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美貌动人》作者:余姝七 文案: 卿卿重生了。 上一世死的太早,还没来得及奋斗就早早噎了气,这一世她想好好活着。做一个县城里的小官女,逍遥又自在。 但是,谁告诉她,这一世怎么连自家老爹都跪在她面前了? 这一世对周围极尽讨好她的人,顾卿卿表示:“???” 请不要告诉她,如今这个舔着脸,生怕她生气真的是前世那个动动手指,就让朝廷血流成河的那个首辅。 ps:李今晏这一生,心狠血辣,冷血无情。那是因为,他将所有的柔情都送给了那个姑娘。 顾卿卿是他心里的那道光,照进来便舍不得她出去,于是只能放在心底好好宠着,生怕她红了眼。 阅读指南: 1.双处,1v1,女主重生; 2.前期小县城,主要剧情在后期京城;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卿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她又美又娇 第 1 章 顾卿卿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扶腮。 身旁有一高一矮两个书生走过,他们都背着藤箧,奇异的是,他们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顾卿卿,明明他们间距不过几步。 她叹了口气。 顾卿卿长相并不差,相反还十分娇美,但大概这会子就算见了也大多会喊声,“女鬼吧。” 是的,顾卿卿死了。 死于天宝四十二年,距今已经死了十一个年头。 那会她爹还是闽县的知县,虽然不算个大官,但城中百姓加之大大小小的村户少说也有几千户,又因着闽县行商之人较多,所以也算是个富县,顾卿卿生前的小日子算过的不错。 但天宝四十二年她爹被查出贪污受贿罪,直接砍了头。顾家也被朝廷查抄,她由一个知县小姐直接沦落为罪臣之女,还要被充军为妓。 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充军为妓的头一天晚上顾卿卿就死了。 她是被穆婉蓉几句话说的心疾发作而死的。 穆婉蓉说她生来克母,而今克父,以后还克己,当真是个扫把星。 她一贯脾气不好,顾家被抄家后也受了许多冷嘲热讽,污言秽语,当时穆婉蓉这些话就像是一把把刀刺在了她心头上。 这些话气得她当时就有些血气上涌。 顾卿卿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穆婉蓉说话刻薄,而是当时她就应该骂回去的,但她自个身子不争气,竟然被她一说给气得心疾发做,直接就给气死了,倒真应了她说那句克己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口气一直咽不下去,导致顾卿卿现今变成了一个“阿飘”。 其实再此之前她一直身子挺好的,只是后来顾府被抄,许是受了打击,身子一下子就不行了,请了大夫也只含糊不定说几句久积成疾。 顾卿卿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个躺在自个的尸体边上,而她的尸体被简单的裹了张草席,就被那样草草的被扔在了距离县不远的一座山沟沟里,对此她简直气得要发疯,刚死的那几年直骂穆婉蓉,当真是恶鬼缠了黑心肠,竟然连副薄棺都不给她准备。 亏得她爹还将她当成知县小姐养,现下可怎么样,还不是养成了一个白眼狼! 穆婉蓉是杜姨娘之女,但并非是她爹的亲女,因为在做她爹妾室之前,杜姨娘是嫁过人的。 在她爹任职闽县的第三年,县周围村庄遇上旱灾。 顾知县那会去处理灾民事务,却不想在带领灾民过吊桥时遇上吊桥断裂,一桥的人都掉进了大河里,那时情况危急,但恰好碰上一同掉下水会水性的杜氏,就这样将顾知县给救了上来,倒是杜氏的女儿,虽然因着河水不是很湍急被人救了上来,但也落下了些病根。 据说那杜氏当场哭得都快昏过去了,直言自己没有照顾好亡夫的女儿,死后也无脸下九泉了。她爹那会因着救民之恩和愧疚,带着她们回了县里找大夫,这才让穆婉蓉活了下来,再之后的事就是杜氏成为了杜姨娘。 当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也不是很想回忆,只不过她这死了十一年,尸身皮肉都烂完了还是不能走出这山沟沟,也只能回忆着生前这些事了。 顾卿卿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座山沟沟上瞎逛。 她发现这座山头下就是往来县的官道,所以时常有赶脚的商客。 有时候一个人待厌烦了就会坐在官道旁的一块大石上,望着官道,就像今日一般。 只不过今日发生了些和往常不一样的事。 本来不宽的官道上来了一批几百人的官兵,一时将宽阔的官道挤满。 队伍最开头是十几匹健壮的马匹,马匹头足都镶着精悍的铁皮,十分有气势,那马座上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像极了画上那些面色狰狞的杀神。 隐有雷霆万钧之气。 身上的气息,以及腰间别的大刀,充斥着一股血腥味,让顾卿卿蹙了蹙眉,怕都是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马。 而这些士兵马后,拉着两个囚徒。 这两个囚徒浑身上下十分污秽,也不知多久没洗了,头上的乱发就像是团稻草似的顶在头上,身上本白色的囚服也沾满灰尘泥泞。 他们的双手被捆绑,然后分别用一根麻绳牵在两匹马上。 那两个囚徒脚上已磨出了血渍,染得周边的肮脏污秽的裤脚十分可怖,每走一步都是东倒西歪,似乎下一瞬就要倒下去。 包裹在这些士兵最中间的是一辆马车,马车用四匹同样健硕的大马拉着,坐在前头驾车的小厮动作娴熟,青铜鎏金楠香木的马车行驶的极为稳妥,可见驾马技术之高。 这里头坐的想必是为不得了的人物。 顾卿卿仰长了脖子想往里头瞧。 那两个书生在马车行来的时候就跪下去了,他们似乎也十分好奇里头是哪位大人,不过失望的是,那华丽又厚实的锦绣帷幔遮住了窗,丝毫也不能窥见车厢内分毫。 闽县位于明州,虽然范围不大,但百姓大多从商,以商户居多,所以比一般的县城富庶。不过往日里过县官道的都是些商贩、赶考书生,再多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小官。 很少有如今瞧见的这样大场面。 别说顾卿卿没见过世面,她是真的没见过。 她生前虽然也是个知县小姐,吃穿不愁,但她爹撑死也就是个闽县知县,再大还能有这京里的官大嘛,再者她死后天天待在这山沟沟,看见的野猪都比人多,所以别怪她见识短,她是真不长。 也不知是不是走了运,下一刻,其中一个囚徒直接一头栽在了官道上,晕了过去,队伍停了下来。 马车稍定,前头的小厮极为迅速的整了整衣袖,跳下马车后不知从哪拿了张小凳子,然后摆在了马车下,之后就弓着身子低着头,静默在一旁。 小厮整套动作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概过了有一会吧,锦绣帷幔被一只薄骨匀称的手挑开,从中走出一人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在此之前,顾卿卿一直觉得这是形容女子的,但在这人身上,顾卿卿却丝毫不觉得有所违背。 仿似这人生来便是要打破所有虚妄,徒留令人痴迷的惊艳。 而那人似是有意要冲淡自己过于阴柔的容貌,所以着了一身深青色的袍服,前襟扣着一对葛青色的纽扣。 神色肃穆,毫无笑意。 让人多了几分不可亲近的威严。 腰际锁着一块水质清透的玉佩,这玉佩似是不一般,至少那两个书生瞧了登时便变了脸色,跪在地上的身子隐隐发颤。 但顾卿卿却不害怕,因为她已经死了呀,所以她好好观赏了一番男子,越看越咋舌。 这皮相骨生的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相当的好呀。 世间男子有些美则美矣,却大多只美在皮相,而很少有美其骨相的。至少在顾卿卿生前与死后这么二十几年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出色的皮相骨。 行云流水间,又添了几分世家公子才有的矜贵气。 只他那双眼阴鸷狭长,多了几分阴沉之气。 李今晏食指轻轻拨了拨腰间的玉,淡淡撇了眼那倒在地上的囚犯,面无表情道:“现今在哪了?” 下首将领赶忙弓了身子,恭敬回道:“回大人,现今我们所处县官道,大约三百里后便是豫城。” 只见那人点了点头后,那将领就抬头瞧了瞧,见他面色冷淡,于是更加小心的指了指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囚犯,低声问道:“大人,您瞧这怎么处理?” 囚犯晕了,这倒是不好赶路。 李今晏唇微扯,轻哼一声:“袁将军,你连这点小事都要问本官了吗?” 袁成也缩了缩脖子,只听那人轻嗤了声:“既然是尸体,那自然只能弃尸荒野咯。” 他的错愕表情初现,下边士兵赶忙包了个麻布袋,手起刀落后,昏倒的囚犯很快便尸首分离,被弃在了官道旁的草丛里。 血渍染红了麻布袋,偶有些不安分的溅洒在马车上,他一蹙眉,方才站着的小厮就用衣袖将那些红点擦干净。 宛若方才一切没有发生。 而对于须臾间夺取一个人性命这件事,那人的表情始终冷淡,辨不出情绪。 当真是美人如蛇蝎。 旁边是另一囚徒的咒骂声。 那囚徒更为年轻些,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张被破了相的脸,从眉骨到嘴角,若不是这可怖的伤痕,原本也是一个清秀俊逸的男子。 此刻这人见着方才那人的死况破口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别高兴的太早,我会在地下等着你的,你必不得好死!” 囚犯的最很快被士兵捂住,只那双眼睛精亮到像是临死之人最后一抹精气。 而被他骂的那人这时却微微笑了起来。 他唇色薄淡,这一笑使得眼中的邪气更甚,“咱们可不走一道吧,本官可有人养老送终。” 他说完,那囚犯只死死的盯着他,眼中的恨意使得他面色涨红。 旁边的袁成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其他人不知道便罢了,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两位曾经也是呼风唤雨的主,而这次,他正是奉命与这位主一道将两人带去京城问罪,结果谁能想到,半道上便被这位杀神轻描淡写就给杀了。 不过以往再是风光又如何,如今生死还不是随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一二。 马车上站着的那人宽大的衣袖轻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仙神,不过看见方才事情的人都知道,这哪是什么仙人,明明就是个杀神。 李今宴做完这一切,旋身想回车厢时,顿住了身子。 他感受到一道视线,那道目光说不清道不明,让他心头一跳。 顺着这道视线望去,却只见那处树荫婆娑,隐有微光透过树隙,落在官道不远处那块大石上,形成点点光斑,却半个人影也无。 蹙了蹙眉,好看的唇线抿成一条线。 下头人不知道这位在看什么,但他没吩咐于是都不敢动。 盯了一会后,但确实什么人都没瞧见。 过了片刻,冷声吩咐:“启程吧。” 有些人早该忘了。 那人转过身来时,吓了顾卿卿一跳,若不是早知道自己死了差点还真以为他瞧见她了呢。 那人虽然气质容貌惊人,但眼神过于阴沉,加之身上一股子杀伐血气,手上必定沾了不少人命。 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别说,比她这真鬼倒更让人心惊胆战,直到现在那眼神还瞅得她心有余悸,嗓子眼发紧呢。 远处气派的仪仗已经远去,只留下一路烟尘滚滚,当然还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发抖的两个书生。 那两个书生颤巍巍的站起来,其中一个望着远去的车马,眼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我们竟然没死!” 另一个同样很激动,激动到上下左右摸了一遍自己的身体:“还好!还好!我的身体也还在!都没少!都没少!” 俩人对视,就差相拥流泪了。 顾卿卿满是嫌弃的撇了一眼这两个夸张的人,她死了这才不过几年,这世道的人就变这么做作了。 她掏了掏耳,满脸鄙夷,这不废话嘛,要死了还能这么淡定的和她站一处嘛,早就被吓得鬼哭狼嚎了吧。 俩书生这会子似乎是激动得累了,然后不约而同的坐了下来休憩,同时聊了起来。 “这李今……”话说到一半却顿了顿,赶忙改口,“这首辅大人怎么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首辅这两个字让顾卿卿一阵心惊肉跳,实在是关于这个名字的故事她听的不少,但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天宝五十三年新正,扶持年仅十岁的新皇登基,同时上任内阁首辅一职,年仅三十有余。 由于新皇年幼,朝政由当今内阁首辅把持。 据闻这位大梁史上最年轻的首辅手段凌厉,性格阴沉,擅于心机权谋,将朝政牢牢把持在手中,与他朝政相左者,不是丢了乌纱帽便是掉了脑袋。 于是朝中多有言官不满,但却无济于事,此人依旧我行我素,似是半点都未放在心上,权当是些小打小闹。 于此坊间常有言,新皇手中一把剑,不若首辅座下一条狗。 顾卿卿无聊,就爱听些赶脚商人说闲话,这几年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这位手段如何狠辣。没想到竟还能有机会见着一面,倒确实是位不好招惹的人物。 心里瑟瑟。 那边瘦高些的书生,故作高深的对着矮个子书生道:“这你就不知晓了吧,这首辅大人以前可是我们闽县的。” “什么?!”矮个子书生听得吃惊,不光他喊出了声,在他们一旁听耳料的顾卿卿也瞪大了眼。 这般人物竟然出自县? 她怎么不知。 那瘦高书生颇有些得意道:“不过那会首辅大人还只是闽县一户落魄户,如今你瞧,啧啧,当真是世事无常。” 矮个子书生听完后感慨:“他这般身世能有此造化也算是激励咱们这些读书人了,可怎么性子这么……” 话没说完,但铁定不是什么好词,那高瘦书生却摇了摇头,道:“此话你便是说错了,他与我们可不一样。” 说着这人望四周瞧了瞧,待真没见着什么人后,才贴在矮个子书生耳边道:“据闻他乃李国公之孙,李霆修之子……” 顾卿卿倒吸一口凉气,这李国公府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她可是十分清楚的。 李国公府在京里那是响当当的世勋贵戚,大梁开国六百年里,出了两位皇后,三朝内阁元老,数位朝中要员。 而内阁官位最高的那位甚至曾官至内阁首辅,虽然现今这国公府已不如往朝,在内阁中已经少有高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氏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仍旧不在少数。 也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国公府会倒得如此之快。 天宝五十三年,四皇子被人揭发谋害早年间的大皇子一事,之后又被找出与朝中官员结党营私,笼络功勋世家的证据。 这可好,树倒猢狲散。 在各方势力下,四皇子一倒,与此有关的世家都受到了盘查。 其中包括国公府与顾家,都受到了牵连。 本来说起来她爹只是个小小的知县,和四皇子这事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距离,可你说好巧不巧,她爹正好是顾家旁支一脉。 虽然这血脉已经淡到族谱都要翻好几页了,但毕竟也是一族的,盘查也是要的。 结果这一查就出事了,真给找出她爹贪污的罪证,也算是背到家了。 如此之后的事也就变成了今日这样。 “李今晏。” 听到这名字后,顾卿卿先是困惑了一会,待那人说后半句后,瞬时站了起来。 内心波涛汹涌,颇不平静。 若说方才她还在惊奇是县哪位人物,这会子是完全清明了。 李今晏这个名字在十年前也算是响遍县了,但不是因为才学,而是美貌。 据说那会为了让他侧目,县里首富曾作出过抛妻弃子的事,一时广为流传。 一个女人美到让人如此,那是祸水,而一个男人美到这般,那就是祸害了。 顾卿卿一直对于貌美之人有几分好感,所以生前听闻这么一号人也是好奇,但还没等见着呢,就又听闻那人直言知县之女性格泼辣,定然心如歹妇,一时让县求娶她的人寥寥无几,于是顾卿卿生前虽然还未曾见过这人,但已是恨上了他,暗自给他使了不少的绊子。 而今看来自己那会子真是在作死。 虽然不知道那会子李今晏为什么对她有偏见,但是若是自己那会子不计前嫌,与之交好,也不知现如今还会不会落入如今的地步。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 当然顾卿卿知道这只是自己的臆想,她那尸身都快烂成泥了,还哪里说这些糊涂话。 她再次叹了口怨气。 突然眼前有阵狂风吹来,那阵风旋转得十分速度,不一会儿就到了她面前。 那两个书生却像是并未瞧见,仍旧坐在大石上窃窃私语。 而顾卿卿呢,就算是瞧见了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怎么也动不了,而后在惊慌中她就被卷入其中,晕了过去。 第 2 章 顾卿卿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黄梨花描金架子床上,床四周用红色的帷幔罩着,只见罩子上也同样描绘着金丝线。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地方了,自从变成孤魂野鬼后,从来都是地为床天为被的。 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突然在这,只记得不久前自己被一股妖风吹晕过去,再然后,她就不知道了。 盯着帷幔瞧了一会,只觉得这罩子异常眼熟,后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她生前闺房里常挂的嘛。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瞧见这些东西。 然后尝试闭了眼,睁开。 眼前的画面却还是没变,还是一样的描金色帷幔。 上边用金丝线勾勒着极为复杂的花纹样式,据说那款式还是大梁边国波斯的样式,只在少数富贵权势人家才用,更别论这小小一个县之女怎么能用得起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她家被抄家时,她从那些抄家的官兵嘴里听来的。 想到这顾卿卿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她爹贪污受贿的罪名怕是不冤。 她想站起来多瞧两眼,但发觉自己的身子好像有些僵硬,怎么也动不了。 正在挣扎间,房门被打开了。 片刻后,一个小丫鬟的脸出现在了她视野上方。 那小丫鬟穿了一身深色的衣裙,头上扎着两小巧的小髻,与之不符的是一张脸,十分方正。 平日里应该不大爱笑,更给人一种冷硬呆板的感觉。 这小丫鬟似乎有些害怕她,开口的话小心翼翼,低着头也不敢抬:“小姐,今日绿水有事出去了,所以吩咐奴婢过来伺候您起床。” 小丫鬟说这话时话语虽平缓,但目光躲闪,很拘谨。 顾卿卿已经很久没被人叫过小姐了,乍一听闻还有些诧异,待见到宝香时更诧异了。 宝香是她生前房里头的丫鬟,十二岁时被她爹从人贩子手上买下,然后就被送到了她院里。 宝香这丫鬟身材一直较平常女子更粗壮,往后还有越来越壮的趋势,加之听说她脸似乎有什么毛病,整日里总是板着张脸,于是很多主家都不想要她,这才会被转卖到了县。 而她爹是因为听说这丫头有几分比常人要大的力气才买下的,原想得简单,学几分拳脚功夫,平日里能护着顾卿卿。 但顾卿卿却很不喜。 她总觉得宝香那嘴角下垂的面容都带着几分丧气劲,和整日里总是甜笑会说话的绿水一比,简直就是一副死人样。 于是平日里她也不大让宝香在身前伺候,只在院里做些粗活。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顾家落魄的时候,只有宝香待她还像以往一样。只是她死后听闻,宝香在她死后,就被穆婉蓉发卖了,下场似乎不太好。 这会子一瞧见她,内心就越发愧疚了。 她还记得自己给宝香取这名字的含义,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原是希望宝香往日里能多笑笑。 顾卿卿动了动嘴唇,有细微的声音发出,还好自己还能说话:“宝香,你怎么也来了呀……” 她的语气里带有浓浓的愧疚与歉意,不若平常冷面呵斥,这让宝香心里一突,一下子就跪了下去,磕头认错:“小姐,奴婢不是故意要来您厢房的,您饶了奴婢吧。” 她以前对宝香有这般凶狠? 胸上闷着一口气,让顾卿卿十分难受,宝香还跪着磕头,她抬手想让人起来,这一下子倒没想到整个人坐了起来。 心下欢喜,但见下方的宝香还跪着磕头,赶忙扶了只手,道:“你别跪了,我不怪你。” 宝香在她伸手时,缩了缩身子,小心的瞅了瞅,见她脸上真没生气的情绪,这才有些迟疑的站起来。 站起后的心下忐忑,若是往日里,姑娘怕是早就将她赶出去了,此刻却见她一脸怀念的望着她,这让她更不安,可近日里自己除了日常打扫,没做错什么呀。 犹豫片刻,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可是要用早膳?” 床上人困惑的“嗯?”了一声,瞧了眼镂空的窗花。 窗外天光大亮,日头冒出了个头,正是五月的好天气,腹中适宜的感受到了饿意。 她点了点头。 宝香退下前伺候顾卿卿梳洗了一番,动作有些僵硬,许是平日里都是绿水的活计所以有些不适应,但顾卿卿也没说什么,由着人摆弄,心里却觉得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了,真实到她都能察觉到茶水在她嘴中的温度。 还有这房中的摆饰,便是那细角处也十分清晰。 面前金丝楠木的梳妆台上,散落着各式雕花镶粉的木匣,顾卿卿记得,里头是她平日里戴的头饰,她以往最爱美,所以十分宝贝那些头饰,专门命人做了个装锁扣的木匣。 现下她都能瞧清楚木匣盒子上浮雕花纹的走势,甚至瞧得清楚木匣另一旁,那面菱花镜上映出的面容。 菱花镜里头照出个浅粉色衣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面貌秀美,正是她自己。 顾卿卿已经很久没这般瞧过自己了,她轻抚上脸颊,那菱镜中的姑娘也抚上脸颊,十五、六岁的面容上,还有着几分孩子气。 倒更像是重生了似的。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她像是突然被惊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 并未有匪夷所思的念头,毕竟她在山沟沟里飘荡了这么些年,再来一桩怪事也只是惊愕。 只是若真是如此的话……她心下有些激动,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给她困守在山沟沟上十一年的补偿。 宝香这一次将早膳端上来时,轻轻敲了敲门。 五彩莲池鸳鸯团碗衬着里头的粥水,越发莹润如玉,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接着后边奉上的四季春卷、小碗溜鸡丝、五寸碟酥火烧外加一碟小萝卜干让顾卿卿心里连连赞叹,一知道自己可能真是重生回来了,她胃口大开。 宝香替她摆着筷箸,顾卿卿趁着间隙假装随意的问:“今儿怎么不见杜姨娘她们俩个?” 俩个说的自然就是杜姨娘以及穆婉蓉了。 顾卿卿生前就与她不大对头,再加上死时受的气,心里头更是对她怨恨颇重。虽然这么多年磨掉了几分气,但她心里可并没有说要让她好好的。 宝香将筷箸递给她,困惑道:“杜姨娘和穆姑娘回乡去了呀?”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顾卿卿不喜欢下人称呼二小姐,于是在她面前统一称穆婉蓉为穆姑娘,既显尊敬,也讨了好。 顾卿卿顿了顿筷箸。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杜姨娘与穆婉蓉回乡这年是在天宝三十七年,也就是她还是十五岁的时候。 那一年杜姨娘的母亲拖乡里人来县里,说是身子骨不大好了,想让女儿和孙女回乡去瞧瞧她。 顾卿卿心下明了。 “瞧我这睡了一觉,连记性都不大好了。” 作为奴婢,宝香自然是不会多问的。 早膳后,菜盘端下去的时候,厨房里的厨娘都惊住了,只见几个盘子里的菜全被吃完,便是端上去的粥都喝了大半。 要知道自家小姐可是极为注重身形的,往日里那是多吃几口就会叫嚷,可今日却跟个饿了十几年的恶鬼似的。 恶鬼……不,顾卿卿酒囊饭足后就躺在在老檀木美人榻上,宝香在旁边给她打扇,她舒服的差点打了个小嗝。 自从顾家被抄家后,她已经很少过过如此惬意的日子,顾卿卿当下觉得这若真是重来一世,自己是万不能看着顾家走上那条路的,她也再受不来那时的苦。 顾家被抄家是天宝四十年的事,也就是距今还有三年。 一想到关于顾家被抄这事,顾卿卿就有些不淡定了。 顾家被抄家是因为查出她爹顾明华贪污受贿,而最让她不淡定的原因是,这事确实没冤枉她爹,她爹还真的是个贪官。 这倒让顾卿卿觉得有些头疼,她爹贪不贪她以前还真没在意,如今看来怕是不假。 就她房内这几件物件,怕都不是个普通知县之女能用得起的。 紫檀束腰摺台桌上是同色的卷草纹三弯腿小几,上面摆着一副紫砂茶壶,温润、凝重。 另一边是大小不等的黄梨花喜鹊的柜子,外加房内墙上各色各样的书画、摆饰。 仔细盯了两眼,顾卿卿想起了那会她爹摸着这茶壶那个宝贝样子。 那日刘财主前脚刚走,他爹后脚就满脸红光的将这些东西往她房里送,若不是值钱的物件,她爹也不会笑成那副样子。 想想她爹的月例,顾卿卿心里就有些发憷。 再想想这些物件若是被查出来……她爹怕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还好还好,她现今重生了,还有机会。 这一世,定要好好劝劝她爹收手。 于是问道:“我爹呢?” 宝香现下还不是很习惯自家小姐如此亲切的问话,小心回道:“老爷去州府叙职了。” 作为知县,她爹每年都会去州府叙职,几日不回来。这真是好嘛,重生回来,全府的主子都不在。 既然她爹不在,那这劝戒的事只能过几日再说了。 顾卿卿点了点头,怕引起宝香猜忌,揉着脑袋。 但还好,宝香这人虽然木了点,但正好也不会多问,只是杵着给她打扇。 那扇扇子的力道每一下十分适宜,让扇过来的风缓缓的吹过来,不像绿水,扇两下子就爱偷懒。 她这会子是越看宝香越满意。 往日里她总是以貌取人,结果还不是瞎了眼,便如李今晏一般,看走了眼。 这一会突然想起李今晏,顾卿卿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若是以后她爹真出了什么事,以李今晏今后的地位,救人怕是举手之劳吧。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应当是李今晏刚来县的年份,这会子他应当还只是县一个穷书生。 此时正是打好关系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了,等他考取进士后,怕就没她什么机会了。 但顾卿卿前世因着偏见,所以不待见这人,除了美名,对他其他事知道的倒是不多。 这般想着,顾卿卿便有些坐不住了。 “宝香,你可知县里近些日子有什么特别的事?” 她还记得初始来县的李今晏因着容貌在县里头引起过一场小轰动。 宝香顿了顿,似是有些迷茫,顾卿卿继续试探:“就比如说是一些容貌特别俊美,引起县里轰动的那种。” 宝香这会子还真想起一件事,小心道:“前些日子县里倒是因着一人闹出了些事。” “是什么?” “据说县里来了位异常俊美的公子,便是县里头的赵员外都看花眼了,不过就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您说的这位了?” 这除了李今晏,顾卿卿想不出还有其他人,“那李……这位公子现今在哪?” 宝香一张没甚表情的脸上难得蹙了蹙:“不过前几日听说就被老爷抓起来了。” “什么?!” 原本还散漫的躺在躺椅上的人听得这一句,直接蹦了下来,结果因为动作匆忙,将脚崴了,“哎呦”叫了两声后却也顾不得脚上的疼,只瞪着眼大声问道:“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宝香正想扶着自家小姐坐下呢,听得她这一声大吼,心里一跳:“前几日他将赵员外给打伤了,直接就被老爷关牢里去了。” 顾卿卿突然发觉,自己应该是知道了前世里李今晏为什么对她有偏见了。她惶恐觉得,自己重生后,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就有种快过到头的感觉。 想到那时那人站在马车上,轻描淡写将人砍杀后,连眉头都没蹙。 美人如画,却眦睚必报。 “宝香,快给我备马车!” 第 3 章 县衙门外。 此时正是晌午后,虽然五月的天气不热,但暖阳阳的日头照在人身上还是让人备觉浑身发懒。 张甫走了两步,发现衙门外的两个值守的衙役竟然在打盹,他一脚一个就踹了过去,“干什么呢都,精气神昨晚都使娘们身上了?!一个个的,跟个耗子似的,一到白天就竟偷懒,我瞧你们是皮痒了吧!” 那两个衙役一个是牧四,一个是丁山。 两人被他一踹,脑子醒得不能再醒了。 牧四人长的壮,但脑子是个木的,这会只揉了揉自己的腿侧,应了声“是”。 倒是这丁山,虽然长得比牧四矮小瘦弱许多,但却是个机灵的,这被踢了一脚就赶忙拱手赔罪,笑着讨好:“张主簿,您消消气,哥俩个这几日这不是累得慌嘛,您多担待。您放心,你这一脚下来,哥俩个现下这会神清气爽,那是半点困意都没呀。” 张甫鼻孔哼了一声,连带着他下巴上的胡子也抖了抖,但到底未再追究,“看好大门,你们也知道,这两日咱们知县心情不好,要是他回来看到你们俩偷懒,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丁山还不知道张甫这人,那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就会狐假虎威,但平日里知县不在衙里,这位便是主事的了,他也不敢得罪。 于是又拍了好一番马屁,直拍得张甫翘着嘴角抹胡子笑。 拍完后,张甫也不走,三人又聊了起来,聊来聊去,聊到了牢里头的那位。 丁山道:“说来还是那小子骨头太拧,撑了这么多日死活就是不松口,不然的话哥几个也不用这么遭罪,天天搁那牢房里跑,不过别说,那小子长的真是……啧啧,也怪不得人家赵员外惦记着……嘿嘿。” “说来这小子也是倒霉,这刚从那乡下地方来咱们县里,就被咱们县的赵员外给看上了,你说这还能善了。” 张甫眼皮一跳。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前些天赵员外被人打了,据说还被人打出了血。 赵家想让人去赵府赔罪。 但那小子是个硬气的,咬死不肯。 于是赵家使了银子,想让人在牢里好好搓搓这小子的骨头。 平日里赵员外上奉的银两不少,所以知县对这些小事也不在意,只要不出人命,由着他们处置。 再者说,那小子确实将人赵员外给打了,至于重不重这事,谁在乎呢。 想到那小子长的那张脸,以及赵员外那沉迷美色的性子,谁都知道这内里头的道道,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那小子生了那张面皮,又没个家底撑着,结果现今被人赵员外看上了,还不是受人蹉跎的份。 张甫叹了口气,有时候容貌过于出格,不论男女,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但这些事,他也管不了。 他也是拿人银子,替人办事,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这世道,没钱没权的人,还不都是任人拿捏蹉跎的命。 “没伤着人脸皮吧?” 赵员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别让人给那小子整破相了。 两个衙役点了点头,道:“哪能呀,哥几个是知分寸的,就使了些暗法子,泡了几天冷水,没伤着人皮肉。” 张甫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午后的日头洒在张甫身上,让他闲散的眯眼打了个哈欠,然后一下子就看到了一辆绯红色的马车向着衙门驶来。 这辆马车眼熟至极,让张甫这个哈欠还没打完呢,就硬生生给收了回去。 然后赶忙拉着牧四和丁山跪了下去。 顾卿卿没等马车停下,就率先一把掀了帘子。 看了看马车前跪着的几人,认了半天才认出其中一个是她爹的主簿张甫,抬嘴便问:“人呢?” 人?什么人?他不是在这嘛? 张甫见着这位主子时,眉心就跳了跳。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爷的宝贝疙瘩怎么会来衙门,又问些没头没尾的话,但他反应很快,赶忙道:“小姐是问老爷吗?老爷前几日便去明州叙职了,怕是得过两日才能回县。” 顾卿卿心急,初听到李今晏下狱的事便赶了过来。 这一路上倒是了解了些。 这事主要是李今晏不知什么缘由,突然给了赵员外一棒子。 赵员外那身子骨,都五十几了,被这一棒子打了还得了,这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后就直接报官了。 顾卿卿是不知道李今晏为什么会把人给打了,但是这下狱的事是万万不可的。 以这厮的性子,她爹以后还不准被记恨上? 她这会子是真想给她爹跪下,你说他惹谁不好,偏偏得罪这位主,这就算是她爹不贪,以这位今后的地位以及手段,怕是以后都没啥好日子可以过。 加紧补了几句,语气焦急:“我说的是前些日子把人赵员外给打的那位,被我爹关牢里去了,他容貌应当……嗯比较特别的那位。” 李今晏?! 这个名字名字同时出现在跪在下头的三人脑子里,让三个人心头一跳,没听说这位主和那小子认识呀。 张甫不知道顾卿卿为什么会突然想见那人,瞧她面色焦急,似是十分在意,他模模糊糊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些不安,转眼想到那人的状况……怕是怎么都得将人拦下来。 于是装作没听懂似的,含糊言辞:“小姐说的是哪位?这县牢里关的犯人可不少,小姐就这几句可让小的们不好找。” 他略带无奈的笑了笑,然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说正事。 顾卿卿虽然被宠得性子有些骄纵,但却不是个蠢的,再加上死后也过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这老狐狸这是在跟她打马虎眼呢,冷笑了两声:“此人名为李今晏,这会张主薄知还是不知呀!” 这顾卿卿自小就被知县宠坏了,性子十分乖张,便是自家知县都得头疼,张甫平日里更是不会轻易触她眉头……张甫硬着头皮想再次装糊涂,但这次被顾卿卿打断:“你们也知道,我脾气不大好,别到时候要我亲自进去搜。” 张甫叹了口气,见顾卿卿是铁了心的要见人,只得踹了踹后头机灵点的丁山,“快点,小姐要见人,还不将人请出来!” 使了使眼色,暗示自己会拖些时间,让他赶忙将人收拾收拾。 丁山是个机灵的,一下子就猜出了张甫话里的意思,于是赶忙低头道:“是,小的立刻便……” 还没应完呢,上头那位主就又道:“不用了!” 顾卿卿动作太快,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跳下了马车。 然后瞅着那个叫丁山的人道:“走呀!” 张甫现下只希望顾卿卿是真的只是瞧瞧人而已。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其中一处囚房内的干草上趴着一人,模样十分狼狈。穿了一件葛青色的外套,外袍因是时日久了,有些泛灰白。 而那人动也不动的趴着,也不知死了没有。 他的脸色惨白,嘴唇有些干裂,双颊发红,隐隐有发烧的征兆。 顾卿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倒吸了口凉气,这可是以后呼风唤雨的主,她爹竟然真敢将人伤成这样,顾卿卿顿时觉得以后一片黯淡无光。 想想自己死后见过的那人,顾卿卿觉得自己的脖颈都开始隐隐发疼。 她暗暗瞪了眼张甫,然后小心翼翼的喊了声:“李今晏?” 这声音过于小心,吓得旁边跟着她一道进来的张甫一跳,还以为是见着哪位不得了的人物了。 趴在干草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顾卿卿心里有些没底,这不会没气了吧,可想想也不大可能,这可是以后霍乱朝纲的主。 张甫见了,咳了咳,朗声呵斥:“李今晏,见到县府小姐,还不过来跪咳……过来。” 本来他想说“跪下”的,可想想他这幅样子也不大可能,刚说完就又被旁边的顾卿卿瞪了一眼,瞪得他只觉得莫名。 顾卿卿却觉得张甫这人是在给自己刷仇恨。 不过那干草上的人还真的动了动,下一刻干草中侧过一张脸来。 这人现今还没有她死后那会见着时的有气势,在加上而今换了身份,所以可以让顾卿卿无所顾忌的去瞧。 这张尚算稚嫩的脸无疑是美的,带着此时年少时特有的俊美,还未有她死后见到的那般具有威慑力。 不过这张脸的主人没给面子,只有一声极轻的嘶哑,“滚。”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十六七岁的少年,虽有些稚嫩,还有些狼狈,但只是这张脸便让牢房内的他们几人屏了呼吸。 俊美的脸已经初具倾城的胚子,想必以后长开该是何等的惑人。 顾卿卿突然想到之前听说的传闻,李今晏的生母赵青青是个青楼生妓,据闻生的很是美貌,也不知这李今晏像了几分。 说起这赵青青也是让人不甚唏嘘,赵青青生前还幼年时便被赵家卖给了咸阳城一所青楼,之后也不知怎么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她没过几年便生染恶疾,于是在七年前将儿子李今晏托付回了赵家。 说来要不是自己死了一回,她也不会相信,李今晏竟会是那京城李家的儿孙,当然最不敢置信的是李今晏之后会成为位高权重的首辅。 第 4 章 顾卿卿是知道他以后的厉害的,所以完全没将他说的这话放心里,当然就算听到了,也只当是说给张甫他们听的。 半点也不敢耽搁,急忙对着张甫道:“将门给我打开!” 张甫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就照做了。 锁头掉在地上的声音引得李今晏的眼皮动了动,但还是没往他们这行人多看一眼,依旧维持着之前的样子,直到有一块阴影罩住了他。 李今晏不知道他们又要干什么,本来他是不想理会的,但额头突然被一双女子的手覆住,迫使他不得不睁开眼帘。 那双手很轻柔,带着姑娘家特有的温软,手上虽然有股子他平日里最讨厌的香料味,但还好味道不重。 他此刻脑子烧得糊涂,于是只能蹙着眉,勉强抬起眼皮去瞧。 蹲在他面前的是个小姑娘,那姑娘长相不错,一身绫罗绸缎,但他确实不认识,也不知她脸上的忧色为何。 瞧着身份应该不低。 他看到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张甫、杜四和丁山他们三个跟在这小姑娘后头拱手低眉,很是恭敬,真是难得一见。在这县还能让衙里的主簿这般对待的年轻女子,想必也出不了几位,他动了动眼皮,有几分预料到。 这人似是对他没有恶意,但嘴里的拒绝还是说了出来,“别碰我。” 顾卿卿在锁头落下的同时,就急忙上前两步到了他身边,蹲下时便伸手去探人额头。 身后的张甫蹙了蹙眉,却也不敢上前说什么。 顾卿卿觉得手下的肌肤发烫,待听见这人的问话正要回答,却首先落入了那人的眼瞳中,于是这话回得慢了半分。 这双眼乌黑发亮,似是要一眼望进人心底去,只那深处浓重得让人辨不清他在想什么。 过分好看的丹凤眼的眼尾因着主人神思迷乱,使得眉目流转间多了几分媚态,一时晃得人心头一跳,但她好歹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赶忙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现今的李今晏还没有以后那般威严,又没有权势傍身,至多算是个柔弱的俊美少年,所以她这会与他相处放松了些。但她也不太有把握能与这人交好,毕竟这人实在与常人太不同。 说完话后,再次冲他温和的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再没碰他,而是对着宝香吩咐:“宝香,去将明大夫请来!” 宝香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就出去了。 她转头回来,肃着脸先瞪了张甫他们三人一眼,道:“还不打桶冷水去!” 张甫弓手连连应下,转脚就踢了丁山和牧四一人一脚,嘴中呵斥:“还不赶快照小姐吩咐去!” 然后转过脸来带着讨好的笑。 顾卿卿鼻中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等牧四将水打回来的时候,丁山手上还拿着块干净的白布,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她想接过白巾的时候,张甫舔着脸道:“这等小事怎么要麻烦小姐呢,让小的们来便好。” 丁山也应和道:“是的小姐,这些粗活就让小人来便好了。” 这期间,那人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行为,扯了抹嘲讽的笑。 之后丁山走近那人,想将浸过水的白布覆在他额头上时,但被人偏头躲开。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但碍着顾卿卿在场,只得讪讪的捡起白布。 李今晏神色有些迷乱,一双眼睛只盯着顾卿卿瞧。 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一会后,就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锦帕,沾了沾水,走到他面前道:“这是干净的,我没用过。” 俊美的少年没点头也没应声,淡淡的将视线撇开,不过这一次再未躲闪。 顾卿卿心下只觉得这人也太难伺候了,就这般脾气性子,怕是都比一般人家的富贵公子哥还要娇气了。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的面容也露出几分疲倦,眼皮似是耐不住的要耷拉下去。 顾卿卿见此,附在那人耳边道:“你放心睡吧,我会救你出去的。” 在接近他身子的时候,她注意到这人身子有些僵硬,一脸古怪的盯着她。 顾卿卿觉得这人可能不太信她,于是再次抚了抚他的额头,以便告诉他,放心吧,自己说到做到。 等明大夫来的时候,草垛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明大夫下巴上蓄着一簇小白须,身材瘦削高挑,给人一种老学究的气质,诚然他这人比老学究更呆板,一心只捣腾在自己的医术上,出口时不时就是“之乎者也”,倒是比学堂里的老师为人更加死板。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见到李今晏时,还是不小心面露惊诧。 想来也是因为他那张面皮。 但这失神十分短暂,毕竟像活到他这般年岁,早已看淡了许多。 明大夫先向着顾卿卿作了个揖,顾卿卿同样回了个礼。 明大夫早十几年是考过京里的太医院的,虽然最后没有入选,但是这医术在县也已是顶顶厉害的了,在这县也有几分威望。 知县府里有些小毛病都会请明大夫上府,这么几年下来,明大夫也成了府里的大夫。 明大夫让跟在他身后的小童掏出了块干净点的布,然后将一个小箱子搁置在了上头,最后净了净手就想搭上那人的手腕诊治。 顾卿卿在他还没动作前,率先将方才那块帕子盖在了他手腕处,瞧得明大夫脸露稀奇。 想来也是好奇这是何人,竟能让知县小姐如此珍重。 他诊了一会,旁边跟着看的顾卿卿心里没底。 待诊治完了,才问道:“明大夫,这病如何?” 明大夫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簇长胡,道:“回顾小姐,这位公子全身发热,面色苍白,头项强痛,鼻流风寒,可见恶寒重,耳鼻塞气血不通,舌苔薄白,脉相浮紧……应是伤寒之症。” 他说了一大通,顾卿卿只听见了最后伤寒两个字,才算听明白。 面色一变,伤寒这病可不好治,若是严重者要其性命也是有的。 明大夫接着道,“这公子的伤寒恐是有些麻烦,若是撑不过今晚的话,这脑子怕是得废了。” 说着摇了摇头,复又摸了摸自己那簇胡子。 “什么?!” 这可没听说前世李今晏伤过脑子呀? 她只以为这最多只是场小风寒,怎会这般严重了:“那这伤寒可有得治?” 李今晏醒来了要是知道自己给他脑子给治废了,还不得杀了她。 再联想到前世那人的手段,怎么都不是个良善的主,顾卿卿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有点难,顿时有些头疼,这到底能不能治好,若是不行的话…… 她脑子里冒出个不怎么好的苗头,这苗头刚一出来,又急匆匆被她按了下去。 直道:罪过罪过。 不过话说回来,人都傻了,也杀不着了吧? 明大夫再次摸了摸自己指寸长的胡须,满脸褶皱的脸上蹙起一道沟壑:“不过老夫倒是可以配两副药,让人给他喂下去。只不过需得有人守着,每隔三刻便使人给他喂一次,如此也算是尽人事了。若是能撑过今晚的话,也就无事了,不过——” “不过什么?” 明大夫摇了摇头:“不过这牢房阴冷,恐是于病人不利,怕是不能住了。” 这话听得张甫心里一咯噔,还没说什么顾卿卿那厢就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就算这明大夫不说,顾卿卿也有将人接出去的打算。 她是不信这李今晏真会无缘无故伤人的,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还有若真是这李今晏将人伤的,她也决定将事情摆平。当然现下不是处理这档子事的时候,得先将人治好了再说。 明大夫收拾完自己的物件后,顾卿卿让宝香给了他身边的小童一袋子银钱,然后让人送他出了牢房。 这边又指使着丁山、牧四他们将人抬出去。 张甫站在一旁还是忍不住出口了:“小姐,此事怕是不妥。” 顾卿卿这会子心有些急,这李今晏要真是因为她爹的缘故,伤了身体,以后必然讨不了好果子,于是这会子对着张甫的话也没什么好耐心:“有什么不妥?我看就很妥。再者那赵员外是残了颓了,还是瘸了拐了?本小姐看半点事没有嘛。” 那赵员外听说第二日就活蹦乱跳了,还有气力上衙门来告人,这不一瞧就是想蹉跎人。 说着摆摆手,嘱咐那几个抬人的小心点,别给人磕着碰着了。 张甫当然不关心那赵员外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他关心的是自己这不好交差呀。 于是硬着头皮道:“小姐,这原是老爷亲自下到牢里来的犯人,若小姐此刻将人给带走了,怕是对老爷的声誉有所影响,小人也不好交代,还请小姐体谅。” 顾卿卿也不糊涂,当然知道这些,不过她更知道她爹在这些小事上是从来没在意过的,这县大大小小的案件不少,就这么一桩又没杀人又没放火的案子,以她爹的位置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当然前提是等她爹回来她得说服她爹。 这些事其他人不知,这衙门主簿张甫还能不知道嘛。 顾卿卿瞧他那着急的样子,摸清了几分由头,这张甫怕是收了人赵员外的银钱了吧。这事其实也不算是件大事,毕竟衙门里头也没什么有油水的职位,而大多捕头又都出生清苦,每月俸禄不多,所以这收银钱的事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而张甫是有几分能耐的,至少在大事上从来没出过乱子,算是她爹的左膀右臂,所以就算现如今顾卿卿因着李今晏的事有几分恼火,但也没想着拿人开刀。 只是这人,她救定了。 第 5 章 “张主簿说笑了,这事自有我去与我爹说,就不麻烦主簿费心了,倒是赵员外那边还需主簿多费些心思安慰安慰,”她似笑非笑,“说来这衙门里头便是缺谁也不能缺了张主簿呀,不然这里头的人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 张甫似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讪讪道:“小姐可别折煞小人了,这衙门里头咱们这些人可都是指望着老爷活的呢。” 再之后,张主簿见顾卿卿铁了心,也不阻拦,毕竟比起赵员外来说,还是自家县老爷的宝贝疙瘩不能得罪些。 而后,从牢里一路笑着送顾卿卿出衙门,面色不变,倒真是个老油条。 等顾卿卿她们马车前脚刚出衙门,后脚这边谄笑着脸的张甫就沉了脸色,对着身后的两人告诫道:“今日之事,切勿对外人透露半句!” 牧四老老实实的弓身应道,丁山应完后小心的开口道:“那赵员外那边咱们怎么交代?咱们可是收了人给的不少银钱。” 张甫瞅着衙门前那两座斗大的石狮,阴恻恻道:“进了衙门里的东西,可从来没听说过能吐出去的。” “再者,这教训人的事咱们不都照着办了嘛,他要是再问咱们就实话实说,毕竟是这小姐要人,咱们再怎样还能争得过小姐去。不过记住了,这话得等他给银子了才能回,记住了?” 当真是个心黑的,但牧四和丁山也不得不佩服张甫这手段。 银钱到手了,虽然事没办成,可全怪不到自己头上。 先不说那边顾卿卿怎么走的,这边明大夫回到药铺,指使个小童去给知县府送药后,转身就进了书房。 只见他从书柜上摸了半天,最后抽出了几本书,翻开。 其中一本是《素问·热论》,上头写着:“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 明大夫松了口气,然后翻开下一本《难经·五十八难》,只见上头写着:“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 而下头具体说明了其间种种脉象,其中关于风寒与伤寒一事做了具体分析说明:“风寒之症,多因气候寒冷,卫阳不足所致。通常病者全身发热,面色苍白,头项强痛,鼻流风寒,可见恶寒重,耳鼻塞气血不通,舌苔薄白,脉相浮紧等状……” 明大夫手中的书差点掉了,自己方才好像诊错脉了?! 他赶忙将书合上,安慰自己,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说出去了丢了颜面不说,怕是自己的名声会有损。 往小了说,这开的药方就算喝了也没毛病,就是方才说的严重了些,其他倒也无甚事。 这般想着明大夫安下几分心来,急忙将书放回书架,匆匆离开了书房。 心里只道是对不起顾小姐了,受了惊吓。 不过他不知,顾卿卿若是知道真相的话可能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此刻马车上的她正低头仔细盯着一早被人妥善安置的李今晏,想着明大夫的话,内心十分复杂,各种情绪交错。 前世里她不记得李今晏是不是有过这么一遭,所以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导致变故的发生,只是这下子突然知道李今晏可能要死,莫名有些伤感。 想来这人以后便是再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又如何,现下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再过不久还就要傻了了,面对这人时紧张的心理缓解了几分。 这会的顾卿卿完全没想过,自己这副身子瞧着其实比李今晏还小。 马车一颠一颠的动静,让昏迷中的人轻蹙起了眉。 那紧抿的薄唇有些苍白干涩,面上升起不正常的红晕,这是高烧之人的症状。 顾卿卿又开始有些纠结了,到底救不救这个问题。 这救嘛,也不一定能救回来,就算是救回来了,赔罪可不见得他能原谅自家父亲,这不救嘛—— 想到李今晏以后可能会变成跟自己之前一样的……顾卿卿抖了抖面皮,告诉自己别瞎想,救! 活着的李今晏,不好惹,死了后的李今晏,怕更不能惹。 前世关于他手段如何毒辣的事听得可不少,想必就是死了后也是个做厉鬼的料。 那性子,杀人不见头点地。 只希望这人还年幼时,别是个忒无情无义的主。 “我这次救了你,你可不能再将这事怪在我爹头上,若是你真要怪罪起来,那你可千万要现下发完了,莫要藏在心里头留着以后发。”她说着话,躺着的人只是难受得哼了哼,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说你没事去招惹拿赵员外干什么,那老头可是个色胚子,就你这样貌,那一瞧不是就动歪心思了……” 顾卿卿絮絮叨叨的说话,也不知昏迷着的人听没听见,不过也只有这人昏着,她才敢说这些话。 马车回到顾府后,天光已微暗,宝香询问她:“小姐,这人是要安排在哪?” 顾卿卿犹豫了会,“就安排在北院吧。” 顾府在县来说已算是大的了,是座两进的院子,但有东西南北三处院落。 东、南两院是她爹和姨娘们的院子,若是将人安排在那的话也不合适。远些西边小院又都是些下人小厮的住处,更加不妥当了,再者她也不放心,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的北院清净,再者离得近她也放心。 顾卿卿的院子除了贴身婢女绿水外,还有几个和宝香一样做杂事的小丫鬟。 她回到北院的时候,明大夫着人配的药已经送到了。 北院一处厢房内,火热的炭火一直烧得旺盛,明明是五月的傍晚,此刻房内的温度却比白日更高。 “小姐,这药快凉了。” 宝香端着碗药,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上,这会也多了几分纠结的神情。 这已经是第二碗了,之前那一碗还没递到人嘴上就被打翻了。 李今晏一直紧抿着嘴,这药怎么也喂不下去。 顾卿卿此刻心底也有点慌,这药要是喂不下去,这烧还怎么能退呢。 她瞅了瞅床榻上那人白皙的额际上流的汗,咬了咬牙道:“我来。”说着一把拿过了宝香手里的药碗,然后让她去门外守着。 顾卿卿将手搭上那光洁的下巴时,只觉得触手细腻,差点没舍得下手。 前世,她因为李今晏说的那些话,所以心里一直挺记恨这人的。今世,除了有几分震撼于他的外貌,更多的只觉得这人清冷孤僻。 但现今指下的皮肤温软,除了有几分不正常的热度外,倒不像他素日里给人的感觉。 紧闭双眼,眉头自始至终都未松开过,体内的高烧应该极为难受了。 此刻不是失神的时候,顾卿卿暗骂了句自己不争气,竟然会被个男子皮相惑了心。定了定神,手下使了使力,直到嘴唇微微抿开一条缝,另一只手迅速的将药碗贴了上去,顺着张开的嘴倒了进去。 还没怎么喂,床上的人便挣扎了起来。期间,她恍然好似听闻,他蹙着眉嘟囔了一句:“晏儿不要喝。” 差点将手中的碗给打翻了,药汁也没喂下去。 因为药汁灌不下,她手上的力道也拿捏的重了起来,没承想最后,那人挣了挣,竟蹙着眉将眼睁开了。 那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如同之前一般定定地盯着她,俊美秀气的脸上,有着不同于牢獄里的天真,只眼神有些涣散。 不是说病重吗,这药还没怎么喂呢,怎么就醒了。 顾卿卿讪讪的将碗收了回来,连同方才捏在那人下巴上的手,别说这手感还真不错。 那人侧着身子卧在床榻上,一手揉了揉下颚,哑着嗓子道:“头……疼。” 他蹙着眉,面上表情十分不适,而后又扶了扶额际,摇了摇头,似是有些神思不清。 “公子醒了呀,大夫说你这病每隔三刻就得喝药,方才你一直昏着,这药便喂不下去,于是我只得……如此了。”她说着将碗又往那人面前小心的递了递,“既然公子现下醒了,那就快些喝吧,可别让药凉了。” 然那人这会只是转头有些迷茫的瞅她,似在分辨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见递到面前的碗……嗅着鼻子闻了闻,登时便蹙着眉转了头,“不要。” 话语十足的孩子气。 顾卿卿这会才觉得不对劲,思索一番后举了根食指凑到那人眼前,晃了晃道:“你可看得清楚这是几来着?” 那人仔细盯了良久,那张俊美的脸上似是陷入某种困惑,眉头蹙得愈发厉害了。 正当她有些忐忑,那人却突然拽过了她方才那根指头,将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道:“热。” 那双眼神色迷乱,却添了平日里不常见的惑色,此刻薄唇微张,十分惹人心乱。 手下是过高的肌肤温度,顾卿卿心里直突突的跳,这怕不是已经烧傻了吧?! 天地良心,她本来可早就准备要救人的,可现在这算是个什么事呀,这李今晏要是真傻了,后边的事到底还有没有了? 顾卿卿扯了扯手,忐忑的想从那人手中挣脱出来,她这会有些不能将前世见到的那个和现今这人联系在一起。 当然她没挣脱开,瞧着那人紧握她手指头满足的样子,莫名想着了幼时奶娘哄她的时候,僵着脸皮试探道:“乖,松开好不好?” “不好。” 那人明明一张俊美的脸,却说着如此孩子气的话,莫名让人哭笑不得。 “那喝药好不好?” “不好。” 完了,真傻了。 第 6 章 顾卿卿觉得有些难受,她本还打算搭上李今晏这条关系的,现今可好了,救回来个傻子。 欲哭无泪,难不成真是因为她重生改了原本发生的事? 可也不要让她摊上这位难伺候的主呀! 盯着床榻上握着她手头的人心下悲戚,心里的话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李今晏,你说你怎么能跟个傻子似的呢?!” 她方说完,那人突然转头又细细盯着她瞧,狭长的眼睛微眯,瞧得她心里一慌,总觉得有些古怪。 正当她忐忑不安,那人又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牵引着放在了自己白皙的下颚上,那下颚上有她方才抓出的红痕,“疼。”指头划过,不可避免让她的指腹擦过温热的唇角,一时间一阵心慌意乱。 指下这张脸本就俊美异常,此刻乌黑的眼里带着平日里不可能出现的委屈情绪,更加惹人心疼。 盯着这张脸,想必此刻任谁都会生出几分旖旎的心思,顾卿卿也不例外。 她心头一跳,方才指腹的触感让她有些心慌意乱,也不知怎的,手臂都酥麻了一半,果真美色的杀伤力巨大。 但到底克制住了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安慰道:“不疼不疼,吹吹就不疼了。” 话是这样说,但却没动。 她没动,然床上那人偏生像是不知晓的样子,还将那张脸往她面前侧了侧,道:“疼。” 顾卿卿刷一下就站了起来,引得那人又想去拉她的手询问她怎么了。她当然躲开了,深呼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这人是个心狠手辣,残酷狡诈的人。 于是最后,她绷着张正经不过的脸,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张漂亮点的纸,这才能定了心思凑过去,敷衍的吹了两下。 还好那人之后像是累极了似的,再未折腾,沉沉的睡了过去。 床榻边的顾卿卿心思被搅得七上八下了,冲着李今晏的行为,心里已经认定这人是真傻了。 但思来想去,还是将药继续给喂了下去,人虽然傻了,但病还得治。 倏日清晨,顾卿卿扶着桌子醒来的时候,床榻上的那人仍旧维持着之前姿势,双眼紧闭,但眉头倒是不蹙了。 她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昨晚那般烫手。 烧应该退了,就是人也傻了。 顾卿卿叹了口气,冲着门外喊道:“宝香!” 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昨晚她嘱咐宝香守着院子,禁止北院小厮走动,若她累了也可回去歇着。 倒没想到宝香真的在院外站了一晚。 这丫头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这性子倒是个执拗的,顾卿卿心底有几分动容。 这会子宝香面色有些疲惫,但她素来身子骨好,所以也并未显得过于憔悴,“小姐可要回房用早膳?” 她一晚上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子放松下来也觉得又累又饿,点了点头。 这重生回来的头一天,可真够折腾的。 回房后,简单的食用了些粥,而后撑不住眼皮,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的时辰有些长,梦里头稀奇古怪的,像是又见着了前世里的李今晏,待醒来后窗外已经初见微黑,梦里头的东西具体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醒了醒神,听到个娇俏的声音,以为是宝香,抬嘴便道:“进来。” 进来的却不是宝香,是个着绿色衣裙的丫鬟。 那丫鬟长了一张讨喜的脸,头上梳着双鬓,进来后便讨好的将顾卿卿的鞋子摆好,嘴中道:“小姐,您可醒了,您这睡了一天了可担心死奴婢了,奴婢这出去一趟,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 绿水说了一大堆,却没见往常自家小姐搭话,她抬头望去,也只见小姐望着她不说话,只那双眼睛里暗沉沉的,瞅着怪吓人。 她忐忑道:“小姐?” 顾卿卿眯了眯眼,轻笑了声,道:“你也知道自己才回呀。” 小姐分明半分重话都没有,但是绿水还是听出了其中不同往日的责怪,绿水眼轱辘子一转,略微委屈讨好道:“小姐您就别怪奴婢,奴婢娘身子不好,昨日里这不又伤着腰了,奴婢昨日里心疼,就想着请休一日。小姐,奴婢错了,奴婢这人嘴笨,说不了几句合您心窝子的话,只得求小姐你体谅奴婢这一番心疼娘亲的心意。” 顾卿卿娘去的早,所以她对娘亲这个词是有些憧憬的,听绿水这话,这哪里是嘴笨,这明明就是掐着她的心软处下手,当真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 前世里绿水这般说,顾卿卿也不生疑,随意叮嘱她两句便好了,可重生一世她怎么会不明白绿水这人的性子,这话分明是在诓她。 绿水娘是府里后院的管事,平日里除了管着些下人小厮不要偷懒来着,旁的也没别的事了。养得那腰身跟水桶似的,身子骨怕是也比牛还壮,哪是那么容易病的。 还这么三天两头的病。 只是前世因着绿水也没什么大错,所以她不想追究罢了。 而今重活一世,知道上辈子绿水最后倒戈穆婉蓉后,这绿水她就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当然顾卿卿也知道,现在的绿水还没犯什么大错,也不是追究的最好时候,未免寒了其他人的心。 于是她也只是轻嗤了声,应了声“哦”。 绿水这时候有些慌。 往日里她说两句讨好的话,小姐也不会多怪责她,再者这事其实也怪她娘,非得让她去帮那二小姐跑腿。 她也是奇了怪了,她娘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可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那穆小姐怎比得上大小姐呀,在这府里便是老爷都舍不得跟大小姐说半句重话,更何况那二小姐还不是老爷的亲闺女,她怎么也想不通她娘脑子里的沟沟道道。 当然这话她不会在大小姐这说,要知道平日里小姐可是极为讨厌提起那位的,于是绿水只能故作可怜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 但绿水这话还没说完,随后宝香就进来了,顶着一张惯长没有过多表情的脸道:“小姐,那位公子醒了。” 顾卿卿听得这一句,面色一喜,但稍后有些兴致缺缺,人都傻了醒了又有什么用。 一旁的绿水却狠狠地瞪了眼宝香,只觉得这些日子定是她在小姐跟前抹了眼料。 李今晏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昏胀得厉害,连同下颚也疼得很。 睁开眼瞧了好久,才瞧清头顶绯红色的帷幔,绕着雕花刻鸟的拨步床飘在他的脸侧。 坐起时这下发现不光下颚疼,便是全身都酸得厉害,还有嘴里,一嘴的药渣子味。 他还记得自己似乎是被人接出了牢。 而想起自己是因为赵元经那个老色胚进的牢,床上人俊美的脸皮也阴沉了几分。 那老不死的东西。 衙门里的人肯定也是收了赵元经银钱了,不然不会给他罪受,以至于后来他受了风寒。 李今晏揉了揉下颚,想找面镜子瞧瞧,可转了一圈,这屋子里女子的器乐不少,但这镜子倒是看不大见,只得作罢。 他动了动身子想起来,门扉这时不合时宜的开了,进来的是个小丫鬟,手上拿着一套衣物。 小丫鬟一见他,顿了顿后就将手里托着衣物的板子放下,然后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往外走了。 真是个怪丫头,和她家主子倒是有几分像。 想到她主子,李今晏脑中恍惚想起一张娇俏的面容。 能让张甫低声下气,又能如此随意出入县衙门的,他便是不深想都猜出了这位的身份。 虽然是近些日子才来闽县的,但是对于知县之女也有几分耳闻。 顾知县有一爱女顾卿卿,对其甚是溺爱。 只是传言其女性子乖张,脾气暴戾,最是桀骜难驯,府中下人动辄就被打骂,当然这事只在坊间私下传。 虽然昨晚他烧得慌,意识有些不清,但是发生过的一些事他还是模模糊糊记得的。昨晚他趁着自己发烧这事,心生一计,假装迷糊,就是想要试探这人救他的目的,但可惜什么都没能试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大概除了这张面皮,也没什么让人可图的了,他厌恶那些贪图他美色的人,他们让他觉得恶心。 但令他惊讶的是,顾卿卿似乎并不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那么他想不明白了,自己一穷二白的,顾卿卿到底想要什么? 顾卿卿站在门外整了整衣饰,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里头人已经傻了,瞬时就顿了动作,直接推门而入,对于傻子来说此刻什么礼仪都没用。 她进来的那会,床上那人正穿外套。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那人挺立精巧的鼻梁,以及轮廓线条优美的脸侧,侧着光,只能看见他半边紧抿的薄唇。 内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以至于领口处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纹理。修长的手指穿在腰间那条红色细绳上,看样子是正要穿衣服。 顾卿卿初见这幅场面本来应该赶忙出去的,但联想到这人傻了,于是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哎果真,这人一傻,连衣裳都不晓得怎么穿了。” 她这话刚刚说完吧,那边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正视着她,嘴角话语微嘲:“顾小姐进门前,难道从来不会敲门?” 逻辑清楚,言辞清晰,虽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神色清明,哪还有昨晚的半点傻气。 这下子轮到顾卿卿傻在那了。 这人,不是傻了吗? 第 7 章 顾卿卿反应的很快,一下子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虽然还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但是这下子已经端庄的站好,双手交叠行了个歉礼了。 心下懊恼,方才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鬼话,还好那人虽神色冷淡,但瞧着并未有恼怒的神情。就在她瞧着人的时候,李今晏已经淡定的将月牙色内袍系好,套上了一旁边袖帛赤色的外袍。 他长相虽偏阴柔,但身材修长,眉目狭长,即便穿上赤色袍子,却也丝毫不显女气,配上腰间那一条玉带,倒正好突显了他的姿容。 衣袍宽大,穿在他身上,颇有些长身如玉,翩翩佳公子的气质。 顾卿卿瞧得出神,那人在这期间已经将玉带系好,似笑非笑的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她道:“顾小姐就这般待客的?” 这一下子,她发觉自己又出神了,竟然盯着一个男子穿衣盯出了神,赤裸裸的被人指出来她有些懊恼,但面上只是略微歉意的笑了笑,“因是担心公子伤势,进来的急,还请公子勿怪。” 对于这人知道自己是谁,她没多少惊讶的。 而反观当事人,倒是比她这人主人家自如多了,已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举杯饮茶。不过那面容上,却因着那人下颚那两道过于突兀的红痕破了本该有的清冷。 顾卿卿赶忙从他脸上错开视线,这多瞅一眼就方知自己昨日里下手有多重。 这会若是一些羞怯的姑娘家,早就应该出去了,但顾卿卿不一样,她这刚重生回来,有些规矩都快忘了,再者见到这人她心里头就一直提着颗心,哪还能想到其他的什么。所以还无知无觉的挪到了那人对面的椅子上,瞧得对面人眉头一簇,口中还笑着关怀道:“李公子今日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李今晏见这顾小姐行为举止与一般姑娘家不同,倒没怎么反感,只是有些奇怪,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姑娘,怎么看都不太像坊间传出的那样。 不过他对旁人的事也没多少好奇心:“也不知道顾知县每日泡在这冷水里身子受不受得了。” 啧啧,说话的本事倒是和前世没怎么变,像条毒尾巴蛇,她还没说什么呢,就被他刺一身。 其实顾卿卿不知道,李今晏因着她救了自己,说话已经算客气了,若是真生气,他一般不大会表现出来。 这边的顾卿卿听完,觉得他这可能是怪上顾知县了,这可不大妙。 其实她能理解,任谁受这么一遭罪也不能心平气和的,尤其是这厮。她对这人的印象不太好,以前世的听闻见解,这人眦睚必报,从来没让迫害过自己的仇家好过过,必然也是个伪君子。 常言道,宁与君子结仇,也不可与伪君子为伍。 大概说的就是李今晏这类人,表上大方得体,正派高尚,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又能保持风度,实际上却是个虚伪、出尔反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险狡诈之辈。 便是李国公府的倒台,都有几分他的杰作。连自己的祖家都下得去手,冷情程度可想而知。 可这真要论起来也不能全怪她爹,她也问清楚了,李今晏是真将人赵员外给打伤了,这才会被下狱的。 若是按着她上一世那脾气,保管现今就跟人吵起来了,可这人不一样,以后大梁说一不二的人物,动动手指就血流成河,于是出口的语气先软了三分:“衙门里的衙役收了私钱,这才让公子遭了罪,公子放心,这事等家父回来我定会同他说,到时候饶不了那些贪银子的衙役,给公子解气。” 说完见他面色始终淡淡的,继续道:“若是公子还有气,也都可与我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为公子做主的。” 她这话已经算是拉低身份了,这事虽然说是顾知县将人下狱的,但是顾知县那也是按着衙门章程办的事,最后要说他会受伤,那也是衙门里的人动了私刑,可全不能怪在她爹头上。 只是在李今晏听来,她最后那句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姑娘受了委屈。 顾卿卿好言好语的说完,抬头只发现对面人嘴角抽了抽:“顾小姐倒是好手段,将人打了,然后赏个甜枣,怎么,现今还想着要那人给你道谢不成?” 之前还未觉得这厮戾气重,这会子聊了两句是真觉得这厮年少时说话比前世乖戾多了,说话夹枪带.棒的,没两句就想将别人说的话堵死。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才是被救的那个呢。 “这事说起来,公子也有些不明智,怎可将那赵员外打伤了,想来我阿爹也难做,这才将公子给关进牢里去的。” 她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的,但那人在说到这桩事时,眸子还是冷了下来,想来并不怎么开心他人提及,“这般说来,那会子在牢里受的罪,倒是我自己罪有应得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顾卿卿急忙摇头,正襟危坐,“这事当然也有我爹的错,身为闽县父母官,却让公子在牢内受那些苦,是家父管教不严,勒得公子多受罪。” 顾卿卿努力的将她爹从这事摘干净,至于张甫他们几个,她是顾及不上了,“公子现如今有怨气也是应该的,而今小女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希望公子日后莫将这桩事放在心上,如此便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期望这厢李今晏往后若真按罪寻仇起来,可千万别将他们顾府牵连上。 李今晏哪里会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是听得太明白了,所以才更觉奇怪。这哪有当着人面告诉别人,别埋怨自己老爹,要怪就怪其他人的。 若说这知县小姐此番作为是特地来赔罪的,也完全也用不着,就算要也不该是她。 然面前的姑娘笑晏如花,言语间打着商量,手上那杯茶水也举到了他面前,透露着几分他看不明白的小心讨好。 那双手葱白如玉,指甲修剪的珠圆玉润,还好并未涂抹他讨厌的丹蔻。 她这一动作,手腕上那圈碧色的手镯也晃了晃,衬着手腕愈发莹白,而他鼻尖忽然又闻到了那日的花香味,淡淡的,并不浓烈。 他蹙了蹙眉,以往最是讨厌这类女子的香料,这次却并没有多觉得厌恶。 李今晏这一愣神,顾卿卿脸上却有些不好看了,这别是心里还有气吧。 于是她接着又道:“往后公子若是有何需要,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顾府都应下,如此,公子听来心里还算舒坦?” 顾卿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好,以后李今晏飞黄腾达了哪还需要她们顾府给他办,这话全不过是句客气。再者就算是有事要办,以后也可拿来与这厮攀关系,她这也两不亏。 她这边小算盘打得好,那边盯着姑娘家手腕发呆的李今晏对人家救他这事,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不动神色的静观其变,然一番谈话下来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面前这人的行事了。 不明白顾卿卿为什么要救他,或者为什么要讨好他,他不明白。 房内安静了良久,突然李今晏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他眼睫半垂,这会问的十分随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余光正仔细的盯着对面人,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然对面人眼神一派清澈,并无丝毫遮掩,望着他时,满是真挚。 顾卿卿看那人面色冷淡,似只是随口一问。 他眉峰修长,眼睫半垂后,只能瞅见眼窝下的阴影,便是阴影都狭长宛若修整过,眨眼间,阴影颤动,在如玉的肌肤上,犹如诡异的图案,撩人心弦。 当真是个极好看的人呀。 鬼使神差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关于自己知道他以后会成为了不得的人物这事,打死是不能说的。 而后她看到对面人的脸色黑了一半,扯了扯嘴角,但还是黑着脸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攀上知县府这事对于现今的他来说只有好处,并无坏处,他告诉自己这只是顺势而为。 当然关于顾卿卿说的这些话,他当然是半点不信的,若真是被他皮相所惑,昨晚怎么没试出来。 心下只觉得这顾小姐鬼话连篇,定然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公子身子不好,便在府中多住几日养伤吧,我现下就让下人送午膳过来。” ****** 顾卿卿出来的时候,瞧见外头正探头探脑的绿水。 绿水一见她突然出来,立马先缩了缩脖子想站好,待发现顾卿卿一直注视着她才谄笑着一张脸上前去。 顾卿卿见着绿水这幅样子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果真下一瞬听她问道:“小姐,这里头的那位是?” 绿水脸红扑扑的,之前开门时,她从门缝里偷瞧了一眼。 只那一眼就觉得心驰神往,眷恋不舍。 顾卿卿瞧她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毕竟若不是多活了这十多年,像这般年纪也忍不住思慕。但也不说,只抚了抚腰际青丝垂边的流苏,淡淡道:“绿水,不该奴婢知道的事就别问。” 看来以前她是真太惯着绿水了,当真是连自己身份都拎不清。 第 8 章 从前的顾卿卿虽然性子骄纵,但是对于绿水来说虽不是言无不尽,但也从没这么当着其他人面给她下过面子,若说方才绿水只觉得小姐是有些生自己气了,这会子她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小姐对自己的不喜。 绿水红润的脸颊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有些慌神。 作为丫鬟,若是不得主子欢心,那还有什么盼头。 不过一边又有些怨恨,因着小姐从前从没在旁人面前,这么明晃晃的下她面子,要她谨记奴婢本分,挑破了她心底深处那一点点可怜的不甘。 另一边顾卿卿却完全没理会绿水心里头在想什么,吩咐着宝香去给李今晏准备午膳去了。 吩咐完后,就回了厢房,厢房内午膳早就已经安排妥当。 回房的一路上,绿水一直小心谨慎的跟在顾卿卿身后,又怕惹其不快。 待到房中,立马先一步走到了她身旁,极其顺手的拿过碗筷,伺候她用膳。漱口的水温度不高不低,在顾卿卿口中过了一遍后,立刻又紧接着拿着块帕子小心的给她擦嘴。 之后筷箸包着块帕子仔细擦了擦,才夹了一块沁过蜜糖的萝卜,甜笑着对着顾卿卿道:“小姐,您尝尝这萝卜,最近天气闷热起来了,奴婢特地让厨娘在冰水里搁了一上午,此时食用应是最爽口的。” 这一路上,她已经收拾完情绪。今日见小姐对她不同于往日亲近,所以有心想表现表现,但说完后也没见小姐点头,只得尴尬的夹着。 前世里都是绿水伺候她用膳,所以这会子也没什么特别,倒是本因着绿水不在,伺候了她两日的宝香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日都是宝香伺候她,这绿水一回来倒也没她什么事了。顾卿卿知道,若是她不开口的话,宝香大概下午的时候就会回原来的下人房。 “去叫廖管家过来。”招呼了门外站着的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出去后,她才点了点头,绿水这才将那筷子萝卜放进她碗里。 瞧着这样子的绿水,顾卿卿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 也不知道前世的绿水背叛他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当然她知道这些事现在的绿水给不了她答案,即使有她也不想听了。 前世,无论她得了什么好物件都先赏给绿水,绿水怕是比闽县普通人家的姑娘都过的好了吧,可又怎么样呢,顾府最后被抄的时候,她还是背叛了她,早早倒戈了穆婉蓉。 后来她身死,只知道绿水偷了穆婉蓉的不少首饰,逃了出去,再后来就不得而知了。 这绿水伺候起人来无疑是十分舒适的,有心眼,又是个会揣摩主子心思的,想来若顾府不出事,也能做个好奴婢。但这类奴婢,心思太不忠,一旦主子出事,很可能便动其他心思,这便犯了大忌。 古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诚然绿水并没有害她,但是既然老天让她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绿水这人她是再也不敢用了。 顾卿卿心里动了动,有了个主意,只不过现下还不能显露,这事得等穆婉蓉回来。 廖询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当了顾家十几年的管家,对于顾卿卿的性子很有了解,这一下就来得很快。 “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顾卿卿没怎么转弯子,直接道:“我院里的宝香,将她提到我身边伺候我吧。”旁边原本还笑着的绿水脸色有些僵,宝香也有些吃惊,但她一贯没什么表情,这会子只是紧张的双手捏了衣裙,跪了下来。 这原是要将宝香晋为贴身丫鬟呀。 廖询有些吃惊,因为他原先可知道这位小主子有多不喜欢这宝香的,这不过才两日,转性了不成? 不过就是个晋丫鬟的事,廖询既得了吩咐就只有照做的份,于是立刻便点了点头,道:“诺。” “还有院里的那位公子,送两个丫……”顾卿卿本想说“丫鬟”的,但又想到若是那些丫鬟见了那人生了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不好处理了,于是转了口道,“就安排几个小厮去伺候吧,之后若是他要什么东西都可应下,若实在是不能处理的事再来禀报我吧。” 廖询愣了愣,又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廖询退下后,绿水立马搁了筷子跪了下去,想到这一日自己受的委屈,怕是比前十几年加起来的都多,欲泣道:“小姐,可是奴婢做了什么事惹小姐生气了,若是有的话,小姐大可打奴婢一顿出出气,莫要憋在心里头,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顾卿卿早就摸透了她的小心思,心里也早有打算,面上还是做戏:“说什么呢,傻丫头,我只是瞧着房里人少,想着给你找个打下手,做粗活呢。”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你放心,这院里头除了我,还是你身份最高。”说着对着旁边跪着的宝香道,“宝香你可听到了?” 宝香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一丝怨气。 可这宝香原本不就院里做粗活的嘛,绿水有心想说两句,但看小姐已经拿着碗筷重新吃起来,也知道这会子顺杆子往下爬最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声,道了声:“是。” 站起后,有意撞了撞旁边一同站起的宝香。 却不知旁边的顾卿卿早就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头直冷笑,就让这丫头嚣张几日,往后也没她多少日子可以嚣张了。 李今晏在顾府一住就住了两日。 这两日里顾卿卿倒是没再踏入他院子,既然人已经醒了,她也实在没理由天天往人家面前凑,就算是要打好关系,但也不见得得天天见,这府上她早就吩咐下去,若是东院厢房那人要什么,尽管答应。 如此这般,他心里应是能感受到几分她诚心弥补的态度。 这几日她倒是也听闻了李今晏要府里下人找的东西,莫不是些书册和经义。 小厮在汇报这些的时候,顾卿卿点了点头,倒也没说其他的,还命人将她爹当年藏着考科举的几本试帖诗一股脑的让人送过去了。 李今晏之所以会来闽县的缘由她是知道几分原因的。 李今晏是童生,会来闽县就是为了准备接下去的秀才、举人以及最后的进士试。所以也不奇怪他会要这些东西,只吩咐下人,若是府里有的都尽可给他找去。 而一个月后就是院试了。 想来也是后怕,若真因着她爹的缘由,让李今晏错过了这次的院试,心里指不定得怎么磨刀霍霍呢。 按李今晏现如今的年纪来说,童生这身份其实也没什么可令人吃惊的,毕竟闽县里童生这身份的一抓一大把,比他年幼的多的是。 而他真正惊动闽县的是之后连中三元的事,身兼解元、会元、状元三个称号于一身,当真可谓是一步登天。 大梁开国六百年里,只出了那么两位连中三元的人,却个个是轰动朝野的大人物,可想而知这出的第三位会引起的轰动有多大。 那时候闽县得罪他的人,才恍然发觉自己有多薄浅无知。 当然顾卿卿那会子也没眼见到这样的状况,李今晏中状元那会她家就出事了,也没力气去关心旁的这些事,只知道后来那人风光无限。 再之后见到,就是在死后那会了。 就说这样的人物,她怎么敢让顾府与他结仇,自是得在人家还落魄时好生巴结巴结。 锦上添花素来容易,这雪中送炭的情分可就不一样了。 因着感觉李今晏这边事情处理的还行,所以顾卿卿大部分心思花在了穆婉蓉的回府上。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一次杜姨娘她们回来带着她母亲邓氏,外加自己哥哥的女儿,杜兰。 杜姨娘倒不是真心想带她们回来的,而是这次邓氏谎称自己身体不行了,所以诱骗了她们回乡,这一回去就是为着自己唯一的孙女,也就是杜兰的婚事。 杜兰是穆婉蓉舅舅唯一的一个女儿,今年也十七岁了,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只是一直生活在县城乡下,左右邻里不过都是些庄稼汉。而邓氏不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孙女嫁那些庄稼汉,以后跟那些村妇一样,又瞧着外孙女穆婉蓉的日子过的舒服,于是动了些小心思,这才有了拖乡里人捎信给自己女儿的事。 想到那杜兰,顾卿卿哼了哼。 此人眼高手低,与她表妹穆婉蓉差不了多少。前几年杜兰来过一次顾府,只是那时候杜兰和她因为一件首饰的事闹得不愉快,后来很快就回乡去了。 顾卿卿还记得,前世杜兰这一次来县里,对她极尽讨好。后来在她爹的保媒下,还嫁了县里某个地主独子当正妻,虽然那独子略有残疾,但面貌周正,也不影响日常生活,而且以杜兰那家世能嫁给这地主儿子,已经算是顶顶好运了。 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杜兰了。 只有一次顾府被抄,她上门想借银子给她爹疏通疏通,却被杜兰吩咐的下人泼了一身的冷水,数九寒天,那水冷得她全身发抖。 这一次她当然不会让杜兰再一次称心如意的嫁人了,别怪她狠心,她觉得自己这重生回来一次,不给杜兰使点绊子都对不起这一次重生了。 第 9 章 李今晏觉得这两日应该算是他这辈子最清净的日子了。 没有女人尖叫嘶吼的声音,没有男人阴嘲冷讽的话语,鼻中也不是原来房间那股子阴冷霉潮的味道。 院中的小厮受了吩咐,毕恭毕敬的,像是生怕将他得罪了。 起初他想看看接下来顾卿卿会做什么,但接连两日她都没来,让他不知名的升起了一丝烦躁的情绪,连手下的经义翻着都有些烦。 还有小厮奉上来的试帖诗,这可不好找的,怕都是顾知县当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几本,却不想就被她这样送人了,她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只想着那人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有时也会觉得这事发生的荒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 这厢顾卿卿只觉得大部分事都在掌握中,李今晏没将她送去的东西退回,还让小厮感谢了一番她,身子也一日日好起来,看来再过个几日就能出府了,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想这些事的时候,正捏着枝梨花修剪,门外绿水却跌跌撞撞隔着院门便喊道:“小姐,老爷回府了!” 顾卿卿心中一喜。 若说前世里有什么值得挂念的,那便是她爹了。 可她爹最终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厢想到又有些眼眶红。 然还没等顾卿卿多感慨,绿水跨进门槛,又气喘吁吁道:“老爷……老爷带着人去李公子住的厢房了!” “咔擦”一声,顾卿卿手中的梨花枝断成两截,再也淡定不了。 这还了得! “你们怎么也不拦住他!”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话全都是废话,这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还敢拦住她爹。可她这心里急呀,她这刚觉得有些搞定,她爹别又给她搅和了。 手中的剪子也来不及收拾,匆匆搁下,也没让宝香跟绿水俩人跟着,便一脸急色的往外头走去了。 顾明华神色肃穆,步履匆匆,身后还跟着两三个身强体壮的小厮。 他这刚回府呢,就听说顾卿卿带了个少年回府了,还眼巴巴的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旁,气得连身上的官服都未除,就急匆匆的赶来,心中直言,倒是要看看是县里哪家小子,竟敢勾引他女儿,当真是不想活了。 最主要的是据说那少年面貌姝丽,还是被抬着进府里的。 他脚步飞快,差点让身后的小厮跟不上。 小厮心里也暗自嘀咕那位貌美公子怕是要吃苦头了,这全县谁不知道,这顾知县的心头肉是亡妻之女,那可谓是千般宠万般怜的。 顾明华早年间心高气傲,一心扑在学问上,家中事物全由妻子苦苦支撑。 直到后来中了举人仍旧不肯放低自己的清高,去做那些下里巴人才会谋的小职位。后来又接连落榜,更让他心头抑郁,对于家中困苦愈发有心避之。 直到妻子撒手人烟,才让他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对亡妻亏欠良多,然而事已至此,便是他再悔恨也无用,最后他将这些补偿都还在了独女顾卿卿头上。 顾明华还记得,亡妻走的时候顾卿卿还是个奶娃子,因为长久没喝奶了,本该肥硕的两颊也瘪瘪的,梳着两羊角辫抱着他腿软糯糯的喊饿,便是那一句话,让现今的顾明华每每想起,眼眶都是一红。 往后对着顾卿卿那是重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只要不是太出格,皆由她开心。 可而今竟然有人趁着他外出,将算盘打到他姑娘头上,当真是不可饶恕。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让顾明华极为气愤,面皮子都不忍不住的抖了抖,直抖得下巴上那簇半白的胡子瑟瑟。 等顾明华一步踏进那人住的地方,两步上前,一脚就将门扉踢开了,待见到门后那人时,先愣了愣。 等顾卿卿来的时候,正瞅见自家老爹将门踢开,站在门边上半天不说话。 后头那些个小厮手上还拿着棍棒,吓得她一下子就跑上前抱住了她爹手臂,嘴中直道:“爹呀,你可别冲动……” 话没说完,顾知县却道:“卿卿呀,你说你这眼光也忒高了,这相公呀可不能找这么标致的。” 顾卿卿一肚子的劝诫,不得已全咽了下去。 屋里头的李今晏呢,在顾明华进来时,正捏着只笔练字。 忽听到门被踹开时,正蹙着眉盯着门外之人,却见是个中年男子。 赵元经将人告官那会顾明华正赶着去明州叙职,所以也没见过李今晏,瞧着赵员外说的是真的就直接将人关押了,所以今天两人是第一次见。 听着这话的李今晏眉头跳了跳,倪了一眼急色赶来的顾卿卿,又想起了她这几日的行径,眼皮一跳。 手下的笔握的愈发紧了。 顾明华想起自己到是来做什么的时候,立刻便正了神色,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人长得好就消了要将人赶出府的事,反之他觉得自家女儿没准就是被这男子的皮相给迷惑的。 只是他看这人通身气质出众,不确信是何方神圣,对着顾卿卿耳语劝诫道:“卿卿呀,爹爹是为了你好,你年纪小,可万不能被这等俗相给迷惑了,这人你别瞧长得……比常人好,可内里没准就怎么在算计你呢!” 顾明华慢慢的劝慰,就怕顾卿卿听不进去,这会子他越说越确定,自家女儿定是被这少年给迷惑了。 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就连他也被那少年晃了神不是。 而且这少年给他的感觉,总感觉不是个善茬,他可不想自家女儿和这等人沾上关系。 顾明华在顾卿卿耳边低语完,立马对着房内人道:“这位公子,虽不知你是谁,但若往日里你与卿卿承诺过什么,都请你消了心思。她年纪小,还没到和人私定终生的份上,还请公子尽早出府吧。” 顾卿卿还没来得及出口呢,被她爹说得冷汗都快流下来了,她爹哪是为她好,明明就是火上浇油来着。 这一下子,连私定终生的瞎事都有了,她动动嘴皮子刚要反驳,但没想到,还有一个更火上浇油的。 “顾知县这话小生就听不懂了,这请我入府的是顾小姐,要请也应是顾小姐请我出去吧。” 屋里头那人此刻已经搁下了笔,一双眼睛直瞅着顾明华,脸上有笑,但不及眼底。 顾知县这些年大概被顺从惯了,鲜少有人敢直面反驳他的,于是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这会也不想管这人是谁了。袖子一甩,转头就对着身后的小厮们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小厮们本来也愣着,听到老爷这话后赶忙回神,照吩咐就想上前拿人,然而却被上前一步的顾卿卿给拦住了,只见她刺啦啦的把着门,大手一张道:“我看谁敢!” 身后的李今晏见她这动作一挑眉,倒有些看戏的样子了。 顾明华见此,脸脖子都黑了下来,食指直指着顾卿卿道:“你给我让开!” 顾卿卿梗着脖子,道:“爹呀,你可别冲动。” 这里头的人要是一棍子下去,你这官位以后可不保。 她是有心想跟她爹说前世的事,但她更了解她爹性子,繁文缛节下的一个读书人,若是说了,可能还以为她被附身了,说不定还会请上几个道士给她驱邪。 她这也是有苦难开。 顾明华气得小胡子抖动得愈发厉害,直觉得这小子当真好手段,将自家女儿迷惑成这样,都敢跟自己作对了。 那几个小厮呢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可这两位谁也不敢得罪呀,这左边呢是府里的老爷,这右边呢是老爷头发丝都不舍动一下的大小姐,于是只能自己几个瑟瑟的躲旁边站着。 “你让不让!” 顾知县脸色沉了下去,将这人赶出去的心越发坚定了。 顾卿卿一瞧她爹脸色,暗道不好,她可没想用激将法,可眼瞧着顾知县是更气了。 心思一转,转身先关上了后头那扇门,关门前还示意了那人一个放心的眼神,她其实是怕这厮火上浇油来着。 关门后调整好情绪,转身捂着帕子哭泣。 “娘亲去世的早,是爹爹您一手将卿卿拉扯大的,卿卿现今想起来还能想到爹爹那会您的不容易。记得当年爹爹亲手喂卿卿吃饭,那会卿卿年纪小总不爱吃,您就耐着性子的哄着我,也不肯多说我两句,便是后来卿卿大了,真犯了错,您也从不肯多说我两句。卿卿不喜欢学那些三从四德,琴棋书画您也都顺着我的意思,从来不强迫我做任何事,这也让卿卿从来没觉得自己没有娘亲疼,因为卿卿知道,爹爹是最好的。” 顾知县因她提及儿时的事,心里又酸又涩,这会子怒气倒是散了不少。 说起这些,顾卿卿本来只是想熄了顾知县恼火的情绪的,但越说她想到前世的事越多情绪也有些伤感,但她也没忘了正事。 “便是卿卿开始读书习字,都是爹爹亲手教的,还记得爹爹那会救教导教导卿卿,要知恩图报,而今卿卿正是在照着爹爹的教导在做呀。” 现下顾知县瞧着火气大,但是顾卿卿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顾知县真不会将她怎么样,因为往往这种时候败下阵来的都是顾知县。 刚开始的时候顾知县心里软了下来,然越听到后边就越觉得不对劲,等她话说完已经一脸困惑,这怎么又扯上“救命之恩”了? 第 10 章 顾卿卿却不急,继续抽泣道:“爹爹刚回府,女儿还没来得及将这事跟您说。其实也就是半个月前,女儿去街上的蜀锦铺子,一不小心与同行的丫鬟被县里来的那几批流民给冲散了,若不是碰到了李公子,怕是都不能安全的回府。” “竟有此事,你之前怎么不说!” 顾知县一听满脸惊愕,若顾卿卿真出了事,他怕是都无颜下九泉见自己的发妻了。 “卿卿是不想爹爹着急的,加之又没真出事,这才让丫鬟们隐了这事。” 顾知县对她这话半信半疑的。 前一个月江南地带发了洪涝灾害,崇州、胡州、皖州三个大州都受到了影响,其中以崇州受灾情况最为严重。 闽县位于明州,是离这三个州最近的一个大州了,所以一时间就连他们这县里都涌进了不少的流民。 而顾卿卿时常会去县里的几家首饰铺子挑首饰,所以会发生这事也不是没可能。只是顾知县对她这话还是半信半疑的,当然他知道自己就算是逼问那些个丫鬟,她们也都只会照着顾卿卿的话回,他也问不出什么实际结果。 “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怎可不告诉爹爹呢!” 想到这顾知县还有些后怕,相比于这事是真的,他倒宁愿是假的。 “是女儿不好,应该早点和爹爹说的,”顾卿卿被顾知县扶了起来,上下左右的看了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但这事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要有伤也早就好了。 她还是被她爹这动作感动,前世她仗着顾知县宠她,做了不少让顾知县头疼的事,这世她定是要护着顾知县平安的,这更坚定了她要与李今晏交善的心。 “那这李公子……爹爹您不赶了吧?” 顾知县脸色犹豫犯了难。 既然这人救了顾卿卿,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要好好款待人家的,可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想到那人,还是感激不起来。 当然其中也有顾知县的猜疑,“你当真只是感激?” 顾卿卿一脸困惑,“爹爹难道不信女儿的话?” 顾知县急忙摇了摇头,“卿卿说什么爹爹都是信的。”这话让顾卿卿心里头一会发暖一会发酸,酸的是自己还真的诓了他。 而顾知县这边呢有些下不来台,自己这大动肝火的将人赶出去,结果这下子可好,还没怎行动呢这人却成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了,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下将人赶人出去是不妥了,这事要是一不小心,传出去的话可不好听。 正当这时,管家廖询来得及时,正好解了顾知县的围。 顾知县面上还是故意肃着,冲着廖询道:“说吧,怎么了?” 廖询上前去的时候,被顾卿卿瞪了一眼,他心知是为什么,心里暗叫委屈。这老爷刚回府就问他府里近日可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就一五一十的将府里的事说了,毕竟这事也藏不住。可谁想到,这老爷刚听完就气冲冲要赶人,最后这错只有他背了。 “老爷,赵员外来了,说是有事见你。” 顾知县哼了一声:“什么破事,就不能改日来找吗。” 话是这样说的,人却先一步出院子了,跨出院子前,对着顾卿卿道:“卿卿呀,既然这位公子救了你,那就先在府上养几天吧。” 这才转身离开。 顾卿卿见顾知县从院子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几步进了屋子,对着李今晏致歉:“抱歉,让公子受惊了。” 半点不见方才说的那般感激涕零。 李今晏此时也没练字了,只是坐在屋里的椅子上闭目沉思,在顾卿卿开口后才睁眼。 方才他在屋里头对着外边的状况不甚清楚,但是她和顾知县的话还是听得十分清楚的。 “若不是顾小姐说,我还不记得,自己竟然还救了顾小姐呢。” 关于有没有救她这事,李今晏当然是最清楚的,他也没到记性这么不好的时候。 “额……这。” 说着,李今晏倪了她一眼,嘴角虽笑着,但眼神很淡,眼底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但顾卿卿就是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知道他可能是因为方才那些话,略有些尴尬道:“公子切莫多虑,关于这事其实我……” “顾小姐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自然不用同我商量,只是顾小姐那些诓人的话可要少说些,这以后传出去了可不怎么好听。当然那些话里几句真几句假,也只有顾小姐自己知道了。” 他这是生自己的气?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谎话连篇,是个不可信的人,这可不是个好印象。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冲动了,可刚才情况危急,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于是才编了方才那些话,只是瞧现在李今晏的面色—— 不是个好兆头。 “方才那些话也不全是假的。” 顾卿卿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以李今晏多疑的性子,恐怕一直都对她救自己这事存疑,若是想得再坏些,可能一直对她保有戒备之心,这当然不是顾卿卿想要的。 要让这种戒备之心慢慢的瓦解掉,唯一的法子就是找一个对方可以信得过的理由。 想到这顾卿卿沉了沉气,低头咬了咬下唇,“一直以来卿卿都倾慕公子。” “公子可能不知卿卿是谁,但是卿卿却是一直都知道公子你的,所以……所以才会有救公子出狱,骗我阿爹的事。” 为了说这句话,她花了好大的心力,心下跳得厉害,倒不是激动而是紧张。房内随着她说完这话后安静了下来,顾卿卿低着头,也不敢去抬头去瞧对面人的脸色。 只额头顶着那人怀疑的视线,手搅着袖口,是真紧张。 虽她重生一世后脸皮厚实了不少,但这也算是前世今生加起来,第一次这么□□裸的表明心意,不免有些期待,却也有些好奇对面人会做何反应。 过了良久,房内才传来一声浅淡的,“哦,我知道了。” 不冷不热的语气,若是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姑娘该伤透心了吧。 等顾卿卿离开后,李今晏才重新睁眼,他定定的望着半开合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案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示着主人的心乱。 这边顾明华已经到了正堂,早等在里面的赵元经立马讨好的上前两步,行礼。盯着那张常年被□□浸染的脸,方才顾明华那股闷气没地撒,这会子出口的语气就不是很好:“你找本官有什么事?” 赵元经瞧知县形色匆匆,面色不愉,这一下子便知道知县此刻心情定是不佳,这会子心里便有些忐忑,也不知自己这事能不能成。 但想了想那人,他咽了咽口水,还是不愿错过,于是像是没瞧见知县脸上的不悦似的,舔着脸笑道:“县老爷,我这前两天刚得了副字画,这一瞧镶边,只觉得没什么,可这一瞧那字画提款边上却提的谷成玉大师的款,这一下子就赶忙给老爷您送过来了,还请您掌掌眼。” 谷成玉是大师,于画作上最有成就,素来都以产量少,作品精闻名。但就是这产量极少的作品,在晚年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将其手中的画作都给毁了,于是这一生本就作品寥寥,除了早前流落在他人手里的画作,已属十分罕见。 顾明华这人自诩为读书人,平日里也好收藏名家字画。这一听赵元经的这话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哪里是需要他掌眼,这恐怕就是谷成玉的画作。 神色愉了三分,有些心急,面上还是强装作淡然道:“谷大师的画作?那还不快点呈上来给本官瞧瞧!” 赵元经笑着行了个礼,应了声:“是。” 然后命令站在堂外的小厮上前来。 小厮手里拿着个长木盒,木盒是檀木所制,这类的木质最适保存绸纸类的画作,况且一般的画作也用不上这等名贵的盒子。 盒子打开后,里头是一副卷着的画。 顾明华抚着手头上的画作,手都不愿意松开,此刻脸上还哪记得之前的事,怕是都忘了,嘴里连连蹦了三个“好”字。 赵元经见此,心头也欢喜,觉得有戏。 虽然还是有点自己藏了多年的画被拿出去的不舍,但想到那人,咬了咬牙,眼底暗恨,定是不能亏了这幅画,放进木盒里。 一转眼看到旁边一直谄媚着脸的赵员外,理智回了三分,道:“说吧,你这次又有什么事求本官?” 顾明华没有拐弯抹角的,赵员外也不绕弯子,直接弯了老腰跪了下去。 “小人近日花了些银钱买了个小厮,可谁承能想到这小厮是个犯主的,当日里就将我给伤了。”想到得到的消息,赵员外斟酌了番,“后来小人只想教训教训那没规矩的小厮,可谁丞相现今人都找不着了,如今小人是没法子,只能求县老爷您帮忙了。” 顾明华眉头一簇,不解道:“你说的这人莫不是之前那位犯事的吧,只是本官之前不是给你做主了嘛,那人现下应还在衙门里吧,要不我遣个小厮带你去瞧瞧?” 他是了解赵元经这人的,唯利是图又好色成性,却不知他这会竟然会为个买来的小厮大费周章,也是奇了怪了。 “这……” 赵元经吞吞吐吐的,好似十分难言。 顾明华脸一肃:“出了什么事就快说,本官还忙着呢!” 他这一没耐性,赵元经就不敢再犹豫,急忙道:“小人前日去过牢里了,只是听说这小厮被人放出去了。” 赵元经一说完,顾明华就猛地一拍桌子,双眼一瞪道:“大胆!是谁竟敢私自放了牢里的犯人!快说!” 跪着的赵元经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道:“听说是……是……” “是我。” 第 11 章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正是顾卿卿。 她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正一脸坦荡的瞧着顾知县,旁边没拦住人的廖询一脸愧疚。 “胡闹,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快回去。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这么急急燥燥的,那些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就这般过来了,你爹我正见客呢。”顾知县对着顾卿卿说完后就指使着廖询将她带下去,然顾卿卿哪是这般听话的。 “爹,我说是我将人放出来的。” 她不肯走,廖询也不敢直接去碰她,站在一旁略显无奈,最后被烦躁的顾知县挥了挥手,吩咐退下去了。 顾知县现下也差不多听出来的,这赵元经嘴里的小厮恐怕就是之前顾卿卿接进府里的那个吧,这下子有些头疼了。 若那人真是被人卖了身契的话,那这赵元经要人可是合规矩的。头疼的是按顾卿卿这性子,怎么可能放人。 真答应了,他又丢不起这脸面。 “爹,这等荒唐事你可不能应。” 顾明华一拍桌子,威严倒是十足十:“这怎么是荒唐事了,这赵员外自己都说了,他是买的小厮,这自古以来便是钱货俩清,怎么会是荒唐事?” 又对着下方跪着的人道:“赵员外你说,现下这小厮身契在不在你身上,拿出来瞧瞧?” 赵元经说实话这会心里已经有些慌乱了,他确实将银钱给了一个婆妇,那婆妇据说是那人的舅母,也答应他会将人卖给他,只是说要过几日才能处理好,所以这身契他还真没有。 “这……” 赵元经哆哆嗦嗦,咬了咬牙道:“县老爷您息怒,小人是将钱给的一个婆妇,那妇人只说是李今晏的舅母,只那会子身契当时还不能给我,于是便和小人打了商量,过几日小人将余下的银钱给她,她才将身契给小人,这些话小人说的全是真的,半句也不敢造假呀。” 可他没忍住,自己先上手了,结果把自己给闹伤了。 听此,顾卿卿倒是有些明白了这档子事。 她惯常瞧不起赵元经这种人,年过半百还干着欺男霸女的事,以往也听说过不少,只那会也没什么理由处置,而今他最不该的是将这主意打到李今晏头上来:“本小姐倒是不知道,现如今这舅母还能做人父母的主了。” 赵元经又是一磕头,哆嗦道:“请老爷、小姐恕罪,那李今晏生父不详,生母又去得早,跟着舅父舅母一家生活,如今家中也只得一个长辈,下人是被那婆妇说迷糊了,这才作出这糊涂事,若是早知道他与顾小姐相识,小人定是不敢如此的,这人小人是不要了,还请顾小姐恕罪。” 其实在顾小姐出来时他就后悔了,之前派在衙门外的小厮传回消息,说那人被知县小姐看上了,他却不信,之前可了解过,那李今晏之前一直是在乡下的,前几个月才刚来这县里,这怎么能跟县小姐搭上话。再说那样的货色便是他想放下,心里头都痒痒的,原本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这会子是真后悔了,他虽是好色,可更贪命呀,别真得罪了知县小姐,到时候在知县老爷面前给他上点眼药,还不后悔死他。 早知道顾小姐这般上心,他说什么也不敢争呀! 顾明华见他支支吾吾半天,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又一拍桌子,装作气恼的样子:“好你个赵元经,竟然诓本官,你可知欺骗当朝命官的下场!看来真是本官平日里对你太纵容了,才会让你如此嚣张!” 赵元经这下子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惶恐的磕头赔罪,抖着那张满是褶皱的脸道:“小人不敢,请官老爷恕罪!” 赵元经回去的时候,不光额头上肿了一大片,面皮子也难看的很。 外头等着他的小厮上前准备扶他一把,却莫名其妙的被赵元经一大耳瓜在给扇在了地上,扇完后小厮还没叫起来,赵元经自己倒先嚷起来了,原是他动作太猛,闪了老腰。 这番滑稽后,他立刻让车夫快走,这知县府怕是天生与他犯煞。 而此刻知县府内,俩父女还在争执。 “爹,你怎这般容易就将人放了,那赵老头可是在骗你!” 顾卿卿跺了跺脚,对方才顾知县只让赵元经赔了罪,再上交几百银子的处罚不满。 这边顾知县却捧了杯茶,对着桌上那个楠木盒子笑得眯了眼,“这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我再让人把他拉回来,打一顿?那赵员外都六十几了,你就不怕我爹把人打死。” 虽然知道这赵元经并不会被她爹怎么样,可她就是心里气呀:“那他还欺男霸女呢,那人可是您女儿的救命恩人,你就这般容易让您女儿的救命恩人受委屈?” “哎。”顾知县放下了茶,也将目光从盒子上移开了,对着气鼓鼓的顾卿卿,“卿卿呀,你别怪爹,爹是有私心的。那赵员外每年虽然都犯点事,可从来都是钱货两清,算不上强抢。再者他每年都给咱们衙里捐不少银子,若不是如此的话,你以为衙门里那么多人能老老实实听你爹的话?” “还有,就算那人真是救了你,现下这也不好好的嘛,你爹我也没将他给赵员外呀。” 顾卿卿被呛了一嘴,虽然知道顾知县说的没错,可心里就怎么不舒坦。 “可是……”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让你爹好好待会。” 这赵元经放便放了,原本也没什么,可好似不死这事正好传进了李今晏耳朵里,于是第二日一早,顾卿卿就听说他要出府的事。 李今晏收拾完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来时是从牢里来的,这房中一应事物全都是后来府上送上来的,所以最后李今晏整了整袍子,两袖空空的踏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还是昨日里那俩个奴仆。 从昨日里顾明华就让他们守着,也不知道在防谁。 其实他还真是多虑了。 从屋子一路走至大门这段路程,从他周遭路过的那些丫鬟时不时的红脸。 直到快到大门外时,余光里瞥见匆匆跑过来的顾卿卿,这才顿了步。 她跑得急,使得头上的宝钗都摇摇欲坠的,看得他都想替她扶一扶钗子立好,但他最后止住了自己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一张脸因为跑得急通红,额头上有薄汗,实在不像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一下子跑得急,停下来时就离得李今晏极近,他本来是要蹙着眉退半步的,但最后不知为什么克制住了动作。 顾卿卿今日一醒来,就听说李今晏要出府了,吓得够呛,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为着昨日里的事生气。 也庆幸还好来得早,否则的话怕是人影都见不着了。 李今晏已经换下了府里备给他的衣裳,换上了之前自己的那件,两袖宽大,虽袍子略微泛白,但在这人身上便是身麻衣都能穿出几分仙气。 平息了自己的喘息后,问道:“李公子何故突然出府,可是这府上住得不舒服?” 李今晏摇了摇头。 “多谢顾小姐这几日的照顾,只是过些时日院试便开始了,就不在府里叨唠顾小姐和顾知县了。” 一口一个顾小姐,显得格外生分,要是自己真欢喜这人的话,怕是要伤心死了。这样想完,又觉得那些思慕他的女子有些可怜。 顾卿卿再问了两句,见这人真未有恼怒的情绪,这才松口气。 “公子既然坚定,小女也不好再劝,只是这最后一程,便由小女送公子吧。” 她想到昨日赵员外说的话,还是决定跟着去看一趟。 李今晏这次没有坚持拒绝她,只是淡淡的倪了她一眼:“顾小姐若坚持的话便由你罢,只是到时顾小姐不要后悔就罢。” 袖子一甩,先一步向外走去,然而那话说得后头的顾卿卿一知半解。 顾卿卿最后出府前招呼了顾知县支两个侍卫给他,好巧不巧,正是那牧四和丁山。 牧四和丁山见着她时,奉承话说了一大堆。 自上次他们见顾卿卿和那人关系不一般,心里早就发了慌,就怕这顾小姐之后治他们的罪。 牧四和丁山自上次后就惶惶不安,生怕顾卿卿在顾知县面前说些什么,这会子见着她时就使劲低头哈腰,奉承话不断,对着李今晏也极尽奉承。 见他上马,弯下腰来要让他上去。 马车还是同样的马车,里头坐的俩人也没变,连气氛也没变多少。 对于李今晏,顾卿卿还摸不大透。他前世给人的感觉太过于深刻,所以这世让她相处时多了很多的拘谨,虽然现在这人还没有达到前世那样的地位,但对于现如今的他也不敢有轻视。 反观另一边的李今晏半垂眼帘,双手交握于腿上,安静的坐着,外表瞧着比她淡定多了。 “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公子是刚来闽县吧?” 这是要跟他话家常? 李今晏不动神色,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算久,前两月刚来闽县。” “闽县虽说不大,但是这节日还是甚多的,尤其是那‘夏元节’,每到那时便是全县的烟火都会在吾宛河上展示,算来过个半月就是了,公子下次可定要好好观赏观赏,感受下我们闽县的风土。” 李今晏在没来闽县之前,只在乡下,整日里不太爱外出。对于这些节日他都知晓,但谈不上喜欢,他一贯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所以对着顾卿卿这话没怎么搭腔,只淡淡的“嗯”了声。 只到后来顾卿卿说得越来越起劲,让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这些我倒是不知,不过——”李今晏捏了捏窗帘一角,瞧着还有几条街便到了,“关于顾小姐的名声倒是久有耳闻。” 嗯?! 第 12 章 李今晏知道她? 顾卿卿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有名声了,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但面上还是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不敢不敢,都是旁人妄言了。”虽然对于李今晏早就知道她这件事让她感觉怪怪的。 “确实是妄言了,之前只听说知县小姐性格泼辣,生性刁蛮,而今一见倒是破了谣言。” 顾卿卿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这到底是哪个狗崽子传出来的,她这名声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讪讪道:“谣言不可信,不可信。” 对面那人倒像是突然一瞬间心情甚好,嘴角微翘。 当然她最后将这些话当成了他故意调侃她的话,并未当真。 之后的路程虽然再未有人开口,但是气氛融洽了许多。等马车再次行驶片刻后,飘来的一股子恶臭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阵飘来的恶臭更像是气体腐烂的味道,引得顾卿卿频频蹙眉。 她开始有些好奇李今晏以往住的到底是个什么地界,心里虽事先预测过不是个繁华之地,但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破败地界。 推开车窗的顾卿卿顿住了。 这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巷子,马车勉强才能在其中穿行。 而巷道上坑坑洼洼的,并不平坦,以至于马车晃动得十分剧烈。那些坑坑洼洼的凹处里,是各种乌黑发臭的水渍,而那些黑色的水渍就是恶臭的来源,像是泔水似的东西。 狭窄的巷道两边,是一幢幢破旧的房子,墙面有些破败。 有些好奇的老人或者孩子站在门外瞧顾卿卿她们,像是在瞧什么稀罕物。 确实,对于这地方来说,顾卿卿她们这辆精巧的马车与这里格格不入。 马车行驶到这里的时候,李今晏嘴角的笑收敛了起来。 顾卿卿本来也还行的,毕竟前世也在山沟沟上过了许久,只是这一下子闻着这股味道就有些不适应。 一路驶过去,有几处院子里探出人头来瞧顾卿卿她们。 直到其中一户院子时,李今晏淡声道:“到了。” 马车停的地方是一处老旧的院子面前,这院子有些年头了,但是比起其他的院子来说里头似乎更大些,院子的门敞开着,能让人一眼就望见里头。 院子正中央有棵槐树,这槐树应有些年头了,花开得十分繁盛。另一边的空地上支着几根长长的竹竿,上头挂着各色洗罢的衣物,还有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蹲在不远处一口井水处洗衣服,见着门外的李今晏时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刚要出声,在瞧见他身旁马车里的顾卿卿时顿了嘴。 偏头冲着院子里四间屋子的其中一间喊道:“婶娘,晏哥回来了!” 屋子里登时便传出一个女子的喊叫:“那小混蛋还敢回来,得罪了赵员外,我看他是连累我们不想活了,看老娘不收拾他!” 李今晏这会子已经下了马车,听到这一声,眼神一冷。 这厢对着马车上的顾卿卿告别:“我已经到了,顾小姐请回吧。” 顾卿卿却摇了摇头道:“不急。” 李今晏也不管她,兀自进了院门,而方才出口的妇人已经走出屋外了。 出来的这妇人身材丰腴,面相凶煞,一出屋子后便双手插腰,一脸怒视着李今晏,“丧门星,你竟敢还敢从牢里逃出来,得罪了赵员外你是想让我们一家子跟着你吃牢饭吗!” 这妇人一瞧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从她跨出屋子门槛走向李今晏这一段路程中,一直骂骂咧咧的,没半句好话,时刻也没消停。 反观李今晏像是习惯了,脸上表情一点没变,只在初始见着这妇人时扯了抹冷笑,之后便恢复如常。 “是晏哥儿回来了吗?” 屋里跟着也传出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走出的是位年迈的老妪。那老妪发色灰白,脸上褶皱纵横,佝偻着身子,一双眼睛却精锐,活像是只黄鼠狼。 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身材胖硕的少年。 俩人见到李今晏时,都露出了厌恶,只不过瘦削些的男子的厌恶藏得更深些,而胖硕些的男子的厌恶中还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恐惧。 他们四人衣着粗布衣裳,瞧着日子真的窘迫。 瘦削男子见到李今晏时,蹙着眉道:“你怎么还敢回来,哼,难不成是衙门都关不下你了。” 他这话被身旁的老妪瞪了一眼。 老妪重新将目光转向李今晏时,眼尖的瞧见了屋外的马车,眼睛骨碌碌在马车上转了两下,然后一脸激动,直呼了两声,“我的乖乖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倒是李今晏瞧着她们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冷冷淡淡的样子,若说有情绪那是有几分厌恶。 “晏哥儿,狱里头的官爷没把你怎么样吧?” 老妪说着上前两步,就想去摸摸李今晏的脸颊,打算再说两句关怀体己的话。没想到手还没到他面前,便被人侧身躲过了。 李今晏淡淡道:“无事。” 身后头的妇人嗤笑了一声,笑得老妪脸色有些难堪,方才那股子热情就退了下去。妇人言道:“娘,我看您还是别费心思了,这小混蛋是石头疙瘩的心,便是您装得再好也捂不热。” 她这话一说完,老妪的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见此,边上一直站着的瘦削男子开口了,“你这婆娘住口,娘说话哪有你开口的地方。” 那妇人听到瘦削男子呵斥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跳到瘦削男子身前,手叉腰凶煞道:“好啊你个赵老四,现今你有了差事就硬气了是不是!还敢呵斥我,你可别忘了当初你那差使还是我向着赵员外为你讨来的,现今你有能耐了,就敢来呵斥我,你当真是好样的呀!” 赵老四被妇人这话越说越气,脸胀得通红,伸手就想招呼到妇人脸上让她闭嘴。 妇人瞧着臃肿,但是身子是个灵活的,还没等赵老四招呼上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天抹地大声嚷叫:“天地良心呀!赵老四要杀妻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当初不听我娘的劝,要死要活的非要跟着他,现今才刚有些盼头他竟然就要做出这种泯天灭地的事!我的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 赵老四到底比不过妇人没脸没皮,瞧着院子其他屋子里正探头探脑瞧热闹的人,咬了咬牙,怒视了一眼妇人,压着嗓子道:“沈氏,你给我起来!” 妇人却觉得是自己占了上风,哭叫得更起劲了。她心里这几天因着李今晏的事实在是憋气,老妪因着她收了赵员外银钱这事没给她好脸过,明里暗里还在她儿子那里给她抹眼料,让她受了不少气。 她原本瞧着那赵员外的小厮每日在院子门外晃悠,便起了心思,原只是打算诓上一诓,谁不承想,那赵员外竟然先动手了。而那丧门星也是的,被摸就摸一下嘛,干啥子还将人给打了,这下子可好,她是彻彻底底将赵员外给得罪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给她使绊子呢。 妇人本来只是装哭的,这会子却是真嚎起来了,且越想越气。 “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往日里你游手好闲,家里全靠我撑着,现今你手头宽裕了就蹬鼻子上脸。老娘这福气是半分没享受到,这气倒是受了半辈子,真是天见可怜的!” 赵老四这下子是更觉得丢脸面了,旁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胖硕少年神情显得过于麻木了些,一直平静的听着他们争吵。 老妪平日里就看不上沈氏这些个泼妇样的小伎俩,但这会瞅着越说越荒唐的妇人,为着老赵家的面子,出口制止了:“好了!你们夫妇俩的事回头屋里说说就行了,说出来害不害臊,让外人瞧了笑话!” 老妪拉了拉想动手的赵老四的衣袖,又示意那妇人注意宅子外头的马车。众人这才注意到,院门拐角处一直停着辆异常精巧的马车,与这巷道十分不符。 “晏哥儿,那是送你来的马车吗?谁家的呀?” 老妪一双眼珠子上下将马车看了个遍,四人的神情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有惊奇有贪婪,有揣测有算计,总之没有一点对于他在衙门里这段日子的过问。 李今晏对于这种状况似是早已料到,又像是看厌了,甚至连带着有些麻木。所以他只是沉默的伫立在在一旁,要说有情绪,那也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讽般的笑,就像看着四个吸血蚊子般。 此刻马车内有些安静,因着小姐与往日里相比,过于平静的面色,车里的绿水也跟着屏了呼吸。 顾卿卿之前是有些同情李今晏的,毕竟碰上这么一家子剪不断事还乱的血亲,任谁都不会有个好脾气。 但静看了会又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顾知县被抓后,她们这几个主子也被那些官兵们关在院子里,只等着顾知县坐实罪证后问责。 那算是她最难过的日子了,便是后来病了也没钱请个大夫。 她仿似又回到了自己死之前的场面,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冷得像是要将她整个心肝脾肾肺都要冻出来似的。而门外,是穆婉蓉叫嚣的话语,以及对于她要死的兴奋与咒骂。 临死前都没个安静,当真是令人有些不痛快。 她觉得自己那会已经算是顶顶可怜了,但而今见了李今晏这一大家子,倒觉得有些理解他前世那般乖戾的性子了。 前世里她曾也遗憾过没个亲戚帮衬,不然的话她爹也不至于判罪盼判的那样快,而今看着倒还好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不然的话她可能死前都会被他们扒下一层油来。 她生前至少还有顾知县疼她,落难后也有个宝香陪着她,倒也没他这么难过,一人年年月月面对着这些个各怀鬼胎的血亲。 她抬了抬眉,让旁边的绿水扶她下了马车。 第 13 章 七年前赵青青临死前将幼年的李今晏托付给了自己乡下的父亲,赵成斤手上。只不过一年前那赵成斤身子就不行了,便让在县里的大儿子,也就是这妇人口中的赵老四,将李今晏接去照顾,并嘱咐事后会给赵老四一笔银子。 这赵老四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赵老四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每日里正事干不了半点,偷鸡摸狗的事倒是一桩都没少干。虽然名义上是李今晏的舅舅,但是对于赵老四来说,他最多就是自己那个坏了家风名声的妹妹,赵青青生的一个小杂种。 赵老四的原配,也就是方才那妇人沈氏,为人欺软怕硬,还有些胡搅难缠,却也是个泼辣的性子,等钱到手后就想将李今晏赶出去,但被老万氏阻止了。 老万氏是赵老四的亲娘,也就是方才那个老万氏。早几年前吃不了乡下人的苦,便跟着儿子赵老四来了县里过日子。 这一下俩人矛盾就出来了,吵得更加凶了。其实不光这件事上,每件事上俩人都不大对头。而赵老四呢,打小就是个听老万氏话的人,于是时不时的就会帮着跟沈氏吵两句嘴,于是这赵家三天两头就要闹一场,会发生今日这些事也不稀奇。 老万氏是个爱银钱的,自打顾卿卿出来,那双眼睛就往她身上的衣服首饰上面转,那双眼睛里似乎只看得见这些。 而那万氏旁边站着的,应是赵老四和沈氏的独子,赵大宝。 赵大宝长得肥头大耳,和沈氏有七八分相似,那双一眼睛倒是没往顾卿卿衣服料子上瞧,可更让人难受,只往她脸上和身上打转。 直瞅得顾卿卿蹙了眉。 李今晏这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移了半步,身子往顾卿卿这边侧了侧,挡住了赵大宝大半部分视线。 赵大宝见此缩了缩脖子,低了头。 绿水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对着那赵大宝恶狠狠道:“瞧什么瞧,再瞧剜了你眼睛!” 被骂的赵大宝缩了缩脖子没说什么,倒是旁边本坐在地上的沈氏一下子就蹦起来了,对着绿水破口大骂:“哪来的小贱蹄子,这张嘴怎么这么臭呢,别是哪个马粪桶里滚过吧,看我不碎了这张小贱人的臭嘴!” 绿水虽然平日里也牙尖嘴利,但还真没碰上过沈氏这种胡搅难缠的,什么脏话都能出口的,这一下子就被气得涨红了脸,直指着沈氏道:“小贱蹄子你骂谁呢!” 沈氏在这吵架上是个中高手,一下子回嘴就很快,“谁问我骂谁。” 绿水这片刻里又被摆了一道,跺了跺脚,有些委屈的瞅了瞅顾卿卿,道:“小姐——” 见绿水吃瘪,沈氏还颇为得意,顺着她的眼神也往旁边的顾卿卿身上转去,啧了两声,冲着旁边的李今晏道:“小崽子了不得啊,这被关牢里的功夫还有空勾搭个美貌小娘子呀。” 沈氏本以为顾卿卿是哪家员外小姐,但等她下来立刻便看轻了。因为今天顾卿卿出来的急,身上只简单穿了件素色衣袍,头上除了一只黑色用来固定发饰的簪子再无其他,于是这沈氏只以为她是县里哪个铺子里的小姐。 毕竟县里的商户运货都会用上马车,这也不稀奇。 当然会说这般不客气的话更多的是因着方才绿水的那些话,让她对眼前这个被叫小姐的客气不起来。 “这位小姐,贫妇还请您先管好自己这丫鬟,别没事有事的说些熏人的臭话,惹得自己一身骚,若是实在管不住了,您就好好地在家里头绣绣花,别到头来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沈氏说这些话时,顾卿卿没阻止她,而是等沈氏说完后还笑着看了她一眼,笑问道:“所以呢?” 沈氏颇为不屑的撇了眼道:“所以您怎么还不走呢。” 顾卿卿再次笑了笑,笑得沈氏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而后才慢悠悠道:“进来!” 随着话落音,一直站在门外的牧四和丁山立马就进来了,俩人穿着衙门里头的衣服,一下子就将沈氏吓得瞪大了眼,连带着方才一直在院子里瞧热闹的那些人,也一个个的缩进了自个的屋子,不敢露头。 他们对着顾卿卿低头哈腰:“小姐,这些小事就交给小的们,小的必要让这些个恶民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早在他们出来后,沈氏和赵老四他们四个一骨碌的就跪了下去,直喊“饶命”。 到现在四人总算反应过来这位小姐的身份了,心里暗自叫苦。 最后悔的莫属沈氏了,她在那两人进来时腿肚子就软了。她只以为这小姐是那小孽种新勾搭上的,却怎么都没想到这竟然是县老爷的女儿。 之前也没听说这小孽种跟顾小姐相识呀。 这闽县里谁不得看顾知县的脸面活着,便是赵员外再有钱又怎样,还不是进了知县府后灰溜溜的出来了。 所以说,在这闽县,若是得罪了知县,你便是在找死。 沈氏肠肚子都悔青了,这会一个劲的跪在地上磕头,一点不见方才的趾高气昂,“小姐饶命,贫妇有眼不识,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方才全是贫妇胡言乱语,这事还请贵人回去莫与知县老爷说了。” 跪在下边的四人,除了沈氏还有另外三人也挺后悔了,直怨方才怎么没让沈氏闭嘴来着。这下子好了,得罪了顾小姐,还不知道等会顾知县还让不让他们呆在县里。 “你们放心,这事回去我不会与我爹说的。”众人听到这还没等松口气,“只是我管不住手下这丫鬟要和顾知县说呀,哎想想也是无奈,谁叫我管不住下人呢。” 沈氏听此,直想抽自己几个巴掌。 她转头对着绿水讨好的笑:“绿姑娘别生气,咱们市井百姓就是这般,说话冲,若是方才得罪您了,贫妇给您磕几个头,您看还满意?” 说着真磕了几个,一张脸满是谄媚,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的耀武杨威。 绿水却还没平息方才被这妇人惹出来的火气,这会也不理她,只转头对着顾卿卿道:“小姐,奴婢这张臭嘴怎配跟这些人说话呢。再者这几个头磕得不轻不重的,便是奴婢都听不见,若是真觉得自己错了的话,奴婢觉得还不如抽自己几巴掌来得实在,小姐您觉得呢?” 顾卿卿没回话,只是扫了眼绿水,而后满是笑意的看着沈氏。 沈氏面色一僵,犹豫良久后,举着手抽了自己两巴掌,绿水那边就已经道:“听不见听不见,这是挠痒痒呢。” 这边沈氏没动,那边赵老四就站了起来,在沈氏的惊讶下,狠狠抽了她几巴掌。 “你这婆妇,平日里就叫你少说话,你不听,现下可不就出事了,我看你得罪了贵人,是不是连累我们不活了。” 赵老四的力道不小,有着方才被沈氏闹得怨气,一下子就将沈氏抽得哀嚎了不断。 打完几巴掌后,才对着顾卿卿谄媚道:“小姐可觉得还有气?” 这一家子什么德行顾卿卿本来已经觉得够清楚了,但这下子还是刷新了眼界。而后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更佩服那人了,在这么个环境下竟然没长歪,之后还能坐上那人上人的位置,她也是不得不服,可能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顾卿卿没理会赵老四,转头对着从方才开始一句话没说的李今晏道:“你可觉得我是否要饶这妇人一命?” 赵老四跟着她立马也将目光转向了他,暗自瞪了一眼,似乎在指责他怎么不帮着自己舅母说两句好话。 顾卿卿是想要卖个人情给这人的,但没想到他只淡淡的回了句:“这事自是由顾小姐说了算了,他们的事,与我无甚干系。” 扭头就进了屋。 这大大出乎顾卿卿意料,让她颇觉头疼,果真这人行事风格不能按常理之人来论。倒是没想到这年头卖人情也有不收的。 她今日来就是想替他出气的,可这厮怎么瞧着不像是怨气重的样子? 难不成这厮心里还顾念着骨肉血亲? 这话说出来顾卿卿自己都觉得不大信。 主要的人不在,她也没摆谱的兴致,当下便对着按沈氏道:“本小姐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这事便罢了,本来我此次来就不是为着这事。” 沈氏已经被打肿了脸,只在一旁磕头。 老万氏此时倒是开口问道:“那么小姐此次前来是为了?” 顾卿卿没怎么卖关子,笑呵呵的直接道:“小女此次来,主要是为了谢恩。” 一说完,四人更懵了。 这谢恩哪有这么谢的,这又是打又是吓的,说是上门找事都信。 顾卿卿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院子里跪着的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仿似不能相信这是那小孽种会做的事。 这下子四人倒是知道为何这顾小姐要上门了,本来心里惶恐不安的心这会一阵激动,这当上了顾小姐的救命恩人,以后他们家可不就在闽县横着走了。 第 14 章 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赵老四和老万氏了。 这赵老四在街坊四邻里的风评不是很好,多数人眼里他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痞子,于是背地里都会骂一句泼皮赖猴。赵老四虽然面上对这些满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心里早有疙瘩。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若不是的话方才也不会因着脸面,而忌惮沈氏了。这一下听到能跟知县府勾搭上关系,心里的小心思立刻就打量了起来,连跪着的腰杆子都觉得挺了几分,只觉得往后看谁还敢看轻自己,他似乎看到了以后的富贵日子。 于是方才还愁眉惨淡,因着李今晏而怨气横生的脸,这会笑得简直可以用开花来形容了,有些激动道:“这原是如此呀,小……晏儿能帮上贵人的忙,也是他的福气。” 顾卿卿瞧着四人的变化,觉得自己不用猜都能想到他们在算计什么。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一次她主要是为了给李今晏撑场面,让他们以后有所忌惮,于是装作困惑的样子:“只是听方才你们所言,似是对恩公颇有微词,这难道是有误会?” 众人都清楚,这应该说的是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了。 赵老四心里都有些埋怨,方才那小孽种怎么也不提醒他两句,若是知道顾小姐在的话,他方才早就止住沈氏那一通闹腾了。 赵老四有些慌,小心翼翼道:“误会误会,当然是误会了,我是小姐晏儿的舅舅,平日里爱护他还来不及,怎会对他有微词。只是咱们小门小户的说话都粗了些,出口没个遮拦的,倒让顾小姐误会了了,这晏儿自小就听话懂事,我们自是宠他的。” 她没回答,而是转头冲着方才的沈氏问道:“是这样吗?” 沈氏急忙点头,被打了几巴掌老实得不得了,现下什么话都不敢说。 见她如此,顾卿卿又将头转向一直安静跪着的老万氏和赵大宝。赵大宝看了她一眼就立马低下去了,老万氏倒是抬着那张满是褶皱的脸,跟着附和:“是的是的,咱们这么粗人说话都直白了,贵人定是误会了,我们和晏哥儿是一家子,怎会不喜他呢。” 这一家子这会子倒是齐心的很,这做戏上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虽然心里知道,但她面上偏还要装作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原是如此啊,倒是我误会了。” 她说完,四人以为这也算是蒙混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顾卿卿要离开的时候,对着屋子喊道:“李公子,既然你到了,那小女便走了哦。”从方才进屋后,李今晏就没出屋子。 赵老四有眼力见的,先动了身进屋,里面之后传出些吵闹声,不过片刻,李今晏却像是被赵老四说动了似的,再次出屋了。 虽然面色有些不善。 顾卿卿却很无奈,其实她没想到这赵老四这会子这么有眼力见,竟让李今晏出屋送她。只不过她宁愿还是不要,毕竟那人此刻脸色倒不像是送她,便是说送葬她都信。但没办法,此刻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笑脸对她道:“有劳李公子了。” 只见李今晏点了点头,却没看她,对于方才她所做的一切也都像是无知无觉似的,让她有些泄气。这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若是个普通人,此刻怕是对她感恩戴德了吧,偏他的样子倒像是自己欠了他似的。 真是实在是让人无奈。 直到众人送她到了马车前,老万氏眼珠子一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他往顾卿卿身边一推。 “顾小姐必是有事要和……晏儿告别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将另外三人麻溜的拽进了屋子。 绿水和牧四、丁山三人早就躲了起来,这一下子倒是只剩下她和李今晏站着。 顾卿卿可能有些清楚这些个人的想法,只是越清楚越想骂,真是需要眼里的时候睁眼瞎,这不需要眼里的时候又偏偏太上道,弄得刚才差点撞上那人肩膀的顾卿卿这会有些尴尬的与他对视。 因着老万氏一推,方才跟她离得有些距离的李今晏突然离得极近,但这人也不看她,只,让顾卿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咳了咳,故作轻松道:“这槐花挺好看的。” 她说完后,那人淡淡的嗯了句,让顾卿卿又一噎,瞅着那些个屋子里探头探脑的,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一步就跨上了马车,倒是撩开帘子前顿了一下,想了想回头重新看向那人,这一次却发现那人倒是没低头,而是蹙着眉盯着她头顶瞧,让她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上去,这一下子就将一瓣白色的槐花给摘了下来。 原是方才有风吹过,将这些个槐花连同叶子吹落了不少。顾卿卿觉得有些好笑,这幅场景本来应该是极好看的,只是对面人是李今晏让她只觉得尴尬,毕竟这人怕是一点也无感吧。她笑着抬头想将这事调侃下,却发现方一抬头竟然撞进了一双双乌黑的眼眸中,那双眼眸似乎很认真的看她,又似乎在揣测,眼眸深处是复杂到她怎么也辨不出的情绪。而后楞了许久,才记起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恩公以后若是有何难处,都可来知县府上找小女,恩公放心,只要小女能办到的事必定赴汤蹈火。” 说完后就赶忙拉了帘子,再不敢看。 等马车再次行驶起来的时候,顾卿卿才平复方才有些不平静的心。 等院子里的马车离开,屋子里待着的四人才再次出来,而四人瞧着李今晏的眼光充满贪婪。 顾知县没儿子,只这么一个女儿,据说宠得很,怕是要什么都给。且瞧那知县小姐的架势,若是一不小心成了这顾知县的女婿,这以后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些其他人能想到,赵老四也能想到,以前瞧着小孽种只觉得哪哪不顺眼,这会子却觉得当真是他的福星。 这一下子巴望上知县府,他定要往日里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瞧瞧,出口恶气。 赵老四觉得自己这弯了四十几年的腰杆,到今才挺起来。 而旁边的沈氏不一样,因为被打了几巴掌,脸到现在还肿着,瞧着四周那些人冲着小孽种谄媚的眼神,想到方才丢的脸色,这会子全将这些怪罪到了小孽种头上,瞪了瞪那人,暗自嘀咕了句:“当真跟那戏子娘一个样。” 然而她没想到,也不知道怎么被那小孽种听见了,之前一直表情冷淡的人,这会子却突然见眼神一凌,狠狠地望着她:“你方才说什么!” 李今晏又听到了那个让他十分厌恶的人,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神中宛若有刀,吓得沈氏缩了缩脖子。 她嘴上厉害,心里还是有些悚这小孽种的。 旁边的赵老四开始装和事佬了,“晏哥儿,你也知道你舅母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说话直肠子惯了,你别见怪。” 旁边的老万氏也跟着去了两句情。 赵老四虽然也不喜这小孽种,但现在小孽种巴望上了知县府,这赵家能不能上一台阶就看这小孽种的了,所以对着沈氏也没什么好脸面,警告了她两句:“你闭嘴!” 沈氏动了动唇,倒是真闭了嘴,赤溜溜的转身进屋了。 往常赵老四不跟着沈氏怼他两句就算好了,哪像现在这样,满脸讨好,果然权势是个好东西。 李今晏冷声笑了笑。 旁边的赵大宝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这会子也只用那双车轱辘似的眼睛去瞧人,但被李今晏察觉后,立马低了头。 他还没忘记不久前,那人将隔壁孙屠夫养的二霸给毒死的场面。 二霸是孙屠夫养的一条狗,长得十分凶悍且高大异常,据说还混了外邦牲畜的血统。孙屠夫呢平日里无事总爱让那条狗欺负他们,尤其是李……不,他表哥李今晏。 孙屠夫最讨厌他表哥长相,因为他喜欢的吴珊珊喜欢表哥,而孙屠夫觉得是长相导致的,所以往日时不时的就让二霸来骚扰。 但是,前半个月,二霸就死了。 赵大宝这些正想着这些事,屋里头就传来自家老娘的骂声:“赵大宝你给老娘滚进来,再盯着人瞧小心别人将你眼睛都给挖去了。” 沈氏口中的赵大宝缩了缩脖子,进屋了。 沈氏他们租的屋子不算大,所以房间不多,起初他们是让李今晏跟着自家儿子赵大宝一起住的,但是后来赵大宝惊恐的提出要搬出去,打死不跟他同住,于是最后这间房便成了他一个人的了。 回到房间的李今晏翻开前些日子堆放在桌子旁的书册,细细看起来。之前他与顾卿卿说是要院试才出府的,也并没有撒谎,过些日子便是院试,他没有时间再浪费。 再者—— 他扫了眼四周破旧的墙面,以及外头正和老万氏嘀咕的赵老四,眼神一暗。往常总是骂骂咧咧的屋子,这会安静的厉害。 几刻钟后,门扉被敲响。 外头敲门的人敲了几声,见里头人没回应也不生气,自顾自的开门走了进来,是方才的老万氏。 第 15 章 老万氏手上还端着一晚银耳粥,进来后就将她捧到了李今晏的面前,一张褶皱的脸上笑呵呵道: “乖孙儿看书看累了吧,快喝碗粥。” 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李今晏知道老万氏打什么主意,没伸手接,食指点了点桌面,不冷不淡道:“放着吧。” 他这态度让老万氏心中一噎,但到底压住了心口的火气,现今赵家能不能好可靠他了,不好得罪。 “乖孙儿,那知县小姐真的只是喜欢你?” 老万氏这一趟来是来打探消息的。 旁人信顾卿卿是因为报恩才对李今晏如此的,可她才不信,她虽然老了,但心眼还是有的。 那顾小姐能为着一个只是救命恩人的人亲自上门道谢,这里头能没点其他情愫,便是打死她都不信。 老万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李今晏心里头明白,关于她那边沟沟道道也猜得到一二,嘴上淡淡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见他这口气,老万氏心里骂了句小孽种,面上却没生气,转了两下眼珠子,笑呵呵道:“乖孙儿,外祖母说两句话你可别气。” 李今晏兀自支歪着下颚,瞧着手中的书,没回应。 他手里那本书老万氏自是看不懂的,她年幼没认过几个字,但乡下妇人就算不识字的也一抓一大把,所以她也并未觉得不识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年头读书能当饭吃的还真没几个,尤其是像她们这些没什么家底的人家。 本朝能供得起家里子孙读书要不是家族有银钱的,要不就是家里有良田的,不然的话也是祖上有荫庇。 像他们这样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学点手艺,早点谋条出路来得好。 所以老万氏一直不觉得李今晏这读书能有多大出息,只不过对于他那副皮囊还是十分看好。 就这会子,他的桌案正对着院子的窗子,此刻半开着窗,有风吹来,抚动他一侧的发尾,那眉眼,那唇角,无一处不风华潋滟。 老万氏吧唧了两下嘴,乖乖,差点看失神过去。 就这看书的姿态,也能糊弄不少人。 那顾小姐又不是眼瞎的,能看不到嘛,心下更确信心里头的想法了。 一边又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她这小孽种到底像谁。 若说像她那早死的女儿的话,却是容貌比她更甚三分,想来也只能像他那姓李的爹了。 想到这老万氏又是一阵气,她原本指望那貌美的女儿能赚些银子回来,接济接济自家,若是运气好被哪个大户人家看中了纳为良妾也是好的。可没想到却是个不争气的,没多久就被人搞大了肚子,还死活要生下这个小孽种来,更可气的临到死了也没肯具体说清楚,这到底是谁的种。 但她知道,以她女儿的心性,必然不是个平民贱户的种。 一开始老万氏是不想养的,虽然知道这小孽种亲爹是个大户人家,但满大梁富贵人家多的是,谁知道是哪门哪户的,还能不能找到,再者就说找到了,人家要不要还不好说。 后来她瞧着那小孽种的样子越来越出众,也动了其他心思。若是能巴望上哪个富贵小姐,做个上门女婿,以后他们这一家子也不愁吃穿了。 想到这,老万氏方才那点子郁闷全散了,笑开了眼。 她不信顾小姐只为着报恩,只觉得那知县小姐也定是被他这皮囊迷惑了,瞧那知县小姐最后走时还不忘瞧一眼,心里越发觉得如此了。 但她也清楚这小子的性子,不能硬逼。这小子外表瞧着是个丰神俊朗的,但性子却天翻地覆,是个比小狼崽子还狠厉的,她告诫自己这事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就算是头小狼崽也得让她先剐层毛下来。 “你刚来闽县,所以不清楚这县里头的局势,祖母怕你吃亏,所以想和你说说。”老万氏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忧心,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只桌边那人一如既往的沉默,也不看她。 “这闽县里头大小事全是那顾知县说了算,而那顾知县最心疼的便是他那女儿,所以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至少得从那县小姐身上捞回本。” 李今晏这会是再也看不下去书了,“碰”的一声将书册扔回了桌面,一双眼睛像是瞧死人般的瞧着老万氏,道:“所以?” 老万氏被他吓一跳,不知这小子又是怎么了,但还是继续道:“所以你得多下些功夫,可别让那县小姐这般快的就厌弃了你,再说你不是要考院试吗,那顾知县没准有些路子,你可以让他疏通疏通。” 她是专门过来提点提点这厮两句的,别仗着自己的面皮,就自负了。 李今晏这会子便是冷淡都装不下去了,放下了方才的书瞧了两眼老万氏,就在老万氏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那人突然勾着嘴角笑了出来,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放心,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 这小孽种一日日长大,那眼神便是她瞧了都一阵惶恐,真不知道像谁。 老万氏出去后,对着门扉,又暗骂了句:不知好歹。 这才颤颤巍巍的走开。 李今晏虽然最后将那老万氏赶了出去,但那些话就像是生了脚似的,一直在他脑子里头徘徊,让他心情突觉烦躁。 他一抬头,又看到了窗外院里的那棵杨槐树。 院外有风,吹动得那杨槐树上的花叶瑟瑟作响。 偶有几片花瓣落下,撒了一地。 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那人。 她唇角微扬,殷红的唇蔻转而露出整齐的贝齿,眉眼娇俏,映得上头那一树白琼脂般的槐花都多了几分鲜活。 摩挲了两下手,似乎还能感受到指上沾的槐花的香味,其间还有一股子香甜的香油味,他猜测应是那人摸的头香油。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李今晏立刻收住了嘴角不自觉的笑意,淡了脸色。 而后他冷着脸,重新翻开书册。 慢慢的用衣袖抹去指间的黏腻,连同方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这边顾卿卿回府后,廖询通知她顾知县正在前堂等她。 她进了前堂后,就发现坐在正首一脸有些阴郁的顾知县,见着她笑呵呵的走进来,就一阵气结:“就是送个人,有这么可开心的?” 顾卿卿听顾知县这口气,为避免再给李今晏招她爹的怨气,赶忙拉下了笑,上前两步,摇着她爹的手臂道:“阿爹又取笑卿卿了,阿爹不喜欢,卿卿这不是就将人送走了。” 说着讨好的给顾知县奉了杯茶。 顾知县这几年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也没什么儿子的福气,于是就指望着找个女婿入赘,但是对于他来说,李今晏这人绝对不是个合适的实在不是个良配。 先不说他出身,就是他那人品,他都信不过。再说就她这性子,怎么能将人拿捏住,不被人生吞活剥就算好了。 顾知县暗自警告道:“既然这人救了你,那么我答应你以后在闽县自不会有人再招惹他,只是之后这人的事你莫再管了,可记得了?” 这些话顾卿卿是听见了,但不一定进心里,不过她知道此刻不好扫顾知县的心情,赶忙认真的点头。 而后顾知县才脸色转暖,接过了茶。 顾卿卿又紧接着说了两句好听的话,直说得顾知县面色欢愉。瞧着此刻氛围不错,她犹豫了会,假装随意的问:“爹呀,县里的几个员外现今还往咱府里送东西吗?” 以往她从来没管过这些事,顾知县也不知道她这会怎么突然问这些了,但还是认真道:“怎么了?是有什么想要的?” 她摇了摇头:“我看我们府里东西也够多了,那些个员外送来的又都是些能吃不能用的,仓库怕是都塞不下了,这些个员外送来的东西我们就别收了,若是之后被人查出来” 顾知县撇了眼这些日子像是转了些性子的女儿,道:“行呀,那你先将你房里的首饰衣物全扒拉 出来,你爹我看看能不能还回去。” 她摸了摸鼻子,想到那些她喜爱的名贵的收拾物件,心一疼。 顾知县继续道:“还有你每日吃的那燕窝补品,把玩的物件,你都先整出来。” 顾卿卿这会是真苦了脸。 顾知县哼了声,放下了茶杯:“要是靠你爹的俸禄,你早就饿死了!反正这事你别管,有你爹呢。” 她才刚提几句呢,顾知县一棒槌就给她堵得无话可说了。 顾卿卿瘪了瘪嘴,倒是真没回嘴。 这一下子要过回清苦的日子确实有些难,只是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倒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 当然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第 16 章 回县城的路上遇上了从崇州逃难出来的劫匪。次日一早,顾卿卿指使着宝香往李今晏那里送了一箱子的书册。后来想了想,又吩咐送了一箱子的补药。 回禀的话只说他谢过顾小姐好意。 顾卿卿也没想多久,事既然已经办完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她来不及思考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穆婉蓉她们要回来了。 本定于几天前回府的,但随后晚了些,原是她们的马车在 站在自家府外,顾卿卿揉了揉腰,想动身子的时候被旁边的顾知县瞪了一眼。 心不甘情不愿的顿住了动作。 这都已经超了几炷香了,可本该出现在府外的马车连影子都没见着。 她一大早就被顾知县拉过来了,说是要让她一道等人。穆婉蓉她们当然是不用这么大场面的,需要这场面的想必就是同行的那位余公子。 “等会来的那位是今年刚提拔的右佥都御史余闻京,你等会记得安安静静的待在你爹身后。” 顾明华零零碎碎的嘱咐,顾卿卿只有认真点头的份。 不过这会经顾知县一提点,她倒是多多少少记起了这件事。 前世,穆婉蓉她们回府的时候虽然也遇上了山匪,但是那会救她们的只是路过的一支商队,而这次竟然变成了右佥都御史。 时辰再过一刻钟,才见远处行来两辆慢悠悠的马车。 前头那辆装饰略微鲜亮些,马车停下后,就有一个深色衣衫的中年妇人率先下来了。 那妇人长相慈善,即使眼角有轻微细纹,但慈眉善目,见到顾卿卿时很温和的冲她笑笑。 杜姨娘是个温和的性子,与对穆婉蓉不同,顾卿卿对她倒不怎么怨恨,虽然后来顾府没了冷淡了不少,但她生前到死后也并未像其他人那般针对她,所以她也并未有多恨她,不过对她现在表现出的亲昵有些不适。 比如现在,杜姨娘见着她时,一脸关怀道:“月余不见,感觉卿卿有些瘦了。” 听得旁边的顾知县哈哈一笑,“她有什么可瘦的,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说完被杜姨娘娇嗔的瞪了一眼。 顾卿卿倒没怎么看她,而是看了眼她身旁扶着她的崔嬷嬷。 随着杜姨娘下来后,还有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跟着走下马车,她边上搀着的正是记忆里的杜兰。 和前世里的记忆无差别,杜兰还是那虚荣的性子,此刻身上手上,恨不得插满首饰。穿了件极艳丽的绯色裙子,唯有右手戴着一只碧绿色的镯子,稍显干净了些。 只不过这绿色的镯子在绯色衣裙的映衬下,稍显灼目了些,也不知谁给她配的色。 看着那熟悉的镯子顾卿卿就有些气结,她想起了几年前杜兰诓她的事。那会杜兰见她年纪小,非骗着她戴自己的镯子,而后又故意使绊子让她蹭了镯子一个划痕,那会为了补偿她可被她诓了不少物件,想到这装出的笑都差点没挂住。 被她搀着的老妇人一见着她,那张半眯的眼睛像是突然冒出光来,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上下左右的看,口中还惊呼:“真是女大十八变,这两三年不见,卿卿是长得越来越美了。”这话听着是夸她的,但更像是夸给顾知县看的。 顾知县对于邓氏的出现有些惊讶,但看着杜姨娘为难的脸色,心里也有些清楚怎么回事,到底没说什么话。 “邓奶奶您说笑了,”顾卿卿将手慢慢的挣脱出来,面上强撑着笑,“倒是我瞧着兰姐姐是越来越好看了。” 老妇人也不生气,“卿卿这小嘴呀,说话就是招人喜欢。你这杜姐姐就是个锯嘴葫芦,哪能跟你比,就这会也害羞到不行,”说着掐了掐正愣着的杜兰的手心,“快,你卿卿妹妹叫你呢。” 老妇人这一动作顾卿卿也明白,现今这邓氏是有事求上门来了,可比前几年上府客气多了。 杜兰这才勉勉强强的喊道:“卿卿妹妹。”说完余光小心的观察她。 顾卿卿听完也只是笑,没其他反应。 马车里最后下来的是个淡青色裙装的女子,那女子见着她时扶着旁边丫鬟青儿的手行了个礼,柔柔的道了声:“姐姐。” 又对着旁边的顾知县道了句:“父亲。” 年轻女子面容娇柔,淡淡的娥眉下,是一双杏眼。 道完后又以帕掩唇咳了咳,娥眉轻蹙,眉目流转间病弱之态尽现,十分惹人心疼。但这张病态美人皮下,谁叶不知道藏的什么心。 这是距顾卿卿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见这位名义上比她小上一岁的妹妹。 前世,她虽然不喜穆婉蓉,但对于她并未有过刁难,至多视而不见,所以她俩也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顾府被抄后,她才第一次知晓,穆婉蓉有多恨她。难为她以前总在自己面前装柔弱,导致自己没看出她那些心思。 顾明华冲着穆婉蓉摆了摆手,虽没表现得过多亲近,但也跟着问了几句“身子可好些了”的慰问。而后转头对着老妇人慰问了几句,最后对着杜姨娘的面色就柔和许多,说话间夹杂了几分亲昵,杜姨娘也笑着,中规中矩的答道,时不时流露出一些思念的意味。 倒看不出她们前几日像是经历过被劫的事。 顾明华与几人简单慰问后,就先招呼她们先进府休息,倒是穆婉蓉执意不肯。顾明华倒随了她,自己走向了后头一辆一直停在那不动的马车。 这辆马车外形并不显华丽,但是样式十分古朴精巧。 车厢四角各垂着一条金色流苏,前端下尾吊着一串铃铛,有风吹过引得那铃铛“当当”作响,是位风雅之人。 顾明华走到那马车前后,拱手行了个下官礼,嘴中道:“下官闽县知县顾明华,参见右佥都御史大人。” 顾卿卿心里惊讶了一下。 右佥都御史,京城正四品的官,比她爹这正七品的知县倒是大了不少。 她蹙眉扫了不远处的穆婉蓉一眼,只见她方才低着的眼皮动了动,而后又恢复平静的样子。 马车内首先响起一阵温和的笑声,然后车帘才被里头的小厮拉开,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长眉入鬓,面貌虽称不上有多出众,但胜在通身气质温和,行动间有着世家子弟的矜贵。浅浅一笑,两颊有淡淡的梨涡,“顾知县免礼了。” 顾卿卿这会脑中已经仔细回顾了一遍关于京城余姓,前世来过闽县,又是正四品官员的人,好像也只有一人,那就是京城余府的小公子。前世里他也来过闽县,只不过那会是奉命前去崇州处理水患的问题,于是只是匆匆路过他们闽县,没怎么多留,更别说是救下穆婉蓉她们了。 看来随着她重生,发生变故的事多了起来。 她注意到,在余闻京与她爹聊天的途中,穆婉蓉的眼神几次飘过去。 余闻京,天宝三十九年中的进士,三年前便任正七品监察御史,而后三年连跳三品,直任正四品右佥都御史,虽然有其家世的缘由,但此人不可谓不是天之骄子。 为人又谦逊和善,在朝中官评甚好。 顾明华心里心思转了转,嘴上赶忙道:“不敢不敢,今日天色已晚,下官已在府上安排好一切,大人现下可要下榻。” 车厢内那人复又一笑,极温和的开口:“这怕是辜负顾知县这番好意了,本官已吩咐下人在驿站准备好,就不多叨唠知县了。” 这不光性子好,这人品也好啊,半点也没官威架子,丝毫没有京城其他世家子弟的骄纵。 顾明华越瞧越满意,最后一把拉了旁边有些神游的顾卿卿道:“既如此,那不若就由下官及女儿送大人一趟。” 余闻京深受君子之仪,并未往顾卿卿脸上瞧,“不用劳烦了,知县事务繁忙,本官改日再登门拜访。此次前来,也只是因着知县几位家眷,既然人已送到,那么本官便可以放心离开了。” 顾明华因着他的守礼有些失望,不过暗地里是更满意了。 也不好强求,再三感谢后,才送他离开。 不过就在他要走时,穆婉蓉突然动了动身子,两步上前就软软的跪在了马车面前,哽咽道:“此次若不是恩公,小女与其母亲四人必然凶多吉少,恩人的大恩大德,小女便是来生都难忘,若是恩人有何吩咐小女必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声音哽咽,面上犹然欲泣。 这话听着耳熟,让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貌似也对李今晏说过类似的话,但只想了片刻,就暗恼自己怎么这会突然想到那人,这一下就想岔了。 穆婉蓉还跪着,边用锦帕抹着不存在的泪,边双眼灼灼望着马车上的人,脸色有些激动。 不过他旁边的顾知县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但人道谢,他也不怎么好拦。 余闻京摇了摇头,让小厮将人扶起来:“穆姑娘不必如此,本官只是随手之举,若是姑娘真要感谢,何不如忘了此事,日后莫再想起便好。” “公子是个善人,日后小女定日日为公子上香,祈愿公子日后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三言两语,让她这观者都觉感动。 顾卿卿本以为这余闻京也是如此的,然没想到他听此,急忙反对:“这万万不可,若如此姑娘日后让你夫君怎么想。” 顾卿卿“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这回答当真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包括穆婉蓉,只见她脸色青白交错,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这余闻京也算是一奇人了吧,一般人哪能想到这些。 因着这些,余闻京离去前顾卿卿多瞅了他几眼,惹得他也频频回视,眉头微蹙,似有些不解的样子。 第 17 章 等马车完全消失不见,顾知县才带着她们俩人进府。 这日府里的晚膳安排在了前堂,也算是给众人接风洗尘。 顾府人口不多,平日里都是自己在院里用食,所以也没那么多规矩,只不过坐下后顾明华就发现饭桌上的邓氏和杜兰不在。 “母亲说是一路上担惊受怕,身体有些不适,这会就不跟我们一起用饭了。还有杜兰,她要伺候母亲,也不来了。” 顾明华的眉头蹙了蹙,杜姨娘立马接上去,“这也正好,就我们一家子,清净。” 这一下,倒是说得顾明华眉头松开了。 “既然这次你母亲来了,就顺便将府中的客房收拾出来吧。” 邓氏这一次来顾明华事先是不知道的,所以府里一时也没给安排,这会子也只让她们俩住在杜姨娘和穆婉蓉的院落。 饭桌开食,顾明华将盘中一块红烧肉夹进顾卿卿的碗中,一边叮嘱杜姨娘也要多吃两口。 顾卿卿嫌顾知县夹的菜腻歪,咬了口后就放在了一旁,被顾知县说了几句。 杜姨娘帮着她圆了话,“卿卿年纪小,肠胃不好,应食些清淡的。”说着也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 顾知县见此假装气恼道:“你就可劲惯着她吧。” 接着又和杜姨娘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顾卿卿撇了撇嘴,怎么觉得自己有些碍眼呢。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一道视线注视着她,抬眼望去,是对面的穆婉蓉,但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立马低了头。 顾知县这边问了杜姨娘几句宽己的话后,又问起了之前关于她们遇上劫匪的具体细则。 原是她们俩出村子后,在官道上便遇上了劫匪,那几个匪徒凶悍,扬言着要将她们捉上山,吓得她们都以为要丧命于此了,但幸运的是,碰上了余闻京的马车。 余闻京身边还有几名身手还的侍卫的,一下子就将那三两个匪徒制服了,这才让她们得以逃脱。 “那其中有个匪徒,额头上好几道疤痕呢,还有那胡子,长得都快将脸给盖住了,当真是吓死个人了。” 杜姨娘说到这,还有些后怕的扶了扶胸口,看起来当真是吓坏了,便是旁边穆婉蓉想到此也白了几分脸色。 要是真被那些山匪给劫了,不说有没有命活,便是那清白都可能丢了,对于女子来说,那可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说这次真是福大命大。 而对于早就知道这些事的顾卿卿只是不咸不淡的听着。 “父亲,此次若不是余公子的话,我和母亲我们……” 一直沉默的穆婉蓉却突然开口了,然话未完,眼眶先红了,顾知县见此也柔声安慰了几句。 穆婉蓉用帕子垂了垂泪,再出口的话有些哽咽:“只是此次余公子为了我们摔伤了肩膀,恐怕是有些难受了。” 受了伤? “这余大人别说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任正四品的官位,怕是这京里像他这年纪有他这能力的都第二位来。”受了伤这也意味着得在闽县多待些日子,顾明华心里明白,心下暗喜,但面上不显,叹了口气,“这一次余大人救了你们,那我们定然要好生照顾的。” 穆婉蓉听到她想听的话,正要开口,然顾明华却已经转头对着顾卿卿说话了:“卿卿呀,明个我领着明大夫去驿站一趟,你就与我一道吧。” 未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一股子怒气憋在胸口。 这看个病叫上她作甚,顾卿卿刚要拒绝,但在看到对面穆婉蓉紧咬下唇的动作后,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笑着应道:“好。” 杜姨娘还是淡淡的样子,似是对一切无所知,只低头认真忙着给顾明华布菜。 晚间就寝的时候,绿水给顾卿卿脱衣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眼里瞧得清楚嘴上没说。今日是宝香守夜,于是绿水为她宽衣后就推下去了。 待两人退下后,她却重新点燃了烛火,招呼门外的宝香进来。 “去看看绿水还在房里吗。” 宝香有些疑惑:“是。” 没过多久再回来时,面色有些凝重,斟酌道:“绿水姐姐的房间空着。” 这半夜不见人,还能是去哪。联想到今日穆婉蓉刚回府绿水就不见人,顾卿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这穆婉蓉回来第一天就如此不安生,看来绿水这个丫鬟是不能在身边多留了,不然以后怕不知多少事情被她说出去。 回神见宝香似是有些紧张,顾卿卿将冷着的面容收了收,缓和了脸色道:“明日里我出府你不用跟着去了,我另有要事安排你做。” 这还是小姐第一次私下吩咐她,宝香心里有些激动,但面上因着那张面瘫脸,所以旁人看去还是挺镇定的样子。 “小姐有什么吩咐。” 顾卿卿道:“明日里你主要负责看着绿水,看看她是否有去南边的院子,不论她是不是进去送什么的,只要她进了院子,你都记下,可能记住?” 宝香点了点头,不过斟酌了下还是问道:“小姐明日里不用奴婢们跟着伺候?” 顾卿卿知道她这话是好心,没别的心思,这会又想起前世里她一直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一时又是感慨万千:“宝香,我身边能信的只有你了。” 所以你定不要背叛我。 宝香见小姐这般说完,惶恐万千,赶忙跪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小姐近些日子怎会对她变了脸色,但是她一直是感谢小姐,感谢老爷的。 “宝香定会陪着小姐的。” 次日清晨,不知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巧合,出府的时候她碰上了在府里逛园子的穆婉蓉。 穆婉蓉仍旧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装模作样的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像是下一秒就能倒下去似的,看着格外惹人心怜,当然其中不包括顾卿卿。 “姐姐这是要出府?” 明知故问,昨日里顾知县刚说过,她这会还眼巴巴的像是不知似的。 但这世的穆婉蓉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她也不好直接做什么,免得府里的下人嘴碎,落人话柄。 “是呀,原本我想着跟爹说一声,让妹妹你也跟着去的,毕竟这余大人救的是你,想来妹妹去也合情合理。不过后边又仔细想了想,大概爹念着妹妹身子不好,怕……”她没说下去,撇了眼她手中的帕子,才道,“所以这才让我替妹妹去一趟的吧。” 穆婉蓉见她说这样的话,先是惊讶了一番,而后见她那动作,脑子突突作响,脸色变了又变。 这明晃晃的骂她是个病秧子呀,她冲到喉咙的话差点就出口了,但想起姨娘的嘱咐,只得紧咬了咬下唇,咽下了那口子怨气。 杏眼瞪得圆而大,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心里却在嘀咕,昨日她就觉得顾卿卿有些陌生,那会子不确定,现下却感受得更为清晰,要是往常,她哪会明里暗里说这些话,直接甩脸子走人了。 “是我不好,惹姐姐生气了,只怪我自个身子不争气,活像是个废人。” 她先低头认了错,话里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顾卿卿最讨厌她的也是这点,三两句话,一个动作便做得旁人好似打了她似的。 她这会也懒得再跟她废话了,话都没多说一句直接错开她上了府外停着的马车。 顾知县一早就去县里接明大夫了,所以这会也不用等。 等马车完全消失,穆婉蓉一下子就收住了那副作态,盯着离去的马车背影,眼神阴郁。 一旁扶着她的青儿见此越发小心翼翼,不敢看她,眼神只敢往府外的地上瞧,结果这一下子就瞧见了府外的屋子墙角几个缩头缩脑的人,瞬间轻轻“呀”了声。 她这一叫吓得穆婉蓉一跳,蹙着眉凶道:“你个死丫头乱叫什么呢!” 青儿白着脸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奴婢又瞧见那些人了!” “人?什么人?” 青儿似乎十分害怕,颤巍巍道:“就是之前跟那些土匪穿着同样衣饰的人。” 她说完,穆婉蓉像是被惊吓住了,赶忙让侍卫将门关了。边上青儿有些后怕道:“小姐,这会不会是之前那些匪徒的同伙追过来了?” 穆婉蓉也对之前那些事害怕,这会斥责了她两声,“说什么呢,哪来的同伙,之前不是都被余大人的侍卫杀了。” 对于那日发生的事穆婉蓉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她平日里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也从来没想过会碰上山匪这档子事。要不是那日李公子相帮,想必她就算保住了命,大概也不会能嫁什么好人家了。 想到此,穆婉蓉似是想到了什么,攥了攥手,盯着紧闭的大门冷冷一笑,而后倚着身旁的丫鬟青儿回院。 回院后她就让青儿关了门,写了张纸折好,对着青儿道:“你去,将这纸条交给方才那些人。” 青儿被她这话吓一跳,求饶道:“小姐,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穆婉蓉见她吓得不轻,骂人的话刚一出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沉下了气来,安抚道:“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只是这信比较重要,你又是我最信任的丫鬟,所以只能由你去送我才放心。青儿,这是小姐看重你,你知道吗。” 青儿还是有些害怕:“可是……” 穆婉蓉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可是的,青儿你知道的,别惹我生气。” 她说完后,青儿突然抖了抖身子,似乎想起了十分不美好的事情。而后低头磕了磕头,“奴婢知道了。” 这会她才重现笑了起来,“嗯,那就去吧,记得到时候远远放着,只让他们拿着就行,莫要让他们将你抓住了。还有,记得别露脸,用罩子遮牢了。” 青儿这才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脸色却煞白煞白的,然没想到刚出了院子转角处,就与崔嬷嬷撞了个正着。吓得手中的东西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人一同跪了下去,“崔……嬷嬷。” 崔嬷嬷倒好似一直在这里等着她似的,见着她旁边那东西时皱了皱眉,只道:“你跟我来。” 崔嬷嬷走在前头,青儿愣了愣就颤巍巍的站起来跟了上去,而后俩人身影消失在在拐角处。 第 18 章 驿站建在闽县外头,所以等顾卿卿和顾知县汇合也过了许久。 驿站是一处规格不大的小院,虽然每日有人打扫,但因着年岁长久,还是透露着一股子霉味,常日里住着怕是都得心情抑郁。 余闻京虽是娇养的世家子弟,倒没李今晏那么多臭毛病,顾卿卿这边想着,顾知县那边心里头也在想。 顾知县瞧着这院子,对于余闻京是越发满意,虽说是个养尊处优的主,但也并无公子哥的娇气,是个堪大用的。 等他们到的时候,余闻京正听得眼前大夫的话,扭着受伤的肩膀。 顾知县见此,立马让身后的明大夫上前去:“下官昨日里刚知晓大人您竟受了伤,今日便特地带了明大夫来给您诊治,明大夫虽比不得京里的医师,但也是咱们县里最好的大夫了,还望大人多加体谅。” 前头有下人已经禀报过,余闻京自是知道他为什么而来,毕竟这人都送上来了,推回去太显矫情不是,于是点点头道:“既是顾知县心意,那本官就心领了,有劳明大夫了。” 明大夫捋了捋胡子,行了个礼,道了声:“不敢不敢。” 明大夫看诊的时候,顾卿卿就在这些人后头不打眼的地方站着,她爹一脸关怀对着明大夫左问右问,好似余闻京是他儿子似的。 这人虽然家世显赫,但是为人温如,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年纪轻轻又有正四品的官职傍身,怪不得穆婉蓉都忍不住动起心思来。 怕是她爹心思都动了动吧,不然的话怎么会眼巴巴的赶着她来送东西。 她对于顾知县这种表现暗自别了别嘴,转头撇开眼不忍再看,然下一刻就发现那人正穿过众人视线盯着人后的她瞧。瞧她的眼神里,似有无奈,也有不认同,叫她看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事竟惹了他的注意? 就这一对视的过程中,明大夫也诊治完了。 “大人身子骨好,这肩膀的伤也无大碍,只是需要修养,这段日子舟车劳顿之事怕是不宜了。” 余闻京肩膀上的伤是因着马车倾倒,整个人被翻下马车时受的,问题倒不大,只是不能赶路了,让他要办的事得拖上些日子。 听完这话,他面上露出几分忧色。 此次他奉命去处理崇州旱灾的事务,这若是耽误个一两天的,谁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可现下这情况自己又不能赶路,这也不知道得耽误多少事,这一下子,他面色就有些难看,更何况那些个官员,他信不过。 见他情绪似是不佳,顾知县心里也想到了这层,安慰道:“下官知道大人有要事在身,只是大人这伤筋动骨的,若是一个不好怕是有碍于大人日后提笔做文,大人还是安心养伤的要紧。若是大人还不能安心的话,大可吩咐下官去做。再者这闽县里也有些从崇州逃过来的灾民,若是大人有兴趣的话,也可让小官小女顾卿卿陪着大人去这县里逛逛,也能让大人了解些详情。” 这会子便是瞎子也看出了顾知县过于热情了,最后那句话怕是直晃晃的意图了,然余闻京却是个例外。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冲着顾明华和顾卿卿道谢:“也只得如此,只是劳烦顾知县和顾小姐了。” 重生回来一世,顾卿卿还从来没见过顾知县这般急着送女儿的样子,若是前世的话必然臊得慌,这会子却觉得有些好笑,他爹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她爹只想着她能嫁得好,却不想这些个功勋世家关系复杂,规矩又大,先不说她能不能受得了,就说能配得上这人的怕也得是名门贵女,再次也是书香门第,她爹这心思瞧着是铁定落空的份。 穆婉蓉就更别说了,怕是人家伯恩府眼都不正脸瞧。 所以前边顾知县极力怂恿,后边顾卿卿也就左耳进右耳出,装得跟个木头似的跟在顾知县身后。只有说到她时才会跟着附张笑脸,急得顾知县差点没拍她两下,让她多说两句。 然而顾知县还是失望了,因为直到出驿站她也没说上两句话。 顾知县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也不知道怎么提点她,总不能当面说你爹想你嫁给余公子,所以你加把劲吧。所以只能明里暗里道:“是个俊秀的后生,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道婚配否。” 同在车厢里的顾卿卿没应声,心里却暗念,如果真婚配了您怎么还跟个媒婆似的,方才那些话夸得她都脸红,当然这话只能咽在肚子里。 面上装作不懂的样子,跟着点头:“厉害厉害。” 噎住了顾知县之后要说的话。 瞪着顾卿卿那一脸懂非懂的表情,顾知县一下子就泄了气,回县的马车内安静了不少。 路程行到一半时,突然骑马冲了个人过来,马上那人身穿着的是闽县衙门的官服,冲到他们这辆马车面前时才急忙拉住了马头。 那衙役脸上似是很着急,见着顾知县便一下子下了马跪下:“知县,衙中有要事,小的来请大人回衙。” 顾知县蹙了蹙眉:“什么事这般要紧,张甫呢?不能处理?” 衙役道:“正是张主簿命令小的来请大人回衙门的,张主簿说是有重要客人来了,请大人您回去接待。” “什么客人?” 衙役有些为难:“这小的也不知道,主簿只说是京里来的。” 顾明华一下子是没脾气了,这京城里来的官是随便哪个都比他大,自己这还有什么能抱怨的,只能老老实实回去招待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走了什么运,这些个京官怎么成天往这下里巴乡的小县城跑。 离开前,顾知县对着顾卿卿道:“我先去趟衙门看看有什么事,你等会回县之后就直接回府吧。” 顾卿卿倒也无所谓,点了点头就道声好。 等顾知县随着那衙役骑马先行后,马车继续前行了片刻后,困顿得顾卿卿差点睡过去,却不想竟在半道上碰见了一个神似李今晏的背影。 她本来还有些不相信,毕竟这人不在县里呆着,没事出县做什么。等马车靠近后,她才确信,那还真是李今晏。 虽不知道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但她还是让车夫停了马车,掀起车帘道:“李公子,这么巧呀,要不要我送送你?” 李今晏对她的出现仅表现出了一瞬间的惊愣,而后很快收住,望着笑着的顾卿卿沉思了会,过了良久才道:“那就有劳顾小姐了。” 虽然话没怎么客气,但她总觉得这厮似乎面色比一次见她复杂多了。 “李公子,您这先前是去了哪呀,竟还出县了。” “去了周县,有些事请教老师。” 李今晏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出趟县城半道上竟然也会遇上她。 周县离闽县倒是不远,左右不过个把时辰的脚程,这人去那也不奇怪。只是她惊讶的是,这人竟然也有老师。她以往还觉得这人跟别人不一样,读书这事上是无师自通呢,没想到竟也拜了老师。 她有些好奇:“李公子的老师是哪里人呀?” 顾卿卿是真想不到,有何人能做这人的老师,上辈子她好像也没听说这位师从哪里。 “只是周县一位不甚知名的先生罢了,先生不喜出风头,前几年刚来的周县。倒是小姐怎的也会出县?” 他转了眼眉,含糊其词,似是有意不想谈,还瞬时转了话题。 “去驿站有些事。” 顾卿卿说的简单,倒不是这事不能说,而是这事,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李今晏淡淡的“哦”了声,倒没怎么细问。 而后的话就纯属闲聊。 “李公子的伤好些了吧?” “好些了。” “那些送去的药公子可觉得够?” 若是不够的话,她打算让宝香再送一些。 这下子他倒是撇了她一眼,眼神微眯,乌黑色的眼眸瞧得她一愣,“怎么了,是药材不好?” 李今晏摇了摇头,撇开了视线,但勾了嘴角:“够倒是够,只是有些鹿鞭大可不必送了,补错了地方就不值当了。” 这事她是让宝香去办的,还真没想到,这丫鬟竟什么补药都往里添了。她心里觉得有些尴尬,但面上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目不斜视的端起车厢内的茶水,想喝口茶掩饰此刻内心那一点尴尬。 却不想一直慢悠悠行驶的马突然一声嘶吼,马车也紧接着停了下来。 因为这状况谁都没料到,以至于让本来举杯要饮茶的顾卿卿,呼啦啦的将一杯子茶全倒在了对面李今晏的身上,染成了淡淡的黄色晕圈。 连同俊美的脸上也沾了几滴飞溅出来的茶水。 顾卿卿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急忙掏出了帕子去擦,却不想,这一伸手才发现这动作实在……太不雅观了。 因为这地方呀,实在倒得不太好。 第 19 章 “我……不是故意……” 她讪讪的缩回手,那厢李今晏揉了揉太阳穴,闭眼深呼吸了口气,最后才淡定的将倒在身上的茶叶慢慢抹了。 平复了下心情。 马车外此时非常热闹。 十几个山匪瞧着被迫停下的马车,七嘴八舌道:“快,快,将他们都给绑了!” 这一声后,俩人再顾不得方才发生的事,大概都意识到是碰上土匪了。 这次来驿站,顾知县只带了三个侍卫,外加一位赶车的车夫。方才明大夫给余闻京看完伤后就被留在了驿站,而顾知县呢临走前也带了一个侍卫走,所以现下这马车上除了她和李今晏外,也只得外头一个车夫和两个侍卫护着。 但听着这声,似乎来者不下于十几个,怕是有麻烦了。 她这担忧没想多久,肩膀就被一双白皙的手按住了。那双手的主人此刻神情严肃,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食指轻轻地拨开了车帘侧边下角的一处细缝去瞧。 他骨节分明,薄骨匀称,一双手生的十分好看,便是那伸出的食指撩开车帘的动作也让人心猿意马。 顾卿卿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档口还有心情关心起这人的手来着,但是视线就是不能从那双手上拿开。 这老天当真不公平的紧,你说这人面貌生的好便罢了,这脑子还好,当真是要气死个人。 外头马车上,车夫面对着那大石后头蹦出的十几个人来,吓得直哆嗦。 这些个人,一人手里提着一把大刀,尤其是中间那位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手上那大刀磨得真够锋利的,瞧着还反光呢! 车夫一想就坏了,这怕是碰着土匪了。 络腮胡男子将大刀一插地,一嗓门震得马车都好似在颠:“将他们都给爷绑起来!” 这位一发话,边上的小喽啰举着刀就向前冲去了,那两个侍卫连同车夫,三两下就被制服,其中一个侍卫稍稍反抗就被砍了一刀,当场毙了。 另一个侍卫死得更惨,直接被七八个山匪砍了好几刀毙命的,血流了一地。 处理完这些后,络腮胡大喝道:“将马车里的人给爷弄出来!” 被绑着手压在地上的车夫赶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大爷,这可是县老爷的马车……” 车夫话没说完,但是里头的意思谁都懂。 闽县原先这几座山也是有几伙山匪的,只是后来官府派人围剿了一番,加上那些山匪也都是些半山出道的穷苦百姓,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山匪,也没啥组织能力,没过多久就被官兵打得四处逃窜,不久就销声匿迹了,这几年也没听说有新的山匪出现,所以这会子这伙山匪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便是前脚走的顾知县都想不到,会出这档子事吧。 但那车夫可能没想到,那络腮胡子像是丝毫没听见似的,一刀就下去了,“老子最讨厌的就是话多的人。” 车夫抽动了两下身子,最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眼睛瞪得很大,似是十分惊讶,想来也没料到自己会死的如此突然。 络腮胡子砍完人后,就用那把还滴着血的大刀指向马车:“抓的就是你们这些做官的,不是知县老子还不来了呢。” “老子这把刀今天还没喝够血!猴子,给我把里面那什劳子县官抓出来!” 一个比正常男子矮小的男子从那群山匪中跳了出来,道了声“是”,就跳上了顾卿卿他们的马车。 帘子而后立刻被一把掀开,这瘦小男子瞅着里头的顾卿卿和李今晏一眼,转头就对着马车下的络腮胡道:“二当家,里头只有一个小白脸和一个小娘皮!” 边说边用刀抵在李今晏和顾卿卿身前,吼着两人,“出去!” 顾卿卿本有些心慌,但瞧着李今晏淡定的撩开袍子起身后,莫名的就安了几分心,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马车下,见着俩人的络腮胡乐了,“呦呵,这年头知县怎么还找俊不俊的,瞧这小白脸长得,啧啧,怕是比山寨里那些娘皮都长得好吧!哈哈!” 后头的小喽啰也跟着应和:“是呀是呀,牌头梅姐儿都没他脸白!” “胡说,那窑子里的梅姐儿哪能跟他比,可差的不止一点半点。你说这长得这么俊,别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才当的这知县吧!” “说不准,像我以前县里的那些县官要招待一些大官,就会找些白净的小倌招待。不过话说他身后那个小娘皮是谁呀,那皮肤油光水滑的,嘿嘿,瞧着也不错。” “……” 这些话越来越不堪入耳,那些山匪说浑话的途中,站在李今晏旁边的顾卿卿抬眼去瞧身旁人的脸色,只见他面色无恙,瞅着他们倒好似在看戏似的。 只是她快听不下去了。 于是顾卿卿上前一步,一脚就将站在她旁边那个叫矮小的男子踢下了马车,方才就他嘴最碎。 瘦小的男子狼狈的滚下马车,还“哎呦”叫唤了两声。 惹得旁边那些站着瞧的土匪大笑起来,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提着刀就朝着顾卿卿门面砍去,“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娘皮!” 顾卿卿见瘦小的男子神色凶狠,正要自报家门,然李今晏这时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扣在了身后。 络腮胡子男见要砍到他时才急了神色,大叫道:“猴子,住手!” 一把大刀挡在了猴子砍下去的刀口上,刀口停下时离李今晏只有几寸近,瞧得顾卿卿心口直跳。 被砍之人倒是没什么慌乱的,还整了整自己乱了的发丝,含笑道:“各位有一点倒是说错了,在下不是知县。” 络腮胡子此时已经劝下了那瘦小男子,闻此言,浓眉一挑大喝怒道:“他奶奶的,诓老子不是,当老子好糊弄,刚想说钓着条大鱼呢!你们要不是,老子现下就把你们砍了!” 李今晏这时又缓缓道:“在下是知县的独子,方才是婢女冒犯了。” 顾卿卿心里一惊,不知他这是何意。不过见他立在自己身前,也有些触动,这人也没想象的那般冷情不是。 络腮胡子男眉头微蹙:“怎么与说的不一致呀……” 他这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去让听见这话的顾卿卿有些怪异。他没说完后又嘿嘿一笑:“不是知县也成,只要和官府挂钩的都是咱们的大鱼。哈哈,独苗苗好呀,独苗苗更值钱了。” “敢问阁下抓我可是为了何事?” 络腮胡男子又将大刀一插地,大声道:“你特么这不是废话嘛,老子抓你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老子这一群兄弟能活下去咯,难道还指望你给我暖床不成!” “哈哈,疤头老大,暖穿好啊!比娘们还精致的县老爷,便是我都想试一试了!” “好你个鳖老三,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然好这口呀!” “鳖老三呀,你要不要和老大多说两句,说不定老大还真送给你试试了,哈哈。” “哪能呀,我不只是嘴上过过瘾吗!” “……” 顾卿卿紧了紧手,又被那人握住了手腕,她知道这人是让她别冲动,可那些山匪的话真是难听得很了,她从没见这么嘴碎的山匪,倒跟沈氏有得一比。 不过她也没想过,自己哪里见过其他山匪,这也是头次见。 “疤头老大,别跟这小白脸废话,这小白脸拖时间呢,咱们再不走官兵就该追来了。” 瘦小的男子适时打断了越来越激烈讨论的人群,同时恨恨的看了一眼顾卿卿,使得她往李今晏身后缩了缩。 这一下子络腮胡男子也反应过来了。 暗骂他说这小白脸怎么这么多废话呢,一下子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把俩人都给老子绑了,尤其是这个小白脸,绑紧点。” 而后有几个人上前来反绑住了他们的手脚,之后用一块黑布蒙住了俩人的眼睛,最后一把将他们丢进了车厢内。 片刻后,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想来是为了不让他们记住路线,倒还有些头脑。 马车行的山道,车厢颠簸得顾卿卿头脑都有发昏,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了,但她也知道此刻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 忍住了不适,挪了挪身子,小心唤道:“李公子?” 此刻四周只有马车行驶的声音,安静到让她有些紧张。 左上角立刻有声音回应她,“嗯。” 声音轻缓,适时缓解了她此时紧张的心。 原本她也因着前世的传闻,觉得这厮过于阴狠手辣,平日里虽面上敬着,但心下谈不上多欢喜,而今想来他原先心也不狠,怕是后来被这世人折磨了心脾,只得换上那副面貌保护自己。 这一下子,顾卿卿对他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原先见着他时有几分惶恐的心这会突然放松了,反而因为他在,放松了几分心神。 “你说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说来也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李今晏更倒霉,本来是好心载人家的,结果现今惹得他跟她一道被绑了。 第 20 章 两人虽手脚被绑住,但身子还是能动的。她只听见上方那人似乎动了动,而后出口的声音离她近了些:“这些山匪方才没将我们杀死,必然是想从我们身上拿到什么东西,所以,他们暂时还不会动我们。” 说到一半顿了顿,才道:“况且,就算他们要为难,也不会为难一个奴婢,顾小姐放心。” 说到这顾卿卿心里有些古怪,因为这话让她想到了方才他冒认知县之子的事了。 “李公子……方才为什么要骗他们呢,”她压低声音,怕外头的山匪听见,“就不怕这群山匪拆穿你吗?” 毕竟顾知县只有她这么一个亲女,这事也不难打听。 “我方才只是诈他们一诈……结果不是挺让人欢喜的。” 这回答让顾卿卿颇觉得无语,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李公子倒是胆大的很。” 对面人清浅的笑了下,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咳了两下,略微迟疑的问道:“你方才那帕子还在吗?” 帕子她方才就重新放回袖子里了,只是这会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他现在还想擦擦? 想到茶水湿的地方,顾卿卿又开始有些尴尬,此刻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莫名都觉得臊得慌。 “有,就放在我衣袖里。” 那边安静了会,最后才有人声道:“你将放帕子的地方细细与我说说。” “就在我左手袖子里,大约袖口往里探十寸的地方。” “你现下挪得动吗?” 顾卿卿试着动了动身子:“可以。” 而后她照着李今晏的吩咐,背对着他侧着左身子。后背明显感受到另一个身体慢慢靠近,一瞬间让她绷紧了身子。 就在这时候,左手衣袖内伸进两指,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她细腻的肌肤,过于冰凉的手指贴近让她浑身一颤,她咬了咬下唇,忍住了躲开的冲动。 车厢内一时除了马车颠簸的声音,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屏气的声响。 还好并未持续太久,那人就将帕子拿出来了。 “好了。” 是那人低缓又喑哑的声音。 她这才松口气。 之后她又听到了帕子被撕碎的声音。 “你撕我帕子做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这人拿帕子做什么,但现下听见这声更不解了,难不成只为了发泄?可这法子也太……她不好说傻,但确实瞧着不聪明的样子。 这种帕子撕碎的声音持续很久,直到再也听不见时,那人又道:“你身上还有其他首饰没?” 她犹豫了会。 等李今晏将顾卿卿头上唯一一根簪子拔掉后,她简直有些想哭了,这根簪子可是她所有首饰里最贵重的,这下子可好了,没被方才那些土匪给抢走,倒被这人给糟蹋了。 又过了一会,上方的声息渐息下来。 “这些山匪蒙着我们的眼睛想必就是怕我们记住线路,我方才从马车缝隙里扔了些东西下去,希望到时找我们的人不要太蠢就行。” 可能因为方才废了力气,此刻李今晏的声音有些轻喘。 听在顾卿卿的耳朵里,总觉得有些耳热。 她也了解到他的意图,这倒是个法子,只是:“那簪子那么显眼,李公子怎能确信马车后头没有山匪瞧见?” “我将簪子上的珠子拆下来了,那东西应不会那么打眼。” 顾卿卿冲到胸口的话语因想到这人是谁,急速的咽了下去,咽下去后又有些想哭,那可是江南思造访千金百两一颗颗打磨起来的南海玉珠呀,顾知县特意让她今日打扮的好些,这下子可好,全便宜给了这山道上的黄土了。 这致使她之后开口的话都有些病恹恹的:“那现下我们要怎么办?” 不知不觉的,顾卿卿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他当做主心骨了。 两人都蒙着眼,所以顾卿卿不会看到,李今晏摸了摸手心缀满珠子的簪子,幽幽的道了句:“等。” 等他们来救我们。 随着山路越来越崎岖,马车也越来越颠簸,在艰难的山道上又行了半刻钟后,山匪们不得不弃马徒行。 就这样徒步了半炷香后,被押着的顾卿卿突然听到了一阵欢呼声,而后她被推揉进了一间屋子,进屋前身后的山匪将她反手绑住的绳索松开了。 等到门重新关上,她摘下遮住眼的黑布条,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屋子里,屋里除了她还关着十几个女子。 有些蜷缩在墙角偷偷打量她,还有些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眼神呆滞。 屋里被关的大多都是些年纪轻的姑娘,穿着粗布衣裳,面色有些微黄,她猜测是这山头附近几个村子里虏获来的姑娘。 但这些人中首先让顾卿卿注意到的是在角落一处的两人。 这两都上了年纪,瞧着应是主仆。其中一位四十的样子,衣着偏深,黛青色的褂子里头是一件深色的长衣,应是大户人家的嬷嬷之类的。这位主子尚显年轻些,但看着也三十有余了,比之方才那个嬷嬷衣着偏亮些,服饰上的花纹有复杂很多,她方才心疼的要死的物件在这人身上也有,不过是在这人衣襟口上,打磨成了圆润的扣环,那珠子大出她原本朱钗上的一倍。头上倒是未佩戴朱钗,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些山匪收去了。 十指白嫩,便是县里一般的富太太都比不上,况且就她那随意搭在衣上的几颗珠子,怕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也不知道这群山匪是怎么把人绑来的。 自进来后俩人并未怎么注意她,只是匆匆审视她一番,而后未对她投入过多的关注。与旁人想必,俩人行为举止间多了些矜贵气,这是只是有世家才能培养得出的仪态。 不过年轻些的瞧着面色微黄,气色不是很好。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顾卿卿进来后只是匆匆瞧了眼四周。这屋子里地面是黄泥,还没打过砖,所以屋内人都是坐在一个圆盘子草垫上,顾卿卿于是也跟着找了找,可好巧不巧,整个屋子里还就那两位主仆旁边剩着几个空垫子。 顾卿卿是不想坐在那黄泥上的,便几步走到了那主仆身边,安静的坐下。 不过那坐垫是真不舒服呀,顾卿卿一贯来娇奢日子过惯了,身子养得十分娇气,那垫子是一些粗劣的干草编成,即使隔着衣物,然坐了一会还是让她十分不舒服,不过也只能忍下来。 屋子里的人见新来的也没怎么闹腾,相反还十分平静的坐下,心里都好奇,但新来的自坐下后就安静的呆着,多看了两眼也觉得没意思。 其实端坐着的顾卿卿心里并不平静,现下情况不明,她和李今晏又被分开关了,也不知道他那处情况怎么样。还有她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被劫持的事了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救自己。 “姑娘,我家夫人身子不舒服,你能不能往旁边挪个位子,让我家夫人透透气。” 正这样想着的顾卿卿被旁边一声音打断思绪,她转头看去,原是刚才那个嬷嬷。她语气不算尖酸,但话里头的命令口气显而易见,一听就是个惯常吩咐主事的,不过她可能忘了自己现下在什么地方了。 顾卿卿转头看了一眼那嬷嬷口中的“夫人”,那倒真是个身子不好的样子,软软的背靠着墙,面色微黄。 她这会子倒是有些知晓为什么一屋子的人都离这处远远的了,别是有什么急症吧? “桂嬷嬷,休得说这些,现下我们都是落了难的,怎可要着别人……别人给我们让。”那夫人倒是个和气的性子,还好顾卿卿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再说就是让个位子, 也没什么。于是话也没说,就起身走了一步,坐到了右边最靠墙的垫子上。 那夫人见她这样,还十分不好意思:“麻烦姑娘了。” 顾卿卿点了点头,冲她和善一笑,这夫人虽瞧着身份不低,但人倒是个顶顶和气的。 “姑娘是刚被抓进来的吧?” 许是无人聊,那夫人还和她聊上了。这夫人瞧着脾气还不错,顾卿卿也不好不回:“是的。” 那夫人继续道:“这里的姑娘大多是村子里的黄花大闺女,都是被这些土匪劫持来的,等家里的人拿赎金赎人。” 倒是与她猜想的差不离,不过这贫头百姓的村户,谁家也没多少银子呀。她有心想问问那么她们是怎么被抓的,但又怕涉及人家不想说的,于是只是问道:“若是没赎金呢?” 夫人叹了口气,没回话,倒是她旁边那个方才一直沉默的嬷嬷说道:“有些漂亮的,就卖到县里的窑子里去。” “若是不漂亮?” 嬷嬷还没回话,门被打开了。 门外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个光头,一个脸上长满麻子。 那两人自进来后眼睛就色眯眯的往屋子里的姑娘身上转,他们后头有人不耐烦道:“你们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挑两个。” 自两人进来后,屋子里的姑娘们骚动起来,全都蜷缩起身子来吓得往后躲,恨不得贴进墙里去,顾卿卿注意到便是她旁边这两位上了年纪的都蹙起了眉。 光头对着后头说话的人应了一声,转回来的时候眼神和顾卿卿对视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指着顾卿卿道:“就她了。” 第 21 章 顾卿卿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紧贴着墙面,感觉自己整个身子绷得很直,她有些猜到这两个到底来干什么的。 那光头说着想向前来,但被另一个麻子脸拦住了,“不行,这个是新来的,而且太漂亮了,你要是碰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到时候老姚可给不了咱们好果子吃!选那边的吧,那边说了可以碰。” 被说的那个光头神情不爽,但被麻子脸的安慰了几句,这才转开眼瞧向他指的那几个。 那几个女子就是方才顾卿卿觉得神情有些呆滞的,自这两人进来后,其他人自动的与她们划出一条界线。此刻她们面色也不好,倒比其他姑娘更来得恐惧,全身都抖成了筛子。 然就是这样,麻子脸还是相中了一个,直接搂紧了怀里。顾卿卿注意到那女子虽然恐惧,但并未反抗,脸上有些麻木的感觉。 而另一个光头则是看了这几个一眼,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最后还是往旁边人群里看了一眼,最后从顾卿卿她们这群人里一把拉起了一个淡色衣裙的姑娘,这姑娘被拉起时似是十分震惊,之后立刻挣扎哭泣了起来,但奈何逃不脱壮汉的桎梏,“放开我……放开!” 光头当然没有放开她,反倒十分愉悦的大笑,女子挣扎的越起劲光头心里头的欲.火越发上涌:“小娘皮别急,等会哥哥就疼你,让你知道有多快活,哈哈。” 麻子脸的皱了皱眉:“这个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老姚说了不让碰。” 光头手里的姑娘这下子将脸转向了麻子脸,一脸期待的希望自己能逃过这次,却也没想那麻子脸是个什么货色。 “这漂亮的不让碰,这长得一般的怎么还不让碰!”光头老大不爽,“我就喜欢黄花大闺女。” 麻子脸好赖说了两句,那光头这会子不干了,说什么也不放:“我们这次办成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点破事都不让干那还有哪个兄弟服气!” “那姓邢的可有几箱子的银子被我们劫……” “光头!” 麻子脸这一下叫,光头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但也拉不下脸,“你喊什么喊,这里头都是些娘们,说说又怎么了!”冷哼一声将脸转过去。 麻子脸这会子知道自己是说不动他了。于是叹了口气,“随你吧,要碰你就碰,不过到时候记得和老姚说一声。” 光头这才脸色好转了许多,“麻子哥您放心,到时候小弟也给您尝尝鲜?”而他手中那姑娘听到那麻子脸竟然同意了,更是恐惧的一直哭喊。 那声音听得屋内其他人愈发安静了,但她们只是低着头,谁也不敢抬起来。顾卿卿心里怒,虽然之前有准备,但没想到这会还是被这伙山匪的行径给气到,这一下子就气得站了起来,人起到一半被旁边一只细白的手握住手腕,她转头看去,是方才那位夫人,她冲她摇了摇头。 而光头手里的女子这会注意到了她们这处的动静,那女子指着顾卿卿,哆哆嗦嗦的道:“你……不是选她吗……不要……我……” 那光头瞄了两眼顾卿卿,还是有些不舍,毕竟手上这个不论长相还是身材勉强都只能说一般般。但麻子脸还在边上呢,手上这个已经很难了,要是再换,可能连这个都要收回去了,于是略带不甘的将女子胸前一抓,那力道抓得女子发出惊叫,待反应过来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又觉得羞怯,光头见此□□愈发上头,邪邪道:“怎么,是怕哥哥这下半身功夫不好吗,放心,保管等会哥哥让你要死要活,叫得比现在还大声。” 这会再不留了,一把就拽着那女子出去了。 离去前,女子还用眼睛瞅着顾卿卿,似是极力在期待些什么。但这会她已经转过脸去了所以并未看到,顾卿卿手腕被握住的地方提醒她,自己这会子行事莽撞只会引火烧身,再者那女子方才那几句,真是让她没什么好感。 麻子脸在稍后也离开了,门重新被关上,屋内比方才更安静了,想来还没从之前的状况中出来。 边上那夫人已经松开了她的手,道:“现下你知道了吧。” 顾卿卿心头烦躁没说话,那嬷嬷难得叹了口气:“哎,真是作孽呀。” 她说完后,屋内有几个女子更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时间屋内的啜泣声大了起来。这些女子年纪都不大,虽然有些家境并不好,但想来突然被抓到这种地方来毫无疑问是十分害怕的,更别说方才还经历看见那些肮脏事,怕是都担心会轮到自己。 这帮天杀的山匪,要是等顾知县来了,她定要他们不得好死。 一屋子的哀怨之气,倒是这夫人,应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还有空找继续找顾卿卿闲聊:“姑娘,你是为什么被抓来的?” “我是……”顾卿卿还是留了个心眼,“我是跟着我家公子被挟的。” 那夫人又上下瞅了瞅她,然后笑道:“瞧你这打扮,想来你家公子身份定是不低的。” 顾卿卿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笑笑再没说什么。夫人倒是看她口渴,嘱咐那桂嬷嬷给她端杯水。那桂嬷嬷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到了屋里另一头的角落,顾卿卿这才看见那角落里竟然有只大木桶,那木桶瞧着有些年岁了。 桂嬷嬷在木桶里舀了两下,回来时手上端着个用竹节制成的筒子,对着她道:“喝吧,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水是干净的。” 竹筒里头确实盛有水,闻着味道怪怪的,只是屋内光线昏暗,也瞧不清里头的水到底浑不浑。她是有些纠结的,这几天日子过的太舒适了,这一会子要喝这种水还当真不适应,但现在嗓子眼真是干涩。最后实在没法子,卷着袖边将这不知几个人喝过的竹筒边沿擦了好几遍,才一咬牙一闭眼喝下去。 这期间,旁边的夫人只是含笑的看着她。 “多谢。” 虽然不大好闻,但味道真如所说的那样,不是太奇怪。 顾卿卿对这夫人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瞧着身份不低,却并未有那种世家的傲慢之气,倒显得平易近人许多,也不知怎会被帮山匪弄到这样的地方,当然这事她虽然好奇,但也不好直接开口相问。 原本顾卿卿也以为今天就这样过去了,但想不到那夫人却突然开始呕吐不止,整个人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原本方才一直面色显得冷淡的桂嬷嬷,这会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若方才冷静自持的样子,焦急的一声声的喊着“夫人”。 当这几声也没引得人回应后,整个人慌乱了起来,几步就跑向一直关着的门,用力拍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门板被拍的声音十分响亮,房内其他人的哭泣声一时都安静了下来。那夫人昏迷中咳了两下,向着旁边瘫了下去,离得近的一个女子立马变了脸色,向着旁边急忙一缩。顾卿卿倒是感谢着方才这夫人的善心,于是搭着手去将人扶起来了,那边一直被关的门也被桂嬷嬷敲开了。 “拍什么拍!要命了呀!” 开门说话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说话间带着一股浓浓口音,顾卿卿听着像是崇州那边的。她能听懂还是因为这几日从崇州那边来闽县的灾民有些多,听他们说话语气十分相似。 “这位大哥,我家夫人这病加重了,可否再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那男子听此眉头一簇,就道:“怎么就你们事多,早上不是刚请过,这药刚喝下去,等明个再看看呗。” 桂嬷嬷一听,这怎么能成:“大哥,我家夫人现下都晕过去了,还请您施施善心,帮我们娘娘一把吧!” 那男子仍旧是那副不耐烦的脸色,“这只是晕过去,又不是就要死了,嚷什么嚷你!” 桂嬷嬷听到他说这话,肺都要气炸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能发火的地方,她继续低三下气道:“大哥,我们夫人是你们姚当家吩咐要照管好的,这万一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 那男子这会倒没先反驳了,而是蹙着眉扫了里头一眼,见人真的是昏昏沉沉的,这才哼了一声,道:“你先等着!” 桂嬷嬷赶忙道:“谢谢大哥了。” 门很快的又被关上。 这次门很快被打开,那男子脸色不好看:“姚当家的有事出去了,大夫的事明个再说吧!” 说着也不管桂嬷嬷怎样拍门,门再也没有开起来过。 直到那夫人咳了咳,桂嬷嬷才转身急忙过去,“夫人,夫人您觉得好些了吗?”将人从顾卿卿手上扶过。 “就是头有些昏,胸口涨得厉害。” 桂嬷嬷听此脸上越发焦急了,开始咒骂方才那个男子:“那该死的狗东西,竟然如此对待夫人,若是在京里哪有人……” 她话说完一半,意识到现在状况,转了话头,“夫人要不您歇会,奴婢再去喊人。” 那夫人却摇了摇头,道:“方才我也看见了,那人是不会给我们请的,又何必自讨苦吃,罢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了。” 第 22 章 桂嬷嬷哽咽道:“夫人怎可有如此想法,夫人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小侯爷想想呀,他还等着您回去呢,现下必是急疯了。” 那夫人原有些失彩的眸子听到“小侯爷”三个字时又有了光彩,咳了咳道:“阿汝是个好孩子。” “还记得侯爷走时他才只有那么点大,红着眼不肯在人前哭,我还以为他性子强,却没想到等外人走后,他一个人抱着侯爷牌位,那么小的一个人,哭得人心里发酸。那会我就说定要好好守着他,盼着他长大,这才能安慰地下侯爷的心。” 夫人说到这些,言语哽咽,桂嬷嬷暗道不好,急忙道:“夫人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回去还要为小侯爷安排婚事呢,不然的话留小侯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世上,您怎么忍心?” 桂嬷嬷这么一番劝说,夫人似乎也想到了这层,忧伤的情绪转好:“这一眨眼真是没想到,便是阿汝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呀,怎么只记得他小时候尿裤子的样子。记得那会他还非说不是自己尿的,还提溜着自己的亵裤给我看,辩解说是干的。却不知丫头们早就将他床底下藏着的那件湿透的亵裤给找出来了,这些事情,感觉还是昨日里发生的呢……” 桂嬷嬷接着她的话:“是呀,好像都是一眨眼的事呢。” 夫人又絮絮叨叨的说,桂嬷嬷也时不时的接两句,这么一番,那夫人倒是有了几分精神,好似方才的不适都散了去。 一旁的顾卿卿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关于她们说的话倒是都听进去了。虽然对于她们嘴里的“小侯爷”听得一知半解的,不过这位妇人身份不简单这事,她现下是更加明确了,若她没记错的话,侯爷这可是正一品的爵位才能有的称呼。 也不知这些山匪哪来的勇气,竟敢劫持这种人物。 那两个姑娘是晚间才送回来的,虽然衣着看得出是整理过的,但走路的身子颤动,连同那下颚脖颈间几道红痕格外显眼,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没怎么说话。 有几个好心的,搀扶着将两人带到角落处。 但不知道怎么的,那个淡色衣裙的女子突然转头,然后赤红着一双眼睛瞪着顾卿卿,指着她道:“是你!是你害的我!” 这女子被伤得最重,不光额头肿了一块,便是嘴角都破了一大块皮,她身子发着颤,对着顾卿卿的眼神充满恨意,恨不得噬其骨血,好似全是因着她自己才会变成这幅样子。 顾卿卿原本是对着女子有些同情的,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她气得有些想笑,这人不去怪那些人,倒来怪上她了,这是个什么理。 她一气,出口的话就有些冲:“那真不好意思,谁叫我长得美呢。” 那女子更是气得眼泪珠子簌簌地落了下来,颤着手道:“你……你……你知不知道,方才那个……那个畜生怎么对我的……” 这一说完顾卿卿倒是没说什么了,屋内的人也安静了下来,谁都知道,落到那群人手上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怕是以后都得受人指指点点,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淡色衣裙的女子放声哭泣,哭得人心里难受。 这时有几个看不过眼的便开始指责她:“她都这般了你为何还要与人争个高低,为何就不能好生认个错,也好让人心里宽慰。” 顾卿卿冷哼了声,冲着这说话的女子道:“你这会子知道帮她说话了,怎么方才那光头拉人的时候也不见你跳出来呀!” 方才说话的女子气得脸都涨红了:“你——” 旁边一个与这女子交好的立刻跳了出来,上前两步冲着她道:“有你这么说话风凉话的吗,要说去方才你怎么不主动些。从之前一进屋我就觉得你奇怪了,穿得比我们都好,怕不是哪个窑子里的姐儿吧!” 顾卿卿素日里也不是个能忍的性子,再加上如今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心情愈发不好,眼看着就要再接上一句。那俩人面色也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屋内其他人也有些也不管事已的样子,瞧来也不会有人劝。 倒是从方才开始一直没说话的桂嬷嬷大声喊了句:“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呀!” 顾卿卿转回头一看,那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睡过去,也没应声,只胸脯有起伏,瞧得出来人还没死。 那俩人见这夫人晕过去,又暗道了几句:“晦气。”见顾卿卿不理她们后。又安慰这刚才那尤自在哭的淡色衣裙女子去了。 果真这世道,谁哭谁就先占理似的。 而后三人小声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 桂嬷嬷一下子就慌了手脚,见喊不动人便急忙又跑去拍门,但这一次不管她拍得多起劲,都没人来瞧瞧,气得她简直破口大骂,骂完后又回来瞧着病殃殃的夫人,面色悲戚,“夫人您可一定要撑过去呀,小……公子一定会来救咱们的,夫人……” 然她这般也无济于事,那夫人的呼吸更微弱了。 顾卿卿还是感念着这夫人的好的,也有些着急,便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夫人今日早上有些中暑,便请了个大夫来瞧,喝了几碗药,可这会子怎么就这样了,不是中暑吗,怎么会这般严重了,又是吐又是呕的,我就知道他们这些山匪能请来什么好大夫,别是把我家夫人给治病了吧……” 这若真中暑也不会这般难治,顾卿卿也有些奇怪。而后她仔细盯着那夫人的样子,敲着敲着,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蹙着眉问:“你可知夫人早上喝了什么药?” “好像是有升麻、羌活两味药吧,再多的我也没仔细看。”桂嬷嬷这下子许是真乱了心思,不然若是其他时候定不会这样直接和盘托出。 不过这么一说顾卿卿却更加确定了,那大夫可能真看错了病。 前世她死后,曾碰到过一个商队,商队里有个商人歇息时就讲起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桩事。 只说是自己曾中暑,却被某个大夫误诊成了太阳经疾症,给他配了升麻、羌活二味药提升之,结果使他妄血逆流,病更严重了。后来还是在另一个大夫的诊治下,用了石膏才治好的,不然的话怕是都一命呜呼了。 当时顾卿卿也只是将这个当成笑话听,毕竟这碰上个庸医也是少有。而且只觉得那商人大概是在吹牛,毕竟都快一命呜呼了,怎么还能用一帖子石膏治好。 可是现下看着这夫人的病症,顾卿卿心里突突的打起了鼓。只不过她毕竟不是大夫,所以也不能确认。 那边桂嬷嬷倒是没闲着,掐了掐那夫人的人中。 人这一下还好醒过来了,不过却有些病恹恹,没什么神气。 随着那夫人醒过来,顾卿卿也将方才想的那事甩到了脑后。 这之后的晚膳,外边有人拿了馒头进来。 不同于顾卿卿她们吃的硬馒头,那两个被麻子和光头带出去的女子倒是有一碗白米饭,这下子瞧得屋子里的其他姑娘有些眼热。 顾卿卿蹙着眉闻着有股怪味的馒头,叹了口气,最后实在受不了小小吃了几口后搁置一旁。 倒是那桂嬷嬷见她不食,还劝她:“多吃点吧,夜还长着。” 瞪着那硬邦邦的馒头她愣是下不了手,这重生回来也没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又混回去了。 这日晚间,屋外突然下起了阵阵大雨,声音吵闹得顾卿卿从困意中醒了过来。一睁眼竟然看见之前一直没什么精气神的夫人睁着眼睛望着屋子里不大的窗口瞧。 房间内很安静,已经是丑时末。 白日发生的事多,闹腾得厉害,便是一直照顾她的桂嬷嬷都睡着了,也不知她这会哪来的精气。 “你怎么也醒了,是被这雨吵醒了吧?” 她点了点头。 这夫人语气轻柔,说话间让人如浴春风,吹走了方才她被雨声吵醒的那点烦躁,“夫人怎么不多休息会。” 夫人摇了摇头:“睡得太多了,怕醒不过来。” 这话说得的心酸,顾卿卿听得也揪心。 她自小娘亲去世的早,虽然顾知县宠她,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这会子好似在这夫人身上看到了点东西,“不会的,我相信夫人会好的。” 夫人听此,眉眼弯起,笑道:“承姑娘吉言了。” 屋外的雨霹雳吧啦的响,狭小的窗口有冷风吹进来,一时也带了些雨后才有的清新空气,冲散了房内一股子闷热的气息。 那夫人盯着那下得急又猛的雨,似是在跟她聊,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阿汝最害怕下雨天了,小时候一到这种天气,就会害怕的躲在我怀里。” 她见这夫人神色有些伤感,便安慰她:“夫人别担心了,夫人母女关系这般好,定会来寻你的。” 却不想,夫人笑弯了眼:“你误会了,我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他小时候长得跟个女孩子似的,我便唤他阿汝,后来唤习惯了,也没改回来,倒让姑娘误会了。” 那夫人掩着帕子低低笑了两声,顾卿卿也有些尴尬。 “那会他年幼的时候,我常觉得他缺点男子气概,便总是责备他,后来……后来他倒是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样子,只是我却还想着他倒是能在我面前哭一哭,说声害怕,你说我这到底是不是有些自虐。” 这话她不知怎么回,但这会这夫人大概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也不在意说些什么。 于是斟酌道:“大抵每个母亲都是如此罢。” 夫人又温和的笑了笑,瞧了瞧她,“我以往倒是想要个女儿,不过没有母女缘。但一见姑娘你,就觉得投缘,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就是旁人说的眼缘吧。” 她倒是不好意思。 夫人说这话也没空着,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这镯子我母亲送与我保平安的,但想不到竟然会遇上这等事,怕是我都没命回去了吧。” 夫人这话说的感伤,顾卿卿安慰她:“夫人放宽心,这群山匪自会有报应的。” 顾卿卿想说的是,顾知县一定在找她。最后不管这群山匪藏在哪,总有被找到的一天,到时候她们就能出去了,但她方才没说实话,这会就不好多说了。 那边夫人听此却笑了笑,将镯子褪了下来:“难得在此地遇见与姑娘这般投眼缘的,我便将这镯子送给姑娘吧。” 顾卿卿赶忙摇头,这她当然不敢收:“既然是夫人母亲赠与的,小女怎可收。” 这东西这么贵重她怎么好意思收。 夫人见她真的不收,便叹了口气,道:“那就由姑娘替我保管着吧,若是我病好了,姑娘再可以换给我,若是我……” “出是我出了事,便将它交给宁国侯府吧。” 顾卿卿的脸上是吃惊,因为这宁国侯府可是皇亲国戚,在大梁地位非同一般。 第 23 章 原本顾卿卿以为自己还会在这里多呆几日,却想不到第二日清晨,就有人造访了这里要带她出去。 来的是个黑瘦的小伙,长得很是憨厚,跟之前见着的那些山匪不同:“李公子的丫鬟在吗?” 话里一股子浓浓的地方口音。 一屋子的人这会正左右瞧瞧,可能都在猜谁是这位顾姑娘。 顾卿卿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站了起来:“我是。” 那小伙看了她一眼,黑脸有些脸红:“你原先是知县府里的丫鬟?” 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你跟我走吧!” 小伙说完后就率先出去了,出去后也没将门开着,应是等她跟上去。 顾卿卿还有点发愣,这昨日里她还说也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这今日就要放她出去了? “姑娘你还愣着干什么,没事的,出来吧。” 门外的小伙耐心的劝慰她。 顾卿卿这方抬脚,被旁边的桂嬷嬷拉了拉袖子:“姑娘,我家夫人对您还好吧,你可千万要念着情,若是出去了可要想着让他们找个大夫,救救我们夫人。” 桂嬷嬷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子神情有些憔悴,而那夫人这会子正昏昏沉沉的睡着。见着她点了点头后,才松了口气。 顾卿卿出去的时候,没理会一屋子过于炙热的视线。 外头等着她的黑瘦小伙见她出来了,冲她和善的笑了笑,然后带着她往一条石子路走了。 一路上似是怕她跟不上,总是停下来等等她。 顾卿卿觉得这黑瘦小伙性子与别的山匪不同,念着方才桂嬷嬷的话,小心问道:“这位大哥,这寨子上可有什么大夫?” “我不是什么大哥,姑娘叫我二牛就好了,”二牛挠了挠头。 顾卿卿斟酌了下,回道:“那你也不用姑娘姑娘的称呼我,便叫我莹莹吧。” 她随手掐了个假名。 二牛有些脸红,低低的喊了声:“莹莹。” 顾卿卿点了点头,因为不是真名,到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二牛却不敢看人了,只敢梗着脖子望着前方:“莹莹你是要看病吗?咱们寨子上倒是有那么一位,不过昨日就跟着姚当家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二牛摸了摸脑勺像是仔细思索的样子,有些困惑道:“这我倒是不晓得,姚当家他们出去应是要干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一下子她有些失望。 二牛似乎看见了她的失望,有些着急:“你别急,若是你要看病的话,到时候人回来了,我和你说一声。” 顾卿卿听此,虽然心里失望,但面上还是感谢他。 “不用不用,咱们都是一样,帮你是应该的。” 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山匪窝里出这么一位憨厚的主也是难得。 这样想的时候,二牛已经带着她到了一间竹制的屋子面前,还没等推开门呢,先听见了一女子矫揉的笑声。 “阮娘,人我带来了。” 二牛口中的阮娘是个身材有些丰腴的姑娘,那姑娘脸长得张圆脸,称不上多好看,硬要说的那就是挺喜庆的。 而她对面坐着的,正是有一日不见的李今晏。 不同于她的落魄,这厮瞧着日子还不错,连衣服都换过了。 一身素色锦袍,右衽以银白色丝线为主,祛口绣着简单的花纹样式。就是这样简单的衣袍,穿在他身上也。 果然,这个看脸的世道。 这会她进门,李今晏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摆弄着手中的黑色棋子,也没往顾卿卿这里看一眼。倒是那阮娘见着她,眼神不知道撇了多少次,撇了撇嘴,对着二牛道:“谢谢二牛哥了,不过今天我让你带她出来的事你可不准说给我爹听。” 二牛有些犹豫。 “你要是敢说,我……我以后可就不理你了。” 二牛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顾卿卿,点了点头。离开前还有略微警告的看了看李今晏,瞅着他颇觉有趣。 这边阮娘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威胁起了作用呢,一下有些得意:“公子,人我给你送来了,可没食言吧。” 李今晏自她进屋后一直没抬头看她,这会对着那阮娘倒是温和的很:“多谢阮姑娘了,家中丫鬟使唤久了,还是原来的服侍习惯些。” 这声丫鬟叫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自己这回看来是真当上这厮贴身丫鬟了。不过她也清楚,现今这状况,顺着他比较好,所以站在一旁,僵笑着。 阮娘倒是又扫了她一眼,瞪着那双大圆眼睛:“可是公子真的不考虑换个吗?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有些蠢来着,站在这多久了也不知道给我倒杯水。” 顾卿卿脑子里赶忙过了一遍绿水和宝香怎么伺候她这事,这才不缓不慢的到她面前,拿起茶壶,倒水。 摊开李今晏的杯子时,还有些心有余悸,毕竟之前关于这水闹了些不好的回忆。 不过阮娘及时的阻止了她的回忆,因为她从顾卿卿手上一把夺过了茶壶,边还瞪了她一眼。 回过头对着李今晏时立马笑起,然后自己给他的杯子里倒了杯水。 期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那阮娘瞪了她好几眼。 “阮姑娘分心了,棋得专心下。” 李今晏这一声提醒后,阮娘才讪讪的收回目光,绞尽脑汁的应对棋盘上的棋子。 几盘棋后,都已女子惨败告终。 最后直到夜色暗下来,被外头的二牛三催四催,阮娘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后不过片刻,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娘送了一盘苋菜和一小盘野猪肉,外加两碗小白米 饭进来。 那厨娘做完这些后,顾卿卿正困惑她怎么还站着,却见她又偷偷瞧了瞧门外二牛的背影,迅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用粗布包好的物体后,最后冲着李今晏点了点头才低头离开。 顾卿卿被厨娘诡异的行径弄得一脸懵,反观那人倒是淡定自若的将那包裹收了,掩于袖中。 见她脸有困惑,淡淡道:“怎么,是不想吃?” 这当然不是了,她是心有疑惑:“那厨娘,你认识?” 李今晏也没看她,将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罐:“她与我们一同被抓来的。” 见顾卿卿满是不解,耐着性子解释:“总之你记得她是帮我们就行了。” 李今晏最后将一滴未用的茶水倒了,转头发现顾卿卿正望着他,蹙眉:“有话便说。” 顾卿卿动了动嘴皮子:“难为你现今都肯这般牺牲自己了。” 李今晏:“……” 他觉得自己跟顾卿卿在一起蹙眉这个毛病适时要忍一忍了。 “那这团东西是什么?”顾卿卿指的是方才厨娘放下的东西。 李今晏淡定的将包裹挪到了一边,“这你不用管,吃饭吧。” 顾卿卿努了努嘴,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不想说。 但也知道不能急,反正她迟早是会知道的。 想完后也不问了,双眼瞅着桌上的菜,一时有些感慨。 虽然也比不上顾府的伙食,但是相比昨天晚上她吃的那个馒头,已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真是同人不同命。 待吃完饭后,这次是二牛进来将空着的碗筷收拾了,离开前,二牛对她道:“莹莹,我就住在隔壁屋子,晚上若是有事,你就喊我。” 二牛说这话时满是真挚,还有些担忧她。 顾青青知道这二牛是个憨厚性子,也对他这话不奇怪,松他离开后,却见李今晏轻嗤了声:“没想到顾小姐这么一会功夫,连名字都换了呀。” 顾卿卿尴尬的笑笑:“这不为了不露馅嘛。” 心底生出了些别样的东西,让他脸上的笑越发隐晦:“叫的倒是亲切。” “反正是假名字,听得也就一称呼罢了。” 顾卿卿倒无所谓。 李今晏笑淡了下来,垂了眼眸。 那人不说话,这边顾卿卿就揉了揉自己吃撑了的肚子往旁边的椅子上躺。 她的坐姿不是很雅观,细长的腰肢像是没主心骨似的,软软的靠在椅子上,双手随意的往扶椅上一搭,一张殷红的小嘴呼呼的揣着气,显示着自己的累。 不知道是不是俩人共患难的情分,又或者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界放松了,于是她在这人面前稍微放得开了些。 所以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人眼神十分隐晦的扫过她,似是在思量着什么。最后在她露出的手腕上定住了目光:“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个镯子?” 她顺着他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之前那夫人送的手镯露出来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用袖子将镯子护住了:“这个你可不能要。” 她这护宝贝似的样子一下子就李今晏方才的深思散了,颇有些好笑:“我没想要。” 顾卿卿见他真不是想要的样子,这才将护着镯子的手放下来,解释道:“这是之前同我关在一处的一个夫人暂时放在我这,让我保管的。” 这东西她还打算等出去之后还给那夫人呢。 李今晏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也不再提镯子的事,扫了眼屋外的天,道:“天黑了,早点歇息吧。” 虽然天确实是黑了,可也不用这般早就寝吧,再说他们这是被绑票了,他还能睡得着? 顾卿卿提醒道:“李公子,我们现下可是在山匪窝。” 李今晏淡淡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现下顾小姐又能如何呢?” 确实,这山匪窝里不说多也有百八十个山匪,就凭她和李今晏还真的只能坐以待毙的份,可顾卿卿有些不服气呀,“难道我们不讨论讨论怎么逃出去这事?” 她压低了声量:“话说你那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这都两三天过去了,怎么这山匪窝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天他们被绑过来才走了半日的功夫,可这早就过了两三天了,就算是发现他们被劫持发现的晚,但按照正常情况,也都该找到了,可现今山匪窝一点乱的动静都没有,不由的让她心里不安。 “说明法子失效了。” 这样说的时候,李今晏已经重新倒了杯茶。 第 24 章 这样说的时候,李今晏已经重新倒了杯茶。 他淡定,顾卿卿淡定不了了,“什么?!” 簌的一下站了起来,“都是群瞎子吗,那么贵重的东西都看不见!” 那么大颗宝贝珠子呀,可心疼死她了,本来还指望着能给她拾掇拾掇重新攒一只簪子呢。这般想完,又想着等回去了定要让顾知县好好给那些衙役们掌掌眼,别一个个的眼里只觉得金子最值钱。 “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昨日里下了一场雨,想必要找那些小物件也困难。” 知道自己那些宝贝珠子算是没指望了,顾卿卿有气无力道:“难道我们真的要坐以待毙?” “这倒是有一件事还能做。” 顾卿卿起了精神:“什么事?” “睡觉的事。” 她跟着他望向了房内唯一的一张床。 竹屋不算小,但是呢,床却只有一张。 顾卿卿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要不,我去问下二牛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李今晏轻笑了声,对她这话不赞同:“那二牛到底是不是个好人尚无定论,顾小姐就这般放心?” “那这……” 确实,虽然她觉得那二牛性子良善,但是这是山匪窝里,又是大半夜的,确实得谨慎些。 想起之前在小黑屋的经历,顾卿卿还心有余悸,虽然李今晏这厮性子难琢磨,但是其他的她还是挺放心的。 “而且,若是你问了,怕是也要怀疑你我的身份了。” “那现下可怎么办?” 顾卿卿双眼灼灼的望着这厮,眼神有些期待,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真睡地板吧。 “你将这几条长凳拿去拼了。” 李今晏指的正是方桌一圈的四条长凳。 除开他此刻身下这条,桌边还围着三条。顾卿卿比量了下长度倒是勉勉强强合适他那身长,虽不太够,但加把椅子勉强也能凑合凑合过一夜。 于是认命的将三条长凳拼凑好,回身去拿最后一条时,见那人还坐着,便有些气了,“你倒是把身下这张给我呀。” 她这东忙西忙,忙活了一天,这还厮真将她当丫鬟使上了。 而坐在长凳上,从方才开始就没动过的李今晏难得无奈的笑了笑,“这张我有用。” 边说边将下袍撩开,一把黑兮兮的大锁扣在他的左脚上,与座下的凳脚相连。 倒吸一口凉气,她说呢,那些个山匪怎么这般放心,就留着一个二牛守着,原来是还有一手防备呀。 “你说你这都被锁住了,那还怎么睡?” 意思就差直接说,你要不趴着桌子过一晚算了。 被锁住的李今晏单手支着脸侧,瞧着她道:“不然顾小姐以为我需要丫鬟干什么。” 风水轮流转。 “将凳子挪床近点。” 等搬好后,顾卿卿瞧着懒洋洋侧在床上的人,一脸惊异:“不是你睡长凳吗?” 李今晏这会笑得绝对有几分真心。 那张俊美脸因着主人眉眼染笑,十分惑人,不负他这夺了闽县众姑娘芳心的名声,只是出口的话不大招人喜欢:“顾小姐自己拼的,当然不能便宜给旁人了。” 真是谢谢他了。 大概也意识到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加了句:“不过床上这条被子你可以拿去。” 顾卿卿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收回之前认为这厮还不错的认知,这厮明明就是性格恶劣。 躺在长凳上的顾卿卿背着床上那人骂了几声。 这晚,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得不踏实,毕竟重生前她的作息就与常人不同,重生回来很不习惯了一段日子,但奇异的是竟很快便入眠了。 睡前,顾卿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李今晏绑住的凳子明明不重,但为什么就是要让自己帮他搬呢? 想了很久,她没想明白,后来就累得睡着了。 等第二日醒来时也没想起来。 厨娘再次来的时候,顾卿卿想到那还昏迷着的夫人,便委托了她等会中午送饭的时候给她带点石膏粉来。 “你要膏粉做什么。” 见他问,顾卿卿立马正了脸色。 想到自己睡了一晚的长凳,现下腰骨还酸着,于是端着碗一本正经道:“子曰:寝不言食不语。” “昨晚也不知是谁尽说些胡话。” 顾卿卿目不斜视,大概昨晚碰到狗了吧,耳朵那么灵。 午后阮娘果真如她说的又来了,只不过今日换了身浅黄色衣裙,手上拿着只简单的纸鸢。 敞开笑脸道:“公子,我们今日去放风筝吧。” 李今晏这会恢复了他一惯常的温和,道:“可。” 瞧得旁边看着的顾卿卿翻了个白眼。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便是此人吧。 阮娘说的放纸鸢倒不是说笑,是真的出门,当然只是在竹屋门前。 她放了几次,但都不太行。 今天没什么风,她又心思不全在纸鸢上,确实很难飞起来。 一直站着的顾卿卿瞅着,摇了摇头。 李今晏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含笑道:“怎么,你想试试?” 顾卿卿赶忙要拒绝,然那边阮娘却觉得俩人在窃窃私语,立刻截住了她的话:“你放,就你放。” 说着就将纸鸢一把扔进了她怀里,站在李今晏旁边,像是小鸟护食般的盯着她。 李今晏哪是食啊,明明就是条毒尾巴蛇。 她心里又骂了一通这厮,只觉得他小气吧啦的,定是昨晚听见自己说他坏话了,这会在报复自己呢。 顾卿卿上前几步,捏着手中的纸鸢深呼了口气,然而,一把将它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纸鸢毫无意外的砸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你这丫鬟,这是放风筝,你以为是扔手绢呀,哈哈哈。” 阮娘在一旁捧腹大笑,只觉得顾卿卿比她方才还丢人。 顾卿卿转目看去,她旁边的李今晏虽没出声,但嘴角的笑还是勾了。 瞧着恹巴巴的纸鸢,顾卿卿又试了几次,但很遗憾,全都失败了,旁边阮娘的笑声简直要将她耳朵震晕。 平日里哪需要她放风筝,都是下人们放好牵她手里把玩几圈的。 那边端坐的李今晏叹了口气,终于看不过眼:“你过来。” 嗯? 顾卿卿微愣,但还是走到了他身边,离着还有一步远时,突然被他拉了一把,后一瞬,怀里的纸鸢便出现在他手上。 白皙修长的手捏住,单手举起,含笑:“现下可以了。” 她握着线头跑了起来,而后,纸鸢果真飞了起来。 旁边是阮娘欢呼的声音:“哇,还是公子厉害。” 说的她好像没出力似的,远处放风筝的顾卿卿嘲了嘲。 阮娘见着这方法可行,嚷着要自己飞一次,可李今晏只道是累了,让顾卿卿给她拿。最后在阮娘的白眼中,好不容易将纸鸢飞上去了,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气。 一边跑一边还问他,“放的好不好。” 看着认真逗孩子似的李今晏,放累的顾卿卿偷偷的回屋子了。 她拿了之前请求厨娘拿回了那包石膏粉,趁着阮娘又在找他说话的时候,想着阮娘恨不得自己消失的时候,偷偷地溜走了。 出院子前好像看到李今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边顾卿卿刚有动作时,李今晏就注意到了,他望着那背影发呆。 阮娘回神,发现李今晏并不在看她,努努嘴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他的注意力放在空旷旷的门外,有些奇怪:“公子,你看什么呢?” 李今晏已经回了头,抬头望了望远处:“没什么,只是在看出笼的兔子什么时候回来。” 阮娘皱了皱眉,咬了咬食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这山寨里,哪来的兔子? * “莹姑娘要去哪吗?” 没走两步碰见了刚回来的二牛。 被人抓了个现行,顾卿卿老实交代:“我是想回小黑屋一趟,有东西落下了。” 二牛黝黑的额头上起了褶皱:“若是被其他人碰见了,我怕莹姑娘……” 这山匪窝里能有几个好货色,二牛虽然憨,但心里也是清楚的。 见顾卿卿脸上再次露出失望的表情,心底深沉不由自主涌出了一股气勇气,让他的话脱口而出:“我送莹姑娘你去吧,若是你一个人说不定还进不去呢。” “真的吗,谢谢二牛你了。” 顾卿卿是真的感激,这会想到昨日里自己的小人之心,顿时又有点羞愧。 跟着二牛一路回小黑屋的路上,顾卿卿才第一次看清这座山匪窝的面貌。 像这样的屋子林林总总有十几间,间或还有些小石块堆砌而成的小屋子,不过都离得比较远略显粗糙,瞧着像是急急忙忙赶制的。 “二牛,你为什么要做山匪呢?” “咳,谁喜欢做山匪呀,这不都是被逼的。”二牛指了指路上向他打招呼的那几个,“你看那几个,以前都是咱们都是一个村上的。洪涝一来,哎,如今也就只剩下我们了。” 顾卿卿吃惊:“这怎会?” 一个村户少说也有几十户,这会只剩下这么七八个人,可想而知那场洪涝之严重。 二牛叹了口气,笑脸也暗淡了下来:“那洪涝像是一下子就来似的,田里的庄稼全死了,没办法村里人不得已都逃出了县。我们村子三十多户,最后一路上病的病,死的死,最后也只有我们这七八个活着了。” 天灾人祸,非人力可为。 说到这里那二牛更是气愤,憨厚的脸上都不由露出恨意:“尤其是那些个什劳资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说是赈灾,我们去州县连个汤水都没喝着,硬生生饿死了多少人了,要不是我命大,说不定也早就死了呢。” 顾卿卿听他这话,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何这群山匪不像其他人那样惧怕官员了,只是想到那群有些无辜的姑娘们,她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犹豫着开口:“可那些姑娘们……” 二牛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有些无奈:“我知道我们这样不好,可我劝不住他们,他们都不听我的,他们还说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顾卿卿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还好刚巧走到了小黑屋,让她松了口气。 屋子打开时,一屋子的目光全都转在了顾卿卿身上,似是在惊讶她怎么又回来了。而之前与顾卿卿发生过矛盾的三个,颇有些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情,但可能她要让她们失望了。 “啧啧,出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退回来了。” 素衣女子刚嘲讽完,另一个立刻接上。 “是呦,也就她自己把自己当两把刷子。” 言语里满是诋毁,但最后还是那淡色衣裙的女子说得最为狠辣:“我看是她公子睡得不满意了吧。” 对这话她全没理会,自顾自的向着桂嬷嬷她们走去,此刻那夫人仍旧在昏迷中。桂嬷嬷对于她重新回来这事本有些希冀,但在见她身后无人时,立刻便失望开来,言语悲戚:“没大夫吗,那我们夫人可怎么办,我们夫人怎么办呦!” 稀稀疏疏的,竟是低泣了起来。 顾卿卿也有些难受,这会见桂嬷嬷哭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赶忙背着众人掏出了包好的石膏粉,耳语道:“抱歉,我没有找到大夫。” 桂嬷嬷听她说完仍旧在哭,后头二牛在催她:“莹姑娘,你快些出来。” 她立刻半蹲了下去,将石膏粉兀自放进了桂嬷嬷怀里:“这东西我不保证能救夫人的命,若不是万不得已的状况下,不要用。” 桂嬷嬷抬眼看了看她,她眼眶有红丝,看来昨晚一晚上没怎么睡。顾卿卿见她这样,又瞅了瞅一直昏躺着的夫人,最后叹了口气,起身。 离开前她不屑的撇了那三人道:“真不好意思,我又要出去了,哎,还是外头的日头舒服呀。” 说完抬脚便走,也不看她们脸色有多难看。 等重新回了住所,发现李今晏还坐在院子里。 阮娘倒是不见人了。 这一次她人还没进屋,那眼神就飘过来了。 她本来想进屋的动作立马换了个方向。 “回来了。” 顾卿卿点了点头。 李今晏撇了她一眼,回头继续望着院子发呆,她有些奇怪:“你看什么呢?” 第 25 章 李今晏此时坐在院子上,姿态有些闲适,望着周遭的屋子,说不清为什么,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他单指点了点下颚,唇角一勾:“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山头挺漂亮的。以后若是见不到了,怪可惜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卿卿觉得他这话里头的意思有点不对,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真见他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那厢他说完后又似是自言自语:“就是这屋子有些不好。” 顾卿卿瞧了瞧这屋子,虽然是有些简略,但在这山寨上也不稀奇:“这屋子又怎么了?” “太干了。” 她对他这话更奇怪了:“都是木头做的,当然干了。” 李今晏复又一笑,笑得她莫名其妙:“干得好,干得妙呀。” 她听得稀里糊涂时,他已经站起了身。 踢了踢凳子,倪了顾卿卿一眼:“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将凳子搬进去吧。” “???” 所以李今晏一直坐在这里的原因,是等着她回来,给他搬凳子?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顾卿卿愣愣的哦了声,就去抬凳子了。 抬进屋子里,她抹了把汗,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晚睡前想的事,脱开而出:“为什么你不自己搬凳子呢?” 那厢气定神闲喝茶的人,不紧不慢道:“这不是,有你嘛。” 顾卿卿觉得手有点痒。 本以为今日也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想临近天黑时,有人造访了竹屋。 来的是个大高个,见着李今晏便道:“李公子,我们老大有请。” 来了山寨这么多天,这终于是要见山匪头子了呀。 后者说完后上前几步,用钥匙将李今晏脚上那条锁链给解开了,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今晏活动了下手骨,撇了撇外头的二牛,对着避开他眼神的顾卿卿道:“你也跟我一道去。” 拿着盆想溜出门的顾卿卿恹恹的道了声是。 等他们被人带到另外一处屋子时,发现里头正争吵的厉害。 这些声音在他们进去后都停息了下来。 在众人里,顾卿卿看见了之前抓他们的那络腮胡男子。 他在他们进来时便冲着众人喊道:“你们怕个什劳资,看看,看看,那县老爷的儿子都在我们手上呢,我们还怕会他搜山。” “老三你坐下。” 说话的是正上方一个瘦弱的男子,年约三四十。那男子蓄着一把山羊胡,身上还穿了件读书人才穿的儒衫,让人颇觉怪异,这大概是最不像山匪的山匪了。 山羊胡男一下子就将目光落在了李今晏身上,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顾卿卿只是一个丫鬟而已,无足轻重。 “李公子在我们山寨待了段日子,可觉得我们这里如何?” 这话是山羊胡问的。 李今晏瞅了瞅他们,倒真不像是个被绑的:“依山傍水,青石环绕,是个不错的地界。” 山羊胡大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登时便被一咽,冷哼道:“李公子看来对我们山寨很有好感呀,那不若一直留着吧。” 李今晏又笑了笑,“寨内好是好,就是天有些干,风也有点大。” 山羊胡哼了声:“那公子可要保重身体了,别被这风吹坏了娇贵身子,毕竟咱们这山寨沟沟里,可医不好。” 听他这话,李今晏反倒行了个揖:“多谢关心。” 旁边的络腮胡子男看不下去了。 “大哥,这小白脸脑子瓦精瓦精的,你可千万别被他绕进去,咱们还是快点办完正事然后给他关回去吧。” 山羊胡子男摸了摸胡子,警告了络腮胡男一眼,“公子不想回去吗?” 回去是当然想回去的,顾卿卿虽然站在后边,但是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难道是顾知县搜山了,这些山匪终于扛不住了? 不同于她的欣喜,李今晏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虽然语气温和:“阮当家的真要放我们回去?” “自然,”山羊胡同样笑了笑,还摸了一把胡子,“只不过需要公子帮些小忙而已。” 屏息听着山羊胡说完,顾卿卿才了解到这山羊胡为何这样说。 这山匪窝建在山多又陡的地方,原本衙门里衙役要找他们,那是怎么都得花上个把月,而等个把月后官役们找到他们,他们也早就不知道逃哪里去了。 却不成想,这伙衙役里竟然有另一伙士兵在搜山,这伙士兵身高体壮,人数众多,怕是再过几天就能把他们找到了,这下子才让他们慌了神。 当然这只是顾卿卿从他只字片语中猜出来的。 而这山羊胡子想出的法子,就是让李今晏作为人质,威胁顾知县停止搜山。 此次,是为了让李今晏先写封信。 这信的内容不用想都知道是威胁顾知县的话了,只是—— 顾卿卿走进他身边,趁着众人在讨论信的内容,低声道:“你真要写?” 李今晏挑眉:“不然呢。” “可这一交到我爹手上不是就露馅了,”顾卿卿压低自己的音量,“到时候不就被拆穿了。” “放心。” 他说这话时摸了摸食指,瞧着那些人,眼底有杀气闪过。 话音刚落,那边山羊胡已经把信的内容商讨好了。 李今晏搁下笔后,淡淡道:“现下可好了?” 山羊胡对于他这识实务的态度非常满意,扫了几眼信后,点头满意。 “只是,阮当家到时可会说话算话?” 山羊胡听此,盯着他瞧了一会,半晌笑开:“我自然说到做到。” 而后便让接他们来的大高个重新送他们回去,出门后,顾卿卿注意到李今晏的脸色并没有欢喜之色。 屋内众人见俩人离开,络腮胡先忍不住了,对着山羊胡道:“大哥,你就这么便宜小白脸了?因着那些做官的,咱们以前可没少受欺负!” “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知道那县官哪找来那么多的官兵的。”山羊胡又摸了两把胡子,皱眉不解。 “况且,我方才只说是,我说到做到,但是以三弟你这性格怕是不能善了吧。” 络腮胡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立刻便哈哈大笑:“还是大哥厉害!” 这边出了门后,顾卿卿赶紧上前两步,以这大高个看不见的角落唇语道:“你说他们真会放了我们?” 李今晏摇了摇头,顾卿卿顿时急了:“那你答应的那么快做什么?” 他笑了笑,同样以唇语回道:“我这是给他们点甜头,让他们放松警惕。” 顾卿卿迷惑了。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她还想再问些话,然刚走了几步,碰上了一群人正围着篝火,一人手上拎着盏灯。 那火势盛大,看来是刚开始的样子。 闽县每年也会办这种灯会,声势当然比这浩大多了,可惜她今年是看不着了。 山匪们办的中元热闹倒是也热闹,只不过多了些酒色之气。 那篝火边上好几个山匪搂着女子,从中顾卿卿甚至又看到了上次被光头带走的淡色衣裙女子,此刻她被光头揽在怀里。 女子没有注意到顾卿卿,这会子她正放.荡的侧着脸依偎在光头脖颈上,一手搭在人胸口上,嘴中含酒,双眼含媚,似是在用嘴递酒。 顾卿卿见到她也很惊讶,更惊讶的是她有别于平日里的做派。 这会子是更是不喜了,扭头就想走。 但身旁人没动。 李今晏难得的出了神。 那边篝火众人里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正是阮娘:“公子你怎么在这呀,我还说要去请你呢。” 阮娘睁着一双大圆溜的眼睛,手中提着一只灯笼,脸颊红扑扑的。 见他望着自己手里的灯笼,扭捏着抬手:“公子喜欢吗。” 李今晏这会已经回神,望了望灯笼,蹙眉:“不必了,我们先回院子了。” 淡漠的转开眼,一撩衣袍,先走了。 阮娘脸上的笑立刻顿了下来,抬起的手还僵硬的伸着,眼眶里似有晶莹的珠子在滚动。 顾卿卿对阮娘倒没什么反感,只觉得她小孩子气颇重,叹了口气,抬脚想跟上那人步子,却被人拉了袖子。 阮娘将那只灯笼递到了她的手上,有些不情愿:“你能替我将这灯笼送给你家公子吗?” 她不情愿,顾卿卿还觉得自己更为难呢,这厮方才明摆着是不收了:“阮姑娘亲自送给我们公子岂不是更显诚意。” 阮娘咬了咬下唇,难得的央求:“你不用亲手交给他,你将这灯挂在你家公子床头上便好。我阿娘说,这日若是将灯送给心上人,来日必定心有所成。” 她越说越低,似是有些羞怯:“这是我亲手做的。” 顾卿卿其实不想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但叹了口气,“好吧。” 反正又不是真要那人收,只是挂着罢了。 阮娘这才转悲为喜,“我以往虽嫉妒你,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人还是挺好的。” 嫉妒她? 顾卿卿有些不解,但阮娘说完后就已经转身走了。 于是最后她提着灯笼进了院子。 进竹屋时,碰上了在院子里的二牛,他手里跟阮娘一样提着盏灯。 李今晏扫了他一眼便进屋了,大高个跟着进去将链子重新锁起来。 第 26 章 “在我们村子里,每年夏元日送别人灯都是护平安的意思。”二牛不好意思说灯是寄相思的意思,于是换了个说法。 见她接过,二牛红到脖子。 不过二牛本来长得就黑,加之现在是晚上,所以顾卿卿没有看出来。 只在二牛离开的时候,她瞧了瞧灯笼,央着他拿了些东西。二牛虽然困惑她要的东西,但红着脸点头应下了。 顾卿卿走进来的时候,屋内很安静,大高个给人锁好已经重新离开了。 李今晏自回来后就没说过话,一个人坐在桌子上下棋,气氛比以往沉闷很多。 等看见她进来,撇了撇她手中的两个灯:“顾小姐艳福不浅。” 她最近对他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习惯了,也没理会他。瞧了瞧床榻,自顾自的将阮娘送的那只挂了上去,见他蹙眉,便解释:“这是阮娘的。” 李今晏将手中的棋子一扔,立刻冷了脸:“谁让你拿回来的!” 伸手便要去扔。 顾卿卿淡定自若道:“阮娘送我的,怎么我不能拿。” 李今晏难得被呛了句,伸出的手只得尴尬的放回去,乐得顾卿卿笑了。 她摇了摇两只灯笼,得意道:“怎么样,羡慕吗?” 李今晏已经重新坐回去,只眼角扫了她一眼,表示她这行为十分幼稚。 那边二牛这时来敲门了。 顾卿卿欢欢喜喜的去开门,与他言语几句好,回头只见李今晏的面色冷的厉害。 但她面不改色的走了过去,“哗啦”一声,当着那人的冷脸将手头上的东西放了下去,然后坐在看他对面。 一桌子棋盘被竹子、纸张还有黏糊类的东西铺满,登时便让李今晏蹙了眉:“这都是些什么破玩意?” 顾卿卿松了松嗓子,拿起了其中一根细长的竹子道,冲他道:“这是劈好的竹子。” 李今晏抽了抽嘴角,“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你拿这些做什么?” 她捏着那根细长的竹子指着其他的东西,晃了晃:“做什么,做灯笼咯。” “顾小姐可真有闲情逸致,方才还担心呢,这会还有闲心做这些玩意。”他想到方才二牛送他的灯笼,冷着面皮轻嗤了一声,“难不成,还想回个礼。” “不不不,”顾卿卿摇了摇头,“有一点你说错了。” 他挑了挑眉。 顾卿卿将这些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送你的。” 他脸色暖了暖,但语气还是不善:“我?” 顾卿卿点了点头,“是的,只不过需要你动手罢。” 李今晏觉得自己头又疼起来了:“既是送人的东西,我为什么自己动人。” 顾卿卿之前就注意到他似乎对那灯笼有兴趣,只是因着是阮娘送的所有不肯收。现在这时辰离入寝时间又早,闲着也是无聊,“你不是喜欢的紧吗?” “谁说我喜欢了。” 顾卿卿白了他一眼:“方才我看你盯着阮娘手上的灯笼可盯了大半天了,怎么就不是喜欢了。” 李今晏收了脸色,细长的食指拨了拨那竹条:“谁说喜欢就要做了。” 顾卿卿这会反应快:“我说的。” 李今晏当然不会因为她这几句话就动手了,撇了眼她,自顾自拨开这些东西,拿起棋子对弈去了,“既是送人的东西,顾小姐还是自己动手用些心吧。” “哎——你这,”然对面的人并没有理她,气得顾卿卿差点将手中的细竹扔过去。 但过了就消了气,冲着他冷哼一声:“我动手就动手,不过可不是送你了。” 李今晏侧头看了气呼呼的她一眼,薄唇一弯,没说话。 她先挑了两根细长的竹子,然后用藤蔓固定住,但听二牛说的容易,做起来就不太顺手。她又是个手废的,白日里放个纸鸢都放半天,这会是更加不行了。 一会就瞎嚷嚷的叫,叫得本想安心下棋的李今晏转头便想让她安静点。但顾卿卿见他转过头来,可不愿错过,立刻便拿着灯笼凑上去了,“我这怎么瞧着不大对呢?” 李今晏瞧着那三四根被绑得歪歪扭扭的竹子,话脱口而出:“你绑错了,这根应该是左边的。” 等意识到的立马想闭嘴,然那边顾卿卿又舔着脸问了:“哦哦,那这根呢?” “这根放右边。” “咦,这怎么瞧着放得不对呀?” “……让你做灯笼,不是让你做风筝……” “可我就是按着灯笼的样式做的呀?” “……谁家的灯笼有翅膀。” “额……我错了。” 等天色浓郁到发黑,整只灯笼出来的时候,顾卿卿不由的感慨:“啧啧,本小姐的手艺就是不一样。你瞧做的,就是好看。” 下棋只下到一半,做灯笼倒是做了半天的某人嗤笑了声:“那是,翻个盖就是棺材板了。” 顾卿卿扭头哼了声:“你怎么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 她说完,李今晏没回话,她也没理,自顾自的欣赏起自己的灯笼来。 所以没注意到那人瞅着她过于复杂的眼神。 李今晏摸了摸袖子里的药粉,瞅了瞅桌上的茶杯,犹豫了很久。 “顾卿卿,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他第二次问,问的比第一次认真。 他望着她那双黛眼里,似是想看出些什么。 这一次顾卿卿只愣了一会:“这倒没什么为什么,只是想救,怎么了?” 见她望向自己,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 转头望着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色,声音仿似有些虚幻:“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吧。” 他说的轻,顾卿卿有些没听清,这会正将手中把玩的灯柄塞进他手里让他作画。 他向下望去,手中的灯柄有些微凉,灯笼里的烛火烧得旺盛。 烛光下,他侧脸被打得有些绯红,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慢吞吞的将掌心的药收了回去。 笑了笑,笑里有点苦。 因着自己做成了一盏灯笼,所以此刻顾卿卿心情不错,见他望着灯笼发愣的样子,有些好笑: “是太好看把你看傻了吗。” 她这是调侃,却不想平日里精明的很的人,这会竟会接她的话:“是啊,很漂亮。” 顾卿卿想笑话他的话都顿住了。 只见李今晏凝望着灯火,摩挲灯柄的动作里,有着莫可名状的眷恋。 以及,一丝丝的复杂。 也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吼声划破天空,方才的嬉笑荡然无存。 “着火了!着火了!” 让原本平静的夜晚,瞬时变得乱糟糟了起来,各处都是哭喊声。 顾卿卿被这声吓了一跳,顾不得去猜测他怎么回事,立马起身出门。 只见远处冒起浓浓烈火,随着时间流逝,也不见有消散的征兆。 顾卿卿的心直狂跳,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她瞧着那火离小黑屋有些远,但还是有些担心那夫人,若是可以的话,她打算明天再去瞧瞧。 院子里的二牛也被这些声音弄懵了。 而随着时间远去,却不见火有熄灭的趋势。 屋里头的李今晏瞧着这滚滚浓烟,似是自言自语道:“这火真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将整个寨子给烧完了。” 他一说完,左瞧右瞧的二牛便再忍不住了,瞧了瞧房里依旧被锁得好好的李今晏,对着顾卿卿道:“莹姑娘,我过去瞧瞧怎么回事。” 等二牛离开,顾卿卿回头去看他,却见他的脸色十分平静,平静到过于古怪。 她慢吞吞道:“山寨起火了。” “我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什么知道着火了,还是知道为什么着火了? 顾卿卿心狂跳了起来,随着远处的喊叫,让她更加不安。又看着现今他看着她的眼神,咽了咽口水,问道:“怎么了吗?” 这段过程也许持续很久,也许只是一会。 但最后李今晏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开。 他站了起来,动了动脚,脚腕上的链子立马发出“哐哐”的声响。只听他道:“你去将我枕下的东西拿来。” 顾卿卿虽然困惑,但还是照做了。 上前走到床边,伸手往枕下一摸,是之前厨娘给的包裹。 她捧着这个很是疑惑:“这?” 修长白皙的手慢条斯理的将布条掀开,只见里头是把巴掌长,一指宽的菜刀。 他摸了摸手柄,幽幽道:“砍了吧。” 锃亮锃亮的,倒是把切菜的好家伙,拿着这家伙的顾卿卿心情复杂。 他这是早就谋划好要逃了吧,但这几日竟没透露半点,看来还是对她不够信任。 顾卿卿当然知道这厮不是说砍脚的,只是这砍链子的话也不太够吧? 锁在他左脚上的锁头是足铁的,粗细也有拇指粗,这菜刀放上去就跟闹着玩似的。 说着为了向他证实这方法不可行,顾卿卿在那锁链上下比划了两下,只听“刺啦”几声,是金属相接时发出的尖锐声。 锁链无丝毫损坏,倒是菜刀锋面被磨了两个钝口。 “你看,我说了不行吧。” 毕竟是逃跑,顾卿卿此刻也有些紧张,立刻举着那菜刀缺口就往他面前凑,挤眉弄眼的像是在嘲讽他这想法简直是在说笑话。 李今晏倒是没怎么不好意思,却也没怎么看她。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咬牙道:“谁让你砍锁了,我让你砍的是桌角。” 啊?! 他怎么也不早说,倒显得自己不怎么聪明似的。 等锯完桌角,外头的火光似乎暗了一些。 “现下我们怎么出山?前头可不大能出去的样子,都有山匪守着。” 提着锁链的李今晏望着院子外头的火光,幽幽道:“后山防守比较少,我们从那走。” 顾卿卿出院子时又望了远处一眼,李今晏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若是想她们活着,还不如回府去搬救兵。”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凭他们俩人确实救不了这么多人。 第 27 章 若是知道李今晏是这个法子的话,顾卿卿可能会仔细考虑下,到底要不要跟他出来了。因为后山的路不是别的,是跳崖。 倒不是铁定死,而是九死一生的那种。 悬崖下有条河,那河水流得急,下一瞬就能将人吞噬。 从竹屋出来后,他们一路上循着隐蔽的路线,果真没怎么碰见人。看来那伙山匪醉的醉死,余下的也都救火去了,这让他们逃出山寨的时候容易了许多。 只是还没等顾卿卿兴奋多久,拦在两人面前的那道悬崖就让她的激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说呢,怎么后山这么容易出来,原来不是山匪们大意,是他们太自信,毕竟也不会有人想从这条路走。 这哪是逃命,这简直就是送命呀! 顾卿卿顿时开始产生自我怀疑,自己这些日子对这厮的莫名信任可能真是中邪了,怎么会觉得这厮真能救她出去。 怀疑这法子的顾卿卿简直想用之前那把菜刀好好敲敲这人的脑袋,这到底是什么个破逃法,还有逃之前就不能跟她商量商量吗,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的法子多吧。 但李今晏可不这么想,反而向着悬崖边走近了两步,望了望下头,轻呵了声:“我说呢,这后山怎么防守这般少,原来这山寨是依山而建,算他们有些远见。” 说完转头对着顾卿卿挑了挑眉,道:“跳吧。” 还以为他这是问她喝不喝水呢。 顾卿卿想当然的就摇头,边还往后退了两步。 这厮在前世颠覆了大梁朝政,她不能肯定他会不会死,但是自己这个在前世早死的,她心中瑟瑟,她还不想这世死得比前世早啊! “这个……我想说我不会水,我们还是再好好商量商量,再选条路走吧” 然李今晏却无奈的笑了笑,眼睛盯着她的身后:“来不及了。” 她扭头,看见了远处那越来越近的火把,想来是山寨里追他们的人。 顾卿卿心里更慌了,这前是死路,后是比死好不了多少的寨子,没一个好走的呀:“……我们要不跟他们说说,我们其实是迷路了,你说他们会信——” 顾卿卿这话戛然而止,因为李今晏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他嘴角的弧度微翘,一把拉住了往后缩的顾卿卿,抚着她的背旋身跳下了悬崖。 “没事,我会。” 他的眼底是比夜色更深邃的颜色。 双脚脱离悬崖时,顾卿卿瞪着下方那张离她非常近的脸,却没有了以往欣赏的心情,只觉得此刻他笑得跟个冤魂索命似的。 她只能紧紧地抱住那人的身子,以带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失重感来临之际,她脑中同时飘过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想法,她想:要是他俩死了,不会被人认成殉情吧??? 不要吧…… “嘭”一声,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而后消失,湍急的河水继续流着,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悬崖上。 *** 顾卿卿醒来的时候发现耳边有些吵闹,等张开眼时发现自己眼前黑得厉害,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纱雾,怎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在她努力了良久后,终于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背阴的巷角,而随着转过巷角,那些吵闹声也越来越大。之后她看到一群半大的孩子,约莫有七八个左右,正对着地上一个略微幼年些的孩童拳打脚踢。 那被打的男孩身子有些单薄,脸上也脏兮兮的,嘴角似乎破了皮,有血流出。男孩想反抗,但怎么都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身上挂了不少彩。 往日里顾卿卿虽然骄纵,但这种恃强凌弱的事从来不屑做,骨子里的热血让她有些生气,想上前阻止。 但她发现自己竟然直接从这群孩子身上穿了过去,而他们也都未注意到她,她瞬间愣住了。 此刻孩子中间一个身材最高大的开口说话了:“瞧瞧这小杂碎这怂样,啧啧,长得也跟个娘们一样,跟他那个青楼院的娘一样,都是些下贱被人玩的玩意。” 他说完,周边孩子与他一同哄堂大笑。 而那男孩却突然不挣扎了,只死死地盯着他,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深沉与狠意。 高大的孩子见着他这样,越发生气:“瞧什么瞧,你个小杂碎,再瞧老子把你眼睛给挖了!” 就在他说完的一瞬间,趴在地上的男孩突然冲了过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双手狠狠地掐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哪来的力气,等反应过来时,齐齐上前拉扯。 有用拳头的,也有用脚踢的。 乱成一团。 眼看就要被打死的时候,突然一条扫帚掉在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是谁打我!” “哎呦,谁用石子扔我屁股,是你?” “放你狗屁,老子离你这么近,怎么扔!” “我去,见鬼了吧!” “今天是中元,不会真有鬼吧?” “吓……吓唬谁呢!”…… 虽这样说,但最后这群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中间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 顾卿卿心里有些担心,这小孩一动也不动的,别是给人打死了吧。 还好过了会男孩还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站起后身子摇摇欲坠,看来两次的挨打不轻。 男孩走出了巷子,顾卿卿跟着他走了出去。 巷口外是另一幅场面,铺子里在卖式纸制的灯笼,泥塑的玩偶,喷火的杂耍异人,各式各样的人集结在街道上,场面一时很热闹,倒也没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小孩。 顾卿卿不知道小男孩是谁,要去哪,但自己此时好像有种奇怪的力,引得她只能跟着他,直到他走到一处漂亮的拱桥下。 河边,男孩捧了一捧水将自己脏污血渍的脸清洗干净。直到那张脸被抹得七八分干净,露出那张与李今晏现今有五六分相似稚嫩的脸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顾卿卿心惊自己难道又死了不成,幼年版的李今晏正偏头盯着他身旁不远处卖河灯的摊子瞧。 摊子上站着一对母子,母亲拼凑了几个铜板,颤巍巍递到小贩手里,然后将手中的兔子灯递给小男孩。而小男孩则满脸开怀的接过,面上十分欢喜。而后母亲眼神柔和的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随后俩人在他身边放了这盏河灯。 河灯随着波澜起伏的水面,摇摇摆摆的越飘越远。 很久后,那人的目光才从飘远的河灯上收回,此时那对母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唯有他,漆黑的眼底深处,不知想些什么。 之后的场景一转,顾卿卿发现是条长长的长廊。 这条长廊上头挂着许多八角灯笼,灯笼全用红色的绸纸包裹着,火红的光照得整条长廊显出异样的妖艳。 时有走过衣衫不整的男女从幼小的人身边走过,让顾卿卿蹙眉。最后她跟着那人停在了一处院落。 这院落有些偏僻,便是连院中的草木都有些衰败。 他敲响了院子其中的一间屋子,过了片刻,门开了。 顾卿卿瞧不清那女子的脸,只瞧见那女子一见门外的人,立刻张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不是不让你出去吗,又给我瞎乱跑,要是被妈妈瞧见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小小的人儿却望着她直直道:“娘,外边的花灯很漂亮。” 女子似乎被他嘴里长久不曾出口的那一声称呼愣住了,但回过神又披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别指望我给你银钱,因着养你我花了多少你不知道吗!” 之后他便低了头,院子里只有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等女子骂完,又回身拿了个木盆,道:“小兔崽子,等会我还有生意,快去给我接盆水来。” 李今晏动了动眉毛,最后沉默的接过盆,冷着一张脸转身走开,身后那女子又不爽道:“就你这死样子,难怪那混球不喜。” 顾卿卿跟着他到了一处井旁,只见他接完水后就坐在井口上发呆。 这会子的李今晏脸上的伤十分明显,只是那明显是他娘亲的女子却半点也没关注到,她不由有些唏嘘。 虽然她很早就没了生母,但是顾知县对她一贯是宠的,所以现下觉得这李今晏倒是有些可怜了。 顾卿卿同他一起蹲了下来,叹了口气。 却不想旁边这人偏头看向了她,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定定道:“你跟了我一日了,不累吗?” 一下子将顾卿卿吓得瞪大了双眼,惊醒了过来。 视线里这是个小洞穴。 若不是眼前的视野比方才梦里的瞧得清楚,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没出来。 她揉了揉自己昏胀的脑袋,坐起时发现身上衣服倒是干了。还盖了件外袍,想来是李今晏的,只是不见他人,也不知去了哪。 之前跳崖的场面她还心有余悸,这会子发现自己没缺胳膊断腿简直要谢谢老天心善了。 她边想边起了身,又想起方才做梦的场面,心里一肃。 她闹不明白,自己方才做的那些到底是梦呢还是真的。 第 28 章 此刻的天色灰蒙蒙的,不算特别亮。 顾卿卿在洞穴内等了一会,最后仍不见洞穴内他回来。于是她便站起四处转了转,最后在借着微弱的光,倒是在一面墙上发现了用石头划出的字:下山直走,便是闽县。 这字看来是他写的的,字迹清秀透骨,有些魏晋之风。 只是而后想到那人竟让自己一个女子单独留在这洞穴里,愤愤的用旁边的石子划了划那些字,泄愤。 最后才站起,整衣饰,打算离开。 顺手想理头发时,却又瞬时顿住了手。 她将自己摸到的东西拿了下来,是根簪子,惊了眼。这簪子不吓人,吓人的是这簪子正是那日她给了李今晏,心疼的要死的那根。 只是现下怎么会在自己头上?! 顾卿卿一瞬间便握紧了簪身。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莫名打了个颤,不知是洞穴内突然吹进来的那阵风还是心底冒出的冷气。 花了一个时辰,等顾卿卿出现在顾府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快大亮。 府里的下人见着顾卿卿倒没其他的什么反应,只以为她从驿站回来了,只有管家廖询见着她,神情很是激动,那张笑面虎的脸上难得见他快哭出来似的,一开口便是:“小姐,您可回来了。” 仿似见到了什么菩萨似的。 其实说真的,也真没差多多少 顾卿卿不知道,在她不在府里的这几日,顾知县脾气一日比一日渐长,顾府人人自危,就怕一不小心惹顾知县生气,跟前头几个小厮一样,被打罚了。 通过廖管家,顾卿卿也知道了这几日的状况。 顾知县因为担心坏了她名声,所以并没有对外公布她被山匪掳走的消息放出去,就算是府中也只有廖询知道,她是被山匪绑了。 其余众人也只是一味她仍旧在驿站住着,所以这也不难理解廖管家见着她时的激动情绪。 顾卿卿却笑了笑,将手上搭着的外套交给了他:“这外袍管家找个手脚轻点的丫鬟给洗了吧。” 廖管家虽然不知道这明显的男子外套是怎么回事,但一如往常没多问,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而后便领着她往府内走,言语哽咽:“小姐,您快先跟老奴来,老爷若是知道您回来了,一定激动坏了。” 可不是,跟着廖管家脚刚一踏入正堂,顾知县见着她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而后立刻便瞪大双眼冲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上下左右的瞧:“卿卿?你是卿卿?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受伤,那群山匪给你罪受了吗?……” 顾知县激动坏了,左一句问话右一句的,直问得她都不知道回哪句:“爹爹,您可轻点,您女儿这可刚回来,我没在那山匪窝出事倒被您握疼了。” “呸呸呸,说什么瞎话呢。”顾知县对她这咒自己的话十分不认同,还警告了她一下。 顾卿卿笑呵呵的道:“您放心,卿卿好好的。” 她这一说完,顾知县握在她手臂上的力道才松了下来,老眼中差点老泪纵痕,言语十分哽咽:“卿卿,你可担心死阿爹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如儿呀……” 如儿是顾卿卿娘的闺名,看来顾知县真是伤感坏了,平日里他是极少提到这名字的,就怕提及伤心。 顾卿卿瞧着顾知县眼底下的阴影,也知道顾知县这些日子没怎么睡好,心里也一阵心酸,没了方才调侃的心,有些难受道:“卿卿让您担心了。” “说什么话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知县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当然若不是有旁人在的话,可能这会子顾知县表现得更夸张。 “本侯也恭喜顾知县您的爱女能平安归来,只是不是本侯要扫你们的兴,只是本侯有重要的人在山匪山上,还请顾小姐能告知我那伙山匪的位置。” 低沉的男声从正堂的上首传来,他一说话就将顾知县伤感的情绪扫了大半,也提醒他,现下有位大人物还在。 顾知县立马拉着顾卿卿跪了下去:“卿卿,这是宁国侯府的小侯爷。” 顾卿卿跟着顾知县磕头,只觉得这名头有点耳熟。她其实也早注意到这正堂内有另一位在,只是方才看到她爹也有些激动,这才忘了。 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没有半分转移,但顾卿卿直觉得他并没有真的在看她,至多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不,也许是有那么一些微重要的东西。 他穿了件紫袍,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望着她的表情带着凝重,以至于本长眉入鬓,鼻如悬梁的好面貌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的目光太直接,也太过于冷肃。 而后顾卿卿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那便是在那个夫人的嘴里。她有些激动的露出手腕上那个碧玉色的手镯:“你是阿汝……不,大人您可认得这镯子?” 那男子原本还淡定,在顾卿卿叫出“阿汝”这名字时,肃穆的脸色也忍不住抖了抖。而后在她露出手腕山的镯子后,彻底淡定不了,一下子就从太师椅上下来,有些失态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掌心有习武之人留下的厚茧子,一下子抓得顾卿卿蹙了眉。 似是注意到她的反应,男人的力道略微轻了轻,眼中却蹦出刀光血影似的望着顾卿卿,有些焦急道:“你怎么会有这镯子的,说!” 而后在顾卿卿的解释里,男子放开了她的手腕,但对她的话却仍并不全信。 “你说这是那夫人送你的,我暂且信你,反正这事只等本侯救她回来便见分晓了,只是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那伙山匪的位置。” 她和李今晏逃下山时山寨还烧着火,现下天也亮了大半,若是再拖下去确实不好救人,尤其是在他俩都逃下山的时候,指不定那伙山匪也等着逃呢。 顾卿卿立刻便道:“我们来时山寨被烧了,若是你现下去的话山上冒大烟的地方想来便是那群山匪藏身的窝点了。” 她刚说完,男子便一脸急色匆匆的走了,只甩下一个冷峻的背影,连半句话都不多说。 男子走后,堂内只留下她和顾知县。 她望着男子急匆匆而走的背影叹了口气,叹气的原因倒不是其他,而是那夫人得了病,山寨上又烧了火,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呢。这万一……那她这镯子算是解释不清了,她瞧那男子十分不好惹,这怕是若真有个意外,那她真是不好过了。 想起那夫人的好来,她这情绪又有些低落。 顾知县却不知道她在想这些的,只见她望着那男子,立刻便拉着她坐下了,好生安慰:“卿卿啊,这个你就别想了,你爹在余大人那边只能帮你碰碰运气,这一位怕是你爹想带你碰运气都碰不上的。” 顾卿卿这刚回来舒心的一口气还没下去,听得顾知县这话,她觉得再谈下去可能初始见着顾知县的那点激动的心都得掉没了。于是她深吸了口气,赶忙转了话头:“对了爹爹,怎么最近不见余大人呢。” 顾知县当然不知道她这心思,见她回来了,这一下心又放下来了,这会给自个悠闲的倒了杯茶:“余大人啊,最近忙着呢。前些个天崇州的刑大人贪污了一笔赈灾银两,余大人正要去缉拿,却不想那笔银子竟然无缘无故的不翼而飞了,这可头疼坏了余大人,这不这几天正翻箱倒柜的翻那刑大人的家底呢,怕是连墙角的耗子都躲不住了。”他翻了壶茶,给自己女儿倒了杯水,而后还宽慰她两句,“你别急,等过几天你养得好看了些,我再带你去看看余大人。” 顾卿卿暗自翻了翻白眼,但这一下子倒没纠结在他爹那牵桥搭线的话上,而是觉得这话又有些耳熟,她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想了会好似在那光头的嘴里听到过一嘴自关于银子的话,那会她紧张,所以对于光头的话和动作都十分在意,只不过这会也只能想起来光头说了银子的话。 转头就对着顾知县道:“爹,那侯爷的都去剿匪了,您作为知县不去一趟合适吗?” 顾知县却看着她道:“那小侯爷带的那些个官兵你是没看到,个个人高马大的,哪还需要咱们衙门里的那些个瘦猴似的衙役呀,你放心,定是比咱们的人顶用的。” 顾卿卿却暗示似的道:“爹,我逃出来之前好像听说那山匪里可埋着不少的宝贝,您真不去瞧瞧?” 顾知县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胡子抖了抖,一听到银子屁股这一下坐不住了。 立刻盖了茶盖,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休息,你爹我这还是去看看,那小侯爷手底下人虽然有把子力气,但到底比不上咱们衙门里这些衙役认山呀!” 出了正堂时还在道:“你放心,我爹这一次定叫那些山匪讨不了好,给你出出气!” 等顾知县的身影完全消失,顾卿卿才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笑。 她爹早年间痴迷书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这后半辈子竟然如此痴迷这些黄白之物。 第 29 章 等她从正堂内出来,天已经大亮,回到屋里的时候绿水已经被通知过,所以这时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物件。 等她洗完后喝着驱寒的汤,只觉得浑身通泰。 绿水见此便揉着她的肩边问:“小姐,您这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跟奴婢说一声,害奴婢这急急忙忙的,差点来不及准备。” “这次忘了。” 绿水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委屈:“小姐,您这几日都在驿站住着,怎么也不叫奴婢去伺候,可担心死奴婢了,就怕那驿站里的人伺候得不得当。” “还行。”喝完汤的顾卿卿将碗往旁边的桌子一搁,有些困惑她进来有一会了,怎么宝香不在。 “宝香人呢?” 绿水脸上的笑有些僵:“她……” 顾卿卿直觉觉得里头有什么不好的事,面色一肃:“快说!” 绿水跪了下来,道:“她犯了错,被罚禁闭了。” “什么?!” 顾卿卿瞪大了眼,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外头几个小丫鬟道:“给我把廖询带过来!” 廖询来时有些点心理准备,心里对于顾卿卿为什么找他有点底,所以进来后也没废话,直接便道:“小姐可是为了宝香的事?” 顾卿卿一桌子就拍了下来:“知道你还不快说!” 廖询擦了擦汗,之前对于顾卿卿回府的喜悦冲得半点都不剩:“三天前,绿水给小人禀报宝香偷了小姐房里的东西,小人便让人来盘查了一遍,果真发现小姐您首饰账面上少了几样东西,而后在宝香的柜子里也搜到了这些东西。” 顾卿卿这期间扫了眼绿水,只见她点了点头:“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小姐账面上确是丢了首饰,奴婢当时还问是谁偷的来着,结果没人出来领罪,奴婢只好让人将大伙的房里都一遍,最后没想到竟然真在宝香房里发现了那些个东西。没想到她平日里瞧着老实巴交的,还存了这些坏心思,当真是浪费了小姐您……” 她并没有听绿水说完,而是点了点廖管家,道:“我要你说。”绿水变了变脸色,闭了嘴。 廖询拱了拱手,便继续道:“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先将人关了起来。小姐放心,小人已经禁止他们动用私刑,这事只等小姐您回来再处理。” 顾卿卿这下才松了口气,挥了挥手便道:“将宝香带过来。” 宝香全身还算干净,也并没有受私刑的样子,只不过人有点憔悴。进房一见着顾卿卿,首先红了眼眶,而后跪下就磕头:“小姐,宝香是冤枉的。” 宝香心里十分委屈,一边怕小姐真相信了这事,一边又为不知谁陷害她而感到恐慌。但她最无奈的是,她没有证据给自己脱罪。 顾卿卿在这期间也看了廖管家说的缺失的首饰,与宝香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无差别。若是别人也罢了,但有了前世记忆的顾卿卿是绝对不相信宝香会偷东西。 她看了看一旁低着头有些不安的绿水,揉了揉太阳穴。 她这刚回来呢,没想到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不知道穆婉蓉有没有参与,或者这法子有没有人帮绿水想出来的。 “廖管家可能弄错了,这些东西怎么会是宝香偷的呢。”顾卿卿笑着开口,这话是说给院子里其他小人听的,“这些都是我赏给宝香的,怎来的偷。” 她一说完,不光廖询,便是旁边的绿水都惊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宝香同样一脸诧异的看着她,一直板正的脸抖了抖,似是要哭出来似的。 “所以说,你将人放了吧。” 这下子宝香是忍不住了,磕头哽咽了声:“小姐。”她以往只觉得小姐不喜欢她,于是也不往她面前凑,绿水要什么都让与她,但这一次她却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小姐对她的在意,这种莫名的信任让她产生一种非常感动的心情,以至于差点没控制住眶中的泪。 绿水咬着下唇,有些恼恨,这事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她原本只是想着借这件事让小姐厌弃宝香的,就算最后达不成将宝香赶出去的目的,但也好在小姐面前给她上点眼料,但她实在没料到,小姐竟会对宝香护到这种程度,明明那丫头又蠢又笨,不爱说话不说,连笑平常也没有一个,她实在不服气,不服气自己竟然会输在这种贱丫头上。 不解的同时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煞费苦心的算计结果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可是,小姐,那些首饰是在你出府的……” 然绿水还没等话说完,抬头便被人呵斥住了:“住口!” 顾卿卿呵斥完绿水,转头便对着廖管家道:“扣除绿水的月银,作为她看守不力之罚。” 主子的命令下人照做就是,廖询什么话都没有,拱手就应。 这一个反转来得太快,绿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罚了一通,她愣愣的望着顾卿卿,回神后有些不愤道:“小姐,这明明是宝香的过错,为何罚奴婢,奴婢不知错在哪里!” 顾卿卿冷笑了声,道:“其一,我房中首饰的钥匙四年前便交你手里保管,你说首饰丢了,还不是你的看守不力。其二,我房中出了丑事,你不说帮着遮掩,还在旁煽风点火,你说是不是你监管不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主子问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主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可惜处于气愤中的绿水没意识到。廖管家站在远处暗自叹了口气,似是对往日里一直挺聪明的绿水这会钝了脑子的叹息。 绿水仍是有些不甘,她望着顾卿卿,眼中甚至有些愤懑。 自从前几个月开始,顾卿卿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她就觉得自己自己往日里的地位怕是不保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在尽力的弥补,但是好像并没什么作用。今天她算是知晓了,怕是自己再怎么做也无用:“小姐您三言两句就说是奴婢的错,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这又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把偷首饰的贼给揪出来而已,就算是最后弄错了可也不该全是奴婢的错呀。说得再难听些,若是小姐您包庇宝香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最后一句落地,房内有一时安静,下人们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一旁的廖询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并未听见的样子。 顾卿卿倒没其他人想的那样发火,听这话反而笑了:“我知道你不服气,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管束太松,以至于现今你都敢欺主了。既然我管不了你,那么便罢了,今日起你出府另谋生路去吧。” 什么? 听此话的绿水顿时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虽然她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话说的太冲,但也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后果。 这不打不罚的,赶出府像什么话。 再说她自小便在顾府长大,谁都知道外头买个丫鬟不过几两碎银便够了,她这要是出去了还怎么活,这不让她一家被府里人笑话死吗。 而那边顾卿卿似是没有一点商量的口吻,对着廖询到:“说的话,可听到了?” 廖询点了点头。 “既然听到了三天后我不想再顾府再见此人。” 这边绿水见廖管家真有动作,一下子慌了神,她想不到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就惹得小姐有了将她赶出去的想法,一下子慌了神。 向着顾卿卿爬了几步,满脸惊慌:“小姐……奴婢错了,奴婢说错话了,小姐知道奴婢一直不会说话的。奴婢有错,你饶了奴婢吧,您怎么罚奴婢都不要紧,可千万不要赶奴婢出去。” 她啜泣了两声,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犯了大忌。 顾卿卿却不看她,冷笑一声:“错了,你有什么可错了,小姐我可担不起你的错。” 绿水抖着身子磕头:“奴婢不该顶嘴,奴婢错了,小姐要罚奴婢做什么都不要紧,只求小姐不要赶奴婢出去。” 小姐没说话,绿水就一直在磕头,直到顾卿卿道了声:“好了。” 绿水才停下。 “你真什么都可以做?” 绿水紧接着又磕了磕头。 她这才揉了揉太阳穴,慢腾腾的道:“既然你知错了,小姐我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倒是有一件事能弥补。” 顾卿卿先是对着廖询他们:“廖管家,你先扶宝香下去休息吧。” 宝香虽然也对这翻转发生的太快而反应不过来,但也知道她是靠着小姐护着才幸免于难的,离开前冲着她磕了几个头。 绿水有点紧张,“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顾卿卿在众人离开后,一反常态,竟还单手扶着绿水起来,扶得绿水更加莫名:“小姐?” 她笑道:“你别紧张,方才小姐我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绿水对她这话有些懵。 她解释道:“我需要你今后去穆婉蓉那伺候,所以方才都是做给外人瞧的,只以为你这是被我厌弃了而已。” 她这一番话,绿水更懵了,她愣愣的道了声:“小姐……”被顾卿卿打断:“今后你只要将穆婉蓉要做的事禀报给我,小姐我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姐说完,绿水却更犯难了。 穆姑娘虽然是府里的主子,但是众所周知她不是老爷的亲生女,顶多算半个主子,日后定然是比不上跟在顾卿卿身边有好处。而且穆婉蓉这个人善忌,想必不会觉得自己是真心伺候她的,而且这一下是要做小姐的眼线,这…… “怎么,你不愿吗?” 顾卿卿竖了眉,绿水立马便磕头:“奴婢定不负小姐嘱托。” “那你快去收拾下吧,我待会跟廖管家说声,你下午便可以过去了,这次你若办好了,本小姐我重重有赏。” 她这突然去穆姑娘身边,便是谁都会觉得她图谋不轨吧,一万个不想的绿水苦巴巴着脸出去了。 绿水当然是回不来的,她也不会让她有回来的机会。 将绿水支开的同时又能作为自己的眼线,是顾卿卿一早就想好的计划,只不过之前被山匪打断了计划,但今日发生的事正好给了她借口将绿水弄走。 绿水想要两头讨好,她偏偏要她两边都讨不了好。她倒要看看,以穆婉蓉那性子,绿水会有个什么下场。 解决了这件大事的顾卿卿只觉得浑身舒心,一下子抵着温床睡过去了。 却不知道在她睡着的过程中,外头已经闹翻了天。 顾知县带领着衙役们首当其冲,一夜间直杀得闽县周边的山匪落荒而逃,而后不仅救了众多的被劫少女,还在山匪窝里发现了一笔印有官印的赈灾银,一时间闽县百姓纷纷叫好,顾知县也因此得了个好名声,方圆十里都开始歌颂起来。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在顾卿卿醒来后听到的,全是些好话。 这些故事里关于她和李今晏,还有那日的紫衣男子却是完全没有被提到,她猜测可能是故意为之,毕竟宁国侯府名声极大,若是府里大夫人被劫这事传出去有损她的声誉,最后的结果就是让她爹担了全部的功劳。 对于顾知县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这下子她有些感慨,想必这世总能比上世活得久些吧。 “老爷昨日里刚剿的匪,今日里便有人上衙门给老爷送牌匾去了。”宝香给她收拾发饰,她动作与第一次相比,已经娴熟很多。 最后发髻梳完,她点了点头,宝香便有些开心的努力装出笑的样子,虽然那笑丑得很,但顾卿卿还是觉得很欣慰。 她照着镜子,抬手让宝香给她穿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之前李今晏的那件外套。 抬手对着宝香道:“宝香我有件事吩咐你去做。” 宝香很是积极的点头。 “你去找个小厮到廖管家那拿昨日我给他的外套,然后将那外套连同药材和书籍,一道送去往常我让你送的那户人家,别忘了顺道问问,那家公子什么时候回的。” 瞧着跑出去的宝香顾卿卿笑了笑,而后变了脸色,对着她的背影叫道:“对了,那鹿鞭就不要送了!” 第 30 章 顾卿卿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丫头听见没有。 与此同时,院里的下人上来禀报,穆婉蓉和杜姑娘来了。 顾卿卿听说是她俩一起过来的,颇觉有趣,挥了挥手便让下人将她们请进来。 自她们回府后,除了杜姨娘给她送过些花花草草外,这还是她们第一次主动来见她。 穆婉蓉仍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走三步就喘一步的样子,目光在见到她时露出了一些诧异,露出的诧异虽然短暂,但还是被一直关注她的顾卿卿捕捉到了。 只是这诧异来自于何? “卿卿妹妹呀,你怎么在驿站一住就住了这么多天,害我连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下子你可回来了,我这以后可要经常来打扰你了。” 观察穆婉蓉的顾卿卿被她打断有些不悦,但杜兰没看出来,三两步就到了她面前,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她倒是也没变,全身依旧保持着花里胡哨的做派。 顾卿卿这时只得将目光收回来,应付她:“怎么会没人说话,你不是还有穆表妹嘛?” 杜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知道她一直讨厌穆婉蓉,这会直接凑到她耳边道:“病恹恹的,跟她说个话都费劲。” 不过还是被穆婉蓉听见了。 她嘴角抽了抽,虽然心里知道这位是个没脑子的,但这些话就不能背着她再说吗。 不过她虽心里不爽,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她一直都看不上她舅舅那一家子,这会子再看杜兰,只觉得是更加看不上眼了,一家子都是些眼睛藏在脚底下的玩意。 这会她完全忘了自己也被骂在了其中。 领着俩人坐下后,顾卿卿打断了一直奉承她的杜兰:“今日杜姐姐特意过来只是来看看我吗?” 杜兰点了点头,当然没说过来这事是穆婉蓉提的:“是的,前日里就听说卿卿妹妹你回府了,只不过那会知道的时候你已经睡下了,我们不便打扰,这才今日来看看你。不过卿卿妹妹呀,说真的,你这去驿站怎么住了怎么久呢,我原本也是想去看你的,不过都被顾知县拒了。” 穆婉蓉这会虽然依旧低着头,但是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来,似是在认真倾听。 顾卿卿笑了笑,她当然知道穆婉蓉这话没有其他意思,毕竟这会的穆婉蓉只想着讨好她,不过听者有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她就不得而知了。 “没什么,只是瞧着驿站风景不错,便多住了几天。” 杜兰明显对她这话有存疑:“只是妹妹你怎么也不带个府里的丫头在身边伺候,那驿站下人再是心细,也不如平常伺候惯的丫鬟伺候着舒心吧。” 关系拉得够快,这一下就变“妹妹”了,顾卿卿像是没听出来似的,笑道:“虽然丫鬟不再身边,但也省了心,总好过她们一个个的在我身边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叽叽喳喳的。” 一说起这个杜兰像是忍不住似的颇有深感:“也是,丫鬟还是不省心的,妹妹那日刚出府就有个丫鬟就将我衣裳给洗坏了呢,当真是气死我了。 说着又埋怨的瞧了瞧穆婉蓉:“不光这不省心,就是我想出个府都推三阻四的,连大门……” “表姐!” 一直沉默的穆婉蓉突然一脸冷然的站了起来,在望向杜兰时又温和了脸,同时也打断了在抱怨的杜兰:“表姐,我们打扰顾姐姐也挺长时辰了,该回去了。” 顾卿卿哪能让穆婉蓉如意,虽然不知道杜兰说了什么使得她如此,但她知道定是些她不喜欢的,那她就偏偏要杜兰说下去:“杜姐姐别听穆妹妹的,我倒是难得有人陪着说话呢。” 杜兰面色犹豫。 穆婉蓉此刻死死盯着她,又道了一声:“表姐,姨娘还等着我们呢。” 最后这一下似是立刻让穆婉蓉立刻敛了神色,马上站起身对着顾卿卿道别:“穆表妹说的没错,姐姐今日是打扰你多时了,该回去了,妹妹要好好休息啊。” 最后杜兰离开的活像是火烧屁股似的。 顾卿卿有些失望,她还挺想听她把话说完的。 这边目送她俩出了院子的顾卿卿刚叹了口气,那方廖管家又进来了,只说是有贵客求见。 还来不及猜想那俩人是怎么回事的顾卿卿这会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人来瞧她。 而后进门的这位贵客让她目瞪口呆,竟是桂嬷嬷。 “想不到咱们还能见面吧。”桂嬷嬷对着她的语气比之前在山匪山上温和了许多,连脸上也带着笑,看来那夫人的身子是好了起来。 “见到桂嬷嬷您,我就放心了。” 她一说,桂嬷嬷又笑了,“你也别吃惊,夫人与我一道来的,只是她身子不好,所以在府外车厢里等着你。” 顾卿卿心里有些欢喜,急忙道:“那我们快走吧。” 先迈一步的她发现没人回话,而后回头才发现桂嬷嬷目光在她房内那几盆花上定住了。她房里的花倒不少,不过大多都是一种红灿灿的攒在一起的小花,那花瓣好似一把张开的伞,相互重叠,十分美艳好看。 她道:“桂嬷嬷是觉得这花好看吗,要不我送你几盆?” 桂嬷嬷当然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闻着这花香味奇怪罢了。” 桂嬷嬷一进她这房里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花香,便多留个心眼看了看她房里的花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性子的原因,她总觉得这花有些奇怪,但想来想去可能是之前被山匪关的太久了,过于敏感了吧,于是笑笑:“大概是闻错了吧。” 这才跟着顾卿卿走了出去。 顾府门外,许多精壮的士兵包裹着一辆马车。马车右侧,顾卿卿再一次见到了那紫衣男子,这一次他手中牵着一匹壮硕的黑马,见着她时目光顿了顿。 跟着桂嬷嬷上了车厢后,顾卿卿也再一次见到了夫人,不,应该说是宁国侯侯夫人。 她披着一块薄外套,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气色比最后一次见她好了许多。 顾卿卿初一始见着她时赶忙要行礼,但被她拦住了。 侯夫人再次见着她十分感慨,同时有些感激:“这虚礼便免了罢。” 等她坐下,侯夫人才道:“此次多亏有你,桂嬷嬷都与我说了,若不是你的话,我怕是没命能再出来。” 原来那日大火,桂嬷嬷眼看着也没什么生路了,真将那药粉给侯夫人喂了下去,本抱着必死的决心,谁承想竟然真的误打误撞的将她给救回来了,也真是老天爷垂怜。 顾卿卿摆了摆手:“此次也算是误打误撞,并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还是夫人您有福运。” 她说完,侯夫人笑了:“是谁的功劳我一清二楚,此次是你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此次因着我的身子,阿汝非要抓紧带着我回京城,不然的话我们也可多聚聚。” “夫人的身子要紧。” 侯夫人叹了口气,“看来我们只能有缘再聚了。” 此次侯夫人走的急,也只来得急匆匆跟她道个别。不过在下马车前,顾卿卿道是想起了镯子的事,她提了提袖子,就想将镯子摘下来,但被侯夫人拦住了:“这镯子我送出去了,就从来没想着要收回来。” “这……夫人的镯子如此贵重,卿卿怕是担不起。” 侯夫人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你担得起。我命是你救的,这镯子你拿着,也算是全我一个心意。” 再三推辞下,侯夫人态度坚决,顾卿卿见次也不好推脱,再推脱场面就显得难看了,于是最后放下了袖子。 撩开车帘前,跟她道了声平安。 侯夫人笑着点头,使了个颜色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紫衣男子。 而后紫衣男子似是犹豫了一番,最后终于牵着手中那匹黑马走过来了,他将手往她面前一伸,瞧得顾卿卿一愣,等反应过来才记起将手放进人掌心。 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与上次感受不同,那人虽然厚茧略微扎人,但是这次明显动作轻柔了许多。 下马后的顾卿卿正要道谢,他身后的黑马却突然往她面前凑了凑,鼻孔冲她哼了哼。 那匹黑马原本瞧着只是有些壮硕的黑马,这一下子因为离得近,让人直感高大,黑马连同那人,直将顾卿卿大半个身子都给盖住了。 这一下吓得顾卿卿后腿了半步。 见她如此,紫衣男子倒是难得冷肃的脸上染了抹笑意:“阿栓这是喜欢你,你别怕。” 说着摸了摸马鬃,似在安抚黑马,果真下一瞬黑马将头甩了甩缩了回去。 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安慰自己的顾卿卿有些吃惊,毕竟之前第一次见的时候那人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过,所以这会子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道:“多谢侯爷。” 却听抚着马鬃的他道:“我有什么要你谢的,倒是你,我才要谢谢。” 说着顿了手,转头向着她行了半礼,一直冷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多谢小姐救了家母的性命。” 看来之前的事夫人都与他说了。 “不用,不用。”急忙摆了摆手,她这也是误打误撞,若是这夫人真出了事的话,怕是如今就不是这般和气的场面了。 现今是一位侯爷向着她行礼,但这位侯爷气质太冷硬,所以顾卿卿怎么感觉都觉得别扭。 “此事我已听家母说过,小姐的救命之恩宁沉必定记在心上,往后若是有何事相求,小姐将手中的手镯呈上便可,小侯都会应与。” 这许诺已经算是挺大的了,毕竟宁国侯府不是一般的世家能相比的。 说完他转身上了马,目光扫过她带镯子的手腕,似是想起了之前掌下感受到的细腻触感:“这手镯倒是与姑娘挺相配的。” 而后大喊了声:“驾!” 看着整个队伍离开的顾卿卿不知他方才那话是何意,想来想去也只能觉得人家是真夸她吧,不过那话真不像这人会说的。 而后她便打算进府,却不想行到一半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只见桂嬷嬷从车厢内跳了下来,而后小跑到她面前,一脸肃穆。 “姑娘,不要怪老婆子多嘴,那半年红平日里您还是早日丢了的好。” 她一脸奇怪桂嬷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桂嬷嬷已经开始解释了:“方才我见姑娘那花有些眼熟,倒这会才想起来,姑娘房里的花叫半年红又名夹竹桃,食之有毒。虽然我想姑娘平日里也不会去食它,但还是想提醒姑娘您一声,那花一直养于室内对身子不好,老奴以往听说过它花香有毒,闻久者易发病,这暗法子这几年在内宅是不多见了,虽然不知送您花的人到底有没有存这个意思,但是老奴还是想着提醒姑娘您一声。” “哎,只希望这是老婆子杞人忧天了。” 桂嬷嬷重新返回马车后,然顾卿卿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心跳的很快,疾步走回府里,一回到房中就见着了已经回来的宝香。宝香一见她,便道:“小姐,奴婢问了那李公子的舅父一家,只听说李公子好似一直没有回去。” 没有回去?那他去了哪? 对这回答明显有些不满,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她现在已经满脑子被方才桂嬷嬷说的那句话填满了:“我房内平日里都是谁在打扫?” 宝香见她面色凝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平日里都是绿姐姐负责的,今日起才由我负责,怎么了小姐?” 顾卿卿摇了摇头,心里是彻底冷下来了。 半年红是杜姨娘从入府那天起便往她房里送的花,至今也有三四年了,若杜姨娘真藏着什么祸心的话,那这人当真是可怕到极点了。 她脑子这会因着这事乱得很,一会子又想到了前世自己突然的死。那时只以为自己是承了母亲心疾不好的毛病,这会再想想,她觉得全身都有点发凉,若是真的话,那怕是穆婉蓉那点小手段只是挠痒痒罢了,这真正的好手段的事这位呢,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贝齿咬了咬下唇,又想起前几日山匪突然将她掳去的事,从那些山匪来追她们,道各种细枝末节,越想就越觉得那些山匪奇怪,怎么都觉得那日好似在就再那等这他们似的。 这一下子便有些坐不住了,急忙对着宝香道:“我爹呢,他现在还在衙门?” 顾知县被抓的山匪并不是全部,早有一批在他们到之前便先溜走了,但就是这一部分也忙得顾知县够呛。 宝香点了点头:“老爷从昨日里就在处理那些山匪的事,昨晚也没回来,直接在衙门里宿下了,这会想必还在吧。” 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还是等不住了,对着宝香道:“你快去,准备一下马车,我去衙门一趟。” 顾卿卿在衙门里倒是见到了不少熟面孔,她在牢里再次见到了那淡色衣裙的女子,只是这次女子捂着半边脸,缩在墙角。 一见到顾卿卿,面色大变。 张甫见她望着这处,笑着解释:“我们去的时候这女子正被压在一个着火的房梁下边,听说是个山匪拿她挡命,哎,虽然我们救了她,但这脸也算是毁了,可惜,可惜呀。” 张甫摇了摇头,顾卿卿从初始的呆愣,片刻后便走开,之后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顾知县对于她的到来十分惊讶,蹙了蹙眉:“你一个姑娘家,来什么牢里。” 说着狠狠看了眼张甫。 他身后此刻正在审讯犯人,确实场面有些血腥气。 张甫立马笑了笑,道:“老爷,小姐这事见您昨晚没回去,担心您,所以来看看呢。” 顾知县缓和了脸色,但仍是对着她道:“现下既然看到我了,那就改回去了吧!” 招招手,便想让张甫将她带下去,顾卿卿当然是不应的,她来可是有重要的事的:“爹,您之前抓的山匪中有一个络腮胡或者山羊胡的男子吗?” 顾知县虽然不满她到这种地方来,但还是回了她的话:“山羊胡的没有,络腮胡的倒有一个,怎么了?” 顾卿卿双眼发光,有些着急道:“爹爹,可否让女儿见见他?” 顾知县立刻转头看她,斥道:“你见个山匪干什么!” 她咬了咬唇,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实话,但最后还是含糊道:“他是之前抓女儿的那个。” 顾知县一听就急了:“什么!原来就是他,快,将人给老爷我带上来。” 指使完衙役的顾知县吹胡子瞪眼的要处置那个,在顾知县看来这次顾卿卿回来想必是来出口气的。 第 31 章 络腮胡子男是被人拖上来的,此刻已经不能被说是络腮胡了,因为他原本那一把浓密的胡子被烧了大半,此刻只剩下毛毛躁躁的半截。 看来那日的大火状况惨烈。 再一次见到络腮胡男子顾卿卿还十分感慨,想必这络腮胡也想不到,再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会这样狼狈吧。 “先给本官我打他十板子。” 顾知县瞪了一眼络腮胡男子,想到就是他害得自己女儿被虏,心里就一阵气,恨不得拿起鞭子自己抽他两下,但也顾及到旁边还站着的卿卿,怕场面太血腥。 十板子打完,原本狼狈的络腮胡此刻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 但顾知县还不解气,命人用桶冷水,狠狠的浇上他的身体,这促使络腮胡猛咳了几声,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 他见到顾卿卿时露出一瞬间的迷茫,看了看旁边的顾知县,又看看她,这才好似想明白了,咬牙切齿道:“你们俩竟然敢诓我们。” 顾卿卿现在倒是不惧落水狗,笑了笑。这惹得络腮胡大汉更加红了眼,他怒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将你俩杀了!” 她听完挑了挑眉,旁边的顾知县见他这态度恶劣,还想叫衙役再打他几板子,但被旁边的顾卿卿拦下了:“爹爹,有些事女儿想向这人确认,还请爹爹手下留情。” 被她莫名其妙的一拦,顾知县就开始瞪她,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话,只是后来见她脸上似有难言之隐,这才收敛了气。 虽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但最终还是停了手,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蹙着眉看她要做什么。 于是她这才对着地上的络腮胡道:“阶下囚的滋味不好受吧。” 络腮胡子男冷哼了声,扭过头去,没理她的话。 见他没理,她也不气,继续道:“像你们这样的山匪,罪大恶极,一般官府衙门都不会让你们轻易死去,必然要在你们死前将所有的刑罚受一遍,对了,有什么刑罚来着?鞭挞、鞭扑、枷项、宫刑、刖刑、割鼻、腰斩……你说,照你这私藏官印,强抢民女的事来说,得给你上几个刑?” 络腮胡子男动了动手指,顾卿卿见着便知有戏:“对了,还有你那一伙被抓来的山匪小子们,啧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吧。 络腮胡子终于忍不住了:“有话就说。” 顾卿卿笑道:“本小姐好说话,若是现下你解了我几个惑,那么咱们也好商量商量。若是你不应的话,那我可就保不准你们会有什么下场了。在这牢里缺胳膊断腿都是常有的事,就不知道被抓来的那些妇孺儿童受不受得了住,哎说来他们也是可怜,怎么摊上你这么一个……” 络腮胡子男恶狠狠的眼神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只见他又咬了咬牙,扫视了眼她和顾知县,最后蹦出一句:“我就说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顾卿卿听是这络腮胡说的这番话,差点笑了:“你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拐卖少女,我也不见得你们有多善呀。” 络腮胡沉默着,她却知道他心下是松口了。 于是正了正神色,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那日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们来的。” 络腮胡抬了抬眼皮,淡淡道:“算,也不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就是普通的话嘛。”络腮胡有些含糊其辞。 她蹙了蹙眉:“我没多少耐心。” “你最好老实些,本官也没心情跟你兜圈子,若你再不说的话,小心我将他们都杀了!” 顾知县此刻也意识到了些她想问什么,于是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络腮胡这才老老实实道:“这事主要是源于之前老二的死。” 见他们面露不解,络腮胡开始说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抓你那天老子原本在你们府外守着,本来也没想能抓着你,只是后来突然来了个带纱罩斗笠的娘皮,她说你们要去驿站,那驿站离县成有段距离,而且你们带的护卫不多,若是我能早点守在官道上的话便能抓住你,老子那时没想多,想着碰碰运气就行,谁想到还真让老子捡着大便宜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哪是什么便宜,特娘是给老子送的命来了。” 络腮胡随后又叨叨了几句,但这番话却让现场的顾知县相当震惊,按着这络腮胡的说法,若不是他有事先走了,之后被抓的可不只是卿卿了。 而听完这些话的顾卿卿倒没多震惊,更像是验证了她心里所想,只不过还有些事她要确定:“你们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府外。” “这还不是你们杀了我们老二。” 说起这事,络腮胡仍旧显得很气愤,“老二是我们兄弟几个自己排的辈分,那一天他去山下本来要抓几个娘皮上山的,却不成想竟碰着个硬头了,把自个命给搭进去了。” “之后我气不过,本想跟着那几个娘皮趁机杀了她们的,但是那些侍卫一直守着,我们不好下手,等她们回府的时候,老子才明白,老子这是碰上了官府的人了呀。” 看来之前穆婉蓉她们碰上的山匪就是这一窝。 “与你们说话的姑娘,你还记得她穿了什么样子的衣服?” “这都几天了,哪还能记得,老子就记身材了,哪还记这些玩意。” 顾知县狠瞪了他一眼,作势要将牢里其他关着的山匪拉几个下去砍了,络腮胡这才老实,“好像就一件绯色的裙子吧,我真忘了,”络腮胡仔细回忆的样子,之后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了,好像她手上戴着个镯子吧,那镯子颜色太绿了,当时我瞅着跟她衣裳实在是不般配。” 顾卿卿一下子就想到了杜兰,因为那日初一始杜兰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实在是不相配,就她那装扮想要不被认出来都难:“你确定自己看清楚了?” 络腮胡有些气:“老子这眼睛还没瞎呢。” 但是如何她怎么想都想不通杜兰为什么要害她,况且,杜兰在她回来后表现的实在是太过正常了,那日在她面前说话也没半点羞愧的样子。 “她那日是用什么告诉你了。” “用什么,当然是用嘴跟老子说的咯。” 顾卿卿站了起来,双眼放光:“那也就是说,若是她再跟你说一次,你还能记得?” 络腮胡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致使顾卿卿立刻转身对着顾知县道:“爹爹,我现下要确认一件事,可否请爹爹将杜兰请来?” 顾知县现在当然知道她到这来是干什么了,这突然知道了卿卿被抓背后竟然还藏着如此肮脏的事,一下子没控制住,让他险些气得当场派人去将杜兰给砍了。 这一下就点了点头,嘱咐了两个衙役去府里。 两个衙役离开后,牢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络腮胡因着受伤此刻正休养生息。顾知县倒是显得比顾卿卿知道这件事后表现得更为气愤,一直在牢房里兜兜转转,直嚷着若是等杜兰来了,怎么折磨她,定让她不好受。 而相对来说最为淡定的是顾卿卿,她一面是怀疑这事的真实性,但是她并不觉得络腮胡是对她说谎。首先络腮胡与他们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有也是仇,实在是没必要给谁说情,所以他说的必定是实话,只是那杜兰为什么要害她呢? 她可记得在之前的记忆里,杜兰可是十分巴结她的。 然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两个衙役却是空手回来的。 顾知县一下子就气了:“你们两个废物,让你们抓个人都不行,人呢?!” 其中一个这才面有难色的道:“大人,不是小人两个不想抓,而是……” “而是什么而是!” “而是人死了。” “你说什么?!” 顾知县一拍桌子,连同旁边的顾卿卿也愣住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上午还在她房中逛游了一圈的人,怎么这下午就死了? 杜兰确实死了。 杜兰是死在府里后院的一处荒井中。 那荒井位于顾府西边的一处竹林里,原本是府里的厨房,但因为离得主院有些远,不方便后边就将它废弃了,现今却不成想,杜兰竟然会死在那里。 顾卿卿初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十分震惊,因为白日里杜兰还来了她房里,怎么这下午就突然死了 同她一起回府的顾知县同样十分震怒,他一拍桌子,咬着牙让全府的人都集合。 不过片刻,小小的前堂就挤满了人,包括杜姨娘、穆婉蓉和杜氏。 自回府后,顾卿卿这是第一次见杜氏。 之前杜氏自进府后,就使劲作妖,不是这个客房住得不舒服,就是那个物件摆得不甚她的心意,总之只要稍不如意,就使劲喊天喊地的,直嚷得如她意才罢手。 所以现下顾卿卿也分不清楚这杜氏是不是真的伤心。 只见她趴在杜兰那一张用席子卷起来的尸首上,嘴中的喊声直嚷得安静的正堂每个人心里都颇不自在,毕竟这杜兰是在顾府出事的,而且竟然没有人知道她是如此出事的。 第 32 章 方才仵作简单的验了验,只说杜兰脖颈处有伤,因是一落下井便扭伤了脖子断了气,这才以至于没来得及发出求救声。 “你不是伺候杜兰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顾知县此刻正对着一个丫鬟撒气。 这丫鬟是杜兰进府后就分派到她身边伺候的,但是可气的是,这丫鬟竟然在杜兰死的那个节骨眼上,因为身子不舒服,所以去上茅房了,这一下气得顾知县不得了:“你连伺候的主子去哪都不知道,还怎么当的丫鬟,来人,给我将这个丫鬟拉下去打几板子,再先关个几天,让她好好学学什么规矩!” 外头站着的下人听吩咐,立马就指使了小厮要将丫鬟拖下去。 但杜氏却拖住了两个小厮,嚷道:“你们拖她下去干什么,干什么!我兰儿的死还没搞清楚,你们怎么可以将她带下去,你们是不是都不想问清楚!” 杜氏这话说的有些诛心,顾知县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对着两个小厮道:“住手!” 不知说的是杜氏还是那两个小厮,但这会子几个人是都不动了。 顾知县哼了声:“本官还在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杜氏一会以为对着顾知县都挺谄媚,但这会不知道是不是杜兰死的缘故刺激到了,出口的话显得十分偏激:“顾知县,老身的外孙女是在您府上出的事,这事您必须得给老身一个解释,否则的话,老身便是闹到州府,再不济到京城,老身都要喊冤!” 她一说完 ,顾知县瞪了眼她,但杜氏虽然缩了缩脖子,但并没有服软,想来杜兰死的这事真是刺激到她了。 旁边的杜姨娘见此,红着眼眶上前去:“娘,你别着急,这事咱老爷定会给您一个说法的。” 杜氏却冲着她冷哼一声,不知想些什么。 顾知县于是又将方才的丫鬟给叫住,冷声道:“你之前出去可有人为你作证?” 跪着的丫鬟赶忙点了点头,她被吓坏了,哆嗦道:“有的有的,是小雨和小眉陪我去的。” 之后正堂外站着的一群下人堆里走出了两个丫鬟,哆哆嗦嗦的一起跪了下去:“奴婢小雨(小眉),可以作证。” 顾知县烦躁的挥了挥手,两个丫鬟退下后,他继续问道:“那你离开前,可有人去找杜兰?” 丫鬟摇了摇头。 顾知县头疼了。 被杜姨娘安慰的坐在椅子上的杜氏又忍不住了,上前去就开始扭打着丫鬟,眼中是□□裸的恨意:“你快说,到底谁在是你背后的主子,若你不说的话那就是你,是你害我家兰儿的!那你快说是不是!” 杜氏虽然上了年纪,但那力道还是有的,立刻揉得丫鬟又哭又叫的,直嚷着:“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不知道!” 等人将她拉开后,她脖子上青紫了一片。 正堂里热闹得厉害,便是顾知县都叫不住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被叫去搜各个房间的廖询却突然来了,顾知县这赶忙将他叫上来:“咱们先看看廖管家有证据搜到没。” 杜氏这才停止了动作,一双小眼睛死死的盯着廖询,使得他硬着头皮,将方才搜到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小人已经询问过府里的下人了,因着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去了客房忙碌,所以一时美人注意杜姑娘是怎么去的慌井。” 顾知县蹙了蹙眉,廖询继续道:“还有小人并未在各小姐夫人房里搜到东西,不过,不过倒是在杜姑娘房里搜到了封‘遗书’。” “什么?” 顾知县首先惊了,待拿过后发现果真信封上写着“遗书”二字。 打开,只见里头写着她因为害怕知县他们知道了自己串通山匪的消息,于是选择了跳井。 也就是说,杜兰是自杀的。 顾知县看完后沉着脸,让外头下人退了下去,这才将信甩给杜氏瞧。 杜氏不识字,只能让旁边的杜姨娘念给她听。 听完后,满是褶皱的脸上一脸不可置信,直摇了摇头,像是要昏倒过去似的,还好被她杜姨娘扶住了。 “这不可能,我的兰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玉儿,你仔细瞧瞧,这是兰儿的字吗?”就算是,她怎么可能会选择死来解脱。 当然最后一句话杜氏没有说出来,不过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可杜姨娘拿过那封信,僵硬的点了点头。 杜氏的脸色瞬时变了。 顾知县自看了信后,是更加确定那事就是杜兰做的了,这会只觉得她是畏罪自尽,当真是好手段,不然的话他保管叫她比现今难受百倍。 但人死了,所以现下只能对着杜氏冷声道:“关于卿卿被劫这事,我谁都没有告诉,若不是她的话,你告诉我,她怎么会知道这事!” 杜氏却只是摇头,但也说不出什么。 顾知县又瞪了一眼远处裹住的尸首,道:“哼,如此看来也是死有余辜,当真是便宜她了。” 杜氏虽然像是被掏空了力气,但听见这话仍是忍不住反驳道:“知县大人,我家兰儿心善,定不会做这种事的,更何况这些事做了对我兰儿有什么好处呢!所以此事定然是有人杀害了她,然后栽赃嫁祸给她!” 此刻杜氏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硬气了。 顾知县其实在知道杜兰可能和卿卿被劫一事有关系后,对她的死就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敷衍:“那你觉得,若不是她自己畏罪自杀的话,咱们府上还能是谁害了她?” 杜氏倒是被顾知县这一问弄懵了,“这……” 扶着她的是她的亲女儿,此刻正柔声安慰她,不远处是她的外孙女穆婉蓉,也正红着眼眶,用帕子抹眼泪呢。 在说远点的是顾卿卿,可她杜氏就算是想扯,好像这事也跟她扯不上。 杜氏一下子就像是整个人泄了气似的,扶靠在椅子上。 顾卿卿其实对这个结果也十分不满意,因为她觉得里头蹊跷的事太多了,以她对杜兰的了解,她便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怕都舍不得去死吧。 可这到底是谁动的手呢,如此心狠手辣,竟没有留下半点把柄。而能将杜兰约去荒井的人必然是与之相熟的,顾卿卿抬头望了望柔声安慰杜氏的杜姨娘,又看了看一直捂着手帕哭泣的穆婉蓉,突然打了个寒颤。 杜氏对于这个结果当然仍旧是不满意的,并且一口咬定杜兰就是被人给害的,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到顾知县面前喊冤,顾知县被烦得怕了,也安排了几个下人又去荒井边查了一遍,当然结果仍旧是没搜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可否认,杜兰这一死确实将顾卿卿之前想的事全给打乱了。 使得她原本想将半年红的事跟顾知县说的事也搁置了下来,她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妙。再者,是狐狸总有露尾巴的一天。 顾知县因着最近晦气事太多,于是便指使了全府的下人上上下下的打扫了一遍,而后又将府里的装饰装置一新,也不知是不是真起了作用,两天后,竟有升迁的官信送到了知县府。 她爹竟然要升迁了。 这一次的升迁旨意只说她爹政绩考核优秀,加之近日破了山匪的事情,十分让圣上欢心。这一下子便让她爹任职户部主事,前往京城任职。 顾卿卿这一下是又喜又忧,这喜呢是顾知县升职是好事,而且京城的户部主事素来都是作为下属的州府的衙门做准备,这说明顾知县以后可能就是顾知府了呀,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忧愁的是,这户部主事是个管国库的活,顾卿卿还真是担心。 周县,某座并不大的宅子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此刻他们面前的棋盘正在激烈的拼杀,但两人脸上却都是一副平淡风轻的模样。 “你真要去?” 老的那位抹了把自己的白胡子。 年轻的那位落下一子,温声道:“夫子是怪我?” 老的那位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了屋子外头:“我怎会怪你,此事关乎你的未来,当然由你自己做主为罢。” “可我见夫子您却是不大欢愉我的决定。” 老的那位叹了口气:“我本想让你多磨砺几年,毕竟现今朝堂颇为不安宁,可没想到你竟选择在这个时段赶考,一时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你自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也不用我多操心,此事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你须知,朝堂风云变化,多的是捧高踩低的小儿之辈。” 年轻的那个点了点头:“谨记先生之言。” 老的那位瞧了瞧面前这个明明年岁不大,但已超出常人许多的少年,一时恍然,忽而想起了初次见他的场面。 七年前,受太子遇害之事的牵连,蒋宇也被削去太傅一职。只想找一处地界安好,于是在一户远离京城的村子里做了私塾先生。 第 33 章 大梁虽以读书为重,但乡村破户甚少有精力和银钱花在这上头的,所以他招收的学生不多,大多是村里还有几亩田地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后半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对于那些朝堂纷争,对于那些旧人旧事,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遗忘。 但这少年是个意外。 蒋宇还记得初次见到这少年时,他偷偷地趴在窗外瞧着他上课,起初他只以为这孩童是一时兴起,但没想到之后几天日日如此,直到持续了一个月,这不得不引起他的好奇,一好奇就未让人将小孩赶走。 他注意到那孩童是真的非常认真,并没有顽劣的心态。 他让学堂里的其他孩子练字时,那小孩就在窗外用根树枝划着练。他有时候故意从小孩身边走过,惊奇的发现那字竟练得不错。 而几日后,那小孩似是看出来了,某日见他出来,当即跪了下去,道:“请先生收我。” 蒋宇那会被小孩的话愣了一下,淡淡的反问道:“那你可交得起束脩?” 小孩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他转身漠然的走开。 他原本以为,这小孩大概该放弃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小孩却并未放弃,而是比以往更认真,那字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从原本的歪歪扭扭到而后方方正正,进步之神速,让他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定性,这往后可不得了。 当然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收徒的意向。 让他真正转变心思的是他第一次开始讲学的某日。 那日他在学堂上读完了《诗经》中的一篇文章,然后要求学堂上的学生下午时许将整篇文默下,能默下多少算多少。 不过他也并不期待这些孩子真能默完整篇的文章。 而后在他整理桌案时,察觉到屋外熙熙攘攘的。他一时困惑抬头去看,看见了屋外站着还没走的学生,好奇的走过去瞧了瞧。 这一瞧,让他吃惊连连。 和前几次一样,小孩认真的用着树枝练字,惊讶的是,他此刻手下写的字正是方才蒋宇读了一遍的诗词。 一刻钟后,蒋宇瞅着分毫不差的字内心十分心惊,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方才只读了三遍,而从他开始练字开始,不过两个月余罢了。 天禀异赋者他见之不少,但是出身草莽,又能有如此定性的孩童,蒋宇自认未曾见过,他知道这小孩往后定不同凡响。 在他惊骇中,小孩又如同前一次一样,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他沉默着,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一次他听到那个小孩回道:“若先生信我的话,往后束脩我会加倍奉上。” 他记得很清楚,那张仍旧稚嫩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异常坚定,让他困惑:“你为何一定要我收你为徒?” 小孩没有丝毫犹豫,缓慢又平平稳到:“我要往后无人再欺辱我,小瞧我。” 蒋宇听他所说,蹙了眉,但还是问道:“如若往后你有所成,还有人犯你,你当如何?” 蒋宇至今都记得,小孩的回答超出他的意料。 “若不服者,必当杀之除之。” 这回答不是蒋宇想要的,若是在早几年,他绝对不会教导这样的孩子,因为这样的人,并不算得真正意义上的君子之派。 但那句话却让如今声名狼狈的他深有体会,让他忽生起了对从前为官时的感慨。若是当初他的心能狠点,劝说那位主子,是否如今就不会落得这样子的下场,那人也不会死了。 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蛊惑,等意识到的时候话已出口:“既是收徒,总得知道你的名字罢,你叫什么?” 小孩欢喜道:“吾名李今晏。” 蒋宇回神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许久,见他回望着自己,于是呵笑一声:“去吧,让那些老家伙看看,就算是我不在京城良久,可教出的徒弟照样不比他们的差。” 蒋宇想到,也许他从来都没忘了从前,也许他一直在等着回京的那一刻,而他的回京必然不再像七年前那般狼狈。 不过他还是对这个至今还不能完全看穿的弟子的表达了不解:“说起来还真是不知道让你冲动的做出这个选择的是什么原因。” 李今晏在他最后那句话时顿了顿手,而后才轻轻落下最后一子,道了声:“是。” 两个时辰后,李今晏的身影出现在一间破败的庙宇门外。 那庙宇里似是有人。 他推门而入,里头的人见着他立马走了上来,若是顾卿卿在此的话,立马就能认出来,此人正是山寨上那个上了年纪的厨娘。 “这是你的钱,拿着吧。” 李今晏神情淡漠的将手上的银袋子扔了过去,瞧着老厨娘谄媚的接过银子的场面,似是嘲讽。 银子果然是个好东西。 “我之前让你放火,可没说让你将整个寨子给烧了。” 老厨娘数银子的动作顿了下来,有些小心的将银子往怀里搂了楼:“这不火大才能逃得出嘛。” 李今晏冷哼了声,也没管,毕竟那场火到底烧死了多少人他也不相关心,只是之后他往破庙四周瞧了瞧,见没看见要的东西,立刻蹙了眉:“我说的灯笼你没带出来?” 老厨娘这会已经数完银子了,紧紧地捂进了怀里,听他说这话小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公子您先别急嘛,那灯笼老奴自然是带着的,只是这钱嘛……” 说着嘿嘿笑了两声,李今晏此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来,你这是要加钱了。” 老厨娘没回应,但表情很明显就是如此。 李今晏默了片刻,虽冷哼了一声,但还是从衣袖里又掏出了些银子。盯着那老厨娘,缓缓道:“这银子嘛,我只有这些了,若你还不拿出来的话,我保管不光我手上这些,便是连你现在的那些也能没。” 说完他就将手上其中一锭银子往窗外扔去。 见他还要扔第二锭,老厨娘立马急了:“别别,我现下就拿,现下就拿。” 而后老厨娘从破败的佛像石墩后掏出了一件被烧了一小半的灯笼,他这才止了手。 “这灯笼我去找时被火烧坏了,老奴这是好不容易从废堆里那出来的,公子您就算不看老奴年纪大了,也看在老奴千辛万苦的给您找这物件,再加点?” 李今晏瞅着老厨娘一脸贪财的样子,扬了扬手,将方才的碎银全部扔在了地上:“银子就这些。” 而后趁老厨娘去拾银子时,轻轻的拾起有些残破了的灯笼,那珍之又重的动作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 顾自从屋子走出去的李今晏仔细的盯着手中的灯笼,似是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 白皙的手轻抚了下烧坏了边角,眉头蹙得已经快松不开了。 *** 顾知县的这场上任时间非常匆忙,京城只给了他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于是关于杜兰的事顾知县是完全搁置了下来,全府上下紧赶慢赶的帮忙收拾着去京城的物件。 而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杜氏突然之间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吵闹着顾知县死活说杜兰死的冤枉,要再查一次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让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三天后她提出了要离开,但是死前必须要带着杜兰的尸首离开。 杜姨娘将杜氏送上马车的时候虽然面上非常不舍,但是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马车后的棺材,顿了片刻,而后轻轻的呢喃了句:“抱歉。” 但这会没有人注意到她到底说了什么,就在马车要全部离开的时候,突然杜氏撩开了车帘,叫住了往后走的杜姨娘。 杜姨娘虽然不知道杜氏想跟她说什么,但仍是上前去,嘴中道:“娘,您别担心,我之后会给寺庙稍一笔钱,定让兰侄女走的安安心心的。” 她以为杜氏这事不放心,于是柔声安慰,她自然知道自己这事做的略微匆忙了些,但是没办法,她得到消息的时候时间过于紧迫了些,她只能如此。 余光瞥到那副黑色的棺材,她低了低头,暗道:兰侄女你走好,往后我定会日日给她上香的。 她正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双手被一双苍老的手握住,那双手握得她有点紧,她蹙眉抬头望去:“娘?” 杜氏睁着那双小眼,这几日来一直哭丧着的脸突然阴沉的厉害了,杜姨望着这眼睛,突然觉得全身的寒毛立了起来,当然最后让她莫名颤抖的是杜氏之后说的话:“你这双手呀,怎么就是洗不干净呢?” 杜姨娘僵着脸笑道:“娘,您说什么呢?” 杜氏却不理她,顾自望了望身后的棺材,道:“你哥哥呀,没什么本事,就生了你兰侄女一个女儿,如今她死了,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你呢,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所以当你决定要入知县府的时候为娘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呢,玉儿,你如今这心是越来越狠了,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呢,那可是你的亲侄女!” 杜姨娘似氏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满脸惊诧,压低音量再在杜氏面前道:“娘,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兰儿妹妹这事真的跟女儿没有关系!” 杜氏却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嘲讽道:“你是从老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就你心里头那点沟沟道道,别人不知道便罢了,我还能不知道,论心狠怕是没人能及得上你,像当年,你连亲女儿都能利用上,你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杜姨娘此刻终于收敛起了脸上的委屈,一双眼睛瞬间冷了下来,脸色说不出的差:“娘,你这话说的女儿更加无辜了,女儿这么做,不是对大家都好嘛,我也没见您平日里少收钱,怎么,嫌少?” “我自然没有怪你当年的意思。”杜氏耷拉着一双干瘪的眼皮,“我只是提醒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娘,您说吧,您这次想要什么?” 杜氏这次听完,笑了:“不管怎样,兰儿终究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去管这事,只是你哥哥那边怕是不能善了。但是若你往后的银子再加二十倍,往之后再帮你哥哥在城里谋个一官半职的,想必如此我也能劝了你哥哥,这样的话兰儿怕是才能入土为安吧。” 说着看了看脸色很差的她吧,加了一句:“我瞧顾知县这官途亨通,怕是你好日子也不远,这点小钱你也不在意吧,毕竟我为娘觉得你也不想他知道这些事吧。” 她一说完,杜姨娘就咬了咬牙,第一次这样长久得望着杜氏,满眼晦涩:“娘,您就这般心狠?!” “不是我心狠,是你。” 马车缓慢的行驶,后头拉着一口全黑色的棺材,棺材下的车轱辘行驶过十字路面,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这些声音就像是一点一点敲在杜姨娘的心上,她望着远去的棺材,忽然满身疲惫,忍不住放声一笑。 笑得不远处的下人满脸莫名。 笑着笑着,眼角竟笑出了泪,当这滴泪水极为快速的划过她的脸颊,也不知是哭是笑了。 顾卿卿对于杜氏的走有些遗憾,因为她这一走,意味着对于杜兰的死是彻底放弃了。同样的,这也让她十分困惑,困惑的是明明之前还坚持主见的杜氏为什么会突然改了说辞。 倒是杜姨娘莫名其妙的,在杜氏走后的当天,突然将房中的物件砸了个遍,初始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她正吩咐宝香将房里的半年红全扔出去。 关于这事她也跟顾知县说过,不过顾知县真是太忙了,自授官的事情下来后,就忙于处理之前那一批山匪,又加上任时间紧迫,所以对于她的事也有些敷衍:“卿卿呀,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说来说去最坏的就是那杜兰了,现下她死了,还当真是便宜了她了,若是你还气的话,要不爹现在就把她那尸首要回来随你怎么处置?” 顾知县这番话,气得她登时便转身走了,要回尸首,怎么,还要她鞭尸解气不成? 之后她便自己查了起来,关于这事她也问过绿水,但绿水摇头不知。杜兰出事那天她还在收拾行李,没来得及到穆婉蓉身边,所以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而半年红这事,她也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她,绿水表情明显迷茫,也不像是伪装的样子,顾卿卿便猜测到,关于这事她恐怕是不知情的,想来也是,若她是杜姨娘的话,也不会想更多人知道此事。 最后查来查去杜兰倒越来越像是畏罪自尽的样子,而另一边顾知县去京城报道的日子也要临近,不得已,关于杜兰的事也只能搁置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给他们的运气,竟挑在了这个档口。 马车离开顾府的时候,顾卿卿望着顾府的牌匾叹了口气。 这一次顾知县的任职时间是短则两三年,长则数十年,于是便决定全府搬去京城,这一下可好,顾知县的上任,变成了全府的搬家。 闽县距离京城隔着十三个县城,两个州,原本需要花上一个半月的时间,但是这远远超出了顾知县的到京上任时间,于是众人这一下只能紧赶慢赶,片刻也不敢多停歇休息,如此一行便是大半个月,终于赶在顾知县上任前三天到了京城,大伙这才松了口气。 京城是大梁最繁华的都城。 大梁立国六百年来,一直以京城为都国城都,所以京城一直是最为繁华之地,顾卿卿也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竟然会来到这。 等他们一大帮马车驶入高大的城墙,映入眼帘的是十余丈宽的方砖大道。方砖大道两旁林立着各色商铺,还有那迎风摇曳的显目旗帜,让初次来此的顾卿卿十分好奇。 顾知县能来京城这事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毕竟她原本这一世只希望顾知县好好的而已。 然现今许多事已与之前的事脱离了,便是她也不知道往后会怎样走下去,只是希望在京城任职的这两年能平安无事。 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十几个官兵将一直热闹的群人扫开,只留下中间一条宽大的路,他们这几辆马车也跟着被挤在了人群里。 正当她好奇的时候,旁边的人给了她答案。 肩上背着巨大糖葫芦棒的小贩被拿着大刀的官兵推了一把,差点扭了脚,嘀嘀咕咕了念了句:“要死咯,什么人物啊,这么大排场!” 立刻被旁边另一个收拾帕子的商贩轻滋了一声:“你可小点声说,要是被这些官兵听见,可少不了你的好果子吃。” 帕子商贩此时正在收拾面前的帕子,只见他面前一块敞开的布上,只有余余几块帕子,可见生意之好。糖葫芦小贩见此奉承了几句,而后趁机问道:“这位大哥,你可是知道这是谁要游街呀,这难不成是皇上?不然的话哪有这么大场面,竟让我们连生意都不能做了。” 正如这糖葫芦小贩所言,原本热闹的大道被挤开了一条大道,人群都被挤在了两旁,十分拥挤,这怎么能做成生意。 帕子商贩收拾完了最后一个小人,这才松了口气:“你知道什么,今日可是状元游街的日子。” 糖葫芦小贩吃惊道:“真的?这状元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还能有假不成,听说啊,今年的状元郎格外俊,怕是探花都比不上咯。”说着指了指人群里明显高出往年的妇孺人数,还有大道两旁高楼上,隐隐约约探出的和未探出的,簪满花珠的人头,“你瞧那些,可都是出来看状元郎的咯。” 帕子商贩晃了晃自己手上那袋子帕子,满脸得意:“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今日卖帕子干什么。” 就在帕子商贩说完的一瞬间,前方传来一阵高亮的喊声,人群静了下来,而后是一仗队高大的人群走过,他们全都举着朱红色的长木牌,上头写着“肃静”、“回避”。 鸣锣开道后才见得缓缓行来一列人,这些人全都骑着棕色大马,而在这些人中,唯有前头那位最为醒目。 顾卿卿不由的撩大了车帘去看。 远远的,她只能瞧见当首的那位身子颀长,穿了件大红色的衣袍,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这使得她探了探头。 而前方那人走过处,原本安静的街道一时间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从天而降的各色帕子飞下来,冲着那人砸去,这让她更好奇了。 但等那人走近时,见着那张俊美的脸时,刹时让她傻了眼。 那不是旁人,正是月余不见的李今晏。 第 34 章 街道两旁本开着的窗子此刻不约而同的打开了些,立马有帕子向着马上人砸去,人群里还有妇孺拿着果蔬向着他扔去的,场面一时十分壮观。 便是方才那两个小贩都不得不感慨,状元游街少有这样的场面了,这状元算是将今年的进士们都比下去了,就算是那长相俊秀的探花郎,也只三三两两得了几方帕子。 两人齐齐摇头,都说不知道今年的皇上怎么想的,怎么选得状元比探花还俊的。 跟着一起不相信的也包括此刻正傻眼的顾卿卿,在印象里,她确信李今晏并不是今年中的状元。 可现今这变故竟这般大,难不成距离她爹出事的日子也提早了? 马车越来越近,随之而下的帕子也越来越多,晃得顾卿卿差点眯了眼。女儿家的帕子总带着香粉气,一时熏得她打了个喷嚏。 这动静在吵闹的人群里并不算大,但顾卿卿下一瞬就是感觉到了那人转过头来的动作,惊得她顿时扯下了车帘,不敢再看。 车帘被关上后,街上的场面全都淹没了,望着晃荡的帘子,顾卿卿方才蹦蹦直跳的心还是不能平静。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怕被他看见,方才她还没想,但已经这么做了。 说来再次突然遇见李今晏,她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若是之前她还有些讨好那人的心思,那么经历过山匪那件事后,她就有些犹豫了。想起之前那人留给自己的那只簪子,她心思忍不住重了起来,连进京城的欢喜好奇都被冲淡了。 那人留给她簪子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是想要告诫她不要白费心机,还是告诫她自己随时有杀了她的手段? 顾卿卿至今都想不明白,但是她唯一有些清楚的是,李今晏这人确实心机深沉,而且除了自己从不信他人。自己便是救了他又怎么样,在山匪山上,那人算计了那么多,却半点都没告诉自己,若不是自己之后哪里让他改变主意,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想杀她。 这一番心思下来,车外的欢呼声也越来越远了,等她再次拉开车帘,整个仗队已经远去。瞧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某一瞬突然想起了做生魂那会见过的他,似乎越来越像。不过她现今对之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所以也不大确定,只觉得有些像罢了。 仗队离开后,街道再次恢复如常。 而他们的马车也再次动了起来,待马车停下时,她才再次回神。 这是一处三进的院子,比之前他们在县里的院子小的多,但不可否认,院子里头的物件比闽县精致上不知道多少,便是一路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杜姨娘眼底都露了喜色。 京城这地界,达官贵富遍地是,然这院子却不像是匆匆备至的,雕梁画壁的,瞧着都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要得起的。 更何况以他们这种初来京城的,实在不像是能备得起。 旁边早一步来京城的廖询给她们解了惑:“老爷这次来得急,也来不及找宅子,所以这宅子是暂借的。” 听说这宅子是别家的,杜姨娘的喜色淡了下来,倒是穆婉蓉一反常态,一时没什么精神似的,听见了也只是跟着点了点头。自杜兰死后,她就一直不太出房门,一路上也一直待在马车里,所以这一下顾卿卿感觉好久没见着她似的。 穆婉蓉那边跟着杜姨娘说了几句话,而后便表示要先进屋了,她挑了南边一间屋子,算不上这个院子里最好的,倒也知趣。 杜姨娘呢这次没选在穆婉蓉旁边,而是选了离顾知县近点的一间屋子,顾卿卿见此,犹豫了番,最后也选在了顾知县旁边。 等众人挑完自个的屋子,下人们也开始忙活起来了。廖管家将下人安置妥当后,去给顾卿卿送她的物件的时候,却被她叫住了。 “管家方才说这宅子是我爹暂借的,可知这是向哪家暂借的?” 廖询没隐瞒,直接道:“是京城顾府,这宅子便是他们府上的。这次咱们去借宅子的时候,本来老爷心里也没底,可没想到这顾府竟然如此大方,二话不说就将这宅子借给咱们了,而且这地界真不差。” 说到这,廖询记起了之前顾知县的吩咐:“对了,老爷还说了,过几日顾府老太太八十大寿,要带着小姐您去他们府上道谢。” 而旁边的顾卿卿却叫出了声:“你说的是京城顾家!” 廖询听自家小姐喊得大声,不知道她为什么变了脸色:“是却是京城顾府,听老爷说这京城顾府与咱们府是一本祖薄上的,与小姐您和老爷也是有些关系的,纵使血缘关系淡了,但面子还是给的,这才会将宅子借给我们,这怎么了吗小姐?” 廖询困惑的目光望着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故作淡定的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 而后廖询带着她进院子她还觉得有些恍惚,真没想到,自己这转来转去,原以为这一世能摆脱前世的命运,想不到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与京城顾府牵扯上了关系,且瞧着像是比上世更深。 这下子顾卿卿深深叹了口气,一口气吞不下出不了,十分难受。 若是按照李今晏提前中状元这时间来算,那岂不是那些事要提前发生许多? 这下可怎么好,她欲哭无泪。 如果只是这些便罢了,然之后的一件事让顾卿卿唯一剩下的几分 ,待她的房间被收拾好时,一声响亮的鞭炮声响彻了半边天空,也惊了顾卿卿。 这宅子周围十分安静,突如其来的这一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挥了挥手,指使着宝香出去瞧瞧。 等宝香回来,她道:“小姐,这是咱们宅子对面放的。” 她有些困惑:“无缘无故的,对面宅子放什么鞭炮?” 宝香道:“咱们对面好像是状元府,方才那鞭炮声便是那状元刚回府放的。” “什么?!” 这话惊得顾卿卿没忍住,“你说我们宅子对面是状元府?” 宝香仔细想了想,而后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下子顾卿卿是彻底坐不住了。 这到底是祸不单行,她这刚哀怨怎么跟京城顾府关系扯得越来越深了,这一下却又得知了又一个不幸的消息,李今晏的状元府竟然就在她们这宅子对面,愁得她差点将手中的杯子摔出去泄气。 这刚说往后要避开这人的,可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往后要怎么应对呀? 难不成真不理会,那会不会更让人记恨上。 宅子外边,那鞭炮声却十分响亮,炸得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往椅子后一靠,看来自己这躲是躲不过去了。 她难得的骂了句嘴。 此时宅子正对面的某人正在卸一身行头。 白皙的手指摘下了腰间的玉带,随后大红的衣袍被褪下,露出里头的白色内袍,就是这一番动作已经惹得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红了脸。 丫鬟们对于能碰上个这么俊的状元郎也是春心萌动,只不过不知道这新状元怎么想的,硬是不要她们服侍,就连这脱衣的事都不让她们动手。 丫鬟们都是新皇赏赐给新状元郎的,长得姿色都不差。 谁都知道新皇赏赐的丫鬟当然都不是真来当丫鬟的,所以这些丫鬟们都有些小心思,就李今晏脱衣服这会,已经有不下三个丫鬟要替他动手了,不过可惜,都被拒了。 李今晏也注意到了,他有些不耐,蹙着眉招招手就让这一帮丫鬟全都下去了。 丫鬟们虽然被赶出了屋子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放弃,因为她们相信,就算现在状元郎没是其他心思,但是等时间长了,这红袖添香的事做多了,就算是这状元郎再能耐得也总会生出些其他心思来,她们相信并且等待着自己被收用的一天。 但她们没想到的事,李今晏却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等那些个丫鬟群都退下的时候,李今晏将外头的于管家招了进来,此刻他已经自己换好了宽松的寝衣:“那些个丫鬟你随便找个理由将她们送出去吧,之后给我房里找几个小厮来便妥。” 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个丫鬟身上的脂粉气,方才熏得他差点没直接摔门而出,此刻窗户吹进来新的风才让他觉得有片刻喘息。 于管家是皇上配给新状元的,对于新状元郎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新状元郎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且甚得皇上的欢心,不然的话也不会刚封状元就授封了从五品的御前侍郎,于殿前协助皇上添笔奏折。御前侍郎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离天子最近的官职,一般都是皇帝自己亲自任命,可见这新状元有多得皇帝钟意。 这些于管家自是心里清楚的,所以对于新状元郎的吩咐十分上心。他心里估摸着这状元郎大概是个不近女色的,于是提醒道:“可是大人,那些丫鬟都皇上亲自赏给您的,若是贸然赶出去怕是不妥吧?” 李今晏想了想,也觉得不大好驳皇上的面子:“那就在府里随便安排个职位吧,总之不要放在我身边了,她们心思不纯,麻烦。” 管家是哭笑不得了,这些丫鬟虽然明面上是来伺候的,但谁还不是冲着新状元郎来的,再加上这新状元又是这么个容貌,怕是这些丫鬟们没这心思他才觉得奇怪吧。 不过这做主的事新状元,他只管将人事做满意了便好,于是想了个主意:“若不然的话,老奴将她们都安置在其他地方,保管状元郎您眼不见心不烦。” 李今晏对那些丫鬟倒没怎么在意,只要不在他眼前乱晃就行,点了点头就应了。那边于管家见他桌案上摆满了笔墨,还有一张白纸,想着新状元郎必是有事要忙,便赶忙应声退下去办事了。 但于管家可能没想到的是,他猜错了。 等管家退下后,李今晏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破败的灯笼。 这灯笼被烧了一角,实在是与华丽的柜子不相匹,但主人却一点都没在意柜子,倒是很小心的将灯笼拿了出来。 他认真的用白纸在灯笼残破处比划,然后在白纸上撕开一个形状,贴上了残破处,最后小心的用黏糊补好。一点一点的,灯笼残破的边角被恢复原状,灯笼烧坏的地方慢慢被纸张覆盖住,之前的残破像是不复存在。 这场面若是于管家在场,怕是登时便能傻了眼。 李今晏补好后,又用另一只笔沾了沾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画料,在灯笼上画开,然后又沾了沾细粉,一个明媚的女子陡然出现在灯笼上,活灵活现。 等认真做完一切,搁笔的时候,他终于满意的露出了笑。 用一只手抚摸着灯笼骨,似是想起了一些愉快的事。 第 35 章 搬入新府邸的几天里,顾卿卿没怎么出门。 一是人生地不熟,二也是怕出门就碰着某个人,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应对那人。 不过就算不出门,关于对面府邸的热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今晏现今真有点一步登天的错觉,就这两天功夫,登门拜访的都是些达官贵胄,让她十分感慨。 不过短短一个月余罢了,没想到他们俩人的身份地位是调了个个。 而今他是当朝新贵,而她爹虽然升迁了,但也只是京城小小一个户部主事,就从两家门前这状况就能瞧出来。 怕是状元府的门槛都被踏坏了吧。 在这几天里,她光顾着听对面那管家响亮的喊声了,无外乎今日是什么“李大人大驾光临!”,后日又是“赵侯爷一路好走!”的奉承话。 也不知道李今晏哪找的管家,那嗓门,简直比三天前放的那鞭炮响多了。 对比明华的上任,倒是冷清落寞了很多。 顾明华一进京城的时候,便先赴职去了,所以知道这事晚了点。等回宅子的时候看到对面气派的状元府十分诧异,诧异后是兴奋,心里还打量着过几日也跟着去拜访。 这新状元他没见过,但是刚才去赴任的时候也听说了不少事。 听说这位新状元在殿试的时候是直接被皇上钦点的,皇上对他十分满意,殿还没出呢就让他做了御前侍郎。 这事主要发生的超出所有人的意料,所以官府衙门都在传,顾知县因此才能听得几嘴。 顾明华看着心思转了转,一脚跨进宅子的时候有些兴奋,想着哪日里自己也得跟着去拜访拜访。 顾明华进宅子的时候顾卿卿正拉了绿水问话。 绿水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自来到穆婉蓉身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连着穆婉蓉身边的丫鬟都有些排斥她,平日里也不让她在身前伺候,都是做些杂活,简直跟之前天差地别。 这一下再见到顾卿卿立刻便泪眼汪汪,哭出来了:“小姐,您让奴婢回您跟前伺候吧。” 顾卿卿见她气色差自然是知道她最近日子不好过的,但只装作没看出来,安慰道:“怎么了,是穆妹妹欺负你了” 这话绿水当然不敢应,若是真应了的话还不知道穆婉蓉那边怎么,不过绿水是真不想在那呆了,于是有些恳求道:“小姐,求求您不要让绿水再去那里了,奴婢想您,十分想回来伺候您。” 顾卿卿面上却好似比绿水更不舍:“小姐我自然也想你的,只是你是我最信任的丫鬟,这事交给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绿水一听自己这还是要回去了,而且小姐虽然语气温和,但是话里头有点坚定,她就有些丧气。 顾卿卿这次喊她当然也不只是为了看她现状的,她还有些问题要问。 于是在安慰了几句后,问答:“穆妹妹最近没怎么出院子,整日里就待在院子里?” 这几日她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穆婉蓉她们,她发现杜姨娘身边的 嬷嬷自从来了这京城,突然对于府里的各项事务管束了起来。 之前在县,因为府里的后院人数不多,所以都是由廖管家和几个管事打理着,也没什么需要她们,一切自有之前订的规矩。只是自来了京城,顾卿卿发现,杜姨娘身边的 ,嬷嬷对于宅子里的什么事都开始管了起来,就是出府购置些什么物件,都让他们去杜姨娘那里报备一声。 顾卿卿起初是奇怪,后来见管的事越来越多,就不由的想多了。 前世顾知县没来京城,所以杜姨娘一直在她印象里是属于不争不抢的,只是这一世随着她发现的疑点越来越多,对于杜姨娘的印象也开始天差地别。 杜姨娘的小心思已经开始慢慢显露,而穆婉蓉却突然低调了起来。 往常她总是刻意在她面前挑衅她,而今竟然自到京城后安分了起来,几日里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不过她可不认为穆婉蓉是真的能安分的人。 “奴婢不知道,只是穆姑娘这几日一直呆在屋子里倒是真的。”绿水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顾卿卿这了,有些丧气的垂着头,答话:“奴婢整日都是在屋子外头,近不去她身边。” 绿水被排斥在她的意料之中,况且让她去穆婉蓉身边本来就是要让她吃些苦头的,只不过若是一直不在穆婉蓉身边,对于她要知道一些消息不好。 想及此,顾明华这边就踏进院子里了:“卿卿呀,我听廖管家说你怎么不爱出院子呢?” 顾明华说这话时眉头是蹙着的,他刚回来就听管家禀报了宅子里的近况,听到顾卿卿一直窝在宅子没出去逛逛的时候十分担心,想着是不是之前那事引得她有了忌惮,这会都不敢出门了,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愤恨那杜兰的。 他一进来,顾卿卿就再不好拉着绿水问了,最后只得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没什么,爹您别担心,我就是之前赶了一路,有些累了,这才想着休息几日。” 顾卿卿笑着搀上了顾明华的手臂,她知道她爹在担心什么,于是撒娇道:“话说,爹您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忙完了?” 顾明华见她脸上表情欢快,不像是阴云满布的样子,这才转了笑:“这几日赴职,有许多事要交接,这回来的就晚了些。该日里等爹空下来就陪你出去转转,这京城你都没过吧,爹也还是年轻时赶考的时候来过,这一晃都十几年了,倒是有了挺多变化……” 这一说起来,顾明华就开始有些滔滔不绝,直说到日暮垂西,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正事要说,最后离开顾卿卿的院子道:“明日里是京城顾府的老太太的生辰,你跟着我去吧。” 顾卿卿点了点头,这事廖询跟她说过,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爹,咱们真的要去那什么京城顾府?” “你爹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这京城顾府可是借了宅子给我们,这次他们府上老妇人做寿,我们怎么可以不过。” 顾卿卿其实也不是想劝,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关于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她叹了口气,倒没说什么。 其实她也不是真要她爹做些什么,毕竟现在借了宅子后跟京城顾府的关系是怎么也扯不清了,只是她仍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第二日出宅子的时候,顾卿卿发现对面状元府一抬青色轿子刚好抬起,吓得她差点没抬脚回去,瞅着那青色轿子遮得牢牢的帷幔,出了拐角处,这才松口气。 然后又听到了旁边一声失望的叹气。 她转头看去,就见着一个橘色衣裙的小姐站在那,失望的盯着拐角处。注意到她转过头来,努了努嘴,撇了她一眼,最后才一扭头转身走了。 瞅着这小姐回的是旁边的一处宅子,顾卿卿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事。 隔壁院入住的是个富商小姐,比她后一日入住,听说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下了隔壁院子,而这原因嘛,就是因为她迷恋新状元郎。 自状元游街时,富商小姐在街上对新状元郎一见钟情,至此迷上了状元郎,于是这才有了这一番举动。 而富商小姐本来要买的是她这宅子的,只是后来听说是顾府的就歇了心思,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隔壁的宅子。 而关于这富商小姐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心力,据说是为了新状元郎。 自前几日状元游街时,见到了新状元郎的富商小姐一见倾心,至此迷上了状元郎,于是这才有了这一番举动。 说不清为什么,想起这些的时候顾卿卿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她将这些不舒服归咎于李今晏明明不是个好人,但还是迷了一帮子京城闺秀的心,她觉得自己是替这些闺秀不值。 怕是等她们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之后,害怕都来不及吧。 这般想完,才觉得心口一松,而后越发觉得如此。 就在顾卿卿想着那人坏话的时候,下马已经停下,下一刻她在京城顾府的门外重新见到了那熟悉的青色轿子,方才才刚觉得舒服的心情一下子又被破坏的荡然无存,她觉得最近真是运背,竟碰上些自己不想遇的人和事,险些有些想重新回马车里了。 然先一步下了马车的顾明华在催促她了,于是最后她只得抬步走向了那高门牌匾的门槛。 现今的李今晏还能真杀了她不成。 第 36 章 京城顾府是书香门第,虽然而今在朝为官的并没有太多位居高官的,但是这一次府里的老夫人过寿宴席办的还是颇大,宴请了大半个京城有名望的人家。 京城顾府的府邸建的十分大,快赶上顾卿卿他们在闽县住的院子三四个大了。 让她十分感慨,看来这书香也挺值钱的,不然的话一般书香门第哪能住得起这么大的宅子。 顾明华进去的时候先跟着门前的小厮说了一番来意,小厮原本有些不耐的脸色立马变了变,冲着他乐呵的笑道:“原来是顾主事,小的这就去通报一下。” 门前传禀的小厮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对着他们父女俩拱手弯腰:“两位请跟小人来,老爷这会正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小人这就带你们过去。” 顾明华此次主要是为了感谢顾府借他宅子的事。 小厮带着他们进来,颇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顾府的外头瞧着比较低调,但是一走进门内,那就是另一番看头了。 先瞧见的是一处高耸的假山,这假山造得十分有气势,上头有水流下,顶部还有个小凉亭,有台阶可上。顾明华见着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叫出声,还好最后克制住了。而后瞧着其他各处精巧绝伦的物件时有了些心里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心里连连称奇,果真是大户人家,比他往日闽县那宅子气派了不知道多少。 小厮在前面带路的空挡,顾明华就在后头提点顾卿卿:“卿卿呀,等会见了老夫人别紧张,要记得行礼,可别让人觉得我们有失礼数……” 顾卿卿点了点头,然她爹说起来像是没完似的,一直说个不停。 顾卿卿瞧了瞧他,笑了。她爹这哪是让她别紧张,这明明是安慰自己,那额头上的汗一瞧就是比她更紧张。 就这么一会,小厮领着他们走进了一间特别宽大的院子,小厮先在外头禀报了一声,然后有个身着深色衣衫的嬷嬷出来了,接了他们往里走。 进入屋子后,顾卿卿才发现里头坐着好几个人,且笑闹声十分欢快。 屋子正上方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那老太太此刻正笑得欢快,而旁边一个约莫与她年岁相当的姑娘正羞红着脸,一屋子的人也瞅着那姑娘在笑,许是方才说了什么笑话。 只不过他们进来后,屋子里的人都调整了笑,也静了下来。 那姑娘也红着脸回了旁边一扇屏风的后头。 只见那屏风遮挡住的地方,似乎是一件小房间,里头被屏风上的花纹遮挡住,所以看不清里头到底是什么,一时惹人好奇。 带着他们进来的那嬷嬷开口说话了,“老夫人,人来了。” 嬷嬷行了个礼,然后她爹就拉着她跪在了上方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面前:“小官顾明华,新任户部主事,特携小女前来给老夫人您祝寿。” 说着扯了扯顾卿卿,她反应过来,上前两步行了个礼:“小女顾卿卿,祝夫人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是什么出挑话,但是也挑不出错。 顾老夫人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来意的,之前她也听过儿子说过这事,所以这一下很快笑开:“起吧,可别跪坏了这娇娇,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顾明华见这老夫人说话和气,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笑道:“不早不早,能赶着老夫人您的寿辰便好。” 上方老夫人听此,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顾明华旁边的顾卿卿,礼节性的夸了两句:“是个好姑娘,脸长得也好看。” 然就是这样礼节性的夸张也听得顾明华眉开眼笑,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小女野惯了。” 老夫人当然知道他这是谦虚话,也知道他们此行来的目的,招了个外头的小厮:“老爷他们应该在外院,你给顾主事带带路。” 小厮点了点就要领着顾明华走。 顾明华看见顾卿卿被这顾府的老夫人拉住了,心里还松口气,这大户人家规矩大,男女要分开吃席,他方才还担心顾卿卿一个人怕是不能应对,可见若是有这顾老夫人照料,她应该也吃不了亏。 顾明华这才感激的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这边屋子里的老夫人握着顾卿卿的手夸了两句,夸得她笑脸都快挂不住了,之后才让之前那嬷嬷领着她去了屏风后面。 离开前,顾卿卿自己都觉瘆得慌,实在是这老夫人表现的过于亲昵了。 不过这刻她没认真想,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屏风后头了,方才觉得好奇,这下子倒是能好好的看看屏风后头到底是些什么人。 屏风后是间暖阁,她进去的时候里头三个姑娘立马将眼神转向了她。 其中一个是方才她见过的姑娘,而另外两个瞧着年纪倒是也与她相仿,只是这俩人只她进来后匆匆撇了她一眼,而后很快低了头。她瞧她们俩虽然看着胆小,但是余光一直注视着旁边那姑娘的反应。 唯一盯着她瞧,也是方才在屏风外见着的那姑娘一见她便冲她和善的笑了笑,想必是听见了方才的那一番话,站起拉了她两下,指了旁边一个椅子给她坐。 顾卿卿坐下后,这姑娘就开始拉着她聊:“我比你长一岁,以后就叫你卿卿吧,我叫顾静之,你也可以称我声静姐姐。” 她的脸形偏圆,加上一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梨涡,给人亲切友好的感觉。而且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说话也干净利落,让人不容易生厌。 她笑着喊了句:“静姐姐。” 喊完后,她发现顾静之似乎心情很好,脸上的梨涡都深了起来,还让旁边的丫鬟倒了杯水亲自捧给她:“一路上渴了吧,喝水喝水。” 对于这些顾卿卿当然都照做了,喝完水后,她装作无意的问道暖阁里的其他俩人:“这两位是?” 顾静之的笑脸好像淡了点:“哦,这两位啊,是我的庶妹。” 她说呢,方才怎么那俩人瞧着有些怕顾静之。 不过顾静之很快收起了方才脸上那一点不快,又拉着她闲聊:“卿卿妹妹之前是哪里人呀?” 她老老实实回答:“小女之前是明州闽县人。” 锦衣姑娘蹙了蹙眉:“闽县?” 生在京城世家的嫡小姐自然是不知道闽县在哪的,她解释:“小地方,静姐姐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顾静之性子有些爽快:“哈哈,我也不是真想知道,只是看你拘谨,所以逗你呢。” 关于自己是不是真的给外人拘谨的感觉不知道,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位顾大小姐倒是真的挺和善的,不难相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那俩个庶妹了。 就这么一会功夫,屏风外头又传来有人进来给老夫人贺寿了。 让顾青青吃惊的是,这屏风竟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外头的场景,而方才明明她从外头什么都没瞧见。 陆续进来的都是些簪缨世家,大多数都是一府夫人带着几个小辈的。 原先顾卿卿还有些奇怪,这顾老夫人怎么也不像是个不规矩的人,可为什么要将让自己的外孙女们都守在屏风后头呢,而后看了会才看出门道来。 那些个上门来祝寿的,有好些个都是带着自家小辈的,年岁都也不大,而在那些人进来后,她注意到顾静之和另两个庶女不由自主的就会将目光放在那些年轻公子身上,虽然有锦帕遮住自己的脸,但还是能看出她们的羞怯。 就连一直爽朗的顾静之眼神在转向那些年轻公子时也忍不住有些羞怯。 她瞬时像是明白了似的。 想到此心里不由的为想出这法子的人赞叹,这真是一举两得呀,既没得罪了人,又全了这番心思,倒真是个妙法子。 只是最不合时宜的便是自己的存在吧,不过她也颇觉得有趣,之后也跟着她们往那些年轻公子身上看去。 不过她比她们三人大胆多了,她之前可是在外头瞧过的,那屏风从外可是一点都看不进来的,所以这一下眼神直直的往屏风外那些年轻公子身上看去,品头论足。 就连顾静之都忍不住佩服。 京城的世家子弟比之一般人家来说,好看的还是偏多些,只不过真要找到她看得上眼的,还是不多。 就比如方才那个,虽然脸长得算是够得上她的规格了,可那身材比例她觉得不好。另一个呢身材比例算是好了,可就是胖了些。等看到一个长得好,不肥不胖的呢,可那行为举止又觉得欠缺些什么。 总之顾卿卿看得摇了摇头,而旁边顾静之突然来了一句:“怎么瞧,好像都没方才那李公子给人惊艳。” 顾卿卿听她话就好奇的转头想问,但一瞬间想起之前门外的那顶青色轿子,又想起那人先她一步入的府,一下子就止住了想问的话,这顾静之别是看上了李今晏吧! 正当她转头想观察下顾静之的表情时,门外又起了骚动,一声:“余府到。” 这一下,顾卿卿注意到里头的三人不由自主的都端正了腰,就连刚才有些抱怨的顾静之都正了脸色,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屏风外。 从门外踏进来的是三个人,一个夫人领着两个小辈,一男一女。 女的年纪瞧着约莫十一二岁,身上的服饰艳丽了些,行动间十分规矩,动作娉婷,看出家里的规矩不错。而男子身着了一身简单的白衣,头上只插了一只简单的玉簪,但比小的那个更规矩,自进来后眼睛就没往别处瞟过。 见到男子的一瞬间,顾卿卿瞪了眼,她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竟让她先是碰见了李今晏,这会子竟又撞见了余闻京。 余闻京之前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在驿站,后来她回府的时候他已经去崇州处理事务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般状况下再见到这人。 不过余闻京倒是真的与她第一次见着的时候没变化,从进屋到最后离开,眼睛都没不规矩的多瞅一下。 “无趣。” 旁边的是顾静之的声音,听得好像是十分不喜余闻京,不过顾静之的目光却一直注视到余闻京整个人完全消失,腰这才松下来。 第 37 章 倒是那俩个庶女瞬间红了脸颊,瞧得旁边的顾静之冷哼了一声,而后俩人瞬间又白了脸色。 随着余闻京他们离开,之后未过多久,顾老夫人便起身,要去寿宴了。 她招了招手,让人叫屏风后的她们出来,顾卿卿被一直很热情的顾静之拉了出去。 顾老夫人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她手腕上那镯子上,仔细的瞧了瞧,看到顾静之亲昵的拉着她的手,脸上的笑愈发慈爱了:“你这小丫头,你可别吓着你卿卿妹妹。” 顾静之在顾老夫人面前完全一副孩童的样子,听此详装气道:“哼,祖母我这是喜欢卿卿妹妹呢,怎么舍得吓着她。却是祖母您,现今都因着卿卿妹妹怪罪我,我可吃味了。” 顾静之嫣唇微翘,一副小女儿家的撒娇意。 顾老夫人哈哈笑了两声:“说什么呢小丫头。” 顾静之嘟着嘴对着旁边的顾卿卿,“你看现今可好了,祖母对你可对我好多了。” 顾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顾静之的脸上充满宠溺的无奈。 随后吩咐她在寿宴上多照料顾卿卿。 虽然困惑顾老夫人的过分亲昵为何,但是此刻也只能压下。 等他们到达宴席地的时候,顾静之拉着她一同入了主坐席。 桌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当然都是些她不认识的,顾静之落座后先向着众人介绍了她的身份,等听到她的身份时,大多数夫人的眼神里的灼热似乎暗淡了些。 她心里明白,她跟着顾老夫人过来的,这些夫人怕是觉得自己是有什么的深厚背景,等听到自己只不过是小小主事之女,怕是就冷了热情。 顾静之介绍完后她,就指着给她认识桌上的其他人。这一位是什么二夫人,那一位是什么三夫人……期间有一人是方才领着余闻京来的那位夫人,她注意到顾静止在提到这位夫人时,声音格外柔和:“这位是余夫人,也是我伯母,那位是余小姐。” 这位夫人面正脸宽,脊梁骨挺得比在座其他夫人更为板直,倒与那余闻京给她的感觉差不多,她也不奇怪余闻京会是那性子了。 倒是余夫人身边坐着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好奇的瞧了瞧她,不过胆子有些小,握着余夫人的袖子,躲在她一管袖子后面,冲着顾卿卿点了点头。 顾卿卿她自己倒没觉得怎样,只是惊讶,没想到余闻京跟顾静止竟然是堂兄妹的关系,可她瞧着之前顾静止好像不喜那余闻京呀。 “你别在意,我伯母这人只是规矩有点重罢了,她性子是极和善的。” 顾静止怕她紧张,压在她耳边轻轻道。 而后直到她撑得脸皮子都要笑歪了,这才将整桌人都认识止了。 等此次寿宴的主人顾老夫人说完话,渐渐地,宴席也热闹了起来。 女眷席和男眷席自然是不一样的,男眷们还可吃些酒水,高谈阔论,但女眷这一边呢大多都只是些家里长家里短的俗话,顾卿卿听了一阵就觉得有些倦了。 不过还好,这桌大多数夫人都只对顾静止感兴趣,方才那些夫人除了对她礼节性的露了个笑,而后便再未找她谈话,一时让她轻松不少。 她与其他京城闺秀的圈子不同,自然谈不到一块去,顶多跟着附和着一个笑罢了。 期间她总觉得有两道目光时不时的盯着自己看,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方向是隔着一桌的另一张酒席上的两人。 一青一蓝,是两位小姐。 蓝衣的小姐长得一般,也没有特别的地方,想必也是一般的世家女,倒是那青衣小姐比之其他人,眉高骨宽,肤色也略微深沉,似是混着外邦的血统。 在顾卿卿看过去的时候,那两人狠狠地瞪了眼她,似是警告。 瞪得她却莫名,旁边从各位夫人的“慰问”下好不容易脱离出来的顾静之顺着她望去,蹙着眉道:“青衣的那个是叶府的小姐,脾气有些不好,蓝衣的那个是个小门小户的小姐,没啥要紧的。你别理她们,她们之前跟我有些恩怨,可能方才见着你跟我熟便将气发在你身上了。” 顾卿卿有些哭笑不得了,这算是殃及池鱼? 不过她听从了顾静之的意见,再未理会。心里想着自己今日一过,以后无事还是别来了,这大户人家的,关系这么复杂,她别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席宴结束的很快,三杯两盏后,一些小字辈的都溜出了酒桌,去顾府四处观赏,只余一些有身份的夫人碍着自己的辈分,还在与各府夫人相互攀谈着。 顾静止趁此也拉着顾卿卿离开了,拉着她到了酒席外头的一条长廊上,这条长廊上三三俩俩的坐着方才席间的小姐。 长廊的对面是一方宽大的池塘,此刻天色有些晚了,风吹过水面后有些冷,个别小姐穿着单薄,她有些奇怪就算如此为何这里仍是坐了这么多人。 “这风吹得挺冷呀。” 顾静之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直接含笑指了指对面。 顾卿卿这才将目光放远。 隔着十余丈的池塘对面,是一丛丛绿色的高大树木,但树木绿叶间缝隙中,还是能看到对面时不时来回走动的人影。 细听,还能听到对岸放声大笑的声音。 顾静之亲昵的搭在她的耳边轻笑道,她有些不适。 “对面呀,是男眷的摆席地。” 顾卿卿惊诧的张了嘴,原来这些小姐竟然都是偷偷在观望对面。这就跟之前顾静之她们隔着屏风看人一样,只不过人一多,再多的旖旎都得飘没了。 树影缝隙极为狭小,又隔着丈宽的湖面,最多也只能瞧见对面人影重重,但就算是眼神再怎么好,怕是也分不清谁是谁。 顾卿卿倒没她们那样的心思,不过也跟着她们一起瞧,只是她是纯属觉得有趣罢了。她想着那群人影里能不能瞧见李今晏。 “卿卿妹妹,你先慢慢瞧,姐姐我先过去一会。” 没瞧两下,顾静之突然表示自己有事,她自然不会拦着了,点了点头,而后顾静之冲她歉意的笑了笑,就离开了。 只余下顾卿卿一人,她以为自己能安静会,没想到耳边没了顾静之的声音后,长廊里还是响起了另一个女子突兀的话。 “你,站起来!” 眯着眼瞧对面树影缝隙的顾卿卿没觉得这人是在喊她。 “你!到底站不站!” 这声嚎得有点大了,吵得顾卿卿都不得不收回视线,想瞧瞧是哪个在嚎。 这一转眼就发现左边不远,站着一青一蓝两个身影,正是之前桌上眼神不善的两位。 她蹙眉,青衣小姐被蓝衣小姐拦了一下,先走了过来:“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位子能否让给我们?” 顾卿卿瞅了瞅四周,这长廊宽的很,就不懂这俩人为什么硬要坐自己这位置了,难不成她俩当这是挑衅了。 可这挑衅成功也没什么意义呀,顾卿卿倒也不想跟她们吵,一下就往旁边挪了挪。 然蓝衣小姐不依不挠的,虽笑着,但话里听不出一丝客气的意思:“我是想请这位小姐您坐对面去。” 顾卿卿这会哼了声,没动。 青衣小姐已经冲她走来,直到站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气呼呼道:“说的就是你呢,方才装什么 聋,现在让你坐过去就坐过去,废什么话。” 这青衣小姐倒是比那蓝衣小姐鲁莽得多,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知道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 方才这两人在寿宴上就莫名其妙的对她挤眉弄眼,现在这是直接上门找茬了呀。 她们俩和顾静之有矛盾,现今来找她的事是怎么样? 柿子挑软的捏吗? 顾卿卿也不笑了,她掏了掏耳,转头看了看旁边,正巧的是旁边坐着的是正是余闻京的妹妹。 “咦,你听见人说话了吗?” 小姑娘一直有些胆小,顿时摇了摇头,动了动身子,往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顾卿卿却像是得到了答案似的,点头:“你说也是吧,这也没人说话啊,怎么竟是狗吠的。” 小姑娘这下子是坐不住了,眼神瞅了瞅四周,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站起来便走了。 顾卿卿的话落地,青衣的小姐立马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指着她发抖:“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果然是晚了,疯猫疯狗都出来瞎转悠了。” 顾卿卿不理她,站起来也想走,她这不想吵,走总可以吧。 不过对方没给她机会走,青衣见她站起来便抬手拦住了她,眉目间有火气:“谁让你走了。” 顾卿卿翻了个白眼,谁也没让,她这是自己想走的,绕过了青衣的阻拦,直往长廊外走去,也不理身后那青衣小姐气急败坏的怒骂。 旁边的蓝衣小姐脸色有些阴沉,站在青衣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些委屈道:“阿玉,我们回去吧,在个乡下来的小姐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这脸面我们算是丢光了。” 这说是劝,还不如说是火上浇油更可,只青衣小姐听完这话往四周瞧了瞧,果真见到旁边坐着的闺秀们用帕子捂着嘴笑,她一时更加气了,自己还从未如此被人忽视过,这脸不找回来她都觉得丢人。 于是没忍住,下一瞬往顾卿卿的方向推去,原想着将人推倒让人出出丑什么的,却没想到力道没控制好,她竟直接往池塘里倒了下去,而倒下去那一刻她看见了那人嘴角一抹轻笑。 在青衣小姐瞪大双眼的时候,顾卿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只听“嘭”的一声,俩道倩影落入了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看见这一幕的闺秀们纷纷站了起来,一时间小小的长廊上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 有人扑腾的跳入水中,也有人在岸边喊着。 顾卿卿觉得自己有些难受,有水鼻子灌,她只能张着嘴想让呼吸通畅些,听着不远处另一个挣扎的声音心里有些解气。 当然她知道不会出人命,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只是实在难受了些,她有些心急,怎么还不来人。 不过没让她等多久,一只白色的衣袖便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等她贴上厚实的身体,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可不是真想死在这水塘里。 救她那人似是在她耳边道了一句:“抱歉。” 被拖着上岸后,呕了一口水,虽然动作不太雅观,不过现下也顾不得了。 面前立刻被递上来一方帕子,顾卿卿伸手便去接,想要说声“谢谢”,却在瞧见递帕子的人时顿了声。 总是温和的脸上有着一丝焦急,平日里温润佳公子的形象此刻也有些狼狈,因为他的白色长袍与她一样,全部被浸湿,还有水渍从他发梢滴下来,这场面让她心里震惊不已,连帕子都忘了去拿。 原本以为救自己的只是一个顾府小厮罢了,却想不到竟会是余闻京。 她实在太诧异了。 余闻京见人没接,蹙了蹙眉。 顾卿卿见他那神情,心里微微闪过一丝慌乱,毕竟面前的也是一极佳公子,自己方才好像真的有些没形象,她有些懊恼。 然懊恼没多久,就听递帕子的人说道:“擦擦吧,你胭脂都花了。” 顾卿卿:…… 这一句闹后,什么旖旎的心思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真,还是这人该说的话。 她翻着白眼接过了帕子,哀伤的擦起了脸上的水渍。 “二哥,怎么样人还好吧。” 远远的跑过来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小姑娘还是有些胆小,在余闻京身后停下来瞅着她。 顾卿卿回道:“没事,多谢小姐关心。” 余文兰憋着脸摇了摇头。 而此刻那青衣小姐也被救了上来,而本来在屋里的几个长辈也通通到了长廊上,倒是对岸的男宴席上听着动静的人,好奇的往这里望来。 顾静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望着一身湿透的她瞪大了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顾静之好像在看到余闻京时僵了僵身子,但那瞬间很快闪过,而后顾静之便冲着她跑过来,嘴中还道:“天哪,卿卿妹妹,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 与顾静之一起奔过来的还有一个夫人,那夫人比她还夸张,大呼道:“要死咯,要死咯,我的宝贝儿,是谁将你推下去的呀。” 跑到青衣小姐边上,狠狠瞪着顾卿卿。 事情还没问呢,就先给她泼一盆脏水,这一家子,怎么一副德行,真是一家进一家门。 顾静之也不甘示弱,道:“叶夫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得先把事情弄清楚,才能知道谁对谁错呀。祖母您给主持公道。” 被人簇拥着出来的顾老夫人脸色已经青了一半,这是她的寿辰,怎么会出这种时,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脸面吗。 她手中的拐杖一敲,站着的人都有些发悚:“方才的事到底有谁看见了!” 在场的小姐们面色犹豫,似乎谁都不想趟这趟浑水,为着个主事之女得罪将军府。 叶夫人先忍不住了,出口道:“金枝你方才跟兰儿在一起吧,你说说看,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衣小姐“这”了两下,跪了下来,满眼含泪:“方才,方才玉妹妹不小心崴了一脚,然后俩人就一起掉下水了。” 叶夫人嚣张的气焰这才敛了敛,不过仍旧嘀嘀咕咕道:“知道我家玉儿崴了脚还站那么近,能不撞到嘛。” 说来说去就是不承认是自己女儿的错,顾卿卿是有些明白那叶玉为什么是这么个脾气了,她听完冷哼了声。 还有那蓝衣小姐,手段也是高,倒打一耙的戏演得跟真的似的。 顾卿卿却忍不下这口气,她面上十分委屈:“是我不好,方才就不应该站那么近的,要是早知道,我就站远些,再不济,方才我也应该马上去扶叶小姐的,就算是让我自己掉水里,也不应该让叶小姐掉水里呀,说来,都是我的错。” 她这一说完,便是叶夫人自己都觉得脸皮微微发烫,但还是不想丢了脸:“早这样说不就好了。” 而她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似是在哭泣。 余闻京边上的小姑娘却忍不住了,她探了个脑袋,道:“方才,方才是叶姐姐自己去推人的。” 小姑娘一说完,场面静了下来,而后叶夫人反应过来似的,忍着怒气道:“余小姐,这事你可别乱说。” 前方的余夫人一直板着的脸也蹙了眉,不赞同似的。 “我……我没说错,你若不信的话就问问其他人!” 小姑娘说完这一句后又躲到了余闻京的身后。 而其他的那些小姐们因为余府小姐的出头,倒是三三两两的应和了起来。 “我好像看到是叶小姐先动的手。” “是的,是的,我也看到了。” “我方才也见着了。” “……” 这一下,叶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顾老夫人接着再问了几声,这下子来龙去脉算是摸清楚了。 她也清楚那叶玉的性子冲动,但也没想到竟然会做这样子的事。她再次瞧了瞧顾卿卿因为湿透而露出的手腕,看着她一抖一抖手抹泪的动作,瞬时下了决定。 第 38 章 深呼了口气,对着湿着身子的她和叶玉道:“先将她们带下去吧,身上都湿了,别感冒了。” 叶玉先被带走了,顾卿卿起身的时候有些脚软,顾静之刚想上前扶她,但没快过旁边一直站着的余闻京,即使被泡了水也依然不减公子之风:“顾小姐便由小生带着吧。” 顾静之的脸色笑得有些僵硬。 这下子在场的人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他身上。 其实从一开始余闻京就有些突兀,毕竟这里是女眷的地界,他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这,是有些失礼,加上他也算出名。 随着他一开口,周围那些落在顾卿卿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善,有羡慕有嫉妒。 毕竟余闻京在京城的名声不小,就方才女眷席们的谈话间,她就不止听到几遍关于“余闻京”这个名字,怕是有些夫人早就动了心思。 顾静之劝了劝:“堂哥,还是我送卿卿妹妹去吧,这……男女有别,今日堂哥救了人本就惹人非议,还是避着些闲言碎语为好。” 她最后那句说的轻,想来是特意提醒余闻京的。 却不想让他说出了更让她心惊的话:“顾小姐是我救的,若是对此造成顾小姐的声誉影响,我自愿娶之。” 他这话不同于顾静之说的小,一下子就让在场的其他人听见了,之后便是全场静默。 余夫人一直板正的脸这时也忍不住蹙了眉。 余府那是什么门第,再加上余闻京这人年纪轻轻便有官职在身,早有好些个府动了心思,现今要娶个名不经传的主事之女,这是要断了多少夫人的算计,女儿家的情思呀。 这也是此刻听见这话如此安静的原因,怕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桩美事。 听见这句话的人也怕是更记恨她了。 顾卿卿是首先反对的,她理解余闻京说这句话可能真的只是因为怕影响了自己的声誉,可她不能因为这事让自己更遭人妒忌啊,毕竟就现在他站在自己身旁这会,已经惹了不少人的不快了。 她咳了咳,柔柔道:“余公子莫说完笑话了,终身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岂能如此轻率。公子您也先去换身衣服吧,若是你因此生了病,小女定会不安心的。” 余闻京对她这话不赞同,反对的话刚要出口,在瞧见她眉目间的恳求,终是未再言。 而后担忧的瞧了瞧她后,将心头本来要对她说的事咽下,向着顾老夫人几位长者行了礼,随后大步离开。 顾卿卿松了口气。 从方才开始她就低着头,也没跟余闻京对视,但现在众多望向她的目光仍旧不是很友善,看来她这刚入京城,已经得罪大半京城闺秀了。 直到她被顾静之带着离开,到了顾府一处厢房。 顾静之从方才开始脸色就不好,对着她也如之前一样笑语,匆匆对她说了几句衣裳已经备好在厢房,便走了,只留了一个丫鬟在外头给她守着。 顾卿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明白,风吹得她打了个冷颤,最后决定还是先换身衣裳再说吧。 顾府给她准备的衣裳偏艳丽,比她平日里穿的也华丽的许多,她左右看了看,然后拧了毛巾打算先擦完湿漉漉的头发。 当她打算脱衣时,突然听见房门极轻微的响了一下,吓得她警铃大作,转身喊道:“谁?!” 门如同之前一样,好端端的关着,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又觉得奇怪,方才自己好像没有听错呀,不应该的。 想着门外又丫鬟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提起的心安定了下来,松懈下肩膀的时候,她的腰部紧紧缠上一只手臂,心跳到剧烈。 她刚要惊呼出口,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那只手凉得她颤了一下。 “你不叫的话我就放开你,好?” 顾卿卿急忙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待那只手稍微松开点,她正准备挣脱出那人的怀抱,却听身后人又道:“若是你敢动的话,这一次我就不是用手捂了。” 那人贴在她耳边,声音轻微,有热气喷颈,引起一阵酥麻不适,却也让她立马顿住了动作。 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而那味道让她瞬时的汗毛竖立了起来,同时充满着不可置信。 心里一阵不可思议,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会是那人会说的话。 随后那人放开她后,终于确信,这人还真是李今晏。 站在她面前的人脸色微沉,湿透的发丝有几缕贴在他的面颊,更衬得他的肌肤恍如白玉,但他面色不好也就影响了几分姿容。 他的衣裳也有些湿。 她见他不说话,先开了口:“李……状元您怎么在这里,是小女打扰您了吗?若是的话小女现下就去让她们给我换间房,这顾府的下人也真是的,连个屋子里有谁都没搞清楚。” 她原本是想直呼其名的,但想到现下两人掉了个身份地位,于是就以其他人称呼他的方式,其次,她还真有些悚这人。 “呵——” 第 39 章 李今晏一声轻嗤后,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一声不响的望着她。 眼神里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那眼神瞅着她心头不安。 “李……状元?” 她又小声的喊了句。 “那……我就先出去了。” 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那人终于出了声:“怎么?见着是我转身就走,不想见我?” 顾卿卿是有些无奈,自己这明明就是悚他,怎么被他一说反倒显得他多委屈似的。 而且他话语里隐藏的那一丝怒气她想不明白。 就像她想不明白他这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她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手握上门扉的时候,身后那人终是发了火气,他咬牙道:“顾卿卿!” 上前两步,一把将她翻身压在门扉上,阻止了她出去的动作。 他的手擒住她的手腕,俩人身子一瞬间贴得极近,而且现在比方才更加让她难以忍受,因为此刻俩人是面对面,她甚至能清晰的看见那人宛如白玉一般细腻的肌肤。 她偏了偏头。 被抵在门扉上的顾卿卿动了动手腕,斟酌道:“李状元,这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放开我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却不想这话让那人发出轻笑,他脸上的笑莫测,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不退反近,轻启薄唇:“顾卿卿,方才怎么不见你说这话。” 方才?方才是什么时候,她方才为什么要说这话呀? 见她一脸不解,李今晏又想起了瞅见的场面,一瞬间握住她的手腕紧了紧,眼神愈发深深沉。 顾卿卿脑子飞速运转,想了半晌才想起方才只发生自己落水的事,她强装笑意,敷衍道:“李状元说什么呢,小女方才什么也没做呀。” 李今晏脸上连强装的笑意都没了。 “那人要娶你,你可欢喜。” 这会她才想明白这人说的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事她决定还是解释清楚为好,毕竟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坏她名声的,于是提着心解释:“方才余公子只是瞧小女为难,这才用这事替小女解围,关于这事李状元您千万别另行猜测。” 顾卿卿注意到,自己这般说完后,对方握在她手腕的力道轻了些微,虽然他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她莫名的就觉得安心的许多。 果然下一刻李今晏开口的话柔和了许多:“这说来,你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咯。” 顾卿卿立刻摇了摇头,水珠从头发甩出,甩在他的衣袖上。 场面格外宁静。 “额,这……” 她没说什么,李今晏却弯了嘴角,虽然那弧度极为清淡。 他拿过方才的毛巾,顾卿卿伸手便要去接,但被那人躲过。 她愣住的时候,李今晏已经拿着毛巾擦起她的头发来了,而她躲了躲,那人便又沉了脸,于是她只得忍耐着他略微拿拿捏不好的力道,龇牙咧嘴。 最后他气得往她手上一扔,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有这般难受?” 被甩了一手毛巾的顾卿卿觉得这厮当真是喜怒无常,自己这也没说话啊,他怎么又耍起脾气来了,果真这人还是少见面为妙。 今天他瞧着对自己没有杀意,但是往后若自己又不知道哪里惹了他,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自认自己没那么聪明,所以也不想跟他算计,当然知道自己算计不过。 顾卿卿擦头发的间隙,李今晏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瞅着她。 她的眉眼偏柔,五官生的极好,以往他不觉得,现下不知为何,怎么看都觉得舒服,总让他无端的心尖泛起柔意。 那腰也细,他想起方才自己握上去的那种柔软的触感,一时小腹有点微热,这有些陌生的感觉让他蹙起了眉。 只能撇开眼去想其他的事,例如他们相遇,例如顾卿卿起初对他说的话。 他们的相遇实在称不上美妙,或者可以说藏着他恶意的猜测。毕竟谁都不会平白无故的相信一个自称要来救自己的人,还不要半点好处。 他怀疑过,甚至起了一些不好的心思,他明明清楚那人当着自己的面说的那一番话又多虚假,但是仍旧时不时的想起来,想起来的时候那番嘲讽又变成了沉默,后来竟也起了心思。 他不想去探究这件事情的真假,甚至他心底隐隐的希望,便是假的当成真的又何妨,这年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便是他自己都惊了一番,他从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糊涂,到底是以往的日子太苦了,让他尝到了点甜头上了瘾,还是那虚无缥缈的一点东西让他不愿舍去。 这些都跟面前的人有关。 第 40 章 “那个……”顾卿卿咬了咬牙,她现今已擦完了发,所以指了指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以示自己要换身衣服。 然对面人像是故意看不到似的,半点也没避嫌的意思,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转身望着房里的其他物件,她忍不住开口道:“小女要换身衣服,可否请李状元您先出去会?” 脑子里想着等会换好衣服后绝对要立刻就走,跟这人在一起总让她觉得忐忑,还是离着这种危险人物远些为好。 那人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伸了个懒腰,她心里一喜,却不想那人伸完腰后,伸手指了指房里的一扇屏风:“那地方好,顾小姐要不去那处换吧。” 去什么去,那一扇屏风鬼知道能不能看见的,想起之前她还跟着顾静之一起在屏风后看人,打死她都不敢去屏风后换。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莫名其妙的来,还死活赖着不走,难不成他之前看杀不成自己,现在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折辱自己的名声? 顾卿卿有些气道:“李状元,这怕是不妥吧,这要是传出去还叫小女怎么嫁人。” 她这话刚落尾,坐在方椅上的人转了脸,冷声一哼:“怎么,你还想嫁你的余公子不成?” 这又是哪跟哪啊,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她可是什么都没说。 “李状元,这话你可别乱说,小女是不敢跟余公子扯上关系的。” 她急忙摆手。 李今晏也知她什么都没想的,只是他有意吓吓她罢了,见她身上的衣服仍旧滴着水,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两步走到她面前。 顾卿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的被人制住了动作。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方才没有注意,其实她身上冷的冰人,他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轻微的挣了挣,又沉了脸。 “余闻京的那些话你听听便罢了,余府与京城顾府有些瓜葛,想来两家是有联亲的打算的,所以那些话你别多想。” 他知道余闻京挺得女子欢心的,怕她小女儿心态升起,于是只想着趁早斩断她不该有的心思,以免当真。 若是往后她当真是生出那些心思的话,李今晏的眼神也沉了下去,眼底是顾卿卿辨不出的情绪。 她对李今晏亲昵的动作有些抵触,但因着对他的那一份忌惮,还是没有表现出太抗拒的动作。 见他沉了脸还以为会说什么重要的话,却不竟会对她说出这番话,也觉得莫名。 要让她相信李今晏今日突然来见自己,是为了说这么一番莫名奇妙的话,有些难。 她赶忙点了点头,语气里有些催促的意思:“李状元快些出去吧,再不走的话小女身上这件衣服都快干了。” 她有些说笑的意思,但里头想让他走的语气便是聋子都听出来了。她有些怕他,毕竟之前在山匪山上的事让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这人心思可怕。 她觉得自己这两世的命加起来还不够这人算计的。 李今晏当然是要走的,只是见她如此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觉得走得有些不甘心。 他面上没什么,只嘴角略弯了弯,笑得让顾卿卿有些不安。 而后,她果然没有想错,那人抬步要出去时,却突然转头,猛地在她脸侧极轻微的碰了碰,道: “等我。” 那一刻,顾卿卿整个人像是座石墩楞在那里,而始作俑者已经大步一抬,极为潇洒的离去了。 房门重新关好的时候顾卿卿才回神,她懊恼的擦了擦脸,然想起方才脸颊上轻浅的呼吸,以及那人薄唇的温度,还是不出意外的红了脸。 怎么都想不明白今日这事会是李今晏这人会做的事,他别是中邪了吧,不然的话怎么会做这种登徒子才会做的事。 还是现在他真的打算用别的法子治自己? 越想顾卿卿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想完后就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自己这多亏啊,救了他不说,结果最后好心没好报,果真就像前世里那些行脚商人说的一样,这厮就是个喜怒无常,黑白不分的主,要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羞辱又是吓唬的。 瞧瞧他最后说的那句是人话吗,还等他。这人真是性子恶劣,就是罚人也要罚得让人不好过,让她之后整日里心生忐忑,只等着他要做什么动作。 她为自己惹上这么一厮十分后悔,要是早知道的话,她早就躲得他远远的,哪还会落到如今这样被别人捏在手心的位置。 不过她方才好像忘了问,他怎么也湿了。 顾卿卿再次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见着外头站着昏昏沉沉刚醒来的丫鬟道:“走吧。” 顾府的效率很高,等顾卿卿出来后这件事的处理也很快出来了。 叶玉被罚禁足府中四个月,然对于顾卿卿这次的落水,不光叶府,包括她们顾府也会上门进行致歉。 对于这样子的处理,她不能说是很满意,但是心里也算过的去吧。 听说叶玉醒来知道的时候大哭大闹了一顿,不过被叶夫人呵斥了一番,才消停了些。 落水的事顾卿卿回府的时候倒没怎么想,只是对于这晚厢房内发生的事反复不能平静。 她可以当余闻京说那些话是因为当时,他是为了她的脸面才说那些话的,可她不能理解的是之后李今晏那些反常的举动。 坐在轿子里,随着轿子的起伏,心情也跟着起伏。 但她安慰自己,至少这一世还活着不是。 第41章 顾明华在叶将军府人提着赔罪品上门时才知道了那晚发生的事,那会他只是奇怪自家女儿怎么换了身衣服,但没多想,等知道后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没将人赶出去,还好被廖管家给拦住了。 这叶将军府虽然不算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人家,但是人家上门来被赶出去就不大好听了吧,于是被劝下的顾明华冷嘲热讽的对着叶将军府来的那个管家道:“好了,东西既然你已经送到了,那就快点走吧。” 摆了摆手,十分不待见的样子。 顾卿卿自己倒没什么,虽然她不待见那叶玉和那叶夫人,但是跟这叶将军是没什么仇的。 叶将军府的那名管家明面上说是道歉,但那眼神极为不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给他赔罪呢:“咱们老爷知道了这件事十分生气,特让我今日登门赔罪,还请这位顾小姐您也别多事,毕竟我们小姐年幼,有些顽劣也情有可原。” 这叶管家一通说完像是看不见面前几个人的脸色似的,继续道:“还有,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就是我们府里五日后摆了张席,特地请顾主事您一家子来叶府赴宴,还请到时候顾主事您届时一定到场。” 说的跟个多恩赐似的,登时便让顾明华一口回绝了:“叶将军府庙大,便是出来的下人都跟尊佛似的,我这庙小,就不留你这叶府管家了,廖询,送客!” 半点也没给这叶府管家留面子,廖询硬着头皮对着那叶府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叶府管家哼一声:“歉我们叶府已经做了,这话我们也传了,但既然是顾主事您不给面子,也别说是我们不知礼了。” 袖子一甩,便高昂着下巴出去了。 “真是气死我了!你说这是什么狗眼看人低的玩意,这算什么登门道歉,我看就是欺负咱们,真真实气死我了!”顾主事很生气,差点气得将手中的杯子向着那什么破劳子叶府管家脸上扔去,还赴什么宴,咱不去砸场子就好了,一个宴席就想让我消火,做梦!” “可是老爷,就这么直冲冲的将这叶府的管家给轰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管家廖询在一边劝说道。 “有什么不好听的!我看方才我就太客气了,就应该直接赶他出去的,还听他说什么后面的屁话。” 顾主事仍旧对方才那叶府管家说的一番话愤愤不平。 顾卿卿虽然也对方才那管家说的话有些蹙眉,但是见她爹这一番比她还义愤填膺的话后,顿时不满也消散了不少,反而笑了。 不过而后没等来叶将军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倒是隔壁一户商贾之家来人拜访了。 本来这事也并不用顾卿卿她出面的,但是那商贾之家有个女儿,于是便让她出去陪着那商贾之女四处转转了。 好巧不巧,这正是那日她瞧见的那个橘色衣裙的富商小姐。 顾卿卿带着富商小姐在宅子里随意的转了转。 其实院子也没什么好转的,毕竟这两家院子的格局都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他们也是刚搬来不久,府中的多处草木还并没有多栽植。 倒是那富商小姐这次没对顾卿卿露出什么明显的敌意,有时她还注意到,那富商小姐趁她不备时,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观察她。 待在府中一处凉亭里停下的时候,顾卿卿终于忍不住了,笑着问道:“贾小姐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富商小姐姓贾,她也是方才才知道的。 富商小姐咬了咬唇,最后像是沉了一口气:“请问顾小姐以往可是与李今晏同在县?” 一说到“李状元”这三个字,顾卿卿脸上的笑有些撑不住了,她那日里回来好不容易劝说自己忘了那日发生的事,这被这贾小姐一提,那些事又突如其来的想了起来,一下子就让她觉得耳根子有些烫,压着手中的水杯喝了喝,收敛了与贾小姐对视的视线。 然她知道,那贾小姐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的脸看,还在等她的回答。 顾卿卿有些敷衍的“嗯”了声,让一脸望眼欲穿的贾小姐有些不满,心里直以为她不想告诉自己。 不过这会顾卿卿倒是明白了,这贾小姐合着让她出来是为了打探消息呀。 “那你以前可和李状元相熟?” 这倒是不好回答,说是不相熟这是最省事的,但是这事一查就能查出来,但若是说得太熟指不定这贾小姐还有什么过分的事呢,于是含糊道:“大概还是知道些的。” 贾小姐眼里有些放光,天知道她求着她爹买下这里的宅子就是为了多接近那李状元,但是这几天过去了,别说是说话了,她是连他人都没见着过几面。 “那你可知他在县定亲的是哪个姑娘?” 定亲?定什么亲? 顾卿卿比这富商小姐更迷茫,这事她可从来没听过,李今晏有订过亲? 在前世,她极少听闻旁人提及关于他的家眷,只隐隐约约听闻他似是在男女之情上感情极为淡薄,便是有下边人送上来的女子,也大多赏了人,至于具体的是不清楚了。 而这世,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将李今晏给查了一遍的,可从来也没听说他有过婚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富商小姐有些怀疑的望着她,但还是解释道:“你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李状元被封状元那日,当今圣上想封他为驸马,但被他一口给拒绝了,直言老家已有婚约,所以只能辜负圣上美意了。” 说起这个,富商小姐努了努嘴,似是有些醋意。 经由这富商小姐一提醒,顾卿卿恍然想起了之前在顾府寿辰的事,似是桌席中那些夫人在提及李状元这个名字时匆匆闭了嘴,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你到底是知不知道?” 富家小姐对她的出神有些不满。 顾卿卿这才赶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复又笑起:“这事,我当然是知道的。” 她说不清楚,心里头那一点点莫名的不适是怎么回事。 第 42 章 贾小姐对于顾卿卿知道这事十分惊喜,但反应过来后惊喜的眸子又暗沉了下来,咬了咬下唇道: “你可知他那未过门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贾小姐这心思怕是她再傻都看出来了,她想起那日李今晏的行径,想起他有了婚约竟然还……瞬时有了个主意,压下了对他那未过门女子的愧疚,笑道:“是位粗俗不堪,毫无点墨的女子,自然不能与贾小姐您相比。” 说不是有出气的心理顾卿卿自己都不信。 “你这话,当真?” 顾卿卿并没有与她对视,似是无意的道:“再说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这今日还说得定的,没准改日就变了,贾小姐你说是吗?” 贾小姐听她这话说完,眼睛里又燃起了火光,像是差点把顾卿卿烧三炷香的那种。 顾卿卿避开她的视线,心里暗道:罪过罪过。 她只是想让李今晏不好过,这话一说完保准这贾小姐的心思又得活络起来。 果真她这话说完后,旁边的贾小姐的眼珠子一直在转,面上的喜色便是想遮都遮不住。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让本来贾小姐这眼睛翻到天上去的人,一口一个“顾小姐”的叫着了,速度转换之快,让人咋舌。 而后贾小姐提出了让她陪她出门逛逛。 她们俩个小姐也走不远,最多在府外四处走走。只不过顾卿卿没想到的是,贾小姐提出的出府走走竟然是在宅子外头放风筝。 顾卿卿对风筝这两个字有些忌讳,这一见着贾小姐丫鬟手里的东西就开始装虚弱,想转身回府去了。 贾小姐有些生气,她本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玩的,但见顾青青好似真的有些体弱的样子,而后才作罢,到底是没再让她跟着一道了,不过还是让她在旁边瞧着。 这京城的十月,没几个好天气,顾卿卿实在看不出来今天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也不知道这贾小姐哪来这么多“怡情”。 不过心里庆幸还好这条巷子里僻静,半天也不见有什么行人的。 贾小姐一个人玩风筝似乎玩得有些不致兴,心思好像也不在风筝上头,全让旁边的丫鬟给她把持着,期间话倒是没少跟旁边的顾卿卿说。 “顾小姐,你说这李状元喜欢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顾卿卿蹙眉,这她还真不好说,她连李今晏婚书的事都没撬出半分,又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哪种女子,于是敷衍道:“大概男子都喜温柔和顺些的女子吧。” 贾小姐显得有些着急,一下子就停了步子:“那这般说,李状元可是不喜欢欢愉活泼的?” 旁边的丫鬟因着贾小姐的这一停,一下子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使得贾小姐脸色立马变了,登时便要骂。 顾卿卿瞅了瞅面对人,适时开口:“这天下凡夫俗子大多都喜贤良淑静,温柔和顺的女子,但是如此一来多者便无甚区别,也未免失了几分情趣。而李状元这样天赋异禀,与常人不同者,想来并不会和这些凡夫俗子一般,我瞧着,他倒是会喜欢贾小姐您这样的。” 贾小姐一听她这话,脸都红了,也忘了方才的事,有些羞怯的道:“真的吗?” 顾卿卿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自然是。” 贾小姐脸上的笑又升了起来,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盯着对面的府邸,似乎是想从厚厚的墙面看出些什么来。 然下一瞬欢喜的眼里又丧了脸:“可是我连李状元人都见不到,又怎么能让她喜……” 顾卿卿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好,没出所料,风筝随后在贾小姐的胡扯乱动下,如愿的飞进了旁边状元府的府邸。这风筝线比平常的细许多,这贾小姐放风筝这事,她都不信她没存别的心思。 飞进去后,顾卿卿见到贾小姐长松了一口气,瞧得她嘴角抽了抽,她就不该跟着搅和的。 果真,下一刻贾小姐对着她笑道:“顾小姐,我风筝飞进去了,咱们一起去捡回来吧?” 第 43 章 当贾小姐拽着她去状元府门外敲门的时候,顾卿卿十分期盼那扇厚重的门不要打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状元府那扇华丽厚重的木门很快便开了,里头走出将军府的管家,他冲着她们俩小姐拱了拱手,有些困惑的问:“两位小姐是?” 贾小姐是个不怯生的,加之她抓上了顾卿卿给自己壮胆,立马便道:“小女的风筝不甚误入府里,还请管家通融一下,让我俩进去拾起。” 管家蹙了蹙眉,他可不觉得自己那每日冷着个脸的状元爷会喜欢府里进两个陌生的小姐。 有些为难道:“这位小姐,不如您跟小人说下那风筝落下的具体位置,小人这就去让人给您拾来,你看可好?” 贾小姐一听,有些着急了,顾卿卿却乐了,登时便应和道:“好好好,那风筝没飞多进去,大概就在你们府里左边围墙里……” 顾卿卿说得起劲,都忽视了旁边一直瞪着她的贾小姐,她可实在不想进李今晏的府邸。 或者说,自上次后,她就不太想见李今晏这人。 然她没有注意到,面前的管家望着她似是有些困惑,而后细细瞧了她番后,瞬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微微睁大了眼,立马改了口:“小人这耳朵不太好使,小姐您还是自己进来找吧!” 随后在一个小厮耳边耳语一番后,就拱了拱腰让开了一条道,瞅着顾卿卿她们笑得有些谄媚。 顾卿卿被这管家突然的转变弄得一头雾水,倒是旁边的贾小姐开心了,什么也没想,欢快的撩开裙摆跨进了府邸的门槛,进去后见还愣在门外的顾卿卿立刻便拉住了她的手,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进来呀!” 完全没有顾及她脸上的拒绝神色,一把就将她拉了进来。 进府后贾小姐拉着顾卿卿走了一段路后就有些心急了,虽然现在离丢风筝的地方是越来越近了,但是她好不容易进府可不是为了真捡只风筝的。 贾小姐这人脾气有些横,心里有什么事,脸上也藏不住,这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 顾卿卿自被贾小姐强硬的拉进来后就有些小心翼翼的,她就怕在哪个地方撞见李今晏,催促着那领着她们的管家走快些。 等终于发现前头那风筝时,她打从心底松了口气,旁边的贾小姐却垮了脸,拿起那风筝后十分艰难的对着那管家说了声:“谢谢。” 半句没提要告辞的事。 倒是那管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主动留了她们:“这风筝瞧着有些脏了,要不小人带小姐您去后院洗洗?” 一听后院两个字,贾小姐眼睛都亮了,这后院是寝室,这李状元还没成亲可不就是他的寝居的地方吗? “好啊。” 贾小姐丝毫没犹豫的便应了,脸上一派欢喜,这会轮到顾卿卿垮脸了。 “我……头疼,胸闷,腿还疼,要不我先出去等你?” 顾卿卿这会是打死都不想跟贾小姐再一起去了。 贾小姐蹙了眉,“你怎么就这么一会就这么多事呢。”说着便要去拉她,旁边的管家却开口了: “这位小姐若是累了话,要不就去前边那凉亭里等着吧,过会我便带着贾小姐过去。” 贾小姐想了想。 方才进府她是拉着顾卿卿充数的,等会回去也好说,只是这会既然要见到李状元了……她瞧了瞧面前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便同意了:“那你去那凉亭等着我吧,等会我就过来。” 她还是一个人去见的好。 随后催促着那管家快些,那管家离开前冲着顾卿卿笑了笑。 顾卿卿见他们俩走远了,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虽然有点好奇,若是那贾小姐真撞上了李今晏会发生些什么事,但她心里清楚,那贾小姐可不是李今晏会喜欢的人。 那性子,便是她都觉得难处了些,更别说是李今晏那乖戾的性子了。 只是,真是好奇啊。 不过就算好奇,她可不想真把自己送到李今晏面前。 她就期盼着,等会那贾小姐最好快些出来,走在这李今晏的府邸里,她总觉得不安生。 顾卿卿按着那管家说的,往右边的小石子路一直走,果真在穿过一丛花草后,见着了一座凉亭。这凉亭建得也算别致,在一丛花木后,倒真有“别有洞天”的错觉,加之那凉亭周边是池塘,波光的水面差点晃花了她的眼,等她走进两步才发现,那凉亭里似乎有个人。 侧坐于长椅上,懒散的翻阅着手中的卷轴,姿态闲适。 他的眉眼精致宛若天成,漆黑的墨发披散于脸侧,衬得肌肤愈发瓷白,而湖面的光像是在他身后镀了层光晕似的,让直视着他的顾卿卿眯了眼。 甫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湖中的精怪。 在初始迷惑后,顾卿卿瞬时睁大了眼,李今晏怎么会在这! 她刚走近的两步立刻便要退回去,身子也在那一刻立刻便转了过去,就在她要逃跑的时候,凉亭里的人凉凉的道:“既然来了,干嘛这么急着走啊。” 听着这熟悉的语调以及口气,顾卿卿的半边身子都僵住了,脑子里疯狂转过方才那管家的笑,之前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来,那管家笑得明明就不怀好意。 她说那管家怎么那么奇怪呢,还带着贾小姐去洗风筝,合着算来算去,自己还被这管家算计了。 这会子她真是有苦难言。 顾卿卿想当做没听见这话,步子抬起来的后半刻,那人翻了一页卷轴:“这府里大概上上下下都收了消息,若是见着了一个浅色衣裙的小姐,什么话都别说,先将人抓起来,你确定这会要出去?”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裙摆,泄了气。 凉亭那人淡淡的说完,转身的顾卿卿步子是再也迈不动了,她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她就不明白了,这李今晏非上赶着折磨自己做什么,说起来自己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第 44 章 李今晏见她这样,便知她现在心里有气, 今晏见自己说完后,那人虽然顿了许久,但最后到底转过身来了,而后见她面色不善,一双手也攥着衣裙,他知道她是有些气了。 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顾卿卿听完这一句,冲到嘴边的那一句:“鬼才找你”的话咽了下去,梗着脖子道:“你别误会,不是我要来的。” 她说完,那人合上了卷轴,这会才侧脸支歪着下巴对着她,眉眼含笑:“那你现今这是?” 说到这,顾卿卿就一口气顺不上来,自己会走遇见他,还不是他那管家搞得鬼:“呵呵,这不撞鬼了迷了路嘛。” 凉亭里的人像是完全听不见她话里的意思似的,表情一点没变,反而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顾卿卿连犹豫都没有,步子半点没动,那人见此,啧了声,道:“你别是怕我吧。” 话里的意思有几分嘲讽。 她沉了口气,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最后迈动步子向着凉亭走了过去,但在对面的桌子上定了下来,离着这人近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有什么话快说,我还有事,若是没的话我就先走了?” 李今晏见她明明身子僵硬,却还故作淡定的样子有些好笑,“有事,有什么事,你有空跟个商贾女放风筝,没空多待一会?” 那能一样嘛,不过说到贾小姐她脑子转得快,她瞪着他:“你派人跟踪我!” 不然的话怎么知道她今日跟贾小姐放风筝的,脑子又开始想李今晏派人监视她府邸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想对她做什么事? 心里一急,话脱口而出:“李今晏你到底什么意思!” 被她质问的人倒是非常淡定:“什么意思?我可没什么意思,有句话你倒是说错了。” 她蹙了蹙眉,而那人淡定道:“我可没派人监视你府邸,就那贾小姐那嗓门,我便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这话顾卿卿没啥好接的,她方才憋足了劲,这一下子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弄得她这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十分难受,最后她冷哼了声,没作声。 李今晏见她这样子反而轻笑了声,随手倒了杯茶,道:“喝杯水吧,消消火,这怎么一见你就跟个炮仗似的。” 你才炮仗呢! 顾卿卿气鼓鼓的瞅着他。 他脸上柔和,半分没有动气的样子。 顾卿卿现下也不想跟他撕破脸皮,毕竟现今李今晏是朝中新贵,据她爹说,李今晏现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旁人只有巴结的份。 她想了想她爹现今只是个户部主事,之后也不知道要在京里当多久的官,于是忍下了这口气。不过仍旧是有些冲的接过茶杯,她动作猛,喝水时差点噎住。 那人嘴角溢出了声轻笑,最后被她瞪了一眼,才稍微收了收。 倒是杯里的水不温不冷,顺着喉咙流下,十分舒适,一下子,那点火头也似是要被浇灭。 喝完水,顾卿卿又想走了:“好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李今晏却像是没听见她这话似的,从小方桌的下方掏出两个棋罐,悠悠道:“陪我下把棋。” 这次顾卿卿没忍住,她猜不透他的古怪心思,自认没有他那番手段,所以实在是不想跟这厮多相处,以免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呵呵,不用了,小女棋艺拙劣,还是不嫌丑了。” 李今晏挑了挑眉,明面上没回应,只是缓缓道:“也行,顾小姐若是不想与我下的话,改日我登门去府上拜访吧,想来我也很久没见顾知县了,不对,应该是顾主事,这他乡遇故知,想来顾知县也欢喜能见着我。” 那人笑得越亮目,顾卿卿心里就越憋屈,她爹哪是想见他,她爹在知道新任状元是他后,恨不得天天躲着。 “一局,就一局!” 她咬牙说完,那人含笑瞅着她,轻笑:“一局。” 一刻钟前的顾卿卿想必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刻钟后,她会和李今晏面对面喝茶,下棋。 不过她倒是没怎么担心,她对自己的棋艺很放心,自己那段位,怕是很快就能结束一局棋,所以她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在想着贾小姐什么时候出来,她估摸着得等贾小姐来找她前回去,不然的话怕是引得贾小姐的怀疑。 然就是顾卿卿以为会很快下完的棋,却在半柱香后仍旧继续着,瞬时头疼了。 她这每走一步都是往死路里送,那人倒好,每走一步都给她把死路给堵上了,这样子让顾卿卿想速战速决的想法幻灭了,一句棋变成了拉锯战。 一方想死,一方偏偏在救人。 顾卿卿绞尽脑汁,这句棋大概比她平日里都下的慢,对面人倒是悠哉乐哉的,时而冲她挑眉示意落子,时而悠哉的观观凉亭外池塘里的鲤鱼,显得惬意非常。 随着时间的流逝,就算李今晏棋艺再高,顾卿卿终于还是将自己送上了死路,看着快下满整片棋盘的棋子,自己彻底死得不能再死的棋路,她哈哈大笑:“我赢了!” 李今晏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而凉亭外日头往西偏了几寸。 瞅着时辰,怕是贾小姐该等着急了,顾卿卿也来不及多庆贺,急忙站起:“好了,我可以走了吧。” 她潇洒的拍了拍手,甩身只想留给那人一个背影,然李今晏又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顾卿卿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当下就要挣脱开来,被他捂了嘴,远处传来了贾小姐的大嗓门:“卿卿你在哪啊,卿卿?卿卿,你是在这里吗?” 说着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他们走来。 她一听有些慌,这若是被贾小姐看见,可就解释不清了。要是被误会,到时候娜娜贾小姐可对她的话全不信了这可不行,她可留着贾小姐对于李今晏这厮的。 她有些急,贝齿轻轻那人的掌心,示意他快点将她放开。 李今晏只感觉掌心一阵酥麻,连那一丝丝的疼痛也开始变了味,但在见到那人有些气怒的眸子时,还是放开了手:“这凉亭只有一条路,若是你出去的话必然是会跟她撞上的,你真要出去?” 垂于身侧的大拇指轻轻触了触掌心,有些失落似的。 凉亭建的有些偏,除了方才那一条小石子路,周边还真的都是些花草树木,再瞧瞧他脸色,真的不似说谎,可是那她要怎么办? “我不能被她看见,这怎么办?” 那人没有犹豫,也没问怎么了,只见下一刻他将方才看的卷轴往那大方桌上一推,里头似乎是个暗格,卷轴很快消失道,而他道:“跟我来!” 顾卿卿在动步子之前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跺了跺脚,无法的跟着他走。 第 45 章 李今晏见她这样,便知她现在心里有气,面上平静,心里叹了口气。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顾卿卿听完这一句,冲到嘴边的那一句:鬼才找你。的话咽了下去,梗着脖子道:“你别误会,不是我要来的。” 她说完,那人合上了卷轴,侧脸支歪着下巴对着她,眉眼含笑:“那你现今这是?” 说到这,顾卿卿就一口气顺不上来,自己会走遇见他,还不是他那管家搞得鬼:“呵呵,这不撞鬼了迷了路嘛。” 凉亭里的人像是完全听不见她话里的意思似的,反而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顾卿卿犹豫了一会,那人又道:“你别是怕我吧。” 她沉了口气,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最后迈动步子向着凉亭走了过去,但在对面的桌子上定了下来,离着这人近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有什么话快说,我还有事,若是没的话我就先走了?” 李今晏见她明明身子僵硬,却还故作淡定的样子有些好笑,“有事,有什么事,你有空跟个商贾女放风筝,没空多待一会?” 那能一样嘛,不过说到贾小姐她脑子转得快,她瞪着他:“你派人跟踪我!” 不然的话怎么知道她今日跟贾小姐放风筝的,脑子又开始想李今晏派人监视她府邸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要对他们做什么事? 心里一急,话脱口而出:“李今晏你到底什么意思!” 被她质问的人倒是非常淡定:“什么意思?我可没什么意思。有句话你倒是说错了。” “什么话?” “我可没派人监视你府邸,就那贾小姐那嗓门,我便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这话顾卿卿没啥好接的,她方才憋足了劲,这一下子就像是打子啊了棉花上,上不上,下不下的吊着,也不知该泄气还是该松气,憋得她气鼓鼓的。 李今晏见她这样子轻笑了声,随手倒了杯杯茶,道:“喝杯茶吧,消消火气。” 她见这人脸上柔和,半分没有动器的样子,一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撕破脸皮对她也没好处,顺着他的意思,不过仍旧是有些气呼呼的接过茶杯,她动作猛,差点噎住。 那人嘴角溢出了声轻笑,最后被她瞪了一眼,才稍微收了收。 倒是杯里的水不温不冷,顺着喉咙流下,十分舒适,一下子,那点火头也似是要被浇灭。 “陪我下把棋。” 一刻钟前的顾卿卿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刻钟后,自己会和李今晏安安静静的面对面坐着,下棋。 她觉得这厮最近真的不对劲,包括现在这莫名其妙找她下棋,当然也包括那日里的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顾卿卿心底漏了一拍,手下的棋子未落,对面人好笑:“你这都想些什么呢。”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一句话,但因着此刻她想的方向不对,所以一切都开始有些跑偏,她咬了咬牙,胡乱的落下一子,不无好气的道:“李状元下好自己的棋便好。” 许是这一刻的李今晏笑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让她忘了自己心里的告诫。 对面的李今晏笑了笑,没怎么反驳,倒好似有些无奈。 顾卿卿只想速战速决。 李今晏的棋比她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就她那三脚猫的段位,哪是这厮的对手。 她原以为这句棋结束的会很快。 她每走一步都是往死路上下,但那人倒好,自己这死路都给他救活了。 每走一步都给她把死路给堵上了。 中途她瞪了一眼那人,但李今晏没说话,白皙的食指敲着棋盘外的桌面笑望着她,好似看到什么好玩的似的。 顾卿卿从一开始就没摸透过这人的想法,比如以前,比如现在。 不过好在,现在她已经懒得去猜这人的想法了,毕竟光论心思,怕是两世的自己都比不上他。 这么一想,她本又有些恼火的心定了下来。 跟棋盘上杠上了。 结果这一局要死要活的棋,整整下了大半日。 棋盘下满了黑白棋子,顾卿卿终于无路可走,以输为终。 不过她可不觉得自己输了。 她拍了拍手:“棋已下完,小女就先告退了。” 终于欢快起来,像是胜者似的瞅了瞅棋盘对面的李某人,正要潇洒转身而去。 李今晏倒没阻止她,反而摊了摊手,瞧这样子看来是不拦她了。 只嘴角牵了一抹笑,眼角微弯,宛若月牙,勾得人心猿意马,真是个活妖精似的。 顾卿卿不敢多看,匆匆要出凉亭。 也不知是不是她今儿真走了霉运,还是上天都在帮着那人,远处这时传来了贾小姐大嗓门:“顾小姐!你是在这里吗,顾小姐?!” 她一听慌了,她可没想让那贾小姐看见自己和李今晏独处。 倒不是害怕,只是若是解释起来,怕是有些麻烦。 自己本来可打算将贾小姐给推给李今晏头疼的,这一下若是处理不好,那就得她头疼了。 现今她还不想和贾小姐交恶。 贾小姐的嗓门虽然越来越近,但似乎有些不辨方向,她心里有些紧张。 于是刚踏下步子的脚缩了回去,转身望了望座椅上仍旧淡定如初的人。 他笑颜没变,这两次见着他后的笑似乎比之前认识的时候多了不知道多少。 顾卿卿还是在里面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这样的想法凸生的时候,差点她都以为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了。 不过上天似乎从来都偏爱李今晏一些。 贾小姐很快走了出来,见着顾卿卿时脸上有些怒:“顾小姐,我不是说让你在门外等着……” 脸色在见到凉亭里的人后变了变,似是困惑,又有不可置信,而后是眼里藏不住的欢喜: “李……李状元?” 话里有些不可思议的疑问,但更多的是陈述。 再转到顾卿卿身上时又变了变,脸色有些扭曲。 李今晏像是毫无知觉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宽大的袖袍站起时有阵风一吹,瞧得贾小姐眼色 迷蒙,差点连方才事都忘了。 首先离开的李今晏在顾卿卿身边顿了一下,说不是故意她都不信,他温柔地将她耳边的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缱眷,她挣了挣,没躲开,一时被他得逞。 远处的贾小姐看着李状元似乎还轻轻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只不过离得远,她听不见。 最后李今晏才从贾小姐面前淡漠的走过,对于贾小姐想要上前与他说话的行为一个顿步都无,瞧得贾小姐有些委屈。 对于这人的一番行为,说不是故意的顾卿卿都不信,听完那人附在她耳边的那句:“贾小姐这个棋子,顾小姐还是自己去应付吧。” 怎么听,大概都听出来,这厮是知道她的打算了。 她一阵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没来得及多想,凉亭下贾小姐那喷火的眸子这瞧得她心中瑟瑟,暗地里将骂了那人一遍,一边讪讪解释:“这李状元还真是挺爱套近乎啊,哈哈。” 说的自己都不信。 这厮现今这手段当真是高明,不费一刀一枪,便让自己那点小心思全部告了吹。 顾卿卿是彻底将贾小姐得罪了。 那日贾小姐气冲冲的瞪了她几眼后,就气冲冲的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她倒是试过去着过贾小姐,但是贾小姐都装病不出门,这一下她也是失望。 只想着等过段时间再找贾小姐解释解释。 想到后来,她自己觉得自己简直亏大了,什么都没捞着,最后还让贾小姐恨上了她,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好在又发生的一件事,暂时让她忘了烦心这事。 宫里突然传下来一道旨意,让她去进宫。 旨意倒不是皇上下的,而是宫里的明贵妃下的。 最为后宫分位最高的贵妃,不说顾卿卿,便是她爹知道这个消息时,都一脸糊涂。 当朝皇后去的早,宫里目前最高的份位是贵妃,所以后宫的大小事务都由她处理着,俨然有半个皇后的架势,当然除了名分之外。 许多人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立贵妃为后,但私底下有人讨论,恐是与几年前的废太子谋反之事有关。 说起这废太子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除了早年间夭折的几个皇子,当今皇上总共有三子以及数不清的女儿。 说来这几个儿子都不大省事。 废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原本只要老老实实挨到老皇上仙去了,便就是下一任,但谁也不知什么原因,废太子竟然作出了谋反的打算,还被手下的门生供了出来,一下子就惹得老皇帝气怒。 老皇帝本就身子不好,平日里又是多疑的性子,没怎么查呢就让人先把废太子给拿下了,打算先把党羽控制住再调查。 这原也没错,若是废太子是冤枉的也就罢了,但倒霉就倒霉在废太子被人害死了,这一下是死无对证了,到而今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先皇后受此打击,很快也跟着去了,这一下只剩宫里的贵妃成了老大。 还有二子便是三皇子和六皇子。 废太子死了后,按着排位来本该是三皇子最有希望的,这三皇子虽然是明贵妃的儿子,但这三皇子平日里只爱吃酒玩乐,对于治国之道是一窍不通,更是毫无兴趣,很快便让皇上失望了。 倒是现今年仅才八岁的六皇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天赋。 小小年纪,天资聪慧,文经武纬。 十分让皇上惊喜,只不过六皇子生母卑微,在朝堂中没什么权势,便是皇上再喜欢也有心无力。 此时这个有心无力的皇上正捏着一本六皇子的策论叹息。 “好,真是好啊。” 老皇帝坐在椅子上,早年间纵欲过度的脸上毫不掩饰对于这般策论的喜欢,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啊。” 老皇帝合了册子。 下首静静站立着的李今晏当然知道他在叹气什么:“皇上无须担心,六皇子现今年少,总还是有机会的。” 老皇子听此有些欣慰又有些伤感。 六皇子年少,还需要人扶持,眼前人便是他为六皇子挑选的,只不过不知道他的身子能撑多久: “只是朕身子不妥,也不知道能护小六多久,哎。” “皇上有真龙护身,上天自是庇佑的。” 他这话说的没什么感情,又是下臣说多了的话,便是座位上的皇帝都不想细听,不过他毫不怀疑这位的手段:“往后还是要你多护着小六的。” 李今晏当然知道自己现今能得老皇帝的宠爱是因为什么,也知道老皇帝心里有什么算盘。 当今朝堂看着光鲜,但内里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 早年间老皇帝沉迷女色,又听信身边大公公匡正乙的话,早就让宦官拥有了极大的权势,再加上现今匡正乙支持三皇子一事,怕是与后宫的权势早就牵扯不清了,便是他现在想去除都无力。 于是只能现今给六皇子培养势力,以期望归天后不至于太对不起祖宗。 老皇帝望了望面前的人。 除开让人惊艳的皮相,此人也十分让人忌惮。 在初始见着这人时,他便知道此人是小六能否上皇位的最好的左膀右臂,这也是他刻意拉宠他的原因。 虽然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控制住这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棋可走,这朝堂上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的人选。 “你放心,若是此事成的话,朕自会留下一道懿旨,你有何事只要不涉及小六,都可。” 老皇帝最后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给他吃颗定心丸。 他本以为这话说出去后又是没什么期待的回应,毕竟他已不是第一次说,但没想到,这次开口,那人竟道:“臣下现下便有一事相求。” “噢,什么事?” 老皇帝来了兴趣,他不怕这人有事相求,相反若是这人无欲无求他却要更担忧了。 顾卿卿整个人踏进皇宫的方砖上还是觉得不大真实,心里头一直在思考,这贵妃到底为什么要见她。 不过直到进宫殿的时候她也没想明白。 她跨进去的时候,深呼吸了口气,最后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满头擦着朱钗的女子,那女子瞧着年岁约莫不过四十左右,笑着看着她,似是有些软和。 顾卿卿行了个礼,道:“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她行完礼后,面前的明贵妃展眉笑道:“原来这就是顾小姐啊,瞧着是个美人,还是你眼光好。” 她注意到明贵妃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旁边的人说的,她顺着把视线转过去,就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宁夫人,心里一喜。 她说这贵妃为何要见她。 宁夫人穿着庄重,见到她看了她一眼,似是在让她放心,笑道:“娘娘说笑了,若不是顾小姐的话,怕是本宫都无福再见这皇宫城。” 她这一说完,贵妃又跟着安慰了几句,大意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 而后像是想起顾卿卿还跪着的事,赶忙让身边的宫女给她扶起来:“快,赐座,姐姐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 顾卿卿在宁夫人的示意后小心的座下,心里犯嘀咕,这宁夫人叫她进宫来做什么。 之后倒是问了她几句家境,她老老实实回。 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后清了清嗓子:“既如此的话,姐姐这事我包办了。” 她这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量,她心惊。 明贵妃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便直接出口了:“顾小姐,若是让你嫁给宁小侯爷,您觉得如何?” 第 46 章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实在是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她都没反应过来。 边上的宁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冲着她温和的笑:“这事不急,若是你不……” 然她话没说完,被殿外的一声低沉的声打断。 “哟,爱妃这挺热闹呀。” 随后殿外踏进来两个人,一个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人,边上还有个太监似的人物,只不过这太监衣袍上缀花,似与其他太监很不一般。 明贵妃在俩人进来后,就站起来了,脸上似有惊诧,她心里嘀咕,这皇上来得太突然了。但她这瞬间的失态很快被掩盖过去,而后便笑脸盈盈的上前迎了上去:“皇上您怎么会突然来臣妾这里。” 皇上详装生气:“怎么,没事就不能到贵妃这来,我看贵妃是嫌我了吧。” 明贵妃赶忙认错:“皇上你说的什么话呢,您能来臣妾是求都求不来的呢。” 那两人交叉着话,顾卿卿眼睛却被后头的人吸引了。 来的皇上后头跟着的不是被人,而是李今晏,她心头诧异,不过后来想想,这人现今是侍郎,出现在这也不奇怪。 她低着头,旁人也看不清她心里头的想法,所以有些肆无忌惮的朝着那人看去,直到那人转头—— 顾卿卿赶忙低了头,心里暗自骂了声,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都能撞上他。 那边皇上与明贵妃落座后,又说了几句,才说道此次来的目的。 “此次朕主要是为了下一道旨。” 下方的顾卿卿、宁夫人和贵妃眼露困惑。 老皇帝轻描淡写道:“李侍郎,上前接旨。” 身后的李今晏下一瞬上前去,半跪了下去。 “顾主事之女顾卿卿,贤良淑德,温婉尔雅,朕特赐与李侍郎为妻,择日成婚。” 上座的皇上念完,下首的人都愣住了,宁夫人也没有想到,这事半路竟会出幺蛾子。 “皇上……” 让她刚开口还没多说几句呢,那边皇上又道:“朕圣旨已下,顾家小姐还不上前接旨!” 这一下,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顾卿卿的身上。 此刻她真的事一个头两个大,原以为只是进趟宫的,结果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事情反转的太快,便是顾卿卿她自己都没有料到,一时间心头宛如上了锅的蚂蚁。 要让她跟李今晏成婚的话……想想她都觉得不好接受,但现下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答,尤其是皇上的脸色,随着她的犹豫,嘴角的笑越来越浅了。 终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她硬着头皮道:“李侍郎的才高八斗,文采斐然,小女自然是十分钦佩的,只是,小女担心自己配不上他。” 她说完明显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寂静。 上头皇上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了,顾卿卿自己也知道,这番话说完必定会得罪皇上,只是要让她跟李今晏成婚……这也太魔幻了吧。 她怕自己这世比上世命还短。 “皇上,顾小姐怕是被吓着了吧,臣觉得还是臣自己再问一遍。” 说着他便转头,自进殿后,第一次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顾卿卿道:“顾小姐,你可愿嫁给微臣?” 他这话虽说是问话,可望着顾卿卿的眼神□□裸写着不容拒绝的神色。 她一时被气得够呛,也不知这人这会是怎么了,怎么会应下这么荒唐的事,他难道还真想娶自己不成,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的,顾卿卿想了下之前的事,赶忙摇头,要是嫁给他,自己还不被欺负死:“李侍郎一番心意小女自然……” 在老皇帝的嘴角快要耷拉不住时,一旁的明贵妃急忙打了哈哈,同时也打断了顾卿卿要说的话:“这李侍郎一表人才,文采斐然,又是众多京城闺秀的意中人,臣妾看来这倒是一桩美事,想来顾小姐是担心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吧,没事,这事不光皇上替你保媒,本宫也是会帮着您,顾小姐就别担心了。” 说完用帕子捂着嘴,脸上是对于这桩婚事的欢喜,一点也看不出,方才她还想将她与宁侯府的那位赐婚。 这怎么能是一桩事呢,这根本就不是一桩事,顾卿卿记得额际都出了汗,然宁夫人也跟着劝她了。 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对于这皇上突如其来的赐婚有些措手不及,但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 知道事已成定局,所以只是心下叹了口气,言道:“臣妇看来,这也是美事一桩呢,顾小姐您别担心,就接旨吧,毕竟皇上这旨可不是能‘轻易’讨要的呢。” 这话说是劝,也算是敲打她,这皇上亲口下的旨,可不是轻易能推脱的。 心里只想着等会回去怎么跟阿汝解释,想来想去,也只能说此女跟她们宁国侯府无缘了。 顾卿卿这会也算是听出来,此刻心下更加无措,这摆明着是皇上故意为之,自己这要是一拒绝了,恐是会牵连她爹吧,心头杂乱,反观那人,自问完她话后,便不再开口了,搅得她心思杂乱。 这事闹到最后,还是在旁人心不在焉的打哈哈下,被定下了,殿上唯一欢快的便是上座的皇帝了吧,似是做成了一件十分满意的事。 当事人之一的李今晏一直低着头,所以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而另一位当事人顾卿卿,却有些浑浑噩噩的出了宫,到最后圣旨下到府里的时候,才仿似醒了过来,原来方才不是梦。 心里直怨念,这到底是怎么一桩事呢,这进宫一趟,怎么给她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一边怨,一边又想,以后要嫁给那厮了,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就爬了上来,总觉得魔幻到玄乎,连出工前,她都有些晕乎乎的。 “卿卿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进一趟宫,怎么就被赐婚了!” 等宫里的那些太监下去的时候,顾主事便沉不住气了。 而旁边顾卿卿表现得比他更消沉,心里想说,爹呀,她自个也没想到啊。 但最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说再多次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最后叹了口气,在顾主事一脸迷惘的眼神中,打算先回院子好好收拾、消化下心情。 离开前,她注意到一旁穆婉蓉过于醒目的视线,不过她没心情去猜测她此刻的心思,想来她肚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自搬来后,与杜姨娘不同的是,穆婉蓉低调了很多。 距离婚期有两个月时间,所以顾卿卿还有充足的时间缓冲,只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竟然要跟李今晏成婚这个事。 不过再次期间,倒有另一人上门了,那便是之前消失的叶府的管家。 而这一次,叶府的管家脸上的笑谄媚的多。 “明日便是我府中摆席的日子,还请顾小姐,顾老爷准时到场。” 叶府的管家离开后,顾主事冷哼了好几次,冲着顾卿卿道:“啧啧,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府邸,知道你要跟李侍郎成婚了,这又巴巴送上门来请了,我可还记得上次这奴才是怎么个嚣张态度呢,去什么去,卿卿你听我的,咱就别去,让他们叶府也常常冷屁股的滋味。” 顾主事巴拉巴拉又说了几句叶府的不好,那边杜姨娘突然插了嘴:“老爷,妾身看,这事还是要多考虑下。” “恩?” 顾主事将视线转向了从前一直不开口的杜姨娘,连同顾卿卿也看着她。 杜姨娘笑笑,温婉的开口:“这叶府之前态度不好,不说老爷您,便是妾身心里头也有些不舒服的,可若是当真驳了叶府的面子,怕是于老爷您官场上不利。” 顾主事蹙了蹙眉,淡淡道:“有什么不利的?” 顾主事话语比较淡,似乎自从来京城后,他对于杜姨娘的心比以前冷了许多,顾卿卿还是近些日子感受出来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是欢喜的。 旁人能看出来的事,杜姨娘自己也是能看出来的,这也是她近些日子频频对府里插手的原因,谁也不了解她心里的恐慌。 自进京城后,她是第一个感受到顾明华对她的冷淡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的时候,十分恐慌,慌乱的时不时的想跟他柔情蜜意,让他回忆起之前来人只见的感情,但很多此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柔意都浮上脸颊的时候,又深深压了下去,次数多了,杜姨娘自己都受不了了。 这顾明华的官职还有可能往上爬,而她自己却一直是个姨娘身份,若是哪天这府里来了个正统的夫人,可没她好日子过,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这叶府啊本来得罪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老爷您可能不知道,这叶府的大夫人,是承恩伯府的次小姐。” 顾主事皱了皱眉,而后才想起,这承恩伯府是明贵妃的姑母家。 这可不大好了。 “妾身瞧着,卿卿近些日子心情不大好,趁此机会出去转转也是好的。” 杜姨娘有自己的心思,但看着她拉着自己当挡箭牌,顾卿卿便挑了挑眉,没说拒绝,但也没答应。 第 47 章 这些日子她心思都放在李今晏这事上,到现在才发现杜姨娘近些日子也变了许多。 若是以往这种时候,杜姨娘绝对不会插嘴,而近些日子,她插手的事实在是有些多了。 “姨娘说笑了,卿卿倒不是很想出去逛。”她不想遂杜姨娘的愿。 杜姨娘听此言,脸上露出了过分失望的神情,喃喃道:“哎,本来姨娘还想着趁此机会带婉蓉也出去逛逛呢,她自从来京城后,就比以前沉默多了,闷闷不乐的,以前身子就不好了,我担心她身子更差了呢……” 这般说完,顾主事的脸愧疚了起来,连带着方才冷肃着的脸也软了下来,想来杜姨娘这话勾起了他的愧疚,毕竟穆婉蓉的病,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 加之听闻叶府与宫里的贵人有瓜葛,更加动摇了,脸色安慰杜姨娘:“我瞧着也是,卿卿啊,明日你还是去一趟吧,既然这叶府有心来请你,你就去吧,也好带着婉蓉去逛逛。” 顾卿卿盯着她爹看了几眼,想说什么,但最后在瞧见她爹一脸恳求的神情后,到底没说什么了。 而那边,杜姨娘低头后,嘴角勾了抹笑。 第二日一早,顾卿卿是和穆婉蓉坐同一辆马车离开的。 穆婉蓉是盛装出席的,那精致的妆容以及服饰,风头倒是快盖过顾卿卿这个正小姐,而上马车前,杜姨娘似是拉着她耳语了一番。 顾卿卿努了努嘴。 这次的宴请,用的是叶夫人的名义,也就是叶府女眷的单独宴请。 到叶府门外,来接她们的是上次见着的叶小姐和叶夫人。 这一次,见着顾卿卿时,叶玉的脸色有些不好,但似乎之前就被叮嘱过,所以见到她时,她只是安静的站在叶夫人的身边。 和上一次见面不同,这一次叶夫人一见她便眉开眼笑,那眼睛像是要笑没了似的。 不过就算这叶夫人笑得再怎么好,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因为她那一双眼睛总感觉盯着你不怀好意,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叶夫人亲昵的拉着顾卿卿,笑道:“上次是小女顽劣,怠慢了顾小姐,这次妾身专程就是为了给顾小姐您赔罪,还请顾小姐您别介意之前妾身的怠慢。” 说着拉着顾卿卿坐在了主位上,倒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穆婉蓉,在听说是个小妾之女后,叶夫人的脸色都冷下来了,也没人招待她。 穆婉蓉虽然有些气恼,见还是没人上前来理会她,但想着杜姨娘的吩咐,便咬着下唇坐到了一桌不显眼的位置。旁边是个红色衣裙的小姐,瞧着应是也是叶府哪位夫人生的。 在穆婉蓉落座后便没给好脸色,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小妾之女罢了,穿这么鲜亮干什么,穿得再好还不是个小贱玩意。” 这话一下子就让穆婉蓉的脸涨得通红,直觉得身子都不舒服,她瞪着那红衣女子,直想瞪出个洞来。 这边主位上,叶夫人已经拉着叶玉,让她给顾卿卿致歉了:“玉儿,你还不快给顾小姐倒杯酒,认个错。” 叶夫人使了使眼色,最后叶玉才像是不甘不愿的样子,倒了杯酒,让身后的丫鬟递给她,脸色不情愿道:“之前是我做错了,再次特地向顾小姐您认错,还望顾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很干脆的和完了杯中的酒。 顾卿卿倒没什么,本来她也只打算过个场子而已。 “之前的事,小女忘了,叶小姐和夫人也莫记在心上罢。” 很干脆的将杯中的酒喝完了,这般说完,那妇人脸上才像是松了口气。 “哈哈,来来来,顾小姐吃菜,这是江南的菜市,想着顾小姐您要来,我们老爷特地让厨子做的,让您尝尝鲜。” 而后场面在叶夫人的推动下,热闹了起来,只不过顾卿卿总感觉叶玉看她的眼神不对。 那眼里有些幸灾乐祸,似是等着什么好事发生。 对叶玉她一直没有报什么期待,只是见着她这时不时盯着她的样子,让她心生警惕。 三巡过后,顾卿卿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发现自己小腹突然有股灼热的气息,这股气息虽然现在并不算明显,但是一直很警惕的她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赶忙站起,后头的丫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时正好一杯酒水洒在了她身上。 叶夫人大叫:“你个毛手毛脚的奴才,干什么呢!还不让人给她拖下去!” 说着又要给顾卿卿擦拭干净。 她分不清楚叶夫人这话里有几分真心还是假意,只是她觉得现下最好出去:“抱歉,我去换身衣裳。” 叶夫人也响起:“顾小姐,是身子不舒服吗?我让丫鬟送你去厢房歇息下。” 她本想拒绝,但是那丫鬟却已经笑着应和了上来,她想着自己对着叶府也不熟悉,最后也随着丫鬟走了。 出门前,穆婉蓉似乎动了动身子,往她这边看了几眼,但是她没空回应。 待跟着丫鬟三拐四拐后,丫鬟带着她走进厢房。 也就在她进入房间的一瞬间,那丫鬟十分迅速的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顾卿卿上前两步,一下子就扑到了门上,晃了晃,发现厢房的门已经被上了锁,这一下是真的验证了此次事件有诈。 想到自己已经中了她们的计策,顾卿卿就一阵懊恼。 她咬了咬唇,腹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热气,这热气让她觉得慌乱,同时也害怕。 而此刻,外边想起了男子的脚步声。 顾卿卿这一瞬闪过许多念头,她本想喊人的,但危机意识却阻止了她的行为,她猜测着叶玉到底要做什么,猜测着将会发生什么事。 同时她向着房内四周看了看,最后在一个不大的柜子上定住了目光。 几乎没有犹豫的,她立刻便两步上前,打开柜子,将整个人缩了进去,关好了柜门,安静的柜门内,她只能听见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声。 没过一会,门再次被打开。 “咦,人呢?” 隔着柜门,顾卿卿不能够听见那人的声音,这是个十分莫名的男子的声音,难以掩盖的是男子的不怀好意。 “不是说了在这的吗,人到底去哪了。” 顾卿卿能听见那人焦躁的往房内走了几步,等察觉到那人往柜子接近时,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算了,可能人还没来吧。” 这话说完后,脚步声果然越来越远,而后听见关门声时,顾卿卿才松了口气。暗自幸庆,自己方才还好没有呼救,不然的话,怕是现下真的是羊入虎口了。 这么一想,心里是更加气,没想到这叶府这么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明面上说是给她赔罪,结果布下了这么一个陷阱,真是歹毒。 只是她想不通,到底是谁借她们的胆子,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后的后果吗。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出来的时候,门再次被一个人推开。 “姐姐?” 是穆婉蓉的声音。 顾卿卿纠结着要不要回应。 虽然穆婉蓉这人她绝不不好,但她到底和自己是一府的。 “哼,平日里装得再清高又怎么样,还不是背着人来偷汉子,哼……” 正这样说着的时候,门第三次被推开,顾卿卿听到门外重新方才那男子的声音:“嘿嘿,抓到你了,小美人。” 穆婉蓉惊声尖叫了声,但似乎被人抑制住了。 “爷就说,方才你躲在哪呢。” 被那人捂住的,是穆婉蓉含糊不清的声音:“你干什么你!” 似乎那人将穆婉蓉的嘴给捂住了,因为顾卿卿只能听见她“呜咽”的声音。 男子粗哑着声道:“小美人,现下还没到叫的时候,等会爷让你快活的时候保管你叫得好,哈哈。” “不要!” 有衣物撕碎的声音传来柜子内,伴随着的是男子的胡言秽语:“小美人,被着急着叫,等会爷就让你痛快。” 拒绝声响起的是穆婉蓉低哑的哭泣声,但被人捂住,于是只能听出那哭泣声里有喘息声。当又一件衣物被撕碎时,顾卿卿更加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出去了,虽然穆婉蓉这人她不喜,但是若是不救的话,她怕自己心头难安。 更难受的是,她腹中焦灼敢越发甚,她现下怕是有些知道方才那酒杯被掺了什么了,思及此,又骂了句那叶玉,好歹毒的心思。 手放在了柜门上,深呼吸了口气,就在要推开的时候,穆婉蓉的声音响起,嗓音宛若沁过蜜: “您……轻点,我疼。” …… 这一下,顾卿卿颇为讪讪然。 穆婉蓉这人,果然懂得审时度势。 下一瞬,顾卿卿很庆幸自己停顿了片刻,因为门第四次被推开,而这一次来的人不止一个。 窸窸窣窣一大帮人,其中她听见的是叶夫人的尖锐叫声,“你们在干什么!” 随后响起了各种脚步声,有人似乎想更多的人赶出去了。 在这期间,股卿卿听到穆婉蓉尖叫了一声,而后叶夫人的声音更加激动:“你在干什么你!你个败家玩意。” 而后响起了那男子哀嚎声,场面一时像是一场闹剧。 这场闹剧结束的也很快。 原来那男子竟然是叶夫人的二子,今日看见这件丑事的下人并不少,看来这件事之后就会传出去,这一下子想来穆婉蓉的名声是保不住了。 只是想到方才若不是自己动作快的话,怕是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这么一想,还是觉得后怕。 等全部人走完的过程,在顾卿卿看来十分漫长。这期间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为了防止自己泄声,她伸出手腕,一口死死的咬在了手背,闻着血腥味,才感觉意识清醒点。 等房间内完全安静下来,顾卿卿仍旧在柜子内呆了一会,待厢房内实在是没有其他声音后,她才敢出来,双脚一踏地,身子便一软,而腹中的那股灼热并没有消减,灼烧得顾卿卿脑子又快昏过去了。 她撑着地,死死的站了起来,还好这一次,厢房并未被关上。 她凭着方才进院子的印象,向着叶府的大门走去。 走至一半时候,听到旁边隔着一丛树木的地方有叶玉的声音:“……你办的什么事,不是让你去勾引那顾卿卿,你怎么和个小妾之女搞上了!” 男声似乎也很懊恼:“我怎么知道那不是顾大小姐的,她在那屋子里我还以为她是顾小姐呢!”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出:“现在是已成定局,没办法了,公主那边我只能替你多说些好话了,只是这事你自己看着善后吧。” “有什么大不了,一个小妾女,娶来当妾不就好了!” 说完后,女子哼了声便走了。 女子走后,男子骂了句嘴,是些不好听的话,骂完后也走了。 顾卿卿回忆方才那像极了公主的话,心底就一阵发寒,看来她也没猜测,只是当务之急她得先离开叶府。 顾卿卿好不容易走出叶府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像是泡过水似的,待让车夫启程的时候,她只最好马车能快些到府里。 但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真的倒霉,车夫行到一半,又将马车停下了,顾卿卿急道:“这是怎么了?” 虽然她自我觉得这声音是呵斥,但外人听来十分无力,相反,还有着几分软和。 “小姐,咱们碰上李侍郎的马车了。” 顾卿卿此刻脑子都有些糊涂了,想了半天,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瞬,她就见到自己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白嫩的脸,当真是好看的紧呀。 第 48 章 这迷惑只一瞬,她晃了晃脑袋,见到已经坐进来的人,咬牙道:“李今晏。” 那人却只是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喊这么响做什么,生怕旁人听不见?” 顾卿卿被他一说,赶忙闭了嘴,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现下在马车里,哪会有人听到,一时又懊恼。 更懊恼的是,随着他进来后,她清楚的闻见了他身上那股清香,似楠木香又似清竹。感受到狭小的车厢内另一个人的温度,她腹部越发翻滚,那股热浪像是要将她狠狠碾碎。 “你,出去。” 她这话说的软绵绵的,没丝毫反抗之力。 对面人当然没丝毫反应,反倒听到人耳里,有几分旖旎遐想。 李今晏淡淡的上下扫了她两眼,道:“被下药了。” 他这话没有疑问,看来心里已有了答案。 他眉眼清冷,气质卓然,一副禁欲气息的坐在边上,顾卿卿很难不心猿意马,她咬了咬唇,捏紧了手。 李今晏眼底晦涩,目光流转到的下唇,愈发深邃。 顾卿卿想着这人可真会挑时间,竟这个时候来看她的笑话,她有些难堪,身上的热潮一阵一阵的涌来,她知道现下很危险。 “你……” 刚说一个字,脸侧便贴上了那人微凉的手背,顾卿卿打了颤,吓着下唇:“你干什么!” 她急忙的侧过脸,躲开了那人的手,压住手腕方才的咬痕,似乎这样才能让越来越迷乱的脑子,清醒些。 “自己咬的?” 却见下一刻,手被那人提了起来,顾卿卿挣了挣了,没挣开。 不过他倒是没做其他的,只是盯着她的伤处瞧了瞧。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眼中是浓郁化不开的雾色,她辨不清里头的情绪,现下也没耐心去仔细辨认。 “你出去,行不行?” 那人似是诧异她突然柔下来的气势,顾卿卿低下头,不敢看那人含笑的眼。 她其实也不想示弱,但这人如果还呆在这里,她真的不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此刻她只想着先打发了他再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但对面人去不怎么想,顾卿卿似乎听见一声极为轻浅的笑,当那只手附上她唇瓣的时候,她甚至产生了片刻的怀疑。 他手指微凉,是让她觉得十分舒适的那种温度,诱惑着向她靠近。 理智也是在这时候崩溃的。 她的脑子绞成了一汪水,什么也没想起来,她只模模糊糊一个念头,那就是那人的手可真舒服呀。 唇齿相融,喘声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会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她双手抵在身前人的胸口上,但此刻脑中已经乱得跟浆糊一样,唯有的一丝清明,让她意识到此刻并不该如此。 但她推动的力道实在是太小了,于是这动作也更像是欲拒还迎,惹得那人轻轻噬咬的动作开始变得凶猛,宛如一柄待要出鞘的宝剑。 顾卿卿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鼻尖是那人清冷的气息,她微眯的双眼中,看到的是那人沾满情.欲眼睛,一时间又有些困惑,眼前人真是她认识中的人? “嘶。” 像是为了惩罚她的不专注,那人加重的力道,让她本稍微清醒的思绪,瞬间消失不见。 李今晏只觉得心中有把火,这把火升起的突然,像是要将他十几年的克制全部烧毁,烧到眼底里只有她一人。 若是可以,他不想停下,但是他知道,现下还不是时候。 马车徐徐前行,而有吹进车厢内的风,勾起一室旖旎香风。 顾卿卿惊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疼。 她按摩太阳穴的时候,房内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小丫鬟到她面前行了礼,将一杯汤水递到她面前:“小姐,喝点汤吧。” 看着这陌生的丫鬟,她蹙了蹙眉,而后一瞬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赶忙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身白袍。 小丫鬟很有眼力见的低头道:“小姐身上的衣服是昨日,奴婢给您换的。” 这一下顾卿卿放松下来,丫鬟继续道:“小姐还是先喝些汤吧,公子说小姐您昨日里泡了半夜的凉水,今早喝些汤会舒服很多。” 丫鬟的话让顾卿卿刚好起来的脸色又变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想起,昨日里李今晏似乎将她扔进了木桶里,她想起这些的时候有些庆幸,毕竟还好没发生什么,但同时,脸色又有些难看。 因为她想起,昨日好像是她自己先拉着李今晏亲的,这一想起,就觉得十分难受,昨晚怎么不坚持会呢? “顾小姐?” “啊?!” 回神的顾卿卿这才记得端汤,抬起手臂,又发现自己昨日被咬伤的手腕也包扎好了。 她知道是谁给她上的药,但是她宁愿不要想起,因为她实在不能将昨日里拉着她伤处吻的人,跟以往认识的人联想在一处。 一想起,她就觉得脑仁疼。 第 49 章 还有那让她整个人灼烧的气息,顾卿卿觉得浑身的气都不对了,想起这些,她觉得自己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不敢久留,起床便要走。 幸运的是,李今晏今日瞧着并不在府里,小丫鬟也没怎么拦她。 “主子昨晚奉命去办一件事,约莫月底才回来,主子说这几日小姐要照顾好自己。” 顾卿卿听那丫鬟说这些话,也没怎么仔细听,只是在听见李今晏要离开一段时间,瞬时整个人都觉得明媚起来,经过昨晚一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人。 这回倒是松了口气。 顾卿卿回到府里的时候,有些奇怪她昨晚一晚上没回来怎么府里见着她的下人,也没个人吃惊的,结果正奇怪着,却不想又撞见杜姨娘和她爹的谈话。 她走进府里,便传来了杜姨娘凄厉的声音:“老爷!你真的要将穆儿嫁给叶府那二少爷做妾吗!” 然后她听到她爹冷哼一声:“这事她既然做的出来,现下就得担着。” 杜姨娘随后的声音有些尖锐了,夹杂着极度的失望:“老爷!” 她跪着哭泣,抬头一双虽然有些皱纹,但仍旧漂亮的眼眸里,泪珠摇摇欲坠,脸上是恳求:“老爷,穆儿跟我说了,她是被那叶二少爷强迫的,而且她什么事都没做,这事您可一定要为穆儿做主啊,求求您了老爷!就算您不喜欢穆儿,但是您就算是看在妾身这几年对您和在这个府上付出的,您能不能帮帮妾身!” 自从嫁进府里来,杜姨娘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以往杜姨娘瞧着对她那个女儿不大上心的样子,最后结果看来,还是母女连心呀。 然她爹也奇怪,以往若是杜姨娘这般恳求的话,他爹都已经差不多要应下了,然这次却不想竟有些发火的意思:“这事已经定下了,没得商量!” 顾主事一拍桌子,便要走了了,顾卿卿见此,赶忙先走了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里宝香一见她回来,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她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小姐,您回来了。” 宝香的脸上虽然有喜悦,但却没有吃惊。 “我昨晚没回来,我爹没找我?” 宝香认真的摇了摇头,给她解了惑:“老爷知道您昨晚在对面府里呀。” “什么?!” 顾卿卿的脸色清白交错着,“我爹没说什么?” 宝香继续回道:“老爷刚开始还说要去找小姐您呢,不过状元府的管家一直拦着老爷,不让老爷进,还说小姐您跟他主子迟早是一家人,这早进晚进的也就是时间关系,说的老爷吹胡子瞪眼的,本来还想硬闯来着,不过来后那李……李状元出来了,他拉着老爷背着我们跟他说了些什么,老爷后来的脸色就立刻变了,然后也不嚷嚷着说进去找小姐您了,赶忙让我们回府了。” 这一下,她的脸是彻底黑了。 就在她这一会青一会白的变化中,宝香记起一件事,这事倒是让顾卿卿愈发黑的脸稍微好看了些:“对了,小姐,今早上叶府来提亲了。” 关于这事顾卿卿已经听方才杜姨娘和她爹说了几句,只是具体的有些还不甚清楚:“给穆婉蓉提的,让她做妾,我爹同意了是吧。” 宝香愣愣的听她说完,没反应过来小姐怎么全知道了:“小姐您怎么都知道呢?” 顾卿卿望着她那双有些崇拜的眼神,和那张依旧跟石头一样硬冷的脸,又有些可惜,真是白瞎了这张清秀的脸。 “那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宝想道:“就在小姐您成婚的第二日。” 一说到自己成婚这事,她心情又低落起来,这掐着算着,离她成婚还有一个月不足的时间,这到底怎么才能将这件事给搅黄呢? 经过昨晚一件事,顾卿卿是更加怕那人了。 昨晚那人的眼神恨不得给她吃了,那眼神瞧得她现今想想都全身不舒坦,自己这浑身也没几两肉,哪能让那厉鬼似的人吃饱呀。 顾卿卿叹了口气,相比较之前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穆婉蓉的倒霉,这会她又哀怨自己这比穆婉蓉好不了多少的命运了。 她叹完后便招手让宝香准备热水去看,宝香临走前却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对了小姐,早上绿水来找过您,您要见吗?” 顾卿卿现下心情不好,哪还有空想什么绿水的事,立刻便摇了摇手:“不见!” 什么绿水黄水的,她哪有心思见什么人,对于自己月余就要出嫁这事,她现今头发丝都快愁坏了。 宝香被她那关门声吓了一跳,觉得小姐的气来得莫名,她想了想自己方才没说错什么话呀? 沐了浴,用了膳,顾卿卿借着身上的软面劲,又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才悠悠醒来,身子舒服了许多。 然不成想,刚醒来,宝香又说绿水来了。 顾卿卿蹙了蹙眉,她今日都已经打发了三次绿水了,怎么那丫鬟还往这边凑,不知她今日心情不好嘛。 不过绿水似乎铁了心的要见她,最后直接跪在了她房门外边,直呼要见她,这一下顾卿卿是不得不见她了。 毕竟绿水往日是她最得宠的丫鬟,就算之后她给她安排在了穆婉蓉身边,但大伙都会觉得绿水是在给她办事,若是这一面都不见,怕是要寒其他下人的心。 况且,她想想倒是有些好奇关于叶府的提亲,穆婉蓉是个什么态度。 “让她进来吧。” 起床时,她又叹了口气,自认识李今晏后,她这在床上呆的次数也太多了。这会的顾卿卿还不知道,她往后会十分怀念现今,因为往后的她,呆床上的日子更多。 绿水是红着一双眼睛进来了,进来时吓了顾卿卿一跳,因为绿水实在是比以前瘦了太多,以往瞧着还算是个小美人,这会子就跟个被抽干的竹竿似的,这也显得那双通红的眼格外突兀。 她一瞧差点吓一跳,这穆婉蓉别是个妖怪吧,咱给人吸成这幅惨样了? 第 50 章 绿水一进来,就冲着她跪地磕了个头:“小姐——” 她双眼含泪,这么瞧着,看来最近在穆婉蓉那边日子比她想得还难熬。 顾卿卿咳了咳,道:“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她这话纯粹是好奇。 绿水这么一听,泪眼水是止不住了,那双通红的眼睛又开始哭了起来:“小姐,求求您,让奴婢回来吧!” 这回来当然是不可能回来了,她自从将绿水给弄出来就从来没有将她弄回来的打算:“这事怎么回事,难道是那穆婉蓉给你罪受了?” 这一瞧就是的,但是绿水却有些犹豫了,所以她只是哭着求,也不回:“小姐,奴婢实在是想您,您就让奴婢回来吧!求求您了小姐!就算看在奴婢之前尽心伺候你几年的份上,您就让奴婢回来吧!” 绿水死活不说,顾卿卿觉得没意思,听她一说后边这几句,心里忍不住番了几个白眼,还“尽心”呢,她这尽心就是费劲心思算计自己。 顾卿卿假装同情,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泪:“绿水,委屈你了。” 绿水一听她此番,还以为有戏:“小姐,求您一定要让我回来,穆小姐这要去叶府做妾了,心情一直不好,动不动就拿奴婢撒气,若是往后她将奴婢带去叶府了,奴婢一定活不下去的!” 顾卿卿略微有些敷衍道:“绿水,小姐也知道你委屈,可这现下还不是时候,这事还没办成呢!” 绿水急急道:“小姐可要让奴婢办什么事?” 什么事?她怎么知道什么事,之前她将绿水安置在穆婉蓉身边,也只是想穆婉蓉蹉跎蹉跎她,毕竟穆婉蓉这人最是讨厌自己安插什么棋子在她身边了,绿水作为往日她最宠的丫鬟,她明面上不好得罪,但是暗地里的招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她一时想不到该回什么,便也没开口,绿水却以为她是在等自己坦白,这一下脸色便变了变,而后磕了个头,视线往她边上的宝香看了看道:“小姐,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卿卿蹙了蹙眉,却见她下一刻压低音量道:“是关于杜兰的事。” 这一下她身子坐直了,认真的看了看绿水,然后让宝香先出去了,最后CIA对着绿水道:“现下没人了,说吧。” 她虽然面上冷静,但心里却已经十分不淡定,这事就像是堵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她一直找不到办法将这块大石拿开,于是选择忽视,现下突然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她隐隐觉得,有些东西,终于到露出真相了。 绿水咬了咬唇,道:“若是小姐您答应奴婢,将奴婢换回来,然后给奴婢恢复往日的地位,奴婢就告诉您。” 哼,这是威胁她? 顾卿卿微微眯了眯眼,看了有些紧张的绿水,果然这人啊,还是改不了算计的本性。 她点了点头。 绿水见她如此,眼神中立刻放出光来,满脸兴奋,磕头道:“等奴婢回来了,奴婢往后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您,每日给小姐您上三炷香,祈求小姐您长安康。” 啧,三炷香,算了,她还是觉得她不咒她就不错了。 绿水说完后,终于放心的说了:“小姐,这是其实也是奴婢偶然间发现的,奴婢有一日替穆小姐去杜姨娘房中送东西,赶巧那会杜姨娘和默默都不在,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收拾着杜姨娘的衣物,奴婢见着,就帮着她收拾物件了。” “那小丫鬟本来还不肯的,说是杜姨娘知道有其他人帮她了,定是会打骂她了,奴婢见她说的可怜,就更不忍心了,于是答应她,一定不跟外人说,小丫鬟这才答应了,却不想,被奴婢发现了一件东西,吓得奴婢脸都白了。” 绿水说到这,顿了顿。关于绿水怎么会这么好心,帮着个小丫鬟收拾东西这事顾卿卿不想仔细去想,她跟好奇的是,她发现了什么? “继续说!” 绿水点了点头,继续道:“奴婢发现的,竟然是个碧绿色的镯子!” 她说到那镯子时,眼睛都瞪了起来,瞧得顾卿卿眉头又蹙了起来。 绿水知道她这是没听明白,于是提醒道:“小姐,你还记得杜姑娘死前,手腕上可有什么?” 顾卿卿想了想,最后心里一惊:杜兰死前,手上可也同样戴着个碧绿色的镯子的! 这杜氏竟然有着癖好? 她心里一阵发毛。 绿水给她解了惑:“小姐,您说奇不奇怪,那杜姑娘死后,奴婢可是亲眼见着那杜姑娘尸首上戴着的玉镯子的,而后连尸首运回乡下去,也没见脱下来,可这杜姨娘怎会有这镯子呢?奴婢那会害怕瞧错,仔细看了看,那镯子与那杜姑娘的可是一模一样,瞧着像是一对呢!” 顾卿卿这会心里已经十分震惊了,她端了旁边的一杯茶,喝了和,压了压惊。 虽说她之前早有预料,但这会听到这事,还是觉得十分震撼,可能是实在不想将那张往日里总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将这种人命事情搭上,但现下结果瞧着是越发清晰了。 她不由得想起来,那日那络腮胡男子的话,他说他见到了一个手戴碧绿色镯子的人给她递了信……若是镯子有同样的,那么人就不一定是哪个了。 她一想起这些,就觉得杜姨娘这人十分可怕,还有那半日红的事……顾卿卿觉得以往想不通的事,这会像是突然开了似的,而也正是这,让她觉得全身发寒。 “绿水你个死丫头,滚出来!” 突然,外边一声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从方才的思索中拉了回来。 宝香开门进来了,道:“小姐,是穆小姐,她来要绿水姐姐。” 跪在下边的绿水一听,脸色大变,对着顾卿卿道:“小姐,您千万不要将我交给她,奴婢会死的!” 绿水说的十分恐慌,看来最近真的被穆婉蓉吓死了,顾卿卿点了点头:“我方才答应你,会将你要回来,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你今日先给她回去,我过几日再去跟她要你,你看怎么样?” 她现下还需要些时间来收拾下心情,而且她实在不想将绿水这么快要回来,虽然答应了她,但是她的好好想想,之后怎么安置她,她自己是觉得不想将她安在自己身旁的,毕竟这么一颗炸弹,什么时候爆炸都说不定。 绿水犹犹豫豫的,但见她脸色不好,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推开门,见到穆婉蓉时,身子抖了抖,然后急忙快速的走过去,冲着她低头说些什么。 顾卿卿看到,穆婉蓉似乎踢了她一脚,安力道不轻,踢得她往后退了半步。 之前的穆婉蓉还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但似乎自从叶府回来后,她就不再压抑着自己,这会转头盯着顾卿卿,眼神里像是能蹦出恨意的火来。 穆婉蓉盯着她看了一会,嘴角扯了抹冰冷的笑,而后便转身走了,后头是青儿和绿水忙不迭跟上去的背影。 顾卿卿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她还是不了解穆婉蓉,这会看见的人想必才是真的她吧。 不过就这么揉太阳穴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又有个小丫鬟进院子了,来到她跟前,低头道:“小姐,隔壁的贾小姐又来找您了,您见不见?” 贾小姐? 顾卿卿愣了会,而后才想起这位,这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没想起来这位找她有什么事?她可还记得,那位可是十分仇视自己的。 “见。” 一个见也是见,两个见正好凑成双了。 第 51 章 顾卿卿喝了杯水,余光瞄见面前的贾小姐哼了一声,无奈了。 自贾小姐进来后,就一直没开口说话,没开口说话便罢了,最主要的是她时不时的瞪她一眼,瞪得她一脸莫名。 “你这进来,总不是只是为了看我的吧?” 她将茶杯放下,脸上倒是没怎么生气。 “哼。” 贾小姐又叹了口气,昂着头,眼神从上到下的扫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终于开了口: “你以为我想来。” 顾卿卿无奈了,既然不想来,那现今坐在这里是干什么来的。 贾小姐见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气愤,直接站了起来冲着她道:“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 她似是顾及到了什么,没有说完,又哼了一声,最后一跺脚道:“你跟我出来。” 说着看也没看就转身走了,然走到门口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见依旧坐在位子上淡定的顾卿卿,有些炸毛:“我不是让你跟我来嘛,你干什么呢!” 顾卿卿好脾气的笑笑:“贾小姐,您这什么都不肯说,难道就想让我跟着您出府?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呀。” 她虽然语气温和,但话里却是坚定的拒绝,听着像是今天对方不给个说服她的理由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应她的。 贾小姐这会更气了,她很想甩袖而走,但是想到她爹的吩咐,又想到那人的身份,最后不甘的瘪了瘪嘴,虽侧脸对她,但到时解释了:“有人要见你,你放心,是你熟人。” 有人要见她? 最让她困惑的是,她不知道贾小姐认识的人,自己怎么会认识? 但前面的贾小姐却没给她多考虑的时间,像是终于惹不住了,抬步先走了:“我在门外的马车上等你。你记得,我可只等你半刻钟,到时候那人问起,我可说是你自己不来的。” 贾小姐走了,坐着的顾卿卿思索了一会,心底是好奇这到底是谁要见她了,最主要的是还让贾小姐来找她。 不过贾小姐这人虽然脾气大了点,但也没什么坏心眼,若是真的要害她,也不会搞这么麻烦吧。 顾卿卿纠结了会,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不过出去前还是跟院子里的丫鬟吩咐了下,若是自己两个时辰后还没回来,就去隔壁的贾府要人。 吩咐完后,这才出了门。 顾卿卿不知道贾小姐这辆马车要去哪里,因为自上马车后,她又恢复了方才的状态,撇过头也不看她。 她倒也不着急,也安静的坐着,一时间马车内安静的厉害。 直到马车停下,车内都没有俩人的交谈声。 顾卿卿下马车见到是座酒楼的后门,有些诧异,待想想又对要见面的人更好奇了些,竟然搞得如此神秘。 贾小姐倒也没解释,直接便先进了门,顾卿卿也没开口让她等她,自顾自的跟了上去,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默契似的。 贾小姐进门后,就迎上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那男子身上的料子瞧着还体面,像是酒楼的掌柜,只见他走到贾小姐面前,低头哈腰,喊了句“小姐”,她猜测这可能是贾府的产业。 “人呢?”话说贾小姐问的。 “小的已经安排好了,贵客在楼上等着呢。”那男子道。 这句说完后,贾小姐点了点头,看了眼顾卿卿,最后示意那男子带路。而后那男子便带着她们从后门一条道,走上了二楼,这道应该是不常有人了,至少顾卿卿没见着有其他人走动,直到二楼某个门前,那男子才停住脚步。 贾小姐招了招手,男子便退下来,这会贾小姐才对着她开口说话了:“你进去吧。” 几个字不耐烦的说完,她没动,显然这房间是让她自己进。 顾卿卿倒也没问,见此对着身后的宝想道:“你在门外守着。”便推门了。 这是间雅致的客房,比起其他的客房来说,这房间显然有些大,里头有还有一间小隔间。她走到了房里摆着的那张桌子面前,蹙了眉,等着她的人难不成还在隔间? 不过这困惑没多久,小隔间内走出一人来,那是张过于冷硬的脸。 那张脸长得并不吓人,相反十分让人脸红心跳,但顾卿卿却在见到那人时,瞪大了眼,似是十分不可置信的样子。 “侯……爷?” 似是不确定的样子,但是那张脸确确实实告诉她,她自己没有看错,可是怎么会是他约自己呢…… 顾卿卿想不明白,在她的印象里,他和自己并不算相熟,何论要私底下见面。不过这会,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前几日进宫时发生的事。 若不是李今晏那一打岔的话,她想必就和这人定亲了吧。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万分尴尬,虽然不知道那人知不知晓,但现下作为有婚事在身的人,她觉得自己现下私下见外男,总觉得怪怪的。 宁沉见她有些局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先一步撩了袍子坐了下来,而后才道:“坐。” 他声音偏低沉,许是上位者做惯了,这话有几分命令的语调,顾卿卿一下子便坐下了,不过选在了离他几个位子的距离。 俩人坐下后,那人却再没开口,最后还是左挪挪右挪挪的顾卿卿忍不住的,小心问道:“侯爷,您今天约我是?” 宁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难得扯了抹嘴角:“我还以为我不说话,你就一直不开口呢。” 这话说的,顾卿卿噎了下,她又不是哑巴,怎么不开口了。 “侯爷,您说笑了。” 顾卿卿讪讪的笑笑,接了杯茶掩饰尴尬,心里头嘀咕着这人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着难道是宁夫人那边有事了? 宁沉倒也没让她多猜,深色的眸子轻轻地略过她的脸,直接开门见山道:“不难为你了,我直说了。” 顾卿卿目光傻傻的看着他,还点了点头,等着他的话。 见她这样,一贯冷硬的人,脸上难得露了抹轻微的笑,不过顾卿卿是不知道这有多难得的。 “关于你与李状元的婚事,你要是不愿,本侯可以帮你。” 什么?! 第 52 章 顾卿卿被他这话惊得一双眼睁得十分大,像是十分不敢置信这人大费周章,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帮她。 因为过于突然,她喉咙甚至有些发紧,握着杯子的手,出神了。 她莫名想起了前几日那一室春香,而今想起都让她心田突突跳个不停。 她喝了杯水,入口才知已凉,但也正好,压下了她莫名的烦躁。 “大人为什么要帮我?”她垂着眼眉,没有看对面人。 宁沉提了水壶,适时的给她杯子中倒了杯水,“顾小姐再怎么说,也算是救了家母一命,就算是为了这个,本侯也是愿意帮小姐的。” 顾卿卿道谢接过时,露出了腕间的玉镯,宁沉略微冷硬的脸似也柔和了下来,“再者,本侯之前也说过,你若有什么难事的话,本侯都可帮你。” 茶水入杯,冒气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顾卿卿的面容,宁沉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因为她过于长久的沉默,他轻轻蹙了眉头,似在怀疑自己之前得来的消息,是不是弄错了。 顾卿卿捏着杯子的手同样蹙了眉,她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她这几日因着要跟李今晏成亲的事,头疼的要死,一想到往后就要日日夜夜面对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了,就一阵唉声叹气的。 她觉得自己是十分不愿的,但现今听到这婚事能解决时……她却犹豫了。顾卿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觉得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或者她怕得罪了李今晏才会如此的。 “当然,若是顾小姐不愿的话……” 宁沉低了声,似是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下一瞬顾卿卿终于开口了:“若是侯爷打算帮的话,那小女可否问下侯爷要打算怎么帮,毕竟这可是皇上亲赐下的婚事,小女实在不放心。” 宁沉眉头这会才有些松缓,嘴角扯了抹笑:“圣旨已下,本侯当然是不能更改圣上的意思的,但是——” “若是圣旨中的人没了,你说这圣旨还作数吗。” 他这话说的十分随意,但顾卿卿却心头一跳,拿杯子的手一抖,水差点溅出来:“你的意思是?” 她心头突突的跳,一抬头,似是有些急促的道:“侯爷说的意思可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宁沉道:“自然。” 随后,室内响起了椅子划拉过地面的声音,顾卿卿站了起来,急急道:“不行!” 宁沉的嘴角的笑没了。 “顾小姐是不愿退亲了?” 他话虽然不重,但不知怎的似是夹杂着一丝不悦。不过这会的顾卿卿注意力只放在他要杀李今晏这件事上,心里头焦急。 李今晏那是何许人,虽然现如今看着只是个朝廷新贵,但是未来他可是内阁首辅,就这样的人,哪里是能说杀就能杀的。 搞不好,没杀掉又被他知道了,自己和宁侯爷,一个都逃不掉。 她心里头突突的跳,话十分果断:“这个法子不行!” 宁沉瞅着她,“为什么不行,你若只是担心这事不成的话,万可放心。我得到消息,他这一次就是去珑城剿匪去了,这剿匪途中若是出了个事,谁也说不准不是。况且我手下的人,下手一箭一个准,你放心就是。” “不行就是不行。” 顾卿卿有些着急,她面上急躁,但半天也就只是说了“不行”而已,半天也没说出来为什么不行,宁沉的眉头蹙的更厉害了。 “顾小姐若是不愿的话,那就说不愿罢了,说了半天,难道把本侯耍着玩?”他有些不开心。 顾卿卿咬了咬唇:“当然不是,只是这事……”只是这事的缘由是不能说给你听的。 李今晏往后会怎样,宁侯爷杀不杀得了他,这些事就算她说出原因来,怕是他都不会信。 “关于这事,劳烦侯爷您关心了,还特意废了周折来找小女,只是大概要辜负侯爷的厚爱了。” 她歉了个礼,面上看着愧疚。 宁沉这一下是更不开心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不知好歹,还是因为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他杯子放下的声音有点重:“既如此的话,那顾小姐便请便吧。” 顾卿卿略微局促的站了起来,不知道这宁侯爷脸色怎么变的这么快,她又行了个礼,那人侧着脸没回应,她也就尴尬的站了起来,自个拉了门,出去了。 关好门后,听见的是里头杯子碎地的声音。 顾卿卿仔细想了想,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冲撞的地方,最多可能就是拒绝了那人的好意,难道是她不知道那人会如此生气的原因。 贾小姐出来见她时,有些幸灾乐祸,似是看到了她出丑的样子似的。 看来方才那个杯子,摔得贾小姐十分开心。 她也没解释,坐在车厢里一直没说话。 贾小姐却瞅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想必在她眼里,自己跟宁国侯府的小侯爷牵扯不清,觉得自己是跟人藕断丝连。 “你有话便说,这瞧得我,难不成我是副画卷不成。” 她语气不算客气,可能是方才的事引得心情有些烦躁,于是也受不了这人这幅样子。 贾小姐撇了撇嘴,哼了声,扭过头去,开了口:“亏我之前还打算把你当成密友来着,原来你却一桩桩都瞒着我,要不是败露的早,怕是心里头想着怎么算计我吧。” 关于要算计她这事,顾卿卿不可否认,毕竟她之前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是她想算计的事也是顺她自己的意思,况且这还没行动了,也算不上是对不起她。 所以她心里还算坦荡:“贾小姐原来是打算把我当密友呀,我还以为您那是当我是块垫脚石,踏上去攀高枝呢。” 贾小姐像是被人踩着尾巴似的,脸一下子就怒了:“顾卿卿!” 顾卿卿笑了笑:“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听着呢,贾小姐您一个商贾之女,直呼当朝正六品嫡女其名,不觉得犯上吗!” 她话说的重,贾小姐脸色有些难看,但确实顾卿卿她爹是朝廷命官,就算官不大,但是至少是她不能比的,一想到这,贾小姐脸色就更难看了,她咬了咬下唇,脸色有些白。 顾卿卿却继续道:“再者,你敢说接近我,心里头没点鬼吗?” 贾小姐不敢,她心里头何止有鬼,简直就全是算计。 所以贾小姐只是“你”了两下,恨恨的别过头去。 一时间车厢内有安静了下去,顾卿卿淡淡的别开眼,眼睛只盯着窗外,她此刻心情烦躁,自然也没心思再理会她。 马车突突的行径,她的思绪飘远了去。 她理不清方才为什么宁小侯爷说要帮她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直截了当的接受,她理不清。 说是喜欢吧,又觉得莫名其妙,一想起会是这个缘由她就不想接受,她觉得自己定是因为太讨厌那人了,但由于没有法子摆脱那人,所以一时听见有人能帮自己,所以才会产生犹豫,毕竟怨恨那人,才更理所应当。 但她隐隐之中又觉得并没有如此简单。 这一会她想的多,越想越觉得头疼,然怎么理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下心思就更烦了。 却不想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顿住不动了。 她蹙眉,宝香倒是先出去看了看。 进来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姐,方才有辆马车进巷子了,堵住了咱们的路,这巷子小,咱们过不去。” 旁边贾小姐有些坐不住了,气冲冲道:“过不去难道不会让他们先退退!” 宝香却摇了摇头,只对着顾卿卿道:“对面是余府的马车,瞧着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余府? 顾卿卿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又似乎想不起来似的,待一会才想着,这余府是什么。 第 53 章 可她心里头不太敢确定。 旁边贾小姐倒是先开了口:“咱们先进来的,哪有让我们退出去的道理。怎么,你这官家小姐的身份,这时候没用了?” 贾小姐说这话,一大半是嘲讽她方才拿身份说事。 顾卿卿没理她阴阳怪气的话,而是对着宝香道:“你再出去瞧瞧,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咱们的马车就先退出去,让对面马车先过吧。” 贾小姐哼了一声,似是十分看不起她这般退缩。 顾卿卿心里倒一点没觉得羞恼,只是撇了一眼她,故作委屈道:“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李国公府的人。” “什么?!” 贾小姐似乎被吓到的样子。 不过还没等贾小姐说什么,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吵闹声,隔着帷幔,她隐隐约约听到,宝香似乎说完可以让对方先行的话后,对方仍旧不肯摆休。 对面马车响起的,是个丫鬟的声音:“……你们顾小姐有这么见不得人吗,还藏着不出来,这马车里别是藏着个男子吧!” 丫鬟的话嚣张又盛世凌人。 宝香有些被气到了,但那丫鬟继续道:“我们家小姐说了,若是你家小姐真心让路,便自己出来与我们说,别躲在马车里,缩头缩脑的,我们家小姐可不跟丫鬟说话……” 宝香似乎想辩解,但那丫鬟瞧着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完全没给宝香回嘴的机会,继续踩高气昂的说着:“派个丫鬟出来,怎么,你们小姐就这般金贵,连人都见不得?是觉得我们小姐好打发?” 顾卿卿这边扯了抹无奈的笑,悠悠道:“看来这一趟,咱们不好走了。” 她说完便撩开了车帘,含笑道:“好嘴利的丫鬟呀。” 外头是辆贵气的马车,那马车前,站着个挑眉昂头的丫鬟,正昂首挺胸的对着宝香,就差将指在宝香鼻子上骂了。 这会见顾卿卿出来,收了手,插腰瞅着出来的顾卿卿,十分傲慢的上下打量了她两下:“呦,顾小姐这是终于敢出来了,顾小姐您这架子可够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公主呢。” 顾卿卿状似看不见这丫鬟似的,对着宝香道:“宝香,我说你这怎么半天也不进来传话,原来是被条疯狗给咬上了呀。” 那丫鬟被她这话愣了一下,但应过来瞬时气得脸色通红,胸口起伏的厉害,指着顾卿卿的鼻子怒道:“你说什么!你竟敢骂我是狗!” 顾卿卿却摊了摊手,有些无辜似的:“我可是没这么说,话是你自己说的。” 那丫鬟这一下,更气了,直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我看你才是活腻了。”帘子被挑开,贾小姐不知怎的,出来了,她也没看她,指着顾卿卿对着那丫鬟道,“这是朝廷命官之女,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一贱奴之身,还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我看你才是不想活了。” 贾小姐平日里嚣张惯了,身上自然带了别家贵女不曾有的气势,“这年头也是稀奇,狗也会说人话了,不过坊间有有句话说的倒是挺对,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呀。” 她这话说完,那丫鬟虽然气,但似乎拿不准她的身份,涨红着脸局促了半天,憋出了句:“你是哪位?” 贾小姐却没理这丫鬟,当然她也没理顾卿卿,看得出来,出来帮顾卿卿这件事,她还有些不适应。 想必还记着方才的仇。 顾卿卿倒是有些吃惊,看了眼别扭的贾小姐,挑了挑眉,对着那丫鬟说道:“这位是谁不要紧,主要是今日的事,若你们家小姐是诚心只是路过,那小女就给你们让个路,若是其他的话……” 她没说完,对面帘子被撩开了,正主也终于出来了,还巧,对面也是两位。 “呵呵,这位小姐倒是好口才,只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对面马车帘子终于撩开了,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出来,她眉目微翘,上调时带着满满的傲慢之气,这会倒是可以看出来,那丫鬟为何能如此嚣张了,毕竟有这样子的主子。 “姐姐跟她废什么话,我识得她,她就是京城一富商的女儿罢了,平日里给姐姐你提鞋都不配。” 随后出来的一张脸顾卿卿很熟悉,就是上次那蓝衣小姐。 贾小姐听她这一句,有些忍不住了,但被顾卿卿先一步截了话:“李小姐,真是巧,想不到今日咱们的马车又撞上了,真是缘分啊。” 她话里看不出对上次事件的记恨,一时之间让余金枝拿不准她打什么主意。 自上次她让叶兰儿吃了暗亏后,她就不敢小看她。 不过这会她看了看旁边的余金漫,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看着顾卿卿的样子,重新得意起来:“是呀,真是巧,怎么也想不到,顾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她笑得不怀好意,怎么都看不出来,是碰巧撞见的。 但就在顾卿卿盯着她看的时候,感觉到另一道更敌意的目光,是方才她小姐口中的“姐姐”。 李金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顾卿卿,看完后有些不屑,嗤道:“啧啧,这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顾卿卿不解她的意思,李金枝下一句紧接道:“姐姐别瞧着她长得不怎样,但那勾人的本事可却是了得呀。” 她说完,那艳色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这倒确实。” 顾卿卿不知道自己这是哪招人恨了,不过看着应该是那李金枝说了什么。 “这位小姐,我们之前可相识?” 她自认语气和善,但那女子却冷哼一声,高抬着下巴道:“你还没资格知道本小姐。” 一句话说的顾卿卿无奈了,自己这叶问她名字呀,她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打算速战速决:“车夫,我们先往后退吧,等两位李小姐过去了,咱们再行。” 李金枝这次就是专门找顾卿卿麻烦的,怎么会让她这么容易就得逞,见她的马车要退下去了,有些焦急的看着李金漫。 李金漫瞪了一眼顾卿卿,喊道:“慢着!” 见前方马车不听自己的,李金漫急得抢过了自家车夫手里的鞭子,一鞭子甩了过去。 她的动作突然,顾卿卿虽然注意到了,但躲开还是有些狼狈,差一点就被那鞭子挥到了脸上,这下子,顾卿卿的气忍不住了。 她看着那艳色女子,方才脸上的笑顿了下来,冷冷道:“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李金漫见她这会终于看着自己了,又哼了一声:“什么意思,当然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诫顾小姐一声,这打狗呢还得看主人。” 她手上拿着鞭子,像是掐住了对方的尾巴似的,抚了抚,瞧着像是下一刻就要甩过来似的。 顾卿卿见了,扯了抹笑,微微眯了眯眼:“若是早知道这狗主子这么狠,方才倒确实是不该多废话,是我错了。” 顾卿卿看了眼车夫,嚷道:“直接冲过去,我倒要看看,这最后难堪的是谁!” 车夫有些惊诧,有些不敢,最后被她瞪了一眼,才闭了闭眼抬起手,状似要挥马的动作。 李金漫原本以为她是开玩笑,但她脸上的神情太严肃,不像是作假,这才有些急了。若是顾卿卿她们马车冲过来了,自家马车会不会翻不好说,但是自己铁定好不了。 “你敢!” 然她没想到,方才瞧着还软和的顾卿卿,这会子像是吃了秤砣似的,冷冷道:“那李小姐就看看我敢不敢了!” 这一下李金漫艳色的脸上瞪圆了眼,胸口也起伏得厉害,手上的鞭子蠢蠢欲动,但因为被对方压制住了,不敢有所行动。 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候,街巷口子出现了第三辆马车,那是辆古朴精巧的马车,马车上的铃铛瞧得顾卿卿蹙了眉,而李金漫在瞧见那马车时,眼底浮现了欢喜之色。 第 54 章 “顾小姐?” 那辆马车里出来一张并不陌生的脸,温和的眉眼上,有意外之色,似是对于在这里见到顾卿卿,十分意外。 而后又看了看她对面拿着鞭子的李金漫,蹙了眉:“这是发生什么事吗?” 李金漫在他眼神扫过去时,便收敛了脸上的嚣张,瞬时放下了鞭子,此刻轻咬下唇,有些娇羞的喊了声:“余大人。” 见他视线仍旧停在自己的鞭子上,急忙解释:“我和顾小姐有缘在这里遇上,方才便聊了两句。” 说着,瞪了眼对面的顾卿卿,示意她小心说话。 顾卿卿见李金漫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那一双眼睛从余闻京出现后,就一直盯着他看,怕是没有人看不出来她中意她吧。顿时她也知晓了今日李金漫为何会为难她,想必是记着前几日余闻京救了她的事。 只是想明白后更觉得无奈,自己这招谁惹谁了,莫名就招了人恨。 而此刻罪魁祸首正满脸无辜的望着他,等着她开口。 顾卿卿看见对面李金漫时不时飘过来的敌意,笑了:“如李小姐所言。” 余闻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金漫,心里一点也不信。 方才的一切,他不说尽收眼底,但瞧着她们俩人的架势,心里也知道了一二,只是见这会俩人都选择心平气和,他当然不会选择拆穿。 温润的脸笑道:“原是这样。” 李金漫的脸仍旧是一副娇羞的样子:“自是这样,不然余大人您以为漫漫这是欺负她吗。” 她这话说的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余闻京像是听不出来似的,眼神没多在她身上停留:“不敢。” “只是方才见顾小姐的马车在此,便想着过来瞧瞧。” 这一下李金漫的脸色有些僵。 不过不说她心里不舒服,便是顾卿卿自己都暗自叫苦。 这余闻京迟钝,可她看的清清楚楚呀,这一下,她觉得这李金漫怕是要与她没完没了了。 不承想,余闻京比她想的还要迟钝,竟对着李金漫直接道:“我有几句话要与顾小姐说,想问李小姐这会可是说完话了?” 他面上虽然毫无驱赶的意思,但这话里明摆着就是让她快些走,李金漫的笑挂不住了,她强撑着略微僵硬,虚假的笑:“这顾小姐已定了亲,这怕是不妥吧,不若小女在旁,大人放心,小女绝不多说话。” 李金漫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她刻意在“定亲”这两个字上咬重读音,然余闻京仍旧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多谢李小姐您的关心,只是若因此耽误了李小姐您正事,余某便愧疚难当了。” 李金漫随后又说了几句,但余闻京就像是铁了心的让她走,最后她见他的眉头烦躁的蹙起来时,恨恨的剜了一眼顾卿卿。 最后她只好柔着身子,对着余闻京是一副娇弱的样子:“既如此的话,那小女这边就先走了。” 她说完,有些不舍的望着余闻京,期待他能说出一些宽慰自己的话,但他只是低垂眼帘,毫无作态。 边上的李金枝有些不甘心,她想说些什么。对于这般轻易就放过顾卿卿,她自然是十分不甘心的。 但这不甘心在看到李金漫沉到底的脸色后,最后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最后跺了跺脚进了厢内。 李金漫最后离开时,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余闻京,缠绵悱恻。最后转向顾卿卿,那里头的恨意压都压不住。 倒是余闻京,仍旧一副君子谦谦做派,半点也没看出来对于李金漫方才的行为有过多在意。 啧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不过现在她还是考虑自己比较好。 “顾小姐,可否上来一聚。”等李金漫的马车完全消失后,余闻京才对着顾卿卿道。 不同于对于李金漫的疏离,这会语气有几分亲昵。 顾卿卿对于余闻京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在她心里,这人之前也算是搭救了自己,说来说去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所以这会她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但这却让边上的贾小姐开始翻白眼了。 余闻京车厢内与他这个人十分相符,淡雅清素。 顾卿卿想起之前的事,真诚的跟他道了个谢:“这两次都是托公子相救,小女子实在感激,多谢公子。” 她想向他行个谢礼,单倍余闻京惶恐的拦住了:“这都是我……举手之事,况且顾小姐此前也帮过我大忙,实在不用如此。” 他本想自称“下官”,但开口莫明觉得疏离,于是临时改了口。 见他不愿,顾卿卿也没继续,顺势坐了下来:“余大人可有什么话与我说?” 余闻京冲她笑了笑,浅淡的梨涡微现,这让他看起来比方才亲切些:“这次我其实也没旁的事说,只是来向顾小姐你告个别。” 顾卿卿这才想起他马车后头,放着的那几个箱子:“余大人要走?!” 余闻京道:“此次回京,是为了处理之前赈灾银两的事,现如今事情已处理完毕,所以是时候离开了。” 他原本要去北城赴任,这一趟是因为之前赈灾银两被贪一事才搁置了下来,而今皇上下了旨,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顾卿卿这才知晓,人家这是想跟她告别:“原是这样,既如此,愿大人此趟顺遂。” 说完,车厢内安静了一会。 余闻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只是在街上看到了她的马车,便急急的让小厮驶了过来,然现在,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日里,任何事都不需要他多想,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向他规划好的那样作为,但现今,他觉得往日里应付旁人的那一套,不该应付在她身上。 顾卿卿见他也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她有些坐不住了。 在余闻京车厢内待太久,那贾小姐怕是更会想偏了,于是道:“既然余大人您要走,小女也不耽误你赶路时辰了。” 她说话的意思,余闻京很清楚,他心里虽然有些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情绪,但是他没有挽留,只是在那人撩开车帘时,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顾小姐可满意皇上赐下的亲事?” 问出后,他自己先呆住了。 余闻京一直盯着那人离开,直到那身影完全隐没在晃动的车帘下,直到前方马车动起来,他才久久的对着车马外的小厮道:“启程吧。” 心里却又一股挥之不去的烦闷,像是那些常常困扰他的悬案。 他从小记性好,于是熟读四书五经,弱冠后十分平顺的便入了朝堂,似乎他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况且他好像平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他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在该走的地方走完,然现在,他好像有些他想要的东西,但是他又理不清。 他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他理不清自己现今有些失控的情绪的缘由,这莫名的感伤情绪,他觉得迷茫,他觉得自己应当失去一些东西,但似乎又有些兴庆,兴庆自己并未太过于执着。 他还记得那人的话。 “小女,愿意。” 这句话在他脑中回荡,充斥左右。 也许这会是一副永远解不开的疑问,但也许,他会知道答案。 回到马车,贾小姐再也没跟顾卿卿说过话,只是那冲着她哼哼的下巴,怕是能翘到天上去。 直到回到府里,贾小姐才冲她说了一句话:“顾小姐,虽然我说话您可能不爱听,但是我还是想说,女儿家的,还是要自重些。” 一听便是嘲讽她先是宁沉,后是余闻京只见的牵扯。 贾小姐说完就走了,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顾卿卿倒也没执着于她误会的事,叹了口气回了府,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不想啊。 却不想,刚一回到厢房,便有小厮送过来一封信,说是侯府上的人交给她。 她接过,有些困惑,宁沉不是刚着过她吗,怎么又送信给她? 顾卿卿犹豫了会,最后刚打算拆的时候,看完信后,外头的宝香禀报,说是李今晏来了,吓得她一下子就将信压进了枕头下。 第 55 章 正当顾卿卿吃惊于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的消息,厢房的门同时开了。 他今日穿了件白色的衣袍,发饰也素净的厉害,只别了一根白玉簪,将他的发全部牢牢的收拢于玉冠内,发尾处略微有些湿漉,瞧着像是刚出浴的样子。 “你,你怎么进来也不先敲敲门呀!” 李今晏回来的太突然了,她这恍一会见到他,还觉得有些惊奇。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暗恼的是,她爹竟然就这么放心,让他自己进来见她了。 李今晏挑了挑眉,道:“顾小姐看到我反应这么大,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你这是欢喜坏了。” 顾卿卿翻了翻白眼,僵硬的笑道:“是‘欢喜’坏了。” 她刻重在“欢喜”两个字上。 李今晏倒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似的,反倒笑了笑,他抬步跨进了门槛,顾卿卿见此,身子绷了绷,赶忙抬了手道:“等会!站住!你别进来。” 李今晏当然没有停止,相反,他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见她这般,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心虚了?” 顾卿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关门,不过确实,想起方才那封信可能是宁小侯爷的,她就觉得莫名的心虚。 “什么心虚不心虚的,我听不明白。大白日你关什么门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干些什么呢!” 却不想她一说完,那人嘴角的笑越发盛了,握拳捂唇:“怎么,你想跟我干点什么?” 他这话里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顾卿卿脸侧被他说的一红,登时恼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宝香宝香呢!宝香你进来!” 李今晏回道:“你别叫那丫鬟了,她不会来的。” 看他这样子,宝香怕是真的不会进来的。 既然他如此笃定,要不就是支开了她。她便也停下了喊人的心思,只是身子随着他越走越近,绷的也越来越紧:“你……你要干什么?” 李今晏走至她的身前,半弯了身子,倒没真干什么。 只是那张过于妍丽的脸贴近她,狭长的眼尾微挑,眸色深邃如深渊,似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顾卿卿有一瞬间的恍惚,待反应过来时,十分懊恼,登时侧过了他,撞到床帘的流苏,晃动不已。 她故作淡定的走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坐下,扣了个杯子,装作喝水的样子。 “你今日来,到底是要说什么事?” 她告诫自己,莫要在这人面前慌了手脚,好叫人拿捏住自己。 李今晏在她走开时,已站直了身子,此刻侧对着她,单手垂于身后,另一手摸了摸晃动的流苏。 从她这边看去,只能看到他嘴角扯了抹笑,不知在笑谁。 李今晏摸了两把流苏,便转头盯着她看,视线移转到她光洁的脖颈,喉结微动,含笑:“为夫没事就不能来瞧瞧‘夫人’了?” 顾卿卿嘴里的一口茶差点被他吓的喷出来。 她看着面前这个人,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实在是今日的李今晏太不对劲了。 往日他这人冷的厉害,可今日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她总觉得怪怪的。 要不是她确信这是他,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顾卿卿余光往李今晏脸上扫去,那张脸还是如以往一般,左看右看,脸侧也没什么易容的痕迹,瞧来应该也不是别人扮的。 她眼神太奇怪了,李今晏当然察觉到了,只不过他没什么不自在的,反倒掀了衣袍,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双手撑在两侧,好一派惬意。 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一只手正好置于藏信的枕边,她的心提了起来:“我瞧你方才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他盯着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里似是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 顾卿卿又喝了口茶,压住自己过于紧张的喉咙:“我能干什么。” 却不知自己过于奇怪的动作已经出卖了自己,李今晏微微眯了眯眼,那双狭长的眼尾像是卷翘着某个弧度。 最后笑了。 李今晏手向外扩了一寸,离枕越来越近,顾卿卿瞧的也紧张:“没干什么?那我瞧你方才在这做什么呢?” 他边问,手伸向了枕下,像是下一刻,就要将那封信掏出来,顾卿卿腾的便站了起来。 那封信里虽然没有什么,但是被名义上的看到自己与其他男子互通书信,好像怎么样都不太对劲。 而且那信,她还没来得及看,若是些对他不好的话,那被他见着她可就不好受了。 她“哎呦”了一声,装作摔倒的样子。 向着他摔了过去,本来计划的很好,但是床沿边的脚蹬搁到了她的脚,这一下子,假摔倒成了真摔了。 李今晏手瞬间就去接她,揽住了她的身子,在瞅见她后背的床榻时,本定住的身子一下子就松了松,微微了眯眼,这下子可好,俩人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顾卿卿在下,身上压着一个分量不轻的人,而且是一个陌生男子的气息,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你……你……起来。” 顾卿卿侧着脸,一下子也不敢动。 她双手搭在那人肩上,向外推了推,但那人却分毫不动。 忽而,顾卿卿感受到那人胸腔发出的震动,耳边是他的悦耳的轻笑:“顾卿卿,你这算是投怀送抱?” 这一下子,顾卿卿是又气又恼。 她登时便伸腿去踢,但她没想到,自己这姿态,被就于下风,再者,那人的力气,可比她重。 李今晏半蹲,夹住了她的双腿,很轻松的便禁锢住了她的动作,同时,她的双手也被他攥紧手腕,置于上方。 “你放开我!” 因为身上的分量,这话她说的有些气喘吁吁,传入身上那人耳里,眸色开始转深。 贴近她几分,隔着几个呼吸的距离,顾卿卿甚至察觉到了他喷在她脸侧的呼吸,灼热又温厚。 那人的呼吸越发浓重,在挣扎间,她甚至察觉到那人身上某处,一瞬间僵硬了,她这下子是真的不敢动了。 她不光不敢动,她差点被吓哭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咱们有话好好说。” 李今晏耳边听着她这软糯的求饶,喉咙间宛若烧了火。 无奈的想到,自己这哪里是在为难她,明明就是在为难自己。 终于收了心里,修长的两指从松软的枕下夹出了一封信,声音有些哑:“那么这是什么?” 那是封还未开封的信,上头“卿卿亲启”几个字,宛如钟鼓敲在她心里。 还是被发现了。 第 56 章 顾卿卿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不过她这会心里急,没想过这人是怎么发现的。 “这,这是什么?” 她一脸迷茫,瞧着李今晏。 见此,李今晏倒是差点笑了,论装傻充愣的功夫,倒是没人比她厉害。 他一字一句读了一遍那字,面色冷漠,装作生气的样子:“宁侯府?我记得宁侯府倒是有位小侯爷,你与他……” “哈哈,你说什么,记错了吧,那是谁,我不认识。” 他挑眉:“我有说你认识吗?你着什么急,难不成是心虚?” 顾卿卿闭了嘴。 “这信是他送你的?” “李大人说笑呢,这信不是我的,我都不知道他怎会出现在我枕下。” 李今晏看着她,像是要从中辨认出她是否在说谎。 顾卿卿睁大了一双眼,差点把眼泪给眨出来:“李大人,要不您还是先站起来?” 李今晏却没先回答,而是道:“既然不是的话,那我要不拆开来瞧瞧。” “李大人,这是旁人的信,就这么擅自拆开,怕是不好吧?” 李今晏说的一本正经:“就是因为是旁人的信,才更要拆开,如此才能证明顾小姐你的清白。” 这还是不要了,这拆开可不更难解释了。 今日那宁沉还与她说了关于婚事,这若是他在信里写了,还不知道这位主会怎么着。 看到那人拿着信封要继续的动作,顾卿卿一脸难看,急忙道:“慢着!” 李今呀看着她,眼里透露着“你是不是心虚”了的眼神,顾卿卿急中生智,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好像是宁夫人给我的信。” 李今晏微微眯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你方才不是还说不知道这封信,怎么现下又知道了。” “这不方才忘了,现下想起来了嘛,哈哈。” 顾卿卿打着哈哈,完全不敢直视那人过于深邃的眼神,每看一次,想来很久前的事,她就觉得发慌。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更应该帮你拆了。” “这宁夫人的信,你怎么也拆啊!” “这宁夫人是长者,写的应该都是祝贺咱们成婚的事,咱们一起看也没什么。” 说到这个,顾卿卿就气的胸口发闷,她不知道李今晏为什么会想娶她,她可不认为,这是皇帝临时起意。 那日皇宫,皇上来的那么及时,还刚巧带着他,一瞧便不正常。 她心里其实一直好奇的要死,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问,而今这般境地,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你,为什么想娶我。” 她望着上方的人,像是要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但是那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并没有看她,反而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只盯着手里的信封瞧:“你说,这到底写些什么呢?” 见他没答,顾卿卿是不敢再问了,不无好气道:“这宁夫人写给我的,我看你还是别看了。” 李今晏倪了她一眼,道:“咱们是夫妻,想来宁夫人也不会介意。” 说着又道:“我这看你死活不让我拆,难不成真有什么秘密。” 他这般说了,顾卿卿只得尴尬的笑:“这怎么可能。” “既如此的话,那我就自己动手了。” 他手放置于信封开口,那边用红泥打了印,眼瞧着信就要被打开了,顾卿卿捏住了他的手:“我瞧着,要不还是别拆了。” 撇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他笑道:“顾小姐这般主动,瞧的我都不舍得这般简单的就拆开了。” 然下一瞬,里头的信纸就被抽了出来。 顾卿卿脸色大变,再想去拦,他却已闪身避开,站于她面前。 好笑的撇了她一眼,修长的食指,翻开了信。 她再想去拦,已然来不及。 也不知道里头写了什么东西,却见他看了后,嘴角的那抹笑淡了下来。 这一下顾卿卿是彻底觉得这信里大概说了些不好的话,不然的话,这人脸色怎么会变得这么难看。 她一边紧张的时候,一心里又好奇的要死:“宁夫人可是说了些什么?” 其实心里大概知道,这信应当是宁沉写的。 这会又有些埋怨那人,你说好好的,之前不是聊完了吗,这会又写这些引人误会的话干什么。 心里打定主意,等会他若是质问的时候,她就说自己以为是宁夫人的,才会收下的。 这边顾卿卿心惊胆战的看着他,那边李今晏已经看完了信,收了起来。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开口道:“二石!” 下一瞬,屋外头走进一个健壮的侍卫,“大人。” “从今日起,直到我与顾小姐成婚时,你都在顾小姐身边守着。” 这不是明晃晃的监守嘛,顾卿卿气的要死,可她看着他手里的信就心虚,话也说的不那么又底气:“李今晏,你凭什么!” 李今晏冷淡着脸,将信举了起来:“就凭这个。” 这下子,顾卿卿是真的虚到底了,总感觉对不起他似的,可她仍旧有些不甘愿:“你这样子,跟禁足我有什么区别!” “若是可以禁足,我倒真希望能禁你的足,这样的话,你也不会有机会去见那什劳子侯爷和余闻京了。” 顾卿卿这下子是懵了:“你……你都知道了?!” 李今晏望着她道:“卿卿,不要惹我生气。” 他是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喊她,但是却无端让她脊背发了一层寒,从足到头,整个人宛若被放进了水里。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手段。 李今晏道:“所以,听话。” 他说完,像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还未等她看清楚里头那里头的情绪,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哎,就算我同意让你的侍卫在我身边,你还没告诉我这信里到底写着什么呢?” 那人却没有停步:“到你我成婚之日,我再告诉你。” 随后,那人跨出了门槛。 屋外,李今晏对着那叫“二石”的侍卫道:“往后若是顾小姐这边有任何事,不管大小,都需禀报给我。” 二石点了点头,侯立在了房门边。 李今晏瞧了瞧手边的信,嘴角牵了抹笑。 第 57 章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吵得轿子里的顾卿卿有些头疼。 耳边是喜娘的高声呼和,还有外头那些细碎的人声,想必正围着她说些什么吧。 她也不知道,原本就一条巷子的距离,为什么最后非得走半条京城的路。 期间她还好似还听到了哪家姑娘的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办丧事呢。 其实别说那姑娘伤心,她也不怎么欢喜。 今日半夜三更她便被喜娘叫醒了,而后梳妆打扮,迷糊着又被她爹满脸泪痕拉着说了半天话。 不过这一切在她还发昏的眼神里,发生的很快,最后就连杜姨娘和穆婉蓉那俩双隐忍带恨的眼神,她都没来及多看两眼,就这样上了喜轿。 直到现在,她肚中还是空空的。 饿的前腹贴后腹,头顶的盖头都快顶不住了。 坐在花轿中的顾卿卿思前想后的想了一遍这一切的发生,都觉得到现在她自己都有些迷茫。 自上次李今晏奋走后,只留下了那个侍卫。 起初还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毕竟又被人握了把柄,所以对于那叫三石的侍卫,虽然不满,但并未多厌恶。 不过自那叫三石的侍卫来了后,倒是没什么人来找她出院子了,一时之间,冷清的厉害。 随着日子要到了,她就有些心情浮躁,虽知此事已成定局,便是她爹都时不时的在她耳边叮咛几句,让她往后在李状……不,是李翰林面前淑娴些,上次回来后,李今晏便被晋升,入了翰林。 她爹让她,就算是往后发脾气了,隔着一条巷子,等回府再发脾气。 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真不知道那会见着李今晏就一副深仇大恨的是谁。 当然,若不是盖着盖头不方便,她这会更想拖着腮帮子想。 轿外停了,喜娘在喊她下来。 可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痛快,于是也不想下来,就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她听到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轿门,可她仍旧不打算动。 直到轿帘被撩开,她的盖头细缝下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手绕过她的细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一下子腾了空,顾卿卿差点惊呼出来,动了动身子,挣扎着想从那人半抱的姿势下下来。 但是耳边贴过来一个声音:“你若再动,等会盖头掉了,咱们俩人可都要出丑了。” 这话说完,她赶忙压住了自己头上的盖头,咽下了嘴边的话,不敢再说。 双手也有些怨气的勾在了他的脖颈处,心里气,手上的力道就重了些,想将那人脖颈上勒出些什么。 不过还好,这过程并未很长。 拜堂、礼成。 这一切顾卿卿就像是被上赶着推着动一样,直到房间里安静下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宝香!” 喜娘惊慌的想让她重新盖上,但最后被她瞪了一眼,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宝香这会已经进来了,许是今日房里装扮的真的太红了,惯常冷硬的宝香脸上,都有几分红润。 “姑娘,有什么吩咐?” 她撇了撇头,道:“将那糕点给我拿过来。” 她说的是对面一张红布盖着,摆放着的几道点心。 “姑娘,万万使不得,那是奉品,若是食了,可是大不忌。” 喜娘脸色大变,顾卿卿听了,理都没理聒噪的她。 她上世连阴曹地府都没入,还能有什么大不忌的。 再者,她现今这状况,她觉得也跟进地府差不多了。 那边宝香已经照她吩咐,将糕点捧了过来。 喜娘许是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新娘,脸憋的通红,但到底顾忌着她将来的身份,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一下,只当自己看不见。 顾卿卿就着茶水吃了几块,腹中饱了,一时心绪不宁的情绪倒是安定了几分。 不过刚安定没片刻,见着方才丢在一侧的红盖头,又沉重了。 房门被推开,喜娘和宝香都被支了下去。 股卿卿听到那脚步不同于往日,有些虚浮。 一双黑红相间的长靴停在了她面前,而后一杆长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之后,她便看到了那人,一双染了酒色的眼,带着平日里不常有的。 顾卿卿一个心立马就收紧了,虽然方才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但在这般状况下,还是不由自主的绷直了身子。 李今晏挑开她帘子后,倒没做什么,反而微微眯了眯眼,如同之前一般,向着她前倾,弯了弯腰,探手向着她脸上而来。 她一直紧张的看着他,这会见他动作,慌张的侧了侧脸。 手刚好错开了方才她嘴唇停留的位置。 她本以为这般他会生气的,但是没想到他那只手顺手搭在了她肩上,脸侧贴近了她的耳际:“身子绷的这样直,是害怕嗯?” 他的尾音有些长,拖拽的有些勾人的味道,搅的顾卿卿那半边脸都红了,她不敢动,怕动一动就撞上那人,努力沉住气道:“大人说笑了,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那是应该的,只不过——” 他单手定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继续向着她唇边而去,在她的惊诧中,抹去了她唇角边的污渍,好笑道:“下次偷吃东西的时候,记得擦擦嘴。” 这般说完,他就放开了她,转身倒了杯酒,抿了一半递了过来。 放置于她的面前,含笑道:“夫人,可愿与为夫共饮此杯。” 那样子,看着好似多欢喜她的样子。 顾卿卿一直沉默。 在闽山那会见过的李今晏她已经快记不清了,不知道是过去太久,还是与面前这个人差别甚大,所以才会觉得记不清。 只不过她知道的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那个人都是他。 这让她会想起初次见他时,他那狠辣的手段,也让她想起,他曾有想杀她的意图。 一想及此,胸口便像是憋了块石头,怎么也挪不开。 复杂的情绪搅的她迟迟不动,她望着那人,就像是在等着他发脾气似的,而不是看着他过于温柔的对着她笑,以至于让她沉溺于这笑里,连什么时候被他杀了都不知晓。 第 58 章 李今晏见她一直不接话,兀自走了过去:“难不成,夫人是等着我来喂你?” 他与他一同坐在了那张床上,侧脸看着她。 手又往她面前举了举:“当然,若是夫人想要的话……” 原以为还要再说两句,没想到顾卿卿十分爽快的将杯子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动作快的李今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双眸子里,难得染了几分迷茫。 “李今晏,你想杀我吗?” 杯饮而尽,对面那人迷蒙的双眼似是清醒了几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表情微变,像是真的听不懂似的。 虽然身上穿着新娘的红装,但是此刻的新娘,没有一点该有的羞怯。 她攥了攥手,有些紧张:“在山匪寨子里,你不是想杀我吗。” 本该旖旎温情的洞房,被这句话一搅,像是突然冷了几分,连带着李今晏眼底的笑意也浅了几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顾卿卿低头,不敢去看那人。 其实这话她憋了许久,本该一直憋下去的,但不知道为何,看到现今他如此不对劲,就是憋不下去了。 本来她已经打算好了,不管如何,都要避开他,但是从不曾想过,最后他会娶她,这往后怕是避无可避的。 况且这也是她一直压在心里,挥之不去的事。 “若不是的话,那时候的簪子你怎么解释。” 顾卿卿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旧没有抬头,然而两侧的手握住裙边,紧的像是要碎了。 室内的气氛像是一下子静了下来,她良久没等到那人的回答,心里头那点紧张愈发不安了。 直到那人轻声一笑,说不出为什么,莫名让她心里那口提着的气,也稍微放松了些。 “我原本是想着丢了的,但那不是你簪子太结实了嘛。” 他无奈的笑了笑,好似对她这个问题十分无奈。 顾卿卿的视线这会终于从他火红的袍边,延伸到他脸上了。 他说的似乎极为认真,看着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她蹙了蹙眉,不知是对这个问题如此简单的回答的困惑,还是对这个答案如此结果的不满。 李今晏见此,脸上倒显得有些无奈,但不管如何,没有半分心虚的样子。 他摊了摊手,道:“若我真想杀你的话,这会我做什么娶你,难不成我想不开,想自……” 犹豫了一会,意识到今日的日子,换了个表达:“想跳火坑不成。” 他话说的轻松,有心想让她放松。 顾卿卿咬了咬唇,这会她倒是有些不确信了。 诚如他所言,他如果真的想杀她的话,确实不用做这些事,若她是他的话,怎么也并不会为了杀他,把自己给搭上,可他娶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正是最让她不解得地方:“那你,为什么娶我。” 若说是奉圣旨,这话别说她不信,便是他自己都不信吧。 李今晏似笑非笑,那笑里好像有些什么,但她又似乎看不太明白,迎着他这目光,又觉得脸皮子有些发烫,可怎么想都觉得这想法匪夷所思。 李今晏向着她迈了半步。 顾卿卿紧张的绷直了背,但他并不是朝着她走来的,而是走向了一旁的一张桌子,说不出为什么,看到时,她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而后,他不知从桌角某处,拎出了一个灯笼。 那灯笼上,画着一个仕女图。 顾卿卿瞧了瞧,不明白他这时候拿出这东西是做什么,又瞧了瞧他的脸。 他望着 。 “你可觉得这物件眼熟?” 顾卿卿这会终“讶”了声,她瞪圆了自己的眼:“这不是我的灯笼嘛!” 跟准确的说,应该是土匪窝那会做的灯笼。 “只是这灯笼,不是已经被烧了吗?” 而且瞧着,有些地方似是不一样了,比如那过于漆黑的骨柄,以及纸面上,那一幅幅画。 她这会坐不住了,蹦到了灯笼面瞧,左瞧瞧右瞧瞧。 那张被化了大花钿的脸上,被光一染,显得腮边那红晕越发艳丽。 李今晏看着她,连他自己都未注意,眼神柔和的不成样子:“关于这灯笼,也是有番故事的,你要听吗?” 顾卿卿看看他,不明白他这会怎么又要说这灯笼的故事了。 “是什么?” 他一双漆黑的眼直直的望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就接了他的话。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出生在一个肮脏的地方.生下他的人,也是一个肮脏又弱小的可怜的女人。在那个地方,剩下一个孩子是十分需要勇气的,但是那个女人的勇气,并不是来自于对于那个男孩的爱,她的勇气,只来自于这个孩子是她翻身的筹码。可是后来,那个女人知道男孩并不能够给自己带来她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开始变得疯狂,对于男孩,非打即骂。那个时候,小男孩开始意识到,原来这世上,不会有人真的在意他,毕竟,就连生下他的人也只是如此罢了。” 说到这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蹙一下,然顾卿卿却蹙了眉,因为不由自主的,她就想起了那个梦。 “从那时候起,小男孩就开始厌恶所有人,也不再相信任何人。但是因为他的外貌,他还是受到了许多的折磨,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意识到,他需要足够强大的能力,因为只有那些权势,才能保护他。” 李今晏说这话时,表情一直很温柔。 “但是后来,他还是碰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顾卿卿喉咙有些紧,不由自主问道。 李今晏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非常温柔的抚摸了一遍灯柄,缓缓道:“我喜欢这灯笼,我喜欢这灯笼的纸面,我喜欢它的骨架,我喜欢它烛心的光,我喜欢它被她做出来的样子,但这些喜欢,只因为这灯笼是我喜欢的姑娘做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今晏一寸一寸摸着那灯笼骨柄,脸色温柔的,像是在抚摸什么宝贵的物件,待他这句话说完,顾卿卿像是吃了秤砣一样的震惊。 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光出现了幻觉,连耳朵,都听错了话。 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听见这么虚幻的话。 她像是被震住了,一直未接之后的话,但是李今晏却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足够兴庆的是,我娶到了我喜欢的姑娘。” 房中火红的喜烛“啪嗒”一声,灯光一颤,映的那执着灯笼的人,像是镀了一层光。 然后所有光,都像是被那人那双漆黑的眸色吸进去了,以至于只能看见,那双比夜色更深邃的眼神,夹杂着不知名的情绪,在喜色的婚房内流淌。 第 59 章 房间内此刻已经暗下来了,但是顾卿卿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就算她再怎么闭眼,还是不能忽略旁边有人这个事实。 一个人睡了那么多年,这会要接受与人同塌而眠这个事,实在是有些为难。 况且,这人还是那位。 顾卿卿叹了口气,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视野所到之处,并不黑。 房内的龙凤喜烛一直燃着,那喜娘吩咐了几句,关于这蜡烛再三叮嘱,不能熄。 她双手交置于腹上,感受到旁边那个清浅的呼吸声,一动也不敢动。 初始那人躺下时,她整个身子都是僵的,李今晏似乎也注意到了,有意让她放松,虽然盖着被子,但还是没有碰到她。 顾卿卿有意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抗拒他,只是因为紧张的厉害才绷了身子,但是后边又觉得越解释越说不清,也未再说了。 现在随着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她松了口气,想着那人可能这会睡着了吧。 极轻微的侧了侧脸,以防惊动了人。 李今晏睡的极为规矩,面朝上,入睡的侧脸因为那双闭上的眼睛,显得分外柔和。 她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的,放松的观察起这人。 他此刻闭上了那双眼,这让他精致的五官显现出几分柔和,至少,比一个时辰前更让人安心。 一个时辰前,他说完后,她惊愣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感觉整个人都绷的厉害。 心跳如鼓,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这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去。 李今晏倒没有真的要让她回答,而是笑着说困了。 也没强迫她做那喜娘口中说的话。 让她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某处莫名的不舒服。 这今日的日子不同,可他此刻自顾自都能睡着,又让她觉得心里憋了口气。 这口气憋得莫名,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现今之前的误会解开了,李今晏瞧着往后也是前途无量,而她阴差阳错的嫁给了他,怎么瞧都是比前世更好的样子,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的,怕就是自己原本想交好这人,结果把自己给搭上了吧。 顾卿卿叹了口气,夜深了,连她都有些困了。 算了,这往后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总之,瞧着每一次都不在她的算计之内,她也别多费心思了。 第二日。 顾卿卿醒的时候,李今晏不在。 她昨晚睡的迟,倒没想到自己竟连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倒是宝香,对于她醒的迟,倒是一副欲言未止的样子,还总搀着她,像是她不会走路了似的。 顾卿卿刚动了动身子,宝香就如临大敌,一张板正的脸上极为难得的露了焦急,急忙提她拿过了衣服,替她穿上。 她好笑的看看,但还是由着宝香去了。 这边对着下头两个,一红一绿两个丫鬟问道:“你们俩,之前是在李……相公身前伺候的?” 初始念及“相公”这个称呼,顾卿卿只觉得说的有些别扭。 其中一个瞧着机灵些的红衣丫鬟赶忙回答:“回夫人,奴婢们之前并不在大人身前伺候,而是在府里的洒水房,这次因着夫人带在身边的丫鬟少,大人这才让我俩到夫人身前来伺候的。” 顾卿卿“哦”了一声,倒是没在意这事。 她嫁来时匆忙,只带了宝香一个丫鬟,原本想着,两府离得近,也没什么,倒是李今晏比她想的周到,一时又想到那晚那人提着灯笼,眉眼温柔的望着她,心里就像是被捣鼓了下,砰砰砰的跳,她赶忙撇开心思。 “这外头,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劲的响不停?” 传进府里的是,是嘈杂的鞭炮,听着倒与她成婚时有些像,只不过瞧着没她那会热闹。 可她还记得自己府里这条街还算热闹的,这怎么今日还吵起来了。 红衣丫鬟犹豫了会,倒是旁边那个瞧着有些愚钝的绿衣丫鬟呆愣愣的直道:“是夫人你府里的表小姐出嫁啊,夫人您忘了?” 绿衣丫鬟被红衣丫鬟瞪了眼,有些委屈的低了头。 顾卿卿没注意,因为她真忘了。 这几日因着要嫁给李今晏的事,她真忘了,原来穆婉蓉要成婚了。 “夫人您别生气,这事其实您府里的廖管家今早来通知过,只是大人看您睡的香,特意嘱咐咱几个不能吵醒您,奴婢们这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顾卿卿倒不是真怪她们,只是心里奇怪,这穆婉蓉成婚,廖管家通知她做什么。 她和穆婉蓉不合,廖管家那机灵人怎么说都不该还来府里通知她呀,难不成还想着她给穆婉蓉送别啊。 不过穆婉蓉这次是送去叶府做妾的,说实话,她确实不能错过。 “出去看看。” 宝香已经为她穿好了衣服,她说完抬脚便出了屋子。 后头两个丫鬟对视,而后也跟了上去。 门外喜轿刚出门,杜姨娘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怕是比昨日她出嫁哭的真诚多了。 倒是美看见她爹,这让她好受些。 那是一顶比她那会小多了去的轿子,穆婉蓉坐在里边,从轿子从她眼前离开,都没有探出来瞧过一眼。 想着那叶府公子的德行,顾卿卿倒是有些微的替穆婉蓉感到同情,当然只是些微,她可还没忘了之前穆婉蓉对她所作的事,当然还是杜姨娘。 只不过杜姨娘自轿子离开后,就哭哭啼啼被身边的嬷嬷扶着进府去了,站在门外的廖管家看了他一眼。 而后犹豫着,穿过巷口,走到了她面前,行礼:“小……夫人。” 别说她没适应现今的身份,别是这廖管家都没适应她现今身份的转变。 顾卿卿点了点头,廖管家却看了看她周遭的丫鬟。 顾卿卿蹙了蹙眉,将那两个丫鬟打发了,只留下了宝香在身侧。 廖管家谏她这样,再没犹豫:“夫人,绿水死了。” 顾卿卿“呀”了一声,十分震惊。 “今早被人发现的,死在府里的池塘里,小人看过,确实是被淹死的。只不过她身上伤痕很多,老爷说这事要问问小姐你怎处置,本来小人今早就想跟夫人您禀报,只是夫人您似乎在忙。加上府里穆小姐一早就要出嫁,所以这事也耽搁了下来。” 廖管家抬头问道:“夫人,你觉得可要如何处置。” 顾卿卿愣了一会。 绿水的性子,不是个安分的丫鬟,可她也跟了她多年,倒没想到,这一次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可抓到凶手了?” 廖管家摇了摇头:“没人瞧见她是什么时候落水的,只今早上有小丫鬟瞧见池塘里浮着个人,这才让人打捞了上来,发现是绿水。” 廖管家说起这些时,脸色有些难看,似乎这会还能想起,那张被水泡胀了的脸庞。 “葬了吧,她毕竟跟了我几年,也不能看着她尸首就这样放着。” 顾卿卿想起最后一次见绿水的时候,她面色焦急,一直求着她让她回来。 而她那会还只是想敷衍了她,虽然她最后是决定让她回来了,但也没想到,绿水竟然没有等到。 她看了看那火红的轿子离开的方向,猛吸了口气。 吸进鼻子的,是十分凉的空气,让她觉得,今日似乎有些冷。 她竟然有些想念李今晏了,也不知他今日什么时辰回府。 第 60 章 李今晏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会顾卿卿已经睡下。 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但并没有让房里的丫鬟吵醒她,而是吩咐了她们静悄悄的退下去。 房内染着一盏烛灯,龙凤喜烛早已在前一晚燃尽,此刻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黑芯,唯有一圈圈小小的蜡油,提醒人前一晚发生的事。 李今晏在床沿边小心的坐了下来,那双黑色的眸子视线像是黏在了那张睡颜上。 顾卿卿本来是想等李今晏回来的,因为她有事情想与他说,但没想到,直到后半夜他还是没回来。 于是等着等着她便睡着了。 她的姿势倒是老实,侧歪着躺着,不过看的出来,应该是困了不知意间睡着的。 只是似乎睡的有些不安稳,似是被夜里的风凉着了,不光缩着身子,连眉头也紧蹙着。 李今晏见此,将旁边交叠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直到她紧缩的身子松了松,才松了口气。 而后,他试了试自己的手温,觉得不凉,这才探手去揉了揉她的眉。 顾卿卿睡着时少了几分探究看着他的眼神,这会多了些属于小女儿家的娇羞,至少在他碰到她眉头的时候,蹭了蹭。 就像是小猫似的,那动作瞧的李今晏差点笑出声来。 昨日里自己那番话,他后头又想想,觉得自己说的唐突,会不会吓着了她,但没想到今日一早,便收到宫里皇上的旨意,于是一早就出了门。 原本还想着,若是她真的被自己那番话吓着了,自己该怎么处理。正烦心这件事呢,倒是没想到今日回来,竟然这般晚了。 此刻人已睡下,不知不觉间让他松口气。 他修长的手划过娇嫩的侧脸,引的顾卿卿哼哼了几声,皱着眉躲开了他的手,瞧着样子很是嫌弃。 李今晏又被逗笑了。 他眉眼弯的,可能自己都想不到,怕是比窗外的月色更带了温婉。 他没有再次伸过去,而是放了下来,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光,静静地看了一会,而后极轻微的抚下了身子,碰触那柔软的嘴唇,一瞬极逝。 嘴角勾起,月色也羞怯的隐在了半窗后,不敢探头。 他十分不愿用那些手段,但若是真到了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想…… 李今晏出去的时候,小心的关好了门。 门外小红和小绿一见着他,立刻便跪了下来:“大人。” 李今晏出了房门,便恢复如往日那般清冷的样子,跪在地上的小红与小绿脸都不敢抬,一见他,抬头磕到了地上。 “夫人今日可遇上了什么事?” 小绿这会不敢说话了,与在顾卿卿面前机灵的样子不同,小红此刻声音竟有些哆嗦:“夫人今早倒没发生什么事,只是今日夫人睡过了头,错过了自家府里表妹的婚事,而后府里的管家倒是来过一次,与夫人说了话,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奴婢们离得远,没有听见。” 李今晏听完,倒是没有为难她们,而是在离开的时候,眼位淡淡的扫了扫她们:“你们,照顾好夫人。” 小红和小绿眉抬头,都觉得后脑勺发紧,听见这话,慌忙的应声磕头。 磕了几下,那脚步声就远去了。 李今晏走到门外的时候,院里的管家正在等他。 没等他问话,直接拱手道:“今日出嫁的是夫人的表妹,夫人看着好像并未有多伤感的样子,倒是后头那穆管家说了几句话,惹得夫人十分震惊的样子。” 说这话时,李今晏脚没停步,继续往府外走。 管家继续道:“后头小人打听到,那府里抬出了一具裹了草席的尸首送上了马车。” 他蹙了蹙眉:“是谁?” 管家道:“小人让人查过,是夫人的表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叫绿水。好像那丫鬟之前是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后边似是犯了错,这才被夫人贬走了。” 李今晏这会已经走到了门外的马车前,跨上马车时,他皱着眉道:“知道了,这事你做的不错,不过再查查那位表小姐的事。这几日我都要在皇宫,可能没时间回府,你好好照顾夫人。院里的侍卫也增派些吧,护在夫人身边,但别让夫人发现了,还有外头若是有人要进府,统统拦了,知道了?” 管家点头躬身送他上了马车。 重重的帘子被放下,管家本想撤了,倒没想到帘子再一次被那人撩开,吓得转身跪了下去。 “对了还有,夫人若是问起我,就说我很快回府,让她……” 好看的眉目又蹙了蹙,然后薄削的嘴唇才重启:“让她等我回来。” 等到马车离开,管家隔了半晌,这才敢站起来,想到自家大人最后说的那句话,这会对这位夫人心底又看重了几分。 “大人你这回一趟府怎么去了这么久,皇上又在找您了,你赶快去吧。” 马车刚在宫门外停好,这边皇上身边的公公竟然就急匆匆的过来了,脸色焦急,“这马车就不要停了,直接随奴家进去吧。” 天光微亮的皇宫,哒哒哒,是马蹄急速踏在大理石上的声音。 “皇上,李侍郎来了。” 金色的帘子被撩开,咳嗽声后,是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让他进来……咳咳。” 随后,被太监扶起,半坐起的,是一张面色蜡黄的脸。 李今晏面色平静,道:“皇上放心,臣已让人将贵妃殿里封了起来,连四皇子住所,也有侍卫驻守,监视皇子的一举一动。还有五皇子那——” 说到这,他可以压低了音量,只允许床榻上的人听见:“臣也命人将他藏起来了,现今在五皇子府里的,是一早安排好的替身。” 床上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只是我还是不放心,我担心我若真去了……” 皇上没说完,李今晏仍旧十分平静,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些会让整个朝堂震荡的事,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似的:“这事臣一早便与皇上您说过,若真要压制四皇子一派,让五皇子登基,还请皇上您考虑考虑臣之前说的事。” 他一说,皇上便想起他之前与自己说的是什么事,只是那事实在是牵扯甚广,怕是今日他真点了头,明日朝堂就该炸开锅了吧。 李今晏见他面色犹豫,知道他心底纠结,撩了官袍,跪了下来,语气悲戚道:“就算皇上您不为了五皇子,但为了江山社稷不落入旁人之手,为了已死去的大皇子,也请皇上您狠下心来呀,皇上!” 这话一说完,皇上像是被其中的几个字颤了颤,他本就蜡黄的脸色更加难看,握拳咳了咳,显得十分费力。 而后室内静了半晌,李今晏一直跪着,直到头顶床榻传来:“……就照你说的做吧。” 隐藏在这话里的叹息,像是一瞬让他苍老不已。 李今晏推开大殿门的时候,方才脸上的悲戚已经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是冷肃。 他走到殿外,招了招手,皇宫御林军首领走了过来,跪下。 他道:“奉旨,慈李国公府,沟通外寇,叛国求荣,今被查实,皇上痛之入骨,愤不能平,琢赐连坐家族,入狱抄家,与其兹有联世家,皆不能免罪。” 他冷淡的说完,那御林军首领却像是被震惊了似的,跪在地上不敢置信一般。 这京城,怕是真要变天了。 第 61 章 顾卿卿知道李今晏来过已经是第二天了,得知这个消息时心底十分懊恼。 昨日她本来是打算等着他回来商量些事的,但不知怎的没到多久便困的睡了过去。 这倒好,俩人刚成婚,结果倒是才见不了两面。 顾卿卿谈了口气,不过知道这也没办法。 皇宫里怕是出了什么事,这几日连他们这外头都有些不安宁。 她先是感觉到府外的侍卫明显增多了,而后更震惊的是,李国公府竟然被问罪了。 这事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几年后才会发生的事,可现今竟然提前发生,这让得知此事的顾卿卿心头腾腾的跳。 就像是本来握着风筝的线,现今却突然发觉自己手中的线早就飞了,便是那线也不知道去了哪,什么都不在自己的掌控里。 虽然很多事与一开始出现了偏差,可这李国宫府早了几年出事这事还是让她慌了手脚。 更让人心慌的是,她第二日就未在对面府里见过她爹,听廖管家的意思,似是她爹也跟着进宫了。 若是这事提早发生的话,那她爹爹是不是也会受牵连? 坏了,现今她爹已经进宫,她便是想跟她爹说些什么都没用了,这一下顾卿卿坐立难安。 脑子里穿插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想到她爹是在宫里受了刑,一会又是她爹满身是血的样子,想的她鼻子发酸。 难受过后脑子倒是清醒了一点。 想起自己现今是李今晏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是她爹真受到了牵连,凭着这身份,李今晏能看在她面子上帮她爹爹一把吧? 这么一想,顾卿卿便更加坐不住了。 她立马让人招来管家,问道:“李……相公现今可还在宫里?” 管家见她面色焦急,躬身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大人,大人吩咐过,宫里有些事,忙完了大人便会回来了,夫人安安心心的在府里等大人便是。” 顾卿卿一听便知道管家误会了,她心里倒是有些羞愧,但心头倒是闪过一些想法,接着管家的话,面上十分担忧:“这宫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搅的这京城四处都不安静的,听着外头哭哭喊喊的,我这坐在府里也心头不安啊。” 她帕子遮到鼻下,有些伤心的样子:“想想相公一人在宫里受罪,我却安安稳稳的在这府里坐着,这心里头就难受的厉害。管家,您看看跟相公通报一声,让我去宫里瞧瞧他吧?” 管家一脸为难的脸色。 顾卿卿见此,狠了狠心,咬了咬下唇,死活疼出了几滴泪来:“也不知道相公吃的好不好,是不是受凉了。” 管家见此,想起了这位夫人在主子心里的不同。若是大人知道夫人心疼他,怕是也会开心的吧。 而后,点头应道:“夫人莫着急,下管这就去安排马车,送夫人去宫里。” “真的!” 顾卿卿一激动,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管家瞧过来时,赶忙转了破涕而笑的神情:“那我可要给相公多备些饭菜。” 这会她倒是有些兴庆,自己嫁给李今晏这事。 马车在皇宫的东门停了下来,本来那守门的侍卫十分不耐的样子,但而后不知那管家给那守卫的侍卫看了什么东西,那侍卫态度来了个大转变,赶忙将她迎了进去。 到得皇宫内时,那侍卫将她送到了一座殿宇,道:“夫人在此稍等片刻,大人稍后便来。” 顾卿卿点了点头,那侍卫退了下去。 这一等,便是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她都有些坐不住的时候,殿门外终于有了其他动静。 李今晏今日穿了朝服,暗红色的官服,配着黑金色的腰带,将他整个人装点的十分正派。 他全部的发都被官帽束好,让他精巧白玉般的下颚显出一条美好的弧度,看着那张好看的脸,顾卿卿有片刻失神。 直到那人走进她身旁,在她旁边撩开官袍坐下,扭了扭有些酸楚的脖子:“只不过两日不见,难不成还傻了。” 顾卿卿赶忙回神,心里头嘀咕了一会,面上十分欢欣的样子,将方才做足准备的话咬牙说了出来:“相公,你看你,怎么都饿瘦了!” 她说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出双手,摸了摸他的手。 李今晏挑了挑,没挣脱。 顾卿卿起先的时候动作有些不自然,毕竟这么亲昵的动作她还是不太适应,尤其是跟这厮做,本来她只是想做做样子的,但摸了一会,倒是发觉这厮手感真不错。 不光看着修长白皙,便是摸着也说不出的舒服。 但她尽力忽略心里那十分怪异的情绪,自己给自己解释,这是迫不得已。 “相公,你看你这手,都瘦了不少,瞧得我心疼。”这话,说的她牙酸。 “哦,是吗?” 他歪了歪头,继续瞅着她,眼底似是有几分笑意。 顾卿卿拨浪鼓似的点头:“当然是呀。” 有些不舍的放了那薄骨匀称的手,她拿起了一直放在桌上的食盒:“知道相公您忙,我就特意准备了些小菜,相公您一定饿了吧?” 现今是午时三刻,用饭早已过了一个时辰,然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神,李今晏有些无奈的嗯了声。 这一说完,顾卿卿十分欢喜的将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个个的摆在他面前:“我问了府里的厨娘,她说相公你口味偏清淡。” “而且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菜,来。” 她殷勤的将各盘中的菜都夹了一筷子,放到了他碗里。 李今晏著着筷子吃了几口,而后蹙眉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顾卿卿动作顿了顿,避开了他眼神,嘴中道:“是呀,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菜软了些。 李今晏虽然口味清淡,但对于吃食一向挑剔。 幼时他常常饿肚子,这导致他心腹不好,所以这一入口就察觉出这饭菜不新鲜了些,但想到这些既然是她煮的,便是不好吃就不好吃吧。 他蹙着眉咽了下去。 顾卿卿低着头,心里头嘀咕,这厮莫不是吃出来她这菜是剩下的了? 让她煮她哪会啊,当然是挑着今日厨娘煮剩下的蒸了蒸,就拿过来了。 之后的顾卿卿因为心虚,更殷勤了些。 直接夹了一筷子菜,小心的递到他面前。 李今晏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过于殷勤的样子。 说实话,想必便是瞎子都觉察出什么了。 然李今晏惯常是脸皮厚的,她敢喂,他就敢吃。 似笑非笑的张了口,那筷子菜入了口。 顾卿卿这边见目的达到,欢喜的又去夹下一筷子,这边李今晏盯着她,细嚼慢咽,细腻的脖颈处,喉结滚动。 “说吧,你来是干什么的。” 第 62 章 李今晏率先开口问道。 顾卿卿收碗筷的动作顿了下,而后有些不自然的道:“什么干什么,今日我就是来给你送吃的呀。” 李今晏极浅的笑了笑,食指敲了敲桌面,有意逗她:“对了,这宫里最近添了许多侍卫,听说那侍卫一个个的,都彪悍的很,皇上还下令,有哪个行踪鬼祟的,就地立决,绝不姑息……哎呀,这话说远了,对了,你真没话跟我说。” 顾卿卿觉得自己的心里头的那点想法,像是被他给看出来似的,“我……” “你真没什么事要跟我说?”他没有看她,顾自用帕子擦着手,像是并未注意到她神情,“我还说刚吃饱喝足心情好,若是你说什么还想着答应下来呢,当然既然你没……” “不,我有!”李今晏正擦手,被顾卿卿一把握住,连着衣袖被她卷进手中。 顾卿卿急急道:“我想让你救我父亲。” 李今晏低头,望着她握在自己手腕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心里一清二楚,嘴中却像是没听懂似的:“这事从何说起?” 顾卿卿点点头,望着他那双眼道:“我爹前些日子不知什么缘由,被召进宫里了,但这些日子都没回府,我有些担心。” 她看了李今晏一眼,忐忑道:“所以想问问你,我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事我倒是略知一二。”顾卿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见他瞅了瞅茶,立刻端了茶给他。 李今晏笑了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皇上一个月前身子不适,召了几个太医治治,结果没想到身子是越来越差,到而今,身子怕是快不行了。” 顾卿卿瞪大了眼,没想到李今晏跟她说了这么重要的事,不过倒是明白了李国公府出事这事。 前世,李国公府就是在皇上驾崩前出的事,而今这次也是在皇上身子不适前,想来想去也不外乎是些争权夺势的事。 不过这些顾卿卿虽然知道,但其中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这会只浅淡的想到这么一层,关于其间种种复杂的关系,却并未多清楚。 “你也知道,现今李国公府出了事,具体的大理寺那边还在探查,而这些被招进宫的官员,其一是皇上担心他去后会出乱子,于是将这些命官都拘在了宫里,以防出其他乱子。这其二嘛,就是为了排查这群官员里有没有与李国公府相干系的,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他盖了茶杯,面前的顾卿卿却不见得有轻松的样子。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一排查怕是就能把顾府给查出来,到时候她爹因着那隔了八代祖宗的血缘,可不是要出事。 但这事,她又不好直说:“若这真与李国公府有关,会怎样?” 李今晏眉目一冷:“直接抄家问罪,祸及亲族。” 顾卿卿心里嘀咕,这亲族不知道现今算不算得上他自己。 不过这话她没敢问,而是道:“这既然是李国公府的事,那怕是与我爹爹也没什么关系,不若,你与皇上说说,将我爹放了?” 李今晏淡淡撇了她一眼,顾卿卿却以为他这是不愿帮忙,一时有点心慌。 若是阿爹真出了事,那她真是万死难则其就。 她立刻站了起来,挪到了他面前,一把就想跪下去求他,被李今晏拉了起来,蹙眉:“你干什么!” 顾卿卿没有站稳,身子撞上了李今晏的胸口。 闷闷道:“这不是求你嘛。” 李今晏听着她话里的委屈,叹了口气,而后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探手摸了摸那胸口上的脑袋:“哎,我又没说不愿帮你。” 他本想逗逗她,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慌张。 这会倒有些舍不得了。 “你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顾卿卿抬头望他,有些欢喜道:“你这是想帮我了?” 李今晏挪开注视着那张唇瓣的视线,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这也是在帮我,毕竟你爹也是我岳父。” 听他这称呼,顾卿卿总觉得他说的别别扭扭的,不过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倒是心安了不少:“那我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坐下,喝了口凉茶,压下心口的火气:“这就不好说了。” “这怎么又不好说了?”顾卿卿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方才简直是寻她开心。 李今晏看出来了,安抚道:“最近皇宫戒备森严,寻常不准外人随意进出,尤其是之前招进宫里的朝廷命官,皇上还等着盘问呢。” “你不是说会没事的嘛,这怎么又有事了!” 李今晏道:“这是皇上那边的命令,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也答应你了,会保你爹的。” 顾卿卿左右看了他一眼,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看来只能如此了。” 说实话,有李今晏的保证,她还是有些放心的。 “就是还有一事。” 忽然他又道,听的顾卿卿立刻揪了心,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事,“什么事?” 李今晏笑了笑,他眉眼生的好,这一笑宛若夏日那开满枝头的槐花,绚丽又多彩:“这宫里的伙食,好像不怎么样。” 那神色间,藏着明晃晃的算计。 坐在马车中的顾卿卿直锤自己脑袋,她也闹不明白,最后怎么变成了她每日进宫给他送吃食了,难道这皇宫的御膳房真的这么差劲? 想到自己竟然答应下这事,总之顾卿卿一个劲的后悔,直想锤了自己脑袋。 宝香见她动作,赶忙问了问,但她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她总不能跟宝香说,自己方才鬼迷了心窍,被那一个笑给迷住了,答应了干厨娘的活吧,太丢人了。 说实话,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就点了头的。 果真这人啊,就逃不了这皮囊的诱惑。 她叹了口气,现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事,今日这事尚算是办成了。 虽然只是李今晏的口头保证,但她心里莫名巧妙的踏实,总跟个得了特赦令似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伴随着顾卿卿那一声声的叹息,就跟个唱曲似的,直到突然停了下来。 “姑娘,是前方有人拦了咱们的道。”宝香面色犹豫。 顾卿卿这会是真没脾气了,她这出去也没两次,怎么次次都被人拦道啊,她这会心情不好,没好脾气道:“这回又是哪个府的小姐?” 宝香道:“还是李府的。” 顾卿卿这一瞬觉得自己听错了话似的,道:“你没说错吧,李府?” 宝香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李府的,还指名道姓要见姑娘您。” 顾卿卿觉得这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怎么就跟李府杠上了,上辈子是因着她们出了事,这辈子,竟然三番两次的拦她的路,怎么的,是打算跟上次一样,再来羞辱她? 不过话说这李府不是出事了嘛,她们家小姐竟然还这么悠闲? 宝香见她面色犹豫,倒是将管家的话说给她:“管家倒是说了,若是小姐您不想见的话,咱们就直接走。” 这倒符合她的心意,管她哪家小姐,她是真不想应付:“那跟管家说,咱们还是马上走吧。” 宝香点了点头,出去了,随后前方倒是争执了一番,马车才重新动起来。 顾卿卿松了口气。 不过在离开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将车帘掀了开。 只见马车后,是两个跪在寒风中的身影,其中一个,瞧着像是上次见着的那嚣张的丫头和她那嚣张的主子。 见她掀了帘子,似是有些激动的上前来。 顾卿卿手一抖,立刻放了下来,心头跳的厉害。 之前那丫鬟和她主子可是嚣张极了,不过这才几天啊,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还真是树倒猢狲散,人心炎凉。 不过说真的,李府的小姐,来找她是怎么回事? 不是应该忙着和大理寺周旋嘛。 这事,顾卿卿在第二天闹明白了。 在给李今晏送完膳食回府的时候,穆婉蓉竟然上门了。 那会她正暗地里骂李今晏。 她因为她爹的事,可算是使劲的讨好他了,可他真是太不怜香惜玉了,可劲的指使她,不是说腰酸了,就是脖子累了,累的她手都快抽筋了,一个下午,光给他按摩揉背了,真真是惨案。 还好的是,她忍耐力好,没在他面前露馅。 若是等她爹出来了,顾卿卿觉得,自己可得好好摆摆架子。 她那会被李今晏气的直骂人,怫一见到穆婉蓉,还愣了会。 自穆婉蓉出嫁后,她都快忘了这人,这回她来见她,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绿水的事,心里沉了下来。 犹豫了会,才让下人将她请进来。 穆婉蓉的脸色不好,不用顾卿卿细看,她稍微扫了扫,便瞅见了她眼底那不能忽视的疲倦,以及在看见她时,片刻的怨愤。 “姐姐。” 第 63 章 但她收敛的十分快,等顾卿卿再望向她时,她眼中的怨愤已收敛妥当,只那副样子,怎么瞧怎么怪异:“穆婉蓉,我知道你厌恶我,可你也别拿这幅样子来埋汰我啊。你这一笑,吓得我还以为你鬼上身了呢。” 穆婉蓉本来面色就不好,这会脸色更难看了。 她哼了声,收起了那份假笑:“顾卿卿,你没说错,我确实讨厌你。” 顾卿卿心情不善,也没心思跟她绕,直截了当道:“彼此彼此,我也不怎么喜欢你,所以咱们还是别套近乎了,说吧,你今日来到底是想干什么的?” 她这话里有几分嘲讽,穆婉蓉当然也听出来,似有些生气,然不知为何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我今日来不是来跟你吵的。” 顾卿卿没搭她话,抿了口茶。 穆婉蓉犹豫良久,故作试探道:“李府的事,你知道吗?” 顾卿卿瞥了眼她,依旧没说话,眼神却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她说重点。 穆婉蓉终于不再绕弯子:“李小姐要我给你带句话,她让你救救李府。” 顾卿卿跟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似的:“你没带错话吧?救李府?我何德何能,竟能得李小姐如此看重。若你近日来是说这般荒唐的事的话,那我想就不必了,这事我做不到也应不了,管家,送客!” 说着便站起想走,她觉得自己今日没有轰穆婉蓉出去,已经算是给她留面子了。 其实一开始她就不该让她进来,可不就搁着自己了,不过倒是知道了昨日那李金漫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了。 穆婉蓉见此,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你难道想逼我去死吗!” 顾卿卿不懂她这话的意思,穆婉蓉继续道:“叶府与李府一直关系亲近,若是真被圣旨上所说的,被查出,那么叶府定要被牵连。而我,在外人眼里,是你的妹妹,但却因为你夫君将李府送进牢狱,引得叶府受难,你说,叶府会如何待我!” 她这话,满腔的质问,顾卿卿听完,好一阵发笑:“穆婉蓉,你说这话,是不是还想着我愧疚?” 之后,顾卿卿没再管身后的穆婉蓉是什么脸色,而是直接吩咐了管家,将她请出去后。 她在后院,听宝香说,穆婉蓉是十分气急败坏的走的。 还好的是,之后几天并没有其他烦心的事。 除了给李今晏每日送食这件事比较闹心外,其他日子,倒也算舒心。 皇上驾崩是在第五日。 那会她正在皇宫里,正跟李今晏争论往后的饭食要不要添汤一事,一个老太监就赶了过来。 等李今晏出去,跟他说了番话后,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你现下便回去,我安排人送你。你记住,若我没有回府,你便一直都不要出府。” 许是这几日见惯了他笑的样子,他这会不笑她倒有些不习惯了:“这是怎么了?” 李今晏倒也直接:“皇上没了。” 顾卿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再问了,点了点头收拾完东西便想走,再一次被李今晏叫住。 她回头,他就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时,李今晏笑了笑,走近。 替她将脸侧的一缕发挽到而后,他手温温凉凉的,惹得她耳朵有些痒。 “别动。”他轻声吼住她乱动的身子。 而后附在她耳边道:“你爹,我会护好的,还有,等我回来接你。” 本也没说,然他这般轻柔的说,莫名便让她心尖像是暖流捂住似的,直叫她差点红了半边脸。 最后顾卿卿“嗯”了声,咬了唇:“我等你。” 说着,逃也似的转身走了,听着身后那笑声,直觉得臊得慌。 李今晏说的安排人送她,并不是送她回的原来的状元府,而是行了良久的马车,等她下马时,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京城。 而李今晏将她安排在了京城外郊的一处宅子里,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她想可能是他的顾虑,倒也没怎么抗拒。 在这处也好,省得有人上门闹心。 天宝三十八年,皇上驾崩,五皇子继位,同年,李侍郎李今晏为辅国大臣之首。 而与四皇子一派世家,不是被抄了家,便是贬了职。 顾卿卿一直在府里,这应该是她最听李今晏话的一次。 当然虽然她一直在府里,但是关于这些事,还是听府里采买的小人说过些。 听说京城一直闹得厉害,不说朝廷上时有动乱,便是京城各处,都时不时有官兵摩擦。 不过关于这些,顾卿卿也只是听听。 这宅子原本她觉得有些偏,而今倒是对李今晏这安排更满意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宝香吩咐小人采买了一批食物,以保证府里的人一个月内都不需再次出府采买。 就这般,时间倒也过的快。 等她再也打探不到京城里头的消息的时候,突然某日,府里的小人禀报,说是有一批官兵围住了宅子,听得顾卿卿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她这十几天过的太舒心,差点都忘了官场上的那些事。 顾卿卿怀着有些忐忑的心,走出了宅子,外头正中央停着一辆马车。 那是辆青铜鎏金楠香木的马车,用四匹健硕的大马拉着,周围站着一圈的士兵,瞧的人心头不安。 顾卿卿正想着自己这是要被抓了,还是怎么的,那马车帷幔撩了开来—— 李今晏挑眉看了看她,笑道:“为夫来接你了,你就这般喜极而泣?” 第 64 章 李今晏撩开帘子走了下来,侍卫们刷拉拉的跪了下去,阵势吓的顾卿卿退了半步,被他一把拉住,好笑道:“你慌什么?” 顾卿卿摇头道:“我没有,就是太激动了。” 一脸的嘴硬。 李今晏倒是没揭穿她,笑道:“夫人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那现下夫人可以上马车了吗?” 顾卿卿睁着一双迷茫的眼,问道:“上马车?为什么要上马车,我们是要去哪吗?” “还能去哪,自然是与我一起回府了。” 顾卿卿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吧。” 她转身要走,却被人一把拉住的手:“不用,待会让宝香收拾就行了。” 而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被人拉上了马车。 李今晏今日似乎是刚从朝上下来,穿的暗红色的官袍,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的就来接她了。 “你怎么今日突然就来了,朝堂上的事都解决了?”顾卿卿问道。 李今晏点了点头:“自然,若不是的话,怎有脸面来接夫人。” 这一声“夫人”叫的顾卿卿有些不自在,虽然他之前也没少叫,但那时候话里总有几分调侃,她听完也就罢了。 但这次里,却格外温柔,连同那张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直叫她不敢再望他。 李今晏有意逗弄,笑道:“你紧张什么?” 顾卿卿立即反驳:“我才没有!” “夫人说没有自然是没有,不过夫人不用说的这么大声,为夫听的见。”李今晏给她倒了杯水,先握着杯子试了试水温,才递给她。 脸上笑意浅浅,若是朝堂上那些人瞧见,怕是能吓得够呛。 谁能想到,一贯以冷面出名的李辅国,此刻竟然笑的如此温善,倒真是一幅谦谦君子的样子。 顾卿卿接过水杯,低头抿了几口,嘴里嘀嘀咕咕些什么。 李今晏见她这幅样子,握拳压着声线笑了会,笑声直往顾卿卿耳里钻,车厢内一时倒是气氛不错。 半柱香后,马车停下。 顾卿卿起身要下马车,李今晏先一步动身,撩了帘子等她,然后向着她伸出一只手。 她想都没想,便握住了,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等下了马车才反应过来,直觉得今日的李今晏太不对劲。 若是常人做这些那还好,但做这些的人变成李今晏后,就怎么想怎么奇怪,整的顾卿卿频频看看 他。 李今晏挑了挑眉:“夫人今日已经看了为夫不下十次,难道是为夫今日格外俊朗?” 顾卿卿没想到,自己偷看竟然被人抓包了,更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厚脸皮:“当然不是,就是……就是你脸上有脏东西而已,我才瞧一瞧的。” 她话一说完,李今晏“哦”了声,突然凑近了脸。 因为凑的近,那张脸乌黑眸子里的笑意,差点将她溺进去:“怎……怎么了吗?” 顾卿卿因为紧张,手上攥了一把汗。 李今晏道:“没什么,为夫只是想借着夫人的眼看看,到底脸上哪沾了东西。” 顾卿卿咽了咽口水:“那你看见了没有。” 李今晏听她这话,差点都快笑出声来了,但到底忍住了:“哎,看来还真是夫人眼神好,为夫怕是比不上了。” 最后见她头都快低到土里去了,终于没再为难她,抓起了她的手道:“走吧,回府了。” 府里倒是没什么变化,小红小绿一见着她,有些欣喜。不说她们俩,便是管家,都一副激动万分的样子,好似她的出现,救了他似的。 然还没到府里没多久,便有下人禀报,说是新皇召见李国辅。 李今晏临走前,对着顾卿卿嘱咐道:“这几日城里没之前那么乱了,你若是想四处走走,便让管家给你准备马车,当然一定要让侍卫跟着,不许不让,听话。” 他这话虽是吩咐,还不如说是担忧。 看顾卿卿没嫌他烦,他笑道:“既然夫人如此听话,那为夫怎么都该奖励奖励夫人。” 他身子往她脸侧探去。 经过这么几次,顾卿卿自然而然的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意识到了什么退了半步摇头:“不行,人太多了。” 说着示意她看周围的人,站着满满当当的下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然李今晏这会却像是十分不懂的样子,眼里透着困惑:“为夫是想跟夫人说,岳父现今已经回府了,你若是想他,便可以去看看,夫人以为什么?” 这般一说完,顾卿卿羞得脸都红了,暗骂自己这到底是在想什么。 看了看那人装的样子,更是气,最后一转身就进屋了。 身后的李今晏还是没忘了调侃她:“若是夫人想报答我,可以来宫里给为夫送食,为夫自然满心欢喜。” 顾卿卿听到那人走远了,磨蹭了半天,才敢出来。 虽然只与自家隔着一条巷子,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开门的廖管家见到她时,有些激动:“小姐……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的这就去通知老爷!” 片刻后,见到顾明华的顾卿卿差点红了鼻子,“爹。” 顾明华也有些激动,上前上下打量了一遍顾卿卿,才松口气:“还好,还好,你没事。” 顾卿卿听到他这话,又气又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阿爹你,之前听说你被招进了宫里去了,可担心死我了。” 顾明华拉住她往堂内走:“说来还是要感谢……李国辅,若不是他的话,想来我未必能出来的这么快。” 他这话有些唏嘘:“你是不知道,宫里死了多少人。” 就在顾卿卿不在的这大半个月里,宫里的贵妃下台了,李国公府被抄了家。 京城顾府和叶家等和四皇子有牵连的士族贵勋,也都受了牵连,虽不至于抄家灭族,但也贬的贬,降的降。 总之,用她爹的话说,现今在这大梁,最想巴结的人是李国辅。 顾卿卿虽有些吃惊,但不奇怪,毕竟这事只是提早了几年罢了。 “倒是有些可惜顾府了,毕竟之前帮了我们许多。”顾明华有些感慨。 顾卿卿倒是对顾府没多大的感情,所以没多大感触。 “对了,你和李国辅现今还好吧。”顾明华试探问道。 顾卿卿想及李今晏今日早上做的事,扯了抹笑,道:“还行,怎么了阿爹?” 顾明华见她面色不错,就知她没有说谎:“也没什么,就是想说你跟李国辅成亲也有一些时日了,是该好好补补身子。” 其实这事本该不是他说的,但奈何顾卿卿的娘亲去的早,现今只能他这个当爹的提点提点。 顾卿卿倒是听的稀里糊涂,只道自己会注意的。 “廖管家,你让我进去!” 顾明华正想跟顾卿卿再聊两句李国辅的事,没想到杜姨娘硬闯了进来。 杜姨娘进来后,就朝着顾卿卿走过来,然后一把跪了下去,垂着泪道:“阿妤,你可要救救你妹妹!” 顾卿卿自她进来就头疼的厉害,顾明华先一步站了起来:“廖管家,你还不将杜姨娘带出去!” 廖管家赶忙上前拉着杜姨娘要走,然外表瞧着柔弱的杜姨娘这会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廖管家,冲到了顾卿卿面前,拉住了她衣摆:“阿妤,你不能这么狠心,你与婉蓉虽然往日里是关系不好,但她毕竟是你妹妹,还在府里与你一同长大,你怎能看着她去死!” 杜姨娘拉着顾卿卿的衣摆,不让她走,也不人将她拖走,闹得顾明华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这是在干什么!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婉蓉自出嫁后就与我们无甚瓜葛了,再说现今她又不是真要死了,你求妤儿有什么用!” 杜姨娘哭哭啼啼道:“可是老爷,若是我们不去管,婉蓉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顾卿卿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方才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杜姨娘哭没了,果真碰上她们娘俩就遇不上什么好事。 “说吧,穆婉蓉出什么事了。” 叶府的二公子本来挂靠着祖父的恩典,在朝堂上谋了个一官半职,虽然职位不重要,但也算是个正经官职。 但因着四皇子一事,立刻被削去了官职。 于是将这番气发在了穆婉蓉身上,于醉酒后打了她一顿。 谁也没想到,就这顿打,让穆婉蓉当下见了红,大夫来过后,只说是滑胎。 本来这事怪来怪去,也只会怪在叶府二公子身上,但没想到那二公子听此时,愈发恼怒,直指着穆婉蓉道:“你这贱妇,竟敢背着我偷汉子。” 这话一说,立刻引得风向全变,当下将还虚着的穆婉蓉关进了祠堂,要她赎罪。 “那祠堂阴冷潮湿,婉蓉身子还虚着,若是再关下去,怕是等不到出来就要没命了,所以就算姨娘求求你了,救救婉蓉吧!” 杜姨娘那一声声的哭啼绕在张妤耳边,就像是个锣鼓似的。 她记得自己那会只说了考虑考虑,杜姨娘便拼命的磕头感谢。 其实按顾卿卿本意来说,她是一点都不想参与这事的,别说穆婉蓉出事了,若是她没出事的时候,她自己都恨不得踩她两脚,解解气。 但现今她真出了事,但没觉得多爽快,只是有些感慨。 “小红,你跟管家说一声,备辆马车,去叶府。” 第 65 章 顾卿卿到叶府时,第一个撞上的是叶玉。 叶玉一看到她,脸色十分恼怒:“你竟然还敢来!” 她气呼呼的冲到顾卿卿,大有要动手的打算,还好周围的侍卫很快拦住了她的动作,以至于她只能瞪着她。 “玉儿,你干什么!”叶夫人出来的很快。 她急忙拉开叶玉,然后对着顾卿卿致歉:“小女鲁莽,多有得罪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叶夫人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是她没有见过的,初一见到,总觉得怪怪的。 而今各自身份各自换了头,叶夫人是怎么都开最不起当朝首辅的夫人的。 “夫人今日来?”叶夫人斟酌的问道,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顾卿卿撩着帘子道:“没什么,只是来见一位人而已。” 叶夫人心里一惊,面上装困惑:“那夫人要见的这一位是?” “穆婉蓉。” 一听到这个名字,叶夫人心里就打鼓,暗道难不成之前打听的都出了错? 之前出了那档子丑闻,她当然命人事先探查了一番穆婉蓉。 据她知道的,这穆婉蓉与顾府的小姐可没有丝毫的血缘,而且往日里的关系也不大和善,这也是她由着自己儿子睁只眼闭只眼的缘由。 而今这是怎么回事? “妾身可否知晓,夫人为何要见那蓉小妾?”叶夫人试探道。 顾卿卿虽然不知道她心底具体在想什么,但也猜出了七七八八,道:“夫人也别多心。往日里我与她关系不善,而今见了她出事,自是要来好好看看笑话的。” 至此,叶夫人才松了口气。 “那夫人快些里边请。” 而后叶夫人暗地里警告般的看了一眼叶玉,转头对着顾卿卿笑的如花般灿烂。 一路上,叶夫人嘘寒问暖,完全不若从前那般的态度。 不过再怎般虚情假意,最后还是绕到了意图上。 “李大人近些日子可好?” “还行。” “我家夫君想要去府上拜访一下大人,请问夫人瞧着可行?” 顾卿卿撇了一眼叶夫人,她仍旧是那副谄笑的样子,倒是叶玉气的眼都红了,但到底顾忌着什么,并没有如以前那般,在此刻冲动。 “还是过些日子吧。”顾卿卿敷衍道。 叶夫人对于她的敷衍完全没有不耐,相反还十分欢喜:“夫人放心,我家夫君等的起,若是什么时候有空了,还请夫人您知会我一声。” 顾卿卿淡淡的“嗯”了几声,敷衍着叶夫人明里暗里的套近乎。 最后走到了一间祠堂,叶夫人才终于止了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蓉小妾就在里头,夫人请。” 后头叶玉也想跟上来,被顾卿卿看了一眼,就被叶夫人招呼走了。 这是一间十分阴冷的祠堂,顾卿卿刚踏进去,就打了个寒颤。 “蓉小妾,蓉小妾!” 叶夫人喊了几声,也没见人应,嘀咕道:“这小贱人,就这么个破地方,还藏的这般好。” 刚嘀咕完,一个嘶哑的声音哼声:“叶夫人这次又是为了何事要处置我呢。” 话里明里暗里的嘲讽,随后穆婉蓉走了出来。 穆婉蓉的脸色很苍白,就嘴唇,也像是没血色似的。 这话听得叶夫人有些尴尬,朝着顾卿卿歉意的笑了笑,才将一肚子火气冲着穆婉蓉骂道:“你个小□□,有本事做那偷汉子的事,现今还有脸这般趾高气昂,我看祠堂还真是便宜你了!” 叶夫人想着顾卿卿既然是来瞧笑话的,自然话里没半刻收敛,怎么狠怎么骂:“要我说你就是骨头软,被那野男人一碰就受不了了,落到如今这地步也别说是我们叶府对不起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耐不住寂寞。” 叶夫人这番话实在粗俗,穆婉蓉被她气的,那张苍白的脸差点都气红了。 弯着腰咳了咳,瞪着叶夫人。 瞪完后,转头冲着顾卿卿讽道:“所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看我笑话的。” 顾卿卿是想过穆婉蓉日子不好过的,但没想到她现今精神气还这么好,还有空跟着叶夫人扯扯嘴皮子。 “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过来干什么。”顾卿卿道。 穆婉蓉冷冷的撇了她一眼,道:“既然笑话看够了,那你快滚吧!” “放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个小贱人!”叶夫人上前去推了一把穆婉蓉,没想到穆婉蓉这么 不经推,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咬着下唇,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叶夫人有些害怕出人命,但嘴上还是阴狠道:“就你,也配跟夫人这么说话!”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若是从前,顾卿卿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叶夫人会在她面前这般卑躬屈膝。 “你还好?”顾卿卿见她面色不好,问道。 地上的穆婉蓉语气仍旧不善,“死不了。” 得,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多事了。 “既然没事,那就快些站起来,跟我走吧。” 顾卿卿这话不说穆婉蓉,便是叶夫人都有些懵。 顾卿卿转头对着叶夫人道:“夫人,这蓉小妾既然犯了错,我看叶府也容不下她了,可否允我带回去,你觉得?” 叶夫人没想到,这次她来竟然不是来瞧笑话的,而是要人:“可这毕竟是我儿子的小妾……” “我记得叶大人是想要来府上拜访吧,我瞧着过几日似是有空的样子。”顾卿卿笑道。 叶夫人一听,眼睛都亮了,想着就这么一个被厌弃夫的小妾换她夫君的前程,怎么看都不亏,急忙道:“就照夫人您说的办。” 顾卿卿点了点头,随后也不管穆婉蓉怎么想的,转身就让后边的下人将穆婉蓉搀扶起来。 直上了马车,穆婉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顾卿卿没说话。 穆婉蓉见此,也闭了嘴。 直到送穆婉蓉到回府上后,顾卿卿才道:“穆婉蓉,这是我与杜姨娘之间的协议,若是你想知道的话,去问她吧。” 那时穆婉蓉看着她,还有些不明白,直到后来,她才知晓,顾卿卿那个笑里是什么意思。 最近顾卿卿觉得自己忙得厉害。 不是哪家夫人要上门拜访她,就是别的府上的邀她过去。 对于这些,李今晏倒是给了她提议,让她统统拒了。 顾卿卿本来就懒得应对,听此跟得了特赦令似的,果真全都给拒了。 见此,李今晏笑话她,说她狐假虎威倒真有那么一番做派。 那会宫里要举行新皇上任的第一次宫宴,顾卿卿正看着李今晏伸着手,让裁缝给他量袖长。 悠悠道:“那是,可比不得李大人您,那才是真正的狠心毒肠。” 李今晏无奈道:“有你这么说你夫君的嘛。” 顾卿卿哼了声:“我这可是听外头传的,说夫君你阴狠狡诈,最是不近人情。” 李今晏笑道:“那夫人可觉得为夫如此?” 顾卿卿左右看了看他。 李今晏长得好是不置可否的,他时常在她眼前一副温善的样子,倒跟那外头说的“阴狠”二字,怎么都沾不了边。 顾卿卿摇摇头:“我觉得,定是有人在造谣,才让坊间传出这些坏话的。” 李今晏难得一脸认同:“为夫也这么觉得。” 顾卿卿对得到他的肯定十分欢喜,拍着手道:“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定要为夫君你讨回公道,夫君觉得?” 李今晏装作认真思索的样子,过了会才道:“为夫觉得,方才‘夫君’那声,往后其可以多叫叫。” 顾卿卿冲他哼了声,就转身进屋了。 完全没注意,已经量好身长的裁缝颤颤巍巍的走出去的,满头的大汗。 第 66 章 那日后,顾卿卿倒是像自己说的那样,真的在坊间让人传些关于李今晏的好话。 例如,李国辅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实在是年少有为。又例如李国辅容颜俊朗,实乃当朝第一美男子。 再例如他虽不苟言笑,但却是外冷内热的性子。那日有人瞧见,有一姑娘撞上了他的马车,他温柔的让侍卫将人扶了起来,还安排侍卫将姑娘带回家中,好生安抚,感动的姑娘频频磕头垂谢。 顾卿卿让人将那姑娘带下去,又吩咐完下人传好这些话后,便觉得万事大吉,悠哉乐哉的等着。 然等着等着,她没想到,却等到了另一番境地。 传闻当今国辅李今晏,年纪轻轻,便心思狡诈。别看他一副菩萨面相,却是个妖邪性子。不光面上不苟言笑,就算是内里,也是个冷血无情的性子。 那日有一姑娘,撞上了他马车,他非但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竟当众让那姑娘跪下,给他的马认错,吓的那姑娘当场软了腿,痛哭流涕。 于此,听闻者是对于当今李国辅愈发恐惧了。 顾卿卿知晓这些事的时候,气的差点摔了杯子,破口大骂到底是谁传的谣。 转眼一想到是自己做的这些事,嘴边的话就憋了回去。 下头的小红不敢说话,低着头,对于顾卿卿这些话,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也像是忘了之前夫人吩咐这些事的时候,那般激动雀跃的样子了。 违心的安慰道:“夫人莫气,那些人定是嫉妒咱们大人,才会传些这些话。到时让咱们大人派些人,将他们全都抓起来,我看他们还敢不敢了。” 这倒也不至于。 若是李今晏真这样做了,想必还真落人口舌了。 这会的顾卿卿还不知道,这般事,她家的夫君做的还不少。 还好这事也没让她烦心多久,因为宫里新皇的寿宴到了。 李今晏先带她去了谢太妃的宫殿,各府的夫人大多都在这里。 谢太妃原本只是后宫一个微不足道的常在,在五皇子登基之前,甚至没有人知道这位常在到底是姓王还是姓谢。 然就在五皇子登基后,这位默默无名的谢妃一举成为了整个后宫的最高份位,不可谓是天上掉馅饼。 谢太妃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眉眼长的也并不出众,想必也是由此在后宫籍籍无名的缘由。 一见到顾卿卿,谢太妃便急忙站了起来,明明她才是这个宫殿的主人,但那副样子,更像是有些害怕似的,慌慌张张的让人给他们安排座位:“李国辅您放心,夫人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有李今晏在旁边,她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李今晏没看她,而是对着顾卿卿道:“晚些我会让人来找接你。” 这句话里,似是有些什么,但他最后只冲着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谢太妃似乎松了口气,引得顾卿卿还来不及回味李今晏那话是什么意思,便转头去看她。 谢太妃掩饰性的笑笑,招呼人给她备茶点:“夫人若是哪里不满意了,尽管开口。” 顾卿卿摇了摇头。 转身刚坐下,旁边那自进殿后一直盯着她的夫人就走了过来。 那夫人不知怎么的,过来就拉着顾卿卿的手道:“我方才一看,以为这是哪位天仙,再一看,才发现是李大人的内眷,看着长的,果真是与咱们不同,不愧是李大人精心藏在屋里的娇娇人。” 这夫人嗓门是真大,这番吹马屁的声音,听的顾卿卿一脸假笑着,想从她手里将手拿出来。 然而,刚拿出来,旁边又有一个夫人扶住了她的手臂。 那张满是褶皱,老的可以做顾卿卿祖宗的人,一脸亲昵的喊着:“李夫人”,听着顾卿卿浑身不自在。 再看看这夫人那双笑的快遮住眼珠的眼皮,就更不自在了。 就这一会,已经有尚书夫人、御史夫人、刺史夫人等不下七八个夫人来问过安,那些脸看的顾卿卿头晕眼花,嘴角的笑都快僵硬了。 谢太妃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殿中把没几个人理会她,于是她也作罢了。 还好的是,不过一会,就有个小太监过来,冲着顾卿卿道:“夫人,大人找您。” 顾卿卿直到出了大殿,才松了口气。 小太监走的十分快,带着她绕过了许多长廊,且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让顾卿卿蹙眉:“这还有多久?” 前方的小太监道:“不过片刻就要到了,还请夫人稍微忍受下。” 这小太监的声音不像其他的太监那般尖锐,听着让人十分舒适,也不知是不是还未变声的缘故。 待再走了大半刻,顾卿卿面前才终于出现一座大殿。 只是那大殿让她瞧得总觉得怪异,那小太监却在催促她了:“夫人快些进去吧。” 她想着许是李今晏也是从今日宴会上溜出来的,再未多想,点了点头,便跨进去了。 大殿内是统一的大金色雕龙柱,顾卿卿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转身便想出门。 然此刻,大门就“嘭”的一声,让人给关上了。 “李夫人您胆子还真不小。”大殿内,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顾卿卿简直欲哭无泪,她哪里是胆子大,完全是这几日日子太顺心,她都没了防备之心。 想来方才那太监,怎么会是李今晏的人,明明就是骗她来的。 “你到底是谁!”此刻出不去,顾卿卿只得硬着头皮,向前方阴影处看去。 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来,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 眉目长的极为艳丽,那张脸倒比女子还要艳丽上三分。 只嘴角挂着一抹阴笑,瞧着让人不舒服。 小孩看着顾卿卿,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瞧得她不自在的时候,才道:“这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这话莫名其妙,在顾卿卿还没想明白时,小孩继续道:“我?自是让你来的人。” 顾卿卿戒备着:“那不知……小公子邀我来是?” 小孩似乎对她的话不满意,摇了摇头道:“不,你说错了。不是邀你,我是要绑你。” 顾卿卿的心瞬时提了起来,一脸紧张:“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孩笑了笑:“听闻李国辅有位夫人,堪比心头肉。我一直觉得好奇,而今想看看,这李国辅到底是觉得哪位更重要。” 顾卿卿勉强笑道:“小公子,你怕是听错了,你瞧瞧我,会这是那般让李国辅在在意的人?” 男孩反倒眯了眯眼:“夫人别急着否认,这是不是可不是夫人您说了算了。夫人放心,只要您乖 乖配合,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小叶子,蒙上吧!” 他说完后,大殿们倒是再次打开了。 方才那小太监进来了。 “记得蒙牢实点。” 小太监听完吩咐就动手了,顾卿卿当然不想束手就擒。 “夫人还是听话的好,这若是在激动,伤了自己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这一番话,只得让顾卿卿泄了气。 自己而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不就像是那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怪只怪自己,怎么这般粗心大意,竟着了个小孩的道。 待眼睛蒙上的时候,她心里的紧张就愈发明显了。 听这小孩语气,似是与李今晏有些恩仇,也不知会怎么对她。 若是会对李今晏不利怎么办? 这般一想,更是懊恼。 方才就感觉这小太监有些怪异,怎么一路上就没想着让人跟着,这会可好的,直接羊入虎穴了。 蒙上眼后,小孩似是与那小太监耳语了一番,俩人关于绑不绑她手这个事争执了一番。 顾卿卿只能听见那小太监说了什么谁会生气,然后那小孩就显得有些埋怨,但最后还是决定没有绑她的手。 最后,他们领着她,再次出了殿,一直走。 这次倒是不像之前那般走的久,不过片刻,他们就停了下来。 随后小太监在她耳边轻轻道了声:“夫人,前方是台阶,小心脚下。” 那小孩边上跟着哼了声:“你小心些,要是摔了腿,朕……真就麻烦了。” 意识到自己泄了嘴,小孩脸上有些不好看,还好的是顾卿卿此刻蒙着脸,看不见。 不过就算顾卿卿此刻看见了,想必也不会多在意,因为她此刻正被过于长的台阶而紧张。 这皇宫中可没这么长的台阶,这小孩难不成是带她来了宫里哪座阁楼? 她心里头一遍遍猜测这小孩带她来阁楼的意图,也一遍遍思索着呆着会怎么逃。 直上了最后一节台阶,累的气喘吁吁时,身边一直扶着她的小太监突然放开了她的手臂。 顾卿卿以他们是要脱下蒙住她眼睛的布条,然等了片刻,周围都没什么声息的样子。 她试探的喊了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后,半晌也没人回应。 顾卿卿试探的动手去解自己被蒙住的双眼,被一双手压住。 那手触感微凉,顾卿卿的第一反应是要甩开,但那人突然开了口:“别动。” 第 67 章 是李今晏的声音。 顾卿卿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瞬时松懈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 “夫人在这,为夫怎敢不来。”他似乎在笑。 顾卿卿这会有些糊涂了,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似是知道些什么。 “夫人此刻定是困惑,不急,等会为夫就为夫人您解惑。”他应该猜出她在想什么,却没急着回答,而是牵了她的手,引着她往前方走。 “等会,我先把这布条给解了。”因为李今晏的突然出现,她都还没来得及摘下眼罩。 “你先别动。”李今晏攥着她的手。 顾卿卿现在是一头雾水,不说方才发生的事,就说现在李今晏,若不是五感告知她,此刻在他身侧的人不作假,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落入一个圈套了。 他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直等到有凉风吹来,他们才停住了步子。 “好了?” 停住步子时,那人就松开了她的手。 然等顾卿卿问的时候,也没人回答她,她有些奇怪,再次寻声问了问,仍旧没有人回答。 顾卿卿不解,于是便自己解开了蒙着眼睛的布条。 四周除了她,哪还有其他人的身影,而她站的位置,正是一处阁楼的走廊。 这阁楼有些高,并且黑的厉害,瞧的她瞬时慌乱了起来,慌忙喊道:“李今晏?!” 在喊到第二遍的时候,阁楼外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盏天灯。 随后,是次第而起的一盏盏天灯,一瞬间将阁楼照的通亮,也将夜色染白。 宛如天上,那高挂的星子般,令人着迷又令人惊叹。 这一瞬间,顾卿卿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双眼全都被阁楼外,那满天星辰所吸引。 “喜欢吗?” 顾卿卿回头,是陆谏。 他含笑而立,那张脸被外边的烛光,映照的发亮。 莹白如玉的脸侧,宛如镀上了一层染了黄的光。 “这都是你安排的?” 顾卿卿的眼里被明亮的光,照的忽明忽暗。 李今晏向着她走了一步:“夫人说的是这天灯呢,还是方才‘绑’夫人的人?” 现今她还有哪不明白的,方才那一出,恐怕就是出自这人之手。 她看着他,略微有些气恼的样子,传进李今晏眼底,他赶忙道:“夫人就不想知道为夫为何如此?” 顾卿卿果真被他带偏了头,问道:“为何?” 李今晏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了的侧发后,突然一本正经道:“为夫觉得,有件事还是有必要与夫人您说一下。” “怎么了吗,是发生什么事了?”顾卿卿问道。 这会是一点没想起她方才还因着什么事生气。 李今晏叹了口气,悠悠道:“这事说起来也不算久远,就是之前有个姑娘,学做个灯笼跟为夫表明心意。” 听到这里,顾卿卿突然提了心,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你如何回应的?” 李今晏瞥了她一眼,状似没看到她紧张的神情:“为夫当时因与那姑娘身处险地,自然是未做回应,但而今想来却是觉得有些可惜。 ” 顾卿卿蹙起了眉,李今晏继续道:“那之后,那姑娘对为夫表明心意的灯竟还烧坏了,想来也是可惜,而今你说为夫做这一切,那姑娘可会答应为夫?” 听完,顾卿卿发觉自己耳根子有些红,这番意欲未明的话被他说出来,总觉得臊得慌。 “答应,答应谁?”顾卿卿不敢看他,眼神往阁楼外那片天灯看去。 李今晏道:“姑娘家脸皮子薄,为夫也是理解的。” 说完,叹了口气,看着很失落的样子。 顾卿卿这一会脑子乱,想的多。 其实要说原谅他,她早就原谅他了,许是很久前讨厌过,但那会的讨厌说的更多的不过是讨厌他不喜自己吧。 而今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对他卸下心房,所以何来的答不答应,又该答应什么呢。 顾卿卿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余光瞅了那神情有些落寞的男子,想来这般神仙俊朗的人,竟为着自己如此,一时间又觉得莫名鼓动。 “我……”她梗着一张红了半绯的脸,心里念叨着:没事,夜里黑,天灯光暖,看不见的。 李今晏掩着唇,笑出了声:“哎,真希望那姑娘答应为夫,明日里陪为夫早起,喝碗粥。” 这一说完,顾卿卿气的想打人。 只觉得这人真是本性难移,竟是说她那懒床的毛病。 说气就气,顾卿卿做了余生大概最大胆的动作,她一提裙,抬脚便踹了他小腿。 嘴角含笑:“哎,这打是亲骂是爱,夫君说,方才妾身对你的爱意可比那姑娘更让您欢喜?” 李今晏忍着疼痛,抽着嘴角努力笑的温文尔雅:“夫人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天灯一盏盏,迎升而上,影影绰绰的烛火,照不清阁楼长廊那两个影子像是融在一起的人。 --------------END-------------- 天灯下,是俩个抱怨的身影。 “你说这女儿家家的,难道都这般麻烦?”大梁新上任的五皇子于斐皱着眉,摆动着手里头的天灯。 边上,方才绑了顾卿卿的小太监也正拿着一盏天灯,听自家主子这话,愣了愣,道:“皇上,您这话小的怕是不能解答。” 于斐撇了他一眼,那张艳丽的眼珠飞快的闪过什么,狡黠一笑:“是朕为难你了。” 小太监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只任劳任怨的继续点着灯。 只于斐一把将手中的家伙事扔了,躺下,双手撑于脑勺下,哼了声:“这哪朝哪代,有朕这般勤政爱民的,竟连这等事,都替太傅做上了。” 小太监点完一盏,蹙着眉去看大大咧咧躺在地上的人:“这里凉,皇上您还是回宫去歇息吧。还有,方才皇上说错了,这件事,是皇上您自个非要揽下的,所以不算勤政爱民,定多算您个多管闲事。” 于斐:…… 那张艳丽的眼轻飘飘的撇了一眼小太监,眼里是浓重的哀怨。 “雾水,你又得罪我了。” “小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