不已,真是明珠蒙尘,这些法宝给她几件助她修炼,按她的资质,苏叶确信,不消三月,不分日夜地修炼,她便能突破元婴了。 “为师带你来此,自是有极为重要之事。”清元道。 他环视屋内,不禁皱眉,这层层杂物法宝积压,使这屋内看上去甚是凌乱,有些法宝该毁便毁了吧。 他可能不知道,苏叶正觊觎他的法宝,蠢蠢欲动,而他却想…… …… 清元目光淡淡扫了一圈,而后指尖一动,亮起一圈微光,下一刻手里便端正地放着一盆灵植。 “这是?”苏叶看着那灵植猛地一怔,而后眼睛亮得似万千星辰,又惊又喜道,“这不是灵草园的灵植吗?我总记得,总记得……” 说道此处,苏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无法言明的痛感忽至心上,她下意识地咬唇,片刻后又晃了晃脑袋,神思清明过来。 她不记得是怎么毁了,只知道是毁了,好像是,被一场不明原因的大火给烧了。 她似乎很伤心。 “我记得这灵草园的灵植都被烧毁了,为何,师尊您的手上会存有一株?”她飘了过去,漂亮乌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脸上满是喜悦。 清元垂眸看到她的笑颜,无意识地挑唇,狭长眼眸略略弯起,眼尾带红,眼神似醉非醉,似寒非寒,像极了多情迷离的桃花眼。 这是他有一日去往她浣青峰所带回的最后一株灵草。 那处一地焦土,满园狼藉,他给她的灵草大都已被烧毁,那灵草里他所倾注的,可为她所用的灵力亦也消散。 看如今她这失忆不知的神情,这灵草被烧之事,定和他拖不了干系。 眼里一闪而过某些极端情绪,不过片刻而已,清元回她:“有日我到了浣青峰,看到了被烧毁的园子,我俯身抓了把焦土,在灵草园角落处,看到了一几要被灰烬掩埋的灵草。” “灵气尚在,蕴有灵识,我便将此带了回来,”清元朝她解释,目光落在这株丰茂欣荣的灵草,随后又很快落在苏叶脸上,“这可用做你暂时的躯体,待而后功德圆满之时,你生出血肉之躯,这草木之躯便会不复存在。” 苏叶听着,眨了眨长长的眼睫,瞳孔紧缩。 “为师会将你的魂灵安放与此草,日夜倾注灵力,让其吸取日月精华,少则七日,多则半月,为师定会给你个可用来修炼、渡雷劫的完好身躯,让你证道飞升,得偿所愿。” 清元一字一句,若清泉落玉石,清越且坚定。 苏叶看着清元的眼眸,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轻灵,似是要被某些深沉而盛大的东西裹挟进去,在这发生之前,苏叶倏地移开目光,散落某一处。 她定然相信师尊。 于是,苏叶点头,低低恩了一声。 其后,清元在屋外布下禁制,无人可近。 一连七日,他日日待在屋内,为这灵草日夜不停地倾注灵力,引入日月精华。 清元一刻都不曾停歇,因为这灵植内已有她的灵魂,他须得尽快让灵植化为人形。 日落月升,昼夜交替,七日很快便过去。 一日清晨,灵植叶尖坠着一颗明澈的露珠,如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里面藏着一快要成形的身躯。 她蜷缩在一处,瞳孔墨黑,唇若丹霞,通体雪白,倾泻的长发垂落两肩,遮住了她若隐若现的胴体。 容貌绝色,摄人心神,恍若妖精。 第40章 xxx网文诚不欺我 在清元灵力的滋养之下, 苏叶安放在内的灵魂终于塑成了人类躯体。 面容仍是她,眉眼是她,她此时犹如一初生的孩童般, 张着无邪清澈的瞳眸,丹唇外朗, 皓齿内鲜,乌发雪肤, 直叫人心神恍惚。 纵使是清元, 他也不得不咬唇, 压下心里的羞耻感承认,她是好看的,这种美纯净又妖艳, 无暇又妩媚,热烈张扬,令人见之难忘。 他又何尝不是。 “师……师尊……” 露珠内藏着一个更大的世界,苏叶懵懵地睁开眼睛后,便看到了她师尊清朗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这和平时好似没有任何不同, 但是……为什么脸却这么大, 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 苏叶心里疑惑想不明白,她挠了挠头, 肩颈处的柔发随着手臂的抬起而滑落背后, 她身子蜷在一处久了, 难免手脚酸痛,还欲伸展手脚缓解酸痛之时, 眼角余光随意一瞥,忽然瞥到了一片雪白肌肤,白到晃眼, 令人无法忽视。 苏叶:“…………” 苏叶稍稍一怔,瞳孔骤缩,白皙的肌肤顿时红了个透,她手脚如触电般迅速收回,像一只小乌龟又蜷缩缩到了一起,只留下不停眨着的,颤抖的眼睫。 太羞了,简直羞到苏叶以后无法再平静地与她这仙风道骨的师尊相处了。 …… 而清元的脸色也没正常到哪去,他早就垂下头侧偏到一处。 耳廓悄然泛红,眸色有些慌乱,这此时不似仙君,到真像一位人间少年郎。 有着世人正常的情绪,惶恐无措,甚至,连目光落在哪仙君都不知道了。 落在哪都行,定然不能落在她身。 不可。 清元如此告诫自己,轻扯衣袖的指尖已经泛白,耳廓的薄红悄悄浮至面颊。 屋内一瞬无言,寂静无声,清晨阳光斜照,屋内有细碎的光尘在跳跃起舞,今日天气极好,清元却无意关心天气,他保持这个姿势怔愣许久,直到耳边传来了少女娇脆好听的声音: “师尊,弟子是有自己的身体了吗?” 这一声询问,将他的神思彻底拉了回来。 他不得不回答她。 “恩。”清元点点头,闷哼一声,指尖亮起一小簇金光,垂眸哑声道,“七日已到,身躯已重塑,叶儿你闭上眼睛,为师这便施法。” “弟子遵命----” 苏叶梨涡荡漾,双眸笑意盈盈,水遮雾绕,她小巧的唇翘起,微微张开,明媚生动: “谢谢师尊。” 不知为何,清元忽觉口干舌燥,他喉结微滚,一张口,声音喑哑又低沉:“无事。” 飘然如风,令人听不真切。 苏叶听到,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期待一睁开眼她便能做回人修炼,而不是飘来荡去,触摸不到的魂灵。 清元定神,并且两指,指尖微动,在空中画出一个小符阵,而后不消片刻,屋内亮起一刺目盛大的光亮。 灵植消失,一少女的身躯现于一层微光中。 苏叶重塑了躯体,光亮刹那便消失。 被悬浮在半空中的苏叶往下坠落,清元身影一晃,稳当地接住了苏叶。 怀里传来她细腻柔软的肌肤触感,鼻尖恍然萦绕着馨香。 清元看着她脸,身体一颤,而后施了个小法术,苏叶身上便套了一身精致的黛色衣裙。 终于是裹得严严实实了。 清元微不可察地呵了口气,随后道:“叶儿,你可以睁眼了。” 苏叶睁眼,头还枕着清元的臂弯。 怀里全是清冽的雪松气息。 师尊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 她眨了眨眼,不由感慨道,目光甚是大胆地在师尊脸上多停了片刻。 脸也是好看的。 修为也是极高的。 道心纯正,纤尘不染。 简直是修仙界楷模,无人能及…… “叶儿?”清元见她呆愣,琉璃剔透的眸子里倒映的全是他,眼睫一眨不眨,他心下不由担心,又唤了她声,“可有不适?” “……” 苏叶闻此回神,心下不免羞愧。 她刚在想什么? 她怎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师尊,还在心里…… 这是一种对是师尊的亵渎。 她该死,她有罪。 苏叶一下跳离了清元怀里,又惊又恐,甚是尊敬地朝清元鞠躬,而后道:“没没没……刚是弟子鬼迷心窍愣了神,身体未有不适,师尊不必担心。” 苏叶行完礼后垂下手,低眸目光一瞥,发现自己身上已完好地,严严实实地穿着一身衣裙。 质地柔软,花纹繁复,裙摆迤地。 ………… 苏叶惊恐地抬头看向清元,而后脸色一下爆红,不禁咬了咬唇,头低得更下了。 师尊帮我穿了衣服? 这个念头一下出现在她脑子…… 明明之前…… 苏叶心里一下又否定,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 不是不是,师尊会法术,定是随意施了小法术而已。 不必惊慌,不必害羞……不必多想! 师尊是师尊,师尊如神明,我不能多想,不能亵渎他。 苏叶在心里斗争许久,终于是将自己燥乱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尊师重道,她当如此,不可逾越。 “叶儿……”清元缓缓走至窗前书桌,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朝她道,“你过来此处。” “是,师尊。”苏叶点了点头,来至窗前。 清晨阳光落在她身上,温暖无比,她感觉身躯里有无尽的力量在涌动。 到现在为止,这副灵植化成身躯虽然有些僵硬,她抬手之间有时还能清楚地听到关节处传出的细小咔哒声,好似她再用些力,这身体便会像枯枝一样折掉…… 但即使如此,仍旧比那无任何实感的魂灵要好多了。 起码她不会被人当作孤魂野鬼了。 “以后无事便多多晒晒太阳,叶儿。” 梨木书桌上堆满了书简,砚台里的墨早已凝结,桌上还平放着一张未写完的布帛,清元一边同她道一边整理书桌,偶尔撩起眼皮瞧她,目光一瞬亮起,很快便又移开。 “啊……?”苏叶对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有些惊讶,唇角漾着笑,不由问,“为何如此说,师尊。” 清元将书简归于一处,摆放于身后的书架,而桌上瓶瓶罐罐的丹药以及年久失修的法器或许甚是碍他的眼,被他抬袖一挥,便消失不见了。 …… 苏叶一直盯着那些法器的眼珠子忽就暗了下来,她一脸生无可恋,暗道,师尊绝对是故意的,当着我的面把那些能揍捷径修炼的好东西全都变走,是否告诉我,让我不要心存侥幸,好好修炼,一步一个脚印,从练气开始? 苏叶一下受到鼓舞,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诚诚恳恳。 然而清元只是单纯觉得碍事,将它们清理了罢。 偶像的力量真大,一举一动皆可脑补为自己发奋向下的理由。 某种意义上,师尊便是苏叶的偶像和标杆。 “你现在的身体乃由灵草化成,蕴有灵核,灵草喜阳,多晒太阳吸收阳光,会使你体内的灵核充满灵气与力量,可提升修为。”清元道。 听她师尊这么一说,苏叶便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无数的小气孔,在缓缓地吸收阳光,然后再吐出浊气, 苏叶不禁沉思,这莫不是在进行反向光合作用? …… 离谱,这,就离谱…… “对了,为师还有一事需和你说,” 清元停下手中动作,刚四处散落偏偏不敢落在她脸的目光倏地看向她眼眸,道,“草木易折,甚是脆弱,这灵草集天地灵气,你若再修以往那阴气极重的阴灵鬼魅之术,入法修蛊修之门,势必会与这草木身躯相克,两不相容,这长此以往,对你必有损害,为此,你便修行剑道,做个剑修吧。” “剑修?”苏叶不由沉思,喃喃道,“剑修么?……” 便是那种把剑当老婆,又穷又一身正气,一言不合便拔剑教你做人的剑修? 可师尊也是剑修诶…… 苏叶想至此,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眼睫若蝶翅般上下翻飞,目光极快地上下扫了清元一眼。 矜贵冷傲,身着贵服,腰束玉带,手执传世名剑,掌管整座云天宗。 苏叶眼含羡慕,咽了咽口水,发誓她要成为师尊这般贵气的剑修。 不就是修剑道么? 按她这绝佳的天灵根,必是直接跳过筑基,直接金丹起步冲击元婴了。 “你现在体内法力全无,若要修炼,必须从练气开始打好基础,明日,你便入练气班好生修行。”清元冷声道。 “练,练气?” 苏叶声音都是颤的,刚从眼光里汲取的能量一下便散了,她头耷拉着,嘴角向下,活像一株就要枯萎的灵植。 “恩。”清元正色道,“修行之事切莫急躁,你这草木之躯体极是脆弱,必须打好根基,否则,” 清元说至此眸光一暗,苏叶问道:“否则什么?” “无他。”清元无意再提,绕过书桌,走至苏叶身前,垂眸望向仰着脖颈的她。 面容昳丽,眸色清纯,她嘴唇微张,贝齿若隐若现,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等他回答。 她好似什么都没做,可他却要隐忍咬牙,指尖掐得发白,才能不动声色地藏好那些情绪。 “你安心修炼即可,有师父。”他揉了揉她头,温声道。 * 于是第二日,苏叶便去了云天宗内的练气班。 在百年前那场大战未发生前,云天宗算得上是修真界的一大门派,慕名而来求道修炼之人时常是挤满了大门,那时,云天宗的确招收了许多弟子,那时云天宗也算得上是热闹非凡,全然不似如今这般冷清。 可在战后,云天宗元气大伤,亦有不少弟子殒命,苏叶现今还记得,当时宗门内修为高强,已至化神之境的几位师兄都身死魂灭,就连师尊那时也…… 到现今,和她同一时期进门的,便只有几位师弟师妹了,师兄皆已魂归泉下了。 苏叶走至练气学宫门口,看着殿内的青涩面孔想道:她本该是挑起云天宗大梁的龙傲天师姐,如今却要跟一群新入门的练气萌新一同修行,其中滋味…… 她停顿了下,不免摇头,一声叹息。 这其中滋味…… 可太爽了! 苏叶想至此不免有几分激动,搓搓小手,上台阶的步伐都快了不少。 她又可以体验升级流爽一把了! 如若碰上不懂事的唯我独尊式萌新,她指不定又可以打脸爽一把,嘿嘿。 反向教学get√ 为不懂事萌新先点蜡get√ 苏叶已在心里计划好一切,对自己的练气学习无比期待,她上完台阶,正欲朝殿内走去时,好巧不巧,忽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等等,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话说你这风吹即倒的病弱样子,也配成为云天宗的弟子?你拿得起剑吗?能引气入体吗?”话落,便响起了阵阵哄笑声。 苏叶还未来得及抬头,听此微怔,挑眉一笑:果真,xxx网文诚不欺我…… 第41章 猛男落泪 不懂事的萌新出场了。 苏叶懒懒抬起眼皮, 顺着拦她的手臂看去,看到了一张恣意张扬的脸,眉眼青涩但张狂, 看上去约莫不过二十。 苏叶之前从不过问也不了解云天宗内学堂之事,现今的云天宗虽然比起之前削弱不少, 但每年仍有新弟子拜入宗门内。 但苏叶,甚至清元都不太管招新以及弟子教学之事, 此事一直便是江华负责, 是以, 这些还处于练气期的弟子不认她正常,她不认识这些弟子亦也正常。 毕竟这宗门里,单凭一张脸根本无法判断出她的真实年龄, 估计那人看她身形瘦弱,没什么修为,便把她当成了刚入门的弟子,挑衅捉弄她。 是觉得她看上去好欺负么? 品行有些恶劣。 苏叶如此想,刚还懒意洋洋的眼眸里瞬间便透着几分凌厉, 还有警告。 “怎么不说话呢?”那人虽突然被苏叶刀子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但他看她是个女修,还是个瘦不拉几, 没什么修为的女修, 他心底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一下膨胀无比, 这一刻,自信不再是自信, 而是单纯的狂妄和恶意了。 “怎么你这般资质的女子也可以来此修道?还来此修剑道,要我说,就你这枯枝一般的手臂, 怕是连剑都拿不起,还来这里同我们修炼,简直是自取其辱。” 苏叶听到这一句一句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先是一惊,本是极淡的神色染了些怒意,她微微眯起双眸,耳际间散落的碎发稍显凌乱,衬得她越发娇弱单薄,弱柳扶风。 这越发使面前之人对这女子鄙夷且不屑,唇角挑起,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修仙界力量为尊,这弱女子,也配和他在一起修行么?要知道,他修仙资质上乘,可是有罕见的双灵根,眼前这人有么?看她这虚弱,气血不足的样子,指不定是个最差的五灵根,拜入这云天宗也必然是走了后门。 这名为林羽的少年不过二十,自大傲慢,脸上尽是龙傲天式的狂妄,却只有炮灰专属的双灵根。 还不自知。 …… 苏叶耐心地听完了他将抬眸看着他几眼,唇角轻勾,忽就有些想笑。 他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她在心里提前为他点了一根蜡。 林羽依然抱着胳膊拦在门前,身后还站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话说她的资质怎样三灵根?四灵根还是五灵根?”一人道。 “她看上去好生娇弱,一阵风吹过人就没了,应该是五灵根吧,不然怎会一点力量感都没有?” 在修□□里,存在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单灵根算是上乘灵根,而苏叶所拥有的天灵根则是单灵根里的至纯灵根,资质极好。 杂灵根,也就是所谓的双灵根、三灵根四灵根甚至是五灵根,乃为几种灵根随意组合,灵根越多,便资质越差,修炼越慢。 苏叶听到殿内飘来的,猜她是五灵根那几句话,真是哭笑不得。 离谱,就离谱。 竟然把她这上好的天灵根说成了五灵根,这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修炼又不是为了用蛮力来打斗,法修医修符修药修剑修皆有,往什么方向修炼的人都有,又怎可用力量感来作为修为高低的标准?”有人接着道。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能入这云天宗拜师必定有过人之处,修行基础应差不到哪去,故意为难这位姑娘的人也是品行极差了。” 殿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到林羽这般对苏叶,渐渐有人看不下去,纷纷谴责,面露鄙夷之色: “这人品行能不差吗?眼高于顶,搞得自己跟那什么似的,就占着块头大,比那姑娘高大了些,体型上占了些便宜,便如此为难人家,修行之前先修修心,这道理他不懂么?” 有好几人听到这里笑了出来:“他要是懂这道理还会这么做吗?” …… 一时间笑声越来越大,那林羽一下面红耳赤,他一时恼羞成怒,随意拿了把一旁兵器架上所摆放的长剑,朝苏叶扔去。 这剑直往她脸上砸,下意识地,苏叶闭了一下眼睛,右手抬起握住剑身。 这动作本很简单,按常理苏叶本可轻巧地握住此剑。 事实上,在剑朝她扔来之时,她也的确接住了剑。 只是…… 苏叶凝眉,挠头不解。 这从她手肘的关节处传来的近似于年久失修机器转动的咔哒声是怎么回事? 如此清脆明亮,直击她天灵盖,苏叶感觉自己……关节断了,骨折了。 绝对的。 她感觉自己手肘处的关节完全脱节了,软绵绵的,若不是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她极力撑着,只要她稍一松力,她手中的剑便会掉落在地。 正如清元所说,草木易折,用灵草做出的身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十分脆弱,稍不注意碰到枝节处,一个错位,便是与骨折脱臼无异,严重些断手断脚也无不可能…… 可被这么多人盯着,这剑她必然是要接,还要打得他头破血流,教他做人。 于是乎,苏叶咬咬牙,又是咔哒一声,凭着她之前接骨的记忆,硬是将自己关节给接上了。 咦,居然没有痛感。 …… “是因为草木之躯,所以感觉不到疼痛吗?” 苏叶一个顺手,轻飘飘地将剑一掷,剑尖朝下,刺入了地下,随后她揉了揉手腕,兀自嘀咕着。 可那林羽,还有殿内的看戏吃瓜群众,此时却皆是瞪大着眼睛,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地上被苏叶剑刃破开几指宽的裂缝,一直蜿蜒着至他们脚下。 可她刚才,刚才不过轻轻地,轻轻地……将剑扔在地上而已…… “我说,那剑是灵剑么?”人群中一人躲在后面,小声道。 一人回答他:“你觉得放在这里兵器架上供我们练习的刀剑里会有灵剑么,灵剑都在剑冢里!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可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灵力,不会施法术的样子,为何这地上会出现这如此可怕的裂缝?” “说不定,人家单靠蛮力,不靠灵力法力呢,她掷剑的时候必定用了十二万分的力量,想要给那人一个下马威,恩,必定是这样。”一人手托着下巴,沉思道。 “可她……”一身穿白色弟子服,模样稚嫩的少年忍不住踮脚朝外张望,“可她身形单薄,若姣花照水,看上去是连剑都拿不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呢?” 这少年名为洛逸,面容清雅,他偏头踮脚,看向苏叶的清丽的侧脸时,眉眼间全是少年的稚气和羞涩。 她这般勇敢不惧,生得也……分外好看…… 少年不知怎么就红了脸,连带着耳脖处都悄然泛了薄红。 他们不知道的是,苏叶当真只是随手把剑一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还在疑惑为何身体感知不到疼痛。 晒了太阳之后,吸收阳光之后,她身上所蕴含的力量,她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不止百倍,在那群练气期的弟子眼中,都快称得上了天生神力了。 “咦,你们都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苏叶接好关节,确定她这身体的确感知不到疼痛,但却易折易碎后,她轻巧地拔起深陷裂缝中的剑,看着这一群纷纷退后的弟子,不由非常疑惑。 那人忽然离她这么远做什么? 在他眼中,她不是一柔柔弱弱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修吗?为何现在跟见到了他爸爸一样? 苏叶还未感知到自己的力量与之前相比有何不同,她垂头拿剑时,自己也不免被这地上陡然出现的裂缝吓了一跳。 “这是谁弄得?”她指了指地上的裂缝,问他们。 这群练气期的修士纷纷张大了嘴巴,一瞬无言。 “算了,这不是重点,你是要我和比剑吧?”苏叶不想和他废话,手劲恢复了些后,持剑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亮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后收尾时,剑尖利落地指向他。 “来吧,出剑,较量一番。”她催促道。 “你怎么不动?”那人贴着大门,一动不动,苏叶看得实在烦了,忍不住也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剑扔给他。 林羽瞳孔骤缩,看到这带着天崩地裂之势朝他扔来的剑,电光火石之间他极快地闪身,没有接这剑。 结果,下一刻…… “砰----”的,大门被砸出了一个洞。 这下不仅那群练气修士呆了,连苏叶也呆了。 这……她真的没下什么力气啊! “剑剑剑剑剑……”那人哆嗦着结巴了,一副好汉饶命的求饶样子,“剑我就不比了,我这,头疼,手也疼,腿也疼,就不比了不比了……” 那人一脸慌张,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话,而后快速地溜回了殿内。 一场闹剧就这么平息了。 苏叶懵了,一旁看戏的人也是。 本想看那人被暴打,结果却看了个寂寞。 “不过,看到他那怂到不行求饶的样子,也很是解气。” “是啊是啊……”洛逸附和道,“那位姐姐这么厉害,怎么会和我们一样是练气期的弟子呢?” “啊别说了别说了,师兄来了。” 话落,这三三两两的人群均回到了殿内座位。 “今日……” 江华从学宫的另一门入内,他负责练气期弟子教学事宜。 可他来到殿内,这话都还未说完整,便看到了墙上那突兀的,明晃晃的洞。 日光透过这洞斜射进殿,学堂内的光线亮得刺目。 …… 江华眉毛抖动,嘴角抽搐,俊秀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看得出来,他也被气到了。 “这墙是谁毁的?!”江华怒斥一声,将竹简往书桌上重重一扔。 学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气氛静得都能听见呼吸声。 开始时无人说话,后隔了一小会,开始有人暗戳戳地,颤抖地伸着手指向苏叶。 一人两人三人…… 最后除了洛逸,学堂内的人都一致指向了苏叶。 江华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苏叶。 ………… 苏叶也看着他,一脸无奈地摊手,朝江华讪讪一笑。 她承认了,想着,这话说起来,这墙也的确算是她毁的,虽然是无心之失。 ………… 江华:“苏……苏师姐……” 罢了,江华刚心中升腾而起的怒气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主命他好生安排苏师姐的修炼事宜,还命人不许过问苏师姐为何需重新修炼的事。 江华呼了口气,拾起刚被他扔在桌上的竹简,咳了两声,而后道:“练气乃是修炼的第一步,你们须得好生学习,刻苦修炼,打好练气基础,尽快筑基。” “是,弟子明白。”学堂内的人齐声应道,苏叶也随着说了句,单手撑着脑袋看向江华。 江华看到苏叶不免摇了摇头,心道,宗主把苏师姐的修炼事宜交给他当真是为难他了,以苏师姐的资质,不用人教习,便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跨过练气筑基境界,甚至金丹元婴也不在话下。 师尊当真是多虑了。 “你们资质不同,灵根各异,下面,我便按照灵根属性分成几个小班,派门内之人对你们进行针对性教学。” 台下之人皆挺起背脊,坐得笔直,苏叶依旧懒懒撑着脑袋,还不忘朝那林羽做个左勾拳的动作。 林羽看到,瑟瑟发抖,猛男落泪。 他怎会一时犯贱,竟是惹上了这样天生神力的怪人。 怪他嘴贱,怪他狂妄。 林羽想到这,连连打了好几下自己嘴巴。 …… “那……”江华的目光从手上竹简移开,他看向苏叶,道,“苏叶,你天灵根,无人跟你同等资质,你暂且先跟着我修习吧。” 江华嘴上这么说,却不禁腹诽:苏师姐应该跟着师尊修习才是,过了元婴期后,他便没有教习苏师姐的能力了,还不是得送回到师尊那处。 “天灵根?”江华话落后下一面,一人顿时惊呼。 接着另一人:“天灵根?真的吗?” 第三人:“我的天,真的吗?真的是天灵根吗?” 洛逸的脑回路暂且偏了,他不禁眼含崇拜地看向苏叶,自言自语道:“原来那位姐姐叫苏叶,还是天灵根。这也太厉害了吧。” 洛逸有呆了,他算是资质上乘之人,为单灵根里面的火灵根,没想到那位漂亮姐姐居然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灵根。 学堂内一下便沸腾了。 单灵根对他们来讲便是难得一见,称得上是资质卓绝,如今在他们学堂内竟然出现了天灵根…… 于是都纷纷凑到了苏叶桌前,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大神,您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飞升之后,能不能带小弟筑基?”一人问,眼冒星星。 苏叶慷慨,心情愉悦,小手一挥:“没问题。” “大神,话说,可不可以摸一摸您的脑袋,让我攒攒下辈子投胎的运气?”一人怯怯道,眼含期待。 苏叶一个冰冷眼神过去:“不行,爬。” “大神,以后可不可以传授下修炼秘诀,哭了哭了,我也好像要天灵根。” 苏叶被吹得有些飘了,眼睛一闭,嘴角上扬,慷慨道:“没问题。” “大神,可不可以……” “没问题。” “大神!” “没问题!” “姐姐……” 咦,怎么叫得有些不对。 怎么叫起姐姐了。 苏叶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清秀干净的少年,眼神无暇,气息纯净。 目测资质也不错,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怎么了?”苏叶笑着道,“你喊我苏叶便行,我们年纪差不多。” 苏叶暗道,她永远十八岁,同这少年本就差不多年纪,叫姐姐什么的,实在是显得她老了些…… “是吗……”洛逸小声道,鼓起勇气抬眸看了苏叶一眼,耳廓红着,小心翼翼地问苏叶,“那苏…苏叶,我以后能和你一起修道,下山除妖吗?” 洛逸问完这个问题,耳廓已经红透了,周围全都是人,他有感自己耳际一片灼热,怕被别人发现,心里一紧张,反而更红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站在她面前会如此紧张,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他明明刚刚才看她一眼,却不知为何,目光却总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这处。 他只知道,她很吸引她,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她,和她一样无惧无畏,努力修炼。 “可以啊。”苏叶如刚才般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嘛,你不用紧张,我也就是平平无奇的天灵根而已,只不过啊……” 苏叶说到这停顿了下,故意朝瑟瑟发抖的林羽那大声道:“比某些人的双灵根好了一点而已,就那么一丁点一丁点而已啦----” 苏叶语调轻快,面带笑容地嘲讽那人,而林羽是紧握双拳,手背青筋爆出,就差没锤桌子了。 学堂内一时爆发阵阵笑声,这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就快把房顶给掀了…… 林羽只能低头,猛男又落泪了,惹上苏叶,他是悔不当初。 “好了好了,都给我坐回原位。”江华管束不了苏叶,也不敢管束苏叶,见此场面,他只能命令其他人,维持学堂秩序。 “双灵根的一班,单灵根的一班,我会安排人教习。” “是-----” * 后面,苏叶便因为资质过于优越,独自一人训练。 在修习行宫,她一人在一处,单灵根的在一处,双灵根地又在另外一处。 虽江华是说,会带她练气筑基,但是……以苏叶的灵根资质,根本无需他教习。 在修习行宫里,往往是双灵根的人乖乖坐在室内学习课本知识,翻到第一页时,苏叶那边的情况是…… “天呐,苏叶她引气入体了!” 翻到第二页时: “苏叶她练气三级了!” 第三页: “苏叶她练气九级了!” 中间略过几页…… “……苏叶她筑基了!” 苏叶摊手一笑:“不好意思,升级太简单了,我随随便便就悟了悟了。” 坐在窗边学习知识的洛逸,每日看着苏叶在行宫前面的那处竹林内舞剑,时不时地,他便能看到苏叶头顶一圈光环,那代表她又升级了。 屋内的人无不惊呼艳羡,学习的心思全没了。 洛逸看着看着,他学习的心思也没了。 …… 苏叶一路升级,突破境界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畅通无阻。 江华开始时还勤勤恳恳,履行着老师的职责,每日都会来修习行宫,为苏叶提供一些修炼指导。 但苏叶这修炼的速度,升级的速度亦也使他瞠目结舌,这一日日过去,他越发感觉自己站在她旁边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还不如去做些其他有用的事。 于是乎,江华便做起了传信人,师尊和苏叶之间的传信人。 在每日他教完红鸾后,便会带着红鸾来苏叶修炼这处,然后他再去清元修炼的阁楼处,向他禀报苏叶的修炼进度,日常如下: “师尊,苏师姐她今日引起入体了。” 在室内打坐的清元颤了颤眼睫:“恩。”修炼速度比他预想得还要快,不错。 第二日: “师尊,苏师姐她练气三级了。”江华如实告知。 清元眼眸微动,睁开了眼:“她身体可有不适?状态如何?” “回师尊,苏师姐日日在竹林内修炼聚灵,舞剑,未见身体有何异样。”江华回。 “那便好。”清元淡声道。 这一日一台阶的修炼速度,着实是快了些,恐有异常。 然而,后面。 “师尊,苏师姐她练气九级了。” 清元:“不错。” “师尊,苏师姐她筑基了。” 清元:“不错,不愧是本仙君的徒弟。” “师尊!苏师姐她金丹了!” 清元眼皮抽搐,已无法打坐,他掐指一算: 这才过去几日? 第42章 “别碰她。” 苏叶没日没夜地修炼, 从引气入体到练气一级,二级,三级, 九级……到筑基,她不过只用了七日! 甭说别人, 就连苏叶自己,都被这逆天的修炼速度给惊呆了。 她这是拿了龙傲天女主剧本吗?不应当啊, 她记得她穿过来的角色定位是一女配来着。 纵使是之前, 在她未换身体之前, 她的修炼速度也没有这般夸张变态。 一天一个等级,她本只是想轻轻松松地吸收下灵气,打坐聚个灵, 谁曾想,这万千的灵气便不受控制地全往她身体内涌来,她是……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只能勉强接受,然后莫名其妙便头顶一圈光环,升级了。 在这些时间内, 修习行宫处围观她的人越来越多, 不消几日,云天宗有有个修炼奇才, 百年难得一见, 一天升一等级, 飞速突破境界这事,很快便传遍了整座宗门。 甚至于越传越玄乎, 直接传遍了整座仙门,言她已是大乘之境,马上便要证道飞升, 成为千年来飞升第一人! …… “真是无论在哪里,都有人喜欢八卦传谣言呢。” 在学堂课间间隙中,本在自己班上修习的一群人全都跑来了苏叶修炼的地方,将她团团围住,小小竹林顿时水泄不通,她听着他们左一句又一句的,说她修炼飞快升级的事,已经传开至仙门百家了,不禁吐槽道:“师尊都没有飞升,我怎么可能飞升呢,这才到金丹期,还远着呢。” “师尊?”一人听后不解问,“苏叶你说的师尊是谁?” “啊……”苏叶不想让他们发现,便挠了挠头哈哈笑着,“你听错了,我没说师尊。” 苏叶不要脸地继续道:“我天赋高,自学成才,不想升级突破都不行,哈哈哈----” “是吗……”站在她一旁的洛逸抿着嘴唇,听到苏叶如此说,他看她的眼神更亮了,眼眸里的崇拜与爱慕都快溢了出来。 这一切都来得如此汹涌,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了,看着她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这几日,每日一到课堂间隙或是结束后,他总是会往苏叶这跑。 他在一旁安静而满足地看她修炼,看她打坐聚灵,或是舞剑,他也会跟着一起修炼。 她身边似乎有种独特的气场与法力,洛逸在她一旁跟着她修炼时,他的修为也提升得极快,在苏叶到了金丹期之时,他也莫名其妙地升到了筑基期。 于是乎基于此,学堂之人更把苏叶当成了考试前要上香祭拜的学神,竹林那处日日人声鼎沸,就差没整个庙出来以便于他们上香许愿了。 …… “苏学神,今日我给你上香,你能保我筑基吗?”一弟子甲如此道,刚说完手里便拿着一束点燃的香,弯腰便要往土里插。 “停停停!……”苏叶赶紧制止了他这沙雕行为,不由得从打坐的石墩上跳下,拿过他手中的香,细细打量后,蹙眉反问,眼露杀意,“你给我上香是什么意思?” 这真的不是在诅咒我咒我死吗? “拜菩萨拜神明呀。”路人甲完全不以为然,语气笃定,深信不疑,“你就是学神啊,过几天学堂便有一个测试修为的小考,拜你没错了,考前拜一拜,必能让我通过……诶李道友,我说你,别抢我上香的位子行吗?那是风水宝地,你快给我走开!” 那人同苏叶说了一半,便其他人眼疾手快,在苏叶旁边插了一圈的香,便也顾不上和苏叶说话了。 ………… 离谱,太离谱了。 “拜你个头啊,你们疯了吗,我又没成仙,拜我有用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去练练怎么引气入体,怎么聚天地灵气,都给我滚去学习啊啊啊啊!!” 苏叶终于是受不了了这群人,拿出了师姐的气势一顿咆哮教育,把他们全都骂了回去。 如此,她的师世界才算清净了些。 “唉,话说,这江华招新都是招的些什么人?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就那洛逸好一点……” 苏叶一脸无奈,重又坐回竹林内的石墩上,调息灵气,正欲聚灵时……洛逸喊了她。 “苏……叶……” 洛逸每次叫她名字,仿佛都要下定很大的决心,他喊她名字时,不仅会紧张,说出的话还是结结巴巴的,耳垂无法避免地出现灼热发烫。 此时的他便是如此,清逸的脸庞浮着若隐若现的红,若在阳光下细细看去,定能看到那白皙皮肤下的薄红,那里藏着一个少年全部的心事。 洛逸开口的声音很小,细微绵长,若非此时竹林静谧,未有风起,苏叶还当真听不到洛逸唤她的声音。 “诶……?”她听到细小的声音,循着声音抬眸望去,看到的是一张纯白透净,毫无瑕疵的脸。 “我才到筑基境界,苏…苏叶……你便已经突破了金丹期……日后用不了多久,你定可以证道飞升,成为这千百年来的第一人。” “这个啊……” 苏叶也不知道为何,这洛逸同她在一处时总是夸她,弄得她都有些飘飘然找不到北了。 “没有没有,飞升哪有这么容易,我还差得很远,你别老吹捧我了。” “苏…苏叶……”他又小小声地叫了她一遍,摸了摸后脑勺,目光看了看她,随即又很快落在别处。 苏叶有些疑惑,转向洛逸,说道:“何事?” “那个……”洛逸低下了头,要说之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苏叶眉眼弯弯,莞尔笑着。 这洛逸同其他人都不同,看上去是甚是乖巧听话,至纯至净,没什么坏心思,资质也不错,现在也已到了筑基境界。 是以,苏叶对这长相清雅俊秀,还带着一种可爱娇羞气质的少年很有耐心,问他怎么回事。 “我听人说,到了筑基以后便有接任务下山除妖的资格,不日后,恰好是云天宗分发任务的日子,到那时,我们……” 他说这顿住,头低得很下,手心已经出汗,嘴唇也被他咬出了个很深的印子。 苏叶当他是天性害羞不善言辞,仍旧笑着,稍稍偏头,等他的下一句话。 “我们可以一起出任务,去除妖吗?”他说这话时神情异常认真,脸红脖子粗的,声调陡然提高。 苏叶怔了一下,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反复确认的便是这件事吗? “就这事?”苏叶干脆地回答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开始打坐,双掌间闪着一团灵气,阖上了眼眸,“可以啊,皆是同门弟子,一起下山除妖的话也有个照应,你……” 苏叶调息灵力,才刚开始聚灵,不知是通了哪条经脉,这她头顶突然便是轰隆隆一声巨响。 雷声。 然后是破空的闪电。 最后,在这须臾之间,风云变色,云遮雾绕,一道天雷带闪电斩破云层,直直地,没有任何预兆地劈了下来。 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她的灵根,而后顺着她四肢百骸,这雷劫伤害通到了她全身。 叮----- 与此同时,苏叶的灵根又被开发了一层,她灵力浑厚,修为亦随之跟着上了一个台阶,她头顶亮起一个小光圈。 苏叶又双叒叕突破境界了…… 这次突破金丹期到了元婴期。 刚才便是她突破境界的雷劫。 来得如此突然,出人意料。 只快、稳、准、狠地强行灌进她的天灵根,通了她全身灵脉,灵力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脆弱的草木躯体涌入,她一个瞬间,只刚刚开始打坐聚灵而已,便到了元婴期。 …… 只是被雷击的痛感堪比洗髓,苏叶是一草木之躯,这短时间内高强大的雷电灌在她身体,使得她地身体似是被烧焦了一般,头顶开始不断地冒出一缕缕的青烟,脸也是灰扑扑的。 “这升级速度是让我赶着去死吗?”苏叶无奈地,愤懑地,不满地低声抱怨。 这般要命的速度真非她所愿,她只想一步一个脚印好好修炼啊! 这灵草化成的身躯与她之前的血肉之躯相比,虽因先前清元倾注的灵力与灵草吸收的天地精华,导致修炼速度突然提升了几倍,但草木之体终究脆弱,再加上五行相克,这身体已有些承受不住元婴期的雷劫。 苏叶禁不住咳了两声,嘴角便开始流血。 她现在浑身都被撕裂了般,她甚至感觉还有雷电在她体内滋滋作响。 且,她如置烈焰,身体异常灼热,烫到不行。 太热了,真的太热了。 苏叶倒地之前,脑子里便只有“热”和“疼”两个词。 她神思也不甚清明,只想找可以降温灭火的东西。 “苏叶!” 在刚才那一瞬之间,洛逸还未来得及反应,天生异象,雷劫转瞬降下,又倏然之间消失。 头顶仍是碧空万顷,天高云淡,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是他看到倒下的苏叶,他也会怀疑刚刚那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他的错觉。 “苏叶苏叶苏叶……你怎么了?”洛逸上前,接住了快要倒地的苏叶,他看到怀里苏叶的惨象,只感觉这些痛苦全都加诸到了他身上,顷刻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晓得一直喊她名字。 “好热……” 苏叶意识不清,在洛逸接住她后,她懵然地感觉到,烈焰之中,好似有了一丝清凉,像是,兰草的…清香。 “你说什么?”洛逸眼眶通红,他声音都哑了,刚准备施法术以期帮她缓解一些雷劫的伤害,可这手还未抬起,耳边便响起了苏叶微弱的声音。 “好热……” 雷劫降下,将她全身灵脉都过了个遍,苏叶这草木躯体必然是受不住,此时未起火便是万幸,这深入骨髓的灼热感实在难解。 “什么,热?热是吗?我马上便施个清凉术,我马上便施法,施法,你等我等我……”洛逸脑子也乱了,他开始不断地重复语句,迫使自己集中精力调息灵力施法。 苏叶这时只晓得一声又一声地,无意识地唤着“热”,全身恍若被炙烤,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她全身肌肤处冒出,背后的衣衫已沁湿一大片。 可偏偏她身上所穿的云天宗弟子服过于厚重,苏叶在灼热难耐之际,忍不住扒开了领口透气,现出了一片白皙精致的锁骨。 洛逸自然是看到了,他又焦又急的脸登时红了个透,心也剧烈地跳了起来,呼吸都开始不稳了。 他微怔后,极快地移开目光,扣住了苏叶不安的手腕,随即他便想施法缓解她的灼热感。 “别碰她。” 一近乎命令的语声在洛逸耳边响起,短短两字,落声轻微,可却冷如寒冰,锋利若刃,其中气势,令洛逸施法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他全身开始颤抖、战栗,无法违抗。 清元来了。 第43章 别走(已修改,可重看)…… 洛逸背脊僵硬, 不知是被清元的威压所震动弹不得,还是仅仅凭“别碰她”这三个字里的寒意。 不管是什么,这人带给他的威慑都令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 将苏叶小心平放于青石台上,而后面向他。 无人开口命令他这么做, 但这竹林之中突然浸入的瘆人寒气,与充斥其中的压抑气息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无法违抗, 也不容人违抗。 洛逸只有筑基修为, 在这竹林里他连站立都显得尤为艰难, 而当他终于转过身看到清元,与他四目相视,无言片刻后, 他晶亮黑眸里的瞳孔一瞬放大。 而后……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 “这是……?”洛逸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他看到了什么? 在他面前之人好似就是……云天宗的宗主清元仙君? 洛逸年纪不大,还未满二十,但他作为一仙门修士,还是一剑修, 纵使是刚入云天宗不久, 只有筑基境界,亦也知晓清元在这修真界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他仙风道骨, 德厚流光, 仙门百家的人皆言他早已参透剑意, 剑道已至无上之境,站于顶峰俯瞰世人, 无人能及。 按他修为,本该早已飞升,却无人知其他为何留在这修真界千百年, 直至现在,也没有飞升要走的迹象。 洛逸是新晋弟子,还是一小小筑基期的弟子,此时面对在他心里也是神般存在的清元,再加上一直惦念着苏叶的事,他这会已急得满脸通红,惊慌失措,只晓得侧过身指着苏叶的身体,想让他救救她,但身体却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张着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谁?”清元缓步走向他,行过之处枯叶翻飞,冷风成刃。 “啊……”傻白甜洛逸被清元要同他开打的气势吓住了,他晶亮黑眸越睁越大,不由得摸了摸后脑勺,很是不解。 他自问只在刚入门时有幸瞻仰到一次云天宗宗主的风采,当时他同其他弟子一般站在人群里,只遥遥拜了下他们的宗主,未曾交谈,更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他有一种切齿的怒意? “我是…我是刚入门的弟子……弟子,弟子见过宗主----”洛逸期期艾艾,回答道。 “刚入门的弟子?” 清元的确是生了几分怒意。 这些日子以来,灵力消耗过多,在安排好苏叶的修炼事宜后,他便在阁楼内开始闭关。 今日,雷声轰鸣,乌云遮日,他看到修习行宫这处天象生异,便强行结束闭关,直往苏叶修炼这处赶。 只是,纵是他也料想不到,在她突破金丹期还没几日,便又这般毫无征兆地降下了元婴期的雷劫。 这降雷劫的速度之快,竟是在他未到此处时便已悉数落下,瞬然后,这片竹林便是云散风息,一片幽静。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小徒弟。 他的小徒弟受了雷劫,突破了元婴境界,可这竹林里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还有林木身躯被烧焦的气味。 灵力较之以往,的确浑厚强大不少,但她的生命气息较之以前,也弱了不少。 清元御剑而来,感知到她气息减弱时匆匆落地,但便是在这时,好巧不巧,他看到了她被一陌生男人抱在怀里。 意识不清,眼眸微阖,红唇张着似是在说着什么话,而令他失控散出满身威压几要摧毁这座竹林的,是她领口露出的一大片雪白锁骨。 白皙如玉,精致绝美,可这样的她,却由别人抱着。 于是,他满身威压与神识不受控制地发散。 不过是一刚入门的小弟子,洛逸自然是抵挡不住清元有意放出的威压,只能放下苏叶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与她是何关系?”清元走至石墩处,并未看洛逸一眼,径直将苏叶伏在他肩膀处。 “您是指苏叶吗?”洛逸还跪在地上,听此不由眼含担忧与爱慕地看了眼苏叶,诚实回答,“我与苏叶乃同门弟子关系。” 他年纪小,生得清秀干净,想法也甚是简单,他是一点都没听出清元这带刺带酸的话,分外认真,还带着点兴奋回他。 “这样----”清元冷声,眼眸上似结了一层薄冰,他一手扣住了苏叶乱动的手腕,一手将她领口拢好。 “那你眼睛刚在看何处?”声音更凉更寒,若细细听去,还能听出点狠意,杀意。 “不是不是不是……”察觉到了危险,洛逸连忙摇头否认,“弟子是担心苏叶,她受伤了,很难受的样子,我担心她安危,便多看了几眼……” 洛逸面红耳热,他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面,声若蚊蝇,在清元面前,他不敢再抬头看苏叶一眼。 这至高无上的宗主,似乎,对苏叶很是在意。 他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话想说,但他想来想去,眼神瞥到清元那张脸时,便不敢再言。 “如此便好。” 清元薄唇一张,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开始往苏叶眉心注入灵力。 他垂眸,长睫柔软耷下,目光如水,淡淡瞥过昏迷的苏叶,知她现在情况堪忧。 头顶冒着烟,脸也成了焦黑之色,只有微微张开的眼眸里可见几分生气。 果真是因为草木之躯,五行生克,故而雷劫才会如此难以抵御么? 竟是没挡住分豪,直接贯穿全身灵脉。 他剑眉拧着,狭长眼尾薄红一片。 苏叶表情痛苦,口中还在喃喃,甚至于,似有若无地喊了一声师尊。 这声极是细微的“师尊”如落叶坠于湖面,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清元指尖一顿,眸子失神,片刻之后,在耳边又传来苏叶的呓语时,他眨了眨眼晃过神来,凌乱的思绪收起。 他须得尽快将她带回阁楼,为她疗伤,调息她体内暴|动的灵力。 于是乎,在洛逸犹犹豫豫,还未来得及开口时,清元便带着苏叶回了阁楼,消失在他眼前。 …… 竹林重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清幽,在这无风的寂静之中,除了洛逸加重的呼吸声异常清晰外,在竹林深处,一声声极其轻微、细碎的脚踩落叶声似有若无地在林内飘荡。 在竹叶的层层掩映中,一身影与暗影相融,白色发带随乌发扬起,光影一黑一白,一明一灭。 他站立良久,长呼一口气,而后又消失不见,也跟着先前那道白光而去。 * 到了阁楼之内,清元将苏叶放于榻上平躺。 许是他急于苏叶受伤之事乱了些心智,又或是阁楼外之人修为过于高深,在此种情况下,清元并未察觉到隐匿在屋内的一缕神识。 这是屋外林幽放出的神识。 林幽来了云天宗,许多日。 在那日,他亲眼目睹失忆的她为了不让身躯留在他那处,竟是干脆利落地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己后,林幽的心也随着那一把火被烧灭成灰。 他与她,相识多年,道侣十年,她先是他的小师妹,后是他的道侣,只是到现在,她既不是他的小师妹,也非他的道侣。 她厌恶他,恨他。 林幽看着她眼眸时,无法避免地感知到了这种情绪。 即便是记忆全失,即便是忘了他,那种对他的恨意,厌意却深入骨髓,无法剔除。 这怕是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吧。 屋外的林幽颓靡地靠着一棵海棠树,头微微仰起,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的海棠花。 微风拂过,枝桠处的花朵离开枝叶,缓缓落在了他苍白的脸上。 他忽就一怔,而后死死咬着下唇,眼角处一片湿润。 他记得,有一年她同他说,说她喜欢西府海棠,林幽便去灵山上寻了上好的种子,几乎种满了整座云天宗。 他现在都还记得,花开时,她同他一起站在树下练剑,笑靥胜花,看他的眼里全是柔软与欢喜。 全然不似如今。 发白的嘴唇渐至嫣红,林幽扯了扯嘴角,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没有资格去爱人,更没有资格去被爱。 罪恶如他,生来便是用来赎罪的。 他欠她的,他亦会一一还清。 是以,他如今来了此处,他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在这些日子里,他知道她的灵魂已经有了栖息之所,他知道她近些日子都在修炼,境界突破得很快,已经倒了元婴。 刚才之时,他亦如前几日一般,在竹林深处,她探查不到他的地方看着她修炼,在雷劫突然降下后,他本下意识想上前,但洛逸接住了她,再然后,便是清元来了此处,将她带了这里。 他放出神识,不过是想确认她的安全而已。 若她无虞,他便也要回去,尽快完成那件事。 阁楼内,清元先是封住了苏叶蹿动的灵力,阻止其冲撞损伤灵脉。 灼热感并未消失,苏叶还在一声声喃喃喊着热,额上不断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使得苏叶整张脸都花了,像个小煤球。 清元盯着她脸出神,看了好些时候,而后眼皮抽搐了下,手指微动,施了个清洁术,苏叶的脸才仍如先前般白皙姣好,他长长地呼出口气。 苏叶的汗还在不断往下流,清元眉头蹙起,他坐在床边,不禁伸手为苏叶拭去汗珠。 “为何会一直流汗?” 清元亦是不解,刚他探她全身灵脉之时并未发现有何邪祟毒气,难道是…… 苏叶神识不清,身处烈焰的灼热感挥之不去,痛苦万分。 而刚清元触到她脸时,清元自带的冰霜之气很好地消减了这灼热感,而他身上雪松般的清冽香味,亦也萦绕苏叶鼻间,沁入她心。 那指尖传来的冰凉之气,她很喜欢,甚至于是迷恋。 在清元为她擦去汗珠,指尖离开她脸之时,没有冰霜的压制,灼烧她全身的烈焰又蹿了出来。 太疼太热了。 于是,凭着本能,苏叶的手一下勾住了清元微曲的小指,喃喃着,带着哭音: “师尊……别走……” 第44章 “刺激……”(建议重看…… 两指相勾, 指骨相碰,似是一道雷电从苏叶指尖蹿进了他指尖。 他手指先是一颤,一麻, 然后酥了。 分明她未用任何气力,可清元眸色一暗, 手上竟也使不出力气来拨开她的手。 他侧身坐她旁边,直挺的背脊已然僵硬, 只怔怔地垂眸, 盯着底下两人相缠的手指。 白皙的, 似玉般光洁的手指勾着他小指,在轻轻摇晃。 清元眼里晦暗不明,刹那失神, 喉结微滚。 “师尊……”苏叶卷曲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湛然的水光,她眼眸一张一阖,迷离朦胧,像是在看他,又好似不是在看他。 “你别走, 好不好……”她又勾他小指晃了晃, 泫然欲泣,语带娇嗔, 像是在和他撒娇, 抿着嘴唇要哭了般, “弟子很难受,有火在烧叶儿……只有师尊能帮我……” 苏叶意识不清, 语无伦次,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神态,何种语气在同她师尊说话,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无意识之下,这些她全凭本能。 而清元此时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呢? 他被她勾着的手指已经没了知觉,手上没有力气,背脊僵硬,就连她渴求的冰寒气息都要同她一般灼热起来。 “好不好……”苏叶没听到答案,又轻声地,弱弱地问了一遍。 清元闻声,喉结一动,艰难出声,一片嘶哑:“好。”可苏叶却没听到。 手指处贪婪地汲取到凉意,也无所谓胆大不胆大,亵渎不亵渎,这时她唯一的想法便是:保命要紧。 …… 这点凉意根本就不够,不够消热,不够降火,于是乎,胆大如她,为了保命,苏叶的手指顺着清元的小指攀附而上,随后清元恍惚之时,她五指插入他指缝,两人掌心相触,十指交缠。 “舒服了……” 不同于指尖那一丁点的凉意,此时两人掌心相贴,十指相缠,苏叶体内的烈焰被浇了一半。 高高在上的仙君全身使不上力气,任她摆布许久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另一手覆上,轻轻拍了拍了她手,而后他指尖微动,亦也反握住她手。 小小的,柔若无骨的手被他包在手心,这份安定亦也从手心传到了苏叶心里,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清元知她难受,知她脸颊烧得通红,这只手被她握住动不了,他便侧了侧身子,另一手抬起,将手背贴在她滚烫的脸颊,片刻后,他又抬起覆在另一处。 或许是因为她灵根为火系,而他水系,他身上的寒气才令此时的她觉得安心舒适。 但…… 清元稍稍皱了眉,如此便是治标不治本,难以根除,他须得…… 清元沉吟片刻,而后他调出金丹内灵力,探入她神识灵府,须臾之后,他终于是发现了症结所在------- 雷劫引起火毒,致使她全身灵脉、神识全都陷于焰火,被烈焰灼烧,灼热非常,痛苦不堪。 而除去火灵根,她这草木之躯也是雷劫后产生火毒的根本所在。 有所得必有所失,一体两面。 清元神情凛冽严峻,薄唇紧抿。 灵草汇集天地灵气与他灵力,再以她绝佳的修仙资质,是以她这些日子来修炼速度如此之快,连升几级,从练气期突破至了元婴期。 但草木之躯终究是草木之躯,而非凡人血肉,易折、易枯,怕雷怕火,难以通过练气筑基强化躯体,抵御伤害,一旦直面雷劫这般伤害根本无力抵抗,只能硬抗。 因而,元婴期雷劫造成了如今这番局面,她成了这个样子。 若不尽快生出血肉之躯,后突破化神境界时的雷劫更难以抵御。 清元想至此,眸间黑雾愁云不散,他的手此时还与她十指相扣,那火毒带起的灼热感已通过手心传至他身。 如此不能根治,无用,若要完全解除,他须得……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时,饶是这般清冷无双,明月高雪般的仙君,亦也难免神思一晃,沉吟许久,犹豫再三。 她…… 清元目光如水,温和地看着苏叶。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今日之事,今日所谓的十指相扣,所谓的肌肤相亲,她醒来后,便会统统忘了。 这或许非她所愿。 他亦也当不得真,也当不了真。 只当这是,为她疗伤罢了。 清元回神,目光重又归于冰冷,他呵出口气,手一下一下地掰开了苏叶缠他的手指。 而后,他手背重又覆在她额头,试了试温度。 依旧滚烫如烈焰,他须得尽快将混了他灵力的寒气渡与她。 清元一手撑在她耳边,后稍稍倾下身,薄唇微张之际,他看着苏叶饱满鲜润的红唇怔了许久,在她张开了唇,皓齿微现,还在痛苦呻|吟时,清元闭上了眼眸,唇瓣覆上了苏叶的唇。 这像吻又不似吻,只是单纯的两唇相触,此外再无任何,纯洁清澈得似山涧清泉,除了清水还是清水。 清元的唇瓣触到苏叶稍显滚烫的唇,脑子里出现了从来未有的空白,神思也不甚清明。 这些,根本不受他修为的掌控。 她的唇很软,很清甜,像毒药,若再吻她片刻,那作为人应该有的欲|望,便会吞噬他的理智,道心。 清元撑在她耳际的手此时骨节突出,青筋分明,他靠着仅剩的一丝清明的神识,将带有他至纯灵力的寒气尽数渡给了她。 须臾之后,她痛苦的呻|吟渐渐消失,口中也不再喊热喊疼,清元直起身,手背轻轻贴在她脸颊试了试温度。 不似先前那般灼热,呼吸清浅,面色白皙如常,火毒应是解了。 睡一觉便好了。 直到这时,萦绕清元眉眼间的黑雾愁云才终于开始散去。 苏叶的确是睡了过去,神情安稳。 “应是累了吧。”他低声道,话语里也有些疲惫。 将至傍晚,屋内亦是微凉,而苏叶睡得酣甜,两只被卷起袖子纤细手臂现在外面,还浑然不知。 清元怕她身子虚再冷到了,于是便又俯身低头,将她的手臂放进被子,掖好被角。 他倾身在她耳际一侧,待弄好转头时,他的脸与她,相距不过毫厘而已。 她深深浅浅的呼吸喷薄在他耳廓,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她睫毛的长度,她秀挺的鼻子,还有,刚被他吻了一下的唇。 他眨了眨眼,狭长的桃花眼内风情流转,情绪浓烈。 此时,屋内残有的一缕神识消失了。 而另一声音响起: “啧啧啧啧啧……” “瞧瞧,我来得正是时候,这让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刺激……” 第45章 那师尊呢? 这带着戏谑的懒散声音将将落下之时, 清元桃花眼里的迷离风情转瞬便成寒冰,能将人冻成冰棍那种。 也不知道逆鳞剑是何时出了鞘,清元起身, 以灵力探了下苏叶灵脉,再次确认火毒已解, 她无虞后,清元手指聚了一道银光, 略略一动, 逆鳞剑便以凛冽肃杀, 不可阻挡之势而去。 “你这是对我下了死手啊,不应当啊清元,我们日后可是共事的同事。” 玉泽出现在此, 还未站定便看到了令他啧啧一声,面红耳赤,无法直视的一幕。 他这小徒弟躺在床榻上,似是已经睡着,而清元俯身, 额头碰着她额头, 鼻翼擦着她鼻尖,从他这个角度看去, 啧啧…… 能看到他眼睫颤微, 面颊薄红, 一幅将吻不吻的样子。 其实这两人也未做什么亲密之事。 只是动情,难以自抑, 无法控制自己情绪这事放到清元身上…… 就很离谱,与他画风不搭。 神也会爱人吗? 清冷禁欲,淡漠无情的仙君也会有感情吗? 站在高处睥睨万物的人也会被一人困住吗? 不应当不应当。 “你再多说一句, 我便让你命丧于此。”清元冷厉一声,对玉泽毫不客气。 他不是同他说笑。 “别别别,清元,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成么?” 在发怒的清元面前,玉泽一如既往地怂了,他能躲过突然飞来的逆鳞剑,却躲不过清元挥来的剑刃。 剑锋凛冽,尽是杀意。 这是要他死啊。 “你应该滚远点。”清元站在离他一丈之处,冷漠垂眸,他手里的剑轻巧一掷,剑风呼啸,斩了他耳侧一发,而后穿过肩颈的衣服,将他一下钉在墙上。 这逆鳞剑乃上古神剑,能克制他的法力,令他无法反抗。 玉泽看着面前满眼风雪,脸如阎罗的清元冷汗涔涔,暗暗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嘴贱打趣他。 “我不过是揶揄了你几句玩笑话而已,何必如此动怒呢?” 清元广袖一挥,双手背在身后,面若冰霜,眸里全是不耐烦,冷冷睨他: “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诶对了,仙君这次说对了,我此次并非有意坏你好事,我来此还真是有要事。” 玉泽嘿嘿笑着,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手势。 听此,清元懒懒抬起眼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眸子深邃难测,情绪难明。 “说。” 他扔给他一个字,目光流转,在苏叶那处停了片刻,身后的手指一动,在里屋与厅堂之间布下一结界,隔绝了声音。 他怕吵醒她。 “仙君何时变得如此心细了?” 在清元收回逆鳞剑,解除了他的束缚后,玉泽看到清元布下结界的举动,再瞥了眼床榻上安睡那人,他便明白了他如此做的用意。 “红尘难断啊。”他饶到他身侧,唏嘘不已地拍了拍他肩膀。 “为何要断红尘?”清元嗤之一笑,淡淡道,“弱者,道心不正之者才需断红尘,甚至于修无情之道,我清元无需无情,无需断红尘,便可证道。” 饶是习惯嬉戏面貌示人的玉泽,也不免被清元这话震慑,敛起了嬉笑神色,怔了一下。 诚然,眼前之人无需断红尘,无需修无情道,修为便已到了飞升境界,甚至于远在他这已飞升的仙君之上。 的确不需断红尘,不需修无情之道便可飞升。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无用,一切都不是阻碍。 只是先前,他以为这清冷禁欲,端方自持的仙君不会沾染凡尘,不会陷于男女之情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 玉泽长叹口气,朝苏叶所在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意有所指,“为何现在还不同她表明心意,结道侣?分明你刚刚……” 说到一半,他又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说到此事,清元的语气柔软了几分,神情温柔且认真,这是在这位清冷仙君身上从未见到过的神情:“我在等她确认自己的心意,我不会干扰她,也不会逼她,禁锢她。” “清元仙君,你可真是……” “刚不过是帮她解毒,有些晃了心神而已,你莫要再言,有事说事,别废话。”话落片刻,他又警告玉泽,打断了他后面还未出口的话。 “巧了,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玉泽识趣地换了个话题,他在这屋内左转悠右转悠,瞧瞧他的法宝,瞧瞧他的丹药,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以灵草为她做了个身体,还在里面倾注了大半灵力,导致她修行一日千里,不过十日便已到了元婴境界?” “是。”清元承认,后眼睫垂下,目光落在刚被她握住的手上,“叶儿她修仙资质本就卓绝,无几人比得上。” “啧啧啧。”玉泽听后,不由又啧啧两声,鄙视之。 同他说话时猖狂又冷漠,提及他这叶儿时,这语气神情……简直是见鬼了。 “得得得,你就行了吧,你的小徒弟不在这处,你正常点。”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果真,在面对玉泽之时,清元冷酷无情,稍不合他意,便是斩杀警告。 “敢敢敢,清元仙君修为无上,高我一截,自然是敢。”玉泽呵呵笑着,开始同他说正事。 “我此次来,其实是为了帮你,我猜仙君定是在为你那小徒弟的躯体苦恼?” 清元没有说话,唇角压下,不置可否。 “修为飞涨,连连升级,境界已至元婴,修仙奇才对不对?……” 玉泽拿起一瓶丹药瞅了瞅,继续道:“可身躯为草木,灵根为火系,承受不住雷劫,所以生了火毒吗,对不对?” “你刚才于她肌肤相亲,甚至……”玉泽停顿,含糊不清地略过两个字,“便是为了帮她解雷劫引起的火毒对不对?” 清元:“说重点,我没这么多时间听你废话,她要醒了。” 玉泽卑微:“好的…………” “若要继续修炼,突破化神境界,跨入大乘,最后飞升,必要重塑血肉之躯,这你应当也知道。” “知道。”他哑声低眸,指骨突出,“我没料到,这么快。” 他失算了,她本不用受这痛苦。 “哎,你也别自责难受了。”清元面如冰霜,神色全无,玉泽一眼便看出了他极力隐藏的情绪,还好兄弟般地拍了拍他背安慰他,“这事也不能怪你。” “说得是。”清元冷笑一声,一记剑风过去,将玉泽拿在手里端详的白玉花瓶碎了个干净。 玉泽:“…………” “事情已过去,你纵使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况且,我此次来乃是为你指条重塑血肉之躯的明路,你堂堂仙君,何必戾气如此之重呢?等下你的小徒弟知道你是如此暴戾之人,吓到她了怎么办?” 玉泽很聪明地搬出苏叶,清元一下就放下了剑,眼中的戾气瞬时便收敛了几分。 “你当个人,把话一次性说完。”清元如此道,后目光朝苏叶那处张望。 他能感知到她的气息,她快醒了。 “我说我说。”玉泽道,“简而言之便是-------” “先前我便同你讲过,重塑血肉之躯的唯一途径便是做好事积攒功德,清元仙君,你另一个徒弟可谓是魔界人才,这几番出战,便将之前分裂的魔界联合了起来,魔界势起,人界大乱,此时正是斩妖除魔,积攒功德的好时候。” “来来来,我现在手上便有几件人间的大祸事,你那宝贝叶叶若能解决,便是无上功德,多多完成几件,那重塑血肉之躯便是指日可待啊。” 玉泽说完,等待不及地将几份玉简从广袖里掏出,面带谄笑,弯腰奉上。 这真当是……非常卑微了。 “玉泽,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极好。”清元接过,冷声道。 玉泽笑着,解释道:“过奖过奖,这是双赢局面嘛,也是天界指定你这小徒弟要完成的任务。她受天地灵气,受你灵力,是以修行速度才如此之快,所以嘛,这除妖也算是一种对等的条件,以平衡秩序,不至于破坏规则。” “你可以滚了。”清元面无表情,冷漠道。 “我还得说最后一句。” 在清元朝里屋走去时,玉泽叫住他,沉声道:“你不得同她一道出任务,不得助她,否则,功德无效,她永远都筑不成血肉之躯。” * 苏叶醒了,醒来之时,她便看到清元在一旁注视着她。 眼眸幽深如潭,在看到她那一刻,眸里有碎裂星辰,引着她沉醉其中,不断下坠,苏叶多看了两眼,她能在里面…很清晰地看到自己。 “师……尊?”她似信非信地唤了一声,看了一圈屋内,后两手扑腾着拍了几下被子,惊愕万分…… “我怎么会在您这处,还睡在了您的床上?……” 苏叶猛地坐起,拽着被子盖住了自己肩颈以下的身体,尽管她下面严严实实地穿着衣服,但此情此景,还是令她想到了那日,她…… 下一刻,,她的脸绯红一片,又开始发烫。 “果然忘了么。”清元轻声自语,冰冷眸色有了一瞬的黯然。 “师尊,您说什么?忘了什么?我记得弟子之前是在竹林来着,好像受了雷劫晕了过去,是师尊抱……” “抱”这个词说出来分外烫口,苏叶停住不再言,纤手不由抓紧了手中被子。 不知为何,此时面对师尊,除了敬若神明,不敢亵渎侵犯的尊敬外,苏叶心里还有一种难言的感情。 对于师尊,她一向是无上尊崇,敬若神明。 她以师尊为榜样,标杆,尊师重道,对其不敢有半分亵渎。 应该说,宗门内的弟子皆是如此。 除此之外的情绪、感情,她通通很陌生。 也从未想过。 她不知这莫名的感情来自何处,又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好忽视逃避,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恩。”清元眨了眨眼,身上寒意消融,有些出神地盯着苏叶小指。 刚是她的小指勾着他手指,现在便忘了么。 是以,那本非她心意。 “你受雷劫晕倒,为师便带你来此,为你疗伤,如今已经无碍了。”清元道,目光仍固执地落在她小指。 苏叶听后梨涡漾起,朝他一笑:“这样啊,那弟子谢过师尊。” 话落,她便掀开被子要下床行礼。 “不必了,叶儿。”他抓住她手腕,制止了她下床的动作。 冷白似玉的肌肤处传来冰雪般的触感,苏叶颤了一下,后很快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空空地看着某一处。 清元担心她身体,又扶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后,有些失态地盯着她脸,神情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倦意和忧郁。 苏叶看着,觉得有些陌生,可不知不觉中,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脸颊的绯红已染到了耳廓。 “叶儿,这灵草化成的躯体受不住雷劫,后面,你若再想修行证道,必得先重塑血肉之躯。” 苏叶认真听着,问道:“弟子要如何重塑血肉之躯呢?” 清元目光温柔,看她耳畔发丝凌乱,有几缕遮住了眼眸,无意识挑唇,顺手将碎发别在她耳后: “斩妖除魔,积攒功德,现在人界有几件祸事需要处理,叶儿,你得下山了。” 斩妖除魔是她一直想做的,积攒功德也是做好事,苏叶没有理由拒绝。 “恩,弟子听从师尊安排。” 她点了点头,卷曲柔软的长睫淡淡垂下,片刻后,又恍若蝶翼般蓦然振翅。 苏叶睁着透亮清澈的眸子看着清元: “那师尊呢?师尊会和弟子一起去吗?” 第46章 “姑娘,可无碍?”…… 几日后, 苏叶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时,带着她师父给她的任务玉简,离开了云天宗。 清元没有同她一起。 那日, 他未曾回复苏叶的问题。 只目光有些痴痴地看着她,和以往都不同的目光。 有些东西在他眼里发酵, 越发浓烈。 苏叶不甚明白,只觉得对她师尊这样的目光有些陌生。 最后, 在他坦然地以炽烈目光注视她时, 苏叶先逃了, 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没有焦距地散在某一处。 师尊除了是师尊,还能是什么呢? 苏叶那天这样问过自己。 只是这个问题, 她也没有答案。 “苏师姐,师尊给的任务玉简上可有说明那平圭国的具体方位?”江华问她。 天色将黑,四周暮色昏昏,天际烈阳也早已落下,苏叶同江华、红鸾, 还有洛逸, 一行四人,正赶往此次任务地点平圭国。 苏叶闻言, 取下了垂挂在腰际的百宝袋, 从中取出剔透的玉简, 认真地看了眼玉简上的字,确认道:“关于平圭国的具体方位, 玉简上只有六个字。” “何六个字?” 江华在苏叶与洛逸身后并排而走,在穿过一条满是灌木,林木交错的羊肠小道时, 将她往身下护了护,自己走在了靠近黑影幢幢的一侧。 “东南方平圭国。”苏叶将玉简放回百宝袋中,回江华。 ………… “我们离开宗门时,的确是御剑往东南方向而去,只是仅凭‘东南方’这三个字,着实有些难找。”洛逸一双眸子澄澈发光,看着苏叶道。 苏叶抬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枝叶,不无叹气道:“那又能怎么办呢?天色已暗,也不好御剑,只能找一处人类村落落脚,问问路了。” 暮色不知何时已完全消失,层层的枝桠树叶掩映下,再无任何光亮落入。 就连清清冷冷的月色也没有。 “姐姐,你说,这座树林里会不会有妖怪?”红鸾跟在苏叶身后,看着这四周虬枝盘绕的林木,听着不时响起的怪异吼声,不由得蜷缩着身子,颤颤地伸出一指尖戳了戳苏叶。 “怕什么,妖怪来了就杀咯,江华在你身边,他会保护你的,再说了,我们此次下山本就是为了斩妖除魔,红鸾你这般胆小可不行。” 苏叶一人抱着一把剑走在前面开路,不管前路如何难测,周围景象如何诡谲,她始终无半点畏惧害怕之色,淡定得很。 此次下山,她本是欲一人去往平圭国,完成任务,可奈何先前她已答应洛逸,下山除妖出任务带着他,不能失信。 而红鸾,在知晓她要下山除妖的消息后,兴奋激动,眼含泪花,一下跪在了地上恳求她,求苏叶带她一同前去。 人越多越麻烦,虽红鸾现在的修为不算差,不至于拖她后腿,可苏叶还是想独自一人除妖,完成任务。 这是师尊交给她一个人的任务,这是她自己要为自己攒的功德,自己要为自己重塑躯体,旁人若帮了她去,这算什么呢? 于是苏叶拒绝了红鸾。 可令她想不通的是,后面是她师父应允了这件事,还命江华同她一起。 江华近来一直在教习红鸾如何修行修道,不知道是他是对红鸾这令人怜爱的小妖怪一见钟情,还是在日日的教习中日就生气,总而言之两人现在是…… 苏叶想到这不禁啧啧一声,后稍稍侧头,眼角余光向后看去。 …… 但此时…她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瑟瑟发抖的红鸾,也没看到对红鸾傻笑着的江华。 苏叶登时一惊,猛地转过身去,眼前却是一片大雾。 不知从何时起,这座树林里无声浸入的茫茫大雾,淹没整座森林。 夜色中,苏叶看不到另外三人,眼前只有氤氲的雾气。 还有瘴气。 紫色的瘴气悄然混入其中。 不用想,是妖怪。 苏叶倒是不惧,她想,她已有元婴期修为,为何要惧? 于是乎,她怀抱长剑,眼尾垂下,神情恹恹,冲瘴气最膨胀的地方喊了一声:“兄弟,借个路而已,用得着如此拼命?年底冲业绩吗?” 死寂的夜色里,苏叶这一声划破夜空,惊走飞鸟,使得树林深处刚还闹腾不已的某一处忽然就没了动静。 这林里难得地安静了片刻,而后,枝干被粗暴折断,树木被连根拔起的声音蓦地混杂在一起。 不过片刻而已,这一整座树林的林木全部被摧毁,苏叶面前出现一庞然大物。 速度之快,这带起的风似是形成一冲击波,扑面而来,将苏叶肩颈处的柔发猛地吹向背后,凌乱非常。 “经过我的地盘,必须拿命来换,这人类的肉最是美味,可令我修为大涨,送上口的食物,岂有不要之理?” 苏叶借着尚未完全漆黑的夜色,微微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眯起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妖怪。 头顶两角,肤色深绿,全身无毛,在地上刨土的爪子倒是很锋利。 牠此时张着大口,舌头露在外面,口水不住地往下流。 苏叶:“…………” 妖怪都长得这么奇奇怪怪,不讲卫生吗? …… “你把我朋友他们弄到哪里去了?”苏叶拔出了剑,寒夜里凛凛发光。 妖怪对苏叶的实力一无所知,他是饿疯了。 这里地处偏僻,自从前两天吃了几个人后,祂便饿到现在,在看到苏叶几人闯入祂的领地后,祂血盆大口里的哈喇子便一直在流。 人肉美味极了,尤其是眼前这人,看上去细皮嫩肉白花花的,口感定是极好。 这妖怪忍不住又舔了舔爪子,狂啸一声,而后发生了低吼般的声音。 “你们都陷入了我设的阵法里,若在天亮之前为能找到破解之法,你们便会永远被困在这阵里,然后……被我吃掉……” 妖怪说完这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张着大口朝苏叶而去。 “拼命上赶着被我杀,这么好心给我攒功德么?”苏叶挑眉,一声谑笑。 她不急不慢地扬起长剑,半眯着眼眸,将锋利剑刃对准了怪物的腹部。 妖丹之处。 她能清楚地看到这妖怪体内的妖丹,能看到这妖怪身上所带的戾气和杀戮。 妖丹越黑,杀戮便越重,罪恶便越深,因为祂手上沾了无数的鲜血和人命 而越残暴邪恶的妖怪,她将其斩杀后,所获得的功德便越多。 这妖怪应是吃了很多人,妖丹极黑极邪。 黑到与这暗色融了一体。 这送上门的功德,她不杀谁杀? 这按头要她做的好事,她为何不做? 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苏叶思虑了会,想到下山之后,她终于可以攒下第一份功德了,还是送上门的,不杀白不杀的妖怪,不免有些兴奋激动。 怪物这时正朝她扑来,张着血盆大口,吼声震天,就要将她吞吃入腹。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吃了这么多人,好好地给我下地狱去吧。” 苏叶眼眸渐红,满是杀意,她眼睛瞄准妖丹那处,正欲驱剑,将其贯穿之时…… 忽然…… 她的脸上,眼睫上沾上了些湿热的液体。 再下一刻,有浓重的血腥味刺入她鼻间。 是血吗。 可她手中的剑还未出手啊…… 苏叶晃了一瞬的神。 倏地,一声猛兽痛苦的,凄厉的,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震破天际。 只一声,这怪物只叫了那么一声,下一刻便消弭,林内重又一片死寂。 苏叶这时才看清发生了何事。 不知从哪里蹿出一人,应是在她出剑之前眼疾手快,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毒,杀死了这妖怪。 “这……” 苏叶微微睁大了眼眸,喉咙忽就有些沙哑,痒意。 那人此时背对着她,身形清瘦修长,一身青衣烈烈,衣裾带血,腰束玉带,旁边还别着他的佩剑。 未曾出鞘。 他没有用剑,而是用手,用手直接拧下了那怪物的脑袋,然后,往地上一扔,那脑袋滚了几下,最后滚在了林涧的小溪旁,溪水顿时被染成血红。 苏叶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被拧落在地的巨大头颅愣了愣,暗叹此人修为绝不一般,心性亦是……难测。 “这个……这位兄台,敢问你是何方人士?可是修道之人?”苏叶勉强笑了笑,尽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问他。 她需得先确认此人是敌是友,是道是魔,再做打算。 那人听到苏叶的声音后缓缓转过身。 他带着一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深邃的眼睛,而他细长的、骨节分明的五指上全是鲜血,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姑娘,可无碍?”他轻声道。 第47章 暂时的互相利用关系…… “啊……” 苏叶被他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弄得有些云里雾里, 只得愣愣地点了点头,盯着他幽深无光的眸子看了许久。 这人,究竟是正是邪? “姑娘?”那人重又问了她句, 稍稍地低了抵头,“姑娘可是被吓坏了?” 他带着金色面具, 苏叶看不到他面具下是何神情,只从那算不得纯净的, 恣睢阴鸷的眼眸里, 她感知到了一丝久违的…惧意。 她本以为自己是日天日地, 不知害怕为何物。 可为何现在,她竟会有些怕他? 是因为他杀妖的手段过于狠决残忍了吗? 苏叶的目光不禁又移到了他满是鲜血的手指,不由寒颤, 心道:他最好是友,不然,这样的敌人要杀起来,实在是费心神。 “姑娘?你怎么了?” 苏叶刚打量他时眼神有些放空,许久未回复他, 那人便接连问了好几次。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 “兄台, 我无事……”苏叶终于是回了他,她抱拳, 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刚才谢你出手……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 “嗯?”那人低声应她。 这林里大雾不散, 他周身雾气弥漫,白雾青衣, 端得是一位俊朗修士,可单手拧头,手染鲜血, 又恍若地狱恶魔。 “你有些多管闲事了,”苏叶耸了耸肩膀,指了指溪边那妖怪狰狞的头,“妖怪被你抢着杀了,这本来是我的功德……现在没有了。” “功德?”那人听到这两字,垂下的,带血的指尖动了下,墨色眼瞳里有了些血丝。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了,妖怪已经死了,”苏叶转身,蹲在溪边拨了下妖怪头颅,“这妖怪吃了这么多人,不管谁杀的,死了便好,我再去杀下一只便是。” 虽没有获得这功德很是可惜,但此人来路不明,正邪难测,苏叶也无意和他纠缠,找江华他们要紧,便轻飘飘道: “我去找我朋友了,后会有期。” 苏叶未再看那人一眼,只背身朝他挥了挥手,留给他一个潇洒单薄的背影。 “等等。” 然而在她要走之际,那人忽然抓住了她手腕。 一彻骨的寒意忽就从他手心散出,透过手腕处的肌肤,传遍苏叶四肢百骸。 怎么这么凉? 能不能整点阳间的温度…… “你这是做什么?”苏叶皱眉,下意识便想甩开他的手,但扣她手腕的力度过重,她竟是动不了分毫。 在苏叶用力挣扎了番,表明了她的不快后,那人骨节突出的手,仍冷冰冰地扣着她手腕,未有半分放手之意。 苏叶又挣了挣,还是未能脱手,于是,她另一手摸向了剑鞘,拇指向上一拨,“锃”的一声,剑刃破空,剑闪寒光,一瞬划亮了这夜色。 “姑娘……”那人喉结滚了滚,垂眸,眼里似有乞求之色。 “嗯哼?”她开始厌烦。 “我迷路了,可否将我一同带出这迷阵?” 这话,这神情,怎么就跟刚才单手拧脑袋的他这么不搭。 苏叶呆了下,摸剑的动作停住,半眯起眼眸,昂起脖颈瞧他。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狭长,漂亮,深邃,长而密的睫毛垂下,盖住了大半个眼眸,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 她直觉,这人不应该是这个画风。 现在他眼里漫出的衰弱无力,病态苍白太过虚幻了。 令人瞧着很不真实。 最开始,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暗、恣睢、暴戾、嗜血才是他。 “装什么呢?”苏叶直言不讳,无任何顾忌,“刚才徒手杀妖的气势哪里去了?兄台。” 她冷冷嘲讽,在面前之人松了些许力气后,蓦地抽回了手,往后退了几丈。 他不过失神松了些许力气,手里便空了,只剩冰冷的空气。 仿若手里还抓着她的手腕,他手未动,指尖颤了半分,而面具下的唇角渗着血,可怖又病态。 苏叶看不到。 “其实,在下只是一散修,名为望宁,自行修道参悟,无门无派,” 望宁开始自报家门,语气温和,眼神纯良,但他并未靠近苏叶,只远远地望着她,说道:“我刚路经此地,误入了此阵,见那妖怪要伤害姑娘,一时情急便出了手,实在是没想到会坏了姑娘功德。” 苏叶仍是一副防备姿态,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冷眼睨他,挑唇道:“这与你说的,要我将你带出此阵有何关系?”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修行全靠自己顿悟,未经正统修行,聚灵也不甚会,是以,刚我虽徒手杀了那妖怪,但实际上已耗去我大半灵力修为,恢复极慢,而我受人所托,得去往平圭国处理事情,短时间内我再用不了灵力了。” 他眼尾上扬,此时眸里的阴暗恣睢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澄明,渴望。 “因此,我才求姑娘,出此阵的时候稍上我。” 望宁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大段话,将他姓甚名谁,何门何派,修为几多,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杀那妖怪,请求她带他离开阵法等等的缘由,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但苏叶这小脑袋,从这一大段话里,只精准地提取出了三个字: 平圭国。 妖怪被拧头已有一段时辰,此时林中的妖雾已逐渐散尽,已有明净月色穿过枝桠树叶,疏疏漏进来,泄了一地。 “你要去平圭国?”苏叶微带讶色,又有几分惊喜,她抬眸看他,问道。 “是的。”望宁朝苏叶那处走了几步,面具下带血的唇角微微扬起,眼眸里的澄明忽就染了一丝杂质。 那是赤|裸裸的占有欲|望,和长久处于黑暗之中人的极度渴望。 “你可知道平圭国在何处?”苏叶继续问道。 这地方……她实在是找烦了,师尊给的玉简上没有地图,只有明晃晃的几个大字---- 任务地点:东南方平圭国。 …… 他们一行人御剑御了一天,都没看到那平圭国的半点影子,反而是来到了这极度荒凉,前后看不到半个人影的荒郊野外之地,路都问不到。 望宁回苏叶:“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可否……” “姑娘可否……” 望宁和苏叶同时说了这几个字,男女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人均一怔,后又倏地停下,静了片刻。 “我先说。”苏叶率先打破了沉默,在林木月色下,颇带着讨好意味地同他笑着,“兄台可否为我指下去平圭国呢?” 望宁看着她的笑,声音无甚起伏地问道:“姑娘你也要去那平圭国?” “恩。”苏叶点了点头。 望宁也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又朝苏叶走了几步,用一种恰到好处的,令她听不出任何异样的声音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这样。” “怎样?”苏叶问。 望宁回:“姑娘你带我出此阵,我带你去平圭国,如何?” 从他出现到现在,这一连串事情所构成的逻辑来讲,这个提议提得很是自然。 令苏叶无法拒绝他这提议。 天底下修士这般多,他们只是凑巧碰到了而已。 凑巧他入了此阵,凑巧看到了那妖怪,凑巧杀了那妖怪,凑巧他们都是要去平圭国。 如果不是凑巧……那利用他到了平圭国后划清界限便好。 苏叶这般想,她现在根本不怕这人会耍什么花样。 她修为不弱,他若是邪道之人,又或是心怀不轨之人,她杀了便是。 按她现在的修为,她又不是杀不了他。 她也不是下不了手。 现下重要的是,尽快去往平圭国,处理祸事。 她得攒功德,得塑成血肉躯体。 不然,按她现在逆天的修炼速度,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突破化神境界。 这化神期的雷劫可非同寻常。 苏叶心下一沉,晃了下眼。 到那时,谁都救不了她,她定会死于雷劫。 而且,她也不想让别人救她。 尤其是师尊。 “成交。” 苏叶想了多时,在长久的沉默后,愉快地同眼前之人达成了暂时的互相利用关系。 两人达成一致。 “对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苏叶眼眸弯成了新月,朝望宁礼貌一笑,眼里带着些许狡黠。 他跟在苏叶脚步后面,问道:“何事?” “其实,这妖怪已死,祂所设下的那所谓迷雾阵便也消失。” 苏叶沿着小道往回走,随意指了下林中偶然还漂浮着的些许雾气。 “喏,你瞧,这迷雾在妖怪死后便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根本无需破什么阵法,妖怪死的那一刻,这迷雾阵自然便破了。” “你别说我骗你哈,这迷雾阵虽不是我亲手破的,妖怪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我……” 苏叶还在前面兀自讲着,左一句又一句地唬他。 望宁跟在后面盯着眼前这人,眼眸深深,两道墨眉泛起涟漪,唇角漾出一漂亮的梨涡。 妖怪死后迷阵也会消失这事-----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第48章 死城 “苏师姐!” “姐姐!” “苏叶!……” …… 在两人朝小路的光亮处走去时, 在路口处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几人正往他们这走,苏叶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江华他们来了。 “诶, 我在这----”苏叶朝他们挥手,向前走去。 不片刻, 几人汇合了。 红鸾先是眸染泪光,语不成句地攥着她手, 看上去是担心极了。 “姐姐姐姐……你还好吗?刚我们走在后面, 看到你一瞬间就消失了, 红鸾都来不及叫你,后突然就起了一阵迷雾,四周出现了很多猛兽, 可当这些猛兽朝我们扑来时,又一下消失,迷雾散了。” “我没事,你别哭了。”苏叶安慰她,见她哭又觉得有些头疼, 便朝江华使了使眼色, 让他照顾她。 感知到苏叶的眼神,江华便将红鸾牵到了自己旁边:“红鸾, 苏师姐无碍, 你别担心。” 被江华牵着手, 红鸾的脸一下通红,忽然就没再说话, 头低得很下。 “苏叶,这位是?” 洛逸安静地站苏叶旁边,来时, 他一眼便看到了苏叶身后的人。 虽然他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但胜在灵根纯净,五感通明,极为敏锐,那人虽只站在苏叶身后,什么都未做,也没说话,但他身上那种无意识散发的气息,无法隐藏的气场仍是令人心里发寒,畏惧。 为何? 这人身上分明没有任何污秽邪气,也不是妖魔,为什么,会如此令人害怕。 这和……清元仙君带给人的威压完全不同。 “我叫望宁,是一散修,途径此地幸得这位姑娘相救,带我出了这迷雾阵,姑娘英姿非凡,勇猛无惧,修为甚高,望宁颇为感激,敢问姑娘芳名?” 望宁朝他们拱手,略略颔首,算是打招呼,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苏叶脸上。 另外几人见此,虽心有疑虑,也只得朝他点点头。 “好说好说” 苏叶被望宁这一通的夸赞操作弄得有些飘飘然了,她眉眼弯弯,红唇一张,唇角漾出笑意,挠了挠头,说道:“我叫苏叶,兄台过奖了,妖怪是你杀的,就别这么夸我了,虽然你说的这些也没错就是。” 江华:“……” 洛逸:“……” 红鸾:“……” 望宁:“在下说的实话而已。” 另外三人齐齐投去鄙夷目光。 望宁挑眉。 …… “那个……苏师姐……”江华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望宁一眼,而后说道:“苏师姐,既然无碍,我们便快点离开此处,去找个落脚的地方,顺便打探一下有关平圭国的消息,如何?” 苏叶将玉简从百宝袋里拿出,仔细看着,头也没抬,只指了指望宁的方向:“不用打探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问不到什么,望宁他知道怎么去。” “他知道如何去?”洛逸出声,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望宁,不觉一身寒意,直令他往苏叶那处靠近了些。 “嗯啊。”苏叶看着玉简上详细写出的任务情况,漫不经心地回着洛逸,“他恰好也要去平圭国办事,我便让他带路了,我们一起同行。” 望宁独自站在一处,离他们有段距离的溪边,他也不看他们,只斜斜倚着身后的树干。 垂眸抱剑,长发高束,被风吹拂而起,若泼墨般散在夜空。 他脸带面具,一身神秘,不知来处,实在是令人怀疑,江华看着他不由皱起了眉,他朝望宁那处走了两步,礼貌道:“既然今后要一起同行,不知兄台可否摘下面具,坦诚相待?这样我们心里也少些忧虑。” “不可。”面具下传来他冷冷的声音,望宁拒绝得飞快,“我孩童之时受过火伤,面容被毁,极是骇人,心有阴影,故而以面具示人,望诸位理解。” 听到这话,江华也是无话可说,只能作罢。 这时,苏叶却走到江华身旁,稍稍踮了踮脚,同他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江华紧皱的眉松了松,但…… 望宁垂下的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眸色转瞬变换,树上落叶落至他身旁,忽就被斩成两半。 此时却无人注意到。 “好了,天将破晓,既然望宁你知道平圭国怎么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吧,如何?” 苏叶话落,唇角弯起,微笑看向三人,寻求意见。 江华,红鸾,洛逸都朝她点了点头,最后,苏叶的目光落在了望宁身上,眼里熠熠生辉,满是要去做任务攒功德的兴奋。 “恩。”望宁轻声应她,收起了倚树干的懒散姿势,正身,眼闪星辰,甚是认真地同苏叶道,“苏姑娘,刚才杀妖耗了我大半灵力,平圭国离这有些距离,还需御剑两三个时辰,我余下的灵力应是不够我御剑前往平圭国了,不知姑娘可方便捎我一程?” “当然没问题。”苏叶应得爽快,手中的剑“咻”的一声脱离她手,悬浮在了空中。 她抬脚踏上剑锋,稳稳了身子,站于空中,俯视望宁,眉眼飞扬,笑意盈盈。 她对他笑了。 望宁手中的剑几要落下,他亦也抬眸,眼皮掀起,眼角微勾,瞳孔里的阴郁散去,溢出些光亮。 再下一刻,他冷白的手抬起,在早间熹微的晨光中渐至透明,宛如美玉。 只是,苏叶不是会怜惜之人…… “……” 她站在剑上,不过是目光随意掠过,看了这人一眼,谁知这人竟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要带他一起御剑,这下连手都伸过来了…… 苏叶看着这修长的手愣了下,而后面无表情,“啪”的清脆一声---- 她打掉望宁伸来的手,乜了他一眼,指了指洛逸,说道:“我的意思是让洛逸捎你,不是我。”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四周忽然静下,风裹挟着树叶,从他们眼前呼呼刮过,而后落地。 此时五人皆无言,气氛尴尬得要命。 望宁:“……”黑着脸,瞳孔颤抖。 红鸾:“……”无话可说,往江华那靠了靠。 江华:“……”脸红中…… 洛逸:“……”叹了口气,无奈站出,打破尴尬。 “天也亮了,要不,我们现在出发?” 洛逸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眉毛抖了抖,抽出了剑,同还在直勾勾盯着苏叶的望宁说道:“望宁兄,走吧,我御剑捎你。” 望宁未动,垂下的手指逐渐握紧,愤愤地将头扭向一边,从齿缝中冷冷挤出三个字: “我不走。” 他只想同她一起御剑。 气氛又僵了下来。 “兄台,你在想什么?”苏叶无奈,只得耐心同他解释,胡乱绉了个理由,“我这剑过于秀气,剑身细长,站不了两人。” 苏叶此时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要不是去平圭国还得他引路,她此时便想一剑结束了他。 “恩……”望宁听此,紧握的手松开,低低应了声,“好……” 苏叶叹了口气:“兄台,你和洛逸御剑走前面,我们在后面跟着。” 话落,她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卑微了。 除了在师尊面前,她还从没这么卑微过…… 攒个功德真不容易。苏叶感慨。 “好。”他回她,眸里的阴暗暴戾敛起,重又一片清澄。 * 御剑两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终于是来到了在玉简上的任务地点-----平圭国。 几人落地,但剑却未收回剑鞘。 因为灵剑感知到了邪气和危险。 这周遭……邪气、阴气、鬼气混在一处,形容了股巨大的邪恶力量,它归于无形,虽无处不在却无可触及。 这股混杂在一起的力量形成了个巨大的磁场,将一切,包括他们几人,全部吞噬在内。 灵气在一点点地消耗,阴气在无声无息地侵入他们体内。 从发丝,从皮肤,悄无声息,无人能察觉。 “这儿……任务玉简上明明写了是个人类国都,可为何……为何……” “这处,没有人气。”一丝一缕都不曾有。 苏叶遥望这座城池怔了怔,而后她细瘦的手臂有力一挥,将闪着薄光的灵剑召于手中。 他们面前是一座古老厚重的城墙,许是因年岁过久,又经战火,城墙满是坑洞,千疮百孔,而----- 城垣之上,放哨的垛口处空空荡荡,无人。 城垣之下,城门大开,一眼望去,亦无人。 无人无人无人。 明明此时是清晨,他们几人从那座丛林御剑而出时,还是霞光万丈,朝霞漫天,暖阳袭人。 可到这处,却仿若上空笼罩着一层重重的阴霾,将一切隔绝在外。 苏叶不禁抬头,眯起一眼眸,看向空中。 清晨的熹微的确透不进来,这里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惨白的日光。 她垂眸,盯着落在自己手背的些许日光。 苏叶手指动了动,不知怎么就喃喃念道:“这日光的白,就好像…死人肤色的那种白。” 没有任何温度,有的只是冰冷和阴邪之气。 她呼吸一滞,身体忽就往外冒着阵阵寒气。 “这里是…死城吗?” 在这诡异、阴森,了无生气的氛围中,红鸾躲在江华后面,害怕地拽着他衣袖,战栗哆嗦着说了这么一句。 她说得极是小声,似乎声音就要淹没在这阴凉的风里,可偏偏这阴风缠着声音,送到了每个人耳中。 死城。 “死城么?”苏叶自言自语,不禁又从袋里掏出没有写几行字的玉简看了看,“这任务玉简上也没说这是一座死城啊……” 玉简真坑,也不知道是谁给师尊的。苏叶不禁腹诽,极力忍住了想要砸玉简的冲动。 “这儿,”望宁此时冷不防开口,指了指他右侧,面无表情,“一座死城。” 众人齐齐朝望宁所指方向看去,后一瞬间,他们身子倏地一僵,血液冰凉。 荒芜的平地上,整齐地、依次排列着成千上万座坟。 坟头压着的纸钱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恍若千万人凄厉的惨叫。 那处,灰沙漫天,不见天日,生灵皆死。 第49章 他只想当她的一条狗…… “这是……”纵使苏叶在未毁身之前, 修习的是阴灵之术,看之亦是一怔,心底一阵恶寒。 在一座残垣断壁, 空无一人的城池旁,竟赫然出现了这纸钱纷飞, 黑气弥漫的墓场,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依次排列, 从前至后, 一眼望去, 没有穷尽,似乎延伸到了极远,而这数量粗略估计, 许是上万不止。 坟墓的尽头还是坟墓。 还是这些低矮的坟包,飘黄的纸钱,不散的阴霾, 没有野草从这尸土里长出,甚至连枯黄的树叶都不曾飘落此处。 这里寸草不生, 生灵皆亡, 只能从那掺杂了些许血迹的泥土里看到曾有生灵的印记。 “呼---呀----”坟场不知怎么,此时起了风, 格外凄凉阴冷, 拂过苏叶耳朵时似有人在她耳边发疯惨叫, 她身体顿时一个激灵,一阵颤栗。 “明显的, 这是坟墓。”在苏叶执剑过去时,望宁也跟了过去,在她呆滞之际, 忽然道。 苏叶听到望宁这比坟场的风都要阴冷的声音,不禁瞬间回神打了个寒战,然后白他一眼,抽了抽眼皮…… 她觉得他在讲废话。 他当她看不出来这漫山遍野的都是坟墓吗? “我知道这是坟墓。” 苏叶略过望宁,走到最前面的一排坟墓处,半蹲下身,将剑插在土里。 地上泥土湿润,黑色的、烟雾般的气体从地底漫出,绕着苏叶灵剑的剑身,缓慢地、无声地沁入剑中。 “我的意思是,”她抬手,取下了一张被压在坟头的纸钱,指尖跃出红光,火苗蹿动,烧了纸钱,淡淡道,“这成千上万的坟墓,都是谁的?” “这些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苏叶指了指面前的墓碑,光滑的石碑面上,一个字都未刻,诡异至极。 若是坟墓,又怎会不刻字呢?姓名没有,立碑人也没有。 望宁站在苏叶身后,背脊挺直,身形清瘦,他长剑别于腰间,墓场的风将他青丝扬起,纯白发带混着墨发在空中飞舞,仿若凄美的落花,他虽被面具遮了半张脸,但是看过去,依旧是既病弱又漂亮,既俊美又骇人。 他一身散出的阴郁毁灭气息,竟毫不亚于这立着上万坟墓的坟场。 这样的望宁,眼睫一眨未眨,他听着苏叶的话,却不看墓碑,神情专注,只死死地凝视着她绝美清丽的侧颜。 他眸里越发晦暗,原被压抑的东西在他体内开始暴|动,情|欲堆积,喉结滚烫,再下一刻,他的眼瞳便发红,浸满了血丝。 苏叶对此浑然不知,她施了火术一张张地烧着纸钱,在这处坟墓烧了几张,便又挪了个地,在另座坟墓烧了起来。 “你猜猜,这底下,会不会有尸体?”苏叶烧完第一排坟墓的纸钱后站起身,望着那转瞬成灰的纸钱,如此道。 望宁情绪淡淡,语调散散,“挖出来不就知道了。” …… 苏叶烧纸钱的手一顿,别过头去看他,蹙眉:“挖人坟墓,你不怕折损阳寿短命?” 望宁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苏师姐,这些墓碑上怎么都没有字?”赶来的江华问她。 苏叶摊手:“我也不清楚,坟头上放着纸钱,墓碑上却没写名字。” 洛逸走去看了几排墓碑,也皆是没写名字。 “此处埋的是什么人?会不会……”他话说了一半,目光往城池那飘去。 众人不由得也看向城池那处。 “应不是。”苏叶道,“任务玉简里写了,此处平圭的任务是杀死潜伏在平圭国内的妖魔,解救国民,如此的话,这里所埋的就不是城里的人,除非这玉简上所写的是假的……” 苏叶话落又补了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玉简可是师尊给我的,师尊不可能骗我……” 苏叶小心地抱着玉简,如视珍宝,自顾自地喃喃。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飘出,已有人双目通红,青筋爆出,面具下目眦欲裂,咬唇出血。 苏叶不知道,她忘得一干二净,逍遥自在,只想早点攒功德重塑身躯,证道飞升。 痛苦的是还记得的人,承受罪孽,深陷情|欲,爱而不得,他亲眼看到他们接了吻,他却仍然无法自拔,像条狗一样巴巴地跟着她,犯|贱般地改头换面,以另种身份,另个名字跟在她身边,只要她朝他笑笑,他便会摇着尾巴跑过去,继续当她的狗。 他求什么?求她能再看他一眼,求她能再喊他一声师兄,求她能……再爱一爱他。 施舍也好,可怜也罢,只要能有她的爱,他便还能活得下去 所以其实,他很想问她一句,如果他悔过了,认错了,他愿意当她最听话的狗,绝对忠诚,永不背叛,他还有机会吗? 他们还有破镜重圆,再结道侣的可能吗? 他很想跪下同她说这个乞求,甚至自残剜丹以示他的诚意,只要她能信他,信他真的后悔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只想当她读的狗。 可是,现在就连这种卑微的乞求都无法实现。 她失忆了,什么都记得,却独独不记得他。 他忘了她,所以,他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他,林幽,便在打探处理好一切后,带上面具,化作了另一个人,想方设法地布局,抛下一切事情,制造巧合偶遇,以求能接近她。 甚至是,他想,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再也想不起以前记忆的话,他便以“望宁”这身份,再次留在她身边,期望她能给他一点点的爱。 现在他,只要一点点就好。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奢求她全部的爱,只要她不带着嫌恶的眼神、陌生的眼神、恨之入骨的眼神看他就好。 哪怕她把她的爱大部分给了师尊,他也不发怒了,不发疯了,不禁锢她了,不囚禁她了,他只要她……稍微地给他一点爱就好。 林幽,现在的林幽,也就是望宁,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没有她,他不仅会疯,还会死。 “那现在如何?我们进城吗?”江华神情有些担忧地看向那座空城,询问苏叶的意见。 苏叶对望宁此时波涛汹涌,快要崩塌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曾经折磨她到死的道侣,竟然现在想当她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以前一丝一毫都无法分与他人的爱,如今他却只乞求这一丝一毫。 苏叶不知道,她直接略过了状如槁木的望宁,同江华说道:“恩,必然要进城,不管城内有没有人,这里埋的又是何人,我们都要进城,一探究竟,除掉邪祟。” “恩,苏师姐说得是。”几人都点了点头。 于是,苏叶收起玉简,眼神坚定,朝城门处走去。 * 不多时,几人离开坟场,入了城内。 从城门通往城内的路极长,幽暗无光,只在通道的尽头处现着一圈光亮。 他们五人朝前走着,无人说话,脚步声在这近似幽闭的环境内无限放大,飘荡在了这整座城池上空。 城内没有一人,没有一丝人气,寂静得令人可怕。 而在他们终于走过这长长的通道,入了城内之时,身后斑驳的,已经掉了大片红漆的城门却突然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城门动了。 几人皆抬头,眼眸睁大,对视片刻后猛地转身朝后看去时---- “砰---”的一声,城门重重地关上了,远处不再有光亮,一片漆黑。 几人心照不宣,眉头紧皱,脸色都没好看到哪去。 苏叶转身,执剑的手臂蓦地抬起,她将闪着银光灵力注入剑身,而后曲起手肘,只听“呼”的一声,剑刃破空,带着锋利剑气,以不可阻挡之势直往城门处而去。 而转瞬之间,下一刻便是“叮--”的一声,犹似两剑激烈相撞交锋,而她的灵剑未破那城门分毫,一下便咣铛一声,落在了地上。 苏叶和其余几人似是预料到了会如此,见此,脸上都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他们都是修行之人,妖魔鬼怪,秘境幻境见过不少,清楚这里面的游戏规则。 这城门一关,怕是没杀死作乱的妖魔他们就出不去了。 要么妖魔死,要么他们葬于此地。 没得选。 “收。” 苏叶一声命令,落在地上的灵剑便咻的一声,听话地回到了她手中。 “你们也都看到了。”苏叶将剑收回剑鞘,用剑指了指身后紧闭的城门,道,“城门破不开,唯有斩杀邪祟,我们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苏姑娘可害怕?”望宁一直站在苏叶身旁,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令她厌烦反感,他亦可最大限度地靠近她。 “害怕?”苏叶闻言,红唇弯起,嗤笑一声,妖艳又惑人,“怕是望宁兄怕了吧?也是,你现在连御剑的灵力都没有,怕也正常,正常。” 苏叶腹诽,如今的她再不是连筑基修为都没有的小修士,她早已达元婴境界,甚至她体内涌动的灵气还不断提醒她,化神期可能马上就要来了……她怕什么?她勇猛无惧,干就完事了。 望宁目光烈烈,眼尾扬起,他此时是对苏叶的嘲讽挖苦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眉目荡漾,一副非常受用的样子。 现在的他,连被她讥讽戏弄,甚至于被她虐被她骂被她打,他都觉得愉悦。 只要面对他不是那漠然冷漠到极致的眼神,他心里都是欢喜。 “在下心里的确害怕。”他不争论,承认下来,注视着苏叶,说道,“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别人,接下了这活,便要说到做到,苏姑娘如此厉害了得,修为远在我之上,身上的灵力亦是纯净无暇,浑厚无比,一般妖邪不敢靠近,到时候还烦请到时候苏姑娘能多多关怀在下,与在下一起除妖,让望宁能沾一沾苏姑娘的灵力庇护,若是如此,望宁不胜感激。” 望宁满满的一副求人语气,眼含笑意,眉目温和,语气卑微,他狂吹了一通彩虹屁,贬低自己抬高苏叶,这姿势熟练的,都快把苏叶吹到了天上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纵是苏叶,也不免老脸一红,没理由拂他,只能答应了下来:“好说好说,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望宁兄到这平圭过来,是所为何事?” “这个。”望宁将久久落在苏叶身上的目光移开,望向眼前这看上去甚是整齐干净的街道。 商铺林立,道路两旁满是支着的各式摊子,一眼看去,的确与平常的繁华街道并无二致。 只是这处,看得愈久,愈发有一股阴寒之气浸入四肢百骸。 表面繁华,实则荒凉。 表面人市,却不见人影,宛如黄泉鬼市。 望宁看了片刻,而后收回目光,面向苏叶,目光灼灼:“在下来这平圭国,是为了找人。” 第50章 时候未到而已 “找人?”苏叶不禁顺着他这话问了下去, “找什么人?” “苏姑娘认为呢?”望宁看着苏叶,他虽带了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地从眸子里溢出,眼尾上扬, 若月上柳梢。 “我?”苏叶不禁讶异,笑了声, 同他客气道, 冷漠又疏离, “望宁兄,我们今日貌似是第一次见面吧,你这话说得, 我如何知道你找的什么人?” 望宁听此,神情依旧不变,他定定地看着苏叶,仿若周围一切都不存在,白云苍狗, 沧海桑田, 时间变幻,他幻想着自己和她的另一种生活, 另一种结局:在不老不死的无尽寿命里, 他们始终在一起, 彼此相爱,至死不渝。 然而当他恍然眨眼, 看到的却是她冷淡的眼眸和漠然的神色。 望宁想,他当真是魔怔了,疯了, 许是,也快要死了。 他又在妄想了,妄想自己还能拥有她,还能亲吻她,还能拥她入怀,还能在次次的双修里将她缺失的灵力渡还给她。 她早就不需要了吧。可他还欠她。 “在下之所以来此,”望宁回了些神后紧捏手指,指尖泛白,语气却仍旧淡然,掩饰得极好。 “是因为在云游修行途中不幸受伤,生命垂危之际受了一凡人恩惠,那人看我是修士,便同我说起,说她本是平圭国之人,平圭国战乱不断,她定下姻亲的未婚夫被召上前线,而受战乱影响,她被迫同家人逃出平圭国,在别处安了家,后面,她在她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别人,一直生活到了现在。” 望宁说话之际,余光还不时落在苏叶脸上。 她神色无甚改变,红唇鲜润,微抿嘴角,只长睫时不时地扑腾一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他刚好能看到她明若秋水的眸子,晶莹剔透,宛如琉璃,令他无法自控地沉沦其中,无法移开目光,只想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蹭一蹭她的脚。 “所以呢,这同你来此有何关系?”苏叶偏了下头,目光移向他,“你为何来此,有何目的?” “那老人已是古稀之年,她同我道,说最近总是梦到她以前那未婚夫,梦到他一身白骨,质问她为什么不等他要嫁给别人,她深受此扰久不能眠,便托我来这平圭国安息他的灵魂,若能见到他,同他说一声对不起,让他别等了。” 望宁缓缓道,苏叶听后问了句:“那人死了?” “恩,死了,死在了战乱里,她听到他的死讯,后来嫁给了别人。” “真是令人唏嘘。”苏叶叹了口气,后又不禁怀疑道,“这不会是你编的故事吧?” 她虽然在他身上感觉不到邪魔之气,但他浑身散发出的狠绝暴戾气息便让人觉得……他不是有耐心做这种好事的人。 他来路不明,目的不明,还戴着面具,所以,他的话能信几分呢?苏叶不禁如此想。 “苏姑娘可信可不信,”望宁挑眉,凝望这萦绕满街的黑气,朝前走去。 “反正,事已至此,城门已关,我们几人现在除了合作,斩除妖魔,还有其他选择吗?”望宁回过头又看向她,道,“在当前莫测的情况下,多个人便多份力,在下胆子小,只要姑娘你……” 苏叶:“……”你单手拧头的时候真没看出来你胆子小。 “只要姑娘你让在下待在你身边,借借你灵力护身,在下便心满意足了。”他笑了。 望宁话落,握剑的指尖轻轻将剑鞘往上一推,一把出场自带冰霜的利剑便破空而出。 这剑身闪着寒光,带着凌厉剑气在城池上空盘旋几圈后,顶上的阴霾邪气,满街的黑气瘴气转瞬便消散,短暂的,暂时的,此处的空气变得清明起来。 剑锋擦过空气,呼啸一声,而后重又归于他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剑势极强,且持剑之人看上去,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得很。 苏叶:“……”你骗谁呢你胆子小修为低? 洛逸:“……”情敌又多了一个。 江华:“……”这……我打得过他吗? 红鸾:“……”瑟瑟发抖。 “这里邪气过重,若不清除,身躯极易受到侵蚀。” 望宁只轻巧驱使剑刃散了些瘴气,收剑后却发现几人都变了脸色,看他的眼神也是异样得很。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使力时没控制好法力,外泄过多,引了怀疑,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 “剑好,剑好……”他淡然道,“耗不了什么修为。” 话落,他又悄悄然往苏叶那靠了几步。 苏叶:“……”这人脑子有病吧,行为怪异,说话也前后矛盾。 苏叶冷漠抬眸,乜了他眼,随后轻吁一口气。 正事要紧,让他蹦跶。 “别说了,我们走吧,天都快黑了。” 苏叶说道,众人看向天空,的确,远处天际青色,暮色深深,夜色已至。 “晚上,脏东西,邪祟之物会更加猖狂。” “那走吧走吧。”红鸾也往苏叶那处靠去,“我也要跟着姐姐……” 不知为何,她亦也觉得,挨着苏叶很有安全感,令她安心。 “你……”苏叶推了推她,看了眼江华,“江华会护着你的,到时候鬼怪妖魔出来,情况紧急之下我可能就顾不上你了,你待在江华身边不用担心。” 苏叶腹诽:江华修为也不低,以她对江华的了解,他怕是拼死也会护着红鸾。 而江华听到,耳尖忽就红了,他朝他的苏师姐点了点头,眼睛却看着红鸾说道:“我会护好她的……”极是温柔,与旁边的面具冷男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我们就入城了。” 苏叶深呼吸一口气,望向前方时,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剑,说道: “首先,我们兵分两路,搜查下两边的街道,看此处是否有活人,如若没有,便设下除魔阵,看能否守株待兔引来妖魔鬼怪,也省得我们漫无目的地满城去找。” 众人听后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那……” 问题来了,如何分组? 苏叶一声尾音拖得极长,目光掠向红鸾与江华时思虑道…… 他们两人排一组,可红鸾修为不算高,江华还得护着些她,战力也会有所下降,还需得派一人。 她看向望宁:此人来路不明,底细不清,恐会生变,不可派他。 她看向洛逸: 眼神单纯,白弱奶狗…… 虽然……但是……就他了。 “洛逸,红鸾,江华,你们三人去右侧,”苏叶停顿了下,近似认命地看了一眼望宁,眼皮翻上,有气无力道,“你,我,走吧……” “好。”望宁狭长的眼眸透出些光,跟着苏叶的后边去了。 苏叶和望宁去了街道的左侧。 从第一座商铺起,到最后一座,无论是他们翻箱倒柜,没放过一丝角落,或是他们使用法术灵力,皆未寻到一人,未探到一丝一缕的人气。 每座商铺皆是整齐洁净,货物摆放有序,柜台的账本上字迹鲜明,墨迹清晰,甚至在一处脂粉铺子里,他们还发现了被人用了一半的脂粉盒子,还散发着清雅的淡香。 满是生活气息,这里无一处不在散发着凡间的烟火气息,可偏偏,这些烟火气里又夹杂着诡异的,阴邪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直往她皮肤里钻。 可苏叶却说不上来,这种东西是什么。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这些痕迹都还很新,许是妖魔突然来袭掳走了他们,因而这一切的陈设都未动,还是原来样子,却空无一人。”苏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现在,”望宁站在长街最后一座店铺的大门处,垂眸,望着对面店铺突然亮起的烛火,长睫覆下,“还有人在此生活,只是,我们不知道……” “或者,时候未到而已。” 第51章 百鬼夜行 苏叶本钻在桌底盘着腿, 细心地探查,不放过一丝一缕的痕迹,她此时听到望宁这话, 不由得冒出了个头,问道:“时辰?” “什么时辰?” “你说的时辰未到是什么意思?” 望宁收回目光, 视线先是在屋内晃了一圈,未见她人影, 没来由地心颤之际, 垂眸, 看到了她那小脑袋。 鹅蛋脸,些许碎发飘落她鬓间,她的眼睫扑闪扑闪, 一双透亮盈盈的大眼睛此时正看着他。 她手里拿着一张画好的符纸,地上亦闪着一布了一半的八卦法阵。 日色快要暗下,本就透不进光亮的城内越发昏暗,她的肤色在这暮色下白到发光,他看着, 本就不稳的心神荡漾了一次又一次。 “兄台, 你是被邪气入侵魔怔了吗?这种时候你发什么呆啊……” 苏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眼前,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望宁此时才回过神来, 如梦方醒般, 定了片刻后, 才回复她。 “苏姑娘,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苏叶望向窗外, 发现此时屋外已黑了个大半,落日夕阳都透不进这座城,在这本应是暮色黄昏的时候, 城内却是一片深沉黑色,许是深夜将至,白日里不曾散出阴邪之气与这暗色交融,无形之中侵蚀一切,压抑至极。 “入夜的时候……”苏叶说道,指了指对面那亮起的烛火,“那处怎么有烛火?我记得……我们过来之时,这座城没有一处有灯火的亮光。” “你记得没错,这便是蹊跷之处,” 自太阳落下后,不知从何处渗出的阴邪之气一瞬弥漫了整座城池,黑夜愈黑,邪气愈重。 望宁话落之后,屋外的邪气如烟似雾,从敞开的大门处直要往里灌,苏叶眼疾手快,在肉眼可见的邪气将要浸入之时,指尖飞快闪出一道亮光,而后门“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她施以灵力,在这座房子周围设下了能抵御邪气的结界。 “夜色已至,许是妖魔要出来了。”苏叶站在窗侧,透过窗户纸朝外望去,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 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苏叶如此想,屋内一下无言,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屋子里寂静无声,到后面,一声声喘息混杂着些鼻音,萦绕在苏叶耳际,无比清晰。 她抬眸,便看到望宁错乱恍惚双眼。 眼目迷离,气息不稳,这是…… 苏叶蹙眉,眼里全是鄙夷轻视。 啧啧,这是,妖魔鬼怪还没出来,就开始怂了害怕了? 望宁带着面具,苏叶自然是看不到此时面具下异样的神情。 耳垂薄红,面颊发烫,呼吸急促…… 而这些,只是因为同她靠得近了些,只是因为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而已。 但现在他又能怎样呢?他连手都不敢伸,不敢触碰,只要她漠然、厌恶地看向他,他便什么都不敢做了。 什么都不敢做,一动都不敢动,怕惹她厌惹她烦,怕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嫌恶的目光。 望宁痴呆许久,无奈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分明是所有人谈之色变的魔尊,魔界中人皆惧怕他,仰望他,他们暗下议论,他们的新魔尊杀人不眨眼,手段狠毒,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便统领魔族部下,亲手灭了几方魔界势力,甚至是屠了几座魔界城池,令人闻风丧胆,无人再敢挑战他的地位。 在魔界的战场上,他所到之处,万魔同哭,血流成河,他指挥军队,机械地发布命令,而后挥剑,杀人,挥剑,杀人。 鲜血溅到他脸上,染红了他的眼,染红了他衣衫,但他毫无感觉,甚至于……他很享受这种杀戮的快感。 因为可以麻痹他所有的感知。 这样,他便不会在刀光剑影中,生死杀伐中时常想起她的脸,想到头疼欲裂,几要将要撕成两半。 就比如此时此刻一般,他怔怔地看着她,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味道,他身体里的某种力量不知为何开始暴|动,他头疼手疼脚疼心脏发紧,但他,却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种……病态的,难以言喻的……快乐。 “望宁兄,怎么了?”苏叶以一种强者看弱智的轻蔑眼神,唇角勾笑,狠狠地嘲讽他,“这妖魔鬼怪还没出来,兄台这就开始怕了?” 望宁听着,苍白的唇扬起弧度,他被她讽刺着,冷寂的心却逐渐柔软,到最后,软成了一池春水,垂下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 他想抚摸她的脸,想吻她。 “你做什么?” 他的手还未触到如玉的肌肤,脖颈上便横了一把剑。 寒光闪烁,杀意凛冽。 在望宁失魂落魄地想要轻抚她唇时,如从前那般时,苏叶却亲手给了他一巴掌,破碎了这个梦。 她直接一剑奉上,剑气汹汹,望宁白皙的脖颈渗出一抹血红,鲜艳夺目。 “在下……” 毁天灭地,杀了无数人,甚至亲手杀了师尊的他,入魔的魔尊,此时却垂着发红的眼尾,湿着眼眶,抖着声音笑道:“在下是看苏姑娘太过漂亮,一时昏了头,鬼迷心窍,实在该死。”他确实该死。 现在便在被执行死罪,她亲手执的剑。 苏叶冷若冰霜,眼里愤意深深,还掺杂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的恨意。 她自己未察觉,手中的剑又近了一寸,望宁脖子的血汩汩流出,这血滴到了他的青衣前襟,他却感知不到半分疼痛。 “是你帮了我,带我们来了这平圭国不假,你虽是修士,非邪魔之人,但我奉劝你,莫生些不该生的旖旎心思,莫做不该做的事情,不然,我随时可以一剑结束你。”苏叶警告他,凉薄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挑唇,“你猜我下不下得了手?” “好。”望宁哑声回,停在她脸颊处的修长手指颤了颤,而后一偏,握住了他脖间带血的剑刃。 五指渐紧,血流得更多了,啪嗒啪嗒,不住地滴落在地。 “有东西在逼近,苏姑娘,先放下剑,你可以等下杀我。”他眼眸狭长,上扬,眼里晦暗不明,看不出是癫狂还是忧郁,但眼里对她的担心是真的。 带着她强烈灵力的剑刃锋芒逼人,划破他皮肤,割开他血肉,而他却浑然不觉,好似一没有知觉的傀儡,手指紧握剑锋的力度愈发得重。 甚至于,苏叶还听到了剑锋与指骨相碰的声音。 这人,是疯子吗? 苏叶眼睑垂下,看着她这吹毛断发的灵剑几要直直切断他手指,心里不免也为之一惊。 骨头都要断了,这人竟还不松手? “先听我的,放下剑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是我该死,你先收剑,注意外面,等下你想怎么杀我都可以。” 望宁以为苏叶是还对他生气,才会一直举着剑未动,都未察觉屋外的变化,是以现在还 阴气滔天,遮天蔽日,裹挟一切,淹没一切。 危险将至。 苏叶放下了剑,刃如秋霜,此刻沾满了鲜血,剑尖同他的指尖都在往下滴血。 她眼皮颤抖,浓密的睫毛覆盖了些她眼里的情绪。 “刚是在下的错,苏姑娘你怎么了?”望宁看着苏叶呆呆的样子有些慌了,刚用法力愈合的伤口又裂了。 他竟是又吓到她了吗? 此时的望宁便是一惊弓之鸟,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里,她一发呆一皱眉,他的心便会猛地一沉。 “别碰我就行。” 苏叶从刚才那种异样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挽剑于身后,随后冷漠疏离地往后退了几步。 “别碰我”这三个字似曾相识,冷淡厌恶亦是。 望宁忽就低眸,像一条丧气的狗,巴巴地看着她,手里是血,眼角带泪,情绪崩溃得不成样子。 而苏叶呢,苏叶这边的世界是晴空万里,无风无雨。 她未感受到望宁乞求原谅的眼神,也没有看到他薄红眼尾的湛然水光,她对他的情绪转变和疯狂行为都不敢兴趣,只要没有妨碍她办正经事,她便把他视为路人甲。 于是,在此刻,她无意再与路人甲纠缠些什么,只弯着身子,借着窗户的缝隙观察着外头的情况。 街上仍旧无人,夜幕下的黑色吞噬一切,无人吆喝的小摊,高挂的灯笼,不知何时亮起的烛火,在这阴气笼罩下,全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阴气怎会如此之重?……”苏叶瞥了眼长街,如此道,她不禁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苏叶手指微动,想了片刻……而后,她好看的褐色瞳孔倏地骤缩。 今日是……中元节,七月十五。 鬼节。 -------- 长长的街道无声地朝前延伸,在那黑雾浓重阴气最重的尽头,也就是那扇被关上的城门处,沉闷又突兀的,挠人心脏的刺耳声猛地响起---- 城门开了。 城外,坟场,阴风簌簌。 苏叶之前烧下的纸钱灰烬本洒在墓前,此时却被阴风扬起,在这坟场上空化作了一场黑色的雪,淅淅沥沥地,无声地飘在这一排排的坟墓上,落在尸土里,而后似雪般消失不见,融进土里。 不过须臾,这场纷纷扬扬黑色的雪转瞬便消失。 在这死寂里,只有坟头的纸钱被阴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 如若细细听去,便可听见在某一处有泥土松动的细碎声。 开始是一处,后两处,三处,四处……最后是无数处。 在这坟场里,在这无数的坟墓间,破土声,骨骼松动的僵硬嘎吱声,在这坟场接连不断地想起。 无字墓碑上开始现字,而这坟场无数的坟包里,尸土松动,开始站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不,应是……白骨森森的鬼。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第52章 报复性的快|感 不多时, 在苏叶布好除魔阵后,几人聚在街尾一处角落。 “如何?”苏叶问江华。 江华摇头,道:“没有探到一人, 也没有鬼怪的踪迹。” “苏师姐,你们呢?”洛逸问苏叶。 苏叶也是摇头:“这处也一样, 只是各处房间里的物品摆放整齐,甚至于有些还有使用过的痕迹, 很是怪异。” “对了。”苏叶想起什么, 忽地抬眸看着江华, 问道,“你们摆了除魔阵没有。” 除魔阵是云天宗用以围困妖魔的阵法。 若有邪祟妖魔进入,除魔阵便会亮起一牢不可破的金色监牢, 将其困住,同时,施阵者亦能感知波动。 江华点头,回她:“布了,若真有妖魔鬼怪踏入, 我神识便能感知得到。” 苏叶轻呼口气, 道:“那就好,现在已是深夜, 今日又是中元鬼节, 阴气极重, 你们都要小心。” 众人皆点了点头。 “前街各处已布下除魔阵,现在便是守株待兔的时候。”苏叶眼里稍显疲态, 她将剑立于手侧,身子则斜斜靠着身后墙壁。 “累了?”望宁看到,薄唇动了动, 吐出两个字。 苏叶听到,但也没心情回他,直接忽略,又朝他们几人道:“偌大一座城池,却无一人身影,怪异恐怖,定有鬼怪隐匿其中,我们安心等待片刻,待妖魔踏阵。” “你的手怎么了?” 在众人皆沉默之际,望宁看着苏叶颤抖且渐至透明的右手,眉头骤锁,沉声问。 苏叶听之,驱使体内灵力,极力压下那不受她控制的颤抖,挤出一笑,无谓道:“没什么。” 不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别人面前。 尤其这人还神秘莫测,来路不明,摸不清底细。 “这是没什么?”望宁蓦地抓住她欲藏向身后的手,下意识用力怕她挣脱,可不过刹那之后,他便又松了几分力气。 怕弄疼她。 惨淡的夜色下,一苍白的手轻柔拿住另一只手。 被握住的手修长秀美,细腻白皙,却渐渐透明,里面交缠的经脉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像是……树木虬结繁复的枝桠,丝毫不像人类正常的血脉。 “这是为何?”望宁双眼发红,此时的声音比苏叶的手还要抖。“为何你的手不像手,且,就快消失了。” 苏叶面上淡定,冷睨他眼:“因为,我不是人。” 她停了片刻后又淡淡道:“疯子,快放开我啦,我手关节要断了。” 她的灵魂寄居在草木之躯,身亦如草木。 虽灵草之躯聚天地精华,受师尊灵力,乃是修炼的绝佳躯体。 但是草木本身脆弱易折,她的身躯承受不住,也极易受到损伤,这天下来又是施法又是战斗,她灵力体力都耗费不少,导致她这身躯的灵力已不太够用,是以,这手才听她使唤地抖,开始显出草木本体。 听到她不痛不痒的话,望宁眼角潮湿,心口疼痛,他喉间一片窒息感,抬手粗暴扯开了些衣襟,许是太过用力,脖颈处的肌肤顿时染上了几道手指印。 他精神恍惚,差点站立不住。 不是人,死了…… 的确,她死过一次。 他是罪魁祸首,该死的是他,为什么现在受苦的却还是她。 “苏师姐为了布阵除妖,此时已极是疲惫,望兄台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否则,我们几人便不客气了。”江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用了些灵力,强行分开了两人的手,横在中间,眉目严峻 “抱歉。”望宁神识清明了些,他懊悔地垂眸,放手,自证般地往后退了几步,“我只是……担心她。” “我很担心她。” “苏师姐因为一” “啊……” 苏叶这时突然一声惨叫,几人的目光都望去---- 苏叶的手腕关节咔嚓一声,她断手了。 她笑了笑:“应是哪处枝节又折了。” 也就是所谓的骨折了。 ……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断的还是她惯于使剑的右手。 “江华,帮我接一下,就扭回去之前的关节便行。”苏叶嘻嘻笑着,神情里没有丝毫苦痛。 “我怕……”江华挠了挠头,皱着眉头,眼里全是不忍,还有忧虑,“我下不了手……而且,我怕下手没个轻重,若是弄伤了师姐你,回去后师尊定要责罚于我。 “不会不会,师尊不是会护短的人,江华,你快点动手,我左手不便使力,等下妖魔鬼怪若是来了怎么办?” “师姐,我……” 暗色里,一滴折射着凄清月色的泪珠,从发红的眼尾迅速滑过,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能告诉我,为何……”望宁双手紧握,手背满是青筋,嗓音似混着沙砾。 “除魔阵有动静!” 此时,苏叶与江华俱是一愣,而后惊呼出声。 除魔阵有了反应。 苏叶心下一急,见江华不敢,便自己动手,左手一使力,忍痛将断了枝节的手移回原位。 而后,她拿起刚被搁落一旁的剑,小心探出头。 “苏师姐,你看……那些……是什么……” 江华说这话话时明显带着震惊,众人纷纷侧出身子,朝前方看去。 在暗淡的,朦胧的夜色下,他们隐约在缭绕的黑雾中看到有人入了城。 刚还紧闭的城门不知何时开了,铁蹄声,盔甲碰撞声传来,在烟雾中显得诡异非常。 此时一片死寂,都未开口,烟雾渐渐散去之时,他们清楚看到,一群白骨身着铠甲,手握生锈的铁剑,一身阴气,白骨上还带着从坟墓带出的尸土,僵硬地、机械地扭动脖子,走进各屋。 他们都看到了,眼眸里皆是惊意。 “这……”红鸾不禁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大,“这是白骨,死人吗……” “你说呢?都成白骨了。”苏叶倒是脸上无多少害怕惊讶之色,她淡声,“城门深夜大开,进来一群本已死去的白骨,我想,多半是从城外那无字墓碑里爬出。” 城外坟墓万座,这丧尸军队浩浩荡荡,接连不断地入城,一眼亦看不到头。 “苏姑娘,你……”望宁无意去管什么丧尸,他下现在全部的心思,残缺的目光,全都在她身上。 他嘶哑开口,想护着她,为她输灵力,想问她,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他有什么能为她做的,可此时此刻,苏叶根本无意管他任何。 白骨从坟墓里爬出,占领了整座城池,堂而皇之地入主,城里的人却全部消失,踪迹全无,很难不令人怀疑,是丧尸夺了这座城。 那城里的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苏叶蹙眉,紧握长剑。 “师姐!”除魔阵又生波动,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江华忽然道,“你小心,那群鬼怪入了屋内的除魔阵,应很快会朝我们攻来。” 洛逸指了指不远处,一屋子已亮起了满室金光,而后响起了骇人的嘶吼声。 “已有尸兵触动除魔阵,我们要不要趁机而上,先发制人收伏它们?” “我同意洛逸的想法。”苏叶同洛逸友好地交换眼神,“既然已经引出了邪祟,那将其消灭便好,正面出击速战速决。” 话落,两人愉快地击掌。 望宁却语调强硬地反对:“不可。” “你不是我们云天宗之人,没有反对的资格。”苏叶一句话把他堵得哑口无言,满眼通红,胸腔积火。 但他却只能平静地将这火吞了下去,咬牙道:“按你目前的状态,你以为自己有消灭这千万鬼兵的力量?” “有没有,我都得上。”苏叶道,“职责如此。” 苏叶无意跟他多说,话落,一道白光闪去,几人便消失在了望宁眼前。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便走了。 他本意是想同她言,言他会去帮她作战,她不必冒险。 但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如此,他便也跟了过去。 ---- 在一屋内。 已有成群的白骨尸兵被困在了阵法内。 八卦法阵周边升起一光柱,里边的尸兵还未完全变成白骨骷髅,骨头上还挂着腐肉,上面沾着鲜血,森森白齿,无神瞳孔,全都在不断地往下淌着鲜血,恐怖至极。 “你们是什么?”苏叶顾不上害怕,直接一剑朝向它们。 苏叶例行公事般地问了句,也不指望它们会回答,但就她的剑身染上除邪灵力时,面前这些腐肉骷髅竟然开口说话了。 “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闯入我们的家…家乡……”骷髅说话时骨头咔吱咔吱作响,腐肉混着血啪嗒一声落下。 红鸾胆小,此时已经被吓到说不出话了,只捂着嘴巴不敢出声,颤颤地躲在江华后面。 而洛逸和望宁站在苏叶两侧,长剑一挥,三人一副就要灭了全场的气势。 “你们的家乡?”苏叶从骷髅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话里听到了关键词。 “这城里的人呢?”苏叶问,凛然而立,剑上堆叠了层层杀意,尽管,她的手腕还用不了多少力,疼入骨髓。 “破坏我们家乡者……”骷髅发出了令人发寒的声音,向他们宣告死亡,“都得死!” 话落,屋内,屋外,甚至于整座城池都受到冲击,苏叶也不免闭眼,身子往后倾了些。 瞬时之后,被困在除魔阵里的骷髅咆哮几声,便直接从除魔阵里冲了出来。 除此之外,屋外的,成群的丧尸亦是,成包围之势。 事已至此,几人飞身而上,执剑战斗。 剑影交叠,光影交换之间,他们砍掉了一个又一个,成群结队朝他们扑来的尸兵。 开始时,苏叶提剑战斗还算轻松,可这些尸体成千上万,杀掉一个又来一双,没有穷尽。 苏叶的状态在战斗之前本就不甚稳定,此时更是糟糕。 草木的躯体承受力有限,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虽灵力依旧充沛,但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 于是,在与尸兵的对战中,苏叶渐渐处于下风,在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里,她抵御躲避的速度愈发得慢,这也就无法避免的……她受伤了。 手臂被划了几道伤口,她的剑差点拿不住要掉在地上。 而其他人呢,早已是自顾不暇,他们被包围了。 望宁在打斗之时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苏叶那处,他看到了她手臂被划伤,也看到了她拿剑的手在颤抖。 且,这屋子里,悄然爬进了一种黑色蛊虫。 这是一种尸蛊,与尸体为伴,相生相存,此刻,这数量如此之多的尸体,必定伴随着无数的尸蛊。 尸蛊,毒性强烈,群体行动,一旦被一只尸蛊缠上,很快便会被无数的尸蛊吞噬,啃食。 此时,在打斗声中,屋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尸蛊行动迅捷,不一会便爬入屋内,在其中穿梭。 且,不知为何,它们在四处观望了下情况后,一致朝苏叶的方向而去。 它们此时的目标是苏叶,它们想要攻击她。 望宁登时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隐藏自己身上的魔气了和力量了,在一只两只三只,渐渐有一群又一群的尸蛊朝苏叶冲去时,望宁身上魔气暴涨,手心蓦地出现一团闪着雷电,飘着黑气的光球,他推掌------ “砰---”的一声,地上出现了一深坑,还有雷电在滋滋作响,地上正向苏叶那处爬行而去尸蛊被击中,烧焦之后发出一群“吱吱”的痛叫声,瞬间后化成了灰。 望宁,也就是林幽,他身上的魔力要大过灵力,之前为了不让她探到他身上的魔气,他用灵力将其强硬封存,而失去魔力的他,修为自然也大大降低。 此刻,为了应对现在这种情形,为了在尸兵和尸蛊的围困下护她无虞,林幽不得不解除魔力的封印。 在他的封印被解除的那刻,魔气滔天,与屋内的阴邪之气交缠,其所形成的气场,令苏叶愈觉难受,不快。 她是修道之人,灵力纯净未受污秽侵袭,她的修为才得以提升,而反之,如果她置身于魔气邪气之地,灵力被压制吞噬的话,她修为法力都会衰弱,直到最后,她会连拿灵剑的力气都没有。 而此时便是。 屋内暴涨的魔气,萦绕不消的阴气都在冲击着她的灵脉,她心口一疼,精神一恍惚,闪躲的动作慢了片刻,便又遭受一击。 手里的剑也掉了。 许是被苏叶伤口的鲜血所吸引,在苏叶受伤吐血之后,尸蛊越发暴动,即使是林幽消灭了一群又一群,仍是铺天盖地地涌来。 苏叶定神片刻,躲掉尸兵的一处袭击后,一个弯身,地上的剑又回到了她手中。 她还可以再战,苏叶看了眼屋内正疲于战斗的众人,如此想,她实在不该将他们牵扯进来,若今日生死难测,她如何对得起他们,又如何……对得起师父…… “师父……”苏叶想到师尊,不免心神恍惚,她喃喃唤了声,浓密卷翘的眼睫只上下颤了颤。 只想了那么片刻,后待她神思清明过来,一抬眼,她瞳孔一震,瞬间缩成针尖般大小。 眼前有无数条张着四肢,对她张牙舞爪的黑色尸蛊朝她脸上扑来,想要啃噬她,将她瓜分个干干净净。 来不及了。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尸蛊过于恶心,有刀刃一般锋利的触角,有发着寒光的尖齿,苏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秒过后,她想象中被啃咬的感觉却没有发生。 林幽赤手空拳,张开手,将这些朝她扑去的尸蛊挡了下来。 尸蛊碰到活人的皮肤,触角一伸,感知到了里面的新鲜血液,也不挑剔,直接便咬住不放,想将他啃食殆尽。 林幽皱眉,杀掉一只,还有另一只,最后,果真如传闻所言,爬上他身体的尸蛊越来越多,他甩脱不掉,也无法朝自己挥剑,不一会,他的身上便缠满了尸蛊,密不透风,将他吞噬。 苏叶睁眼之时,看到的是望宁挡在她面前,她能感知到他身上强大的魔气,不俗的修为,甚至,还有那颗---灵力魔力混在一起的金丹。 金丹已变深黑,开始出现了裂缝。 他是魔,是魔。 但他,刚刚,救了我是不是。 他是谁? 林幽的面具不知何时掉在了一旁,刚一张苍白妖孽的脸在她眼前一瞬晃过。 她看清楚了,又好像没看清楚,那人的脸……那人的眼睛,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清淡似风,一吹就散,可又同一道无法祛除的伤疤,狠狠地横亘在她心上。 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看他被尸蛊折磨,她心里有种报复性的快|感,可同时,她好像,也不希望他死。 “你……是谁?” 苏叶张了张唇,这话刚问出,她疏于防备,也无力无防备,背部便又被尸兵的手指划出一道血痕。 阴邪之气透过伤口迅速在她身上蔓延,伤口处黑气不散,开始腐烂。 苏叶倒了下去,灵剑也被丢在一边,这一次,也再没握剑的力气了。 “苏师姐!!!”江华打斗之中看到苏叶受伤倒下,心都快跳了出来,不由大喊。 “姐姐!” “苏叶!” 他们都在喊她,可这声音在苏叶的耳边却越来越小,她看他们也甚是模糊,未免他们担心,只能扯了扯嘴角,朝他们笑了笑。 抱歉,这是她想说的,可她却没力气再说出口。 在苏叶眼睫颤抖,眼眸快要阖上之际,一股足以席卷一切、令天地变色、荡平所有污秽的威压蓦然降下。 四周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冲击波,大地震颤,紧接着,地面裂开了无数条裂缝,直直延伸到苏叶脚底下。 城池之上,黑云散去,阴霾消失,夜空高挂一轮弦月,正洒落着清冷无暇的月光。 一人白衣荡起,执剑一挥,缓步而来。 第53章 好像,一个吻。 屋内一片混乱, 在苏叶闭眼之前,周边混沌的魔气、邪气、阴气陡然之间消散。 顷刻之间,风清气朗, 污秽尽除,那道剑气带起的裂缝一直延伸到苏叶这里。 在这黑夜里, 在这不见天日的暗色里,在这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混沌里, 有一缕皎洁的光辉的破除一切, 洒在她苍白带血的脸上。 月光混着清冽的松香, 至洁的灵力,充盈了整座房间。 一人长剑划地,一袭白衣, 面若谪仙,却端着一副毁天灭地的气势,鬼神皆惧,诸邪退散。 他不开口,却满室寂静, 鬼怪丧尸俱已停止了疯狂的攻击, 也不嚎叫,呆滞地转过头看向那人。 清元来了。 苏叶强撑着睁眼, 看到了那人。 所行之处一片风雪, 满室清香。 苏叶心里高高在上, 不可亵渎,不可接近, 奉若神明的师父来了。 “师父……师……父……”她挣扎着往前伸手,眼里一片模糊,眼尾潮湿。 她看到了, 屋内其他人也看到了,林幽也看到了。 刚才他见尸蛊朝她而去,心下一急,大脑空白,便上前将这些尸蛊挡下。 没有做好防备,倾身挡在她面前时,他甚至连护体的法术都没用。 于是乎,成千上万的尸蛊触到他的皮肤,闻到他皮肤下的新鲜血液,转瞬便开始啃咬。 林幽来不及护体,尸蛊啃噬吸血的速度极快,在他还未来得及施法驱除时,他便被咬掉了一截手指。 鲜血淋漓,露出森森白骨。 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尸蛊愈加疯狂,短短一刹,便爬满了他全身。 他吃痛一声,本欲施法应对,虽他已被咬了一截手指,但凭他的修为,还不至于被这些尸蛊啃咬殆尽,尸骨无存。 他望向苏叶的方向,眼睁睁地看着她又受了伤,他体内魔气忽又暴|动,气息紊乱,尸蛊被他强大的魔力震碎不少。 他急得不行,眼瞳发红,甚至想要自爆金丹,以这种近似于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摆脱尸蛊,去护着她。 在她倒地的那一刻,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暗念一诀,正欲干净利落地爆掉金丹,在尸蛊快要爬满他脸时,他眼瞳却猛地放大,神情怔住,连结印的手势都瞬间僵住。 他看到了她脸,看到了她疲弱无力上下颤抖翻飞的长睫,看到了从那细弯眼眸里透出的目光。 似曾相识的目光,不是看“望宁”的目光,而是……看他--林幽的目光。 她皱着眉,抿着唇,那目光里有林幽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熟悉感,但仅那么一刻,只一刻,她一个眨眼,目光里便尽是报复的快|感,怨念,还有,那天他离开时,他从她眼里看到的那丝恨意。 目光如刃,若凌迟之刑,将他全身剐成碎片,他麻木了,已经感知不到蛊虫啃咬的痛意。 尸蛊还在他身上爬,林幽呆愣着,痴迷着地看向苏叶,直到后面,有一只尸蛊爬上他的眼睛,挡住他看她的视线时,他才恍然回神。 她受伤了,她还有危险,他得护着她,他得保护她。 他就像个自己束缚自己的傀儡,以死赎罪,死也要护着她的想法像个咒语一般引导他的行动,为了迅速摆脱这群尸蛊去救她,林幽未及多想,用了一个最简单直接,却最不理智的方式----近乎自杀式地爆碎金丹。 他手中带起一道金光,一个反手,毫不犹豫对自己下手。 顷刻之间,他体内爆出一股强烈的力量,将爬于他身的尸蛊通通烧成了灰。 金丹被爆,体内的魔气没有灵力压制,愈发侵蚀他的心脉,林幽吐了一地的鲜血,肤色惨白如纸,唇角的点点血迹甚是刺目。 他顾不上这么多,只想到她身边去抱着她,为她挡下伤害,可就在这时,在他做好觉悟时,一道恢弘剑气降下,荡涤一切邪气,自然,也瞬间镇压了屋内的尸兵。 他来了。 他看到她晦暗的眼眸忽就亮了,秋水泛滥,,泪盈于睫,他看到她迫切地朝他伸手,给了他全部的信任与依赖。 他听到了她那一声声喜极而泣般的,带着少女娇意与委屈的“师父”。 这里面,明显有情。 同他之前听到的,她唤他的一声声“师父”都不一样。 林幽怔了,灵魂似被一瞬抽离,手脚冰冷。 她以前,用这般的语气喊过他“师兄”。 而现在,“师兄”换成了“师父”二字。 她对他,当真没情只有恨了么。 林幽的世界悉数崩塌,他怔愣着,魔气侵扰眉心,使他的心智越发迷乱,不知身在何处。 “师父……” 苏叶到清元,无意识地带着哭音,嘤嘤啜泣,她也不知自己自己就朝他伸出了手,意识模糊之际,她以为这是一个梦境。 她想师父了,所以师父出现了。 但是,在她的手无力地将要垂下时,手心里传来的一片清凉的,柔软的触感在提醒着她,师父真的来了,师父来了。 早些时候,在苏叶将要离开云天宗时,清元在她身上放了一缕神识。 他谨记玉泽的劝告,并未出手助她。 他当了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在她需要指引,帮助之时,他均未出现。 他平静地在云天宗等待,闭关,练剑,处理事务。 他当自己的小徒弟是真的去历练了,不久后便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当这没有感情的宗主,当天界的工具,慈悲为怀,为众生活,为众生死。 但是,当她用着这脆弱破碎的身躯去作战时,去处理天界扔给她的任务时,当她再次受伤,一身是血,濒临死亡时,他看着昆仑镜中的景象,本无尘无埃,无悲无喜的眸子染上了阴翳、愤恨,和决绝,他长睫颤颤,一滴液体落下,滴在他长袖,晕染了一片的红。 这是血,也是泪。 一滴血泪,他为她流了一滴血泪,而后亲手破除了天界给他的枷锁,他自己给自己的桎梏。 她为何要承受这些?为何要为天界的规则牺牲,为何顶着这残缺的身体还被迫出任务,只因她是他的徒弟么,她是他认定的道侣么。 只因他要为苍生牺牲,她便也要么。 他又为何不能替她承受,为何要甘当没有感情的规则维护者,甘当这冰冷的工具,以至于,他从不敢对她奢求什么,不敢有□□,不敢表达自己的爱意,将她据为己有, 所谓高冷禁欲,光风霁月的仙君,其实,一直对自己的徒弟存有非分之想,存有难以启齿的、他将其视为罪恶、视为污秽邪恶的想法。 他有私心,甚至于,他有想和她双修的爱欲,他想和她结道侣。 如果从一开始,她便无需献祭自己换出他的灵魂制止战乱,那现在,她根本也就不需受此折磨,如果他反抗天界,拒绝当天界统治修仙界的工具,如若他自抽仙骨,倾毕生修为为她重塑,结局又会如何? 清元亦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不过他能确定的一点是------她不会再受伤了。 他自由了,可以爱她了。 这便够了。 于是这一次,清元叛了天界的规则,无视玉泽的警告,一人一剑,来了这城。 他一身月华,到这处执剑一挥,散去了围绕这城池不散的阴邪之气。 城内有无数的尸兵不要命地朝他攻来,他一身气势宛要灭世,轻巧持剑左右一挥,杀了无数的尸兵,盛怒一下,更灭了其灵魂。 灭人灵魂,使其魂断天地,无法转生,这是大忌。 不过,他也无谓了,甚至故意为之,想做些天界规则之外的事,想触犯那些铁律,进而被惩罚,被□□,被放逐,被处死,他想要如此,只要能摆脱天界的桎梏,不再束缚她和自己。 “叶儿。”他入了屋内,散出一身威压,将屋内邪祟镇在原地。 “师父,你来救叶儿啦……”苏叶意识不清,眼眸微阖,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勉强朝他笑着。 “恩,为师来了。” 清元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倾身,手绕过她的脖颈,放在她肩侧,一下将她抱在怀里。 苏叶迷迷糊糊,她的手勾住他脖颈,脸贴着他胸口,鼻间沁入了清冽好闻的香气,她很喜欢闻,因为这和师父身上的味道一样…… 苏叶的意识愈发混沌,她用力地想睁开双眼,但沉重的眼皮却使她双眸一直微微阖着,看不清眼前全貌。 清逸的轮廓,深邃的五官,出尘若仙的气息,还有那,一直盯着她看的,冷冽又灼热的双眼。 是师父吗? “师父……”苏叶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呢喃细语,轻不可闻。 后话落之际,一细小的电流忽传遍她全身。 她额上触碰到了一片柔软。 带着些湿意,凉意,和温暖。 好像,一个吻。 第54章 “你有资格和我争么?”…… 他将她抱在怀里, 还吻了她,虽然只是一个极清浅的吻。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江华看到了,洛逸看到了, 红鸾看到了,林幽, 自然也看到了。 她勾着他的脖颈,被他抱在怀里, 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被吻之后, 脸颊已是泛红。 这是在做什么? 当着他的面,当着他们的面,这是在做什么? 在众人皆惊讶到张着嘴忘记说话时, 林幽怒不可遏,目眦欲裂,他忘记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在扮演着什么,先前还未完全被魔力吞噬的心智逐渐失控, 魔气渐渐侵染他全身, 体内的魔魂进一步侵占了他身体,不管他承不承认, 他渐渐在被体内的魔尊控制, 还浑然不觉。 “你放开她。” 他周身缠绕黑雾, 一个上前挡在了他们前面,刃如秋霜, 吹毛断发,直指向他。 “噢?”清元停下欲抱她离开的脚步,腾出的手中一亮光闪出, 满屋的尸兵霎时便成了一地碎骨,而后消散成烟,什么都没留下。 屋内之人噤若寒蝉,纵使是江华,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呆若木鸡,还未消化眼前的情节。 这是怎么一回事? 师尊突然之间降临大杀四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尸兵,而后甚是小心……抱起苏师姐,吻…吻……了她? 虽说吻的是额头,但这也足够令他吃惊了。 难道……他们云天宗的宗主,他们眼中无悲无喜仿若神明的师尊,喜欢……喜欢苏师姐? 江华眼眸放空,睁得透亮,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洛逸也看呆了,清明的眼神里除了震惊还带有一丝忧郁、悲伤,他下意识摇头---- 这人,他怎么比得过。 刚出苗头的,懵懂无知的暗恋就这样被掐死在摇篮里…… …… 而红鸾呢,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磕对CP的狂喜。 她两眼放光,眉眼弯弯,神情兴奋,当时她在结界外看到这两人时便能感觉到,姐姐的师尊待她极为不同。 那般珍视温柔,灼热滚烫的眼神里定不只单单的师徒之情。 如今这般,她猜对了。 “林幽。”清元淡淡吐出两字,眼尾垂下,眸中风霜渐显,将怀中之人抱得愈紧,“如今,你竟还有胆量出现在我眼前?” “林……林师兄?”江华听到,眼睛睁得更大了,“这戴着面具的人竟是林幽?” 难怪他总跟着苏师姐。 “你放开她!”林幽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像头暴躁癫狂的野兽,两眼冒着幽森的光,喘着粗气,随时准备进攻,抢回自己的猎物。 而清元面上始终淡定如水,他一身长衫雪白如玉,眼角略略上扬,一副未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无上神态。 “你有资格和我争么?”他勾唇,清冷一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裹着寒冰,姿态无上,蔑视一切。 一旁痴呆的众人皆被他这句话震慑住了,这充溢于整间屋子的可怕力量的确在昭示----没人有资格与他争,无人有能力与他战。 “宗主是喜欢姐姐吗?”躲在江华身后的红鸾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江华低头,掩面悄声回她:“宗主地位尊上,冷若冰霜,宗门上下无不惧怕他,但现在他却如此紧张苏师姐,不仅将她抱在怀里,还……还……” 他脸一红,顿了下,后略过那两字接着道:“我想应是喜欢了,日后若是苏师姐恢复了身体,宗主他必定是想和苏师姐结为道侣。” 红鸾面露喜色,兴奋地小声道:“这样可太好了。” 江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洛逸:“……”确实挺好,挺配的。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你死我活,而苏叶脑子混沌,不知这一切是梦还是现实,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这是又在哪。 她的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师尊的声音,还有,还有,她朦朦胧胧中,好似看到了那面具下的脸。 姿容昳丽,病态又妖孽。 好熟悉。 他是谁? 苏叶眼眸微阖,似张非张,她盯着面前那张模糊成光圈的脸,心上忽然一阵刺痛,针扎般,刀削般,深深剜着她的血肉。 被她遗弃的那部分记忆潮水般地涌入她脑海,那无数的画面,鲜艳的画面、灰白的画面,美好的画面,悲伤的画面,全都犹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一帧一帧地重又刻回她心上。 他是林幽。 苏叶记起,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她紧咬着嘴唇直至破皮流血,身上的伤口因为暴烈的情绪也开始渗血,止不住。 好疼,太疼了,心里的疼痛扩展成皮肉的疼痛,疼得她神经痉挛,疼得她无意识地缩成一团,勾紧清元的脖颈,哼唧哼唧地往他怀里又缩了几分,同他靠得极近,后又直接昏了过去。 “叶儿?”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异样,清元敛眸,气势收了几分,低声问。 然而苏叶并没有回复他。 “我让你放开她!!!” 魔气已侵入他的眉心,林幽来来回回只重复这一句话,手中的长剑反射冰冷的光,杀意凛然。 清元拧眉,眉眼间全是不快,他淡声:“孽徒,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何面目么?魔气已完全侵蚀心智,隐藏在你体内的魔魂已快完全占据你的身体,林幽,自你进门来,我便告诫过你,修道先修心,你戾气过重,心性不纯,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到如今,你已逃脱不了被毁灭的命运。” “我不在乎。”林幽切齿道,眼眸猩红,神情悲凉,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近似哀求,“我不在乎,只要你把她给我,把她给我……” 清元侧身,紧紧抱着苏叶,冷声道:“疯子,你折磨得她还不够吗?你们二人道侣情分已尽,如今你是魔,是邪,修魔道,你还在妄想什么?” “正道如何,魔道又如何?只要我想,什么道我都可以修,待等我杀光西界之人,统领魔界,我与她,有何不能在一起?” 林幽一声狂笑,脸上表情狰狞,可怖非常。 唯一存有道心的金丹被碎,如清元所言,他的心智已被魔气侵蚀,灵魂已与魔魂相融,而寄居在他体内的魔尊,在渐渐掌控他的身体。 【快!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都杀了,这样,你便能和魂牵梦绕的她在一起了!】 林幽体内的魔尊此时又蹿了出来,言语蛊惑于他,他想让他双手沾上更多的鲜血和杀戮,这样,被鲜血和欲望浸染的灵魂便会污秽不堪,魔气便可趁机钻入他全身的心脉,控制他,抢占他的身体。 “今日我有要事,没空和你周旋,更不想费心力去杀你,若你及时回头,放下仇恨,或许还有救,可若你再执迷不悟,来日,你必会死在她剑下。” 怀里人的气息越发微弱,急需疗伤,而抽仙骨之事他亦不想再拖,于是,他冷冷甩下这告诫,便成一道白光,离开了屋内。 在夜空中,城池之上,清元看着城内到处扩散的尸兵,凝神片刻,后单手执剑竖起,他暗掐一火诀,逆鳞剑便炎火滔天,成了一炎火剑。 这火光照亮了夜空,也映红了他凄冷的眸色,清元盯着眼前的火焰看了片刻,眼里决绝,冰霜不化。 后刹那之间,炎火飞舞,他横剑一挥,一团火球降下,烧在一尸兵身上,而后迅速扩散,将那处烧了个干净。 底下一片火海,鬼哭狼嚎的嘶喊声响彻天际,此起彼伏,他一剑解决了此事。 他给自己也寻了条绝路,但他甘之如饴。 第55章 以吾之骨,赠吾爱人 清元再一次抱着苏叶回了云天宗, 回了他的房间,那座小阁楼。 她仍旧意识不清,他托着她后背, 小心地将她放置于床上时,搅事的人又出现了。 “呀呀呀呀呀呀呀……我的老天, 清元仙君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现在天界都吵翻了天!” 玉泽毫无意外地,挑了个精准无比的时间----在这两人就将要开始一番不可言说的暧昧, 升温感情之时, 他来了。 …… 喊得撕心裂肺真情实感, 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清元皱眉,耳朵有些痒,分外感觉刺耳, 刚被林幽挑起的杀意又回来了些。 “你,给我出去。” 他目不斜视,冷声命令,反手就是一记指风,玉泽反应极快, 但飞身躲过之时还是不免被削了几根头发。 玉泽暗道好险好险, 冷静片刻后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住口的意思, 也没有远离他的自觉。 “我出去做什么?”他来到两人身前, 手中拂尘一扬, 带着一道金光闪闪的佛光,横亘在清元面前, 阻止了他欲施法术的结印手势,“我是来救你小命,以免清元仙君的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万劫不复。” “你做什么?”清元盘坐坐于榻上,释放的灵力在屋内不断翻涌,无形之中形成了股巨大的气流,压抑得人厉害。 玉泽此时便手这股气流所扰,额角沁出了层细细密密的薄汗,暗中以拂尘与他斗法的手也禁不住他外放的法力,不免有些颤抖。 “是我应该问一句,清元,你在做什么?”两人暗中较劲斗法,谁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你想要抽仙骨?”玉泽看到他胸前亮起的光点,难以置信地问他,声音不免大了一个度,在这空旷的屋内都有了回声。 清元刚抱回苏叶之时,的确是盘腿而坐调息体内灵力,而后两指并拢,亮起一束金光,直往自己心脏下三分的脊椎骨处而去。 只是,这抽仙骨的法术还未完成,便被赶来的玉泽所阻止。 “你疯了!”玉泽见他不说话,又大喊一句,直要震碎清元的耳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清元停下施法,反手,纤长的五指倏地抓住玉泽拂尘,剑眉入鬓,眸中的飞雪寒霜已凝成千尺寒冰,令人望之即颤,不寒而栗。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轻咬了下嘴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容置喙,“这事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放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周身的气势却比火焰还要灼人。 玉泽收起了一贯的不正经,开口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知道自抽仙骨会有什么下场吗?你修为已是飞升之境,抽去仙骨后,你几千年的修为就没了!没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清元垂眸,目光停在了苏叶苍白的脸上,淡声:“我自然知晓。” “你这次私自前往平圭国,救下你徒弟,干预了任务进程不说,且,你还一把大火将城内作乱的鬼怪烧了个干净,令它们灵魂成烟,无法往生。” 玉泽说得是咬牙切齿,手背青筋爆出,暗自使力,还是没能把拂尘从清元手里拽回,反而是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若它们真的能往生,也不会几百年来都霸占着那座城池,而将活人埋在坟墓里,做成活死人。”清元眉眼成霜,面上无任何情绪,轻笑道,“是以,玉泽仙君,我做的此事有何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不能这样做啊,你明不明白清元,你难道还不知道天界的规矩吗?” 玉泽被他这么一说面上有些尴尬,他干笑一声,放弃了与清元较劲,不住地叹气,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继续道:“天界定下的规矩便是铁律,任何人若有违抗便要受雷火之刑,你明知在处理鬼魂时,不能将其灵魂毁灭成烟,断他们往生的机会,但你在平圭国还是这般做了,一场大火将鬼魂烧了个干干净净,好不理智。” “理智?”清元听后不禁哂笑,讽声,“我就是太理智了,才会在那时听信你,给她弄了这幅身躯。” 玉泽听后,瞥了眼清元的小徒弟,一身是伤,鲜血淋漓,手臂处已渐至透明,他也不免一声唏嘘,沉默不语。 “天界规矩是铁律,是不可触犯的禁忌律条,因而,这事无人去做,鬼魂成了厉鬼,成了尸兵,成了无法超度的阴灵,成了天界棘手的事情,后面寻个理由派给了我的小徒弟,你们是不是想着,她本就是草木之躯,算不上凡人,所以死了也无所谓,不算触犯天规?” 清元连声质问,气势逼人,屋内各类物什不住摇晃震颤,甚至于瓷器瓶罐开始碎裂。 “不不不不不是,清元你误会了。”玉泽一见不妙,忙否认,“此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徒弟牵扯进来,我的错我的错。” “是或不是,此事已不重要。”清元呵气成霜,道,“我已决定抽仙骨为她重塑身躯,渡她修为,此事了结后我自会跟你回天界受罚,再不做这修仙界之主。” “你太天真了!”玉泽一听此话连忙起身,出手便要阻止,“如果真的抽去仙骨,散去这一身修为,你认为你自己能受得住雷火之刑吗?你会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这三界之中!” “无妨。”他淡淡两字,手中灵力一出,将玉泽轰出了门内,设下结界。 屋内亮起恢弘白光,光芒万丈,耀眼刺目。 不过片刻而已,这间他和她的小阁楼重又被暗色笼罩,归于寂静。 * 几日后,苏叶醒来。 空空荡荡的屋内只她一人,一切陈设如常,似是多年前那般无人在此,只是边角处的瓷器碎片、仍萦绕在屋内不散的清冽气息、她完好无损的身躯、充斥她全身的修为都在提醒她,她意识模糊之时所看到的,不是梦。 师父跟她说,不会再让她受伤,不会再让她哭,他会给她一幅完好的身躯,他会给她无上的修为,以后无人能伤得了她,即使是,即使是……他不在她身边。 以吾之骨,赠吾爱人,顺遂无虞,永世安好。 苏叶记得这些话,记得话落后覆在她唇边的柔软,冰凉、灼热,似是混着眼泪的味道。 是……是真的吗? 她喃喃,失魂落魄般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拥有了一副健康的身躯,至高的修为,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好像被一把尖刀生生地剖开,痛入骨髓。 师父没了,师父不知道去哪了。 因为她吧,因为她。 “宗主,苏师姐……你们……在吗?” 屋外传来一阵喊声,是江华。 苏叶怔怔的,在眼尾发红,一滴泪珠滑落之际,她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下眼睛,而后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师父呢?” 她开门,此时正午,骄阳似火,日光渐白,刺得她眼睛发疼。 “师尊不在吗?”江华一身风尘,满脸疲态,问,“我以为师尊和苏师姐都在屋内。” 江华说出这话,蓦地又想起了那天的场景,苏叶脸没热,他倒是脸先红了起来。 “嗯。”苏叶低低一声,脑子混沌,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灵魂出窍,神思不清。 “师尊不在。” “师尊不在。” 她重复了两句。 “这样。”江华面上犯难,无意跟苏叶多讲,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苏师姐看上去身子刚好,就先好好休养,等我处理好门内眼前之事,便和师姐一块去找师尊。” “等等。”苏叶忽然想起了那天的林幽,神情恍惚,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记忆回来了,被她抛弃的记忆回来了。 她记起林幽,记起了和林幽的前尘往事,但也只是……记得而已,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师尊。 “宗门内出了什么事?”她蹙眉,问道。 “这个……”江华眼神闪躲,并没有马上回复。 苏叶坚持,语调凛厉:“告诉我,江华。” 江华犹犹豫豫,心道,这事瞒也瞒不住,且苏师姐周身气场与从前大不相同,一身无意识散发的威压直逼师尊,修为大涨,想来,现在也只有苏师姐能救云天宗了。 “林幽又来了云天宗,说要见师姐你,他现在正在发狂,已经打伤了很多门内弟子。” 林幽。 苏叶纤密的长睫颤了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而后,她道: “我见。” 第56章 真,杀人诛心。 还是在那片海棠花树下, 他见到了她。 “林幽。”她看着面前之人,先开了口。 眉眼依旧,面容妖孽俊美, 一副顶好的皮囊,却全身上下都是伤口。 青衣染血, 伤口淋漓,发丝凌乱, 又发疯了。 “恩……” 林幽哑着声音, 喉咙发疼, 他手足无措,不敢开口说什么,也不敢过于靠近, 他怕吓走面前之人,他只是睁着深色的瞳孔,像小孩子乞求糖果那般,眼里熠熠生辉,满是期望。 但苏叶亲手破碎了他的期望, 也没给他想要的糖果。 “你现在想杀我吗?” 两人相隔不过一尺, 林幽高她半头,苏叶顶着日光, 半眯着眼, 抬头看向他惨白的脸。 “我怎么可能杀你!”他被这句话吓到惊恐不已, 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紧紧地抓着苏叶的手,慌不择言地朝她证明, “我杀谁都不可能杀你,我纵使是杀我自己,也绝不可能杀你!” 他声音震天, 瞳孔颤抖,攥她的手不住握紧,生怕她一个转身又从他眼前溜走。 “可你……”苏叶弯唇,眼眸狭长似是柳梢新月,笑得明媚又张扬,“一直都在杀我呀。” 林幽背脊一僵,寒气从心口倒流,遍布他四肢百骸,冷得他全身血液凝固,呼吸结冰。 “叶儿,”他身形似纸,飘飘欲坠,眼眶通红,似是极度害怕她又消失,上前一步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他想将她融进自己的骨髓里。 这样,她便不会离开他了吧。 “你听我说,”他下巴抵着她肩膀,窝在她颈侧,声音是抖的,身子也是抖的,语不成句,“我……我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叶儿……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你呢,等我结束这一切,我们便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 “林幽。”苏叶似是一了无生气的木偶,她面冷如霜,推开了他,“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们一直在相爱相杀,互相折磨,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林幽怔愣一下,而后干枯的薄唇翕张,喃喃两字:“放过?” “何为放过?”他大笑起来,笑得张狂,笑得放肆,笑得血泪横流,猛捶自己胸口,“我们之间,如何能用‘放过’二字?” 苏叶看着他流泪,看着他发狂,看着他大笑,看着他自残般地伤害自己,越发觉得好笑。 你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爱人,也不会爱己。 他什么都不会爱。 “为何不能?你难道认为以前你对我的囚禁占有是对我的爱吗?”苏叶嗤笑一声,声音凛冽如刃。 “你说要杀了我身边所有人,让我只有你,你以为这是爱?” “你杀了师尊,囚禁我,把我养在宫里当你的金丝雀,你认为这些是爱吗?”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也快被你逼疯了。”苏叶也笑了。 “叶儿叶儿……我错了我错了……” 苏叶脸上现出他从未看过的神情,冷淡漠然,疏离得似一陌生人,林幽恐惧慌乱,又抱住了她:“你说的这些我以后都会改,我不会再关着你干涉你,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不会,不会不让别人看你,不会,不会……” 说到最后,他已是语无伦次,眼泪濡湿了她颈侧的发丝,苏叶又痒又麻,除此之外,毫无波动,眸中的目光都没颤一下。 他和她之间,为何最后是这样一番局面,苏叶也不清楚。 他疯疯癫癫一身是伤,她死死生生麻木疲惫。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够了解彼此,他自以为给了她全部的爱,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爱,可这爱,她是真的受不起。 而她呢,苏叶想想,恍然觉得自己,好似也不了解他。 为什么会爱他呢?因为他的皮相吗,因为他眼里的炙热吗,因为他那疯狂吗? 她说不上来,这种事情,越想越不清晰。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爱他了,前尘往事都飘散如烟,可悲可笑的是他还陷在里面苦求不得,像狗一样求着她。 又有什么用呢? “那我今天便明明白白地和你说,我现在----”苏叶面色平静,与林幽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一她字一句,字正腔圆,吐出的字不住地在林幽耳边盘旋------- “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不恨你也不怨你,我不需要你赎罪,不需要你忏悔,我苏叶与你林幽从此以后毫无关系。” 她以极淡的口吻说出这些话,这次,她没有挣脱他,他却自己放开了她。 束起的发丝垂下,飘落两颊,嘴唇殷红如血,肤色却如冷玉,他头低得很下很下,眼底的悲伤情绪散发至全身,身形飘零,偶然间带起的一阵风似要把他吹向远处。 “林幽,你已入魔道,我为正道,那诛杀你便是我的天职,今日----” 他一言不发,沉默不语,苏叶却继续道,“今日我要寻师尊,没空杀你,日后正魔相对,战火燃起之时,我定会亲手诛杀你。” 林幽抬眸,猩红的眼里潮湿一片,眼尾带泪,声音虚弱无力,这般情态倒是像极了一病弱美公子。 他全身是伤,嘴角带血,哑着声音:“师尊吗。” “最后你还是选择了他。”林幽平静了片刻,后实在是压抑不住心中情绪,忽然间又嘶哑地吼了一声,“你知道以前他做了什么吗?他一直在觊觎你,他曾篡改过你的记忆你知道吗!” 林幽疯癫至极,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想让她不要走,留在他身边。 以前他狠心,疯狂热烈,不管她的想法如何,不管她恨不恨他,他只沉默地将她圈进自己的领地养着,不让别人靠近半分,也不许她靠近别人,不管用任何手段。 可现在,他什么手段都不敢用。 他是被抛弃的一方,他没有主动权,于是,在他看到苏叶停下脚步后一阵欣喜,眼睛里闪过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你要如何才明白,你我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师尊。”苏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转身。 “我以前是真的喜欢你,不管喜欢你什么,总之,我是喜欢你的,不然,那时我也不会同你结道侣,在你病态的控制下,在你身边忍受了这么多年。” “只是这份喜欢,” 苏叶无边绝色,盈盈一笑,她手中长剑一出,身后一树海棠簌簌如雨,落英缤纷。 被她砍了,亲手。 “被你亲手了结,到如今,你还在妄想什么?期待什么?” 林幽全身被抽去灵魂,他木然地盯着那一地芬芳,心脏狂跳,□□,呆立片刻后倏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一地残枝落花。。 这是他为她种下的海棠。 真,杀人诛心。 第57章 师尊不见了 苏叶砍了海棠树, 毁了花。 林幽走了。 趔趔趄趄,身形单薄如纸,他踩在花上, 身上各处伤口迸出的血不住地滴落,晕出了一条血路。 花残人伤, 而苏叶呢,她始终面色冷淡, 眸里含霜, 平静地看向他。 她和他之间, 本就该如此,也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苏叶承认,她未必在这段感情里做得有多好, 而林幽,或许他是真的喜欢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恨不得杀光所有人,让她只能爱他。 或许他当初对他徒弟如此是为了气她, 是一种报复, 但这么多的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在这段感情里, 她一腔赤忱满心爱慕, 到最后却一身风尘满身疲惫。 道侣关系已断,她和他的感情便到此为止。 日后正邪相对…… 苏叶握紧了手中的剑, 凝眉想…她一定会杀了他。 毫不手软。 林幽走后,这阁楼外的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海棠树没了,花没了, 可这座竹林,师尊的竹林还静静地立在此处,午时的风吹后,竹叶婆娑,光影浮动,一切如常。 只是师尊不在了。 苏叶抬头望天,呆呆地看这竹林看了好一会。 “师尊没了,我得去找师尊。” 她自言自语,眼底一阵刺痛,紧接着眸底蕴出潋滟水光,她紧紧咬了下下唇,体内涌动着的灵力令她无比悲伤。 这灵力如此熟悉,但不该属于她。 这是师尊的灵力,这是师尊的法力。 “以吾之骨,赠吾爱人,顺遂无虞,永世安好。” 苏叶昏迷之际,听到了这句话。 空灵飘渺,似山间清风,悠扬动人。 她听到了。 是以,她明白。 她身上的骨,身上的血,皆是师尊赠予。 而师尊呢,师尊在哪呢。 “我得去找师尊。” 她轻声一句,而后御剑,离开了竹林。 * 在山下的正殿前方,苏叶看到了江华,还有一众弟子。 同上次的情况相差无几,他们又在缝缝补补被毁坏的禁制,还有打斗时损坏的房屋建筑。 “江华。” 苏叶开口,朝正御剑于空中修补顶处禁制的江华道。 “诶,苏师姐。” 江华闻声垂眸,看到是苏叶后忙御剑落地,嘱咐其他弟子继续修补。 “苏师姐身体怎样了?”想起几日前平圭国的场景,江华不由得皱起眉头,目光甚是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她。 那日平圭国的情况如此凶险,幸亏师尊及时出现救了他们,但是……苏师姐那时已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口,不知现在如何了。 察觉到江华忧虑的目光,苏叶扯了扯嘴角,莞尔一笑,明媚粲然。 “我没事,师尊救了我。” 江华听此,见苏叶身上的伤口皆已痊愈,且他敏锐的五感在告诉他---苏叶身上的灵力与法力更甚从前,甚至已有了师尊那般的压迫感和威慑力。 “那就好,我便放心了。”江华松了口气,皱起的墨眉渐渐平缓。 “这些……”苏叶走到了一处坍塌的楼房前,问江华,“都是林幽毁的?” 正殿左前方的一处宫殿此时已坍塌成废墟,地面赫然而现三道极深极宽的裂缝,冰结千尺,霜花渐显,还在往外冒着寒气。 苏叶一眼看去,便知是极凌厉骇人的剑气所致,是林幽的惊寒剑。 “是他。”江华一声叹气,“他,也就是同我们一道在平圭国的‘望宁’,在那日师尊带师姐你离开平圭国后,林幽也跟了过去,我怕林幽对宗门不利,随后也一道回了云天宗。 江华随着苏叶的目光看过去,眉头一拧,继续道:“到了云天宗之后,林幽举剑砍开禁制,我率领门内众人抵扣,周旋了几日后仍旧不敌,他打伤许多弟子,无时无刻不在发疯怒吼,扬言要见师姐你,他几日不停,日日如此,林幽早已入魔,修为高深手段狠毒,倾尽宗门之力最后仍是拦不住他,伤亡惨重。” “无奈之下,我便想着去知会一声师尊与苏师姐……后来的事情,师姐你也知道了。” 苏叶站在地面裂缝边缘听着江华的话,低头看向裂缝深处----深不见底。 仅是几道剑气便能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那滔天的魔气似还留在裂缝深处。 他入魔了,还成了魔尊。 究竟是为了什么。 成魔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一切,苏叶都未知。 她其实不太相信,林幽会因为她的死而堕魔,应该说,她的死或许是诱因,但绝不是主因。 “江华。”苏叶转过身,问道,“关于林幽堕魔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苏叶所了解的,其实很少。 自她与林幽同门始,她便知他阴鸷恣睢,性子孤冷,不喜与人家交谈,而她那时本着同门之间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原则,也不管林幽是冷脸还是热脸,一起修炼之时,同门之间一起上课时,她见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远离人群独自一人,便会眉眼弯弯,笑靥若花地靠近他,她喊她师兄,尽量让他感受到同门的温暖。 于是两人便越走越近,慢慢地,林幽从最开始的一言不发,满眼冰霜,到后面,他会在修习术法之时,练剑之时不由自主地,乖巧地待在她身侧,他不说话,只乌黑长睫颤颤,眼尾下垂,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脸。 为什么会先靠近他? 苏叶有时候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是见他生得漂亮吗,还是因为他的孤僻清冷,隔绝于这世界之外的悲伤,继而她圣母心发作? 他天生自带邪气,眼里深藏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欲望。 可这些,苏叶都是在与他结了道侣后才知道。 是而,他是仙是魔,全在一念之间。 这一念,究竟是什么。 “关于林幽入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江华抿唇思索,努力回忆了下以前之事,道,“那时,他还是云天宗宗主时,不知为何,便突然提出要攻打西界寒霄门,似是图谋了很久,通知仙门百家,依次游说拉拢兵力,进展得十分顺利。” 苏叶也记得这事,在她反对之下,在众人反对下,他仍旧将此事提上日程,并穷宗门之力,将她困在殿内后便出征西界。 其余之事,她便不清楚。 “后他带领云天宗弟子与仙门百家之人前往西界,只是,在西界与东界的交界处未水河畔时,师尊突然出现打败了他,后他消失,再次出现时便已是入魔之态,全身魔气了。” “未水河畔?” 苏叶回想,未水河畔时,她还在逆鳞剑中,她看到了林幽,却不认识他。 他与师尊对战,被逆鳞剑一剑穿心,跌入未水河。 说起来,这算不算她亲手伤的他? 苏叶挑唇,不禁淡淡一笑。 “恩,未水河畔,仙门百家之人看到师尊出现纷纷倒戈,原路返回,攻打西界之事便搁下了。” 攻打西界寒霄门。 苏叶脑中蓦然闪过一道光,她不由问:“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攻打西界寒霄门,当真只是为了挑起百家争端吗?” 这个问题,把江华也问倒了,他如实道:“这事,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当时他铁了心要攻打寒霄门,甚至想灭其全门,不留活口。” “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江华停顿片刻后,又道。 “他的过去我也不知,我想,宗门内亦无人知晓,不过……”苏叶抬眸看了看天际绚烂鲜艳的霞光,后又垂眼盯着掌心翻涌的灵力,“现在他的事还算不上紧要,眼下需先找到师尊,后我们再解决魔界之事,解决魔尊--他,永绝后患,还人间一片净土。” 林幽的事,入魔的事,魔界魔尊的事她须得搁置,重要的是师尊,还有…… “对了,平圭国和师尊呢?”苏叶忽然想起了平圭国,问江华,“平圭国的事可有解决?城内消失的人可有找到?师尊又去了哪呢?” 她灵魂三问,结果是,江华一个都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 “平圭国的事情没有解决。” “城内消失的人没有找到。” “师尊也不见了。” 他如此诚实,两眼澄澈实话实话毫不隐瞒,苏叶只能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他肩膀…… “以防林幽发疯再来,你先留在云天宗内……对了,”苏叶想到那两人,不禁问,“红鸾和洛逸呢?可无事?” 那日在平圭国,她那一副残缺的躯体遭不住,没能挺住骷髅尸兵的攻击,在师尊来之前便已经意识模糊倒地。 倒地之后闭眼之前,除了突然恢复记忆看到林幽与师尊外,她还看到了被发狂尸兵围攻的三人 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苏叶想到这里,心里不免自责,说起来,这本是她攒功德的任务,却将他们无关的几人卷入其中,若是因此有人受伤,她心里也是不安。 “苏师姐不必担心,他们二人受了伤但不严重,无性命之忧,此时正在休息,倒是我们……”江华说到这里面上一热,有些羞愧道,“没有帮到苏师姐,还令苏师姐受了伤,最后任务也没能完成……” “没事,这本就不是你们的任务,我原本就不该带你们去往平圭国,如今这番局面,我得自己去收拾。” 话落,苏叶运转体内灵力,负在身后的两手渐渐积蓄了一道刺目的金光,如若细细看去,在这一团光球里,有白色的灵力缠绕其中。 金色的是师尊的灵力,白色的则是她原本的灵力。 她不由想,灵力相混,是否骨血也已相融? 苏叶脸颊处此时落了些夕阳的光,莹润若玉,更显其透明无暇,她眼睫掩映下的清眸却不似以往般澄明,里面掺杂了某些忧郁,还有思念。 思念谁呢? 体内的灵力越温暖浑厚,越给予她无限的力量,她眼里的思念,忧郁便越重,到最后,一片潮湿。 眼泪不知为何,从眼角簌簌落下,苏叶滞了片刻,而后一怔,后知后觉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怎么又哭了?” 她痛恨自己的眼泪,调整好情绪后深呼吸一口气,手心灵力流转,恍然间一道光柱从她手心射出,至于上方破损的禁制处。 灵力似水纹状荡漾开,不过片刻而已,转瞬之间,那被林幽破坏的,残损不堪的禁制便被修补完成,抵御能力更甚从前。 “禁制已修补完成,我在其内注入了灵力,纵使是林幽再来,也能抵挡一阵,不至于像以前那般被他一剑刺破。” 苏叶收了灵力,召唤灵剑站在剑端便欲离开。 “平圭国之事还未处理完成,这是师尊交代的事情,我理应做好……现在我去往那处了结此事,江华,如若有师尊消息传及时传音于我。” 话还未说完,“咻”的一声,苏叶便已御剑飞走,余音随着风飘进了江华耳里。 “好……好的……” 第58章 十万厉鬼 许身体是用师尊的仙骨重塑, 苏叶体内充斥了师尊无尽的灵力法力,上回她需御剑三个时辰才能到达的地方,这回她只花了一刻钟。 “没了仙骨, 不知师尊会如何……” 在醒了之后,苏叶总是会下意识地想到师尊, 继而喃喃自语。 只要体内还涌动着师尊的灵力,只要鼻间还萦绕着师尊的气息, 苏叶的脑海里便全是师尊的样子。 仙风道骨, 白衣胜雪, 宛如谪仙。 她敬若神明,不敢亵渎的师尊不仅吻了她,还用仙骨为她塑身躯, 唤她为……爱人…… …… 苏叶刚好落地收剑,想到此时,一个没站稳,差点从剑上跌下。 实在是此事过于诡异,纵使这已经是板上钉钉, 铁得不能再铁的事实, 苏叶也是面红耳赤难以相信。 “不想了,等找到师尊……当面问清楚。” 她如此想, 将长剑握于手中, 独自一人朝前走去 这处的景象与她上次所见并无多大区别。 城外依旧是黄沙漫天, 阴霾不散,那处立着千万坟墓的坟场上空纸钱飞舞, 卷起又落下。 寂寥阴森,压抑诡异。 坟墓的坟包消失,中间蓦然出现一个大坑, 坑边是混着腐肉气息的黄土。 苏叶一看便明了,本掩埋在此处的尸体从坟墓里爬了出来,那日成千上万的骷髅尸兵应就是此处坟墓被埋的尸体。 她没有多待,只在坟前停留了片刻,便入了城内。 城门大开,一路畅通无阻,苏叶平静地穿过城门通道之后,大门并未如上次那般锁上。 城内的景象也与上次不同。 虽此时已是暮时,接近晚上,这暮色夜色交接时分,本是阴气邪气最重之时,但城内的邪祟之气却散得甚是干净,没有如上次那般恐怖的黑雾缠绕城池上空,城内的邪气也已被涤荡清明。 街道两旁一片废墟,房屋倒塌,被火烧毁的灰屑漂浮于空中,还混着些清元灵气的气息。 那日,是清元的剑气灵气将萦绕整座城池不散的邪气鬼气除去,也是他放了一把火,连同鬼尸,将这条街道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叶并不知道,当时她已昏迷。 她只能凭着这空气里还留有的清元独有的冷冽气息,来确定当时师尊的存在。 “大火烧过的痕迹,这火,究竟是谁放的……” 苏叶喃喃自语,她自然是想不到,这场火是出自她师尊之手。 她走近被烧毁的房屋,想查探到一丝有关于那些尸体鬼魂信息,然而,被大火烧毁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的全都是烧焦气味,就连以往邪祟之气也已消散无踪。 她什么都查不到。 满座城池空空荡荡万籁俱寂,别说是人,现在是连鬼都没有。 苏叶坐在一根被烧了一半的横梁木上是举觞白眼望青天,支着下巴,开始沉思。 她思路如下: “首先,这个任务目标是除去城内邪祟,超渡亡魂,解救被邪祟围困的凡人。” “目标人物一--邪祟鬼魂已出现,目标人物二---被围困的凡人未出现---” “那么问题来了,被围困的凡人究竟在哪?” “为什么偌大一座城池,从始至终都没见到个人影。” “人的消失必定与鬼魂相关,要想找到人还得先寻到鬼魂。” …… 苏叶望天呢喃,自顾自地说道,捋清思路后确定了下一步的方向。 她还是得先找到那日的鬼尸,若是问不出话,她便用亡灵之术问死人,总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苏叶想定,从大横梁木上轻巧跳下,举目望去,入眼皆是废墟,漂浮的黑屑落在她肩上、发间,她提剑往前走着,城内回荡着她细微而有力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饶是苏叶也不免心悸,但为了救出城内消失的凡人,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鬼尸侵占了整座城池,城里的百姓去了哪里,是否安全,不管如何,她都得救出他们。 除魔卫道,拯救苍生,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 师尊如此,她也当如此。 想到师尊,她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剑,走到城内的一处空地时,苏叶从自己的小百宝袋里抽出了一张符纸,极是专业有模有样地咬了一下手指,而后从指尖挤出了一小滴血珠,靠着自己以往修习阴灵法术的记忆,在符纸上瞎几把画了道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 能用就行,画符之事,重要的是血。 画符之人灵力越纯,血符咒力便越强。 现今的苏叶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叶了,清元至纯的水系灵力与她至烈的火系灵力交融,消其所短,取其所长,比原先的灵力还要强大可怕。 “开!” 苏叶结印念诀,立在空中的符纸迸发出道道金光,而后以她所站之处为中心,浮现出一巨大的八卦法阵,层层延伸,直至最后扩至整座城池。 整座城池都陷于苏叶的除魔阵里。 “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法阵闪着正道金光,照亮了这座城池的每一处角落,可是…… 苏叶耗着灵力开法阵开了许久,顶在她头顶符纸却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我的阴灵术法不行了?”我不可能不行。 “那成千上万的鬼尸不可能短短几日消失得踪迹全无,连法阵都探查不到。” 苏叶不信,她朝阵内注入的灵力不同以往,只要还存有一丝的灵魂,便逃不过她的法阵。 是以,她两指并起,指尖光芒闪烁,又是一股无比纯厚的灵力入了法阵内。 法阵金光将夜晚城池照耀得恍若白昼。 这次,悬于她头顶的符纸终于有了反应。 符纸剧烈地抖动,带着整个法阵都开始不稳,光一明一灭。 片刻之后,法阵消失,整座城镇重又陷于黑暗,满城萧瑟,符纸飘向别处,最后落在了一处角,被掩埋的废墟。 苏叶收回符纸,急忙赶到此处。 应在废墟下面。 她使了个法术,断木残垣散开,现出了里面被掩埋着的鬼尸。 …… 苏叶倒吸一口凉气,神思瞬间清明。 骷髅还是哪个骷髅,白骨上依旧挂着腐肉,头盖骨碎了一半,裂缝从头部延伸至下巴。 白骨森森,腐肉带血,极是可怖。 作为一名专业的阴灵法师,苏叶咽了下口水。 她想,白骨没有灵魂寄居,已成了一具再普通不过的尸体。 “为何会如此?” 苏叶沉思,暗道此事有点棘手,本按照以往,若有灵魂寄居在尸体白骨内,诓骗一番,指不定还能套出城内凡人的消息。 而如今摆在她前面的只有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几根白骨堆叠而成的,从土里爬出的尸体。 灵魂不知为何已经消失,现在已无法从这具死人尸体里问出她想要的答案。 这下……只能用回溯法术了。 苏叶睁大着眼睛,半蹲在地上支着膝盖撑着下巴,在想以自己现在的法力,这回溯法术能回溯到什么时候。 她出神神游,另一只手不禁百无聊赖地摸了摸这白骨,想看下从这好不容易寻来的尸体上面能不能搜到什么消息。 苏叶眼神放空想了许久,稍一垂眸,忽然看到一群拇指大小的黑色尸蛊从眼窝里爬出,它们似是感知到了新鲜的食物,正耸动四肢,咕噜咕噜地又欲顺着苏叶的指尖朝她爬来。 “哟,送上门来了--” 她一声轻哼,对这尸蛊是余怒未消,在尸蛊呲呀乱叫,张牙舞爪地伸出长须想要吸她指尖血时,她心下暗念一火诀,而后之间忽地蹿出一小撮火苗,将她面前的蛊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些微末尘沙。 “搞定,做正事了。” 城内空无一人,死寂幽深,苏叶自言自语的声音还成了不绝的回声,她听着像是有另一个人在此,这倒也不算寂寞了。 苏叶起身,将这白骨尸体费力地扒拉出来,替它拂去身上白骨的尘土,而后她闭上眼睛,打坐于平地,开始运转体内灵力,眉心渐渐现出一红莲模样的印记。 而后,她两指并起抬手,从眉心抽出一道细长,闪着刺目光芒的金线。 上面附有她的一缕灵魂。 若想在死人身上施回溯法术,须得借由灵力,亲手抽出自己的一缕魂魄,暂时寄存于尸体之上,借此回探尸体生前所见所闻,平生经历。 回溯法术,可探知过去,但想要施行此法术,除了具备相当纯厚的灵力外,还须得是阴灵术法精通之人,知晓其鬼怪术法,还得具有化神修为之上的修士方能使用。 否则,极易可能灵力枯竭遭受法术反噬,灵魂永运回归不了己身。 苏叶只有在现在,才有十分的把握施行回溯术法。 按她现在的修为,如若回溯过程发生意外,她也可自保,不至于到灵力枯竭,灵魂无法归位的情况。 于是,在此时,苏叶抽出的一缕魂魄慢慢附在了白骨身上。 她自身的意识开始虚无,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极是陌生的记忆。 混沌虚空里,她成了另一个人。 * 这个国家地处偏远,是一边陲小国,几百年前,这里还是最原始的生产生活形态。 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极少有对外经商往来,城门在运输必要的生活给予品时才会打开,除此之外,常年紧闭,城墙上都快长出了草。 这个国家不算太富裕,可也不至于贫穷,百姓生产劳作,勤劳善良,人民生活富足,也算是国泰民安,安居乐业。 但这平静持续了几百年后,有一天忽然被打破。 一支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奔来的军队整齐列队于城墙之下,他们铁蹄铮铮,投巨石,射火箭,袭击了这个国家。 好在几百年前城墙有过加固,加高了数十尺,单靠攀爬,敌人很难攻得上来。 于是,他们靠着这道防御,胆战心惊地撑过了一段时间。 这个国家的国民习惯于田园生活,百姓心性大多温和纯良,甚至吵架斗殴之事在这个国家也是极少。 整个国家,从王上到黎民百姓,皆是醉于诗书,安贫乐道,风花雪月。 他们不好战,更不擅战。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他们完全慌了,不知道该如何。 城内配备的军队不超万人,且多是些老弱残兵,不过是借着名义混口饭吃,要论实际作战能力,几乎等同于零。 城外炮火连天不灭,半月过去了,侵略军队枕戈待旦,在城外安营扎寨,未有丝毫的撤退迹象。 而城墙纵使千尺,在这日夜不停地攻击之下,攀爬偷袭之下,也很难完全防得住敌军,更何况还没有千尺呢?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城外喊声震天,不时有守城墙之人无法守护城墙,被零星爬上的敌军杀死的消息。 今天能爬上来一个人,明天爬上两个,三个,到后天呢,大后天呢? 城墙已经防不住了,城门经过这么多日的撞击也已是脆弱不堪,国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此时不战也得战。 不管是拿笔的手,还是拿锄头的手,拿大勺的手,不管是弹琴的指,还是抚琴的指,到现在统统得拿起刀剑,面向敌人。 不然,到城门被破之时,便是城内血流成河之时。 这个国家的王上也想过投降以保百姓,他不算铁腕君主,但却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先考虑的还是国民的安全,为了保住他的国民他选择妥协,派出使臣与他们谈判。 可是,就算他无对战之意,敌军也不打算留他们性命。 他次次派出去谈判的使臣都是有去无回。 且,翌日,他们便能看到在敌军的旌旗上悬挂着他们的头颅,整齐排成一列。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对一个国家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这也刺破他们所有的幻想。 怎样都是死,现在拼命一战,还能寻得些生存的机会。 于是,城内所有成年男性,除去老弱病残,皆是穿起了盔甲,拿起了刀剑,披甲上阵。 他们决定战斗。 城外敌军兵力大概五万,他们举国之力,到最后能凑到的兵力约有十万。 虽然他们在数量上暂且占了优势,但城外是五万骑兵精锐,而他们城内却是十万从未上过战场拿过刀剑的平民百姓。 苏叶所附身的白骨便是其中一人。 他的名字叫阳绥。 他本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爱好文墨,礼、乐、射、御、书、数,这儒家六艺他虽皆有涉及,但论刀剑武力,他却实在是不精。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若不能战,还有谁能战呢? 难道让老弱妇孺上吗? 这绝对不可能。 这是他的国,也是他的家,城内有他心悦已久的未婚妻,有他的父母,有他的朋友。 是以,他上了战场,很多和他一样的普通百姓都上了战场。 这个国家从未经历战火,国内甚至没有一位可以镇国的大将军,军队的排兵布阵他们也都是在纸上谈兵,没有实战经验。 但事到如今,他们又能如何? 城外鼓声喧嚣,叫声沸腾,那被撞击城门发出的“吱呀”声愈沉重,像极了垂死之人的一声声悲鸣。 纵使是死,也得死得豪迈些,为了保家卫国而死,他们认了。 城门开了。 “冲啊------!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这是我们的家园!谁都不能夺走!” 伴随着冲天的喊杀声,身穿盔甲,手拿刀剑的十万人冲了出去。 面对在战场厮杀的敌军,他们没有丝毫的退缩。 如何能退?怎么退?城内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妻子,他们的父亲母亲。 他们只能向前,虽手脚笨拙,但心怀赤忱,满腔热血。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不,应该说是所有人,今日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杀戮。 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地上的鲜血将那一方天空映得鲜红夺目,热烈非常。 在这场战争中,很多人成为了别人刀下的亡魂,被断手断脚,甚至于有些……连头颅都被割了下来,睁大双眼,无法瞑目,死不瞑目。 阳绥置身其中满目苍凉,但他并未如他先前想象那般生出怯懦之心。 手握刀剑站在城门之前,身后背着他的国家,家人,爱人,他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也生出了骇人的杀意。 他也杀了很多人,鲜血洒在他脸上,眉上,睫毛上,使他两眼模糊。 而这鲜血的味道,人体烧焦的味道掺杂在一起,令他头晕目眩。 他不想杀人,但他却停不下这杀戮,甚至于他还因尝到敌人的鲜血而愈加兴奋。 他想杀更多的人,他想杀光他们,喝光他们的血,将他们剥皮抽骨,去喂野狗。 阳绥想赢下这场战争,他们都想赢下这场战争。 但是到最后,并没有奇迹发生。 人数上的优势并未让他们取得胜利。 他们全都死了,全军覆没,十万人都被杀光了。 而这还不算结局。 敌军攻入城内,屠了城,还杀了他们的家人,彻底占领了这座城池。 阳绥倒在血泊之中,微弱地喘着气,他颤抖地抬起手,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 他想最后看一眼这座城,看一眼他的未婚妻,看一眼他的父母。 但最后映入他眼的却是敌军屠杀全城的场景。 阳绥含恨而死,眼泪滚落滴在了血里,凝结成骇人的杀意。 十万人死于此处,十万人恨意滔天,仇恨不绝。 在沧海桑田里,在这经年累月里,这恨意越积越深,他们无法放下,致使他们死后无□□回,没有往生,化成了厉鬼。 十万厉鬼,足以摧毁一座城池。 第59章 “我要去天界。” 这便是苏叶所附身白骨的生前经历。 阳绥死了, 他们一整个国家的人都死了。 死在战场上的十万人,沾上战场杀戮之气,怨念不散, 成了恶灵,无法往生。 而城内呢, 本是属于他们的国家却被侵略者占据,开启了另属于他们的生活。 何其讽刺, 血洗过后, 一派祥和, 即使这座城池的脚下埋着无数的尸骨,也不会干扰此处的平静。 一切的杀戮罪恶在时间长河里逐渐被淡忘,被忽略, 记得的,只有身为受害者的一方。 他们从未忘却,他们想重新夺回家乡,想复仇,想将身上的伤痛原封不动地回敬给那些恶人, 该千刀万剐的人。 于是乎, 恶灵常年累积,在城内的的人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时, 城外亡魂不散, 经过十年, 百年,几百年后, 成了一只丧尸军队,白骨森森,身穿破旧的盔甲, 手握生锈的刀剑,在某一日的夜晚,进攻了这座城。 这一次,身份调转,他们成了攻城侵略的人,手握屠刀之人。 尽管几百年过去,当初灭他们国家,杀他们国民家人的人早已死去,此时在城内生活的人不过是他们的后代而已。 但这对他们来说并未有任何不同。 在他们看来,这些人的身上仍旧流着肮脏的血液,仍是他们的国破家亡的仇人。 他们攻入城内,将城内的人都抓了起来。 他们没有立即杀死他们,而是想要……这全城的人都为他们死去的国民陪葬。 苏叶的一缕灵魂寄居在阳绥之身,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当时的怨念恨意有多深。 阳绥也成了这众多鬼尸中的一个,他要索命,他要复仇。 在进了城后,他们将城内的百姓抓到了城外,在战争曾经发生的地方,他们挖了无数个坑,然后……将这些人活活埋在了里面。 而后呢,他们占领了这座城池,这里最先,本就是他们的家乡。 尽管是鬼尸,但他们也有梦想,他们想回到从前,想像从前那般平静地生活。 但他们终究是鬼,白天不能出现在日光下,只能晚上从土里爬出来,进入城中,自欺欺人般地点着烛火,维护他们那虚幻的梦。 直到苏叶他们来了这平圭国。 苏叶用回溯法力探查到这时,灵力耗费实在过多,逐渐有些不支。 但除了平圭国的这件事情外,她想弄清楚师尊失踪的事情,她要找到师尊。 当面问他。 把仙骨还给他。 师尊自抽仙骨时,一定很疼吧,仙骨这么重要,她有何理由能受师尊的仙骨呢? 苏叶如此想,在回溯法术的灵力快要耗光之际,她又往其内注入灵力。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苏叶看到了她同江华洛逸他们到这城的场景,看到了他们与鬼尸搏斗,看到了林幽……看到了尸蛊…… 情景重现,一切又回到了她倒地那时。 她被鬼尸徒手重伤,尸体阴气侵入她脆弱的草木身躯,她的身体承受不住这邪气,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她这时游离在躯体之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师尊从天而降,一身冰霜,满目风雪。 她看到在林幽目眦欲裂的神情下,在江华他们三人懵逼至极的反应里,师尊执剑走来,裙摆烈烈,倾身,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 …… 从现在她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去……她的脸颊紧紧地贴着他胸膛,全身都窝在他怀里,抱得很紧了。 而这还不是最令她窒息的,最令她窒息的是,她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双颊绯红,一手紧紧地抓着师尊的衣襟,而另一手则……绕过他肩膀,勾在了他颈侧。 肌肤相贴,呼吸相闻,甚至他一低头,那线条流畅的薄唇便会触到她的额头。 暧昧至极,看得苏叶面红耳赤,脸红心跳。 但这还没完。 后面,她听到了师尊与林幽两人的对话,她听到她奉若神明,不敢亵渎的师尊道--- “你有资格和我争么?” 后面更是当着这几人还有满屋鬼尸的面亲了下她额头。 苏叶看到这里,她的这缕游魂也是快升天了。 师尊抱了她,要和林幽争她,最后……还亲了她。 亲--了---她---- 那朦胧之间似有似无的模糊感觉和亲眼所见的冲击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如果不是她现在是一丝游魂,恐怕她早已是满脸通红,心跳如擂,浑身燥热了。 “师尊他……喜欢我吗……”苏叶怔怔地看着回溯法术里的清元,自己问自己。 她师父看上去仍旧是那般神圣不可侵犯,圣洁不可亵玩。 五官俊朗如神祇,面色玉白无暇,身形修长,他立若芝兰玉树,只往那站着,什么都不做,白衣翩翩,乌发飞扬,便是一处绝美的风景。 苏叶忽觉喉咙有些哑意,此时似有一根极软的羽毛划过她心尖,带起一阵痒意。 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某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师尊还暗里对她表明了心意,以往那般纯洁的师徒之情,如今要变样了。 苏叶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穿成一本书里的女配后,后续会是如此发展。 剧情是什么?她不知道,左右已经被她毁得面目全非了。 而原书的男主女主呢?一死一疯。 …… 苏叶头一回觉得她是个狼人,也是个狠人。 这本书完完全全被她毁了,现在,她可以书写自己的剧情了。 要跟谁在一起,谈不谈这师徒恋,现在貌似……决定权全在于她。 师尊…… 她一想起师尊那禁欲高冷的高岭之花模样,眼泪便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bushi)…… 师尊多好啊,高山白雪纯洁无暇,清风明月暖人心怀,如果可以……我…… 苏叶的思绪彻底放飞,越跑越偏,直到看到回溯法术里的师尊抱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跟了过去看情况。 后面便是苏叶昏迷之时未看到的场景。 师尊抱着她走了,一把火将这些鬼尸烧了个干净。 而她所附身的这具白骨的灵魂亦被炎火烧灭成灰。 回溯法术结束。 一缕金线重又钻回了苏叶的眉心。 回溯法术消耗了过多灵力,苏叶重重地咳了几声,起身后看到地上的一堆白骨不免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该如何评判此事。 他很可怜,他们整个国家都很无辜,战争摧毁一切,侵略者该死该下地狱,可后世留着侵略者血液的百姓该死吗。 “糟了……” 苏叶惊呼一声,突然想到那被埋在地下的国民。 “说不定还没死--” 她如此想,心里存着一份庆幸,尽管这很渺茫。 一瞬后,苏叶便又来到了城外,那坟场的坟墓处。 其实……苏叶到这处来时,便未探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但她还是刨开了一座坟。 黄土掩埋之下逐渐现出一人脸的轮廓。 嘴唇发青,面色死白,已经生蛆了。 死了,死了很久了。 苏叶眼中一片哀伤,她抬眸,望向这一整座坟场,苍凉依旧。 有成千上完的生灵亡于此处,怨念不消,仇恨不亡,便又是一场悲剧。 苏叶想,这一次,她得渡化这些亡灵,在他们还未化为化成鬼尸无法渡化之前。 苏叶起身施法,手心聚集万千蕴含她灵力的小精灵。 “去吧。”她轻轻一声,而后空中有无数星辰洒落,浸入了泥土里。 亡灵得到超渡,轮回转世。 “现在,这一切算是结束了吧。” “还没结束呢,清元的小徒弟。” 苏叶转身欲走之际,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有几分熟悉。 她回头,看到一面容清秀,手执拂尘的男子。 看面相打扮,颇有几分仙人气质。 “你是谁?”苏叶她并未见过玉泽,是以如此问道。 “我啊。”玉泽本在远处,话落后一闪,瞬移到了苏叶面前,“我是天界的仙人。” 苏叶被这冷不防凑近的大脸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两步,认真地打量起面前之人。 眉眼弯弯,嘻嘻笑着,他身上长袍许是有些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穿着,散漫随意,看上去颇为不正经。 她蹙眉,要说仙人,她师父倒比他更称得上仙人二字。 “你认识我师父?”苏叶问。 “自然。”玉泽咳了两声,拢了拢衣襟,正色道,“我同你师父可是顶好的同事关系。” …… 苏叶眼皮抖了抖,眼仁发白,“别蹭我师父关系好吗……我师父咋就成了你的好同事了。” “哟哟……”玉泽啧啧两声,“你们这师徒二人可真是……怪不得。” 苏叶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人,可具体在哪见过她也说不上来,她急着找师父,便问:“你知道我师父现在在哪吗?” “我找不到他了。”她垂眸,神情有些落寞。 “这个嘛……”玉泽道,“我来这便是为了这件事,你身上,有他的仙骨吧?” 苏叶眼里的落寞更深了,她点了点头:“恩,有,师父他……将自己的仙骨抽出,为我重塑了身体。” 玉泽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望天:“真是人间自是有情痴啊,情种到这份上也是惊天泣地了……这仙骨他说抽便抽,这千年修为他说舍便舍了,啧啧,情痴情痴啊……” …… 这人说话总不讲重点。 苏叶烦了。 在玉泽还在仰天长叹之际,“叮”的一声,长剑出鞘,苏叶直接一剑横在了那人的脖颈,冷声: “我师父在哪?”她修为高了,胆子也大了,她感觉自己此刻是日天日地不在话下了。 …… 这长剑横于颈间,被人要挟的场景极是熟悉。 这……不愧是师徒,不愧是要搞师徒恋的两人。 玉泽直想流着泪拍手叫好。 师父一个不高兴,便话不多说,直接一剑伺候。 这徒弟也是,一个不耐烦便眉毛一挑,直接一剑问候。 “你看你,学你师父哪处不好,偏偏要学他这暴躁的地方。”玉泽如往常一般,熟练地用手指波开了剑尖,语调缓和,“有话好说嘛,你先把剑放下,把剑放下……” 苏叶握剑的手抖了抖,犹豫了下,后剑尖一抬,话语里有了几分威胁:“你告诉我,我师父在哪?” “在这九重天的天界。”玉泽用拂尘扬开了她的长剑,“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清元他抽出仙骨为你重塑躯体后便离开了。” 苏叶握剑的手无力垂下,轻轻“恩”了一声。 “我醒来后师父他便不见了,我的身上还留有他的灵力。” 玉泽摊开两手,颇是无奈道:“他用仙骨做了你的身体,还将这千年的修为渡给了你,而后自己孑然一身地跑到天界送死了。” “送死?”苏叶听到这两个字差点剑都拿不稳了,她抖着声音,又问了一句,“送死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苏叶如今得了清元的修为能力,这情绪一个不稳散发出的威压较之清元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玉泽一个没有防备,背脊一僵差点受了真实伤害。 …… 这下,是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出了与苏叶的距离,以免再受波及。 “如此,我也不瞒你了。”玉泽道,“你师父修为无上,早已至飞升之境,只是他一直执意要留在这人界,有违天界礼法,是以,为了惩罚他,天界便给他了个活干---让他做这人间地修仙界之主,维护修仙界秩序与稳定,避免战端。” “师父既已至飞升境界,他为何不飞升?”苏叶很是不解。 证道飞升是所有修士的梦想,为什么修仙?除了伏魔卫道外,便是想修道成仙,成为天界上神了。 师父也是修士,为什么不飞升…… “唉……”玉泽此时眉毛抖了抖,一副忍着不说又想说出口的纠结表情,“这话,貌似不该由我这外人说出口,而且,我也蛮不好意思的,嘿嘿。” …… 你嘿嘿傻笑个什么劲? 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苏叶无语望天,目光一凝,给了他一个白眼。 算了,师父的安危要紧。 “仙人,你继续说。”苏叶友好微笑。 “那我就继续说了啊……”玉泽继续给苏叶科普清元的生平。 “要说这清元啊,也就是你的师父,那可真是天界下一届战神的好苗子,可无奈他不想飞升,看不上天界,于是便在这凡间修仙界,守着你这个小徒弟蹉跎了几百年,不过幸好,天界交待的活他做得不错,这修仙界在他战力和冷酷性子威慑下是太平无事了几百年,直到出了林幽那事,噢对了,听话,那也是他的徒弟来着。” 玉泽这话听起来是平平常常,可落近苏叶耳里,她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守着我这个小徒弟蹉跎了几百年是吗…… 这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柔软长睫耷下,眼底情绪晦暗难明,但是…… 这人的废话好像有点多。 “能不能说重点。”苏叶问了当初和清元一模一样的话。 …… 玉泽咬牙,握拳,劝自己忍住,清元那可怕的战力转嫁到了她身上。 以前他打不过他就算了,现在他连他的徒弟都打不过。 罢了。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告诉你我此行的目的了。” 玉泽敛起笑容,正经道:“清元现在犯了三重罪。” 苏叶:“?” “私自湮灭亡灵,触犯天规,其为罪一。” “私自抽去仙骨,为你重塑身躯,转嫁修为,触犯天规,其为罪二。” “妄想辞去修仙界之主一职,陷红尘爱|欲,叛天地苍生,其为罪三。” “以上几条在森规严明,不可犯错的天界已是重罪了。”玉泽一口气说完,不由得又与苏叶拉开了些距离。 “那个什么……”苏叶难以置信听到头疼,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玉泽没察觉出苏叶话里蕴含着的快要爆炸的怒气,他张口,真地想要再说一遍时,苏叶爆发了。 “就这就这?重罪?重罪?这**算是什么罪啊!还没有王法了?啊?!” 苏叶陡然之间的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听得玉泽又往后退了十几尺才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苏姑娘你冷静冷静,毕竟是天界,这规矩和律法是比凡间多了些,天界为三界之首,掌管玩物,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的修士都想飞升成仙呢。” “你不知道吗,这城内的亡灵堆积了几百年的恨意怨念,我们到这平圭国时,他们已经成了最难缠的鬼尸,无□□回转世了,如不湮灭亡灵放任他们在此,谁也不不能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苏叶目光飘向了前处的坟场,她又想起了刚那被活埋之人的死相,忿忿而语:“这城内的消失的百姓都死了,被活埋而死,死于那些鬼尸之手,就这,你们还要说私自湮灭亡灵触犯天规吗?你知道城内有多少人,死了多少人吗?” 玉泽被苏叶的连环质问弄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的确如此。 “表面上是如此没错。”玉泽散漫的神情收起,脸上多了些忧郁,“可天界铁律不可触犯,只能遵守不问对错,若有违抗,便是重罪,哪需要这么多的缘由。” “这便是至高神权的压迫吗?在其之下全是蝼蚁工具,有何对错可言,温情可言。”苏叶嗤笑一声,反问,“师尊想要属于自己的自由,想辞去这修仙界之主的位子都不行吗?他是人,不是工具。” 玉泽:“他既然有这能力,便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让人不爽呢?”苏叶拳头硬了,“这应是自愿性,而不是强制性,师尊首先,得是他自己。” “他不是你们统治下界的工具。” “很遗憾,”玉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虽也不想承认,但在天界至高的上位者眼里,所有人都是工具,差别只在于----” 他顿了下,继续道:“哪个工具更好用而已。” 这说下去,实在是无解,苏叶头疼烦躁,不想再跟他扯:“师尊现在如何?你们平白无故给他安了这三重罪,你们想怎样?” 听苏叶这么讲,玉泽急于划清界限:“我先说明,不是‘不是我们’啊,我只是一平平无奇干活的小仙,我也是天界上位者的工具人而已,我没有害清元,相反我还处处为他着想,劝诫他帮他呢。”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苏叶被他一叫唤,头更疼了,“我只想知道师尊现在怎样了。” 说到这时,饶是嬉戏散漫惯了,插科打诨惯了的玉泽也不免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他现在处境极是糟糕。” 苏叶的心一沉,好看的眸子里忽就水雾蒙蒙:“怎么了,师尊的处境怎么糟糕了?你快说啊……” 玉泽扬了扬手里拂尘,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现在身负多重罪名,且林幽成了新任魔尊,魔界如今势起,实力大增到处挑事,伤害无辜凡人,除此之外,林幽已于昨日率领魔族众人,将西界寒霄门屠了个干干净净,看这势头,怕是不日后便会进攻整个修仙界和人间,到那时,万魔进攻战火一触即发,对于三界都是莫大的灾难。” “清元作为天界指派的修仙界之主,在他的辖区内,任期内发生了如此之事,他身上便还背了个失职罪,管治不力罪,数罪其下,现在已然是罪上加罪了。” “怎么会……”苏叶被这一连串的罪名砸懵了,她目光涣散,身子轻飘飘地,魂不守舍。 玉泽:“他现在被收押在天牢,过一段时日后便要遭受天刑了,九十九道雷火,他现在无仙骨,修为也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能捱过几道,指不定……” 后面的话他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摇头:“罢了,那些话就不说了,我此次前来除了告知你清元之事,还是为了传话,清元他请求我在你醒后传话给你,说现在这修仙界中已无人能再伤你,你可恣意无忧,随意来去,守着云天宗可,不守云天宗也可,他给你全部的自由,只盼你永世安好,他还让你……让你別去找他,说就当他当年死后从未醒来,你不必有任何负担,否则,他化鬼也难安。” 听到这里,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从她眼角滑落,苏叶却浑然不觉,垂下的手逐渐握紧,指尖深深地嵌入皮肉里: “不,我不会听他的。” “我要去天界。”她的声音从未如此坚定过。 第60章 她亲手杀了他。 “你要去天界?” 玉泽着实被她这话惊到了, 手里的拂尘一下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 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一个凡人敢气势汹汹单枪匹马地闯入天界。 虽说清元这小徒弟得了他的法力,现今也已然到了飞升的境界。 苏叶点点头, 眉头锁起,鲜润的唇快被她咬出了血, 本姣好明丽的脸庞此时是苍白不已。 “我定然要去天界,我得去找我师父。”她颤声, 声音都是抖的, 但却从里面听不出一丝犹豫害怕之意。 这还用说吗?师父为她抽去仙骨重塑身躯, 还散了千年修为给她,若她在师父遭难之际带着他满身的修为一走了之,她还是人吗? 玉泽一瞬间被苏叶的天真戳中了笑点, 他眨了眨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双目含恨,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攻入天界血洗天界救出她师父的苏叶。 “终究是年轻人啊,太天真,想事情都没经过脑子吗?” “你说什么?”苏叶的剑又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说我没脑子?事已至此还需要什么脑子, 不是你说的吗,天界掌管万物, 所有人在他面前不过是蝼蚁和工具而已, 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打碎冰冷无情的铁律, 重建新的秩序。” “就算为此付出生命……我也绝不后退。” …… 刚刚嘲讽过了头,此时横在他脖子上的剑光一闪一闪, 瘆人得很,玉泽不免怯了,抬眸看着苏叶甚是认真决绝的表沉思片刻, 给她指了另一条路。 “你别冲动,清元抽出仙骨是为了保你,他辞去职位破除枷锁也是为了日后有机会同你一起,你这一冲动闯入天界,然后哦豁一命呜呼,清元还不得就地暴毙啊。” 苏叶突然脸红:“……”同我一起吗…… “你听我说,还有一条路可走。”玉泽道,“既然清元被判了罪要受刑,但眼下天界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解决,若你完成,便能抵过清元身上的罪责,天界自会放了他。” “当真?”苏叶听之眼睛透亮。 “当然。”玉泽拍了拍胸脯,同她保证,“眼下最棘手的便是此事,若你能完成,我保证清元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起码不会断手断脚。” 玉泽当然能保证。 他之所以现在来找苏叶除了帮清元传话外,其实也是为了完成天界下发给他的任务----处理好魔界之事,督促清元杀了魔尊,维持三界的稳定。 他一开始救出清元,使苏叶代替清元被封印于剑里是为了此任务。 后他阻止清元毁灭逆鳞剑救出苏叶也是为了此任务。 现在,清元已经自抽仙骨,将千年修为都给了他这小徒弟,别说灭魔界杀魔尊,现在就是自身也都难保,能不能熬过雷火之刑还是未知之数。 是以,现在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清元的小徒弟身上。 他是如此考量的---且不说魔界新任魔尊林幽曾经是她道侣,对她用情至深疯狂至极,由她出面定可以扰其心智,胜算大了几成。 再说,清元的灵力、修为皆在她身,她本就是清元的徒弟,这修仙界里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是何事?” 苏叶出声问,唤回了清元思绪,他回道:“灭魔族杀魔尊,维持三界稳定。” 杀魔尊。 苏叶长睫一晃,而后呼吸重了几分。 “如何?”玉泽微微一笑,狐狸眼眯起,等她的回答。 “好。”她怔愣片刻,而后红唇翕张,只吐出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玉泽听到这简短的回答倒是一怔。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先让我见见师父。” 苏叶也提出了她的条件。 她得先确认师父是否安全。 “可以。”玉泽答应得也爽快,而后……他将拂尘随意地抱在怀里,扯了扯宽大的道袍,手伸进广袖里掏了掏,拿出了一面做工精致、上嵌有繁复花纹的铜镜。 “苏姑娘,这天界你就别上了,省得弄个天翻地覆,等下上头一个生气,清元又是罪上加罪,指不定要受个一百九十九道雷,我暂且用浮屠镜给你看看他的情况,他此时应该在被……审判。” 最后的“审判”二字他说得极是轻微,还带着一丝不忍…… 苏叶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玉泽施法。 一道灵力注入镜中,而后镜面反射阵阵金光,在他们前方上空投射出影像。 清元出现了。 * 天界。 天界处于九霄之上,云雾缭绕之间。 白玉天门威严矗立,往前,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阶,似一柄锋利长剑耸入云端,冷厉逼人。 这便是天界,从天门至天阶至每一座白玉宫殿皆是压抑肃然,望去满目雪白,却冰冷黯淡,令人窒息。 在这天阶之上便是天界大殿,清元此时便在殿中,殿上坐着的,便是天界之主--天帝。 他眉眼冷酷,不怒自威,背脊直挺坐于玉椅之上睥睨万物,俯瞰殿内众人,全身上下冒出的寒意使得殿上众仙不住发颤。 这寒意与清元身上的寒意不同,不是性子清冷所散出的寒意,而是身居高位,蔑视一切,掌控一切的上位者所带给人的寒意。 地位、权力、规则所带来的寒意。 “清元,你可知罪?”天帝出声了,声线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语调也是平缓非常。 清元被天兵押到殿上跪下时,平日里束得极是整齐的长发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堪堪垂落脸侧,他的脸上有了几道血痕,双手亦被捆仙绳反绑于身后,却仍是一身清冷高洁之气,风月无双,不可亵渎。 白玉微瑕,白玉有瑕,更添了一种残缺之美。 清元听到殿上传来的几字质问,一声冷笑溢出唇间:“我,何罪之有?” “你!”从未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天帝的声音此时有了一丝起伏,“你不仅触犯天规,私自湮灭亡灵,身为下界之主,竟然困于红尘,自抽仙骨重塑他人身躯,还同本帝言,要辞去职位?叛天地叛苍生,你还不知罪,还不悔悟?” 清元挑唇,声音无悲无喜:“不知,亦不悔。” 砰----天帝终于是怒不可遏,猛拍了下案桌,惹得殿下众神连连低头,瑟瑟发抖。 “九十九道雷火之刑你以为你还受得住?” 天帝着实动了怒,这下界在清元的管理与震慑下本和平千年安稳无事,如今魔族肆虐人间,挑起战火,若他出面便可平息事端,维护三界秩序,可如今被他委以重任的人…… “本帝给你两个选择,一、以你凡人之躯受九十九道雷火,二、拿回仙骨,摆平魔族之事,本帝可……” 大殿内一片死寂。 清元冷呵了口气,在这白雾里,他似是看到了那笑容明媚,昳丽无暇的少女。 是以,他挑唇笑了笑,眸里映着万千细碎柔光,在天帝话落前倏然开口---- “我选一。” 殿上一片沉默,落针可闻。 片刻,天帝起身,威压毕现,“将他押入玄铁监牢,十日之后降下雷火。” 人间--- “哎呀,不行了,清元这好家伙也太冲动了,我得回去告之天帝。” 画面定格,最后玉泽将浮屠镜收起,走之前还不忘回过头提醒苏叶履行他们约定之事。 玉泽来时匆匆,去也匆匆,转瞬间便只留下苏叶一人。 四周寒风忽起,苏叶低头,看着手里紧握的剑刹那失神,好像,她能透过这寒光闪闪的剑刃窥探到最后的结局。 她执剑,剑尖从他胸口穿过,鲜血顺着剑刃流到了她手上,而后漫开,刺目妖艳仿若地狱红莲。 她亲手杀了他。 这便是最后的结局。 * 很快,新任魔尊带领万千魔族一夜之间屠光西界寒霄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仙门百家的人无不惶恐,都在议论此次该如何抵御魔族。 而苏叶回了云天宗,命弟子发信召集了仙门百家的人,商议讨伐魔界之事。 许是寒霄门被灭的惨事使仙门百家的人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寒霄门,身为修仙界的一份子,他们均无法置身事外。 于是乎,翌日时,修仙界中宗门宗主接到指令后都应邀赴约,云天宗大殿内乌泱泱坐了一殿的人。 而苏叶,挽起了平日里玉簪簪起的发丝,红色发带束起,利落梳成马尾。 脸还是那张脸,雪肤红唇,秾丽绝俗,只是往日灵动的眉眼里多了几分冷血、平静,目光若刃,飒爽不凡。 清元的逆鳞剑此时被她把玩于手中,苏叶一手握住剑柄,懒懒靠在椅背,一手指尖轻轻弹着剑锋,清泠泠的响声有下没下地回荡在殿内,殿下众人的心情也跟着一上一下,不时有人低头交换眼神…… 这云天宗,是又易主了? “我师父正在闭关,他将逆鳞剑予我,命我掌管云天宗,如今逆鳞剑在手,我便是云天宗的新任宗主,拥有决定大小事务的权力,” 苏叶说完这句话,突然一个反手,将手里把玩的逆鳞剑朝后一掷,剑风呼啸,“砰--”的一声,身后墙壁应声裂开,缝隙延至各处。 “不知昨日信内所提之事,诸位宗主考虑得如何了?若还未想清楚,我再给各位一刻钟的思考时间。” 苏叶红唇如血,她语调细微,带着些许懒意,眸似弯月,可……刚刚一出手,便令坐下众人瑟瑟发抖,惶恐不已。 殿内气氛诡异死寂,许久都未有人出声,众人僵硬地扭头,侧身,面面相觑看向彼此时眼里无不是惊惧,还有,写满了“卧槽”。 …… 一人眼里:“卧槽,这云天宗历任宗主都这么简单粗暴喜欢威胁人?” 另一人点头:“一言不合,逆鳞警告,太暴躁了,开始想念清元的第一天。” 另另一人:“你以为清元不是?若今天座上之人是他,怕是此时被剑贯穿的便是你的肩胛骨而不是墙壁了。” …… 一宗主加入群聊:“这两师徒都不是善茬,想念林幽林宗主的第一天。” 其余一二三四五六七人,齐齐投去震惊目光:“下一个寒霄门警告。” 那人闭嘴。 后有一小门派的宗主终于是提到了正事:“依各位看,此事当如何?加不加入云天宗的伐魔队伍?” “这……”几家门派的宗主聚到了一处,碰脑袋,一人放低声音,“有何好处?” 一人诚实回他:“可避免你门派成为下一个寒霄门。” …… 一人看上去眉清目秀,很是年轻,亦也回他:“人多力量大,可保你死得慢一点。” 另一人眉头紧锁,表示反对:“云天宗是何门派?修仙界第一大派,任任宗主修为皆深不可测,虽这经过数次战役损了点元气,但统领百家氏族击退魔族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人听此轻嗤一声,以示反对:“你们难道不知道魔界新任魔尊是何人吗?难道不知道寒霄门的下场有多凄惨吗?依我说,还不如各退一步,以求和平。” “想和魔族的人谈条件求和,太天真了,再说了,若你想求和退出此次战役,纵使不会死于魔尊之手,也会死于她之手。” 有人小声说着说着,从人群里露出一根手指,颤颤地指向殿上莫得感情,满目杀意的苏叶。 …… 殿下百门百家,都在小声议论,围成一团。 这么多年来,苏叶从她师父身上,对了,还有林幽身上学到了朴素的一点----修仙界力量为尊,当你拥有绝对的力量与修为,可对千人,甚至千万人形成压制时,一些事情做起来便易如反掌,无人敢忤逆。 现在便是如此。 苏叶的修为甚于从前百倍,她只放出威压,殿下之人便会头晕目眩浑身战栗,就如当初面对清元那般,不敢造次,不敢冒犯,奉若神明,以她为尊。 因为此时,确实是只有她才能拯救他们,拯救这个快要崩坏的修仙界。 一刻钟很快过去。 苏叶起身,红色裙裾如火似血,她走至殿内台阶前居高临下,眉眼凛然,微微一笑,明若桃李:“诸位,可有考虑清楚?这次选错可是会要人命了。” 用最无邪的笑容说着最要人命的话。 刚还喧闹的大殿顿时分为寂静,落针可闻,偶尔还能听见紧张的口水吞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几人互相望了望,而后上前一部出列,拱手,垂首,声音宏亮如钟。 “苍华门愿加入一” “玄安宗愿加入--” 后陆陆续续,殿内之人皆上前表明态度,齐声:“吾等愿意追随宗主,斩妖除魔,护卫苍生!” 苏叶挑唇笑了。 第61章 正文完 在仙门百家归服, 同意联手与魔界作战的次日,苏叶便率领仙门百家众人去往魔界边境处。 上次她从魔界逃离的结界那处。 许是各门各派联手抗魔,进攻魔界之事早早地传到林幽耳中, 在苏叶他们到达之前,林幽便统领千万魔族, 在两界边境处等候。 他虚虚立在千军万马之前,此刻乌云遮日, 黄沙被黑屋裹挟漫天飞舞, 打转, 后又如雨雪般簌簌落下,漫进他的发里,衣裳里。 但他只是长睫垂下, 看着远方忧郁地眨了眨眼,一动未动。 林幽在这里已等待了许久,他知道她会来,她也应当来,甚至于, 他期盼她来。 纵使她来时带着一身与他对立的灵力, 带着要杀了他的杀意,眼里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漠然神情, 冷血, 又嗜血。 林幽还是想再看看她。 在屠了西界寒霄门后, 他的灵魂已完全被体内魔尊占去,独独对她, 林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如果能死在她手里,也不失为好的去处。 她杀他,他甘之如饴。 在远处天空外飞来的黑点逐渐具象化, 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时,林幽暗黑的眸子灼灼发亮,他全身上下,以及手里的惊寒剑本被黑气缭绕,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黑气却渐渐褪去,惊寒重又散发了些往日属于灵剑的幽光,似雪如霜,而不是暗黑无光。 “你……”林幽竭力对抗体内魔魂,艰难地吐出属于自己心意的字。 磕磕绊绊,沙哑混沌,但……他只脱口而出一个‘你’字,便被对面清脆寒厉的声音打断。 “魔尊。” 她叫他“魔尊”,眼眸无神,看他时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面无表情,更无感情,她冷若冰霜地朝他宣战。 “你们屠戮宗门,手段残忍,现还妄想颠覆整个修仙界,是不是有点没把我们正道放在眼里了?” 一口一个魔尊,一口一个正道,界限划分得如此清晰,林幽眼神一暗,刚挣脱魔魂所存有的一丝清明又被卷至深渊。 穿上战衣,披起战袍,尤其是还在面对入魔的他时,苏叶之前的不忍、天真、温情全都下放下,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件事,她死死地守着这件事,不惜为此付出所有。 她要消灭魔族,她要师尊回来。 她要,杀了他。 杀了魔尊。 他与她相隔不过几丈,修魔两界各自以他们为尊,两人未发号施令有所行动,他们也不敢乱动。 于是,战斗还未开始之前,气氛难得地安静了几秒。 林幽没有回答苏叶,他剑眉间若隐若现地萦绕着黑气,本泼墨般的瞳孔一瞬化为猩红,面目忽然狰狞起来。 天地间卷起大风,林幽看她的视线愈发模糊,最后模糊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 他的身体重新被魔尊占据,灵魂开始沉睡。 “赶着送上门了?很好,今日我们魔族便要杀光你们这些虚伪的正道之人,一统三界!” 魔尊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惊寒剑被他丢在一旁,恍然一变,他一瞬冒出尖利的爪牙,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给我杀!” 一声令下,魔界的喽啰率先举着刀剑,喊叫着冲上前去。 而苏叶一个手势,宗门的修士便也上前,两边开始厮杀。 刀剑声,法术声,求救声,甚至甚是哭喊声混在一起,战斗开始。 苏叶也是。 她手握清元留下的逆鳞剑,两指并起顺着剑柄向下,缓缓在其注入灵力,顷刻间,剑身便闪着刺目金光。 苏叶眼皮一掀,手腕一动,剑刃便直直斩破一切,带着烈烈疾风,只朝魔尊而去。 苏叶并不知道此时是魔尊掌控了他的身体,她持剑而去,剑尖直朝他心脏而去。 自然,第一击没能中,被挡了下来。 “看来我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的修为竟变得如此之高。”魔尊桀桀笑着,并无害怕之意,反而眼中红光愈亮,他单手握住逆鳞剑的剑刃,阻止了苏叶的攻势。 一人不断往剑里注入灵力法力,另一人则不断释放魔气与之相抗,甚至还极为变|态地伸出舌头|舔了下剑尖。 “你。”苏叶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在空中一个旋转躲过他的一击,“你是林幽,还是一个……” “怪物!” 苏叶嘶吼,震得魔尊耳膜破裂往外流血,被剑刃冲击波打出几米开外。 “竟然敢----”魔尊从空中直接坠地,在地上砸出一深坑,他站起,眼里闪着幽绿的光,一个急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虎般地扑向苏叶。 他缠绕魔气的手掐住了苏叶脖子,手背青筋爆出,不断收紧,苏叶的呼吸滞了一瞬。 魔气透过这手侵蚀她的皮肤,钻入她心脉,苏叶暗里正调息灵力驱逐魔气,暂时动不了。 再等片刻。 再等几秒。 汹涌的,混有邪恶魔力的魔气不断散发,侵入,苏叶暗下忍不住咳嗽一声,眼睛微阖间,在灵力快要冲散魔气,积蓄着给他致命一击时,她却好似看到了他的脸。 不是这怪物的脸,而是林幽的脸。 眼眸幽邃,眼尾薄红,往下流着眼泪。 苏叶很清楚地看到了那眼泪。 四周的厮杀声仍在继续,几秒后,灵力冲破魔力,苏叶体内的魔气被驱除殆尽。 刚是幻觉。 他怎么可能哭。 他也许是他,也许不是他,但他,是一个怪物。 她该杀掉的怪物。 她是正道之人,她得救师父。 脑子里倏忽之间闪过这些话,并被苏叶牢牢记在心里,深信不疑。 于是,在破除魔气桎梏后,苏叶握剑的手一紧,灵力从指尖混着寒意而出。 她的剑上,手上充满无穷的,暴走的灵力。 “砰--” 苏叶一掌攻击他胸口,而后脱离他手的束缚。 “就这种程度的灵力吗?你以为你伤得了本座吗?!别反抗了,乖乖被我杀死。本座会留你全尸” 在魔尊还狂妄地笑着,不把她放在眼里想要回击之时,一剑霜寒,剑刃斩碎一切。 苏叶执剑,身影如风,将逆鳞剑一寸寸推进,贯穿了他胸口。 胸口处嫣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流淌于她手背,散开如花。 “真好,叶儿。” 面前的人开口了。 身上缠绕的魔气消失,眉眼间的黑雾也已消散,肤白若雪,鲜血在上面留下了最刺目的痕迹。 林幽的灵魂回来了。 他气息微弱,唇边的血,胸口的血将他衣裳染成深红,他眼尾挑起,弯唇,对她笑了笑。 “能再看…看到……你,我,我欢喜极了,对不起,” 他倒在了地上,苏叶怔了怔,有些失魂落魄地蹲下了身,眼里无神地看着他。 林幽手指蜷起,指尖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抓着身下泥土,他呼吸重了些,后还是颤颤地抬起手。 他想轻轻地碰下她的脸。 “师兄,是……是…真的喜欢你。” 气若游丝,在最后一字落下时,在他的指尖将要碰到苏叶的脸时,手却重重地放了下去。 苏叶恍然,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的血,眼睛忽然有了一种难忍的刺痛感。 她打了个寒颤,站起,转身时,却有一滴眼泪顺了脸庞滑落,滴在了血里。 魔尊死了,魔族大乱,修士士气大涨,苏叶亦也冲入混战人群里,如修罗鬼神,手上沾血,身上缠绕着不朽的杀意。 魔界之人见她纷纷噤声,连连后退,在原地撑不了几秒便是丢盔弃甲想要逃跑之势。 “大家都快跑啊!尊主都被她杀了,我们扛不住的!” “说得对,大家快跑快逃,魔界已经完蛋了!” …… 苏叶看着眼前四处逃窜的魔族之人,听着他们的叫唤声,喃喃道:“杀光你们,灭了魔族,这一切才算结束。” 剑光又起,执剑一挥,遮天蔽日。 苏叶后来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机械地遵循着一个想法,不知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不断地战斗,不停地战斗。 她杀光了魔族,一个不留,鲜血满身,脚下血流成河,天地重归于平静。 此时,她已力竭,灵力耗尽,将剑一扔,直直倒地,晕了过去。 她灭了魔族,一切终于结束了,师父他……会回来吗。 * 苏叶不知睡了多久,混混沌沌,异常不安。 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一个很可怕的梦。 但幸好,梦终有醒来之时。 那日清晨,苏叶的长睫,一张一合,若蝶翅般轻轻飞舞,数次之后,她终于睁开眼睛。 入目还是那座堆满了法器与灵力的小屋,她乌黑晶亮的眼珠朝一侧动了动,一人身影映入眼帘。 肤若白雪,高洁无暇,看上去却好似病态的惨白,他的轮廓瘦削许多,少了些往日里的疏离,高冷,更多的是温柔,和痴盼。 不知过了多久,清元衣不解带,日夜守在她床边,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等她醒来。 “师……师父?” 苏叶喊了声,下意识要起身,手上一用力,却发现手此时被紧紧握在一冰冷的手心。 手心的温度自这刻起开始升高。 她的手被清元握在手中,似是……已经握了很久。 苏叶的目光在手那处停了片刻,而后快速移开,坐起了身。 “师父……”苏叶的手指挠了挠他手心,“好啦,师父,弟子没事了,您可以放开弟子了……” “唔---”苏叶身子一颤。 清元没有放开她的手,然而反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唇贴在她颈侧,又游移在她耳际,绕在她背后的手也越发用力,像是小孩子怕失去什么珍贵之物般,死死不放手。 “叶儿……”他低声,一片灼热呼吸喷洒在苏叶耳廓,苏叶的耳垂已红得不成样子。 “恩……”她糊里糊涂地应了声。 清元喉结滚了滚,越发口干舌燥,他抬起头,离开她松软的发间,与她额头相抵,两唇……几要相碰,吻上。 “和我我结道侣,好不好?” 他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眼里风雪不再,一片炙热,大火燃起。 似是有一道细小的电流传遍她四肢百骸,苏叶一怔,后呆呆地眨了眨眼,与其四目相视时,她只觉自己已置身于他眸中的大火,无处可走。 全身灼热,她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好。”她回答他。 话落,两人都笑了,明媚若三月春光,后清元闭眼,苏叶也闭上了眼睛。 柔软相触,一片清甜, 他吻了她。 不朽岁月里,他们不老不死,终生相伴,会踏遍无尽河山,看万丈红尘。 ------ 神从来都不想当神。 他的心里一直都藏着一个人,他有私欲,有情|欲,甚至有嫉妒之心,也不忌讳去耍某些手段。 他爱她。 她对他而言,才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