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男主白月光她和反派HE了 作者:华三千 文案: 穿成男主白月光这事儿其实不打紧,池南音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自毁人设。 但被反派要进国师府这事儿,就非常要命了。 按原剧情,她三天之内必惨死于国师晏沉渊这狗贼之手! 惜命怕死的池南音忍着内心一万句粗鄙之语,卖乖讨巧:“国师大人好棒棒!” 晏沉渊眸光冷冷地瞧着她,不说话。 池南音不放弃努力苟,继续讨好:“国师大人超厉害!” 晏沉渊眼色凉凉地睨着她,不说话。 池南音见他油盐不进,自暴自弃愤声怒骂:“这姓阉的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晏沉渊眉眼噙笑地望着她:“这回对了。” 池南音:“……” 害!您好这口儿啊,您早说啊! 池南音:“国师大人你坏坏~” 晏沉渊:“……” 食用指南: ①纯架空,勿考据。 ②1V1甜宠,内心暴躁表面柔婉的戏精女主X消极厌世日天日地的腹黑男主 ③女主这辈子能苟命基本靠躺得明明白白 ④男主假残废,后期他会站起来的!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女配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南音,晏沉渊 ┃ 配角:池惜歌,顾鹤溪 ┃ 其它: 第1章 大乾国,国都沧京城软红香土,靡丽繁华。 七月盛夏的清晨,镇国公府后花园的绕湖小径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池南音身着短打,紧束长发,正迈动双腿轻盈地晨跑。 半月前,社畜池南音病于996卒于ICU,被一个穿书系统挑中,成为宿主。 在一本叫《嫡女策天下》的大权谋文小说里,女主池惜歌身为大乾国镇国公府嫡长女,美艳无双,聪慧多智,标准女强文女主人设。 走完宅斗线后,女主与男主顾凌羽相亲相爱,为扳倒大反派国师晏沉渊而不懈努力,却因为一个同样叫“池南音”的女配心生隔阂,虐恋情深。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走古早风的狗血苏爽虐恋小说。 但这书的问题是,它太监了。 据说作者在微博上留下“作者已死,有事烧纸”八个字后,就死遁了。 卡在男女主正因为白月光事件而误会得死去活来的地方太监,这个作者真的要遭雷劈的。 于是读者怨念积累,形成了这个任务。 社畜池南音因为正好同名同姓又死翘翘,成为穿书系统挑中的幸运儿。 鉴于这书长达足足两百万字还没完本,池南音在拜读大作时,长期缺乏锻炼加之久病疲累的身心有些支撑不住,看到一半,昏昏入睡。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任务资料阅读时间,只能快速地扫了一眼后面的剧情,就被扔进了这书里。 穿进书里后,池南音下定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再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体弱多病,天天受罪,于是每日晨练。 约摸两柱香后,池南音跑得有些气喘,放慢了步子。 “阿雾。”池南音唤道。 一只小仓鼠爬出来,小爪子抓在她肩上攀着,全身白毛,软萌可爱天然呆。 晨光一照,周身就泛起一圈支楞得像是炸开的金色绒毛,看上去软乎乎的,特别好撸。 阿雾开口“吱吱吱”:“我说了我是一个高贵的系统AI,我不要叫嗷呜!” “好的,阿雾。”池南音淡定开口,“我来这里是不是快半个月了?” 小仓鼠阿雾扒拉在池南音肩头,跟着她的跑步动作,小东西的声音也一颤一颤地,“是的~小音音~请问你准备什么开始进行主线任务?” “我能拒绝么?”池南音一边跑一边问。 “不能,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了,如果你执意拒绝,请你原地暴毙。” 池南音停步,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擦了擦腮下的汗水,脸上满是嫌弃:“可是白月光这种人设你不觉得很坑爹么?” “小音音,那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嘛,对不对?你捡了一条命总得要有所付出的嘛,对不对?你不能光吃白饭不干活儿的嘛,对不对……” “行行行,你停下。”池南音rua了一把肉乎乎软绵绵的小仓鼠,手感真好! “你轻点儿!”阿雾让她撸变型了。 “你把那主线任务再说一遍。”池南音将小仓鼠托在掌心里看着它说话。 小玩意儿长得贼可爱,这样看着它,比较不容易被那不靠谱的任务气到上火。 “帮助男女主解开心中隔阂,并辅佐男主扳倒反派夺得天下,使帝后临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时限两年。” “这听上去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呢。”池南音礼貌微笑脸。 “我也觉得挺简单的。” “……” 池南音不想说话。 阿雾作为负责这个任务的AI,对池南音这位不求上进的宿主感到十分头疼,吐槽道:“你知道你看资料睡觉这个行为,跟高考的时候只做了两道选择题就睡过去了,而且一直睡到考试结束才醒来,高度相似么?” “那也不能怪我呀,我生病的时候哪哪哪儿都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你们把我弄过去的时候,我脑子里还一片昏昏沉沉的,我能不好好睡一觉吗?” 池南音起身,托着阿雾放在肩上。 “所以你现在就天天跑步?”阿雾吱吱吱。 “对呀,身体健康很重要的!” “任务也很重要的!” “不提任务我们还是好朋友。” “谁跟你好朋友,我可是——吱!你松开我,我是一个高贵的AI,你这么做是虐待AI,吱——” 小仓鼠的脸被池南音rua得又变了型,发出吱哇乱叫。 生命在于运动,晨跑完的池南音感觉浑身舒爽,拎起阿雾放在肩头,哼着小曲儿慢步走回自己的绣阁。 原主的身份还算不错,设定里她的母族这几年颇得此朝君主的重用,重兵在握戍守边关。 蒙母族福荫,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乾国镇国公府里倒也能安然度日,不用掺和府上惨烈的闺杀宅斗。 于是她的绣阁也很是精致,还有一方庭院,庭院里种着一株高大的蓝楹树,树高五丈有余,满树花开,深蓝青紫,蔚为壮观。 落英遍地,池南音拈了两朵蓝花转在指尖,听到侍侯她的婢女叽叽喳喳地叫唤开来。 这两个婢女在原书里连名字都没有。 毕竟原主池南音是一个根本没有正面出现在书里,只存在于男主回忆杀中的角色。 现在这两婢女的名字,都是系统——也就是按着原书设定——自动补全的。 一个叫碧婵,长脸清秀。一个叫青檀,圆脸喜气。 两个丫头忙扶了池南音进屋歇下,絮絮叨叨地就说开了:“姑娘,你又一大早上一个人出去,若是伤着了哪里可怎么好?” “对呀对呀,婢子冲了白茶,姑娘赶紧喝了消消暑吧。” “喝了白茶就去沐浴,瞧姑娘你这一身的汗。婢子放了好些花瓣在水中正泡着呢,姑娘等会儿过去刚好香喷喷的。” 两人都是十四五的年纪,正是活泼多话的时候,吵吵闹闹的倒也热闹。 池南音作为一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根正苗红社会主义接班人,很难习惯这套侍侯人的把式,只笑着拉了她们两个坐下,别再围着自己打转了。 晃得人头晕。 喝了口消暑散热的白茶,池南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个丫头说着话,手里还撸着阿雾。 这小日子,美呀! 碧婵和青檀知道,这毛绒绒的小仓鼠是她们姑娘前些日子新得的宠物。 她们本是不大喜欢这跟老鼠似的小东西的,但念着她们姑娘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爱好,难得有个喜欢的事物,她们也就跟着喜欢了。 青檀特意找了一把松仁出来,小心地摸了一下阿雾的脑袋:“吃吧吃吧,小可爱。” 阿雾:“吱吱吱——”我堂堂一个高贵的AI……算了,松仁真好吃。 池南音听得抿唇发笑。 清檀托着腮,痴痴地瞧着池南音:“我们姑娘真好看,穿着这身短打都这么好看呢,比起京中其他闺秀不知貌美到哪里去了。” 碧婵也笑:“那是当然了,茶楼里那些嘴巧的说书先生都常讲呢,说咱们镇国公府四姑娘,可是天上的仙子落了凡。” 碧婵半跪下来给池南音捏着小腿,又说,“说来今日还是乞巧节呢,姑娘,咱们也上街去吧?让那些傲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闺秀们瞧瞧,谁才是这沧京城中的第一美人!” 乞巧节?! 喝着白茶的池南音眼色一顿,哦嚯? 这不是男主顾凌羽和原主池南音一眼万年一见钟情一发入魂的日子么? 他们两遥遥地那么一对眼,就对上了! 书里说,顾凌羽后来常来府上,借着与镇国公长子池绍如说话的由头,来偷偷地看望池南音。 顾凌羽对池南音是越看越钟情,书里也没对池南音到底如何说个详细,反正就是夸得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堆砌了一大筐溢美之词,活脱脱的纯元皇后人设。 结果,纯元白月光池南音,惨死反派国师晏沉渊之手。 顾凌羽由此跟全书最大的反派BOSS晏沉渊展开了不死不休的斗争,也跟原书的女主池惜歌结下了肝肠绞断的误会。 一般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伏尸千里为红颜,血流如海还是为红颜。 红颜真的好惨,这么多锅哪里背得完? 池南音想想都后怕,暗自想着,这乞巧节不能去,坚决不能去! 绝对不要跟顾凌羽看对眼,白月光人设必须掐死! 作者有话要说:《嫡女策天下》的书名是作者君随便打的,如有冲突,请告知,我改。 女主负责降智打击,男主负责日天日地,甜饼专宠你值得拥有,收藏一波不亏哒! 第2章 池南音拉着碧婵起身,放下茶盏,冲两个丫头浅笑道:“沐浴吧。” 碧婵青檀也不意外她们姑娘的清冷反应,谁都知道,府上的姑娘中,就她们侍侯的这个四姑娘最是贞婉娴静不过了。 泡在木桶里,所谓最是贞婉娴静的池南音正拍着水,恼火骂道:“什么一眼万年啊,我跟你讲,所谓的一见钟情,钟的那都是脸!” “不然咧?你知不知道原书里,把你这个脸写得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阿雾在旁边的桌几上抱着松子啃得好不快活,两腮鼓鼓。 池南音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光滑的手感,这细腻的肌肤,这精致的眉眼,这年轻又健康的身体,我甚是喜欢呐! 这么一想,穿进这书里那简直是血赚,更要好好跑步,好好活着了。 “你去不去乞巧节的?”小仓鼠问。 “不去。” “机智。” 池南音好好地泡了个澡,舒解了跑步后的酸痛,青檀进来服侍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不再是短打了,是一身水绿色的交领襦裙,腰间掐了一道月牙色的衿带垂及裙摆,清雅得很,柔婉得很。 刚换完衣物挽好发髻,便听得外间碧婵传话:“姑娘,大姑娘来找你说话儿呢。” 池南音柳眉轻抬,大姑娘,原书女主池惜歌,宅斗高手! 这位不受宠的,死了亲妈的长房嫡女,她最后走出这池家时,池家上下那是无一幸免啊,通通让她斗死了! 当时池南音看这段宅斗剧情的时候,别提看得有多酸爽了。 池南音脑补着这些,缓步而出,向池惜歌福了一礼:“长姐。” “四妹不必多礼。”池惜歌扶着她的手起来,打眼一瞧。 她的这个四妹妹自小怕生,平日里鲜少出门,也不爱人与亲近,就连她也见得少,此际一看,却是眼神一亮,不由赞道,“四妹你真是好看。” “长姐过奖了,不知长姐前来,是有何事?”池南音对她客客气气的,不指着以后能抱上这位女主的粗大腿,只盼着她日后杀出池家时,能留自己一条狗命。 “今日乞巧节,府中女眷都得了瑞亲王邀请,去他府上赏花灯,我来问问四妹可知此事?”池惜歌拉着池南音坐下,眼底里对池南音有种特殊的……怜爱之情? 池南音看不懂,想来想去,只把这归咎为自己和她的身世相仿。 毕竟原书里,池南音也是没妈的。 这都什么孤儿设定? 池南音默默地想着这些,抬袖给池惜歌斟了一杯茶,笑说:“我就不去了,姐姐们玩得开心就好。” 池惜歌:“四妹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池南音:“倒不是,只是不爱出门。” 池惜歌略作思忖,缓声道:“四妹,往日便罢了,今日怕是不好推脱的。瑞亲王之约,你若不去,父亲会怪你的。你若是喜静不爱热闹,到时姐姐与你坐在一处,我们两个说说话就好了。” 池南音开始脑筋急转弯地回顾瑞亲王这个角色。 好像,是原书的男二? 一般男二都喜欢女主,不然他凭啥成为男二?所以这位瑞亲王对女主池惜歌可谓是爱至癫狂着了魔,变成了一个神经病。 他身为当朝陛下的弟弟,原男主的叔叔,为了跟自己侄儿抢媳妇儿,女主不惜起兵造反,下场极其惨烈。 被陛下逐出王族玉牒,问斩街市口不说,连尸身都不许人去收,任由群鸦啄食。 池南音想着这些,感觉自己被兜头泼了一盆天雷滚滚的狗血,酸爽得要命,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她甚至都有点想劝池惜歌不要去祸害人家闲云野鹤的富贵王爷了。 池惜歌见她低头不语又皱起了眉头,只以为她心有不愿,连忙哄道:“四妹,你若真的不愿意,姐姐去帮你向父亲说一说便是,你不必如此为难。” 不要了吧,你可不招咱爹的喜欢了! 不然你干啥要宅斗呢? 我就不必再给你的宅斗大业新开一个副本了吧? 池南音温婉一笑,对池惜歌柔声道:“长姐有心了,但我也不愿见长姐为难。长姐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容我再想想,过了午膳,我再告诉你我去或不去?” “如此也好。”池惜歌拍拍她的手背,“若是真的不想去,也不要勉强。” 两人说话间,府上送餐食的下人也到了,早点用的是荷花莲子粥。 “四姑娘,用早膳吧?”碧婵摆放着碗碟,精致可口的小菜配着清香怡人的小粥,让人食指大动。 池惜歌望着桌上的膳食眼神微黯。 池南音记起来,池府的仆人媚上欺下,看碟下菜,知道这府上管事的二姨娘不喜欢池惜歌,镇国公也不待见她,常常克扣她的吃穿用度。 这些狗腿子……也被长姐斗死了。 长姐威武! 可池南音却莫名有点心疼这个遇神杀神,见佛弑佛的长姐了。 明明人家也是府中的千金,就因为她娘亲在生她的时候血崩而死,就背上了一个刑克之人的骂名,从小受人欺负,没少挨人白眼和辱骂。 比方这告知各房姑娘今晚瑞亲王有请的传话活计,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长房姑娘来跑腿的,大多是府上有些地位的婆子和丫鬟知会一声就是了。 但二姨娘就是欺负她,故意贬低她。 这池惜歌不黑化,都说不过去! 思及此,池南音拉着池惜歌一起坐在桌边:“长姐既然也在,不如我们一起吧,我一个人吃东西也挺闷的。” 池惜歌心下一叹,捏了捏池南音的手指:“四妹心善。” “长姐在说什么呀,快来坐。” 池南音给了青檀一个眼神,青檀心思灵巧,连忙笑嘻嘻地摆多一副碗筷,又给两人布菜:“大姑娘,这道笋肉可爽口了,您试试?” “多谢。”池惜歌对青檀柔柔一笑。 她在这府上谨小慎微惯了,待谁都礼数周全,连对着下人也是这般。 两人用膳时又说了些闲话,大多是天气越来越热啦,府上的花开得也越发娇艳啦之类的话。 送走池惜歌后,池南音开始头疼。 这要怎么弄,才能避开这个万恶之源的一眼万年呢? “四姑娘方才干嘛要留大姑娘用膳呀,若是叫二姨娘知道了,定要说你的。”碧婵帮池南音打着扇子,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是我姐姐呀。”池南音笑看着她,担心这些丫头也跟其他的仆人一样欺负池惜歌,日后落得一个惨烈下场,就多嘴叮嘱了一句:“你们不要学别人那些坏毛病,长姐怎么说都是府上的大姑娘,是你们的……嗯,主子。” “我也见着大姑娘挺好的,她对我也说多谢呢,这要换了三姑娘,我定要吃她白眼。”青檀倒是说道。 她说的三姑娘就是典型无脑炮灰女配,在书里杀青得早,不久后就会沦为长姐的手下败将。 “行了,不要说这些话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会儿。”池南音笑道。 “那姑娘歇着,我去采些荷花回来,插在房中,好看得很呐。”青檀欢欢喜喜地拉着碧婵跑出去了。 屋内安静下来,池南音摇着团扇,想着主意。 “阿雾,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池南音撸着小仓鼠。 阿雾让她撸得很舒服,都懒得计较“嗷呜”这个奇葩的名字了。 它四脚朝天躺得平平的,眯着眼睛懒声说,“有招想去没招死去,别问我,我只是一个高贵的AI,只负责监督你的任务进展,不负责帮你处理剧情。” 池南音恼得挠它痒痒,挠得它又“吱吱吱”地叫。 池南音一边挠一边想,记起晨跑时,后院里有一块石头长得不错。 弹开阿雾,池南音看了看外面四下无人,提着裙摆往那块长得很好的石头摸去。 爬上石头后,她掂量了一下这个高度。 跳下去肯定是摔不死的,但崴个脚,问题不大。 崴了脚还是有点疼的,池南音爱惜身体爱惜得要命,又有点怕疼了,开始纠结起来。 但在被万恶之源缠上和崴脚之间,池南音最终选择了后者。 深吸一口气,池南音闭上眼睛,给自己加了个油鼓了个气,“嘿”地一声往下跳! 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好像被谁接住了? 奶奶个腿的!我就想崴个脚而已,哪个混蛋这么多事! 这还得再跳一次! 池南音睁开眼,气愤地瞪着接住她的人。 那人生得风流倜傥,面如冠玉,桃花眼带笑,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男子打趣地问道。 这声音也好听的,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没有,我不小心摔下来的,你松开我!”池南音很恼火,这谁啊! 男子倒不是孟浪之辈,双臂微松,放落池南音在地上。 池南音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打量起了眼前这人,并绞尽脑汁地想这个人是谁。 宛如学渣上考场。 喜着蓝衣,桃花眼,原书里男主顾凌羽的两大标志。 天要亡我!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顾凌羽见池南音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轻声问道。 “没有,再见!” 池南音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转身就要走。 可这条万恶的裙子裙角勾在了石头棱角上,她一步没走动,就被石头勾住了。 池南音拽着裙子想哭,这都什么事儿啊! 顾凌羽见她拽了半天拽不动,觉得这人有趣得紧,不免想笑。 刚准备抬手帮她一把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传来:“二皇子殿下,男女有别,还是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原书男主不是本书真男主。 第3章 池南音听到这声音简直像听到了天籁! 这是她亲亲儿的长姐啊! 求求你就在这里跟男主看对眼吧,好不好! 白月光和红玫瑰都是你,好不好! 池惜歌走上前来,握着池南音的裙角绕了两圈松脱掉,又给池南音拍了下裙摆上的灰:“怎么这么不小心?” “长姐,我不是故意的。”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在这里偶遇你未来的老公的! “我知道,你何必这般紧张?”池惜歌看池南音这可怜样子好笑,理着她垂落在身前的长发,柔声问道:“没吓着吧?” “没有。”池南音努力地把身子往池惜歌身后缩,心里反复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她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小黑点或者一团空气,求求顾凌羽看不见自己。 池惜歌看出了池南音的意图,但只以为她是怕生,也就将她拦在身后。 她对顾凌羽客气道:“大哥的书房沿着此路走到尽头,左拐便是,二皇子请便。” 顾凌羽倒也没有过多纠缠,毕竟他作为男主人设,对男女之事的分寸自然是把握得很好的,人品有保证。 点了点头后,顾凌羽大步离去。 只是他在心中暗想,这姑娘倒也有趣,就是不知是池府上哪位千金? 等到顾凌羽走远,池惜歌才拉着池南音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因为早上我与你说的事,不想出门,才跑这儿来……” 她指了指那块现在长得一点也不好的石头。 池南音感概,不愧是女主,这玲珑心思简直绝了! 她闷闷地点头。 “你怕我挨父亲的骂,所以自己跑来的?”池惜歌又问。 池南音迟疑片刻,想着就自己这学渣智商,是绕不过女主玲珑心的,也就继续闷闷地点头。 池惜歌展颜一笑,伸手抱了抱池南音,拍着她的后背:“四妹有心了,府上像四妹这般为我着想的人不多。” 池南音听着这个话,心里不是滋味。 靠在池惜歌肩上,池南音在心中呐喊:求求了,顾凌羽求求你睁大狗眼,看清楚谁才是你的命中注定,莫给我搞白月光人设行不行? 池惜歌给池南音找了一副发汗的方子熬了药,让池南音吃下去,便是中了暑的症状。 再说一句怕过了病气给瑞亲王,及瑞亲王府上的诸多贵客,还是不去为宜。 这事儿,就过了。 这才是真女主的脑子! 池南音拼命地摇着扇子给自己降火,早知道这么简单,她费什么事儿啊?! 到了日头西沉时分,府中的夫人千金们都去了瑞亲王府,下人也得了空,各自玩去了。 池南音也打发了自己的两个丫头去街上逛逛,她正好图个清静。 天色渐深,池南音见外头凉快了下来,便想着出去散步纳凉。 将阿雾放在肩上,她闲步到后院的湖边,看满天星子坠入湖面,摇曳轻漾,月色如流华般地疏落穿过她指尖。 这穿书之后呢,池南音第一感激自己有一副尚算健康且皮囊不错的好身体,第二感激这里的空气质量倍儿棒,没有雾霾,还能看见星星。 一个优良的居住环境,对身体健康是多么重要啊。 但是小说一般都有一个设定,只要出门,那就必定能触发剧情。 池南音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出了自己闺房的门,都能碰到剧情! 她真的是哔了狗了! 这操作着凌波微步,踏湖面乘月光而来的黑衣男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一股子煞气?! 她虽然是个学渣,但是她发誓,看原书时候,她绝对没有看到过这段剧情。 “这什么情况?”池南音躲在石头后面,小声地问阿雾。 “应该是你是没有去瑞亲王府,改变了剧情,系统解锁了新副本。” “我去你大爷的!那我怎么办?” “打副本啊,你没玩过游戏?” “我不!” 她有病啊,没事儿还给自己整一新副本?是嫌命太长了还是嫌日子太过好了? 池南音摸摸索索地往回走,准备缩回自己的狗窝,大门一关,她就不信剧情还能找上门来! …… 假山后面,有人眸光一沉:“有人!” 黑衣男子说:“哦?” “您今日请先回去吧,我自会当心。” …… 池南音觉得背后有一阵阴风刮过,七月天的给她激出一身凉意。 她摸着假山石往回走到一半,又看到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正坐在湖边发呆,看上去像是坐了很久了。 池南音摇摇头,不管不管,坚决不触发新剧情! 可她走了两步,又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 池南音甩甩头,不管不管,这肯定是个新副本! 又走了两步,阿雾的声音响起:“这说不定是个奇遇呢?你真没玩过游戏吧?” 池南音充耳不闻,去你的奇遇,本苟系玩家不需要! “是这样的,小音音,就算你现在避开,一旦系统设定了这个剧情必须触发,你以后还是会遇到的,就跟今天你怎么着都能遇上顾凌羽一样。这个叫主线剧情,你不过剧情是玩不下去的。” 池南音直起呈半弓姿势逃命的身子,望天叹了一声气,被系统押着强行开启新副本。 “谁在哪儿?”池南音出声问。 “你,你是谁?”那少年受惊,慌乱之下险些滑了脚跌落湖中。 “小心!”池南音连忙尔康手! 少年慌张地稳住身形,惊恐地看着池南音,嗫嚅低声:“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回去……” 池南音慢慢走近他,借着月光,她看到少年一身粗布旧衣,十分落魄可怜,但一张脸,啧啧啧…… 这张脸简直是绝了啊! 就这么比方吧,这要是搁前世,就凭眼前少年这精致绝伦的五官,那绝对能红遍娱乐圈整片天。 尤其是他苍白面容上那双惊惧害怕的眼睛,简直像会说话一样,一见就叫人心软。 可是池南音有些不解,池家也是钟鸣鼎食,乘坚策肥的大户,便是府中的下人也穿得讲究体面,怎么这少年却一身粗布陋衣? 而且还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别怕,我是这府上的四姑娘,我叫池南音,你是……”池南音站在离他一丈处,放柔了声音问道。 不得不说,原主这张脸真的可以为池南音带来很多便利。 比如眼前这少年看清池南音的时候,神色明显怔了一下,但眼中不再有害怕和恐惧,也敢开口说话了。 “我,我叫池澈。”少年声若蚊呐,不安地绞着双手,“我这就回去,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出来过,对不起。” “池澈?”池南音纳闷了,这池府也没有赐下人“池”姓的习惯呀,池澈是谁? 哪家远房亲戚? 让人头秃的学渣智商,池南音记不起书里有没有具体描写过这么个人了。 “我,我是老爷的侄子……” 池南音这才恍然大悟。 呸! 什么侄子! 这人在原书里提到过,池南音的便宜老爹镇国公池衡华,当年在外面乱搞不正当男女关系,和外室生下了这私生子。 认真算起来,这孩子在池家排行老八。 只是那外室乃是一烟花女子,池衡华断不肯纳进府中,也怕别人知道这事儿后有辱他名声,连着这孩子他也没有接进府中,一直养在外面。 后来那女子病故,孩子没人照顾,池衡华才把这私生子接到府里头养着。 对外却只说是他的侄子,更不许池澈离开偏院半步。 甚至很多后来才到府上做事的下人,都不知道池澈的存在。 一直是到了女主池惜歌大杀四方,将池家搅得天翻地覆,才提了一笔这个私生子,池惜歌还痛斥过池衡华虚伪冷血,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敢承认。 这段剧情池南音之所以记得这么牢,全因当时书里这段写得字字泣血,她看得泪流满面,也为这孩子不值。 此刻再遇到这少年,池南音不免心有戚戚然。 想来,他也只能趁着这种府上无人的时刻,才敢跑出来放放风了。 “你不要怕呀,我不告诉别人你出来过,你先过来好不好?”池南音向少年伸出手。 少年迟疑了很久很久,也不敢把手递过来,只是颤抖着问:“你真的不会告诉别人么?” “真的,姐姐不骗你,我是你的四姐姐。”池南音往前走了一步。 池澈似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将手递向池南音。 池南音怕他掉下去,一把握紧了他的手掌,这才发现,这孩子的身形简直单薄得吓人,瘦骨嶙峋。 “你饿不饿?姐姐那儿还有些点心,我们一起吃好不好?”池南音实在没办法对这么惨的一小孩儿视而不见,这不人道。 “我,我该回去了……”池澈胆怯低声。 “没事儿,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呢,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池南音牵着比她还矮一头的少年往自己院中走,少年紧张不安地看着四周,生怕遇上什么人。 池南音也走得急,她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飞来飞去的黑衣人,他要是刺客可怎么算?古代不都兴这套的么?什么绿林好汉痛斩奸臣狗头之类的…… 若是自己和这小小少年撞见了他,岂不是要被灭口? 想想都怕,池南音拉着池澈走得更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回了自己的绣阁。 确认身后无人跟着了,池南音才把小厨房里的点心全都搬了出来,堆了满满一桌子,拉着池澈坐下,让他尽情吃个痛快。 可池澈太怕生了,就连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小口很小口,不敢吃得太多,每样只吃一点点,怕生得像只被人遗弃了的小兽。 “你放开了吃吧,不够还有呢。”池南音把一大堆点心果子堆到他跟前。 少年不说话,只是埋着头,干瘦的手指在桌下绞来绞去。 “你怎么了?”池南音问道。 “我,我可以带一点回去吗?”少年像是极为害怕池南音拒绝这个请求,声音里满是哀求。 “当然了,我这就给你包起来。”池南音看得要心疼死了,池衡华这个老狗贼,这可是他亲儿子! 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算了,这破古代还没这条律令。 池南音给他装了好几大食盒吃的,说道:“这样好不好,姐姐送你回去,你一个人也拿不动这么多。” “真的可以吗?谢谢,谢谢!”少年激动地说,大眼睛里满是惊喜。 “走吧。” 池南音笑着摸了摸他干枯的头发,提起食盒特意挑了大路送他回偏院,沿路都有廊灯照着,她胆子也大些,想来那黑衣人也不会冒出来。 第4章 偏院真的太破了,破得根本不能住人。 杂草丛生,虫鼠四爬。 就连夏日的盛情也不能铺进此处半分,完全想不到池府内还有这样萧索破落的地方。 刚进到偏院,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急急地跑过来,满脸的惊忧:“公子,公子你去哪儿了?” 池南音记得这个人,他是池澈生母留下来的一个杂工,一直照顾池澈,池澈进了府之后,他也是跟着的。 “我,我就是出去走了走。”少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又想到了身后的池南音,连忙道:“对了,这是四姐姐……四姑娘。” “您好,我是池南音。”池南音用现代人打招呼的方式,跟中年男子问好,“这是一点吃的,我想这孩子让我装一些回来,是给您的吧?” 池南音更心疼了,多懂事的小孩儿啊。 中年男子怔愣片刻,才连忙接下,跪地谢道:“奴阿蛮,多谢四姑娘!” “客气客气,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休息吧。对了,点心不用省着吃,过两天我再给你们送些来。” “四姑娘好人,四姑娘好人!”阿蛮不善言辞,只是一直磕头道谢。 池南音实在不习惯受人这样的磕头行礼,连忙侧步避开,急急说道:“我,我先回了,你们不用送。” 她小跑出偏院,回头看了看这里的破墙旧瓦,心底叹息。 唉,好惨的一对主仆。 阿雾钻出来,吱吱吱:“你同情他们?” “是个正常人都会同情吧,你也不看看那孩子瘦成什么样儿了。对了,他今年好像才十三岁吧?” “吱。”阿雾吱吱。 “好可怜,池衡华这个老狗贼!” 池南音气得咒骂一声,凶巴巴地皱了一下鼻子,只是看上去杀伤力不是很大,毕竟原主这张脸真的生得太无辜了,一看就是为白月光这种人设而生的。 她有些气闷,拧着眉头甩了两下手,看了看四周又没有什么旁人在,干脆迈开步子跑起来,就当夜跑了,正好散一散心里的郁闷。 池宅屋顶某处,能将池家全貌尽收眼底。 隐于一片浓重夜色中的黑衣男子,一直瞧着池南音。 从池南音向那个破衣少年伸手,到给他拿吃的端喝的,再到池南音提着食盒送少年回偏院。 截至到这一阶段为止,黑衣男子觉得池南音就是个正常的心善千金。 但到了池南音破口大骂池衡华“老狗贼”,并突然开始跑起步的时候,他不由得抬了一下眉头。 黑衣男子的眼睛很清冷,冷得似深潭之水,转眸便能寂万物,叫人望之生寒。 他这双清冷的眸子望着跑步的池南音,泛起些疑惑。 据他所知,池府四姑娘,美貌惊人,当初她母亲姜氏嫁给池衡华的时候,姜家还没有现在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好势头,所以姜氏只是个偏房。 但今时不同往日,姜家在朝中的地位节节高升,池南音也得了池衡华的看重。 池衡华一直将她娇养着,只等哪日朝中局势稳定,东宫有主之后,就要将这位一身荣宠的金枝玉叶送进去,以固池家的重权崇望。 但这位四姑娘,寡淡无趣至极。 就是个照着话本子上的模版所养大的闺阁小姐,纤细,静和,贞婉。 以及,娇弱。 呵,娇弱? 他可没见过能一口气绕着池家后院跑上两圈还不带停的“娇弱”。 最离谱的是,她居然跟一只老鼠说话? 黑衣男子望了望偏院的方向,正欲离去,却见有人前来。 池衡华在瑞亲王府上待了些时候,因一些事提前离席回了府。 池南音正跑着步,远远地就听到了池衡华说话的声音,连忙刹住了步子,又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柔弱乖巧地站在一侧。 “父亲。”池南音温驯柔婉地行礼问好。 她有点不乐意给自己找一个人品这么低下的便宜老爹,但问题是人在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 池衡华已过知天命之年,身上颇有宦海沉浮多年后,沉淀下来的权臣气韵在。 说白了就是老奸巨滑。 他看了一眼额发间仍有些细汗的池南音,负手问她:“怎会一身是汗?” 池南音轻声细语,温吞回话:“女儿在床上躺乏了起来走走,夏日天热,就出了些细汗。” 池衡华点点头想到了什么,语气放软许多,听起来关切疼爱,问:“听闻你今日身子不爽?” 池南音也点点头,“让父亲担心了,不过是些暑热,已无大碍。” “那就好,回屋歇着吧,仔细着了夜间凉风,再病一场。” “谢谢父亲关心,女儿这便回房。” 池南音柔柔弱弱地说话,柔柔弱弱地行礼,柔柔弱弱地告退。 完美符合原主人设的纤弱娇柔,知书达礼。 浑似刚才甩开了膀子跑步,并凶骂池衡华“老狗贼”的人不是她一般。 屋顶上的黑子男子把这一幕看进眼底,清冷的眸子里竟生出些玩味之意。 这位池四姑娘,好会演戏。 池南音等走到了池衡华注意不到的地方,踢着脚下的石子开始碎碎念:“这老狗贼是不是跟那姓阉的特别不对付?” 阿雾:“你到底看没看原作,晏沉渊那可是终极反派,全书就没一个人跟他对付的,这说热血点,那就是他一个人与全世界为敌啊!” 但AI说话,别人听不懂。 所以在黑衣男子听来,就是……吱吱吱,吱。 不过,姓阉的是谁? 池南音听了阿雾的话叹气,“我好头疼啊,我好像马上就要被送到姓阉的那里去祭天了,可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阿雾:“没事儿,原书里写了,国师是个帅哥,他还有不少粉丝拥趸呢。” 池南音:“可姓阉的滥杀无辜,生性残暴,听说还喜食人肉诶?” 阿雾:“所以你搞死他不就完了?你得帮男主登顶天下呢,这反派就是男主走上人生巅峰过程中,最重要的一块踏脚石。” 池南音垂头丧气:“他可是国师啊,国师啊!皇帝见了他都许他不用行礼呢,我,我可拉倒吧,我能不能一直苟着啊?” 这番咸鱼的深刻自我认知和剖析,在屋顶上的黑衣男子看来,就是另一种风味了。 于他眼中,池南音一直就在自言自语,那只白色的老鼠只是“吱吱吱”。 且,在池南音口中滥杀无辜,生性残暴的,姓阉的,居然,是在说国师? 很好。 非常好。 特别的好。 黑衣男子微微眯起眼睛,那对狭长的眸子便像是夺来了月光,薄辉轻转,泠泠清寒。 他倒是想看看,今日这四姑娘还能给他带来什么妙趣。 池南音浑然不知,今天她这番精分的表演被人悉数看了去。 回到自己院子时后,两丫头也还没回来,她便干脆靠在庭院中那株蓝楹花下的藤椅上纳凉。 蓝楹花味淡,与茉莉有几分相似,很是清香怡人。 接连成萌的花树下,睡得慵懒的姑娘柔荑半垂,手中执着的团扇斜斜地落在地上。 怩娇成惘日初长。 黑衣男子见她这般清闲自在,抬手折了朵蓝楹花,指尖运力一送,往池南音脸上打去。 池南音梦中惊醒,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有蚊子!” “姑娘,你乏了?”正好回府的青檀赶紧捡起扇子摇着,帮她赶蚊子。 “本来躺得好好的,有个蚊子,讨不讨厌了!”池南音挠着脸颊,鼓着腮生气。 树尖上的男子听了这话,干脆足尖一点,震落了半树蓝楹花。 扑簌簌如下了一场花雨,劈头盖脸往池南音身上砸。 池南音气得跳起来,“什么嘛,这刮的是什么邪风!” 男子眼角一挑,挑着些得意之色,掠身而去。 第5章 掠过屋檐,男子点足落在池府后巷中,一顶不起眼的四人软轿正等在那儿。 守在此处的小厮见他落地,抬手相扶:“大人。” 男子入了轿中斜倚在软枕上,手中捻动着一串常年不离身的碧玉佛钏,十四颗玉珠粒粒晶莹圆润,泛着淡淡的光华。 捻珠自定,他眉眼安宁。 只是想起池家里的那四姑娘时,唇角勾出一丝喻意不明的轻笑。 …… 池南音让这搞事的男子一闹腾,也不坐在外面喂“蚊子”了,回到了屋内。 两个丫头倒是十分有心,给她带了花灯回来。 一只是兔子,一只是喜鹊,模样栩栩如生,点了烛亮起来映出浅红色的光,倒也可爱精致得很。 池南音瞧着喜欢,让两人挂在了窗边。 经得夜风一摇,摇出些许平凡日子里的细碎确幸。 青檀十分可惜今日四姑娘身子不爽未能去瑞亲王府上,她说,今晚瑞亲王府里放的烟花,大半个沧京城都能瞧见,街上的人都在看呢。 火树银花,盛大壮观,令人应不接暇。 真不知若是在瑞亲王府观烟火的话,得是多么壮丽的景象,未能亲眼看到,当真是遗憾得紧。 池南音这会子倒是记起来,书里写的瑞亲王的确是个好玩的,懂玩的,在京中颇有雅名,但是吧,今晚他府上就算是有再好的景,她也不会去凑热闹的。 “好景常在,以后我们再看就是了。”池南音笑着对青檀说。 她正欲更衣歇下,却见长姐池惜歌披着一身夜色急急赶来。 “四妹,我有事跟你说。”池惜歌拉着她的手,神色认真。 “长姐,怎么了?”池南音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池惜歌看了一眼外边,谨慎地合上门窗,拉着池南音坐在里间,又把两个丫头都支开了。 这才说道:“今日瑞亲王府上,二皇子殿下他问父亲,说池府共有四位千金,今日怎么只来三位。” 池南音心里怒骂一句顾凌羽你这个狗男主你是不是有病! 脸上端起温柔的笑,“父亲怎么说?” “能怎么说,便说是府上的四姑娘身体不适,不能前来万分遗憾,已向瑞亲王请过罪了。”池惜歌抓住她的手,正色说道:“四妹,今日你是见过二皇子殿下的,他这般问话,显然是向父亲打听你。” 池南音感觉快要绷不住脸上温柔的笑意了,只说:“他打听我做什么?我有三头六臂么?” 池惜歌让她的话逗笑,说道:“四妹说笑了,我看,二皇子殿下似乎对你有意?”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池南音坐不住了,“嗖”地蹿起来,火速三连。 我的好姐姐,顾凌羽只能娶你啊! 不然我会被系统来个人道毁灭的啊! “四妹不用紧张。”池惜歌只以为她是羞怯,连忙说道,“当时并无其他人听去这话,我正好在旁边才得知一二,但也都只是我的猜测,未必是真。” 池南音想起了今天那便宜老爹,他关切地问怀自己身子是有何不适,还叫自己注意别着了风寒。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便宜老爹当了真了。 她七舅姥爷的,白月光人设的杀伤力这么大的吗? 池南音一阵阵心惊肉跳,重活一回很不容易的,不能这么轻易丢掉自己的狗命! 稳住! 不慌! 她深吸一口气,对池惜歌说:“长姐定是误会了,我与那二皇子不过一面之缘,他许是出于好奇才多问了一句,绝无他意的。” 池惜歌道:“我也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若来日真有了什么,我怕四妹你没个准备。这府上啊,想嫁二皇子的人太多了,你平日里又不爱出门,不知这府上人心……罢了,你且小心便是。” 池惜歌说罢苦笑一声,她不似池南音有个好母族可以依靠,能悠然度日,但她能理解池南音的天真。 池南音握了握她的手,心底知道池惜歌是一番好意,就更不想当这个鬼白月光了。 池南音斩钉截铁:“长姐放心,我与二皇子,绝无缘分!” 池惜歌笑了下,“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睡下吧,今日那方子虽说只是让你出一身汗,但是药三分毒,对你身子总归是不好的,早些歇着。” “嗯,长姐也是,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的丫头阿桐在外面等着呢。” “那长姐仔细着看路,石子路不好走,不如换条路吧,别贪近。”池南音叮嘱了一句。 她记得,今晚池惜歌还有一场恶战的。 池府上的柳姨娘怀上了,娇贵得很。 池衡华膝下子女除开夭折了的一个孩子外,拢共有一子四女,再加上池澈,满打满算的六个孩子。 他一直想再要个儿子,但到了他这个年纪,这几年再不能喜提一子的话,以后可能就得找隔壁老王帮忙了。 所以他对柳姨娘这一胎看得格外重,盼着柳姨娘能让他再得一个麟儿。 可是在乞巧节这天,柳姨娘因贪夜间凉风,从瑞亲王府回来后没有立刻回房歇着,而是在花园里散步,踩着石子路摔了一跤,滑了胎。 柳姨娘说,是池惜歌干的。 因为在瑞亲王府的时候,她跟池惜歌有过两句口舌之争,所以在石子路上两人错肩而过时,池南音推了她一把,导致滑胎。 池惜歌被诬陷,力证清白。 最终查明是柳姨娘怀胎期间不忌口,胎儿死在腹中,她怕池衡华责怪,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嫁祸池惜歌。 虽然池惜歌最终洗白了冤屈,却也受了好一顿毒打。 书里说,她伤重半月没能下床,只有她的丫头阿桐仔细照顾,竟无一人去看望她。 当时池南音看到这一节的时候,真的为池惜歌难过得不得了。 被柳姨娘这个白莲婊气得头顶冒青烟不说,更讨厌死了那些添油加醋,恨不得把池惜歌一脚踩死的反派配角。 当然,柳姨娘也在这个剧情里杀青了。 池南音觉得池惜歌对自己挺好的,不想她挨这顿毒打,便剧透了一丢丢,希望她能避开。 可她睡到半夜,就被青檀摇醒了:“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府上出事了!” 第6章 池南音被青檀急急的声音吵醒,眯着眸子迷糊着问:“怎么了?” “柳姨娘的孩子没了。”青檀对池南音耳语。 池南音一下子就清醒了! 什么情况! 青檀见自家姑娘猛地坐了起来,只以为她是吓着了,连忙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姑娘别害怕,跟咱们没关系。只是前面又闹了起来,柳姨娘哭得死去活来的,老爷也动了大怒,大姑娘这会儿正被押在祠堂呢。” “长姐没事吧?”池南音紧张地问道。 “不好说呀,柳姨娘非说是大姑娘推了她一把,她后半夜难受,孩子才没保住的。”青檀理了理自家姑娘散开的青丝,也怜怜地叹了声气。 柳姨娘尖嘴利牙的,今日大姑娘怕是讨得不好了。 “不是她呀!”池南音急得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又赶紧道:“长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碧婵掌了灯进来,挂起纱帐,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你也不要太过善良,当心被人蒙蔽了。” 池南音张口无言,她总不好说,我提前看过剧情了,是吧? 可她不都提醒过池惜歌吗?怎么还是来了这么一出? 池惜歌不是女主吗?不是心有九窍,最是聪敏机智不过的吗?怎么没避开呢! 池南音坐在床上叹气,想了想又下床,“我去看看长姐。” 碧婵连忙拉住她:“姑娘不能去,老爷说了,今日谁也不许为大姑娘求情,更不许任何人去看她。” “那,那不是还没有证据吗?真是不讲道理!”池南音觉得这便宜老爹好瞎! “姑娘这话可不能对外说的,要是叫老爷听了去,指不定怎么罚你呢。”青檀连忙掩了一下池南音的嘴,让她小声。 池南音睡不着了,两丫头明明说好是怕她受了惊吓睡不好,要守着自己的,这会儿倒是倚在床沿睡得香。 她看得好气又好笑,拉过薄被,轻轻地盖在两人身上。 天亮时分,池南音看着这两还睡得沉的丫头,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去后院跑步去了。 身体健康依旧是第一位的,没有什么事儿能大过这个。 她遇到了备早膳的嬷嬷们,嬷嬷们喜欢这个近日来愈发亲切可爱的小姑娘,便拉着她说话,说柳姨娘流了好多血,还说大姑娘被打得多惨。 又说到了天将亮的时候,老爷终于听进了大姑娘的话,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大姑娘都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了。 池南音听得心里难受,出来跑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物当在身上,就取了挽发的一管玉簪,悄悄地塞给嬷嬷,请她为池惜歌做点好的药膳送过去。 嬷嬷直念四姑娘心地善良,满脸是笑地应下了。 池南音又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发呆。 “小音音你又在想什么?”阿雾从她怀里爬出来,抱着松子含含糊糊地问她。 “我在想,当女主真的好惨。幸好我只是个白月光人设,要是女主人设,我直接跳湖好了。” “美强惨是男女主标配,望你知。” “傻白甜照样可以当女主,也望你知。” “这是一本大权谋文,傻白甜活不过三集,比如你,更望你知。” “我才不是傻白甜,是你强行给我安了这么个坑爹人设,再望你知!” “是系统选择的你,你大爷!” “是……” 池南音刚准备继续喷回去,听到有人唤她,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四姑娘?” “阿桐?”池南音站起来,认出这是池惜歌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 女主的标配不止美强惨,还一定会有一个忠心又可爱的丫头,以及无数条忠犬。 “四姑娘怎么坐在这儿?”阿桐知道池南音是这府上难得几个对她家姑娘好的人,上前问好的时候笑得也很真诚。 “我跑步呢。”反正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池四姑娘发了病一样,天天早上起来跑步,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样,什么人设都可以稳住,但娇弱这个,不要,拿掉! 池南音看到阿桐手里端着的一碗黑乎乎的药,问:“这是给长姐的么?” 阿桐眼圈儿一红,低低地应了声,“嗯。” “别哭别哭,我跟你一起去看长姐吧?”池南音连忙说。 “谢谢四姑娘,四姑娘,你人真好。” “我……” 我特么哪里是人好,我是看过剧本了啊! 池南音摇摇头,想想算了,只说:“走吧。” 这么走过去池南音才发现,池惜歌住的院子跟之前池澈住的地方挨得很近。 所以池惜歌这居住环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真不怪人家反起闹革命了,搁谁谁不闹啊? 池惜歌挨了家法,这会儿倚在床上满脸都是病色,本该明艳的脸庞也惨白惨白的。 她见到池南音进来,笑着让她坐下:“四妹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长姐你。”池南音坐在床沿,闷声问道:“长姐你疼不疼呀?” “不疼,没事的。”池惜歌笑了下,只是望着池南音的眼神,有点复杂。 “怎么会不疼呢?”池南音叹气,家法是那么好受的么? 而且池衡华明明知道是他错怪了池惜歌,也没见他对池惜歌有半分抱歉,仿佛我没将你打死,容你说出真相,你便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了一般。 池南音想想都觉得心寒,就别提池惜歌心里该有多委屈了。 陪池惜歌说了会话,池南音也怕她精神不济,说多了会累,就只让她注意休养。 准备离去的时候,池惜歌拉住她,细细地瞧了她一会儿,盯着池南音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许久,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昨日夜里,四妹对我说仔细看路,谢过了。” 池南音没明白过来,疑惑地问:“长姐是什么意思呀?” “四妹好心,长姐心领了。” 池南音心里一个“咯噔”,她不会以为自己跟柳姨娘是一伙的吧?! 不要啊,这个池惜歌手段狠辣在书里看着是很爽,辣到自己身上那就很难受了啊! “长姐?” 池南音懵了。 第7章 池南音她是一脸懵逼又害怕的表情,脸上的婴儿肥未褪,软得像个包子那样好欺负。 池惜歌实想不出,池南音会是害她之人。 她神色幽幽地看了池南音许久,最后也只是轻叹了声气,温声道,“我其实早就知道柳姨娘有这心思,我故意的。” “啊?”池南音疑惑一声。 “不引蛇出洞,怎么打蛇呢?”池惜歌握了下池南音的手,“四妹,你往日里就不爱出门,以后也少出。这府上的蛇啊,太多了。” 池南音为自己刚才卑劣龌龊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她看着手臂上全是伤痕的池惜歌无奈地叹气,府上的下人刁毒着呢,知道不能伤着池惜歌露在外面的地方,怕旁人看见了要落下池府治家过甚的丑名,下的重手都是在看不见之处。 池南音抿了抿唇,轻声说:“长姐,你这样好辛苦哦。” 池惜歌却笑,“辛苦才能活下去,死人是最轻松的。” 池南音摸着她手臂上的伤痕,说,“不会留疤的,长姐以后会是绝代美人,风华天下。” “借你吉言了。”池惜歌轻笑,“不过风华天下就不必了,我只想安生地活着。” 池南音听着这话心底发酸,你想安生地活着,怕是不易。 你是斗了整本书啊长姐,搞完宅斗你还得搞朝堂呢,搞完朝堂你还得跟男主虐心虐身虐得死去活来呢。 不过你放心,我坚决不会给你添堵的! 池南音叮嘱了一声阿桐,叫她小心侍侯着池惜歌,这才离开。 池惜歌望着池南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收回眼神低垂了双目。 重生一回,她已什么都看得开了。 往世与顾凌羽的那场相恋,让她身心俱疲,厌了,也倦了。 他那么放不下池南音,也就由他去吧,人活一世,何苦跟一个永远赢不了的人争得死去活来? 自她重生后,便一直想知道让顾凌羽心心念念的四妹到底有何特殊之处,所以时常观望着她,可池惜歌实难从池南音身上看出半分心机来。 相反,池南音跟这府上的人大不一样。 她便想,大抵正是因为四妹的这份恪纯,才叫顾凌羽魂牵梦萦吧? 她原是想着,如果池南音也对顾凌羽有意,不如就成全了他们,自己也乐得做一回红娘,斩了情丝一身松快。 可那日池南音在后院中偶遇顾凌羽,竟是毫无心动模样,而且还怕得直想跑。 她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妹妹怕得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了,才走出去帮池南音绕开了那几圈勾在石头上的裙摆。 之后几回,池南音更是斩钉截铁地说与二皇子殿下毫无关系。 莫非,前世顾凌羽的那一场痴恋,只是他的单相思? 池惜歌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好笑,原前世自己始终过不去的心结,竟如此荒唐么? 她叹了声气,喝了药汤,靠在枕上浅睡过去。 池南音从池惜歌那儿离开,走到那偏院门前又站了会儿,长长地叹息。 阿雾:“以后还敢不敢轻易给女主提示了?” 池南音:“不敢了。” “剧透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我先送你去火葬场!你喜欢几成熟?” “小音音啊,你是不能瞎鸡儿改别人的剧情的,每个角色都有他们的故事线,你动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很难说,有可能是触发新的剧情,也有可能是别的。” “照你这么说,那白月光人设我没法儿改了呀!” “你可以改你自己剧情啊,谁让你动别人的了?女主的宅斗是她的成长线,你动人家成长线干嘛,你成长快线啊!” “我今天想吃炭烤仓鼠。” “吱吱吱!” 一人一鼠正斗着嘴,见着碧婵一路小跑朝她跑来。 “姑娘!四姑娘!”碧婵扶着腰大喘气,池南音有点想带她以后一起晨跑了,小丫头这身体素质不行啊! “你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儿了?”池南音抚着她的后背,给她匀匀气。 “老爷让人来传话,让你去探云亭抚琴。”碧婵呼着粗气把话说完。 “啊?抚琴?”池南音一怔,这,她没点这个技能啊! “嗯!”碧婵用力地点头。 “有说为什么吗?” “没说,只叫你去。” 池南音眉头微微一皱,查觉事情并不简单! “府上是来了什么人吗?”池南音问道。 “唔……听说二皇子殿下新寻了副好书帖,来找大公子一同欣赏。”碧婵是个八卦精,对府上这些事儿门儿清。 池南音悟了。 大公子池绍如的书房,推窗便正对探云亭。 便宜老爹见昨天顾凌羽多问了自己一嘴,就想让自己今天表演一出才艺双全,以琴音引得顾凌羽的注意。 毕竟这书里设定了二皇子顾凌羽,最得当朝陛下的宠爱,很有跟大皇子一争东宫之位的实力。 池衡华这个老狗贼准备卖女儿呢! 池南音想到这里,转了个身,回头就去找池惜歌。 我还不信邪了,这白月光人设我还掐不死了?! 池惜歌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会儿,见池南音去而复返有些不解,问道:“四妹是还有什么事么?” 池南音本来想打个拐蒙一下池惜歌,但觉得自己这智商怕是要被池惜歌吊起来打,于是果断说道:“长姐,今日二皇子来了,正在长兄书房,父亲叫我去探云亭抚琴。” 池惜歌定定地看着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四妹,不想去?” “不想!” “那为何告诉我?” 池南音,愁。 我咋说呢,我提前告诉你,你跟顾凌羽有一段狗血情深的爱恋?而我并不想成为第三者? 池南音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去,但又不知怎么回了父亲的话,所以来向长姐请教。” 池惜歌偏头看了池南音一会儿,笑着说:“四妹,你不会撒谎。” “……” 我淦! “好吧好吧,我直说吧,我觉得长姐在府上过得这般艰难,若是能与二皇子交好,那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对吧?”池南音说。 池惜歌的心情又复杂起来了,这个四妹,就一点也不想与顾凌羽来往么? 但她压着心底的这些想法,只是笑道:“原来如此,四妹有心了。四妹若是信我,将你的拙华琴借我一用,可好?” “我送你!我不会抚琴,留着也没用。” “四妹的琴技在沧京城中可是一绝呀。” “外头的人还说长姐蛇蝎心肠呢,风言风语怎能当真?” “四妹不这样觉得?” “不觉得呀,若不是别人欺负你,你又怎么会对付那些人呢?” 池惜歌闻言抿笑,总觉得这个四妹,哪里不大一样了,以前安静得像是个不存在的人,这些天却……灵动了许多。 …… 那边的探云亭里传出袅袅琴音,池南音趴在窗子上枕着双臂听。 琴声里没有太多女子柔情,反而很有几分肃杀之意,直教人如临战场,见猎猎劲风吹起黄沙敝天,千军万马踏破迷雾而来。 以琴见人,池惜歌果真是个刚烈大气性子。 半日后,碧婵便嘟着嘴郁闷地说:“老爷明明是叫四姑娘你去抚琴的。” “怎么啦?”池南音美美地吃着冰鉴里镇着的瓜果,笑嘻嘻地问碧婵。 “二皇子听了三姑娘的琴,直赞精妙,特意问了老爷三姑娘的事,还约三姑娘下次斗琴呢。”碧婵可要气坏了,直替池南音叫屈,“但明明应该是四姑娘你的……” “这不是好事嘛,你干嘛愁眉苦脸的?”池南音咬了口冰镇过的果子,笑眯眯地说,但笑着笑着就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不对,怎么是三姑娘?”池南音“腾”地坐起来,盯着碧婵问。 “就是三姑娘呀,我还奇怪呢,三姑娘哪里会抚琴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碧婵撅着小嘴,还是在替池南音抱不平,自家姑娘这么没心没肺的,她可真是要愁死了。 沧京城中的女子,哪个不想嫁给二皇子为妃? 不说远的,单说这府上的三姑娘就削尖了脑袋地想在二皇子那儿讨得一丝丝喜欢。 怎么自家姑娘就这么……傻乎乎的呢? 但池南音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会是三姑娘呢? 这剧情不对啊! 那琴音怎么听怎么都应该是池惜歌的指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池南音正冥思苦想着这其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有婆子跑来传话:“四姑娘,老爷今日留了二皇子殿下在府上用晚膳,唤你前去陪席。” 我尼玛!!! 第8章 卖女儿卖到这份上,便宜老爹你这有点过份了啊! 说好的古代女子未出阁之前,都不能随意跟男子见面呢? 规矩呢! 体统呢! 家教呢! 老不死的你要不要脸了! 池南音简直要气死了,气得她身上一阵阵冒热汗,抓过青檀手里的扇子使劲儿摇。 “还有谁吗?”池南音问婆子。 “府上几位姑娘和大公子都在,四姑娘不要紧张,只管去便是了。”婆子眼毒,咂摸出些不寻常的气息,对池南音极为殷切。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您请先回去吧。”池南音捂着发疼的额头挥手,让婆子先走。 她能不能一头撞晕在这儿? “姑娘,我这就去给你拿衣裳,新做的那件云影月裳好不好?不不不,那件太素了,绿萝绮枝那件吧,那件好看,衬姑娘娇俏!”碧婵可高兴坏了,忙着就要张罗起来。 青檀却是迟疑地看了一眼她们家姑娘。 瞧着自家姑娘这脸色,是一万个不乐意啊。 “姑娘?”青檀小声问。 “上衣拿那件桃红的,下裙挑那件碧绿的。”池南音闷着声音说,我给你来个大红配大绿,我不要脸了还不行吗? 我丑死你! “姑娘!”碧婵急了,“这不好看!” “碧婵,我不想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所以你别费心了。”池南音有气无力。 “可是姑娘……”碧婵还是觉得好可惜,二皇子那可是谪仙般的人物啊。 “就这样吧,怎么丑怎么来,烦死了!” 于是池南音,真的就顶了一身大红配大绿,发间乱七八糟地插满了浮夸的珠翠,脸上的胭脂还抹得跟猴屁股似的难看,身上更是用了能熏死人的香料,隔着十里八街的都能让人呛鼻子。 看似隆重盛装,但完全就是弄巧成拙的浮夸无脑范儿。 果然,她一进膳厅,就看到顾凌羽轻微地皱了下眉头,又拿手巧妙地掩了一下鼻子。 这与之前那个“失足摔落”的有趣姑娘,相差得……不是一点点啊。 倒是池惜歌见她这副打扮,险些笑出声,这四妹也是煞费苦心了,以后谁还敢说她四妹是个木讷呆板性子? 旁边的炮灰女配三姑娘各种白眼直翻瞧不上,嫌弃地掩着鼻子冷冷嗤笑,池南音也不恼,她跟一个马上就要领盒饭的人计较什么? 至于池衡华,老东西脸都气白了。 池南音这个女儿素来温柔知礼,今天这是犯了什么病?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二皇子殿下。”池南音行礼,礼行得十分的不标准。 “坐下吧。”池衡华语气不善。 池南音心里美,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她坐在池惜歌旁边的位子上,池惜歌在桌下悄悄地拉了一下她的手,“今日多谢四妹的琴了。” 池南音心下了然,弹琴的人果然是池惜歌,那三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书里明明说池惜歌重伤半月下不了地,怎么现在却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呢? 这是系统出BUG了吗? 池南音奇怪地看着她,眼神不解。 池惜歌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池三姑娘倾慕顾凌羽这事儿,沧京城中人尽皆知,为着这份倾慕,她残忍手段百种花样,既然这样,池惜歌干脆成全了她。 就让三姑娘以后去跟顾凌羽斗琴吧,只要斗琴,她就会露出破绽,这种作茧自缚的事情,她怎么会拦着那个三妹呢? 她眸光轻转看向顾凌羽,顾凌羽执着酒盏慢饮,眼神却轻轻地落在池南音身上。 池惜歌瞧着,不由得喟然一笑。 在顾凌羽看来,池南音穿得一身艳俗浮夸,但眼中的清灵动人却是掩不住的。 莫非她是存心要让自己看到她这副丑态? 为什么? ——这很有点儿“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意思。 席间几人推杯换盏,三姑娘殷勤地与顾凌羽搭话,池惜歌静默不语,宛似不存在。 看得池南音要急死了。 你两赶紧把感情线展开好不好的呀,只有你早早地跟顾凌羽搞上对象,我这个任务才能进行得下去呀! “长姐,你觉得二皇子殿下好么?”池南音决定主动出击,小声地问池惜歌。 “嗯,殿下雅人深致,惊才风逸,自是人中灵杰。”池惜歌给了一个官方回答。 池南音眨眨眼,池惜歌对顾凌羽的这点评听上去,怎么跟淘宝五星好评一样敷衍呢? 难道她暂时还没对顾凌羽动心? 唉,愁死了。 池惜歌转头问她:“那四妹觉得,二皇子殿下如何?” 池南音正襟危坐,一身浩然正气:“我跟他不熟!” 池惜歌忍笑,捏了捏池南音的手心。 两人正低声细语着这些,却见府中小厮快步跑来,急声说道,“殿下,公爷,陛下有召,请两位大人即刻入宫议事!” 池衡华和顾凌羽对视一眼,都略有疑惑,俱是不知道宫中此刻传唤是有何事。 但圣诏在前,也不容他们多想,即刻起身应诏入宫。 池南音低眉顺眼地恭送顾凌羽和池衡华离开,心里不知多开心! 这味同嚼蜡般的一顿饭,可算不用死绷着面色在这儿撑着了。 她拉着池惜歌要走,想回自己绣阁,这会儿瓜果应该还镇着呢,她想跟池惜歌一起分享好吃的! 但炮灰女配三姑娘错步上前,拦在两人跟前,一身的珠光宝气险些闪瞎了池南音的钛合金狗眼。 音调里的趾高气扬傲慢跋扈也叫人讨厌,她冷笑地瞧着池惜歌:“探云亭抚琴之事,长姐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可别怪妹妹不重姐妹情义。” 池南音听着这话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么老套的反派台词,TVB现在都不用了好伐? “三妹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池惜歌只莞尔一笑。 三姑娘却以为池惜歌是在故意奚落她,竟狠了脸色——真没白瞎炮灰美名。 “池惜歌,你不要以为这府上就你会抚琴!”三姑娘声色俱厉地喝道。 池惜歌不想跟这种智商不在同一水平线的人说话,讽笑了一声,拉着池南音就要走。 但炮灰女配不依不饶。 她甚至上手故意掐住了池惜歌手臂上的受伤处,疼得池惜歌蹙了下眉。 池南音这就有点生气了,她轻轻地推了炮灰女配一下,愠色瞪着她:“你想干什么呀?” “四妹?”炮灰一怔,这个四妹以前在府上不是跟个哑巴似的吗? “什么琴不琴的,府上的人不都知道是你和二皇子殿下相约斗琴么?与长姐何干呐?你再这样无礼,我,我就叫人了!”池南音怂,且凶地说道。 缩在她怀里的阿雾一对小爪爪捂脸没眼看,你会不会骂人了,你骂我的时候嘴皮子不是利索得很吗你? 池惜歌在一旁诧异地看着池南音,内心翻腾得不是个滋味。 池南音今日为自己出头,得罪了这个难缠烦人的老三,以后怕是少不得要被她使绊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又觉得好笑得紧,她四妹天生嗓音娇软甜糯,说这般的凶话时,也带着软软的奶音,听着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趁着炮灰女配愣神之际,池南音拉起池惜歌就跑。 一直跑到院子里了,她才停下来,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虽然人家只是个炮灰女配,但是在书里她也没少生事,自己这会不会招上麻烦了啊? 要死要死,说好的苟就完了呢?怎么没忍住自己的“仗义执言”? “四妹莫怕。”池惜歌拉着她的手,慢步在花园小径上,又反复地说了一遍,“莫怕。” “我……唉。”池南音叹气。 “四妹为何帮我?”池惜歌笑着问她。 池南音默默地想,因为我“认识”你很久啦,看书的时候,我可佩服你的机智坚韧了。 像我这种笨拙的低智商学渣,当然会钦佩你这样的学霸甚至学神了,看到你被人欺负,我就忍不住了呗。 但这话怎么能说呢? 所以池南音只是挽起池惜歌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我想抱长姐的粗大腿呀。” 池惜歌闻言好笑,点了一下池南音的额头:“尽胡说八道。” …… 且说两头。 顾凌羽和池衡华进宫之后,太监一路领着他们直往陛下的书房墨渠斋去,听说陛下已候他们二人多时了。 当朝陛下明宣帝,正值不惑之年,龙体康健,治国有方,御臣有术,乃是难得的一位明君仁主,深得百姓爱戴。 天下文人雅士为其歌功颂德所作文章,不知几数,广为流传。 他见顾凌羽与池衡华进殿来,抬手免了二人的礼,淡声道:“宣爱卿与谨泽你们进宫来,是有一事要与你等相商。” 谨泽是顾凌羽的字,他已行冠礼,字谨泽。 明宣帝对他称呼这般亲昵,可见对他的器重。 顾凌羽拱手行礼:“不知父皇何事急诏?” 明宣帝笑看了他和池衡华一会儿,但他积威甚重,便是端着笑意,也让人心生敬惧之情。 “已值七月,国师旧疾复发,孤念国师勤勉自持,忧心劳累,见他这般苦状,多有不忍。”明宣帝道。 池衡华心下暗想,好个国师勤勉自持,忧心劳累。 这天下怕是没有比国师晏沉渊更“自持”,更“劳累”的了。 但他自不会说明说,只是揣摩透了明宣帝的话意后,顺着说道:“陛下所言极是,陛下仁爱臣等,是臣等之福,国师也必定感念皇恩浩荡。按着往年习俗,当择十女入国师府,为国师侍疾。” 顾凌羽听着这话,暗暗地蹙了下眉头,打从五年前起,便是年年送那么些无辜的鲜活的女子进去,再由着她们惨遭国师毒手,下场凄凉。 这样的事,他真不知为何会成为习俗。 明宣帝洞若观火,看见了顾凌羽眉间闪过的疑惑和不满。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池衡华道:“今年怕是与往年不同些,其余人等便罢,但有一人,是国师指名道姓要的。” “不知哪家女子有如此福气?”池衡华笑问。 明宣帝瞧了他一会儿,笑容诡谲莫测,端起茶盏拔着杯盖,慢声道:“这位有福的女子,乃是你池家之女。” 言毕,明宣帝悠然地啜了口香茗,不轻不重地打量着池衡华神色。 若非池衡华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此刻也只能继续端着笑问:“还请陛下明示。” “池府,第四女。” “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池南音: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一阵心慌! 第9章 如果你对一样事物或者一个人产生了轻微的好感,那么在突遭外界危险的刺激下,这一点点好感会被无限放大,成为紧要关头时的盛大情绪。 又如果这盛大情绪被骤然寂灭,便会成为来日岁月里不敢忘却的遗憾。 歌词里早就唱过了,但凡未得到,但凡是失去,总是最登对。 这就是白月光杀伤力之大的原因。 所以,惊呼这声“不可”的人不是池衡华,而是顾凌羽。 呼喊出声了,他才察觉失态,连忙低头请罪:“儿臣一时心急,还请父皇恕罪。” 明宣帝放下茶盏,笑问:“你因何紧张?” 顾凌羽脑海中闪过那日掉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又闪过今日池家家宴上她那双清灵动人的眸子,心想那等柔弱的女子,决计不能落入晏沉渊这奸恶之辈手中! 他心思电转,坚定地说道:“父皇,池府四姑娘母家乃是西北大将军姜剑望,此际正为大乾戍守边关,抵御肖小,若朝中却不能护其家人周全,岂非要令姜将军寒心?” 明宣帝听了他的话,微微颌首,思忖道:“此话倒也言之有理。” “正是,还望父皇三思!”顾凌羽拱手说道。 明宣帝手指落在几案上,轻轻地扣了两下,忽然道:“不知晏爱卿之意呢?” 顾凌羽与池衡华皆凛然,晏沉渊他竟在这里么?! 似是想起来自己该解释一番,明宣帝又道:“方才晏爱卿与孤闲话,突觉困顿,孤便请他去后间小憩,倒是忘了与你二人先说一声。” 这明显是陛下设的套啊! 池衡华垂首敛眉,这要是刚才他嘴快说了几句什么不中听的话,怕是不能在晏沉渊那里落得好。 说到国师这人,倒是有一段渊源可究。 大乾国开国至今三百五十载,国师晏氏一脉便守了大乾国国运三百五十年。 据说晏氏的先祖与开国之君乃八拜之交,当年若非是晏氏先祖鼎立相助,便也没有如今这朗朗清明的大乾朝。 故而历任君王对晏家国师都万分推崇,敬重有加,宛如供了尊活神仙。 国师传到晏沉渊这一代,貌似发生了什么基因突变,往届国师总是温润谦和,以守天下太平,护国运昌隆为己任,而晏沉渊…… 晏沉渊权倾朝野,地位崇高,深得明宣帝的信赖。 但他为人孤僻阴毒,是所有庙堂之人喉管子里的一根刺,讨好不来,巴结不来,更是对付不来。 人人都想国师死,国师说:你们都给劳资死! 书房后面的帷幕经人拉开,一个容貌清俊冷毅的男子推着一把黑紫檀木轮椅走出来。 轮椅上的男人一身玄袍,一手支着额头遮去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模样。 他残睡未醒,还带着倦意。 另一手闲闲地搭在腿上,手中执着一串碧玉佛钏。 他一出来,这墨渠斋的温度都低了许多,九龙拱珠香炉鼎中的龙涎香都不香了,似已熄去。 这是陛下的御书房,是天子跟前,但他一脸困意,不以为然。 “国师大人。”顾凌羽压着内心的不喜问好。 晏沉渊眼皮都懒得抬,似未听到这位矜贵的二皇子殿下的话语。 顾凌羽深知国师为人素来跋扈,便也不动气,只是看了看高座上的明宣帝。 明宣帝神色如常。 晏沉渊捻了一下佛钏,玉珠相撞,碰出一声清远悠长的脆响。 他身后推轮椅的小厮名叫展危,点头会意后,转身对明宣帝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国师大人深感不适,希望今年侍疾的女子尽早入府,尤其是那位池四姑娘格外重要。” 展危说完,看了一眼池衡华。 “晏沉渊你胆敢藐视天威!”池衡华再好的定力也被晏沉渊气得不轻,他目无其他人便罢,面对当今圣上,怎敢这般放肆! 满室寂静。 小厮展危,识趣后退。 无端而起的劲风像挟裹着十成力道的手掌,重重地抽在池衡华脸皮上! 池衡华堂堂一品侯镇国公,被掀翻在上,鬓发散乱脸颊通红,唇角溢出一道血迹! 而晏沉渊只是闲闲地换了个姿势,继续支着额头打盹。 展危低眉,他们家国师大人起床气甚重,没睡好就被明宣帝从后面叫了出来,本就脾气不好了,池衡华还往霉头上触,实在不明智,不明智啊。 但大家好像对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都不见半色讶异之色。 明宣帝毫无苛责之意,顾凌羽也只能隐忍火气。 这一出尚算轻的了,国师大人晏沉渊最辉煌的战绩是,某次早朝上有个臣子一句话说得不讨他喜欢,他眼带厌色地手刃朝臣数十人。 鲜血顺着地砖渗出殿外,染红了陛阶,丹陛上雕刻的飞龙龙鳞,尽作血鳞。 自那次后,满朝上下,再无一人敢说一句晏国师的不是。 “看来晏爱卿今日真是困极,便早些回去歇着吧,切务过份劳心。”明宣帝出声,打破了这墨渠斋里死一般的静默。 太监立刻将常备在书房的玉石拱板抬出,恰到好处地搭在门槛上,展危点头告退,推着晏沉渊退出墨渠斋。 出得宫门,展危推着晏沉渊上了软轿,他跟在轿子外面笑着碎碎念:“那镇国公素来稳重,今日竟被气成这副模样,看来他果然舍不得池四姑娘这一粒好棋呢。再看二皇子殿下的态度,他似乎也颇为属意那位池四姑娘?” 轿子里探出一只修长的手,精准地掐住了展危叭叭叭的嘴。 “吵死了!”轿子里的人恹恹地说了一句。 展危委屈巴巴闭了嘴。 什么被气成那样,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装装忠臣样子罢了,为着陛下连死都不怕,敢对国师高声斥喝,这是多么感天动地的忠君之心啊! 呵。 …… 镇国公府。 日头西斜时分,池南音就收到了这个要被送进国师府的噩耗。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脑瓜子嗡嗡响。 这是个地狱级副本终究还是来了,她是不是要被姓阉的抓去祭天了? “你且先去准备着吧,不出几日便有会人上门来接你。”池衡华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神色甚是难看,阴沉得似要滴水。 倒是同他一起过来的顾凌羽到底年轻气盛,愤声道:“往年皆是八月底才有此事,如今不过七月初,晏沉渊便如此等不及了吗!” “殿下还是稍安勿躁,国师之威,何人能及?”池衡华讽声说道,他这会儿还觉得脸皮子火辣辣地疼呢。 顾凌羽看着吓得脸色发白的池南音,有诸多不忍,可他也实在无法,这是皇命,何人敢违? 整个大乾国的人都知道,每年送进国师府里的那些个女子,都是有去无回。 而那些女子,都是他父皇亲自挑选出来,送给晏沉渊的。 今年池南音是晏沉渊亲自挑的人,只怕会死得更惨! “四姑娘……”他怜惜又焦急地轻唤一声。 池南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会儿她已经来不及想什么白月光了,她只想知道自己该怎么苟住小命。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个主线剧情的,早晚要被姓阉的逮过去,可特别操蛋的是,书里只写了原主池南音死在国师手里,尸骨都没送回去,却没说她是怎么死的。 当日事情经过如何,全靠系统,也就是原书作者的设定自动补全。 池南音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全看命好命歹了。 她觉得自己怕不是穿了个假越,外挂都没得。 匆忙地行了一礼,池南音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的绣阁,坐在蓝楹树下发呆。 “小音音?”阿雾爬到她掌心,叹着气看她。 “我现在逃命还来得及么?”池南音本能地想逃跑,求生欲非常强烈。 “你是在逗我么?”阿雾觉得她脑壳坏掉了,她能跑到哪里去? “我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我虽然只看了一半的原书,但我记得好像是八月底,我才被送进国师府的吧?现在才七月头呀,出什么变故了么?” 池南音努力地开动她的小脑瓜,回想着原剧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阿雾见她难得用心,也帮着分析起来:“书里的确是这么写的,还写了中秋节那日,你收到过顾凌羽送的一卷琴谱,所以应该是在八月后的。” “我就说嘛,而且我记得,应该是池衡华主动把原主送去国师府的,因为那时候他好像跟姓阉的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争执,为了向姓阉的赔罪,他才这么做的。也是因为这件事,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别的原因,顾凌羽跟池衡华离了心,与我长姐联手,搞垮了镇国公府。” 阿雾坐在池南音手心里,搓着两只小爪子跟着纳闷:“现在却变成了国师主动把把你要过去,这剧情跟原书出入是有点大啊。” “你们这个破系统是不是用的瘟都死98系统,玩我呢?”池南音恼道。 “应该是出现了什么变量,但我们还不知道。”阿雾语气深沉。 “你怕不是个假AI?”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是最胖的小音音!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看顾凌羽对你已经有点那个啥了,你要是死了,这任务咱两就算失败了。” “我死了任务当然失败啦,我任务失败是个死,落到姓阉的手里也是死,我上辈子是个数学题吧,怎么这么难?” “你上辈子是个社畜。”阿雾好心提醒。 “你滚蛋!” 池南音托着腮愁闷不已。 阿雾肉乎乎的身子在她手心里打了个滚,哄她开心:“我给你表演个杂技呗,你别烦了,咱遇山开道逢水架桥就是了嘛,有我陪着你呢!” 一人一鼠正稍稍好转了些心情,却见池衡华未带仆从,独自一人来到她的院子,似有什么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但凡未得到,但凡是失去,总是最登对。”出自梅姑的《似是故人来》,暴露年纪了惹~ 第10章 池南音好恼火! 但她也只能起身行礼:“父亲。” 池衡华望着自己这个出落得纤秾合度的小女儿,很是慈爱怜悯地叹了声气。 叹得池南音莫名其妙,你不是突然要跟我整个父女情深剧情吧? 那这个系统也太鬼畜了! “南音啊。”池衡华怜惜不已地开口,给池南音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父亲是有事么?”池南音忍住自己想搓手臂的冲动,尽量绷住柔婉的表相。 “为父担心你害怕,过来看看你。”池衡华居然还上手去拉池南音。 池南音默默地把手收回来,叠放在膝上,坐得挺直端庄。 池衡华真的好可惜,池南音这般姿容,这般家世,若能与顾凌羽结成琴瑟之好,待得当朝陛下百年之后,顾凌羽继位,他池家便又是几十年的好光景,可惜啊,可惜。 但如今也只能物尽其用了。 “今日父亲是否让你寒心了?”池衡华叹声问道。 “不曾。”池南音低头回话。 “南音,去得国师府之人,无有回头路,为父虽不知今年国师为何独独挑中你,但你是池家之女,忠臣之后,有些话,为父要交代你。”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又有点像“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呢…… 池南音赶紧收住自己跑得有点野的脑子,恭敬回话:“父亲请说。” “国师为人阴狠狡诈,天下无人不恨,你此去国师府,若是得到机会……”池衡华握了一把池南音手。 池南音怔怔地抬头看他,内心自动开启弹幕刷屏:这莫不是个傻逼吧!!! 那可是国师晏沉渊啊好不好!你都搞不赢他你让我去刺杀??? 你吃错了药吧你!有你这么坑女儿的吗! 你什么玩意儿,你配当父亲吗,你配个几把! 池南音内心发出响天彻地的嘶吼咆哮。 但她隐约悟了。 原主跟顾凌羽是有情意在的,不像自己看顾凌羽就像看什么绝世渣男臭傻逼。 所以,原主应该是为着顾凌羽,答应了这个狗逼父亲的请求,真的跑去刺杀了。 这剧情到底怎么回事? 好端端儿地怎么还走上巾帼刺客红拂女的设定了呢? 晏沉渊作为全书终极BOSS,原主是有多想不开,才跑过去行这刺杀之事的? 为爱痴为爱狂,为爱哐哐撞大墙么? 但她又悟了! 原主池南音死于找死。 可以,这就很强。 这别致的死法了,这为爱献身的决绝性格,也很白月光! 怨不得顾凌羽念念不忘好多年,伤了池惜歌的心无数回都放不下。 池南音的内心有一万句吐槽停不下来,但她面上一脸的懵懂无辜:“父亲的话,女儿听不明白。” 我给你台阶了啊,你差不多可以了啊! 池衡华握着她小手的力道重了些,像是有万般的期冀厚望:“晏沉渊召你前去,必有原因,南音你生得天姿国色,难保他不会动心。如若你能够接近他,就务必要把握机会!若你能为天下除害,也算是不负池家忠诚,告慰了池家的列祖列宗,更是为大乾积福。” 我还没死呢,你墓志铭就给我写好了?! 而且你是准备让你的女儿出卖色相?这都什么雷翻天的设定? 池南音真的好想一巴掌呼死眼前这个混帐老爹,但她死压着火气,只低垂了双眸怯声道:“女儿知道了。” 池衡华很满意池南音的懂事温驯,将一把短匕放进她手中,郑重万分地又叮嘱了几句,最后竟还洒两滴鳄鱼泪。 这做作姿态,要把池南音要看吐了。 池衡华背对着池南音离去,脸上不再见半分仁爱,尽是冷笑之色。 他当然不指望池南音能成事,晏沉渊那般好杀的话,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无非是池家要在国师府上生出些事端来,让陛下看看自己与晏沉渊不死不休的姿态罢了。 反正池南音已沦为废棋,不如榨尽最后一点作用。 至于晏沉渊,他蹦跶不了几年了,自己此刻忍辱负重,有何不可? 等池衡华走远后,躲在屋子里听话头的两个丫头连忙跑出来,双双哭成了泪人儿,拉着她们家姑娘的手一个劲儿的垂泪,直唤着姑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池南音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但仍被她两吵得脑瓜子疼,便干脆出去走走,没让她两跟着。 下意识地她就走到了池惜歌院子外面,想着还是算了吧,别去烦池惜歌了,这事儿她又能有什么招呢? 看了看旁边的偏院,她轻叩了一下门扉,阿蛮开门见到是她,立时咧出憨厚老实的笑容,喜声问好:“四姑娘来了,奴阿蛮见过四姑娘。” “不必多礼,我就是过来看看小八。”池南音拦住要下跪行礼的阿蛮,走进偏院。 前两日见过池澈后,她实在担心这孩子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后来又叫青檀送了些吃的用的过来,让池澈和阿蛮能度日。 还改口叫了他小八,觉得这样称呼着,小孩儿就应该没那么警惕不安了。 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池南音进来后,读书声停下。 池澈高兴地飞奔过来向她行礼问好,眼中全是飞扬着的欢喜,叫起人来也脆生生的:“四姐姐。” “你在读书呀?”池南音努力地挽起一个笑脸,看他手里执着一卷破破烂烂的《谷梁传》。 “嗯,姐姐快来坐。”池澈忙拉了池南音进去,提起袖子在剥落了清漆的凳子用力地擦了几下,才请池南音坐下。 池南音笑看着他,也拉着他坐好:“小八,你不要忙了,我来是告诉你,过几天我可能就要去别的地方,怕是以后不能常常来看你。但我会让青檀她们顾着你的,你还在长身体,吃东西不要太拘着,知道吗?” 池澈清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四姐姐要去哪儿?” “没什么,总之你要好好长大呀。”池南音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又说,“喜欢读书是好的,我让人给你再送一些过来,你喜欢读什么?” “只要是书都喜欢。”池澈应了声,但还不放心地问,“四姐姐,你是不是要出远门?” “算是吧。”池南音点头。 “那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知道呢。” “我陪你去吧?反正他,他也不喜欢我。”池澈说着声音低下去。 池南音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英雄不问出身,你是男子汉,最不可自轻自贱,否则你这些书便是白读了,懂吗?” “我记住了。”池澈用力地点点头,青涩稚嫩的脸庞上全是坚定。 池南音与他又说了几句话,大多是交代他要好好吃饭之类的,就先回去了,到底也没去找池惜歌倒苦水,她没道理拉着别人跟自己一块儿发愁。 倒是池澈望着池南音明显忧心忡忡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老成内敛,唤道:“阿蛮,她要去哪里?” 阿蛮回道:“国师府。” 池澈脸色一变:“怎会如此?” “奴不知。” 池澈握起桌上那卷《谷梁传》,低头细细地抚平书页处的卷翘,沉思了片刻,笃然道:“我要见晏国师!” …… 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的还有池惜歌。 她清楚地记得池南音是八月二十九才被父亲送进的国师府,现在这是怎么了? 当年池衡华见大皇子势力日趋壮大,而他又与顾凌羽牵涉过深,一旦大皇子掌得东宫,他怕是难以落得好下场。 他为求自保,便非要向陛下请旨,召镇守边关的姜将军回朝,说是以卫皇城,实则是欲挟大军迫顾凌羽争东宫之位。 但皇子手握重兵乃是大忌,必不能为当朝陛下所容,池衡华这番操之过急的逼宫举动,反令顾凌羽身陷囫囵。 后来还是她劝顾凌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池衡华划清界限。 那日朝堂上,顾凌羽难得一见地与晏沉渊站在了同一阵营,力阻此事。但就算如此,顾凌羽势头也大不如前,是她池惜歌陪着顾凌羽一步步再爬上去的。 也正是因为此事,池衡华朝堂落败,不得已将府中母族正是姜家的池南音送进国师府,以息国师之怒,造成了池南音的悲惨下场。 而顾凌羽也因着这个原因,从此对池南音的死难以释怀,才有了后来那诸多的恩怨纠葛。 但池惜歌一想到池南音有去无回的下场,又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上辈子她被这四妹的存在伤得不轻,但她四妹又有什么错呢?她甚至平白无故地搭进了一条性命,而她本该有大好的年华。 说来说去,都是池衡华和顾凌羽的错罢了。 于是池惜歌来回踱步想着解救池南音之法,府上待她好的人不多,池南音算一个。 她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性子,不忍看池南音陷入绝境,再次死在晏沉渊手里。 她望了一眼池南音绣阁的方向,披上斗篷,叫来阿桐:“我要出去一趟,阿桐,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歇下了。” 阿桐点头。 池惜歌提了一盏转鹭灯,融进初落人间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吹逼,原书真的是暗流汹涌的权谋文,只是被女主强行降智了…… 全员高智商,只有小音音在发懵,小音音:我大概是穿了个假书,我真的好难!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出自邓丽君的《路边野花不要采》,更加暴露年纪了惹~ 第11章 因着心烦,池南音从池澈那儿离开后,又开始跑圈。 指不得姓阉的到时候要杀她,她因为腿脚麻利跑得够快,能多苟几个呼吸呢,是吧? 她跑得一身轻汗,呼呼直喘粗气,捡起地上的石头块恼火地扔进水里,低声骂道:“姓阉的这个狗贼,我祝他今晚就暴毙!” 阿雾友情提示:“他活到这书最后都没死,而且这书还是太监文,也就是说他还可以活很久,请宿主认清事实。” 池南音提起小仓鼠,眯着眼睛凶凶地看着它:“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水里?” “吱!”小仓鼠扑腾着四只爪子挣扎,“你欺负一只仓鼠你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弄姓阉的啊!” 池南音丧了脸,赌气地把阿雾塞进怀里坐在池边,拼了老命地想着苟命之法。 屋顶上的晏沉渊单臂枕头靠在屋脊,另一手里摩挲着佛钏,看她的单人表演。 她怎么那么喜欢跟老鼠说话?这都什么毛病? “国师,今年为何会是她?”坐在他旁边的池澈就端庄多了,只是眼中多有不解。 “我挑的。”晏沉渊懒声道。 “你这是何意?”池澈看着有些动气。 晏沉渊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国师大人!”池澈锁着眉头想说什么,却见池南音那边来了人。 这人,还挺让人意外的! 二皇子殿下,顾凌羽。 池南音看到猛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都懵了一下,他是从地底里突然长出来的吗? “四姑娘,我带你走!” 顾凌羽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池南音懵了第二下,啥玩意儿你就带我走? 他说着就要抓起池南音的手,池南音赶紧往后收手! “二皇子殿下,你这,夜闯池府不说,怎么还讲些奇奇怪怪的话?”池南音心惊,这老哥他不会是为了“白月光”而来的吧? 苍天啊,他是瞎了吗! 顾凌羽看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去了国师府,便是绝无生路,四姑娘,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救了我你不也得死么?”池南音可是记得,姓阉的狗逼那是连皇帝老儿的面子都不给的,活脱脱的日天日地人设,你一个皇子你有几条命? 不能仗着男主光环就这么玩吧? “姑娘且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今夜便可送你出城,明日我会用一具女尸搪塞过去,晏沉渊并未见过你,不会发现异样的。” 顾凌羽莫名地还有些心暖,池四姑娘果然是纯良,这种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池南音陡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这穿书游戏好难啊。 她能不能卸载掉? 她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对顾凌羽客气礼貌到有些冰冷地说道:“殿下,你我不过点头之交,我自问并无所长劳您如此费心。今夜我只当未曾见过你,更未听过你的这些话。” “四姑娘?”顾凌羽却不甚明白了,生死攸关之际,这池四姑娘怎得还有诸多顾忌一般? “您请慢走,若是等下经过此处的家仆们,遇见你我月下私谈,传出去怕是不雅。” 池南音话毕,便与他错身而过,脸上竟还有几分恼色。 “你是怕拖累池府,怕拖累我么?”顾凌羽出声问道。 池南音背对着他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果然瞎了! 她懒得再说话,说得越多他误会得怕是越深,脚下快步离开。 她怀里阿雾发出一串响亮的“吱吱吱”:“哈哈哈这个二皇子殿下果然是个情种啊哈哈哈,小音音你魅力好大啊!” 池南音隔着衣料,用力地揉了它一把! 屋顶上的池澈看着池南音那要翻上天的白眼有些吃惊,半晌之后才笑开来,轻声说:“原来她这么……有趣么?” 晏沉渊没说话,只是捻了下珠子,倒觉得奇怪,她怎么不跟着顾凌羽跑呢? 我都特意晚了一天来池府要人了,你怎么还不跑? 跑啊,你不跑我怎么弄死这帮垃圾? 池澈望着池南音快步离开的身影,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她了,若池衡华真将她嫁进了二皇子府,再加之她母族的兵权之盛,这顾凌羽的东宫之位,怕是无人可动了。但还请您不要害她性命,好么?” 晏沉渊又是那副恹恹的神色了,眉眼之间透着不耐烦。 他真的极厌这些自作聪明的人指点江山,没带脑子出生就不要擅自用脑子想问题,可以吗? “你应是见过的,那一晚她对我有一饭之恩。”池澈继续道。 晏沉渊冷笑。 池澈便知,自己这小小的谎言骗不过晏大国师的九转心思,只得道,“她很可爱,这世上可爱的人很少,对吧?” 晏沉渊没理他,只是起身掠过夜色,然后卧在那株蓝楹树树冠间,看池南音一路碎碎念地进门。 反正大家都是蠢货,不如看这个蠢货来得有意思,至少她骂人的话花样百出,有趣多了。 “顾凌羽是什么惊天大智障!放着我长姐那么好的姑娘不去喜欢,喜欢我?他是不是瞎了,是不是瞎了!” “吱吱吱!”对对对! “那个姓阉的指名道姓地要让我去国师府,我要是真跟他跑了,我怕不是今晚就要暴毙当场,他们能不能对自己的战斗力有点逼数的!” “吱吱吱!”是是是! “还有池衡华这个老狗贼,做他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有他那么坑自家闺女儿的吗?” “吱吱吱!”嗯嗯嗯! 她一边骂还一边回头看,好像这样就能骂给顾凌羽和池衡华听似的。 都没察觉她身后脚下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里面还燃着三支竹立香。 晏沉渊动了下手指,将那香炉挪开几寸。 她骂得这么好听,这么痛快,若是被这香炉打断了,岂不可惜? 池南音正过身子来,瞧见了那香炉,问道:“这什么东西?” “姑娘!”青檀跑出来,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如核,拉着她的手抹眼泪哽咽着说,“我方才跟碧婵求菩萨呢,府里的嬷嬷说,放在地上,朝着东方求菩萨最灵了。” “你们求什么?”池南音问。 “求你平安呀,听说国师青面獠牙杀人如麻,我们怕你……呜呜呜姑娘,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啊!”青檀说着又哭起来了,旁边的碧婵也低低抽泣。 然后那炉香,就那么,无端端地,洒了。 “见鬼啦!” 主仆三人吓得抱作一团,惊恐地看着四周,又忙不跌地跑回房间,紧紧地闭上了门窗。 晏沉渊有点恼意,抓了一把蓝楹花丢过去,破开了所有的门窗。 里面的惨叫更大声了:“你们是不是拜错方向了,这拜的是鬼门关吧!” 鬼门关这说法不错,晏沉渊喜欢。 平躺在花树里,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哭声叫喊,他阖上双目缓缓睡去。 翠绿欲滴的佛钏珠子在月华下,流转出奇异的淡淡琉光,如同圣物显灵。 …… 越日清早,池衡华就把池南音叫去花厅,说是来接她去国师府的人已至府外侯着了。 他望着池南音的眼神,颇有怜惜悲痛之色。 池南音却撇了下唇角,这个姓阉的是要死啊,这么急? 池惜歌匆匆赶来,见池南音眼下乌黑,脸色发白,心疼地问道:“吓坏了吧?别怕,四妹。” 池南音冲她摇摇头,自己脸色这么难看倒不是因为要去国师府,是被昨天晚上的怪象给吓得一整宿没睡好。 池惜歌轻叹气,向池衡华行礼道:“父亲可否容我与四妹说两句话?她自小认生,不通世故,怕是会惹了国师大人的不快,我交代她几句,也放心一些。” 池衡华想着慈父要扮到底,便悯叹一声,挥手道,“你们去吧,长话短说。” 池惜歌深知她父亲最擅长的就是卖女求荣,看他这惺惺作态之相在心底冷笑,但眼下容不得她发作,只是福了一身后,就拉着池南音往外走。 跑到假山后,池惜歌对池南音急声说:“四妹,晏沉渊性情乖张,行事暴戾,你此去怕是凶险万分。昨日我一直在想如何救你,刚有些眉目,但不曾想他们来这么快,你即刻就走,我替你去国师府!” 前一世她跟晏沉渊交过手,隐约知道该怎么跟他打交道。 那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度之的疯子,不是池南音这样的人应付得来的。 池南音听着愣了神,眼眶有些发涩,池惜歌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了。 她弯眉一笑,又甜又软,上前抱住池惜歌,脑袋歪在她肩头,决心为自己在这府上的几个熟人求条好出路:“长姐,碧婵和青檀我就拜托给你了。然后呢,你院子旁边的那个偏院里,有一个叫池澈的小孩儿,天天没东西吃,你要是有法子,就给他送点儿吃的垫垫肚子吧。” “四妹……”池惜歌听着池南音这话音中的不祥,着急得心都要揪了起来。 “长姐别担心我,倒是长姐你自己,在这府中举步维艰,万事要小心。” 池南音说罢,松开池惜歌,冲她笑了笑。 她很想多剧透一些剧情给池惜歌,让她能少吃点苦头,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池南音她叹气,转身向外走去。 池惜歌没想到一向乖巧怕事的四妹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大主意,连忙跟上她,在她耳边低声快语地嘱咐:“四妹你若打定了主意,姐姐只能依你的。但你万万要记着,晏沉渊为人残忍狠毒,最憎他人忤逆,你千万,千万要顺从!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与他起争执,能拖一日是一日,别怕,长姐必定尽全力救你出来!” 她似是怕池南音不信,拦在池南音身前,双手捧着池南音的脸,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似有千般深重:“四妹,相信长姐!相信我!” 池南音听得心头软软鼻头酸酸,不由得眼眶发湿,用力地点头谢过她,“我会的,长姐保重,也千万不要涉险。” 展危已至府外,前来接池南音。 池南音她咬咬牙,豁出去了! 了不起我靠着这张脸,我色i诱了那姓阉的狗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正式开始甜(ji)蜜(fei)恩(gou)爱(tiao)的同居生活了! 第12章 展危请池南音上了一顶华丽的流苏宝盖四抬软轿,轿子稳稳当当地向国师府去。 池南音趴在轿子里的软枕上,撸着阿雾,神色凄凄。 “你说,他是会把我油煎火烤呢,还是会把我千刀万剐?”池南音给自己想着最惨的下场,到时候真死到临头了,她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阿雾翻着肚皮哼哼唧唧:“你是这么不惜命的人?” “那倒不是,我就是做最坏的打算嘛,我记得书里有写过一节,这个姓阉的他是不是曾将十多人斩去手脚,扔在荒郊野外的喂了狼?” 阿雾说:“好像是有这么一段,要不人怎么是大反派呢?” 池南音心下戚戚,惆怅地叹气:“唉。” 不多时,轿子就到了国师府,池南音暗恼这些轿夫的腿脚怎么就这么利索呢? 怎么半道就没个人冒出来把自己劫了呢? 她磨磨蹭蹭地落了轿,被眼前这气派得有点吓人的国师府震住了。 镇国公府已是碧瓦朱甍,轩峻雄伟,但跟眼前这国师府比起来,仍是小巫见大巫。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怕要以为这是天子行宫。 抬眼见到的便是黑底赤金的门匾,嚣张潦草地狂书着“国师府”三个大字,那字似带了主人的杀气,池南音抬头望久了,竟觉得一阵心悸。 大门两侧的抱鼓石上雕着麒麟瑞兽,雄壮威武,如同活物。 “池姑娘,请随小人来。”展危打断了池南音的思绪,低腰抬手,引着池南音往里走。 “多谢。”池南音颌首,吸了吸气,暗自想着横竖不过一死,又不是没死过,怕个球! 这般想了之后,她倒是心平气和了。 拾着青石阶往内,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了,区别于其他豪宅府邸的是,国师府内似乎处处透着玄妙之感。 没有铺金洒银的豪气华丽,多用玉石象牙,亭台楼榭间配以错落点缀的花草树石,假山流水应和着翘翅飞檐,倒是很有几分出尘清逸在。 这个大反派的品味倒不错,池南音暗暗地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进到这国师府里之后,空气都凉快了许多,拂过面颊的清风带着沁凉的冷香。 她远远地看到了内院的另一边好像还有一群女子,她们列队而行。 她暗自叹气,想来那些人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可怜,被当成食物送进来,喂晏沉渊这个怪物。 池南音记得书里说过,每年送进这国师府中的十位女子,俱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个个都出身不凡。 晏沉渊这派头,简直跟皇帝后宫选妃一样大了。 皇帝怎么能忍的?简直是怪事,书里也没写个清楚。 “姑娘,这边请。”展危轻声唤她,池南音收敛了乱糟糟的想法。 展危带着她绕过回廊,来到一间清雅别致的小院里,垂首道:“姑娘请先在雁芦阁中歇息,国师大人得空,自会传唤姑娘。” 池南音点点头,进了雁芦阁环顾四周。 圆拱门两侧各安了一盏单足铜雁衔烛灯,黄绢灯罩上绘了飞禽图,墙角种着一簇碧绿喜人的翠竹,小径上铺着白色的卵石。 她以前是个设计狗,有着极好的美感,看着这审美相当不俗,且性冷淡风极重的小院子,池南音都要怀疑晏沉渊是不是也是穿书玩家了。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池南音把阿雾托在掌中,指尖抚着小东西的背脊:“我以为这里会是个魔窟的,挂满了人皮啊骷髅头啊之类的东西。” “你说的是那是海盗船吧?”阿雾没好气道。 池南音戳了一下小玩意儿的背,戳得它“吱”地一声乱叫。 她在此处坐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来人找她,无聊之下,干脆选了几粒石头玩起小时候经常玩的捡石子游戏来。 拿一个往上扔,在石子落下之前从地上捡起另一个,并接住之前抛上去的那个,直到拿完地上的石子为止。 她玩得挺开心的,还玩多了几个花样,都忘了自己身险龙潭虎穴。 阿雾:“你这心是真大啊!” 池南音玩着石子:“可惜你不能变成一个小帅哥,不然就可以陪我玩了。” “是受你糟蹋吧?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母胎单身狗,一直没谈过恋爱。” “我今晚想吃清蒸仓鼠。”池南音微笑脸。 “吱——” 坐在不远处树影疏落中的晏沉渊,轻捻着碧玉佛钏,看看身边的展危,展危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吩咐下去:“今日晚食给姑娘备一道清蒸老鼠。” 当这道清蒸老鼠真的送到了池南音桌上时,池南音当场吐了出来! 尼玛的!!! 这个下马威来的这么快这么狠的吗! 她火速把吓得炸了毛的阿雾藏进怀里紧紧地捂着,瞪大了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展危,生怕阿雾遭了他的毒手。 展危反倒是奇了怪了,不是你说想吃清蒸仓鼠的吗?仓鼠不容易找,老鼠不也一样?你要不要这么挑剔的? “姑娘是嫌味道不好?”展危问道。 “我……呕!”池南音说不了话,捂着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吐得苦胆水都快出来了,“你拿开,先拿开好不好?” 展危疑惑地让人把清蒸老鼠拿下去,再次奇怪地看着吐得死去活来的池南音。 但他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招了两个丫鬟过来,吩咐她们侍侯池南音沐浴更衣。 展危不太明白,以前每年送到府上的女子都是陛下挑了人送过来的,他们家国师连问都懒得问,直接搞死了拉倒。 今年这是怎么了? 展危想着这些,回去复命了。 池南音梳洗完,几乎是被那两个丫鬟半架着坐在了雕花大床上,又被半押着躺下。 “我能问问……这是要干嘛么?”池南音哆哆嗦嗦的。 这剧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她怎么感觉自己挺像清宫剧里被包成粽子送到皇帝龙榻上的那些女人? 难不起真要走个色i诱路线? 她就说说而已,系统不用当真的吧? 但那两个丫鬟一点也不可爱,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燃了栈香,放下绡纱帷帘就退出去了。 池南音瑟缩在丝绸薄衾里,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高度的警觉,生怕自己松一口气,那杀千刀的阉狗就出现了,自己没个心理准备。 但她等了老半天,姓阉的也没来,她心底的那根弦绷着绷着,绷得久了实在累了,楼上的另一只靴子迟迟不落地,她就不受控制地松弛下来。 爱咋咋滴吧。 “阿雾,我困了。”池南音小声说。 阿雾伏在被子上蜷着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声气:“你知道你现在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么?” “知道呀,但他一直不来摘我的脑袋,我有什么办法?” “你现在这情况,好像马上就要被那个啥了,你怕不怕?”阿雾戏谑地调侃道。 “不怕,了不起我眼一闭躺着装死,就当是被针扎了一下呗。”池南音撇嘴,她是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守贞跟小命过不去的。 帐外的男人正欲抬手挑开纱帐,听到这话,把手收了回去。 被,针,扎了一下? 阿雾笑得“吱吱吱”,在被面上翻了一身。 突然池南音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惊声道:“不对呀,我记得姓阉的是个半身不遂啊!”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智障,连这么重要的设定都忘了哈哈哈!”阿雾幸灾乐祸笑得打滚。 池南音又懵了。 书里写了晏沉渊十五岁那年大病了一场,好转之后腰部以下就再无知觉,两腿更是废了,再不能下地行走,常年出行都是坐轮椅。 池南音合理推测,这人当初应该是得了脊髓炎。 京中恨他的人都在私下说,这是他晏沉渊作恶多端的报应,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降下了这天谴,要罚他这仗着擅衍天道就胡作非为,把持朝纲的乱臣贼子! 池南音此刻倒没什么心情寻思这是不是天谴,她抓着被子开始瑟瑟发抖,声音也颤颤巍巍个不停。 “你知道吗阿雾,很多不能人道的男人是会心理变态的,会用虐待他人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欲i望!而且越是身居高位而不能的男人,越容易心理扭曲做出好多惨绝人寰的事来。我死了,我死定了,我为什么要死在这种变态的屈辱中啊呜呜呜……” 帐外的晏沉渊抬起两根修长手指点了点额心,看着自己这双安放在轮椅上的腿,听着里面池南音凄凄惨惨的自言自语和吱吱声,有点儿……想笑。 池府四姑娘,戏不是一般的多啊。 转了一下掌间的佛钏,佛钏绕着他的手心环了一圈,一阵无端而起的凉风扬起帷幕穿堂而过,熄了里面的灯盏。 池南音被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尖叫。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张着一双眼睛死咬着下唇,给自己脑补了一百零八种死法,惴惴不安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但命运跟正义学了拖延症,今天迟到了,死活不肯来。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池南音摒得极低的呼吸声,时间过得很慢,每分每秒都像是凌迟折磨着池南音的小心脏,她活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13章 直到池南音怕极累极又乏极地睡过去,也没有人进到里卧来。 翌日清早,池南音从睡梦中陡然惊醒,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脑袋还在。 昨天那两个不怎么可爱的丫头挑开了纬纱,恭敬地行了一礼,伸手搀扶着池南音起床。 池南音不敢反抗,由着她两折腾着自己梳洗更衣,又来到膳厅用早食。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桌上的吃的,还好还好,大早上的没再弄一个清蒸老鼠给她吓破胆。 慢腾腾地用过早膳后,池南音看着杵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很想问问她能不能出去跑两圈。 不管什么时候死,今天还是活着的呀。 既然活着,就得好好地活,身体健康依旧第一重要。 她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展危就来了。 展危对着她行礼道:“池姑娘,国师有话让我转告姑娘。” “什么?”池南音捂紧了怀里的阿雾! “国师府内,姑娘可以自由走动,无需向他人过问。”展危说完,又抬头看了池南音一眼:“但万不可走出国师府,否则后果自负。” 池南音无意识地撸了一把阿雾,心想着,这是变相软禁吗? 那还挺不错的,软禁而已,小意思! 池南音眼中绽出些笑意,像两点星子在她眸中静悄悄地放了光,展危看着微微一怔,心道,原来池府四姑娘貌美惊人之说,当真属实。 也不知自家大人是不是相中了她的美貌? “多谢展小公子!”池南音声音都雀跃起来,可以在府内自由走动,那就是可以跑步了? 展危冲她一笑,弯身退下。 池南音甩了甩双臂,捏了一把小阿雾,将它放在肩头,踢了两下腿活动开来,准备晨跑。 一旁的丫鬟对视一眼,这池四姑娘莫不是脑子有什么疾病? 国师府什么地方? 且不说别的,单说那阴春池里喂鱼的尸体怕就有上百之数,她被囚在此处不忧心性命难保,还高兴个什么劲儿? 池南音没那么大想法,活动好了关节后,就跑出了这雁芦阁,沿着小径在国师府里晨跑起来。 国师府里的空气里自带着一股冷香,昨天来时池南音就发现了,此刻闻着更觉得沁人心脾,神台清明,府中又花木扶疏,实在是个景致难得的好地方。 她习惯性地饶着湖跑圈,湖水清澈见底,摇曳的藻荇间穿梭着成群的鱼。 那些鱼也不知是什么品类,通体雪白,眼睛却是红红的,成群结队地一时跃出水面,一时潜入湖底,看着颇有妙趣。 而且那冷香,似乎就是从鱼群身上散发出来的。 真是奇物啊,居然还有带着异香的鱼类,穿书世界果然稀奇! 但池南音看着看着,就变了脸色。 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被绊倒在地上。 她神情惶恐地退了几步,湖底摇曳的哪里是什么藻荇,那是人的头发! 还有无数的骸骨森白可怖! 池南音再怎么有心理准备,也没准备过这个,她也不是什么特工什么神医穿越,她就是个苦逼的设计狗而已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情景,吓得要魂飞魄散! 早上吃的那点白粥,一时间吐得干干净净。 “小音音你冷静一点!”阿雾怕她失控做出什么惹怒晏沉渊的事,连忙喊道。 “你看见了吗?你有没有看见,好多,好多尸体!” “晏沉渊是个杀人如麻的反派啊!你不是知道的吗?”阿雾努力地爬上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声吱吱吱。 “我……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处理尸体啊!!!”池南音崩溃了。 “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处理?” 这声音极雅正,极好听,慵懒中带着些不屑万物的睥睨傲慢,很有终极反派的风范和逼格,一下子让池南音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下来。 池南音终于见到了究极反派的真人版。 原书里形容这位牛逼坏了的反派国师晏沉渊,“其貌近仙,其韵似佛,其心胜魔。” 此刻坐在轮椅中的男子容颜绝色,眉眼间气韵慈和,手握一串佛钏,竟无一丝残暴狠戾之气,修得一身悲悯。 着暗纹玄袍,金冠玉簪,清贵得又果真宛似仙人下凡。 只可惜他的动作很不仙人,甚至还有点儿仙人板板。 他凌空拘着一个女子的咽喉,悬于半空,目光轻闲地看着池南音。 这是昨天送进府的十个女子之一。 池南音没想过跟晏沉渊的第一次见面如此“和谐有爱”,当场定在那里,动也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见她半晌不出声,晏沉渊执佛钏的手抬起,半支下颌,碧玉的珠子衬得他的肤色异样苍白,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池南音,发出一个单音节的鼻音:“嗯?” 池南音张了张嘴,可牙关磕磕绊绊地直打架,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朝晏沉渊拘着那女子看去,她好像马上就要被晏沉渊掐死了。 女子面色涨红发紫,两腿拼命地在半空中挣扎踢摆,含泪求饶。 但晏沉渊的神色丝毫不变,他“和善又慈悲”地望着池南音。 忽然他狭长的眸里裹进了些厌色,恹恹地扫过池南音,有些等烦了池南音的迟迟不开口,那个絮絮叨叨的戏精去哪儿了? 晏沉渊掌心一松,被他拘在半空中跌的女子跌落地面,只是她双腿齐断,血洒一地! 一捧热血溅在了池南音脸上。 像是在她眼角处开出一簇血红的花。 她怕得发抖,抖个不停。 “小音音!”阿雾声嘶力竭地大喊,想把池南音喊回魂! 池南音垂下双眸,咬紧了牙关逼迫自己不去想脸上的血渍,不听地上女人的哀嚎,记起了长姐的叮嘱,不要忤逆他,不要触怒他,要顺从,要听话。 要!苟!住! “打扰了!”池南音憋了半天,只憋出来这三个字。 抱歉打扰你杀人取乐了! 阿雾白眼一翻险些厥过去! 晏沉渊冷嗤一声,倚在轮椅里转动着佛钏,不咸不淡地望着她。 眼神十分佛性。 池南音恍惚间觉得,在这种佛性目光的关注下,自己好像马上就要了断红尘伴青灯古佛一生,当场来个菩提树下得明悟了。 讲道理诶,您作为反派,这种眼神出现在你眼中,不合适吧! 但池南音只一心想着接下来怎么苟,不再去研究纸片人的微表情。 “你可知我为何选中你?”晏沉渊的声音也很平和,一点戾气和杀机都没有,好像刚才斩人双腿的不是他。 “剧情崩了。”池南音不想说谎,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应该是挑战不过这位大BOSS的。 诚实是个好品德。 但她这个答案让晏沉渊眯了眯眸子,爱和老鼠说话的池家幺女,脑子果然有问题么? 他清瘦的手指微动,攀在池南音肩上的阿雾被他凌空拘去。 阿雾发出凄惨地“吱吱吱”声:“小音音救我,救我啊!” 池南音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捏着肉乎乎的小仓鼠,依旧是那副平和得如同修佛之人的嗓音:“你挑一个,救这只老鼠,还是救她?” 他说的是地上失去了双腿,正在可怜求饶的女子。 池南音觉得这逼有病! 你又不知道阿雾是一个高贵的AI,在你眼里它就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小仓鼠而已!你凭什么让我在它和人命之间做选择题! 你特么的是不是脑回路上加了路障! 但池南音只是努力地堆起温柔顺从的笑意,软软地问道:“能不能……两个都留下呀?” “不能。” “吱吱吱!”:“小音音我不能死!你快救我啊小音音!” 池南音想哭,泪水都堆到了眼眶里,怒意也快要压不住,但她不能爆发! 就像面对狗逼甲方的无数次修改方案意见时那样,她必须要忍住! 甲方爸爸她都侍候过来了,她还侍侯不好一个变态反派么?! 我!可!以! “那国师大人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杀他们中的一个呢?”先摸清甲方的真正需求,才能提供完美的解决方案! “因为……”晏沉渊看了她一眼,“无聊。” 我日你先人! 但她乖巧:“如果只是因为无聊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吧?假使我的故事讲得让你满意,你就放了他们,好不好?” “先说说看。” “从前,古老的王宫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所以大家都叫她白雪公主……” 阿雾想当场自杀。 它鼠生中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就是接下这个监督任务,这都是什么垃圾宿主! 但晏沉渊听这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还认真地跟池南音讨论起了故事里的BUG,“她是没长脑子么,随便一个人给她的苹果也吃?” 池南音微笑:“这是童话故事,所有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都是天真善良不谙人性的哦。” “蠢货总是有这么多理由?” “亲亲,抱歉呢,这边建议您体谅一下普通人的脑力水平,毕竟像国师您这样聪明谢……咳,绝顶的人,总是少数。没有笨人做衬托,怎显得国师您智慧无双呢?” 晏沉渊看着她,眼神漠漠,对她的彩虹屁表示并不感兴趣,她骂人的样子更鲜活。 但他还是把阿雾还给了池南音,池南音一把抓过瑟瑟发抖的小东西藏进怀里,生怕再被晏沉渊抓了去。 然后晏沉渊冷眼扫过地上断腿的女人,池南音紧张得摒住了呼吸,祈祷晏沉渊能放过这个可怜的女人。 圣母就圣母吧,在彻底退化成原始求生的野兽前,她还不想丢掉自己的良知和人性。 “展危。”晏沉渊轻晃了下佛钏。 展危上前躬身:“属下在。” “杀了她。” 展危手起刀落! 湖里的鱼儿又多了一顿大餐,群涌而上,瞬间将那女子的尸身分食干净。 雪白的鱼鳞被浸得通红,本就血红的鱼目更是红得妖冶。 池南音怔在当场,干呕了一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小音音!”阿雾从她怀里爬出来,急得转转团。 晏沉渊捻动着佛钏,淡声道:“我没杀她,是展危杀的。” 好有道理哦,我草尼玛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重复章节! 如果觉得内容重复,辛苦往前翻一下前一章,昨天我更新错了,晚上才替换回来,都是我粗心大意的错,对不起各位小天使!我以后一定一定注意看存稿内容再做定时,我错了惹!!! 第14章 池南音软着双腿回到雁芦阁,抱着双膝缩在床上,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好难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镇国公府生存环境更加险恶的地方? “阿雾,我可不可以选择原地暴毙啊?”池南音哑着嗓子问小阿雾。 阿雾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气,小爪子非常努力地拍着她的手背,谆谆教诲:“不要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困难就退缩,要有攻艰克难不畏强权的勇气,你这心理素质很差啊。” 池南音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它。 哭着嚎着求我救的AI不是你哦?这还叫小小的困难,你告诉我什么叫大大的麻烦? 她没有当场被吓疯,心理素质已经是非常过硬了好吗? 偏偏两个丫头还端了吃的进来,池南音看着一桌子的珍馐,想到了白鱼分食尸身的场景,有点反胃。 但她想了想,饭还是要吃的,假如今晚就死,至少也不能当个饿死鬼对不对? 而且她还活着,活着就要好好吃饭,好好跑步,好好活着。 咬了咬牙,池南音抹了一把眼睛,拿起筷子,逼迫自己咽下食物。 阿雾看得目瞪口呆:“小音音,我错了,你这心理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 池南音抓了把瓜子给它:“没有松子,你凑和着啃吧。” …… 晏沉渊书房后面的庭院里。 他看着桌上写着人名的木牌,点兵点将,挑挑选选着下一个幸运儿,接受他赐予的死亡。 展危领了个太监进来,太监满脸谄媚的笑,小意恭谨地笑说:“叨扰国师大人,宫中贵妃娘娘的小公主不久便满百日,特让奴来,劳烦您赐个吉利点儿的好名号。” 晏沉渊轻抬了下眉头,“白雪公主。” 展危擦擦额头冷汗。 太监有些不解,讨巧地笑问道:“不知此名号可有什么说法?” 晏沉渊敲着手里的木牌,低头藏了一丝玩味之色,语气依旧漠漠:“想必公主一定肤白如雪吧?” 太监想起宫中公主似乎有点肤黑?但他不敢说,只敢点头。 “而且还蠢。”晏沉渊又道。 太监懊悔自己多嘴,连声谢道:“谢国师大人赐公主雅号,奴这便去回话了,不敢多扰国师大人清闲。” 展危送了太监出去后折返,很想问问自家大人为啥要开这么大个玩笑,但寻思着,还是不问为好,不然怕是要受好一顿奚落。 给晏沉渊奉了盏茶,展危又道,“对了大人,池家的长女,池惜歌求见。” “哦?” “她以此物作为拜帖。”展危递上一封信。 晏沉渊接过看了一眼就扔去了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让她进来。” 池惜歌怀惴着忐忑和不安走进这座阴森冰冷的国师府,经过阴春池时,作似不经意般地别过头去,不看池中那些鱼儿。 跟着展危往里走,她又巧妙地打听了一番池南音的情况。 展危听出她的担心,笑道:“您不必担心,池四姑娘在此过得……还不错。” 应该是不错的吧?好吃好喝好住的呢。 就是胆子小了点,吓着而已了,问题不大吧? “我四妹生性胆小,展小公子若是方便,还请多多关照些。”池惜歌词句诚恳。 展危笑了笑,这个,不是特别好答应呢,谁晓得哪天国师就会摘了池四姑娘那颗漂亮的脑袋呢? 几句话间,池惜歌见到了晏沉渊。 两世了,她看到这个人依然会不由自主的害怕恐惧。 这实在是个喜怒无常的魔物。 晏沉渊轻慢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在桌子上点兵点将,问:“你说你可以让镇国公声败名裂,被逐出朝堂?” “不错。”池惜歌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放了我四妹。” “滚。” 池惜歌:…… 她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姿态对晏沉渊道:“国师大人这么些年,看似言行无状,但其实一直有所图,不是么?” 晏沉渊不搭腔,面上更是再看不出任何情绪,没人知道他下一秒是要杀人,还是会微笑。 池惜歌紧了紧握在腰间的手,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承认,镇国公府与国师府从来水火不容,家父也的确有取您性命的想法,但那只是您与我父亲之间的事。” “我四妹生性单纯,对国师您更是一无所知,不曾生过半分歹念。您堂堂一位国师,何苦要与一个小小的女子过不去呢?” “以镇国公府的覆灭,来换她的平安,我认为这是一笔很合算的交易。” 晏沉渊头也不抬:“你不是池衡华的长女,池家之人吗?” 池惜歌答:“我是池惜歌,是池南音的姐姐,除此之外,与池家任何人都无关。” 晏沉渊听了这个回答,轻掀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国师?”池惜歌试着喊了一声。 “这样吧。”晏沉渊把桌上那堆写着名字的木牌往前推了推,“我没想好明天杀谁,你帮我挑一个,然后我告诉你,我为何让池南音来我这儿。” 池惜歌走上去,没有半分迟疑地从中抽了一块木牌,递给晏沉渊。 晏沉渊莫名就想到了池南音今天连鼠命和人命之间都做不出选择,要给自己讲故事求两全的蠢样。 这真是两姐妹么? “请国师告之原由。”池惜歌面不改色。 “因为,她特别蠢。”晏沉渊一脸诚恳。 池惜歌蹙了下眉头,“国师此话何意?” “回去自己想,想得明白就去想,想不明白就去死。”晏沉渊靠回轮椅,捻着佛钏:“滚吧。” 池惜歌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国师,我知你权倾天下,无所不能,但我四妹若有事,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与你不死不休!” “你?” “您手上的佛钏,不会想多添一颗玉骨珠吧?” 晏沉渊轻捻佛钏的动作稍有一滞,旋即恢复自然,抬眸冷戾,“看来瑞亲王告诉了你不少事?” 池惜歌浑身一冷,连忙说道:“此事与瑞亲王何关?” 晏沉渊眼中涌出极多的不耐烦,不够聪明,又喜欢装腔作势,蠢而不自知,是这沧京城中所有人的通病么? 个个都如此! 要么,就学池南音,笨也笨得明明白白,要么,就真的变得更聪明一些再来挑衅自己! 这些碍眼又聒噪的苍蝇,什么时候才能死绝?! 真是想给自己找个有意思的对手都找不到,无聊至极啊。 所以他极其厌烦地挥了一下袖子,将池惜歌掀翻在地,眼神恹恹地看着她。 展危知道,国师发脾气了。 便走过来扶起池惜歌,恭声道:“池姑娘还是请先回去吧。” 池惜歌心惊肉跳,看了晏沉渊一眼,转身离开。 她的确去找了瑞亲王,但此事晏沉渊又是如何知道的? 前夜她是去了一趟瑞亲王府,却不是问他佛钏之事,而是去告诉瑞亲王,京中乃是非之地,瑞亲王若真想做个富贵闲王,何不搬去江南? 那里小桥流水景色怡人,文人骚客更是齐聚,比京中不知清雅多少。 她本是做好了打算要替四妹进国师府,但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晏沉渊手里活下来,所以,她才去找瑞亲王。 前一世是她欠了瑞亲王顾鹤溪的,若非是自己,顾鹤溪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所以这一世,她想赎罪,想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劝顾鹤溪离开此地,不必再被卷入朝堂之争。 可不曾想这一次的相见,会被晏沉渊得知,以晏沉渊的为人,今日他点破此事,之后便必会有所动作! 池惜歌思及此处,越发担忧,眸光渐沉,盘算着解危之法,打定主意后,她快步离开国师府! …… 晏沉渊坐在轮椅里许久,缓缓地捻动着掌间的佛钏,每一颗玉骨珠他都细细抚过,沁凉透骨。 直到夜月挂枝头,晏沉渊才回神。 然后他就来到了假山上的一处凉亭里,此处正好可以将雁芦阁尽收眼底。 池南音正在用晚食,她吃得还挺香? 晏沉渊不由得怀疑,这戏精其实根本不怕见血杀人吧? 正怀疑间,他看到一人来了雁芦阁,便支起额头看戏,晏沉渊觉得日子又有意思了。 来的这人是个女子,名叫林琅琅,父亲是朝中正三品尚书令。 “池妹妹,你可还记得我?”林琅琅手里提着个食盒,笑意盈盈地跟池南音打招呼。 池南音敏感地将阿雾塞进怀里藏着,狐疑地看着她,摇摇头,不记得。 但她又觉得姓阉的真的好鸡儿自负,原来被送到他府上的女子,都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么?这都串上门了?下次要不要整个茶话会的? “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妹妹不记得了也属常事,你我同为国师阶下囚,当互相照料才是,姐姐痴长你两岁,你唤我林姐姐便好。今日登门,我是来看望妹妹的。”林琅琅笑得好真诚的样子。 池南音打起精神来,跟她绕了几圈太极。 好辛苦啊,大家讲话能不能直接一点,你就说你找我干嘛来了,行不行? 客套话讲罢后,林琅琅看了看门外,见四周无人,才小声地说:“我听说,今日你顶撞了国师大人,但国师大人却并未伤你,对么?” 池南音想了想,点头:“可能,是我故事讲得好吧?” 林琅琅神色微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又笑得真诚温柔了,“想来妹妹必是口齿伶俐,才能讨得国师欢心吧?” 池南音:“……” 池南音腹诽:我心里骂他骂得是挺痛快的,但我嘴上可没骂,你别诬陷我!我们不要搞宫斗剧情行不行! 林琅琅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了笑:“妹妹不必紧张,姐姐只是在想,国师既然待你如此不同,说不得之后会来你这处吃茶闲话也不一定。” 池南音:“……” 大姐我求你了,别暗示了,明示吧,我听不明白! 林琅琅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递给池南音:“此物名叫飞仙露,无色无味,若掺入茶中,只需一滴,便能叫人上得仙境,不回人间。” 池南音就是再蠢,也听得出这玩意儿是毒药,一滴致命。 她垂着眸子不知想了什么,问:“那想来此物,必定十分金贵吧?” 林琅琅见她这么问,眼中露出喜色,连声道:“这是自然,此物千金难求,我拢共也只有这么一小瓶而已。” 她将那精致的玉瓶塞进池南音手中,欣慰地叹息:“我就知道,妹妹出身镇国公府,乃忠臣之后,绝不会拒绝我,若此事得成,你便是为天下除害了。” 阿雾在她怀里“吱吱吱”地狂叫:“小音音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想清楚一点!反派没那么好杀的啊!” 但池南音按下小阿雾,将药瓶握住,收了起来。 晏沉渊眼里,满是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莫方,小音音固然是个小笨笨,但从来很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第15章 这世上有多少人想他晏沉渊死,晏沉渊从来清楚。 但那些人胆小如蝼蚁,只敢在心底想一想,恨一恨,连高声与自己对骂几句的勇气都没有。 “姓阉的”这个骂法,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粗俗,最直接的愤愤之语。 而且池南音笨归笨,但戏演得好啊,讲的故事也够新鲜,相貌也过得去,悄悄骂人的话更比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说得有趣,本来当个景儿看着,也还挺有意思的。 可惜他到底是误会了,这世上哪里会有不同些的人? 不过都是些惹人厌烦的苍蝇罢了。 “展危。”晏沉渊唤了一声。 “属下在。” “去雁芦阁。” “是。” 展危心里有些遗憾,池四姑娘那颗漂亮的脑袋,怕是要保不住了。 …… 池南音送走林琅琅后,握着那瓶飞仙露,撸着小阿雾,走到了雁芦阁外边。 天上正有一轮玉盘般的圆月,几缕轻云缭绕其间,好似真的有仙娥奔月。 “唉。”池南音叹气。 “小音音你疯了!”阿雾急得抓耳挠腮。 池南音笑着撸了撸它雪白的软毛,走到了阴春池边,又看到了那些白色的鱼群,月盘倒映在湖面,波光碎碎粼粼,鱼儿似乎就悬游在一片通透澄澈的月光里。 这玩意儿要是不吃人肉,真的是一种漂亮得让人惊叹的生物。 “阿雾,你觉得我杀得了姓阉的吗?” “废话,当然不能了!”吱吱吱。 “是啊,我不能,那你觉得,林琅琅她们可以吗?” “……好像,也不太行。” “如果我今天不接下这瓶药,林琅琅也会去找别人的。我就是再笨,听了林琅琅那席话,我也该知道这些女子是皇帝送进来监视,刺探,甚至刺杀晏沉渊的呀。更何况我那个混帐老爹在我临行前还给了我一把匕首,说了一堆屁话。” “……吱吱吱?” “所以咯,被送进国师府里的其他人,可能就和我的想法不一样了。她们都不怕死,都抱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而来,她们都以铲除国师为无上荣耀,不然怎么会被陛下选中呢?像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是独一个。” “也不叫贪生怕死啦,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小音音你不要这样说自己。”阿雾爬上她的肩膀,小爪爪摸了摸她的耳垂安慰她。 池南音笑了下,“林琅琅她们的想法固然伟大,可也不过是徒劳罢了,姓阉的哪儿那么容易死,祸害遗千年呢。” 看了看手里的玉瓶,池南音抬手一抛,扔进了阴春池里。 一声“咕咚”轻响,玉瓶沉底,无人会知。 松快地吐了口气,池南音摸了肩头的小阿雾一把,脸上扬起些明媚的笑容。 “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这么做了,林琅琅那些人还是会对晏沉渊下手,也就是说,依旧难逃厄运。”阿雾问她。 池南音笑道:“想过的呀,我就是求个心安呗。而且我觉得,姓阉的讨厌归讨厌,但人家怎么说也是一权臣呀,只手遮天搅弄风云,当得起一声枭雄吧?不说这些小手段能不能杀他,就算真要杀他,也应该是坦荡磊落的,不是吗?” 池南音记得,原书里就是这样的。 虽然她长姐恨透了国师作恶多端,但从来不屑肖小手段,从来光明正大,甚至因此得到了晏沉渊的尊敬。 得到敌人的尊敬,才是最有意义的褒奖。 “你是不是在吐槽池衡华?”阿雾乐道。 “我就是在骂池衡华,你有见过让自己的女儿去色i诱政敌的吗?什么垃圾东西啊!”池南音气声骂道。 “你自己不也有这想法吗?”阿雾吐槽。 “不一样的,我想色i诱了姓阉的,是为了自保,而且我只是说说而已,池衡华这叫利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估计姓晏的对你也没什么兴趣,人家残废呢。”阿雾吱吱笑道。 池南音听着也笑了一下,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我呢,会牢牢记着长姐的话,能拖一日是一日,顺从听话有什么难的,我讨好姓阉的就是了,我长姐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池南音说这话的时候,可怜兮兮地瘪起了嘴。 她想姐姐了。 这个国师府,真的好可怕啊。 国师晏沉渊,也好可怕啊。 池南音转身回了雁芦阁,饭还没吃完呢! 等池南音身形不见了,展危才推着晏沉渊从阴影处走出来,望了望雁芦阁前院的拱门,笑道:“这池四姑娘,果然是不同些,是吧,大人?” 晏沉渊只是看着湖面,摩挲着佛钏玉珠,莫名说道:“瑞亲王近日可有异样?” “并无,倒是前些日子乞巧节,他请了不少人去他府上赏花灯观烟火,听说与池府池惜歌相谈甚欢。”展危回道。 晏沉渊抬了下眉头,哦,就是他第一次见池南音骂人跑步那天? “不过因为今日池惜歌的话,属下已派人前去探瑞亲王的底了,不论有无过错,都是有错。”展危道。 晏沉渊转了下佛钏,道,“人手撤回来。” “啥?”展危一怔,但赶在他家大人奚落自己之前,又赶紧说道:“是,属下会立刻安排下去!” 晏沉渊正准备叫展危推自己回去歇息,陡然见到湖中一池白鱼齐齐翻了肚皮! 想来是方才那瓶飞仙露入湖触底,磕到了湖底的石子,撞开了瓶塞,毒水流了出来。 展危发白了脸色,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额滴老天爷啊! 这个池四姑娘都干了些啥啊! 这白色鱼儿名唤玉鳞,通体雪白自带冷香,且喜食生肉。 待得将这些鱼儿喂得白鳞换血鳞,就是成熟之时,取其鱼骨,国师大有用处。 而且玉鳞难得,当年国师寻遍天下,也就寻了这么一池回来精心饲养着,想再得一池玉鳞,怕是绝无可能。 这一池鱼,已经养了足足五年了! 好不容易养到了鱼目泛红,稍见成效,结果,让一瓶药,毒死了? 毒死了?! 死了?! 展危默默地退了一步,抬头望天咽口水,池四姑娘的漂亮脑袋,今日只怕又不好保了。 晏沉渊望着那一池子的死鱼,稍稍用力地握了一下佛钏。 又想杀她了。 连着瑞亲王也想杀了。 池惜歌也是。 “推我进去。”晏沉渊捏着佛钏,沉声说道。 展危不敢耽误,连忙推着晏沉渊进了雁芦阁,结果又见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明月几时——嗝,有,把酒嗝——问嗝——青天,嗝!” 池南音和小阿雾因为今晚这事儿闹得心烦,又不敢再绕着那一池骸骨的阴春池跑步散心,所以猛地灌酒,都喝高了。 一人一鼠正在发酒疯。 人在地上蛇行乱走,鼠在桌上醉态爬步。 池南音醉间看到了晏沉渊,但酒壮怂人胆,她指着晏沉渊凶骂:“姓阉的,我才不怕你!你这个混蛋,你把我抓到这儿,但我长姐会救我的!她可是主角!主角一定会赢的!” “姓阉的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老天爷肯定会收了你的!” “呜呜呜,你放了我嘛,我又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你欺负一个女人你算什么本事!” “她们要杀你所以你要杀她们喂鱼,可是我又不想杀你呜呜呜,你抓我干嘛呀你这个混蛋!” “我不要看你杀人嘛,呜呜呜,好可怕啊呜呜呜,你这个变态你欺负人,白雪公主一点也不蠢!” 展危的手,微微颤抖。 他僵硬地把头别到一边去,不忍看接下来美人香销玉殒的凄惨画面。 太能作死了,池四姑娘这个排行是真没排错。 四,死,池死姑娘。 “她怎么不蠢了,别人给什么都接,她接毒苹果你接毒药,你们一样蠢!”晏沉渊……嗯,跟醉酒的池南音,对喷起来。 “你才蠢!这么大的国师府,这么多的仆人,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地过好日子吗?我要是你,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哦,我还要跑步,啊,不行,你跑不了,可是你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啊,争权夺利的人才蠢,蠢死了!” “争的人蠢,我又不用争,我天生大权在握!”晏沉渊冷笑。 “嗝——阿雾,我喷不过他,你帮我喷他!喷他Q,五杀!” “吱吱吱”:“反派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放人,我们还赶着回去继续任务呢!” “死老鼠!”晏沉渊抬手,拍晕了仓鼠。 “阿雾!你不要死啊阿雾,呜呜呜,晏沉渊你这个王八蛋,你连小仓鼠都不放过,你没人性!” 池南音捧着阿雾,蹲在地上哭得哼哼唧唧,醉得摇摇晃晃,说话都颠三倒四。 晏沉渊太阳穴突突地跳,宽袖裹风,连人带鼠地扔到了床上。 挨着床,池南音就抱着枕头醉睡过去了。 “走!”他对展危沉喝一声。 展危憋笑憋得五官扭曲脸要抽筋,他这辈子都没看过这等奇景。 “把林家女给我带过来!”晏沉渊沉声喝道。 “噗——是!”展危一下子没憋住。 “或者你想替她死?” “大人言重,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带林琅琅过来!” 没玉鳞了,没鱼帮忙分尸了,晏沉渊直接给她上了一个挫骨扬灰套餐。 据国师府厨房八卦集散中心小道消息,林琅琅死前说要给晏国师讲个故事,晏国师准了。 林琅琅讲的是个什么故事不打紧,总之听得晏国师很不喜欢,一抬手就把她骨灰撒了。 厨娘叹惜:“咱们国师喜欢听的是白雪公主吧?” 浣娘感概:“白雪公主是挺有意思的,我看主要还是因为池四姑娘生得好看,那小脸儿俊得,我要是个男人,我也迷呀。” 绣娘怜悯:“池四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不大好,听说天天跟一只老鼠讲话,怪吓人的。” 众人扼腕:“唉,可惜了可惜了。” …… 作者有话要说:池南音:我每天都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 第16章 早朝的时候,晏沉渊又在朝上打盹,反正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待得将散朝时,展危将一枚玉佩递给尚书令林大人,林大人见之变色,颤抖着双手接过玉佩,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晏沉渊,气怒攻心,脸色涨红。 展危笑道:“林大人,昨日夜间林姑娘湖边散步,失足落水,我家大人十分遗憾,特送来此物,让林大人以解思念。” “晏国师!”林大人悲愤嘶吼一声。 晏沉渊皱了下眉,神色不悦。 明宣帝见状,适时出声,叹道:“听闻林家小女不过十七芳龄,失足落水着实可惜,林大人,孤允你一月假期,以悼爱女。” 这就是变相削权啊! 林大人也是官场老油条了,听罢明宣帝这话,当即敛住悲色,诚惶诚恐:“臣遵旨,谢陛下圣恩!” 立在另一侧的池衡华脸色微沉,已是计量好若哪一日晏沉渊送来池南音的死讯,他绝不多说二话。 晏沉渊眯开眼睛瞧了池衡华一眼,这个老狗贼果真是个垃圾东西啊,那蠢丫头没骂错。 他碰了一下玉珠,展危会意,明宣帝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总不能让晏沉渊当着满朝文武拂了自己圣颜,便开口道:“今日早朝便到此处吧,林大人痛失爱女,孤也深感悲戚,众爱卿,退朝吧。” 展危推着晏沉渊往宫外走,离着晏沉渊十步之内,无一人敢近他身,他自带结界,隔出一大片空地。 但顾凌羽今日闯结界了。 池南音同那批女子进国师府已经进两天了,而京中无人可从国师府探得半点风声。 顾凌羽想尽了办法也搜罗不到半点关于池南音的消息,可这两天里,晏沉渊已经连杀两人了! 昨日送来的是陈家之女的手镯,今日送的是林家之女的玉佩,明日,送的会不会就是池家之女的物事了! 他走上前,拦在国师跟前,强忍着心间的愤恨之意,拱手问道:“叨扰国师,敢问池府四姑娘在您府上,过得可还好?” 展危知道自家大人不喜欢跟朝中任何人说话,刚准备敷衍顾凌羽几句,请他离开,晏沉渊却慢声道:“二皇子殿下似乎对池家之事很是上心?” 顾凌羽听出晏沉渊话音里的圈套,只道:“我素来敬镇国公德高望重,偶有走动,此事父皇一向知晓,国师大人尽可放心。我只是忧心池四姑娘在国师府上住得不惯,若国师大人垂怜,不若让她归家如何?” “原是这样啊。”晏沉渊一副恍然语气,“难怪府中下人说,她吃不好睡不好,夜夜啼哭呢。” 顾凌羽心下一紧,不知池南音在国府师担心受怕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愈觉心疼。 “那可请国师大人高抬贵手……” “我准备让府上杀条阴春池里的玉鳞炖汤,不知是否会令她胃口大开呢?” 顾凌羽听了想骂人。 玉鳞是什么鱼,其他人不知,他会不知么! 那是死人尸肉喂大的! 晏沉渊他存的是什么心! 但眼下顾凌羽也只能隐忍,再度拱手道:“玉鳞乃是国师大人心爱之物,若如此浪费,我怕池四姑娘会难以消受这等福气。若大人不介意,若我去府上拜访大人,顺带劝池四姑娘放宽心情,国师大人心怀博大,庇佑天下,绝不会为难于她,对吧?” 晏沉渊轻眨了下眼,捻了捻佛钏,慢声说道:“不好说。” “晏——大人!”顾凌羽火气被搞上来了。 晏沉渊抬了下手,展危立时道:“殿下,我家大人乏了,就先行告退,您请自便。” 展危一边推着晏沉渊的轮椅,一边小声地说:“大人,这二皇子好像真的挺喜欢池四姑娘的?” “等下去街边买副针线。” “大人要针线做什么?” “把你的嘴缝上。” “大人,小的错了!” …… 顾凌羽看着晏沉渊嚣张跋扈地出了宫,也只能咬牙忍恨。 出宫后,在宫外一直等着的池惜歌立时迎上来:“殿下,今日四妹如何?” “今日四姑娘并未出事。”顾凌羽答道,“池姑娘一心牵系四姑娘,若四姑娘知道了,定会动容的。” 池惜歌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 她又怎么会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可以与顾凌羽这般心平气和地聊起四妹? 从前自己要强不服软,不懂得情爱之事强求不来,只能迂回包容,跟顾凌羽不知因为四妹的事闹过多少次,怨他憎他恨他,又舍不得他。 如今倒也放下了。 “今日林大人在殿前失仪,被父皇放回家中一个月,想来离致仕之日也不远了。”顾凌羽与她并肩慢行,说起早朝上的事。 池惜歌听得此话,倒是神色一滞,尚书令林大人一直与镇国公府来往甚密,陛下此际动手,怕是要借晏沉渊的由头,翦除朋党了。 “殿下可信我?”池惜歌停步,眸光明亮地看着顾凌羽。 “自然,姑娘为何这般问?”顾凌羽不解。 “殿下若是信我,便早日与我父亲断绝来往吧。” 顾凌羽抬眉:“姑娘是觉得,父皇见我势头过盛,有意打压?” “殿下乃是聪明人,许多事早做决断为宜,我也只能言尽于此。”池惜歌说罢,轻福了一礼,“阿桐,我们回去。” 阿桐上前,搀起池惜歌的手臂,回头瞧了一眼顾凌羽后,两主仆就先行离开了。 顾凌羽望着池惜歌蹙眉,他总觉得这池惜歌对自己是有意相帮的,但不知为何又总是与自己客气疏离,不说多话。 路上池惜歌问阿桐:“叫你去瑞亲王府传的话,传到了吗?” “阿桐去过了,但瑞亲王说,府上并无异样。”阿桐回道。 “是么?”池惜歌蹙眉。 按说不该呀,以晏沉渊行事雷厉风行的性子,他应是昨日夜间就会在瑞亲王府动手脚了,怎么会没有动静? “嗯,但是瑞亲王说,多谢姑娘的好意提醒。”阿桐笑道,“对了,他还让我将此物交给姑娘,当是答谢。” 池惜歌接过白色木盒,揭开一看,里面是一把精致秀气的透雕檀香折扇,展开来看,扇面上画着一枝木兰花。 那日乞讨节,自己望着一树将谢的木兰花叹了一声花无百日好,叫顾鹤溪听了去。 不曾想,今日他竟送来这不会谢的木兰花。 池惜歌轻摇着折扇,还闻到了丝丝幽香,是木兰花的香味,却没有那么浓郁,应是精心调制过的,淡雅宜人。 “瑞亲王说,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诗句,所以并未题字,姑娘若是兴起,可自行添字。”阿桐笑道。 池惜歌闻言浅笑,他倒是跟往世一样,心思温柔却从不逾矩。 她边走边想,待得救了四妹出来,再去一趟瑞亲王府吧,劝他去江南逍遥自在,不必在这京城的权力漩涡里,苦苦度日。 …… 国师府。 池南音一场大醉,喝得彻底断片,关于昨夜她是如何指着晏沉渊的鼻子骂得他头顶冒青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用完早点,池南音叹了好一会儿的气,想出去跑步,可一想到那一池子的食人鱼,又有点怕。 “算了,我换条路跑就是了,国师府这么大,我不信到处都是吃人的东西!”池南音打定主意,挽起头发揣上阿雾,就出了雁芦阁。 可经过阴春池时,却看到里面满池的锦鲤,不见了昨日的白鱼。 她不由得想,这姓阉的还挺讲究啊,讲究个公平呢,昨天喂白色的鱼,今天喂红色的,明天是不是要喂黑色的了?您干脆整个调色盘呗! 这种变态杀人狂,老天爷怎么不一雷把他劈死! 她撇了下嘴,绕开这个要人命的湖,往别处跑步。 路上遇到了两个结伴轻谈的女子,她们说到了昨晚林琅琅的死。 池南音听了,脚下一顿。 “小音音?”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林琅琅死了。” “总共就十个人,死了两个了,我就是运气再好,也顶多只能撑到第八天吧?” “你别这么丧嘛!” “也对,八天的命也是命嘛,反正我的命是白捡来的,没了就当是还回去了呗。” 池南音想开了,深深呼吸,准备继续跑起来。 但眼前突然出现的轮椅让她软了腿,险些给他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晏沉渊瞧着她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想给她灌酒。 “没,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池南音好怕他又拉着自己看杀人现场。 “我让你走了?”晏沉渊凉凉出声。 “那您有,有事儿么?”池南音结结巴巴地问。 “讲个故事。” “……啊?” “讲不讲?” “哦,从前,在遥远的大海里,有一条小美人鱼,美人鱼就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巴……” 池南音感觉自己拿的不是大权谋文剧本,而是《一千零一夜》。 晏沉渊却想,你还有胆子跟我讲人鱼的故事?你信不信我把你制成鱼干? 他压下这念头,持续挑BUG,“这条鱼是有病么?为什么不一刀捅死那个王子?” 尼玛的都说了这是童话故事了! 但她柔婉:“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盲目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凄美的话本呀~” “你呢?” 我母胎单身狗天天加班哪儿有时间谈恋爱你问个屁啊! 但她贞淑:“情深不寿,我还是觉得身体健康比较重要呢~” 晏沉渊看她身上穿着短打,额间也有薄汗,看来是自己打断了她的跑步计划?所以他说:“继续跑几圈。” 我腿都被你吓软了我跑你大爷啊! 但她温驯:“好的呀~” 晏沉渊想着池子里的玉鳞都换了,她应该不会怕了,就又说:“绕着湖跑。” 我顶你个肺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虐杀癖好啊! 但她乖巧:“嗯~啦~” 展危看着池南音一副强装出来的顺从天真,撒娇卖痴,脸皮直抽抽。 昨天你发酒疯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喂,请直面内心,真诚地面对我家大人! 第17章 池南音跑圈的时候,晏沉渊就坐在湖心凉亭里看,跑得还行,虽然慢了点儿,但耐力不错。 而且好玩的事情终于来了,他耳力好,池南音的碎碎念他隔着老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正好能听到池南音恼火的愤愤骂声。 不过,那只老鼠的吱吱吱,真的有点烦。 池南音一边跑一边怨声咒骂:“姓阉的这个死变态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阿雾在她肩头搭话:“他没疾病他就不是反派了。” “累死我了,跑不动了!” “他看着呢。” “好的,我还可以再跑十圈!”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你好说是男主的白月光呢,他会不会救你呀?” “我才不要他救!”他是我长姐的呀,舍命救我算怎么回事? 晏沉渊喝茶的动作微顿,有人要救她? 阿雾:“你不要这么极端嘛,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命更重要吗?以后你再去搞崩那个白月光人设就是了。” “他是二皇子,骄矜贵气,那天他冲动地要带我走,我已经拒绝过一次了,你觉得他还会再来吗?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晏沉渊轻抬眼梢,哦,原来是矜贵的二皇子殿下啊?你两倒是挺心意相通的嘛。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抬指一挥,湖中清水扬起一道白练,劈头盖脸地往池南音身上砸去,甚至有两条鱼打在了她脸上。 池南音被淋得像个落汤鸡。 她克制着怒意,气到鼻翼翕合,气到全身发抖。 您!有!事!儿!么! 而且这鱼吃过人肉,这水更是泡过尸体的啊!!! 我鲨了你啊晏沉渊!!! 阿雾抖抖毛发上的水珠,咽了咽口水:“小音音,你冷静!” 池南音捏着小拳拳,恨恨地向凉亭望去。 晏沉渊优雅地品着香茶,向她投来清淡的目光,并挑衅地抬了一下下巴,似乎在说:你有意见? 池南音立刻挂起温婉乖巧的笑容,缓缓地转过身去,哭丧着脸继续跑圈。 一边跑一边骂。 直到她彻底跑不动了,呼呼直喘粗气,脸颊上两团可爱元气的绯红,她撑着膝盖挥手,有气无力地哑声说:“跑不动了,真的不行了。” 晏沉渊的轮椅从她旁边经过,轻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让你跑这么多圈了?” “是我自己要跑的,跟您完全没关系呢。”池南音真的好想把这个残废推进水里活生生淹死然后喂鱼哦! 晏沉渊收回眼神,展危推着他回去。 池南音等他走远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老天啊,求你快点降个雷劈死这姓阉的吧!” 转角处的晏沉渊听到这声仰天长啸,捏了捏了佛钏,对展危说:“去帮我买个东西。” 展危惊恐,连忙道:“大人,小的刚才一句话也没说的!” 晏沉渊看了他一眼。 展危用力地抿紧嘴,拼命点头,眼神询问要买的是什么。 傍晚的时候,池南音发现自己桌上的饭菜丰盛了许多,瞬间想到自己的脑袋要在今夜离家出走了。 这就是最后的晚宴啊。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有点想哭。 但布置晚食的丫头摆了两副碗筷在桌上,池南音心想,咋滴,姓阉的突然这么人道了,给阿雾也备了一套餐具? 她刚准备坐下,就看到展危推着晏沉渊进来了。 池南音对这位活阎王本能地害怕,往后缩了一下。 而她怀里的阿雾,则是直接炸了毛,缩了好多好多下。 因为,晏沉渊握着佛钏的那只手,正抚着腿上盘着的,一只全身黑毛,黑得发光黑得发亮的,黑猫。 碧绿的佛钏在纯黑的猫毛上,流转着异样诡异的幽绿色泽,跟鬼片儿里常用的色调似的,贼特么吓人! “救命啊小音音,他杀你就算了,他连我这么可爱的小萌物都不放过啊!”阿雾吓疯了,疯狂吱吱吱。 池南音抱着阿雾侧过身子,把它藏在后面,又委屈又气愤地看着晏沉渊。 这个人真的好过份啊,人肉喂他的鱼,自己的小仓鼠也要喂他的猫吗?! 他到底有没有人性的,阿雾做错了什么! 晏沉渊手指在猫背上轻轻抚过,打量着这一人一鼠的表情,心情有点儿……好。 “坐下吃饭。”他开口说道。 池南音深吸了一口气,把抖个不停地阿雾牢牢地护在怀里,慢慢地抓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米粒。 “小音音,救我,救我!”阿雾喊得撕心裂肺。 池南音听得心酸不忍,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毛,安抚它不要怕。 “怎么不吃?不合味口?”晏沉渊问道。 “不是,那个……那个,可不可以不要让阿雾喂你的猫啊?”池南音小声地求情。 晏沉渊抬眼看她,玩味问道:“你怎么不求我不要让你喂鱼?” “那我是死定了的嘛,可是阿雾是个小仓鼠而已,你不要杀它嘛,它以后不会再来你府上招你烦的,它很乖的,我可以把它放走,它会自己离开的!” 她脸上露出很急切很紧张的表情,晏沉渊便想,她是真的很宝贝那只招人烦的死老鼠,不然她肯定会扮得很乖巧很柔婉。 他放下筷子,摸了一下猫背,猫儿发出一声舒适的“喵——”声。 这明明很可爱的猫叫声,却让池南音和阿雾吓得都快要死掉了。 “不如这样吧,我把猫放在你这处,你的老鼠能不能在它嘴里活下来,就看它的本事,如何?” 池南音真的好想打死晏沉渊! 猫戏老鼠,不对,猫戏仓鼠很好玩吗!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了,你个死变态,你就知道折磨人折磨鼠! 但池南音也只能闷闷地点头,“好吧。” 晏沉渊拍了一下猫儿的脑袋,黑猫像是有灵性一般,轻轻地跃下了晏沉渊的腿,轻盈灵巧地踩着步子绕着池南音打转,碧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怀里看。 隔着衣料,池南音都能感受到阿雾地颤抖了。 “你不要过来啊你这只蠢猫,劳资是AI,是高等生物,你给我滚开!”吱吱吱! “喵~” 池南音要疯了。 “吃饭。”晏沉渊重新拾箸。 池南音有些抖的手抓起筷子,随便往嘴里扒拉着吃的,吃什么都没味道。 “昨日阴春池里,我豢养多年的玉鳞被人毒死了。”晏沉渊突然轻声说。 池南音:艹! 她一口汤险些喷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 我不知道那药隔着瓶子也能渗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嘛!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动我的宠物嘛! 晏沉渊连忙低头,藏住了面上的笑色,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清冷:“查过之后,得知是一味名叫飞仙露的毒药,来自林……” “是我做的。”池南音打断他的话,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会毒死你的鱼,我就想把它扔了别让人看见,所以就把那个药丢进池子里了。” 晏沉渊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为何要承认?” “因为,因为就是我做的啊。而且,你不要因为你的鱼死了,就要杀我的仓鼠好不好?” 晏沉渊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又是怎么把这两件事关联上的? 于是晏沉渊想得皱起眉头。 反派皱眉,好可怕啊! 池南音心下一叹,罢了,爱咋咋滴,老娘认了。 扔了筷子,她垮下双肩,叹气道:“你要报仇就报吧,反正你的鱼吃了那么多人,今天池子里的鱼可能也要吃人吧?麻烦你把我彻底杀死了再丢进去,我怕疼。” “小音音……”阿雾连怕猫都来不及怕了,钻出来扒拉着她的衣服担心地看着她。 晏沉渊看她一副认命等死的表情,莫名无奈。 “那一池鱼我养腻了,所以昨夜叫人换了锦鲤进去,不论是谁毒死的玉鳞,我都当是她帮了我一个忙,不然处理起来还极为不便。” “啊?”池南音眼中又有了光彩,她吸了一下鼻子,小心又可怜地问:“那,那你不生气了?” “锦鲤招财。”晏沉渊的瞎编乱造,让旁边的展危都要看不下去了,大人你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一点! 昨天是谁气得要把林琅琅挫骨扬灰泄恨的? 想让池姑娘不必再害怕阴春池,日后可以继续绕着湖跑步,您也不用说得这么离谱吧? 池南音放下了心,拍拍胸口,把阿雾又塞了回去,开心地说:“谢谢!你一定会发大财的!” “国师富可敌国好不好?”展危忍不住小声吐槽。 “你此处可有针线?”国师问。 “大人,饶命啊!”展危“噗通”磕头! 池南音连忙笑道:“不要怕不要怕,我这里没有针线的。” 然后心虚地瞟了一眼摆在晏沉渊身后的针线箩筐。 晏沉渊刚想回头,池南音飞快地给他夹了一道菜,讨巧卖乖地笑:“这个好吃!” 晏沉渊看着玉碗里那根青绿的葱,非常确定,池南音不是没有带脑子出生,她是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没长脑子。 但保住了阿雾的鼠命,池南音很是开心,连带着对晏沉渊的恐惧都淡了许多。 虽然因为刚才的害怕,她鼻头和眼眶还红红的,时不时地还会吸一下鼻子,但用起饭菜来格外香。 反倒是晏沉渊没吃多少,他很少见有谁吃饭吃得像池南音这样香,好像给她一个粗粮做的窝窝头,她都能吃出在用山珍海味的感觉,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用食歇罢,晏沉渊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池南音恢复了平静,又跟以前一样乖巧温驯地站在一边了。 倒是那只死老鼠一直在吱吱吱,叫得令人心烦。 阿雾在说:“小音音你抱紧我,千万不要让我掉下去,那只死猫在看着我!” “小音音我今晚要睡你怀里,明天你一定想个办法弄死这只猫!不然我会被它吃掉的!” “小音音,它过来了啊啊啊啊!” “喵~” 吵死了。 多坐无趣,晏沉渊吩咐展危送自己回去。 经过阴春池时,晏沉渊按了下轮椅让他停下。 “大人?”展危走上前,等候差遣。 “你今日多嘴,就罚你今夜将阴春池中的骸骨清理干净,扔去乱葬岗。” 展危想哭,那么多骸骨,他这一晚怕是别想睡了。 “好的大人。”展危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多说废话了! “似有不愿?那好,再移一池荷花入水,同样今夜做完。还有,如果惊了……惊了我的好梦,你就自行淹死在这池子里吧。” “是,大人!属下领命!”展危拿出要上战场的果敢坚决和视死如归,单膝下跪拱拳抱礼! 晏沉渊瞥了他一眼,轮椅无人推而自动。 展危辛辛苦苦搬骸骨,搬到大半夜,抬头叉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软床。 但望着望着,他瞧见了城中角楼上挂起了一盏黄灯。 展危叹气:“唉,我家大人真是辛苦命。就像那池四姑娘说的,干嘛不开开心心混日子呢,这一天天的,大人操的都是什么心?” 作者有话要说:晏三岁:为了给媳妇儿找台阶下我真的好难。 池两岁:今天也凭好运气在姓阉的手里苟住了小命! 第18章 池澈安安静静地在屋顶上等着晏沉渊来。 后半夜,晏沉渊如约而至。 “晏国师,她,她如何了?”池澈有些紧张,虽然他与晏沉渊认识数年,但他从未看透过晏沉渊的心思,更不知此次他这般行事,是何打算。 但有一点池澈很确定,自己想留池南音一命。 晏沉渊靠在角脊上闲闲看圆月,月下池府里的一池莲花开得挺好的。 听了池澈的话,他突然想问一问:“若有朝一日,你要在你所图大事和她之间做个选择,你选什么?” 池澈不知晏沉渊为何这般问话,但他深知国师城府难探,不敢轻易回答,陷入沉默。 他与池南音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受她一饭之恩,良言几句,但他隐忍筹谋已有许多年! 他会为了几面之缘,自毁多年心血吗? “你觉得我是耐心很好的人?”晏沉渊睨了他一眼。 池澈低下头,少年清秀精致的面容上,只有三分挣扎,随即笃定:“我选我所图之事!” 晏沉渊点点头,“聪明的选择,没白读她送你的那些书。” “国师您教过我,欲有所得,必有所失。” “我教过你忘恩负义么?” “我……” “不过无妨,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池惜歌近日有何动静?” “经常出府,行踪诡秘,而且池惜歌心计极深,怕是这池府上最难琢磨之人。弟子在想,她应是有所图。” “你猜她在图什么。” 池澈羞愧地低下头,咬咬牙咽下对自己的不屑:“她所图乃是,救四姐姐。” “嗯。”晏沉渊颌首,“若无他事,你且先回去吧。” 池澈艰难地起身,迟疑许久,挪不动步子,依旧深深低着头:“国师,其实四姐姐她什么都不懂,她真的是无辜的。” 晏沉渊想起池南音扔飞仙露时的那席话,望着荷花池的眼底,染进些笑意:“依我看,她懂的比你们都要多。” …… 次日早朝,晏国师按惯例送了一对耳坠,又给了哪位大人,而且他连托词都懒得改了,又是夜间散步,失足落水。 当真敷衍傲慢至极。 有尚书令林大人的前车之鉴,此次接住耳坠的王大人面无表情,不露半分悲色。 展危直叹:“啧啧啧,素闻王大人爱女心切,今日一见,原是误会呀?” 王大人拱手道:“能为国师侍疾是小女福份,失足落水亦是她的命数。” 展危听得好笑,这一朝的文武啊,真是叫人心凉,难怪自家大人讨厌死了这个鬼地方。 但展危不再跟他多说什么了,只是站回晏沉渊身后。 明宣帝正准备退朝,打盹的晏沉渊却忽然出声道:“听闻镇公国府上有一池荷花开得极好,是吗?” “家中俗物,竟劳国师大人挂心,实不敢当。”池衡华站出来,做好了今晚池南音也夜间散步,失足落水的打算。 “你女儿池南音,她说她想家了,本国师念她生得娇俏,不忍看她因思家之情日益消瘦,所以,池大人若是不介意,将你府上的荷花送给本国师如何?本国师拿来,搏美人一笑。” 满朝俱寂。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明宣帝都微微敛了眼神,顾凌羽更是握紧了拳心。 打从晏沉渊这个名字变成一个恐怖代号起,就从不曾听说他为谁着想过半分,更不曾见过他为了谁,向外人讨要过什么东西。 更莫要提,还是个女人。 今日这破天荒的一出,使得众人心思电转,恐慌难安之余,又极感震惊。 冷汗爬上了池衡华的背,晏沉渊想做什么? 两大权臣若是交好,意味着什么? 池衡华拱手:“是本官疏忽了,竟不知晏国师喜爱莲花,城外有一香莲池,乃莲中极品……” 晏沉渊打断他:“那怎么行,说好了是给美人解忧之用,当然需得您府上的才是。池大人不会是舍不得吧?” 池衡华咬牙切齿,“若国师不嫌弃,那本官也就不怕献丑了。” 早朝散了后,池衡华没有即刻出宫,想来他要去墨渠斋好好向明宣帝表个忠心,绝未有与国师府结党之意,今日之事是国师陷害。 只是展危有点想哭。 大人你欺负人! 昨天晚上我搬了一宿的莲花入池,你今天又要换池家的! 那我昨天累死累活地图个啥! 出宫后,晏沉渊从轿帘隙缝中,看到了等在宫门外的池惜歌。 她这几日天天来,为的不过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确认,今天的四妹是否依旧保住了小命。 晏沉渊看到顾凌羽满面愁色地向她走去,便拉紧了轿帘。 既然这个池惜歌如此卖力地想搞垮镇国公府,自己就帮她一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于能不能换池南音出去,那可就得另说了。 池惜歌望着国师的华盖软轿远远离去,眼带急色:“他这般做法,只会把四妹推入死地,狼子之心何其歹毒!” 不到晌午,池家的荷花就搬进国师府的阴春池里了。 晏沉渊坐在池子边看那些粉白相间的莲花,问站在一侧抱着阿雾提防黑猫的池南音:“认得出是哪里来的吗?” “好像,是镇国公府的?”池南音以前天天绕着府中池子跑步,隐约还是眼熟的。 “嗯。” “你干嘛把它们搬到这里?” 晏沉渊默了默,昨天是谁哭着嚷着说想长姐了的? 唉,她没长脑子的,算了。 “喜欢吗?”他问道。 “喜……喜欢的。”她敢不喜欢么? “镇国公府里,你还有什么想要挪过来的吗?” 池南音终于品出了些不对味,小声地问:“你对要杀的人,都给这么高规格待遇的么?” 晏沉渊噎住。 展危想跳湖。 见晏沉渊拉长了脸不说话,池南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多逼逼了,连忙道:“蓝楹树啊,我最喜欢我绣阁里的那株蓝楹树了。” 于是次日,蓝楹树入国师府。 国师再问,“还有什么喜欢的?” “我,我跑步时穿惯了的一双鞋,那鞋子特别舒……” “好。” 于是又次日,跑步的鞋子送到。 国师还问:“再喜欢的呢?” “没,没了。” “那就想。” “……我丫头做的藕花糕好吃,藕花糕。” 于是再次日,碧婵直接入府。 池南音傻了眼了。 我尼玛! 不是吧? 我说的是藕花糕你怎么把人送进来了!这地儿进来了就没得出去的啊! 池南音见到碧婵的第一眼,就冲过去把她往外面推,向晏沉渊哆哆嗦嗦地说道:“那个,我,我不爱吃藕花糕,我记错了,我一点也不喜欢吃!” “从现在开始喜欢。” “……” 我杀你全家啊姓阉的! 池南音几乎想喷他一脸芬芳了,努力憋住涌到了嗓子眼的粗口,柔软乖巧地对他说道:“国师大人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贵,碧婵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嘛,您就发发善心,把她放了吧?” 晏沉渊还没说什么,倒是碧婵先拉住了池南音:“姑娘,姑娘你别求他了,碧婵能来侍候姑娘,是碧婵的福气,碧婵不怕!” “碧婵!” 池南音喝住她,这书里的人,个个儿都这么刚烈又忠诚的吗,个个儿都这么不畏生死的吗? 这显得自己很是贪生怕死,很像个小人啊。 “是她自己要留的。”晏沉渊扔下这句话,展危就把他推走了。 池南音抱着碧婵道歉:“对不起啊,都是我嘴快说什么藕花糕,把你拖累进来,对不起啊碧婵!” “姑娘快别说这些。”碧婵吸了吸鼻头,拍着池南音的后背,字字坚定:“碧婵一点也不怕!” 池南音有气无力地叹息,唉,果然自己是主角阵营里的唯一败类,给大家拖后腿了,实在抱歉啊。 当日碧婵就留在了雁芦阁,两主仆久违地坐在蓝楹树下,细细闲话,池南音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和碧婵,哪个的脑袋先搬家。 “姑娘,天快黑了,我伺候你洗漱了准备歇下吧?”碧婵倒是比池南音平静得多。 池南音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也不用照顾我了,咱两现在都落到了晏沉渊手里,这叫同病相怜,不如互相照料。” “姑娘不会有事的,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碧婵扁着嘴说。 “对了,青檀怎么样了?”池南音问道。 “青檀去了大姑娘那儿,挺好的,姑娘不用挂心。” “那就好,辛苦你们在府里一直忧心我啦。” “是姑娘受苦了。” …… 镇国公府,池惜歌冲进花厅,砸翻了池衡华手里的茶盏,杏目圆瞪! “放肆!”池衡华一拍桌案! “你想干什么!池衡华你想干什么!”池惜歌的声音都哑了,“晏沉渊明明只说了要藕花糕,你把碧婵送进去做什么!” “你有何资格过问!”池衡华拍案而起,指着池惜歌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肖女,这府中几时轮到你来说话了!” 池惜歌恨得双眸含泪,亮得惊人:“我不肖?池衡华,你有资格让我叫你一声爹爹吗!你有资格听四妹叫你的一声父亲吗!你要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晏三岁:我有特殊的宠人技巧,但她好像不太懂的样子? 第19章 晏沉渊尚未对四妹下手,池衡华你这个做父亲倒是先等不及了?! 就了保全你在陛下心中与晏沉渊誓不两立的立场,就为了引西北大将军因此生怒挟兵回京,你竟对自己的亲生血肉痛下杀手! 两世为人,两世你都让我如此恶心! 池惜歌恨恨地看着池衡华,她更恨自己动作不够快,手段不够多,没能早日将池衡华送进天牢,竟要害得四妹死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里! 她满目怨憎地盯着池衡华看了许久,最后愤而拂袖,离开花厅。 她没时间跟池衡华在此废话,她得去救四妹! 池惜歌没带下人,一路狂奔,直往国师府赶去,国师府门口小厮拦下她:“池姑娘,我家大人今日乏了,不再见客。” “你们告诉晏国师,只要他今日见我,来日我必提池衡华人头来谢!” 小厮为她眼中的决绝与狠气所慑,稍作思虑后,道:“那姑娘且先等着,容小的进去通传一声。” 池惜歌立在国师府门外,紧握着手心,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渗出丝丝血迹。 但她眸光坚定,背脊挺直。 那扇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她眸光一凝,看到的人竟然是—— 池南音?! “四妹!”她不禁失声。 池南音向她招手:“姐姐你过来,我不能出这个门槛,不然我会死的。” 池惜歌快步跑过去,一把抓住了池南音的手,“你没事吧,四妹?” 池南音看着她掌间掐出来的血痕,轻轻地抚了抚,笑着说:“我没事呀长姐,我没事。” “碧婵她……” “她刚才在湖边散步,失足落水。” 池南音一直低着头说话。 池惜歌捧起她的脸,这才看到她脸色雪白,眼角还有泪痕。 被池惜歌这样看着,池南音觉得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惊忧,都找到了安放之所,齐齐涌上来,鼻子酸得厉害,眼泪也滚了下来。 抱着眼前的姐姐,她抽泣着说:“我没事,长姐,我没事。” 池惜歌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她只是安抚着池南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姐,青檀还好吗?” “她……”她已经不在了,池衡华本意是让青檀来,但青檀不肯,便被池衡华灭了口。 池南音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气声发颤,“长姐,辛苦你帮我好好安葬了她吧。” “我会的。” 池惜歌一边抱着池南音安抚她,一边望着门庭之内坐在轮椅上的晏沉渊。 她有问题想问晏沉渊。 这是晏沉渊做的局,为的就是逼到池衡华无路可走,只能作出对池南音下毒手的下下策。 如果今日四妹真的死在了碧婵手里,池衡华看似与晏沉渊划清了关系,但实际上也触怒了西北大将姜剑望,姜剑望早有不轨之心,正好趁此机会入京找晏沉渊讨说法。 如此,便对应上了前一世的事,陛下佯装大怒,必将铲除池衡华,擒拿姜剑望,削弱顾凌羽。 而晏沉渊素来与顾凌羽不睦,便可坐收渔利! 明明晏沉渊的局已将成型,他为何一直未对池南音下手,甚至还阻止了碧婵? 晏沉渊只是看着她狐疑的眼神,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捻了下佛钏,晏沉渊看在她深夜跑来也要救池南音的份上,给了她一句答案。 “我乐意。” 池惜歌不寒而粟。 果然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局势要怎么走,也只能看其心情听其安排! 她跟他斗了两世,竟依然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池南音听了晏沉渊那句没头没脑的“我乐意”,才想起来这王八蛋还在自己身后盯着,便松开了池惜歌,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地笑着说:“长姐回去吧,夜色已深,再不回去你都该看不见路了。” “小音儿,长姐就快把你救出来了,你还信我吗?” “信的呀,我当然信了。”池南音扬着笑脸点头。 “那你就乖乖听话,记着长姐跟你说过的,好不好?” “嗯!” 我可乖了,天天一箩筐的谄言媚语往姓阉的身上砸! 池惜歌越走越远,池南音伸长了脖子还在看,又不敢踏出门槛,模样有点滑稽。 “看好了吗?”晏沉渊问。 “好了。”池南音缩回脖子,深吸一口气,堆起柔婉笑意,“谢谢国师大人让我见长姐呀。” 晏沉渊在心里冷嗤一声,你谢我才怪。 你恨不得我被一雷劈死才是真。 你长姐聪明伶俐,竟教了你这种蠢法子。 “推我回去。”晏沉渊说罢,展危就闪到了一边,把推轮椅这等绝对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池南音。 轮椅好重的! 池南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推得动,身子都倾斜起来,脚掌使劲儿在地上蹬着,偏偏这砍脑壳死的晏沉渊还一直跟她说话,她真的快要喘不上气了。 看得展危又在拼命憋笑,好惨一池四姑娘! “你与你长姐关系很好?” “当然了!她是我姐!” 晏沉渊听着她这藏不住恼意的语气,牵了下唇角,又慢悠悠地问:“你知道她想怎么救你吗?” “不知道!但我希望她不要救我!” “哦?” “国师大人计谋无双,我长姐那点雕虫小技,呼~怎么逃过您的法眼呢,呼~所以呢,我不希望我长姐以卵击石,呼~” “原来如此。” “呼~是的哦~” 她真的要被晏沉渊这慢慢悠悠悠悠哉哉的语气气得背过气儿去了! 他娘的! 经过阴春池时,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湖水,不知道这么推进去,能不能把这姓阉的淹死! “展危水性不错的。”晏沉渊慢慢悠悠悠悠哉哉地说。 池南音膝下一软,这个逼他是不是会读心术?! “国师大人说什么呢,展小公子水性好不好,干嘛要告诉我呀~”她装疯卖傻。 “防止哪天我被心有歹念的人推入池中,试图淹死我。”晏沉渊抬着眼皮稍稍向上看,颇用了些力气才忍住笑。 “哈!哈!哈!”池南音干笑几声,掐着嗓子掐出了最柔软的声线:“天下无人不敬重国师,谁会有这样的想法呀,国师大人您多虑了啦~”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池南音实在是推不动这破轮椅了,轮椅和晏沉渊加起来,真的重得要死啊! 她冒了一身的汗,停下来手臂搭在轮椅上,手指拍了一下晏沉渊的肩:“国,国师大人……呼~不如,不如我们赏赏月再走吧,呼~” 拍完了他的肩膀,才有些尴尬。 她,是,真,活,腻,了,么? 晏沉渊偏首,看到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细滑柔嫩的小白手。 再看着这只手,一根一根地抬起手指。 池南音就在晏沉渊的这目光之下,颤抖地收回手,抱着自己的爪子说:“我的手很难看的,一点也不好看,你砍了喂鱼,鱼都不吃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留着吧。”晏沉渊终是忍不住笑意了,嘴角扬了起来。 池南音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拍着胸口喘粗气。 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很好,玉鳞死了之后,那股冷香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一池荷香。 成群游过的锦鲤看着也喜人。 她以前也经常和碧婵青檀两人在池府的湖边赏鲤的,青檀可喜欢往水里扔馒头屑了,看群鲤喋呷,她就兴奋得直拍手。 池南音神色黯淡下来,双臂环膝,下巴靠在膝盖上,望着鱼群发呆,背影透着失落。 晏沉渊看了展危一眼,展危会意,跑去厨房找喂鱼的馒头去了。 “你是因为你父亲要杀你,所以难过?”晏沉渊难得地关心了一下别人的心情。 “才不是呢。”池南音撅嘴,盯着湖里的锦鲤气声道。 “因为你的婢女背叛了你?” “也不是。” 晏沉渊有点来火了,那到底是什么你说了会死啊! 池南音捡了两粒石头往水里抛,慢声道:“青檀对我很好的,每次府上厨娘要是做什么好吃的点心,她就早早地跑过去等着,府上人多嘛,她生怕我吃不到。知道我胆小,就每天晚上都陪着我,等我睡着了才会离开。她害怕我死在你这儿,还在院子里摆香炉拜菩萨呢,虽然那天好像拜错了神仙。” 晏沉渊想起了那一炉香。 她吸了下鼻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碧婵是来杀我的呀?” 废话。 你以为个个像你那么蠢? 一开始拼了命地想救她不说,还拉着她的手说了大半天的贴心话,骂了我大半天? 但他只是鼻音:“嗯。” 池南音垂头丧气:“为什么明明是开卷考试,我却感觉书跟白带了一样呢?” 晏沉渊蹙眉,她在说什么东西? 先前池南音跟碧婵说话的时候,阿雾跳到她身上,让自己帮它问问碧婵,有没有带松子过来。 但阿雾在她袖子里看到了那把匕首,尖叫了一声:“小音音,你老爹还是想让你刺杀姓阉的啊!” 池南音虽然是蠢,但也没有蠢到圣母的程度。 那把匕首她是留在了池府的,她不会蠢得要跟晏沉渊来个螳臂当车,自成巾帼。 既然是这样,那池衡华也就应该明白,自己不会听他的话。 现在碧婵带着这把匕首进国师府,不是杀晏沉渊,是来杀自己。 不然她们二人说了那么久的话,碧婵早就把这匕首拿出来交给自己了。 虽不知池衡华这么做的原由,但池南音想得到,他是在利用自己对碧婵绝对不会设防的心理。 那一刹那,要说池南音一点伤心也没有,却也不可能,但她更难过的是—— 我透尼玛,姓阉的都还没说要杀我,你们为什么比一个反派更急着让我去死啊! 然后池南音就找了个借口跑出雁芦阁,向展危求助了。 她又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碧婵,人家手里有刀,自己赤手空拳地怎么跟人拼命嘛? 展危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眼神看了池南音好一会儿。 他跟国师打了个赌,就赌池四姑娘是会原谅碧婵,还是接过匕首刺杀国师,保全他们主仆二人的性命。 国师说:“她能发现这婢女要杀她再说吧,你也太高估她的脑子了。” 现在这情况,池四姑娘,你把我和国师的脸都打了啊! 但展危自不会把这种话说给池南音听,只是点点头,替她把碧婵带走了。 碧婵被拖出去的时候一直在哭喊求饶,她说她没办法,她如果不这么做,池衡华就会杀了她,还会杀了她的家人,她救池南音放过她,救救她。 池南音捂着耳朵不去听,她怕自己真的变圣母玛利亚,替她求情。 不行的,如果这次她真的求情饶了碧婵,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 现在好啦,她也变成杀人犯了。 “讲个故事。”晏沉渊看不惯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池南音张口就来,“从前,有一位王子想娶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在十几层松软的被褥下放了一粒豌豆……” 晏沉渊挑BUG技能上线:“这公主娶回去是准备供起来上香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音儿:权谋文真的好难,我选择闭着眼睛闯关。 “为什么明明是开卷考试,我却感觉书跟白带了一样呢?”一句来自小瑜悦的评论,谢谢让我用进文里。 其实每一个评论,我真的都会认真看,认真评论的,小天使们留下你们的想法吧! 第20章 池南音被他这神奇刁钻的角度气得有点上头。 妈的说了一百次了,童话故事啊!!! 你这么较真你是要死啊! 但她忍了:“可能真正的公主就是这样子娇嫩的呢~” “为什么你每一个故事里的王子都是傻逼?” “吻醒白雪公主的王子哪里傻了啊!” “只看过一眼的女人就决定要过来,不傻吗?” “……” 他说得好像也蛮对的哈,顾凌羽那个傻逼不就整过一眼万年的剧情么? 她都快把白月光这事儿给忘了,果然在这国师府,度日如年啊。 莫名其妙被姓阉的说服了,池南音恼得转过头去不看他。 “而且人家公主同意他吻了吗?因为看公主长得好看就情不自禁,是不是男人看到美丽女子,在大街上脱裤子也理所当然?”晏沉渊还在持续输出。 这个逼是杠精转世吧,放在现代去参加吐槽大会绝对能站到最后! 池南音“嚯”地站起来! 晏沉渊轻挑眉尖,终于忍不住了么? 池南音温柔回身,柔婉行礼,婉然轻语:“国师大人真是逻辑缜密,思维清晰,小女子佩服万分呢~” 晏沉渊放落眉尖,去你的佩服万分! “过来推轮椅。”晏沉渊冷声道。 池南音真的搞不懂这位姓阉的国师,刚刚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虽说您的人设是喜怒无常,但这也太无常了吧! 那边展危急急赶来,手里还抓着两个馒头:“大人……” “吃了!”晏沉渊沉声道。 展危……把馒头塞进嘴里,委屈地看着池南音,您又怎么招惹我家大人了? 池南音:??? 回到雁芦阁,屋子里的黑猫正玩着一个倒在地上的细颈花瓶,花瓶里传出阿雾惨烈的喊声:“蠢猫我跟你不共戴天啊啊啊!” 阿雾怕这黑猫,躲进了花瓶里,以为这样黑猫就抓不到它。 没想到黑猫直接把瓶子打倒了滚来滚去,想把它弄出来,所以阿雾在瓶子里的悲惨情景,就可想而知了。 上前把黑猫抱进怀里,池南音放倒花瓶,滑出一滩晕头转向绵软无力的小阿雾。 “碧……碧碧……” “没事了。”池南音摸着猫儿的毛,黑猫舒服地“喵呜~”一声。 “小音音啊……” “猫儿呀猫儿,你有没有名字呀,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好不好?” “喵~” “就叫你煤球吧,黑乎乎的,像个黑煤球。” “喵~” 煤球伸了个懒腰,脑袋在池南音掌心里蹭了蹭,眯起眼睛弯在她怀里。 阿雾坐在地上,悲愤哭泣:本高贵AI失宠了! 小音音这个喜新厌旧的渣女! …… 第二天早朝,池衡华容光焕发地立在朝堂上,等着晏沉渊将池南音的信物交给自己。 展危的确是递上了那把匕首。 池衡华眼色微变,有些不解。 展危道:“昨夜竟有刺客混入国师府,欲对池四姑娘行不利之事,好在池四姑娘聪明机敏,识破歹人毒计,方才安然无恙,真是万幸啊。” 池衡华脸色转白。 展危又道:“池四姑娘还有一事,托小人来办,还望池大人配合才好。” “你们想干什么!”池衡华心生不妙之感。 展然抽出匕首,抬手划破池衡华脸皮! 池衡华惨叫一声,捂着满脸的血连连后退,几个臣子在后面扶住他,俱是又怕又恨地看着展危,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鼻息均匀,正在浅睡,慢慢地睁开眼,也只是望向龙椅里的明宣帝。 明宣帝亦望着他。 两人对视间,明宣帝不自觉地将手按死在了几案桌角上。 明宣帝想除镇国公,久矣。 晏沉渊送上如此好的机会,他当然乐意全盘接下。 晏沉渊先前作局那么久,分明是要拖池衡华入局,现在为何又自毁棋局? 明宣帝看了一眼正在斥声喝骂晏沉渊,求自己为他主持公道的池衡华,言辞安抚了几句。 最后却说:“三日后便是白雪公主的百日宴,孤想在宫中设宴,与众爱卿共享其乐,还望众爱卿携家眷入宫才好。” 群臣皆诺。 展危立刻低头,拼命忍笑。 晏沉渊阖上双眸,抬手支额遮面。 三天后就是十日之期。 往年甚至不用等到这十日期满,晏沉渊就已经把送进府的女子杀得干干净净了,今年这个KPI,完成得算是非常拖沓的了。 明宣帝隐约觉得,晏沉渊怕不是对池府四姑娘动了真心? 若真是如此,以晏沉渊之智,就应该听得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在三日后的白雪公主百日宴上将她带来。 白雪公主? 晏沉渊出得宫后,听到了展危一连串的“哈哈哈”声,憋都憋不住的那种。 但这次他没有伸出手掐住展危的嘴,他也觉得,挺搞笑的。 轿子走到半道,池惜歌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拦住他们。 “国师大人,多谢。”池惜歌说。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她会对晏沉渊说“谢”这个字。 晏沉渊轿帘都没掀开,只是敲了一下轿窗,很不耐烦。 展危机灵,连忙道:“池姑娘,国师累了,烦请让一让。” 池惜歌侧身让过。 晏沉渊今日在早朝上给池衡华来的那一刀,给了她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对池衡华下手。 而三日后的百日宴,便是时机! 试想一下,朝中之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之辈,若晏沉渊像前几日那般,借着池南音的由头各种与池衡华做出一副交好之态,谁会敢对池衡华下手? 但今日这一刀,却能让所有人看明白,晏沉渊他又讨厌上池衡华了。 而且,比过往更甚! 而在晏沉渊看来…… 这些自作聪明的人,好烦。 无论他与池衡华交好与否,池衡华都是要死的,只是死得风光和死得窝囊的区别而已。 他先前故意在朝堂上做出一副因为池南音对池衡华格外亲近的姿态,也只是为了让他自乱阵脚,忙于应付自己,而忽略掉池惜歌的所作所为,自己闲得无聊随便给池惜歌搭了把手罢了。 池南音那么好玩,他会让池衡华有机会对她下杀手? 可惜啊,这沧京城中烦人的苍蝇,真是数不胜数。 …… 还有三天命,池南音决定放飞自我。 人都要死了是吧,吃好喝好玩好才是正经事! 所以她在每日例行的晨跑过后,肩上搁着小阿雾,怀里抱着黑煤球,坐在后花园的草地里搞野餐。 手边放着一碟新鲜的瓜果,她像豌豆射手一样,“噗噗噗”地往远处的湖里吐着果籽。 府上来往经过的下人们瞧见了,纷纷感概,活久见。 他们就没见过比池南音心还大的人了。 小姑娘,您都要死了诶,您就一点也不紧张?您起码哭一场吧? 您瞧瞧另外两位仅存的姑娘,那是泪湿满襟啊! “小音音,采访一下,您临死之前还有什么愿望么?”阿雾已经放弃这个不求上进的宿主了。 “想喝奶茶。”池南音叹气,“好想喝奶茶啊。” 真的,这地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奶茶,想她以前一天一杯奶茶,现在已经很久没尝过奶茶的味道了。 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奶茶瘾就犯了,越念越想喝。 池南音心念一起,干脆起身,一路问到厨房,向厨娘讨一碗牛乳和一些蜂蜜。 厨娘见她可爱又有礼貌,当然是乐意的。 小姑娘都要死了呢,可怜哇,一点点牛乳和蜂蜜算得了什么呢,是吧? 池南音甜甜地谢过厨娘,跑回雁芦阁,放下牛乳和蜂蜜后,她又在房间里找了找,没找到合适的茶叶,她琢磨着这会儿姓阉的他应该早朝还没回来吧? 那可不可以,去找点红茶茶叶呀? 这样想着,她又跑出去,拉着一个经过的丫头求一点红茶叶,可是丫头手里正有活计要做,就说,“姑娘在府上可以随意走动的,前面的茶阁里存放着各式茶叶,姑娘若不嫌麻烦,大可自己去取。” 还有这样的好事? 池南音谢过她之后,当即往茶阁去。 …… 茶阁里,展危正为自家大人备茶,恰好外头有人找他,他放下茶叶木盒在条案上,先去应话。 …… 池南音一进到这个存放着数种茶叶的地方,都看傻了眼,不愧是权倾天下的阉国师啊,只是茶叶这么点儿日用消耗品而已,都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跟开茶叶铺子似的。 但一想到姓阉的特别不好相处,她又不敢到处翻动了。 正好就瞧见了条案上放着的木盒,木盒旧旧的,边边角角的还磕得掉了漆,里面更是只有一点点茶叶铺在盒底了,又这么敞放着,应该是不要了的下等茶吧? 这样想着,池南音抱起这盒子茶叶就回雁芦阁了。 冲了茶,一室茶香。 清冽沁人,芬芳馥郁,她尝了一口,齿颊留香,舌尖微甜,茶香弥漫在了唇齿间,带着些朔雪寒霜的冷冽之感。 而池南音只会:“卧槽!好好喝啊!” 她用指尖蘸了一点,让阿雾也尝了尝,阿雾:“卧槽!好好喝啊!” 再给黑猫尝一尝,煤球:“喵~” 阿雾:“蠢猫,你懂个屁!” 池南音笑弯了眼,摸了摸煤球的脑袋,感概道:“果然好山好水出好茶,没想到最下等的茶叶都能冲出这么香的茶水来。” 走到她门口想救回“碎琼银针”的展危听了这句话,默默地转身,走了。 最,下,等,的,茶,叶。 池四姑娘,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啊! 池南音兑着茶汤和牛乳,又加了少少的蜂蜜,拿勺子搅啊搅,调了一杯自制奶茶,满足地一大口,旋转跳跃她闭着眼:“天啦,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 晏沉渊因为今日的茶不是平时常用的碎琼银针,不满地皱眉,展危果断地把池南音卖了。 于是,当晏沉渊来到雁芦阁的时候,就正好看到桌上的碎琼银针冲的茶水兑了牛乳。 展危,心口有点疼。 展危,往后退了退。 展危,为姑娘默哀。 池姑娘,国师大人在前朝为你打池衡华的脸,替你出气。 你可倒好,在家里糟蹋大人最宝贝的茶叶。 您可真是个人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的女神是……她养了很多猫,其中有一只小黑猫,粉丝都叫它黑煤球,嘿嘿,我爱她! 第21章 旋转跳跃她闭着眼的池南音睁开眼,就看到晏沉渊一脸很奇怪的表情杵在门口,她吓得把嘴里的一口奶茶咽下去,怯声问:“有事么?” “碎琼银针,好喝么?”晏沉渊凉凉地问。 “好,好喝的。”池南音讷讷地答。 然后把阿雾收进怀里,又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汤,这是……怎么了吗? 晏沉渊望着池南音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捻动佛钏的动作也平时快了些许,连眉心都跳得有点厉害了。 怀里阿雾吱吱吱:“小音音,我刚刚想了一下碎琼银针这茶名,好像,是书里一种血妈难得的茶叶,生在雪山之巅,一年也得不了半斤,有钱都买不到,全送进国师府里了,因为姓阉的好这口,你保重。” 池南音的表情突然就开始变幻起来。 错愕,震惊,害怕,想哭,恐慌,后悔等等各种情绪糅杂,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可笑的表情。 晏沉渊本来突突跳的眉心,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我,对不起。”池南音手里还捧着那杯奶茶,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上次玉鳞的事是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这回是真的要死定了吧? 唉,三天都撑不到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晏沉渊强压着性子,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奶茶。” 晏沉渊拧眉,一听就很难喝的样子。 “拿过来。” 池南音往前走了两步,想起这杯自己是喝过了的,就说,“我,我再给你倒一杯,那边有新的。” “拿过来!” “好嘛!”池南音让他凶得一个哆嗦,几步走过去,将奶茶递给他,“给你就是嘛。” 晏沉渊嫌弃地看着杯子里这黄不黄白不白的不明液体,有些下不去嘴,就问:“味道如何?” “我觉得好喝的,但我不知道合不合你味口。” “若是味道不错,我就饶你死罪。” “那要是不,不怎么样呢?” “那你就去死。” …… 谁能想到呢,有一天她池南音的狗命,居然决定在一杯奶茶的口味上?! 总得要给她一个台阶下啊,晏沉渊却心想。 于是他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抿了一小口这看上去十分难喝的东西。 但入口,居然,还,不错? 他抬眸看了池南音一眼,池南音正紧张地盯着他,遇到他的眼神,连忙低下眼睫不敢再看。 晏沉渊放心地喝了第二口。 池南音见有戏,不好喝他就不会喝第二口了,是吧? 于是她期待又紧张地问:“怎么样?” “勉强过得去。” “……” 这算哪门子的回答嘛! 但求生欲让她机智:“其实这个奶茶,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的,如果加了木薯粉丸子会更好喝的!但是,但是我没找到嘛,我也不会搓木薯粉丸子,你要是觉得勉强过得去,下次我改良了,做得更好了,再给你喝啊,好不好?” 所以你今天就放过我嘛! 晏沉渊听她急声说着这些,将奶茶递回给她:“今日就去。” “啊?” “不是要改良吗?” “……好啊!我现在就去!” 她决定求那个慈眉善目的厨娘婶婶帮她煮木薯丸子做珍珠! 晏沉渊看她飞快跑掉的背影,靠进轮椅里,望天轻叹一口气。 “大人,真的还行吗?”展危十分好奇了,那奶茶得好喝成什么样,才能让大人放过池四姑娘?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晏沉渊说道。 展危跑进屋子里,倒了半杯喝了一口,“哇,大人,这个好好喝啊,比牛乳好喝多了!” 留守屋内的阿雾——呵,没见过世面的古人! 据国师府厨房八卦集散中心小道消息,池四姑娘靠调出了一杯味道独特的奶茶赢得国师欢心,故而C位出道,顺利成为最后一位幸运儿。 …… 三日转眼即过,在最后两名女子以池南音不知情的方式消失后,池南音再也找不到逃避现实的理由。 从早上睁眼起,她就在等着悬于头顶上已整整十日的那把剑落下来。 但她把这天当成了一个寻常的日子。 不好死得太难看嘛,活要活得热热烈烈,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才是呀。 她将阿雾托在手心里,煤球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伸出猫爪想碰一碰阿雾,阿雾吓得全身炸毛凄惨怪叫:“莫挨劳资啊!” “喵~” 池南音听得展颜浅笑,摸着阿雾的脑袋:“说不定煤球是想跟你做朋友呢?” “你鬼扯!这只蠢猫它就是想吃我!吱——” “喵~” 一人一猫一鼠正玩得“开心”,忽见一列婢女托着玉盘进来,玉盘上放着衣物首饰等等物件,为首那个说:“姑娘,奴等来侍侯您梳洗更衣。” 池南音心想,这个姓阉的是准备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么? 那可真是太讲究了! 反正是要死的,那就体面着讲究着死吧,漂亮衣服不穿白不穿! 池南音笑着点头,阿雾摸摸她的耳垂:“别灰心嘛,小音音。” “不要跟煤球打架啊。”池南音拍拍阿雾的脑袋,又摸摸煤球的毛,便跟着婢女进去沐浴更衣了。 那是一身月牙儿色的烟纱长裙,金线在裙裾下摆处绣着镂空的花藤,自下蜿蜒缠绕而上,不累赘繁琐,但华美精致,婀娜行走间便如同荡开了一簇耀目金枝。 红色的衿带紧束,掐出细若柳条的一段纤腰。 玉颜薄敷粉,长眉如翠羽,朱唇轻点绛,云鬓松挽就。 为她簪发的小丫头痴痴地望着镜中的美人,手上的活儿都忘了,竟是呆在当场,不能回神。 “怎么了吗?”池南音抬头望向她。 小丫头正瞧着池南音的面庞,一时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无事,奴这便为姑娘挽发。” 其实池南音知道她是看怔住了。 白衣红腰金花藤,至纯至妖至华美。 她年纪尚浅,还未长熟,但眸光流转间便已初显妩媚,再着以懵懂青涩的小姑娘神态,可不要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了? 姓阉的审美这么好,池南音都想跟他聊聊有没有兴趣搞服装设计了,或者搞园林设计也行啊。 丫头搀扶着她走到外面,等在此处的展危看直了眼:“我滴个乖乖,四姑娘,你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好看!” 晏沉渊听了这话,抬头一瞧,神色微有异动。 池南音笑着跟展危打过招呼,握着阿雾,上前对晏沉渊道:“多谢你啦,让我死也死得这么好看。” 晏沉渊面色不改,轻捻佛钏,从容缓声:“随我入宫。” “???”那个地方还是不去为好吧,王宫应该比国师府更可怕吧? “你不想见你长姐?” “想!” “走吧。” “谢谢!姓阉……不是,晏国师,谢谢你让我死前能再见我姐姐一面。” 晏沉渊听着那半句没骂出口的话有点想笑,但面上一派风轻云淡:“都要死了还这么开心?” 池南音负着小手跟在他的轮椅边,叹声气说道:“对于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坦然接受就好了,凄凄惨惨的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嘛。不过国师大人,你下手可不可以轻一点,我真的很怕疼的。” 晏沉渊闻言轻笑:“看我心情。” “那祝你今天心情愉快。” 除了明宣帝外,没人想到今天晏沉渊今天也会携“家眷”出席,甚至没人想到他会出席。 他以前最讨厌这种地方了,别说是小公主的百日宴,就算是陛下的万寿宴,他都懒得来。 再打眼一瞧跟在他轮椅一侧的女子,嗯,似乎能理解晏国师不舍得杀她的原因了。 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谁下得去手呀? 筵席伊始,池南音才搞清楚状况,知道今天这宫宴是为贺小公主的百日而办。 但当她听说小公主名号“白雪”,叫“白雪公主”的时候,她真的好想泼晏沉渊一脸酒! 姓阉的求您做个人吧! 有您这么霍霍人家小公主的吗! 晏沉渊却说:“整个后宫都是恶毒继母,叫她白雪公主怎么了,合适得很。” 池南音掐大腿,忍着想骂娘的暴躁,乖巧卖萌:“是的呢,国师大人说什么都对!” 晏沉渊瞥了她一眼,你就装吧。 池衡华来得稍晚些,池南音他们都坐定了好一会儿了,池衡华与家中子女才出现。 池南音看到池衡华脸上的伤口,好奇地问了问旁边的展危:“池衡华那老狗贼的脸怎么了?” 展危张了张嘴,这我不好回答啊姑娘! 晏沉渊替他答:“听说是被猫挠了。” “活该!这个老王八蛋!”池南音好解气啊,猫都看不下去这个伪君子了! 晏沉渊抿了口酒,抿下些笑意,她骂人的样子,真的好好玩。 一张无辜清纯得要命的脸,偏偏骂人的时候粗暴得也要命。 只有展危在旁边默然,完了,咱家大人好像中邪了。 池家之人走近,池衡华狠辣地看了池南音一眼,池南音有点怂,低头喝酒。 晏沉渊清冷掀眸,不动声色地以更狠辣的气势,将池衡华逼下去。 这次轮到池衡华低头,入席坐定。 池惜歌使了小心思,坐在了池南音身边,在桌下一把握紧了她的手:“四妹!” “长姐,我好想你。”池南音软软地撒娇。 晏沉渊听得有点烦。 这才是真撒娇,她跟自己装出来的那副软糯甜美像一杯放多了蜂蜜的奶茶,死齁死齁的恶心人。 池惜歌其实并未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到池南音,但再度相见的激动让她暂时忽略了这个问题,问起了池南音在国师府的情况。 池南音一五一十地说,说自己可乖巧可温驯可听话了,唯一的纰漏就是毒死了那池玉鳞和用掉了他全部的碎琼银针做奶茶,但好在凭着好运气和自制奶茶也苟住了小命,她真的是超走运的! 池惜歌听罢这些话,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四妹,是不是有点傻啊? 作者有话要说:池南音,一个两王者都带不动的青铜。 第22章 玉鳞是国师的宝物,那鱼儿虽说凶残只食人肉,但全身上下皆是宝贝,俱可入药,效果神奇。 前一世陛下有个小皇子快病死了,让国师送一条玉鳞进宫给皇子治病,国师却连一片鱼鳞都不肯给,他怎么可能养腻了玉鳞,还换一池锦鲤招财? 再说碎琼银针,那茶叶何等珍贵,国师全要了,一点茶叶沫子都不让给宫里,就被你拿来冲牛乳了? “长姐,你怎么了?”池南音见她半天不说话,摇了摇她手臂问道。 池惜歌再次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望向晏沉渊,晏沉渊向她投来冰冷彻寒的眼神。 池惜歌被他看得骨头都要冻碎了,连忙低下头,只在池南音耳边悄声说:“今日朝中大臣是携府上家眷出席,你怎会在此?你是他……” 池南音坦坦荡荡,浩然正气:“这叫什么话呀,展危也在呢。” 池惜歌竟然还有点无法反驳呢。 晏沉渊想拧掉池南音的脑袋。 筵席过半,有个太监前来,在池衡华耳边低语了句什么,池衡华带着他的儿子池绍华和池惜歌走了,也不知是去哪里。 池南音看得有些奇怪,更紧张她长姐。 无数权谋小说和电视剧告诉她,但凡是宫宴,必出妖蛾子,她怕她长姐出事。 她下意识地转过小脑袋看向晏沉渊,晏沉渊……又在打盹。 这人是不是有嗜睡症的?怎么比阿雾还能睡? 但他闭着双目说:“你长姐在救你。” 池南音搞不懂了,长姐要救我,那关池衡华啥事儿啊? 他又不想救我,他想我死! 而且长姐哪里能救得了自己,真正要杀自己的人坐在自己跟前呢。 所以她眨眨眼,继续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不睁眼也知道池南音现在正等着自己给她答疑解惑,心下有些好笑,但还是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长姐会有事么?”池南音只关心这个。 “不会。” “那就行了!”池南音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这个酒好好喝啊,宫里的东西果然好! 她看了看晏沉渊,见晏沉渊还闭着眼,就用筷子头蘸了一点酒水,悄悄地喂给阿雾。 有好吃的要一起分享的嘛! 阿雾小爪爪捧着筷子舔完了酒,还舔了舔小爪爪,发出尖叫的吱吱声:“卧槽这是什么琼浆玉液!小音音我还要我还要!” 池南音就又给蘸着喂了它一点。 但阿雾的酒量不好,没几下就醉了,醉了就在池南音怀里吱哇乱叫:“小音音你不会死的!我有预感,你长姐一定会救你的!” “小音音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成器的宿主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摊上你这么个宿主?” “还有晏沉渊这狗逼反派,我这辈子都见过设定得这么牛逼的反派,男主顾凌羽怕是要被他吊起来打了,娘的,这还怎么玩?” “他这就是一异世灭霸啊,来个妇愁者联萌他都能给整灭了!” “这书太监是因为作者编不下去了吧?太监是不是好过烂尾?” “小音音啊,你还要助男主登帝呢,本AI觉得就你这个智商,你还是乖乖等两年后归天吧。” …… 池南音好想跟它对喷回去! 但这里是宫宴,她只能气得揉了阿雾一把。 阿雾被揉得叫喊更大声。 晏沉渊被这“吱吱吱”地老鼠叫吵得眉锋一皱,睁开眼伸手就要拘过这死老鼠一把捏爆! 池南音果断地捧住他的手,塞了一杯酒给他,脸上堆着笑容,甜甜软软地娇声道:“国师大人我敬你一杯呀!” 晏沉渊看着那只抓着自己大手的小手,她太用力了,秀气的指甲都泛起了白色。 见晏沉渊没反应,池南音赶紧拿起自己的酒,强行跟晏沉渊来了个碰杯:“干杯~” 可是她都喝完了,晏沉渊也还没动杯子。 不就是一只小仓鼠嘛,它喝醉了嘛,不是故意吵着你睡觉的,你这么凶是要死啊! 池南音感觉堆笑堆得脸要抽筋僵硬了,干脆握着他的手,又强行地把酒杯塞到他嘴边,小手一抬,送着这杯酒喂进晏沉渊嘴里。 晏沉渊薄唇微启,酒水入喉,清冽甘醇。 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她的,一直一直看着她。 池南音让他看得心里发毛,慢慢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但转念一想,反正是活不过今晚的,怕个卵哦? 她赌气般地瞪了晏沉渊一眼,给自己倒酒,继续喝自己的。 这酒真的好好喝啊! 可惜以后都要喝不到了…… 喝着喝着她觉得周围有些异样,明明刚才喧哗热闹的宫宴,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捏着酒杯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诡异地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 池南音左瞟瞟又看看,莫名地有点头皮发麻。 她是变身成什么怪物了吗? 立于她和晏沉渊身后的展危,双腿稍分,负在身后的双手置于身前,掌心暗自蓄力,双眸微敛,面色沉凝地感受着这宴席上的每一分气机。 “他们怎么了?”池南音摇了摇怀里的阿雾,阿雾这只没用的死老鼠睡着了! 晏沉渊以为她是在问自己,悬壶倾酒,一道白白细线清亮入杯,然后他捏着酒杯,跟池南音碰了一下:“干杯。” “哦。”池南音愣愣地点头,拿起杯子。 晏沉渊趁她仰头饮酒之际,将佛钏挨在她衣上。 接着便是凤眸横扫,铺天盖地的凛冽杀机雄浑如巨浪,汹涌席卷! 枝头黑鸦收羽寂声,穿花飞蝶合翅静立,众生万物只欲俯首为臣! 诸人眼前的酒水皆是轻颤起涟漪,发出细微嗡鸣。 明宣帝最先拿起自己的酒杯,龙威浩荡,抬杯对着晏沉渊敬了一下。 晏沉渊收回眼神,敛尽杀意。 池南音喝完酒后,觉得周围又恢复正常了,喧哗热闹也回来了,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甩了甩头,感觉脑袋有点沉,这酒好喝归好喝,但后劲儿也好大。 又看晏沉渊杯中的酒水未动,池南音问道:“你不喜欢喝这个酒吗?很好喝的!” “你喜欢?” “嗯!” 晏沉渊不动声色地收回佛钏,把自己的酒推给她:“那你替我喝了。” “……” 尼玛的不是你说的干杯吗?反正都是我一个人喝你干什么干!我干! 池南音恼火地替他把酒喝尽了,喝得有点急,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她连忙捂着嘴,一双雾气朦胧的水眸带着三分醉意,冲晏沉渊不好意思地笑弯成新月。 “抱歉,我喝得太快了。”松开小手,她一张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害羞的笑意,浸了酒水的朱唇莹润饱满,抿出向上扬着的弧度。 她喝醉了。 想起之前她喝醉了酒指自己鼻子骂街的样子,晏沉渊觉得,不能丢这个人。 便抬了一下佛钏,展危会意,上前向明宣帝请辞。 明宣帝今日是不会再拦着晏沉渊的,只是看着步履有些不稳,时不时要扶一把晏沉渊轮椅才站直的池南音时,他眸光深深,藏着不可深窥的暗沉。 四下无人的宫道里,池南音走得东倒西歪,裙角不小心卷进了轮椅里,她步子本就不稳,这么一来,险些往前栽了个跟头。 晏沉渊伸手握住了飘荡而起的红色衿带,在掌间绕了一圈,衿带正好缠上了碧绿的佛钏。 红纱绿珠。 鲜活死寂。 张扬诡秘。 惊动魂意。 欲望和贪婪似乎在一瞬之间,于晏沉渊的指间蜿蜒出了曲线,深深浅浅的沟壑往复相交,迅速爬满他整个手心,生出纠缠不清的掌纹。 他手指收拢,勾着衿带往后一带。 醉得绵软无力的池南音跌坐在了晏沉渊的大腿上,她也干脆懒得起来了,左右不过一死呗? 她歪头瞅着月色下的晏沉渊,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啊,眼是眼鼻是鼻的,你说,你一个反派生得这么好看是做什么? 就是脸色好臭,一天到晚的拉长着,像谁都欠了你八百万似的。 为了拉人气,原书作者给你的设定也太BUG了吧? 又好看,又能打,脑子还好用,你当男主好了呀! 不行,男主不能是个残废,言情小说男女主没办法展开为爱鼓掌的剧情是不行的。 “你不要杀我嘛,好不好?”池南音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求他,呜呜咽咽得像只小奶猫。 那声音软糯撩人,勾得人心尖尖儿直颤,便是真的神佛来了,怕也要化了心肠。 晏沉渊往前凑了凑,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小醉鬼,捏着她的下巴,轻声问:“你不是不怕死么?” 池南音瘪着嘴惨唧唧地承认:“怕的,我可怕了,但不是没办法了嘛,我就骗自己不怕。” “想让我不杀你,你也得给我一个理由。” “你什么都有了,还想要什么呢?” “你说呢?” 池南音快要撑不起眼皮,醉眼惺忪地看着眼前晏沉渊越来越模糊的脸,声音轻软,越来越小:“那我天天给你做奶茶喝,好不好呀?” 说完就一头栽到晏沉渊身上睡着了。 晏沉渊当场想把她扔出去。 展危却觉得自家大人这不厚道啊,趁人家姑娘喝醉了套话,你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晏沉渊抱住这绵绵软软轻盈盈的小姑娘,抖开宽大的袖子搭在她身上,仍缠着红色衿带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进怀里,吩咐展危:“回府。” “是,大人。”展危推动轮椅,又道:“大人,今日那些人见了池姑娘与您的不同,以后怕是少不得要打她的主意了。” 那些人之前因何沉默,无非是他们终于找着了国师的软肋罢了。 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满座杀机层层叠起。 晏沉渊看了一眼低头扒拉在自己怀里酣睡的小姑娘。 他们试试? 展危见自家大人这么说,也就不再瞎操心,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了别事,道,“对了大人,今日您与池公子还有约呢。” “不去了。” “……” 大人,您这是色令智昏啊! 大人,您清醒一点! 算了,姑娘真绝色,奶茶真好喝! …… 此处是姑且美色迷人心,禁宫里却是重权索人命。 禁宫深院内,书房墨渠斋。 池衡华等人随太监到此,却未见到明宣帝,反而只看到了二皇子顾凌羽。 他正欲问话,却见顾凌羽眉眼凛冽,喝声斥责:“池衡华,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他的小姑娘呀~ 第23章 池衡华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已是听到顾凌羽细数他罪状三十余,更有太监抬来厚厚卷宗,皆是证据。 买卖官爵,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以下犯上……反正能犯的不能犯的他通通犯了个遍。 但这些罪真的重要吗? 倒也不重要,满朝臣子,从不犯错的能有几个? 重要的是,陛下想不想治他的罪。 而眼下看来,陛下他想治。 池衡华为官数十年,听着顾凌羽罗列自己的罪状,心下已是明白,当朝陛下已生杀意。 否则便是再多上数百条的罪状,今日他也不会被诱来此处受死。 君臣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就这么回事? 至于陛下为何要杀自己,那是一桩关于十几年前的宫中秘闻,只有池衡华自己心里清楚,他能多活这十几年,是靠着与晏沉渊对峙侥幸而存。 如今,陛下要弃棋了。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是朝堂之上唯一能与晏沉渊抗衡之人,帝王心术无非讲究个博弈平衡之道,此刻除掉自己,明宣帝又准备如何压制晏沉渊? 他望着年轻气盛的顾凌羽,隐约间明白了,下一个与晏沉渊这头恶狼对峙之人,陛下已有准备,正是眼前的二皇子。 而二皇子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东宫之选,此等紧要关头的审时度势,令人钦佩。 想通此节,池衡华反而平静了,只是问顾凌羽:“敢问殿下,您是如何收罗起下臣这般诸多罪状的?” 顾凌羽没说话,只是望向了角落里的池惜歌。 池惜歌缓步而出,站在顾凌羽身后,声音冷冽:“我说过的,你会自食恶果。” “孽障!”池衡华一声咆哮! 池衡华这便是真不能忍了,死在明宣帝手里,死在晏沉渊手里,甚至死在顾凌羽手里,他都能想得通,但他竟然在自己女儿手中栽了! 他竟被府上一个不起眼的丫头算计了?! 池惜歌冷冷地瞧着他,转身对顾凌羽行了一礼:“还望殿下早做决断,陛下还在等您答话。” 顾凌羽看着池惜歌,百感交集,这到底是何等令人惊艳的奇女子? 若非得她提醒,自己怕是要落得跟池衡华一般的下场吧? 池衡华不是什么良臣,顾凌羽素来清楚,但臣子奸或忠,全看他父皇如何认定,顾凌羽如何料得到,大厦之倾,不过一夕之间? 若不是他趁早摘清,恐怕…… 他久望着池惜歌,但池惜歌只是低眉顺眼不抬首,她不过是念着与顾凌羽往世也算相识一场,所以才多了句嘴而已。 而且,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将罪证呈给陛下,否则她在明宣帝面前说话,是不够份量的。 甚至还有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眼下大局已定,她也可以拿着镇国公府的覆灭,去向晏沉渊求一求,看能不能换四妹出来了。 当夜,宫中传出镇国公池衡华饮酒过量不幸病亡的凶讯。 其子池绍华亦因悲痛过度,心悸发作死于其父身前。 但正值小公主满百日,这等凶煞恶事怕是要冲撞了小公主,故依国师所嘱,镇国公丧事低调处理。 夜间,明宣帝看着跪在阶下的顾凌羽,笑道:“瑾泽,你这是何故?” 顾凌羽磕头:“儿臣往日为歹人蒙蔽,不识奸佞,望父皇责罚。” “你妹妹刚刚出生不久,孤不愿见宫中再出血煞之事,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镇国公之事你请旨为孤分忧,已是将功补过,父皇又岂会再责怪于你?去宫外传道旨吧,镇国公为本朝尽忠多年,侍君有功,身后事虽不可大肆铺张,但总要体面妥当。” “儿臣领旨,谢父皇宽宥。” “对了,池惜歌与她妹妹池南音关系如何?” 顾凌羽眸光一敛,低头回话:“两人姐妹情深,金兰惠好。” “如此,过两日你带这池惜歌入宫一趟,孤要见见她。” “是,父皇!” …… 池南音一觉睡醒,只觉得天都变了。 首先她的脑袋还在,这已经让她惊了一下了。 然后池衡华池绍如两父子一夜之间暴毙,其余人等皆作鸟兽散,池家如今只剩下长姐池惜歌和一个往年备受冷落的小八池澈,又让她惊了一下。 最后宫中那个她脸都没看清的皇帝赏了她一大堆金银宝物,说是感念她照顾晏沉渊恶疾有功,特许赏赐,再让她惊了一下。 请问,姓阉的看上去哪里像是有病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活蹦乱跳……不对,比任何人都活得滋润好伐! 不过也不一定,心理疾病也是病的哈? 总之,池南音在无比的懵逼和不解中,怔怔发呆,活脱脱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雾?”池南音捏着同样懵逼的阿雾放在桌上,“咱两捋捋这个事儿呗?” “捋,必须捋!本AI感觉被系统耍了!” 一人一鼠又开始了诡异的对话。 池南音:“昨天就是十日之期,我没有死诶!” 吱吱吱:“这个我知道,咱跳下一步。” 池南音:“而且我记得,镇国公府是不是要等到一年之后才会倒台的,长姐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扳倒,还有什么西北大将军入京之类的。” 吱吱吱:“不错,现在……十天!” 池南音:“我是不是一梦南柯了?是不是一觉睡了整整一年啊?我拿了睡美人剧本吗?还是说这个国师府有什么府中一日府外一年的神奇BUFF?” 吱吱吱:“你酒还没醒吧?” 门外正准备进来的晏沉渊听到了一人一鼠正在嘀嘀咕咕,抬手让展危停下,他倒是想看看,池南音又在跟那只死老鼠说什么。 池南音未觉门外有人,继续道:“我长姐说,她一定会救我,是不是因为她把池衡华那个老狗贼弄倒台了,帮姓阉的铲除了一个政敌,所以姓阉的因为这个,就留了我一条命?” 吱吱吱:“很有可能。” 池南音:“长姐好厉害啊!” 她高兴得跳起来! 门外的展危听了想骂娘。 池姑娘,我拜托你好不好的啦,你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你长姐为你加班加点地搞垮了镇国公府,也不是因为池澈公子为你求情,更不是因为任何其他人。 纯粹,只是因为,咱们大人,不想,杀你! 就这么简单,好不好的呀? 我家大人若真要你那颗漂亮脑袋,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好不好的呀? 区区一个镇国公府算得了什么,我家大人瞧都不带正眼瞧的,好不好的呀? 不论是顾凌羽反手一将借池家之事更赢得皇帝信任,还是你长姐半公半私地要将池家置于死地,又或是池澈小公子白捡便宜一跃而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家大人毛关系都没有,好不好的呀? 你能不能不要瞎鸡儿动你那颗不存在的脑子,瞎鸡儿得出结论?! 你这样会让我家大人很寒心的诶! 展危要气死了,鼻子都气歪了! “大人,我,我去跟她说说。”展危抱不平,他非得跟池南音好好把这事儿掰扯掰扯清楚了! 晏沉渊却止住他:“活在梦里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可是展危真的好气啊! “估计池惜歌,顾凌羽,池澈,甚至狗皇帝都跟她一样的想法吧?如此正好,就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对这大乾朝有何企图,所以与朝臣勾心斗角,争权逐利。” “展危你看,那些自诩聪明的人,跟她其实差不了多少,甚至,还不如她有意思。” 展危听有点难过,他们家大人在这世上难寻敌手,孤独啊! 晏沉渊握了一下佛钏,声音略高地问里面:“喜欢这些赏赐吗?” 池南音听到门外晏沉渊的问话,连忙站定,怂巴巴小小声道:“还,还好。”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好是什么回答?” “这些东西都是好的,只是我更想知道,你会放我回家么?”池南音心想,十日之期都过了,自己是不是可以成为先例,成为第一个活着走出国师府的侍疾之人? 晏沉渊抬眸看她:“不喜欢这里?” 是个人都不喜欢,好不好! 但池南音不敢说,只是小声道:“我想家了。” “午后你长姐会来府上。” “……”池南音悄悄地抬了下眼睛看他,“你不会放我回家的,是吗?” “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放你出府,你信不信你活不过一个时辰? 晏沉渊毫不费力瞎编了一个理由:“你故事讲得不错。” 池南音莫名地酸了一下鼻子,好嘛,她就知道自己没那份狗屎运,成为开天劈地第一人。 不过,他都没说要杀自己了,只是软禁着,也算是他“宅心仁厚大发慈悲”了吧? 果然她拿的是《一千零一夜》剧本。 看了一眼堆放在桌上的赏赐,池南音说:“那我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哦?” “反正我在这里出不去,有钱也没地方花,衣服也没地方穿,喜欢来干嘛呀?” 晏沉渊看她这委屈巴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穿给我看不行啊? 但他只是轻转着佛钏:“不喜欢就拿去烧了,不过昨日宫宴,我觉着筵席上的酒味道不错,所以要了些来。此酒金贵,若是放在酒窖中,堆在一起怕是要串了味……” “放我这里!”池南音眼中立刻放光,“我这里呀!我这里地方好大的,你就放在我这儿吧,我帮你看管!” 她期待地望着晏沉渊。 晏沉渊捏了捏佛钏忍住笑意:“如此,也好。” “不客气!” 展危翻白眼,大人跟你说谢谢了吗?你就不客气? 我看是你不客气! 展危推着晏沉渊出了雁芦阁,晏沉渊按住轮椅说:“你立刻进宫,将宫里的寒酥酌都搬过来。” 展危望天,真完了呀,我家大人这是彻底走上为卿斩山画黛眉的昏聩路线了啊! 吃过午饭,池南音就抱着黑猫揣着阿雾,搬了小板凳,坐在门槛里面,眼巴巴地等着她长姐过来。 那模样,活像是坐了牢的人在等亲人来探监。 第24章 池惜歌提了些以前她四妹爱吃的点心到来,歪头瞧着已经等得困了,支着脑袋小睡过去的四妹,忍不住好笑,故意在她耳边急声说:“国师来了!” “我不是故意要在这里睡的,国师大人你饶命!” 池南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险些把怀里的煤球都摔了下去,看清是池惜歌之后,才又恼又羞地笑骂:“长姐你讨厌!” “我以为你不怕他呢。”池惜歌揽着池南音的肩膀,两人步入国师府。 “怕呀,怎么不怕了,我天天担心他要我的脑袋。” 池惜歌看了她一眼,外头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四妹。 今日整个京城都在风传一件事,从来薄情寡恩的国师大人晏沉渊,对池四姑娘另眼青睐,视若珍宝,护在掌中。 早知道你在国师府并无危险,我那些日子真是何必心急煎熬呀? 但她想到晏沉渊宫宴上那冷得要冻死人的眼神,还是决定不将此话说给四妹听,如今她唯一确定的是,只要维持现状,她四妹就不会有生命之忧。 这,便是好事。 两姐妹坐在雁芦阁里的那株蓝楹树下,沏了茶对坐闲聊。 池惜歌说到,镇国公府一夕之间坍塌,府上无人掌事,只能推得小八池澈出来继承门楣,但陛下念他年幼,担不住镇国公此等爵位,赏了他一个闲职,也算是可以安身之命了。 池南音捧着茶盏笑得傻呵呵:“小八真是好运气,平白无故地捡了一个官职,还得了偌大的镇国公府,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小八欺负你了,长姐,你真厉害。” 但池南音心底还是有狐疑的,明明书里说池惜歌用了一年时间才扳倒镇国公府。 为什么现在她十天就搞定了? 这到底是什么惊天BUG,这破系统要完! 池惜歌只是笑,若非是上一世的经验,她也没那么容易扳倒池衡华。 只是到了如今她仍不明白的是,明宣帝到底为什么要杀池衡华,不过知道明宣帝有除池衡华之意就行了,她就可以利用明宣帝的这份心思。 本质上的池惜歌是个狠人,前世的各种反派说她心狠手辣也非妄言,处心积虑欲致她于死地的人,她只会让对方死得更快,绝未有什么以德报怨之说。 她知道池南音心思单纯,便也不将这些事说给她听,只是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闲话。 多是叮嘱她不要掉以轻心,国师虽说如今没有杀她,但国师为人阴晴难定,她还是不要惹怒国师为好。 池南音都记下,只是眉眼间的失落掩不住,小嘴儿撅得老高,都能挂个水壶在上面了。 “小音儿,你想回家,是不是?”池惜歌柔声问。 “嗯,现在家里就只有你和小八了,我如果能回家,就可以天天和你们在一起了,不知道是多快活的事情,可是国师不会放我走的,他说他喜欢听我讲故事,他是不是缺少母爱呀?”池南音一脸郁闷。 池惜歌忍俊不禁,只得道,“小音儿,你可知,其实国师府才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你在开玩笑么?” “长姐骗过你吗?” “没有的。” “那你就听长姐的话,安心地在这里待着,好不好?” “好叭。” “长姐以后也未必能经常来看你,国师向来不喜外人入府,今日能放我进来已是莫大的难得了,你切记要保重自己。” “嗯。” “乖啊,小音儿。”池惜歌将池南音揽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长姐答应你,总有一日会让你离开这里的,你要乖乖地等我。” “我知道啦,长姐你放心吧。”池南音窝在她怀里撒娇,双手环着她的腰,又问道,“对了长姐,你……那个,你跟那个,二皇子殿下怎么样了呀?” “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唉呀,要死啊! 你们怎么一点进展也没有呢! 照剧情,搞完镇国公府你们都要拉上小手手亲上小嘴嘴了呀,你两那些又虐又甜的互动剧情我记得老熟了,整本书我就记得这些了,你们怎么不演了呢? 算了,这破系统早就崩得他妈都不认识了,搞不好又有哪里出毛病了。 “不过二皇子殿下,倒是蛮挂心你的。”池惜歌一句笑语,让池南音心里发毛,真的要死啊! 狗系统什么都崩,偏偏这玩意儿不崩! 离得国师府后,池惜歌稍作休息,便同顾凌羽一道进宫去,虽不知道陛下传召她是何事,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对于明宣帝此人,池惜歌向来以“深不可测”来形容。 路上顾凌羽忽然感概:“初见池四姑娘时,她当真灵动可人。不瞒姑娘说,在她进国师府之前,我还想过趁夜将她送走,以护她无虞,不曾想……” 池惜歌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不曾想什么?” 顾凌羽心底难过,面色更是悲沉:“不曾想她在国师府竟过得还不错。” 池惜歌一听这话,就有点不乐意了。 停下步子,她转身看着顾凌羽:“照殿下所言,我四妹当死在国师手中,方算应该?” “我并无此意。”顾凌羽连忙道:“我只是感概世事无常。” “殿下之心,臣女不敢妄自揣测。但殿下,不论我四妹是怎么在国师府活下来的,都无妨。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她能活着,就是她的本事。试问殿下,若有朝一日你落入国师之手,可有把握从他手中侥幸存活?” 顾凌羽不曾想自己的一番感叹之语,竟惹得池惜歌怒意大发,心下暗想,这两姐妹关系果真是好,但恐怕越是这样好,进了这宫门之后,越难。 “姑娘莫气,在下绝无恶意,四姑娘如今安然无恙,我亦觉得是幸事。”顾凌羽自知失言,拱手拜礼,真诚道歉。 其实池惜歌倒也不是真的要因为顾凌羽的几句话怪罪于他,认识两辈子,她还能不知道顾凌羽的为人么? 他不是那等眼界狭隘之辈,顶多就是有点可惜四妹和晏沉渊牵扯太深罢了。 池惜歌怒是怒在,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说,她四妹,是个妖物。 不是妖物,何以会生得那般绝色? 不是妖物,何以能动国师玄铁之心? 不是妖物,何以要跟国师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出双入对? 那些人当真可笑,非得要死在晏沉渊手里的人,方叫正常人?活着还是个错事了? 这世间荒谬之事数不胜数,最荒谬的莫过于对丝毫不了解的人随意编排攻击! 所以四妹何必要出那国师府呢,与其在外受这些流言蜚语,恶人诽谤,不若在国师府里逗逗小黑猫小仓鼠,日子要清闲安逸得多。 “姑娘,在下已向你赔过不是,你若是不怪了,不如我们先进宫如何?”顾凌羽笑道,“若实在不解恨,等我两出宫之后,你再继续骂我便是,管教你骂个痛快,骂个解气?” 池惜歌有种两世重叠的恍惚感,前一世自己若是生气了,他也是这样笑语晏晏地哄自己,自己一边跟他怄气,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眼下,却是心如止水啊。 是不是老了呀?她暗自想。 正当她失神之际,忽见一人策马急驰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袭白衣,腰间坠着一枚镂空雕刻的木兰花玉佩。 眉眼温润,白衣胜雪,可堪入画。 瑞亲王,顾鹤溪。 他好不容易追上池惜歌,连忙勒住缰绳,跳下马背的动作干净利落,潇洒恣意,不似王族之人,更像个逍遥世间的豪客侠士。 顾凌羽对这个叔叔极为亲近,上前笑问:“叔,您怎么来了?” “瑾泽。”顾鹤溪稍匀呼吸,又看了看池惜歌,这才继续对顾凌羽说道:“我正好有事进宫,要向你父皇讨道旨意,不若一起?” “叔,您对这王宫来说可是稀客啊。”顾凌羽调侃道。 自打他父皇继位,他叔进宫的次数加起来怕不足五次,就连之前小公主的百日宴他都借身体有恙未曾前来。 避嫌避权避到这等地步,他叔真可谓是皇亲国戚之典范了。 “臭小子,敢开你叔的玩笑。”顾鹤溪拍了下顾凌羽的肩,还是望向池惜歌。 只是那眼中忧虑重重,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宣之于口。 池惜歌则是想着,他两叔侄年纪相差不到四岁,从小便玩在一起。 辈份上是叔侄,感情却如兄弟一般。 前世因为自己,竟闹成那等不死不休的僵局,自己可真是作孽啊。 今生绝不能再如此了。 池惜歌想着这些,冲顾鹤溪轻柔一笑,福身行礼,顾鹤溪虚抬了一下她手臂:“池姑娘不必多礼。” 三人一道进了宫。 宫门外不远处,牛车上守着整整一车寒酥酌的展危,探出脑袋来看着三人背影,咂舌叹气,唉,大人疯球了呀。 您对池姑娘好就完了,您管她姐姐死活呢? 她那么牛逼哄哄的,您让她自个儿破这生死局去啊,正好瞧瞧她有多大能耐,暗中通知瑞亲王做什么? 王宫里头今日又要热闹了,那地儿就没安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赛高! 我会把权谋向的剧情都尽量一笔带过,说好的降智甜饼,咱们吃糖就行了。 第25章 当夜,晏沉渊和池南音对饮寒酥酌,一树蓝楹花悠悠摇落。 池南音白天听了她长姐的话,想着反正她估计得在这国师府长住了,不若让自己过得舒心些,自在些,心态平和些。 天天愁眉苦脸以泪洗面的,她也没黛玉妹妹的那份才情呀,还是老老实实当个自娱自乐的社畜吧。 所以对着晏沉渊这个血妈难搞的甲方时,也努力地保持着“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抖M精神。 比如今晚就着这寒酥酌下酒的故事是睡美人,晏沉渊甲方霸霸附体:“你是不是懒得编故事了,把之前的随便改改糊弄我?” 格林兄弟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亲亲,您不能因为她们都是被王子吻醒的,就说我在糊弄的呀~一个里面有七个小矮人,另一个没有,一个只是沉睡了一小段时间,另一个是一百年,一个是吃了毒苹果,另一个被下了诅咒!有很大区别的哟~” 池南音礼貌微笑脸,乖巧萝莉音。 晏沉渊听她这矫揉造作的嗓音,看她这扭捏做作的表情,默默地想打破她的脑袋。 他抿了口酒,“都已经是一个尊贵的预言家了,居然还不明白大人犯错当由大人担责,与稚子无关的道理,也活该收不到邀请了。再说那对王上和王后,堂堂庆贺公主出生的盛大宴会,竟会少了一只金盘子,这国家灭亡也只在弹指间了。最后那个王子……沉睡了一百年的公主,啧,祖孙恋都有余了,王子口味真重。” 池南音捏着酒杯,拼尽全力地哑忍着已经到了舌尖的粗鄙之语,挤出笑脸:“以后晏国师您听故事的时候,可以先自我设定一个前置情景么?” “什么?” “这是!童话!故事!”池南音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尼到的你不要用现实逻辑去代入到童话故事啊混蛋! 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童年的啊混蛋! 小时候你听后羿射日夸父追日这些故事的时候,难道也这么多屁话吗混蛋! 也问人的箭怎么可能射程那么远,地球是圆的人怎么可能追得上太阳这种问题吗混蛋! 为什么要一直吹毛求疵挑我的BUG,拼命给我提修改意见啊混蛋!!! “丢雷老母!”池南音实在忍不了了,一口气上不来快要憋死,曲线救国地爆粗。 “你在嘀咕什么?”晏沉渊耳尖,听到了这句奇怪的话。 池南音骂完人之后心情爽多了,伸手给他斟酒,笑容甜甜软软,“你说得对,我说的是你说得对。” 她怀里的阿雾差点笑抽过去,发出响亮的“吱吱”声。 晏沉渊又不傻,知道池南音肯定是在骂他,只是没听清而已。 他放下酒盏,瞧着池南音,决定“报复”。 “今日你长姐,可能也需要一个真爱之吻,才能活命。” 池南音听到这话有些愣住了,啥玩意儿啊? 她长姐也被人诅咒了? “什么意思呀?”池南音问他。 “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你他妈多大年纪了!幼不幼稚! 池南音双手抓拳,忍住暴躁:“求你!” 晏沉渊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将空杯放下,显然对她这个求人的态度不满意。 池南音深深吸气,吸得两扇鼻翼都要贴到一起去了,忍下这厮装腔作势的派头,给他满酒,我能屈能伸我大丈夫是也! 然后池南音扭着肩膀前后摇摆:“国师大人您说嘛~人家想听嘛~QAQ嘤嘤嘤~” 旁边的展危腿一软,险些给这姑奶奶跪了! “你先转过去。”晏沉渊扣着手指面色严肃地说。 池南音不解,但为了她长姐,她!忍!了! 转身向后。 晏沉渊对着她的背影,以拳抵唇,强忍笑意。 展危抱着树一通挠,才能忍着不笑出声。 稳住心绪后,晏沉渊摆了摆衣袖,摆回了一贯的清冷面容。 “转过来吧。” 池南音就又以屁屁为圆心,转了回来:“可以说了么?” “狗……陛下欲纳你姐姐进宫,若不猜错,可以一举封妃。”晏沉渊慢声道。 “那不是浪费我姐的天赋技能了么?就我姐姐的本事,她可以从秀女一路往上杀,杀到答应,贵人,嫔位,妃位,贵妃,最后把再皇后撸下来……” 她念念有词了半天,脑补了一场宫斗大剧,然后回神,拍案而起:“什么?陛下?进宫?不可以!” 不可以啊,进了宫,那我长姐和顾凌羽的感情线怎么办? 狗系统你遛我玩啊! 晏沉渊好笑地看着她先脑补了后宫升职记,又看她急得跳脚大喊。 “为什么不可以?”晏沉渊问道。 “我姐……她,这个,她不喜欢皇帝啊!” “你以为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喜欢皇帝?” “……”好有道理哦,姓阉的你副职业是个哲学家吧? “可是真的不可以的!我长姐不能进宫的!”池南音急了,不说她和顾凌羽的感情线了,单说让她看着池惜歌一辈子被困在深宫,她也不忍心啊! 当她那么多宫斗剧白看的?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晏沉渊给她倒了杯酒,示意她喝口酒压压惊,又说:“你在此处着急有什么用,顾凌羽陪她进的宫。” 池南音握着酒杯,又愣了一下神。 那就应该还好吧?他们是书里的官配,顾凌羽应该不会眼看着长姐被迫入宫为妃的吧? 应该,吧? 池南音滴溜溜地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想着这些,慢慢地抿完了杯子里的酒。 晏沉渊瞧着她的小表情,瞧得入了神。 真鲜活啊,这才是一个人活着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死气沉沉,对这人世间毫无眷恋。 他喜欢看池南音鲜活生动的模样,喜欢感受她身上朝气蓬勃的气息,好像这样,自己也算个活人。 这世上其他的人,真是让他厌憎得很啊。 所以他好心地告诉池南音:“放心,你长姐无事,瑞亲王赶在陛下开口之前,向他讨了道旨意,欲娶池惜歌为瑞王妃,陛下准了。” 池南音:……………………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这他妈是什么神展开???!!! 晏沉渊只以为她是因瑞亲王的出现惊住了,便贴心地解释:“听说,是宫里的寒酥酌不够用了,宫里的妃子贪这口,派人去瑞亲王府讨要一些,小太监多嘴抱怨了一声,说陛下又要封妃了,还是池家的女子,他家主子怕是又要日子不好过,这话叫瑞亲王听了去,于是瑞亲王便急匆匆赶进宫,去截了皇帝的糊。” 展危又有话想说:大人你又在装逼了! 是我好伐!那个小太监是我找人扮的好伐! 你要在池姑娘面前装逼没问题,但你不能抹杀了我的功劳啊! 池南音听完晏沉渊的话,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才能符合当下自己这日了狗的心情。 就连阿雾都抱着松子不啃了。 这剧情走向已经不能用脱离原设定来形容了,这他妈是直接开新书了! 深吸一口气,池南音抓起酒杯,对着晏沉渊豪迈道:“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干!” 苦酒入喉心作痛.jpg 说啥啊,妹啥好说的了! 这系统疯逼了! 官配都能拆,还有啥丧心病狂的事儿是它干不出来的? 晏沉渊却觉着奇怪啊,池南音绝不会希望池惜歌入宫的,而瑞亲王与池惜歌之间又互有情意,眼下这怎么看都是个好事。 既化解了危机,又成全了一对佳偶,她长姐必定幸福,她为什么还一副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古怪表情? 狗皇帝要池惜歌入宫当然不是为美色所俘,是因为池南音在国师府,而池南音又与池惜歌感情甚好,只要掌握了池惜歌,就能控制到池南音。 这世上还有比王宫更能禁锢人自由的地方吗?那是个连鬼魂都逃不出来的深渊。 到那时,池南音就算不想行刺杀之事,因着她长姐的缘故,怕是也由不得她了。 狗皇帝打了一手好算盘,招招直指国师府。 自己只是趁机恶心了他一把。 瑞亲王不过是个闲王,无官无权,成日吟诗作画,对狗皇帝没有半分威胁。 现在的池惜歌也不再是镇国公府的高门嫡女,认真细究起来还挺落魄的,不再有母族权势。 两人情投意合,瑞亲王又是狗皇帝的弟弟,狗皇帝想找个阻止的由头都难。 而且池衡华刚死,这喜事如果要办,就得在百日之内,否则便要等到三年后了,瑞亲王这年纪,当立王妃了呀。 再等三年,怕是朝臣都要看不过眼,最惜贤名的陛下怎么能让言官嚼了舌根呢? 所以,狗皇帝就算想说对这桩婚事多考虑些时日,以作拖延另想他法,都是不行的。 晏沉渊处处都算计得精巧得当,滴水不漏,就连狗皇帝会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的心情都算到了,但他没算到池南音会是这副表情。 她不高兴? 池南音心累极了,伸手挠了挠头发,挠得一头如瀑黑发毛毛燥燥的,支着脑袋她叹气:“国师大人,你会算命么?” 晏沉渊道,“你想算什么?” “算我长姐的良人到底是谁,我一本正经地以为,我姐和二皇子才是官配的,但我现在,我迷茫了。” “棺配?”晏沉渊蹙眉:“你在咒你长姐死?” 池南音一头撞在掌心里,好难啊,我太难了! 不愧是我池南音!池难音! 第26章 晏沉渊却来脾气了,我兜这么大个圈子不就是图你开心吗,这副要死的表情给谁看呢! “去跑圈!”晏沉渊没好气道,你不是一不开心就跑步的吗? 池南音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是人吗你?这种时候你还要体罚我? “好的。”池南音敢反抗么,不敢。 跑就完了。 阿雾扒在她肩头,紧张地说,“小音音,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先搞清楚这个剧情走向和副本开启的意图?” 池南音边跑边咬牙,“没啥好想的了,我看这破系统它就是想我死!” 阿雾叹气:“本AI实名制心疼你,你真的太惨了!” “我感觉我脑子有点乱,老觉得府上一日世上千年,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了,太疯狂了,我好难,我太难了,阿雾,你让我暴毙了吧,我受不了了!” “小音音,你不要自暴自弃嘛,咱们连白月光必死剧情都闯过来了,有啥过不去的!”阿雾给她加油打气。 跑了一会儿,风吹得池南音醒了些酒,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赶紧跑回雁芦阁,她问晏沉渊:“狗皇帝为什么要让我长姐进宫?” 晏沉渊沉沉叹气,真不容易啊,你可终于意识到这整件事的关键所在了。 不过“狗皇帝”这个骂法,很合我意。 “那日宫宴,狗皇帝看中你长姐的美色了。”晏沉渊说。 “色胚!” 晏沉渊又想笑了,她哪儿来那么多生动又精准的骂人字句的?都跟谁学的? “我可以见见我长姐么?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瑞亲王。”池南音小心地求他开个恩。 “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晏沉渊这就不大乐意了。 “好吧。”池南音知道他不喜欢生人来府上,也不敢再问了。 可她也出不去呀。 唉。 正当她怏怏地准备坐下时,听得外面有小厮来报:“大人,二皇子殿下求见。” “不见。”晏沉渊听到这些人就烦,想也没想就拒了。 小厮却有些为难:“大人,二皇子殿下说,今日见不到您,绝不回去。” “那就让他待着吧。” 晏沉渊抿了口酒,抬手接了朵蓝楹花转在指尖,那面上的冷情凉薄,恹恹憎色,是池南音从未见过的。 好似这世上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让他厌烦之物,都恨不得统统杀个干净。 单是看着,池南音都觉得让人发寒。 “怕么?”晏沉渊果然问她。 “其实……还好。”池南音抠了抠手指,小声地说。 “为何不怕?” 这咋说呢?您和顾凌羽是死对头,那你不爽他不是正常的么?摆出这个臭脸色也是理所当然。 我? 我哪儿有资格成为您的对头啊?我连你的头发丝儿都打不过。 所以池南音只道:“反正你不会对我这样嘛,所以,我就不用怕了。” 晏沉渊手中的蓝花停转,盈盈立在他两指间,他抬眸看着池南音,好像自己一番心思,没有白费? ——您误会了,国师大人! 池南音问道:“你是不是对讨厌的人,都特别不愿意给好脸色啊?” “当然。” “但你身居高位,我记得,大多数身居高位的人都长袖善舞,最擅长和人打交道了,所以你……” “那是因为他们有所求,故而需要与人交际,而我……”晏沉渊顿了下,嗤笑道,“我百无禁忌,无所不能,无所不有,无所不可。” 池南音咽了咽口水,坂本沉渊您牛逼! 忽然有点儿心疼顾凌羽了是怎么回事?真要被反派吊起来捶了啊! “我猜顾凌羽来,是想跟我说你长姐的婚事,你想听吗?”晏沉渊的心情转好,突然想发个慈悲心肠了。 池南音眼神一亮,诶?这感情线还能续上? 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笃笃笃! 晏沉渊看她这样子想笑,向她递出掌心:“来。” 池南音一门心思想着顾凌羽会对晏沉渊说什么,没作多想就把手搭在了他掌心,还指尖向下一扣,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入手却感觉,这个人的体温好低啊,八月初的天气呢,他的手却冰凉冰凉的。 气虚肾亏?不对,他……那个,咳,残废呢,亏不了。 “你冷么?”池南音好奇地问。 “不冷。”晏沉渊好笑,居然会有人问他冷不冷这种问题。 但他轻轻地反握了池南音的手,领着池南音来到隔帘后,让展危放下竹帘。 池南音做贼似地蹲在他的轮椅后面,晏沉渊看得奇怪:“你在干嘛?” “偷听啊。”池南音超小声。 晏沉渊叹气:“他又看不见里面的人。” 池南音一想也是哦,害,这不是没做过听墙角的小毛贼么,第一次,没经验,本能地就把自己搞得贼眉鼠眼的了。 她挪着步子出来,缩成一小团,蹲在晏沉渊轮椅旁边,双手托腮兴奋地等着听好戏。 顾凌羽终于得见晏沉渊,虽然还是隔了个竹帘,但已无妨了,能说上话就行。 “见过国师大人!”顾凌羽拱手行礼。 “说。”晏沉渊一身的王八之气,一个多余的字也不给他。 “请国师大人放了池姑娘!”顾凌羽还真是一点也转弯抹角,直接杀进正题。 池南音听得皱起了小脸,要死啊你!就这么看重白月光这种东西么你!都敢跑到国师府要人了? 晏沉渊偏头看着池南音一张满是嫌弃的小脸,心想,哦?你不想被救出去?还是你不想被顾凌羽救出去? 晏沉渊说:“原因。” 顾凌羽给自己稳稳心神,今日他来这里,并无足够的把握,但为了他叔叔,他不得不来搏一把。 他沉声道:“想必国师已经听闻今日宫中之事,在我与池惜歌进宫之前,我已想好如何劝说父皇打退纳池惜歌入宫为妃的想法,但我叔叔的半道杀出,让我措手不及。” 池南音听到了关键处,放下双手,脸色认真,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她脑子不大好用的,要是听漏了关键信息,会想不明白的! 晏沉渊却听得心不在焉,对顾凌羽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反倒是觉得池南音这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好玩得多。 她蹲在这里活像只小兔子,就差长一对竖耳了。 池南音见外面的顾凌羽不再出声,昂着小脑瓜看了看晏沉渊,手指头指指外面,还呶了呶嘴:他怎么不说了? 晏沉渊抬指打了一下竹帘,示意顾凌羽继续。 外面顾凌羽接着道—— “不论我叔叔今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圣心难测,难保我父皇不会另生他想。我叔叔向来远离王权,只图清闲,今日这般行事,必是会令父皇猜忌。而且,说得难听一些,我叔叔这是抢了我父皇的女人,于天子而言,此事他不会罢休!国师大人对我父皇最为了解,当知道他的为人。” “这桩婚事,若不能及时毁去,不论是我叔叔,还是池惜歌池姑娘,都会成为我父皇防范之人。而且,池姑娘在除掉镇公国府的事情上出力极多,这样足智多谋的人,我父皇不会允许她留在一个王爷身边的,怀壁其罪!” “那么他们二人的下场只能是……” 顾凌羽说到此处,不敢再讲下去,只是深深再拜:“国师大人,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池四姑娘吧!” 池南音听得满脑子卧槽,脸色都白了,她没想到这件事情后面带能牵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这王宫里的人是都有病吗? 天天这么勾心斗角,互相戕害的他们不累吗? 算了,帝王嘛,自古如此的。 当什么皇帝,有病! 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她好多的问题,蹙着两道秀眉,十分不解地看向晏沉渊,不是说狗皇帝是看中了她长姐的美貌才要纳她为妃吗? 被她这样仰面直勾勾地望着,晏沉渊常年坚硬冰冷的心头有些软。 但心软,可不是好事啊。 所以他抬手,覆在池南音眼上。 然后转眸望向竹帘外,回了顾凌羽的话,淡声道:“不放。” 池南音在他手心里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像蝶羽,颤抖着扫过他掌心。 他知道,她有些难过。 但难过,也暂且忍着吧。 顾凌羽却有些急了,紧声道:“国师大人,你明知父皇非要池惜歌入宫是因为……噗!” 他的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劲风袭来,直击他胸口,打得他连退数步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黑血! 晏沉渊捻了下佛钏,“滚。” 展危上前,对顾凌羽拱手:“殿下,请慢走!” 顾凌羽难以抑制恨意地看向竹帘,若非是他晏沉渊,这一切又岂会发生! 他到底还要害多少人送命,才肯甘心! 身为国师,何以有一副如此歹毒的心肠! 顾凌羽站起来,再度拱手:“还望国师,善待四姑娘!” “展危!” 展危提肘重击,打在顾凌羽小腹! 顾凌羽捂着小腹连退数步,听得展危冷声厉喝:“还没有轮到二皇子殿下教我家大人做事,待得殿下成为陛下,再来与我家大人平起平坐,高谈阔论吧!” 作者有话要说:顾凌羽这个男主属实没得排面! 第27章 展危危气哼哼,顾凌羽什么玩意儿啊他,也敢来国师府指手画脚? 一个皇子而已,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看你家皇帝老子来了,我家国师大人他抬不抬一下眼皮! 顾凌羽死忍恨意,含血咽下今日之辱,低头不语,转身离开国师府。 竹帘后,晏沉渊将手从池南音眼上拿开,掌心有些湿意。 她哭了。 才不要在姓阉的面前丢人! 所以池南音立刻低下头去,没让晏沉渊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吓着了?”晏沉渊问。 池南音摇头。 “那是为什么?” “国师大人,我问您两个问题,您不要骗我,可以么?” “问。” “第一个,今日二皇子所说的那番后果,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当然。” “好的。”池南音抿着唇点点头,又问:“那第二个问题,狗皇帝要我长姐进宫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你府上,对吗?” “……” 晏沉渊握紧佛钏,心中杀机四起,想追出去将顾凌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对吗?”池南音追着问,“你说好了不骗我的。” “对。”晏沉渊短促地应道。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狗皇帝是看中了我长姐的美貌!”池南音怒了! “这是第三个问题。” “……”尼玛的!欺负人是吧! 池南音气得鼓起了腮,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扁着嘴说,“那我知道了,没事了。” 她慢慢地站起来,眼眶红红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无端生不安。 但她的眼神逐渐坚定,带着几分倔强,掷地有声地说道:“我相信,我长姐也想到了!” “我还相信,我长姐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一定会有破局之法!” “我更相信,就算此事因我而起,我长姐也不会怪我!” “最后我相信,国师大人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晏沉渊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他好奇地看着池南音满脸的倔强,问道:“你凭什么断定,我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你绝对不会让狗皇帝如意的!” “哦?” “你都骂他狗皇帝了,而且你都在这里打了顾凌羽,你肯定看他们不顺眼!所以你肯定会跟狗皇帝作对,他想做什么你就偏不会让他做成什么!” 晏沉渊的眼底缓缓起涟漪,漾开笑色,然后放声大笑。 他笑得开怀肆意,好像从来没有过这般酣畅的大笑一般。 “展危,你听见了吗?” 展危卷起帘子,笑看着池南音,又对晏沉渊拱手:“小的听见了,池姑娘好胆色。” 池南音握着拳犟着脾气,一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悍勇让她坚定得很,明明脸上全是委屈巴巴的表情,眼神却就是笃定。 姓阉的这个大反派肯定想害狗皇帝! 大反派不都这样么! 晏沉渊笑罢长叹,望着池南音眸色深深,叹声道:“你啊,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放你出国师府的。” 池南音:“那我们就比比看谁活得久!” 女性寿命都比男性长,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更何况,我天天跑步健身,而你是个半身不遂,我怕你啊! 晏沉渊却道:“放心,我临死之前也会拉上你的。” 池南音脸都气红了:“你!” 气死她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变态啊! 池南音气得甩袖而去,晏沉渊望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低低发笑,笑着笑着就叹气。 想不到这世上,第一个看穿他傲慢根源的人,居然会是个最笨的人。 是啊,狗皇帝越想做什么,自己越不让他做成什么。 “展危,告诉池澈,我今晚去见他。” “是,大人。” 池南音气得快步走在小径上,一边气一边骂,姓阉的这个死骗子!驴我很好玩吗!混蛋玩意儿! “小,小音音啊。”阿雾从她怀里钻出来,“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不气,正是因为姓阉的一开始把你抓进了国师府,才有了现在狗皇帝要你长姐进宫为人质的事呢?”阿雾好心提醒。 “对哦,我忘了!”池南音恍然大悟:“唉呀我忘记生气了!都怪姓阉的王八蛋!” 阿雾一屁股坐在她肩上,爪爪抱着着鼠头叹气:小音音,万里挑一的人才啊! …… 是夜,晏沉渊对池澈说:“助池惜歌和顾鹤溪度过此次凶险,算是给你的考题。” 池澈点头应下,却也没有问池南音在国师府是否过得好。 如今他与池惜歌关系不错,从池惜歌那里他早已得知池南音的近况。 “池惜歌对这桩婚事是何看法?”晏沉渊问道。 “弟子试探过她,但她所担心的仅仅只是瑞亲王是否会被陛下刁难,对婚事,却无太多怨尤。所以想来,她应是愿意嫁给瑞亲王为妃的。” 晏沉渊听罢说道,“一个心计深沉的女人,居然心甘情愿嫁给一个胸无大志的王爷,池家的这对姐妹,都是怪人。” 池澈抿了抿唇,拱手道:“其实弟子有一事不明。” “说。” “瑞亲王那时刚好进宫,我相信绝非是巧合,敢问,可是国师之意?” “是。” “国师为何如此?若国师大人您有意要让瑞亲王与陛下反目,又何必还要让我救他们呢?” 晏沉渊收回望着远方的眼神,看了眼前的少年一会儿。 好生,令人,生厌! 我让瑞亲王去截糊,只是避免池惜歌被迫入宫,使我府上池南音受要挟。 仅此,而已。 之后的事情,我自然会替他们扫平,因为…… 狗皇帝想做的事情,我就偏不让他做成! 为什么池南音都能想通的问题,你们,想不明白? 你们不觉得自己很肮脏很恶心吗? 晏沉渊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恐怖的气压逼得池澈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汗珠都要滴落下来。 “国师大人……”池澈讷讷道。 晏沉渊闭了下眸子,讽然蔑笑:“我乐意。” 池澈眼前黑影一闪,晏沉渊已然离开,他进了后巷停着的轿子里,道:“回府!” 展危心下一惊,池小公子今夜说错什么话了?搞得国师这么大火气? 回了国师府后,展危感觉坐在轮椅上的大人依旧是一副很不痛快的情绪,暗自拿了个主意,推着轮椅直接往雁芦阁去。 到了拱门外,晏沉渊抬手让展危停下,只是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那株蓝楹树挪过来后,一直长得很好,花比从前开得更密了些。 淡淡的香气盈满了整个院子,蓝色的小花落英遍地,池南音也不让人去扫,就落在白色的卵石上,看着十分雅致。 她坐在花树下,怀里抱着黑猫,黑猫挣扎着要去喝桌上的奶茶,池南音用力地抱住它,哈哈大笑:“煤球煤球,你不能喝太多这个的,明天我去给你找猫薄荷好不好?” 小桌上正扒拉在杯壁口“痛饮”奶茶的阿雾就得意了,白须上还沾着奶茶,吱吱吱个不停:“蠢猫你气不气?气不气?我能喝哦,你没得喝哦,略略略我气死你!” “喵~”煤球可怜兮兮地小声叫。 池南音顺着黑猫地毛,柔声安抚它:“明天我另外给你做好吃的呀好不好?乖乖哦~” 煤球在她怀里翻了个身,猫爪张开像开了小花花,瘫在她怀里看着奶茶舔舔嘴唇,又“喵呜”一声后,就眯起了眼睛。 池南音就撸着它的肚皮,让它憨憨好睡。 有一阵轻风掠过,摇落一树蓝花。 那些落花在半空中柔柔地打圈儿,像是在池南音头顶铺开一张疏落有致的花毯。 “阿雾你快看!”池南音惊奇地看着这画面,喊着阿雾看头顶。 蓝花如有灵,拢成一束束一道道,飞绕在池南音身边,她看得惊奇极了,伸手抓了一把眼前的花瓣。 余下的群花便绕上她的手臂,缠过她腰肢,最后又飞在她裙摆。 池南音抱着猫儿站起来,试着往前走了一步,那些蓝花果然也就跟了一步。 她兴高采烈地四处乱踩,提起裙摆转圈,看那些蓝楹花跟着自己的动作起舞,惊得她怀里的煤球都醒了,轻盈地跃出她怀里,抬着猫爪爪扑腾着戏花。 阿雾毛绒绒的头顶也顶了片蓝花,它露着两颗大门牙,看得目瞪鼠呆,然后又反应过来,小短腿努力地跳,想够着那些打着圈儿的花。 这就跟以前看电影时里面的那些特效画面似的! 一人一鼠一猫玩疯了,清脆欢快的笑声传出好远,打碎了这座国师府里长久以来的阴森冷冽,让这个地方有了人气。 “好神奇啊!”池南音惊叹道。 原谅她这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种场景她从来没看过!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庭院拱门处望去。 可那里只有两盏衔烛灯静静地泛着淡黄的光,不见任何人。 …… 展危推着晏沉渊往回走,深深夜色掩着晏沉渊的一袭玄袍,只有月光隐约能照亮他掌间的佛钏。 忽听得身后传来池南音的声音:“等一下!” 展危谢天谢地,池四姑娘还没有傻到以为那真的只是晚风在作怪。 他停下步子,等着池南音追上来。 池南音手里抱着两杯奶茶,小心地举着生怕洒了,小跑到晏沉渊跟前,一杯给了他,一杯递给展危。 “国师大人,你的加了珍珠,是木薯粉搓的丸子煮熟,我叫它珍珠。然后展小公子的那杯加了红豆,红豆也是煮熟了的。” 晏沉渊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这玩意儿,抬眸看她:“这就是你改良过的……奶茶?” “嗯!我觉得挺好喝的,你要是觉得不合味口,你再告诉我,我想想办法。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啦,我只会做最简单的。” 晏沉渊低头好笑,“你对你自己,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池南音皱了下鼻子,你这个人会不会讲话的啦,你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好不好的啦!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池南音心想我大人大量,我懒得跟你计较! “你是想答谢我,会替你长姐解围吗?”晏沉渊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这杯奶茶,出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音音是个好孩子,生气都能忘记~ 第28章 “你不帮我长姐,我长姐也不会有事的!”池南音一脸骄傲,女主光环呢,你以为是吹的啊! 池南音负起小手,笑着说:“我想好啦,反正这国师府以外的事情我是帮不上忙的,别说我出不去,就算我出得去,我……唔,我估计我也使不上多大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国师大人你满意舒心,别因为我在这里生是非惹得你讨厌,让你牵连到我姐姐身上,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晏沉渊靠在轮椅里,瞧了池南音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听着很平和。 从池澈那里带回来的一身恹恹憎意,也悉数散去。 “回去准备个故事,等下我来听。” “又要听故事?”不要了吧,跟你讲故事真的很容易折寿的! “不乐意?”晏沉渊挑眉。 “乐……乐意至极!” “回吧。” 池南音叹气,回去准备故事去了,这次她一定要想一个让他挑不出BUG的故事! 晏沉渊等她走远,向上抬起手。 展危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奶茶,小声地说:“大人,这是池姑娘给我的……” 晏沉渊语气凉凉,“你可知红豆是何意?” 展危火速把自己的红豆奶茶给了晏沉渊! 池姑娘你莫不是在故意陷害我! 算了,你应该也没这脑子。 池姑娘真可爱! 不对啊,池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今晚那蓝花飞舞不是晚风作怪,是国师弄来逗她开心的! 展危回头看去,都想追上池南音问一问了。 晏沉渊却道:“还不走?” “是,大人。”展危,愁啊,“对了,大人,你那杯珍珠的……” 展危心想,红豆的给你,那大人你是不是要把珍珠的给我? 晏沉渊微微偏首,展危心知没戏了。 唉,他觉得他跟那只黑猫一样惨。 这夜池南音的故事是青蛙王子,她想,这次的王子你总挑不出来毛病了吧,是公主拯救了王子! “向王子施咒的那个巫婆,应该就是之前让公主沉睡的那个预言家串场了吧?她这么无聊的吗?你最近是不是没灵感了?” 格林兄弟的棺材板又要压不住了! 池南音双手捂着额头,低着头好好地缓了口气,甜甜地说:“没有呢~国师大人~不如您告诉我,您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司马的甲方你他妈把需求一次提完行吗! 晏沉渊慢声道:“不如你把这个巫婆和白雪公主里的那个恶毒继母,放在同一个故事里打一架吧。” 池南音:…… 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甲方! 姓阉的其实你是隐性拉娘配爱好者吧?这要求跟“五彩斑斓的黑”的刁难程度简直不相上下呢! “想不出来?”晏沉渊见她半天不吱声,问了一句。 “一时之间,是有点难。”池南音礼貌微笑脸。 晏沉渊却是眸光浅浅地笑看着她,难么?这沧京城里,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故事。 他看到池南音的书桌上堆着一堆宣纸,问:“你在写什么?” “不是写,是在画画。”池南音跑过去把自己的画的草稿图纸抱过来。 她毛笔用得不好,反正别的穿越女主女配一上来就掌握的各项技能,她一样也没掌握到,琴不会抚,笔不会用,连发髻都不会挽,十足十的咸鱼。 所以画画的笔是削了细细的木条,一点点烧成黑炭,然后再在纸上描出颜色,用完了就再烧一段。 晏沉渊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她画的东西,几度抬眼狐疑地看她。 池南音在心里得瑟,你能认得出来这是什么? “你在嫌你的老鼠胖?”晏沉渊问。 “…(&%#@%(#@…%” 池南音,本人有粗鄙之语欲喷。 这是一个小仓鼠跑步用的转轮设计图。 池南音想着,既然已经决定安心在国师府里长住了,那阿雾的这个运动设备得搞起来,不然它那么贪吃又不动,是要出事的。 但为啥姓阉的一眼就能认出来,她画工有那么好吗? 晏沉渊见她一脸郁闷神色想笑,问道:“准备用什么做?” “竹子,院子里不就有一簇翠竹么?” “你会吗?” “会啊!” 开玩戏,好说我也是正经美院毕业的好不好?毕设做的创意竹编也是拿去展览过的好不好?只不过后来沦为悲惨的社畜了…… 晏沉渊瞧着她脸的自得之色,忽然还真想看看她的手艺了,就道:“展危,去砍条竹子进来。” “得嘞!姑娘等着,马上就来!”展危美滋滋地出去砍竹子。 池南音瞅着晏沉渊:“你不相信我?” “眼见为实。” “哼,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池南音撸起袖子就开干,又嫌头发碍事,全扎了上去,拿着展危的配刀破竹篾,动作果然娴熟灵巧。 竹条口锋利,划破了她手指,晏沉渊刚想问她要不要停下,她倒是一点也不娇气,放进嘴里吮了一下伤口,就继续埋头苦干了。 破好了竹篾,又搬过来烛灯,烘烤着竹条,方便弯曲圈成圆,再用细麻绳缠紧两端闭环。 她做得好认真的,小脸紧绷,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很沉迷这事儿。 展危悄悄地拿走了阿雾的奶茶走到角落,又把阿雾按在掌心,任由它吱哇乱叫也不松手——嗯,他在抢阿雾的奶茶喝。 他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看着他家大人和池南音,这可真好啊。 外面的蓝楹花随风飘进屋内,裹着淡香,煤球跳上晏沉渊的腿,盘在他身上打着哈欠睡觉。 抚着猫儿的毛,晏沉渊望着池南音有些入了迷,眼神在不经意间变柔软。 时间似乎就在池南音灵巧翻动的十指间一滑而过,眨眼便是大半个时辰过了,她手里的小转轮渐成雏形。 将割好的小竹条榫进圆环间,又装好底部的支架,就算完工了。 她得意地托着小转轮向晏沉渊炫耀:“怎么样,厉害吧?” 晏沉渊轻轻眨眼回神,轻描淡写一句:“还行。” 池南音皱了下鼻子,嘟囔着:“可惜没有砂纸,要打磨得光滑才好,不然可能会有倒刺啊什么的。” “给我。”晏沉渊向她伸手,接过小转轮。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反正他就是指头动了动,转轮竹条上的倒刺全都不见了,变得光滑圆润,轻轻一拔,转轮就流畅地滚动起来。 会武功真好啊,可以飞来飞去的不说,这种事情也方便,唉。 她刚把弄好的小转轮接回来,突然一阵狂风起! 池南音感觉只看到了一道闪亮的寒光,甚至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晏沉渊大袖一卷,送到了后面内室,帷帘也落了下来,彻彻底底挡住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一猫一鼠也被扔了进来,她左右接住护在怀里,听到外面展危叮嘱:“池姑娘,切莫出来!” 池南音了解! 古言小说里最常见的刺杀套路出现了! 她就说嘛,晏沉渊一个大反派,没几个心怀天下大义的侠客钻出来取他狗命,这都不科学! 池南音默了默,低头看到了地上的转轮,被摔坏了,啧,明天再做一个吧。 然后就抱着阿雾和煤球回床上,睡觉去了。 外边两大高手呢,有她什么事儿? 他们顶得住,自己不用担心。 他们顶不住,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们都打不过,自己跑出去就打得过了? 所以,不如睡觉。 阿雾踩在煤球头顶上冲池南音嚷嚷:“刚才姓展的他抢我奶茶!” “明天我再做给你好啦。” “我不要跑转轮,本AI体形苗条,才不要跑!” “不跑就不给你奶茶喝了哦。” “……你这是要挟!” “对呀!” “小音音,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跟姓阉的学坏了!” 池南音一把撸下阿雾放在枕头边,手臂圈过黑猫,打了个哈欠:“睡觉了。” 外面的战斗并未有多激烈,晏沉渊甚至都没出手,展危就把来犯之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走进来:“大人,已经收拾妥当了。” “嗯。”晏沉渊面如平湖不起半分涟漪,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是长老院的人。”展危又道,心里却有点打鼓,长老院的人是不会对国师行刺杀之事的,他们是冲池姑娘来的。 晏沉渊捏了一下佛钏,语气轻轻,杀气沉沉:“传个话,半个时辰之内不交出主使之人,我今夜屠长老院满门。” 展危心底一颤,连忙低头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说罢就立刻转身去传话,国师动了真杀机,长老院若不给个交代,长老院各长老连同他们的家眷奴仆共计七百六十四口人,连带着他们府上的家禽走兽,都绝无生路! 晏沉渊转过轮椅往内,挑开帷帘,弯身捡起地上那个摔坏了的转轮,又看到床上已经睡着了的池南音,不禁好笑,这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刺杀诶,你居然睡得着? 他起身离开轮椅,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手指拔开她额前碎发,滑过她脸颊,又握起她的手,看了看她指上的许多细小伤口,用佛钏拂过,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轻笑着说:“睡吧,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捡了几条池南音之前破好的竹条,晏沉渊坐回轮椅里。 一柱香后,展危回来,推着他去长老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啦,零点万字章掉落,请继续爱我。 入V后会保持日更6K,不定时有爆更掉落,无意外状况不断更不少更,缺更少更会说明。 新文《命里缺德》,也请来一发预收好不好呀?看书名就知道会是有个意思的文哒! 第29章 (三合一) 长老院是个神秘所在,鲜有人知。 除却长老院的几位代代相传的长老外,便是王族,也只有历任当朝陛下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 每位国师得子之后,皆由长老院的长老为其爱子净洗,浴血池而出,淬一身血骨,如此方能受得住得天独爱的周身玄奇。 晏沉渊也不例外。 但例外的是,晏沉渊已是个“废人”。 他似乎,已再无生下孩子的可能,长老院便不必再为他的孩子净洗。 因着如此,晏沉渊从不将这个地方放在眼中,甚至肆意践踏。 但池南音的出现,让他们对晏沉渊又生出了希望。 晏沉渊素来佛面魔心,对任何人都无不同,上至帝王,下至庶人,于他眼中皆是蝼蚁,不怜他人性命,不渡众生疾苦,不怀慈悲心肠。 他是国师一脉中的异端,是大乾国运昌隆了足足三百五十余年后的变数。 而最可怕的是,他没有软肋。 一副如鬼似魔的冰冷心肠,一双洞悉万物的眼睛,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他除了双腿已废不能下地外,已无任何缺憾。 长老院的人想知道,这样一个人,因何要对一个女子有诸多不同,到底池南音是晏沉渊用以迷惑长老院的幌子,还是她真的在晏沉渊心中有份量。 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得到答案了。 长老院威严肃穆,穹顶极高,上刻十方神王图,个个都凶面恶像,煞气满盈,宛似怒目金刚。 厚石砌墙,每块墙石正中心都雕有古朴图腾,墙下隔三步一鼎火炉,烈焰腾腾,在火光的照映下,墙上的图腾几近鲜活。 展危推着晏沉渊走进这寂静得宛若无人长老院大殿,心下提起警戒。 五个身着黑袍斗篷的男人一字排立,双手俱是交握放在身前,在他们身后是一方巨大的血池,里面的鲜血常年温热,血池上方若隐若现的浮动着一些古拙繁复的图纹。 晏沉渊仔细地看了看放在腿上的图纸,并指如刀削着竹条,头也不抬地问这五人:“谁?” 他们皆不开口,为彼此保守秘密。 晏沉渊轻轻地抬了一下眼,骇人的威压如万钧之重,让人直不起腰来,逼得五人两股战战,膝盖发软,几欲跪下。 最左侧的那个人指骨泛白,跨步而出:“是我!” “哦,原是四长老。”晏沉渊平淡无奇地应了一声。 他伸手,拘着那四长老来到自己跟前,抬了下手指,掀掉四长老的斗篷,那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满头银发,苍老的皮肤皱皱巴巴,如同沟壑。 每一道沟壑里都写满了恐惧,二长老面容几近扭曲。 晏沉渊抬眉,啧,这般害怕是做什么呢? 无非是会让你死得极其痛苦罢了。 “晏国师,四长老也是只为了……” “二长老欲与他同行?”晏沉渊淡声打断求情的话,“本国师欢迎。” 二长老嘴唇一颤,立时噤声。 晏沉渊靠进轮椅,瞧着这位二长老,转了一下手中的佛钏,“说来,它也很久没喝血了。” “不要啊,晏国师,看在长老院守护国师一脉三百余年的份上,您开开恩,直接杀了我吧!”四长老骇得当即跪地求饶,好像,他即将面临什么极为恐怖的死法。 晏沉渊恹色看着他,掌间佛钏飞旋而出! 那四长老被无形的力量托起在半空,佛钏十四粒玉珠分散,化作十四道幽绿的光,交织成茧,将四长老包裹其间。 他的皮肤寸寸龟裂,还能听到他骨头被粉碎的声音,鲜血如雾地腾漫出来,却逃不出那道绿色的茧。 玉骨珠正饱饮鲜血,且不着急。 像是嫌四长老吵得太大声,晏沉渊勾勾手指,让四长老闭了嘴。 又低头继续摆弄着小转轮,火光摇曳间,他慈静如佛,明明此处正有一场杀戮,他面上却不见半分凶煞。 余下四位长老战战兢兢,不知接下来晏沉渊会如何。 “说吧。”晏沉渊道。 正中间的那个长老是大长老,到底有担当些,他主动揭下斗篷走上前来,对晏沉渊拱手道:“晏国师,三百五十余年来,长老院皆以守护国师血脉为己任。如今晏国师身患重疾,我等只是想知道,你府上那女子到底是何人,是否有阴谋,故而前去探看。” 晏沉渊不抬头,只淡声,“说得不对,下一个。” 一截竹条灌满了力道,化作竹箭,笔直刺出,贯穿了大长老的咽喉,他捂着颈脖,痛苦地抽搐几下后,再无动静。 之前的二长老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嘶喊道:“是陛下!是陛下让我等去试国师的,国师,我们并非存心如此!更无意对池姑娘有任何伤害!” 晏沉渊点了下头,“嗯,早这样多好?” “国师,长老院与国师府同气连枝,求您……” 二长老话音未完,又殒了命。 晏沉渊问其余两人:“长老院,与谁同气连枝?” “与陛下!” “好,我知你等今夜行事,是为试得我的心意,如今你们试到了,可满意了?” “国师言重,我等知错!” “天将亮,也该早朝了,二位便在朝上跟顾知雍说一声,今日我心情不好,不想上朝。” “是!” “再有下次……” “我等不敢,绝无下次!” 晏沉渊瞥了他们一眼,抬手收回佛钏,四长老已化作一具白骨,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佛钏在他掌间绿得更为妖冶诡异,他随意地套在腕间,托着那个小转轮问展危:“怎么样?” 展危瞧了瞧,笑答道:“与池姑娘所制,别无二样。” “希望她不会发脾气。”晏沉渊笑了下,“回吧。” 早上池南音一觉睡醒,伸了个懒腰下床,惊喜地发现手上的伤口全都不见了。 古代真神奇啊,这里的空气和水都这么养人的吗? 走到外间一看,外面一切如常,连杯子都没打烂一个,而且桌上还有一个新的转轮,她拿起来拔着一转,做得还行诶,不比自己的差。 姓阉的真的好强,自己一定要努力讨好他,苟住小命! “阿雾,跑起来!” 池南音把阿雾送进转轮里,转动轮子,听到阿雾凄惨的怪叫,“小音音你这是虐待!我要投诉你!” “喵~”煤球看得新奇,又伸出了爪爪想摸摸它。 阿雾要吓死了,尖叫着跑得飞快,但这个是转轮嘛,再怎么拼命跑也是原地跑,池南音看着笑得乐不可支。 梳洗完,池南音照例换衣换鞋准备跑步。 结果一出拱门,就看到晏沉渊坐在阴春池边支着下颌……钓鱼? 有毛病哦,你是在钓锦鲤? 但她挑挑眉头,故作深沉地摇头暗想:她就说嘛,大反派哪儿那么好杀? 唉,自古刺客都是个高危行业啊,而且这个时代又还没有人身保险,这要出个什么事儿,家里妻小可怎么办? 这些人啊,虑事一点也不周全! “国师大人,早上好。”池南音走过去问好。 晏沉渊看了看她:“嗯。” “谢谢你做的转轮,阿雾很喜欢。” 阿雾吱吱吱:“我不是!我没有!我不喜欢!你放屁!” 晏沉渊看了一眼她肩上拼命吱吱的死老鼠,淡声道,“闲得无聊随便做的。” 池南音:“……” 嘻嘻,姓阉的总是有一百种方法“羞辱”我呢。 “那我先去跑步了。”池南音不想一大早给自己搞一肚子气,刚甩开步子准备跑起来,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您今日不用去早朝么?” 晏沉渊:“懒得去。” 池南音:“……” 行叭! 怎么能把尊贵万分的国师跟自己这种社畜作对比呢? 人家是高层,不想上班就可以不去公司坐班,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呢?更不存在请假这种事情的呢。 到底是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啊池南音,你是脑子有病么? 池南音默默地吸气,转身,跑步去了。 小黑猫轻盈灵巧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跑到她前面还会回头等着她,这小东西是个跟脚兽,超级可爱超级黏人,比阿雾招人稀罕一万倍。 晏沉渊望着池南音绕着湖跑圈的身影,还看到她跑了几圈后站在拱桥上扭腰伸展,动作滑稽怪异,也不知她跟谁学的。 他越看越好笑,连鱼上钩了都懒得理。 展危一直等到他家大人收回眼神了,才走过来低头传话:“大人,陛下传了口信给您。” “嗯。” “陛下担心您旧疾未愈,所以赐了许多滋补药物,已送到府上了。” 晏沉渊眨眼一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手将那边桥上正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再来一次”喊口号的池南音凌空拘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尼玛啊!” 池南音一个土包子哪儿试过这个,扑腾着手脚吓得惊叫连连。 晏沉渊听得快笑出声了,将她放落在地面后,面对着她愤怒的眼神,问道:“有个好玩的事儿,想不想玩?” “我不要看你杀人!大哥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池南音急忙哀嚎,连温婉都来不及装了。 她下意识地想到,对于晏沉渊这个反派来说,唯一好玩的事就是杀人了吧? 晏沉渊听得她这般直白的求饶,倒也觉得有趣,终于不装作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矫情样了么? 他唤道:“展危。” 展危会意,转身招了招手,让那群送御赐之物的太监们上前来。 池南音真的是个土包子,她从来没见过手臂这么粗的人参,更没见过这么蒲扇那么大的灵芝,还有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珍贵药材,简直了,这是把长白山搬空了吗?! 晏沉渊伸手随便从一个盘子里不知道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投进湖里,喂鱼。 池南音看得心在滴血! 暴!殄!天!物! 你这么糟蹋东西是要被雷劈的啊! “你也试试。”晏沉渊对池南音道。 池南音指了指她自己:“我?” 晏沉渊又抓了一把什么玩意儿塞进池南音手里,指了一下湖面。 池南音颤颤巍巍地将这一把肯定死贵死贵的药扔进水里,听了个响儿。 就很奇怪,她在心疼过后,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爽! 这种挥霍无度骄淫奢逸视金钱如粪土的感觉真的太他喵的爽了啊! 首先,她强烈谴责糟蹋灵宝之物的混蛋。 然后,她十分想成为这个混蛋! “好玩吗?”晏沉渊问她。 “嗯!”池南音用力地点头。 “玩吧。”晏沉渊指着旁边长长的一列。 “真的可以吗?”池南音小心求证。 “可以。” 池南音得到肯定,眼睛放光,冲过去抓起各种珍稀药物全往水里砸! 她还砸出了许多花样,比如拿灵芝打水漂,绑了鹿茸当弹弓之类的。 “小音音我也要我也要!”阿雾嗷嗷叫。 池南音给了它一小把米粒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了,它两个小爪爪捧着往水里扔就完了,就连煤球都叼了一株天山雪莲在当玩具啃。 糟蹋宝物一时爽,一直糟蹋一直爽! 好刺激啊! 就算真的要遭雷劈,她也认了! 托着玉盘的小太监们闭眼,心疼得不忍看,这可都是宫里顶好的事物,攒了多少年才攒下来的,照国师大人的这般玩法,再来十个御药房也遭不住啊! 人都说国师府上养了个妖物,真不是瞎白话的。 晏沉渊让展危站在自己身前挡着,他在后面支着下颌笑,笑看着池南音迎着朝阳笑得肆意张扬,也笑看着她又蹦又跳兴奋快活。 他看得心情大好,连常年郁结于眼底的阴霾都散了不少。 “咳……”晏沉渊突然轻咳了一声。 展危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紧张地问了一声:“大人?” “无妨。” “大人,这些药……” “药有没有用,得看怎么用,这般用法,再好不过了。” “可是大人!” “闭嘴!” 展危其实也知道,昨儿个长老院作死是皇帝顾知雍指使,今日国师又没去上朝,顾知雍不知国师态度如何,如今送了这些东西过来,一是赔罪,二是试探。 现在他该确定,池姑娘真的是国师大人的宝了。 不是个宝,怎么会这么糟蹋东西哄她开心? 池南音嗨完爽翻天,等到药材被自己扔光了,她带着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的心跳,走到晏沉渊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藏不住激动地羞声说:“我扔完了。” 神态娇憨可爱,难得露了几分真性情出来,晏沉渊看得喜欢。 “扔得好。”晏沉渊点头道,“走吧,陪我用早饭。” “嗯!我帮你推轮椅!” 池南音主动推轮椅,虽然这轮椅真的重得要死,但是白捡了这么大一便宜,得了这么大一开心,这点小小辛苦算什么? 我池南音可是讲义气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轮椅推起来一点也不费力呢。 一定是因为太兴奋,所以力气都大了许多的原因! 用早饭的时候她可殷勤了,讨好一样地给晏沉渊布菜盛粥,拘谨小心到有点笨拙,但眼中的光点点发亮。 原来这样就可以换得她的殷勤体贴啊,那可太简单了,晏沉渊心想。 他低头用筷子缓缓地搅动着碗里绵稠香糯的白粥,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咽下之后,才慢慢地往口中又送了一些。 池南音看他吃得这样慢,就问道:“不合你味口么?” “嗯。”晏沉渊放下碗筷。 “那你想吃什么?” “奶茶。” “不行,你没有味口再喝奶茶,会更加坏味口的,而且奶茶里面茶味很浓,你空着肚子喝茶,对胃不好。”池南音一脸认真地说了这一长串,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帮你做玉米羹吧?” “你会?” “会啊,你等我,很快的。” 池南音不等他说话,撂下碗筷就往后厨去了,她今天是铁了心要感谢晏沉渊带自己玩了一出好玩的。 等池南音一走,展危连忙上前扶了一下晏沉渊:“大人?” 晏沉渊推开他,靠在轮椅里紧闭着双唇,可溢出的血还是渗出了他唇角。 他抬起手指抹了一下,看着指尖上的血迹,“今日几号?” “八月十二了。”展危心急,又道:“大人,您今日真不该将那些药扔了。” 晏沉渊嗤笑:“你真以为狗皇帝是想救我?他试我罢了,而且那些药于我而言,并无用处。” 展危听着心焦如焚,道:“那您入定吧,反正正好借着长老院的事,您不去早朝陛下也不会起疑,属下这就去帮您安排!” “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吧?” “大人!” “再等等。” …… 池南音端着一碗新鲜出炉香喷喷,金灿灿的玉米羹跑回雁芦阁。 热腾腾的玉米羹有点烫手,她将碗放在晏沉渊身前后,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耳垂降温,对晏沉渊道:“试试看?” 晏沉渊瞧着这碗玉米羹,颜色甚是喜人,看着倒是挺让人有味口,他有些讶然道,“你居然会做饭?” “只会一点点,大菜不行,这种小东西我以前做来哄自己开心的。”池南音小手扇着风,帮他将玉米羹扇凉些。 “那你现在是在哄我开心?”晏沉渊抬头看她。 “你?我可不知道怎么哄你开心,我不惹你生气就很好了。”池南音笑道。 晏沉渊看着那碗玉米羹,抬了下眉。 “哦哦哦,对了。”池南音拿起汤匙往她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咽下去,然后“啊”地张大了嘴,说:“你看,没毒的,我没有下毒。” 晏沉渊瞧着她一本正经试毒的样子有点想笑,其实你下了毒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也毒不死我,我只当不知道就是。 他放下佛钏,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块送进口中,尝了尝味道,还真的挺不错的。 “怎么样,好吃吗?”池南音乖巧脸等表扬。 “勉强过得去。” “噫,你好挑剔啊。”池南音皱了下鼻子,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喝粥。 晏沉渊笑了下,慢慢地将吃完了整碗玉米羹。 旁边的展危低头皱眉不敢看,每年到这时节,大人便是什么都吃不下的,什么食物进到肚子里都是遭罪。 这一碗吃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晏沉渊咽下最后一口,收起佛钏放在腰腹的位置,看着池南音吃东西,看她吃东西特别有意思,她吃什么都香。 她活得认真,会认真地吃饭,认真地睡觉,认真地跑步,就好像活着是一件多有乐趣的事情一样。 乐趣在哪儿呢? “大人,我送您回房休息吧?”展危看不下去了,轻声说道。 “嗯。”晏沉渊点了下头。 池南音看着他两,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觉得晏沉渊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可能是真的味口不太好吧? 展危快速地将晏沉渊送回他独居的院子,合紧房门。 晏沉渊抬手,让他出去。 展危还有些不肯,但晏沉渊的眼神不容他反对,他也只能守在门外。 无人后,晏沉渊十指掐诀,佛钏浮于身前,泛出幽绿光泽,缠绕在他指间。 半晌后,一口朱红的血自他口中倾出! 他转了下佛钏,呼出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撑着轮椅站起来,缓走到床上和衣躺下,将佛钏放在小腹处,缓缓地捻着。 他一身血骨,早已异于常人,活似个怪物。 国师一脉,得天独爱,也是逆天所在,总是要受些苦,才配得上这一身玄机。 晏沉渊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的东西多去了,不在乎这天下兴亡,不在乎大乾国运,不在乎外人疾苦,更不在乎他自己的生死。 这荒唐人间一夜寂灭了他才高兴。 活着的每一日,他都在厌憎这个让人恶心的世界,都在想着要不要拉着世上所有人一起死,要不要干脆散了这一身功力,管他们或痛苦或绝望呢? 晏氏一族守了大乾国脉三百五十余年,得到了什么? 得到这佛钏上的十四颗玉骨珠罢了。 而沧京城里的那些人,居然会以为自己有心逐鹿朝堂,以为自己贪慕权势,他需要这么做吗? 只要他愿意,心念一起,这天下都是自己的。 那些苍蝇真是太可笑,也太可憎了。 他想起了娇憨可人的小姑娘,忽觉人间,有些光亮。 他的小姑娘,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的小姑娘却觉得晏沉渊这个国师当得真的太爽了! 全世界应该没有比国师这个官职更爽的职位了,这位老哥,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去上班了! 不用早起打卡,不用听上司训话,自己就是甲方,最重要的是配车配房,工资还高,三不五时的下发各种高额补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爽的差事吗? 她都想当国师了,反派就反派吧,这么爽的反派,谁不想当? 不过他都已经这么爽了,干嘛还要当反派呢?天天混日子多好。 唉,自己果然是个渣渣,不能跟晏沉渊这种倍儿有抱负的人相提并论。 她宅在自己的雁芦阁里,看阿雾跟煤球跑来跑去地嬉戏玩闹,就挺满足了。 煤球可喜欢阿雾了,可是阿雾老觉得煤球要吃它,所以死活不让煤球碰它,自己却敢跳到煤球头顶上撕泼,简直过份。 “小音音救我啊!”池南音又听到了阿雾的呼救声,回头一看,黑煤球把白阿雾叼在嘴里甩来甩去。 池南音都看呆了,阿雾不会被它吃下去吧! 但煤球只是玩了一会儿,就把阿雾吐出来了,然后用爪子碰了碰它,发出“喵呜”的一声细细猫叫。 阿雾简直要吓破胆,蹿到池南音肩上破口大骂:“蠢猫,你再咬我我跟你拼命啊!” “你又拼不过它。”池南音小声吐槽。 “小音音,我觉得你有猫之后你就不爱我了!” “那是当然了,谁不想要猫呀?你不知道云吸猫有多火么?”池南音故意气它。 阿雾一怒之下,跳到了睡在一边的煤球身上,“吱吱吱”大骂:“你这朵黑莲花,你说,你是怎么勾引的小音音!” “喵~”煤球一脸无辜。 池南音让他们两个玩儿,其实阿雾挺喜欢跟煤球扑腾的,它就是嘴硬。 她正在画素描,虽然这个“笔”吧,它真的很不好用,但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就那么多,她得努力给自己找乐子才是呀,不然天天在这府里岂不是要被憋死了? 晏沉渊在外面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进来问:“你为何不用府上的笔,要用这个?”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不会用毛笔。”池南音这个人有个长处,那就是特别有自知之明,不会的事儿坚决不逞能。 “……”晏沉渊却觉得,这个小姑娘莫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哪家府上的千金小姐不是自小学着琴棋书画长大的? 其实池南音也想吐槽,这都什么狗币系统,不给外挂就算了,原主的初始技能你都不留给我,你让我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我教你。”晏沉渊说道。 池南音脑补了一下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每个男的教女的握笔写字的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要了吧! 这么暧昧的动作,我这条母胎单身狗是很难把持住的,我要是饥不择食了怎么办? 我要是扑了你,你会不会一巴掌把我拍成肉泥? 所以她快速眨眼,清了一下喉咙咳声道:“咳,这个,就,就不用了,我画这个用毛笔也画不好。” 晏沉渊指尖勾勾,勾着池南音又飘过去。 这两天他老是这么把自己勾着飘过来飘过去的,像个阿飘一样,池南音都习惯了,就当是自己长了一双隐形的翅膀叭。 晏沉渊拿过她手里的画看了看,她画的是阿雾和煤球,两个小可爱憨态可掬。 “我倒是从未见过丹青还有这般作法。” “……” 那我厉害的地方可就多了,我还会用电脑画画呢。 算了,不提了,这辈子都摸不到电脑,上不了网了,唉,我的爱豆啊……永别了! 晏沉渊接过她手里的“木头炭笔”,在纸上描了几描。 池南音看着他下笔如有神,再次怀疑,这货绝壁也是穿书玩家吧? 你特么过份了啊! 我学画画学了差不多十年才考进美院,你凭啥看一眼就知道笔法啊! 凭啥看一眼就画得比我还好,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如何?”他还举起画让池南音看。 池南音咬牙切齿地赞美:“您真是棒棒哒!” “此物不好用。”晏沉渊看了看手里的“木头炭笔”。 当然不好用了,但我没有2B我有什么办法? 然后池南音就眼睁睁看着晏沉渊手上一团白雾出现,那截木头在白雾里迅速变黑变细,形成……石墨铅芯??? 大哥,其实你是不是来错频道了?你应该去玄幻频道吧?或者隔壁走进科学了解一下? 这不科学!!! 池南音目瞪狗呆! “给。”晏沉渊将……铅芯递给她,“找展危在外面裹一截木头,用的时候削一段出来便是了。” …… 池南音精神错乱。 “晏……晏……” “嗯?” “国,国师啊,其实,你知道约瑟夫·哈特穆特么?” “那是什么?” “没事了,国师大人,你真的太厉害,太卧槽了!” 你不当国师了可以去当个发明家! 哦,还有,可以当个辩论家,你特别会杠! 晏沉渊也不去细究她颠三倒四的话,只是将画递回给她,看了看外面庭院里的蓝楹树,说:“今日中秋,等下我会让展危送你回去,与你长姐团圆。” 池南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他说什么? 他是不是吃错药了,不是,呸呸呸,他是不是发了菩萨心肠了? 晏沉渊看着她一脸惊喜加错愕的表情,又道,“你可以在你长姐那里待一晚,明日一早,展危会接你回来,但你若敢跑……” “不敢!”池南音生怕他反悔,连忙举起小手发誓,“我绝对不跑!我绝对只待一晚!我绝对等展危去接我!谢谢!” 她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漆黑的瞳仁都在放光,兴奋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是好的样子。 她喜怒全在眼中,不擅矫饰。 晏沉渊看着摇头笑叹,真是个小孩儿心性。 等晏沉渊走后,池南音就火速忙碌起来收拾东西,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各种金银财宝,她跟个打开了地窖的土财主似的,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包了起来,准备带回去。 反正她在这里也用不着,拿着也没用呀。 展危看她大包小大包地装了一车,又有点一言难尽了。 “池姑娘,您不会是想……出逃吧?”展危试探着问。 “没有!你不要胡说,我是拿回去给我姐的!”池南音活怕他跟晏沉渊告状瞎说,连忙解释。 展危望着这堆东西无奈地笑了笑:“你们两姐妹的关系可真好。” “当然啦,她是我姐姐嘛。” “走吧,我送你。”展危扶着池南音上了马车。 池南音从马车窗子里兴奋地看着外面的街市,看什么都稀奇,走街串巷的小贩,结伴而行的闺秀,还有临街酒铺的浓香,刚出笼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这都是鲜活的人间滋味呀。 其实她来这儿以后啊,根本都没出过门,以前天天关在池府维持原主人设,后来天天关在国师府不得外出。 这外面是什么样儿,她从来都没好好逛过看过。 现在看着,可真新鲜呀! 她一路跟小阿雾絮絮叨叨地惊叹着所见所闻,让展危怀疑这姑娘是不是真的从来没出过门。 马车很快就到了以前的镇国公府,如今的池府,池惜歌和池澈早早就得了信,在门口迎着了。 池南音跳下马车扑进池惜歌怀里,赖在她身上软软地撒娇,池惜歌抚着她的长发,也满目怜爱。 只是池惜歌毕竟是长姐,到底沉稳周到些,拉着池南音跟展危道谢。 池南音对展危道,“谢谢呀,展危,明早我等你来接我,我不会跑的!” “嗯,姑娘中秋安康。”展危笑道。 “也祝你和国师大人中秋安康。” “我家大人不过节的。”展危笑了下,眼底滑出些落寞,但也只是说:“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接姑娘。” 池南音却奇怪,怎么会有人不过中秋节呢?中秋节可以放假诶! 好像晏沉渊没有家人……的……吧? 池南音望着展危驾着马车远去,撅了撅嘴。 “四妹,怎么了?”池惜歌问她。 “没事。”池南音笑道,又摸摸池澈的脑袋瓜:“小八!” “四姐姐!”池澈依旧是那副天真懵懂的少年模样,冲池南音露出羞涩又腼腆的笑容。 他小心地牵了一下池南音的衣袖,抿着笑容说:“四姐姐,近日可还好?” “好呀,我都好,你不要担心我嘛,长姐都知道的。”池南音倒是大大方方地牵起池澈的手,感觉小孩儿好像长高了许多。 果然没有池衡华这个老狗贼的虐待后,小孩儿吃得好睡得好,都开始抽条长身段了呢。 池澈低头看着池南音细白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掌,微微红了脸,眼底藏着暗自欢喜的笑意。 一番寒暄过后,三姐弟坐在凉亭里赏月吃月饼。 说来也是可笑,曾经热闹拥挤的池府,短短不足半月内,已只剩下池惜歌和池澈两个,府上的下人也散的散,走的走,留下来的都是些老人了,比如长姐身边的阿桐,也比如小八的阿蛮。 虽说冷清,却也清静,过日子么,不就是图个清静自在么? 而且池惜歌出嫁在即,池澈也在学着打理家中之事,日后也就是一家之主了。 池惜歌说她与瑞亲王的婚事就在下月,池南音真的好想打破系统的脑壳,问问他为啥要遛自己玩。 “长姐,你真的愿意嫁给瑞亲王吗?”池南音倚在池惜歌肩上问,“不是因为各种不得已,而是你真心实意地喜欢他,你真的想嫁。” “是的,我自己想嫁。”池惜歌没有说谎,如今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前世错过了良人,今生不该一错再错。 那日宫中,顾鹤溪顶着明宣帝龙威说出那番求娶的话时,池惜歌内心的震惊难以言喻,她怎会想得到,原来从这么早起,顾鹤溪便已可为她奋不顾身? 他会不知道一旦向陛下开了这个口,将面临多少危险吗? 他若不知道,怎么会避开朝堂那么多年,专心地做一个富贵闲王? 但他依旧这般做了,她池惜歌得夫如此,更有何求? 池南音听了池惜歌的话便想,那就可以了,狗系统遛我就遛我吧,长姐你幸福就好,我安静地等着时限一到就狗带。 你待我这么好,我总不好为了让自己苟命,强行坏掉你的姻缘,非让你整一出虐恋情深呀。 可又忍不住在心里骂:顾凌羽你这个不成器的狗男主!我要你有何用! “我听说,二皇子去国师府求过晏国师?”池惜歌提到。 “别提了,越说越生气,他被国师打了,哦不对,他被国师的小厮展危打了,一点皇子的排面也莫得。”池南音气呼呼地吐槽。 这男主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你不能真指望我帮你扳倒姓阉的吧? 那你还是趁早等死吧。 “四姐姐,国师有为难你么?”池澈给池南音倒了杯酒,安静地问道。 “还成吧,虽然他有时候真的好气人,但是至少没有打我骂我更没有说要杀我了呀。我在国师府就跟以前在家里一样,还没有那些讨厌的人呢。”池南音说的也是真话。 至少在国师府不用担心宅斗问题,晏沉渊这种日天日地的主,根本不会让这种剧情出现,谁斗谁死。 池澈听着这些话,心头的疑虑却更重,国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可他也只是轻声说:“那就好,四姐姐照顾好自己。” 池南音摸摸他的头发,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但池澈眼底的愧疚和不安,是她看不见的。 池惜歌却看出池南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连逗她的小仓鼠都没什么精神。 “小音儿,你有心事?”池惜歌拉着她的手问。 “没有啊,没有的,长姐别多想啦,喝酒。”池南音跟她碰杯,这可是她“偷”拿的姓阉的一坛寒酥酌。 宫里的酒呢,外边喝不到的! 寒酥酌啊……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请多多支持呀~ 新文《命里缺德》,也希望小天使们能动动小手指帮忙收个藏鸭! 约瑟夫·哈特穆特,铅笔发明人,这个点纯粹用来好玩的,别真的走进科学。 第30章 (三合一) 国师府。 往日是清逸性冷淡风的国师府,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着月色太白的原因,透出了阴冷的森然。 那些白墙玉阶如白骨所化,摇晃的树影疏落便似尖利鬼爪在舞动,就连那一池荷花都失了平日里的娇艳,惨红黯绿。 而且虽然平时国师府就不算热闹,但今日,却寂静得连蝉鸣蛙叫都没有了,静得如同一座坟墓。 晏沉渊盘膝坐在房中,四周缭绕着朱碧双色交缠的雾气,他的那串佛钏十四珠分立,围绕在他周身。 但见他掐指成诀,十四玉骨珠渐而转动,由慢及快,似在守护着主人一般。 只是晏沉渊的面上透出些痛苦的神色,眉心隐约有点点红芒,将要挣脱肌肤而出。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似在被碾碎,万虫噬心般的剧烈疼痛让他口溢鲜血,紧阖的眼皮都在轻微颤动。 守在此处的展危看得心急如焚,却不能上前相助任何。 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 这狗屁国师真不知有什么好当的! 忽然靠近的脚步声让晏沉渊眉锋急皱,一口黑血倾洒而出! 展危脸色一变,他家大人闭关是绝密,绝无第三人知晓,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全都被点晕过去,今日来人是谁! 他拱手道:“大人放心,属下这便去查看!” 展危提刀出鞘,跃在院中,却看到…… 看到池南音提着一个食盒在这里来回度步? 但今日情况不同,任何人来此,展危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他只是背藏刀锋,冷声问道:“池姑娘为何在此?” 池南音见到他连忙跑过去,“你在呀,你在就好了,我看这府上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以为你们全部都出去了呢。” “你有何事?” “这个!”池南音举起手中的食盒:“这里面是些月饼,还有些点心,今天过节嘛,你们拿着吃呀。” 展危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松了松握着刀柄的手,问道:“你大半夜地跑回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对啊。唉呀,你快接下吧,我还要回去呢,不然我长姐发现我不见了,肯定要着急的!” “你偷偷跑回来的?” “是啊,怎么了吗?” 展危忽然有些动容,动了动嘴唇才说:“我说了,我家大人不过节的。” 池南音看了一眼那边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说,“那,总要意思意思的嘛,图个好彩头。” “知道了。”展危接下食盒,又看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跑也不知道怕,“你,这大晚上的……” “没事的,我先回啦!”池南音向他挥手。 只是她又望了望房间的方向,她闻到了好重的血腥味,进府门的时候就闻到了。 走了两步她回头:“国师大人受伤了吗?” 展危镇定道:“没有,只是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早早歇下了。” “哦。”池南音心想,我信了你的邪! “我送你出府吧。”展危道。 “不用了,你就,就留在这儿吧。”池南音连忙摆手,然后快步离开这里。 她一口气跑到外面,掏出怀里的阿雾:“他在说谎诶。” “姓阉的是不是伤得很重,我都闻到血味了。”阿雾问。 “不知道,我又没看见他,但是阿雾……”池南音望了望旁边的阴春池,“我们好像,做了坏事。” “啥玩意儿?” “那些药是狗皇帝送来的,是不是给他治伤用的呀?” “有可能哦!” “可是我们都扔了,我们扔得还可开心了!” “对哦!小音音你这个坏人!” “你这只坏鼠,你也扔了的好不好!” “是你叫我扔的!” “我……有没有读档功能的,我们读档看看!” “这破系统崩得亲妈不认,有个毛线的读档功能!” 池南音恼火地把阿雾放在石头上,瞅着那一池子的水,心里纠结得要命。 “小音音,作为你的监督AI,我有义务提醒你,他是本书反派。”阿雾又开始语重心长。 “但是那些药是我们扔的,虽然是他叫我扔着玩的吧,但也是我扔的。他今天还放我回家和我姐姐小八他们团圆呢,我……” “小音音,你这样心软是要出事的。” “我只是觉得,做人不要太坏嘛,你看,他叫我们扔那些药玩,他就要完了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想把那些药捡回来嘛!” “你疯球啦!里面好多人骨的!” “我就是在担心这个呀,真的是要死啊,搞那么多骷髅在里面干什么!玩哥特风吗!我不跟你说了!” 池南音踢掉鞋袜,狠狠心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拧着眉头跃进湖里。 好在今日是中秋,月光如霜,照得天地间一片亮堂堂,也照得湖水清透澄澈,她意外地发现这里面已经没有骨头沉底了。 之前她因为害怕一直都不敢仔细看,又有荷叶挡着,就没注意过,原来早就没了啊。 害,白担心了! 没了这重顾虑之后,池南音往下潜进湖底,惊开了花纹漂亮的锦鲤,捡起一些药材浮出水面,往岸边扔去。 然后又沉下去,继续找着能看见的药材。 早知道就不扔了嘛,真是的,唉,讨不讨厌了! 糟蹋宝物一时爽,现在就赴水葬场! 如此几个来回后,她有了一堆收获,浮出水面呼了口气,看到展危一脸错愕地站在那儿望着自己。 “池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把这些药捡回来,等下挑挑看哪些能用。”池南音泅着水,往岸边游去。 展危都给她整懵了,连忙伸手将她拉出来,这,池家的千金不知道怎么用毛笔,但是识水性? 姑娘,你莫不是土匪窝里出来的吧? 池南音甩了甩身上的水渍,夜间风凉,她被晚风吹得打了寒颤。 展危赶紧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无奈道:“这些药都泡过水了,没什么用了。” 池南音抓紧外袍,道:“但我也不知道你们府上其他的药在哪儿呀。” “你都在府上住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而且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这又不是我家,我怎么可能到处乱跑乱翻,上次茶阁那事儿我吃的教训还不够么?问你的话,你一脸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的表情,刀都拿出来了,我问你不是……自讨没趣么?” 池南音小声咕哝,又打了个喷嚏,“而且我看,府上的下人好像都回去过节了,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大夫问方子,所以我想把这些药洗洗,然后煲个药膳。” “给谁?”展危敏锐地问。 “你不要骗我了,晏国师受伤了,是吧?” “……”展危无奈地笑,“对,大人,是受伤了。” “那这些药应该够用的,你去照顾他吧,我去厨房煲汤。”池南音脱下刚才展危的外袍,将捡回来的药包起来,一边包一边嘀咕:“你们可都是宝贝,别那么金贵,别泡两天就没药效了啊。” 展危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一边他觉得这池姑娘真的好蠢啊,一边又觉得,她真的好好啊。 望着池南音的背影,展危忍不住喊了一声:“池姑娘!” 池南音回头:“怎么了?” “没事,没事了。”展危叹气,“你记得换身衣裳,别着了凉。” “嗯,我会的。然后辛苦你找个人传个话给我姐吧,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好。” 展危知道,那些药不说浸过了水,就算没浸过,煲了药汤对大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但是他想,大人应该想喝的。 药有没有用,要看怎么用。 他望着池南音的背影兀自发笑,也不知道,这位池姑娘,能不能改变大人的心意啊。 池南音抱着那堆药材,在厨房里生着了火,撸起袖子找了只已经杀好的鸡,放进瓦罐里,又挑了些药材清洗干净,再加了清水在火上慢慢地炖着。 趁着火势正好的功夫,她回雁芦阁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度回来盯着火侯时,她表情有些郁郁。 “小音音啊……” “别说话,我头疼。” “你是心烦吧?” “都叫你不要说话了嘛。” 池南音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双臂里,不想抬头。 她是有点心烦,又不知道为什么心烦。 阿雾也就不再出声,只是坐在她旁边陪着她,找了根参须,抱着啃起来。 “我本来还想今天和长姐一起睡一起说悄悄话的嘛,还有小八,我想问问他的书读得怎么样了,我怎么就又跑回来了,我是有病么?不过节就不过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我不让他过的!” 她突然哭出声,委屈得瘪起了嘴,问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明明之前天天想着回家看长姐和小八的,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陪他们,自己在干嘛呀! 一边哭她一边抽抽答答地说:“我还想明天早上给长姐做玫瑰奶茶呢,我试了好久才试对的味道,我想第一个给她尝的,现在我又出不去了,我干嘛要跑回来啊!” “我长姐好讨厌姓阉的,她要是知道我中秋节大半夜的跑回来,还不回去了,她肯定特别生气,我在干什么呀!” “姓阉的不是天下无敌,日天日地吗?怎么就受伤了?谁能伤着他啊?这个人出来我们拜把子好不好?拜托他要么就把姓阉的一下子打死,要么就不要搞事啊,烦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笑声:“你就这么想我死?” 池南音猛地从胳膊里抬起头,看向身后,晏沉渊他屁事没有地坐在轮椅里! 刚才自己说了啥? 卧槽,是不是死定了? 卧槽,我怎么把内心OS说出来了! 卧槽,不要啊! “我没有!”她果断否认,“你听错了!” 晏沉渊自己推着轮椅近到她跟前,弯着身子看着坐在小矮凳上的她,她哭得一抽一抽地,眼睛红得像兔子,噙着眼泪水涟涟的,眼睫都湿嗒嗒地结在了一起。 看上去,真好欺负啊。 他轻声唤道:“池南音。” 池南音懵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怎么有种妈妈叫我全名的惊悚感! 晏沉渊大手托起池南音的脸在掌心里,冰凉的手指抚掉她面颊上的泪痕,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你记着,这一次,是你自己来我这儿的。” 啥意思啊? 池南音正准备好好开动脑子,想想他这玄乎得不行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就—— “啊嚏!” 响响亮亮一个喷嚏。 喷嚏沫子全喷在了晏沉渊手心里。 她开始瑟瑟发抖,抖个不停:“对对对不起……我,对……不起……” 晏沉渊轻叹声气,又笑开来,看了一眼瓦罐,他问:“你在炖什么?” “鸡汤。”池南音:我想铁锅炖自己! “闻着挺香的。” “还行。”池南音:那么多补药不香就有鬼了吧! 晏沉渊靠在轮椅里,眼睛望着炉中的火苗,手掌却搭上了池南音的头发,她一头长发还湿漉漉的,不打喷嚏才怪。 池南音有点怕,下意识地想躲开,这个人的手真的好凉的,凉得跟死人一样。 “别动。” 晏沉渊手指拂过她的青丝如瀑,薄薄白色雾气腾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长发就恢复了清爽柔顺,不再带有水气,身体里也有一股很温暖却不燥热的暖流走过,特别舒服! 池南音又在瞎想,看来姓阉的还可以开发一个副职业,洗剪吹托尼老师。 两人一高一矮地坐着好久,都不说话,只有池南音偶尔捡几根柴木扔进灶里添火。 但这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明明两个大活人在这儿,但感觉自己只有是活物一样。 池南音没话找话地轻声问:“你的伤好了吗?” “我没有受伤。”晏沉渊偏头笑看着她:“让你失望了,这世上无人可伤我,所以你注定找不到人拜把子的。” 池南音脸上火辣滚烫,懊恼地低下头去。 完了,这下是真落了把柄在他手上了。 自己这个嘴,怎么这么欠呢! “那,那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池南音努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心虚,接着话头问。 “生病?算是吧。”晏沉渊笑道,一病二十二载,但也无妨,他会让那些人还回来的。 池南音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每年侍疾之事,是真的啊?” “当然。” “你都把人杀完了,还怎么侍呀?” “不是还有你?” “……”池南音心虚地瞟了他一眼,想说,我才不想侍疾呢,你好得很,才不需要我侍侯。 “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包括你姐姐,知道吗?”晏沉渊往灶里扔了根木头,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戾气,也不凶的样子。 “知道了,我不说。”池南音抿嘴,“那你现在都没事了,我可以……” “不可以。” “你都没听我要说什么!” “你想现在回去,明日再过来,不可以。”天太晚了,自己可懒得再跑来跑去送你一趟。 “……”去你大爷的,早知道我不回来了! “这鸡汤如果好味的话,我准你每隔三日出一趟府闲逛,也可以去看你姐姐。”听展危说你很喜欢外面那些热闹的景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你可不要驴我,你驴我我就画个圈圈诅咒你! “嗯。”至于这么高兴吗? “谢谢!”爱你么么哒,姓阉的你真是大善人! 池南音为了得到自己的出府许可证,小心翼翼地侍候着那一炉鸡汤,用心地控制着小火慢炖,要多认真有多认真,比当年高考备战还认真。 …… 池惜歌和池澈只是一转眼,就没看到池南音了,提着灯在府上找了好几圈,连她以前住的绣阁都去看了,却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正当她着急的时候,展危来了。 展危说:“四姑娘今夜先回国师府了,大姑娘与小公子不必心忧。” 池惜歌倒没什么意外神色,寒酥酌,她也是喝得出来的,也知道那酒被国师要去了府上,宫里一滴不剩。 晚上赏月的时候,她四妹对着那一壶酒出神发愣,她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她心下叹气,对展危笑道:“如此,便有劳展小公子在贵府多多关照我四妹了。” “姑娘放心,四姑娘在府上很好。” 就是很好,才不放心啊。 她几时听过,进了国师府,还能过得很好的人? 展危传完话便准备回去,也不知道池姑娘那一锅鸡汤自己有没有份啊…… 已走到府门外了,却被池澈追上来叫住:“展危!” “小公子有事?”展危问。 “敢问,国师大人对我四姐姐,到底是何意?”少年眉间,很多焦灼。 “大人觉得她不错,就留下了,不过此事与小公子有何干系?小公子,这天下之事您俱可去理会,但国师府的事,你不得过问半句,这是规矩。”展危正过身子,对着池澈,眼色严厉,“我相信,小公子不会忘吧?” “池澈自不敢忘!”池澈连忙拱手,可还是忍不住忧心。 不可啊! 不可落入国师手里啊! 自己已选错过一次,不能再错! “小公子,若无他事,展危便先回了。”展危点头道。 池澈张了张嘴,却也不敢挽留,只能眼看着展危走远。 池惜歌走过来,问道:“小八,你跟展小公子说什么了?” “没什么,想给他些银钱,托他好好照顾四姐姐,长姐你也知道,这世上能在国师大人面前说上话的,大抵也只有这位展护卫了。”池澈一派叹惜神色。 “既是如此,他什么好物未见过,你多做这些也无益。也不必多虑了,四妹吉人自有天相。” 池惜歌拉着池澈的手转身回府,池澈也只是乖巧地跟在她身后,说是自己病急乱投医,险些害了四姐姐之类的话。 展危去池府传完话,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国师府,一路上都在暗想着难怪上次大人来这儿不痛快,池小公子真是越来越没谱了,有些话就不该问,更不能问,这都不懂么? 他一边寻思着这些,一边快步地往厨房跑,也不知道池姑娘的鸡汤怎么样了啊…… 到厨房后,他正好赶上了池南音的《一千零一夜》时间。 “……王子将水晶鞋套在了灰姑娘的脚上,刚刚好合适……” 池南音讲完故事,紧张地看着晏沉渊,她现在对讲故事这事儿有点PTSD了。 在这个故事里,没有吻醒的套路,甚至没有公主! 就连仙女儿都是好仙女,没有瞎鸡儿下咒! 姓阉的你应该,挑不出BUG了吧? 你要是敢挑为什么仙女送的别的东西都在午夜消失,但那只水晶鞋却留了下来这个茬,那我也无FUCK说,你跟我前一世的网友一样会杠! 晏沉渊听完,对着池南音紧张忐忑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看得有点想笑。 “你好像也挺喜欢和老鼠说话的?” “亲,我再次重申,阿雾,是仓~鼠~哦~” “有区别?都是鼠类。” “……” 行叭!你说咋就咋,爸爸! “所以,你也在等一个王子来救你?” “???” “二皇子顾凌羽?” “???” “别等了,没人能救你。”晏沉渊闲声道。 “您可能想多了,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池南音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我没有啊! 我顶多对你有很多粗鄙之语,我没指望过谁会来救我的,就更不要提那个挨千刀的狗男主顾凌羽了! “另外,我觉得那继母好像没什么错,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嫁给王子,过得好一点,用一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您说得都对!” 不愧是你晏沉渊!不愧是反派思维,完全莫得问题! 展危在外面笑到挠墙! 池姑娘可太好玩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昨夜阴森可怖的国师府又恢复了清逸出尘,鸡汤也泛出了浓浓了香味。 池南音连试试味道的想法都没有了,她被姓阉的气得根本不想说话不想试味。 盛了一碗,她端着递给晏沉渊:“给你,试试吧。” 因为她的奶茶和玉米羹都很不错,晏沉渊也没有多想,接过瓷碗直接喝了一口。 喝完他抿抿唇,又看看池南音。 “怎么了吗?”池南音问。 “不错。“他说。 池南音有点惊喜,哇,这个挑剔得要死的混蛋他居然说“不错”诶,那一定超好喝的! 晏沉渊对外面道:“展危。” “大人。”展危走进来,尽量严肃。 “把这汤送去我房间。”晏沉渊。 “全,全部?”展危惊讶。 “嗯。” 展危委屈,大人您好歹给我留一口嘛,我眼巴巴望了一晚上了。 但池南音很高兴,看这情况,自己就是可以拿到出府许可证了?! “那我……”她紧张地看着晏沉渊。 “准了,不过每回出去,需戴面纱。” “为什么,我长得丑见不得人吗?” “……对。” 晏沉渊端着那碗汤走了,池南音站在原地摸摸自己的脸,自己哪里丑了嘛? 不是说好长得跟仙女儿一样的吗?是因为熬夜了所以脸色特别难看吗?那还是怪姓阉的! 不过不重要啦,能出去就行!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天已大亮,她又一宿没睡,打了个呵欠将早就睡着了的阿雾捧起来回雁芦阁,好好补觉去。 且说那鸡汤。 晏沉渊看着碗里色泽浓郁的鸡汤,问展危:“你是不是很想喝?” “是的,大人。”展危小声。 “那好,罐子里的,你都喝了,一滴也不许剩。” “多谢大人!” 展危如获至宝,抱着鸡汤就跑,晏沉渊却默默地把手里的鸡汤倒了。 太难喝了! 她放了太多药材,这一锅汤跟中药汁差不多的苦,半点鸡肉味也尝不出来。 晏沉渊书房外边,展危一边捏着鼻子喝鸡汤,一边抹泪花儿。 他就知道他家大人没那么好心! 大人你欺负人! 池南音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阿雾正在跟煤球玩,煤球两只小喵爪正捧着一根人参,它啃来啃去。 这是昨天阿雾睡着了也还紧紧抓着一段人参,比阿雾的个头还大,一看就知道是给煤球带的。 但阿雾嘴硬,冲池南音直嚷嚷:“是这蠢猫抢过去的!” 池南音戳了它一下,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眯着眼睛看蓝楹树。 蓝楹树花期长,一树蓝花可以开到九月甚至十月,花开得又多又密,光是看着,都让人心情大好。 本来她在这府上是没一点指望的,做好了在这里宅到天荒地老,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错的准备,但现在她可以出门了,就有了盼头。 人一有了盼头啊,心就耐不住寂寞,整日望着那点盼头到来。 而且晏沉渊在消极怠工好些天后,也终于去“上班”了,每天早上跑步不用担心撞上他。 池南音觉得,自己过的现在这日子也还行,左手阿雾右手煤球,身体健康睡眠充足,不愁吃不愁穿,姐姐也可以见,只要不惹晏沉渊生气,就问题不大! 但她总能戳中晏沉渊生气的点,比如…… 池南音像个犯了错的小学鸡一样站在晏沉渊跟前,低着头垂着眼,小手还负在身后,明明有些不服气,但又不敢发作,拧巴地听着晏沉渊训话。 “我问你话,回答。”晏沉渊捻着佛钏给自己宁神,他实在被池南音搞得有点来火。 “我不知道我错哪儿了嘛。”池南音一脸委屈,她是真的不知道。 今日她好不容易盼到了可以出门的日子,当然就开开心心地飞奔出去找她姐姐和小八了,也没有忘记要戴着面纱。 然后她就和她姐姐还有小八,一起在茶楼吃茶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她想赶紧多听几个故事,回来了好糊弄晏沉渊这血妈难搞的甲方爸爸嘛。 再然后,就遇到了一个抢座位的人,那个人是谁家的千金她都不记得了。 只是当时她姐姐出去买点东西,小八又去给她找喜欢吃的点心去了,她一个人坐在那儿,没和别人吵架,默默地把座位让出去了而已。 她错哪儿呀? 不跟人吵架也是错的吗? “为何让出座椅?”晏沉渊心想,她这性子可怎么得了。 池南音绞了下手指头,扁着嘴不回答。 “问你话!”晏沉渊声音高了些。 池南音吓得一个哆嗦,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我那个便宜老爹,就是池衡华,他以前势大,肯定得罪了很多人,现在镇国公府没落了,小八在京中只是一个闲职,无权无势,免不得要看人眼色,我姐姐又将嫁给瑞亲王,这种时候,那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越低调越好吗?” “要是因为我跟那个人吵了一架,她回去跟她们家大人告状作怪,刁难小八怎么办?毁了我姐姐的婚事怎么办?” “我都听见了,他们说我姐姐如今的身份根本配不上瑞亲王!他们胡说八道!是瑞亲王要娶我姐姐的,又不是我姐姐死皮赖脸地非要嫁他的好不好!” “他们还说——”池南音陡然停下。 晏沉渊没想到,她这颗平时根本不怎么用的脑袋能想到这么多,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声音也放软了许多,“还说什么了?” 池南音觉得,那些话不能讲呀,讲了姓阉的肯定要生气,他一生气自己就得被吓个半死。 所以她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圆好了话头,“还说我这种人,又笨又蠢,肯定在国师府活不长。” 晏沉渊看了她一会儿,笑道,“他们说的是,你是个魅惑人心的妖物,对吧?” 池南音咕哝一声:“我可没这么说。” 池南音其实有点难过,今天那个说书先生编排的就是自己的故事,讲自己如何蛊惑了当朝国师之类的屁话。 鬼扯,自己哪里蛊惑他了? 明明他把自己囚在这里不放人的! 晏沉渊却道:“因为他们这么说,所以你担心,假如跟你抢座的人知道你就是这个妖物后,又会大做文章,说你仗着有我相护,所以肆意非为,再度波及到长姐和你弟弟身上,对么?” 池南音扁了扁嘴,闷声道:“没有。” “你不会撒谎,你知道吗?” “你怎么跟我姐一样!” 晏沉渊深吸一口气,因为你笨啊。 但他只是笑笑:“你只要记得,你是国师府的人,不论外人怎么说你,你都不必在意,你尽可横行无忌。”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么?”池南音下意识接道。 “是的,狐,狗。” “……” 池南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眼神,嘟囔着说了一声:“知道了。” “回去歇着吧。” 等池南音走远,晏沉渊看了展危一眼。 展危一笑:“大人放心,已经安排上了。” 管那千金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呢,也管那户人家是好是坏,是恶是善呢,晏沉渊可不是什么明辨是非,包容宽厚的角色。 他可是反派啊。 不搞得对方被满门抄斩,都算他客气了。 又三日,池南音再度出府。 池惜歌这次来国师府外接上她,一同去逛胭脂铺,同来的人还有她未来的姐夫……瑞亲王顾鹤溪。 池南音歪头瞧着这位未来的姐夫,突然觉得,她长姐没有选错,这位瑞亲王,他长得是一表人才啊。 而且疏阔落拓,自带雅意,眉眼间更不见半分沉郁之气,一点也不像王宫里的人。 就算是顾凌羽,身上也是带着三分深宫里熏陶出来的深不可测的。 “四妹在看什么?”顾鹤溪笑着拱手问道,声音也好听,低沉浑厚,他唱歌应该不错的。 “你这么快就叫我四妹呀?”池南音挽着池惜歌手臂靠在她肩上,娇憨地故意道,“我姐还没嫁给你呢。” “在小王心里,她早已是我的妻子。”顾鹤溪看向池惜歌的眼神,温柔又深情。 “噫~”池南音佯装打了个冷颤,恼得池惜歌拍了她一下:“小音儿你又胡闹。” 三人笑闹着上了马车,往京中最热闹繁华的正安街去,今日小八有公务缠身,就不能来作伴了。 一路上,瑞亲王表现出了一位合格男友该有的素质,任劳任怨银子任花! 池南音是打心眼儿里为长姐高兴,狗男主让他死一边儿去吧,臭渣男不要也罢。 拜拜就拜拜,瑞亲王更乖! 阿雾吱吱吱:“我可求你了,小音音,你姐要真跟瑞亲王结婚了,你就完了,你知道吧,你都要完了你开心个屁啊!” 池南音手一压,把阿雾压回怀里。 憋说话! “瑞亲王,恭喜恭喜!”忽有几个仪态风雅的男子上前,对顾鹤溪拱手道贺。 “多谢多谢,下月请一定来府上,喝杯浊酒。”顾鹤溪回礼。 池南音在一旁看着,料想这应该是顾鹤溪的朋友,她轻轻地撞了池惜歌胳膊一下:“姐,你过去打个招呼吧?” “那你呢,又像上次一样怎么办?”池惜歌笑她。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我不信我回回都遇到讨厌鬼,你去吧。”池南音想着,既然是顾鹤溪的朋友,而且看上去关系也不错的样子,那姐姐应该要去认识一下的,这样才算是正经女朋友该有的样子嘛。 池惜歌拗不过她,只说让她在这儿待着,很快回来。 池南音点头,乖巧地坐在胭脂铺里挑脂粉,不论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女人对化妆品的需求永远是无止境的。 她瞧中了一款唇脂,颜色好看得很,最适合她长姐不过了。 刚想买下,讨厌鬼果然就来了,伸手就将她手里挑中的唇脂拿走了,而且还对掌柜颐气指使地说:“黄掌柜,不是说好了你焕颜堂中的好事物,都得给我先留着么?” 黄掌柜赔笑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陈姑娘,这唇脂刚刚是瑞亲王的夫人看中了,我才拿出来的。” 陈姑娘冷嗤:“夫人?还没过门呢,就敢自称夫人,果真池家的女子是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 池南音一直低头坐在旁边,本来她不想吵架的,一听到这话,就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她站起来问道。 “你又是谁?”陈姑娘傲慢地瞥了她一眼。 池南音气得一把揭下脸上的面纱,直直地看着她:“我,池南音,国师的美姬,京中盛传的妖女,惑乱人心的怪物!” “我,池南音,打钱!你应该这么说才对。”阿雾笑得吱吱吱,钻出来爬上了池南音的肩。 “你滚蛋!”池南音凶巴巴地对阿雾皱了下鼻子。 那陈姑娘本还有些不信池南音的话,只是为其美貌所震惊,她自诩艳杀京城,可在池南音那陡然一现的容颜前,竟自惭形秽,羞于抬头。 又看到阿雾这小仓鼠,她不信也得信了。 都知道国师府里的那妖女天天跟一只老鼠说话,这会儿一见,可不就是如此? 她慌不迭地放下唇脂,退了几步行礼赔罪:“是臣女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池姑娘!” 池南音也懒得理她,一把抓过唇脂举着问黄掌柜,“多少钱,我要了!” “不要钱!不要钱!送给姑娘,姑娘喜欢,这店中任何事物您尽可拿去!”要死哦,谁敢问国师的人要钱啊! 池南音也不占人便宜,扔下些碎银子在柜上,系上面纱揣着唇脂就走了。 她神清气爽步履轻快,果然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小音音我觉得你堕落了!”阿雾沉痛叹息。 “怎么了?” “你这是在滑向罪恶的深渊啊!你不觉得你这个作派就跟妖女一模一样吗?” “妖女就妖女,反正他们说都说了,我要是不做这妖女,我还觉得我亏了呢。” “你是自暴自弃了吗?” “我是合理运用人脉,往高端点说,这叫资源整合。” “资源整合没有这么整的,我可算知道为什么你上辈子一直是社畜了,你这个情商不行啊——吱!” 但池南音真的觉得好爽,难怪这世上有那么多仗势欺人的混蛋,自己也好想一直做这样的混蛋啊! 怎么办,她真的堕落了! 等跟池惜歌和顾鹤溪分开,她回到国师府一口气跑到假山上的凉亭,找到了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晏沉渊。 跑得太急,她还在喘着粗气,吹得脸上的薄薄轻纱一下下地扬着。 晏沉渊勾着手指解了她脸上的面纱,问:“何事这般高兴?” “我……我今天仗着你的名号,抢了一个唇脂。” “嗯,做得好。” “你会不会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因为……因为这对你名声可能不太好。” “你不是说过,国师受万人景仰,无人不敬吗?一盒唇脂而已,就当天下人孝敬我了。” 池南音吐了一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自己瞎鸡儿说的话他怎么都记得? 但姓阉的不生气就好,她卖乖地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一个小物什拿出来,放在他下棋的石桌上。 “今天仗着你的名号横行无忌了一回,所以这个买来送给你,谢谢你。”池南音笑着说。 晏沉渊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道玉白色的穗子。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看你天天拿着的那串佛钏上没有吊穗,就买了这个,你要是喜欢你就用着,不喜欢扔了也没事的。”池南音怕他瞧不上眼,连忙说道。 晏沉渊将吊穗取出来放在掌心看了看,垂着的眸子里含着温柔笑色,口中却说:“国师的美姬,就送我这么个东西?” 池南音的脸“唰”地就红了! 被现场抓包,没脸见人了,她转身就跑! 展危笑得又在抱着柱子挠,拼命想忍住笑声。 晏沉渊捡了颗棋子,弹指打在展危后背,展危“啊呀呜哇”地摔下假山。 他将吊穗系在佛钏上,凝目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拈棋自弈,但落子却温和了许多,不再处处杀机。 棋子没落几粒,展危捂着额头上的包又跑上来,道:“大人,陛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怜爱展危危的一天…… 第31章 (二合一) 明宣帝一身常服,只带了一人来国师府。 正是顾凌羽。 入府后迎接他的人却不是晏沉渊,而是展危。 展危拱手行礼:“陛下,殿下,我家大人在后院。” 顾凌羽真的是很无奈,他就没见过比晏沉渊调子还高谱还大的臣子了。 但明宣帝却一派和气神色,笑道:“那便有劳展护卫带路。” “请。”展危抬手,引着明宣帝和顾凌羽往内。 经过阴春池时,明宣帝刻意看了一眼池中,意外地发现玉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池锦鲤。 “不知玉鳞……”明宣帝问道。 展危回身道:“池姑娘不喜那等凶残之物,我家大人便将玉鳞杀了,扔去了城外河中。” 明宣帝扬眉一笑:“晏爱卿果然是情深之人。” “陛下请。” 展危特意领着明宣帝他们走了另一条路,避开了雁芦阁,但那株高耸入云的蓝楹树太打眼了,明宣帝仍是望得见。 明宣帝深知晏沉渊不喜颜色过于艳丽之物,就连这府上也多种长青树,姹紫嫣红绝无可能。 那树蓝楹,可是打破他府上的清逸之感啊。 但明宣帝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晏沉渊的书房后院,晏沉渊还在继续着之前的那盘残局,手中轻捻着佛钏。 明宣帝进来后,他连头也未抬,更不要说问好了。 “晏爱卿,近来身子如何?”明宣帝他笑着走过去,自己坐在晏沉渊对面。 晏沉渊没答话,这等废话他懒得应声。 明宣帝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立在身侧的顾凌羽说:“你且先上外面等着。” 顾凌羽望了晏沉渊一眼,拱手称是,退了出去。 见晏沉渊一直不说话,明宣帝自行执了白子,落在棋盘上,淡声道:“晏爱卿今岁已是二十有二,虚岁二十三,业已立成,早当成家,是孤恤下不够,倒忘了爱卿你仍是断雁孤鸿,今日来此……” “哗啦——” 晏沉渊执佛钏拂棋盘,搅了棋局。 明宣帝瞧见了他佛钏上那道新系上去的玉白色吊穗,看着虽也精巧,但到底是俗物,怕是万万衬不上玉骨珠的吧? 他抬眼,龙威浑然,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神色恹恹,寒煞凛凛:“长老院的苦头,你还想吃第二次?” “那日长老院行事,的确鲁莽,孤亦觉得不当。只是孤先前并不知情,晏爱卿你略作惩戒,亦属合理,孤并无怪罪之意。” “怪罪?”晏沉渊似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你怪罪得起吗?” “晏爱卿雄才大略,气吞山河,向来行无所拘,言无所止。”明宣帝脸上的笑容淡下来,望着晏沉渊的眼神也颇有冷色。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不如,我更无所拘无所止一些。” 晏沉渊收拢佛钏,细捻着那道流苏坠穗,戏弄般地看着明宣帝:“我是个废人,绝无诞下子嗣的可能,顾知雍你若是这般心急不安,不如,去另寻一个国师?” 明宣帝顾知雍,袖中暗握拳,胸口翻涌着些怒意,但面上藏得很好。 片刻后,他笑道:“晏爱卿这便是玩笑话了,国师之职,世间除了晏爱卿,又有谁能胜任?” “既是如此,就滚。” 晏沉渊半支起额头,阖上了双眸,懒得再看明宣帝一副惺惺作态的伪君子嘴脸。 明宣帝胸口微微起伏,但他又能奈晏沉渊何呢? 这天下,谁人奈何得了晏沉渊? 想他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竟受制于一个废人! 何堪此等奇耻大辱! 明宣帝沉声道:“长老院祀岳渊,随时恭候晏爱卿!” 展危目现杀机! 提步而上! 他正要抽刀,晏沉渊抬手止住他,睁开眸子看向明宣帝,笑道,“急什么,终有一日我会去,届时,大乾朝的陛下,你可莫要后悔。” “孤便等着!” 明宣帝拂袖而去。 展危心里恨极,低声道:“大人何必拦着我,这等不知好歹之人,小的杀一个算一个!管他是皇帝还是狗屁,这天下谁当皇帝不是当,都比他强!” “去看看她吧,顾凌羽找她去了。”晏沉渊只是笑着转了下佛钏, “他敢!”展危喊道。 晏沉渊抬头瞧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池,池姑娘是大人的!” “你以为顾凌羽带得走她?” “那大人……” 晏沉渊低眸含笑,小姑娘笨是笨了点儿,但重诺守信,应了的事就不会反悔。 她说会在这里乖乖地待着,就不可能会离开。 蓝楹树下,池南音用正着那只特制的“铅笔”画素描,画的还是阿雾和煤球,这两小玩意儿实在太萌了,画一百张都不会腻。 忽然她听得外面有人唤她:“池姑娘。” 池南音回头一瞧,就瞧见了顾凌羽站在拱门处,脸上带着柔软温暖的笑意。 池南音心里苦,要死哦,你不会是来救你的白月光来了吧? 她放下纸笔起身,行礼道:“二皇子殿下。” “你在此处还好么?”顾凌羽走进来,看到了她的画,眼现奇色:“这是什么画法?” “没什么。”池南音也不跟他解释了,只问:“殿下怎会来此?” “姑娘,你愿意跟我走吗?”顾凌羽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别逗了大哥! 这是国师府啊! 你在弄啥嘞! “殿下别开玩笑了。”池南音又摆出了礼貌微笑脸。 顾凌羽却说:“今日我与父皇一起来的,晏国师便是再藐视王权,也不会直接对我父皇翻脸,我若执意要带你走,他未必拦得住。” 池南音心里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 这人到底在执着个啥啊? 这事儿得立马解决! “敢问殿下一句,你为何一定要带我走呢?我与你之间,其实并未有多深的交情,怎么就值得你如此犯险了?” 顾凌羽听了她的问话,稍稍低了头,是啊,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是疯了吧? 早就知道国师目中无人,权势滔天,自己应当隐忍克制,以图后谋,为何就跟疯了似地一定想把池南音带走? 就如她所言,他们并未有多深的交情,点头之交而已。 可这好像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日日想着念着,怎么也放不下,听闻了街头巷尾的那些妖女传言,更觉难受。 他所识得的池四姑娘,胆小害羞,却性情恪纯,绝非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她是被迫的! 这种想法在他心里生了根,夜夜挠心。 见他不说话,池南音笑道:“殿下,我听说过一句话,男人有两大爱好,一是拉良家下水,二是劝风尘从良。我于殿下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只不过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够不着,越成执念。如今我受流言所困,殿下便越发觉得,有责任要救我于水火之中。” “说一句可能诛心的话,殿下你只是在成全自己的英雄气概。” “我告诉你呀,我不会用笔,不会刺绣,不会作诗,不会抚琴,我甚至连绾发都需要别人帮忙,我还不懂得各种繁琐的规矩和礼节,我最近还长了点仗势欺人的坏毛病。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的,你只是看到了我的一面,而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旦你把我救出去,相处之后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根本没那么好,更不值得你冒险来救。所以殿下,我还是如那晚我对你所说过的,我不会跟你走的。” “不论外人怎么说我怎么看我,不打紧的,我自己知道我是什么样就行了。” “最后,多谢你的这番心意,真心的!” 顾凌羽有些诧异地看着池南音,他的确没有想到,原来这个看上去柔糯娇软的小姑娘,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冲池南音笑笑,星眸俊眉,温文尔雅,拱手赔礼道:“原是在下小看了姑娘,实为不该,在此赔罪。” “殿下也不必如此,我们不熟嘛,所以你对我不了解也很正常呀。”池南音俏笑道。 顾凌羽直起身子,眼带笑色,仍是说道:“姑娘,今日听尔一席话,如有醍醐灌顶之感,来日若有机会,盼能与姑娘把酒言谈。” “这就……再说吧。” 还是不要了吧,我喝了酒喜欢乱说话的! 要是骂你怎么办? 顾凌羽拿起石桌上池南音画的画,问:“不知此物,姑娘可否赠我?” “可以的。”池南音点头,反正还有好多的。 顾凌羽抽了一张阿雾的素描写,仔细叠好收进怀中,向池南音道别后,缓步走出雁芦阁,回头又看了看那株高大的蓝楹树。 不知为何,听得池南音那些话后,他对池南音越发的放不下了。 这样的女子,难怪连国师都不舍得下杀手。 他走出雁芦阁没几步,怀里突觉灼烫,他连忙一看,池南音送他的那张素描被烧成灰了。 顾凌羽愤怒地回首看去,展危正推着晏沉渊进雁芦阁。 展危还故意偏头看顾凌羽一眼,明晃晃地挑衅:略略略,你能把我家大人怎么滴? 池南音送走了顾凌羽,正收拾纸笔准备接着画画,就看到晏沉渊进来了。 她不禁感概,幸亏我池南音冰雪聪明机智过人,要是刚才真的跟顾凌羽走了,恐怕要被这姓阉的一巴掌拍飞天灵盖! “怎么不跟他走?”晏沉渊问。 “大人你说什么呢,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大人对我又这么好,我怎么会想跑呢~”我想啊我想啊,我想得要死啊,我不敢啊! “你今日若是跟他走了,我绝不怪你。”晏沉渊又道。 展危捂脸没眼看,大人你太损了! 池南音眨眼在盘算,姓阉的你是不是在驴我? “真……真的吗?”池南音小声地问。 “嗯。”晏沉渊紧了紧佛钏,你敢跑一个试试,腿给你打断! 池南音狠狠地挣扎了一会儿,小脸五官都纠结得挤到一块儿去了,最后还是摇摇脑袋瓜:“我不会跟他走的。” “为什么?”晏沉渊长出一口气。 “你不能生气,我就说。” “我不生气,你说说看。” 池南音坐下,摆弄着手里的纸和笔,一边画着阿雾一边说:“我不喜欢二皇子嘛,如果我今天真的跟他走了,就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以后很难还的。而且,明明不喜欢人家,还利用人家,这样不好。” 阿雾:“难怪你上辈子一直是单身狗!鸡冠子抖起来,你给我婊起来啊,你都穿书了还不婊什么时候婊!” 池南音调转笔头戳了戳阿雾,接着道:“总之就是这样了,反正在这里住着也不是很坏,你都许我出门了,虽然是隔三天一次,也总比之前好嘛。相对很多人来说,我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至少没有喂鱼……咦?!” 池南音边说边回头瞧晏沉渊,然后她就看到—— 姓阉的他跷起了二郎腿? 嗯? 嗯??? 晏沉渊听到她明明白白地说出“不喜欢二皇子”这话有点高兴。 所以不自觉地跷起了二郎腿。 此刻被池南音这么目瞪口呆地盯着,才觉出出大事了。 “他帮我抬上来的。”晏沉渊一脸淡定地指了指展危。 背锅小能手展危上线! 展危果断单膝跪地,给晏沉渊捏着腿,一边捏一边说:“这个,大人这个,腿不是很方便,我经常帮他疏通经脉。” “哦,原来是这样呀。”池南音点点头。 她歪着脑袋瞅着展危这个单膝跪地捏腿的姿势,再瞅瞅晏沉渊这副深不可测的大佬姿态。 有个不怎么好的想法在她心里萌芽…… 就,以前哦,她也是沉浸于各类文学作品的雅人,博览群书,广闻强识! 其中就包括令人如痴如醉的耽美文学,这种高冷腹黑攻X呆萌忠犬受的组合她也看过不少,她很吃这套的! 而且再延展一下人设,晏沉渊这种神挡杀神佛挡弑佛,日天日地的大反派,唯独对他的小跟班看似嫌弃但其实各种袒护,谁靠近晏沉渊都得死,可是小跟班就能天天帮他推轮椅还可以各种胡说八道。 天啦噜,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再加上晏沉渊身体不便,如果逆了攻受,那就更狗血更酸爽了! 于是她不受控制地脑补了一百零八种不可描述的画面。 手上的笔,有些控制不住了惹。 晏沉渊瞧着她眼神有些不对劲,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池南音用力地摇头,不能说!打死阿雾都不能说! “我说过,你不会撒……” “我没有撒谎!” 晏沉渊有些恼火看着她,冲展危发脾气:“把我腿放下去!” 展危委屈,您自个儿得意一下子忘了形,关我啥事儿啊? “回书房!”晏沉渊持续发脾气。 路上展危小声说:“大人,要不,咱告诉池姑娘吧?” “你想死?” “不想!” 晏沉渊暗恼自己在险些在池南音跟前现了原形,自己这个警觉性也太低了,果真是个妖女! 妖女池南音,火速铺开了纸张,把满脑子不可描述的画面画了出来,线条勾得叫一个流畅,描得那叫一个来劲,那个什么心简直是蠢蠢欲动,荡漾得很! 果然搞CP是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啊! 她沉迷于伟大的创作,饭都不吃了,阿雾在旁边看着她的画,翻着肚皮在煤球身上打滚,笑出老鼠叫。 “尼玛的小音音,你真的绝了!” “是不是很好嗑?”池南音往嘴里塞了一块小点心,继续埋头创作。 唉,可惜这地方不能出画本,不然就晏沉渊和展危的这个长相,她肯定能赚得飞起! 算了,能出她也不敢出,会被晏沉渊一巴掌拍碎天灵盖的。 她痴迷于伟大的创作直到深更半夜也没睡,挑灯夜战,干劲十足! 晏沉渊望向她的雁芦阁时,看到那里还亮着灯,又听下人说今天她晚饭都没怎么吃,以为她还在为白日里顾凌羽的事上心。 想了片刻,晏沉渊独自来到雁芦阁。 进屋后发现,池南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执着那只奇怪的笔,死耗子和黑猫也睡了过去。 于是他推着轮椅上前,拿起池南音四处散落着的画一看…… 想杀人是怎么回事? 杀谁好呢? 杀展危吧。 捻了好几圈佛钏都静不下心来,晏沉渊感觉他肺都要气炸了,额头也气得青疼。 她脑子里一天到晚地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晏沉渊按着眉心半天顺不过来气,胸闷得厉害,干脆报复性地捏了一把池南音的鼻子。 池南音沉迷创作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之她本来就贪睡,竟是没醒。 只以为是阿雾来闹她,她小手抓着闹腾的元凶按下,小奶音甜甜糯糯,迷迷糊糊地说:“别闹了嗷呜~” 晏沉渊看着她的小手压在自己的手背上,指尖纤纤,嫩生生的一段藕尖般,指甲泛着莹润光泽,秀气可爱。 而且她的手很暖,不像自己,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个死人。 晏沉渊翻过手心轻握着她的手指,望着她的睡容兀自失笑,谁家的妖女不是兴风作浪,使尽媚术魅惑人心,反而像她这么能作死? 你倒是赶紧学学妖女的那些把戏啊,我等着看呢。 但这个画,他依旧是忍不了的! 生物钟将池南音叫醒,她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低头正准备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发现杰作全都不见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画了整整一个晚上,给自己产的同人图粮啊! 而且去哪里了? 是不是打扫的丫头拿走了? 那她们会跟姓阉的告状吗? 池南音下意识地摸摸的自己脖子,咽咽口水。 “阿雾,你有见谁进来过吗?”池南音胆战心惊地问。 “没有啊,蠢猫过来,这儿有好吃的!”阿雾最近都不怎么跟池南音玩了,他觉得那只猫更有意思,天天玩在一块儿。 池南音拖着有点软的腿,慢腾腾地挪到门边,果然看到今天的晏国师也旷工了,没有去早朝,而是坐在自己院子里喝茶。 “既然起来了,就先去跑步。”晏沉渊与寻常无异的声音传来。 池南音缩在门后稳了稳跳得有点快的心跳,他好像没生气?所以,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还不去?”晏沉渊望了门边一眼。 画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这会儿倒是懂得怕了? 池南音今天多跑了几圈,磨蹭了好久才回到雁芦阁,又特别磨蹭地用完早点,再特别磨蹭地走到晏沉渊跟前,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帮我捏腿。”晏沉渊一边看书,一边波澜不惊地说。 池南音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也不敢问,走过去蹲下,帮晏沉渊轻轻地捏着小腿,还小心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展危,展危脸上也没什么异样。 “你虽是女子,但识字断句总是要会的,不然总讲些漏洞百出的故事来糊弄我,所以今日起,你就在房中抄书吧。”晏沉渊看了她一眼,“用毛笔。” 池南音好烦,我认字的,我只是不会用毛笔而已嘛! 干嘛把我搞得跟小学鸡似的押在屋子里刷题?我上辈子已经刷够了好不好。 她想着反正晏沉渊的腿没知觉的嘛,就稍稍用力地往他腿上一掐,让你欺负人! 晏沉渊以书遮面掩住笑。 “明日再给你请个琴师过来,教你抚琴。” 她又掐了晏沉渊一把! 晏沉渊笑意更浓。 “或者,你喜欢下棋吗?” “不喜欢!”要命啊,那东西是自己能学得会的吗? “那就学吧。” “国师!”池南音“腾”地站起来,气恼地盯着他:“你,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我报复你什么?” “我,我昨天的画,画,去哪儿了……”她声音小下来,心虚得不行。 “什么画?” 啊,他不知道吗?那他在干嘛? 晏沉渊放下书,双手合拢瞧着她:“不想学也行,但有个条件。” “什么?” “每日帮我捏腿。” 池南音纠结,这不是展危的活儿吗?自己这算不算第三者?不是,她怎么就跟第三者这身份过不去了呢? “不愿意就算了。”晏沉渊又拿起书。 “愿意!我愿意!”池南音想着,捏腿而已嘛,好过学那些东西的。 但池南音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所以她特别疑惑地看着晏沉渊,老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还未等她想明白,晏沉渊又瞟了她一眼,她赶紧蹲下,捏腿! 旁边的展危看着这一幕,一脸姨母笑,好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为什么今天大人对自己格外冷淡,甚至还有点嫌弃,嫌弃里挟着两分杀意?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没有啊! 自此,池南音的每日三件事,吃饭,跑步,等晏沉渊被天降正义的一道雷劈死之后,又多了一样,给晏沉渊捏腿。 他跟大爷似地坐在轮椅上,自己跟个小婢女似地蹲在地下,实在让人恼火得很。 但晏沉渊的心情就很好,她捏来捏去的其实捏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在自己逗得她生气的时候,就会使坏地掐自己一把。 其实也不疼,她心思太软了,对谁都不舍得下重手,对自己这种明明是把她囚起来的恶人,也下不去重手。 假使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也不错,她逗逗猫和鼠,自己逗逗她,捱过这漫长又密布荆棘的一生,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但不知为何,晏沉渊起了贪心。 每回池南音一脸憋屈气乎乎地给自己捏腿时,晏沉渊看着她,都会想将她一生拘在自己身侧。 但是…… 但是明宣帝他问:“那日你去见过池南音,对吧?” 顾凌羽低头答话:“是,父皇。”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通透,善良。” 明宣帝看了顾凌羽一眼,笑道:“你知道孤问的不是这个。” 顾凌羽当然知道,他父皇想知道的是,池南音有无成为晏沉渊发妻的可能。 但他不会给明宣帝想要的答案的。 顾凌羽道:“儿臣认为,晏国师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明宣帝:“何以见得?” 顾凌羽:“晏国师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又一身绝世武功无人可及,在他眼中,众生不过蝼蚁。即便是池姑娘有所特殊,但这种特殊待得时日一长,便也平庸,故而儿臣认为,晏国师如今留着她在国师府,只是一时之乐。” 明宣帝:“你似乎,在处处维护那位池南音?” 顾凌羽当即跪下:“儿臣不敢!儿臣句句属实,请父皇明鉴!” 明宣帝看了顾凌羽一会儿,端起茶盏轻拔着杯盖,笑着说:“既如你所说,那便赶在晏国师在厌烦池南音之前,让他们二人结成琴瑟之好。” 顾凌羽心中一凛,用力克制住情绪,不敢泄漏半分。 “另外,对于瑞亲王与池惜歌的婚事,孤总觉得有些不安,你呢?” “儿臣……儿臣认为,瑞亲王闲云野鹤,且对父皇忠心耿耿,而池惜歌,亦是如此!前几日,瑞亲王还对儿臣说,想去江南看一看,若是风光不错,便会携妻常居江南。” 明宣帝放下茶盏,抬手道:“你退下吧。” 顾凌羽心事重重地离开墨渠斋,走在宫道中,遇上他的皇兄大皇子,两人关系一向不睦,他也只是行了个礼,并未交谈。 可他回头望去,却见大皇子进了墨渠斋。 顾凌羽沉声叹气,望着这重重宫阙,似乎望见了每一道暗藏在宫阙里的凛冽杀机。 不论这杀机是来自晏沉渊的,还是他父皇的,又或是他皇兄的,都叫他如芒在背,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想看的都是甜甜的恋爱,但权谋类的剧情向内容这些是主线,是推动他们谈恋爱的神助功,不能不写的。不过小天使们放心,这些内容会一笔扫过,不耽误大国师和小南音谈恋爱的哈,不用担心~ 第32章 (三合一) 池南音觉得晏沉渊这个出尔反尔的作风,非常符合他反派的调性。 明明说了每三日放自己出府一次,但今天却不许了,偏要拉着她去看什么劳什子瀑布。 瀑布是好看的,但是她更想见她长姐和小八。 所以池南音无精打采地坐在石桥上,双手托着腮,看着眼前的瀑布自脚下如白练着劲风,直贯而下,坠入深潭。 在黛苍山色间,一线连天。 她小心地伸着脖子往下看,有点害怕又觉得好刺激,常人看瀑布多是自下往上看,故有疑似银河落九天的美赞,很少会有这样的视角。 这样看着,好似银河在脚下,心生豪迈之感。 而且这道瀑布怕有百丈之高,溅起的水花在半空中扬起如雾,将下方的世界都笼在了迷蒙中,看不真切,好似脚下那方世界是个仙境,有仙雾缭绕,隐隐约约。 奔腾水流带来的轰鸣声,轰得她耳中嗡嗡作响,偶有勇敢的飞鸟掠水而过,翅羽振动抖落的水珠,折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池南音都后悔没带笔和画板出来了,不然可以画个画儿呀。 “你不害怕?”晏沉渊撸着盘在他腿上的黑猫,问池南音。 “有一点,但又觉得好壮观。”池南音说。 “想下去看看吗?” “怎么下去呀?” 晏沉渊伸手,将她凌空托起,池南音如今不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只摇摇晃晃地张开双臂,好奇地看着他。 然后—— “啊啊啊啊尼玛啊!” 晏沉渊这剁脑壳死的拘着她直接往瀑布底下扔啊! 飞速坠落的失重感刺激得她心跳加速,眼前的事物化作残影,她双手双腿拼命地扑腾,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她的尖叫声。 展危伸着脖子往下看,又看看自家大人。 不是我说啊大人,你这个哄池姑娘开心的法子好像有点……不太对的样子诶? 片刻过后,池南音又被晏沉渊托着自底下冒了出来,奇怪的是她衣衫未沾水,更奇怪的是,她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 她兴奋得脸颊绯红,眼神发亮,激动地看着晏沉渊。 这就是蹦极啊朋友们! 还是不用带着碍事的安全绳的蹦极啊朋友们! “还想玩吗?”晏沉渊还以为她会吓得哭出来的,没想到,她好像还挺喜欢的? 池南音迟疑了一下,怕自己得寸进尺会惹得晏沉渊讨厌。 可是,又真的好想再玩一次哦! 所以她握着小手试探着询问:“可以吗?” 晏沉渊笑了一下,手心下翻,池南音反身向内翻腾三周半难度系数是几点几地又往瀑布下面扑落去。 “啊啊啊啊好刺激啊!” 她脸朝下地迎着潭底直奔而去,像是一只体态轻盈,在雨中飞驰穿梭的褐雨燕。 将到底时,她伸出手来笔直向下,像是破开了翻腾而起的水雾,指尖触到了如同泡沫一般的水花。 然后继续被那股柔和的力量带着,翻身向上,如将要跃龙门的鲤鱼逆流而上。 停在拱桥前,她小手地捂着嘴,忽闪忽闪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晏沉渊,很努力地压着激动情绪,便仍是克制不住兴奋地声音说:“好好玩啊!” 晏沉渊将她放在身侧,好玩也不能再玩了,这般剧烈的玩法玩多了对她身体不好。 果然池南音的脚一沾地就软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一把扶住了晏沉渊的轮椅。 晏沉渊将怀里的猫递给她,佛钏似不经意般地掠过她衣袖,点点幽绿暗芒钻进她体内,池南音疯狂跳动的心跳渐趋平稳。 “坐一会儿,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便回去。”晏沉渊说罢,就支着额头打起盹来。 池南音玩了两圈蹦极,先前因为没能去看小八和姐姐的郁闷也消散了,便乖巧地抱着膝盖坐在轮椅旁边,还在回味刚才的失重感。 她想跟晏沉渊说谢谢,但悄眯眯地抬头一看,看着正在打瞌睡的晏沉渊,又不敢搅了他的好眠。 听展危说,晏沉渊起床气好重的。 就他这个一天二十四小时要睡二十个小时的睡法,估计起床气随时都能发作。 展危摸过来坐在池南音旁边,笑着问:“池姑娘,你觉得我们家大人怎么样?” 池南音心想,那他当然是相当牛批啊! 但她只说:“国师大人,武功绝顶,聪明绝顶。”就是他天天这么勾心斗角的,不知道头发会不会也绝顶…… “我不是问你这个。”展危摇头道,“我是问,你觉得我家大人对……啊啊啊啊大人我错了啊啊啊啊!” 展危被扔下瀑布。 池南音傻呵呵地以为展危也会跟自己一样,等一下就被晏沉渊托着送上来的。 所以就乐呵呵地伸着脖子望,结果一望望不见,二望望不着,她不由得歪头瞧晏沉渊。 晏沉渊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展危不会摔死了吧?! “国……国师……”她指了指下面,大兄弟,你的CP,不是,你的小跟班好像没气儿了,你真的不考虑抢救一下吗! “他死不了,放心吧。”晏沉渊闭着眼睛说。 “哦。”池南音乖巧.jpg。 但还是好担心啊怎么办?这么高摔下去就算是掉进水里也要没命的吧! 池南音抠着手指头焦虑得不得了,时不时地瞟一眼晏沉渊。 晏沉渊能感受到她的不安,有点烦,什么人都担心,你担心得过来吗? 袖子一卷,正在水里游泳的展危又“啊啊啊啊”地被卷了上来,“吧唧”一声砸在地上。 池南音赶紧跑过去看:“展危你没事吧?” “没事!”展危浑身湿透,吐了一嘴的水,他决定去买一副针线,以后要是再乱说话他就自己缝自己! 池南音跟阿雾还有煤球在这一弯拱桥上闹腾着玩,扑蝶采野花,折藤编花环,反正她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乐子,都能玩得自在又开心。 晏沉渊就闭着眼睛听她清脆欢快的笑声萦绕在自己耳际,他听得心绪宁和,褪尽恹色。 有那么一瞬间,晏沉渊都要觉得,自己其实也跟个普通人差不多,也图这点平淡而琐碎的人间清欢。 直到日头西斜,苍山镀铁锈,晏沉渊才睁开眼,说:“回吧。” 池南音手里还捧着一束野花,点点头后,将阿雾揣进怀里,又抱起煤球,跟在他的轮椅后面下山,裙摆上还沾着疯玩过后的草籽。 从山间到国师府,要穿过大半个沧京城,晏沉渊坐在软轿里,池南音想看热闹,便系了面纱走在外面,却也不敢离软轿太远,怕晏沉渊会生气。 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怀里的猫儿,她听到沿街的人正在低声交谈着这几日城中发生的大事。 “想不到大皇子竟会造反逼宫,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听闻今早宫中血流遍地,若无二皇子拼死护驾,怕是……” “要我说,还是国师作恶埋下的祸根,若无他祸乱朝纲,使圣上无暇顾及其他,以当朝圣上的睿智,岂会看不出大皇子暗藏歹心?” “唉,往前数数也不过三十来年,那时的前国师是何等慈悲为怀,天下一片太平,如今这国师简直……” “我便直说了吧,如今这国师,就是个奸邪之辈,坏了我大乾的国运!” …… 池南音听着这些话,撸猫儿的动作缓了下来,最后白嫩的小手只搭在了煤球身上,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软轿。 她庆幸晏沉渊是坐在轿子里的,不然听到这些话,肯定不好受,也肯定要杀人。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个大皇子造反,怎么就跟晏沉渊能牵连上呢? 大皇子造反的时候,晏沉渊正带着自己玩蹦极好不好? 就算姓阉的真是个大反派,你们也不能什么锅都往他身上扣的呀,这跟拉不出粑粑来怪地球没引力有什么区别? 她正想着这些,忽见轿子停了下来,池南音不由得心下一紧,不会是晏沉渊听见了那些话,要杀人了吧? 展危却走上前来:“池姑娘,国师让您上轿。” “哦,好的。”池南音点点头,自己也正好也不想再听这些话了,就钻进了轿子。 进了轿子才发现,这轿子的隔音效果简直厉害,外面的声音一点也传不进来! 她暗暗放下心,这样的话,晏沉渊肯定是没有听到外面的人胡说八道的。 轿子里头空间挺大,两人坐着绰绰有余,晏沉渊正倚在软枕上闭着眼睛睡觉,叫她上来后,也什么都没说,依旧是睡觉。 池南音也不吵他,只是安静地撸着猫,又轻轻地拍了阿雾一下,让它也别吵,这人可讨厌阿雾“吱吱吱”的叫声了。 低头的时候,池南音看到晏沉渊玄色锦袍的下摆上沾着一片枯黄的树叶,像极了外面那些无故加诸在他身上的恶意污蔑。 她先是瞅了瞅晏沉渊,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悄悄又静静地弯下身子,小心地将那片树叶拿走。 她弯身时,晏沉渊半睁眼,看着她小心翼翼怕吵醒自己的动作,眉眼噙笑。 忽然外面一声高昂的马儿嘶鸣声,像是有谁陡然勒住了缰绳。 异变惊了抬轿的轿夫,轿子颠簸了一下,池南音正弯着身子,被这么一颠簸险些摔了。 但她还没怎么样,就被晏沉渊捞进了臂湾里。 恰好轿帘被风掀开,外面的人便正好看见,池南音抱着一只黑猫,偎在晏沉渊臂湾中。 嗯。 反派美姬本姬。 池南音向外望去,意外地看到了小八,他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顾凌羽身后,满目讶异——四姐姐怎会在这里?又怎会跟晏国师那般亲昵? 池南音也诧然,不是说今天顾凌羽阻止了大皇子的逼宫吗?小八怎么会在顾凌羽身侧?他在做什么? 池澈立刻低下头去,想避开池南音疑惑的眼神。 顾凌羽手中还紧拽着缰绳,看到池南音和晏沉渊相偎而坐时,也颇感震惊。 他低头拱手道,“我等正欲出城退兵,不想惊扰了国师尊驾,万望包涵。” “滚!”晏沉渊声音不悦。 顾凌羽看了看身后跟着一列百人禁卫军,这要让开,怕是不容易。 他道:“不知可否请国师暂退一侧……” 他的话音还未落,身后的禁卫军纷纷被击飞在两侧,中间让出一条足够容轿子通行的道路来。 顾凌羽咬牙,调转马头,退到一侧,让晏沉渊的轿子先过。 池南音挑了下眉,很好,这很有反派嚣张跋扈不讲道理我行我素挡我者死的风范! 国师大人你牛逼! 轿子前行,池南音回过神,连忙起身回望,还是不明白,小八怎么会跟顾凌羽在一起呢?长姐呢?发生了什么? 池南音是不关心朝庭大事的,她脑子不太够用,只能关心关心自己在意的人。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八会跟在顾凌羽身侧。 就像以前她每次有想不通的问题都会看向晏沉渊那样,这次她也望向晏沉渊。 晏沉渊心底却翻涌着一些不耐烦,他今日特意将池南音带去山间,不让她去见池惜歌和池澈,就是想让她避开此事。 竟还是遇上了! 他沉了沉气,抬手将池南音掳回来,语气有些不快:“坐好!” 池南音被他凶了一下,也不敢再多问了,只是低头摸着猫儿的毛。 直到进了国师府,池南音也低头不语,沉默地跟在晏沉渊身后。 晏沉渊停下轮椅问她:“怎么了?” “没事啊,没事。”池南音慌忙摇头。 “去歇着吧。” “嗯。” 晏沉渊看着她听话地走进雁芦阁,嘴里叽叽歪歪地嘀咕着什么“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你这么臭的脾气,难怪别人什么锅都让你背!”“煤球我们不理他,王八蛋凶死了!” 晏沉渊听着这些话,哑然失笑,他到底是捡了个什么宝贝回来? 当天傍晚他听展危说,池南音晚饭没吃多少,这于她而言,可是相当不正常的情况了。 晏沉渊便想,莫不是今日自己凶了她一句,真让小姑娘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不至于吧? 算了,吃不下就吃不下,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不行,她明早起来还要跑步,今晚不吃明早哪儿来的力气?还是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谁给她的胆子让她敢在国师府这么作妖? 罢了,作就作吧,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他一页书看了半柱香的时间也没翻动,最后扔下书,推了轮椅去雁芦阁,结果在半道就遇上了池南音。 她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见到晏沉渊几步跑过去:“国师大人,这个给你呀,我新做的乌龙奶茶,没那么甜,你试试看?” 晏沉渊接过奶茶,瞧着她,这小姑娘是……没被自己惹生气? 那她心胸还挺开阔的,只是她为什么不吃饭? “晚上的饭菜不合味口吗?”晏沉渊问她。 “不是,我试味道喝了太多奶茶,撑着了,吃不下。”池南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里面装着一肚子的奶茶。 晏沉渊看了看手里的奶茶,那这东西,自己还必须喝完,才对得起她这番用心了? 抿了口乌龙奶茶,晏沉渊让池南音推着自己往湖心凉亭里去。 夜风送来荷香,池南音按照惯例蹲在一边给晏沉渊捏腿,蹲着蹲着她腿有点麻,重心左右腿换了换,不行,还是好酸好麻。 她有点后悔跑过来给他送奶茶了,姓阉的无辜被骂就被骂呗,关自己啥事儿啊?跑过来受这罪。 “我可不可以坐着帮你捏腿呀?”她小声地问。 “不用了,你坐下吧。”晏沉渊早就发现她腿酸得蹲不住了,就看她什么时候说,没想到她还挺能捱的。 池南音扶着酸软的双腿坐在凉亭长椅上,低头揉着自己腿,没看晏沉渊。 “为什么突然想到给我送奶茶?”晏沉渊问她。 “唔……” 她是觉得,今天回来的时候,听了好多没道理的话,感觉晏沉渊背的黑锅有点多,所以做了奶茶给他。 但这话要是说了,晏沉渊会不会去找那些乱说话的人呀?以他的性格,会直接把人杀了吧? 一句诽谤而已,虽然讨厌了些,但罪不至死的。 所以池南音努力想谎话,她说谎的样子特别明显,只差在脸上刻上“我在说谎”四个大字了。 她憋了许久,才憋出一个蹩脚的理由:“今天在瀑布那里,我玩得很开心,所以做了奶茶谢谢你。” 晏沉渊看着她,也不拆穿她的谎话。 小姑娘嘴皮子厉害但心思软,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喝了口奶茶,晏沉渊望着这一池莲花,他暗想着,那些人倒也没说错,这大乾的国运,就是打自己这儿坏掉的。 而且,会一直坏下去。 “池南音。” “嗯?” “奶茶味道不错。” “你喜欢就好啦!” 她得了表扬很开心,扬着小脸俏生生地瞧着晏沉渊,眼中有欢喜的笑意。 晏沉渊看得心头软,多问了句:“今日我凶了你,你不生气?” “……”大哥你是不是在逗我?我敢生你的气吗! “不许说谎。”晏沉渊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脑内骂人。 池南音对了对手指,小声说:“一开始有一点生气的。” “现在呢?” “不气了。” “为什么?” “又没多大个事儿,干嘛一直生气?” 晏沉渊笑望着她,小姑娘不记隔夜仇,是好事。 但晏沉渊很生气,而他生气,总有人要倒霉。 深夜,展危一脚踹飞了池澈。 池澈在地上翻滚几圈,吐出来的血洒了一地,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角,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对着晏沉渊:“国师,弟子知错!” 晏沉渊眼神冰冷,漠然地扫过池澈身上,不再复当初对池澈的平和态度。 他坐在椅子里轻捻着佛钏上的穗子流苏,声音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温度:“你知错?” 池澈以额触地,紧紧地闭着眼睛颤抖着声音:“弟子不该在今日冲撞国师!” 晏沉渊冷嗤一声,闭目懒得跟这等自作聪明的蠢货多话。 展危上前对池澈道:“池公子,你是否觉得,以你之智,已凌驾于国师之上?” “池澈不敢!” “你不敢?”展危冷笑,“池小公子这些日子着实辛苦,引得二皇子为你铲除了大皇子这个劲敌,又故意引二皇子前来与国师的软轿相撞,欲借国师之手再为你除掉二皇子。你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就是不知,你有没有命消受这等好福气?” “池澈绝无此想,今日之事只是巧合!”池澈咬紧了牙关,断不敢承认。 展危笑了下,道:“巧合吗?你今日未料及之事,不过是在国师轿中看到了池姑娘罢了。也对,若不是你惊了池姑娘,国师今夜又岂会来此与你废话?” 池澈不敢再开口。 展危继续道:“池公子你当记着,国师并不把你这种人当人看,再有下次,池公子便早些为自己寻副好棺材吧。” “弟子谨记!”池澈深深叩首,再未抬头。 展危有些厌烦地看了池澈一眼,这些人的那点小把戏玩了也就玩了,居然还敢玩到国师眼皮子底下,真是不知死活! 搞得国师上火还凶了池姑娘一句,瞧把人池姑娘吓成什么样儿了,简直该死! 回去的路上,晏沉渊坐在轿子里支着额头,已经懒得想池澈他们的那点小把戏了。 可他却反复地想,今日招了小姑娘生气,她又送了自己一杯奶茶,自己该送点什么给她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便掀开帘子问展危:“你说,她喜欢什么?” 展危一怔:“小,小人不知。” “我要你有何用?” 展危:…… 大人,她喜欢她长姐,喜欢出府,喜欢自由,这事儿我能说吗?说了你会给吗?大人你这是在找茬啊! 展危觉得自己失宠了。 晏沉渊略一沉吟:“她好像挺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府上花太少了,你今夜弄些好看的花草进府。” 展危:…… 得嘞,今儿一晚上又别想睡了。 池南音的确是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看着多喜人呀,朝气蓬勃的,一看就觉得人生美好,日子光明。 她跟黑猫在新挪进来的花圃里扑蝶嬉戏,笑靥胜花娇。 在国师府常年谨小慎微的下人们都因着她的笑声而感到舒心,这样的景儿,他们以前可想都不敢想,池姑娘真是个可人儿呀。 晏沉渊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心情好。 又三日,池南音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了出府日。 坐在茶楼雅间里,池惜歌拉着池南音的手连声感叹:“幸好你那日没来找我,不然我还真顾不上你。” 池南音将憋在心底整整三日的疑团赶紧问出来:“姐,小八是怎么回事呀?” 池惜歌怜她妹妹是个小笨笨,便尽量用最浅显易懂的字句,向池南音解释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 大皇子顾某某一直视二皇子顾凌羽为东宫之争的劲敌,而顾凌羽又一向与瑞亲王交好。 在瑞亲王与池惜歌的婚事将成之际,大皇子揣摩圣意,知道陛下必是不满这桩婚事的,便想痛击瑞亲王,继而连消带打地把顾凌羽也除了。 以顾凌羽和池惜歌为首的主角阵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谋划许久,反将了大皇子顾某某一军,逼得大皇子无路可走,私自笼络朝中将帅,意图逼宫。 然后顾凌羽力挫大皇子阴谋,护驾有功,生擒大皇子顾某某。 在这场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权谋大戏中,闲云野鹤一般的瑞亲王为了保护池惜歌,不惜投身阴谋,披荆斩棘,绝无悔字。 但最让人意外的却是池澈,池澈为了保护她长姐,被迫加入进来,且打了一场漂亮的辅助。 池南音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穿进了一本大权谋文里。 好叭,连小八都这么厉害呢,总之全书就她一个人牢牢坚守着智商盆地就对了。 “小音儿,此事已酝酿许多时日,三日前是收官之际,处处凶险,你若是那时来找我,我怕是不知怎么安放你好呀。”池惜歌给池南音斟了杯茶,笑着叹气。 池南音抿了口茶,想起了那天晏沉渊非要带自己去看瀑布的事。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晏沉渊好像是故意让自己避开这些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是说,长姐他们的这些事儿,其实晏沉渊都是知道的,只是他根本懒得理会,由着他们打来打去的,他在旁边看戏? 那还有多少事,其实晏沉渊都是心知肚明的呢? 好像他除了无所不可,无所不能,无所不有之外,还无所不知,真的要百无禁忌了。 她长姐,真的斗得过晏沉渊吗?为什么有一种晏沉渊才是真男主的错觉? “小音儿?”池惜歌见她出神,唤了一声。 “嗯。”池南音放下茶盏,偎进池惜歌怀里,环着她的腰小声说:“姐,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晏国师啊?” 池惜歌揽着池南音的肩,轻轻摇晃缓声说,“晏沉渊性情暴虐,不说讨厌,至少我是不喜欢的,但是……” “但是什么?”池南音昂首望着池惜歌。 “但是,我哪里顾得过来呢?”池惜歌看着她笑道,“如今我只求自身安稳,求你平安,待得京中事平,我想带你一起去江南,我们在那里度日,再不理这些纷争。” “那小八呢?” “小音儿,说句不知感恩的话,虽然小八此次是因为我的事,才不得不与我一道共襄二皇子成局,但我总觉得,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池惜歌若有所思。 池南音是相信她姐姐的,池惜歌最擅长的就是从细枝末节里发现端倪,聪慧多智心似玲珑的大权谋文女主人设气质她拿捏得死死的。 但池南音不知道的是小八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长姐有这样的怀疑。 池惜歌轻声道,“小八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在我们商议的时候偶尔提出一两个疑惑,但很奇怪,他每次都问得恰到好处,是能让我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的地方。我不知他到底是碰巧,还是真的心计深沉。” “姐姐觉得,他会害你么?”池南音小声说。 “他会不会害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会害你。”池惜歌莞尔一笑,“他很牵挂你。” “那他今日怎么不来?” “他有公务在身。”池惜歌道:“如今他倒是很受二皇子重用,从原本的闲职调去了祠祭司,也算是入了六部了。” “祠祭司是干嘛的呀?” “主掌祭祀之事,说来,倒是直接受晏国师管辖了。” 顾凌羽跟晏沉渊死不对付的,他把小八放去晏沉渊手下干嘛? 池南音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点模糊的线索,可是她又想不太透,有点恼火,自己为什么就偏偏是个学渣呢? “别想了这些烦心的事了,今日姐姐带了你的无华琴出来,我抚琴给你给听呀?”池惜歌笑道。 “好呀!” 池南音托着腮靠在桌子上,听池惜歌抚琴,她的琴声很动人,但依旧铿锵刚烈,不见脉脉温情。 可池南音很难集中起精神来听她的琴,她满脑子都在想,晏沉渊是不是真的全都知道呢? 琴抚到一半,外面响起敲门声:“敢问,是何人在抚琴?” 听声音,是二皇子顾凌羽。 池惜歌起身开门,迎了他进来:“殿下,是我。” 顾凌羽愣了一下,他是识得这个琴音的,当日在池府他听过,却被告知是池府的三姑娘,后来他识破之后,也只觉得无趣,未再深想。 却不曾料到,琴音的主人会是池惜歌。 “姑娘好琴技!”他拱手笑道。 “那日在府上抚琴之人的确是我,殿下也不必觉得讶异,我当日只是不爱出那风头罢了。”池惜歌一语道破他的猜想。 顾凌羽笑了下,对于池惜歌之智,他早就见识过了。 只是他觉得很奇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生命里悄然断去。 未作深想,他又看到雅间里还坐着池南音,他眼神微亮,道:“四姑娘。” “嗯,殿下好。”池南音只觉得好无语。 狗男主你要是长了脑子当日就该知道琴音的主人是我长姐了,你蠢得要死错过了自己的官配! 算了,你这官配也没什么好要的,还真应了姓阉的那句“棺配”,跟你在一起我长姐可是要吃好多苦头的。 如今瑞亲王待我长姐多好,你呀,你就坐看你命中注定的媳妇儿变你婶儿吧! 眼见着顾凌羽走进来,池南音好怕他又拉着自己共商逃离国师府大计,便赶紧起身道:“长姐,我刚才见楼下有个捏面人儿的,我下去看看,很快就上来!” 她说完就跑,池惜歌在后面连喊了好几声都喊不住,只得笑道:“让殿下见笑了,我四妹难得出府一趟,玩心重了些。” “不碍事,四姑娘正是爱玩的年纪,天真烂漫,自然不拘这些繁琐礼节。”顾凌羽笑道。 池惜歌听了这话,只是回头看了看他,却也没说什么。 池南音跑下楼后,还不忘记系上面纱,一边撸着阿雾,她一边在街上闲逛,面人儿什么的也是她瞎掰的借口。 因为刚才池惜歌的话,她的心情有点沉,老感觉自己这个智商真的太让人捉急了,现在连小八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自己这可怎么办啊? 真要成为主角正义阵营里的唯一败类,要给大家拖后腿了。 明明自己才是拥有上帝视角看过原剧情的人,凭啥最后变成了食物链底端? 她越想越憋屈,揉了阿雾一把:“你们那个破系统,简直太垃圾了!” “我劝你跟我一样躺平,爱咋咋滴,这任务咱玩不转了。”阿雾抱着松子啃,一点也不操心,摊上这么个宿主,它能有啥招? 池南音叹声气,走进一家卖点心的铺子里,想给阿雾再买点松仁带回去。 她挑挑拣拣着松子,听到旁边的妇人不满地问:“老板,这蜜饯怎么又涨价了呀?” 老板赔笑道,“唉,今年收成不好,这金丝蜜枣啊,尤其难出好品相的,能不涨价吗?您多担待。” “这收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你也这么说。”妇人笑骂一句。 “还不是那国师闹的?打从他进了朝堂起,年年旱灾水涝,要不就是蝗虫作乱,都饿死多少人了。” “也对,咱们都不求他保佑大乾风调雨顺了,但求他别作乱害得大家没饭吃。” 店中其他几人也附和道,“我堂哥在陈大人家中打杂,听说国师不知怎么又辱骂了陈大人,惹得陈大人心里不痛快,连着他府上的下人,包括我堂哥在内也跟着遭罪,挨了不少打。” “你们听说了吗,定州有一座特别灵的庙,听说有人在庙里骂了国师一句,那庙啊,当时就起火了,百年古刹啊,一天之内全烧没了。” “还有还有,远州有个妇人怀了一对双生子,结果生下来,嘿,你们猜怎么着?那两孩子竟是连在一起的,天降不祥啊,这国师作恶,全报应在咱平头百姓身上了!” …… 池南音听着这些话,指尖捏着一粒松仁许久没放下。 “小音音?”阿雾喊了她一声。 池南音丢下松仁,解了面纱,回眸看着那些人,说道—— “旱灾水涝,蝗虫作乱,这是自然灾害,跟人有什么关系呀?饿死人了你们怎么不怪当地官员不作为,不开仓放粮?” “你堂哥被打了,那是陈大人品性不好,拿下人出气,这也能怨着国师身上?” “百年古刹你知道防火灾的难度有多大吗?既然它那么灵验,肯定就有很多人去上香求佛,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不小心点燃了什么东西,才引发的火灾?” “连在一起的双生子那叫连体婴儿,是生理疾病,先天畸形,能活着生下来都是万幸了,关天降不祥什么事?” “你们这些憨批!不能因为你们生活中有丁点不如意,就都把罪过推到别人身上吧?” “国师是个王八蛋不假,但……但你们说的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她莫名其妙就觉得很生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就更生气,气得她脸都红了,说话也不利索,感觉血全往脑门上涌,涌得她气血翻腾,暴躁得很。 而且她有个特别坏的毛病,就是一跟人吵架就会想哭,看上去一点也不够凶,超级没用的样子。 所以她平时都不跟人吵架的,吵不吵得过是一回事,主要是如果哭出来会短了气势,很没面子的! 但今天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脑子抽了风,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一大堆,这会儿又有点想哭了。 好烦! 明明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人,自己又没说错,哭什么哭,不准哭! 其他人看到她手里护着那只白色小仓鼠,隐约都知道了她是什么人,又听了她这番话,俱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甚至往后退了好几步,面露惶恐。 池南音看着这些人,觉得他们真的太可笑了! 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人吗! 讲道理也不可以吗?! 阿雾爬到她肩上吱吱笑:“小音音啊,你还记得晏沉渊是反派吗?” “是反派也不能什么锅都让他背吧!这不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他杀过一个人,然后这天底下所有的死人都是他杀的,现在是这个道理吗?”池南音气得当即反问。 阿雾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摸摸她的耳垂,坐在她肩上又抱着松子啃了起来。 池南音转身离开店铺,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气死她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顾凌羽来寻她正好站在门外,他听得在心底叹了一声气。 池南音不想理他,快步走在街上,想回国师府待着,再也不要出来了! 但顾凌羽一直跟在她身后。 “你不要跟着我!”池南音闷声道。 “姑娘……”顾凌羽还跟。 还跟还跟还跟!烦死了!你是跟屁虫吗! “都叫你不要跟着我了!”池南音忍不住气骂道。 “池姑娘!” “你想干什么呀!有话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起正常日六更新,一般下午六点更新,特殊情况会在文案通知。 存稿要没有了,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第33章 顾凌羽走到她前面拦住她,正色道:“他们刚才所说的,的确与国师无关,也的确是诽谤之言。” 池南音吸了下鼻子,抬头看他:“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顾凌羽:“我想说,这世上的善恶是非,人们大多以自身的立场和角度出发,去评判去认定,于己有利,便是对的,于己不利,就是错的。能将一切过错推到一个外人身上,他们怎么会承认是自己的不足呢?” 池南音眨了下有些湿润的眼睛,还是看着他。 顾凌羽笑道:“池姑娘,我今日说这番话,不是在成全自己的英雄气概,也不是在刻意迎逢你,我是想告诉你,你不必替国师感到不值,这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在做什么,他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纵有些不情愿,但我也必须承认,国师之智,天下无双,我远不能及。所以姑娘尽可放心,区区流言并不能中伤到国师。” 池南音心底非常清楚顾凌羽是一番好意,他这番话也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但她今天就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她就是想问问,因为你们都知道不能中伤于他,所以便可尽情中伤,是吗? 所以你的父皇为了铲除不喜欢的臣子,又不好亲自动手坏了名声,就以为国师侍疾的由头,让晏沉渊来做这恶人,你的父皇就能以不得不维护国师的理由,成功达到自己的目的,让晏沉渊背尽全部的骂名,是吗? 所以你们争东宫之位,一点也不是为了权力和利益呢,你们多正义呀,都是被国师逼的,全是他的错,是吗? 所以你可以站在这里风轻云淡地讲一番大道理,却不会在他被人污蔑时为他说一句话,因为他是坏人呀,他被人泼再多脏水也是活该,是吗? 你们不要真把我傻子好不好!我是看过书的人! 池南音知道自己这个情绪不太对,顾凌羽并无恶意,他甚至是来好心开解自己的,可是她没有修炼到古井无波笑看流言的高人状态,她做不到心平气和。 她是个学渣嘛,她就是没用啊!她就是气不过! 池南音眼眶泛红地看着顾凌羽,然后闭上眼,用力地深呼吸,说:“抱歉,麻烦您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顾凌羽望着池南音的背影,久不能回神。 池南音回国师府后,缩在雁芦阁里,一点也不想出门了,连撸猫儿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旁边放着的一碟平时爱吃的点心,更是动也未动。 晏沉渊远远地瞧着她这丧气的模样,对展危道:“去颁道禁令,自今日起,沧京城中但凡再有人传半句国师府的不雅之语,我杀他全家。” 展危应声,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禁令有什么问题。 反正招得他们家大人和池姑娘不痛快的,全都是错的。 晏沉渊独自来到雁芦阁,池南音见了他,抱着猫儿起身问好:“国师大人。” “何事不快?”晏沉渊笑问。 池南音瞅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装逼了!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好吗?上次我说了一句“国师的美姬”你就是知道的,这次我跟人吵架了你肯定也知道! 你肯定是派了人跟在我身后,盯着我怕我逃跑的! 怎么全世界的人都把自己当傻子?她看上去有那么蠢吗? 池南音有点恼,赌气地别过头,翁声翁气地说了一句:“没事。” 晏沉渊听着她这别扭的语气抿唇轻笑,敢跟自己使小性子了,有进步。 “既然没事,陪我喝酒吧。”晏沉渊道。 池南音有点不敢,她酒量不是特别好,真的很容易喝醉的,她都喝醉过两次了。 天晓得自己喝醉了会不会乱说话,自己今天心情又不大好,要是指着晏沉渊的鼻子骂娘可怎么办? 但晏沉渊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只道:“难不成,你偷偷将我存放在你这处的寒酥酌喝完了?”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偷喝了一点点,还有好多呢! “是么?” 池南音当即就搬了酒出来,摆在桌上:“你看,还有吧,我才没有把你的酒喝完。” 晏沉渊想笑,她什么套都能往里钻,这可怎么得了呀? 没有任何意外,池南音和小阿雾又双叒喝醉了。 她喝醉了就乱发脾气乱说话,开始指天叫地的胡说八道。 “你干嘛非要当个反派,你干嘛要欺负人呀,我讲的故事明明那么好听!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听,就你不喜欢,就你那么多毛病,就你喜欢挑刺,你是不是有病啊你!” 晏沉渊捏着杯子,抿了口酒,笑说:“我喜欢听,我逗你的。” 但池南音已经醉得五谷不分六亲不认七荤八素了,根本听不清晏沉渊的话,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叽哩咕噜。 “我知道你是坏人啊,我早就接受这个设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杀人的样子,你简直跟个魔鬼一样,杀人诶,你眼都不眨的吗?一条人命好不好!” 晏沉渊稍稍偏首,想了想,说:“一条人命而已,很要紧吗?” 池南音:“我干嘛要因为一个坏人跟别人吵架,吵还吵不赢,姓阉的,你就不能做个好人吗?算了,你肯定不稀罕我帮你吵架,我干嘛要替你出气呀?浪费表情!” 晏沉渊:“你怎知我不稀罕?” 池南音:“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当反派了呀,他们都骂你。” 晏沉渊:“他们骂我,你难过什么?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这句话池南音好像听清楚了,她抬着醉得朦朦胧胧的眸子望着晏沉渊,含糊着说:“我不知道,我知道你是坏人,但我又觉得你没那么坏,可是又好像你对我一个人的好不应该抵消你对其他人的坏,我想不明白。” “怎么办,我好像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我是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我是主角正派阵营玩家,我不可以跳频!” 她忽然站了起来,义正辞严地说了一些晏沉渊听不懂的话,满脸的正气凛然。 说完后腿下一软,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了。 晏沉渊挑了下眉尖,摇头叹气,靠近她。 指尖刚刚碰到她的脸颊,就被她一把抱住,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晏沉渊,吸着鼻子抽抽答答软声说:“姓阉的,你不要做坏人了,好不好?” 晏沉渊反握着她的指尖,轻轻地摩挲,低眸笑了下,什么样的人是好人,怎么做又叫坏人? 他拉过池南音,让她伏在自己腿上靠着睡觉,修长手指抚过她披散开来的如云秀发,听她醉中梦呓,咿咿呀呀,也不知她是在骂人还是在干嘛。 “其实他们倒也没有说错,大乾国运不如以前,天灾人祸,皆有缘故,是从我这里起灾殃。池南音,若有朝一日你知道,我比你想象中的更残暴,更可怕,你会如何呢?还会替我说话吗?” 晏沉渊的手掌轻轻地落在池南音身上,身子却靠进了轮椅里,抬头望着眼前花开得仍好的蓝楹树。 展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地对晏沉渊道:“大人,陛下想传您进宫。” 晏沉渊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现在有空吗? 展危了然,您没空,我这就去回话。 晏沉渊的手挪到池南音耳边,掩住她的耳朵,道:“告诉他,我是没有好耐心的,他再作死,我让他的大乾朝明日就覆灭。” 展危点头,回身传话去了。 太监颤抖着把晏沉渊的话传给明宣帝,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国师丝毫不将明宣帝放在眼中,可这不代表明宣帝是个软弱无能的君王。 相反,他不威自怒,阴沉着脸色时,足以让人惊惧恐慌。 明宣帝抬了下手,让太监先下去,转头看向顾凌羽。 顾凌羽心中提起万般警惕,等着他父皇问话。 “依你看,池南音可是喜欢上了晏沉渊?”明宣帝出声道。 “儿臣不知。”顾凌羽答道。 “呵。”明宣帝冷笑一声,“今日她所说的那些话,对晏沉渊百般维护,你就在当场听着,你会不知?” 顾凌羽垂首敛眸,拱手答话:“池姑娘是个恪纯之人,稚子心性,谁人待她好,她便觉得谁好,国师一直未曾对她动杀念,也许她只是误会了什么。” “你放肆!”明宣帝重拍几案! 顾凌羽当即跪下:“父皇息怒!” “瑾泽,父皇告诉你,这大乾兴亡掌在晏沉渊手中,他一日不倒,大乾一日不得安宁! 为着此事,孤寝食难安!” 明宣帝声色俱厉,“你若是心软不舍,孤大可赏你一个闲职,早早离了这沧京城中,跟你叔叔一样安闲度日!” 顾凌羽被明宣帝这番斥责骂得抬不起头来,他虽不知他父皇为何一边防着晏沉渊,一边又纵着晏沉渊,但他深知,这么些年来,晏沉渊一直是他父皇的一块心病。 诚然晏沉渊为人狠毒,甚至滥杀无辜,但何至于要利用一个无辜的女子去对付他? 若这般行事,他们与晏沉渊又有何分别? “过几日便是你叔叔的大婚,孤身体不适,不便前往,你替孤去吧。”明宣帝压下心间火气,看着顾凌羽冷声道。 第34章 池南音睡了一觉酒醒,醒来发现自己正伏在晏沉渊腿上睡觉,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晏沉渊腰间那条玄色的腰带。 噫,他的腰好细哦。 不对,自己为什么睡在他腿上! 自己有没有流口水? 他是不是快烦死了! 自己喝醉了有没有乱说话! 惊恐的情绪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坐起来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闭着双目老神在在,感受到她的动作,有点想笑,但只问道:“本国师的腿,你枕得可还舒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池南音又害怕又小心地伸手,给他平了平腿上衣服的褶皱。 晏沉渊睁眼,望着她,不说话。 她还是喝醉了更可爱。 池南音却要吓死了,特别小声地问:“我喝醉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呀?” “有啊。” “我说什么了!”我没有骂你吧?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什么意思?” 池南音:!!! 完了,真喝高了,这种屁话自己都说出来了! “呃,就,呃……”池南音紧张地转动着那颗不灵光的脑子,结结巴巴地开口:“就,就是一种病。” “嗯,什么病?” “它主要表现在容易心软这方面,不是什么大病,我,我也是听别人说我才知道的。”池南音决定胡说八道,反正他不懂! 晏沉渊叹气,你讲谎话的样子要不要这么明显? 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吗? 算了,不吓你了。 “过几日你长姐大婚,这些天你便去陪她吧,送她出嫁。”晏沉渊轻声道。 池南音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去么?” “……”你是不是真的傻?那种场合你觉得我会去吗?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国师,肯定不会去的。”池南音记起了晏沉渊的人设,嗯,孤臣呢,怎么可能爱凑这种热闹。 “你想我去吗?”晏沉渊问她。 “我有什么想不想的,又不是我出嫁,不过我长姐肯定不愿意见你。” “哦?” “她讨厌你嘛。” “嗯,那我该把她杀了。” “!!!我开玩笑的!” 晏沉渊摇头一笑:“行了,回屋歇着去吧。” 第二天,池南音像只离了笼的小鸟,欢欢快快一路雀跃地奔回家,家里已经到处都挂着红绸和喜字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她看得可高兴了,东瞧瞧西望望,怎么看怎么满意,管她长姐嫁的是男主还是男二呢,她长姐喜欢就行! “四姐姐!”池澈清脆的声音自走廊传来。 池南音回头看,见池澈快步跑来。 她这么瞧着,再次感叹,这孩子不怕是吃了猪饲料吧,怎么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个头窜得比自己都高了? 想她第一次见小八,他还比自己矮一头,瘦得跟个小豆芽似的,如今都快要长成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了。 而且,还是比自己聪明的翩翩公子。 好惆怅啊,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变成学霸? “小八。”池南音向他伸手,就跟以前一样,牵着自己的弟弟。 池澈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池边,就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池南音除了鞋袜光着脚丫子踩水,这是在家里,又没有长辈在上头压着,她随性自在得很。 池澈看到那双白嫩嫩的玉足红了脸,连忙别开眼睛,只看着池南音的脸:“四姐姐,国师有说什么时候放你回家么?” “没有诶,他好像不准备放我了,不过没事啦,反正我也可以经常回来看你嘛。”池南音摸了下他的头发,小孩儿以前干枯的头发现在变得柔顺黑亮了。 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啊,也不知以后要祸害多少少女心。 “我准备把这府邸卖了,在京中找个小一点的屋宅。”小八说。 “也好,你现在只是个小官,养这么个大个宅子是很吃力的,卖了之后换钱,你还可以过得滋润些。”池南音同意他的做法。 “我想,安置在国师府附近。” 池南音偏头看他:“不可以!”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可以!”池南音坚定地说道,“一,那个地段的房子死贵死贵的,你留着那点钱干什么不好?二,国师是什么人你没接触过你还没听说过么,你跑过去安家,他能把你一巴掌拍成灰!” 池澈低下了头,轻声说:“他不会的。” “他会的!”池南音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呢?晏沉渊什么人物,一言不合就送挫骨扬灰套餐的反派诶好不好? “四姐姐,你觉得国师是什么样的人?”池澈抬起眸子,安静地看着池南音。 “能是什么人,大反派呗。”池南音笑道。 池澈无奈地看着她,要怎么跟她讲,她才能明白,这一切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可怕呢? 她正在魔鬼身侧,却一无所知。 “四姐。”池澈轻唤了一声。 “嗯?” “无论什么时候,小八都会保护你的。” “你怎么啦,小屁孩干嘛突然说这个?”池南音笑看着他。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池澈目光炯炯。 “好啦好啦,四姐信你。”池南音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口应下,没有当真,小孩儿中二病发作了,顺着他的毛就好。 只是池澈心里有难过,他曾经迟疑过,选错过。 池澈的眼神逐渐冷硬,紧盯着湖面,他一直牢牢记着那日月下,国师对他的鄙夷和不屑。 只有变得强大,更强大,才不需要做任何选择,才能像国师那样随心所欲,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小音儿,小八。”身后传来池惜歌的声音。 池南音倒仰着脖子叫人:“姐!” “没规矩!”池惜歌笑骂一声,走上前来拍了她一下,“小八,前面正忙,你帮我去盯一下吧,我跟小音儿说说话儿。” “好,那两位姐姐聊。”池澈起身,行了礼之后才退下。 “他好客气啊。”池南音望着他的背影说。 池惜歌笑了笑,这些日子池南音不在府上,不知小八变了许多。 但都无所谓了,她已厌倦了勾心斗角,外人如何,皆与她无关。 池惜歌怜爱地看着池南音,其实,池南音能破开上一世的悲惨命运,在晏沉渊手里活下来,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前一世,她对这个妹妹几乎没什么关注的,只知道她是个安静性子,不爱出门。 如今看着,这个妹妹何其可爱? 至于顾凌羽,嫁给他得陪着他闯刀山,过火海,得在阴谋诡计里艰难求生,还得面毫无胜算的晏沉渊,那些都太累了。 此生她只想择一人白首,相亲相爱,悠然度日。 就算顾鹤溪永远也摸不到那把椅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宫哪里好了,那里的朱墙是血染就的,碧瓦是骨盖成的,前一世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不惜生死地要助顾凌羽登帝。 她只是担心啊,她的四妹,在之后大风大浪中,又能否继续像此刻这般逍遥安然? 晏沉渊,真的会一直护着她么?护得了么? “长姐你在想什么?”池南音见她半晌不出声,只是出神,摇了摇她的胳膊问道。 “在想,给我的小音儿找个什么好婆家呢?”池惜歌故作思虑的模样。 “长姐你讨厌!” “怎么,你不想嫁人呀?当心变成老姑娘没人要了。” “没人要就没人要,没人要我了,我就赖着你,你养我一辈子!” “姐姐倒是愿意养你一辈子呢。”也得国师放人啊。 池南音腻歪在池惜歌怀里,又看了看这池府。 以后这里就要易主了,虽然她真的挺讨厌池衡华的,但这里也是有美好的回忆的,有她姐姐呀,还有小八。 “小音儿,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池惜歌又把池南音搂进怀里,语气轻然:“其实姐姐已经死过一回了,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回到如今……” 等等! 这是不是重生剧本! 我尼玛! 系统的BUG原来在这里吗! 我草尼玛的狗系统你果然是在遛我玩吗! 池南音猛地坐直,瞪大了眼睛看着池惜歌! “姐,你等一会儿!”池南音伸手止住她,不行,这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消化一下,她有点顶不顺。 “吓着了?”池惜歌笑道。 “不是,所以,你,你你是重生的,没错吧?” “不错。” “那二皇子……” “不瞒你说,前一世我与他的确有过一段往事,但他更喜欢的人是你。只是在那一世,你不知为何早早死去,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深交,但如今这些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所以,你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吗?就,嗯,你不因为他心里有我而生气了吗?” “我为何要生气呀,你是我妹妹,而且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如今甚至都不恨他了。” “……” 池南音感觉有一道白光在脑海里闪过,劈得她脑壳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所以主线任务里,化解池惜歌和顾凌羽之间,因为白月光事件而生的隔阂这个任务,解决了? 这解决方式也太尼玛离谱了吧! 这他妈啥跟啥啊! 第35章 池南音拍拍胸口,让自己稳稳心神。 莫方,小场面,问题不大。 所以长姐能在不足三月内搞垮镇国公池衡华,也是因为上一世的经验加成,是吧? 而且最初乞巧节夜里,柳姨娘滑胎陷害长姐,长姐只是受了些轻伤,没有像书里那样重伤到下不来床,也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会发生,她说她是在引蛇出洞,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那么她现在是真的不恨顾凌羽了,因为她也不爱顾凌羽了,所谓的白月光对她来说,只是一句笑谈,根本无关紧要。 池南音费劲扒拉地想明白这些,惊愕地看着池惜歌。 那她明明是知道的呀,知道就是因为自己,她上一辈子才受了那么多的苦,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怨恨自己,她还想方设法地要救自己。 池南音心头有点酸,长姐好好哦。 “长姐……”池南音瘪着嘴唤了一声。 “唉哟,怎么又要哭了?”池惜歌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娇里娇气小哭包。” 她将池南音从水里抽出来的一双脚抱在怀中,用帕子擦着她足上的水渍,笑着说:“女子的双足是很矜贵的,不要这么大大咧咧地露出来,要是让外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池南音在她手心里跷了跷脚趾,小声问:“长姐,你上一辈子也不知道小八其实这么厉害么?” “不知道,前世池衡华倒台后,小八便向我告辞了,说是与阿蛮一同回乡下,我之后便再未见过他。”池惜歌说。 旁边啃松子的阿雾疯狂吱吱吱:“小音音,这任务怎么感觉还是在进行的!这破系统到底破不破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你是不是还得助男主顾凌羽登帝?我尼玛你这个智商你真的干得过姓阉的吗!我草我死了算了!我是倒了什么血霉接了这破任务!” 池南音拍了旁边的阿雾一把,让它先憋说话! “那,长姐,我能问问,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总得先死了才能再重生吧! “被陛下一剑穿心。” “……!!!???” 狗皇帝是疯球了吗!连自己儿子的媳妇也要杀! 阿雾疯了:“我发誓我没有在书里看到过这段,这是不是作者的存稿?她太监我理解了,我戳她大爷的,这女主都搞死了她还写个锤子啊她写!不行我要吃口屎冷静一下!” “他为什么这么做?”池南音真的懵了,懵得彻彻底底。 “你应该常见国师手上的那一串佛钏吧?” “嗯!” “当日国师说,他的玉骨珠已许久未曾饮血,陛下便杀了我,以祭佛钏。” “……这不是佛钏,这是邪物吧!” “我也记不太清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当日陛下病重,二皇子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陛下欲传位给二皇子时,问国师可满意,国师便说,玉骨珠渴血已久。” 池惜歌略带回忆地说道:“其实那时我与二皇子已做好准备,待得他登基之后,便废了国师之职,可不知为何,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肯,还说这一切是我从中作祟挑拔离间,愿杀我以息国师之怒。” “二皇子当时倒是想拦着的,只是他也拦不住,陛下将我一剑穿心,再睁眼时,便是如今这番光景了。” 池南音听得脑袋有点发涨,并不是她小看她长姐和顾凌羽,而是这些日子的经验告诉她,这世上,好像,真的没有人,搞得赢晏沉渊诶! 他们上辈子这个……是有点儿以卵击石作大死的意思了。 池南音抬眼看着池惜歌,拉着她的手紧张地问:“姐,那你现在还想与国师为敌吗?” 池惜歌看着她,不知她这般问,是怕自己斗不过晏沉渊,还是因为…… 但池惜歌只是反握了她的小手,轻声说:“不想了,何苦要为自己找那么大个麻烦?那是王宫里的事,与我何干?” “那就好,那就好。”池南音喃喃自语,她好怕她长姐跟晏沉渊硬刚,刚不过的啊长姐。 那个人真的好可怕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全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人灭霸打个响指还只杀一半的人呢,他动下佛钏能把全部的人都灭了,而且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别想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此生我能有幸嫁给鹤溪,是老天爷赏我的福气,我会牢牢握着,也希望小音儿你能幸福。” 池惜歌怜爱地抚着池南音的长发,“小音儿,这世上之人图美貌,图权势,图富贵者多,图真心的却没几个,你若是遇见了,切记要抓住。” 池南音听不太明白这满是玄乎劲儿的话,老觉得她似有所指,就问:“是什么意思呀,长姐?我真的不喜欢二皇子的,他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池惜歌只是笑,“我不是说他,你以后会明白的。我前面还有事,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回房待着,入秋了,你别受了凉,好吧?” 池南音点点头。 等池惜歌走远,她火速掏出阿雾。 “尼玛的!我杀了你啊!” “我才要杀了你啊!本AI都躺平等任务时间到了,他妈的凭什么又整这么一出!” “所以说我现在误打误撞凭着超绝狗屎运完成了第一个任务,解开了男女主心中的白月光隔阂,对吧?” “算,算是吧,你这运气上辈子怎么不买彩票啊?” “那么接下来我要解决的就是扳倒大反派晏沉渊,助顾凌羽登帝,使帝后临世哈哈哈我没疯,我一点也没疯!神他妈扳倒晏沉渊我推倒他行不行的啊!帝后临世哈哈哈我真的没疯,他的后都变成他的婶儿了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的!” 阿雾往后缩了缩,它觉得池南音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小事情,没问题,我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就继续躺着,还有一年零八个月是吧,呵,我继续等着时限一到就归天,多大个事儿啊!” “那个,是一年零七个月。”阿雾小声提醒。 “说起来,我好久没吃红烧仓鼠了。” “吱——!” 在得知池惜歌要与顾鹤溪喜结连理之后,池南音已经放弃这破书了,就当任务不存在,系统崩亲妈不认,搞不好崩着崩着,自己的任务其实也就不重要了呢? 结果,嗯? 系统果然还是厉害,它不止没崩,它还玩了个双副本并线进行,重生加穿书,可好玩儿了,自己都快被玩死了呢。 池南音想得脑壳疼。 于是她决定…… 不想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痒。 夜色渐深,池南音这晚跟池惜歌挤一张床,两人窝在被子里说悄悄话,池南音听她长姐说顾鹤溪的为人,还有他们之间的小故事,听得少女心怦怦跳。 这个顾鹤溪真的好会体贴人,好心疼她长姐哦。 他会记得长姐喜欢吃的每一样点心,买下每一匹适合她的缎子,还会在府上种好多好多的木兰花,而且他还会吹笛会抚琴,更擅丹青,骑射也是一把好手,谈吐风趣幽默,却不逾礼节,是个并不迂腐的正人君子。 那日他进宫截狗皇帝的糊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诸多不利后果,也知道会惹得龙颜大怒,但他仍是去了,他说,他不能眼看着池惜歌身陷囹囫而无动于衷。 妈诶,这才是玛丽苏小言文里的标准男主吧? 再看看晏沉渊,嗯,日天日地的,标准反派没跑了。 新月勾檐,红烛长燃,明日,她的姐姐就要出嫁了呀,不管自己这边的剧情是不是崩得稀里哗啦的,至少她姐姐是幸福美满的。 池南音带着如蜜的美梦抱着池惜歌,偎在她臂湾里甜甜睡去。 不知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池惜歌的小丫头阿桐猛地敲门,后来甚至急得撞开了门,直接冲进来:“大姑娘,四姑娘,快醒醒,府上出事了!” 池惜歌睡得浅,醒得快,披了外袍忙问:“怎么了?” “有刺客!”阿桐急道。 池南音迷糊间醒来,揉了揉眼睛,听到“有刺客”三个字什么瞌睡都吓跑了,也听清了外面人声惨叫,凄厉渗人,兵器相撞的激烈打斗声更让人心惊胆颤。 正好池澈也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阿蛮,阿蛮的身上受了伤,鲜血直涌。 如今的池府下人不多,家丁里能打的更是没几个,对方来势凶猛,人数极多,家丁们已是力有不支了。 “两位姐姐,前面已经撑不住了,我让阿蛮送你们从后门离开,你们立刻去瑞亲王府!”池澈握紧了刀柄说道。 “那你呢?”池南音连忙问。 “我来拖住他们!”池澈果决道。 “不可!”池惜歌立刻说,“明日就是我的婚事,这些人是冲我来的!你和小音儿即刻离开,阿蛮,保护好他们!” 阿蛮看了一眼池澈,池澈眼中闪过焦急,两位姐姐若不离开,他要如何施展拳脚? 但池惜歌已是往外走,池南音这才回了神,唤了一声“长姐”就急急下了床,抓起外袍套在身上跟了出去,池澈拉也拉不住。 沿路都是洒落的斑斑血迹,还有打烂的门窗,昭示着府上正有一场激烈搏杀。 池南音看得心惊肉跳,提着裙摆一直跑到前院,却诡异地听不见了打斗声。 池南音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轮椅。 第36章 月光下的晏沉渊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里把玩着佛钏上的流苏穗子,神色冷冷清清,但透着浓烈的死寂之感。 好像他是灭世的死神,所过之处,万草枯寂,群芳歇罢,不存活物。 而在他四周,鲜血洒落了一地,却不见尸体。 刺客列阵上前,手中的冷刃闪烁着白光,晃得池南音眯了下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她看到晏沉渊只是抬了抬手,便将刺客凌空捏爆! 空气中腾开细细的血雾,只是那血雾很奇怪,只堪堪停在池南音等人三步之遥的地方,好像在那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断了血雾腾漫。 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处散开,避无可避,池南音捂了下嘴想吐,池惜歌忙把她搂在怀里护着:“别看,小音儿别看!” 可不知道为什么,池南音还是转头去看了。 她看着晏沉渊如同死神降临一般收割人命,来多少,死多少,看他带着极度的不耐烦像扯掉一片花瓣一样地撕碎那些人! 长姐你上辈子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跟这种人为敌啊! 最后一个身着银衣的人跳出来,长刀所向,直指晏沉渊。 他怒喝一声:“晏贼受死!” 晏沉渊眼神厌烦而麻木,这些人都没点新口号的。 为数不多的耐心被消磨完,晏沉渊恹色扫过来人,取下佛钏上的吊穗后,他半支额头,随手将佛钏扔了出去。 懒得动手了。 就如同那晚在长老院,银衣人被炼成一具白骨,落地便摔得粉碎。 佛钏回到晏沉渊手中,他重新系好吊穗,梳理好流苏,稳稳地握在手心。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如果不是地上的血和那一堆白灰,还有空气里的血腥味,池南音几乎要怀疑,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晏沉渊推着轮椅回身,看着池南音。 池南音脸色惨白,也看着他。 其实自第一天进国师府见过他的杀人现场之后,池南音就再没有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了,现在这事儿的级别远超当时,比之前那次更具冲击力。 她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的人变成血雾,尸体都没留下啊! 尼玛的! 姓阉的你这么逆天,你真的不用渡雷劫,不用挨雷劈吗! 池惜歌见识再多也被这场面吓着了,但她是长姐,不能在弟妹面前乱了分寸,稳住心神后,她正欲上前答谢。 晏沉渊却抬手一挥,将她推开在一边,只望着池南音。 池南音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 这事儿真的不怪自己,心理恐惧可以克服,生理反应谁能憋得住啊! 她向上抬着眼睛屏着气,踩着一双白色的绣鞋,踏进血地里,踮着脚尖走路,尽量地往晏沉渊那边靠。 太难了,尼玛的我真的太难了! 这一天天的,没完了啊! 明天就是我长姐的大喜日子,这些刺客连这样的单子都接,你们到底有没有职业操守,讲不讲江湖道义的! 池南音停在晏沉渊跟前,眨了眨眼睛,将已经到了眼眶的眼泪硬生生逼回去,抬起头望着天,颤声对晏沉渊说:“多谢。” “你在谢谁?谢老天?”晏沉渊好笑,你谢我,不该看着我? 池南音用力地闭眼,强迫自己低下头来,看着晏沉渊,只看着他的脸,不看他四周的血色,嗑着颤抖的牙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救我长姐。” “我不是来救她的,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 池南音抬起眸子看着他。 “谢谢你来救我。” 池南音有点忍不住了,完了,劳资现在特别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我就是想哭,这场景把我吓得想哭! 晏沉渊看她一脸的惨白,泪水都蓄满了眼眶,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是……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你很害怕?” “嗯。”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走过来?” “因为,要来跟你说谢谢啊。” 虽然你杀人的手法真的很可怕,但你也救了我们一家子,那我当然要跟你谢谢呀,这点是非我还是分的。 就是你杀人的时候就不能讲究点,别这么粗暴成吗! 算了,这个要求听上去有点过份。 她快忍不住了,想“哇”地一下哭出声,但是会很丢人! 不能丢人,所以就抽抽噎噎地说话。 晏沉渊听着她涰泣着说话时奶声奶气的小颤音发笑,是真的笑,笑得肩头都在轻轻晃动。 然后他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拭掉她脸上的泪珠儿:“没事了,别怕。” 我怕的是你啊大哥,你比刺客可怕一百倍啊一百倍! 大哥,你徒手把人搞没啊!渣滓都没给人剩下啊! 你这个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了吧?你其实根本不是人吧!褒义词那种不是人。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怕得要死的,可是晏沉渊一对她说话,她又不怎么怕了,感觉就好像跟他在国师府里聊天时那样。 好像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无端有着强大的安心感。 纵使天崩地裂,他也能轻轻抚平。 “展,展危呢?”池南音持续抽抽噎噎。 “他去别的地方了。” “他,他们是来杀,杀我长姐的吗?因,因为狗皇帝不想让我长姐嫁,嫁给瑞,瑞亲王?” 晏沉渊瞧了她一会儿,点头:“嗯。” “你,你怎么,怎么知道有,有刺客?” “我是国师,我会算。” “……” 我可没见过你打卦占卜,你糊弄谁呢,我又不傻! “还睡得着吗?”晏沉渊笑着问。 池南音摇摇头,她得多大的心她才能继续睡着,不怕做噩梦么? “既然睡不着,讲个故事吧。” “……” 我睡得着还不行么! 池南音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她长姐和小八一眼,对晏沉渊说:“我腿有点软,站不住,我去拿个板凳过来。” “坐这儿。”晏沉渊握着她的手腕一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你天天帮我捏腿,今日就当是付你工钱了。” 我们可以换成真金白银吗?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在白嫖诶! 池南音脸上有点烧,她姐姐和弟弟都还在呢,这像什么样子! 但转念一想,他这两条腿反正是废的,跟木头石块没什么区别,坐了就坐了吧,她都趴在他腿上打过瞌睡了。 国师的美姬嘛,姬给他们看呗。 深吸一口气,她又掩了下鼻子干呕一声,血腥味真的太重了。 晏沉渊见她皱眉,荡开袖子扬起一阵清风,空气里的血味尽数散去。 “讲吧。”他支起额头,闭上眼睛,等着听故事。 只是佛钏轻轻挨在了她身后的衣上。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最喜欢戴着外婆送给她的红帽子了,所以大家都叫她小红帽……” …… 晏沉渊其实听得心猿意马,只觉得小姑娘好轻盈啊,小小软软的一只,坐在自己腿上也没几份重量。 看来她平日里跑步还是很有成效的,不然就她每日用膳的那个吃法,早就圆成胖嘟嘟的一只小包子了。 而且她每次讲故事的时候都喜欢比划着双手,像是跟小孩儿说童谣一样,身上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有一点像蓝楹花的味道,但不全是,还掺着些甜软,很好闻,让他想起“软玉在怀”这个词。 故事讲完,软玉池南音一副坐等甲方爸爸提修改建议的生无可恋司马脸。 晏沉渊睁眼,看着她问:“你觉得你像不像小红帽?” “不像。” “我看挺像的。” “哪里像了,我又不戴红帽子!” “会给狼开门。” 那介个事情我就必须同你好好港港清楚了啊! 池南音气得在他腿上转了半个圈,没察觉晏沉渊握着佛钏的手指骤然一紧。 她正对着晏沉渊,信誓旦旦义正辞严:“我不会!我才不会蠢到连人和狼都分不出来好不好!” 晏沉渊捻了捻佛钏,笑望着她,你真的分得出来吗? 恰好展危跃墙而入,先是冲池南音笑着问好,语气轻快:“池姑娘,今日没吓着吧?” 池南音摇摇头,又点点头,吓着了,吓死老娘了! 展危笑得咧开一排白牙,对晏沉渊拱手道:“大人,都妥当了。” 他是去断后了,不然一波接一波的刺客入府,池姑娘可是要吓坏了。 晏沉渊点了下头,将佛钏收回掌心握着,对池南音道:“人肉板凳坐得舒服吗?” “……” 不是你让我坐的吗,你不会突然要跟我算帐吧! 池南音屁屁着火似地连忙站起来。 “去睡吧。”晏沉渊说着拢了拢她身上没系好的外袍,入秋天凉。 展危冲池南音扮了个鬼脸逗她,池南音被逗得笑出声,看展危推着晏沉渊走了。 她反手摸摸自己的背,感觉自后腰处传开一股温暖的气流,有点让人昏昏入睡,又有点让人飘飘然,总之很舒服就对了,连血腥味带来的恶心感都没了。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内力什么的?刚刚晏沉渊给自己过内力吗?可是电视剧里输内力什么的不都是要双手抵着别人后背的吗? “小音儿。”池惜歌他们这才敢走上前来,方才那情景,谁敢上来搅了晏国师的“雅兴”? 池南音扁着嘴看着池惜歌:“我在国师府就是这样了,天天给他讲故事,他还天天挑刺,好难侍侯的!” 池惜歌听着发笑,想不到她四妹竟是靠着讲得一手好故事,得了晏沉渊的偏爱了。 “你去睡吧,我这边吩咐人手收拾一下就来。”池惜歌摸摸池南音的脸:“还怕不怕?” “不怕了。”池南音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自己突然心神特别安宁,一点也不怕了?内力还有这个效果的吗?果然神奇! 跟池惜歌和池澈说了两句后,池南音回到房间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晏沉渊坐在一片血海中,让自己给他讲故事,她怕得不行,但晏沉渊对她说:“别怕,看着我。” 她便一点也不怕了。 池惜歌望着天上的月亮叹气,又无可奈何地发笑,她四妹,怕是要栽惨了。 试问天下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晏沉渊这般的温柔偏宠? 只是她四妹自己还未察觉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被那句“我又不傻”笑得不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笑点那么奇怪,但我真的觉得好搞笑,MMP,我再去笑会儿…… 第37章 晏沉渊一路杀进王宫。 佛钏开道,凡是围上来的侍卫无一例外化作血雾。 他眼带恹色,嚣张跋扈,堂而皇之地铺出一条血路,直接来到了明宣帝跟前。 明宣帝似乎料到了他今日会来一般,也未歇下,衣冠整齐地坐在椅子里等着他。 他不信,晏沉渊他真的敢弑帝! 晏沉渊抬手,拘着明宣帝来到跟前,又掌心往下一压,逼得明宣帝跪在他轮椅前。 冰凉的佛钏抬起明宣帝的脸,晏沉渊阴鸷地看着他:“活腻了?” 明宣帝满目沉郁之色,死咬牙关,“晏沉渊!” 晏沉渊面色阴翳,这些人作死便罢,还把他的小姑娘吓着了。 他按了按眉心,压不下心里的暴戾,抬手一挥将明宣帝抛飞出去砸在龙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顾知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晏沉渊阴恻恻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冷。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顾知雍鬓发散乱,踉跄着站起来,“你别忘了,国师一族与天家气运一脉相连!若孤不在了,你晏沉渊又能苟活几日!” 晏沉渊听得发笑,他靠进轮椅里,抬着下巴睨着顾知雍:“说得有理,但若我根本不想活了呢?顾知雍你别忘了,晏家之人素来短寿,到时候,你准备如何?” “无晏氏一族后,你大乾国运能续几日?” “这大乾朝是如何来的,你顾家忘了,我晏氏可没忘。我赏你脸,你就是天下之主,我不乐意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顾知雍情绪激动起来,愤声问道:“你非要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战火连天,你才甘心吗!” “哦,此刻记起,这天下太平是我晏沉渊的功劳了?”晏沉渊笑道,“平日里我也不见这天下之人有多敬我呀。” “你身为国师,享天下供奉,庇佑天下不当是你的职责吗!”顾知雍喝声道。 “依你之言,是我失职了?”晏沉渊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顾知雍:“你这么爱这天下,不若让你来守国脉,如何?” 顾知雍听到这话,身形一颤,哑口无言。 晏沉渊冷笑,“怕了?” 靠回轮椅里,他看着顾知雍,轻轻地捻着穗子流苏,讽声道:“我说过,我的耐心不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动她,着实让人生厌。今夜你又把她吓着了,我给你长个记性吧。” 他偏首:“展危。” 展危点头,抽出佩刀,快准狠地一刀斩落明宣帝一条臂膀!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刀捅死这狼心狗肺的狗皇帝! 明宣帝也是个狠人,断臂之痛,他竟未发出半点哀嚎之声,只是紧闭双唇,恨色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却觉得今日自己的话说得够多了,除了逗逗他的小姑娘,他实在懒得跟任何外人多说半句废话,尤其是这顾家的人。 所以他只是一手半支额头,一手捻着佛钏上的流苏,眼色漠漠地看着顾知雍。 每到这种时候,展危便会上前替他开口。 “陛下欲致池姑娘于死地,无非是知道池姑娘前几日为国师说了话,怼了些不知天厚的人,您觉得池姑娘已是国师的人,而您根本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因为,您还等着国师去祀岳渊呢。如今国师大人不再能延续晏家血脉,唯一能延大乾国运的办法,就是大人前去祀岳渊,若大人断了此念,你大乾可如何是好?” “所以,您必须要断绝大人心中挂念。” “陛下,您为大乾精打细算,所图甚多,但您若以为国师也是如此,那便是想错了。” 展危冷眼看着顾知雍,他真的恨死了这些人,若不是他们,大人何至于年年岁岁,日日夜夜受难? 晏沉渊碰了一下佛钏,觉得展危今日过于情绪外露了,骂狗皇帝就完了,讲道理没意思。 听到玉珠脆响,展危回身,推着晏沉渊出宫。 如霜月色下,他们在宫门处遇到了顾凌羽。 顾凌羽看着那些从宫内蔓延而出的血迹,就已经猜到宫中发生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拱手道:“多谢国师。” 晏沉渊厌烦地闭眼。 展危道:“殿下,国师今日行事并非因为你通风报信,便是没有你,今夜池姑娘也会安然无恙,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轮椅继续往前,顾凌羽却几步跟上去,拦在晏沉渊身前。 “国师,敢问一句,你真的准备一直留她在你身边吗?” 展危皱眉,这只要姓顾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关你屁事啊! 顾凌羽却道,“国师,你可问过她是否愿意?” 晏沉渊掀眸看他,冷芒逼人,“我今日杀了很多人,不介意多一个。” 顾凌羽心下无奈,却也只能错步让开。 回国师府的路上,晏沉渊突然挥手让展危停下,单手握紧了佛钏,面色阴沉。 “大人!”展危连忙半跪在地紧张地喊道。 晏沉渊只觉骨中一阵钝痛碾过,炙烤灵魂的灼热如野火燎原,要将他烧成一堆白灰。 靠回轮椅里,他捻了捻佛钏冷笑:“我要了他一只手,他若丝毫不报复,我才觉得奇怪。” “大人你还好吗?”展危担心看着晏沉渊。 “凭他也想伤我?!” 晏沉渊掌间佛钏琉光轻缭,他掐指成诀,眉心一点红芒浮现。 长袖无风自动,墨发向后飞扬,磅礴凛冽的气机荡涤天地间! 他双眸冷凝沉郁,带着浓烈的厌世之色,五指一勾,佛钏如有灵缠绕在他指尖。 玉白色的流苏随风轻扬,是这一片死寂里的唯一暖色。 ——长老院,捂着断臂的明宣帝站在一片血池前,平静的血池骤然翻涌,他似被什么力量所伤,倒退数步跌撞在墙上,吐出大口红血。 耳边传来晏沉渊的轻蔑嘲讽:“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吗,垃圾!” 明宣帝咬碎牙根,心头剧震,世上当真已无外力再可限制晏沉渊了吗! 晏沉渊收拢佛钏,从轮椅上站起来,望着浩瀚星空,看星罗密布,他翻手便可揽星入怀,覆掌就能改天换地。 他横行天地间,无人可拦,但他依旧觉得,好没意思啊。 这世间,好没意思。 “大人,不如,不如你去看看池姑娘吧?”展危感受得到晏沉渊身上的厌世憎俗之意,备觉心酸,小声劝道。 晏沉渊低头看着掌间的流苏吊穗,小姑娘胆子小得很,自己带着这一身的杀戮之意前去,怕是要吓到她。 “罢了。”晏沉渊坐回轮椅中,阖上双目:“回雁芦阁。” …… 池府。 天还未亮,池南音就醒了,新娘子出嫁有许多讲究,府上的老嬷嬷昨夜虽受了惊吓,但好在没有误事,此刻正帮池惜歌梳头挽发,口中还念叨着吉利话儿。 池惜歌也一点都不矫情,昨夜府上才有血腥之事,她却毫不介意。 池南音在旁边帮着递发簪玉钗,瞧着镜子里一袭嫁衣似火的长姐,明妍大方,端庄贵气。 “看什么呢?”池惜歌笑问她。 池南音环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肩上:“长姐,你好美呀。” “小音儿你才是生得最好看的。” “唔,才不呢,长姐最好看,长姐是这世上最最漂亮的新娘子。” 天刚刚亮,吉时便到。 瑞亲王顾鹤溪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他望着盖着红盖头的池惜歌时,眸光温柔得似一泓春水,眼角眉梢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那是娶到了心爱女子才会有的神色,是幸福的神色。 他知道池南音跟池惜歌关系好,便对她拱手说道:“四妹放心,我必好好待你长姐。” “嗯,我相信你。”池南音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眶,抱了抱池惜歌后,看着她上了喜轿。 但依着大乾的风俗,她只能送池惜歌到门外,不能送去瑞王府,能送亲的人只能是小八。 她很想跟过去看他们拜天地的,可她怕会触了什么不吉利的兆头,只能远远地望着长长的迎亲队伍离开,瘪着嘴难过。 虽是大喜的事,可毕竟是送姐姐出嫁,她仍是有点不舍。 府上的热闹喜庆似乎都被长姐带走了,忽然之间便冷清下来,池南音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觉得自己好像无处可去了。 “怎么了?” 她忽然听到晏沉渊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他的轮椅就在眼前。 池南音红了眼睛,扁着嘴小声说:“我舍不得我长姐。” 晏沉渊问,“她只是嫁给顾鹤溪,又未离了这京中,你有何不舍的?” “你不会懂的。” “想看她拜天地吗?” “我不能去的,府上的嬷嬷说我去了会不吉利,这是大乾的风俗。” “既然是这样,今日起我便废了这风俗。” “……国师大人,你这么任性的吗?”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改写任何一条规矩,你还有什么想改的吗?” 池南音看着他,内心疯狂吐槽,这都什么逆天的反派啊,系统让我把你扳倒是认真的吗?不如我自挂东南枝吧,好过我死在你手里! 池南音到底是不敢坏了那些有的没的风俗,她想为她姐姐谋个圆满,不出半分瑕疵。 但晏沉渊…… 晏沉渊带她坐在瑞亲王府院中一株高大的榕树里,什么风俗不风俗的,他可不在意。 第38章 从此处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府上的喜庆欢腾,还能看到顾鹤溪和池惜歌二人对拜天地。 而榕树枝叶繁茂,将两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便是细看,也看不出树中藏了人。 她托着腮看着下面的热闹,吃吃发笑,一直目送着池惜歌进了洞房,而顾鹤溪在外面敬酒陪宾客,包括顾凌羽今日也来了。 她越看那位姐夫越顺眼,真正的敞亮落拓,光风霁月,是个再难得不过的人中君子,跟她姐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好像那些欢乐气氛也感染了她,她的眼底浮起欢喜的笑色,叹道:“真好呀。” 晏沉渊却只躺在树枝间闭眼打盹,对下面的热闹半点兴趣也没有,他只觉得很吵。 这世上的人都很吵。 听到池南音感叹,他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问女孩子年龄很不礼貌诶大反派! 池南音回头悄悄瞪了他一眼,说:“十六,虚岁十七。” 晏沉渊听着一笑,“可以嫁人了。” “我才不要嫁人呢。” “哦?” 池南音转回脑袋看着下面的男男女女,抱着膝盖说,“嫁了人就得待在夫君身边,哪里也去不了,可是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江河湖海,名山大川呢。” 晏沉渊笑望着她的背影,问:“假如你的夫君愿意陪你去看呢?” “那样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池南音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回头看晏沉渊,一脸认真地说:“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呀,我没有想过要嫁人逃跑的!” 你不要又想套我的话,呵,机智如我池南音,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晏沉渊笑了下,轻阖了眼皮,遮去了满目的怜惜温柔。 斑驳的光点落在他皎如玉树的面庞上,他雍容闲雅地卧在榕树间,手中佛钏不捻,单单只握着那一抹玉白色的流苏在掌间。 池南音就这样瞧着他,这个人可真好看呀,就算自己再画上十年的画,可能也画不出其仙姿玉态的万中之一吧? “国师大人,昨日夜间,那些人真的是来杀我长姐的吗?”池南音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而已。” “不必好奇,就是去杀你长姐的。” “哦。” 池南音低头应了声,但为什么总觉得不是呢? 可她想不太明白。 算了,她想不明白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多这一桩。 夜幕降临,热闹看尽,池南音推着晏沉渊往国师府走。 回去的路上有一排生得很好的桂花,不是什么名贵种类,细碎的小黄花成簇成簇地扎堆在枝上,见着风便香得要醉人。 地上也落了一排米粒小花,疏落有致地向远方铺去,似道小花毯。 池南音便是推着晏沉渊走在这桂花树下,闻着这馥郁的香气,她心里甜蜜更甚,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长姐的大喜事。 太过高兴,她还跳起来折了枝桂花握在手里,琢磨着回去了试试桂花乌龙奶茶。 晏沉渊突然说:“我要闭关半月,这半个月内,你不得出府。” “隔三天一次也不可以了么?” “不可以。” “可是你之前明明答应了我的,我姐过几日还要归宁呢,我得回去等着她。” “就这样。”晏沉渊没给她再抢救一下自己出府许可证的机会,粗暴地决了个定。 池南音郁闷,这人怎么老是说话不算数的? 堂堂一个国师,你诓我有意思么? 池南音在他身后作鬼脸,悄咪咪地拿桂花枝对着他的后背在半空中抽了一下,跟空气斗智斗勇。 晏沉渊真的闭了关,池南音已经连着三五天没见他了。 这人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最初池南音一直出不了国师府的时候,她倒也挺能宅的,并且准备好了宅到天荒地老不出门,但求苟住小命即可,没什么抱怨劲儿在。 可是后来池南音能够隔三日一出府后,再想让她收着心思,就有点难了。 别的倒好说,但她真的好想见长姐。 她蹲坐在蓝楹花树下撸着猫儿,没精打采的样子。 轮椅突然就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看到晏沉渊。 “国师好。”池南音起身,行了个礼,你不是闭关吗?怎么出来了?你赶紧闭完,闭完了我才能出府呀。 晏沉渊看着她脸上的郁闷神色,有点想笑。 听展危说,她这些天一直愁眉苦脸不开心,巴巴儿地望着墙外,好一出深闺怨的戏码,他便想着出来看看,毕竟这种戏码在她身上可不容易看到。 看到桌上有一杯没动过的奶茶,他问:“你在做什么?” 池南音瞧了一眼那杯桂花乌龙奶茶,摇摇头:“没什么。” “拿过来。”晏沉渊道。 池南音撅了下嘴,不想给你喝,你说话不算话! “不好喝,我还没试好味道。”池南音小小地闹了个别扭。 晏沉渊会看不出她这点小性子? 抬手挪了那杯奶茶过来,晏沉渊放在鼻下闻了闻:“桂香,还有乌龙。”他抿了一口,又道:“味道不错。” 池南音心想,喝吧喝吧,最好你喝得拉肚子! 但晏沉渊突然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国师?” 池南音瞪眼,啥玩意儿我就欺瞒你了? 晏沉渊:“味道明明不错,你为何要骗我?” 池南音慌了,晏沉渊喜怒无常,莫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跟他作,连杯奶茶都要对他说谎话吧? 自己只是,有点生气而已嘛! “这个,这个口味因人而异,我觉得不好喝,你觉得好喝,怎么能说是我骗你呢?”池南音慌忙为自己解释。 晏沉渊:“我说了这天下的规矩是我定的吧?所以你此刻这番话,是在质疑我了?” 池南音:…… 姓阉的杠精转世技能触发! 给你一杯奶茶你就能撬动整个地球吧?! 池南音深深吸气,微笑:“国师大人您说得都对。” 晏沉渊忍笑,板着脸,“不过,这奶茶不错归不错,但的确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你继续努力。” “你M……mua~好的呀~么么哒~” 池南音悄悄地捏了一下拳头,好想打他啊! 旁边的展危忍笑又要忍得脸抽筋了。 晏沉渊将奶茶塞回给池南音,留下一句:“好好改进,待下次我出关时,希望味道更进一层。” 池南音:你信不信我放十斤巴豆进来让你拉得人畜不分! 叉着腰给自己匀了匀气,池南音感觉自己每天都活在被晏沉渊气死的边缘。 展危笑够了后,问晏沉渊:“大人,您何不告诉池姑娘,这半个月你是有要紧事?” 晏沉渊:“告诉她做什么,她生气的样子多好玩?” 展危:大人,你好像挺喜欢挨骂的是怎么回事?这个癖好有点奇怪啊! 晏沉渊用“闭关”这个词儿来形容他最近这段时间的状态,其实有点不太对。 准确一点来说,他是在炼器。 早先被池南音一不小心毒死的那一池子玉鳞,其实他要用时,催一催,是可以将鱼儿提前催至雪鳞换血鳞的,然后他便能取鱼骨,炼个东西。 结果池南音一瓶子飞仙露扔下去,豢养多年的玉鳞齐齐翻了肚皮。 晏沉渊当时真的是恼得不得了,但到底也没将池南音如何。 只不过此刻,他需要多耗费点力气罢了。 展危抱了一堆青白色的玉石进来,堆在晏沉渊房中桌上,说:“大人,府上的玉都差不多用完了,若再不够,我进宫拿一些过来。” “就这些吧,反正我根本没想好好炼。”晏沉渊拔着桌上的玉石,莫名冷笑了下。 这些玉器都是万里挑一的极品,若非是国师府底蕴实在雄厚,穷尽天下也难以聚齐这么多好的玉件儿。 晏沉渊袖子一卷,琳琅玉器浮在眼前,他掌间一团白色轻烟袅袅如雾,裹着玉器在其中。 展危见状,悄然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大人怕是又要有六七日不眠不休了。 唉。 希望七日后,池姑娘的奶茶能有进步,也不枉大人辛苦这一场。 七日后,白烟笼罩中的玉器已化得差不多,只余下最坚硬的部分,逐渐炼成了一把玉剑的雏形。 晏沉渊破开一点指尖,朱血点玉魂,青白色的玉剑立时发出一声清啸剑吟。 展危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望向身后的门扉,这是成了? “进来吧,将剑送入宫中。”晏沉渊唤道。 展危推门取剑,看到他家大人倚在轮椅里,眼色恹恹地望着那把精巧不凡的玉剑。 玉剑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灵气四溢,上面的图腾更是透着玄机。 可晏沉渊看着,却只想打烂这玩意儿。 取了剑,展危绕了个路,去了趟雁芦阁,让池姑娘先备一杯奶茶,这才进宫去送剑。 池南音一听展危这么说,再掐掐日子,就猜到晏沉渊这是要出关了! 她火速忙碌起来,将改进过的桂花乌龙奶茶准备好,背着小手等在小院子里。 晏沉渊进到院子,看着她这副模样,忽觉一身戾气瞬间不见。 “在等我放你出去?”晏沉渊故意问。 “没,没有呀,我等你来喝奶茶。”池南音摇头。 “那就好,毕竟我没想过放你出府。” …… 老娘跟你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大甜章要来了! 国师突然炼那把破剑是有原因的。 第39章 池南音心里苦,池南音说不出。 她说不出就算了,她还要赔笑脸。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苦逼的社畜生涯,而这个甲方根本就是个事儿逼。 社畜的终极奥义是什么?是忍! 于是池南音充分地发挥着社畜精神——请尽情地□□我这朵娇花吧,我敢反抗一句算我输! 晏沉渊瞧着池南音一副“听天由命我佛慈悲信女吃素”的表情,慢慢地抿了口奶茶,嗯,是比上次的更好味了。 “这半个月,你在府上可是憋坏了?”晏沉渊问。 “没有的哟,国师府这么大,我每天都很开心!”池南音乖巧,温驯,听话,外加内心一万零八句狗日的晏沉渊。 “原是这样。”晏沉渊为难地皱了下眉,“我起先还想着,过两日带你出去走走,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了。” 池南音:??? 什么?什么走走?出去什么? 需要的! 迫切需要! “国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池南音此刻有点想打死之前的自己! “那就是说,你方才又在骗我了?”晏沉渊强忍笑意,仔细地瞧着池南音的小脸,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她一定不知道,她这样子有多可爱。 池南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个问题好像怎么回答都是个死。 于是她又拿出了社畜的求生法则,双手作西子捧心状,笑容甜美如蜜糖,声音矫情到黏腻:“国师怎么样我都喜欢~” 她要被自己恶心吐了。 晏沉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池南音莫名其妙,这样捉弄我很好玩吗王八蛋! “收拾一下行李,明日我带你出府。”晏沉渊笑说。 池南音眨眨眼,她被晏沉渊这反复无常的性子搞得有点疑神疑鬼了,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不想去?”晏沉渊笑问她。 “去哪里呀?” “去……去看江河湖海,名山大川。” 池南音快步跑到他跟前,眼中全是激动神情:“真的吗?” “嗯。”晏沉渊点了下头。 “明天就走吗?你没有骗我吗?”池南音再次确认。 “嗯。”晏沉渊又点了下头。 “那国师,我们去多久呀?”池南音星星眼,兴奋又期待地看着晏沉渊。 “你想去多久?” “不知道诶,一个月好不好?” “有点贪心了。” “那,半个月也行的呀,十天也可以,五天都行!” “再看。” “那我们说好了?” 晏沉渊看着她闪亮的一双眸子,心想,这国师府便让你待得如此不舒服么?这么想出去玩? 但他也只是说:“说好了。” “谢谢!”如果不是场合时机不对,池南音她绝对能高兴地跳起来。 阿雾吐槽模式开启:“你个铁憨憨!要不是他把你囚在国师府不让你离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爱看什么景儿就看什么景儿,你现在谢个屁啊你谢!你可长点儿心吧我求你了!” 池南音一巴掌把阿雾拍回去,闭嘴! 做人要知足,好吗? 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碗饭,自己是个什么半吊子水平自己还不清楚么? 能在反派手底下苟着就好好苟,反正出了国师府也是个修罗场,还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所以目前来说,她就在国师魔爪之下好好地躺着吧。 第二日,晏沉渊就请了“长假”,准确一点来说,是翘班了。 他带池南音离了沧京城,去看江河湖海,名山大川。 至于那把玉剑,替他镇守沧京城。 终于能出远门,池南音激动得不得了,早早就起床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裳,乖巧地抱着煤球和阿雾在门口等着,小脸上满是憧憬神色。 旅游啊!这是旅游啊! 终于可以离开国师府,离开沧京城,可以去看看别的风景了啊! 世界那么大,她早就想去看看了呀! 她就跟坐久了牢终于能出去放风的人一样,欢天喜地地期待着这次愉快的长途旅行。 晏沉渊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只是笑,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竟让她这么高兴。 池南音还特意做了个竹风铃挂在马车角檐上,马车一动,风铃就碰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但晏沉渊听得很烦,抬指就把那风铃扯下来扔了。 池南音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那风铃是自己做了一晚上才做好的诶! “干嘛?”晏沉渊眯着眼睛问她。 “没事!” “没事就好好待着,让你的猫和老鼠也不要叫,不然一起扔下去。” “……” 这都什么极品反派! 猫和仓鼠招你惹你了,这黑猫还是你买来的好不好? 池南音恼得不想跟他坐在马车里了,就钻到外面坐在车辕上,同展危坐在一起。 “姑娘怎么出来了?”展危驾着马车笑问道。 “我出来透透气。”池南音不敢说晏沉渊的坏话,怕展危告状。 “姑娘别气,大人心情不大好。”展危笑道。 “可以出门游玩,干嘛还要心情不好?” 展危看了看池南音,只是说,“姑娘以后会明白的。” 池南音回头看了看,抚着黑猫的毛:“不要吵哦,里头那位心情不好,听见了没?” “喵~”黑猫倒是懂事,卧在池南音怀里睡觉,不吵不闹。 但池南音觉得晏沉渊这个人真的过份得太离谱了! 上山的时候,他在天上飞,自己在地下爬。 而且这山还死高死高的,她一开始爬着还觉得挺兴奋挺开心,沿途的风景也看得起劲儿。 但爬了一个时辰后,展危告诉她,就她这脚程,起码还得再爬两个时辰,才能爬上山顶。 池南音站定,转身:“我不去了!” 她气得就要下山回马车上等,但有股无形的力量阻挡着她下山的脚步,她只要往下走,就一步也走不动。 这当然是晏沉渊在作怪,池南音气得都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姑娘,山上风景很好看的。”展危在一边给她加油打气,他也觉得大人这玩心过重了,人池姑娘就算天天跑步,也经不住爬这么高的山啊。 “我爬不动了嘛!”池南音真的好暴躁,好想骂娘。 “可是如果你不上山,你今晚就得在这儿过夜了。”展危连哄带吓。 池南音看了看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好像马上就能钻出毒蛇猛兽来似的,她有点怕了。 瘪了瘪嘴,她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撑着身子站起来,继续爬山。 一边爬一边骂:“姓阉的你这个王八蛋!”“我诅咒你生儿子没□□,算了,你生不了儿子。”“武功好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功好就是了不起呜呜呜。” 晏沉渊立在参天大树树冠上,看池南音纠结着一张小脸,叽哩咕噜地一边骂一边继续往山上爬,他唇角抿笑,传话让展危陪着她。 展危不着痕迹地点头。 晏沉渊手里的佛钏自打进了这山之后,颜色就变得更加浓郁了,他松开佛钏,佛钏在前引路,他跟着佛钏来到密林深处的一处峭壁上。 绝壁千仞,宛如斧劈。 下方白云浓雾遮目,属为真正的天堑。便是最擅攀援的岩羊来了,怕也不能立足。 晏沉渊展开双臂,足尖点着石壁飞身向下,落在崖底。 抬掌一挥,巨石峭壁从中分裂,裂出一道细缝来,晏沉渊甩袖,大步走进去。 两个时辰后,他从巨岩细缝中再度走出来,又随意地挥了下袖子,细缝再度合拢,峭壁光滑如初。 跃上峭壁,他躺在积满落叶的山顶上闭目小憩。 天边夕阳将沉,池南音也“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累得半死不活地,终于爬到了山巅。 一到这儿,她就看到晏沉渊正悠闲地躺着睡大觉。 就算晏沉渊这张脸生得再好看,池南音也想上去一脚给他踩稀烂! 太气人了! “过来。”晏沉渊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池南音憋着一肚子的火走过去,坐在那里她背对着晏沉渊,背影都透着怒意。 但很快她就不生气了,那一轮火红的圆日慢慢地落在她正前方,壮丽磅礴,好像她一伸手,就能碰到那灼灼的颜色。 天边的晚霞被染就成金赤交错的颜色,歊雾漨浡,云蒸昏昧。 这番雄奇的景象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又连忙捂住嘴,眼中的惊喜映着绚烂落日,闪耀动人。 池南音兴奋地拽了一把晏沉渊的衣袖,高声喊着:“国师你快看!好壮观啊!” 晏沉渊微微抬起头,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 池南音意识到失态,赶紧松开小手,但还是抑制不下满心的激荡之情,就指着落日说:“你看呀,好好看!” “嗯,落日熔金,朱霞似锦。”晏沉渊轻声笑道。 池南音眨眨眼,好吧,都怪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她一直望着落日下沉,沉进远处的群峦叠嶂中,铁锈色的天边换上青蓝色,身后的月亮爬上天边,一弯新月如钩,满天繁星如雨。 展危烤了野味送过来,还机灵地把仓鼠和黑猫都抱走了。 池南音吃得一嘴的油,刚想夸夸展危的手艺,但转头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的人。 “谢谢你,国师大人。”池南音就谢晏沉渊了。 “谢我什么?”晏沉渊问道。 “谢谢你带我看了这么好看的景色。” “这景又不是我的,你看不看它都在这里。” “……” 这个甲方好难沟通。 池南音决定不说话了,反正说多错多,收拾了地上的残羹她放到一边,又抓了几根枯树枝丢进火堆,腾起的火苗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 她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地回头问:“国师大人,我可以躺下么?” 她想躺着看星星,坐着看得脖子疼,像晏沉渊那样躺着看多舒服? 晏沉渊将散在身侧的袖子收拢:“嗯。” 池南音美滋滋地躺下,还贴心地为自己找了一截木头当枕头,却也不敢靠得晏沉渊太近,这人自带生人勿近的结界的,要是他讨厌怎么办?就离他大概一丈的距离。 群星落进她眼中,她闻着山间的草木清香,爬了一天山的疲倦感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她缓缓地睡了过去。 第40章 山间寂静,偶尔只听得见几声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来的低吼声。 枯枝经火,烧出“哔剥”的细微脆响。 池南音睡得很沉,沉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到晏沉渊怀里的。 只是鼻端传来的冷冽气味让她在迷糊间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晏沉渊的衣襟领口。 交领的衣襟露出他一段脖子,池南音正好可以看到他颈脖下方锁骨处,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这颗痣长在一个特别微妙的位置,要露不露的,看着特别性感,特别诱人。 她眨眨眼,眸光往上移,又看到了晏沉渊的喉结。 头顶还传来晏沉渊均匀轻浅的鼻息,他似乎睡得很熟。 好的,男色可餐看完,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 请问,我该怎么在不惊醒晏沉渊的前提下,悄悄地爬出去,苟住小命呢? 在线等,挺急的。 池南音你是要死啊!你睡个觉都这么不安份的吗! 哈哈哈你真的是好狗胆,居然还敢扯着晏大国师的袖子当被子盖在身上呢! 你的爪子还敢搭在晏沉渊的腰上呢,不过他的腰真的好细好细哦,精瘦细腰手感不错哈哈哈我没疯! 怎么办,好像稍微动一下就能把他惊醒诶,晏沉渊起床气特别重的是吧,脚那头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是吧,哈哈哈我不活啦! 池南音觉得,如果自己不幸死在这儿,一定是被自己蠢死的,怨不得晏沉渊。 她紧张得全身都僵硬起来,一点点动作也不敢有,被吓得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怎么办啊! 晏沉渊根本没睡着,方才见她睡得冷,身子都蜷缩成了一团,就把她挪了过来在自己身边躺着,还催动内力让自己体温高了些,自己身体常年冰凉,怕是会冻着她。 结果她一捱着自己,就像小兽找到了暖和处,缩着缩着地往自己胸口缩了进来。 现在她应该是醒了,而且应该是怕得不行,怕得呼吸短促带着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晏沉渊一动不动,忍着笑意看她准备如何。 首先,池南音小心地收回了自己这只搭在晏沉渊腰上的,万恶的爪子。 然后…… 没有然后。 她的爪子还没彻底收回来,就听到头顶晏沉渊传来一声不悦的“嗯”声。 她吓得赶紧把爪子放回去,继续搭在他腰上,猛咽口水。 好险! 差点就把他闹醒了! 晏沉渊闲搁在腰腹处的手臂一伸,搭在了池南音身上。 池南音吓得一个哆嗦,在他的铁腕,不对,在他的长臂之下叫苦连天直想骂娘,姓阉的你直接杀了我吧! 她摒着呼吸转着眼珠子,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办法。 而且她这个人有个习惯,就是害怕的最高阀值一过,就呈现出一副咸鱼等死状态了。 爱咋咋滴吧,大不了梦里魂归西天,希望他杀自己的时候下手轻点。 睡觉! 池南音重叹一声气,在晏沉渊怀里撸了个舒服的姿势,咸鱼状态上身,闭了眼睛。 晏沉渊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又睡过去的小姑娘,有些诧异,诶,你不继续了吗? 不怕了? 不怕就好。 晏沉渊大手掌着她的后脑勺,下颌抵着她发端,带着笑色阖眼睡去。 池南音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又滚回原来的位置了,而晏沉渊正背对着她。 她摸了一把脖子为自己超绝的狗屎运庆幸,她绝对是全天下运气最好的人了! 为了庆祝自己又一次成功苟住了小命,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跑到林子里找野果准备给晏沉渊当早餐。 怎么说昨天晚上也算是占了晏沉渊的便宜,虽说他不知道吧,但自己可是有情有义的人! 半个时辰后,池南音用衣袖兜着一大堆野果回来,额头还红通通的。 晏沉渊也起来了,看到她额头上的红肿处,问:“你脑袋怎么了?” 池南音摸了一下发疼的地方:“我刚才去捡板栗,树上有颗板栗球掉下来了,正好打我额头上,就红了。” 晏沉渊听得皱眉,板栗球全是刺,她不疼啊? “过来我看看。”他冲池南音招手。 池南音走过去蹲下,指着自己的痛处,“就这儿,是不是肿了?” 何止肿了,里面还有几根倒刺呢。 “别动。” 晏沉渊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并指,逼出她肌肤之下的几根黑刺,又用佛钏拂过,不过几个呼吸间,已不见了红肿。 池南音感觉自己一点也不疼了,而且肿涨感也不见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上次给阿雾做转轮的时候,她手指上的伤口好像也是一夜之间就全好了…… “在想什么?”晏沉渊松开她。 “没什么。”池南音摇头,又笑道,“我烧栗子给你吃呀,很好吃的。” 她找展危借了刀,给每颗板栗都切了口子,丢进火灰里埋着,未过多久,就闻到了香味。 展危帮她把烤熟的板栗翻出来,笑问道:“姑娘你上哪儿学的这些,连要给板栗开口子都知道?” “这不是常识嘛,你快试试看。”池南音两手颠来簸去地倒腾着几颗板栗,她快要被烫死了。 她仔细地剥出喷香的栗肉,又用丝帕包好了才递给晏沉渊:“国师大人,您尝尝吗?” 晏沉渊拿了一粒放进口中,点头道:“很香。” 池南音喜笑颜开:“还有好多,我帮你剥呀。” 展危在旁边也吃得正乐呵,忽然就被晏沉渊扔着丢出去了。 还有脸吃? 你一个大男人又有武功在身,不知道去捡板栗让她去,还让她被板栗球砸了,你还敢在这里吃得香? 展危揉着屁股叹气,唉,我有那么碍眼吗? 池南音一回头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不是,看到展危被晏沉渊丢出去,她疑惑地问:“展危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晏沉渊道。 没有你丢人家干嘛,这么臭脾气的吗? 池南音暗自腹诽却也不敢说出来,就悄悄留了几个桃子,等下再给展危填肚子吧。 用过野果子,晏沉渊便说下山。 下山的时候,他倒是没让池南音一路走下去,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把她拎着,飞下山去了。 池南音感觉自己就是武侠片里的高人一样,飞来飞去的,她都想当场比个剑诀来个侠女风范了! 从此处起,他们又去了很多地方,有高山巍峨,也有波涛汹涌,还有辽阔无际的黄沙漫天,戈壁千里,更有圣洁的雪山在日光下闪耀出夺目银光,朔风寒雪间如立世间之巅。 有一回他们还在深山里遇到了老虎呢,展危好身手,上去两拳就把老虎打倒了。 池南音说他是再世武松,应该要喝三大碗才对。 但是展危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晏沉渊,他们行至一处浩瀚烟波处时,池南音看着晏沉渊抬手一挥,分海劈浪! 行吧,假如展危是再世武松,那晏沉渊就应该是异世摩西了。 那些都是很好看很好看的景色,壮阔人间,如画如卷。 除了晏沉渊时不时地会消失一两个时辰,让自己苦哈哈地徒步前行外,池南音几乎要觉得,这是一次完美的旅行了。 池南音坐在了一条小溪边,光着一双脚丫子踢水花,有几条颜色青黑的鱼儿在她脚边游来游去的,身后开放了大片的雏菊,白瓣黄蕊,瑟瑟动人。 耳边有流水潺潺和悠悠鸟鸣,远处的雪山尖尖遥遥可见,怀里的猫儿也安闲恬适,连阿雾都躺在猫儿身上眯着眼睛睡觉。 池南音的心情分外的好,摇头晃脑地哼起了以前听过的一首歌谣。 “哈萨雅琪,哈萨雅琪,一朵小野菊。迎风摇曳,娇小美丽,使我想起你……” 她软糯糯的嗓子哼着这歌儿的时候,格外动听,清丽至极,澄澈如璃。 晏沉渊看她沐在薄薄晨光中,无忧无虑地哼着歌儿,竟有种希望她永远留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被俗世所染的奢望。 她回头看到晏沉渊,挥着手问好:“国师大人,你回来啦?” 国师恍然间生出错觉,这像不像等着夫君归来的小妻子问的话? 他紧了一下佛钏,闭了下眼睛掩住心绪,再抬眼时,只是笑问:“脚不冷吗?” 池南音低头看了看自己泡在水中的脚丫子,虽然她长姐教过她,女子双足矜贵不能轻易让外人瞧了去。 但池南音实在是吃不消这套严格的规矩,况且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有晏沉渊,无所谓啦。 这位老哥,他视规矩为无物,风俗他都想改就改的嘛。 “不冷啊,很舒服的,你要不要泡一泡……”池南音说完就想打自己,你嘴上能不能把个门我可求你了! 晏沉渊半身不遂,他泡个锤子啊泡! “没事了,我,我这就起来,这个泡着一点意思也没有!”池南音连忙收回脚丫子。 晏沉渊看了一下自己的双腿,笑着摇了下头,“收拾一下,走了。” “好呀。”池南音套上鞋袜,跑到晏沉渊跟前。 晏沉渊看了她一会儿,说:“以后不得在外人面前露出双足。” 池南音:…… 说好的视规矩为无物呢? 晏老哥,你突然变得这么迂腐正经我会觉得你换了个人格诶! 晏沉渊又补了句:“但在我面前可以。” 池南音:…… 你是有恋足癖吗?嚯,异世摩西之后你还是个异世昆汀哦? 池南音笑着跟在他的轮椅边,说:“放心啦,我除了认识你以外,也就只跟长姐和小八亲了,对着其他人,我没这么随意的。” 晏沉渊按住轮椅:“池澈也不准。” “……他是我弟弟。” “不准。” “……好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萨雅琪,哈萨雅琪,一朵小野菊”出自周传雄的歌《哈萨雅琪》。 传说里摩西分海,携其子民出埃及。 而那位鬼才导演昆汀,是众所周知的恋足癖。 明天请来看大国师套路一个小姑娘的正确方式。 第41章 长途自助游的新一站来到了一个地形独特的山谷。 这个地方真的好奇特,四周是拱围而上的奇山险峰,形成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中间却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巨大深谷。 深谷里奇花异草极多,阵阵透香,羽翼多彩的鸟儿啼鸣如夜莺,鹂声婉转。 恍若仙境,无人叨扰。 池南音合理推测,这个地方应该住着什么隐世高人之类的,这样才符合古言小说的调性。 但她看了一圈,也没见到有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寻到一处有溪流淌过的平地落脚,池南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里带着香味的空气,感叹着这可真是个世外桃源。 她扭头看着晏沉渊,指了指自己的脚,小声地问:“我可以下去玩一会儿吗?” 晏沉渊哭笑不得,挥手道:“去吧去吧。” 池南音得了准许,开心地扒拉掉鞋子,“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溪水上方好像有一片果林,许多颜色喜人的野果顺着流水漂下来,她捡起来咬了一口,好甜! 又捡了一个她往岸上一扔,脆生生地喊道:“国师!” 晏沉渊抬手接住,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笑看着她撒野。 池南音觉得,最近晏沉渊的脾气变得好了好多好多,一路过来都没有发过火气了,就连之前的竹风铃他也重新做了一个补给自己。 果然旅行是净化心灵的良药啊! 她咬着果子撸起袖子,将丸子头扎得紧了些,要过去帮展危抓鱼。 她搞不来那些繁琐的发髻,所以出了门之后,她要么是一根木簪别着丸子头,要么是一道纶巾束着高马尾。 标准的宅女发型,简单粗暴,但胜在利落。 “姑娘姑娘,你把鱼赶过来。”展危勾着腰盯着鱼,两只手半围着。 “来了来了,你快抓!”池南音吆喝着赶鱼群。 她没看脚下,水中石头又生了青苔,滑不溜啾的,她一屁股墩地摔坐进水里。 展危看得眼角一跳。 “哈哈哈对不起我把鱼吓跑了。”池南音却拍着水花畅声大笑。 展危心惊胆战地回头看了看岸上的大人,这,不赖我啊大人,是池姑娘自己要下水,她自己摔的! 晏沉渊手里拿着那个咬了一口的野果子,笑望着池南音坐在水里胡闹的样子,没计较展危的保护不力。 他只是觉得,小姑娘真的玩得好开心啊。 烤鱼的时候,池南音还找了一把迷迭香的叶子过来让展危加进去,然后蹲在火边也烘着身上的衣服,她小声地跟展危嘀咕:“我们这一路看过来的景色都好漂亮哦。” 展危翻着烤鱼,笑道:“那是因为咱们这一路来,看的都是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那是不是会有什么古人的墓葬之类的?哇,会不会有人来盗墓?” 展危看了池南音一眼,这位池姑娘,她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的是些啥啊?你一小姑娘能不能想点儿正常的东西了? 比如想想怎么谈恋爱之类的? 池南音的肚子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展危,吐了下舌头:“我饿了。” “给,吃吧。”展危将烤好的鱼递给她。 但池南音只是试了试味道后,就先拿给了晏沉渊:“国师,给你。” “你不是饿了吗?”晏沉渊问她。 “我再等等没关系的。”池南音心里想说,老弱病残你占了两,我得发挥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优良作风,具有谦让精神。 晏沉渊瞧着池南音乱瞟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又在瞎想什么东西,只道,“我不饿,你先吃吧。” “那我不客气啦!” 池南音吃得喷喷香,展危的手艺真的超好的,什么野味在他手里都能烤出独特的味道来。 晏沉渊让展危在这里陪着池南音,他自己推着轮椅往上游去了。 池南音望着他的背影,问展危:“国师去干嘛?” “唔,打坐。”展危瞎掰。 “哦,练功?” “算是吧。”展危几口干掉手里的野味,又说,“姑娘,我去前面再生个火,然后铺块毯子搭个棚,晚上咱们好过夜。” “嗯嗯,你去吧。”池南音点头。 池南音吃完整条鱼,展危也还没回来,又看着烤好的兔子腿,再回头望望刚才晏沉渊去的方向,他怎么还不回来呀,这兔子腿都要烤焦了。 这样想着,池南音拿起兔子腿,沿着溪流往上走。 走着走着,她忽觉眼前豁然开朗,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繁茂的古树青藤都在这里止歇,眼前是一汪碧玉般的深潭。 水面诡异地平静,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块祖母绿的玉,而不是水潭。 总之这一看就是一个要出妖蛾子的地方。 秉承着能不触发剧情就不触发的苟且精神,池南音抿了抿唇。 立正,向后——转,齐步——走! 但她刚起抬起一条腿,就瞥见了水潭旁边的空轮椅。 池南音大纠结。 他腿不方便的,游泳有点困难吧? 但是他会武功的,他武功超厉害,所以他一定淹不死的! 可如果他没事,为什么水面上连个气泡都没有,莫不是真的掉进去出不来了吧? 要不要回去叫展危过来?叫展危吧! 好像一去一回要花更长的时间,会不会耽误了救人的最佳时机呀? 池南音她气得直剁脚啊! 立正,向后——跑! 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进了水才感觉,这水有毒吧? 这么冷的吗?! 冷得她都要打哆嗦了! 潜进水下,她看到晏沉渊半浮在碧色潭水中。 月辉透进水中格外柔和,笼在这柔和清辉下的晏沉渊面容慈悲如圣佛,如万万年前便已在此处一般。 亘古沉默,寂寥千年。 他四肢舒展,但双眸紧闭,墨色长发随波轻曳,那串佛钏在水下流动着淡淡的琉光。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好像真的快被淹死了,泡都不带鼓一个的! 忍着刺骨的寒意,池南音奋力地向他游过去。 晏沉渊来这里办完事,沉在水中放空,忽然被惊醒,睁眼便看到池南音。 水色潋滟,波光粼粼映在她小脸上,翩跹衣裙在水下挽出温柔的弧度,她纤细的身段像一尾鱼,嘴里还吐着一串串晶莹的气泡,小手正拼命地划水,向自己而来。 很像她以前讲的故事里,那条蠢得让人心疼的小美人鱼。 晏沉渊一生中,没有看过比这更好的画面了。 他此生救过的人难以计数,终于有一次,有人来救他。 池南音游到晏沉渊身后,小手卡进他腋下,用力地踩着水,带着他往上游。 钻出水面后,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又拼了老命地把晏沉渊拖上岸,累掉了她大半条命。 她冷得直打哆嗦,摇了摇晏沉渊的手臂,紧张地喊道:“国师,国师大人?” 不会真的呛水了吧? 兄弟,好说你是一国师诶,你日天日地百无禁忌诶,你要是被水淹死你也死得太憋屈了吧? 她吸了一下被冻出来的鼻涕,发着抖将两只小手交叠着按在晏沉渊胸口,给他做心脏复苏急救。 又熟练地捏了一下他的嘴,准备人工呼吸。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他可不知道什么叫人工呼吸,要是以为自己占他便宜怎么办? 摇了摇头,池南音继续挤压着晏沉渊的胸腔。 可她按了老半天,晏沉渊也没吐一口水出来,池南音急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她摇着晏沉渊的肩膀,“国,国师啊,你不要死啊!你好说一是大BOSS,你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很亏吗?” 晏沉渊有点忍不住笑,睁眼问道:“你在干嘛?” “啊?”池南音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你没事了?没事了就好,吓死我了——啊啾!” 她冷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又搓了搓晏沉渊的,一直在打寒颤,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得凝固住了。 她一边搓一边问:“你怎么下去了呀?” 晏沉渊说:“不小心。” “那你当心点嘛,这种地方这么危险,要来也带着展危嘛。”她有些恼火地抱怨,明明知道双腿不便,还往危险水域走,你这个国师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的? 晏沉渊看她冷得直发抖,小脸青白,嘴唇乌紫,还在叽哩咕噜地絮声埋怨。 握住她的手腕一拉,晏沉渊拉着池南音靠在了他胸口上。 池南音本能地想挣扎。 晏沉渊的手掌按在她脑袋瓜:“别动。” 池南音就不敢动了。 温热的气流钻进池南音体内,驱散了一身的寒气,暖洋洋的,两人身上的衣物也在几息之间被蒸干,柔软舒适,就连头发上都没有水迹了。 池南音在他胸口靠着,他胸膛挺厚实的,一点也不像个残废该有的宽厚可靠。 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晏沉渊锁骨处的那颗很诱人的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个,美色当前,她有那么一丢丢把持不住。 自己拆自己嗑的CP可还行? “国师?”她在自己那个什么心荡漾之前,小声轻唤。 “嗯?” “你,你要是没事了,我们,就,就回去吧?” “我有事。” “什,什么事啊?” “我动不了。” …… 你骗鬼呢!你飞来飞去的时候你当我瞎了没看见吗! 你不能真把我当傻子啊喂! 池南音暗恼,想撑着坐起来,“那,那我去叫展危过来。” “叫你别动。”晏沉渊又把她按下去。 池南音靠在他身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唉呀,最近吃肉吃得有点多,好像变胖了,要是太重压着他被他笑话怎么办? 所以她努力地往上抬着身子,不敢把全部的重量都放在晏沉渊身上。 唉呀,压在下面的那条手臂有点发麻,我能不能换个姿势把手抽出来啊? 好像不太行,他叫自己不要动,要是动了他又搞不好要生气。 唉呀…… 妈的不想了。 身子好累手好酸,瘫! 这老哥他常年缺爱,现在肯定是被自己舍身救他感动了,好像自己的狗命又多了一重保险呢,那自己趁机瘫一会儿也应该问题不大的。 而且是他叫自己靠着的,又不是自己主动要靠的。 池南音软趴趴地偎在晏沉渊胸口,放弃挣扎了。 晏沉渊单臂枕着头,另一手环着池南音的身子,怀里的小姑娘娇娇软软如个糯米团捏的面人儿。 望着星斗密布的夜空,他惬意轻笑。 第42章 池南音蹲在地上,陪晏沉渊坐在那个古怪的水潭边,并悄悄地往他轮椅的轮子下方塞石头。 省得他轮椅控制不住往前跑,又掉进去。 晏沉渊靠在轮椅里,忽然道:“你知道这个水潭叫什么吗?” “不知道。”池南音摇头。 “叫酽寒泉。” “哦。”池南音点头,名字挺好听的,所以呢? “酽寒泉寒意逼人,常年如冰,而且……”晏沉渊看了池南音一眼。 池南音眨眨眼睛:“而且什么?” “而且水中寒毒极盛,经此泉水一浸,寒毒便如附骨之疽常埋体中,夜夜发作,剧痛万分,最后冻得骨碎而死。” 池南音咽咽口水,姓阉的你又在驴我是不是? 哈哈你肯定是在骗人! “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没有觉得哪里疼啊。”池南音觉得晏沉渊肯定是在吓自己。 晏沉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昨夜睡在哪儿的?” …… 行吧,我昨儿晚上睡你旁边的。 我说你干嘛非让我躺你旁边呢,果然是有原因的吗? 池南音有点慌了神,一边她还是不信晏沉渊说的这些话,一边她又觉得这人好像没啥理由要骗自己。 她首先第一问:“那你呢?你没事吗?” 晏沉渊扣了下手指,唉,有点不忍心骗这小姑娘了。 “我有武功在身,所以无妨。”晏沉渊说。 她然后第二问:“哦,你没事啊,唔……这个毒能解吗?” “能。” “可以请你帮我解了吗?” “可以。” “那来吧!”池南音说着就背对着了晏沉渊,甚至还老老实实地盘好了腿。 晏沉渊奇怪地看着她:“你在干嘛?” “等你帮我解毒呀。” “谁跟你说解毒是这样解的?” 池南音回头看看他,呃,以前的武侠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呀。 你把两只手贴我后背,然后内力什么的一通操作,照正常流程来说我还要吐一口黑血,算是排毒。 难道,不是这样吗? 晏沉渊对着她那双无辜又迷茫的眸子,再次谴责自己的心怀不轨。 但又觉得好笑,便低了眸子捏了下佛钏上的流苏,慢声道:“像昨晚一样便可。” 池南音:“……” 她觉得这个事情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国师你是不是在逗我?” “我闲的?” “可是你很讨厌别人靠近你的,你干嘛……” “你故事讲得不错,歌唱得也还行。” “可是……” 晏沉渊甩了下佛钏,望向酽寒泉水面:“不过想想算了,我嫌费事。” “别啊,你别嫌费事呀!我好说也是为了救你才跳进去的嘛。”你嫌费事我可就要没命了啊! 池南音有点急,急得她站起来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晏沉渊瞧她。 “那要解多久呀?” “半个月吧。” “……这么久吗?!” “我也嫌麻烦,不如你还是等死吧。” “不!不麻烦的!我睡觉很安份的,我不会打扰你的,绝对不会!” “如此,那我勉为其难吧。” “谢,谢谢。” 不对啊,为什么有种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错觉?怎么感觉好像自己又被套路了? 可是他一脸正直,好像又没有骗自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了吗? 呵,晏沉渊?君子? 呵! 他就是看中自己讲故事讲得好罢了! 池南音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去找展危了,晏沉渊靠在轮椅里笑到胸口轻震。 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的酽寒泉忽然生暗潮,泉池中央汩涌翻动起几道手臂粗的水纹。 晏沉渊抬指一定,平了水纹,捏着佛钏半支额头,闲笑道:“安份点。” 池南音拉着展危紧张地问:“展危,上方有一潭泉水你知道吗?” “知道,酽寒泉嘛,泉水有寒毒的,你不会喝了吧?”展危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我没有!”池南音丧气:“真有毒啊……” 展危用力地忍住笑,正色道:“是的,寒毒很厉害的!你千万不要碰那个水,知道吧?” 我何止碰了,我还在里面游了个泳呢,可把我牛逼坏了! 池南音搓了搓手臂,突然感觉身子哪哪哪儿都不舒服了,浑身都凉嗖嗖的。 晚上,池南音纠结了好久,几次回头看躺在树叶青藤搭的棚子下方的晏沉渊。 他好像已经睡着了,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那这会儿自己过去,会不会吵醒他? 昨天是因为救了他,他才好脾气地让自己靠着他的,今天说不定他的好脾气就没了呢? 而且睡在一起好像怪怪的,她再怎么不看重那些规矩,可孤男寡女地躺一块儿,还一躺就是半个月,怎么着都不太对劲吧? 她把阿雾放在掌心:“阿雾,我该怎么办?” “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已,你选一个呗。”阿雾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极其不负责任地吐槽。 “能活一天是一天嘛。”池南音小声说,“其实想想也没什么的哦,他半身不遂嘛,没有知觉的,是不是跟个太监差不多?唔,问题不大的哦,对吧?” “那你担心个啥,睡去啊,你不睡我还要睡了呢。”阿雾“呸”地一声吐出野草,爬下池南音手心,躺在黑猫身上了。 池南音嫌弃地看了阿雾一眼,还说我喜新厌旧,最喜新厌旧的是你这只死老鼠吧? 晏沉渊听着她跟那只死老鼠的嘀嘀咕咕,抬了下手指暗想,你信不信我拿针扎你证明我不是个太监? 池南音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又好好地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地,双手合十小声地说:“打扰了,我不会吵你的。” 然后就背对着晏沉渊躺下了,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侧,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太远。 晏沉渊睁开眼,瞧着她的背影,小姑娘身段很好的,削肩纤腰。 池南音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睡得太沉,几次快要熟睡过去的时候,都用力地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怕惊扰到晏沉渊。 看她睡得这样艰难,晏沉渊指尖在她背后轻抚了一下,池南音就彻底撑不住眼皮,一头栽进梦乡里。 晏沉渊勾着她靠进自己怀里,手臂垫着给她当枕头,下颌靠着她的发端,环着她的细腰,悠然入梦。 前三日,池南音:“真的很抱歉,国师,打扰了。” 前七日,池南音:“我来啦,国师,今晚又要辛苦您了。” 前十日,池南音:“我先睡啦,国师,晚安。” 十五日,池南音:“谢谢国师救命之恩,明天就不用再麻烦您啦!” 晏沉渊后悔了,说什么半个月,就应该说你一辈子都得靠着入睡我才对。 他们在这无人之境一般的山谷里逍遥了足足半个月,去了那么多地方,从来没在哪个地方呆过这么久。 又因着她天天倚着晏沉渊“解毒”,怎么说也算是“超近距离”接触过国师的人了,她胆子是越来越肥,平日里收着的顽劣性子也就有点掩藏不住。 比如她真的好野。 山谷多奇妙,虽已是初冬时节,但这谷中依旧温暖如春,晨起谷中氤氲的水雾都带着暖意。 她大着胆子跟展危到处钻山爬树,把这附近都逛了一遍,见了无数奇异的花草,还遇到了一只四肢纤长,灵动轻跃的鹿,漂亮的鹿角如树枝,像精灵一样,美得令人惊叹。 还有一回,她见到了只尾羽长长的白鸟,虽然长得很像小肥啾,但要清秀得多,高冷得多,没那么憨厚呆萌。 白鸟通体雪白,简直是鸟中小龙女,仙得不得了。 她看着那只鸟看入了迷,追着它爬上了高树,伸手一扑想捧住它却扑了个空,直挺挺地往树下掉去。 展危看得眼角又是一跳,姑娘,你别害我了行不行! 但她却直接掉进了晏沉渊的怀里,晏沉渊抬手接住她,那鸟儿就落在晏沉渊肩上,转着脑袋,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瞧着池南音。 池南音在晏沉渊怀里转了转身子,伸着两只罪恶的爪子过去,小心地捧住白鸟。 怕惊着鸟儿,她说悄悄话一般地气声说:“国师,它好漂亮啊!” 晏沉渊想问她,你就没发现你现在是坐在我怀里的吗?你就不会有点害羞吗? 还是说我没那鸟儿好看? 他叹声气,道:“此鸟名唤朝鸾,喜食朝露,胆小惧人,甚少会离开林中,你今日运气好,竟是遇见了。” 池南音摸着朝鸾的白羽,瞧了晏沉渊一眼:“国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因为……我喜读书。” “……” 哦。 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呗,了解。 池南音抿了点坏笑,歪头问晏沉渊:“它好吃吗?” “……” 晏沉渊想问问她,你可知这鸟儿有多金贵?全天下可能都没几只,你居然只想着吃?嗯? 但他说:“味道应该不错。” “我开玩笑的。”池南音脆声发笑,松开手心放了朝鸾,看着它飞向林中。 又极其自然地从晏沉渊腿上站起来,那是一点恼羞之色也不见。 晏沉渊明白了,小姑娘这是真把自己当太监了。 这些日子自己与她合衣共枕,却未有半分逾礼之举,小姑娘便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腰部以下,无知无觉,宛如木头,以为自己的心,也是木头。 所以,她方才也只当是坐在木头上了。 池南音……正是这么想的。 她甚至都觉得,晏沉渊他在这种之事上,勉强也算个正人君子呢! 虽然他可能是“被迫”成为正人君子的,但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嘛,小姑娘胸怀大得很,颇有高见。 在她的理解里,目前她跟晏沉渊的这个关系,那就是哥两好啊五五六啊! 晏沉渊这辈子头一回觉得,也许当初扮成残疾,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43章 池南音每天都在林间撒野,勾破了裙角也毫不在意,偶尔手臂上被荆棘藤条划破了口子,她也极是主动把手伸到晏沉渊跟前:“国师。” 每每至此,晏沉渊就想笑,她是把自己当郎中了吗? 后来她一天到晚地不是嗑着这儿就是摔到那儿的,晏沉渊也不能时时地跟在她身边,干脆将佛钏扔给她,让她自己拿着。 晏沉渊牌疗伤机,哪里受伤点哪里。 展危看池南音抓着国师的佛钏到处玩,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看国师。 好吧,国师宠起人真的是有点不讲道理的。 池姑娘她可知道,这佛钏是何物呀? 傍晚的时候,金色夕阳将这个色彩缤纷的山谷渲染成油画般,色泽浓艳,多彩斑斓。 池南音趴在草地上,晃晃荡荡地踢着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口中哼着歌儿,手里拿着一堆狗尾巴草编草环。 半截莹润纤细的小腿细腻白嫩,黑猫盘在她深深凹陷下去的腰窝里,阿雾就瘫在黑猫身上。 长发随意地挽了上去,低着脑袋,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玉颈,如白鹤低首。 晏沉渊在旁边看着,便想,小姑娘对自己,过份信任了。 勾了外袍过来盖在池南音身上,晏沉渊闭目捻了下佛钏:“别着凉。” 池南音回头看了他一眼,金子般的光泽下,晏沉渊背后是绚烂多姿的山间仙色,而他一身玄衣,却偏偏如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夺尽天地灵秀。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她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你喜欢这里吗?”晏沉渊忽然问她。 她点点头:“嗯,喜欢的,这里很漂亮。” 晏沉渊却只是笑,倘若她知道这底下埋着数万人的尸骸,她怕是要急不可耐地逃走。 池南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望着晏沉渊,道:“国师,如果有一天你不当国师了,会想来这种地方隐居么?” 晏沉渊瞧着她,问:“你不想我当国师?” “没有呀。”池南音低下头去,继续玩着手上的狗尾巴草,“我就是,就是随便问的。” 她话音刚落,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腰上的黑猫率先感知到危险,尖叫一声全身炸毛,驮着阿雾跑出去老远。 池南音起身回头看去,只见酽寒泉的方向一道数丈粗的接天巨浪,如蛟龙出水,排山倒海地怒啸着,奔涌而来! 晏沉渊将手中的佛钏掷出,大袖一卷,卷着池南音放在身侧。 小小的佛钏撞在那道恐怖的巨浪上,立时打得如龙巨浪昂首翻滚,怒涛卷霜。 池南音看傻了,这是什么玄幻画面? 讲讲道理好不好,她不是穿的权谋文吗?这是闹哪样! 神经病啊! 晏沉渊墨发飞扬,长袖挟风,荡天涤地的浩荡威势直逼巨浪,巨浪如活物般,发出了一声激昂的悲啸,震慑八方,林中百兽皆伏。 晏沉渊双眉压怒,拂袖冷喝:“滚!” 佛钏轻颤,化作绿芒,交织在巨龙般浪头上将其绞碎,巨浪发出活物将死时的凄厉悲吟! 怒涛力道散尽,化作铺天水点,如急雨般坠落在地。 佛钏回到晏沉渊掌间,山谷复清幽。 晏沉渊抬眼看了看旁边瞠目结舌的小姑娘,笑问:“还喜欢这里吗?” “不,不喜欢了!”池南音磕磕绊绊地说,这哪儿还敢喜欢啊,那水潭果然是个作妖的玩意儿! “不喜欢了,我们就走。”晏沉渊道。 “嗯嗯嗯!”池南音狂点头,这地儿不能待了! 不过怎么感觉那水浪是冲自己来的? 它有毛病啊,自己夸这里漂亮,它一潭臭水有什么好发脾气的? 池南音害怕,拽了一点晏沉渊的衣袖在手心里,寸步也不敢离开他身边。 晏沉渊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三人一猫一鼠出了山谷,晏沉渊让展危将马车赶得慢一些,让池南音能好好看尽这沿途的风光。 也让时间走得再缓一点。 如果不是池南音提了一嘴想看看名山大川,江河湖海,他根本不会出来走这一趟。 更不要提,他离开沧京城,无人能镇住龙脉,他还要浪费力气炼那把破剑。 可这一趟走下来,他忽觉走对了,不然如何能见池南音那么多的笑颜? 她这么爱玩的性子,以前天天关在国师府里,她往日可是快要被憋死了吧? 当山林间的树叶斑驳成色块,深秋紧唤着初冬,青翠苍山在层林尽染后再沐雨经霜,入冬的天色变得易早黑。 这一趟他们出来了整整两个月还有余。 池南音每天都很开心,她真的好喜欢在外面玩。 而且回去之后,她又要被关在国师府了,能玩的时候,她当然得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当下。 于是,晏沉渊每天都能听到她欢快的笑声,她跟展危的关系处得极好,两个话唠凑在一起整天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可以说。 同时,国师的马车里堆的“纪念品”越来越多,都快堆成小山了。 他看得烦,干脆让展危多雇了一驾马车,专门放她从各个地方收集的小玩意儿。 晏沉渊想不明白,其他的事物也就算了,石头沙子甚至树叶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带的? “这是不同的地方的石头沙子和树叶嘛,我想带回去给我长姐,还有小八,很有纪念意义的。”池南音严肃地解释。 晏沉渊不跟她争论这种毫无逻辑的话,只是拂了拂袖子,靠着软枕闭眼假寐。 整整两个多月,池南音也早就习惯了他一上马车就睡觉的习惯,乖巧地坐在一边撸猫儿。 而且这个马车特别舒服,行在山道上也不颠簸,摇摇晃晃的像个摇椅,她经常撸着撸着猫,就自己先困了。 也经常摇头晃脑地就一头栽倒在晏沉渊身上,不过有了之前山谷的“解毒”之事后,池南音已经非常清楚晏沉渊的睡眠质量了,一点也不担心闹醒他。 马车行到一半,展危停了下来,说是旁边有个茶棚,他去买点茶水在路上备着用。 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走的没什么人的地方,难得遇见几个活人,池南音好奇地掀开了一点点马车帘子,往茶棚看去。 茶棚里坐着几个赶路的人,看上去像是行伍,未着官服,只是腰上别着宽刀。 他们说话声音极粗犷,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他妈的晏沉渊这个狗贼,要不是他,姜将军怎么可能突然被卸了兵权,害得老子也跟着倒霉!” “那个死瘸子要是敢在老子面前出现,老子一刀砍了他,正好为天下除害了!” “我等跟着姜将军戍卫边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晏贼做了什么?妈的他大鱼大肉,动动嘴皮子就敢抹杀了我等的功劳,真是岂有此理!” …… 池南音赶紧放下帘子,看向晏沉渊。 晏沉渊睁着眼睛,他没有再睡觉了。 池南音心里一阵慌乱,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紧声说:“我,我唱歌给你听呀。” 晏沉渊轻笑:“好啊。” 池南音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起来别的歌了,张口唱道:“哈萨雅琪,哈萨雅琪,一朵小野菊……” 她唱着唱着就哭了,声音也轻轻发颤,明明是很欢快的歌,她唱得悲伤哀然,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晏沉渊。 “为何要哭?”晏沉渊坐在那儿,轻声问。 “我没有。” “怕我杀人?” “有一点,但不全是。” “剩余的是什么?” “他们胡说八道,你没有那么做。” “你怎知我没有?” 池南音不解地抬起头,还挂着泪珠儿的眼睫轻轻抖动着,疑惑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让她坐过去,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低声说,“别这么容易心软,不是好事。” 池南音听不懂,她只知道,这整整两个月晏沉渊都和她在外面浪着呢,朝中就是翻了天,也跟他没关系的呀。 忽然之间,池南音觉得,山谷里的臭水潭虽然作妖又可怕,但也比外面好。 明知不可能,但她仍忍不住想,要是可以一直留在那个世外桃源就好了。 外面的展危正压着怒火,手上按着刀,准备解决了这几个多嘴烦人的家伙。 但他家大人的佛钏轻撞之声传来,他不得不忍下怒意,只狠狠地剜了那几人一眼后,赶着马车离开了。 大约走出几百米外,茶棚里方才恶声咒骂的几人忽然倒地,口吐黑血痉挛不止,身上的血管根根爆起,最后面色发紫痛苦死去。 晏沉渊轻抚着池南音的长发,她哭得累了,正靠在自己腿上睡觉,蜷成一小只,可怜又可爱。 其实那些人骂几句难听的话也无伤大雅的,他听得多了去了。 倒也不是仁慈放过,只是嫌杀起来浪费力气,几只蝼蚁踩死了都没多大意思。 但是他们把小姑娘气哭了,就是天大的罪过。 怎么说呢,晏沉渊他脾气一向不好的。 也从来不讲是非黑白,更不理无知者无罪那一套,他说什么,这世上的规矩就是什么。 反派嘛,得有反派的样子。 他顶多,不当着池南音的面杀人,那样会吓着她的。 垂下眼帘,他正好看到阿雾抱着一颗松子,直立在黑猫脑袋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看上去一副蠢相。 第44章 阿雾脑内:“我草小音音真的色i诱成功了吗?我草这他妈也行?我草原来不管是英雄还是枭雄都过不了美人关吗?我草这破逼任务是不是真有可能完成?我草之前山谷里解毒的事是假的吧?我草小音音你要是能感化这个反派,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嘲讽你的智商了!我草!” 阿雾表面:“吱——” 晏沉渊瞧了阿雾一会儿,其实他一直有点烦这只死老鼠老是在池南音身上爬来爬去的,甚至还敢在她怀里睡觉。 他眸中不由得眯进了几分杀意。 阿雾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咻——”地一下逃窜,化成一个小白点,钻进了煤球的肚皮底下撅着屁屁瑟瑟发抖。 阿雾脑内:“你他妈有病啊!宠物的醋你也吃,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我草你要是敢杀了我,你信不信小音音跟你绝交!但也不一定,就小音音那怂得要死的性子说不定就忍了,草,什么垃圾宿主!” 阿雾表面:“吱吱吱~” 煤球抬起爪爪摸了摸阿雾,“喵呜”一声,一身黑毛油光水滑的大黑喵,护着一团抖得要得帕金森的小白球。 晏沉渊闭眼,算了,小姑娘挺喜欢那只死老鼠的,以后再找个机会把它炖了吧。 阿雾决定不把自己瞎猜的想法告诉池南音,因为,它不信任池南音的智商。 现在池南音能在大反派这儿得到独宠,全靠她没脑子的一通骚操作,要是点破了这事儿,说不得她弄巧成拙,反而不妙。 阿雾有正当地理由怀疑,池南音绝对会弄巧成拙的,不然她凭啥上辈子一直是条单身狗,摆明了不会谈恋爱嘛! 马车昼夜急驰,池南音望着外面一掠而过的风景,略微有那么点儿矫情的惆怅。 她不想回去嘛,沧京城里好烦人的。 但马车还是驶入了沧京城中。 热闹与繁华扑面而来,这可真是个人声鼎沸,花天锦地的地方,与她此行所见的清幽僻静处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池南音将马车帘子合得紧紧地,没有探着脑袋看外面的热闹,要是又听到不好的话怎么办? 晏沉渊瞧着她的小动作,也只是笑。 回国师府后,她好好地泡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乏后就扑向大床。 虽然自助游很好玩,但睡觉的地方总是不如家里软床来得舒服的。 满头青丝倾泻在浅玉色的锦缎上,她裹着小被子睡得香甜,玉琢般的小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晏沉渊支着额头看,哦,原来你一个人睡也睡得这么香的吗? 搞了半天,突然变得不习惯一个人睡觉的人只有自己? 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 晏沉渊有点生气,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池南音握住他的手枕在脸下,小脸在他大掌里蹭了蹭,软软糯糯地呢喃了一声:“国师大人……” 晏沉渊感觉他的心似要化了。 他忍不住笑,笑意染在他眼角眉梢,凝目细看着这个小迷糊,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的眉眼,琼鼻,朱唇,在唇上停住,来回抚了一下。 然后翻身上榻,将她揽进怀里。 他催了内力,怀中暖和,池南音就偎着这块热源直往他怀中钻,脸蛋儿紧紧地贴着他胸口,小手还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襟。 阿雾捂脸没眼看。 晏沉渊挥手就把阿雾丢了出去,黑猫一口叼住它,放在自己肚皮下面围着。 次日清早,池南音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好舒服,醒来只觉浑身苏爽。 丫头送来早点,告诉她国师早朝去了,池南音点点头。 他翘班这么久,也不知道这个工作能不能接得上进度啊。 “但大人说,姑娘今日可以出府,去看望您的姐姐。”丫头笑道,“顺便,请务必要把您带回来的礼物也送出去。” 丫头笑得有点尴尬,今早国师望着雁芦阁里的那堆东西,眼中满满都是嫌弃,没一巴掌将那些事物拍成粉末,大人今日的脾气简直好得出奇了。 “好的呀,谢谢!”池南音跳起来,急急忙忙地用完早点,揣上阿雾,提上自己带回来的各式礼物浩浩荡荡地去找池惜歌。 算上先前闭关的日子,晏沉渊差不多有三个多月近四个月没在朝堂。 这些日子里,朝中发生了许多大事。 今日他终于返朝,自是有许多事要与他说明一番。 他听不听是一回事,流程还是要循例走一下的,以示尊敬嘛。 说句实话,晏沉渊不在朝中的这段日子,是诸位文武大臣的庆贺日。 他们简直弹冠相庆,互道恭喜,恨不得高歌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恭喜你发财。 实在是晏沉渊这尊煞神太招人恨,也太招人怕了。 今日他一归朝,朝臣们又是薄雾浓云愁永昼,愁云惨淡万里凝,好日子眨眼就到头,回到了脑袋朝不保夕的提心吊胆苦日子。 而晏沉渊只是一如既往地支着额头打盹,以前是手中捻佛钏,现在指间缠流苏,他意兴阑珊,百无聊赖,满脸都写着“莫烦劳资”。 入冬了,要给小姑娘添冬衣了,什么颜色好呢,也不知如今京中时兴什么样的料子花色,无妨,好看的都给她添上一身,小袄子不错,斗篷也要的,她喜欢到处跑着玩,披着挡风暖和。 听说京中那个有名的大厨前些日子出了道新菜式,颇受好评?等下让展危叫来府上做给小姑娘吃,不来就杀了。 阴春池里的莲花凋敝,她跑步没景儿看了,不如在府上种些梅花吧,绿梅倒是雅致,但颜色太素了,再种些红梅,她肯定喜欢,可以弄个梅园,等到下雪的天气,梅园对酌也挺有意思的。 昨日似见到她院子里的那株蓝楹花也谢了,反正都有了梅花,再弄些三角梅过来吧,那花开起来跟不要脸似的,一开一大片,能爬满整道墙,就种在她的院子里,一道花墙,倒也是好景。 众卿家不知晏国师在寻思些啥,只知道他的表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又一会儿抿唇,再一会儿还挑挑眉梢。 他们惴惴不安,诚惶诚恐,莫不是方才他们等人所说之事,惹得国师不快,令他难以抉择,故有这番变幻莫测的神色? 他不会一回来,就又要大开杀戒,血洗金殿吧? 大人们后背有点冷,汗有点多,日子,不好过啊。 晏沉渊忽觉朝中寂静,掀眸看了看众人,个个都面色发白噤若寒蝉的,他又看看龙椅之上少了一条胳膊的明宣帝。 独臂君王,他看着有点想笑。 明宣帝左手袖管空荡荡,不见晏沉渊时,他倒也能做到不怒自威,心平气和,可一见到他,断臂之痛便突然发作。 “晏爱卿对方才诸卿家所说之事,有何见地?”明宣帝沉声问道。 实不相瞒,方才诸卿家所说之事,他晏沉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但是,随便吧。 晏沉渊碰了一下佛钏,展危推着他出了金殿,并说:“大人您吩咐吧,需要我跑几趟腿。” 他还能不知道他家大人刚才琢磨些啥吗? 除了对池姑娘的事他家大人愿意用心想一想,别人的死活大人眼皮都懒得抬。 晏沉渊便道:“我记得宫里似乎有个梅苑?” “是的大人,陛下的宠妃梅妃素来爱梅,故而那梅苑修整得十分好看。”展危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想法?” “紧着好看的挖了,挪到我府上来。”晏沉渊说。 “……好的,大人。”展危想问问池南音,姑娘你说,你是不是前两日说想看梅花了? 展危推着晏沉渊出宫,问了句:“大人,今日朝上那些话,您可有什么看法?” 晏沉渊:“我没听,你有兴趣的话,你去玩好了。” “小的没兴趣,小的就是想知道,池公子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池澈?”晏沉渊轻笑了下,“是个可造之才,但也不过尔尔,倒是那池惜歌有点看头。” 他说着又觉得有点好笑和奇怪,多说了一句:“她居然会是那丫头的姐姐?” 这两人,真是一个爹生的? 池南音是把她的脑子全送给了她长姐吗? “池公子若是听了您这番话,必是难过。”展危笑道。 “那他就去死好了。”晏沉渊抬了下眉,又支起额头阖上双目打盹了。 宫里新得了白雪公主的那位梅妃娘娘,看着挪梅树的下人们,她气得要打人啊! 哭哭啼啼地她就跟明宣帝告状,“陛下,那国师未免忒不讲理了些,宫中谁人不知这梅苑是陛下为妾身所筑的?他这般做法,便是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然后,梅妃娘娘就失宠了。 明宣帝隐约间有点儿羡慕晏沉渊了,他所钟情的那个美姬池南音,不止生得好看,而且从不闹事,乖巧软糯,温驯得很。 而他后宫中的这些女人,却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聒噪不说,还很烦人。 男人嘛,得了机敏的女子,便念想听话的。 得了听话的,又想要能为自己分忧的。 两者兼得了,还想要更年轻的,更漂亮的,更懂事儿的,甚至别人闺中的。 男人是这样,那么女人呢? 旁的人不好说,但至少像梅妃这样的女子是有些羡慕,甚至嫉妒池南音的,只不过她们绝不会承认。 她们会在围炉烤火嗑瓜子的时候,嫌弃而鄙夷地骂一句池家女子,不知检点,实为祸水妖物,听一听都是污了自己的耳朵。 可她们就不想做这祸水么? 得天地间最有权势,最横行无忌的男人偏爱着,独宠着,为她构一处金屋玉舍,捧在手心心里地疼着哄着,无畏为她得罪任何人,天上地下凡是她看多了一眼的事物便送进她绣阁。 梅妃她们不想要这等泼天宠爱么? 世间其他女子,不羡慕这等宠爱么? 若不想要,不羡慕,何至于要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向明宣帝告状,盼着身为天子的他,为自己从国师那儿讨个公道,以证自己宠冠后宫,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只是因着得不到,便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可以肆意恶毒诅咒罢了。 她们远不如池南音可爱,至少池南音会坦坦荡荡地承认:我真的好喜欢做一个堕落的混蛋啊! 第45章 瑞亲王府。 这倒是池南音第一次来瑞王府,挺好的,但没国师府好,国师府里头的景致是连王宫都比不了的,最最好。 顾鹤溪对这位小姨子倒也懂得避嫌,只是跟池南音打过招呼后就离开,留下两姐妹叙话。 池南音献宝似地把带回来的各种礼物全堆在池惜歌怀里,这是哪里得来的,那是哪里寻到的,有的是说头。 池惜歌听着也得了一番妙趣,只是偶尔抬头看看池南音。 “这些是小八的,我等下给他送过去,他搬家了吧?搬去哪儿了?”池南音叽哩呱啦地说着这些。 池惜歌拉住池南音,道:“先不说这些了,小音儿,这趟出去你玩得开心吧?” “嗯,超开心!姐,我跟你讲哦,你一定要让姐夫带你出去走一圈,那些风光比沧京城的好看多了。”池南音往嘴里塞了块桃酥,疯狂卖安利。 “国师待你好么?”池惜歌笑问。 “唔……挺好的。” 池惜歌怜爱地摸了摸池南音的头发,这个傻妹子可怎么得了。 “你们离开这段时间,京中发生了很多事。”池惜歌叹道。 “怎么了吗?”池南音问。 池惜歌拉着池南音的手轻声说:“本来二皇子殿下是不可撼动的太子之选,但不知怎么牵涉上了西北大将军造反之事,如今正被陛下勒令禁足府上,不得外出,等事态查明之后,方能解禁。” 池南音咬着桃酥,想到了回京路上茶棚里那几个行伍骂骂咧咧的话。 “那他是清白的吗?”池南音勉强撑着笑脸。 “当然了。”池惜歌说道,“不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与西北大将军都无瓜葛,有人栽赃除害罢了。” “哦。”池南音点点头,默念着,不关我事不关我事,顾凌羽有大男主的光环罩着,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此事牵涉甚广,你姐夫也牵扯在内,如今整个京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亦觉周身处处杀机,举步维艰。”池惜歌叹道,“小音儿,你若无事,便少出门,在国师府安生地待着,知道吗?” 池南音捧着茶杯抿了口茶,点头:“嗯。” 池惜歌见她情绪不高的样子,叹气道:“是因为姜家是你母族,所以你难过?” 这话让池南音咋接呢? 讲真的,这个血脉关系,于她而言真的淡薄得不能再淡薄的,她不搞血亲至上那一套的。 打从她来这儿,这姜家就是个活在别人口中的姜家,姜剑望大将军也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自己那会儿身陷国师府生死难料时,为自己四处奔波绞尽脑汁的人也不是任何一个姜家之人,而是长姐池惜歌,甚至小八池澈。 总之,她对所谓的母族并无几分感情在。 现在姜剑望他还造了个反,谋了个逆,把大家伙儿都拖累进去了,池南音就对他更没什么好感了。 甚至,隐隐有些烦燥。 池南音闷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池惜歌,笑着说:“长姐不必担心我,反正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认定了我是国师养的美姬,再背多一个谋逆臣子外戚的骂名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才懒得理他们呢。” 池惜歌听着她这赌气般的话语有些好笑,说道:“小音儿你只需要记着,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冲着国师去的,你什么错都没有,只是因为你比较好利用,他们不敢动国师,便只能从你身上下手,知道吗?” 池南音点头,笑说:“知道,但没事,就晏国师那种性格,搞不好一巴掌把他们全拍碎了。” “你倒是很信任他嘛。”池惜歌瞅着池南音。 “那没办法呀,谁让我现在是他的腿部挂件呢,他要是蹦跶不起来了,我也就歇菜了,我虽然笨,但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我看你一点也不笨。”池惜歌点了下池南音的鼻尖,“小机灵鬼!” 池南音眯着眼睛笑,扑进池惜歌怀里抱着她,长姐身上软软的,抱着好舒服。 啧,便宜瑞亲王了。 池惜歌搂着池南音,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跟哄小孩子似的,“不过你也不必过份担心,小八前些日子助祠祭司占了个好星象,哄得陛下龙心大悦,升了官职,倒是挺得陛下赏识的,也算是说得上话,有他帮着在朝中周旋,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嗯啦。”池南音懒得想这些了,想不懂的,太考验她的智商了! 倒是池惜歌目光飘渺,遥遥远望,不知望向何处去,她脸颊贴了贴池南音的发端。 如今唯一庆幸的是,小音儿是个小傻瓜,而且这小傻瓜得国师偏爱,有国师袒护着她,她便是万事无虞。 在池惜歌这儿赖了太长时间,池南音已经赶不及去小八府上了,只能托了她长姐把礼物什么的拿过去给他,自己先回了国师府。 不好回来第一次出府就晚归的,不然就晏老哥那个臭脾气,肯定要不高兴的。 她径直回了自己的雁芦阁,进去后看到晏沉渊正在屋中等着她,桌上还有一桌好吃的,看上去特别好吃的样子! “国师大人。”她上前问好。 “嗯,坐下。”晏沉渊点了下对面的椅子。 池南音坐下喝了一口浓郁的汤汁,发出“卧槽好好喝”的没文化声音。 她捧着小汤碗,瞅着晏沉渊眨了两下眼睛,像是想问什么。 晏沉渊故作不知就不问,就等着她主动说。 池南音又抿了口汤,好想问啊怎么办,但是他会不会生气?他好像很讨厌那个人的。 晏沉渊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只当看不见她纠结的小表情。 池南音再抿了一口汤,问一下也应该不会怎么样吧?要不要问问? 晏沉渊老神在在地品味佳肴,继续装作看不见。 在这场无聊透顶幼稚得发指的较量里,池南音率先投降。 她放下小汤碗,讨好地给晏沉渊布菜,谨慎地问:“国师大人,我听长姐说,陛下好像,断了一只手?” “嗯。”晏沉渊低头忍笑。 “他怎么断的呀?”好像知道这个八卦哦,他可是皇帝诶,什么龙体万分紧要不得有恙什么的,他为什么会断一只手? 晏沉渊抬眸看她,瞎鸡儿胡说不眨眼:“摔断的。” “真的?报应啊!”池南音的眼神一亮,畅快大笑:“活该!让他欺负人!” “他欺负谁了?” “欺负你……欺,欺负我长姐和姐夫,还有我呀,嘿嘿,好开心!干杯!”池南音捧着汤碗跟他碰了一下。 晏沉渊喜欢她脱口而出的前三个字,后面的只当没听见。 拿起汤碗和她碰了一下,他暗想,要知道这事儿让你这么开心,我早告诉你了。 当时他把顾知雍一条胳膊卸下来没几天,就带着池南音出去玩了,这事儿算算,都过去快四个月了。 顾知雍很是瞒了一段日子,一连好些天早朝都免了,宫中秘不外传,后来实在是没招了,才找了个骑马摔断手的理由以堵悠悠众口。 但这总归是个难听的事儿,大乾朝开国以来,还没出过残废的皇帝,兹事体大,有伤国体啊。 这下可好,残废的皇帝配个残疾的国师,国运不昌,这大乾吃枣药丸。 池南音高兴得吃了两碗饭! “你当心积食。”晏沉渊提醒道。 “不怕,等会儿我出去走两圈消消食就好了。”池南音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松鼠鳜鱼。 晏沉渊见她吃得这么喜欢,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那厨子留在府上算了。 晚上池南音果然积食了,绕着阴春池走了好几圈还没消化,揉着肚子哼哼唧唧。 晏沉渊看她恼得皱眉,还笑话她:“早叫你不要吃那么多了。” 池南音小声:“好吃嘛。” “食当有度,贪则生滞。” “我知道错了嘛,你不要教训我了,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 晏沉渊望了望角楼上挂着的黄灯,荡了下佛钏握在掌心,懒得去了,小姑娘肚子不舒服呢。 “来。”他冲小姑娘招手。 池南音走过去,晏沉渊的掌心贴在她小腹上。 她腰细,晏沉渊一手横放,就似能掌住她整段腰肢。 那股神奇的暖流又钻进了她的肚子,方才积食带来的难受很快就没了。 池南音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也是好看的,修长莹润,指节分明,就是很凉,他除了睡觉的时候,身上总是冰冷冰冷的。 “在看什么?”晏沉渊问。 “看你的手,你的手好好看。” “画下来如何?” “好呀!”池南音眸光一亮,“你等我,我去拿笔和纸。” 池南音给他画素描,画着画着,手有点不听使唤,把他那粒锁骨上的痣也画出来了。 展危悄悄退出去,去了池澈的新府邸,开口便是:“大人的意思是,随便你怎么折腾,他没兴趣知道。” 池澈低头,问:“国师可是还气我上次擅作主张的事?” “你值得大人气这么久?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展危笑了下,“池公子资质过人,想来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大人等着看。” 第46章 池澈目送着展危离去,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怕,那是不可能的。 天下谁人不怕晏国师? 世上无人可知他在想什么,他要图什么,他行事不拘,随心所欲,他是天下头号疯癫人物,也是天下第一清醒人物。 自七岁那年,他为国师所救,又被他送进池府,他就在仰望国师。 于池澈而言,晏沉渊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无论他奋起追赶多少年,都够不着国师一根手指头。 “阿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池澈低声道。 阿蛮上前,低头道:“奴不知,但公子,忤逆国师,绝非明智之举。” “我哪里敢忤逆他,我只想他放了四姐姐。”池澈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寒鸦栖枝,残月如旧。 他盼着有一日,自己可以大愿得偿,也盼着池南音可以平安地走出国师府。 一如他当初第一次见她那样,她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天真无垢。 池澈坐回椅子里,转着桌上一个茶盏,轻声道:“国师带着四姐姐远行足有三个月,去之前又送了玉剑进宫,若我不猜错,他是去定龙穴了。” “我观星象,大乾国运大颓,若不及时点龙穴正国脉,怕是连三年都撑不住。以国师之力,走完九大龙穴,三月时间绰绰有余。” 阿蛮给他斟了杯茶,道:“那是好事。” 池澈却苦笑:“龙穴位置向来神秘,除了国师,外人绝无知晓可能,便是当朝陛下也不曾得知,我也曾问过国师,国师却并未告诉我。如今他却带着四姐姐走遍九大龙穴,阿蛮,他便不怕四姐姐说出去么?” 阿蛮想了想,说:“四姑娘心性单纯,也许都不知道那是龙穴所在。况且,国师敢带着她去,便不怕她说。” “嗯,果真应了长姐那句话,四姐姐吉人自有天相。” “公子歇下吧,四姑娘给您带回来的礼物,已放进您房中了。”阿蛮道。 池澈听着弯唇一笑,“她是真把我当小孩儿啊。” 阿蛮听着也笑,四姑娘的性子太过天真,怕是不知道,这沧京城中,绝无善类。 池澈伏在案上,手指在案上随意地涂画,写着池南音的名字。 少年精致绝伦的五官长开后,更透着惊艳之色,眉眼含笑时,如白玉所雕的玉人儿。 “若那日乞巧节,她没有向我伸手,倒也好了,误了我终生啊。”池澈轻然喟叹。 几日后,池南音提着一些礼物来到池澈新府上,当是迟到的乔迁贺礼。 他这方院子到底没选在国师府附近,但离着也不算太远,府内虽不如当年镇国府那样气派,但胜在清雅别致。 知道池南音要来,池澈还提前在花架下扎了秋千,又备了她往日里喜欢的点心和花茶。 池南音坐在秋千上晃啊晃,看着这小院子,感概道:“小八,你跟国师很像呢。” 池澈握着秋千绳的手微紧,笑道:“四姐姐怎么这么说?” 池南音回头瞧他,笑道:“一开始,国师府上也是这样的,很素雅清净,连花草都不多。不过前几日他倒是弄了个梅园,梅花还没开好,等到寒冬时,红梅白雪,应该是很好看的。” “四姐姐喜欢梅花?”池澈问。 “我喜欢的可多了,我好花心的。” 池南音笑着拉他坐下,靠在秋千绳上瞧着池澈,叹道:“小八,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吃了什么呀,为什么就三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池澈低头笑,那是因为我服了解药呀,傻姐姐。 “算了,男孩儿嘛,本来年纪到了,个头就会窜得好快的。”池南音呼噜呼噜池澈的头毛,“我们小八生得这么好看,以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像四姐姐这样的。”池澈轻声说。 “不要了吧,你四姐姐我很笨的,你得找个聪明点儿的,当你的贤内助,这样你在朝堂上才会轻松点呀。” 池澈抬头看她,问:“四姐姐听说了什么吗?” 池南音叹气:“长姐说,你在朝中替她和姐夫斡旋挺不容易的。辛苦你啦小八,想不到最后这池家的担子,竟是落到你这个小孩儿肩上了。” 池澈静静地说:“不辛苦,应该的。” 因为,是我构陷的二皇子呀。 也是我告发了西北大将军姜剑望造反之事,甚至是我逼得他反的。 害得长姐因此事受牵连,我当然有责任将她摘清出来。 四姐姐,若有一日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会如何看我呢? “四姐姐,我备了些彩纸,我们去湖边叠纸船放着玩吧?”池澈敛住心绪,笑对池南音说道。 “好呀。”池南音跳下秋千,跟着池澈往湖边去叠纸船。 刚叠了一只,天下飘起了小雪。 池南音惊喜得跳起来,连忙放下纸船对池澈道:“小八,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四姐……” “我先回去了,你把纸船放着呀,我过几天就来找你!” 池南音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出如今的新池府,池澈握着一只刚刚叠好的纸船,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回神。 最后也只是无奈地苦笑一声,将纸船抛进了水中。 她回去找国师了。 池南音等这场雪等了很久了,这是初雪。 天气一直阴沉沉,却久久不下雪,让人心头憋得慌,这场初雪带走了积郁在半空的全部暗沉。 她一路兴奋地跑回国师府,找到晏沉渊,惊喜地说:“国师,下雪了!” 晏沉渊捏了下流苏,她今日不是出府找池澈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 “嗯。”晏沉渊点了下头。 “下雪了!”池南音又说了一遍。 “我瞧见了。” “这是初雪呀!” “嗯,所以?” “呃……初雪就,就很好看呀,嘿嘿!”池南音有点掩不住兴奋和激动,又怪晏沉渊这人也太无趣了。 这样好的景致,你不要老是一副司空见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嘛! 晏沉渊隐约摸透小姑娘激动在哪儿,将佛钏套在腕上,道:“推我去阴春池边。” “好啊。”池南音推着他的轮椅到了湖边,看到玉琼般的小雪花落在结了冰的湖面上。 雪遇冰不消融,积了薄薄一小层,朦朦胧胧的。 冰下穿行的锦鲤也看不真切,只透出喜人的颜色。 阿雾踩在煤球头顶上,煤球伸了个爪子,像是想抓住冰下的锦鲤,又不敢下去。 池南音笑得眉眼弯弯,斗篷上的细小白色绒毛搔着她的脸颊,她交握着小手叹道:“真美呀。” 她递了一只手给晏沉渊:“国师,你抓着我。” 晏沉渊握住她递来的手,然后看她特别小心地探着身子,另一只手伸得老长,敲了敲冰面,嘴里还嘀咕着:“不知道这个冰厚不厚。” “你想下去玩?” “嗯,滑冰很好玩的,我老早就请展危帮我找了一双冰鞋放着了。” “你会的倒挺多。”晏沉渊好笑。 “还好还好。”池南音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会的没你多,你会的最最多。 晏沉渊拉着她站回来,抬指轻旋,薄薄的冰面立刻凝成丈厚的冰层,朦胧透明的白色立时成了厚实的洁白。 池南音抿抿唇挑挑眉,好吧! 嘻嘻,如今我池南音可不是土包子了,也是大世面的人了,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呢,这世上就没有晏沉渊做不到的事。 “下去玩吧。”晏沉渊笑道。 “那我不客气了!” 她跑回房中抱来冰靴套在脚上,小心翼翼地走上冰面,一开始还有点生疏,滑得摇摇晃晃的,摔了几个跟头后,倒是越摔越皮实,越滑越顺溜了。 她着了一身红底白鹤的斗篷,翩然滑行间,像一簇飘璇在天地雪色间的火焰,是这世上唯一的温暖颜色。 黑猫和仓鼠也跳了下来,小阿雾一身白毛在这冰面上几乎都要找不见了。 它嫌自己跑着不够快,不够好玩,揪着煤球的毛站在猫儿身上。 猫儿跑得多快呀,于阿雾来说,那就是飞一般的感觉啊! 绕着湖面滑了几圈,池南音脸颊红扑扑,呵着白气停在晏沉渊跟前:“国师,你要不要下来?” 晏沉渊看了她一会儿,在想,她是不是刚才把脑子摔坏了? 指了指自己的腿,他的意思是,你看我这样子适合陪你嬉冰吗? 池南音却冲展危招手:“展危,你帮我把国师的轮椅抬下来好不好?” 展危摇头,不好,会死。 “你下来嘛,很好玩的。”池南音揪着晏沉渊的长袍下摆摇了摇,软声撒娇。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大家一起玩才好玩呀。 晏沉渊瞧着她,无奈地想,自己是不是宠她宠过头了?小姑娘最近的胆子有点大啊。 但还是掌着轮椅落在了冰面上。 池南音在后面用力地推了一把他的轮椅,轮椅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 晏沉渊有点想打人。 但很快池南音就滑行在了他身侧,小手抓在他轮椅扶手上,笑着说:“我在这里呀,你不会摔的!” 晏沉渊想笑,我摔得着吗? 但他说:“好啊,那我就靠你了。” 池南音拍着胸口豪气干云地作保证:“放心吧,交给我好了,我摔了你都摔不着!” 她滑到晏沉渊跟前,正对着他,倒着滑,笑得肆意又张扬,还冲他伸出了双手,“来啊,手给我,我带着你滑。” 晏沉渊牵住她一双小手,一路挪走了枯枝,打平了冰面,稳住了她脚下打滑的瞬间,再听她洋洋得意地自夸:“我说了吧,我超厉害的!” 晏沉渊:“嗯。” 展危站在湖边抱着双臂,倚在石头上,笑看着他家大人和池姑娘在冰面上嬉戏,池姑娘拉着国师转圈圈,一猫一鼠就扑腾在他们身边。 零星小雪渐下渐大,下成了漫天飞羽,大雪中的两人,一个笑得快活飞扬,一个笑得温柔内敛。 不知怎么地,展危竟有些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了,大人身边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暖心暖肺的人。 池姑娘真的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是大人至暗一生中的一束光。 第47章 在冰面上嬉闹了一个时辰,池南音玩得尽情尽兴,小小地呼着气,站在晏沉渊跟前:“国师,你今天在我那儿用晚膳好不好?” “怎么了?”晏沉渊问她。 “我准备了火锅。”池南音笑眯眯地说,“冬天吃火锅最舒服了!” 晏沉渊便想,她真的为初雪这天准备好多东西啊,难怪这么早跑回来。 “好。”晏沉渊点头。 火锅的配菜里池南音最喜欢吃虾滑,这季节活虾不易得,但是嘛…… 这可是国师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堕落的人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她将虾肉剁成虾泥调了味,挽着袖子挤虾丸,挤得不大好。 晏沉渊看她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出几粒来,便道:“放着吧,让下人来弄这些。” 池南音跟虾丸较劲,心无旁骛地盯着手里的虾肉,轻轻晃着身子软声说:“不嘛,我自己弄挺有意思的。” 旁边帮忙打下手的展危捂胸口倒地,池姑娘这声音简直能把他骨头给酥化了。 晏沉渊看了展危一眼。 展危火速坐直,正气凛然,清心寡欲,斩断红尘,我佛慈悲。 好不容易挤出来一碟子虾丸,池南音心满意足地坐在桌边,还温了一壶酒。 展危看池南音的酱料碗里半碗的蒜蓉,好奇道:“池姑娘,你不怕吃多了大蒜有口气么?” “不怕,等下喝点浓茶就好了。”池南音满不在乎,顺手给晏沉渊夹了颗得来不易的虾丸。 展危闷笑:“我怕大人不喜欢。” 池南音奇怪地看着他,自己吃大蒜,晏沉渊不喜欢什么? 展危低着头努力地忍着笑,拼命往嘴里塞吃的。 池南音不解,又看向晏沉渊。 晏沉渊抿了口酒,云淡风轻镇定自若清冷自矜地说:“无妨,我喜欢。” 然后顺手就把展危丢了出去。 话这么多的小厮,是时候扔掉了。 小轩窗外千山含雪,万里裹素,雁芦阁里笑语盈然,酒香醉人。 吃火锅的精髓不在于吃得有多少,而在于吃得有多久,以及跟谁吃。 一炉子汤底沸了止止了沸,再多的精贵食材到最后也都串了味,不过尔尔。 但围着火炉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儿,哼的那些荒腔走板的歌儿,还有兴至浓时舒展欢快的大笑,便能将大雪纷飞的天地寂籁消融殆尽,只留下带着香气的琐碎欢喜。 池南音喜食辣,辣得一张小嘴红通通还不肯停下,“呼哧呼哧咻”地呼着气。 晏沉渊看得好笑,帮忙递了杯她喜欢的奶茶让她喝了。 展危作死地伸了半个脑袋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大,大人,那个,长,长老院的人来找您。” 晏沉渊瞥了展危一眼,展危当即缩头。 池南音咬着筷子皱眉,长老院是什么玩意儿? 唉,穿书不读书,不如去喂猪,说的就是自己了。 晏沉渊没把展危的话放心上,陪池南音吃完了火锅才动身。 走前还对池南音道:“等下记得喝点养胃的茶,我去去就回。” “嗯。”池南音点头。 一杯热茶喝完,池南音怀里抱着猫,披了斗篷坐在小院子门口看雪。 雪下得好大好大,伸手接过来都不会化了。 当院子里的雪都积了厚厚一层,煤球跑出去在雪地里按了一串串爪爪印,晏沉渊还没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池南音老感觉要出什么事,心里一直慌慌的。 “阿雾,你记得长老院吗?”池南音向自己的AI求助。 “书里没写这地方,谢谢。”阿雾吃得肚子鼓胀胀,躺在池南音手心里,跟个大爷似的。 “唉,我总觉得要出事。” “小音音啊,那可是晏沉渊,你能不能少操点闲心,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阿雾一派高人深沉风范地看了池南音一会儿,跳出她的手心,跑去找煤球玩了。 但池南音就是坐立难安,怎么着都觉得不放心。 一直到了半夜,天都黑透了像浸了墨汁一般,乌云蔽月,一切都透着不吉利的兆头,晏沉渊仍然没回来。 池南音的不安越来越重,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最后她实在坐不住了,撑了把伞想出府,至少可以找长姐问一问长老院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是她刚到府门口,就有府上的下人拦住她:“姑娘,国师有吩咐,今夜您不得再出府了。” 池南音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气得她骂了一声:“什么嘛,搞了半天我仍然是个被关在这府上的犯人,对吧!” 下人连忙跪下磕头:“姑娘,别让小的为难,今夜放您出了这大门,小的性命不保。” 池南音知道晏沉渊说得出做得到,不敢拿下人的性命开玩笑。 但她好气啊,早知道不给他吃虾丸了,那是自己一颗颗捏的! 她气也没办法,正欲转身回雁芦阁睡觉,不要等姓阉的那个王八蛋了,门口突然传来急乱的脚步声。 回身一看,一行黑衣人蒙面,拿着刀枪杀将进来! 哦嚯,好家伙! 这帮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国师府都敢这么闯! 池南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转身就往府内跑。 只是还没跑几步,她就被人拿下,绑走了。 阿雾在她怀里疯狂尖叫:“我草小音音这他妈是什么副本?你得罪谁了!谁敢在姓阉的头上动土!” 池南音闭紧双唇不出声,这些人肯定是知道国师今夜不在府中,才敢闯进来的。 她悄悄把阿雾放下,让它快点躲起来,小东西这个时候倒是讲义气了,没有往后跑,反而往前凑,想顺着池南音的裙摆爬到她身上去。 池南音冲它摇摇头。 阿雾只能停下,紧张不安地看着池南音被带走,在雪地里急得团团转。 那些人绑着池南音上了一辆马车,一路急行,消失在黑夜里。 …… 长老院。 明宣帝与三位长老在此等候多时,除却原先的两位长老外,有一位新上任的长老今日也来了。 池澈。 晏沉渊进到这里来见到池澈时,眼中并无惊异,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但池澈的内心却是极为紧张,今日,国师正祖脉。 九大龙穴已定,今日祖脉一正,大乾便能再续三年。 这三年是他想要争取的时间,可他却隐约觉得,或许国师连三年都不愿意给大乾了。 国师真的极度憎厌大乾朝。 晏沉渊取下流苏贴身放好,捻着佛钏在掌间,漠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滚开。” 明宣帝池澈与其他两位长老分开两侧,展危推着晏沉渊来到那处血池前。 这血池有说法,以生人之血填池,喂养魂契。 魂契与晏沉渊血脉相连,算是一种约定,是大乾国脉与晏氏血脉的约定。 晏沉渊时常觉得,三百五十年前的那位晏氏先祖脑子有病,且病得还不轻,竟给自己的后世子孙定下这等如同诅咒一般的契约,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千岁万载受其制约。 掷出佛钏,晏沉渊满目恹色,十四玉骨珠分立于他掐诀的双手四周。 晏沉渊忽然想到,池南音说他手好看。 他兀自笑了下,笑得明宣帝等人疑惑不解。 魂契浮出血水水面,古拙的图腾缓缓转动,繁复奥妙,万千玄机,中间立着那把先前他炼铸出来的玉剑,玉剑染血。 晏沉渊抬指一挥,将玉剑抽出放置一侧,先前是因为他不在京中,这祖脉无人可镇,才弄了这破剑来勉强代替着,撑些日子。 后来他回了朝中,也懒得来取,就一直这么放着了。 又将佛钏掷出,抬手一推,玉骨珠没入血池中,本是古拙繁复的图腾渐射出金光万丈。 穹顶上的十方神王图在金光照耀下,如同活了过来,怒目含威,煞气慑人。 除了晏沉渊和展危,其余众人难以承受这等浩然威势,勉强撑着墙柱才能不至于跪落下去。 晏沉渊随意地划动了两下手指,金光暴射的图腾浮于半空,正立起来,对着晏沉渊。 捻了个诀,晏沉渊指尖透出一道血一般颜色的光柱,注入图腾中。 按说,至此,图腾应该再度沉入血池中,归于平静。 但图腾忽然转动,道道金光直往晏沉渊身上击来! 异变陡生,晏沉渊抬袖如拂尘般地荡开金芒,眸色微冷,嗤笑一声:“就你?!” 图腾转动得更为疯狂,金光如刀如箭密如雨,急急地往晏沉渊身上而来,似要将他万箭穿心方肯罢休! “大人!”展危没想到会生此异变,担心地喊了一声。 晏沉渊随手一挥,将展危送离此地,拍着轮椅一跃而起,凌于半空。 他眉心朱砂浮现,红似妖孽,十指掐诀变幻莫测,玉骨珠化作流光穿透魂契图腾,破开那璀璨的金色。 两者相撞,撞出要毁天灭地的力量来,展危提刀直刺入地,握着刀柄,方能站稳,但仍被那金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忽有令人骨寒的凄厉哀嚎声轰然涌来,如万千屈死冤魂在地狱之中悲泣,尖厉着嘶吼要冲破金光挣脱桎梏,向谁索命。 有所闻者,莫不心神俱骇,骨中作冷。 池澈等人早已面色惨白,不曾料到今日会有如此大变! 明宣帝眸色晦暗,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握成拳,牙关更是咬得咯吱作响,若今日晏沉渊不能定下此脉,大乾,就算是完了。 “给我滚!” 晏沉渊厉喝一声,劈掌而下! 就像他一巴掌把那图腾抽了回去,金芒弱去,图腾渐趋先前之古拙,缓缓平放。 晏沉渊又拘来那把玉剑在手中,并指抚过剑身,剑身上的图腾蠕动起来,变幻出一个封印符篆。 抬手一抛,玉剑气势如虹地刺进血池中,迫着那血池上方的图腾慢慢下沉,浸回血池中。 晏沉渊收回佛钏,落回轮椅里,眉心红痕未退,衬得他如妖如魅,又似佛似仙。 冷厉的眼神憎憎地看着那血池,晏沉渊浑身散发着暴虐狠戾的气机,就连握着佛钏的指骨都有些泛白。 就凭你,也想与我作对?! 我能镇你一时,便能镇你生生世世! 陪我永受这炼狱之苦吧! 谁也别想逃! 第48章 明宣帝定住心神,走上前来。 这位帝王他放下尊严与骄傲,虔诚而恭敬地向晏沉渊弯腰深拜,“多谢国师。” 晏沉渊厌烦地拂袖,将明宣帝掀翻在地,嫌他碍事挡在了眼前。 明宣帝难得地没有恼怒,只是站起来后,站在一侧继续道:“万望国师,保重身体。” 晏沉渊闻言想笑,保重身体做什么? 替你大乾继续守这国脉,护这天下? 他瞥了顾知雍一眼,冷然憎色显露无疑,他恨不得将天下人杀光了才开心! “展危。”他唤了一声。 “属下在。”展危走上前。 “去,往里面吐一口唾沫。”晏沉渊冷声道。 展危怔了怔,大人,这,这不合适吧? 但展危嘛,只是眨眨眼,真的走上前,往那血池,或者说,往那魂契上“嘿~呸!”,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 图腾又想浮上来,但也只是轻微颤抖几下,发出一些嗡鸣之声后,又沉寂如旧。 耽误了这番工夫,晏沉渊只想立刻回府,这天下没什么好爱的,世间万物苍生天下全加起来,也不如那一个人可爱。 可他刚进府中,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大门处还有一把倒在地上的小伞。 晏沉渊强压下去的滔天杀机,翻滚在胸口。 …… 带走池南音的马车行了快有半个时辰才停下,池南音被人从马车里拖下来,眼前所见是一户普通无奇的民舍。 “进去!”身后的人推了池南音一把。 池南音知道,这事儿的专业术语叫绑架。 人质如果不想丢掉小命,最好就是乖乖配合。 这对她来说太容易了,所以她不吵不闹地走进了民舍,里面坐在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摸着胸说,这男人他长得挺不错的。 气宇轩昂,剑眉星目,肤色偏黑,跟沧京城中其他的公子哥儿气质大不相同。 这一看就知道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上有金戈铁马的铁血之气。 “池南音?”他放下手中的大碗,偏头看了池南音一眼。 “啊,我是。”池南音点头,心里在快速盘算。 自己该怎么拖延苟住小命? 不管怎么样,国师他总是要回府的?他总是会发现自己被绑了的吧? 他总会……总会来救自己,的,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那男人走上前来,他个子高大,低头瞧着池南音。 “不知道。”池南音被他这高大的身形逼得有点害怕,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你表哥。” “啊?” “姜剑望。” “……” 我淦! 不是啊,我说,您作为谋逆头子是不是太年轻了点?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是不是太嫩了点?作为我表哥,这个见面方式是不是太别致了点? 你有病啊! 你绑我干嘛! 你被卸了兵权怪我吗?我拿刀逼你造的反吗! 姜剑望其实也有点没想到,这个表妹吧,他十多岁的时候见过一面,那会儿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豆丁儿呢。 虽然也生得粉雕玉琢的,但实在想不到,如今能出落得这么好看。 他得了个结论:看来那国师也是个好色之徒。 “会喝酒吗?”姜剑望问。 “不会。”池南音摇头。 “过来喝一杯。” “……” 请问你是小聋虾吗?我说我不会! 池南音憋下肚子里的一堆芬芳,顺从地走过去,但尼玛的,你不用把在军中喝酒的习惯带到日常中来吧,这海碗是怎么回事! 这一碗下去会死人吧! 池南音苦着小脸,端起比她脸还大的碗,抿了一口就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这酒太辣了! 姜剑望大笑,“喝多了国师府的好酒,喝不惯这烧刀子?” “我不会喝酒。”池南音小声说。 姜剑望端着酒碗,瞧着池南音脸上的害怕神色,他是真的挺想知道,这位一点妖姬气质也没有的表妹,她到底是怎么跟国师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被迫的吗? “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吗?”姜剑望喝了口酒问道。 “不知道。”其实也差不多知道啦,无非就是为了搞晏沉渊呗。 我真的太惨了,打从我进了国师府,我都被拉出来当了多少回刀子了?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换头羊薅毛,不能紧着我一个人薅吧,薅展危去啊! 姜剑望放下碗,双手枕在桌子上,端端地瞧着池南音:“我呢,造了个反,没成功。” 池南音说:“哦。” 池南音内心,你能成功就有鬼了好吧! 姜剑望说:“但我造反不是为了反陛下,是为了反国师。” 池南音说:“哦。” 池南音内心,你还不如反陛下呢,说不定成功机率还大一点。 姜剑望说:“如今陛下四处缉拿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只好把你绑了来,若我杀了你,在陛下跟前便是功过相抵,说不定,功还大于过。” 池南音说:“哦。” 池南音内心,这个逻辑在哪里?表哥你果然不是造反的料,你没脑子啊! 姜剑望拧眉看着她:“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池南音抬眸看了看他:“我紧张,有用么?” 姜剑望:…… 说得也是。 “喝吧,喝醉了我送你上路,我的刀口快得很,不疼的。”姜剑望推了一下她跟前的酒碗。 池南音咽了咽口水,这个流程不太对啊。 怎么还没进入赎金交换人质环节,就直接跳到撕票了呢? 穷则生变,急则生智,池南音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的智商难得地上线:“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反国师么?” “这说来就话长了。”姜剑望笑道。 “你,你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池南音嗫嚅细声。 “行,告诉你也无妨。” 姜剑望笑看着池南音,道,“十三年前,我随父出征,踏平边夷,驱逐蛮人,为大乾开疆拓土,护国境安宁。父亲立下不世奇功,六年前进京封爵授勋。只因他在朝堂上冲撞了晏沉渊,身首分家,死无全尸,至今不知埋骨何处。” “我接过父亲手中大旗,重振军心,杀出累累军功,使姜家将士声名赫赫,天下无人不服。边关苦寒,不似京中这般温软,但我麾下三十万大军无人叫苦,忠肝义胆,只图报国。” “四个月前,我收到军令,陛下欲调一万人马进京,封赏之后便是卸甲归田,虽然这是明削兵权,但我对此并无异议,如今边关安宁,上万老兵不必马革裹尸还,得以归家,亦是好事。” “但是……” 姜剑望说着笑了下,只是那笑容极狰狞,狰狞得他俊朗的面容扭曲起来。 池南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姜剑望一把扼住了池南音的手腕,粗砺的掌心厚茧让她有些发疼。 她稳了稳跳得有些快的心脏,小声问:“但是怎么了?” “但是陛下以这一万人,填祀岳渊!” “祀岳渊是什么?”池南音问。 “你不知道?你身为国师身边的人,居然会不知祀岳渊是什么地方?祀岳渊是万人尸坑,白骨堆积如山!是晏沉渊的地方!” 姜剑望狠声道,“这些人随我为大乾出生入死,为陛下浴血沙场,从未说过一个退字,可他们竟落得这般惨烈下场!池南音你告诉我,这个反,我该不该造!晏沉渊的头,我要不要拿!” 池南音心里极害怕,姜剑望脸色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拧断她的脖子。 但她怕得要死也颤颤巍巍地说:“可是那时候,他都不在京中,他在外面,我跟他在一起的。” “你以为晏沉渊行事,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吗?”姜剑望嘲讽地问池南音。 池南音猛然记起,那时在马车里,晏沉渊说:“你怎知与我无关?” 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害,这题对她来说,太难了。 姜剑望松开池南音的手腕,冷笑一声,“幸好你是我姜家外戚,不是我姜家族人,否则,有你这样的妹子,我当真感到羞耻!” 池南音觉得,他说得没有错。 可池南音同样觉得,自己也没有错。 他的立场是天下大义,是他枉死的一万亲兵,当然宁死不屈,拼死造反。 可是自己的立场不过是想活命而已,她哪里想得了天下那么大的事,她连自己的事都想不明白。 所以她理解姜剑望的不耻和愤怒,但不会为自己感到羞耻。 她一早就接受了晏沉渊是个大反派的设定,只是在后来,她渐渐忘了。 如今被人猛然提起,将他所行恶事字字泣血地铺展在她面前,她唯一要做的,不过是继续接受反派设定。 她喝了一口海碗里的酒,呛得又咳嗽几声,稳住心绪后,她问:“那我问你,你怎知今日国师不在府上?” 姜剑望看了看她:“当然是有人与我通风报信。” “谁呢?” “你问来做什么?” “国师他会来救我,而你必死无疑。这个人是想借你之手杀了我,再借国师之手杀了你,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想得到,你必然也清楚。你所图的不是在陛下面前将功补过,你是得了命令。” 池南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既忠于陛下,那么唯一能命令得了你的,也只能是陛下。” “我,我很笨啊,我知道的。但在我看来,至少国师从来没有利用过别人,他所有的坏事,做了就是做了,从来没有瞒过谁,可陛下呢?” 池南音不能跟人吵架,一吵架她就会哭,占不占理她都会哭,所以她又哭了。 哭得抽抽噎噎地,鼻子也塞得不行,一边吸着鼻子她一边为晏沉渊据理力争:“就算你恨国师,可是调你亲兵入京的人,总归是陛下吧?” “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在国师一人头上呢?就因为他是个恶人,所以他罪该万死,他就应该要担负所有的罪过,对吗?” “假如国师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可恨,为什么陛下不卸了国师之职,而是你的呢?他为什么不让国师离开朝中呢?我看他一点也不喜欢上朝,经常翘班不去。” 池南音哭得止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噎声道,“你,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看着你死,你快走吧。” 姜剑望看着池南音,思绪有点纷乱。 “姜剑望!” 外面传来晏沉渊挟着雷霆怒意的厉喝声。 池南音心想,好吧,人质解救成功可以预定了。 不止反派死于话多,正派也可能会死于话多,比如姜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小音音:哭归哭,道理我是要跟你讲明白的! 第49章 民舍屋顶被掀飞,四面木墙支离破碎,扬扬大雪倒灌屋中。 铺天盖地的凛冽杀机将这里化作修罗场,晏沉渊挟着难以克制的杀意化万物为虚无。 姜剑望正欲拔刀向池南音,刀锋尚未出鞘,他人先被击退数步跌滚在地。 晏沉渊凌于半空,阴冷森然的眸子里翻涌着戮世之色。 池南音抬头望去,隔着风雪她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她仍能隐约感受到,晏沉渊身上那股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怒意。 她好像,从来没见晏沉渊这么生气过。 有时候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或事惹得他不痛快,但他大多是带着憎烦恹色随便地收拾了,就似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为之真正生气动怒的事情一样。 可他现在,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 他将池南音拘来抱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又拉了斗篷帽子盖在她发上,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没事了。” 池南音不怕的,她只是,很难过。 她有点力竭,下巴垫在晏沉渊肩上,努力地抬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轻轻呼气间,声音有些细细的发颤。 她呢,是不会劝晏沉渊不要滥杀无辜的,这种圣母光环她戴不住。 一来,这话劝了,自己那就真的是又当又立婊出天际了,明明是自己在这里拖延时间等晏沉渊来救的不是吗? 二来,她也没那么不自量力,晏沉渊的确挺纵着她的,但不会纵到改变他的行事风格。 日天日地嘛,他日就完了,根本懒得管别人怎么看他。 她觉得,可能是跟姜剑望周旋太久,过度消耗了大脑,这会儿脑仁儿疼得厉害。 耳边传来了人在临死前惊恐的凄厉尖叫声,晏沉渊本是讨厌这些声音的。 被杀之人请沉默,安静地受死。 但今日这里的惨叫声几乎能震碎人的耳膜。 池南音一直睁着眼睛看夜空,大雪落在了她长长的眼睫上,凝而不化,瑟瑟轻颤。 问题不大,池南音,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国师美姬了,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你可以苟住的! “晏沉渊,我姜家上万将士,便是化作阴兵鬼将,也绝不会放过你!”下方的姜剑望绝望地嘶吼咆哮。 池南音在晏沉渊怀里瑟缩了一下。 晏沉渊便问怀里的人:“你不想杀他?” 池南音抿了下唇,很努力地想憋住哭腔,但鼻涕快要流下来滴到他衣服上了,好难为情啊,她不得不吸了下鼻子。 “他,他,唔,他是个好将军。”池南音撇着嘴,哽咽道。 晏沉渊听着这话笑了一下,他望着底下血泪满面的姜剑望,收回了佛钏。 “展危,送他进宫。”晏沉渊说道,他不杀姜剑望,但你若以为这是他仁慈,便是大错特错了。 被他讨厌的人,死在他手里,绝对是最轻松的结局。 展危点头,架着姜剑望走了。 抱着池南音落回地面,晏沉渊放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池南音低着头,绞着手指,酝酿了好久的情绪,才轻声开口:“国师,你真的,坑杀了他一万亲兵吗?” 晏沉渊支着额头瞧她:“我说了的话,你会信?” 池南音眨了眨眼,抬眸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清亮动人,但是她用力地点了下头,哑哑的声音坚定地说:“信!” 晏沉渊满腔杀意散尽,唇角勾笑:“我没有。” 池南音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可晏沉渊话锋一转,又道:“但的确与我有关。” …… 老哥,你有话一次说完行不行?大喘气儿是很要人命的! 池南音气恼地看了晏沉渊一眼,从他腿上站起来,低声嘟囔:“我推你回府吧。” “你今夜似乎想出府?”晏沉渊却记得府门口的那把小油伞。 池南音也记起自己想出府找长姐问长老院的事,结果他还不让下人放自己出府呢。 白瞎了自己在那里担心,浪费虾丸! 她恼道:“才没有!” “想趁我不在,逃出去吗?” 池南音脾气上来了,走到他跟前,气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是看你大半夜了也还没回来,就想去问我姐长老院在哪儿,你怎么平白无辜冤枉人呀!” “我今天本来就吓坏了,你怎么还欺负人?早知道我不去找你了!” 她好委屈,委屈得鼻子都红了。 晏沉渊笑望着她许久,他可真喜欢听池南音说这些话呀。 “是我误会你了,回去吧。” “我不会跑的,你相信我嘛。” 晏沉渊望着她,点了下头,坚定地说,“信!” 大雪里,池南音推着晏沉渊的轮椅一路前行,在雪地里留下两道车辙和一串脚印,复又被新雪所盖,不见踪迹。 “国师,为什么他们都想杀我呢?” “大抵是因为你生得好看?” “好吧,我就当你是夸我了,那你以前还说我丑,还让我戴着面纱出门。” “不喜欢,就别戴了。” “好呀!对了国师,你教我武功好不好,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也可以自救。” “好。” …… 王宫深院。 展危将姜剑望丢在顾知雍跟前,冲他冷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顾知雍见是展危带着姜剑望来的,便知,今夜姜剑望未能成事。 姜剑望被今夜这一遭搞得已经没脾气了,提起袖子擦了一把脸,他干脆坐在地上,踢直着两条腿,对着明宣帝。 “陛下,当日我一万亲兵临死之前的哀嚎,你听着可曾伤心?” 明宣帝倒也没计较他的无礼,只是倚在龙椅里,叹了声气。 “孤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呵,何事不得已,需以上万人命相填!” 大抵是今夜长老院血池之事,让明宣帝心头发颤,此际有些多愁善感,故而话也多了起来。 而姜剑望是必死之人,将一些话说给死人听,是一个君王再好不过的倾诉之道。 “大乾国运式微,自四十年前起,便不得不以窃天之术更改乾坤,上一任国师定下这血屠之道,无有回头之法,孤亦不得不沿袭至今。而擅此术者,世间唯晏沉渊一人而已。” “孤憎他不尊天子,不敬苍生,却也奈何他不得。” “若无他定龙穴正国脉,这大乾,又能再延几年呢?届时天下洪水猛兽作乱,战火连天,民不聊生,谁来为此担责?乱战一起,谁又能轻易平息?” “天子斗法,百姓无辜。若能正这天下,匡扶苍生,孤亦不觉得,这般待晏沉渊有何不妥。” “他是要死的,他很快就要死了。而他已是废人,不能再为大乾得出下一个国师,孤只能让他死,让他死在祀岳渊里。” “今日你未能杀了池南音,孤对你很失望,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你竟也不能得手。她若不死,晏沉渊如何会赴祀岳渊?孤每日都在等着他去。” “他恨孤,恨大乾,恨这天下,但他原先是愿意去祀岳渊的,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得到解脱。是池南音的出现,绊住了他。” “孤对不住他,一如大乾顾氏对不住晏族之人,但那又如何呢?你上万亲兵算得了什么,再多些,孤也愿意填进去。” “姜剑望,你问孤听着那些哀嚎之声可曾伤心,孤告诉你,孤听过最令人伤心的声音,是国之将亡的声音。” 姜剑望听得瞠目结舌,怔立当场。 他匪夷所思地问明宣帝:“陛下,你竟将一国之运,交付他人?” “若你能知道,这大乾是怎么来的,便会明白,孤为何只能信他。” “你身为天子,当爱民恤兵,我等为你出生入死浴血搏杀,竟不如一个装神弄鬼糊弄世人的神棍!” 姜剑望觉得他内心坚定的信念一夕之间尽数崩塌! 万万白骨垒起来的功绩,竟敌不过晏沉渊一句话? 那他们这些士卒算什么? 他们为之拼命为之守护的是什么? 他们在每个苦寒的边关雪夜里,高举着大碗喝酒时遥遥相敬的,是什么?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绝望和难受,他宁可当时死在晏沉渊一掌之下! 负了他军中将士的人不是晏沉渊,竟是他们忠诚拥戴的陛下?! 年轻的将军他的热血仍然滚烫,还未在阴谋戕害中淬出一副阴毒心肠,仍愿为枉死的兄弟高举反旗,仍愿为热爱的土地赤诚奉献,仍视忠义二字重过千金。 年轻的将军,他尚还不能接受这样的背叛。 所以他俊朗的脸庞上满是屈辱和不甘,湛亮的双眸里充盈着泪与恨,质问着他所忠诚的陛下为何如此荒诞。 明宣帝疲惫地闭上眼,叹道:“杀了吧。” 池澈上前,干净利落地抹了姜剑望的脖子。 “今日这些话,你只当未听过。”明宣帝叹声气,“初入长老院,你还有诸多事物要学,池澈,你擅衍天象,能算出需以上万白骨填祀岳渊,可能算出,国师何日弃世?” “臣下修为浅薄,远不能与国师相提并论,是臣下无能,未能替陛下分忧。”池澈道。 明宣帝并不责怪池澈,他只是很疑惑,池衡华是如何教养出这样一个好儿子的。 明宣帝闭着双目,慢声道:“我知池南音是你姐姐,池澈,若孤将杀池南音之事交由你去办,你有几成把握?” 池澈恭敬垂首,拱掌间倒提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刀:“臣下并无把握。” “罢了,也不需你,这世上啊,有比孤更不希望池南音活着的人和事,他又能护得了多久呢?”明宣帝莫明地笑了下。 池澈稍稍抬起头,望着龙椅上仍自闭眼的明宣帝。 眼中尽是恨色! 第50章 池南音一回到国师府,等着门口的阿雾,一个箭步起跳从煤球背上蹿起,“咻”地一下跳进池南音怀里。 “小音音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哪个不要命的狗怂绑的你!” “姓阉的果然把你救了,你没事就好,呜呜呜小音音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阿雾急得在池南音身上爬来钻去检查着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口中疯狂“吱吱吱”。 池南音捧着它放在掌心里,看了看晏沉渊,又摸摸阿雾的背:“乖啊,没事了。” “呜呜呜小音音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阿雾难得地哭唧唧,没有吐槽池南音。 晏沉渊见状,又想捏死那只死耗子了。 他对池南音道:“好生睡一觉吧。” “嗯,那国师晚安。” 池南音在热水里多泡了一会儿,泡到有些头晕了才起身躺到床上去。 她老觉得能闻到血的味道,天地良心,她不是嫌弃,也不是什么“我脏了我已经不干净我要拼命地擦洗自己直到秃噜皮”。 她就是闻着生理性的不舒服,睡不着。 后来又还点了些宁神的栈香,七七八八地折腾下来,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在她折腾这些七七八八的时候,晏沉渊在他房中静坐,探出那双被池南音夸过的大手,放在炭炉前烘了烘。 燃得正旺的火光将他的手指映出透明的红色,他轻慢地翻动着手掌,修长的手指随意而自然地弯曲。 晏沉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似乎无悲无喜,无嗔无怨,无欲无求。 如佛。 但候立在一侧的展危却难得地肃穆了神情。 “我给大乾延了三年命,但他们好像并不珍惜。”晏沉渊轻声道。 “他们本就不配大人为此辛劳!”展危略带恨意。 晏沉渊听着笑了下,其实花几个月的时间,走龙穴定国脉这些事,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但凡是个稍微有一些些责任心,稍微爱这天下一点点,稍微有那么一丝丝悯世之情的人,必是都愿意为此走一遭的。 抬抬手指,便能扶苍生,救天下,这是何等让人心潮澎湃的伟大神迹。 但晏沉渊,偏不。 他可是为了哄小姑娘开心,陪她出去玩,才顺道去点一点龙穴的。 如今看来,那些人,配不上。 晏沉渊放在炭火上方取暖的双手,轻然合拢,无名指相搭成桥,其余手指指尖相对,双臂微斜。 长老院血池里的那把玉剑轻颤悲鸣,剑身上繁复玄妙的封印图腾逐渐消失不见。 浩瀚无穷的星云之下,广袤无垠的厚土之上,漫天无际的飞雪之中。 大乾山河里,九道朱赤血光直逼云宵,如九把不世神兵悍然而出! 他收走了那些留在龙穴中的镇脉符封印。 管这大乾死活呢。 失去了图腾刻纹的玉剑再如何精巧,亦是凡物,一声清脆的响后,碎成粉屑。 明宣帝望着血池里已经不见的玉剑,悲怆凄然,泣不成声。 他原以为,晏沉渊恨的只是顾家,是大乾朝,是这个让他们晏氏一族三百多年来不得解脱的诅咒。 他以为,晏沉渊至少至少,应对天下百姓略有仁爱。 百姓何辜啊? 所以明宣帝可以说是一直在作死线上反复横跳,他仗的也不过是这点“以为”。 起先晏沉渊始终豢养着那一池玉鳞,玉鳞骨坚,远胜金石,是铸定脉之剑的最佳之物。 后来晏沉渊为了池南音,将玉鳞全杀了,但也无妨,至少他依旧炼化了玉石,铸得此剑,更是去定了九大龙穴。 这桩桩件件,似乎也证明了明宣帝的“以为”是对的。 晏沉渊便是再恨大乾恨顾家,但他不会恨天下百姓,他只是不承认而已。 明宣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晏沉渊真的视天下为无物! 他真的可为了一个池南音,葬送这片大陆上来之不易的宁静和富庶! 不过是片刻后,国师府中的下人跑来传信:“国师大人,池澈池公子前来求见。” 晏沉渊还是烘着炭火,淡漠说道:“展危,你去见他。” 展危点头,走到府门处,看到直挺挺跪在雪地里,一脸清泪的池澈。 池澈见展危,深深叩首,字字咽泪:“池澈错了!” 展危冷笑一声:“池小公子好手段,大乾名将不算多,姜家姜剑望算一个,你利用国师之名,逼得姜剑望闹了这一出谋逆大戏,连消带打地将顾凌羽也打落东宫之选。如今你直接废了大乾一员大将不说,还能让朝中其他将军心生反意,这等一箭多雕的好计谋,展危佩服。” 池澈抬不起头来,额头紧紧地贴着地:“我当日并不知,陛下会让姜剑望绑架四姐姐,是池澈心计不足,出此纰漏,罪该万死!” 展危好笑道,“你是罪该万死,不过,你来此磕头求见国师,怕不是为了此事吧?” 池澈:“大乾国脉一乱,池澈怕是无力回天。” 展危:“要的,就是你们无力回天。” 展危冷眼看着池澈,对府上下人道:“今后池公子再来府上求见,不必通传。” 大人是给过你们这些蝼蚁机会的,一次又一次,但你们似乎,不懂得珍惜呀? 那就去死吧! …… 池南音的习武之路,从入门到放弃,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次日她一睡醒,就坐在晏沉渊跟前,认真地听他讲各种修身习武之道。 听着听着,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成了浆糊了。 这感觉就像什么呢,就像读书的时候上数学课,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就愣是不知道这啥意思。 什么承浆神阙紫宫,什么悬枢神道风府,什么天冲中渎侠溪! 认真的吗! 武侠小说里不都是瞬间打通任督二脉,然后整个什么大小周天的,就立刻获得绝世武功问鼎天下的吗! 怎么一到自己这里什么套路都不好用了呢? 晏沉渊跟她讲完周身大穴,问:“记住了吗?” 池南音合上书本,深切诚恳地说:“我们吃火锅吧?” 晏沉渊失笑:“不想学了?” 池南音双手捧心,万分真挚地说:“我觉得火锅比较好吃。” 晏沉渊:“这么容易就放弃?” 池南音无奈道:“我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重的,这东西我明显学不会呀,再怎么努力也是浪费时间。” 咸鱼要对自己有足够的认知好吗?瞎点技能树是会死的。 其实晏沉渊也只是逗她玩而已,没指望她真的能学出什么名堂来,就算她有心苦练,也起步太晚了。 但姜剑望的事的确给他提了个醒,假使昨晚自己没能及时救下她呢? 这样的想法让晏沉渊有些后怕。 “手给我。”他向池南音摊开掌心。 池南音把手放上去。 晏沉渊取了佛钏上的一颗玉骨珠,又抽了一段红绳,系在池南音手腕上。 “不是,这个,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的!”池南音连忙想缩回手。 她知道这玩意儿好像是晏沉渊的武器之类的,特别贵重,她不敢要。 而且她长姐前一世也算是间接死在这佛钏之下的,她就更不敢要了。 晏沉渊却只是低头替她系好红线,转了下珠子。 他看着这绿珠红绳,无端就想起了之前带池南音去宫宴时,她喝醉了跌进自己怀里,腰上的红色衿带也缠上了自己的碧绿佛钏。 那日的魂意惊动,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 “国师?”见晏沉渊有一会儿没说话,池南音唤了一声。 晏沉渊松开她纤细皓腕,慢声道:“它并无多大用处,但你戴着它,只要遇到危险,我便会知道。” 池南音捏了一下碧绿的珠子,暗想,这不就是一键报警爱屁屁吗? 她好奇地问:“这么神奇的吗?” 晏沉渊抬眸看着她,“对。” 就是这么神奇,毕竟这是上任,又或者是上上任,也许说不定是最早那一任国师的骨炼出来的宝物,怎会不神奇? 池南音严肃地问:“可是我看你打架,都是用这个打的,如果少一颗,会不会对你武力值有影响?” 晏沉渊笑道:“我不用它,这世上也无人打得过我,只是我有时候懒得动手,让它替我杀人罢了。” 池南音咽咽口水,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懒得动手? 请给你的敌人以最基本的尊重好吗,反派? 将珠子藏在袖子下,池南音说:“那好吧,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它了,你就告诉我,我把它还给你。” “不会有那一天的。”晏沉渊笑道。 “那这个,我是不是可以不学了呀?”池南音难为情地指了指桌上的武功秘籍。 晏沉渊抬指将秘籍烧成灰,展危看了心滴血。 大人,池姑娘不用了你可以给我呀! 这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宝典,您不至于这么糟蹋的! 池南音又问:“国师,我知道你这个珠子可以治伤的,一颗有用吗?” “有。” “哦,那它可以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吗?”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志怪谈?” “我就是这么一说嘛,我会好好收着的。不过国师,如果你真的需要它了,一定要告诉我。” “都说了不需要,怎么这么啰嗦?” “……我担心你嘛!你怎么老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 “你骂谁是狗?” “……骂我,我骂我自己,汪!” 作者有话要说:小音音:国家一级退堂鼓选手。 第51章 因着池南音对不能随意出府这事儿发了一通脾气,晏沉渊给她的出府许可证升了个级。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出府去玩,只不过要跟府上的人交代一声。 绑架事件过去后的第三天,池南音便迫不及待地想用这新升级的出府许可证了。 出去之前,她再三地问晏沉渊:“国师,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晏沉渊下棋。 “可是真的很好玩的。” “不玩。” “那我要给你带一点回来吗?” “不用。” 晏沉渊拒绝三连。 池南音瞅着晏沉渊全神贯注盯着棋盘的样子,撇了撇嘴,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马车停在了瑞亲王府,她抱着煤球快步地跑进府中。 “姐,姐夫,小八,我来啦!”声音也欢呼雀跃。 池惜歌出来迎她,嗔道:“叫瑞亲王,不要随便叫姐夫,不怕别人笑你不知礼数呀?” 瑞亲王手里端着瓷盆,盆里放着腌好的牛肉,笑道:“叫姐夫挺好的,听着亲热,四妹便这样叫吧。” 池南音靠在池惜歌身上:“你瞧,姐夫说的。” 两人笑闹着往王府的后院去,后院里搭了棚,棚下有一套……完整的烧烤工具。 昨日池南音写了张单子叫国师府的下人送来瑞亲王府,约好了今日跟池惜歌一起烧烤。 池惜歌除了感叹她妹子是个爱玩会玩的外,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宠着了呗。 便是赶紧着人备下了烧烤要用的架子和食材,连夜腌制,等着今日用。 池澈正在生炭火,看到池南音时眼神微微地黯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哑:“四姐。” “你生病了吗,小八?”池南音看他气色不太好。 “没有,可能是这几日未能睡好。” “不要太辛苦了,好好注意身体。”池南音拍了拍他的肩,又帮着池惜歌烤肉。 池澈点点头,望着池南音的眼神,有诸多难解情绪。 他险些,害得他四姐被姜剑望所害。 她什么也不知道,待自己一如既往的好,这样的念头让池澈极为内疚难受。 顾鹤溪一直站在池惜歌另一侧,稍有些麻烦辛苦的活儿都不让她做,也知道今日这烧烤是不宜叫下人过来帮手的,他便干脆当起了伙夫。 池南音靠在池惜歌肩上,看着顾鹤溪堂堂一个王爷,辛辛苦苦忙上忙下,一点王爷派头也不拿,便感概道:“姐,你好幸福哦。” “我也觉得。”池惜歌笑道。 “对了,姐,你们还不要小宝宝吗?”池南音认真地问。 池惜歌面上一红,嗔道:“小音儿,这种话你不要随便问呀。” “这有什么的呀,反正也没外人在。” 池惜歌拉着她坐下,笑道:“如今京中不平,我亦是心绪不宁,此时怀胎并非最好的时机。跟鹤溪商量过后,我们决定过些时候再考虑子嗣之事。” “姐夫也答应吗?”池南音问道。 “自然。”池惜歌说。 池南音:卧槽这是什么绝种好男人! “好吧,这碗狗粮我先干为敬。”池南音感觉自己吃了十个柠檬那么酸。 “瞎说什么呢。”池惜歌捏了捏她的脸。 “姐,我问你个事儿。”池南音问道,“你知道长老院是什么地方么?” “不曾听说,怎么了吗?”池惜歌摇头。 “没事儿,就是偶然听别人提了一下,哈哈。”池南音疑惑,这到底是个什么神秘的地方,连长姐都不知道。 只是顾鹤溪在翻烤牛肉串的时候,手微微顿了一下。 “王爷,怎么了吗?”站在他旁边帮忙的池澈问道。 “无事,火星烫了下手。”顾鹤溪笑道。 “王爷多注意着,若是烫伤了,长姐会心疼的。”池澈开玩笑。 顾鹤溪也只是笑笑。 倚在树枝上的展危看着下方的池家人,啧了一声:“大人,你说,顾鹤溪是不是知道什么?” 晏沉渊单臂枕首:“当然。” “啊?” “他是先皇最疼爱的皇子,自小在先皇怀中长大,听了不知多少事。先皇本属意他来继承皇位,只可惜身子骨没撑到顾鹤溪长大,便撒手人寰,倒是让顾知雍捡了个便宜。” 展危听着这话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大人,这些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呀?那会儿,您……也没多大吧?” 晏沉渊看了展危一眼,觉得他可能是跟池南音待在一起玩多了,脑子也开始不好用了。 “小的错了。”展危缩了缩脖子。 晏沉渊看着下方,十分不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烟熏火燎的不说,放那么多孜然辣椒粉的,还能吃到食材原味吗? 她怎么就吃得那么开心? “小八,蜜汁鸡翅好了,给你。”池南音将亲手烤的鸡翅递给池澈。 然后那只明明一直在旁边啃鱼肉啃得欢的黑猫,突然跃起,扑向鸡翅,扑走了。 池南音看得目瞪口呆,连忙追出去喊着:“煤球你不能吃这个,你快吐出来,你会死的!” 煤球:他喵的,本喵是无辜的,本喵也不想吃! 晏沉渊收回手指,握着佛钏放在胸前。 展危看了看他家大人,好想问:大人你幼不幼稚,无不无聊?池姑娘叫你来的时候,你死活拿着架子不肯来,这会儿闹啥脾气呢? 池南音好不容易追回了猫,抱着怀里又是揉又是搓的:“不要吃这些,你真的会死的,知道吗?” 她追猫儿的时候手往前伸,袖子滑上去了一点点,藏在衣下的玉骨珠露了出来。 “这是?”池惜歌面色微变。 池南音赶紧将玉骨珠藏起来,她知道上一世池惜歌就是因为这玩意儿死掉的,一直不敢让池惜歌看见,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姐,我不是故意的!”池南音连忙说。 “小音儿,这是玉骨珠吗?”池惜歌问道。 “嗯……” “国师给你的?” “嗯,姐你别生气……” 池惜歌回头看了看顾鹤溪,顾鹤溪眼中也是一派震惊之色。 池澈定在那里,难得的没有藏住情绪,脸上满是诧异,惊讶,还有些不解。 玉骨珠,往生国师血骨所炼,得一粒便是得通天之能,上可破星云窥天机,下可解百毒治千伤,乃世间至宝。 更是与国师晏沉渊性命相系之物。 天下何人不对国师手中那串佛钏有所妄想? 只是他们都知道,不可能从国师手里夺得此珠,便不敢有所妄想罢了。 可现在,国师竟直接送了四姐姐一粒? 晏沉渊玩味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情,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震惊的。 他送了那破珠子给池南音护身,就那么令人诧异么? 正当众人心思各自急转时,外面停了一台软轿,晏沉渊斜眼看去,看到顾凌羽从轿中出来。 很快王府上的下人也到后院来通传,顾鹤溪面露喜色:“瑾泽来了。” 池惜歌闻言,连忙拉下池南音的衣袖,将玉骨珠盖好,叮嘱道:“小音儿,姐姐没有生气,但你切不要让外人看见此物,知道吗?” “怎么了吗?”池南音不解。 “你只管记得便是。” “好吧。” 池南音纳闷,那国师天天拿着也没事呀,为什么自己戴着就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几句话刚说完,顾凌羽就来到了后院,几个月的禁足让他看上去清瘦了不少,倒是更显清俊了。 他一一拱手问好,见到池澈时,眸光微敛。 池澈循礼请安:“殿下。” “嗯。”顾凌羽没说什么,只是又望向池南音,笑道:“四姑娘。” “殿下好。”池南音按了一下腕上的珠子,不让它再滑落出来。 顾凌羽能出来走动,就说明他先前因为姜剑望之事受牵连的污蔑已然洗清。 不知为什么,池南音觉得,原书上的那些剧情还是在走着的,原书里写过顾凌羽因西北大将军之事,触怒陛下,不再得重用,后来才重新一步步爬上去。 现在不就是这样么? 她想起了阿雾以前跟她说的,人物的成长线是不会有太大改动的,所以,这也算是顾凌羽的成长线吧? 只不过姐姐的是成长快线,他的是……成长慢线。 鉴于这位二皇子殿下他执着于解救他的白月光逃离国师魔爪,而池南音又觉得在魔爪之下苟得还挺舒服的,所以池南音很快就向池惜歌和顾鹤溪请辞了。 走之前还捎带拿了些烤好的牛肉,羊肉,鸡翅,鸡爪,土豆,豆腐,蘑菇,玉米,年糕…… 她用厚厚的棉布裹着食盒,急急地催了赶车的马夫回到国师府,跑回雁芦阁。 国师他,还在下棋。 这到底是有什么好下的嘛! 池南音跑上前:“国师,我带了吃的给你。” 晏沉渊抬眼看她,知道她怀里藏着牛肉,羊肉,鸡翅,鸡爪,土豆,豆腐,蘑菇,玉米,年糕。 他,不是,特别,想吃。 放下棋子,他问:“什么?” 池南音叫了府上的丫头带来碗碟,将还热乎的烤烧一一拿出来装好,“铛铛铛铛,都是我烤的!” 晏沉渊捻了下佛钏,“那你吃吧。” “这是给你带的。”池南音推着晏沉渊的轮椅就过去,“快来吃呀,不然等下就凉了。” 晏沉渊,又捻了下佛钏。 见晏沉渊不动,池南音举了串烤羊肉递给他:“你试试嘛,真的很好吃的。” 池南音虽然知道,作为国师,晏沉渊他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精细讲究,但是偶尔也麻烦接一下地气嘛!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吃烧烤? 晏沉渊瞧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忍拂了她的兴致,接过肉串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池南音期待地问。 “过得去。”晏沉渊说。 他说“过得去”就是“很好吃”的意思! 毕竟这人唯一一次夸自己的东西好吃就是那锅鸡汤了,可池南音她也不能天天整那么多药材煲药膳呀。 “展危,你也过来吃吧,我去拿酒。”池南音招手让展危坐下,小跑开去温酒。 展危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国师:“大人,小的……” “滚。” “得嘞!” 我今儿我就去整一烧烤架回来放梅园里头! 我天天拉着池姑娘烧烤! 我自己烤给自己吃! 第52章 池南音拿完酒回来,展危不见了,她问:“展危呢?” “有公事要办。”晏沉渊扯大谎从来不眨眼。 “好可惜。”池南音说着坐下,给晏沉渊倒了杯酒,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她姐姐和顾鹤溪的事儿。 晏沉渊也不打断她,就听着她说,并且看着她把说好了是给自己带的烧烤,扫进了她自己肚子里。 “对了哦,后来二皇子也去了王府,但我没跟他说什么就回来了。”池南音咬着一块年糕说。 “嗯。”晏沉渊等了半天,可总算等到她说顾凌羽了。 “国师,如果二皇子已经可以出府走动了,是不是就证明,我长姐和姐夫不会再受牵连了呀?”池南音问。 “你很担心他们?” “嗯,有一点。” “他们不会有事。” “那就好,国师你吃这个。” 晏沉渊没接那串鸡翅,只是看了她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池南音抬起眼,抿了抿唇,“我怕你生气,不敢问。” “我不生气,你问问看。” 池南音听他这么说,眨了下眼睛,然后问:“就是,之前姜剑望把我抓过去的时候,他说,他造反是反你嘛,不是反狗皇帝的。然后,狗皇帝好像也……唔,跟你关系不好嘛,那姜剑望就是狗皇帝的人啊,假如真的有人诬陷二皇子和姜剑望的谋逆之事有关,狗皇帝也应该是乐意看见的,他为什么还要把二皇子关起来这么久呢?” 晏沉渊听她说完这一串,眯了眯眼睛。 池南音以为自己问错了什么,吓得不敢再往嘴里送吃的了。 晏沉渊往前微微倾了点身子,看着池南音,问:“你很关心顾凌羽?” ??? 老哥,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嗯??? 就我这个脑子能理明白这么坑爹复杂的逻辑可是很不容易的,但是你的脑回路上好像又设置了路障是怎么回事? 重点错了啊喂! “我没有!”池南音放下手里的串,一脸懵逼地解释,“我就是想知道,狗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狗皇帝把二皇子关起来是不是为了保护他,让他不至于跟姜剑望一样死翘翘,能在以后继续跟你……” “跟我什么?”晏沉渊问。 “跟你掰头。” “什么?” “作对。”池南音皱了下鼻子,扔了手里的烤串,说道,“我不问了不问了,本来就想不明白,你给我一绕我更想不明白了,不想了。” 晏沉渊却想明白了,兜了一大圈,她是怕顾凌羽以后对自己不利。 他抬手拿掉池南音唇角沾的一粒芝麻,慢声说:“因为顾凌羽不想跟姜剑望一起起事,所以狗皇帝心有不满,有人借此机会上书进谏,将顾凌羽禁足府上,以作打压。” 池南音又不明白了,“有人是谁?” 是你弟弟,池澈。 但晏沉渊只是笑了下,“那么多想当皇帝的皇子,哪个不眼红顾凌羽前些时日深得狗皇帝青睐,这种问题问来你不觉得很白痴么?” 池南音:“……” 你才白痴,你全家都白痴! 你还白吃! 白吃你还挑剔,串都没吃几个,你就是不喜欢! 晏沉渊大掌按在池南音脑袋上:“住脑。” 池南音:“……” 我就不住!你管天管地还能得着我我脑内骂人么! “你不喜欢吃烧烤么?”池南音问。 “……喜欢。” “才怪呢。”池南音小声咕哝。 她可是超贴心的好吗? 什么腰子韭菜还有秋葵的一样都没给晏沉渊带,就怕他吃了那个啥,啥气过旺,他又半身不遂的,容易出事。 结果他都不喜欢。 晏沉渊瞧着她一脸郁闷的神色,笑着说:“梅园的梅花开了,推我去看看吧。” “好吧。”池南音没什么味口了,推着晏沉渊去梅园。 听展危说,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都要大,漫天飞雪常常下得要迷了人的眼睛。 池南音还是个社畜的时候,是个南方人,而众所周知,比雪更好玩的就是见到雪的南方人。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大得跟下疯了似的。 她说,瑞雪兆丰年。 晏沉渊心想,大雪覆白骨。 梅花也的确开得好,天气愈是寒冷,梅便愈是欺雪凌霜,傲骨铮铮。 不知是什么时候,晏沉渊在梅园里立了个精致的小亭子,就巧妙地藏在梅花深处,四面都是扑鼻的梅香。 但她在亭子里待不住,连黑猫都惧寒,不肯溜到外面玩了,她却可以跑出去扑雪地,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冻得一双小手通红也玩得不亦乐乎。 而晏沉渊就在亭子里笑望着她。 展危时常觉得,自家大人这是养了个闺女。 亭子里摆了小案,生了火炉,还温了酒,池南音疯够了跑回来,抿了一口温热的酒,发出幸福的叹息声。 然后就开始跟展危划拳摇骰子吆五喝六。 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一粒骰子看点数定输赢,输的喝酒。 展危怎么说也是一练家子,但反复地输给池南音这事儿让他觉得—— 大人你过份了啊! 酒桌之上无兄弟,你这么偏帮池姑娘让我一直输,我不要面子的啊! 甭管他怎么努力摇六点,反正只要晏沉渊抬抬手指,他开出的点数一定会比池南音小。 池南音再次觉得:我一定是全天下运气最最最好的人了! 后来展危实在顶不住了,再这么喝下去他得喝醉,就拱手认输,溜之大吉。 池南音也有点晕乎乎的了,坐在蒲团上摇摇晃晃傻兮兮地憨笑。 “国师……”她醉得口齿不清,下巴垫在晏沉渊腿上,红着小脸望着他。 晏沉渊低头,喉结微动。 “嗯?” “烧烤真的很好吃的,你下次试试嘛,我不放那么多调味料了,我们吃清淡一些。” 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卖安利,池南音绝对是烧烤的头号粉丝了。 晏沉渊手指抚过她脸颊,笑道:“好,下次我们试试。” 池南音得到答复,满意地抱着晏沉渊的小腿,脑袋歪在他大腿上睡过去。 晏沉渊勾来放在旁边的轻软毛毯,盖在她身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因为醉酒而有些发烫的面颊,长叹了一声气。 唉。 大雪下了又下,积了又积,天气也冷得异常。 那冷意无可抵挡,着再多的衣裳也阻止不了钻进骨头的寒冷。 在沧京城里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们,望着这反常近妖的天气,跪在地上求神。 他们不知是如何触怒了天上的神仙和菩萨,降下这等不祥之兆。 飞入朝堂的灾情折子也如这雪花一样多,明宣帝不动声色地着令各部通力合作,开仓放粮赈灾,以解眼下之忧。 主理此事的人是刚刚洗涮了冤屈的二皇子顾凌羽,才被放出没多久,又得陛下委以这般重任,众朝臣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大有深意。 可是只有顾凌羽心里明白,他以前英明神武的父皇,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力有不逮了。 祀岳渊之事他父皇说,是无奈之举。 顾凌羽仍不明白以人命填谷到底是怎么个无奈法,但那时起,他就知道,一旦姜剑望得知此事,必反之。 父皇说,无妨,自有国师在。 是国师要的这些人,是国师要填祀岳渊,是国师之过。 顾凌羽亦不明白,他父皇是如何能心安理得,镇定自若地说出那些话。但同样自那时起,他也知道了,当日池南音在街上为国师鸣不平时,是何心情。 他问他的父皇,国师何过之有? 接着,他便被父皇扣以似与反臣姜剑望暗中来往的罪名,禁足府上,不得外出,足足数月。 那几个月里,顾凌羽并没有闲着,他不会蠢到等时间来为自己证明他是对的。 他暗中的探子开始为他四处刺探消息,得知国师与池南音已远行,得知他叔叔亦受牵连,得知如今池澈备受父皇重用。 直到得知姜剑望已死。 他知道,他离出府的日子近了。 只是他不明白,池澈到底,要做什么。 当日池澈去祠祭司,是他自己要求去的,并非是自己安排。 那时池澈的说法是,欲扳倒国师,救出自己姐姐,便要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当日听着,有些感动。 如今思来,只觉好笑。 禁足令解除的第一天,他就去见了他叔叔,他想说声抱歉,因着自己的事,使瑞亲王府也受了牵连。 那日他又遇见了池南音,看着她眼中的清澈不改半分,顾凌羽忽觉庆幸,晏沉渊将她留在国师府,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做法。 不然这沧京中污泥滚滚,如何能保得住一双天真的眼睛? 只有国师府,只有那个地方,万千污泥不得近。 而池澈…… 呵,池澈。 永不可低估一位在权力倾轧之下,平安又风光着长大的皇子,他识过最污秽的手段,也看过最糜烂的繁华,他的心底自出生起,便是带着一把刀的。 于是,这位自低谷再度爬起来的皇子,在看望过了他的叔叔之后,第二个主动去上门求见的人。 是晏沉渊。 第53章 晏沉渊,并不想见他。 顾凌羽便上演了一出程门立雪。 池南音出府溜达回来的时候,瞧着立在门口的雪人,眨了下眼睛:“殿下,国师不会见你的。” “无妨,是我有求于国师,多等等也是应该的。”顾凌羽笑道。 “好吧,那你注意着身子,可别生病了。” “多谢姑娘。”顾凌羽微微颌首。 池南音叹叹气,抱着煤球进府了。 雁芦阁里,晏沉渊正在看书。 池南音进屋后,脱了斗篷放下,小手烤了烤火,说,“国师,他又来了。” “嗯。” “他是有事要求你么?” “嗯。” “你不想帮他么?” “嗯。” “事情很麻烦么?” “嗯。” “国师你是不会说话了么?” “……” 晏沉渊从书里抬头,瞧见了池南音一脸郁闷的表情。 “你是除了他的事,没别的话说了么?”晏沉渊问。 “有的呀!”池南音笑开来,“我们晚上放孔明灯好不好?我今日上街,看到街上好多卖孔明灯的,说是祈福用的。” “嗯……”晏沉渊下意识单音节,又补了句:“可以,晚上去梅园放。” “那我现在就去找材料,我会做的。” “买一个不就是了?” “自己做的才有诚意嘛。”池南音搓了搓小手,“那国师,我不打扰你看书啦。” 池南音跑去外面找材料,晏沉渊放下书,叹了声气,烦声道:“让那玩意儿进来。” 展危闷笑,那玩意儿是烦了点,天天杵在门口,就天天在池姑娘眼皮底下晃荡,大人有些不痛快了。 顾凌羽一双冬靴早已被雪水浸透,双腿冻到麻木,失去了知觉,连抬步都艰难。 但他仍然一深一浅地,一步步走进了国师府。 晏沉渊没在雁芦阁见他,而且在偏阁。 顾凌羽脸色青紫,嘴唇更是发乌,偏阁里铺着地龙,暖意烘烘,化了他身上的积雪,雪水滴滴答答地坠落下来,在他脚下积成一个小水滩。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他的眼神,冷毅坚定。 晏沉渊收回了在池南音面前的全部柔软暖色,依旧是恹恹地看着顾凌羽。 “见过国师大人。”顾凌羽很是不易地拱手行礼,他的手也冻伤了,正流着血。 晏沉渊懒得说话,只是捻了一下佛钏。 顾凌羽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顾凌羽,如今他面对跋扈傲慢的国师,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 谁叫国师,他真的有资本跋扈? 顾凌羽抬起头来,眼神恭敬地望着晏沉渊,声音也平和冷静:“国师,我数次登门,其实只是想问一问,是否明年开春之后,便是万兽出山。” 晏沉渊低头把玩着佛钏上的流苏,在指间缠来绕去,随意道:“不错。” 顾凌羽的眼神稍微崩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稳住心神,道,“前些日子,我去了趟瑞亲王府,与我叔叔有了一席长谈。不瞒国师说,在这之前,我从不知国师于大乾之重要,远胜君王。有幸得知后,瑾泽愿替天下百姓,多谢国师这数年辛苦。” 他说着要拱手弯腰。 晏沉渊抬了下手指止住他的动作,冷嗤一声:“你替天下百姓?你算什么东西?一拜便能谢过?照我说,你们都死了,方才算勉强答谢了我的恩德。” 顾凌羽咬了咬牙,低声道:“国师,百姓无辜!” “无辜?他们活着,就是过错。” 顾凌羽有点哑口无言,他心里知道,以晏沉渊的立场来说,晏沉渊并未说错。 可是真让自己看着天下大乱,百姓枉死,自己又绝对做不到。 思量许久,顾凌羽抬头道:“国师,这世间万物,繁衍生息,自有其法,我远不如国师天纵之智,却也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 “若我不猜错,这场大雪还要再下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再不停歇,不知要冻死多少人,这是国主不智后大乾的报应,我无话可说。但仍请国师垂怜,至少不要让那些百姓死于饥寒交迫。” 顾凌羽字字诚恳,发自肺腑,不带半分虚假。 但晏沉渊听着…… 只想打盹。 所以他真的支了额头合了眼皮,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甚至开始想,夜间放孔明灯时,要在上面写什么好。 晏沉渊若是被这么三言两语就说软了心肠,有所动容,他怎配大反派之美名? 从头到尾,他丝毫不在意所谓苍生。 顾凌羽见他这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便知已是无法说服他,也只能在心底叹气,拱手拜别。 “大人,他走了。”展危小声说。 “你去买些烟花。” “嗯?”啥?大人你刚才又在想些啥? 晏沉渊抬眸看了他一眼。 展危麻溜地跑了。 夜间池南音系好了斗篷,把自己裹得像个球,捂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来。 “国师,我做好了。”池南音笨拙地指了指放在脚边的孔明灯。 “嗯。” “国师?” “做得不错,造型别致。” “……”池南音无语了,孔明灯哪里有什么造型不造型的啊,你敷衍人也太不走心了吧? 池南音皱皱鼻子,算了,辛苦他说了八个字那么多呢,真是把他累着了! “国师你写了什么在上面?”池南音抓着毛笔,凑过去想看晏沉渊的心愿。 晏沉渊却一个字也没写,他没什么心愿。 “你想写什么?”晏沉渊问她。 “唔……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哦还有,这场雪赶紧停了吧。” 晏沉渊看了看她:“不喜欢这场雪?” “不喜欢,我姐都冻生病了,今日我就是去探病的。她要是身体不好,就又要推迟怀宝宝的时间了,我好想她快点生个小宝宝给我玩。” 展危听得好笑:“姑娘,你不害臊啊?” 池南音奇怪地看他:“生宝宝有什么好害臊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你们这些古人就是迂腐,谈性色变,食色性也好吗?成亲了当然就会生孩子啊,她姐和姐夫又不是丁克一族。 展危看了看他们家大人,有点想笑,但不敢笑,怕被打死。 晏沉渊却只是低头捻了下佛钏,唇角噙着点笑色。 池南音抓起毛笔准备写心愿,但笔尖快落到灯上了又停下,愁闷道:“我毛笔字很难看的,国师,不如你帮我写吧?” “过来。” 晏沉渊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搭在她腰上,另一手握着她的小手,在灯上写字。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古言小说和电视剧里最常见的撩妹桥段来了! 晏沉渊轻浅温热的呼吸就在池南音耳侧,她都能闻到晏沉渊身上那股冷冽的味道了。 很好闻,是一种清冷自矜,带着禁欲感的味道。 而且他握着自己手指的手型也很好看,不是那种秀气的手,背上的手筋微微凸起,指骨清晰,看着是一只很有力量,很让人有安全感的手。 池南音,她又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晏沉渊锁骨处的那颗小痣。 咽了咽口水,池南音连续而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脸颊也有些发烫了。 小心脏,噗噗跳。 晏沉渊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自己一掌就能覆得下,也很软,软得似没有骨头。 他执着她的手写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八个字,然后顿了顿。 偏头看了看池南音的侧脸,她长长眼睫下的眸子清亮澄澈。 抬了抬眉梢,晏沉渊继续写上:“雪停寒止”。 这好像是池南音第一次见晏沉渊的字,他的字也是好看的,苍劲峻逸,笔势豪纵,跟他的人一样,跋扈嚣张得很。 池南音见他收笔,小心地把自己的爪子从他掌心里抽出,又赶紧地从他腿上站起来,非常勉强地化解着自己的尴尬及脸红,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咳咳,这个,咳,我们,我们把它放了吧。” 晏沉渊放下笔,瞧了池南音一会儿。 他知道小姑娘在脸红什么,也不点破,免得她更加害羞尴尬,只是轻声道:“好。” 池南音点了孔明灯,扶着它摇摇晃晃地飞上天,又十指交握,虔诚地许愿。 她悄悄地多许了一个愿望,没写在灯上。 展危在旁边看着想说,池姑娘,你不如对着国师许愿吧,保管灵验得多。 孔明灯越飘越远,渐渐地化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空中飘扬的大雪中,池南音正准备低头。 忽见夜空里,万树银花开。 万树银花开,开在她眼中。 “国师,有人在放烟花!”池南音一把抓住晏沉渊的手臂,惊喜地喊道。 “嗯。”晏沉渊看着她的小手,点了下头。 “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公子哥放来给心上人看的,国师你知道吗,我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乞巧节那日瑞亲王放的烟花,是特意放给我长姐看的,他很早以前就喜欢我长姐了。我听说,那日的烟花,大半个沧京城都看得见呢。” 晏沉渊望着她,心说,我知道,我还知道那日,你没有去看。 池南音又说,“可是那天我没有去,一直很遗憾没能看到。不过想来,应该就是今日这番景象了吧?” 晏沉渊轻声问:“喜欢吗?” 池南音脆声答:“喜欢!” 喜欢就好。 第54章 那场下了近一个月遮天蔽日的疯雪,在某一个清晨,突然停了。 正准备钻进轿子去早朝的顾凌羽顿住,抬头望着碧蓝如洗,不见飞雪的天空,无端地红了眼眶。 他知道,数万万人,有救了。 “多谢国师。”他哑声道。 池南音早起看到雪停,趴在窗子上,笑望着小院子里正在扑雪玩的煤球和阿雾,手中转着腕上那粒碧绿色的珠子。 “姑娘,你起了?”丫头进来,手中拿了厚厚的狐裘,披在池南音身上。 “嗯,雪停了呢。” “是啊,这雪下了都有一个月了,可算停了。” “国师呢?” “国师去早朝了,姑娘起来用膳吧。” 池南音抓着狐裘,忽然问道:“你知道国师喜欢吃什么吗?” 丫头想了想,回:“国师喜好不多,对什么都淡淡的,若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爱的,京中潮生楼里的那道银鱼滚粥,大人倒是能多用几口。” “银鱼滚粥?” “嗯,是取了新鲜的小银鱼剔骨去鳞,熬烧一锅沸腾腾的白粥后,将银鱼放下去,再佐些潮生楼特有的调味生鲜酱料,那才叫一个鲜呢。只可惜那家店气性儿大,一日只卖十例,每日都是供不应求。” 池南音一听这个,果断系好狐裘,套上暖靴跑出府了。 丫头在后面跟着唤了两声,让她吃了早膳再去,但池南音已经跑没影儿了。 她一口气跑到潮生楼,气喘吁吁地想下单一例银鱼滚粥,被告之今日售罄,还请明日再来。 池南音遗憾地往回走,走到门口,她抿了抿小嘴,有个不太好的坏主意冒出来。 她决定,滥用一下国师府的特权。 转身回去,她扒着掌柜的柜台,小声地说:“请问,如果,是国师府想要呢?” “姑娘……”掌柜的抬头,撞见的就是池南音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下子看直了眼,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 “这个,你看这个。”池南音露出腕上的那颗玉骨珠,“这是国师佛钏上的珠子,我没有骗你的。” 掌柜的瞬间脸色惨白,什么小仙女,这是女魔头啊! 他急急忙忙跑出来拱手赔礼:“姑娘请稍等,银鱼滚粥小人即刻着人去烹煮,这便为姑娘奉上!” “不急不急,您慢慢来。”池南音连忙摆手,这特权,也太好用了吧! 掌柜的请了她在雅间小坐,奉上了店内最好的香茗和点心,并保证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好银鱼滚粥,绝不敢耽搁功夫。 池南音点点头,想劝他不必这么害怕,自己真的不吃人。 可老感觉这话说了,特别……欠揍的样子? 提着新鲜出炉的滚粥,池南音快步往国师府走,想着这会儿回去,应该正好赶上晏沉渊下朝回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按着熟悉的路走的,却越走越偏僻,四周都变成了陌生的小树林。 她敢保证她没有走错路,但她没法儿解释眼前这情况。 于是她想到一个让她背脊一凉的词:鬼打墙。 要说以前,那她绝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见识过晏沉渊的各种逆天操作后,她觉得这世上啥都有可能存在。 你跟她说,今日那卖粥的掌柜是财神转世,她都信。 池南音抱着粥在怀里,咽着口水紧张地看着四周,摸着手腕上的玉骨珠,给自己稳稳心神壮壮胆。 这一键报警爱屁屁要怎么用?搓它揉它还是捏它?还是对着它喊话?当时晏沉渊怎么没给自己配个使用说明书呢? 那也不能干等着吧?要是这爱屁屁它不好使呢? 听说鬼打墙的时候,一直骂粗口,就可以走出去的,是吧? 她记得她看过一个什么电视剧,里面就是这么演的。 池南音她气沉丹田—— “混蛋!王八蛋!狗屎蛋!丢雷老母法克鱿,八嘎亚路阿西吧!”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丑东西,你们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有本事你们放了我啊!” “哈!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池南音可没做过亏心事,我才不怕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你们,你们最好让我离开!” “你们这些生儿子没小勾勾的缺德货!你们是不是活着的时候没积德,死了才投不了胎的!我告诉你们啊,像你们这种恶鬼我一口一个唾沫我喷死你们!” “看到这颗珠子了没,它就是观音菩萨的玉净瓶,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我喊一声就能收了你们这些肠子打结便秘而死的野鬼!” …… 她骂骂咧咧地骂了一通,效果拔群。 本来还只是鬼打墙的,这下是直接骂得风卷雪沙扬扬而起,席卷着向她冲过来—— 她要是能穿回去她一定要给那部电视剧打差评! 破电视剧害我狗命! 来势太快,池南音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那白雪卷作一道白浪就向她扑袭而来! 她腕间的玉骨珠泛出幽绿的光,打碎雪浪。 池南音吓得拔腿就跑,“啊啊啊”地尖叫:“国师救命啊!” 国师从天而降。 抱着池南音在怀里,手指一挥,就破开了眼前的幻术之象。 五个术士打扮的人正盘膝坐在地上,一口黑血吐出,爬起来就要逃。 他们也不知道这口黑血是被晏沉渊打出来的,还是被池南音骂得气出来的。 她一个姑娘家,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嘴里骂的都是些什么话!像话吗! “想走?”晏沉渊冷嗤一声,抓来五人丢在一处,扔了佛钏下去。 然后,又按下了静音键……不是,让他们闭了嘴,安静地受死。 他本是在早朝上眯着眼睛玩着流苏打盹,听狗皇帝一通感激涕零的屁话的。 忽然佛钏轻颤,他眸子一睁,飞身出朝堂,直往这里来。 池南音吓得两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不敢放,紧紧地挂在他身上,只差把腿都盘到他腰上,“哇”地一下就哭了,哭得好大声,那是嗷嗷哭啊! “哇!这些是什么东西,吓死我了!” 晏沉渊后背一僵,连着手指都稍稍往下一按。 她,好,软。 定了下神,晏沉渊听着她嗷嗷叫的哭声,又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好笑,抬手抚着她的后背:“好了,没事了,别怕。” “有事有事,太有事了,我要吓死了!” 池南音什么也顾不上了,她只感觉自己魂都要吓没了,死死地抱着晏沉渊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撒手。 晏沉渊单臂环着她的腰身,另一手一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匀气。 她好像,哭得要接不上气了。 不过一个区区幻象,有这么可怕吗? 好吧,是挺可怕的,太可怕了,这绝对是世界上最最可怕的东西了! 最好让她怕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 “地上的那是什么东西?”晏沉渊看到地上有一摊……嗯,粘稠状的不明物体。 “银鱼滚,滚,滚粥。”池南音抽抽噎噎地说,刚才她太害怕,逃命的时候就扔下了,浪费了那锅粥。 “滚,滚,滚粥,果然滚了一地。”晏沉渊想笑。 “国师!” 池南音要生气了! 还不是听说他喜欢吃才跑出来买的,不出来哪里会遇到这种事,他怎么还笑话自己! 她又害怕又生气地瞪着晏沉渊,鼻子一抽一抽的,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晏沉渊笑望了她一会儿,打横抱起她,收回佛钏,飞着回了府上。 池南音抱着小被子缩在床上,还在吸鼻子:“国师,你会画符么,你给我画几个符挂在屋子里吧。” 晏沉渊递了一小碗银鱼滚粥给她,“我把符画在粥里了,吃了吧,保你百鬼不侵,诸邪莫近。” “……” 池南音瞪了他一眼,但已经没力气跟他争论“为什么真把自己当个傻子哄”这件事了。 接过粥,池南音喝了一小口,然后:“哇,好好吃!” “吃吧,保你平安呢。”晏沉渊还在调侃。 池南音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子吃粥,背对着他,不理他。 直到安抚着池南音吃了粥,然后睡下,晏沉渊才来到外间,展危正等在那儿。 “大人,查到了。”展危递了一块玉牌给晏沉渊看,“这是几个青仙居的术士,他们应是不知池姑娘身上配有大人您的玉骨珠,才敢擅动的。” “青仙居?” “对,此地倒是有些年头了,擅看风水定穴位,也会些旁门左道,而离青仙居最近的龙穴,正是酽寒泉。” “嗯。” “青仙居之人是不会无故来找池姑娘麻烦的,想来是受了酽寒泉的蛊惑。” “这么不安份?” “大人您前些日子动气,揭了镇脉符,我想,他们不安份的日子还多着。” 晏沉渊听着抬了下眉,“那不是很好么?” 展危怔了怔,旋即了然,他们不安分,大乾就得完。 是挺好的。 至于池姑娘,几个会些雕虫小技的术士,他们先打得过池姑娘腕上那粒玉骨珠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里间池南音在噩梦中失声喊着:“国师,国师!国师救我狗命!” 晏沉渊听着发笑,看了展危一眼,展危忍着笑,转身退下了。 晏沉渊回到里卧,握着池南音的小手,“我在这儿,睡吧。” 紧紧地抓着晏沉渊的手,池南音逐渐平静下来,睡得却不是很安份,身子盘啊盘,在床上睡得横了过来。 然后小脸靠进晏沉渊掌心里,枕着他的手心,身子盘成一小团,偎着睡熟了。 晏沉渊无奈地给她拉好被子,弯下腰身,凑近了池南音的小脸。 他哑声问:“小东西,你真的就这么信任我,不会对你失礼吗?” 作者有话要说:狗国师你放开我闺女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第55章 池南音是真的被吓到了,虽然先前也见过很玄幻的画面,但见鬼和玄幻是不一样的! 就像灵异小说,是不能划进玄幻小说分类的! 所以她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很尴尬。 “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晏沉渊放下书,自己推着轮椅准备回去。 池南音尔康手:“等一等!” 晏沉渊停下,问她:“有事?” “那个,你,你听不听故事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都把池南音逼到主动讲故事的份上了,可想而知她怕成什么样了。 晏沉渊忍着笑,摇头:“今夜不想听。” “那,那你听歌么?” “也不想。” “喝奶茶吗?” “夜深了,喝了茶会睡不好。” “……” 池南音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技能点可以用,然后问,“不如,不如我再给你画个画吧?” “我困了。”晏沉渊说。 “……” 池南音努力地想辙,结结巴巴地说:“你,唔,你那个,就是……” “就是什么?”晏沉渊面色岿然不动,好一派正人君子作风。 “你卧房有没有多一张床铺的?我打地铺也行的!” “你是在自荐枕席吗?” “我不是!”我荐了你消受得了吗? “那你是在做什么?” “我害怕嘛,我不敢一个人睡,本来想叫府上的丫头陪我一起睡的,可是她们都不肯,我……我怕鬼。” “所以,你想怎么样?” 池南音狠狠纠结了一番,问:“你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晏沉渊蹙眉:“这个请求听上去好像很无礼,很过分。” 池南音点头,她也觉得挺过份的。 “算了算了,国师你去休息吧,你明天还得早朝呢,我自己睡就是了。”池南音恼火地挥手赶晏沉渊离开。 晏沉渊:玩脱了。 “去睡吧,我今夜在这里守着,你害怕便叫我。”晏沉渊不得不强行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池南音听着眼露喜色,连连点头后,跑进里卧躺下了。 一会儿。 “国师,你在吗?” “在。” 一会儿。 “国师,你睡了吗?” “没有。” 一会儿。 “国师,你困不困呀?” “不困。” 一会儿。 “国师……” “池南音!” 妈妈突然叫我全名的惊悚感又来了,池南音吓得被子蒙头,逼自己赶紧睡着。 她酣睡之时,晏沉渊正在看书,看着看着,他看到池南音床边去了。 忽然不知为何起了一阵怪风,吹动了她里卧的帷帘,睡得好好的池南音皱起了眉头,像是梦中被惊扰。 晏沉渊眸光微敛,低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一手点在池南音的眉心上,安抚她神海,另一手缠了佛钏在指间,一掷而出,打在风口上。 怪风如活物,躲避着佛钏,却逃不过道道碧光,扭摆着撞向了旁边的瓷瓶。 瓷瓶将落地时,晏沉渊指尖一定,稳稳地放在地上,又看了看在自己掌下的池南音。 “国师,国师……”她在梦里不安地梦呓,似被梦魇所扰。 “乖,不怕。” 晏沉渊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探掌向前,控着佛钏绞向那道怪风。 隐约间可听见,万千厉鬼凄厉哀嚎之声! 怪风化形,化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狰狞着冲池南音冲过去! 晏沉渊弹指虚点,玉骨珠分立,光芒大作,穿透骷髅,击退厉鬼万千! 帷帘静静垂落。 晏沉渊收回佛钏,看着眉头舒展开的池南音,轻轻地捏了下她小巧透明的耳垂,“睡吧。” …… 池南音觉得这段日子的晏沉渊有点不对劲。 虽然他以前也一天十个小时地倚在轮椅里打盹睡觉,但这些天他明显睡得不安稳。 至少她经常一回头就看到晏沉渊正蹙着眉,只是他会很快就把眉头展开。 她采了梅上的新雪化水烹茶,递了一杯给晏沉渊,问:“国师,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呀?” “为什么这么问?”晏沉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新茶。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池南音歪着头看他。 晏沉渊笑了下,“没有。” 池南音点点头,“没有就好。” 她抿了一口带着梅雪凛香的茶,低头时,看到晏沉渊握着佛钏的手有些紧,不像以前那样松松闲闲地执在掌间。 她又抬头看了看晏沉渊,晏沉渊正望着远方。 “国师啊。” “嗯?” “唔,这个我带着不舒服,我还给你吧?”她指了指手腕上的玉骨珠。 “不舒服也带着。”晏沉渊将茶盏放下。 “……好吧。” 但池南音还是放不下心,她悄悄地找了展危问,“国师最近是不是特别累呀?” 展危摇头:“没有啊,姑娘别瞎想。”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个小丫头片子干嘛?”展危笑道,“行了,我还有事要跟国师禀报,你自己玩啊。” 池南音看着展危快步离开的背影,“切”了一声,谁是小丫头片子? 可展危的心底却一片难过酸涩。 唉,大人。 他推开国师书房的门,道:“大人,我回来了。” “嗯。” “顾凌羽是有逆反之心。” “哦?”晏沉渊笑了下,笑得好像……挺开心的样子? “顾凌羽一直敬重为大乾出生入死的将士,对姜家也很是钦佩。先前因为姜剑望的事,顾凌羽对狗皇帝那番举动极为抵触,我探得的消息是,他不信大乾国运掌于国师您手,他信人定胜天,故而对狗皇帝的昏庸无道,很是愤恨。” 晏沉渊点点头,疑声:“人定胜天?” 展危叹气:“是的,所以如今的顾凌羽在朝堂上说话很重,这几日您没去早朝,恐怕是没见到他与狗皇帝针锋相对的样子。” “那他手中笼络了不少权臣吧?”晏沉渊笑问。 “不错。” “好事。”晏沉渊靠在轮椅里,望着外面的白雪茫茫,“臣弑君,子弑父,皆是不义,这不正应了大乾国运颓势么?他还信人定胜天,可笑。” “可是大人……”展危眼中尽是焦灼和不安,“大人您这样下去,如何受得住?” 晏沉渊捻了下佛钏,不以为然:“如何受不住?最好,再乱一些。” “大人!那池姑娘怎么办?” “她啊……”晏沉渊望了望天,“她啊。” 展危低着头难过,满是心酸,也满是不甘。 是夜,池府。 池澈赤着双足,盘膝支额坐在地板上,闲闲地打卦。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占了多少道卦象了,每一道,都是大凶。 星盘推衍,他已经算不出大乾的一丝生机。 阿蛮奉了热茶,跪在旁边:“公子,您当歇下了。” 池澈捧着热茶,瞧着地上的犀牛角,“要出事了,阿蛮。” “公子是说?” “等到开春,大乾运竭,群雄逐鹿。” 阿蛮听着一惊,但只是低下头去。 池澈笑一声:“原不必如此的,是我错了,若不是我太过心急,动了姜剑望,便不会有四姐姐被绑之事,国师也不会一怒之下,揭了镇脉符,任由天下大乱,是我错了。” 阿蛮道:“公子可有解围之法?” “没有。”池澈摇头,“你看到外面这些雪了吗?这场雪,本应下到来年春日的,可它却突然停了。陛下在朝堂上多谢国师怜悯天下百姓,化此厄难,但我想,国师并非是因为天下百姓才这么做的。” “你相信吗,阿蛮,如今唯一能劝说国师不要这般极端的人,只有我四姐姐了。” 阿蛮皱了下眉:“公子是想请四姑娘帮忙游说国师?” “我若敢开这个口,明日一早,你便可以替我收尸了。”池澈笑道,“国师千方百计地瞒着她所有真相,便是不愿她被这些俗事所染。” “那日我见四姐姐手上戴着国师的玉骨珠,我便在想,这等牵系着国师性命的宝物,他都能随意地送给四姐姐,该是有多宠她呢?” “那么我四姐爱上他,亦属常理吧?” 他话是这么说着,眼中的占有欲和偏执色,却浓烈到令人惊心,唇角甚至攀上了怪异血腥的笑容,幽幽诡诡的声音:“但求国师怜悯。” “但求国师怜悯!”朝堂上,明宣帝也这样说。 只是这朝堂上并无外人,只有他和晏沉渊,哦,还有个展危。 展危想一脚踢爆狗皇帝狗头,我怜悯你血妈! 顾知雍能见到晏沉渊的地方,也只有这朝堂了,如果哪天晏沉渊翘班不来上朝,他便连这一面也见不到。 总不好叫顾知雍如顾凌羽那般,也在国师府前程门立雪地一站就是半个月的。 晏沉渊把玩着流苏,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今日来是想看看顾凌羽是如忤逆顾知雍的,结果这戏没看成不说,还得看顾知雍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顾知雍已走到了殿下,他面色悲切地看着晏沉渊。 也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顾知雍似老了几十岁,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连白发都赶着趟着地冒了出来。 他无法拱手,便只得弯身道:“国师,大乾欠你的,顾家欠你的,孤一人来偿,还望国师扶苍生于大厦将倾之际!” 晏沉渊:我不。 第56章 晏沉渊轻慢地看了顾知雍一眼,他有时候不是很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非得要到死到临头了,方知害怕? 晏沉渊慢声道:“你儿子都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你竟不懂么?王朝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像你大乾当年夺了前朝,如今自有新朝取代你大乾,阴阳交替生死往复,道法如此。” 顾知雍紧闭的双唇颤抖,悲切深深,“国师……” 晏沉渊笑了下,“更何况,我本是替你续了三年的,你不珍惜,怪谁?” 顾知雍双眼一闭,面上是掩不住的后悔:“若孤向池姑娘亲自赔罪,可能换得国师宽宥?” “不能。”晏沉渊说,“非但不能,我还会直接杀了你。” 晏沉渊离开后,顾知雍孤寂而落寞地站在空荡荡的金殿里,望着高座上的那把龙椅,竟是悲从中来,心感有愧列祖列宗。 “皇兄。”顾鹤溪从旁边的暖阁里走出来,对顾知雍拱手拜礼。 “你都听见了吧?”顾知雍脆弱的声音实不像是一位帝王该有。 顾鹤溪称是,他本是从不上朝的,今日他皇兄却大早上地让他进宫,在偏阁听政。 不曾想,听的是这么个政。 “你敢信么,鹤溪,你敢信,我泱泱大乾,沃野千里,子民万万,在国师眼中竟不敌他府上一个……一个小小女子。”顾知雍说着突然悲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 顾鹤溪立在一侧,只是低着头,并未应话。 “鹤溪,孤此生做过许多狠绝之事,包括对你亦如是。但孤从未对不起过这天下,孤俯仰无愧!” “皇兄,想说什么?”顾鹤溪暗自握拳。 “我知道瑞王妃是池南音的胞姐,鹤溪,让她去劝劝池南音,让国师,救救大乾吧!”顾知雍眼中赤红,隐泛泪光。 顾鹤溪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兄长,他是知道这位兄长何等骄傲,甚至高傲的。 当年他们都还是皇子的时候,顾知雍便是人中龙凤,那把龙椅,似乎天生就是为他而生。 若不是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他堂堂一个帝王,何至于指望这等裙带关系?何至于来求自己? “天下”这两个字很重。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也很重。 顾鹤溪便是离得朝堂再久再远,他也是王族中人,食天下俸禄。 但他不愿意拿“天下”来为难他的爱妻。 顾鹤溪思虑许久后,对顾知雍道:“皇兄,臣弟会去见国师,结果如何臣弟并不敢保证,但臣弟,愿为陛下,为天下效劳尽力。” 他说罢,转身出了金殿。 一袭长袍,两袖清风。 他刚走出宫门,便见到晏沉渊坐在那儿,并未上轿。 顾知雍的那点小把戏,哪里瞒得过晏沉渊? 他没当场捏死顾鹤溪,绝了顾知雍的愚蠢想法,纯粹是省得家里那位小姑娘知道后又要伤心,便给顾鹤溪多留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小姑娘她可是,相当爱哭啊。 此刻见到顾鹤溪,晏沉渊倚在轮椅里,揉捏着佛钏上的流苏,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晏沉渊这个人,日天日地六亲不认,别说顾鹤溪是池南音的姐夫了,就算是她姐姐池惜歌,晏沉渊见了也不会给几分好脸色。 他没有杀气腾腾地看着顾鹤溪便是莫大的难得。 但今日顾鹤溪敢说错一个字,晏沉渊就敢在这里捏碎他。 “国师。”顾鹤溪上前行礼。 晏沉渊没出声,眼色漠漠,听他说下去。 “国师这些年,辛苦了。” 顾鹤溪笑道,“我幼时听先皇说过,晏族国师,天命不凡,于大乾有浩荡之恩,必得善待。但我皇兄行事执拗,自视过高,对国师常有怠慢,实为不该。我亦无资格替天子向国师您赔罪,只盼国师胸怀豁达,不挂心头,无碍潇洒。” 晏沉渊还是没出声,顾鹤溪这番话说得滴水不露,没什么毛病,但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前段日子,四妹陪国师游览大乾山河,带回来不少小玩意儿,我看诸多奇石异叶,寻常不得见,便料想国师应是去定龙穴了,这是大乾幸事,我辈当心怀感恩。” “大乾有如今这盛世气象,多是国师之功,虽有诸多不明就理之人对国师误解甚多,但也请国师相信,这世上仍有一些人,对国师之劳感念在心。” 晏沉渊听这些溢美之词听得烦,他又不稀罕,更不想要这些功劳。 于是他捏了捏流苏,语气不耐:“三句话内,你再不提及重点,便滚。” 顾鹤溪亦不动气,依旧是那派平和儒雅的语气:“我信,人定胜天。” 晏沉渊抬了下眼皮,看着顾鹤溪。 人定胜天,这是第二个说这话的人了。 顾鹤溪倒也没有躲避开晏沉渊的眼神,而是温和地与他对视,眼中的真诚也不作假。 他不是帝王,自不必像顾知雍那样,一边指望着国师为大乾守国脉,一边又恨不得国师对王权俯首帖耳,以彰天威。 除却王族出身,顾鹤溪与一寻常百姓无异,他只是稍微多知道了一些这天下太平如何得来的秘辛,所以他对带来这份太平的人,心怀感激。 今,大厦将倾,天下将乱,他无权要求国师继续为大乾辛劳,但也一如寻常百姓般,盼世道安宁。 故而他说话不卑不亢,真挚诚恳。 但晏沉渊只是荡了下佛钏,闭了眼睛靠回轮椅里,没再对顾鹤溪说一个字。 只要顾鹤溪不以池南音为借口,游说自己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救一救这天下,他就懒得杀顾鹤溪。 眼下看来,顾鹤溪倒是很有分寸,比顾知雍那个垃圾强多了。 回府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见池南音在府门口,坐在台阶上,肩上趴着死耗子,正眼巴巴地在那儿等着。 “国师,你回来了?”池南音跑过去,接过展危手中的轮椅,推他入府。 “有事想求我?”晏沉渊笑问。 “没有啊,我今天请了潮生楼的厨子过来,做了银鱼滚粥。他说这个粥最好是银鱼下白粥后,就赶紧起筷,吃起来才最最鲜嫩不过,所以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池南音叭叭叭地说着这些。 “你真的没事求我?现在不说,等下我可不听了。”晏沉渊道。 “真的没有,你这个人疑心病怎么这么重的!” 池南音抱怨了一声,不就是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好,想请你吃顿好的嘛,你也想这么多。 晏沉渊偏头看了池南音一会儿,信了。 她眼睛里藏不住事,不会骗人。 进了雁芦阁,池南音给晏沉渊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些小菜,池南音捧着碗问他:“好吃吧?” 晏沉渊送了一勺进口中艰难咽下,点点头。 “今日顾……你姐夫找了我。”晏沉渊搅着碗里的粥,随口道。 “哦,他找你有事么?” “他想请我,救这天下。” “……” 池南音噎住,不是,说好的闲云野鹤瑞亲王呢? 不要作死可以吗! 我不想我姐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晏沉渊抬眸望着池南音,家常闲话般:“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 这种问题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风轻云淡? 池南音放下粥碗,拿着汤勺搅着粥,搅啊搅啊搅。 晏沉渊笑问她:“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我怎么想的? 大哥,你仿佛是在逗我。 你不是准备搞死狗皇帝搞垮大乾搞风搞雨搞到与全世界为敌么? 而且狗皇帝让你背了那么多黑锅,你也不会突然转型当圣父吧? 我劝你从良有点不现实? 我劝你作恶好像也不对? 我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也想不明白这种过于高深的社会学问题。 我只想做条咸鱼安安心心地混日子,也安安静静地等着系统把我回收。 池南音抿了抿唇,抬头看着晏沉渊:“国师,我们来个约定吧?” “什么?” “你我之间,不谈国事,好么?” 晏沉渊听得一笑,点头说:“好。” “喝粥吧。”池南音笑开来,美滋滋地喝着又鲜又香的银鱼滚粥,这个粥特别像前世池南音吃过的顺德鱼生粥,只是比鱼生粥还要鲜。 她瞧了一眼晏沉渊从碗里挑出来的香菜:“国师,你不爱吃香菜么?” “很臭。” “它叫香菜好吗?明明很香的,给我吧,我爱吃。”池南音把碗递过去。 “明明很臭,我要给它改名叫臭菜。”晏沉渊嫌弃地挑了粥里的香菜,丢进池南音碗里。 “你这就是蛮不讲理。” “我就是理。” “……国师,你这样是会没朋友的。” “我不需要。” “……绝交吧!” “你试试?” “不敢不敢,吃饭吃饭。” 池南音简直服了晏沉渊这种“天上地下劳资最大”的性格。 晏沉渊没吃多少,他将佛钏放在腰腹处,咽下又涌到了喉间的腥甜,越来越清晰的沉闷碾骨之痛提醒着他什么。 看着池南音,他突然想,再活久一点。 也不用太久,就,久一点点。 第57章 那原本只是一个很寻常的日子。 天蓝得没有一丝云,之前的积雪在慢慢地融化,饿了一冬松鼠趁着雪停出来觅食,跳跃在枯枝间,搜寻着可以果腹的松子。 池南音去看望了她病愈的姐姐,刻意忽略了她眼中的忧色和不安,只说了许多俏皮的话。 回府的路上,她遇到了顾凌羽,这位二皇子殿下终于不再执着于解救他的白月光了,只是笑着跟她问了好,便策马离去。 池南音觉得这位二皇子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也内敛了很多,成长慢线也是成长线嘛。 她抱着猫儿跟阿雾一路笑闹地回了府,坐在梅园的小亭子里画素描,看了看天色后,又跑去厨房看厨娘婶婶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婶婶可喜欢她了,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当自己女儿养着一般,今日熬了一锅酸萝卜老鸭汤,香得不得了,她闻着口水都要馋下来了。 池南音等着晏沉渊回来吃饭,并将今日自己新画的素描放在桌上,等着听他夸自己。 可屋内桌上的饭菜热过了一遍又一遍,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晏沉渊也还没回来。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自己都要饿死了,那锅汤真的要香死了,好想一个人先吃。 她内心又涌出了那种跟上次被姜剑望绑架时,一模一样的不安感,心里慌慌的,总觉得要出事。 但她想,这次自己戴着玉骨珠当护身符呢,一键报警爱屁屁相当好用,不慌,稳住! 池南音低头撸着猫儿,跟阿雾说一些有的没的闲话缓解着不安感。 “卧槽!!!”突然阿雾一声尖叫,全身的白毛又炸开。 “干嘛呀你!见鬼了啊!”池南音被它的尖叫声吓到了。 “就是见鬼了啊!!!”阿雾敢保证,刚才它绝对看到了什么东西自池南音身后一掠而过! 那不是鬼是什么! 池南音被之前“鬼打墙”的事儿搞出心理阴影了,面积还挺大,听到阿雾这么说,她咽了咽口水,抱着猫儿站起来,转身望着半空,半空中鬼都没一个。 她把阿雾收进怀里,骂道:“你别吓我啊,你要是敢吓我,我就把你炖了喂猫!” “你能不能先把姓阉的召唤回来,卧槽好可怕!”阿雾瑟瑟发抖。 池南音刚要抬步躲进屋中去,就看到手腕上的玉骨珠剧烈颤动起来,似要挣脱出去! …… 假如池南音有上帝视角,她会看到,她与晏沉渊一同去过的那些江河湖海,名山大川,那些风水宝地,有九道金光,冲天而起。 或是击穿岩壁,或是挣出深谷,或是碎裂厚雪,或是破开巨浪。 他们直插云宵,似要连通天地,有幸见此神迹者,莫不灵魂发颤,匍匐跪倒。 以酽寒泉为例,那一汪祖母绿色的,不起丝毫涟漪如镜面般的潭水,今夜潭中水竭,金龙出世,咆哮天地! 他们是天地之灵气,是气运之具像,是被晏氏一族拘禁了三百五十余年的龙脉! 今日脱印而出,他们要杀了晏族之人报此滔天血恨! …… 长老院。 明宣帝等人怀着感恩的心站在台阶上,望着台阶之上血池之侧的晏沉渊。 晏沉渊靠在轮椅里,轻轻地捏着佛钏,又取了佛钏上的流苏放进怀中贴身收好。 他的佛钏十三颗玉骨珠分立,绿芒交织,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浮在他身前。 那九道金光冲天起时,玉骨珠绿芒也大作,将晏沉渊包裹其中。 他想了想池南音俏生生的小脸,轻笑着阖上双眼。 眉间竖纹如血痕,唇畔浅笑含慈悲,他如佛如仙,似圣似神,独不似凡人。 血池中的那方魂契浮出血水表面,立在他跟前。 晏沉渊伸出修长手指,探入魂契中。 魂契如水,荡开一圈涟漪。 浩浩汤汤,慈悯如梵音的古老咒语,回荡在长老院中—— “献吾之骨,降天定地,献吾之血,饲魂养契,献吾之灵,祭祖祀神。诸世万物,得吾号令,大乾龙脉,定!” 天地崩色,海覆山倾。 林中兽逃散,海中鲸潜底,山间月黯去,银河星倒转! 那伏藏于深深山脉之下的冤魂啊,发出撼动山岳的悲惨哀啼。 那静守于皑皑厚雪之下的白骨啊,喊出不甘为囚的凄厉尖啸。 那盘桓于幽幽峡谷之下的咒怨啊,吼出同归于尽的绝望嘶鸣。 九道金光冲天起,破厚土,出人世,上云宵,啸苍穹,欲与晏沉渊,玉石俱焚! 晏沉渊面色慈寂,眉心红痕如活血缓缓流动。 他睁眼,眼中似有浩瀚天地,眼中似,空无一物。 只是他的口中不断地溢出着殷红刺眼的鲜血,他探入魂契的手指皮肤寸寸龟裂。 “归!”蓦然地,他厉喝一声! 只是被拘了整整三百五十余年的天地灵气,岂甘再度沦为阶下之囚? 他们垂死挣扎,要挣出晏沉渊的掌控,电闪雷鸣间,天地变色。 血池开始翻涌,血池底下的石板破开,鲜血倒灌进地下,浸透了如山白骨。 祀岳渊。 祀岳渊底下传来令地动山摇的咆哮,有道血光直冲而上,似要逃离! 晏沉渊抬掌,拘来血光握于掌心,引了佛钏绿芒将其擒住! 血光在绿芒间剧烈挣扎,知道无法逃脱后,发出震碎穹顶的怒吼咆哮! 长老院穹顶上那十方神王图坍塌崩裂,巨石掉落,飞砂转岩。 残壁断垣间,可见上方,正是王宫金殿。 金殿穹顶上的五爪金龙,龙目睁眼,凛凛天威,正对着祀岳渊,逼视着那道血光。 天地间九道金光,齐来此处来。 只不过它们不是前来臣服,它们,逼往国师府! 逼往池南音! 它们知道,晏沉渊并非废人。 它们知道,只要晏沉渊改变心意,这世上还会再有晏氏一脉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 它们知道,唯有杀了池南音,才能得到最最彻底地解脱和自由! “尔敢!” 晏沉渊冷声怒喝,凌空跃起,一掌碎了金殿穹顶,悬于月下。 他背后血光大作,朱赤一片,映红了半边天。 逼向国师府的九道金光被他生生拘来! 但他已是双目赤红,脸色雪白。 展危站在偌大的金殿广场前,望着正力挽狂澜的国师,清泪满面,悲痛欲绝。 国师一脉,得天独爱。 晏氏一族,得天独恨。 晏族之人自出生后便由长老院于血池净洗,那血池里蕴含着魂契之力,说是净洗,不如说是缔约。 若哪个新生儿没有去缔约,生下来后则活不过十日。 当晏沉渊还是婴儿之时,便已在骨血肉魂里烙上了不可逆改的契约。 这道契约是:晏族之人,身承龙脉,命守大乾,魂忠天子,若违此誓,骨碎血尽,日夜不宁! 命守大乾魂忠天子很好理解,身承龙脉则是说,国师血骨与龙脉一体同在,生生相息,感同身受。 国师镇着龙脉,龙脉不甘受制苦苦挣扎,国师便也能感受到龙脉之痛。 晏族之人以凡身肉胎之躯,纳天地,承苍生,镇龙脉,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受难。 世人将这种“受难”美其名曰为,祈福。 为天下祈福,为苍生祝祷,为大乾守运。 也正是如此,晏族之人从来短寿,没有能活过二十五岁的。 已逆天地,难道还想与天地同寿么?活该早死! 这不是契约,这是不平等条约,晏沉渊至今不明白,三百五十余年前晏家的祖先,到底何以愚昧至此,听信了大乾王朝开国皇帝的蛊惑欺骗,立下这等又蠢又毒的誓言,荼害后世子孙足足十五代! 三百五十多年了,晏家之人一直被这道契约禁锢,一如那些深伏于大地之下的龙脉,被晏族国师禁锢一般。 龙脉与国师,都不得自由,都在受炼狱之苦,都别想好过! 但晏沉渊与以往国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是历任国师中天资最高之辈,甚至隐有超越最早那位先祖的趋势。 他不乐意这么做,不乐意受这道契约的约束。 他情愿在受龙脉挣扎之苦之后,再多受一重不尊天子不忠大乾的骨碎血尽,日夜不宁之罪,也懒得多看大乾这该死的腐朽的肮脏的王朝一眼! 他恨不得这世界跟着他一起毁灭! 晏沉渊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放任龙脉作乱,放任大乾覆灭,放任洪水猛兽齐出人间,天下百姓群起称雄,末日来袭,乱世降临。 他将去祀岳渊毁掉最后的大乾祖脉封印,让晏族这一支愚蠢又恶毒的血脉,自他起永绝于天地间。 他原也想过,再给大乾续上三年命,自己再哄小姑娘三年,到那时候他也就差不多二十五岁了,是时候死了,他死后管洪水齐天呢? 一怒之下揭了镇龙脉,也只是把这个时间往前提了提,龙脉反弹得厉害,他受难也就越发厉害。 他竟隐约感觉到,自己活不过半月了。 他于八月中出生,每年八月中旬都是他最虚弱的一段日子,中秋节那日他在府上闭关入定,疗伤镇脉,他怕满府的血腥诡森之气会吓到池南音,让她回了家。 可那晚她跑回来了,那个怕死怕到可爱的小姑娘如何会明白,她来时,给自己心间带来了怎样的惊天骇浪? 晏沉渊曾以为,池南音是他厌世等死的最后岁月里,一束照着他走向黑暗深渊的光,有这束光在,他会觉得这荒凉的人世稍有温柔。 可就是那日啊,那日他看着池南音,他突然还想再活多一些时日,不用太多,三月也好,半年也罢,让自己再看看她,看看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如何娇憨可爱。 这心念一起,他便来了这里。 来受血骨齐碾碎,灵魂灼成灰的罪,来换多些时日的命。 …… 池南音看着手上不停颤动的玉骨珠,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指引着她,她下意识地往外走。 出了国师府,一直往王宫的方向去,渐渐地她看见那里的冲天血光。 她开始狂奔。 她觉得,她来到这里之后,每日晨跑,似乎就是为的这一刻。 要跑快些,再快一些,那里出事了,国师出事了。 四周突然多了很多人,都被天地异像引来的,他们挡在了池南音跟前,将本该肃穆庄严,闲人勿近的王宫宫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池南音努力地往里挤,拼命地往里挤,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特别害怕。 直到她终于挤到了最前面,她望见了血月下的晏沉渊。 他四周全是血,池南音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里装满了血之后突然倒了出来,倒在晏沉渊身上。 而晏沉渊墨发向后飞扬,双手合诀,浮于血屠中,如地狱里走来的浴血修罗。 九道似天雷一样的金光直劈而下,劈在他身上! 一次,又一次。 一道,又一道。 似乎不将晏沉渊劈得魂飞魄散,血骨成灰便不肯罢休! 盘绕于他指间的玉骨珠粒粒颤动,已经不能再承受这等力道。 晏沉渊血目含怒,牙关死咬,掐诀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 “国师……” 池南音破碎的声音呐呐地喊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地扯断了手上的红绳,将自己那颗玉骨珠用尽全力地向他抛过去! 十四珠聚齐,晏沉渊起指定势,珠升半空化作绿芒,勒住金光。 轰然作响的雷鸣如天神之怒,咆哮空中。 万千道密如蛛网的天雷骤然闪耀,将天边映得亮如白昼。 尔后那些天雷跟疯了似地,尽数劈进晏沉渊后背! 他单臂向上,五指成爪,一把攥住九道金光,金光贯穿了他的身体,眉心竖着的血痕绽出赤金的光。 手心狠狠往下,他嘶声怒喝—— “定!” 一声凄厉悲惨的龙吟哀啸荡彻天地间,令人心神俱裂,九道金光被他打入祀岳渊中,又推了魂契向下,封印在此。 天地间的血光散去,血月复明月,红天复黑夜。 除了偶尔能听到了几声悠远龙吟,这里几乎寂如死地,好似一伸手就能触到死神的衣角。 晏沉渊踏破虚空,眉心竖痕如火燎金,一步一血莲,步步向池南音走来。 池南音身后的人如同见鬼,纷纷逃散不敢逗留,只有池南音还站那儿。 她仰着头,直直地看着背对月光,缓缓向她而来的晏沉渊。 她觉得,晏沉渊痛苦极了,那是恨不得死去的痛苦。 她抬头望着晏沉渊,她看到晏沉渊脸上全是蜿蜒的血迹,他从来不会让血沾到他衣上的,他杀人的时候,连那些人的哀嚎都不喜欢听。 晏沉渊停在她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抚掉她脸上的泪痕,却不小心在她脸上也抹出了血痕。 就像过去很多次,他依旧是温柔地笑着说:“别怕,看着我。” 然后他便靠了下来,靠在池南音肩上,双臂软软地垂落下去。 池南音记起了长姐出嫁前夜,她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的晏沉渊也是这样,在一片血海中对自己说:“别怕,看着我。” 那时在梦里,她便觉得一点也不怕了。 可是此刻,她却怕得不得了。 她怕晏沉渊再也醒不过来了。 池南音伸出颤抖的手抱住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他,她分不清这些血是晏沉渊的还是别人的,她只知道,好多好多的血啊。 她抱不动晏沉渊,只能拥着他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嘶声哭喊着:“国师,国师!晏沉渊你醒醒啊!” “你不要死,晏沉渊我求求你,不要死!” 我再也不咒你,再也不骂你了,我收回我以前那些恨不得你赶紧死的话,我错了,晏沉渊,你不要死。 …… 这世上有多少人因为荒谬的误解而恨晏沉渊呢? 恨到在这种时刻,他们猛然惊觉,国师正虚弱,正昏迷。 自暗夜里幽幽而来的利箭,在如霜的月华下,似毒蛇吐出的信子,破开空气“嘶嘶”轻响,诡秘致命,恶毒如人心。 池南音望着那些向晏沉渊后背迸射而来的乱箭,哭着抱紧他,用力地转过身,挡在他身前。 “小音儿——” 池南音听见了长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望向池惜歌的方向,长姐正挤开人群拼命地向自己跑来。 池南音冲她笑笑,闭上了眼睛。 晏沉渊,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次“别怕”,也是时候让我对你说一句“别怕”了。 别怕,晏沉渊,不就是死吗,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一点也不怕。 但那些箭并没有刺入池南音身体里,而是“叮叮铛铛”落地,敲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展危寒刀出鞘,刀尖点地,划了半圈,眼中含泪,横刀立马,立于场中。 横眸扫过黑暗那些不敢出来见光的畜类,握刀的手白骨铮铮。 他问:“敢来试试?!” 咬牙切齿,字字咽恨! 忽有一列兵马快步而来排成人墙,将他们三人挡在后面。 顾凌羽上前,垂眉敛目,拱手低腰,扬声高喝:“国师回府,肖小避让!” 池南音扶着晏沉渊,看了看池惜歌,低下眼睫,轻声说—— “晏沉渊,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一边写一边哭,回头修细节的时候又在哭,哭得我脑仁疼,所以你们不许骂我。 然后,下章大甜,看! 第58章 池南音抱着膝盖缩在晏沉渊的轮椅上,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晏沉渊。 已经整整三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池南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虚弱的晏沉渊。 他总是无所不能的样子,不管什么玩意儿来了,他都能一巴掌给拍回去。 可现在他躺在这儿,一动不动。 他的那串佛钏,一直泛着幽绿的琉光缭绕在他周身,像是在给他治伤。 这三天里,池南音始终睡不着,偶尔实在累极闭上眼睛,马上就会梦到那日的场景,梦到晏沉渊被万雷重击,梦到他鲜血淋漓。 她便立刻从梦中惊醒,要确认晏沉渊在身边,才能安下心来。 “姑娘,你去睡会儿吧。”展危进来,看到池南音蜷缩在轮椅里呆呆出神的样子,叹了声气。 “展危,他还要昏迷多久呀?”池南音嘶哑的声音问道。 “国师大损,且有得修养呢,我也说不准。但姑娘你不能这么熬着了,你身子吃不消的。” 展危给池南音倒了杯茶,坐在旁边看着她:“姑娘,我来守着国师吧,他醒了我立刻叫你过来。” 池南音捧着热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干涩难受的嗓子,摇了下头:“我不放心,回去了睡不着。” 展危也只能叹气,沉默了下来。 这几日池南音一直缠着展危跟她说当日情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实在是超出她的认知,根本不是什么她没有认真看原书导致的错漏了。 可展危也只说,那日是龙脉作乱,国师身守龙脉,以定苍生。 再多的话,便不肯再说给池南音听了。 “展危,你说,他现在疼不疼呀?”池南音轻声问。 “有姑娘陪着大人,想来就是再疼,大人也能熬过去的。”展危说是这么说,可他心底满是酸涩。 疼的啊姑娘,国师他疼成什么样子,我们又岂能想象? 因为狗皇帝和池澈利用姜剑望之事,险些害了你的性命,国师他一怒之下揭了镇脉符。 龙脉解印,肆意横冲。 国师与龙脉同为一体,龙脉冲荡,他便要承受碎骨断脉之痛,定龙脉时,更是山河之力压在他身,他岂会不痛? 但展危想,大人他这一生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可曾向谁说过一个字? 就更不要提池姑娘了,大人他必是希望,池姑娘什么也不知道才好。 池南音听了展危的话,放下茶盏走到晏沉渊床边,坐在床前的软毯上,趴在床榻边沿望着昏迷不醒的他,小手捏住了他已经完好如初的手指,轻声说,“你要是真的那么疼就睡吧,好好睡一觉。但睡好了就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展危见此,眨眨眼睛,叹声气退出去。 国师府外,有重兵把守。 顾凌羽在国师府门口支了张桌子,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守着此处,也整整三日。 任何想进国师府的人,无一例让他很“客气”地“请”了回去。 守在此处的,是他的亲兵。 他赶走过池澈,也赶走过明宣帝,至于七七八八其他的朝臣,就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国师身体抱恙,他知道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等着来探虚实。 他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展危出得府门,厌恶地看着顾凌羽,冷声道:“二皇子殿下不必在此惺惺作态,没有你,这国师府也无人进得来。” 顾凌羽倒了杯酒慢饮,道:“展护卫莫要多想,我在此处守的并不是你,也不是晏沉渊,而是大乾的恩人。” 他抬杯,对着展危敬了一下,“我替天下百姓,谢国师救命之恩。” 展危冷嗤,如今才来谢,不觉得太晚了? 若不是你们这些人,大人何至于受难至此! 大人可没有要救这天下百姓,大人他只是为了池姑娘罢了。 …… 半夜,池南音仍趴在床榻边守着晏沉渊。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最初因侍疾的理由进得这国师府,如今竟然真的开始侍疾了,也是荒唐。 其实她以前从来没有进过晏沉渊的卧房,顶多偶尔去他的书房找他。 所以她也是才看到,原来之前她给晏沉渊画的那副素描,他已经裱了起来,挂在床头,看着挺不协调的,有点滑稽,也有点感人。 画中的他眸光很温柔,池南音已经记不太清,到底是当日他真的笑得有那么温柔,还是自己画的时候,手一抖给他画得格外温柔了。 但是画中他半掩在衣领下的那颗锁骨小痣,倒是实实在在的诱人。 她靠在床头上,直勾勾地瞧着晏沉渊的脸。 一个人怎么可以连睡觉都这么好看啊? 他睡得安安静静的,不像自己,每天早上醒来,姿势都很奇怪。 摇曳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光影间勾勒出他立体的五官,原来他的眼睫这么长的吗?卷卷翘翘,又浓又密。 唇型也很好,厚薄适宜,唇线分明,唇峰的弧度也极好呢。 不知道怎么的,池南音看着看着,就想起了那日鬼打墙,晏沉渊从天而降。 那一刻,他都不像一个反派了,像个英雄。 就这么看着晏沉渊,池南音心想,反正自己都快死啦,这破系统快要把自己玩死了,那是不是可以在彻底死掉之前,做一些所谓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应该可以,吧? 晏沉渊对别人是很混蛋,可是他对自己真的好好啊。 其实她也知道,江河湖海,名山大川,他是特意带自己去看的。 满天烟火,璀璨夺目,也是他特意为自己放的。 孔明灯上写了“雪停寒止”,第二日大雪就真的停了。 还知道,其实他也没那么爱喝奶茶,更不爱吃烧烤火锅,他喜清淡,不爱甜腻或辛辣。 她知道很多很多,只是她一直不敢往深处想,倒不是因为晏沉渊是个大反派,她却必须要做个三观极正的正义使者,不能和反派搅和在一起。 她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求他:不如你不要做反派了,不要跟狗皇帝他们作对了,就让顾凌羽这个狗男主赢,让我活着吧,我可以一直待在国师府,一直不离开你身边。 她真的很怕死的,好不容易多活了一次,一直都在努力地苟命,认真地锻炼,不就为了好好活着么? 可晏沉渊他背了那么多黑锅,恨死了狗皇帝他们,如果因为自己求他,就让他放弃了反派之路,感觉很不好。 他就该一直这么日天日地傲慢跋扈下去,谁也不能让他低头,谁的面子也不给,将反派精神贯彻到底。 池南音想着这些,轻轻叹气,又笑了起来。 她枕着手臂,毫无遮掩地打量着晏沉渊的其貌近仙,其韵似佛,也没忘记他其心胜魔。 他生得这么好看,自己很难不生轻薄之心的。 肖想他那颗痣,也真的好久好久了。 但是他还在昏迷诶,要是自己趁他昏迷的时候做不好的事,算不算趁人之危?好像有点不太对哦? 自己怎么这么卑鄙啊,完了,真堕落成混蛋了! 可再但是,如果不趁他昏迷之际做不好的事,以后就更没机会了吧? 池南音做了好久的自我挣扎,两个小人在她脑海里打架,坏的那个打赢了好的那个。 她小心地掀开了一点点晏沉渊的衣襟,看着他锁骨处的那颗小痣,试探着低低地唤了一声:“国师?” 晏沉渊没有反应,果然还在昏迷。 于是池南音小手撑在床榻上,大着狗胆往前探着身子,屏住呼吸—— 轻轻地。 轻轻地。 轻轻地。 贴了一下他锁骨处的小痣。 窃香成功,她心如乱鹿,又暗喜又害羞,还有点负罪感,她可是非礼了晏沉渊啊! 正当她想快快地,快快地,快快地逃走时,她惊恐地发现,晏沉渊他!睁!开!了!眼!睛! 而且他正直直地望着自己! 嗯? 说好的昏迷呢!!! 嗯??? 池南音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响,瞳仁瞬间收缩,本能地往后躲。 可晏沉渊的大手突然就按在了她后脑勺上,她动也动不了,就那么被迫地与他对视着。 “对对对不起!国师,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情况说不是故意的也太牵强了吧? 哈哈哈哈池南音你终于要被自己蠢死了恭喜啊哈哈哈麻烦帮我钉一下棺材板,谢谢您嘞! 救命……算了不用救了,我已经入土为安了。 晏沉渊眸中含着笑色,望着被吓得眼睫乱颤的池南音,探手环住她细腰,本是按在她后脑勺上的大手滑至她后颈,轻轻地扶着。 他轻声说:“错了,是这里。” 环着她细腰的大手一沉,池南音被按进了他胸膛,两人唇瓣相接。 …… 此处省略几百字。 池南音一张小脸红得要滴血,透明小巧的耳垂红得像两块血玉,她瞪着眼睛看了晏沉渊一会儿,感觉自己又在做数学题了。 脑海里一片菜刀砍电线,火花加闪电。 现在这个情况的学名是叫接吻,对吧?俗称打啵儿,亲嘴儿。 等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撑着晏沉渊的胸口猛地站起来,像受惊的小兔子一下子蹿出去好远。 “你,你不要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可叫人了!”池南音一手捂嘴,一手指着他,软声娇叱。 晏沉渊抿了下唇角,唇边似乎还残留着她的甘甜,他有些意犹未尽。 然后皱眉看着她,难道不是你先过来的吗? “你想叫谁?”晏沉渊笑问。 “呃……”池南音一想也是,叫谁呢?哈哈哈哈我叫阿雾吧! 然后,她就跑了。 晏沉渊望着池南音落荒而逃的背影,兀自笑出声,明明是她先动嘴的,怎么好像变成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他起身下榻,将佛钏扔在桌上,倚在窗边赏着庭中夜色,月光澄澈。 他头一次觉得,活着的感觉,还不错。 “大人,您醒了?”展危惊喜地喊道。 “嗯。”晏沉渊回头看展危。 方才他看小姑娘,人都清瘦了一圈,眼下竟还有乌青。 那么热爱生命早睡早起认真跑步认真吃饭的小姑娘,这几日怕是熬得厉害。 所以,背锅小能手再度上线。 晏沉渊慢声道:“这几日,你让她天天在这里守着?” 展危嗅到死亡的气息,醒目地往后退,边退他边说,“大人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是池姑娘自己不肯回去休息的啊大人!” “所以你就让她不休息?” “大人,这个事情真的不赖我啊啊啊啊啊大人!” 大人您还是躺着比较亲切。 第59章 池南音逃回雁芦阁,缩在床上被子蒙头,全身都在发烫。 情绪它莫名地就亢奋得有点停不下来,感觉血直往脑门上涌是怎么回事? 心跳得这么快是不是要心律过快而死了? 但又觉得好甜,心口像是开了花儿似的喧闹着。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滚去,激动了大半宿才睡着。 于是她第二天成功地起晚了。 太阳都上了三竿,她才睡醒,起来就看到晏沉渊坐在外间正在看书。 然后她就转身:我还是继续去睡吧。 晏沉渊自矜又清冷的声音传来,“再睡可就到晚上了,还是说你晚上不想睡,想来陪我?” “……”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用一副性冷淡的语调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的啊! 池南音暗自腹诽一声,转过身子走到外间,问好:“国师好。” “洗漱了用膳。” “哦。” 用膳的时候,池南音一改往日吃得又香又甜的作风,变得格外淑女。 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饭量也骤减,连平日里的一半都不到了,手脚都变得不知如何安放。 那姿态,要多扭捏有多扭捏。 阿雾坐在煤球身上捂脸没眼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就知道你不会谈恋爱,你矫情个屁啊! 晏沉渊好笑地看着她,问:“不合味口?” “没有呀。”声线也捏起,做作得不行,甜得腻人。 “那怎么不吃了?” “人家本来就吃得不多呀。” 阿雾:“小音音你再这么婊声婊气说话我特么杀了你啊!” 池南音置若罔闻:老娘现在可是淑女,淑女是不会爆粗骂架的! 晏沉渊忍着笑意,问,“你是在害羞吗?” …… 姓阉的你不带这么打直球的! 你这让我咋接! 池南音双手交拢放在膝上,足足的大家闺秀风范,低着头,别过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多几次你就习惯了。”晏沉渊说。 “嗯?!”池南音尴了个尬,“白,白日宣那个啥,不,不好吧?” 没等池南音反应过来,她的屁屁就离开了椅子,然后和晏沉渊的腿来了个亲密接触。 唇也和他的唇来了个更亲密的接触。 就是那种,那种近乎负距离的那种接触。 如果说昨天晚上她的脑海中是手拖菜刀砍电线火花一片,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也不记得了,那现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晏沉渊唇齿的温度。 甚至连他的鼻息都能感受到。 还有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清冷的,带着禁欲感的冷冽气味,也能闻得见。 她的手臂环住了晏沉渊的脖子,面红耳赤。 许久之后,晏沉渊松开她,很近地看着她水汪汪的眸子,柔声问:“喜欢吗?” 池南音点头点头:“喜欢!” 晏沉渊啄了一下她鼻尖:“喜欢就好。” 总的来说,池南音的淑女之路和她的习武之路一样,从入门到放弃,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她托着腮坐在梅园小亭里,看着旁边神色恢复如初,好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的晏沉渊,小小地道了个歉。 “抱歉啊国师。” “怎么?” “我以前生气的时候,诅咒过你被一道天降正义的雷劈死。” “嗯。”晏沉渊轻笑,他知道。 “我还想过,你这么变……不是,这么厉害,难道不用渡雷劫吗?” “嗯。”这个他倒是不知道。 “然后那天,你就真的被雷劈了。”池南音怎么也不敢忘当日的可怖情景,万千道天雷,齐齐地劈进了晏沉渊后背。 她当时真的以为,晏沉渊活不了了。 那时她后悔得不得了,嘴不该那么欠,不该说那些话的。 晏沉渊却只是笑了下,“与你无关。” “那你现在还疼吗?”池南音问他。 “不疼。” “真的吗?” 晏沉渊偏头看着池南音,倒是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么认真怀疑自己的表情。 展危跟他说,那日他昏迷,池南音挡在他身前,为他挡箭。 他一向知道池南音心很软,更知道她有多怕死,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逃不过就求饶,怂得那叫一个坦坦荡荡。 听到此际时,他不免动容。 捻了下佛钏上的流苏,晏沉渊问她:“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我问过展危,他不肯告诉我,只说你跟龙脉有关。”池南音点头。 晏沉渊想了想,说:“大乾这王朝得来不正,当年取了些巧,偷得天机方有此国运,但自天而借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几十年前起大乾国运便渐渐式微,为正国脉,我祖父用了些血腥手段,到我这儿的时候,我已不能匡扶回正道。” “不过,我本来也不想扶。” “国运昌隆,便是龙脉稳固,国师也就稍微好受一些,国运颓败,则是龙脉不正,国师与龙脉息息相关,自是难受。但这话,也可以反着说。” 他望着池南音,问:“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唔……”池南音想了一下,说,“是不是说,国师其实也可以影响龙脉,你让他不正,他就不正?” 晏沉渊点头,“对。” 池南音不解:“但这样做,你会很难受呀。” 晏沉渊笑道:“他正了我也没多好受,不如大家一起难受。” “……” 很好,这个反派精神贯彻得果然很彻底! 池南音有些难过又有些好笑地望着他:“那你现在,其实挺难受的对吗?” 晏沉渊笑了笑,“没有。” 池南音知道他在说谎,虽然这个人讲大话的样子跟自己比,简直是炉火纯青毫无破绽,但这句话池南音听得出来,他在说谎,他想瞒着自己。 池南音也不追着问,只是笑着说:“我算是知道,狗皇帝看你不顺眼又不敢干掉你的原因了。” “他干不掉我。” “……我打个比方嘛!”池南音无语,你要不要这么计较的,又说,“对了,之前在酽寒泉的时候,有一道水浪扑过来,也是龙脉在发飙么?” 晏沉渊捻了下佛钏,望向园中的梅花:“不是。” 那日我已经封印了龙脉,龙脉作不了乱,也无法动你,是……是别的。 池南音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不再问了。 “国师,你知道外头有人守着么?” “知道。” “那要让他们先撤了么?” “他喜欢守,就让他守着好了。” “好吧。” 晏沉渊瞧了池南音一会儿,问:“你想见你姐姐?” 池南音说:“嗯,之前你一直昏迷着,我想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就依着展危说的,不放任何人进府,现在你好了,我想跟我姐报个平安。” 晏沉渊故意问:“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 池南音红了脸,清了清嗓子,说:“这个,这个,嗯,要是别人趁你昏迷的时候,对你不利怎么办?” “像你那样对我不利?” “国师!” “让展危叫你姐姐过来吧。”晏沉渊笑得胸膛又在轻震。 “我出去见她也可以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来府上。” “让她来吧。” 你出去,一来一回,你得见顾凌羽两次。 算了,还是让展危把顾凌羽赶走吧,杵在那儿跟个门神似的,看着就烦。 瑞亲王府的马车很快就到了。 池惜歌下得马车,便急急朝展危走过去:“展护卫,国师如何?我四妹还好吗?” “瑞王妃里面请。”展危抬手,请池惜歌入内。 但顾鹤溪却止步在府前,他说:“料想国师此刻定是不愿见顾氏之人的,我便不去叨扰,惜歌,替我问好。” “我会的。”池惜歌点头。 展危听到这话,挑了挑眼角,嘿,这倒是个识趣儿的,比顾凌羽强多了,池姑娘姐姐看男人的眼光不错! 当然了,池姑娘的眼光最最不错! 顾鹤溪走到顾凌羽的酒桌前,取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叹道:“世事无常啊。” “叔,我要夺位。”顾凌羽抿了口酒,轻轻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顾鹤溪笑了下,说:“这酒的确好味。” 府内,池惜歌心急如焚地跟着展危往里走。 其实那日国师定龙脉引发天地异像时,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池南音似乎没有被利箭所伤,但到底没能亲自上前细看,不能确定。 之后几日,展危闭紧了国师府大门,并放话,敢有闯者,格杀勿论,无论是谁。 谁都知道展危不尊天不拜地不敬君王,只重国师,没人敢怀疑他这话。 只是他这话便是把池惜歌也排斥在外了,她一等就是数日,等到今日终于得了信,展危也松了口,放她进来看看她四妹。 一见到池南音,她心都要揪起来了,不过几日,小音儿瘦了好多啊。 “小音儿!”池惜歌跑上去前,一把抱住池南音。 池南音伏在她肩头,倒是拍着她姐姐的后背:“我没事啦,姐,你不要担心了。” “没事就好,那日可是吓死我了!”池惜歌真的是被吓坏了,当日情景,谁见了不是心神俱骇? 她又怎知,她妹妹不会有危险? 再加之这几日,朝中风云涌动,个个都剑指国师,她就更加担心了,要不然顾凌羽又岂会在国师府门口挡着心怀不轨之人? 此际看到池南音安然无恙,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而且看她妹妹神色轻松,料想……国师也无恙。 “小音儿啊。”池惜歌叹一声,“国师还好吗?” “嗯,已经没事了。”池南音点头,又立刻道:“长姐你不要告诉别人,国师他不想上朝,装病呢。” 池南音又想吐槽了:老哥你不想上朝难道还有人敢逼你去吗?你有必要装病么? “我不会的,我会对外说,国师仍在昏迷,情况堪危。”池惜歌眼中精光微闪,她却是隐约猜到国师想做什么了。 听得池惜歌这么说,池南音放下心,从她肩上起来,眨了一下眼睛,“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姐夫去江南呀?”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们先去好不好,我喜欢带小院子的房间,临着水就更好了,要是可以的话,最好再种一株蓝楹,临水照花,多好看呀。你和姐夫先去,找个好地方安置下来,然后我就去找你们。” “小音儿?”池惜歌不解地看着她。 “我讨厌沧京城,我讨厌这里!”池南音扁着嘴骂道,这个地方真的好烦人! 她想跑了! 去他娘的龙脉去他娘的国运,当皇帝的居然重度沉迷封建迷信这一套,你们大乾活该药丸! 池惜歌捧着她的小脸,哄声道:“好好好,姐姐答应你,种着蓝楹的小院子,临着水面,最好还有小舟轻泛。姐姐这就让人去找,等找到了我们就搬过去,我们再也不回来了,不气了不气了。” 第60章 国师这一病,他就病了足足一个月。 他在府上天天悠闲度日,看看书啦,下下棋啦,喝喝奶茶啦,逗逗小姑娘啦,倒是舒坦得很。 池南音却快要憋疯了! “国师,我前些日子在焕颜阁定了一套新脂粉,我可以去取么?” “不可以。” “好的。” …… “国师,我想吃潮生楼的银鱼滚粥了,你想不想呀,我去帮你买吧?” “不想吃。” “好的。” …… “国师,我好久没见我姐了,我想知道她有没有怀上宝宝,所以今天我能叫我姐姐来玩么?” “不许来。” “好的。” …… “国师,请问您知道什么叫死肥宅么?” “不知道。” “就是像您这样的。” “我不肥。” “国师!” 晏沉渊放下书,看着气得脸都红了的小姑娘,想了想,说:“你生气的时候,不是这样叫我的。” “嗯?”池南音有不好的预感。 “你叫我……姓阉的。” “……”池南音咽了咽口水:“哈!哈!哈!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这么无礼嘛!一定是你听错了啦!” “你初到国师府那日,躺在床上说,若是我对你行了不礼之事,你就当被针扎了一下。” “…………” “后来你突然记起,我身有不便,就说我欲i望无法得到有效宣泄,一定有什么变态的癖好,你会死在屈辱的折磨中。” “……………………” “我想想还有什么……” “没有了!!!”池南音崩溃了,“真的没有了!” 晏沉渊非常勉强地强忍着笑意,尽量从容淡定,“真的吗?” “真的!我向天发誓……”池南音手指指天,刚想发誓,又觉得,唔,说不定真的还有? 自己真的骂过他好多粗口,多到她自个儿都记不清了,这誓要是发了,她会不会被雷劈?晏沉渊他就被雷劈过的! 晏沉渊端端儿地瞧着她:“发誓呀。” 池南音讪讪地收回爪子,尴尬地说:“不,不用了吧?” 晏沉渊好整以暇:“无妨,真有雷来劈你,我替你挡着,反正你也见过我是怎么扛雷的。” 池南音连忙摆手:“那那那倒也不必!” 她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不出去了,我就在府上待着,国师您慢慢看书,我,不打扰了!” 晏沉渊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发笑,重新执了书在手中,轻轻地捻着佛钏流苏。 “外面如何了?”他问展危。 展危从正在挠的柱子上下来,憋着笑说:“大乱斗,估摸着二皇子殿下快要逼宫了。” “嗯。”晏沉渊翻了页书。 “不过池姑娘她姐姐和姐夫倒是明智的,没有掺和,听说,他们最近在找人问江南苏城的宅子,可能要离京了。” “嗯。” “然后……池公子异军突起,假使二皇子殿下真要逼宫,他便会勤王。” “嗯。” 展危一连听了他家大人三个“嗯”,也很想像池姑娘来一句“大人您是不会说话了吗?” 但他不敢,他问了会死。 晏沉渊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是不是快过年了?” “对,还有半月就是年关。”展危答。 “明日随我上朝。”晏沉渊看着流苏,心想,大过年的,要是再把小姑娘憋在府里,她怕是真要生气了。 是时候“病愈”,镇一镇那些脏东西了。 展危点头,笑道:“是,小的知道了。” 紧闭了整整一月有余的国师府大门,终于打开了。 国师府内一如往常,无风无浪。 国师府外暗流汹涌,大风大浪。 “重伤初愈”的国师他依旧只在朝堂之上眯眼打盹,但满朝的沸涌却无声止息。 擅算计的老臣把心思先藏一藏,会用兵的将军将利爪收一收,懂天道的池澈垂下了双手,识人心的殿下放慢了脚步。 国师不出山,他就是个薛定谔的国师,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以及是何心思。 他出了山,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是定海神针,魑魅魍魉尽数消散。 谁都晓得在国师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是很容易死的,无数前人的人头和鲜血为例。 明宣帝久望着晏沉渊,心底说多谢。 下朝后,晏沉渊的软轿穿过大街时,听到了池南音的声音:“你说这个好不好看?” “那这个呢?” “你怎么这么挑呀!” 池南音拿着几匹缎子左挑右选,拿不定主意,蓦然听见晏沉渊的声音:“在挑什么?” “国师?”池南音回身,将阿雾放进怀里,笑道,“我在挑做新衣裳的布料,过年要穿新衣嘛。” “府上不是有很多?” “给你挑的。” “……” 晏沉渊看了看她手中的布料,左手月白色,右手天青色。 他想问池南音,你几时见过我穿这些颜色了? “你喜欢哪个?”池南音举着两块面料问他。 晏沉渊捻了下佛钏,心底极为嫌弃,面上不好表露。 池南音却蹙着眉头很难抉择:“我想过年的时候,做两身颜色一样的新衣,我跟你一人一身,红色的你肯定不喜欢,但这两个颜色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晏沉渊:“两个都不错,都要了。” 池南音笑弯了眼睛:“好耶,那我们就做两身!” 付了银子将面料扔进软轿,池南音准备让府上的绣娘裁衣,国师府的绣娘厉害着呢,绣的纹样做的花式比外面铺子里的要好看得多。 她推着晏沉渊走在街上,后面的软轿里开始塞满了各种东西。 灯笼,红纸,对联,香烛,如意结,松仁,瓜子,花生,板栗,腊肉…… 展危回头看看软轿,看来明儿得换顶新轿子了,这都啥味儿啊! 晏沉渊其实从来没有这样在街上慢慢地走过,每次都乘轿而行,他不喜欢这些吵吵闹闹的声音,也不喜欢熙熙攘攘的人流。 那些在池南音看来十分可爱的人间烟火气息,他只觉得聒噪,令他厌烦无比。 但这样跟池南音一起逛街时,他听着池南音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儿问自己这个好不好,一会儿问自己那个怎么样,他莫名觉得,嗯,也挺好。 只是那日晏沉渊傲然凌空,满身血色的画面,依旧深植于许多人心中,沿街的路人看着他和池南音时,眼中有恐惧,有躲闪。 他们如见秽物,避之不及。 正当晏沉渊将要皱眉的时候,池南音撅了一半煮玉米递进他手里:“国师,给,好甜呀!” 晏沉渊拿着玉米看了看她,想问,你便不讨厌这些人的眼神? 但池南音沉醉于玉米的清甜可口,自顾自地向往着说道:“国师你知道吗?玉米还有另一种吃法,爆米花,就是高温高压之下,干玉米粒爆成花,外面再裹一点糖浆,哇,人间美味!” 晏沉渊好笑:“你想我做给你吃?” 池南音眯着笑点头,“唔……嘿嘿,是的。” 反正他什么都能变出来,就跟叮当猫的神奇口袋一样,爆米花肯定没问题! 晏沉渊扳了一颗玉米粒放进口中,说:“不做。” 池南音皱了下鼻子,小气鬼。 晚上。 池南音抱着一桶爆米花坐在屋顶,跟晏沉渊排排坐,吃着爆米花看楼下戏台上今日演出的皮影戏,演的是《白蛇》。 透光的幕上两个纸雕的小人儿活灵活现,唱着戏词儿的艺匠嗓音清亮,耳熟能详的故事依旧能让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当然了,看皮影戏这花里胡哨的想法,一看就知道是池南音的主意,晏沉渊纯粹是陪她。 只是池南音也知道晏沉渊有多讨厌人群拥挤的地方,没有在下面凑热闹,反正在屋顶上看着视野还更好呢。 池南音看得入了迷,她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台上,手里抓了爆米花往晏沉渊嘴里塞,差点塞进了晏沉渊鼻子里。 晏沉渊抬手拍了她脑袋瓜一下。 池南音瞪他一眼,暂时不跟他计较,先看戏再说。 《白蛇》演完,下面的观众哄声喝彩,池南音也“啪啪啪”地鼓掌,兴奋地喊着:“国师,好好看啊!” 但晏沉渊:“这白素贞……” 池南音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可以了。国师,我求你,不要挑剧情毛病,这就是一个民间传说故事!” 她可是知道晏沉渊这个人有多喜欢挑BUG的! 他挑自己的BUG就行了,不要霍霍其他人。 晏沉渊望着她,眸子里含起了笑,拉下她的手,说:“行了,我不挑毛病。” 池南音扬起秀气的下巴:“这才对嘛,听故事就听故事,干嘛非得较真呢?” 她转头看向身后,身后京城里最热闹的街市,临近年关,四处都挂起了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穿街而过的小孩儿追逐着嘻闹。 她忽然说:“国师,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我跟这些人一样,也很怕你,觉得你是一个可怕又可恨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现在呢?”晏沉渊问。 池南音说:“现在,我依旧觉得你是个可怕的人,只是这种可怕是对外人,而不是对我。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恐惧的嘛,就像故事里的许仙怕白娘子是条蛇,也像我怕鬼。我很难去原谅鬼跑出来吓唬我,一如这些人很难理解你一样。” 晏沉渊:“你是在劝我,体谅他们因为无知,而对我充满恨意?” 池南音摇摇头,看着晏沉渊,笑得像爆米花外面裹的糖浆一样甜甜的。 “不是的哦,我是想说,恭喜你策反成功,我现在也是反派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音音:我有特殊的表白技巧 第61章 池南音说这话的时候,眸子明亮,好似星辰。 她身后灼灼映着的是万家灯火,她目之所向望的是被这万家灯火所憎所恨的晏沉渊。 她没有经历什么深思熟虑艰难抉择的重大时刻,也没有如壮士断腕般地与正义一刀两断,来个悲壮惨烈地陪晏沉渊共赴黑暗。 就像是说出“爆米花好好吃啊”这么简单,她轻轻松松地就为自己做好了选择。 简单,直接,不过脑子,想不到这个决定会为她带来什么样的结局,但也的确是她的风格。 晏沉渊静静地望着她,很久很久。 面色不动,心间如春雷炸响。 池南音让他瞧奇怪,问:“你在看什么?” “在看小红帽。” “那你是大灰狼么?”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池南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眼珠子瞟了瞟,有些腼腆又有些恶作剧地笑了一下,“嘿嘿。” 池南音内心:你,不,行。 晏沉渊瞧着她的小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恢复站立行走这个事情,或许可以提上行程了? 拉着池南音靠进怀里,两人躺在屋顶上看着沧京城的夜空。 池南音感概着说:“我觉得这里的星星,没有我们之前在外面看的好看。” “城中灯亮,更不似外面旷野无垠,自是难见浩瀚星空。” “国师,等到开春以后,我们再去外面玩一次,好不好?” 晏沉渊手指梳进她的长发,沉默片刻后,才亲了亲她的发顶,说:“好。” 池南音满足地靠着晏沉渊的胸口闭上眼睛。 几乎从来懒得应任何之邀的晏沉渊,破天荒地应了一次池惜歌的约。 早朝后,他出宫遇到池惜歌,池惜歌拦在他轿前,道:“国师,我想跟你聊聊我妹妹。” 晏沉渊看了她一会儿,让展危推着他进了就近的一个茶楼,同池惜歌坐在临街的雅间里。 池惜歌清楚晏沉渊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倒也开门见山。 “国师,晏族之人,活不过二十五岁。”她说。 晏沉渊抿了口茶,没有出声。 而他身后的展危,抬头看着池惜歌。 展危隐约猜到,池惜歌要说什么,虽明知池惜歌此来无恶意,但他就是有点忍不住暴躁。 池惜歌抬手给晏沉渊满了茶水,声音冷静,甚至有些平淡。 “我此来并非劝国师放过小音儿,那日您定龙脉时,重伤之下昏迷不醒,小音儿是如何奋不顾身要为您挡箭,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比她更早知道,她对您动了心。” “我相信以国师之智,也看得出来,那样一个性情恪纯的小姑娘,她的心思就写在脸上,瞒不过您。” “两情相悦是好事,小音儿也正是因有幸得国师庇护,才一路避开了京城中诸多纷扰。” “可国师,我不知您是否想过,假使有一日,您不在世上了,她当如何?” “情字最能杀人,她愿意为您去死,证明她爱您极深。她还这么年轻,过了年也才不过十七岁,若您不在了,这之后的漫长岁月,她当如何一人捱过?” “我无意劝国师您放了她,就算您此刻真的允她离开国师府,还她自由,她也不会离开您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那么我想问的是,国师您可有续命之法,破开晏族之人活不过二十五岁的诅咒?” “长姐如母,我不想看到她此后一生,都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 池惜歌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噙了些清泪。 她没兴趣去理会世人对晏沉渊这个“作恶多端”的国师是何看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小音儿足够好,这就够了。 但如果他不在了呢? 那样的痛苦,真的是她妹妹能承受得住的吗? 如今她妹妹什么也不知道,她甚至不敢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告诉池南音,但她得为池南音以后的人生着想。 晏沉渊支着额头看着窗外的街景,姿态慵懒闲适,仿佛池惜歌方才这番肺腑之言,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般。 展危担心地看了看晏沉渊,这问题他老早就想过了,他相信国师也想过了。 但,这是个死题,好像没得解。 半晌之后,晏沉渊才缓声道:“我以为以你之智,不会有这样的疑惑。” 池惜歌面色不解。 晏沉渊转头看她,说,“多事。” “国师……”池惜歌想说什么。 “与其担心这些无用之事,你不如多担心担心你和瑞亲王,一旦顾凌羽真的起事,你以为瑞亲王府真能置身事外?你身为池澈长姐,又准备如何?”晏沉渊慢声问道。 池惜歌平静了脸色,聊到这种事情,她倒是底气十足,不惊不惧了。 “天下之争,不过是人心之争。有国师您这样的前例在,胜败早已定下,我无需担心。”池惜歌沉稳说道。 晏沉渊听着这话,淡声问,“是吗?” 池惜歌起身站在窗边,看着远处,说,“国师您有一双翻云覆雨手,若真要强改天命之人,旁人亦无他法,而我只需遵从本心即可。” 晏沉渊听着她这话,知道她已经站好了队,选好了人,便问:“你一向明哲保身,选他的原因是什么?” 池惜歌笑了下,她笑起来与池南音不同,不似她妹妹那般甜美娇憨,更有种大气雍容在。 她说:“我知国师在猜测,我是否会因为池澈是我弟弟,而有所偏帮,毕竟自己弟弟登得帝位,我亦荣光。” “但那日国师定龙脉昏迷时,站出来的人,不是他。” 池惜歌回头看着晏沉渊,漆黑的眸子明亮坚定,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心怀仁念者,方成明主。我若为一己私念而罔顾百姓所需之贤君,便是罪大恶极,祸害苍生。我尚未糊涂到拿攸关江山社稷之事,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晏沉渊听着却如恍然大悟般地笑开,“原来顾凌羽将成明主么?” “国师此话何意?”池惜歌蹙眉。 晏沉渊戏弄地看着池惜歌:“我最讨厌,这大乾出明主了。” 池惜歌当下了然,晏沉渊他盼着大乾早日亡国呢,他岂会容顾凌羽登帝,延续大乾国祚? 她了然又能如何?也只能说一声:“国师行事,自有其道,我亦无可指责。” 晏沉渊突然好奇:“你不会因为你妹妹,而想劝我什么?” 池惜歌却笑说:“以私情挟大义,我永远不会对我妹妹做这种残忍之事。” 晏沉渊听着笑了笑,只说:“早些去苏城寻个好院子吧。”又唤道:“展危。” “是,大人。”展危看了池惜歌一眼后,推着晏沉渊离开。 府上。 池南音正窝在房间里看一本闲书,书中讲的是些民间故事,她看得津津有味,又嫌脚冷,拿猫盖在脚上取暖。 晏沉渊回来的时候,顺手给她带了串糖葫芦,不知是从哪一日起养成的习惯,他下朝回来,都会给她顺点小零食。 池南音接过糖葫芦咬在嘴里,笑着说:“国师,我刚刚看了个故事,好神奇,我说给你听呀。” “好。”晏沉渊赶走猫,托着她一双脚丫子放进怀里捂着,笑着听她讲新得来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故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别有一番风味。 她手舞足蹈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样子,活像茶楼里的说书先生。 池南音一个故事讲完,见晏沉渊既没有挑BUG,也没有给点评,像是在出神的样子,就问:“国师,怎么了吗?” 晏沉渊回神,说:“假如让你挑一个人当皇帝,你想挑谁?” 池南音合理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他是不是在试自己? 她在晏沉渊怀里翘了翘脚丫子,疑惑地问:“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没什么,只是今日见了你姐姐,她说了一些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她说什么了?” “她说,顾凌羽堪成明主。” 池南音险些被山楂核噎住了。 “怎么?”晏沉渊笑问道。 “唔,那国师您怎么看呢?”池南音小心地问。 “我?我恨不得顾家的人死绝,大乾早日亡国。” 池南音点点头,又咬了一口糖葫芦,笑着说:“那你就不用问我了,我们说好了的嘛,不谈国事。” 旁边的阿雾疯狂吱吱吱:“祖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上进一点,积极一点,你造作一点真的不会少块肉的!你信我的,你求他,你求他他肯定答应的!再不行你扒了衣服你色i诱他啊!” 池南音抬手,一巴掌把阿雾压扁,按在掌心里,憋说话! 晏沉渊指了一下阿雾,问池南音:“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池南音尴尬地笑:“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听得懂仓鼠说话呢?” 晏沉渊叹气,这人说谎的本事怎么一点没长呢? 擦掉池南音嘴角边的一点红色糖渍,晏沉渊说:“放心,无论谁当皇帝,你长姐和姐夫都不会有事。” “嗯啦!”池南音点头,“我姐那么聪明,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62章 夜间,阿雾爬上池南音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小音音,你真的不拼一把吗?我真的觉得可行!” 池南音将它拿下来放在手心里,认真地说:“就算我真的开了这个口,国师也答应,好,顾凌羽当了皇帝,那么下一个任务完成的条件是,帝后临世。” “请问,你是不是还要让我去劝我姐和瑞亲王和离,再嫁给顾凌羽当皇后呀?” 阿雾挠了挠下巴:“这倒也是,狗币系统!” 池南音笑着撸了一把阿雾,捧着它靠在椅子里,望着窗外,轻声说:“其实能多活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做人要知足嘛。” 阿雾问:“你以前不是很怕死的吗?” “现在也怕呀,但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让别的人为自己牺牲奉献,这叫自私,更何况那是我姐姐。至于国师,我总觉得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告诉我,而那些事都是不好的事,我就更不能那么做了。” 阿雾笑道:“你不是准备做个反派么,反派不都是自私的?” 池南音也笑:“我还在学习嘛,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 阿雾问:“你是真的准备跟晏沉渊统一阵营了?” 池南音点头:“嗯。” “你会被世人唾骂的,你看每一个跟反派搞到一起的人,都会被骂上千千万万年,比如妲己,比如褒姒。” “首先,我觉得妲己褒姒她们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人们喜欢为一个王朝的覆灭找一个最简单的借口,而那个王朝里最负盛名的女人总是被污名化的对象。然后,他们骂就骂呗,反正我死了之后又听不见。” 阿雾吱吱大笑:“小音音,我就欣赏你这种安于现状的咸鱼精神!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有可能你到死,都是处啊,你不觉得很亏吗?” 池南音一听这个,也皱了起眉,拔弄了一下手腕上后来晏沉渊又给她戴上的玉骨珠。 她郁闷道:“是哦,你说,他那串佛钏那么厉害,怎么就没治好他之前的病呢?唉,两辈子了,我都要死得这么憋屈吗?就不能让我体验一下吗?” “你要不要脸啊,你知不知道羞的!”阿雾笑得在她手心里打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问题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色i情点,更何况是你先提起来的好不好!” …… 就在池南音为自己到死都将是完璧之身而感到苦恼时,晏沉渊他站,在,池澈面前。 池澈有些诚惶诚恐,他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和国师说过话了,偶尔早朝上遇见,国师也视他为无物。 今日国师到来,他不知国师有何要事。 晏沉渊没看池澈,只是望着夜空。 “国师,不知国师今夜来访,有何吩咐?”池澈低着头问。 “你自己有几成把握赢顾凌羽?”晏沉渊道。 “六成。”池澈说。 “当真自信。”晏沉渊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星辰:“紫薇星应对何人,你会看不出?” 池澈咬了咬牙根,鼓起勇气:“国师,您不愿见此紫薇星归位。” 晏沉渊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料定了我会帮你?” “池澈不敢有此想,只是,只是池澈亦知国师之愿,若非如此,当年国师也不会救下我,更不会栽培我数年。” 晏沉渊听得有些好笑,池澈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从来没有摆正过他的位置。 在自己眼中,池澈从来不是重要的棋子,不过是与其他人别无二样的蝼蚁,可惜他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不如池南音半点聪明。 既然是让你伏着的虎,你就不该过早把的獠牙露出来,让人看到你的野心。 因为潜藏得太久,好不容易得以挣脱束缚,便急不可耐地要施展抱负,大展拳脚,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剑指何处。 不识藏拙,不懂隐忍,不知谋定而后动。 比池惜歌差远了。 晏沉渊收回放在池澈身上的眼神,他想,那又如何呢? 本也没想过要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帝王,要的不过是一个能让大乾倒霉的逆党罢了。 思及此,晏沉渊也就懒得再跟池澈多费口舌,准备回去。 池澈却叫住他,问:“国师,您会帮我,对么?” 晏沉渊玩味一笑,“天下之争,不过人心之争,怎么,你也察觉到你不得人心了?” 池澈低头:“我原以为,我长姐会站在我这边。” “不,你想说的是,你原以为,顾知雍会站在你这边。”晏沉渊回身看着他,“池澈,你没想到顾知雍会向我妥协,是吧?” “那日我定龙脉,你曾向顾知雍进言,让他安排人手对我万箭齐发。” 池澈猛地抬头,又立时跪下,惶恐道:“国师,池澈并无害国师之心!” “你当然没有,因为你知道那些箭伤不了我。你要的不过是让我更为憎恨顾知雍,憎恨大乾朝,你想激怒我,替你直接荡平大乾朝。” “可惜,顾知雍并没有听取你的建议,于是你自己安排了弓箭手。” 晏沉渊走到池澈跟前,手指轻抬,逼着池澈仰起脸来看着自己,冷声笑道:“你更没有想到的时候,之后顾凌羽站了出来,你大惊失色。” “于是你趁我休养之际,立即行动,与顾凌羽拉出势均力敌的局面,想赶在我恢复之前,将功补过。” 池澈脸色惨白如雪,全身颤栗起来,“国师,池澈……” “你做得很好,很有一个反党该有的果决,缜密,以及狠辣。”晏沉渊笑了一下,“继续。” 晏沉渊松开池澈,眼神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 池澈望着晏沉渊的背影,瘫软在地,冷汗涔涔。 回府的路上,展危有些郁闷地嘀咕:“这池公子以前倒是挺懂事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还真把他自个儿当盘菜了?” “很难理解吗,野心出笼,欲壑难填,又能力不足,故脱缰失控。”晏沉渊闲声道。 “那他死了都活该,大人之前是早就看透他了吧,所以懒得再搭理他。”展危笑道。 晏沉渊没再说话。 …… 新年转眼就到,晏沉渊看着府上到处贴着的“福”字和红纸,还有游廊里四处挂着的红色灯笼,强迫自己接受这花里胡哨的颜色和装扮。 小姑娘喜欢,由她去吧。 但小姑娘拿着一对红纸跑过来请他写春联这事儿,晏沉渊的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 “你的字比外面买的写得好看。” “只是字好看?” “手也好看!” “只是手好看?” “脸也好看!” “只是脸好看?” “哪里都好看!” 晏沉渊叹气,放下佛钏,接过她递来的笔,想了想又说:“你过来,我教你写。” “好呀!”池南音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腿上,抓起笔。 晏沉渊喜欢她这毫不扭捏的性子,提笔写到“春满乾坤福满门”,但下一句让池南音很困惑。 “下一句?不是这个吧?”池南音转头狐疑地看着晏沉渊。 “我觉得是。”晏沉渊一本正经地说。 “春满乾坤福满门,只羡鸳鸯不羡仙,国师,你是不是欺负我书读得少?” “没有,不信你问展危。” 池南音笑弯了眼,放下笔挪着屁屁在晏沉渊腿上转了一圈,正对着他。 晏沉渊低了下头,扶着她的腰让她往自己膝盖的位置挪了挪,微有些喑哑的声音笑着问:“怎么了?” “今日新年,你答应过我跟我穿一样颜色的衣裳的。”池南音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一脸认真地说。 “嗯,拿过来吧。” “好呀,你等我,我看过了,那衣裳可好看了。” 池南音跑着去拿新衣,晏沉渊指腹抵额吐了口气:这是个大问题啊。 她抱了两身月白色的衣衫过来,一边进门一边说:“国师,我没看见展危,我去找找他,帮你更衣吧?” “不如你来?”晏沉渊忽然心生恶劣。 “……这,就,不必了吧!”池南音,她老脸一红。 “嫌麻烦?” “不是,没有!”池南音有点结巴了:“就是,就是那个……” “哪个?” “呃……”池南音一想,唉,反正他腰以下,没知觉,能有啥想法啊? 池南音啊池南音,不要老是用你那龌龊的思想,玷污人家高岭之花一般的国师好吗? 人家走的是禁欲清冷路线,没你那么多骚想法。 她便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你坐着的呀,我扶不动你,怎么帮你穿?” 晏沉渊感觉自己憋笑要憋出内伤,颇是严肃地说:“我可以站起来。” 池南音恍然大悟:“对哦,你会飞呢!” 晏沉渊:“……” 晏沉渊常年着玄袍,毫无点缀。 池南音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作者都要给反派喜着黑衣的设定,真的很浪费反派他这么高的颜值的! 她满是期待地帮晏沉渊换衣服,已经开始想象他换上月色长衣会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细小的手指挪到他腰间,池南音眨巴眨巴眼,眼往上一抬,她望着晏沉渊,竟意外地发现晏沉渊他也抬着头看着天。 但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好像,是在,忍笑? “国师?” “哈哈哈……”晏沉渊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抬指勾来了那件月色衣裳,两下就套在了身上,“行了。” “国师你怎么欺负人啊!”池南音终于反应过来,他完全可以自己换衣服,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嘛! “这就叫欺负吗?”晏沉渊笑得停不下来,低头瞧着池南音一张恼羞交加通红的小脸。 “这当然是了!”池南音气得喊道。 “这才是。” 晏沉渊弯身下来,抬起她的下巴,看她气得撅起的小嘴,贴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慌,看看这本书的书名,绝对是甜甜的小甜饼,也绝对是HE,所以摸摸头,不要慌。 第63章 晏沉渊着月色衣衫这个事儿怎么说呢? 池南音恍然如见,九天谪仙。 他本就肤色冷白,着了月色长衣后,墨发倾散,更似仙人般。 “国师,你好好看呀。”池南音直愣愣地说。 晏沉渊好笑,小姑娘的词汇量,可真是匮乏啊。 好好吃,好好看,好好玩。 她夸赞人或事,来来回回不过是好好某。 晏沉渊点了下她的鼻子:“那你就好好看。” 池南音笑弯了眼,论中文的博大精深! 年夜饭倒是丰盛的,一半清淡一半辛辣,还温了寒酥酌。 后来池南音又喝了许多种其他酒,但她觉得都没有寒酥酌好喝。 寒酥酌好好喝,最好喝! 饭后,展危这个特大号电灯炮,怀里揣着醉得鼠事不醒的阿雾,手里抱着肚皮圆滚的煤球,抱了两杯今天池南音特意做的热奶茶,悄没声息地出了雁芦阁,坐在阴春池边的凉亭里赏月色。 他望着府上四处透着的红色烛光,觉得,这可真好啊,真像活着该有的样子。 热闹喜庆,有滋有味。 他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更长一点,更久一些。 而池南音在除夕夜不负重望地又一次喝醉了。 她真的爱极了寒酥酌的味道,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小脸能红还嚷嚷着要。 她喝醉了就发花痴。 醉眼惺忪里,她看着一身月色长衣的晏沉渊,看得那个什么心荡漾。 虽然这种白衣公子浊世独立的人设,就算放在如今的小言小说里都已经很过时了,但是,晏沉渊他着这身衣裳真的如玉如月,如仙人。 好像马上就要羽化而去。 这个念头一起,池南音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他衣袖:“国师,你不要走。” 晏沉渊笑着问她:“我去哪里?” 池南音摇摇有些沉的脑袋,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国师抱!” 她说着就扑进晏沉渊怀里,双臂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仰着红扑扑的小脸,柔如春水般的眸子雾蒙蒙的,“抱!” 晏沉渊瞧着她这娇憨的样子,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放下酒杯,抬手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好,“抱好了。” 她眯着眼睛,脸颊贴着晏沉渊脸颊,还轻轻地蹭了蹭,奶奶糯糯的声音软软绵绵地说:“国师,别人不喜欢你不要紧的,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呀。” 晏沉渊环着她腰身的手紧了些,在她耳边诱声问:“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喜欢到不怕死,喜欢到……嘿嘿。” 她稀里糊涂地呢喃了一堆“喜欢”,坐直了身子,歪着头“不好怀意”地瞧着他。 然后她猛地就亲了上去,在晏沉渊脸上一通“啵叽啵叽”“啾咪啾咪”。 晏沉渊先是一怔,旋即笑开,他也不动,由着醉壮怂人胆的小姑娘肆意“轻薄”自己。 只是她这个往自己内衫里探的小手是怎么回事?! 难得一见地,晏沉渊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他头一回觉得,原来他也只是个凡人,也会有情到极处难自控的时刻。 池南音像团糯米糍粑似地软在他身上,他心魂俱荡。 只是她的吻技实在过于拙劣,可也正因着这份拙劣,偏偏又似往他心尖挠了一下又不继续的撩拨,于是他满心搔动无处安放,不得纾解。 他不得不言传身教:“不会么,我教你。” 抱起池南音他大步走向里间的床榻,极具侵略性的占有和掠夺几乎要令她透不过气来。 虽然。 但是,两人最终到底只是合衣而眠。 且不说其他七的八的原因,单说池南音醉得人事不醒,晏沉渊就有点做不出禽兽之事。 ——狗国师你禽兽不如! 后半夜,晏沉渊侧躺在床榻上,手指轻慢地抚过池南音的睡脸。 她睡觉的样子特别安稳,好像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将她吵醒。 轻轻揪着他一角衣襟的小手也秀气得很,玉骨珠松松地系在她在手腕上,碧绿的珠子衬着她似雪的肌肤,颜色格外幽诡。 晏沉渊一眼扫过那珠子时,瞥见里面一抹朱红的血丝一掠而过,像一尾金鱼游过碧绿的水中。 “你们胆子倒不小。”晏沉渊低低冷笑一声。 取了玉骨珠握在手里,晏沉渊看了一眼仍在好睡的池南音,轻轻地将她放好后,他握着珠子走到外间。 他抬指并立,要将珠子里的那道血线逼出来。 血线似乎感受到危机,在玉骨珠中四处逃窜,越游越急,化作一道残影。 “滚出来!” 晏沉渊低喝一声,血线被逼出玉骨珠,浮在半空,被他拘住。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孽障!” 晏沉渊收回珠子握在手心,负手而立:“你是谁?” “吾乃晏廖!” “哦,原来是你。”晏沉渊讽笑一声:“那位将晏氏一族荼毒三百多年的先祖。” “大胆!见本祖不跪,你该当何罪!” 晏沉渊眼中尽是讥讽的蔑笑:“跪你?我不将你打得魂飞魄散,都是客气。” “你!”晏廖怒道,“你身为晏族后人,竟敢欺师灭祖!” “是又如何?” 晏沉渊坐回轮椅里,单手支额,闲闲地看着那抹被自己所禁的红光。 晏族之人死而不灭,魂灵不散,困于魂契之中,成为稳固魂契的一道力量。 那道魂契中,已经困了十四个灵魂。 晏沉渊是他们得到解脱的唯一指望。 可晏沉渊这个人,六亲不认嘛,甭管是天下苍生还是自己祖先,你们煎熬就煎熬,痛苦就痛苦,关他何事? 他从来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更不会说背负着某某使命踽踽独行。 他视一切为虚无,不以为然。 这位晏廖先祖应是那日他定龙脉破魂契时逃出来的,幽寄于玉骨珠里,而且还挺会挑的,挑了池南音身边那颗。 “当日你溯源追魂时,曾说过要毁了魂契,你如今竟要反悔么!”晏廖气喝道。 “我要反悔你们拦得住?”晏沉渊只觉得好笑,当年你定下这破魂契的时候怎么不想今日? 如今指望我来救你们,居然还敢这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是真以为我有多敬重你不成? “你!”晏廖气极,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是一抹残魂,连鬼都算不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而已。 晏沉渊冷冷地看着那一点红光,道:“当日酽寒泉边,她不过是问了一句若我不当国师了,可会去找个清静之地隐居,你们便等不及想要杀她,给我来个下马威,如今你们竟然还敢在我眼皮底下生事……” “你欲如何!”晏廖喝道。 “不如何,你们就在魂契里困上千千万万年吧。” “晏沉渊!你是晏族后人,你父亲,你祖父,你的列祖列宗皆在魂契中受难,你竟要自私至此吗!” “对。” “你!你这个不肖子孙!” 所有人都在盼着晏沉渊去祀岳渊。 明宣帝顾知雍盼着他去那里化身石碑,永镇龙脉。 晏族先人盼着他去那里毁掉祖脉,破开契约,尽得解脱。 所有人都在等着晏沉渊去死,死在祀岳渊中。 因为在这些人看来,他反正是要死的,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应该死得有所价值。 于是,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池南音的存在,这是会让晏沉渊心生贪妄,重燃生志的人。 所有人都在找机会,想置池南音于死地。 晏沉渊抬了下手指,红光浮至他跟前,弹指一挥,他打散了这一抹幽魂。 但这只是他的一丝残魂,真正的魂魄还在魂契中,所以,这位先祖尚未死绝。 新年的夜晚总是狂欢,连宵禁都解除,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人脑中发蒙,热闹得不像样了。 但晏沉渊坐在轮椅里,看着外面的月华如霜,他面色沉静。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这条命,多少人等着要,也知道有多少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脏东西都在等着自己大限一到,就开始欢呼。 他以前不在意的,只觉可笑罢了。 可如今不知是怎么了,他竟觉得,心凉。 转了转手中那颗玉骨珠,晏沉渊重新找了根红线,给池南音系上。 这是他一生中所遇到的,唯一暖色了。 池南音这一夜醉得有点狠,喝得直接断了片,早上醒来睁开眼,入眼见到的就是晏沉渊侧对着自己的胸膛。 她抬了抬脑袋,看到晏沉渊还在睡觉。 往他胸口钻了钻,池南音在他怀里小声地念叨:“好可惜哦。” “可惜什么?”晏沉渊笑问。 “你醒了?”池南音脸红了一下,“没什么,就,唔,我喝醉了。” 晏沉渊低下头来瞧着她,“可惜我半身不遂?” “……”池南音抿了抿唇:“没有啊,谁说的?哈哈哈!”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见色起意。” “……” “是不是很遗憾?” “……” “昨晚有人……” “国师,我们起床吧!”池南音果断打断他的话! 她可太清楚自己喝醉了就会胡说八道的毛病了,她不知道昨晚自己是不是又发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晏沉渊只是按住她要扑腾起来的身子,说:“今日我不想早起,陪我再躺会儿。” “好呀!”池南音美滋滋地窝进他胸口。 初三,池南音在国师府里跟晏沉渊腻歪了整整两天后,终于记起来她要去给姐姐拜年。 挑了些礼物提上后,她便往瑞亲王府去,至于晏沉渊,他肯定是不会去的了,他连祭拜先祖这种事情都懒得做。 从顾鹤溪那儿讨了一个超大的红包后,池南音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国师府走。 行至半路,有两人拦下她,看二人身形,都是练家子。 其中一人拱手道:“池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第64章 “你家大人是谁?”池南音看了看旁边,这是在闹市,在街上,这些人不会当着这么多人搞绑架吧? 不要再搞绑架了行不行,我不会死,但你们会死的! 大过年的珍爱生命好不好? “姑娘随我来便知,请。”那人抬手,指向旁边的一间酒肆。 池南音左右看看,心下叹气,进了酒肆。 这位大人他是,明宣帝。 明宣帝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小八,池澈。 池澈看向池南音的眼神很复杂,拳头微紧,但他冲池南音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大概是说,不必害怕,不会有事。 池南音不知道原来如今池澈已经这么得明宣帝重用,心底有些哀然。 晏沉渊可讨厌狗皇帝了,小八这是在闹啥啊? “陛下。”池南音点头问好。 顾知雍独臂握杯,笑看着池南音:“你见我不跪?” 池南音恍然想起,从她来到这个规矩森严的世界后,除了第一次见到晏沉渊吓得半死跪坐在地外,她再也没有对谁磕过头了。 哪怕是明宣帝。 她不想跪这个人,尤其是在那日晏沉渊定国脉之事后,她就更不想跪了。 池南音抿抿唇,没有回顾知雍的话。 “无妨,坐吧。”顾知雍倒也没有拿皇帝架子,只是指了下跟前的椅子。 池南音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悄悄地转了一下袖下的玉骨珠。 “我听闻,姑娘极爱沧京城中热闹的景象?”顾知雍着人给池南音倒了杯茶,语气和善,不似帝王,更像熟人拉拉家常,说说闲话。 “还好。”池南音小声答,没有喝茶。 “也听说姑娘随国师行遍大乾山河,姑娘觉得,大乾山河,风光如何?” “很美。” “那姑娘可能想象,这大好山河为血光尸海所掩的样子?” “……” “姑娘乃是大乾子民,想来,应是不愿见这等乱世之象的吧?” “……” “我听池澈说,池姑娘心地善良,怜贫悯弱,对他亦有一饭之恩。姑娘既是这等心善之人,岂会忍见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池南音听到这里,手指稍稍用力地交握了一下,低下了头。 顾知雍以为是自己说动了池南音,长叹了一声气,:“我并无资格,也无能力要求国师为大乾付出什么,往日我有所强求,如今后果已是这般惨烈,我再不敢向国师多作哀求。但姑娘,天下生死掌于一人之手,我身为大乾国君,让我眼看国土沦陷,百姓受难而毫无作为,却也不能。” “姑娘你既是国师眷恋之人,可否……” “陛下。”池南音轻轻出声,打断顾知雍的话。 顾知雍看向她,池南音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澄澈,不似这沧京城中人该有。 她问:“我听过一个故事,一辆马车上有十个人,这辆马车很快就要撞死路上的一个人了,可这个时候如果勒停马车或者让其改道,马车上的十个人就会死,这种情况下,陛下会怎么做呢?” 顾知雍几乎没有想,就回答:“撞过去,十人重于一人。” 池南音听着一笑,点点头道:“嗯,您的选择没有错。” 顾知雍:“姑娘会选什么?” 池南音:“我选择跟他站在一起。现在我和他站在马路上,是少数人,马车如果撞过来,我跟他一起死,马车如果改道,我陪他一起下地狱。” 池南音笑看着顾知雍,心平气和地说:“痛苦一个人,可以换得天下太平,这样的痛苦就不叫痛苦,叫牺牲,或者说,叫奉献。这是一种很高尚的情操,但这种高尚应基于他自愿,而非被迫。” “我知道在所有人看来,国师他都应该有此觉悟,我曾经也这么觉得。我曾经跟你们一样,是站在干岸上的好人和卫道士,代表着正义与道德。” “我还知道,国师落得如今人人喊打的下场,全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假如他跟别的国师一样,不跟陛下你对着干,不要整天一张臭脸让人害怕,他也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备受天下尊崇。” “但问题是,他不愿意啊。” “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不是什么龙脉,是你们这些人的道德要求。你们想要一个能力逆天且具备自我献身精神的伟大国师,他不可以有私心。” “一旦他有着通天本领却不愿意自我牺牲的时候,他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恶人。” “用一个专业一点的词语来形容,这叫道德绑架。” “您方才说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恕我直言,您才是大乾国主,不应该是由您去阻止天下走向这个局面么?让百姓过得好,让山河太平,不应该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情么?” “陛下,我清楚天下需要一个仁义贤德的明君,他不可以有污点,不能被人诟病,所以你很多事需要一个人替你承担骂名,而国师嚣张跋扈,又无人能动,便成为你最好的人选。” “从帝王的角度来说,您这么做没有错,阴谋在帝王手中不叫阴谋,叫帝王心术。但从国师的角度来说,我替他感到心寒。” “所以陛下,我是不会帮您劝他的,我会跟他一起做恶人。 “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道德,可以束缚我们不再作恶。” 池南音平静地说完这些,平静地看着顾知雍。 大概是跟着晏沉渊久了,也大概是她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做个反派,她也开始沾染了上了晏沉渊那股日天日地谁都不服的气息。 所以池南音在面对着顾知雍这个皇帝时,没有半分敬畏之情。 她怀里的阿雾吱吱吱叫:“小音音,这绝对是你最高光的时刻了。虽然你背离系统真的背得十万八千里远,但今天我给你点赞!干得漂亮!” 池南音低头,笑着摸了一下阿雾的白毛。 她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自己进步了。 今天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吵架吧,她居然没有哭诶! 顾知雍听完池南音的话,眼中有些诧异,来之前,他以为池南音会是一个耳根子软,很容易说服的对象。 毕竟绝大部分人,只要听说了“若国师不从王令,天下则生乱”这样的话,都会站在大义这一边。 是的,他们站在大义那一方,而池南音选择跟晏沉渊一起成为大恶。 毫不犹豫,绝不悔改。 “陛下若无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池南音抱着阿雾起身离开。 她拉开隔间的门,发现原来顾凌羽刚才就一直站在门外。 顾凌羽双臂环胸倚着门柩上,将方才池南音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他突然觉得,池南音在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对她的认知。 原以为她只是个性情恪纯,心思绵软的池府闺秀。 后来蓝楹树下一悉话,她让自己知道了,她其实对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绪理解得很明白,那句“你只是在成全自己的英雄气概”令他醍醐灌顶。 而在今日,他更是见识到了池南音对于很多事独特的理解和看法,她不止是澄澈干净,她还通透。 这样的女子,谁人会不心动? 池南音开门见到他,以为他会会跟自己说什么。 但顾凌羽只是冲她笑,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还点点头:说得好! 就在那一瞬间,池南音忽然理解了上一世她长姐对顾凌羽这个狗渣男念念不忘的原因。 除开“白月光”这个膈应死人的设定外,顾凌羽他身上真有种磊落坦荡的大气在。 笑起来也挺好看,此家少年郎,倚门笑春风,春风不胜他风流。 池南音也冲他笑笑,没有像以前那样客气疏离,笑得眉眼弯弯的。 点过头算是问好后,她下楼去。 顾凌羽转身进了雅间,对顾知雍拱手:“父皇。” 顾知雍神色有些茫然,若有所思般地问顾凌羽:“瑾泽,孤是否,真的错了?” 顾凌羽抬头,道:“父皇累了,儿臣送父皇回宫歇着吧。” “是累了,瑾泽啊,你过来,过来让父皇看看。”顾知雍怅惘地叹气,伸手向顾凌羽。 顾凌羽走过去,顾知雍拉着他坐下,问:“西北大将军之位一直空缺,朝中倒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可堪此任,你是何看法?” 站立一侧的池澈听到此话,猛然抬头! 顾知雍有移交兵权之意! 有禅位之意!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跑出雅间,追上池南音。 “四姐!”他喊道。 池南音才刚走到楼下,听到池澈的声音回头:“怎么了吗?” 池澈望着池南音,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开口。 “小八?”池南音见他喊住自己又不说话,问了一声。 “四姐,国师他……他……” “他怎么了?” “他活不长久了,四姐,他最多最多,还有两年性命。” 池南音心脏抽紧,呼吸滞住。 搭在阿雾身上的小手稍稍用力,阿雾抬起头来看她:“小音音?” “哦,也没事,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池南音笑着说。 “四姐你在说什么呀!”池澈心急,走下台阶对池南音急声道:“而且如果你执意跟他在一起,他会害死你的!四姐你信我,国师绝非你的良人!” 池南音还未来得及再问,忽又听得晏沉渊的声音传来,“那何人才是?” 她闻声回头,然后她就看到…… 晏沉渊他走了进来?!!! 嗯? 走??? 嗯??? 不是飞不是飘不是坐轮椅,他,走,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菩萨保佑我,今天的更新不被锁。 第65章 晏沉渊他抬腿跨过了酒肆门槛。 晏沉渊他双足没有浮在半空中。 晏沉渊他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来。 晏沉渊他站!起!来!了! 他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儿上五楼了! 池南音目瞪狗呆。 “国国国国国……”她一把扶住楼梯的扶手,口中发出很奇怪的音节,满脸都写着“卧槽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晏沉渊着了那身月色长衫,步步走来,缓缓而至,站,在她跟前。 她还站在楼梯上,所以晏沉渊刚好能与她平视,他笑着问:“嗯?” 池南音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用力地闭上眼睛碎碎念:“这一定是什么BUG,打开方式不对,我再来一次!” 晏沉渊闷闷地笑了一声。 池南音听到这笑声,再次睁开眼睛,确认了这不是BUG,是事实。 钻进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也许这辈子自己死的时候,不用再是个完璧了?可以有人之初体验了?嘿嘿! 第二个念头是:草,自己说过他是针!而且他知道! 第三个念头是:他准备什么时候证明他不是针? 接二连三的念头让她脑子空白,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问:“还遗憾吗?” 池南音腿一软,险些瘫坐在楼梯上。 晏沉渊手一伸,扶住她腰肢抱着她下了楼梯,站在自己身边。 他的手一直搭在池南音腰上,抬眸看向站在上方处,脸色正惨白的池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晏沉渊清冷问话。 “国师……”池澈的震惊不比池南音少,甚至比她多。 虽然池澈从始至终都知道晏沉渊并非废人,但他更知道国师是打算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绝不让其他人知道的。 可今日国师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站在此处,无疑是向天下宣告,他晏沉渊,并无旧疾。 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池澈不敢想。 他的第一反应是回头看,果然看到顾知雍和顾凌羽二人就站在身后。 他们望着晏沉渊的眼神,分明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而顾知雍的眼底还有着难以抑制的狂喜,那只独臂,拳头紧握。 “国师!”顾知雍甚至激动得上前了一步,过于激烈的情绪让他面颊发红,眼中发亮。 晏沉渊不是废人,意味着,晏族血脉将有传承。 意味着,还会有新的国师! 意味着,大乾会有新的庇护者! 可晏沉渊只是漠漠且恹恹地扫过顾知雍的脸,眼神轻蔑,笑意讥讽:作梦! 他牵起池南音的手,轻声说:“回府?” 池南音没有大人物们那么多想法,她接受能力也没大人物们那么强,她还在持续消化“晏沉渊不是半身不遂他很能遂”的这个消息中。 所以她听到晏沉渊的话时,也只是愣愣地点了下头:“哦。”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时,池南音有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她一会儿看看晏沉渊握着自己掌心的手,嗯,是他的。 又一会儿再看看地上这对正在和自己一起走路的脚,嗯,应该也是他的。 再一会儿还看看旁边这个人的脸,嗯,以前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他,但应该,是他没错的。 他好高哦,这身高得有一八七左右了吧? 腿也好长哦,看上去还挺直的。 以后接吻可能要辛苦他弯腰了,不然自己就算踮脚好像也勾不着他。 “小音音!!!”阿雾发出撕心裂肺的吱吱呐喊,它已经喊魂喊了大半天了,池南音一直没听见。 “啊?” “恭喜你不用两辈子到死都是处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 “你在跟这只死老鼠说话吗?”晏沉渊突然问道。 池南音:“仓鼠,它是仓鼠!” 然后,池南音她就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极其,特别,相当严重的问题。 “你骗我!”她站定在街头,突然很生气。 “……” 晏沉渊心想,你的这个反应,是不是来得晚了点? 阿雾:“小音音你的反射弧长得可绕地球两周半。” 池南音猛地想到了什么。 就是以前哦,他套路自己,让自己帮他捏腿。 可有时候他特别讨厌,老是挑自己毛病,她就悄悄地掐过晏沉渊腿上的肉的。 而且最开始自己坐他大腿的时候,是把他的腿当成没有知觉的木头石头的。 现在…… 她想到这些,脸上瞬间涨红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她红着脸冲晏沉渊嚷道:“你的腿明明是好的,你一直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你怎么老是欺负人啊!” 她气得扭头就跑。 晏沉渊在后面笑到肩头乱颤。 一边笑他一边喊:“你慢一点,我腿刚好,走不快,等等我。” 池南音刚跑出几步,又苦着脸站定,等他跟上自己。 “你的腿是刚刚好吗?”池南音问。 “嗯。” “为什么突然好了?” “唔……大概是这双腿他怕你遗憾,自己就好了?” “国师,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没有。” “姓阉的你混蛋,你这个大骗子!” “看来你更希望我是个残废?”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冤枉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按说,你不应该为我高兴?” “……好像也是哦。” “还生气吗?” “不,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就好。” “国师我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你等我捋捋这个逻辑!” “挺对的,别捋了。” 晏沉渊长臂揽在池南音肩上,拢着小小一只,迷糊楞登的人儿往国师府走,眼中笑色丝毫不掩。 池南音闷在他手臂下面,越想越不对劲,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晏沉渊,还是想质问他这个骗子为什么要骗自己这么久,难道自己不值得信任吗? 他肯定没有瞒着展危的,凭什么展危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 果然你们才是一对! 晏沉渊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抬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我告诉过你的,你非要说我会飞,我有什么办法?” 池南音又想,对哦,他告诉过自己,他可以站起来的。 而且有一次他好像忘了他是个残废这事儿,还翘过二郎腿,自己当时居然信了他的鬼话,真以为是展危帮他抬起来的。 池南音你怎么这么蠢啊! 等等,不对啊! 明明是他骗了自己,为什么现在都变成自己的错了? “狗国师你王八蛋,你套路我!”池南音气得又骂人。 晏沉渊笑出声来,手扣在她腰间,低身在她耳边说:“回家了你慢慢骂,大街上的,不雅。” 池南音左右看了看,果然有很多人三两成群地围在一起,在看自己的热闹。 她的脸就更红了,恼火地揪了一把晏沉渊腰上的软肉,缩在他胳膊下面羞得抬不起头。 京中之人见此景,莫不惊奇。 没人见过晏国师着玄黑以外的颜色。 没人见过晏国师他站着走路的样子。 没人见过晏国师笑得如此惬意自在。 没人知道晏国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只能猜测,或许国师府里头豢养的那位美姬,真是个妖孽。 连晏国师这样的魔头都会甘作她裙下之臣,被骂“王八蛋”,也不气不恼,笑意盈盈。 但总有一些人知道,这京中,又要变天了。 而晏沉渊这么做的绝大部分原因不过是,了却小姑娘的遗憾。 极小一部分原因是,让魂契里的那些老畜生,绝了对小姑娘的恶念。 他晏沉渊不残不废,有爱有念,没有心死到以身成剑破魂契。 便请契中十四魂,慢慢熬着吧。 回到国师府后,池南音拉着晏沉渊一路小跑跑进雁芦阁,关上了房门。 然后抬着头直直望着他。 晏沉渊让她看得心下一紧,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池南音扑进他怀里,用力地抱住他的腰,发出惊叹的感概声:“天啦,原来真的这么细!国师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这样抱你的腰试试看,你的腰真的好细好细啊!” 晏沉渊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极是遗憾地落下,环着她小小的身子,心下一叹,唉,原来只是这个啊。 白激动了。 “国师,刚才小八说,你活不过两年了,他是骗我的,对吗?”池南音脸颊贴着他胸口,小声地问。 “他说得不对。”晏沉渊隔着衣料,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我就知道,怎么可能嘛。”池南音抬起头,笑眼望着晏沉渊。 “应该说,我活不到来年夏日。”晏沉渊低头看着她的小脸,平静地宣布自己的死期。 池南音脸上的笑容淡去,低头埋进他胸膛,“哦。” “有什么想说的吗?”晏沉渊轻声问。 “没有。” 池南音笑着紧了紧抱着晏沉渊腰身的手臂,心想,有什么好说的呢,反正,我也活不了太久了嘛,哈哈哈。 人家谈恋爱约饭约会约电影,咱两要不要抽个时间约个死呢?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拜把子的话用在这儿,感觉还挺浪漫的是怎么回事? 晏沉渊亲了亲她发端:“别怕。” 我不会让你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池南音点了点小脑袋:“不怕。” 咱两这对恶人活着是不能造福谁了,但求个不贻害百年。 “你对池澈说,你也活不长久了,是什么意思?”晏沉渊忽然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狗国师:我有一百种套路小姑娘的方式。 第66章 池南音心里一慌,她不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晏沉渊。 因为如果跟他说了,他肯定会让自己得偿所愿,让自己活下去。 而让自己活下去的另一项关键条件是,她姐得嫁给顾凌羽。 就晏沉渊这个日天日地的性格,他绝对做得出来任何事,搞不好他会直接把瑞亲王弄死,再逼着姐姐嫁给顾凌羽。 池南音一想到这个惨烈画面,就觉得脑壳疼。 不得行,坚决不得行! 只不过,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听墙角呢? 你堂堂一个国师,你这么做很不道德的! 算了,跟你谈道德,就像跟我谈智商,是一个概念。 她在晏沉渊怀里晃了晃身子,软声说:“我骗他的,当时我气不过他那么说你,所以我就故意气他。” “真的?” “当然了。” 晏沉渊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可怜儿,他向来知道,小姑娘她不会撒谎。 而且她知道自己将死时,反应过于平淡了,不似她应有的样子。 但晏沉渊什么也没问,只是缓慢地抚过她背脊,“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好的呀。”池南音松开环着他腰的双臂,抬着头问:“国师,你跟小八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呀?” “怎么这么问?” “他今天说那些话的时候,好像跟你很熟一样。” 晏沉渊微微偏首想了想,说:“我跟他的确相识已久,但我跟他不熟。” 池南音:“请甲方简单直白地阐述观点,不要搞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晏沉渊听得好笑,拉着她坐下,坐在自己腿上。 池南音坐得乖巧,但跟以前不同的是,她现在十分注意自己坐的位置了,尽量往他膝盖处坐,避开关键部位。 晏沉渊又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应该站起来的? 好像,有点,亏? 但算了,不好总是占小姑娘便宜。 “不是每一个我认识的人,都能被我称作熟人。于我而言,他跟狗皇帝,顾凌羽他们并无区别,都是让人讨厌的脏东西。” “国师,他是我弟弟,请注意一下您的用词。” “他不是你弟弟。” “哈?” 晏沉渊看她一脸懵逼的表情,好笑道:“他不是池澈,真正的池澈早就死了,他姓顾。” 池南音感觉有一盆狗血正往自己脑门上泼,泼得她极为酸爽。 “你不是会想告诉我,是……那个顾吧?” “嗯,就是那个顾。” “这都啥跟啥啊!啥啊!” 晏沉渊扶着她腰肢坐好,给她说了一段往事。 池澈不是真池澈,他叫顾知澈,听名字就知道,他是大乾王族顾氏之人。 他今年也不是十四岁,而是十九岁。 十九年前,尚还是皇子的顾知雍在一次酒后,动了一个不该动的女子,那女子是先皇的后妃。 这事儿精准一点来形容,是□□。 池澈,或者说顾知澈就是这么来的。 先皇并不知情,对这个孩子也算得上疼爱,若这事儿一直这么瞒下去,倒也没什么。 后宫里头嘛,哪个皇帝头顶不带点绿,虽然这位先皇他绿得比较别致,但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可麻烦的是,顾知澈越长越像顾知雍,不像先皇,那位后妃也对顾知雍动了真心,时常纠缠不清。 顾知雍知道,这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女人发起疯来有多可怕,他见过太多次了,先皇的妃子一个比一个疯,争宠争到无恶不作。 而顾知雍是一个心系皇位的人,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毁了他的大好前程,于是,在某一个先皇携妃带子出巡的时节,他欲杀了那个后妃灭口,连着顾知澈也准备一并除掉。 替他做这件事的人,正是池南音的便宜老爹,池衡华。 那时,池衡华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根基不稳,正需要找一个可靠的皇子,等着这位皇子成为来日的皇帝,他便也能飞黄腾达。 他与顾知雍可谓是一拍即合。 那一年,顾知澈六岁。 也是顾知澈命不该绝,池衡华准备下手时,后妃带着顾知澈逃命,撞见了晏沉渊。 晏沉渊听说此事,忽然玩性大起,这种狗血又搞笑的事情,实在是难得遇见。 一时兴起,他救下了顾知澈,又找了个与他身形相仿的死童毁了容貌,让池衡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交了差。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安排了阿蛮照顾池澈,整三年。 三年后,池衡华的外室病故,外室所生的孩子,也一同死去。 晏沉渊给顾知澈吃了药,让他缩骨调型,顶替池衡华的私生子,进入池府,正式成为,池澈。 于是,池衡华替顾知雍养了十年儿子。 池南音听这段往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晏沉渊老是瞧不上自己的童话故事了,这位老哥,他见过的故事比自己说的要精彩一万倍啊! 这混杂了□□,后宫厮杀,君臣苟且,蛰伏复仇,兔死狗烹等等一系列狗血元素的故事,太牛逼了! “怎么了?”晏沉渊见她定在当场张着小嘴一副发呆的样子,笑声问道。 “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先消化一下。”池南音抬手并指,抵着自己的脑门,让自己脑子转快点,赶紧把这故事想明白了。 “慢慢消化,不急。”晏沉渊笑道。 “国师你这个人好恶趣味啊!”池南音无语地看着晏沉渊。 “我怎么了?” “你明明知道小八跟池衡华是死敌,你还让小八住进池府!” “对啊,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你!”池南音有点无法反驳,晏老哥行事,讲究的是个随心所欲,怎么高兴怎么来,不讲道理的! 池南音又问:“那小八,应该叫狗皇帝父皇呢,还是叫他皇兄?” 这问题倒是把晏沉渊问到了,他抬头想了想:“是个好问题,要不你去问池澈?看他愿意叫狗皇帝什么?” “……国师你真的太坏了!” “我怎么坏了,我救了他,还教他推卦占星之术,教他权谋博弈之法,甚至教了他几手武功,没有我他早就死了,我觉得我是个好人。” “……” 池南音看着他,感觉,他好像,说得又很有道理? 这人怎么老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池南音现在深刻地理解了那句话,晏沉渊他就是理,他横竖都有理! “可我还是觉得,小八有点可怜。”池南音努力地不让自己被晏沉渊绕进去,发出感叹。 “哦?” “你当初救下他,只是一时兴起,为了好玩,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但他就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呀,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不说,还要杀他,而他一直生活在仇人府上,还要管仇人叫爹。妈诶,这种事我想想都觉得可怕。” 晏沉渊却说:“他随时可以离开,我又没有不让他走。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隐忍复仇,那他吃的所有苦头和委屈,都是他应该受的,怨不得他人。” “你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池南音又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会诡辩呢?怎么感觉你总是对的?” “因为我本来就是对的。” “……”池南音瘪了下嘴:“我不跟你说了,我说不过你。” 晏沉渊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子:“以后不许再私下见他。” “你好小气哦。”池南音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国师,之前我们在外面玩的时候,你跟我说,不许在小八面前露出双足,也是因为这个吧?” 晏沉渊抬了下眉梢,这种事情她记性倒好。 他说,“对,就是因为这个。” 池南音又无语了:“你真的好小气,他把我当姐姐的嘛。” 晏沉渊想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眼睛不太好? 池澈眼中对你的占有欲和偏执症,那叫把你当姐姐? 若不是对你贪图甚多,他会跟疯了似地,拼着不要命了也要阻止你靠近我? 他清楚池南音的心思有多软,此刻被自己说得迷迷糊糊地倒能稳住心绪,难保以后再遇上池澈时,她不会心软。 毕竟,她是真把池澈当弟弟啊。 想着这些,晏沉渊很轻很轻地揪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听话。” “听听听,听就是了。”池南音笑着握住晏沉渊的手,偎进他怀里,问:“那国师,小八是不是也想当皇帝?” “嗯。” “你也想他当皇帝吗?” “他当不当皇帝我不在意,我就想看顾知雍知道真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看?” “国师,你真的,太恶趣味了!” 池南音哭笑不得,这人有时候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但她又说,“那你一定要带上我,我可讨厌狗皇帝了!” “好。” 晏沉渊将她往上抱了抱,鼻尖在她颈间轻轻地来回摩挲,闻着她身上甜软却不腻人的香味,温热的呼吸挠得池南音痒痒的。 也挠得她心尖痒痒的。 “国,国师?”池南音有些发干的声音软软地喊了一声。 “嗯?” “我可不可以……” “什么?” “唔,就是,那个,就是……” “哪个?” “唉呀没什么!” 晏沉渊:又玩脱了。 他牙关叼着池南音肩头的衣衫滑开,在她皓雪香肩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干哑的嗓音说:“乖,别心急。” 我急呀! 咱两都快双双扑街了,我就想在死之前来个人之初体验,你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呢,可把我急坏了! 池南音好气哦。 作者有话要说:妈的我也好气哦!我闺女都这么主动了,狗国师你做个人吧! 第67章 正如晏沉渊所想的那样,池南音当时被他说得迷迷糊糊地绕了进去,但等她一个人安静下来仔细思考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叹气。 她也不是真的心智不全,她只是反射弧比较长,想明白许多事情花的时间要比别人久。 她抱着煤球放在膝盖上,阿雾站在煤球身上,抱着松子一边啃一边问她:“干嘛?” 池南音说:“如果小八真的要争皇位,那他就是顾凌羽现阶段最大的敌人了?” “没错,这问题不需要想吧?” “我觉得我姐应该不会帮小八,说得夸张一点,我姐算是顾凌羽上辈子的前女友吧?她又不曾恨过顾凌羽,相反她对顾凌羽的评价还挺高的,再加上瑞亲王是顾凌羽的叔叔,她应该会站在顾凌羽那一边的。” 阿雾:“讲道理,瑞亲王也是池澈的叔叔,哈哈哈草!顾家这个关系乱得可以来个大乱炖了。” 池南音戳了一下阿雾的脸,笑道:“这书太监了的嘛,所以如果我不猜错,顾凌羽在打国师这个终极BOSS之前,还要先过小八这个副本,估计还能扯上一百多万字,我的天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你记不记得,去年乞巧节,就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小八的时候?” “记得,你非不肯过去跟他打招呼,还是我让你去的,我说那是主线剧情你必须要走,副本既然触发了,你当时就算避开,之后也还会再遇上。” “没错,那天晚上我们还遇到一个黑衣人,我吓得半死。” “你是想说?” “那大概就是国师吧?” “应该是。” “所以,原本的小八是有国师作为后台,跟顾凌羽对擂干架的,可是现在,国师也不管他了。” “你等等!”阿雾放下松子,黑漆漆的眼睛瞪着她:“你不会是圣母病发作,见如今的池澈众叛亲离,孤身一人,这会儿开始想帮他了吧?” “那倒不至于。”池南音捧起阿雾放在心里,“我只是觉得,他真的好惨啊。虽然国师说得也没错,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一路上的荆棘坎坷都是他理当承受的,但我总记得当时在镇国公府里的那个小孩儿,你说,那时候他的青涩和害羞都是装出来的么?” 阿雾嘲笑她的智商:“那不然呢?你要不要算算从你进入国师府后到现在,才过去多久,池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走到这么高的位置,还获得了顾知雍的信任,你以为这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能做到的事?小音音,不用我提醒你,你穿的这个书,它本质上是一个大权谋文吧?” 池南音皱了下鼻子:“我没忘记。” “没忘记就好,我跟你讲,这整本书里,你就是智商洼地,食物链底端。要不是有姓阉的罩着你,你怕是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呀,你还不是照样任务失败?”池南音笑着撸了撸它的毛,好奇道:“假如我任务失败了,你会不会受什么惩罚?” “扣工资呗。”阿雾叹气,“这工资我是扣定了,我咋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垃圾宿主?” “哇,原来你也是社畜?” “咋滴,想跟我来个吐槽大会,吐槽那些年我们一起遇过的狗币甲方和狗币老板?” “我遇到过的最狗的甲方是国师。” “那我就不一样了,我遇到过的最狗的乙方是你。” “清蒸红烧醋溜,你选一个喜欢的?” “你说你狗不狗!” 池南音笑着揉了揉阿雾,轻声说:“对不起啊,拖累你了。”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明儿帮我买点松仁回来,再给这蠢猫带包小鱼干,对了,我还要奶茶,要茉莉花茶味儿的。” “好,你要什么都有。” 池南音抱着煤球在怀里,一边撸着猫,一边想,不想了。 大权谋文呢,不是自己这种智商的人玩得转的,且听天由命吧,管他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她又不是真正的大乾朝人。 她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 误入此间一场,一开始也只想好好地活着,健康地活着,现在则只想好好谈个恋爱,若能再睡个国师,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国师他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禁欲啊,可愁死她了。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久违的春雪。 雪飘得不大,细细绒绒的,一簇一簇地飘在空中。 池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府里的秋千上,折着彩纸叠纸船。 这秋千他是给池南音扎的,她只来荡过一次,那日说好了等以后再来陪自己叠纸船,她也不曾再来。 料想以后,她就更不会来了吧? 那日她说,“小八,你跟国师很像呢。” 大抵心思越简单的人,越能看出寻常里不寻常的端倪,她一语点醒自己,是的,自己跟国师很像。 想习得他的心深似海,无所不能,也想似他那样六亲不认,百无禁忌。 自己努力地向国师的样子靠近,可终究只学到了些皮毛而已。 当日天上也是突然飘起了雪,她提着裙裾飞快地跑走了,她回去找国师一起看雪。 那时她脸上的激动和兴奋,池澈仍然记得。 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他在往好的方向努力,却将一切搞得越来越糟糕。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国师,却被国师弃之如敝履。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让池南音难过,却在失控之下将刀子扎进她心口。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仔细回想,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呢?姜剑望的事?又或者是更早一些?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手递进她掌心?不该吃她给自己的那顿饭? 他不知道。 他唯一清楚的是,今日他将那些话说给了池南音听,晏沉渊便绝不会放过自己。 于晏沉渊而言,自己是什么东西,他早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自己没那么重要,也不过如其他人一般,是只蝼蚁,他从不看重,更不当回事。 试问这天下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能被国师放进眼中呢? 所以他一直在府上等,等着晏沉渊来找他,要么一掌了结了他,要么,一佛钏收了他。 意外的是,他的心情异常平静,他甚至没有去想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死亡。 他一直想着的,是池南音今日在酒肆里对顾知雍说的那些话,她说,她将陪国师做个恶人,不惧任何后果,也不怕世人流言。 不知不觉间,他叠完了所有的彩纸,脚边铺了一地的纸船, 抱着纸船来到湖边,他一只只放下去,看它们随波逐流。 好像他又回到了当初,再次成为了凄凉月色下,独坐在湖边,孤苦无依的池府小八。 只是这一回,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向他伸手,对他说:“你别怕,我是你四姐姐。” 阿蛮抱了一件外袍走过来给他披上,叹道:“公子。” “他还没有来么?”池澈问。 “国师不会来了。” “他彻底放弃我了啊,可是阿蛮,我有说错么?” 阿蛮皱了下眉头,不解道:“公子?” “他本来就活不过二十五岁,我有说错么?池南音跟他在一起,就是会死,我说得不对?假如顾知雍真的将皇位禅让给顾凌羽,这大乾就将延续下去,国师他根本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我又有讲错?” “我句句属实,无人信我。” 阿蛮叹气:“公子,你是否想过,其实池姑娘是信你的,只是她并不害怕呢?” 池澈痛苦地皱眉,闷痛碾过他心间:“她今年才十七岁,阿蛮,十七岁,国师若真的心疼她,怎会舍得让她在这般好的年华里死去?” “我原是想着,无妨的,就算她真的喜欢国师也无妨,国师总是会死,等他死后,我会陪着她。我不求她喜欢我,我就把她当姐姐,国师给过她的那些回忆和美好,我可以成百倍千倍地再给她,但,她总得活着才行啊。” “她今日跟我说,她也活不长久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我觉得不安,阿蛮,我不想她死。” 阿蛮看着这位身形单薄的公子,心下怅然。 他不完全是池澈的手下和杂役,他是晏沉渊派来照顾池澈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池澈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个出生便带着肮脏血液的少年,他是如何一步步挣扎着活下来,并在每一个夜晚将恨意咬碎了咽下去,蛰伏整整十年,只图复仇。 他要杀的人,不止是帝王,更是他的父亲。 他身上流着顾知雍的血。 阿蛮明白,国师是故意的。 国师想看这大乾的笑话,想看顾家的人是如何自相残杀,想看儿子弑父的闹剧。 更想看顾家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自断国运,自毁长城。 而这些,池澈也明白。 这么多年,池澈从来没有因此而怨恨过国师,他一向很清楚他应该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情。 只是后来他失控了。 但他以为,他是在池南音的事情上失控的。 其实不然,他失控在逐渐迷失的野心和欲望中,他过于急切地想将顾知雍打落帝位,踩在脚下,狠狠唾弃。 就像困兽出笼总是咆哮,他太过心急于让所有人都听到他满是仇恨和愤怒的嘶吼声,忘了本质上,他仍然羸弱。 失去了国师的帮扶,他什么都不是。 阿蛮替他点亮了角楼的灯,国师来不来,那便是国师的事了。 展危看到那盏黄灯,轻然嗤笑。 “大人,池澈想见您。”他说。 “难道不是顾知澈吗?”晏沉渊玩味地问道。 “大人说得对。”展危笑道,“我去把灯灭了吧?” “嗯。”晏沉渊随口应了一声,没当回事。 …… 春天来得特别快,快到让池南音措手不及,还未看够冬日的萧索苍凉,山间桃花便次第开。 城外有一处桃花林,这是池南音从池惜歌那里听来的。 听她姐姐描述,那里的桃花开起来跟不要命似的,争相斗艳,灼灼一片。 她很是神往,于是要拉上晏沉渊一起去看。 晏沉渊内心:好滥俗的景致,好无趣的地方。 “听说还可以骑马呢,国师,你教我骑马好不好?”池南音满是期待地望着晏沉渊。 晏沉渊点头:“听着是不错,我们去看看。” 但国师我说的是在桃林中骑马,不是叫你在城中纵马啊啊啊! 池南音被他抱在身前,看他一抖缰绳,策马跃过城中大街,惊得路人纷纷避让,她吓得大喊:“国师国师,当心啊!” 晏沉渊面不改色,眉眼噙笑,一手环着池南音的腰让她坐稳,一手抖动缰绳驭着坐骑狂妄无度地穿街而过。 他当真是嚣张跋扈得没了边儿,一点也不符合他高冷厌世的人设了,活脱脱的不良少年纨绔子弟,将反派作风进行到底。 纵马急驰至桃林,池南音望着眼前的绯红万万,惊叹地捂住小嘴,激动地高声:“国师,好——” “好好看啊。”晏沉渊低头闷笑,学她说话。 “国师!”池南音恼火地瞪他,这人好烦! 晏沉渊放慢了速度,马儿缓缓踱步步入桃林中,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桃色,半掩在青绿翠草间,马蹄溅得落花香。 池南音伸手接着飘下来的花瓣,嘀咕着:“不知道桃花做什么好吃?” “桃花酿,桃花酱,桃花酥,桃花糕,你若喜欢,我让人教你做。”晏沉渊笑声道,她怎么什么东西都能想到吃的方面去? 池南音转头看他:“那桃花运呢?” “我有桃木剑一柄,最适合斩桃花运,你要不要试试?” “哈哈,我开玩笑的。”池南音果断掐死了激他吃醋的念头。 晏沉渊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又望望此处景致,他还是觉得,这景致,当真滥俗,毫无新意。 于是他掷了佛钏出去,桃林间起清风,卷着漫天桃花轻曼往上,在桃林上方密密交织出一大片桃色花席。 “哇!”池南音这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土包子,又想发出“卧槽好好看”的声音了。 “来。”晏沉渊搂着池南音的腰,从马背上起身。 但见桃花铺就阶梯,一团团一簇簇,轻轻盈盈起起伏伏,就铺在池南音脚下,阶阶向上,直连桃林上处的那一片花席。 “我可以踩上去吗?”池南音诧异地问。 “试试?”晏沉渊笑说。 池南音踏出步子,小心翼翼地落在那花阶上,落脚有些软,像是踩在了厚厚的地毯上,但如履平地,稳稳当当。 “天啦!太神奇了!”她既兴奋又新奇,提起裙摆,沿着花阶一路小跑上去,又蹦又跳地兴奋喊着:“国师你快来!” 晏沉渊拾花阶而上,这下他觉得,这景致,勉强可看了。 池南音扑进花席里打了个滚,花席柔软如云,她沾得满襟花香。 她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有一晚,她院子里的蓝楹花也如有灵般,一直跟着她脚下飘然起舞,活像电影里的特效画面。 那时她就知道,能做到那种事的只有晏沉渊,但那时她不敢说,更不敢问。 此刻不一样了,此刻她大大方方地向晏沉渊喊着:“国师你好厉害啊!” 她扑腾在花海里,捧起双手舀着花抛出去又接回来,笑得跟个小傻子似的,晏沉渊看着摇摇头,心想,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就是好啊,怎么哄她都开心。 可就算是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也怕是难以抵挡这等盛大又热烈地偏宠吧? 他刚走进花席里,脚还没落稳,池南音直挺挺地向他扑过来,扑着他双双倒进花海里。 打滚。 “国师,好好玩啊!”池南音的“好好某”式夸赞又上线。 晏沉渊卧进花海中,怀中抱着扑倒了自己的绵软小姑娘,她发间还落着一瓣桃花。 她笑眯眯地望着晏沉渊:“国师,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今天会想做什么呢?” “你呢?” “我?”池南音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红了红,小脸埋进他胸口,贴在他胸膛上,“我不告诉你。” 晏沉渊手指滑过她的小脸,望着空中乱舞的桃花,没有说话,但他在努力地忍着笑。 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抬了手搭在额头上,大笑出声。 他笑得胸膛都在轻震,池南音能清晰分明地感受到。 她好气啊! “国师!”她抬起头来,恼火地看着晏沉渊。 晏沉渊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拢在身下,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别恼,是我不好。” 他的手指顺着池南音的脊沟往下,在她腰窝处轻轻地按了一下,一股暖意似电流般地蹿进池南音的心间。 她忽然四肢酥软,脑中发蒙,软作一滩初春的水般,连呼吸都有些急喘起来。 “国师。”有些破碎的呢喃声从她口中含糊而出,双臂绵软无力地挂在晏沉渊的肩颈上。 “嗯?”晏沉渊薄唇滑过她高昂而颀长的玉颈。 “晏沉渊。” 她带着无尽情意唤出的这三个字,像是某种致命的催化剂,将晏沉渊强守的那点理智几近击溃。 眉心红痕险些挣脱浮现。 他不得不猛地睁开眼,用力地咬了咬牙关,灼热的气息烫在她耳边:“别动,乖。” 池南音也动不了了,她软得没有一丝力气,绵绵地伏在他怀里,心尖处仍自悸动未歇。 她好像经历了某种不可写写了要被锁的事情,但明明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很奇怪! 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极为疲累的困倦感袭来,活生生地感觉身体被掏空,她迷迷糊湖地黏在晏沉渊胸口,叽哩咕噜地也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眼皮打架地睡了过去。 晏沉渊一手揽着她,另一手轻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池澈是该死,但池澈的话也没说错,自己的确会害死池南音——假如他不自控。 池南音一觉醒睡已经是夜间,而且已经回了府上。 她感觉自己骨中有些酥意还未完全褪去,下榻落地的时候脚也稍微软了一下,这一切迹象都像极了那个啥。 虽然,她两辈子了都没有体验过人之初。 但是,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可问题是,没有啊! 她想不明白,而对于任何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她都有一个统一的解决方式:不想了。 爱咋咋滴吧,反正晏沉渊身上那么多神奇的事儿,多这一桩不多。 这样自我开导后,她走到外间,外间阿雾正在啃松子,煤球则在咬鱼干。 “你姐来了,你姐夫也来了。”阿雾说。 “……”池南音怔了怔。 “你不去看看?”阿雾问她。 “不去了。”池南音摇摇头,捡了它的松子嗑起来。 …… 池澈和顾凌羽的争权大戏已至白热化。 以前双方尚还保留着体面,只是暗流汹涌,私下较量。 如今已是撕到了台面上,双方阵营对立,剑拔弩张。 站在顾凌羽一方的人坚持正统,顾凌羽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且颇有才干,是理所当然地大统人选。 站在池澈一方的人则是高举反旗,出师亦有名,大乾这么多年纵容国师作恶,毫无作为,百姓受苦,早已势去,天下人,当反之。 大体来说,是个王侯将相,宁有没有种乎之争。 在顾知雍已经禅位于顾凌羽之意的情况下,在国师已懒得再多看池澈一眼的情况下,池澈仍能折腾了这么大阵仗来,与顾凌羽,或者说与大乾朝形成势均力敌之局,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饶是早有所察的池惜歌,亦对池澈刮目相看。 如果不是顾知雍改变了心意,有心传位顾凌羽,而顾凌羽又要继续造反夺位的话,那池澈大可以勤王之名,但顾知雍的手除掉顾凌羽,他再得渔翁之利。 只可惜,那日酒肆里发生了太多事。 池南音的那一番话让顾知雍开始自我反省,而晏沉渊的“站起来了”更是坚定了顾知雍死守大乾太平的决心。 这些无意中的插曲,都让池澈的复仇造反之路,变得愈发艰难。 可即便是这般艰难,池澈依然单枪匹马地杀出了一片天——在一个人与全世界为敌的这件事上,他倒是跟晏沉渊学了个十足十。 若这个世界没有多池南音这样一个变数,晏沉渊必然是依旧乐意给池澈搭一把手的,届时,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又可以扯一百万字了。 眼下,朝中风声鹤唳,京城草木皆兵。 池澈扣死了顾知雍的命门,长老院。 池惜歌与顾鹤溪今日来见晏沉渊,便是来问,长老院对国师的影响,是否真的有池澈所说的那么重要。 于普通的国师而言,当然很严重,但这个国师他是晏沉渊,他不怎么按套路出牌,顾鹤溪也摸不准,只能来问问。 晏沉渊却有些厌烦地看着他们二人,只说:“重不重要与你们何干?你们既信人定胜天,又为何还要在意我这个国师?还是说其实你们也在担心,一旦长老院出事,晏氏无后人,大乾国脉无人能守?” “国师!”池惜歌打断他的话,有些气道:“我不是在担心你晏氏一族,说句实话,你晏家是否绝后与我何干!我只是怕你出事,怕小音儿她难过,所以才来问一问!” “你若这般不领情,那今日就当我等未曾问过!” 晏沉渊捻了下佛钏,漠漠地看着池惜歌:“池澈若能毁了长老院,我送他当皇帝。” 池惜歌再如何聪慧绝顶,也品不出晏沉渊这话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晏沉渊却也懒得解释,沧京城中自以为是的苍蝇依旧这么多,从来不曾死绝过。 他半支了额头,恹恹地说:“滚。” 立在一侧的展危抬了下眼皮,唉,多久没看到大人露出这么厌烦冷漠的神色了? 大人厌的烦的不是池惜歌或顾鹤溪,他只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吵吵嚷嚷喧哗不休的世界。 摆明了国师懒得插手,只想看戏,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儿,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最好你们通通打死,全都死得干干净净,甚至整个世界都死掉,国师他最最满意不过了,这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们敢要吗? 一天天的,揣摩些啥啊? 还是池姑娘好啊,池姑娘最最好了。 “王爷,王妃,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吧,这等小事,国师是不会搭理的。”展危念着池惜歌到底是池南音的姐姐,不好太过抹了她的面子,好声恭送。 池惜歌听得想笑,好个“这等小事”,在晏沉渊眼里,什么样的事叫大事? 或许真的只有她妹妹的事,才叫“大事”? 她既无语又无奈地叹笑一声,这等福气,也真的只有她妹妹那等软绵的好性子能消受得了了。 换个人,能活活被他气死! 第68章 晏沉渊坐在椅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佛钏上的流苏。 “大人?”展危唤了一声。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根本不在意呢?”晏沉渊真的极为费解。 展危说:“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死过吧?” 晏沉渊看了展危一眼,莫名笑了下,也对,他们没死过,不知道一个倒数着自己死期的人,是根本不在意任何身外之事的。 那池南音呢? 她为什么能理解? 京中一片波谲云诡,嗅觉稍微灵敏点的人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 与京中风云四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师府内一片春意盎然,岁月静好得不像话。 府上的花都开了,池南音又可以扑进花丛里嬉蝶逗猫。 在某一个可以脱下厚重冬衣,换上轻薄春衫的好日子里,阿雾经历了它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危机。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的池南音依旧没心没肺地抱着煤球在花圃里玩闹,消磨着大好的春光。 而晏沉渊提溜着阿雾进了书房,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扔在它跟前。 阿雾:“吱?” 啥玩意儿!你想干啥?你不会想逼一只仓鼠读书吧?那姓阉的你也太没人性了! 晏沉渊靠在窗下的椅子里,远远地望着正在花间娇笑的池南音,语气平淡地说:“你能听懂人话,是吧?” 阿雾:“吱!” 我什么时候暴露的!一定是小音音,一定是她暴露的,不是本AI! 晏沉渊指了指桌上的书:“点字,回答。” 阿雾:“……” 阿雾想蒙混过关,我就假装听不懂,你能咋滴? 晏沉渊扫了它一眼:“不说,就杀了你。” 阿雾:“!!!” 阿雾圆滚滚的身体急速爬动,艰难翻书,翻到一个“草”字,指给他看:“草!” “还是只嘴很臭的死老鼠。”晏沉渊抬了下眉头,睨着阿雾。 阿雾疯狂翻书,指着:“是!” 晏沉渊感觉,池南音比自己神奇多了。 他到底是捡了个什么宝贝回来,居然还养了一只通人性识文字的死老鼠? 但晏沉渊毕竟是大佬,他只是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就恢复了平静,又问:“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阿雾感觉自己要死了。 草! 这尼玛的,是一个字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吗?我这翻书不得翻到背过气儿去? 它一屁股坐在书页上,爪子很人性化地托着腮,不像动物更像人类的黑豆眼睛望着晏沉渊。 小音音不止有事瞒着你,还是个大事儿,但这事儿我好像不能说。 它很惆怅。 晏沉渊:“你喜欢哪种死法?” 阿雾:“草,你们人类是怎么回事?欺负一只仓鼠你们很有成就感吗?” 但阿雾的确狠狠地挣扎了一番。 它当然希望晏沉渊把顾凌羽推上帝位,这样一来,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大半。 但是如果它今天把这些话说给晏沉渊听了,小音音绝壁会气得头秃。 因为的确如小音音所担心的那样,晏沉渊他肯定会逼池惜歌嫁给顾凌羽。 这种事情做了,好像特别缺德? 于是阿雾在为池南音保守秘密和为自己保命之间,果断地选择了—— 鼠命要紧! 它麻溜地在书本间来回穿梭,疯狂找字,将池南音卖了个干干净净。 鉴于这个寻字的工程太过浩大,阿雾尽量简洁地概述了这件事。 “音,死,一年。” 晏沉渊看着这几个字,眉锋轻蹙:“池南音还有一年就会死?” 阿雾爬书:“中!” “为什么?”晏沉渊问,他看不出来池南音身上有任何隐疾。 阿雾脑内:“这要解释清楚可就是说来话巨他妈长了,我能爬断腿!” 阿雾爬字:“命。” 晏沉渊掀唇冷笑:“你跟我说命?” 阿雾脑内:“我草你祖宗,姓阉的我知道你牛逼,但你让我怎么跟你解释系统穿书这种事?!这是高科技,你懂个屁!” 阿雾爬字:“问她。” 晏沉渊抬指拘来阿雾在掌中托着,眯着眼睛问:“你若敢骗我?” 阿雾吓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疯狂摇头,疯狂“吱吱吱”:“祖宗啊,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骗你啊!” 晏沉渊丢掉阿雾,双手合拢,轻握着佛钏。 难怪他知道自己将死时,反应那般平淡。 也难怪她会对池澈说,反正她也活不长久了。 她是一直都知道她命不久矣吗? 那怎么还能活得这么没心没肺,天天开心得跟个小傻子似的? 这样的念头涌进晏沉渊脑海中,他忽觉不远处的小姑娘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也让人要心疼得多。 他忽然便坐不住,起身走进花丛中,将仍跟猫儿嬉闹的池南音提了出来。 “国师国师!”池南音被他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你怎么了?” “你为何活不过一年?”晏沉渊表情严肃。 池南音内心卧槽! 阿雾你这只死老鼠!枉费了我给你买那么多松子! “没,没有啊?你听谁说的?”池南音一阵慌乱,小手握紧,强自镇定。 “池南音!” “干嘛呀!” 池南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也发麻,晏沉渊他这么凶是要死啊! 晏沉渊硬起心肠,依旧严肃:“说!” 池南音仰起小脸,满是委屈:“你凶我!” 晏沉渊:“……” 他瞬间就没脾气了。 感觉千错万错全是自己的错,最错不该凶她。 他低下腰身,瞧着眼眶都气红了的小姑娘,哄声说:“我错了,我不该凶你。” 池南音吸了吸鼻子,又有点想哭,她本来经不得人骂,心里又压了块石头难受得不得了,被晏沉渊这么一弄,好像所有的委屈都要爆发出来了。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晏沉渊没准备将这个问题草草糊弄过去,别的事都算了,这么大个事她居然敢瞒着自己?而且一瞒就这么久? 池南音不说话,她就是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晏沉渊嘛。 我们一起死就好了啊,不要再去祸害自己姐姐了。 所以她低着头,难得的犟了一回。 晏沉渊无奈,伸手勾着她的腰贴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哄问:“为什么活不过一年?与我有关吗?” 池南音摇摇头:“跟你没关系。” 其实有关系,咱两这关系,说起来真的有点复杂。 晏沉渊又问:“那与谁有关?” 池南音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若不说,我将这世上的人都杀了,包括你姐姐。”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池南音恼了,抬起头瞪着他:“你这个毛病要改,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很不好的!” “那你告诉我,告诉我我就不杀了。” 池南音慌得不行,她想捏爆死阿雾!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做任何事情,好吗?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了我才说。” “好。”晏沉渊心想,我要做什么事情你又拦得住?我又会让你知道? 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池南音略过了穿书系统这个过于奇幻的设定,只说是有一天老天爷给她来了个考题,考题是“解开因为自己而造成的顾凌羽和池惜歌之间的误会,扳倒反派,助顾凌羽登帝,使帝后临世,时限两年,她能做到便能活下去,做不到就请原地暴毙。” 晏沉渊非常精准地抓住了这道题里的关键信息:“所以我就是那个反派了?” “呃……哈哈哈,老天爷乱说的。”池南音尬得头皮发麻,请系统立刻死机好吗?! “你准备怎么扳倒我?”晏沉渊笑着问。 “我不扳倒你,我推倒你!” 池南音笑眯眯地扑进他怀里,踮着脚努力地勾着他的脖子,软软地说:“其实真的不重要了,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谁爱当皇帝谁当去。” “你不怕死吗?”晏沉渊问。 “怕的,人怎么可能不怕死呢?怕死是活人才有的权力的不是吗?但我想,如果为了自己能活着,就让很多人痛苦,这是不对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唔,其实我姐找我聊过一次,她问我,假如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让我难以回答,因为我也不能想象,余生我该怎么一人过活。我觉得,就我这种没出息的人,肯定会活不好的,所以,我连一年都嫌多。” 池南音笑看着晏沉渊,轻声说:“所以国师,真的不重要的,我反而觉得庆幸。因为我这样的人啊,可能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老天爷这是给了我一个最不用动脑子的解决方式呢。” “还有啊,国师。” 晏沉渊强压着满心的震惊和感动,翕合了两下嘴唇,才低声问:“还有什么?” 池南音埋怨着说:“你能不能低下来呀,你好高啊,我脚尖都踮酸了!” 晏沉渊闻言失笑,弯下身子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用力地皱眉,然后用力地展开。 他吻过池南音的侧颈与发端,轻声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我一点都不怕,晏沉渊,我真的不怕。” 她说是这么说,眼泪却不禁打湿了晏沉渊的衣襟。 其实,谁不怕死呢? 第69章 当日夜间,晏沉渊进了一趟宫。 第二日早朝,明宣帝顾知雍禅位于顾凌羽,大乾改年号初平,史称安平元年。 顾凌羽登帝,称安平帝。 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且不说他这个帝位如今坐得稳不稳,反正他是登帝了的。 池南音那要命的任务,进度条又走了一大截。 但池南音一点也不高兴,她甚至还有点生气,气得好几天不跟阿雾说话。 阿雾拼命道歉:“我不说他要杀我啊!” “他说说而已的嘛,怎么可能真的杀你,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小音音,请你正视一个事实,这天下的人或鼠,姓阉的他唯一可能怎么都不会痛下杀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而其他的人或鼠,他杀起来眼都不眨的,包括你姐夫!” “……” 池南音暴躁地搓了一把阿雾,连忙出门,一口气跑到瑞亲王府。 她还没来得及劝她姐姐和姐夫立刻离开京城去江南,以避开晏沉渊的辣手,就得知如今的瑞亲王已是西北大将军,是顾凌羽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池南音当场头秃。 她没心思听什么“瑞亲王欲扶大乾于将乱之际,以定天下,以扶苍生”的大道理,她就是特别担心,晏沉渊他会不会一刀斩落顾鹤溪的脑袋,逼她姐姐嫁给顾凌羽。 她果然没资格成为大权谋文的女主,她一点心怀天下的仁义之情也莫得,她就是个战五渣。 从瑞亲王府回来,池南音蔫头耷脑的,提不起劲来。 她想找晏沉渊再聊聊,求求你咯,我真的不在意那个破逼任务的,你不要搞事情了行不行? 可府上下人告诉她,国师有事外出了。 他这一外出,就是整整三日。 池南音忽然发觉,从她进入国师府后,她从来没有跟晏沉渊分开过这么久。 这三日间,顾凌羽来到了国师府,来见池南音。 池南音心神不宁,她一直在想晏沉渊还不回来,所以在见顾凌羽的时候,也很是心不在焉。 “池姑娘。”顾凌羽唤了她一声。 “嗯。”池南音点头,“殿下,不是,陛下有事么?” “你若叫不顺口,叫我顾公子也可以。”顾凌羽笑道,“我是来告诉你,不必忧心国师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他去哪儿了呀?”池南音问。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顾凌羽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说:“池姑娘,你相信吗,就算没有国师,我也可以登帝。” 池南音点头:“我信的,顾公子你有雄才伟略,登帝只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国师何必如此心急呢?”顾凌羽叹惜着说,“他本是极为讨厌我的,何必要去让我父皇即刻禅位?我想,是因为你吧?” 池南音低着头,抿了抿唇,她忽然好难过。 晏沉渊最讨厌顾家的人了,也讨厌大乾国,他恨不得这天下大乱,恨不得顾家的人死绝了才好。 他本可以做到的,他只需要旁观看戏,一切都会按他想要的方向走。 到时候就算顾凌羽真的称帝,也得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了,他得先把池澈这个小BOSS打倒了才行,到那时候,这天下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了。 假如他更坏一点,他甚至可以让池澈登帝,到时,池澈必改国号,而不是年号,他甚至不会承认他就是顾知澈。 那么,这大乾也就亡了,就更合晏沉渊心意了。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这本书的原书作者,才设定了国师活不过二十五岁吧? 不然,作为主角的顾凌羽,可要怎么跟晏沉渊斗啊?哪里有半分胜算? 人力斗不过,便以天谴之。 池南音觉得,这个世界观设定得太荒谬了,凭什么?! 池南音深深吸气,眨了下有些湿润的眼眶,说:“顾公子,如今你既已是天子,便请做个好皇帝吧,仁爱百姓,造福苍生,不要再指望国师了,也不要想着龙脉不龙脉的,国师他真的没有义务要替你们大乾一直受难。” “我知道。”顾凌羽点头,“请姑娘放心,我仍相信,人定胜天。” “嗯。”池南音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想笑。 我也想信人定胜天,但眼下看来,你们连晏沉渊都胜不过,只能指望老天来收他。 “姑娘保重。”顾凌羽没有多过久坐,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池南音后就离开,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 他离去时,背影潇洒,从容自在。 他已不再执着于池南音,她与国师两心相爱,自己应当有所分寸。 只是在他的心底,他将永生难忘遇到过一个这样可爱又通透的人,这个人将成为他往后帝王生涯中,不朽的—— 白月光。 这三日中,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池澈起事了。 史官还给这日子起了个名字,称作“辛卯之变”。 “辛卯之变”发生时,池南音着人闭紧了国师府的大门,她什么都不想理会了,她只想知道,晏沉渊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第四天的凌晨,她从恶梦中惊醒,看到晏沉渊正坐在她床边。 “晏沉渊!”她猛地坐起来,一把抱住他,眼泪“哗”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嗯。”晏沉渊接住她,笑着啄了一下她的眉眼。 也不过三日而已,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像是三天没睡过好觉一般。 “你去哪里了?”池南音问。 “没什么。”晏沉渊笑道,“听说顾凌羽来找过你?” “嗯。”池南音点头。 “那你有没有用桃木剑?” “你讨厌!”池南音破啼为笑。 晏沉渊也笑,笑望着池南音许久许久。 然后他将手中的佛钏放进池南音手中,他离开前,将池南音手腕上那颗珠子也取下了的,所以此刻的佛钏,是十四玉骨珠。 “怎么了吗?”池南音握着佛钏不解。 “我将它重新炼了一次,以后它就认你为主了。”晏沉渊点破了她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没入碧绿的佛钏中,转瞬不见。 池南音心中一动,好像和这佛钏产生了什么特殊的联系。 丢出去也能打死人了。 她忽然,惊惶不安。 “你在做什么?你要干嘛?你为什么给我?这不是你的吗?你,你要去别的地方吗?”她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晏沉渊笑看着她:“你想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不要开玩笑,我认真的!”池南音紧紧抓住晏沉渊的手,他的手好凉,凉得像冬日的冰块。 晏沉渊却说:“在佛语里,佛钏有说法,十四珠,喻意十四无畏。后来我给了你一颗,十三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大道圆满。”他吻过池南音鼻尖,“你是我的大道圆满。” 起先我无畏,无畏惧,也无敬畏,芸芸众生于我不过蝼蚁,天子帝王更是笑话。 后来我圆满,你是我的大道,我得你,则圆满。 池南音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觉得,晏沉渊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他说过的,他活不到夏日,马上就要入夏了。 虽然早有准备,可她一时之间仍难接受。 “别哭,我还没死呢。”晏沉渊笑着抚掉她脸上的泪痕,“但我有点困了,陪我睡一会儿?” “嗯,你进来吧。”池南音揭开被子,哭得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 她一整晚都不敢睡,睁大着眼睛盯着晏沉渊,时不时地拿手探一下他的鼻息,又听听他的心跳声,确认他还活着。 晏沉渊让她闹得好笑,翻身拥着她:“别怕,祸害遗千年呢,我没那么快死。” “你当然不能死了,你答应过我,还要再带我出去玩一次呢,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池南音死忍着哭意,可是哭腔掩不住。 “嗯,所以睡吧。”晏沉渊笑道。 “你先睡吧,我睡不着。”池南音嘶哑着嗓音小声说。 “那就给我讲个故事吧,很久没听你讲故事了。” 池南音偎在他胸口,想讲一个应景的故事,可是所有的童话故事最后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城堡里。 而这样大团圆的结局,此刻说起,满纸荒唐。 “从前,有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冬的夜晚里……” 她冻死了。 谁也不知道她死前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她曾多么幸福。 她就像极了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可怜,也很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死前见过幸福,便不叫苦。 晏沉渊听罢,笑着说:“这个故事里,没有王子啊?” “你不喜欢嘛,就没有王子了。” “我喜欢,你的每一个故事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呀。” “好。” 池南音努力地往晏沉渊胸口靠,他身上好凉啊,不像以前那样,他怀中总是温热。 晏沉渊沉缓地咽下涌到口中的腥甜,抬手抚过池南音的长发,细数时日,时日无多。 得为小姑娘,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庇护所。 还得为小姑娘,造一副用以自保的玉骨珠。 最后得为小姑娘,延命。 她是如此的可爱,如此的天真,她不该早早死去,不该如自己这般短命。 她得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莫慌!!!甜文!!!HE!!!把刀子收一收,杀了我他们就生不了孩子了!!! 第70章 院子里的蓝楹花突然开了,开得不合时节。 池南音看到满树蓝花开,笑着直叹:国师牛逼! 牛逼的国师他坐在蓝楹树下,飘飘摇摇飞落的蓝花不沾他衣衫,铺在他脚边,白色的鹅卵石小径间缀着蓝色小花,雅致清幽。 他抬头看到池南音站在门口,笑着招手:“过来。” 池南音回神,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托着腮笑看着他。 只是过了一夜而已,她觉得晏沉渊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不再见半分颓态,又是那个日天日地六亲不认的反派国师了。 “国师,展危呢?”池南音没见到展危,可以前展危无论何时都会跟在晏沉渊身边的。 “他有事要做。”晏沉渊笑道,“过些时日便会回来。” “好吧。”池南音靠在他腿上,“那我陪着你。” 晏沉渊手指梳进她发间,笑着问:“你最近好像没怎么跑步了?” 池南音坦坦荡荡:“健身的精髓在于鸽。” 晏沉渊理了一下她这个话,但到底是回过味来,忍不住好笑,懒散就懒散,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借口。 “还是要好好跑的,你不是说,身体健康很重要?”晏沉渊笑道。 “明天,明天起我再开始跑。”池南音躲懒,撒着娇地往他怀里钻:“今天先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晏沉渊看着自己从自己胸口钻出来的小脑袋,满目的怜惜与温柔,抱着她躺在藤椅上,问:“那今日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没有,就想抱着你。” “想占我便宜啊?” “我想占你也不给我占呀,国师你看,我们都要死了,是不是应该死前尽情狂欢?” 晏沉渊忍俊不禁,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好色呀?” 池南音找到他那颗诱惑得要命的小痣亲了一下,一点也不害臊地说:“那谁叫国师你美色可餐呢?” 晏沉渊扶着她的后脑勺,兀自失神,他说:“怀上晏氏血脉的女子,是会死的。” “哈?”池南音一愣。 晏沉渊低头看她,笑说:“晏氏血脉中有一道符篆,你是见过的,就是我眉心那一道。它与魂契互相呼应,代代相传,符篆过于强横,自幼便刻印在胎儿身体里,会将母体精魂血气吸收殆尽,生下孩子那日,母亲便会死去,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死去的。” 池南音听直了眼,咽咽口水,感概道:“你们家的人也太惨了吧?” “怎么说?” “稍微有点良心的人,一辈就只能……一次?” 晏沉渊笑得身子都要发抖,说:“为什么只能一次,生下孩子之前多几次不就行了?” “也对哦。”池南音点点头,“但你们家的人还是好惨啊。” 晏沉渊却说:“逆天而行的血脉,自然不为天容,本就是这个理。” 池南音坐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可是我反正要死啦,我不在乎,我们试试吧?” 她真的是绞尽奶i汁地想睡国师! 晏沉渊笑得停不下来,他终于等到了池南音发挥祸水妖姬的本领,但她这个明明白白堂而皇之直线勾引的色i诱,也未免,太过直白了吧? 说好的欲说还休欲拒还迎呢? 这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呀。 晏沉渊大手捧着她的脸,她的脸很小,一掌就能覆下,笑得弯弯的眼睛澄澈清透,干净如山涧中的溪水,不染半丝纤尘。 他的另一手,自池南音的腰窝处往上,最后落在她颈后某处穴位上。 池南音笑着凑上前,亲了亲晏沉渊的眼睛,然后靠在他肩上,声音轻轻地:“国师,你不可以拿走我的记忆哦。” 晏沉渊停在她颈□□位上的手指一顿,心间迸裂。 她怎么会知道? “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怎么会猜到的,是吧?”池南音有些得意,声线都往上扬起来,“哼,我才没那么笨呢。” “池南音?”晏沉渊声音发紧。 池南音骄傲地说:“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想让我活下去,你还给了我玉骨珠防身,摆明了是想让我活到很久很久以后嘛。可是我又说过我一个人活不好,你也不可能会让我余生活在痛苦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忘了你。” 池南音说得很平静,不起波澜,“国师,其实很早以前你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对不对?” “所以我姐问你的时候,你会嫌她多事。因为在你看来,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忧心,你早有准备。” “但国师,你不可以这么做,这是属于我的回忆,你不能拿走它。” “还有啊,我以前看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狗血失忆梗了。还是那种,谁都没忘,偏偏只忘了最重要的人的失忆,简直把人虐出心脏病来,总之,你不可以这样!” 晏沉渊听罢,半晌不语。 放在她后颈处的手指缓缓松开,揽在她肩上。 他险些忘了,他的小姑娘笨是笨了点,但心思通透,认真琢磨一件事的时候,总能琢磨出不一样的道理来。 可要怎么形容晏沉渊他满心的酸涩和苦楚呢? 他自以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给池南音铺好了一个最无忧平坦的未来,他甚至不在意以后的池南音会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 他本只想让池南音从此人生太平,岁月宁静。 他习惯了万事不挂心头,更习惯了万事尽在他掌握。 可眼下,怎么了? 他揽紧了池南音的肩头,紧闭着双眼,过于用力,眼皮都有些细微颤抖。 “你会活得很痛苦。”他说。 “那可不一定,我这个人很坏的,搞不好过段日子,我自己就把你忘了,然后去喜欢别人,你又不在了,可没人斩我的桃花运。”池南音却笑着说。 “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我漂亮呀,我是个漂亮的笨蛋,这样的白痴美人最招人喜欢了,对不对?” 她抬起下巴,笑望着晏沉渊。 晏沉渊睁眼,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眼色有些狠:“你敢?” 池南音故意道:“人要变心这回事,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很难说的哦。” “娘要嫁人我是管不了了,但天要下雨,我却是可以管的。”晏沉渊却道。 池南音笑得在他怀里打滚:“你好烦啊,我打个比方而已嘛哈哈哈。不敢不敢,我宁死不变心,生生世世只喜欢你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池南音那通乱七八糟的话,总之国师他又叒叕插手剧情了。 他抬手就把池澈的气焰拍灭了。 顾凌羽的内心,是复杂的。 作为天选之子的帝王,他感觉他一路都在躺是怎么回事?而且带他躺的这个人还是以前的死敌? 晏沉渊抬抬手就能搞定的事,他要费尽力气才能勉强得成,池澈作为他帝王路上最大的危机,晏沉渊一巴掌就给他拍死了。 顾凌羽再次陷入沉默,不由得认真思量,这晏沉渊他要真的想搞死大乾朝,自己到底需要多少个复活甲才能跟他玩? 请问,被敌方带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顾凌羽:谢邀,人在王宫,刚下早朝,圈内人多,先匿名。 以下是八千字的复杂情绪。 简而化之:爽得有点憋屈,憋屈着爽,这他妈的就很离谱! 他带着这种复杂得不知道怎么形容好的情绪,出了趟宫,当然不是去国师府,而是去瑞亲王府。 瑞亲王府里的那对佳偶情绪也复杂。 大家都觉得,这世上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晏沉渊,另一种其他人。 顾鹤溪给三人各倒了一杯酒,笑着说:“我实不明白,以前你父皇在位时,到底是向谁借的胆子,一直给晏国师泼脏水,也不明白,以前朝中的臣子,到底是何等想不开,才非要与晏国师作对。” 池惜歌失笑:“大概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她这话既是说别人,也是说她自己。 她上辈子是吃错药了吗?居然妄想着扳倒国师,以匡大义? 鬼的大义哦,晏沉渊他就是大义本义。 顾凌羽饮酒,仰天长叹:“我忽觉,这天下都是他送给我的。不对,是他看不上,赏给我的。” “有此觉悟甚好,以后且莫得罪国师。”顾鹤溪摇头叹笑。 “得罪国师好说,且莫得罪了国师的心上人。”顾凌羽笑道。 “说到这个,惜歌,四妹好似有些日子没来府上了?”顾鹤溪问池惜歌。 池惜歌望着杯中酒,轻轻叹气。 她如何还会轻易出府呢,怕是想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陪晏沉渊吧? “我听说,我们先前看上的那个苏城的那处宅院,有人先买了。”池惜歌看着顾鹤溪,“你猜是谁?” “国师?” “嗯,展危先去了,听说,还着人挪了一株蓝楹进去,游廊临水,画舫轻曳,对岸便是一片桃花林,当真是个好地方。” “国师用情至深,只是不知……唉。”顾鹤溪叹气。 池惜歌却说:“我如今倒觉得,这世上没有国师难以成全之事,我陪他赌这一把,我赌他,不会让小音儿一生孤苦。” 晏沉渊,你最好赢! 第71章 晏沉渊用实际行动给池澈上了生动了的一课: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无用之功。 不管你多么努力,该被吊起来打,还是会被吊起来打的。 池澈拒绝了池惜歌的怜惜,在那个春雨霏霏的日子里,他没有去接池惜歌向他递来的油伞。 在他心里,当初所谓的那一点点亲情,早已稀薄得不能看了。 他也不怨池惜歌最后站在顾凌羽那一方,他甚至不怨不任何人。 他沐着春雨在国师府门前站了许久,恭恭敬敬地嗑了三个头,谢过晏沉渊当年救命之恩,这十年来的栽培之情,也谢他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长老院。 长老院里顾知雍坐在魂契旁边,似乎正在等他。 二人相见,顾知雍问:“你到底是谁?” 池澈桀然一笑:“顾知澈。” 顾知雍面色崩塌,满目震惊,连手都颤抖起来。 池澈走到魂契边,看着血池里面微微汩涌的鲜血,语气轻淡:“我本是准备夺了帝位,再告诉你的,如今看来,我没这个机会了。” “澈儿……”顾知雍呐呐地喊了一声。 “不必一副父子情深的样子吧?当年你要杀我的时候,可不曾这样唤过我。”池澈笑道,“我是国师埋的一粒暗棋,用以让你难受,让大乾难受。只可惜我这粒棋子不成器,也可惜国师改了心意。” “若没有国师,你大乾早亡了。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将顾凌羽拉下帝位,但我足以让大乾天翻地覆,哀鸿遍野。” “顾知雍,你运气可真好。” 他颇是遗憾地叹气,坐在血池边,模样依旧是那上貌美又纤瘦的脆弱少年,精致得不像话。 顾知雍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来长老院,有何事?” “无事,来看看。”池澈微笑着说,“来看看这个令国师厌恶之极的魂契,也来看看这魂契所镇的大乾龙脉。” 他看了看顾知雍,好奇地问:“你应是知道的吧?当年大乾开国立朝之时,大乾太祖皇帝顾瀚在明知晏氏先祖晏廖绝无反心的情况下,仍然在这魂契上动了手脚,晏族之人死后魂灵不灭,禁于契中,成为稳固魂契的一道力量。” “真恶心啊,让晏族之人的魂灵强大魂契,再用魂契约束晏族后人,这等恶毒的法子,果然只有顾家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这样恶毒的血脉一直流传在我们体内吧,顾知雍?” 顾知雍目光闪烁,却说:“晏氏过于强横,若无制约之法,你以为,哪个皇帝能安心地坐在帝位上?” “说得对,所以如今的魂契中已有十四灵,强大到能让晏沉渊每日痛不欲生了,可就算这样,他依旧是这天地间最强横的人,谁也奈何不得他。” 顾知雍动了动嘴唇,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自负得有点愚蠢的帝王,他退位后,每日反省,想明白了许多事。 甚至想明白了为何晏沉渊这么多年,都扮作一个残疾,坐在轮椅上。 他不想再让晏族有后人,当然,只要他不想,没人能逼他。 只不过他应是厌极了像自己这样的人,自己这样每日盯着他,等着他,围着他的苍蝇,蝼蚁,脏东西。 为了减少这样的厌恶,他用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干脆说他再不能有子嗣,绝了所有人的念想。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仅仅只是,不想跟自己这样的人说话,更不想被自己这样的人日日盯着。 他嫌恶心。 是挺恶心的,当自己看到他走进酒肆那天,自己的第一个念头不就是,晏沉渊可以有后,大乾会再得一位国师吗? 但明白归明白,盼望是盼望,他仍然无法做到像顾凌羽那样,相信“人定胜天”,他仍指望,会再出现一个心怀仁义的国师,庇佑大乾,庇佑子民。 他跟着了魔似的,执着于国师守大乾,护苍生这件事。 算是一位老皇帝最后的执念吧,这执念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落实在晏沉渊身上时,却倍加令人憎恨。 仍然不过是那个“杀十个人”还是“杀一个人”的命题,他也仍然选择前者。 顾知雍想着这些,对池澈道:“我的错,你何必要拿天下作为报复?” “因为你最在意的就是这天下啊。”池澈浅笑着说。 顾知雍哑口无言。 池澈说:“很可笑吧,国师因为池南音改了心意,而我的满心毒计,也胎死腹中,至于你,还有你的大乾朝,不费吹灰之力地捡了个便宜。说来,你是不是该给池南音立个祠堂,以谢她救国之恩?而最荒唐的是,你曾经想尽办法地要杀她。” “这世间因果,可真有趣啊。”池澈忽然长叹。 “你还是没有说,你来此处,有何目的。”顾知雍道,“你若要报复,冲我来便可。” “这可是你说的。” 池澈轻笑,忽然落至顾知雍身前,短刀刺入顾知雍腹中。 顾知雍瞳仁放大,紧紧地抓住池澈的肩膀,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池澈在他耳边说:“看看血池,是不是鲜血翻涌?因为,臣弑君,子弑父,有违人伦,有损国运。顾知雍,我不甘心呢。” 他抽出短刀,退后一步看着顾知雍:“我一直在想,假如顾家之人的血流进这血池里,染进魂契中,会是什么后果,今日我们看看?” 他说着,将顾知雍推进血池中。 顾知雍发出凄厉的哀嚎声,血池吞噬了他的生命,贪婪地吸允着他周身的血液,很快顾知雍就化成一滩血水,不见痕迹。 池澈托着腮坐在旁边看,喃喃自语:“好像不太够呢。” 他翻了一下手中的刀子,划开自己的手腕,一开始殷红的血只是缓慢地流淌而出,后来被血池疯狂抽取,急速狂飙。 池澈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惨白如雪,身体里血液飞速流逝的感觉让他像是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倒在血池边,干脆将手伸进了血池里,双目放空地望着上方。 想起了去年乞巧节,那个月色很美的夜晚。 从一开始,就错了。 国师府内,正在房中静坐看书的晏沉渊,一口黑血怄出,洒在书页上。 他抬指抹了下唇边的血迹,冷笑了声:“这般决绝么?” “国师。”外面传来池南音的声音。 晏沉渊快速擦尽唇边的血渍,又将书本焚烧成灰,回身看去,笑道:“怎么了?” “我采了些花,给你插在书房里吧?” “好。” 池南音抱着满怀的春花跑进来,挨个插在他书房中的瓶中,忙活完了后,她又带着满怀的花香跳进晏沉渊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国师……” 她还没得及说什么,就被晏沉渊点晕了。 满室狂风起,吹得花枝乱颤,叶落花飞。 池澈和顾知雍的血,松动了魂契,老畜生们全跑出来了。 以晏廖为首的十四魂灵凌空而立,怒视着晏沉渊这个不肖子孙。 晏沉渊大袖一裹,将池南音护在身后,眼色凉凉地看着这些老畜生。 这些老畜生里有他的父亲,有他的祖父,有他的先祖,全是他的先人。 日他先人! 但这帮先人今日一改往昔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竟是“噗通”一下齐齐落跪! “晏沉渊!”晏廖悲唤一声。 晏沉渊一手支额,一手闲闲地落在池南音身上,不咸不淡地看着这些老畜生。 这是硬得不行,准备来软的了? “晏族十四灵,今日在此齐聚,晏沉渊,唯你可破魂契,你怎忍心见晏族列祖永受魂契煎熬之苦?”晏廖如果能流泪,那必然是要声泪齐下的。 而跪在晏廖侧后方的男子亦道:“渊儿,今日魂契松动,是你入祀岳渊的最好时机,我等来此,是愿助你一臂之力的。” 这人,就是晏沉渊的父亲了。 晏沉渊手指抚过池南音的脸颊,她肌肤细腻,手感甚好。 只是他的眼神冷似冰霜。 多可笑,自己拼命想救的人,愿意陪自己一起死。 自己不想理会的人,盼着自己快点死。 “池南音,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像不像一群丑陋的怪物?”他低声笑问。 “我也是怪物,我比他们更丑陋。因为,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大逆不道,什么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晏沉渊大袖盖在池南音身上,另一手曲指拘灵。 “是你们自己找死的。” 他生炼十四灵! 管他们是什么人呢,管他们是不是自己先祖,六亲不认的晏沉渊,根本不在乎。 就算他们不在乎自己也是他们的血脉,只想让自己快点死,快点让他们得到解脱一样,不如一起自私,看谁比谁更自私。 在作恶这件事情上,晏沉渊从来不输任何人。 且毫无心理负担。 十四灵在他指间痛苦悲嚎,愤怒的诅咒滔滔不绝,他们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晏沉渊作为晏氏后人,如此的凶残。 对自己祖先视作无物不说,还对他们行这等恶毒之事。 而对于晏沉渊来说,炼化他们只是迟早的事,今日他们既然撞上来了,就顺手炼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个小姐姐问,为什么音明明说了一个人活不好,国师还非要让她活着。其实,国师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解决方式呢,在姐姐问他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了,甚至在更早之前,他就做好准备了。 毕竟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国师呀~ 但,真的是HE!!! 第72章 池南音稀里糊涂地被晏沉渊点晕,醒转过来后看到的第一人却不是他,而是池惜歌。 “姐?”池南音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是国师府没错。 “醒了?”池惜歌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笑看着她。 “姐,你怎么来了?” “国师叫我来的。” 池南音心里一紧,连忙问:“那国师呢?” “他没事,别担心。”池惜歌看得心里直叹,这晏沉渊若真不在了,小音儿也就完了。 她叹了声气,目光复杂地看着池南音。 池南音猛地想到了什么,抓住池惜歌的手:“姐,国师叫你来干嘛呀?” “他不是要见我,是要见鹤溪,顺便让我来看看你,我也想知道,他找鹤溪做什么。”池惜歌心下疑惑,晏沉渊素来憎厌顾家的人,今日却点明要见顾鹤溪,实不知原由。 池南音一听这个,立时坐不住了,下了床就往国师书房跑。 猛地推开书房门,顾鹤溪果然坐在晏沉渊侧下方,两人似乎正在谈什么事情。 “门都不知道敲,胆子越发大了。”晏沉渊笑一声。 “国师,姐夫。”池南音紧张不安地看了看晏沉渊,又看看顾鹤溪。 晏沉渊你是要敢劝顾鹤溪跟我姐和离,我就跟你拼……跟你亲了! 她气鼓鼓的样子活像只被惹恼了的猫,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在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晏沉渊看得想笑,对顾鹤溪道:“瑞亲王今日先请回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顾鹤溪起身拱手:“那小王便先回府了,国师若有其他吩咐,小王随时听传。” 说罢,他又看看池南音,冲她笑了笑。 池南音让他笑得心里越发不安。 等顾鹤溪一走,池南音就跑过去瞪着晏沉渊:“你跟他说什么了?” “说了一件大事。”晏沉渊故意逗她。 “什么事呀?” “问他有没有兴趣让你姐当皇后。” “晏沉渊你王八蛋!” “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还骂我?” “你不能这样!你没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吗?你不可以这么做!” “我是在成全你姐的姻缘啊。” “唉呀你不要这样嘛,算我求你的!” “怎么求?” “你想我怎么求?” “叫声相公来听听。” “……” 好羞耻啊怎么办! 池南音叽哩咕噜地咕哝了半天,也叫不出来那两个字,怨念地瞅着晏沉渊。 晏沉渊老神在在:“不叫,我就让你姐当皇后。” “相公!”池南音她脸一红,眼一闭,豁出去了! 晏沉渊笑得大声且快活,全天下应该没有比池南音更好哄更好骗更好欺负的人了。 “我问顾鹤溪有没有兴趣当皇帝,他若有兴趣,你姐不就是皇后了,你想什么呢?”晏沉渊笑声说道。 池南音好!气!啊! 她气得抓起旁边的书本就往晏沉渊身上砸,“王八蛋欺负我很好玩吗!” 晏沉渊抬手挡着那些飞袭而来的“暗器”,还在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是你自己要瞎想许多,与我何干?你这通脾气发得未免也太过不讲道理了。” “我就是不讲道理,我就是泼妇,我就是要打你!让你骗我让你骗我,我打死你!”池南音举起一方砚台要丢过去,想了想,不行,这个会砸死人,放下,换笔架。 晏沉渊抬手接住笔架放在一边的桌上,眼看着她手边无物可扔了,好心地告诉她:“墙上书架里还有不少古籍,你身后也还有些瓷瓶之类的古玩,都可以砸的。” 池南音瞪着他,这一通东西砸下来,可把她累坏了,累得气都喘不匀。 “气消了?”晏沉渊起身踩着一地的狼藉,走到她跟前,弯身问她。 池南音转过脑袋不看他,闷声问:“你干嘛要让瑞亲王当皇帝?” “我没让,我问他有没有兴趣而已。” “那他怎么说?” “他说没有。” 池南音转回脑袋看着他,还是不解:“你问他这个干嘛呀?” 晏沉渊捧着池南音的小脑瓜,笑着说:“使顾凌羽称帝,帝后临世。” “昂?”池南音不明白这话有什么问题,很值得咀嚼吗? “他已经称帝了,又没说他称了帝就不可以被废帝。” “晏沉渊我求你做个人吧!” “我挺讨厌他的,如果顾鹤溪想当皇帝,我就把顾凌羽废了,让你姐夫称帝,你姐姐为后。” “你为什么讨厌他?顾凌羽是顾家的人不假,可顾鹤溪也是啊!” “他觊觎你。” “他,他年少轻狂不懂事,你不要当真嘛!” “意思是我很老了?” “你不要跟我杠!” “我就要,你为什么替他说话?所以一直以来,你其实都是希望他当皇帝的了?你偏向他?” …… 池南音被他脑回路上的路障搞得一点脾气也没莫得了。 “国师。” “换个叫法。” “晏沉渊。” “不对。” “……相!公!” “嗯,说吧。” “你不要搞事情了,你要真这么闲,你搞我吧!” “……池南音啊池南音。”晏沉渊被她逗得笑出声,拉着她靠进怀里,“行了,我不搞事情了。” “唉。”池南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晏沉渊所想的则是,就算顾凌羽再如何好,也只是个外人,不似池惜歌是池南音的亲姐姐。 虽然他也挺瞧不上池惜歌的,但池惜歌对池南音的爱护和疼惜却是实打实的。 若顾鹤溪当皇帝,池惜歌便能彻底护得池南音无恙。 但既然顾鹤溪对帝位并无想法,他也就算了。 反正,也不重要。 众所周知,晏沉渊这个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是一条路。 他抱着池南音轻声慢语:“我没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拆散你姐和你姐夫,你之前说过,池惜歌和顾凌羽是棺配。难道本来,他们才是天定的姻缘?” “可,可以这么说。”池南音懵逼,你怎么还探讨上了呢? “但就像顾凌羽称了帝,又不是不能被废帝一样。帝后临世,也没说这个后,一定要是池惜歌。”晏沉渊缓缓说道。 嗯? 等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池南音从他怀里出来,小小的脑袋又开始装进大大的疑惑。 “你刚才说什么?” 晏沉渊挑了下眉头,“我说,帝后临世而已,谁规定了这个后,非要是你姐姐不可?” 池南音满脸的匪夷所思:“我觉得,你说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池南音震惊了! 卧槽这破任务还可以这么解吗!!! 卧槽这算不算找任务的BUG!!! 卧槽这文字游戏还可以这么玩!!! 晏沉渊牛逼!!! 晏沉渊却只是一派风轻云淡:“得让顾凌羽赶紧立个皇后,新帝登基,中宫空置,不是个好事儿,你有没有看得中的,我让顾凌羽把她立为皇后,除了你之外,谁都行。” 池南音抬起小手,捧着晏沉渊的脑袋,怔怔地问:“请问,你这个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总之,肯定跟你的不太一样。”晏沉渊笑说。 其实当日池南音与他说了那所谓的老天考题之后,他没过几日就已经想到了这破题之法。 所以,他实不明白,池南音到底是怎么为之惆怅了整整一年,都没有想明白的。 这事儿,如此简单,不是吗? 池南音觉得这种智商被他全方位碾压的感觉,实在是…… 太憋屈了! 大家都是碳水化合物,凭啥区别这么大! 出乎晏沉渊意料的是,池南音脸上没什么惊喜欢快的表情,她甚至有些郁郁。 “怎么了?”他问。 “我不想活那么久。”池南音小声说。 晏沉渊了然,她不是不想活那么久,她是不想一个人活那么久。 “别怕。”晏沉渊却只是笑着说。 池南音偎进他胸口,以前她是真不怕,因为反正一年而已,再怎么难过,也就一年。 可现在她突然要面对漫长无际的岁月,她对往后的人生充满了恐惧和凄惶。 她怕得快要哭出来。 晏沉渊依旧只是说:“别怕。” 池南音把晏沉渊的这个破题之法说给了阿雾听,阿雾:“我草姓阉的十八辈祖宗!” “所以你也觉得他的说法没毛病,是吧?” “讲道理啊,这尼玛算作弊吧?” “他本来就是这书里BUG级的存在,自带外挂系统,你不服吊死喽。” “你得意什么?小音音,你他妈的,你这一路都是躺赢啊!我还指望看一看你咸鱼翻身呢,结果你咸鱼到底了?” “能躺赢我干嘛要努力?” “……说得也是。” “诶,这题要真这么解了,你们那个狗币系统,会算我赢不?” “会吧?谁让他们出任务不严谨呢?我谢你八辈儿祖宗啊小音音,成功地给我司系统升了个级。” “那你们这个系统有没有什么奖励机制的,我能不能领取什么奖励物品?” “你想要啥?” “要晏沉渊活着。” “系统不一雷劈死姓阉的都算他大度好吧!” “狗币系统!” “狗币宿主!” “狗币AI!” “狗币反派!” “你骂我可以,不可以骂他!” “……他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护着我啊!” “死老鼠!” “草!” 第73章 消失多日的展危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 他一回府,就先把从江南带回来的各种小点心小玩意儿送进了雁芦阁。 “姑娘,试试,我特意给你挑的,全都特别好吃!”展危笑着一一介绍堆满了桌子的糕点零食。 “谢谢!”池南音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不说我还得回来服侍大人,单说姑娘你的奶茶,我就舍不得啊。” “那我晚上给你做。” “行嘞!”展危笑道,“我先去大人那边,晚上过来喝姑娘你的奶茶。” 展危离开时,多看了两眼池南音套在腕间的佛钏,心想着,大人这是做好准备了啊。 书房里,晏沉渊倚在窗下的小榻上假寐,听到展危的脚步声,稍微抬了下眼皮。 “大人。”展然进来拱手问好。 “嗯,江南如何?”晏沉渊问。 “很好,小桥流水,温柔多情,与京中不一样,想来池姑娘必会喜欢的。”展危笑道。 “那就好。”晏沉渊拢了下袖子,远远地望着池南音雁芦阁里的那株参天蓝楹。 “蓝楹树也移进去了,待到夏日,必是蓝花成蔚。”展危又说。 “嗯。” 展危抬头看了晏沉渊一眼,心下酸涩难耐。 池姑娘没有武功在身,所以看不出,如今的大人已经虚弱成什么样了。 “大人,近来可好?”展危心酸地问。 “你一个男人,怎做出这副矫情姿态?”晏沉渊不满地问。 展危擦了下眼睛,转头深吸了一口气,再回头时,语气恢复平常:“听说,魂契松动了?” “嗯,池澈干的好事。” “他当真不知轻重。”展危有些恨,魂契松动,魂契之下镇着的龙脉必然作乱,大人又是一番难受。 “罢了,跟个死人计较什么。”晏沉渊起身,看了展危一眼,说,“今日夏至,是吧?” “是的,大人。”展危又忍不住酸了鼻子。 “想不到我竟撑了这么久。”晏沉渊笑了下。 “大人必会无恙的。” “起先我倒真不在意,如今却也想,活着试试看。” 晏沉渊看向书桌上花瓶里插着的花枝,那是池南音放进来的,她每日都会给这书房里换些花。 她说,这才有活着的气息嘛,热热闹闹,姹紫嫣红,人间芳菲,不该白误。 展危终于红了眼眶,低头说:“大人,您受苦了。” 晏沉渊没说什么,只是抬步走到书桌边,手指拈过花瓣。 最初他决定抹掉池南音的记忆时,他做好了准备,等她忘了自己,就立刻去赴死,跟龙脉,魂契,跟所有他憎恨了一生的东西同归于尽。 可当池南音说不许拿走她的回忆时,晏沉渊就知道,自己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能死,不能让那个软得可怜的小姑娘,一生孤苦。 他要活下去,挺难的。 但他这辈子就没轻松过,不介意更难一些。 后来池澈松动了魂契,魂中十四灵跑了出来,他顺手炼化了。 其实,就算没有池澈这一举动,他最终也会去找这十四灵的。 一来不让他们存在于世,危害到池南音,二来,只有炼化了他们,魂契的力量才会被削弱,回复到最初的模样。 他想活着,就得跟这魂契来个切割,不再受其制约。 这很难,难过他此生所遇到的任何一件棘手之事,但再难又如何? 唯一麻烦的,是魂契之下的龙脉。 但顾凌羽不是说了吗,他信人定胜天,那就由他去胜,与自己何干? 安平元年七月初七,又是一年的乞巧节。 晏沉渊大早上的就带池南音出了门。 陪她逛了热闹的街市,看了一场天桥变戏法儿,买了两身颜色一样的衣服换上,还包了小舟绕着护城河游了一圈。 任谁看去,那都是一对神仙眷侣。 第一颗星星在天幕里眨动眼睛时,晏沉渊拉着池南音缓步上了岸,很是寻常地说:“我要去一个地方。” 池南音紧了紧手指,笑着说:“去哪儿?我陪你去吧。” “那里你去不了。”晏沉渊扳开她握得太过用力的小手,轻轻地捏着她手心,“展危以后会陪着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难说。” “哦。” 晏沉渊顿步,低头看着她,很让人意外,池南音没有哭。 那个平日里受一点点委屈就哭得可怜巴巴的小姑娘,今日却笑得很坚强。 “我要去祀岳渊。” “嗯。” “送我去吗?” “好啊。” 池南音反握着晏沉渊的手,陪他一路走到长老院外,她意外地发现,今日这里好多人。 顾凌羽在,池惜歌在,顾鹤溪也在。 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仿佛在给晏沉渊上坟。 晏沉渊一如继住地没给这些人一个眼神,他对外人永远冷漠。 走进长老院后,他站在殿中,转身对池南音说:“不要等我太久,一年,等我一年。” “我还是多等等吧。”池南音扬着笑脸看着他:“反正一辈子那么长呢。” 晏沉渊低头吻过她的红唇,久久没有分开。 “我不会死的。”许久之后,他才在池南音耳边说,“我舍不得你。” “好,那我等你回来。” “好好吃饭,好好跑步,好好活着,好好等我。” “嗯。” “乖,别怕。” “我不怕。” 晏沉渊拂开她的碎发别在耳后,笑着说:“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嗯,那你早些回来。” 池南音乖巧地转身。 转身即泪下。 她死忍着哭声,却一路踉跄,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她哪里有那么坚强,只是不想最后还搞得哭哭啼啼让晏沉渊担心,她怕得要死,怎么会不怕? 她怕晏沉渊再也回不来。 她往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就是生离死别,但她想,晏沉渊总是无所不能,百无禁忌,他答应了自己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虽然他经常捉弄自己,哄骗自己,但在大事上,他从来没有糊弄过自己。 她相信晏沉渊。 相信他一定会活着,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身后传来一声龙吟清啸,荡涤天地间,池南音的脚下终于一软站不住,猛地回头,看到晏沉渊飞身跃入祀岳渊中。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日里,那都是池南音梦中的景象。 一袭月色长袍的晏沉渊,飞身跃入血光冲天的祀岳渊中。 安平元年七月十七。 展危劝她:“姑娘,去江南吧,大人在那里给你置办了一个院子,让你去那里等他。” 池南音抱着猫儿坐在阴春池边,看满池荷开,摇摇头:“不去。” 安平元年八月初九。 池惜歌劝她:“小音儿,跟姐姐一起去江南吧,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 池南音趴在蓝楹树下的小桌上逗着阿雾,摇摇头:“不去。” 池惜歌泪如雨下,不过短短一月,池南音活似换了个人,不再爱笑,也不再爱说话,成天就闷坐在国师府里,连门都不爱出了。 瘦得风一吹就倒,眼中也没了色彩。 “小音儿,你还得等国师呢,若是自己先倒了,怎么等他回来?听姐姐的话,我们一起去江南,一起等国师好不好?你日日在这国师府中,触景生情,如何捱得过?” 池南音却说:“可这里离长老院比较近,他如果出来了,一下子就能回来。” 池惜歌蹲在她跟前,握着她的小说,细声说:“于国师而言,缩地成寸,要去江南找你还不容易么?他特意给你置办的院子,你就不想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礼物留给你呢?” “真的吗?”池南音问。 “当然了,不然他何必要叫展危亲自去办此事?” “那好吧。” 安平元年八月十六。 在满路桂香的一个日子里,池南音坐上了南下的马车,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肩上趴着一只仓鼠,腕间套着一道佛钏。 她只带了很少的行李,挂在国师床头的那副素描肖像画,几件换洗的衣裳。 顾凌羽答应她,国师府一切保持原样,绝不再赐予第二人,若池南音哪日想回来小住了,随时欢迎。还答应她,会做个好皇帝,会仁爱百姓。 池南音点点头谢过,祝福他的帝王之路顺利坦荡,并能寻到可以共白首的心上人。 顾凌羽望着她笑,也只说:“多谢,我会的。” 他没有告诉池南音,国师令他半年之内必须立后,而他已经开始着手挑人了,不必有多恩爱,那女子不介意自己心中有所念便好。 来来回回两世,他终是要有所辜负的。 马车南下时,一路经过了许多好景致,她看着偶尔会发笑,池惜歌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展危却看得掉眼泪。 那是以前国师和池南音一起走过的地方,甚至那个茶棚都还在。 茶棚里没了骂骂咧咧诅咒国师的人,马车里也没了总是倚着软垫打盹的国师。 半路小歇的时候,展危坐在池南音身边,说:“池姑娘,你若是难过,便哭一场吧。” 池南音撸了撸猫儿,说:“我才不难过,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第74章 约摸是安平元年的九月末,苏城城西来了位小娘子。 小娘子不爱出门,搬来此地足有三月了,也不曾抛头露面过几回,是个贞婉清静的性子。 但听闻那小娘子年纪不大,年纪不大却图个清静,人们便测,大抵模样生得不如何,羞于见人。 倒是她院子里种的那株参天蓝楹,当真是个奇景儿,那花开得盛情欢快,如朵蓝云般遮着大半个院落。 直到有一回,从她的小院子里跑出一只黑猫,小娘子追着黑猫后边连声唤:“煤球别跑,我给你喝奶茶还不行吗,别气了别气了。” 猫儿跑到了大街上,小娘子也就追到了大街上。 她搂着猫儿抱进怀里,柔荑酥手握着一串碧绿的佛钏,抚过猫儿的黑毛,盈盈而立在街中,清亮澄澈的眸子噙着些浅浅笑色。 来来往往的人惊觉,这竟是位误落了凡间的仙子。 苏城出美人,温柔又多情,见惯了美人的苏城人眼光高嘴巴毒,却也挑不出她半丝不恰来。 打那日后,小娘子本是清静的门庭变得热闹起来。 闹着要上门说亲的媒婆不知几数,不是哪方富绅就是何方高官,个个都愿千金搏美人一笑,胆子大的狂徒更是敢翻墙越院,只为一赌美人芳颜。 只是他们都没落得好。 嘴皮子利索的媒婆堆尽了赞美之词,却被那小娘子的姐姐和姐夫好一通数落,通通赶了出来,人们这才知道,小娘子竟是当朝陛下亲叔叔的小姨子,身份金贵得紧,怠慢不得。 而那些狂徒更是没落得好,原小娘子身边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小护卫,小护卫出手可狠,敢翻进院子的人,没一个能好手好脚回去的,命没搭在里面都算好福气。 因着这些事,小娘子便越发成了苏城的一个传奇。 “池姑娘,今儿外面又给你编了个故事,想听不?”展危乐呵呵地调侃。 池南音翻了一下烧烤架上烤着的鸡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今天说我是什么精怪变的?” “今儿这个特别,他们说你是猫妖成精,煤球就是你的本体。”展危乐得不行。 “还行,没说我是仓鼠成精。”池南音笑着说。 “死耗子多难听,猫妖就优雅多了。” “阿雾,他歧视你。”池南音揉成了一把阿雾。 阿雾白眼一翻,“滚你们丫的,我要吃烤玉米。” 蓝楹树下,两人一猫一鼠正美滋滋地搞烧烤。 其实日子也没那么难过,池南音把自己照顾得挺好,反正她是个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的人,因为她心很小,特别的知足常乐。 池惜歌提了些酒水和点心过来,闻到香味叹了一声:“好香呀。” “姐,你怎么过来了?”池南音连忙放下烧烤夹子,跑过去搀住池惜歌。 她姐姐在离京之前就已有身孕,如今都五个月了,身形略微有些臃肿起来,但丝毫不损她美貌,反倒是多了几分为人母之后的慈和。 池惜歌扶着腰坐下,笑道:“鹤溪的朋友从京中来,陛下托他带了些寒酥酌,我想着你不是好这口吗,就给你送一些过来。” “寒酥酌?”池南音眼睛一亮,连忙闻了闻:“哇,我好久没喝到了。” “瞧给你馋得,展危啊,你不能一味纵着她了,再这么吃下去,我看她每天早上得跑上两个时辰才能不发胖。”池惜歌笑道。 展危咬着鸡翅直乐:“不碍事,池姑娘苗条着呢,是吧,池姑娘?” 池南音嘿嘿一笑,倒了三杯酒,又拿筷子头沾了些,喂给阿雾喝,她抿着酒水感叹:“好好喝啊。” “喝吧,别贪杯就行,等会儿我再让人送些过来。”池惜歌怜爱地抚了下池南音的小脸。 自京中到这里,池南音一直没哭,池惜歌一路上都吓坏了,生怕池南音憋出什么问题来。 后来进了这院子里,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嚎啕大哭了一场,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哭完之后倒是没事了,一直好好的,该吃吃该睡睡,每天早上起来跑步,闲暇时就逗猫逗鼠,只是不爱出门。 可直到现在,池惜歌也不知道池南音当时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哭得那样难过。 看到了什么呢? 池南音进门看到屋子里摆着一个小木箱,很是精致的样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箱子的铅笔。 她当时就忍不住了,抱着箱子哭得肝肠寸断。 哭完了就好了,哭完了就老老实实地等,等晏沉渊回来。 闲来无事,她就画画,画素描,画里全是晏沉渊,画他各种样子,展危说,姑娘你的画是越画越好了,要不咱们出去摆摊呗? 池南音才不理他。 她知道,展危是想去见那个叫“眠儿”的女孩子。 听说,是有一回展危出去置办东西时,在江边遇见的一个女子,很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清丽,梳着可爱的双环髻,说话时细声轻语软绵绵的,可招人喜欢了。 池南音赶了他出去约会,别在这儿给自己喂狗粮。 展危却说:“姑娘,当初在国师府的时候,我可没少吃你和国师的狗粮,咱这也叫一报还一报吧?” “是是是,一报还一报,你可赶紧着吧,约会呢,好意思叫人家姑娘等着你么?”池南音挥着小手赶他走。 赶走展危后,池南音就拿了笔坐在临水的游廊上画画,煤球盘在她脚边打盹,阿雾扒拉在她肩头啃松仁,她落笔就是晏沉渊,好像已经不会画别的人或事了。 蓝楹花飘下,零落在水面,摇摇晃晃的花瓣像蓝色的小船。 她肆意挥霍着大好的时光,懒得梳妆,懒得打扮,懒得出门,就宅在院子里,日复一日地打发着漫长的日子。 十一月的时候,传来一个喜讯,陛下立后。 听说新后是哪个大臣的女儿,模样生得有三分似自己。 池南音听闻这个消息时,抬头望了望天空。 “小音音。”阿雾爬上她肩头,唤了一声。 “嗯。” “我刚收到消息,你任务完成了。” “嗯。” “恭喜你。” “嗯。” “不要学姓阉的说话,很烦人!” 池南音听着一笑,捧着阿雾在手心里:“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阿雾坐在她掌间,认真地看着她,活似个小人儿。 “我不回去。”阿雾说。 “为什么?” “你这么惨,我放心不下。” “我哪里惨了?” “小音音啊,心里苦就要说出来,憋久了容易会心理变态。姓阉的就是憋坏了,憋成了个大反派。” “不许说他坏话。” “我还是回去吧。”阿雾恼火地骂了一声:“你他妈的,你说句谢谢会死啊!” “谢谢。” “我要吃松仁,还要喝奶茶,茉莉花味儿的。” “可我今天不想做奶茶诶。” “你他妈的!” “好啦好啦,我做我做,这就去做好吧?” 日子就过得这样波澜不惊,跟当初在沧京城的那些时日比起来,此刻真的算得上岁月静好了,远离了尔虞我诈,更不用理会朝堂风波。 若非要说有什么事值得一说,大概是池惜歌孩子出生后不久,池南音难得的出了一趟门,想去庙里求个平安符给她的小外甥,保佑他平平安安的,结果却遇上了事。 那天她系了面纱出门,可是寒风很大,吹开了她的薄纱,几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见了,一路尾随。 池南音心急之下,扔了手里的佛钏出去。 果然打死了人。 她没一点害怕,只是平静地捡回了佛钏。 毕竟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就要坚强一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遇事就喊“国师救我狗命”了。 还有一回,京中潮生楼的分店开到了苏城,池南音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顶着国师府的凶名去强行让他们帮自己另做一份银鱼滚粥,便早早跟展危去排队。 好不容易买到了,却险些被人抢了去。 池南音自是不肯,据理力争,有人认出她就是城西的那位传奇小娘子,于是低语窃声。 恰好有京中来客,听闻了此般耳语,面色大变,连连摆手:“抢不得抢不得!此娘子乃前国师美姬,天下头一号的妖孽人物。” 人们惊呼:“竟是如此!不知前国师如今是否已得报应?” 池南音当即变了脸色,扔了银鱼滚粥,对展危道:“上,打死了算我的!” 展危撸起袖子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下手极重,没准备留活口。 不好意思,当年就这么嚣张惯了,如今学不来恭谦低调。 这可吓坏了那位陪着展危一同前来的眠儿小姑娘,池南音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可眠儿却跟上来,软软地喊了一句:“池姑娘。” 池南音回头:“有事么?” 眠儿说:“你很想他吧?” 池南音抿了抿唇,还是没说什么。 回去后她给自己煮了一锅鱼生粥,可她技术不够好,鱼骨去得不干净,吃得又太急,鱼刺卡了喉咙。 想尽了办法也弄不出那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来,她气得大哭。 她怎么那么没用呢?一根鱼刺而已,又要不了命,怎么就哭得停不下来了? 闻讯赶来的池惜歌捧着她的脸,跟着她哭,一边哭一边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小音儿不哭了啊,没事的,姐姐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没事的。” 但池南音就是想哭,伏在池惜歌的怀里哭得要断气。 她好恨啊! 如果晏沉渊在这儿,他肯定轻轻松松地就能把鱼刺弄出来,一点也不会让自己难受,他怎么就不在呢? 江南的雨好看,水好看,花好看,人好看,雪也好看,可为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看? 她有好好吃饭,好好跑步,好好活着,可她都这么听话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让我等一年,也不用真的凑满一年吧?你提前一点回来也是可以的啊。 后来她实在哭得累了,头痛欲裂,便躺在床上睡着了,接着,就大病了一场。 病也没病多久,有玉骨珠在呢,多重的伤,多难治的病,拿着佛钏一抚,都会好起来。 只是她越发的不爱出门了,就连新年也不跑出去凑热闹。 春天又来了。 桃花又开了。 她望着隔岸的那一片灼灼桃花林,忽生厌恶。 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以前晏沉渊看什么东西都带着恹恹憎意,如今她也一样。她不知道那些人有什么好高兴的,也不知道这些景有什么好看的。 她只想一佛钏丢下去,全都毁了。 阿雾说:“小音音你果然开始变态了。” 池南音:“你才变态,你全家都变态。” 使池南音在变态之路上刹住车的,是她的小外甥。 小外甥生得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一样可爱,黑漆漆的大眼睛总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他很喜欢池南音,每次池南音抱他,他都会伸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手“咯咯”地笑。 池南音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外甥身上,逼迫自己不要时时刻刻地念着晏沉渊,她怕自己会疯掉。 直到有一日,就连小外甥也不能让她笑出来的时候,池南音惊觉,她离变态真的只有一丝距离了。 她绷着最后一丝理智,小心谨慎地度日,每天起床先默念三遍“池南音你得做个人”。 当蓝楹花又开时,池南音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光,快了,快了。 只是阿雾每天都急得抓耳挠腮,因为它发现,池南音好像得了臆症。 每天坐在蓝楹花下画画的时候,她总是会自言自语,又或者无故发笑,那场景看着极是吓人。 它不得不在展危面前比划了半天,费尽地拖过来一本书,翻到几个字:“他,回,真?” 他真的会回来吗? 你可不能骗人,这晏沉渊他要是回不来了,小音音就彻底完了。 展危沉默许久,他也没把握敢说一句,大人一定能回来。 因为他怀里就常年揣着一粒药,大人当时说,若一年后他没有回来,便让池南音把这粒药服下去。 服下去,就会彻底忘了他。 阿雾一屁股坐在书上,两只爪爪托着腮,愁得松仁都吃不下了。 众人想尽了办法要哄池南音开心,拖着她出门散心,还给她扎了条小船停在游廊下的河道里,河道里开满了睡莲,一小朵一小朵地卧在水间。 很像阴春池的那一池荷花。 但她再也没笑过了。 已记不清是哪个日子了,只知道那天街上很热闹,喧哗的吵闹声飞过了红墙,池南音听得心烦,倚在蓝楹树下的藤椅里,她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扑流萤。 流萤一闪一闪地微光很像天上的星星眨眼,池南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晏沉渊带她出去看江河湖海,名山大川,在一处幽静的森林里,他们也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流萤。 好像全世界的流萤都聚在那里,微光闪耀,恍若仙境。 她高兴得扑进流萤里,回头冲晏沉渊大喊着:“国师你看啊,好好看。” 那时的晏沉渊还坐在轮椅里呢,他抬了抬佛钏,所有的流萤都围着自己起舞,鬓发间,裙摆处,指尖上,都落着颤颤巍巍的小流萤。 那时候,她觉得她这个国师美姬本姬,更像仙女本仙。 此刻这三三两两只的小流萤,实难跟当年相比。 大抵都如此,若是见过了世间最璀璨,怎能敌得了此刻最寂寥? 他何苦要给自己看尽这人间至盛大的美好? 忽然有人拘了那三三两两的流萤在掌中,又在池南音眼前摊开手心,看几只流萤盈盈而飞。 池南音看着这人熟悉的眉眼,如九天谪仙,她轻轻地笑着说:“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 “我又可以做一个好梦了。” “有梦到过这个吗?” 满树蓝楹花摇落,扑簌簌如下了一场花雨。 池南音她终于成功地睡到了国师巴扎嘿! ——我不能写过程,写了会死,谢谢—— 池南音一觉睡醒,看了看旁边躺着的这个人,嗯,是狗日的晏沉渊没错,但他没穿衣服,胸肌不错,腹肌也不错,跟自己想象的简直一毛一样。 再看看自己,嘿,同样未着寸i缕。 那么,眼下这个情况,昨天晚上应该不是做梦。 但她好气啊! 她昨天晚上以为是做梦,根本没用心好好感受,这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味儿是什么还没尝到,果子已经没了。 晏沉渊睁眼看着小姑娘又气又红的小脸,目光下移,还看到她肩上浅浅绯色的吻痕。 饶是他已经很小心,但她肌肤实在娇嫩,稍稍用力都能留下痕迹。 “你回来了?”池南音哑着声音问。 “你昨日已经问过了,是的,我回来了。”晏沉渊笑着说。 “你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啊?” “我该怎么说?先给你写封信,还是先给你托个梦?” “可是……可是……”池南音抱了抱被子,想把自己和晏沉渊隔开。 可是这事儿,怎么这么荒谬呢? 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传说中的会疼呢? 传说中的羞答答呢? 传说中的各种旖旎缠绵呢? 这都啥啊! 晏沉渊又想笑了,拉开被子,拢着她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无妨,我们来日方长。” 但池南音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她用力地往晏沉渊怀里贴了贴,又抬手摸摸他的脸,再看看他锁骨处的小痣,最后还悄悄地掐了自己一把。 嗯,疼。 不是梦。 她忽然就哭了。 哭得好伤心,好大声,好委屈。 对于池南音反射弧长这事儿,晏沉渊早就知道,她在自己离开的前半年都不知道思念的苦,后半年才回过味儿来,难受得不能成活。 如今只是晚了一个晚上反应过来自己是真人,已是相当不易了。 晏沉渊吻干她脸上的泪痕,啄了下她鼻尖:“我很想你。” 池南音抽抽答答:“我也很想你,想得不得了,想得快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留了一念在玉骨珠里,知道她用玉骨珠杀过一次人,却没有惊慌害怕哭着找人帮忙,那时他心如刀绞,他不要他的小姑娘坚强到这般地步,小姑娘就该软绵绵,可爱娇憨,爱笑爱哭。 知道她因为旁人说了自己一句不好的话,气得让展危当街痛殴口不择言之人,跟她以前能忍则忍,轻易不惹是生非的性子相去甚远,她是在护着自己,他感慨万分。 还知道她日复一日地消沉,思念如毒将她折磨得近乎发疯。 而这些知道,是他在祀岳渊下强忍着锻骨淬血之苦活下来的动力。 他必须要活下去,活着去找回他的小姑娘,他不能放任她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一如当年的自己。 一年,整整一年,他在祀岳渊下,与万千白骨为邻,未有一刻好受过。 他终于炼化了魂契,破开了诅咒,活着走出了祀岳渊。 活着走到了她眼前。 看到她的第一眼,好像觉得,这一年来受的苦,都不叫苦,叫甘之如饴。 池南音扑在他怀里嗷嗷大哭哭了个够,晏沉渊就一直轻轻地抚着她光洁的后背,眼角却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湿润。 她哭得可太叫人心疼了。 “你,你不会死了,对吗?”池南音抬着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问他。 “不会。” “那,我会死吗?”不是说怀了晏家血脉的女人都得死么? 晏沉渊忍不住笑:“不会。” 池南音点点头:“那就好。”又抬眼看他:“那你还当国师吗?” “不当了。” “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当国师,是吗?” “是。” “我们会有孩子吗?我姐的孩子好可爱啊,我也想要。” “你想要几个?” “不要太多,太多了会吵,一个,一个就够了,最好是个女孩儿。” “好,我们生个女儿。” “现在就生吧?” “……” “我的人之初体验太糟糕了,什么都没有体验到!” “昨天晚上在耳边叫我相公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羞耻!” …… 一年后的大乾,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宫中的皇后娘娘生了个皇子,是为皇长子,听说陛下有立储之意。 苏城城西的那位传奇小娘子,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但模样堪比仙人的男子,听说那男子喜着月色长衫。 未过太长时日,小娘子又得了个小闺女,小闺女生得如个玉娃娃,甜甜软软,小名阿楹。 有一只白色的仓鼠天天守着这玉娃娃,成天吱吱哇哇。 “好好看啊我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啊我草!小音音你介意让我当她当干爹吗?” “那你得跟我相公商量。” “打扰了,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完结啦,还有一点点番外,谢谢这段时间各位小天使的陪伴,感激不尽,深深鞠躬。 另外,新文暂时先不开《命里缺德》了,先开这个《扶腰》,因为这个文的灵感比较足,手感也更顺溜。 希望小天使们能点进作收来一发收藏,继续支持新书,毕竟我坑品真的很好呀~ 附《扶腰》简介—— 又名《捡来的小奶狗不要随便撸他可能白切黑》《因作死得罪了一条狗我决定以身相许保命》《狗币太子装忠犬小厮大概是来体验底层艰辛顺便为自己找个太子妃的》 温阮穿进一本女性先锋深夜档小说里,成为全书牌最好,死最惨的女配。 系统要求温阮攻略男主,温阮说:去你妈哒~ 父亲乃一品靖安候,母亲是本朝长公主,大哥入朝官拜鸿胪寺,二哥腰缠万贯第一富,她是温家掌中珠。 她是脑子被糊了水泥,才要去攻略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 温阮千娇万宠,日子过得快活逍遥,直到她发现每日跟在自己身边的俊俏小忠犬,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阿九:“姑娘上月想入仕院听学之事,今日已有圣意下来,准了。” 温阮:“……” 阿九:“前日对姑娘出言不驯的张公子,于昨夜不慎落马,死了。” 温九:“……” 阿九:“姑娘喜欢的那个唱小曲儿的名伶,今晨喝错了药,哑了。” 温阮:“……” 后来一日,温阮亲眼见着正在演绎追妻(她)火葬场的原男主,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在了阿九脚下,恭敬地唤了一声:“殿下!” 温阮瞬间记起过往那些时日,自己是如何欺负阿九的。 指使他当街痛殴小流氓,威胁他半夜替自己抄书,甚至还逼迫过他扮女装大佬,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温阮温软一笑:“打扰了。” 殷九野探手扶她腰,勾进怀中,又欲又苏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窃语:“那日阮阮说,阿九一日跟你,终身跟你,阮阮你若不守信,我便……” 温阮娇躯一颤:“便如何?” 殷九野轻咬她玉颈,与她耳鬓厮磨,温柔深情:“杀了你。” 温阮心下一横:“成亲吧!” 再后来,温阮的人生配置上多添了一笔。 她夫君是当朝太子,未来圣上,她是愈发地横着走了。 绝世小甜饼,含糖量参考这本书,不同的配方同样的甜度 稳中带皮/淡定温吞/作得一手好死的假狐狸真白兔 扮猪吃虎/偏执阴鸷/占有欲爆棚的假奶狗真狼狗 第75章 夜间十一点半,办公室里唯一一台还亮着的电脑屏幕,照出惨白的光,映在池南音惨白的脸上。 电脑桌面上的PSD文件已经从“初稿”保存到“初稿18.0”了。 池南音麻木地移着鼠标敲着键盘,按着司马甲方的修改建议在改第19版设计稿。 电脑微信突然发出消息提醒,池南音吓得一个哆嗦。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微信,备注为“狗逼”的人发来消息:“有空吗?聊聊白天我们一起讨论的设计方案?” 池南音瘪了瘪嘴,想哭。 你他妈的是不是禽兽啊!十一点半了啊! 我马上改完这一版,就可以下班了啊! 我拜托你赶紧去死一死好不好啊! 池南音打字:“亲,您好,在的哦【可爱表情包】” 狗逼消息:“嗯,我今天看了你的第一稿,觉得挺不错的。” 池南音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头顶正有一缕青烟,在袅袅上升。 池南音深深吸气,打字:“哈哈哈,谢谢亲的肯定,那亲现在的想法是?【可爱表情包】” 狗逼消息:“明天你带着初稿和现在改的稿子一起来我们公司一趟,我们做个对比,讨论一下吧。” 池南音的手,微微颤抖。 没关系,这是金主,这是爸爸,这是甲方,这是他妈的赏我饭吃的祖宗!我忍! 池南音打字:“好的哟,那我们明天见面再聊吧,亲【可爱表情包】” 狗逼消息:“嗯。” 嗯你妈啊!嗯你哔哔哔哔啊! 池南音瘫在椅子里,看着电脑里的设计图,想跟甲方一起同归于尽。 忽然传来“嗒嗒嗒”的高跟鞋落地声,有人问:“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迟姐!”池南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点头问好,吓得像小鸡崽子似的。 迟戈,池南音的顶头上司,也是她的师父,公司美术总监,外号绝命一刀。 人长得美,嘴巴也美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分分钟一刀扎进你心窝里。 迟戈看着池南音一脸菜色,慢步走过去,看了看她电脑上的设计图,凌厉的长眉一皱:“什么东西,这么丑?透视做得这么差,配色也不是很协调,文案字体主次不分,你搞什么?” 池南音:我选择原地死亡。 “问你话呢,你就跟我学了这些东西?”迟戈不满道。 “是,是乾元那边要求的。”池南音小声解释,乾元公司,他们今年的主要客户,金主爸爸。 “垃圾审美。”迟戈嘲讽一声,“行了,你先下班吧,明天我帮你看看。” “迟姐!”池南音又巴巴喊了一声。 “干嘛?” “乾元那边的负责人明天让我过去一趟,跟他们讨论修改方案。” “所以?” “我,我……”池南音想说,我不想去,我肯定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迟戈看了看她,池南音今年大学刚毕业,面试的时候表现不错,带来的作品也算得上出彩,这才能进这家4A广告公司当社畜。 但刚出大学的小年轻还没挨过社会的毒打,是个嫩芽儿,能被甲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跟自己当年很像。 迟戈说:“明天我过去,关电脑,在这儿等我。” “嗯。”池南音点头。 迟戈进办公室拿了点东西,出来开车,顺便送池南音回家。 池南音坐在她车子的副驾上,悄眯眯地瞟了一眼迟戈,很是拘谨,不敢说话。 这位高冷上司,她真的冷若冰霜,脾气极臭。 听说在她手下受过她毒打的前辈们,每一个都苦不堪言,背地里曾联名声泪俱下地向公司老总告她的黑状,可没一个能撼动她的地位。 谁叫人家牛逼呢? 池南音分到她手下的时候,整个小组的人都向她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 太惨了。 第二天上午,迟戈去了乾元公司,据小道消息传闻,她和乾元的负责人聊得不是很愉快,只差在人家公司里直接干一架了。 池南音有点过意不去,本来应该自己去的。 下午迟戈回来的时候,池南音刚想上去道歉,迟戈冷冷地说:“回去做图,需求发你邮箱了,下午四点交稿子给我。” “哦。”池南音蔫了。 下午她刚把图发到迟戈邮箱,客户经理就过来找她,说今天公司请乾元那边的人吃饭,让她也去,跟甲方好好沟通一下,这次的合作很重要,决定了公司能不能啃下乾元这块硬骨头。 每个广告公司都想跟乾元合作,因为虽然乾元的人很龟毛,但他们给钱痛快,作为国内顶尖的传媒集团,他们的资源多得难以想象,这就是块肥得流油的肥肉。 池南音因为迟戈去乾元碰了壁的事儿,心怀愧疚,答应了客户经理。 结果晚上她一去,发现不是吃饭,而是唱歌。 她坐在混杂了烟酒味的包厢里,被熏得头晕脑涨,昏昏沉沉。 席间有个叫展危的好像是乾元的负责人,一直跟客户经理聊得很热络,大家也可着劲儿地给他敬酒,识眼色的女孩子也都围在他身边。 池南音坐在角落里,很是尴尬,很是放不开。 “小池啊,展总可是负责跟你对接的,你过去敬他一杯。”客户经理把一杯啤酒塞进池南音手里。 池南音不会喝酒,一杯就倒,握着酒杯的手有些紧,“我,我……” 客户经理推了她一把:“我什么我呀,小池,公司可是很看好你的。好好做一年,我去跟迟总监说说,升你当美指。” 池南音心想,你可拉倒吧,你看到迟姐跑得比我还快! 她正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赶紧抓起手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我去回个消息,马上回来!” 跑到消防通道,她看到发来消息的人是“狗逼”。 池南音心想,嘿,这展总他还挺特别啊,我人都坐你跟前儿了,你还发微信? 狗逼:“今天来的不是你,放我鸽子?” 池南音:“亲,迟姐是我们的美术总监,她更懂客户需求哦【可爱表情】。” 狗逼:“是吗?那她今天给我图为什么那么丑?” 池南音想了想,今天迟姐发他的图,应该就是自己做的那第19版了。 妈的,你做的图才丑! 你全家都丑! 池南音靠在消防门上骂骂咧咧:“你妈的司马甲方,真把当自个儿当大爷了?你个生儿子没丁丁的王八蛋,你信不信撂担子不干了?!” 池南音握着手机狠戳屏幕:“亲,那您觉得哪里有问题呢,我们可以继续改呀【可爱表情】” …… 晏沉渊靠在消防门的另一侧,听到身后传来的骂骂咧咧声,再看看手机上这甜甜软软的语气和表情。 嗯? 他打字:“不如推翻了重做个方案吧。” 池南音骂骂咧咧:“我草你祖宗啊!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吃药啊!我一刀斩到你桃花开啊!” 池南音打字:“亲,这样子的话,工作进度会严重拖后哦,马上就到截稿日了,你们也等着出图然后做地推呀,对不对?【可爱表情】” 晏沉渊笑得不行,打字:“做不出来只能证明你能力不够。” 池南音肺都要气炸了,她气得直跺脚啊!她骂:“我草这是什么极品?我上辈子是毁了银河系吧,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狗逼甲方?” 池南音打字:“亲,很抱歉呢,如果你实在不满意,今天晚上回去我再看看怎么调整方案,满足客户的需求是我们公司的原则嘛【可爱表情】” 晏沉渊笑到肩头直抖,打字:“我要五彩斑斓的黑。” 池南音恨到捶门:“你他妈还要五光十色的白呢,你还要上天呢!你是什么垃圾啊你,你是不是长得太丑了来报复社会了,你个丑八怪,你看看你说的这他妈的是人话吗!” 池南音打字:“客户的需要至上,我会努力的哦【可爱表情】” 她真的好想现在冲进去,一杯酒泼在那个姓展的身上,你是什么人间极品啊你,你脑子有病吗? 但她还没冲进去,迟戈先进去了。 池南音眼看着迟戈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了包间的门。 迟戈是刚刚才知道池南音被客户经理带来陪酒了,她立刻赶了过来,进了包间环视了一圈,她没看到池南音,也没看到晏沉渊。 “迟总监。”展危抬着酒杯向她敬了一下。 “展先生。”迟戈点了下头,气场全开,有点吓人。 “迟总监是嫌今天在我们公司说得不够痛快,来这里继续跟我讨论了?”展危笑道。 迟戈眸光微冷,今天她去乾元见晏沉渊,结果却连晏沉渊办公室的门都没能进去,就被这个展危拦在了门外。 展危说,今日晏总与您无约,烦请下次预约了再来。 迟戈当时觉得,晏沉渊侮辱人也得有个度,明明他让自己公司的人过去和他讨论设计方案的,这会儿又把人拒之门外,算什么意思? 但晏沉渊,他约的的确不是迟戈。 池南音眼看着那边要打起来,也顾不得跟“狗逼”在微信上亲来亲去了,赶紧跑过去,叫了声迟戈:“迟姐,我在这儿。” “谁让你来这种地方的?”迟戈语气不善。 池南音咽了咽口水,瞄了瞄客户经理,不敢讲,小声说:“我,我……” “我让她来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池南音回头一看,看到了一堵人墙。 卧槽,好帅一男的! 晏沉渊单手斜刺进裤子口袋,简单利落的白衬衣,袖子不规则地半卷上去,透着几分慵懒。 他低头看了一眼池南音,嗯,这小姑娘生得还挺好看的,难怪迟戈担心。 就是骂人有点厉害。 “晏总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种地方喝酒?”迟戈素知晏沉渊深居简出,轻易不会踏足这种地方,下意识地就将池南音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来看看乙方的工作进度,顺便讨论一下设计方案,刚才我在消防通道抽烟的时候,在跟你们的设计师讨论,要不要推翻了重做。” 他说罢,似笑非笑地眼神望向池南音。 池南音的脸,“腾”地就红了。 卧槽! 我现在去死来得及吗? “池南音?”迟戈回头看了看池南音。 池南音懵逼在当场,口舌发干:“迟姐,我以死谢罪吧。” 晏沉渊闷笑一声。 他闲闲说道:“以死谢罪倒不用,但你过来。” 池南音挪着小碎步,挪到他跟前,哆哆嗦嗦:“对,对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问你,我是丑八怪吗?”晏沉渊低下身子,俊脸凑近在她眼前。 池南音再一次想自杀。 “不,不是丑八怪。”池南音想哭,她好像已经看到自己被公司开除的下场了。 “那是什么?”晏沉渊笑声问。 “是,是甲方爸爸!” 晏沉渊轻笑,直起身子喻意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黑色西裤包着他一双笔直逆天的大长腿。 池南音死里逃生捡回一条狗命,后来的设计方案也顺利推进。 最开始,池南音刚刚接到乾元的设计任务的时候,加了他们负责人的微信方便沟通,负责人正好是展危,他翻了一下池南音的微信朋友圈,本意是想看看这小设计师是不是个美女的。 她的朋友圈内容不多,自拍完全没有,最后一条更新是一张桃花照片,配的文字是:“这桃花开得跟不要命似的。” 展危被这句话逗得笑死了,拿过去给晏沉渊看:“晏哥,你看这个,像不像你那句。” 晏沉渊看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最后一条更新是三角梅照片,配的文字是:“这三角梅开起来跟不要脸似的。” “把她微信推给我。”晏沉渊说。 “啊?” “嗯?” “哦,好。” 这么一去二来的,晏沉渊就成了跟池南音对接的“负责人”。 但他再想翻看这个小设计师的朋友圈时,他发现,她把自己屏蔽了。 没劲。 但她的表情包蛮好玩的,不是猫就是仓鼠,各种可爱有趣,说话也软软的。 实在想不到,原来她的本体是个暴躁小姑娘。 后来池南音跟晏沉渊的沟通就变得很尴尬了,软萌是装不下去了,可一口一个“卧槽”好像也挺不尊重甲方爸爸的,只能一本正经地公事公办。 而且她老觉得自己有了小尾巴被晏沉渊抓在手里,各种担心,各种害怕,各种怕他找自己麻烦。 他就是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落下来取自己狗命。 那次的设计落地后,反响很好,乾元也跟公司签了长期合作合同,公司办了个挺大的庆功宴,都说池南音是这次的大功臣。 池南音内心:甲方爸爸不找我秋后算帐就是好的了,可不敢邀功。 庆功宴结束后,池南音心情轻松地回家,半路上看到晏沉渊倚在车边,像是在等她。 池南音下意识就转身想跑。 “跑什么?”晏沉渊叫住她。 “晏,晏先生。”池南音苦着脸转身,恭敬地叫了一声。 “上车。” “啊?” 晏沉渊拉开车门。 池南音,苦着脸坐进去。 车上,晏沉渊说:“其实你第一版的设计稿真的挺不错的。” 池南音觉得他是在羞辱自己! 真的,对一个改了一千零八遍设计图的苦逼美工说这种话,无异于拿刀子割她的肉! “晏先生不要开玩笑了!”池南音咬牙切齿地微笑。 “你脑内在骂我王八蛋,是吧?”晏沉渊笑着说。 “我没有!”王八蛋你去死吧! “你还想叫我去死。” “我没有!”你赶紧死啊! “有没有男朋友?” “呃?”不是,这个话题是不是跳跃得有点快? “没有?” “……我只想搞钱。”池南音好烦,自己母胎单身这事儿有这么明显吗? “我挺有钱的,你搞我吧。” “……晏先生,你是在说笑吧?” 晏沉渊停住车,停在一排蓝楹树下,蓝花飘落如雨。 他看着池南音:“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好了答复我。” 池南音看了他一会儿,这个人好奇怪啊。 她下了车,回了家,她住的地方就在蓝楹树旁边的小楼里,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满目的蓝楹花。 但她一直没有答复晏沉渊,她觉得,当时的晏沉渊一定是脑子短路了。 业界有个说法叫金九银十,九月和十月是促销旺季,池南音也忙得手不离键盘,眼不离屏幕,累成了一条狗。 月末的时候她来了例假,抱着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可还是要爬起来去公司加班,一加就加到凌晨两点,还被同组的同事说了几嘴,说她是靠着抱大腿才升上的美指之类的话。 可她明明比谁都更努力,加班加得比谁都多,她觉得很委屈,委屈得有点想哭。 回去的时候,她肚子又疼了,疼得走不动路,捂着肚子蹲在街边可怜得像条流浪狗。 四下无人的长街,荒芜如沙漠的城市,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问她过得不好。 她说她过得很好,今天还和同事一起去吃了超好吃的鲍汁捞饭,也买了新衣服,看了新电影,她过得可好了。 挂完电话她就哭,哭得无声无息,委屈巴巴。 落在眼前的鞋子锃亮,有人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池南音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看到晏沉渊,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摇头说:“没怎么,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啊,哭有用吗?” “哦。” “走吧,前面有家鲍汁捞饭不错,我带你去吃。” 晏沉渊带她吃了热乎乎的鲍汁捞饭,他只要了杯白开水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她吃东西好香啊,是怎么做到眼睛还红着,嘴巴却吃得停不下来的? “好好吃啊。”池南音说。 “那你就多吃点。”晏沉渊笑。 “晏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呀?”池南音问。 “路过。”晏沉渊支着额头,闲声说。 他天天路过,天天看她回家了才会离开,她那公司是不是有病啊,哪里有每天加班加到凌晨的破逼公司? 池南音已经连续加班快半个月了吧? 第二天,公司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池南音所在的设计小组因为表现优异,甲方爸爸很满意,特意请全组的人出国游玩,欧洲七日游,而且费用全包。 全组尖叫,已经荣升为小组组长兼美指的池南音被人拱在中间,都向她道谢。 池南音也高兴得不得了,她终于可以放假了! 然后,她就在飞机上遇到了晏沉渊。 而且,晏沉渊就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晏先生?” “嗯。” “你怎么在这儿?” “……”你四不四洒?我是你甲方!谢谢! 晏沉渊看了她一眼:“路过。” 池南音心想,你这路得就有点离谱了,都路到天上来了。 前座探出一个脑袋来,展危笑着说:“池小姐,我也路过。” 晏沉渊抬头看了看他,展危立刻缩回脑袋。 池南音笑着没说什么,坐下后不久,就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实在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天天加班加到她作息紊乱,黑白颠倒的没日没夜。 睡着睡着,脑袋就靠在了晏沉渊肩上,晏沉渊往下坐了坐,让她正好倚在自己肩头,手里翻着一本闲书打发时间。 展危举着手机伸过来,上面打着一行字:“晏哥,你真喜欢她?铁树开花啊!” 晏沉渊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记得有一回开车经过池南音公司楼下,那时候已经晚上了,下了一场大雨,池南音走出公司大门,看到那场雨时,她没有恼也没有气,居然很开心地跑进雨里踩起了水。 他放慢了车速,停在不远处看,看池南音踩水高兴得跟小孩子似的。 他看得无语又好笑,这人也太容易满足,太容易开心了吧? 还有一回,路边种的芒果树结了芒果,但还没熟透,池南音拿了根竹竿打了两个青芒果下来,剥了皮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结果被酸得小脸都挤到一起去了,赶紧吸溜了一大口奶茶,模样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晏沉渊看着便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于是,这才有了后来的,“我挺有钱的,你搞我吧”。 欧洲七日游的时候,不少单身优秀女性都向晏沉渊抛出了媚眼,毕竟他这就是一活体的霸道总裁本霸,总是能吸引异性的眼光。 池南音看得心里微微有点酸,但她又觉得自己酸得不应该,晏沉渊又不是你什么人,你酸个什么劲儿?你要不要脸了? 双人蹦极时,很多人都想跟晏沉渊一起组队。 晏沉渊望了望池南音的方向,池南音低着头闷在那里。 “害怕?”晏沉渊问她。 “不怕啊。”池南音连忙抬头,又摇头,“我才不怕。” 晏沉渊笑了笑,将安全绳索套在她身上:“别怕。” “都说了我不怕。”池南音小声嘀咕。 “我是说,别怕我会被人抢走,我还在等你答复呢。” “……”池南音眨了眨眼,“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说吗?”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因为你好像挺会撩妹的。” “那撩到你了吗?” “……” “过来。”晏沉渊伸手,拉着她靠近自己,两人绑于一处。 从高高的蹦极台跳下去。 说好不怕的池南音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着晏沉渊,发出“啊啊啊啊”的尖叫声。 然后她就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蹦极的时候都不尖叫呢? 怎么连蹦极的时候都保持着这种从容镇定呢? 这还是人吗? 晏沉渊你是人吗? 小船在下方接住两人,池南音四肢瘫软地趴在晏沉渊怀里,心口急跳。 “那个,那个什么?”池南音软绵绵地说。 “什么?”晏沉渊大手抚着她后背,让她情绪平缓过来。 “要不,我们试试吧?” “试什么?” “谈,谈恋爱?” “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池南音抬头看看他。 老人说,人在临死之前,总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蹦极算不算濒死体验她不知道,但刚才她好像看到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上写着“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雪停寒止”,可奇怪的是,好像还有第四个心愿。 下辈子也请让我们再相遇,好好在一起。 就那么一瞬间,池南音觉得,晏沉渊是自己上辈子就祈愿相遇相爱的人。 她没有把这种奇怪的感受说给晏沉渊听,只是笑着说:“对呀,我在向你表白。” “那我接受。”晏沉渊笑着啄了一下她鼻尖,“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这个孔明灯许愿的伏笔我一直留到现在才填出来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