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被迫努力》作者:枯木沉香 晋江VIP完结 文案: “老天给了八十分的开场牌,她却打出了五十分的人生。” 失去意识前,阮玥如是想。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一次,她一定好好努力,给人生满分的答卷。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十六岁的校园。 天空很蓝。 教室很吵。 后来无数次午夜梦回惦念的少年,正好走过她的窗外。 1、女主“重生一遭”后套路前男友,男主被迫努力(不努力没老婆……) 2、非完美低情商女主×小毛病一堆本性不坏男主,双成长。 一句话简介:校园玛丽苏,追妻修罗场!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复仇虐渣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玥 ┃ 配角:陆沉、傅知行 ┃ 其它: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583253 第1章 重生 八月初的夜,城市闷热如蒸笼。 公交车在繁华的主干道上拐了一个弯,驶入了一条较窄的巷子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永宁巷,A市出了名的外来人口聚居地。 一到晚上,整条街上灯光交织,人声鼎沸,随走随停的摩托车、熙熙攘攘的小商贩、勾肩搭背的年轻人以及各种叫卖声、喊骂声、刹车声一起,构成了这幅鲜活的市井生活图。 可惜,加班到十点的阮玥完全无暇欣赏。 她在公交车上挤出了一身汗,急于回去洗个澡卸去满身疲乏,一下车,便搂紧包,一头扎进了巷口拥堵的人潮里。 出租屋在五楼,没电梯,她拎着包爬上楼,打开门后,便看到沙发上斜躺着的陆沉。听见门响,他头也没回,随口问了句:“天天搞这么晚,这是能挣多少钱?” “暑假都这样,补习的学生很多。” 拎着包的一只手撑在墙上,阮玥弯腰换了鞋,往里走的同时,将房内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租的这个小套间,一室一厨一卫,没有客厅。二十平的卧室,里面靠墙摆了张床,外面是小沙发和茶几。 此刻,敞开的快餐盒扔在茶几上,陆沉一双长腿交叠搭在餐盒边,头低着玩手机。 阮玥将手里的包挂在衣架上,转头看见他这副样子,压下心里那股子烦躁,尽量用商量的口吻问:“你每次吃完饭能不能把这垃圾收拾一下?” “嗯。” 顾着打游戏,那声回答都无比敷衍。 阮玥看他一眼,无声地叹口气,俯身收拾餐盒。 她从小生活富足,很爱干净,看不得住所脏乱。租房那会儿,其实并不情愿来老城区,只是因为先前和母亲闹了矛盾,一意孤行留在省会城市发展又被现实扇了一耳光,无奈之下,选择了这么个地方。 短短一年而已,竟都有些麻木了。 “擦!” 输了盘游戏,陆沉咒骂一声撂了手机起身,却不成想,一脚踢在阮玥手上。 阮玥猝不及防,被汤汤水水溅了一身。 她回家后还没换衣服,低头盯着自己刚穿了两次的雪纺衬衫看了几秒,怨怒的目光便投向了始作俑者。 在一起一年多,陆沉最烦的就是她这个表情,刚到嘴边的道歉咽了回去,没好气地道:“都不能等我打完游戏?” “游戏游戏游戏,你这一天生活里就只有游戏吧。陆沉你是个成年人了,下班了没事能不能提高一下自我?考个证看点书不行吗?你不会准备就这么得过且过一辈子吧!” 自知理亏,陆沉抽了张纸擦茶几,“说起我挺带劲儿,你一个月光族,比我好多少?” “……” 阮玥噎了一下。 转身将手上的餐盒扔进垃圾筒,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近一年,无数个瞬间,她无数次这样问自己,答案似乎很清晰,可生活,还是日复一日的窝囊。 她感觉自己犹如困兽,被捆在生活这张网里,都快要窒息了。 看着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垃圾筒,她喉头动了动,好半晌,低声说了一句:“我是不比你好多少,所以陆沉,我很绝望。” “……神经。” 看着她关上卫生间的门,陆沉低咒了声。 他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绝望?绝望个屁。大小姐就这点不好,一个月不神经兮兮地发几次病,那就不舒服似的。 他见不得阮玥的敏感,阮玥也看不惯他的懒散。 卫生间很小,热水器也旧,洗澡还得提前上水,阮玥立在花洒下洗到一半,意识到水越来越凉的时候,头发上刚揉了护发乳。用冷水洗到最后,她看着瓷砖上那一行行水滴,觉得那像极了流淌的眼泪。 终于洗完,她穿着吊带裙回到卧室,陆沉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头发没干,她也不想这么早上床,索性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找一个综艺节目看。 视频网站的播放热度排行榜前列,一行字吸引了她的目光,待回过神来,她已经点了进去。 “欢迎大家收看华夏广播电视总台2019主持人大赛,我是主持人秦北……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今天的新闻类一号选手,傅知行。” 巴掌大的手机屏上,主持人立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说出这段话,阮玥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 她没想到,高考结束五年后的今天,她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再一次看到那一张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被她惦念的少年的脸。 他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从长长的后台走道步入灯光璀璨的录播厅,白衬衫,黑长裤,身形挺拔,面容清隽,身上仍旧有一丝干净的少年气,更多的,却是被时光打磨后,沉稳内敛的从容气度。 【傅知行,北京大学新闻学专业研究生在读。】 这一行字幕伴随着他的出场显现时,阮玥的手机屏幕也在瞬间,被滚动弹幕占满了。 【哇,这个小哥哥我可以!】 【抱着手机不禁露出姨母笑。】 【北大的!难怪长了一张学霸脸。】 【我好像飘了,看见这个小哥哥出场我竟然想考北大!】 【想考北大+1。】 【突然觉得我不配学习!】 …… 满屏的弹幕挡住了青年白皙的脸。 阮玥关了视频,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长久地发呆。 她应该想到的,像他那样的人,人生不会止于眼前这一个高度。屏幕里这个璀璨的舞台,应该只是他辉煌人生的开始…… 可为什么心脏那么疼呢? 她心尖上的少年在一步一步接近自己曾经的梦想,她应该为他高兴,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连他的节目,都不敢看完。 “十二点了,你到底睡不睡?” 不满的声音骤然传来,打断了阮玥恍惚的思绪。 她抬眸看去,倚在床头的陆沉正定定地盯着她。 同居以后,该发生的早已经发生了,这一刻的阮玥看着他,却被心里涌上的浓重的悲哀压得喘不过气。 她生得很好看,骨肉匀称,皮肤白净,两道弯眉下一双明净清澈的眼,不言不语时气质疏冷,看着不太好接近,可也就是这样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味道,最能勾起男人的占有欲。 而此刻这一贯冰冷的美人儿,半干的长发披散,优美的天鹅颈微仰,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罕见的迷惘和无助。 她只有被弄到意乱情迷,才偶尔流露这样的神色。 陆沉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贱的,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叹口气,他掀开空调被从床上下来,到了沙发边,一俯身将人给抱了起来。 “放开我!” 一到他怀里,阮玥便喊叫了声。 陆沉将她扔在床上,两条手臂顺势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笼在身下,抬抬下巴问:“诶,还生气呢?” 他体校毕业,身高接近一米九,这样笼下来极具压迫感,阮玥心里憋闷,不想大晚上和他吵,更不愿意吵着吵着被他武力制裁,头偏向一侧,也不看他,只道:“不说了,睡吧。” 话落,一手拨开他手臂,面向墙壁去睡了。 陆沉熄了灯,将她往怀里揽。 手刚伸过去,便被推开。 如此折腾三次后,他声音冷了,“什么意思?” 阮玥不吱声。 他更来气,“你是有病吧?我碰不得?” 阮玥还是不吱声。 头顶墙壁上有一扇小窗,薄薄一层窗帘并不能完全挡光,清淡的月色泄进来,如同银霜一般,笼在她被黑发掩映的白皙脸庞上。 她肩头缩得很低,像鸟类,将自己蜷起来。 一阵大力将她强硬地扳平,男生指腹有一层薄而硬的茧子,扣在她下巴上,磨得她皮肤生疼。他一手掐住她脸,低头间,炙热的呼吸将她笼罩,仿若被激怒的野兽,要惩治不听话的猎物。 猎物沉默而激烈地挣扎,伸出利爪,挠伤他脖颈。 “嘶——” 黑暗里,陆沉伸手捂了下自己脖子,暗哑的嗓音,染上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他妈属猫的……” 没等他剩下的话说完,阮玥猛地将人推开,起身下床。 也就在她背身的这一瞬,光裸的一条胳膊被一阵大力拉扯,天旋地转间,阮玥听见“砰”一下撞击声。 额角剧痛传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上课了。” 迷迷糊糊的,阮玥的手臂被人推了两下。 她睡得很不舒服,蹙着眉头抬起眼皮,正好对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男生见她醒来,便转过头去,掀开了自己手里那本政治书。 秦子喻? 高中毕业五年多,阮玥对曾经当过同桌的这个男生还有印象,一时却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她一手支着额角,神色怔忪,足足盯住人看了好几秒,视线也不曾移开。 秦子喻再转过头来,便有些不自在了,提醒说:“这节课政治。” 阮玥“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将自己一只手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在秦子喻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咬了下自己的指关节。 是痛的…… 她回到了高二十九班的教室? 心跳骤快,她有点无法承受这个认知,猛一转头看向窗外。 预备铃响了以后,走廊上安静下来,她仰头,透过玻璃窗和廊檐,发现远处高空,天蓝得不可思议。 傅知行抱着一沓作业本,正好从她窗外走过。 他穿着高中时期的白色校服短袖,墨蓝色长裤,脊背挺直削薄,一晃而过的脸,俊秀冷淡,午后斑驳的光影跃动在他的肩背之上,让那走远的身影,缥缈如梦。 “上课!” 讲台上一道厉喝,陡然将人拉回现实。 “老师好——” 印象里,高二这个教政治的女老师挺凶,阮玥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跟着教室里一众人喊出这声问候,再坐下后,她控制着狂跳的心,伸手进桌洞,将政治书给拿了出来。 “大家把书翻到第十页,今天我们继续上第一单元第一课,《文化与经济、政治》……” “报告!” 门外一道响亮的男声蓦地传来。 刚一开口便被打断,政治老师脸色一沉,转头看向门口。 “啪”一声,教室门被人直接给推开了。 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个嬉皮笑脸道:“对不住啊老师,睡过头了。” “噗——” 教室里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喷笑。 “笑什么笑!” 政治老师斥了一句,没好气地朝来人道,“睡过头还很光荣是不是?铃声听不见?我告诉你们两个,别把普通班那一套歪风邪气给我带过来!” “诶,老师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普通班怎么了?普通班的学生也是有尊严的……” “哈哈哈,李时煜牛逼!” 教室后排一片男生突然躁动起来。 长宁一中是寄宿制私立学校,高二分科后,文科有一个清北班、两个实验班、四个普通班,其中这两个实验班囊括了一些关系户和艺体生,纪律特别难管,门口这两个,就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害群之马! 政治老师看着李时煜一副混蛋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人怒道:“这节课你别上了,就给我站外面。” 话落,又扭头看向教室后排,“秦峥!你也给我出去!” 被点名的男生叹了口气,在教室里一片“哈哈哈”的笑声中,拎了本书晃悠悠地往教室门口走,路过门外另一人身边时,听见女老师在他身后说:“陆沉,你进来。” 第2章 竹马 陆沉? 这名字落在耳边,兀自发呆的阮玥心跳漏了一拍。 教室门口,李时煜还在贫:“诶,老师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我沉哥长得帅就区别对待——嗷——” 小腿被人踹了一脚。 他偏头看去。 “喊屁。” 陆沉顶着个利落的毛寸头,凌厉的下颌线被光影勾出弧度,声线懒散低沉,略有些沙,许是站久了不耐烦,垂眸睨了他一眼,便直接抬步,进了教室。 他身材高大,在一众学生里鹤立鸡群,性子又冷,是学校里出了名不能惹的主,这一进来,教室里嘈杂声都小了。 看着他走去最后一排,政治老师关了门,清清嗓子继续上课。 …… 阮玥搁在课桌上的一只手,忍不住握了起来。 她差点都忘了,高二这第一学期,陆沉的确是和她在一个班念书。 不过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傅知行,经常往来的那几个又都和陆沉不对付,所以她对陆沉这一派人也一向敬而远之,根本没什么交集。 只是没想到,因缘际会,后来能在一起。 一手好牌被她打得稀巴烂。 既然老天给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无论如何,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 想好了这一点,阮玥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物理和化学不行,分班时便选了文科,按成绩分到了实验班。好好念的话,高考冲击985、211其实都没问题,可惜这学期往后,她爸妈的关系急剧恶化,没撑到她高三毕业,离婚收场。 她也没什么心思学习,一路发展成问题少女,考前被母亲强硬管制,最后踩线考了个二本混到毕业,找了个月薪三千的工作。 十点多下班挤上公交车的那些时刻,她经常在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到高中,她一定好好学习,去北大。 北大…… 这一直都是傅知行的目标学府。 现在,他已经在一墙之隔的清北班了。 “好好学吧,阮玥。”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后,便开始认真听课。 …… 二组最后一排,陆沉面无表情地倚在身后墙壁上。 半小时前从宿舍床上醒来,他懵的不行。洗了个澡,走来教室,到现在,纵然仍然觉得这一切荒诞,却也勉强接受了。 观察阮玥,完全是本能反应。 可他观察半天,人家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估摸着,不可能神奇到跟他一起穿回来。 想到抱她下楼时踩空的那一脚,陆沉在心里骂了声娘,懒得再想,趴桌上睡觉了。 —— 国庆前,学校还执行着夏季的作息表和课表。 下午四节课,最后一节课铃声响了以后,阮玥便收拾了书本,一手支着下颌,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课外活动时间,值日生要打扫卫生了,教室里好些学生起身让地方,教室门口,几个女生正要出去,中间的那一个无意中偏了下头,突然停了下来,朝其他人开口说:“等我一下。” 话落,她便抱着书走到秦子喻桌边,朝里面开口道:“阮玥姐,我们要去操场读书,你要不要一起呀?” 十九班是文科班,总共有三十个女生,开学后男生宿舍那边就选了班花,丁楚楚以两票之差胜了阮玥。秦子喻座位和她离得远,当时投了阮玥,这会儿正低头拿书,听见这道软软糯糯的嗓音便是一怔,下意识抬头。 女生立在他桌边,校服洁白,手臂细瘦,松松地抱着几本书问话,乖巧又温软,小白兔一样招人喜欢。 阮玥侧过头,正好对上她怯怯的一双杏眼。 上辈子第一次见到丁楚楚,她就不喜欢。 丁楚楚是她爸老家那边的,和他们家也不是亲戚,可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又正好是她爸初中同学,她爸在回乡做慈善时,得知她学习很好却没钱念书,便动了恻隐之心,资助她来宁城上学,还很大方地将家里一套两居室免费给她们母女俩住。 这件事一开始,她妈就有意见,后来又开始怀疑她爸和丁楚楚母亲关系不正当,家里就成了战场,再后来,她爸妈离婚,妈妈患上抑郁症,情绪爆发的时候甚至对她动手。她爸虽然一直没娶丁楚楚母亲,对丁楚楚却疼爱得不得了,丁楚楚考了985名校,又在他的资助下念完大学,毕业当年嫁了一个A市商界新贵,婚礼前夕,她爸给送了一辆奔驰小跑。 她这个亲生女儿呢,恨着父亲怨着母亲,乘公交车上下班,住着A市老城区月租一千的房子…… 怎么可能甘心? 她不甘心,在举行婚礼的酒店外一直站到下午。 她看到宾客尽散,丁楚楚和新郎一起将她爸送出来,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金线刺绣龙凤的曳地旗袍,站在台阶下,眼眸含泪地拥抱着她的爸爸,说着感谢的话。 那种剜心般的感觉让她踉跄跑开,也是在那一天,她投入了陆沉的怀抱。 回忆压抑又难捱…… 阮玥搁在桌面上的手忍不住攥紧,指甲刺进手心里,痛意让她清醒,却无法掩盖她看向丁楚楚的眼神。 来宁城一年了,丁楚楚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冰冷厌恶的神态,她明显吓了一跳,咬着唇迟疑地又问:“阮玥姐,你怎么了?” “不要叫我姐,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阮玥脱口而出。 她声音有点大,含着一丝颤音,话刚说完,身侧的秦子喻怔了一下,丁楚楚更是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 “楚楚——” 教室门口,几个女生等得也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喊道:“人家不想去就算了,犯得着热脸去贴冷屁股,你又不欠她的!” “啊……来了……” 丁楚楚为难地看了阮玥一眼,急匆匆跑出去,到了几个女生身边,便小声道,“你们别这样说,我能来宁城上学都是因为阮伯伯帮忙,他是我的大恩人。” “嘁——” 关系好的几个女生都知道她的事,其中一个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她爸是你的恩人,她又不是,你何必在她跟前做小伏低?再说了,家长的人品也不等于孩子的人品,多少慈善企业家养出纨绔子女,你不要在她跟前那么卑微!” “就是!她最近经常和理科班那几个混在一起,恶心死了!” “嘘!这话别说!”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些名声在外的恶人,长宁一中里,他们班陆沉为首的是一派,理科班蒋勋为首的又是另一派,这些人要么家里有权有势,要么惯爱打架斗狠,一般人招惹不起。 几个女生说到这儿,心有戚戚,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嘀咕:“不就是家里有两个臭钱么?我听说傅知行家境也很好,人家就品学兼优,甩他们十八条街!”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去读书吧。” 丁楚楚小声地劝说起来。 …… 教室里。 目送那几个女生说着话走远,阮玥低下了头。 她家境好,模样是那种出挑的漂亮,却因为性子冷淡不太爱说话,在班上没什么朋友,一般人也不敢主动往她跟前凑。 秦子喻和她当同桌一周了,交流少得可怜,虽然察觉到她下午不太对劲儿,却什么也不敢问。 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他弯下腰继续找书。 “麻烦让一下。” 清清冷冷的嗓音,蓦地落在耳边。 他连忙“哦”一声,起身站到一边,让人家姑娘出去。 十九班在二楼。 阮玥走出教室的时候,外面学生不少,有人打闹追逐,也有人捧着书读,吵嚷热闹的景象,正是她记忆深处的长宁一中。 她抬手在墙上摸了摸,指尖那一点点白色,让她忍不住抿唇,极浅地笑了一下。 等她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人已经到了十八班窗外。清北班,顾名思义,整个班都是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学生们念书自觉性很高,这会儿,教室里也就几个值日生弯着腰扫地。 不在吗? 阮玥隔着窗户,目光定定地落在一张空课桌上。 她母亲赵苪知在市一院当妇产科主任,傅知行的母亲是一院一位护士长,父亲是核医学科教授,他们一直住同一个小区,年龄相近,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念书。也是从幼儿园开始,傅知行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他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站在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阮玥?” 身侧骤然响起的男声,拉回了阮玥的思绪。 她偏头看过去,傅知行已近在咫尺。 他刚去老师办公室送了趟作业本,正准备和学生会一群干事去检查各班卫生,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己的工作牌、笔记本都忘了带,特地上来取。从楼梯口走过来,远远地,就看见了阮玥。 她在他们班又没什么朋友…… 傅知行略牵了一下唇,问她:“是找我吗?” 定定地看着他,阮玥却说不出话。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温柔又干净,清瘦却挺拔,因为生活里没有烦心事,养出了一身贵公子般温润内敛的气质,此刻就这样站在她眼前,都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傅知行,我……” 阮玥一开腔,声音里的颤意控制不住,积压了多年的委屈,莫名其妙地,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看着他,急得眼眶发热,连忙仰起头,泪水却没控制住,从眼角滚落两颊。 傅知行明显怔忪了下。 在他记忆里,这人上一次哭,还是在初一那会儿。 他下午放学了从她们班外面过,发现就剩下她一个人在教室,抱着胳膊,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 他进去问怎么回事,她看见他就哭了,却死活不说原因。 到最后两个人僵持到天快黑了,她才涨红着脸说了句:“我那个来了。” 阮玥她妈是妇产科医生,她那会儿已经知道了女生生理期,他却没有一下子明白,还很疑惑地问:“……哪个?” 那一天最后,他把她的椅子拿去水龙头下洗,最后还将校服借给她,让她绑在腰上就那么回了家。 从往事里抽离出来,傅知行再看向她,就有些无奈了,周围已经有好些同学频频打量两人,他抬手在阮玥胳膊上轻拍了一下,说:“等我一下,我先进去拿个本子。” 第3章 她太娇了 阮玥安静地站在窗边。 从小到大,傅知行对她其实一直很照顾,前世高三那会儿,她得知了父母离婚的消息,大半夜跑出去,最后都是被他找到的。 她那时候以为,傅知行应该也喜欢她,所以借着难受劲,故意喝醉了想抱他亲他,却被他给制止,还将她带到他家醒酒。她在他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书桌上的闹钟正好指向夜晚十二点。 门没关严实,也让她听见了客厅里他和傅伯伯的对话。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喜欢阮玥?” “爸,你想什么呢?” 少年的声音里有一丝讶异,“怎么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总不能看着她大晚上跑去外面买醉,再说,阮玥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还有喜欢的类型?” “嗯,我妈那种宜室宜家的,她太娇了。” …… 教室里,傅知行找东西的间隙,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 讲台上一个男生刚收拾好垃圾,拿着拖把下来就看见他锁着眉头,一副担心的样子,忍不住揶揄道:“艳福不浅啊班长。” “滚。” 傅知行笑骂一句,抽出笔记本,抬步走了出去。 阮玥还在刚才那地方站着,脚步似乎都没挪动一下。 傅知行唤她:“走吧。” 阮玥的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抬步走到他跟前,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笔记本上,迟疑着问:“你要去检查卫生了?” 开学的时候,学生会刚换届选举过,高三的学长因为学业重卸了职,傅知行接任了校学生会主席,下午这个时候要带人巡班检查。 对上她目光,男生却说:“也不是非去不可,下去把本子交给他们,我陪你去操场走一会儿?” 他一向这样,坦荡又光明,对她的照顾也在明面上。 这么多年,却不爱她…… 阮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涨涨的,很难受,却又觉得庆幸,还好,他们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 —— 教室外面这一幕,看得一群学生张口结舌。 等那两人消失在楼道口,便有男生“呦呵”了一声,啧啧感慨道:“这两人有情况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阮大美人这副娇样,真是骨头都酥了。” “哈哈哈哈哈——” “秦峥你个色胚!” 李时煜他俩被政治老师罚站那会儿就跑了,刚上来便瞧见这么郎情妾意一出戏,咋呼得不行,一脚踹在秦峥屁股上,李时煜扭头问旁边十九班几个男生,“沉哥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 “估计下去了,刚要了我打火机。” 有男生回答说。 —— 楼下,学生会一帮干事带着工作牌等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到姗姗来迟的傅知行,以及,走在他身后的阮玥。 立马就有人笑起来,“这年头查个卫生还兴带家属的?” “闭上你的嘴。” 将笔记本拍在那男生怀里,傅知行看了眼阮玥,轻声说,“不用理他。” 阮玥点点头,也没说话。 傅知行便看向其他人,“今天你们去吧,我有点事儿,就不去了。” 话落,他就和阮玥往操场方向走了。 这一番举动让几个不明所以的干事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瞟向刚说话的男生,“什么情况呀这是?” “就是,这女生谁呀,怪漂亮的。” 那男生叫孟灏,和傅知行同班,认识他也好几年了,闻言长嘘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什么情况说不准,反正咱们傅大校草为她破的例,啧,深究起来怕是得专门找个小本本记。” “……” 一众干事面面相觑。 孟灏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走吧,人家风花雪月,我们尽忠职守。” —— 阮玥跟傅知行到了操场上。 下午的课余活动时间,大多数学生会用来晚读。操场上人很多,一路走过,朗朗的诵读声不绝如缕。 这些声音陌生又清晰,让阮玥又一次恍惚起来。 “出什么事了?” 两个人走到梧桐树笼下的阴影里,傅知行停了步子,偏头看她一眼,试探地问,“一直魂不守舍的。” 他说话的嗓音很动听,清冽干净,辨识度极高。 垂眸看她,眉眼细而温润,树影在脸上拓下浅浅阴翳,出众的五官似乎都打了一层柔光…… 是她念念不忘的样子。 “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有点烦。” 好半晌,阮玥轻声地说。 傅知行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阮玥莫名其妙的,“笑什么?” “你呀——” 傅知行开口,一句话却没说完。 从小一起长大,这世上,应该没人比他更了解阮玥了。 这丫头骄傲又敏感,清冷的外表下,裹着一颗柔软的心,很多事她不会说,闷在心里,需要你去猜。她的开心很克制,悲伤也一贯含蓄,像一个识大体却娇气的公主,让人不得不小心看护。 …… 六点钟,校园里铃声响起来。 树荫下几个女生收起课本,一起往饭堂方向走。 没走几步,其中一个突然停了步子,抬手肘撞了撞边上的丁楚楚,“难怪人家不和你一起出来呢?喏,有校草陪呢。” “啊?” 丁楚楚一愣,循着她的视线而去。 不远处,阮玥和傅知行一起,正随着人潮往操场外走。 她收回目光,细瘦的胳膊搂紧了怀里的书,看向边上同行的几个女生,抿唇说:“他们认识好多年了,在一起说说话挺正常的。” 开学不久,班也是刚分的,同学之间并不那么知根知底,听她这么讲,顿时就有人好奇了,“青梅竹马?” “应该是吧,傅知行和我们住一个小区。” “啊,那你也算近水楼台啊。” “什么呀——” 听见这一声艳羡,丁楚楚的脸“噌”一下红了,急得辩驳起来,“我来宁城就是为了念书,不想那些事的……” “哈哈,楚楚可是好学生。”有人接腔打趣了句,见她一张脸白里透红,还忍不住上手捏了捏,笑道,“你这脸皮也太薄了吧,以后要是谈了男朋友,还不得被人欺负死了!” “谁舍得欺负她呀,看见她就保护欲爆棚了好吗?” “就是,陆沉都为她打架!” 这话一出来,丁楚楚更急了,连忙扯了一下那女生的胳膊,“孙婧你别说了,他那天就是恰好路过。” “哈哈,搁一般人他有那么好心?” 孙婧又揶揄一句,看她恼得想打人,抱着书就往边上躲,这一躲,一下子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一群高个子男生。 她朝丁楚楚眨眨眼睛,“喏,你救命恩人——” 丁楚楚“啊”一声,下意识扭头,正好看见人群中间那一个。 没穿校服的,是陆沉。 …… “沉哥,你晚上确定不去?” 倒退着往后走,李时煜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句。 他们这一群人里面,就属陆沉网瘾大,一星期在校住五天,他基本上四天晚上都是在网吧度过的,也就周末,能在宿舍找见人。还大多是因为放假在网吧猫了两天,不得不补个觉…… 要说一中谁最浪,自由岛里找陆沉。他沉哥这“自由岛岛主”的名号,那可不是盖的! 听他说不包夜,这他妈谁信?! 李时煜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陆沉却懒得再搭理他,抬腿一脚将人踹开,他下颌微敛,鼻尖凑近自己肩头,轻轻地嗅了下。 嗅完了,又下意识拧起了眉。 他们家那祖宗一身毛病,最要命的一个:闻不得烟味儿。 最开始他去找她那一阵子,十次有九次,人家都皱着眉,他一凑近就不动声色地往后闪,弄得他那一段时间经常在“他身上流氓气太重了和他有狐臭他自己没发现”这两个怀疑中疯狂纠结,差点没神经衰弱。 后来可算弄明白了,他每次找人前洗澡换衣服,见到人之前,还习惯一路嚼口香糖,再闻闻身上有没有味儿。 再后来,两个人住一起,他包夜这喜好,也直接戒了。 有那样一把温香软玉,谁晚上在外面待得住? 其实阮玥并非大众意义上的那种性感美女,和前凸后翘也不沾边,她冷淡、毫无情趣、夜里不许开灯,为了看清她那些时刻脸上的细微表情,小窗户上那个窗帘,他都换了三次。 累到脱力的时候,他经常觉得,这人怕是老天为他量身定做的。 专门来治他…… “沉哥,沉哥——” 耳边聒噪的男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陆沉眼皮一掀看了过去。 他是那种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好惹的长相,印堂窄、眉骨高,眉形凌厉而浓黑,深邃的双眼皮,眯起来看人时狠戾冷漠,挺直而尖削的鼻梁下,一双薄唇也显得寡情薄幸。 被他这么不言不语地盯一下,李时煜都不敢造作了,笑呵呵地问:“那晚自习去玩会儿?” “不去。” 陆沉直接回绝。 “……” 李时煜一张嘴都张成了O型,郁闷地又问:“那我们吃完饭什么安排?” “教室上自习。” 这句话说完,陆沉一脚踏进了饭堂。 李时煜步子却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一脸懵逼地问其他人:“沉哥这受什么刺激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怔了几秒,有人不确定地说。 李时煜再抬眸,发现前面的陆沉被人挡住了。 哇靠,班花?! 第4章 板报 十九班五十几个学生,女生占了大半,一开学,男生们就迫不及待地评选班花,丁楚楚拔了头筹。 她成绩全班第一,人又小小一只,性子乖巧羞怯,特别容易脸红,纯得不行,选班花那会儿,李时煜压根没犹豫,果断投了她一票。 不过,他们沉哥那会儿,好像谁也没投? 李时煜八卦的目光望了过去。 九月初,女生穿着一身夏季校服,白色的短袖,墨蓝色褶裙,细嫩的两只手在身前握着一瓶脉动,因为个人矮,不得不仰头看陆沉,雪白的颈子从短袖的方领中伸展出,有一种纤弱的美感。 “啧啧——” 他玩味地感慨两声,推搡旁边一众人,“走走走,买饭!都聚在这儿看什么看!让不让人姑娘说话了啊!” “哈哈哈,走了。” “沉哥你慢点来哈。” 男生们嘻嘻哈哈走远前,还不忘耍嘴。 被打趣了一遭,丁楚楚脸更红了。 她抿唇看了陆沉一眼,勉强将心里那股子有些畏惧的感觉压下去,小声地说:“那个……谢谢你星期五帮我,这瓶饮料请你喝。” 这话说完,她手臂伸直,将脉动递了出去。 陆沉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总算想起来,高二开学不久,他的确是顺手帮过一个女生。 不过,并非因为他有什么英雄救美的觉悟,而是因为他那会儿在网吧输了比赛心情正暴躁,很不巧地遇到蒋勋那一帮孙子了,更不巧地是,他们五六个人,正把一个姑娘往墙角推。 他就阴阳怪气地讽了一句,“呦,你们这是真不拿自己当人了?” 那几个孙子看见是他便一哄而上。 女生哭着跑了。 原来是她? 陆沉舌尖抵着腮帮笑了下,“客气。” 尔后,他一手抽走了饮料,迈步去找李时煜一帮人。 丁楚楚回到桌边时,孙婧已经帮她打好饭了,看见她脸蛋红红的样子便努努嘴,一脸促狭,“接了吧?” “嗯。” 丁楚楚点头,拿了筷子吃饭。 忍不住翘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情绪。 孙婧只知道她在课外被一群混混为难,陆沉出手相救,却不晓得是蒋勋为了给阮玥出气所以带人堵了丁楚楚,见她这一副粉面含春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笑,笃定地道:“我就说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啊——” 丁楚楚恼得不行,抬脚轻轻地踢了她一下,“这话你别再说了呀,被人听见多难为情,他只是顺便帮我,而且我……” “知道了,心里只有学习嘛。” 孙婧吐吐舌头。 陆沉拿着饮料到了李时煜边上。 一群男生都兴奋起来,有人忙不迭问:“什么情况呀沉哥,吃个饭都有班花亲自送饮料。” “难得见楚楚姑娘这么主动,你可不能负了人家。” “负你妈——” 陆沉将饮料搁在桌上,难得地开口解释了句,“上礼拜五她在校外被人欺负,顺手帮了下,没别的。” “英雄救美?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就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的英雄救美,都源于见色起意。” “哈哈哈——” 桌上轰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有人眼尖地瞥到不远处丁楚楚正好看过来一眼,立马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再看见人家姑娘一张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忍不住“啧啧”两声,感慨道:“这姑娘是属小白兔的吧。” 一群人又笑。 饭桌上秦峥听了半晌,纳闷地问:“我说你们不至于吧,真都觉得她漂亮?看着也就那样,比不过阮玥。” 听见这话,李时煜立马笑骂道:“我看就是你自己欠虐,喜欢那种冷美人,女孩子嘛,还是要娇娇的才可爱,是吧沉哥——” 他扭头对上陆沉脸色,莫名地噤声了。 陆沉哂笑一声,懒得再搭理他,低头开始吃饭。 比娇气? 谁比得过阮大小姐? …… 此时,阮玥已经回了教室。 一中虽是寄宿制,却并不强制学生住校,只是要求晚上回家住的学生在学期一开始全额缴费后,额外办理走读手续。可是因为住宿费一分不少,大多数学生也就选择了住校。 阮玥和傅知行都是走读生,只不一样的是—— 因为从小有午睡的习惯,所以阮玥在宿舍里还占了一张床铺。 两个人从操场回到教室后,傅知行便回家了,阮玥没和他一起走,她实在没想好,回去后要怎么面对那一双父母。 她母亲性子高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医的缘故,生活作风很冷淡,从小在她生活里充当着严母的角色,而她爸则相反,从小将她当公主一般宠,对她有求必应。 如果不是丁楚楚的出现,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想象,原来人一旦开始偏心,会偏到那种程度。 他对丁楚楚的每一丝好,都像刀片划在她身上的一次痛,起初她诧异、不悦、埋怨,到后来,一次次痛到麻木,那痛楚在他和母亲离婚时达到高/潮,在亲眼目睹他参加丁楚楚的婚礼时达到巅峰…… 六年了。 她已经恨他恨了六年。 直到现在,只是坐在教室里想起他,那种感觉,都焚心蚀骨。 阮玥将额头抵到了课桌上。 “叮铃铃——” 晚自习铃声响起。 阮玥抬起头,发现教室里人已经满满当当。 她正神游,前排的女生突然转过身来说:“阮玥,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咱们组就剩下你一个没交了。” “……” 阮玥愣了一下,“哦,我现在就写。” “那你快点,这节晚自习下了我要给老师送过去。” “知道了。” 点点头,阮玥翻桌洞找数学作业本。 很快将本子找出来,翻开后,却有些傻眼了。 数学课是上午上的,老师讲了什么她倒是能从笔记上推测出来,可这练习题怎么答,却令人一筹莫展。看着勾出来的题目愣了几秒,她偏过头小声唤:“秦子喻?” 秦子喻正对照着语文课本和辅导书预习明天的新课,闻言便搁下笔看了她一眼,“嗯?” 阮玥将数学书推到他面前,“这道题怎么做?” 秦子喻有轻度近视,他看了眼题,食指将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轻轻推了下,拿了纸笔低声讲:“第一问用正弦定理,第二问用余弦定理……” 他在草稿纸上勾了个三角形,边写边说讲得很慢,临了,抬眸看了阮玥一眼,仍是低声问:“明白了吗?” 他连步骤和答案都写了出来,阮玥还有什么不明白,连忙点头,“嗯,懂了,谢谢。” 话落,她低头开始写作业。 数学老师统共就布置了两道题,还都是用公式便很容易推导出结果的那种,第二道题阮玥没好意思再问,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写完之后,用本子碰了碰前面小组长的胳膊。 女生侧过头拿,听见她开口说:“对不起呀,白天忘了做。” 从来没人告诉过阮玥,她低声说话的时候,声线温柔而迤逦…… 小组长是个性格爽落的女生,剪着短短的男孩头,开学后发现自己身后坐了个冷美人便很自觉地保持了距离,此刻冷不丁听见她道歉,微微一愣,摆手说:“没关系,也没那么着急。” “麻烦了。” 阮玥笑了下,也松了口气。 班主任董国锋推开教室门,抬眸就看见她一副好像没事干的样子,便开口问了句:“阮玥,作业写完了?” 突然被点到名,阮玥下意识站起身,道:“嗯。” 董国锋点了点头,吩咐说:“写完了那就赶紧把板报弄一下,马上就教师节了。” “……知道了。” 阮玥坐下后,又低头在桌洞里翻找起来。 好一会儿,一无所获。 她蹙眉想了想,才记起来,先前选好的图样在一本读书杂志上,忘在宿舍了,她本来应该课余活动时间去拿…… 这时,隔了一个小组,丁楚楚已经站起身了。 十九班的课代表是按照开学后的摸底考试单科成绩,由班主任指定的。阮玥是语文课代表,丁楚楚总分第一,兼任英语课代表和学习委员,可因为董国锋带语文,平素有些事更习惯直接指派阮玥,所以板报也交由她负责,丁楚楚和班上一个美术特长生负责帮忙。 看到她们俩已经起身往后面去,阮玥只得跟过去。 她在一组,陆沉在二组,黑板就在二组和三组最后面,等她端着凳子到了李时煜边上,便发现后面两排男生都在抖着肩膀闷笑。 丁楚楚立在秦峥那边,小脸涨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陆沉抬起一脚踹在他凳子腿上,“不发骚能死?!” “死不了死不了,沉哥您息怒——” 秦峥说话间连忙将桌凳一起往前挪,故意装出的一副惶恐样,让后两排一群人憋笑憋得更辛苦了。 就在这一片闷笑里,丁楚楚将凳子放在了陆沉和李时煜身后,抬头小声地对阮玥说:“我先擦黑板吧,阮玥你给许怡然说一下画什么。” 许怡然是美术特长生,性子文静,人很好说话。 闻言,她便侧身从丁楚楚和陆沉中间走过,到了阮玥旁边。 两个人走得稍远了些交流。 陆沉略一抬眸,只看见女孩低垂的侧脸。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小仙女,喜欢的话别忘了收藏一个呀,鞠躬感谢~ 第5章 小月亮 她皮肤很白,还很薄,教室里节能灯映照下,能让人骤然想到冰肌玉骨、吹弹可破一类词…… 被娇生惯养大的千金小姐,难怪一身富贵毛病。 阮玥有轻微的粉尘过敏,刚去培训班那会儿,晚上回来第一件事洗澡,洗完澡出来便自己坐在沙发上抹药,前两次他以为在抹护肤乳,也没注意,后来闻着味道不太对,才发现人家抹的氟轻松。 他还挺纳闷…… 粉尘过敏你去当个鬼的老师? 也就在第二天开口说她,“实在不行换个工作,最不济我养你。” 人家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你?算了吧……” 时至今日,这四个字也能瞬间让他不爽。 陆沉收回了目光。 身后“腾”一声轻响,丁楚楚从凳子上跳下来,一垂眸便看到,男生挺括的肩头,黑T恤上落了薄薄一层粉笔灰。 她顿时踌躇起来,半晌,轻声唤:“陆沉。” 这一声,引得好几个男生往后看。 陆沉轻晒,一手搭在桌面上顺势侧身,视线落在女孩绯红的脸上,要笑不笑地,“嗯?” 他眉眼凶而深沉,睫毛却很长,浓黑细密,半敛着,在眼睑下笼出小片阴翳,野性难驯中—— 有那么点散漫的、很招摇的性感。 丁楚楚一手握紧了板擦,声音仿若蚊鸣,“不好意思,忘了让你们移开,衣服上……” 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陆沉的肩头。 陆沉低头看了眼,还没说话,便听旁边李时煜颇为不满道:“诶班花同学,我这衣服上也满是粉笔灰,怎么不见你冲我道歉啊,啥意思呀,这种事儿都搞区别对待?” “噗——” 听着动静的男生们闷头喷笑。 陆沉也被他一番惺惺作态逗得一笑,踹过去一脚,“差不多得了,一个比一个戏多。” 他说这话时,阮玥刚走了过来。 李时煜却浑然不觉,还意味深长地挤兑起陆沉,“不是我说沉哥,你这维护得有点明显啊,兄弟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后排又是一阵“哈哈哈”的笑声,讲台一侧坐着备课的董国锋都听见了,投过来警告的一瞥。 丁楚楚红着脸去擦另一边的黑板。 陆沉指尖轻扣额角,不动声色地瞄了眼阮玥。 后者倒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没看见,垂眸对李时煜说:“麻烦往前,让我过去一下。” 李时煜说起丁楚楚来随意得很,面对她倒规矩极了,连忙将桌子往前一推,还朝人露出个笑。 “谢谢。” 阮玥从他后面过去。 刚站上凳子,正要勾画一下写字的大致范围,小腿突然被人剐蹭了下。 有那么一瞬,她的思绪直接被拉回永宁巷的出租屋,记忆里某些靡丽的画面涌至脑海,她拿着粉笔的手,都顿在了空中。 陆沉是她第一个男朋友。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他……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陆沉的那些第一次,也是和她。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别人,也隐隐感觉到,他是情场老手,明明也才二十多岁,撩拨人的本事却十足老练。 冷静独处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分手。 她知道自己不爱他。 却一次次妥协给那些软弱…… 和母亲一直冷战,对父亲恨意滔天,再加上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那种孤独的感觉,已经吞噬过她无数次。 她贪恋陆沉宽阔又温暖的怀抱,炽热又强硬的亲吻,和他在一起的很多时候,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地被需索的人,而不是一具从里冷到外的行尸走肉…… 他身上有数不清的她厌烦的毛病。 她却没办法离开他。 过去了,阮玥。 都过去了。 你可以重新开始…… 她头都没回一下,面朝黑板,用粉笔重重地在上面写出第一个字。 而她那一下停顿和僵硬,陆沉却察觉了。 倒没想到,她会选择沉默无视。 他一手拿笔,笔帽轻点着桌面,心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猫爪挠心一般的痒意。 还有些空落落…… 他也不是傻子,如何能不知道,阮玥不爱他。 她是在别处受了莫大的委屈,才在那天的过度悲伤下,选择了他。 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他知道她一直在和家人闹别扭,也知道她的上班地址,其他的,却知之甚少。 阮玥不说,他也不问。 只在那些漆黑的夜里,变着花样地取悦她。 他想让她记住他。 无论她以后何时离开,去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亲热的时候总无法忘记,陆沉才是她第一个男人。 可是这一个阮玥,终归不是他的那一个阮玥…… 陆沉突然觉得无趣。 也很难去想象,现在他到了这里,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阮玥有没有苏醒,能不能应付? 下课铃“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讲台上董国锋刚一出去,李时煜便听见陆沉的桌子被推得“刺啦”一声响,他抬眸看去,陆沉已经站起身,“走。” “啊?哪儿呀?” “包夜。” 李时煜:“……” 他就知道,他沉哥还是他沉哥! —— 一连几天,阮玥都没回家。 星期五下午,学校统一不上晚自习,最后一节下课铃响了后,她低头收拾书包,发现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 她爸发的:“来接你放学,车停在校外奶茶店对面。” “知道了。” 回了短信,收拾好书包后,阮玥坐在位子上发呆。 丁楚楚和几个女生走下讲台时偏头看见她,正想开口说话,被边上的孙婧一推搡,直接到了走廊上。 待她再回头,孙婧已经不满地道:“你干嘛呀,还想叫她?” “……顺路呀。” 丁楚楚为难地笑了下。 孙婧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挽着人一边下楼一边说:“就没见过你这么好脾气的人,上赶着找不自在!” “就是啊楚楚,你真的没必要对她那么好!” “人家还不领情……” 要好的几个女生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劝说,一边拥着她走出了校门。 她们几个不同路,到校门口后,便各自分开去乘车。 丁楚楚背着书包往公交站台处走,目光无意地一瞥,却看到挺眼熟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阮伯伯的车? 她脚步一顿,待看清车牌,便快步走了过去。 司机郑云开一直留意着倒车镜,看到她直直地走过来,连忙偏头唤了声:“阮总。” “出来了?” 后排正闭目养神的阮承颐坐直了身子,问话间抬眸看出去,缓缓下降的车窗外,出现了一张女孩子的脸。 他顿时笑起来,“是楚楚呀,上来吧,正好捎你一起。” “真的是你呀阮伯伯……” 丁楚楚说话间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以后便转头问他,“你是专门过来接阮玥姐的吗?” “对,下午没什么事。” 男人说着话,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钢表,再抬起脸,沉稳的面容上并未显露什么情绪,倒是前面的郑云开,感觉到等得时间好像有点久了,试探着询问了句:“要我给小姐打个电话吗?” “不用,许是什么事耽误了,再等等。” “好的。” 郑云开笑了下。 副驾驶上,丁楚楚规矩地坐着,两手抱着自己的书包,闻言也适时地开口道:“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收拾好书包了,应该很快就下来……” “稍等……我接个电话。” 阮承颐这话一出,车内顿时安静了。 几秒钟后,他成熟而磁性的声音在后排响起,“在这个报价基础上再降五个点。” 商场上那些事,丁楚楚是完全不懂的,也就知道他做的是医疗行业的生意,开好车住洋房,家里有司机和保姆,每年还会回老家捐款扶贫,是从她们家乡走出的颇为成功的企业家。 耳听他打电话,她几乎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影响他说话。 倒车镜里阮玥的身影刚出现,她听见驾驶室车门被推开,郑云开第一时间走了下去。 他跟了阮承颐好几年,勤快又有眼色,下车后快步走到了阮玥边上,抬手便要去拿她手里的书包。 “不用,我自己拿就行了。” 阮玥自从父母离婚后,对阮承颐的人,几乎没什么好脸色,纵然重来一次,有些情绪也无法立刻消失,开口说完这句话,径直朝副驾驶走去。 她不想和阮承颐坐在同一排,却没料到,副驾驶车门一拉开,里面已经有人了。 与此同时,男人沉稳的声音传到耳边,“月儿,坐后面来。” 阮玥的小名叫小月亮。 阮承颐给取的,说是因为她生在半夜,又非常白。 她还记得自己上幼儿园那会儿,阮承颐经常将她举过头顶,笑哈哈地说:“老爸的小月亮好像又重了呦。” 再后来她上小学,觉得这名字幼稚,便不准他再叫,他好脾气地哄她,“那叫月儿好不好?月亮的月……” 那之后许多年,他便一直这么叫她。 最后和她妈离婚那会儿,想让她跟他,也不曾改口,她记得她哭着朝他大吼,“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那样崩溃的心情,无论回想多少次,都是痛的。 阮玥关上副驾驶车门,抬头望了眼远处灰蓝的天,待情绪稍微平复,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第6章 班级群 阮承颐是白手起家。 他做医疗器械耗材生意,妻子赵苪知医科大毕业,现在已经坐到了市一院妇产科主任的位子上,多年以来,两个人一个赛一个忙,所以也就要了阮玥这么一个女儿。 阮玥也乖,性子独立,成绩又好,很让人省心。 见她抱着书包坐好,阮承颐便笑着问:“怎么出来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 阮玥没看他,回答说。 这个阶段,阮承颐和赵苪知的矛盾还没有升级到明面上,因而他也不会认为是夫妻关系影响了女儿对他的态度,看阮玥情绪不高,又笑着伸手去拂她散落在耳侧的头发,“学习很累?这礼拜晚上都没回家。” “嗯。” 阮玥克制着心里那一股子烦闷,身子往边上缩了下。 这动作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阮承颐伸出去的那只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后,收了回去。 这一路,阮玥都没有说话。 迈巴赫驶入宁城开发区,驾驶座的郑云开出声问:“阮总,先将丁小姐送回家?” “对。” 男人应声后顿了几秒,吩咐说,“一会儿将后备箱的石榴和葡萄给楚楚拿两箱。” “不用的阮伯伯!”丁楚楚连忙转身道,“这些东西我们想吃了都会自己去买,你不要这么客气。” “别人送了很多,又不能久放,拿着吧。” “……那谢谢阮伯伯了。” 丁楚楚抿抿唇,小声道谢,等车子驶入澜园高层区,停到了单元楼门口,她便解了安全带下去。 郑云开要给拿东西,也开门下去。 目光透过倒车镜看见两人立在车尾,阮承颐略沉吟了两秒,跟着下车,走到丁楚楚面前时,面色温和地问道:“楚楚,伯伯问你一下。” “嗯?” 丁楚楚仰头,一脸乖顺。 阮承颐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月儿她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这星期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啊——” 丁楚楚莫名地紧张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开学后阮玥姐在班上不怎么活跃,好几次我叫她和我一起读书,她也没同意。” “有没有什么男生经常去找她?” 阮承颐想了想,提醒道。 丁楚楚的脑海里顿时闪过蒋勋那张高傲风流的脸,却根本不敢说,连忙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阮承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他回到车上,透过窗玻璃,目送郑云开和丁楚楚一起上楼。 阮玥坐在他旁边,一言未发。 几分钟后,郑云开下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纸袋,他一上车便将那两个纸袋放在了副驾驶上,笑着朝阮承颐道:“丁姐腌的泡菜,看我上去非给装了两大瓶,说是也让您尝尝鲜。” “是么?” 阮承颐笑了下,“也就她受得住这个麻烦。” “说是不小心崴了脚,这几天在家里休养,也就上手弄了,倒是丁姑娘,看见她脚腕缠着绷带一下子就哭了。” “小孩子不经事。” 阮承颐好笑地摇了摇头,临了,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感慨了一句,“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感情难免深厚。” “可不是么。” 郑云开赞同地点了点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丁姑娘也出息,成绩好还孝顺,现在又遇上您慷慨相助,未来倒都是好日子了。” 抬眸看着窗外,阮玥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上辈子她一直不明白,丁美娟那样的女人,容貌、学识、家世、教养,统统和她妈没得比,还结过婚带着个孩子,怎么就能上了她爸的床,闹得他们家分崩离析? 这几天一直回顾往昔,倒隐隐地明白了—— 她身上最招男人疼惜的,大抵就是这一种孤苦又勤劳的可怜劲儿,很容易让男人产生被倚仗托付的成就感。 …… 宁城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划定后,澜园打出了“宁城唯一临湖别墅,家门口的生态花园”这个噱头,吸引了一大批本地富商落户于此。 阮承颐便是这其中之一。 他在高层区买了一栋住宅楼兼一层商铺,又请风水大师选了两套洋房,一套他们自己住,另一套预备让老家的父母过来安享晚年。可惜阮玥的爷爷奶奶并不喜欢城市生活,到现在也没来。 迈巴赫停在家门口。 郑云开下车给老板打开车门,绕到另一侧的时候,阮玥已经下车并先他一步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她将手里的纸袋子递过去一个给郑云开,另一个自己拿着。 郑云开还要搬水果,也就没抢着要帮她拿,却没想到,他刚弯腰从后备箱将两箱水果抱出来,阮玥手里的纸袋就漏了底,“啪”一声脆响,玻璃瓶砸在地砖上,浓郁的泡菜味冲鼻而来。 前面的阮承颐应声回头,便看到自家闺女低头立在原地,红色辣椒酱腌制的泡菜汁溅了她一腿。 “有没有事?” 一瓶泡菜自然没办法和女儿比,阮承颐快步返回,待看清阮玥的小腿被玻璃碴子划伤了一个小口,立马拧了眉,转头朝边上喊,“小郑,叫温姐拿笤帚和拖把出来。” “来了来了!” 家里的阿姨听见车响便开了门,此刻匆匆出来,看见阮玥被泡菜溅得腿上脚上都是,又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口说,“玥玥你站着别动,温姨去拿下湿巾,这满腿的脏东西,先擦一下才好。” 话落,她扭身又跑回家。 阮承颐发迹后,阮家请过不少佣人,却没人能和温茹一样,称呼阮玥一声玥玥。 赵苪知是干部子女,她坐月子那会儿,阮玥的外公外婆不放心临时请的月嫂,从家里送过来一个,便是温茹。 她看着阮玥长大,也一向将她视如己出,上辈子阮玥父母离婚,她自然选择跟了赵苪知,可赵苪知性子极其好强,不但没要分财产,还在领证当天就搬离了澜园。 因为这事,温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怨上了她,酒后失手,将她打死了。 阮玥还记得她下葬的那一天,宁城下好大的雨,葬礼上都没几个人,只有她儿媳妇拖着一对满脸不情愿的孩子,哭得呼天抢地。 要不是亲眼目睹过那一幕,阮玥都无法相信,一向乐呵呵的温姨,负担着吸血虫般一家人的生计。 她看着女人微胖的身影从别墅的拱形大门跑出来,眼眶一酸,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郑云开在扫地,阮承颐刚握着她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抬眸看见她眼泪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问话,便听见温茹心疼的声音:“怎么了这是?伤口疼还是被吓到了?你说你这孩子,拎东西这些事就让云开做嘛,不哭不哭,温姨知道你要回来,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这会儿还在锅里温着呢。” 阮玥擦拭了泪花,“泡菜汁溅裙子上了,能洗干净吗?” “噗——” 温茹一下子被这句话给逗笑了,松口气道,“弄了半天担心这个呀,没问题,包在温姨身上。” “那就好。” 阮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性子一贯清冷,这一哭反而让温茹找到了久违的哄她的感觉,一边拿湿巾帮她擦拭污迹一边念叨着一些诸如“腿真是太细了;在学校几天好像饿瘦了;小孩子还是要好好吃饭”之类的话…… 阮玥听着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反倒是边上的阮承颐,觉得女儿这一下午状态实在古怪,进门后,目送了阮玥上楼去换衣服,他便拿出手机,给董国锋拨了个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正擦餐桌的温茹忍不住插话问:“学校里有人欺负玥玥吗?这可不能忍!” “没有。” 阮承颐笑了笑,解释说,“就是看这孩子放学后不太对劲儿,打电话问问班主任。” “……对哦。” 温茹想了想,若有所思,“玥玥可都好几年没哭过了,依着她的性子,也不会因为裙子脏了就掉眼泪,先生你是该好好问问老师,我们玥玥这种文静又漂亮的姑娘,在学校容易吃亏,尤其现在那有些混小子,就喜欢欺负漂亮姑娘找存在感!” 阮承颐原本有些忧心,听了她这一番护短的话反倒笑了,点点头说:“知道了,这是肯定的……苪知还没回来?” “说是有个紧急手术,回来就晚了。” “行,知道了。” —— 二楼,卧室。 阮玥洗完澡去衣帽间换衣服,听见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 出来后便看了眼,发现是程筱将她拉入了“高二十九班大本营”的班级群里去了。 程筱便是她前桌的女生,因为这几天两个人说过几次话,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一些。加她入群后,又担心她生气,程筱还私聊了一句:“我把你拉到班级群里了哈,你要觉得烦,可以屏蔽一下消息。” “嗯,谢谢。” 阮玥给回了一条,刚设置了屏蔽群消息,便发现自己在群里被@了一下。 帅裂苍穹你峥哥@玥:“哇靠,这是阮玥大美人吗?” 她便回复说:“嗯,我是阮玥。” …… 一中学校外,自由岛网吧。 桌面上手机震了一下,秦峥便拿起来瞥了一眼。 刚回完一条“哈哈哈,撒花欢迎”,旁边一个男生便将半瓶矿泉水招呼到他身上,“妈的你个坑货,站那儿找抽啊,被爆头了!” “哈哈,人家在微信群撩妹呢。” “靠,沉哥这三连跳牛逼了!” 李时煜兴奋地怪叫一声,抽空八卦,“撩谁呢他?” “不就冷美人。” 有人言简意赅地答了句。 冷美人是班上一群混子给阮玥起的代号,听到她的事,陆沉免不了偏头,盯了秦峥一眼。 “卧槽,沉哥你干嘛呢!” 李时煜这声惊叫再响起,陆沉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发现他也被对方狙击手一枪爆了头。 “擦——” 低咒一声,耳机被摘下扔到桌上。 察觉到裤兜里手机在震,他不耐烦地拿出来看了眼,发现他妈发了一条微信语音:“不是说让你早点回来?现在到哪儿了?” 第7章 心疼 出了网吧,陆沉骑自行车慢悠悠地晃进小区,推开家门的时候,厨房里正好传来一道娇俏的说话声,“那房子我姨本来没想卖,就留着收租一年也不少钱呢,也是正好赶上我表哥创业需要钱,我姨又疼我,才松了口,一平三万,比周围均价便宜好几千呢。” “呵呵,是吧?” 卓琳女士的笑声,挺勉强。 “妈。” 头也没抬地喊了一声,陆沉换了拖鞋。 卓琳正切菜,听见动静便举着刀走出来训:“不到六点就放学了,你在外面胡混到这个点才回来?是不是又跑去上网了?” “没有没有。” 陆沉拿话敷衍着,瞧见厨房里那人往出看,散漫地笑了笑,“罗曼姐。” “放学了呀,赶紧去洗个手,准备开饭了。” 后者笑盈盈地催他。 陆沉也没说什么,走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到客厅坐下,发现茶几上烟灰缸里一层烟头。 他随手将陆建民嘴里半截烟拔下摁灭,“烟熏雾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着火了!” 陆建民正心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沉拉了张矮凳在他边上坐下,目光四下扫了圈,抬抬下巴问他:“老大呢?” “下楼买香油了。” “哦~” 陆沉一哂,偏头去看电视。 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他妈是个体户,在商业街卖女装,他爸呢,在本地一个民企当会计,两口子感情一般,生活不算大富大贵,倒也从来吃穿不愁,在宁城这么个地方,抚养他们一对兄弟,绰绰有余了。 直到他那个爱学习的哥,考去首都上大学。 他哥陆尧,他眼中的书呆子,父母眼中的金疙瘩,亲戚朋友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成绩好,一直被人夸“看着就是上清华的料”,可惜到底差了火候,高三补习了两年,也没挨上清华的边,走了个京市重点一本。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花了家里近二十万,去年刚出来找到工作,又让老妈拿十万给买了辆车。 这次带着女朋友回来,是为了买房。 现在这时候,京市的房价还不比几年后,均价却也得三万多了,他哥先斩后奏地看了女朋友小姨家一套二手房,面积一百平,算下来三百万,嘴巴一张给老妈要三分之一首付,差不多一百万。 别说,他妈对大儿子那绝对真爱。 上辈子为这个掏空了家底不说,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最后给凑了九十万,让他哥在首都安了家。 人家夫妻俩话说的漂亮,那些钱算他们借的,以后每年定期给还。可事实上,他哥一个月快两万的工资,还了房贷、信用卡之后所剩无几,有了孩子后日子更紧巴,他妈忙生意没办法北上照顾,一个月还得给倒贴六千块请保姆。 应该是他上体校那会儿,他妈白了头发,他爸查出肺癌,老头子弥留之际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扯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了句:“是爸没本事,一辈子到头,也没能给你攒下点东西。” 至于他哥,说是刚升职不好请假,赶回来的时候,在医院停尸房哭得险些晕厥。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陆沉的思绪。 在厨房的罗曼走出去开了门。 陆尧将手上的香油递给她,抬步走到客厅,一对上陆沉视线便开口:“怎么回来这么晚?” “晚高峰,堵车。” “堵车?” 陆尧一副“你他妈逗我”的脸色,不悦道,“你是觉得我不认识你自行车还是咋?是不是又去网吧了?” 陆沉没理他,低头去剥茶几上一碟开心果。 陆尧坐在他边上,语重心长地又道:“你这都高二了,是不是该给学习上用点心?陆沉我告诉你,别以为舅舅把你放他眼皮子底下练体育,那就高枕无忧了,再这么下去,体校你都不一定考得上!” “有完没完?” 随手将一颗果仁塞陆建民嘴里,陆沉不耐烦道。 “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卓琳端着盘菜放餐桌上,狠狠地瞪他一眼,“要不是自家人,谁稀罕说你?次次考试几十分,还把你能耐的!” 陆沉:“……” 懒得吵,他索性闭嘴,专心地给陆建民喂开心果。 年近花甲,陆建民可不爱吃这些零嘴,却难得能享受一次小儿子的贴心服务,也就没吭声,默默地吃了十几颗。 一家人开始吃饭,话题还在房子上。 陆沉三两下扒完饭,筷子一放,目光讥诮地看向陆尧:“哥,一百万过分了吧?你说你这名牌大学研究生,买车买房结婚都得爸妈包办,那你自己呢,从小学习好顶屁用,赚钱养老婆,爹妈靠边站?” “……” 饭桌上气氛凝滞了片刻,罗曼好笑地看着他,“不是,陆沉你不知道,首都的物价和宁城不一样,你哥一个月也就不到两万的工资……” 陆沉呵笑一声,“明白,也就够给你买两个包。” 这话说完,他小腿被人踢了一下。 卓琳愠怒地警告了他一眼,只听边上的陆尧“啪”一下放了筷子,没好气地说:“我这刚毕业一年,你想让我存个金山银山呀,罗曼是我女朋友,那就是你未来大嫂,你给我放尊重点!” 吐出口气,陆沉站起身,一副浪荡不羁的混蛋样,“那我今天就表个态,咱们家不止你这一个儿子,你也给自己留点脸面,别拿啃老当光荣,今天十万明天一百万,次次回来就要钱这么一件事,你以为爸妈开银行的啊!” “陆沉你!” “煞笔——” 懒得再说,陆沉将椅子推得“刺啦”一声,扭头回了房间。 陆尧在外面又喊了两句什么,他也没理,一条胳膊枕在脑下,将自己大咧咧地摊在床上。 重活一遭,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阮玥用得过且过四个字评价他,其实挺对。从小混到大,他对衣食住行乃至未来都没什么渴望,一贯肆意妄为随心所欲,要说真对什么有过执念,大概也就那么一个她。 A市街头重遇阮玥的那一天开始,他追了她整整三百天,到她毕业,都没将人给追上。 直到那天傍晚…… 其实是挺平平无奇的一个傍晚,他刚外出回来,俱乐部里洗了澡,正要跟两个哥们打台球,意外地接到了她的电话。 那也是个晚高峰,A市交通堵得濒临瘫痪。他从她声音里听出哭腔,跑了十多条街赶到她面前时,城市夜晚的路灯刚好亮起。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样子。 运动后心跳过快,气喘吁吁,天太热,汗流了满脸,短袖湿得差不多能拧出水来。 他站在她面前,后知后觉地记起她一贯讲究,心生懊恼。 阮玥就是在那一秒站起身来,她仰头看着他,眼底通红一片,哑着声音问:“抱抱我好吗?” 时至今日,他也不太能去回想那一刻她的脸。 一想便心疼,疼得要死。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伸出手的,大抵身体快了思维一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阮玥已经被他搂紧在怀里了。 那是他第一次抱一个女生,没工夫心猿意马,只下意识不断地收紧手臂,恨不得连命都给她。 送她回去的路上,他试探地去牵她的手。 阮玥没拒绝。 最后要分开,她踮着脚拥抱他,软嫩的脸蛋亲昵地在他下巴那蹭了好一会儿,用那种他听上去很复杂,说不清什么情绪的嗓音,很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陆沉,让我当你女朋友吧。” 他人生最幸福的瞬间,应该就是那一刻了。 他追了三百天的女孩儿,主动要求当他女朋友,还是用那样一副柔弱又温软的姿态。 陆沉翻身坐起,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翻到班级微信群,他从群成员里将阮玥找出来,盯着那一轮月亮图案的头像看了许久。 最终,没能下决心加她好友。 —— 吃过饭,阮玥一直在房里写作业。 十一点多的时候,楼下传来温茹的说话声:“都在房里呢,先生吃饭前还问起你……” 她妈回来了。 这念头闪过脑海,阮玥披了件开衫出门。 餐厅里。 赵苪知刚落座,听见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她抬眸一看,阮玥白色吊带睡裙外披了件米色薄开衫,散着头发,踩着凉拖正往下走。 对上她视线,便笑着喊了声:“妈。” “怎么还没睡?” 赵苪知问着话,抬手去捏自己后颈。 “听见你回来了,下来看看。” 阮玥走到餐厅,偏头往厨房里看了眼,又说,“忙得没顾上吃饭吗?温姨在给你弄?” “嗯。” 赵苪知打了个哈欠。 她四十多岁,身形高瘦,因为经常加班,眼角早已生出细纹,这会儿坐在椅子上虽然仍保持着笔挺的坐姿,眉宇间的疲倦却一览无余。 “是觉得脖子僵吗?” 柔声又问了一句,阮玥抬步走到了她身后,不等她开口拒绝,便抬起双手帮她按揉后颈。 自家这闺女,锦衣玉食地娇养大,双手不沾阳春水,过去十几年,也从来不曾主动地献过这种殷勤…… 赵苪知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温茹端着一碗鸡汤面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听见她若有所思地问阮玥:“是不是零花钱用完了?” 第8章 他脸红了 “……” 阮玥帮她捏肩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回答说,“没,还有。” 母女俩性子如出一辙,看着冷,其实都有一副柔软心肠。 温茹将鸡汤面放在碗垫上,笑着插话,“老话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小姐这是长大了,心疼你呢。” 赵苪知笑了一声,“你这张嘴,净挑人爱听的说。” 她拿起筷子,偏头扫了阮玥一眼,语气温和,“好了,我先吃饭,你没事的话早点上去休息。” 阮玥拿开手,思量了一秒,拉了张椅子坐下。 前世这一晚,赵苪知吃饭时知道了丁美娟送泡菜的事,沉着脸回房后,夫妻俩便在三楼大吵了一架。 因为动静很大,最后她爸睡了二楼客房,所以阮玥记得很清楚。 可其实她不确定,这次两人吵架,是不是完全因为丁美娟? 拧眉暗暗地想着,阮玥一颗心忐忑起来,边上温茹瞧着她神色烦忧,正要问呢,看见她又抬起眼眸,试探地问赵苪知:“妈,你晚上能不能陪我睡?” “……” 赵苪知正吃面,被她这话呛到,直接咳了起来。 等她咳完了,又接过温茹递的纸巾擦了嘴,再去看阮玥,发现她家姑娘低着头,脸蛋微红,一副说错了话不安的模样。 医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赵苪知都好久没体会过心软的感觉了,偏偏这一刻,心软得一塌糊涂,到嘴边的疑问也顺势收了,她点点头说:“那行,一会儿洗了澡我下来。” 几分钟后—— 三楼主卧套房。 阮承颐穿着灰蓝色真丝睡袍,看着摆在眼前的数学题斟酌半晌,对阮玥提议:“时间太晚了,作业就留到明天写成不?你不是报了数学辅导班么?不会的题目正好拿去问老师。” 阮玥“哦”了声,收起摊开的练习册。 阮承颐长舒一口气,耳听着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十分无奈。 等了好几个小时,老婆上来说女儿要让她陪着睡…… 他这都还没回过神来,一向独立的女儿又拿了本练习册上来,说有道题不会,要让他这年近半百的人给解答一下。 还好他机智! 阮承颐带着一种上学时躲过老师提问的庆幸,语重心长地劝说,“学习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别让自己太辛苦。” “知道了。” 阮玥又应了一声,拿着练习册坐到了沙发上。 阮承颐:“???” 他不解的目光看过去,便听见阮玥声音淡淡地说:“我等我妈一起下去。” 某一瞬,阮老板有一种被亲女儿排挤的感觉。 偏偏他在外面一言九鼎,面对家里这小公主,那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点点头,去外面露台上抽烟了。 —— 赵苪知洗完澡出来,只看见阮玥。 她穿着睡衣吹干头发,也没多耽误,直接跟阮玥下了楼。 避免两人在这晚上吵架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关灯上床后,阮玥抱着柔软的被子,松了一口气。 未来很多事,应该也都能改变吧? 她抿唇想了会儿,不晓得为何,竟然有点失眠,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目光投向落地窗外。 窗帘没拉严实,几缕月光泄进来。 很突然地,她想起了陆沉。 在一起不久后,两个人便同居了,陆沉在户外俱乐部上班,除了偶尔外出带队夜不归宿,其余时间,只要他在A市,晚上都会回去。只要他回去,有些事就躲不过……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阮玥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 赵苪知的生物钟很规律。 早上六点半,她睁眼醒来,发现身旁的阮玥还在熟睡。 十六岁的姑娘,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面容明净、脖颈细长,柔软的黑发散落枕畔……她眼眸紧闭,长睫静默如蝶翼,秀挺的鼻梁下,红润的唇抿出好看的弧度,真正像一个恬静娇美的公主。 说不清有多久,她没这般打量过女儿的睡容。 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推开主卧门,进到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那股子慈爱柔情,仍然萦绕在赵苪知的心间。 一只大手,突然将她捕捉到怀里。 男人醇厚慵懒的嗓音窜入耳中,“没再多睡会儿?” 透过正对面的百叶窗,明亮的初秋晨光映落一地,她被耳边呵气熏得倏然情动。 …… 八点,阮玥下楼。 餐厅里空无一人。 她走到厨房,看见温茹正在里面忙碌,便开口问:“温姨,我爸妈都已经出门了?” “没见人呢。” 温茹扭头看她一眼,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平时这个点早都起了,今天我这一屉包子都蒸好了,也没见人下来。” “……” 阮玥一愣,正想着要不要上楼看一眼,身后传来一声,“月儿。” 她回过头去,阮承颐已经走到近前。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没打领带,似乎是刚洗过澡,身上有清新提神的薄荷香,看上去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把,笑着问:“饭吃了没?” “没——” 阮玥迟疑地应了声。 又听他朝温茹说:“那开饭吧,苪知马上下来。” 温茹隐约猜出他精神抖擞的原因,笑着应了一声,便进去张罗着给一家三口弄饭。 几分钟后,赵苪知出现在餐厅。 抬眸看见她颈上的丝巾时,阮玥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下来晚又这幅打扮。 “我吃完了,去上辅导班。” 闷不吭声地吃完饭,她小声说了一句,拿起旁边椅子上的书包就跑了。 出了家门能有五分钟,手机“叮”一声,来了条短信。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阮承颐给她存零花钱的卡上转了两万块,还微信给她说了句:“不要总想着学习,放假了该玩就找同学玩玩,劳逸结合,钱不够的话随时给爸说。” 阮玥:“……” —— 辅导班就在小区附近。 阮玥补数学,上午九点到十二点,统共三个小时。 她从小文史成绩好,数学是弱项,在年级里也就中等水平,再加上大学没有数学课,高中的知识点,已经忘了七七八八。 一早上下来,只觉得脑袋胀痛…… 初秋的天气仍然有些燥热,她背着书包走在路边,低头看着地上的树影正神游,身后突然有人唤了声,“阮玥。” 傅知行? 她停下步子,回头看去。 傅知行小跑两步到她跟前,笑着问:“刚补完课?” “嗯。” 阮玥点点头,看了眼他手上提的纸袋,“你这是才要去还是回来了?” 傅知行从幼儿园开始,便颇得老师宠爱,各种需要学生演讲、主持、上台发言的场合,他都是绝佳人选。小学以后,他就养成了每周固定去一次省图书馆借书的习惯。 “回来了,放假人多,去的早。” 傅知行说完,瞥一眼她肩上的书包,“重吗?我帮你拿。” “不用了。” 阮玥抿了抿唇,摇头。 莫名地,心里还有点烦闷…… 她低头往前走,脑海里不期然地又想起傅知行说过的那一句“她太娇了”,他应当是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依赖人,可事实上,两个人相处的很多习惯,都是他给她养成的。 是拿她当不懂事的妹妹一般在照顾么? 阮玥胡思乱想着,又听见他问:“要不要喝点东西?” 她偏头,正好看见街角的肯德基甜品站。 不等她做出回答,傅知行已经将手提的纸袋放在路边石阶上,朝她说:“等我一下。” 阮玥便站在树荫下等他。 大中午的,甜品站人还挺多,傅知行跑到窗口,前面排了好几个人,他站在队尾,下意识地,抬眸往路口瞧。 阮玥一米六七,在女生里算高挑,今天放假,她穿得比较随意,白色的圆领短T外束了条网纱半身裙,袅袅婷婷地站在那儿,只让人觉得腰细腿长,干净秀丽。 收回目光,傅知行扯唇笑了下。 也没注意到,边上几个女生频频偏头,偷偷打量他。 “一杯雪顶茉绿,再加一杯雪顶咖啡。” 终于到窗口,他低头拿钱,朝服务生说了句。 “天,这声音!” 毫不避讳的轻呼,一下子传入他耳中。 他目不斜视,冷淡自若地立在原地,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两杯饮品后,转身往路口走去。 阮玥等得有点久了,许是无聊,脚尖踢着台阶玩。 她性格内向,独处时倒挺会自得其乐,傅知行心下好笑,伸手将凉茶递出去,“喏。” 阮玥伸手去接,指尖无意中碰上他的。 “谢谢。” 她不自在地缩了下指尖,低下头,张口去咬吸管。 也不知怎地,傅知行突然想起了某次在饭堂听到的几句言论:喜欢咬吸管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之一,这样的女生一般更缺爱,生理渴求更强…… 莫名其妙地,他脸红了。 …… 临街二楼,落地窗边。 目送那两人身形渐远,陆沉握着球杆的手指紧了紧,好半晌,他转身将球杆撂在桌上,“不玩了。” “这一盘没结束呢!” 对面的男人一脸不满地嚷道。 “钱全归你,另找人去,成不?” 陆沉扬眉看过去,眼底一片阴鸷忍耐的神情,成功地让满腹牢骚的男人噤了声。 看着他走远,围观的有人笑了一下,“这谁呀,年纪轻轻狂的不行,脾气很大嘛。” “经开小枪神,听过没?” “……” 作者有话要说:文案忘了说,双洁~ 第9章 嫉妒 盥洗台前。 陆沉弯下腰,垂眸洗着手。 他个子高,手掌很大,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细又长,因为十多岁就开始玩台球、摸鼠标、练体育,指腹有一层硬硬的薄茧…… 前世,阮玥是有些惧怕这双手的。 很多次他用手抚上她肩头,她便会蜷在他怀里轻轻战栗,不太愿意亲热的话,会声音小小地唤他:“陆沉。” 她不知道,他其实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来这一下。 水声戛然而止…… 陆沉从旁边的抽纸盒里扯了张纸,再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他线条锐利的一张脸。 深黑的一双眸,被嫉妒灼得通红。 傅知行。 应该是她喜欢的人吧? 前世这一会儿,他其实也已经认识阮玥了。 对她的印象大抵是—— 蒋勋鞍前马后给献殷勤的冷美人。 他和蒋勋不对付,属于那种天生气场相冲,彼此看不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关系,对那个阵营的人,他一向嗤之以鼻,不相往来。 阮玥的特殊性在于,她是个女孩。 很多次上课无聊了他其实会抬眸打量她,然后在心里琢磨,这姑娘哪里不正常,跟着蒋勋混? 许是看的次数太多了,后来远远遇到,他总能从人群里第一眼找到她。 A市相遇的那一天也是。 周六晚上,他和一帮朋友从KTV里出来,无所事事,站台阶上抽烟,一口薄烟吐出,他看到远处十字路口一幅画面。 霓虹映出一片斑驳,变幻的光影下聚了一群人,大多都是女生,笑闹着正说话,其中一个低头正看手机,不知道被身边人问了句什么,偏过头微笑着给回了一句。 阮、玥…… 他记得那一刻,这个名字,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当时他已经在体院念大四,高中毕业三年多,和蒋勋那些人很久都不曾遇到过,父亲去世,和陆尧几近决裂,每天的日常,无非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不想过去,也从不考虑未来。 烟头烫了手指,他从那种时光骤停的恍惚中回过味儿来。 好像什么都在变,她却没变。 仍然一副冷淡矜持的气质,燥热的天气,穿一条湖绿色长袖雪纺纱裙,笑起来的样子很恬静,还像那个坐在窗边的高中女生。 他看了很久,久到旁边有人推了他一把笑骂:“发什么愣?” “等我一下。” 他抬步往阮玥的方向走,过程中掏出手机关掉,再凑到那群人面前,笑着问了句:“哪位美女能把手机借我一下?打个电话。” 他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自己黑了屏的手机,“没电了。” 他那张脸一向好使,接下来一切也顺理成章…… 他意外发现阮玥这个高中同学,用她的手机给自己哥们拨了个电话,再回去以后,加了她微信,想方设法地开始追人。 ——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陆沉发现自己走到了澜园外面。 宁城算不上一线城市,却有一定的历史文化底蕴,周边也有些自然山水景色,这几年开始发展旅游业。 经开区正处于发展初期,空气清新,人群密集度低,住宅均价不高,这一片临湖别墅,却凭借得天独厚的优美景致和家喻户晓的广告宣传,成了经开区一张响当当的名片。 阮玥家境好,他一直都知道…… 低头莫名地笑了下,陆沉沿原路返回。 没走两步,迎面突然传来一道疑惑又意外的声音,“陆沉?” 他抬眸,几步开外,立着一个手拎塑料袋的女生。 丁楚楚发现没认错人,微愣之后,抬步到了他跟前。 陆沉将近一米九,她和他说话,习惯性下巴微扬,“好巧呀,你们家也在这边?” “没。” 陆沉随口应了声。 丁楚楚“啊”了一声,笑容腼腆起来,“那你来这边?” “有你事?” 他不答反问,语气算不上好,隐约还能听出一些不耐烦。 丁楚楚脸上一红,神色讪讪道:“对不起呀,我就随便问问。” 说着话,忍不住又抬眸瞄他。 陆沉在一中名气大,主要因为经常打架,脾气桀骜,可丁楚楚和他同班,又有过几次近距离接触,早已经发现了,他其实长得十分英俊。只是因为身上那一股子匪气太浓,所以才凶名在外,让人望而生畏。 她觉得陆沉就像荒原上孤勇的狼,没人能驯服…… 心里不畅快,陆沉懒得再理她。 径直抬步走了。 丁楚楚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低头暗暗地咬了一下唇,抬步往家里走。 路也不远,几分钟后她就到了家门口,拿钥匙刚打开门,听见厨房里传来“啊”一声痛呼,伴随着凳子倒地的声响。 —— 餐厅里。 阮玥正低头吃饭,听见“嗡嗡嗡”一阵手机震动声。 长桌另一边的阮承颐接通电话,很温和地问:“楚楚呀,怎么了?” 这声音落在耳边,阮玥咀嚼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她旁边,赵苪知也搁下了筷子,等阮承颐打完电话,便皱着眉头问:“又出什么事了?” “美娟从凳子上摔下来伤了脚,我过去看看。” 阮承颐起身将手机揣进裤袋,对上她脸色,又补充解释道,“在这之前就扭了脚,怕是伤上加伤,楚楚那孩子胆小,被吓得不轻。” “呵~” 赵苪知冷笑,“你这扶贫还算扶出责任来了,扭伤脚这种事也打电话哭到你跟前,那姑娘怕不是把你当成后爸了?” “……怎么说话呢!” “爸!” 眼见两个人说话间就变了脸色,阮玥连忙唤了一声,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 夫妻俩齐齐看向她,赵苪知不满道,“你跟这凑什么热闹?!” 阮玥对她一笑,“我帮你监视他们,免得你乱想吃醋。” 赵苪知:“……” 她一贯要强,当年还是被追的那一个,这么些年也没俯就过阮承颐,哪里想到,会有被女儿这么打趣的一天? 心头怒火莫名其妙地消了,她没好气地瞪了阮玥一眼。 阮玥跟阮承颐出了门。 前世里,她爸在昨晚睡了客房后,这个中午就没在家里用饭,晚上也挺晚才回来,夫妻俩又爆发了二度争吵,还为此冷战了挺长一段时间。 原因还在丁美娟那儿。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因为她伤了脚。 之前她从不掺和父母之间的事,总觉得他们感情不好,一听到他们吵架便下意识紧张恐惧,还特别容易往悲观了想,消极逃避。 现在老天既然给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有些事,就扼死在萌芽里吧。 她倒想看看,丁美娟那个女人,有没有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将她爸给勾了去? 至于她爸…… 阮玥偏头看向身旁的阮承颐。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沉稳儒雅,相貌比不过小年轻英气俊朗,却有几分令人心折的成熟味道,那股子被阅历滋养出的雍容,被不菲身家撑起的底气,足以让他魅力十足。 平时在生意场上,应该也从不缺女人曲意逢迎…… “看什么呢?” 被她注视得久了,阮承颐自然感觉到,偏过头,好笑地问了句。 眉眼间,有一些久远的,却让阮玥觉得很熟悉的纵容和疼宠。 她莫名难受,极快地低下头去,也不想说话。 女孩子细长的天鹅颈弯折,肤色白皙,弧度优美,却莫名地,令阮承颐觉得感伤怜惜。 他笑了笑,大手抚过去,轻轻地捏了下她后颈,极其耐心又好脾气地问:“怎么啦?还真听你妈乱说,跟着瞎担心?” 不是瞎担心。 是真的! 你会为了那一对母女舍弃我们! 阮玥真的很想朝他吼过去,眼眶的温热感突如其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仰起脸却笑了笑,很认真地说:“我也不想担心啊,可是你对她们那么好,我也和妈妈一样,会嫉妒的。” 甚少和人袒露心声,这话说完,她便推开了阮承颐的手,低头走到前面去了。 抬眸看着她背影,阮承颐怔了一下。 女儿随了她妈,从小冷淡独立,哪怕他疼宠,也很少能让她依偎在自己身边撒娇卖乖。 这倒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自己嫉妒。 嫉妒谁?楚楚?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到丁楚楚母女俩住的单元楼时,丁楚楚正扶着丁美娟,等在楼下。 抬眸看见阮玥,丁楚楚怔忪了下,迟疑道:“阮玥姐。” 阮玥笑了下,没说话,垂眸看向丁美娟。 丁美娟看见她也觉得意外,笑着说了句“玥玥也来了”,尔后便看向越走越近的阮承颐,窘迫地小声问:“是不是打扰你用饭了?” 可能是伤了脚后行动不方便,她白色中袖衬衫下配了一条墨蓝色的棉布半身裙,人有些消瘦,半倚在树边,让人有种与世无争的柔弱感,哪怕被她麻烦,面对她小心翼翼的问话,也不忍苛责。 是和她母亲比起来,截然相反的那一种女人。 阮玥这么想着,便听见旁边阮承颐温声笑着说:“也没有,吃了午饭,在家里正闲着。” 第10章 蒋勋 这话落在耳边,阮玥便觉得心里一沉。 她明白,阮承颐这样说,可能只是基于礼貌,但这种说辞,还是让她心里极其膈应。 丁美娟柔弱地笑了下,“那就好。” 抬眸再看向阮玥,便极其不好意思地又道:“其实也不太要紧,都是楚楚这孩子大惊小怪,见我摔了就打电话给你。刚才下来才想起今天医院也休息,我们俩去门口诊所瞧一下就行了,不碍事的。” “我看看。” 阮承颐说着话,蹲下身去。 他和丁美娟是中学同桌,在校那会儿,异性之间的关系不比现在开放,他一心念书,也从来没什么花花心思。可很巧的是,毕业后,丁美娟嫁到了他们村上,和他们家距离还挺近。 他是独子,常年在外,丁美娟念着同学这层关系,经常过去照看他父母,很得两位老人喜欢。 久而久之的,他对丁美娟,也有几分感激。 差不多也就当成妹妹照拂了。 可对丁美娟而言,却远不止如此。 念书那会儿她就非常心仪这个性子温润、挺拔又俊朗的男同桌,到现在,阮承颐事业有成,家财万贯,浑身上下那股子稳重威严的魅力,对她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他在自己腿边蹲下,她扶着树干的身子都僵了一下。 九月初,宁城的天气仍然炎热,她的脚伤上加伤,在楼上查看时便拆了绷带,这会儿肿得老高,踩在拖鞋上。 阮承颐的目光落在她脚面上,她极不自在,心情也随之波动,忍不住去想象更多…… 她垂眸看着阮承颐,那目光,几乎是忘情的。 那是一个女人,看向渴慕的男人时,独有的目光。 像一根刺,扎进阮玥的眼睛里。 “肿得厉害,最好去医院拍个片。” 蹲下身看了会儿,阮承颐站起身说话的同时,很自然地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 家里三辆车,两辆他在用,一辆赵苪知开。今天有些不巧,郑云开的弟弟结婚,将他的那两辆都借去当婚车,这个点儿,肯定是没办法送过来。 略思量了一下,阮承颐再次开口说:“小郑的弟弟结婚,将车子给借了去。这样,我们先去小区门口,拦一辆出租车。华仁医院今天是上班的,我找个骨科大夫,帮你瞧一瞧。” “这……太给你添麻烦了。” 丁美娟扶着丁楚楚的手勉强站稳,仍是一副犹豫的样子。 阮承颐笑了一下,“打个电话的事。” 说完,垂眸看一眼丁美娟的脚,询问:“扶着能走吗?” 话里的关怀,让丁美娟心头一热。 说不清为什么,她没忍住瞟了阮玥一眼,待看到她抿唇正盯着阮承颐看,心里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 阮承颐那个太太,她见过,身量高挑,人很白,细眉长目,待人显得极冷淡,举手投足却有浑然天成的端庄贵气,能将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也穿出飒爽干练的味道。 免不得令人自惭形秽…… 阮玥这姑娘,跟她母亲七八分像。 阮承颐在她面前对自己这般关照,让她隐隐地产生一种感觉—— 他们俩在赵苪知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这念头让丁美娟心头一荡,再回话,声音愈发柔和,“可以的,楚楚扶着我就行了。” 阮承颐点点头,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边走边打电话。 他在宁城做医疗器械生意多年,跟好些医院都有业务往来,在宁城这医疗网里,熟人多如牛毛。 华仁医院是私立医院,周六也有医生坐诊。 耳听他三言两语找好医生,丁美娟安下心来,丁楚楚也忍不住投过去仰赖的目光。 她亲爸是个赌鬼,活着的时候就知道打牌喝酒,半点本事没有,输了钱还喜欢朝她们母女俩发火动手,出意外去世的时候,她不但不难过,甚至还觉得十分庆幸。 在她眼里,阮伯伯这样的,才是完美的父亲。 如果他是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这念头突然涌上,丁楚楚被自己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去看阮玥,却发现大小姐低头走在他们后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玥闷得不行。 她不是那种嘴甜会撒娇的女生,从小到大,人际关系虽然不糟糕,却也十足冷淡。 前世,在阮承颐的天平慢慢地从她母亲偏向丁美娟的时候,她心里又怨又恨,主动地疏远了争吵不断的父母,并且以不学无术这种损害自己前途的方式来做沉默的抗争。 蠢是真的蠢…… 以至于现在回想,她都看不起自己。 可当她主动地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最直观的感觉,是恶心。 丁美娟肖想阮承颐的眼神让她恶心,他爸对丁美娟的关照也让她觉得恶心,她甚至觉得,多看几眼,自己可能会吐出来。 “想什么呢?” 察觉到女儿落在后面,阮承颐也慢了步子,垂眸问。 “爸。” 阮玥唤了他一声,想了想,索性直接开口问,“你为什么对丁阿姨这么好?还因为她和妈妈吵架?” “我怎么和你妈吵架了?” 阮承颐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一双澄净眸子,神色又无奈起来,“是她疑心病太重。” 他抬眸看了眼前面,嗓音落低,“你爷爷奶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丁姨经常陪他们聊天解闷,做了什么好吃的也都第一时间给送过去,这份心意,不应该回报?” 阮玥怔忪了一下,抿起唇不说话了。 她妈和爷爷奶奶的关系,的确十分生疏。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反正从她记事起,每一年和爷爷奶奶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两位老人鲜少来宁城看他们,她母亲工作忙,家里大小事务有温姨帮着操持,也从来不需要公婆。 阮承颐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再学你妈那些疑心病。我做这些,每年还回咱们县城做一些好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你爷爷奶奶在老家也有舒心日子过。” …… 她爸那些话,可以相信吗? 一连两天,阮玥都陷在这个问题里,有点出不来。 上课铃已经响了,她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画圈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九天。 前排的程筱撂下笔,起身往出走的时候看见她这副样子,无奈地停下,敲了敲她桌面,“阮玥。” 阮玥一个激灵,倏地抬眸看去。 程筱笑,“上课铃都响了,一起下去?” 上午好像有一节体育课。 后知后觉地想到,阮玥再抬眸便发现,教室里也就剩下几个不爱运动的女生,叹着气往出走。 她站起来,“哦。” 操场上。 上课铃刚响过,几个上体育课的班各自占了一块儿地方,嘻嘻哈哈地,等着老师点名。 十九班是文科班,女生多,带体育的是陆沉舅舅,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见一帮女孩子就头疼,此刻背着手绕队伍转了两圈,默点了一遍人数,问陆沉:“差五个人,谁还没到?” 陆沉是他钦点的体委,鹤立鸡群地立在最前面,没穿校服,念着上体育,也没穿牛仔裤,黑色慢跑裤,白色运动鞋,上身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黑色短T,却被骨架撑得极其挺括好看。 说起来他其实未成年,可耐不住身高腿长,气质冷厉,不言不语地往那一站,不羁而散漫,看着没一点学生样,倒像哪个时尚秀场的男模,趋近完美的身材比例,再配上那张脸,不可一世地勾着人。 听见卓海问话,他懒洋洋地一抬眼皮,“不知道啊——” 轻佻的尾音,惹得前排几个女生低声笑,忍不住偷瞄过去,目光在他脸上轻轻一扫,便红了脸。 陆沉那张脸,实在太有攻击性。 凶悍,冷漠,桀骜不驯中,有那么点压不住的嚣张的欲/感,又坏又邪性,却惹眼至极。 卓海气得一噎,却也懒得发火,转身去旁边台阶上拿了花名册,清清嗓子,“那我点一下名。” 一个个答到声落在耳边,陆沉抬眸往教学楼方向看了眼。 阮玥正好出现在他视线里。 她一贯保守矜持,夏天最热的时候一般就穿长裙,今天上体育,白色校服短袖下配的是墨蓝色的校服长裤,因为身段高挑,倒也分外好看,远远地跑过来,长发扬起,纯洁美丽。 陆沉被阳光刺得眯了下眼,垂下头,突然心猿意马。 有点想亲她……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唇勾起,正胡思乱想,听见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说:“对不起老师,来晚了。” 卓海目光扫过去,宽容得很,“入队吧。” 阮玥轻舒口气,和程筱一起站到了女生队伍的末尾。 “一二一,一二一……” 理科班的队伍被老师领跑着过来的时候,有人突然吹口哨喊了声“阮大美女”,尔后,便是一群人哈哈哈狂笑不止。 队伍里的蒋勋只匆匆瞥了一眼,俊脸便涨得通红,一脚踹在前面男生屁/股上,“喊你妈呢喊!” “就是,喊你妈呢!” “勋哥的玩笑你也敢开,不要命了是吧?” 一片起哄般的助威叫嚣声传至十九班,引得队伍里也是一阵骚动,频频有人回头看向阮玥。 作者有话要说:暂定每天更新一章哈,如果大家在下午或晚上看到提示更新,多半是在回头检查错别字修改。 第11章 领操员 前排。 孙婧转过头,一脸烦躁地朝旁边的丁楚楚抱怨:“真倒霉,竟然跟他们班一起上体育。” 丁楚楚先前被蒋勋刁难过,刚才见他们一群人跑过,难免心神不宁,闻言偏过头,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又不是一个老师带,不理会就是了。” “谁要理会他们……” 孙婧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也就那谁,假清高真婊/子,又当又立,恶心。” “……” 丁楚楚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暗指阮玥,也没说话。 文科班本来女生就多,一开学,大家就会自发寻找气场相合的成为朋友,小圈子的建立,可能也就需要那么一半天时间。 阮玥实在太特殊了…… 长得美、个子高,皮肤白而剔透,是那种打眼一看就晓得从未吃过一丝苦的富家小姐,合群些也就罢了,偏偏她冷淡又寡言,只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都会让人觉得矮了一等。 更别提—— 开学那天,傅知行和她一起来学校,蒋勋又在上午一下课过来找,这样的男生缘,哪个女生不羡慕? 胡思乱想着,丁楚楚只觉得心烦。 再一抬眸,看到了在队伍前面领跑的陆沉。 莫名地,又觉得安心了。 傅知行和阮玥青梅竹马,蒋勋家里有钱有势,自然要找条件好的女生玩儿,陆沉长得不比他们差,却从来没拿正眼看过阮玥,可见,也不是所有男生都会围着她转…… 她盯着他背影瞧,目光从他挺括的双肩一直落到清瘦脚踝上,心里升起一层隐秘的欢喜。 “看什么呢——” 耳边一道打趣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丁楚楚转过头,对上孙婧一脸戏谑神色,郁闷地咬了一下唇,低声道:“干嘛啊,吓死我了。” “真对他有意思呀?” 孙婧笑,“喜欢就追呗,女追男隔层纱,像你要追他,估计也就分分钟的事,so/easy!” “没有没有,你别乱讲!” 丁楚楚窘迫地连忙否认,见她还想再说,连忙抬手肘撞了人一下,跑到前面去了。 低着头跑步,也不敢再看陆沉,只觉得心如擂鼓。 例行两圈下来。 原本整齐的队伍变得稀稀拉拉,体力不太好的女生索性都走了起来,丁楚楚落在最后面,面红耳赤地吁着气,几缕湿发贴在额头上,她拿手去拨,柔弱娇软的样子,惹得一堆男生投去注目礼。 理科班一群男生刚从体育室拿了篮球,打头的便是蒋勋,抬眸看见她,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身后几个跟班顿时笑了,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呦,这不是陆沉马子么,掉队了呀~” 此言一出,一群男生都哈哈哈笑起来。 这声音太刺耳,传入丁楚楚耳中,她忍不住看过去一眼。 “呦,还挺有脾气!” “楚楚……” 边上跟她走着的女生怕惹事,连忙小声唤了句。 丁楚楚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猛地握紧,忍耐半晌,没敢跟一群混子硬杠,快步走回了队伍。 篮环一侧。 卓海立在人群包围圈里,无奈地道:“我寻思着你们这一个个年龄没我大啊,跑两圈就喘成这样?平时运动太少啦!我们今天也别自由活动了,学一下篮球怎么样?” “篮球有什么好学的,让我沉哥给你表演一个三步上篮!” “哈哈哈,沉哥上!” “滚你妈的——” 一脚将起哄的两个踹开,陆沉不经意地一偏头,正好看见站在人群外围的阮玥。 她一向不耐烦运动,正低头看时间。 与此同时,女生们察觉到这个体育老师挺好说话,七嘴八舌地反对道:“算了吧老师,作业还多着呢。” “就是,自由活动行了,考试也不考篮球。” “自由活动吧老师!” 叽叽喳喳的,一声高过一声,卓海被吵得焦头烂额,压压手正预备发话,看见了台阶上下来的董国锋。 班主任突袭,一众人顿时噤声了。 董国锋走到卓海跟前交谈了两句,再转过身来,“啪啪”拍了两下手,“有个事说一下。” 话落,嫌弃地看了眼一窝蜂似的队伍,发号施令:“排好队!” “……” 一众人麻溜地又排成四列。 董国锋这才讲:“是这样,刚接到上面通知,国庆前我市举办中学生体操大赛,学校那边讨论后决定由二年级出这支队伍……” “什么鬼?” “体操大赛?搞笑吧?” 不等董国锋讲完,有男生便嚷嚷开来。 女生则一个两个面面相觑,懵逼得不行。 等嘈杂声小了点,董国锋面无表情继续道:“这是全市中学联合举办的活动,我们学校出两支队伍,初中部一支,高中部一支,两支队伍都在二年级评选,希望同学们拿出为集体争光的决心,好好表现,争取这个机会。” “呃……” 一众人表示并不想鸟它。 董国锋自说自话,“那我先选一下领操员。” “阮玥。” 他抬眸搜寻了一圈,目光落在阮玥身上,吩咐道,“我们班的领操员就由你来担任,接下来这一周做操的时候你就站前面示范,每天课外活动时间再带大家训练几次,下周一我们校内评选。” “……” 四下静了几秒。 阮玥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一道反对的声音:“为什么是阮玥?” 孙婧话一出口,几十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她勉强维持住镇定的脸色,抬眸看向董国锋,继续道:“我不是对阮玥有意见,就是觉得这样对其他同学不太公平,阮玥又不是我们班最优秀的人,您不能因为她是语文课代表,就直接指定她吧?” “对呀,她也不是第一名。” “太以貌取人了。” “可是领操员肯定要形象好一些。”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落到耳边,董国锋怔了一下,选择尊重一下群体意见,问道:“那你们觉得谁最合适?” 反正听到这么个事,他脑海里的唯一人选,那就是阮玥。 领操员,有可能代表学校参赛,那必须形象气质一流,他们班要说长得好气质好,谁能比过阮玥? 她领着队伍往那儿一站,冠军相就有了! 董国锋目光扫了一圈,四下也没人想发言,最后还是孙婧开口:“我们觉得楚楚更合适。” 这话说完,她抬手将丁楚楚往前推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楚楚是我们班第一名,又特别团结友善,品学兼优形象也好……” 冷不丁被这么夸,丁楚楚尴尬之下,一下子红了脸。 好在她朋友多,周围很快就有人应和起来。 董国锋对她没什么偏见,可私心里更倾向阮玥,便开口问了句:“阮玥,你领操有困难吗?” 阮玥抬眸朝他看过去。 一模一样的场面,上一世的时候,她立于人群中,尴尬至极,便说了一句:“那就让丁楚楚吧。” 最后呢,十九班并没有拿到校内冠军。 这一世,无论什么,她也不会相让…… 阮玥微微笑了一下,回答说:“我没有困难。” 董国峰点了点头,正要坚持己见,目光扫过前排,却意外地发现,丁楚楚红了眼眶。 哭了? 他微微一怔,竟然觉得事情棘手起来。 好半晌,清清嗓子说:“那这样吧,下午班会的时候我们来个不记名投票,选一下这个领操员。” 一番话交代完,董国锋也就走了。 卓海去了体育器材室,也不晓得还会不会回来。 男生们着急打篮球,也没想差人回去叫他,李时煜吊儿郎当地用手指转着篮球,抬抬下巴唤陆沉:“沉哥,走起。” 话一出口,才发现陆沉的目光一直在女生那边。 他忍不住笑,“没事儿,也就突然被冷待委屈上了,那一群人不正安慰她呢么。” “至于哭么这一点事?本来就没阮玥漂亮。” 错以为陆沉放不下丁楚楚,秦峥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小,一副没有底气瞎嘟囔的样子。 陆沉舒了口气,收回目光。 不知怎地,心里有点躁,想去阮玥身边。 他也是刚才突然意识到,阮玥她,好像一贯都这幅不合群的样子,没什么朋友…… 另一边,阮玥预备回教室。 抬起脚步,却听见孙婧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安慰丁楚楚,“好啦好啦别哭了,她哪儿能跟你比,脾气古怪还不知检点的……” 她的步子登时顿住。 旁边的程筱低声说:“算了,别理她们。” 过去很多次,她就是因为懒得理,所以才一再退让,到最后,退得连亲爸都成了别人的。 阮玥撇开程筱的手,转身走到了丁楚楚跟前。 丁楚楚刚止了眼泪,抬眸看她,眼眶和鼻子和红红的,一副小兔子般无辜的可怜样。 阮玥冷笑了声,“我惹你了吗?” “不是……” 丁楚楚刚一开口,旁边孙婧便抢了她话茬,怒瞪阮玥,“你干嘛啊,还想欺负人?” “我欺负谁了?” 阮玥被她这句话险些逗笑,声音淡淡地问,“你是她代言人啊,上蹿下跳蹦跶个没完。” “怎么说话呢你!” 孙婧没好气地抬手推了她一下,趾高气扬的样子,惹得旁边程筱倏地怒了,上手就和她推搡起来。 “好了好了!” 眼看着情势即将失控,丁楚楚旁边的另一个女生烦躁地喊了声,冲阮玥道,“楚楚才不是因为领操的事在哭,是因为理科班那个蒋勋侮辱她,说她是陆沉的马子!” 第12章 虐渣 突兀的喊声落在耳边,阮玥愣了一下。 周围还有班上好些女生,被这话里的信息量惊到,有人轻轻地“啊”了一声,小声发问:“怎么回事呀?” “楚楚和陆沉谈了?” “好像是诶。” “说马子也太侮辱人了!” 一句又一句议论窜入耳中,丁楚楚只觉得难堪又屈辱,哭得满脸泪痕,她也不想抬头,抬手扯了扯边上女生的袖子,“好了别说了,这事情和阮玥又没关系,我们走吧。” “明明就是因为她!” 孙婧斜睨了阮玥一眼,“找外班男生欺负楚楚,要不要——” 后面一个“脸”字还没出口,她直接被人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一响,四下顿时一片死寂,孙婧后知后觉,不敢置信地捂上自己火辣辣的脸,“你打我?” 她直接朝阮玥扑了过去。 阮玥早有防备,在她伸手前侧身一退,却不曾想,光裸的手臂被身后一只手大力扯了把,她头晕目眩,踉跄两下还没站稳,又听身后一道暴喝:“陆沉我草你妈!” 猝不及防的一拳迎面而来,陆沉脸颊被打的一偏,拽着阮玥的那只手却没松开,抬眸看了过去。 蒋勋被两个人扯住,踢着腿怒骂:“动她一下试试?” 又朝身边两人吼,“放开!” “勋哥勋哥勋哥,消消气消消气,时机不对啊!” “就是就是,一会儿政教处那帮事儿逼再闻声过来,又一堆麻烦!” 理科班几个七嘴八舌地开始劝。 不远处,李时煜从懵逼里回过神来便“卧槽”了一声,快步上前发问:“沉哥你没事吧?!” 十九班男生瞬间围上,同理科班那些互相推搡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令看热闹的一众人都自发站远了,也就阮玥,仍在一触即发的战火中心。 陆沉还扣着她手腕。 抬起眼眸,阮玥看清他唇角的伤。 蒋勋和他一贯不对付,突然那一下,动作又重又狠,他又没什么防备,唇角挨了一拳后,裂开流血了。 浑身上下一股子戾气,阴冷到可怖…… 阮玥有些不确定,他刚才突然过来拉扯自己,是担心她被打,还是担心她们动手波及到丁楚楚。 毕竟这会儿,他好像和丁楚楚有些不清不楚的暧昧。 而她心里,也有些难以言表的滋味。 阮玥低下头,试图挣脱他手。 陆沉扣得太紧,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便僵着声音问:“能不能放开?你弄疼我了。” …… 有那么几秒,陆沉分不清自己在哪儿。 他垂着头,眸光晦暗地看着阮玥,在看清她脸上的不耐烦后,心头仿若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刺痛感,让他下意识地撒了手,将人放开。 阮玥皮肤白,被他手指攥出一圈红痕,她低着头,一只手揉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待心情平复了一会儿,抬步走到蒋勋跟前,抬眸问了一句:“你闹够了没有?” 蒋勋正跟李时煜互飙狠话,看见她来立马住了口,“够了。” 他生得剑眉星目,家里有权有势,在学校一贯高傲跋扈,张扬放纵,也就在阮玥面前,时常一副笑脸,乖得像个三好学生。 这令人叹为观止的变脸技术,惹得李时煜“操”了一声,目送那一群人走远,没好气地问陆沉,“什么时候干他?” 陆沉低头,抬手抹了下唇角。 指尖一片血迹落入眼中,惹得他笑起来。 周围几个男生都被他这一下笑得毛毛的,也就秦峥,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嘀咕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众目睽睽之下,阮玥跟蒋勋那孙子走了。 反观他沉哥,莫名地让人觉得有点惨,落了下风。 一众男生面面相觑了会儿,有人就将目光投向了女生那边,发现丁楚楚等人还没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这边。 李时煜登时笑了,“走走走,别在这儿打扰沉哥了。” 此言一出,男生们立马机灵起来,一个两个勾肩搭背,就要离开。却不曾想,陆沉比他们更早抬腿,往教室走。 “诶——” 李时煜被这状况弄懵了,有心想叫一下陆沉,旁边一道女声,却先于他开口了。 孙婧叫了陆沉一声,见他停步,连忙说:“楚楚有东西给你。” 话落,便伙同旁边一个女生,将丁楚楚往前推。 阮玥跟蒋勋他们走了,这无疑落了他们班男生的面子,以后在班上,哪儿还有好日子? 刚才陆沉对她示好,她当然也想投桃报李,和这帮男生打好关系,万一以后蒋勋再刁难她,也有个靠山帮忙。 可丁楚楚一贯性子腼腆,又刚哭过,实在没勇气用这幅狼狈的样子站去一群男生跟前,被她推了一下不仅没上前,还一脸别扭地说:“好了呀,你别拿我寻开心了。” “谁拿你寻开心了,他都停下等你了。” 孙婧没好气地道。 丁楚楚一抬眸,发现陆沉的确停了步子。 刚才还因为她们挨了蒋勋一拳。 她一时间又犹豫了,几秒钟后,捏着一包纸巾上前,抬手递出去,“你唇角流血了。” 柔弱清瘦的姑娘,穿着洁白的校服短袖和褶裙,递纸巾的时候只匆匆抬眸看了人一眼,湿漉漉一双杏眼泛着潮红。 一群男生也不好意思打趣了,拿眼瞅陆沉,挤眉弄眼笑得暧昧,催他:“沉哥,人姑娘给你东西呢。” 被打趣着,丁楚楚低垂的颈子都红了。 陆沉舌尖抵了下腮帮,触到齿间的血渍,心里先前那一股子没发出的邪火就上来了,看着她笑了笑,俯下身,薄唇凑近她耳边,玩味地问了句:“真想当我马子啊——” 这句话他说得声音不大,周围好几个男生却都听见了,“操操操”的笑闹声响起一片。 丁楚楚被他呵出的热气熏得耳朵都酥麻了,晕乎乎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正好看到他眼睛里去。 陆沉一双眸子极黑,轮廓深刻,当他盯着你看的时候,那专注的目光,几乎能将人吸进去。 只一个对视,丁楚楚就连忙偏开头,咬着唇六神无主。 她来宁城是为着学习考大学的,根本没想过谈恋爱,可陆沉……他……其实在一起,也不一定会影响学习吧? 被他一句话撩得心猿意马,丁楚楚正胡思乱想,又听他突然问了一句:“要不要脸?” “……” 四下空气静了一瞬。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瞧见少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在笑,一脸邪佞,不可一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像看什么可笑的玩意儿似的,“老子眼还没瞎。” 这话说完,他一转身,扬长而去。 “呃……” 旁边一群男生也终于从这急转直下的剧情里回过神,李时煜同情地看了眼丁楚楚,转身追着喊,“沉哥沉哥。” “啧——” 其余人也是一脸懵逼。 彼此推搡着,又觉得好笑,很快转身走了。 丁楚楚愣在原地。 感觉脸上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孙婧一众人见男生们走远了便快步跑上前,围着她一脸纳闷地问:“怎么没接啊?” “就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 丁楚楚猛地攥紧了纸巾,低下头,很难堪地说,“他说是不想和我接触太多,免得……免得……” 她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孙婧却自动脑补了一堆,抿唇笑着说:“没想到他还挺有自知之明呀,知道自己会影响你。” “呀——” 有人看见她那张脸,轻呼道,“孙婧你脸红了。” 被这么一提醒,孙婧才记起先前挨的那一巴掌,她一手捂着脸,偏过头,恨恨地看了眼阮玥离开的方向。 “我跟她没完!” 她朝周围一众女生说道,“走,回教室。跟其他人说一下,晚自习的票全部投给楚楚,我让她挂个零蛋。” “打人真的有点过分了。” “放心啊,大家肯定都投给楚楚。” 几个女生说着话,一起往教室里走了。 操场一角。 阮玥抬眸看了蒋勋一眼。 他们是高一同学,蒋勋从开学起就坐在她后面,经常借她作业让别人帮他抄,一来二去地,也就熟悉了。 高二分班后,他经常带人过来找她,美其名曰关心一下老同学的新生活,看在别人眼里,就好像在追她一样。 不过现阶段,蒋勋其实根本没表白,他是在高考填志愿前表明心迹的,想和她尽可能地上一个大学。被她直接拒绝后,他可能是面子上过不去,也就那样不找她了。 “我错了行不行?” 在她跟前一向没原则,被这么不轻不重地盯一眼,蒋勋直接举手坦白了,还笑嘻嘻地,“其实也没干什么,就之前把她拦住吓唬了两句,还被陆沉那孙子给撞上,才打了一架,诶,他们是一对儿啊?” “你管这么多?” “老子懒得管他好不好?!” 蒋勋一下子炸了,“我是看他对你对手动脚的!操!他妈的敢动你,当我是死人不成?” “……” 之前在一起相处,阮玥不觉得他这一套说话方式有什么奇怪,现在心理上平白地大了几岁,再看他,感觉起来就像在看谁家的中二少年,她甚至都被这语气里的咋呼给逗笑了,无语地开口,“那你也没必要上去就是一拳,他没防备,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 蒋勋一脸不满地看着她,“你怎么帮他说话?” 第13章 当堂打脸 阮玥愣了一下,“谁帮他说话了?” 蒋勋哼一声,“我是因为他动你才生气的好吗?打了那一拳我手还疼呢,怎么也没见你问我?” 阮玥:“……” 她叹口气,好笑地道:“那请问蒋小公子,您手疼吗?” 猝不及防地,蒋勋脸红了。 他对阮玥是一见钟情,开学后在班上看见她那一秒,就有一种心脏被爱神之箭射中的感觉。 所以他主动坐了她后面的位置,哪怕后来老师排了好几次座位,他也占着她后面的位置不放。 可能是天天刷脸起了作用,阮玥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平时那么冷淡,可如现在这般配合他矫情,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蒋勋一下子就笑了,得寸进尺道:“疼啊,帮我吹吹好不好?” 话落,一只手就伸到了阮玥跟前。 打人的时候太用力,他握成拳的手,红了一小片…… 阮玥直接将他手推开,“好了,以后别打架了。尤其是和陆沉,没仇没怨的,幼不幼稚?” “……” 蒋公子感觉被伤到。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下课铃响了以后,阮玥便回了十九班的教室。 课间休息时间,一众人正吵嚷。 等她走到位子上坐好,前排的程筱立马转过头,压低声音说:“孙婧那几个,刚才一直在帮丁楚楚拉票。” 阮玥“哦”了一声,笑道:“谢谢呀。” “谢什么啊!” 程筱郁闷地看了她一眼,“你都不着急吗?虽然说只是一个领操员,可老董明明属意你的,孙婧跳出来那番话什么意思?!明显在针对你,还有刚才,背后骂你不知检点,活该挨耳光,收拾她没错。”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低,故意让周围几个人都听到。 阮玥明白,她是想为自己扇人的那一耳光开脱,心里免不了有几分感动。 可打都打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身为丁楚楚的绝对拥护者,孙婧就好像被下蛊了一样,对她好得不得了,前世今生,在背后编排她的话不知道有多少。 至于领操员…… 董国锋都退让了,让不记名投票,她其实再没什么办法了,她做不出跟她们一样拉票的事,也没有拉票后就能赛过丁楚楚的把握,只能笑着安慰程筱:“不管怎么说我也打了她一巴掌,气也出了。其他事顺其自然吧,当了领操员也才在校内评选,二十几个班,我们胜出的希望没多大。” “……” 程筱叹着气看了她一眼,“你心态真好。” 刚开学那会儿,她以为这人很高冷呢,可最近相处了几天,她发现阮玥也就不善言谈而已,反倒是孙婧那几个,看着挺文静的,却特别霸道,好像全班学生就得围着丁楚楚转。 丁楚楚是阮玥她爸资助到宁城念书的,对人家好一些本来就挺正常,却整天一副自己逆来顺受的样子,奇葩! 阮玥都没把她怎么样好吗? 从小性子爽朗,对那种动不动掉眼泪的哭包,程筱是真的没一点儿好感,见阮玥不争气,她抬手敲了敲秦子喻的桌面,问道:“诶,你觉得丁楚楚和你同桌,谁更适合领操?” 秦子喻抬眸,眼镜下的一双眸子不起波澜,“阮玥。” 他不掺和女生那些事,只从自己感觉上来说,阮玥无论身高、气质、脸蛋,都比丁楚楚更适合。 体育课他也在场,对孙婧那番举动,有些看不上。 说白了,不就觉得阮玥不是她们那个圈子的人,所以不想让她出这个风头么,心眼小的可怜。 他声音不疾不徐,程筱却一下子开心了,趴他桌上问:“是吧!阮玥比丁楚楚漂亮多了,我还以为你们男生都喜欢丁楚楚那款呢。” “……” 秦子喻没说话,微抿了一下唇,低头拿书。 程筱还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叮咛说:“那你下午一定投阮玥啊。” “哦。” 秦子喻点了点头。 程筱笑一声,又扭头去问她同桌。 耳听她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阮玥忍不住也笑了下,偏头朝秦子喻道:“谢谢呀。” “不用。” 秦子喻身子僵了一下,耳朵给红了。 感觉起来,最近这几天,阮玥给他说的谢谢太多了! 他从桌洞里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意外地发现,班级男生群里热闹得不行。 起因还是领操员的事—— “孙婧那几个有毛病吗?选个领操的也至于???” “迷惑行为大赏,哈哈。” “老子不明白,却成功地被她惹毛了!” “跑操那会儿,她因为理科班有人喊‘阮大美女’在那儿抱怨一起上课烦,还说冷美人又当又立……” “我擦,这特么过分了。” “不是我说,冷美人其实脾气很好啊,今天被气到动手,感觉也是孙婧活该,长舌妇一样怪谁?” 帅裂苍穹你峥哥@全体:“晚自习全部投票给我阮妹,谁有问题来举手挨揍。” “哈哈,可以有。” “附议!” 时煜先生@陆沉:“采访一下陆先生,刚才问人家班花‘要不要脸’,到底是什么操作?” 高二十九班男生群是开学后秦峥建的,里面囊括了班上所有男生,等同于男同胞的秘密基地,不过一般主要是秦峥那些人在里面插科打诨聊妹子聊游戏,秦子喻不怎么关心,设置了群消息免打扰。 体育课那会儿,他没和陆沉那些人一起,看到这儿云里雾绕,没太明白李时煜的梗。 群里一阵“哈哈哈”之后,陆沉上线了。 陆沉@帅裂苍穹你峥哥:“她什么时候成你妹了?” “……” 看着手机,秦子喻心下一沉。 紧接着,又看见陆沉发话:“晚自习不记名投票,全投阮玥。” “卧槽。” “什么情况?” “移情别恋这么快?” 叮铃铃的上课铃声,阻止了秦子喻继续八卦。 他心绪不定地将手机塞进书包,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偏头,不声不响地看了阮玥一眼。 阳光正烈,透过玻璃投到她脸上。 他看到了她低垂的长睫,以及,挺翘鼻梁下,红润的唇…… 非礼勿视! 秦子喻蓦地收回目光。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晚自习时间便到了。 星期一,第一节 就是班会,因为董国锋迟迟没来,教室里好些人都在声音低低地说话。 孙婧戳了戳前桌的丁楚楚,“喂。” 丁楚楚转身,发现她递了一张纸条,便拿过去,低头拆开。 上面一行字—— 【我们刚才又确定了一下,跟三十一个人都说好选你了,再加上那些没说的,估计最少四十多个人投你,稳稳的!】 丁楚楚抿唇,给回了一句:【我感觉这样真的不太好,下次别这样了,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看着纸条,孙婧快被她给气死了,还想再写几句,教室门口,董国锋拿着教案本走了进来。 将手上的书本放在讲桌上,他垂眸环视了一周,开口说:“班会之前,我们选一下领操员。不记名投票,所有人拿一张纸,在丁楚楚和阮玥之间选一个写名字在纸上,每组过道边最后一个人从后往前收上来统计,现在就写吧。” 话说完,他抬手从粉笔盒拿了根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两边分别写了“阮玥、丁楚楚。” 教室里安静极了。 阮玥低头,在纸上写了自己名字。 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特别能融入集体的人,无论在校内校外,人际关系都很一般。 重来这么一次,这样的时刻,心里突然充满了遗憾。 以后多交几个朋友吧…… 这样想着,她便舒了一口气,将纸条对折交出去的时候,收纸条的男生却对她笑了一下,“阮妹,我选了你哦。” 阮玥:“……” 班上这些同学原来这么自来熟的吗? 她笑了笑,“谢谢呀。” “不谢不谢。” 男生将一沓纸条放在讲桌上,回到位子后便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靠靠靠,阮妹对我笑了诶,好看死了。” 他太亢奋,没注意,消息发到了班级大群里。 “煞笔。” “煞笔。” “煞笔。” “……” 一众男同胞用两个字刷了屏。 与此同时,讲台上董国锋双手环抱立在一边,看着前排两个学生统计出的票数结果,讶异地扬了一下眉。 黑板上,画正字形式显示出的结果清清楚楚。 阮玥四十票,丁楚楚十二票? 三倍还多的票数差??? 所以上午孙婧那一番义正言辞的发言,说到底就代表了十二个学生的心声而已? 董国锋的脸色一言难尽好不精彩,转过头,清清嗓子道:“你们是觉得不耽误一下班会时间心里不舒服?” “噗——” “哈哈哈。” 看清黑板上的统计结果,教室里好些人忍不住给喷了,后排还有人拍着桌来了一句,“阮妹这众望所归啊。” “她什么时候成你妹了?” “她什么时候成你妹了?” “她什么时候成你妹了?” 一片男生,复读机似的发出了只有他们能get到笑点的质问,瞬间让气氛给燥了起来。 在这一片热闹里,丁楚楚的脸色从意外到惨白,晕乎乎地,感觉到周围好些人在看她,眼泪差点又掉出来。 她身后,孙婧将黑板上那几行“正”字看了又看,腾一下站了起来,言之凿凿地说:“这不可能!” 第14章 未成年呢 “……” 满教室的人,都被她这一下给镇住了。 男生女生们都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大部分人都一副看热闹且事不关己的架势。 班主任的权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董国锋整个人都不好了,耐着性子问她:“你又什么情况?” 一个“又”字,问得孙婧脸色涨红,却根本咽不下那口气,梗着脖子说:“楚楚在班上一向人缘好,不可能就这么一点票。” “噗——” “哈哈哈!笑死!” 有男生彻底忍不住了,喊叫道:“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再好的人缘也禁不住你这么作吧,简直猪队友,选个领操员还拉票,搞笑死了。” “就是,神经病似的。” 一声高过一声的议论响起,很快,教室里就成了菜市场。 “好了!” 董国锋一板擦拍在讲桌上,“怎么回事?秦峥,你说!” 教室最后一排,秦峥直接站了起来,“实名举报一下,孙婧同学为了领操员的事,拉了一整天的票,要求大家都把票投给丁楚楚,我们呢,看不惯她这么欺负阮玥同学,所以就没听她的喽。” “棒!” 等他一说完,后排有人带节奏地给竖了个大拇指。 董国峰都快被气死了,盯着孙婧看了许久,没好气道:“领操员的事就这么定下。孙婧你跟我出来。” 咬着唇,孙婧扭头,恨恨地盯了秦峥一眼。 抬步出了教室。 等她跟董国峰先后出去,秦峥顿时一手捂心倒在了同桌身上,“哎呦呦被警告了,小峥峥我好怕啊!” 教室里笑声传到教室外,董国峰紧紧拧眉,看向孙婧:“你怎么回事?谁让你私下拉票的?丁楚楚?” “和她没关系。” 孙婧忙不迭否认,垂下头,声音气恼,“我就是看不惯阮玥,她和隔壁的傅知行不清不楚的,又经常和理科班蒋勋那一伙人往来,特别不检点,还指使蒋勋欺负楚楚。” 董国锋:“……”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蹙眉听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警告两句后让孙婧进去,又敲敲窗户,将阮玥给叫了出来。 阮玥出来后便听见他问:“孙婧说蒋勋欺负楚楚,是怎么回事?” 早在他将孙婧叫出门,阮玥便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闻言便道:“蒋勋和我高一就是同学,关系挺好的。知道我因为我爸资助丁楚楚念书的事一直有情绪,所以在得知我和丁楚楚这次分到同一班后,就拦住她吓唬了几句,没有欺负她,我也已经问过他了,他保证没有下次。” 董国锋目光沉沉地盯了她一眼,“蒋勋那种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以后不要来往过密。” “知道了。” “进去吧。” 三两句话说完,董国锋放人进去。 这节班会,话题自然拐到了班级的团结问题上,孙婧被要求罚写六百字检讨,一整个晚上,都苦大仇深。 丁楚楚被她连累,晚上不好意思回女生宿舍住,放学铃响了以后,背着书包回家了。 阮玥预备住宿舍。 不紧不慢地收拾了书包后,和程筱一起下楼。 程筱是个大胃王,下午吃的饭早已经消耗了,走到楼下便喊饿,挽着她胳膊问:“出去买点吃的吧?” 两个人抱着书出了学校。 程筱在一个小吃摊边买煎饼果子,阮玥不太想吃,左右看了看,走去了路边一家奶茶店。 “阮妹。” 远远地,一道男声突然喊道。 阮玥不确定是叫她,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偏头看了眼,便发现班上一群男生在马路对面。 校门口这一片没什么大型商铺,这会儿车流量也少,昏黄的路灯映着两行绿树,颇有些旧电影里夜晚街头的感觉。 七八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有人拿着外套,也没好好穿,搭在肩上,校园痞子一样,浪荡又放纵。 陆沉站一群人中间,白天那一副短T慢跑裤的打扮,指间一支烟火星明灭,在她回头间正好抬起眼眸,同她目光撞上。 阮玥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奶茶店店员,笑着说:“您好,两个中杯的珍珠奶茶。” “好,二十二。” 阮玥低头,正准备拿钱付账,一群男生过了马路到她跟前,秦峥打头,笑着问了句:“一个人出来的呀?” “和程筱。” 开口回了一句,阮玥想了想,问道:“你们要喝吗?” “你请呀?” 秦峥有心逗她,却没想到,话一出口,人姑娘还当真“嗯”了一声,扭头朝店员说,“再加四个大杯招牌奶茶,四个金桔柠檬。” 陆沉掐了烟走到近前的时候,听见的便是这一句。 下意识地,那目光就锁定在阮玥身上了。 阮玥性子冷淡,有些地方却挺细心,在一起没多久,就注意到他口味偏酸,不碰奶茶,之后两个人一起逛街或者看电影,她买奶茶的时候,基本上都会给他带一杯柠檬水。 “好了。” 店员把十杯饮品递出来。 阮玥正要付钱,旁边一只大手突然挡了她动作,陆沉将裤兜里钱夹掏出来,拿了两张红钞放收银台上,“收我的。” 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抬眸看他一眼,便拿了钱。 台阶下秦峥等人拿眼看了半晌,见状互相推搡着笑了起来,“沉哥这什么意思呀?” “那话怎么说来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滚——” 转身一脚踹过去,陆沉装好钱夹,再看向身前的阮玥,发现她正装钱,眼眸低垂,也辨不明情绪,反正看上去,还挺乖巧。 心头莫名一软,他道:“时间晚了,早点回宿舍去,别在外面瞎逛。” ??? 身后一帮男生有人已经刚喝了口东西,闻言差点喷出来。 一中第一浪的陆沉,有脸说这话? 惹得他们又抬眸去看阮玥,发现这姑娘当真比远看还要漂亮,皮肤雪白玉润一点瑕疵也无,细弯的眉眼,精巧的鼻梁,红润的唇,五官怎么看怎么优秀,活脱脱一个小仙女。 此刻一身校服站在暖黄的灯光下,平素那一点疏冷的距离感也弱了,内敛的气质,让人又不敢亵渎。 等她拎着两杯奶茶走远,有人“啧啧”了两声,收回目光问陆沉:“沉哥这什么意思呀,一天一个目标?” “真的,这么一看阮玥,丁楚楚真有点上不了台面了。” “沉哥——” 发现陆沉一直不吭声,秦峥抬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压低声音问,“你当真对阮玥有意思?要是没有,那我……” “打住。” 酸甜的滋味入腹,陆沉掀眼皮盯了他一眼,“别打她主意。” 秦峥:“……” 他郁闷地叹了口气,脖子被旁边李时煜一把搂住,后者手腕搭在他肩上,笑嘻嘻地问陆沉,“那你是准备开追呢开追呢还是开追呢?” “你们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其他东西?” 陆沉睨了两人一眼,“除了泡妹子没别的?她未成年呢,不该把精力放学习上?” 秦峥+李时煜:“……” 面面相觑之后,李时煜松开了搂人的手,凑近了打量陆沉,试图看他是不是脑子被外星生物入侵了? 这一番说辞,是把自己当教导主任? 话说完,陆沉兀自咬着吸管,蹙着眉思量。 按他的观察,阮玥应该不至于跟他一起重回到现在,调整了多半天后,他也想通了。 不能将两人当成一个人看待。 最起码,现在这个阮玥,不是后来那个阮玥。 她才十六岁,在心理年龄二十三的自己面前,那完全还是个小孩儿,未成年呢。 未来一段时间,她成绩退步都掉普通班了,后来考了个二本,毕业后明显十分后悔。 他是不是应该考虑监督一下未来女朋友,让这次别走歪了? —— 澜园。 丁楚楚走进家门时,丁美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抬眸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开口问:“怎么了?眼眶这么红?在学校被欺负了?” 刚收回去的眼泪,吧嗒吧嗒又落了下来。 丁楚楚放下书包,小声地说:“妈,我比阮玥姐,是不是差很多?” “怎么这么问?” 丁美娟扯着她手腕在沙发上坐下,“出什么事了?” “班上给体操比赛选领操员,四十个人都给她投票,只有十二个人选了我。这还是在有人给我拉票的情况下……”丁楚楚抽抽搭搭地,“而且我根本没想和她争,是有同学看不惯她朋友欺负我,为了争口气才帮我说话的。” 丁美娟脸色顿时变了,“她朋友欺负你?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知道了阮伯伯资助我读书吧,就想替阮玥姐出口气,先前把我拦住说了一堆侮辱的话,今天上体育课又冷嘲热讽……妈,我又没招惹他们,干嘛这么对我……” “不哭不哭不哭,”心疼地帮着女儿抹眼泪,丁美娟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屈辱,柔声安慰说,“我们是为了过来念书的,那种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现在也就在学校能张狂几日,以后进入社会了,哪个都比不过你。” “嗯。” 丁楚楚咬了下唇,“那我先去预习课文了。” 一番话说出来,她心里舒坦多了,进房间时看到餐桌上摆了好些蔬菜水果,又愣了一下,转头道,“你又下楼了吗?我不是说过了,这几天你别下楼了,有什么需要我放学回来买。” 丁美娟笑:“没下楼,都是你阮伯伯让小郑送来了。” “……” 丁楚楚沉默了一下,小声道,“阮伯伯人好好,阮玥有他这样的爸爸,好幸福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第15章 温柔 夜里十一点。 阮家。 阮承颐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听到自己手机在响。 抬步到了床头柜边,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丁美娟发了一条消息:【楚楚晚上回来看见小郑送上来的水果蔬菜,埋怨我不该麻烦你,仔细一想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都睡不着,谢谢你啊承颐。】 “谁呀?” 边上,刚掀开被子的赵苪知问了一句。 阮承颐“哦”一声,“一个客户。” 说完便低头回复:【你脚上有伤不方便,这也是应该的,别一直记挂着。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对了,今天是教师节,你没忘记给阮叔打电话吧?】 他刚将手机搁下,微信又来了。 阮承颐一愣。 这才想起来,自己又给忘了。 他们家上面几辈子都是读书人,却因为诸多原因,没什么大成就,他父亲阮兴邦,一辈子都在老家镇上教初中语文。 老爷子性子古板迂腐,脾气又挺拗,爱说教,不算好相处。也就丁美娟这样的软性子,对他十足耐心,平时大大小小的事,都会给操着心。前一周的时候就提醒过他,教师节最好给老爷子打个电话。 阮承颐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无可奈何,只能又给回复:【星期一太忙,给忘了。】 ——【都怪我,应该上午再提醒你一次来着。阮叔那孩子脾气,指定又给你记了一笔,哈哈。不过你也别有意见,老小老小嘛,尤其他现在退休了,闲下来免不了有失落感,觉得不被需要了。】 一番话看得阮承颐感慨万分,又给回复:【这些年多亏了你帮着照顾,我这当儿子的,应该反省。】 ——【你是大老板嘛,日理万机的,像我,也就能操心一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什么客户?”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阮承颐的思绪。 他看着手机,再看看旁边赵苪知拧着眉的冷脸,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烦躁,“说了你又不认识,睡吧。” 他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赵苪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偏头关了床头灯。 哪曾想,刚一躺好,又听见手机震动声。 身侧,阮承颐自然又拿过手机。 ——【都没注意,时间这么晚了。那我可不敢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明天得闲了,记得给老爷子打电话赔罪。】 阮承颐叹口气,又回复:【嗯,早点休息。】 放了手机再躺下,又有些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好几次之后,他开口试探地道:“苪知?” 赵苪知背对他睡着,头也没回:“我明天上午有个手术。” 阮承颐笑了下,一手将她往怀里揽,“没想折腾你,就突然想到我爸,你说他现在也退休了,跟我妈一天待在家也是闲着,要不我们把旁边房子收拾一下,接他们过来住?” “这些事你决定就好。” 赵苪知推开了他的手。 阮承颐声音顿了下,半晌,再没说什么。 …… 翌日,清晨。 餐厅里。 赵苪知正吃饭,旁边搁着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阮承颐忘了一份上班要用的文件,刚上楼去了书房里取。抬眸往楼梯口看了眼,赵苪知低头想了下,拿起他手机。 美娟:【上午要给老爷子打电话赔罪,可别忘了。】 “啪——” 手机不轻不重地被搁在桌上。 刚到她跟前的温茹被吓了一跳,偏头问:“做什么拿手机撒气?” 赵苪知冷笑一声,饭也吃不下了,抬手将餐盘推到一边,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拿热毛巾擦了下嘴角。 阮承颐刚到餐厅,看见这一幕微怔了下,问她:“怎么,胃口不好?这都没吃多少东西。” “原来丁美娟是你的客户。” 赵苪知抬眸,一脸讽刺。 阮承颐脸色一沉,没说话,只走到椅子边,拿了自己手机。 赵苪知又道:“大半夜发消息,她这是想干什么?冲我示威么?呵,把你爸妈接来的建议也是她给的?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这当媳妇的不孝顺,还是给她这想上位的拉外援?要不要脸!”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你。” “阮承颐!” 赵苪知腾一下站起身,一脸怒容昭示着愤怒。 阮承颐拿起的筷子又放下,看了她一眼,“我和美娟清清白白,说多少次你才能听进去?哦,你和我爸妈处不来,人家帮衬一把就成了居心不良?昨天教师节,人家提醒我给老爷子打个电话,这有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看这有时候,自家人还比不上邻居。” 并不擅长吵架,赵苪知被这一句顶得说不出口。 她倒并不认为这两人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可作为一个女人,她的直觉告诉她,丁美娟那女人,居心叵测。 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 “苪知。” 见她气得面红耳赤,温茹连忙抬手撞了她一下,笑着道,“大清早的,少说两句,不是说有手术么?别迟了。” 赵苪知舒口气,再看向阮承颐,冷声笑了下,“好,最好清清白白。我且看着。” 这话说完,她扭头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 学校里。 早操结束,各班集合。 董国锋踱步到十九班队伍前面,看了眼阮玥,笑道:“还不错。刚几个老师站旁边讨论,都说你动作标准,今天开始,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都带大家练练,我们班争取拿下这个比赛名额。” 阮玥点点头,“知道了。” 董国锋目光扫一眼,又落在队伍后面,眉头一拧,走过去问:“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校服呢!” 以陆沉为首的几个男生,惯不爱穿校服。 面对董国锋也不怕,李时煜顶着一张笑脸说:“报告老师,校服洗了,还没干呢。” “别拿这些搪塞。” 董国锋沉着脸踹他一脚,又拿手一个个指过去,“明天早上再让我发现有谁没穿,那什么衣服也别穿了,光着身子操场跑十圈。” “光身子跑???” 一脸惊愕地问完,李时煜偏头看了眼闻声转头的女生们,猛摇头,“这不行,我还是个黄花大处/男呢。” “噗——” “哈哈,处/男认真的吗?” “李时煜这戏精!” “吵吵什么!” 没好气地又踹过去一脚,董国锋冷着脸道:“你要明早还不穿校服来,那我们大可以试试。” “……” 耸耸眉毛,李时煜硬生生憋住了笑。 董国锋抬眸看向陆沉,脸色更黑了,“你呢,要试试不?” 李时煜爱贫,却一贯喜欢跟陆沉瞎混,这点儿情况,董国锋还是看得挺准,拿眼将陆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没第一时间答话,改而语重心长道:“学生就得有个学生样,守校规穿校服这是最基本的,你们看人家傅知行,学习全级第一,也没有特立独行自我标榜……” “知道了。” 陆沉不耐烦地道。 得他应允,董国锋满意了,又训了两句话,让队伍解散。 一群男生说说笑笑地往教室走,陆沉在正中间,也没说话,静静地望着前面一双人影。 傅知行个子也高,一米八多,挺拔又清瘦的身形将校服撑得极为好看,对阮玥被选为领操员这种事,多少有点意外,一边走着,一边偏过头笑着问:“董老师选了你当领操员?” “嗯。” 阮玥点点头。 再看向他,眉眼间有星点笑意。 入了秋,北方早晚温差渐渐地大了起来,早上有风,天气还挺凉爽,她和傅知行都穿了整套校服。 长宁一中的春秋校服外套是中规中矩的款式,墨蓝色和白色相拼接,料子柔软,穿上其实不算丑,她也不排斥。 可在前世,她没当这个领操员,站在队伍里看着丁楚楚站在最前面表现,心里多少有些闷,早操结束,也就径自离开了。 根本没有现在,傅知行主动跟上她,同她说话的这回事。 见她在笑,傅知行的心情也说不出的熨帖,对视几秒,又觉得脸烫,偏开目光,又有些不得劲儿,便又低声说了句:“那我们可就是竞争对手了。” 阮玥“啊”了一声,笑出声:“是啊,那你好好加油。” “该加油的是你吧?” 傅知行睨了她一眼,狭长温润的眼眸,被晨光映得如同工笔画般细致,笼着浅浅的柔情,“小学那会儿成绩还和我不相上下,到现在就越差越远,实验班再往下落,该去普通班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聪明?” 成绩被质疑,阮玥有些郁闷,反驳了一句。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语调里有几分孩子气的不满。 这一点儿不满,落在傅知行耳中,就成了娇嗔,他静静地走着,心尖酥麻,恼自己没出息,却又忍不住开口邀请,“拿了书以后,我们去楼下花园读?我监督一下你,看看到底是笨,还是不用心。” “……你才笨。”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阮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正好走到十八班门口,楼道上人来人往的,傅知行却没忍住,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才笑着进了教室。 第16章 初恋脸 “卧槽!” “这恋爱的酸臭味~” 目送傅知行进了教室,楼道上一帮男生啧啧感叹。 秦峥和李时煜对视一眼,目光再落在陆沉面无表情的脸上,意有所指地笑着问:“这都摸头杀了,阮妹还能好好学习吗?” “……” 李时煜憋着嘴角,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中间,陆沉一言不发,直接进了教室。 阮玥在女生里个子算高,坐在一组中间靠窗的位置,他在二组最后一排,往里走的同时,将她的动作神情尽收眼底。 印象里,阮玥同他在一起时,很少流露出这般纯粹的笑意,他的那个阮玥,眉目间总是蓄着哀愁,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和傅知行比,当真就这么差? “擦——” 低声骂了句脏话,他连睡觉的心情都没了,抽屉里随便拿了本书,转身又出了教室。 教学楼一侧,小花园。 傅知行拿了一本语文书在读:“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 从小接受定向培训,他念书的声音,字正腔圆,清冽动听。 一字一句在耳边,仿若一场听觉盛宴。 莫名地,阮玥想起后来网络上一句评价人声音的流行语: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好嗓音。 用在这里,无比契合。 傅知行读完一整段,偏头便看见她魂不守舍,好笑地道:“原来你平时都这样子读书?” 阮玥握着书卷笑,“你们都学到第二单元了?” “没呢,我预习。” 开口应了一句,傅知行拿书脊敲敲她胳膊,“小猫钓鱼一样,专心点,一会儿我抽考。” “……” 阮玥默默地拿起了书。 她念书不喜欢大声,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句又挺慢,落在耳边,莫名地有一种轻柔温软的意味。 傅知行垂眸看了几秒,忍不住抿唇笑了下,移开视线。 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冬青旁,有同样晨读的学生,拿手机悄悄地拍下了这一幕。 那学生是个微博达人。 早读没用心,用书掩护手机,上网看八卦。 发现微博热搜第十五个词条是“初恋脸”的时候,好奇地点进去一看,发现是一张女生的军训照。 这段时间国内各大高校正军训,有挺多媒体记者四处走访,搜寻有趣好玩的新闻题材,这个被称为“初恋脸”的女生,便因为一张被抓拍的迷彩照迅速地走红网络。 评论区里,挺多凑热闹的网友都发了自己的存图求赞,那男生心念一动,也就偷拍了阮玥和傅知行。 他是理科班的,不认识阮玥,对傅知行却不陌生,传了图片以后,还很机灵地写了一行说明—— 【早读时偷拍的,我们高中校草和他女朋友?】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短短几分钟,图片下就有许多吃瓜网友点赞评论。 【哇,这个妹子好漂亮!】 【年轻真好。】 【突然想起了我们高中时候的校花。】 【这么白的吗?我酸了!】 【感觉校草眼里满满都是宠溺,好甜。】 【被甜到+1。】 【以前念书的时候总觉得校服丑,看到这张图我突然明白,校服不丑,人丑而已。】 【哈哈哈,扎心了!】 …… 铃声响起的时候,男生发的那条评论,直接被顶到了评论区热度第三,还有赶超之势。 饭堂里。 阮玥拿了张湿巾擦桌椅,傅知行去打饭。 他是学校里一等一的风云人物,因为走读,也就早饭时间,偶尔会出现在饭堂里。 每次出现,便是众人视线聚焦之处。 这一个早上,将目光黏在他身上的学生愈外多。 十九班几个女生打了饭,一起走到座位边,孙婧才将视线收回,“啧”了一声,“好学生谈恋爱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呀——” “一起吃饭,不见得就是谈恋爱吧?” 她对面坐下的女生说。 “微博上那张照片你没看?” 孙婧睨过去一眼,“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好吧?他们俩之间不正常,傅知行看她那个眼神,没问题才怪。” “我也看到了哈哈,之前高一的小群里都有人讨论呢。” “要火的节奏呀——” 孙婧凉凉地笑了一下,发现她旁边的丁楚楚只顾着低头吃饭,忍不住打抱不平,“不就选了个领操员?以为自己多不了不起,网友也是,听风就是雨,说什么校花,明明连班花都算不上。” “就是。” 有人附和了一句,看向丁楚楚,“把我们楚楚往哪儿搁?” 丁楚楚抬眸,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了,不过就是一些八卦消息,有什么好讲的,班花呀校花呀又有什么要紧,学习才是第一重要的。” “……哎。” 边上一个沉默良久的女生轻声叹气,“出身富贵人又漂亮,还和傅知行青梅竹马,要是我就幸福死了,还管什么学习呀,人家就考个普通二本,毕业后肯定也嫁富二代,过着我们累死累活也比不上的日子。” 这大实话,听得丁楚楚心下一怔。 她几乎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平生第一次看见阮玥,她就很不喜欢她。 明明都是同龄人,阮玥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她却连缴学费都困难,要感恩戴德地接受人家父亲的资助。 她妈和阮伯伯是中学同桌,分明比阮玥的妈妈认识阮伯伯还要早;阮家爷爷奶奶也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成亲孙女一般地疼爱着,如果阮玥和她妈妈出意外去世了,说不定…… 阮伯伯会娶她妈妈?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丁楚楚一跳。 她一手握着筷子,仔细回忆,又隐隐觉得:她妈和阮伯伯好像本来就是存在感情的。 好几次她临睡前去洗手间,都看到她妈在发短信。 …… 第一节 预备铃响起。 阮玥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刚坐到位子上,前排的程筱便转过身来,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八卦道:“喂喂喂,你和傅知行什么关系呀?” 阮玥一愣,一边取书一边回答:“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 “……算是吧。” 阮玥一手翻开书,笑着说,“他父母和我妈是一个医院的同事,我们记事起就认识了,前两年搬了一次家,新房也还在一个小区。” “哇靠,这也太浪漫了!” 程筱一脸憧憬地说着,拿出手机找出那张图片给她看,“你们红了你知道吗?好像是咱们高二一个男生,早读时偷拍的,你看傅知行看你这眼神,啧啧,温柔死了!” “……” 阮玥垂眸,一脸意外地看着那张图片。 程筱还在继续,“那男生好像是个微博达人,特别喜欢在上面发些搞笑段子,有好些粉丝呢,这次把你们照片传上去,一下子给火了。” “……” 沉默几秒,阮玥下意识蹙眉,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傅知行发了条微信问:【微博上的事,你知道吗?】 一墙之隔,十八班。 上课的老师已经站在教室外,傅知行保存了那张图片后,正想将手机放回书包,收到了阮玥的微信消息。 “上课!” “起立——” 他开口喊了声,一手按桌,头低着,另一只手操作手机,给回复:【嗯,怎么了?】 ——【我前桌说那个发微博的男生粉丝挺多,在学校传开以后,会不会被老师知道误会?】 傅知行坐下后,一手翻开书,仍旧单手回复她:【这世上除了男的就是女的,没道理异性在一起就要被误会,老师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没事儿,有我呢。】 他同桌就是孟灏,偏头看见他这一本正经听课然后单手回短信的样子,有点被骚到,再倾身看见那最后几个字,忍不住“咳”了声,忍着笑调侃:“情话技能满级啊哥们。” 傅知行头也没抬,“听你的课。” “……我说你这双标得是不是有点严重?” 认真地看着黑板,孟灏低声反问。 发完微信,傅知行将手机塞进书包,偏过头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虽然他没说话,孟灏却凭借同学多年的了解,成功地自动帮他翻译了潜台词:“谁给你的自信和我比???” 身为万年老二,他流下了憋屈的眼泪。 —— 学校里一天很快过去。 放学铃声响起后,李时煜将桌上几本书往桌洞里一塞,嚎了句:“无聊死老子了。” 旋即偏头问:“沉哥,夜宵否?” “不去,我回家。” 陆沉将桌洞里几本书塞进书包,倒腾出一种“书包里满当当”的假象,起身说。 猝不及防,李时煜错愕地看他一眼,“有事呀?” “校服在家。” 言简意赅地说完,陆沉将书包往肩上一扔,抬步走了。 他家离学校不远,基本骑自行车来回,下楼后在车棚里取了车,他骑出校门,没一会儿,也就到家了。 客厅里,陆建民正看电视,听见门响。 探头发现是他回来后还挺意外,笑着问了句:“怎么今天回来了?零花钱整光了?” “没,取个衣服。” 说着话,他低头换了拖鞋,背着书包回了房间。 几分钟后,陆建民推开他房间门,坐在他床上,对上他视线时,神秘地笑了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朝他晃了晃,“猜猜这里面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好友申请 银行卡里有什么? 陆沉有一种自己智商被质疑的感觉,要笑不笑地,随口答了句:“钱呗,还能有什么?” 话落,他便走到衣柜边,拉开柜门找校服。 房间地方有限,陆建民见他找衣服,起身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他背影,心情还有点复杂。 家里两个儿子,他老婆偏疼老大,可在他看来,陆尧那货,整个儿就一碎钞机。从小成绩好,性子也极其高傲,衣服玩具甚至篮球这种东西,统统都要最好的,非名牌不穿不用。 现在总算给养大了工作了,诶,车呀房呀老婆呀,还是不肯屈居人后,从来没想过,他爸妈赚这些钱,得有多辛苦! 这次听他说要一百万,他心情不悦,却也没想过给甩脸子,可那一天陆沉的当场发飙,却不亚于当头一棒,直接将他给敲醒了。 一百万就这么给大儿子,他们夫妻俩免不了背个几十万外债,再过几年陆沉大了,说不定连媳妇的彩礼钱都掏不出来。 他左思右想,没道理一直这么厚此薄彼,硬是将老婆给劝住,给陆尧的钱打了个对折,只给五十万,也算给他提个醒,别拿啃老当习惯。至于陆沉这儿,他也想提前给吃个定心丸。 随手将校服从衣柜旮旯里翻出来扔床上,陆沉一回头,便对上自家老头子慈爱的目光。 他笑了笑,“这么看着我?是想给我买房?” “二十万。” 陆建民将银行卡拍在桌上,哼笑了声,“这可是我好说歹说,才让你妈同意,从你哥的首付款里抠下来的,按着行情,在A市按揭个小三室也完全足够,今天就给你,也省得你再提意见。” 陆沉将卡捏起来,语调散漫,“是怕我妈反悔吧?” “知道还不争气点!” 陆建民重重一掌拍在他身上,没好气道,“你看你那学习成绩,说出去我都替你丢人。还有,这卡给你保管,密码我先留着,等你大学出来有了工作,才能动用。” “这样也行???” 陆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心里却挺明白,老头子肯定费了不少劲儿,才抠下这二十万给他。扯唇笑了下,他捏着卡晃了晃“谢了。” “早点睡。” 拍拍他肩背,陆建民迈步离开房间。 …… 陆沉将卡收起来,拿了条大短裤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再回到房间,快十一点了。 挑灯夜读什么的不适合他,擦干头发,他直接关灯上/床。 窗帘没拉,清淡的月色映进来。 莫名地,他想起阮玥。 这样安静的夜晚,想到她就有点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几分钟后,他掏出手机,点开了相册。 最新一张照片,便是今天在微博上小火了把的那一张,不过他在保存之前,顺手截掉了傅知行的那一半,看上去,就成了阮玥的单人照,虽然背景构图有点奇怪,却不影响她的美。 这种清纯的美丽,甚至让他破天荒地想起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眼眸一垂,随手将手机塞进枕头下。 翻个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突然低低地“日”了声,一手扯住被子,蒙住了头。 房间里死寂了一会儿,他一条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显露在昏暗光线下的那张脸上,涌动着释放过后空虚到极致的情绪。 这股子汹涌的情绪,让他失神良久,才手肘抵床侧身而起,窸窸窣窣地收拾完,也没开灯,拉开床头柜抽屉摸索半天,找了烟盒和打火机,半眯着眼,靠在床头抽了一根。 还是很想要她…… 无论人生再来几次,可能都一样。 一根烟抽完,他愈发清醒,睡意全无,拿手机又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多,阮玥她,可能还没睡? 这念头涌上心头,让他觉得不做点什么不甘心,手一伸,又从枕头下将手机掏了出来。 女生宿舍。 集体熄灯时间还没到,因为有人睡觉,宿舍里大灯已经关了。 阮玥开着自己桌上的小台灯,低头刷题。 程筱洗漱完从她身后过,声音小小地问了一句:“还不睡呀,都快十二点了哦。” “恩恩,就睡。” 连声应着,她声音轻软,却没回头。 “长得美,家里有钱,还这么勤奋,阮同学你天天这样,很给人压力的知道不?” “走开啊——” 被逗得唇角一牵,阮玥抬手推了她一把。 回来后洗了澡,她在室内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白色无袖睡裙,素面朝天,长发垂坠,说话间一回头,柔顺的墨发尽数从肩头滑落,再有一束灯光从侧面打来,一瞬间的样子,惊艳且富有冲击力。 程筱看得神色一怔,“哈哈”笑了两下,也没什么睡意,一手扶着床沿八卦起来,“说真的,你和傅知行有没有,嗯?” 她伸出两手食指,指尖轻触,做着“亲亲”的动作。 “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我觉得傅知行喜欢你!” 宿舍里其他两个女生也是十九班的,躺下后并没睡着,听见程筱说话,八卦之魂也燃烧起来,探头出来说。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地聚在阮玥身上。 她还甚少面对这种仿若三堂会审一般的状况,脸上一热,开口反驳了一句:“没谈,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他揉你头发?” “就是,照片里那表情温柔死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三个女生根本不信,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完,看着阮玥没什么反应,其中一个又言之凿凿道:“我不信他对你没感情,你是不知道,我有好朋友在十八班,人家都说了,傅知行平时那高冷得一批,只和男生玩儿,女生请教题目他都不怎么理,打发给他同桌解决。” “噗,他同桌招谁惹谁了?” “哈哈,反正就很高冷嘛,不怎么搭理女生。” “是吗?” 阮玥脸色迟疑。 她印象里,傅知行一贯是温文尔雅的那种性子,面对女生也足够礼貌,倒没想过,他还能做出搪塞人的那种事。 不过—— 这也不能说明他对自己有感觉。 阮玥笑了笑,“你们真的误会了,可能也就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他对我一直很照顾。” 这话说完,她便转头继续看题了。 程筱在一旁叹气,“大美人,你这是对照顾一词有什么误解?还是一直都这么没自信?不应该啊?!” 这话落在耳边,阮玥一怔。 她好像的确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可过往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她忘不了那一个晚上,她从门口听见傅知行和他爸的那段对话,也忘不了父母婚姻破裂后,妈妈越来越狰狞的脸,爸爸撒手而去的冰冷背影,更忘不了,A市夜晚人挤人、闷热逼仄的公交车厢…… 很多次她从车上下来,面对喧嚣热闹的城市夜晚,只觉得孤独。 一抬眼万家灯火,几乎能让人忘了身处何地的那种感觉,她尝够了,没办法自欺欺人。 她从来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 心头涌动的情绪,让她有点握不住笔,笔尖抵在书页上晕开墨迹,她闭了闭眼,轻轻地舒了口气。 很突然地,想到陆沉。 他在户外俱乐部上班,时间比她清闲许多。 有时候会去接她,那种时候,也不提前告诉她,大都是等她从楼上下来,他便从不知哪个角落里闪身出来,一把从背后将她勾进怀里,坏笑着问:“美女今天又这么晚啊——” 他说话总是那副腔调,懒洋洋得惹人厌,她又不得不承认,在第一次被这么对待的时候,她心头一颤,几乎是一瞬间,红了脸。 “嗡嗡嗡——” 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吓人一跳。 阮玥定定心神,拿过来看,发现是一条来自陆沉的好友申请。 沉默半晌,她没点通过。 收拾了桌面后,上床睡觉。 —— 翌日。 早操时,十九班的队伍里炸开锅一般的热闹。 阮玥不喜欢在跑步的时候说话,却不可避免地,听到前后左右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陆沉穿校服了。” “开学后第一次见他穿校服诶,帅死了都。” “是啊是啊,我也第一次见。没想到他穿校服这么好看,感觉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有点像好学生是不是?哈哈,校服的魔力。” “是不是为了楚楚呀?” 也不知道是谁,特别小声地问了一句。 立马有人接话道:“对哦,之前他没要楚楚给的纸巾,说是不想和她走太近,怕影响她成绩来着。” “得了吧——” 事实被歪曲成这样,男生那边有人都听不下去了,嗤笑了声接茬,“选领操员那会儿,可是他在群里发话,让大家投阮玥的。” “……”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女生们面面相觑半晌,齐齐噤声了。 也就程筱,跑完操以后慢走的工夫,凑近阮玥声音小小地说了句:“哎,他们说那天选领操员,陆沉在男生群里帮你拉票了。” “……” 阮玥愣了下,抬眸看向她。 多少有些意外。 程筱笑起来,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估计也喜欢你。” “……别乱说。” 下意识反驳了句,阮玥对上她促狭的笑眼,思绪一下子卡壳,广播里传来的早操前奏乐,恰到好处地解救了她。 领操前,她要面朝众人,整理队形。 从第一列走到第四列,目光透过一整列的人直直看下去,没忍住,她的目光落在了陆沉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沉也正在看她。 第18章 可爱 心里一下子不自在起来,阮玥飞快地收了视线。 队伍最后一排,秦峥探头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地问:“诶,阮妹刚是朝我们这边看了吧?” “可把你自恋的,以为人家看你呢!” 李时煜二话没说踹了他一脚,偏头望向陆沉,一脸坏笑,“人家看沉哥呢好不好?这一身新校服穿的,骚气!” “怎么说话呢——” 旁边一个男生笑着接茬,“穿校服怎么就骚气了,咱沉哥这扮相,那就四个字!玉、树、临、风!” “哈哈,这马屁拍得响。” “成语都用上了,文化人啊这是!” 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的笑声,从后面传到了前面。 孙婧冷着脸做早操,眸光落在旁边丁楚楚身上,忍不住嘟囔:“他什么意思呀,竟然帮阮玥拉票。” 丁楚楚心里也烦,低声道:“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别操心了。” “……你就当缩头乌龟吧。” 孙婧郁闷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恼怒,“他帮阮玥拉票,那就是和你作对。既然这样,先前干嘛朝你献殷勤,又是英雄救美又是收饮料,还说那么暧昧的话,玩你呀。” 最后几个字,惹得丁楚楚脸红了。 陆沉穿了校服,她自然也看见了。 从来没想到,有的人会因为一件衣服,气质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平时里那个陆沉冷漠桀骜,生人勿近,这一个早上的他,却惹得全班女生频频侧目,心动不已。 心旌摇曳,冷不丁地,她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陆沉这种一身邪气的男生,在学校里从来不缺女孩喜欢。 他为什么帮阮玥? 丁楚楚暗暗地想了会儿,不确定地说:“他帮人肯定有帮人的原因,这谁能知道?” “阮玥私下求他了?” 早操结束,孙婧挽住丁楚楚的胳膊,小声问。 丁楚楚低头走路,“我不知道。” 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孙婧却一下子联想出更多,挽着她走出操场,便言之凿凿地唾弃,“肯定是她,私下许陆沉什么好处了。要不然就陆沉那谁都不鸟的性子,怎么可能在群里帮她拉票嘛。哎楚楚,我说你就是太乖了,这下可好,先前对你有意思的人,都奔她去了!” 咬着唇,丁楚楚适时地沉默起来。 孙婧一番话,都让她觉得,陆沉先前是真的对她有意思,以至于听着听着,她竟然觉得不甘心。 她应该将陆沉抢回来。 另一边。 阮玥和程筱正走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阮玥。” 她浑身一僵,还没回过神来,旁边的程筱倒激动了,回头瞄一眼,看着她挤眉弄眼地笑,“是陆沉,叫你呢,我天。” “……” 阮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啊——” 程筱一脸错愕,正要再回头看,听见陆沉又喊了声,“阮玥。” 他周围四五个男生呢,也被这意外惊到,一个两个闭口不言,抬眸盯着陆沉看了会儿,目光又移到阮玥的背影上,瞧见人家姑娘分明听见却不想理人的样子,唇角疯狂上扬,还不得不齐齐憋着笑。 李时煜更夸张,眼角都斜了,一个劲儿朝程筱使眼色。 程筱也聪明,被他疯狂暗示了两下,很快放下了挽着阮玥胳膊的手,抱歉地笑着说:“那啥,我上个厕所去。” 话落,她转身就跑了。 阮玥落单了。 陆沉在几个男生“哦哦哦”的怪叫中,淡定地迈步,走到阮玥旁边去,跟她一块儿往教室里走。 因为他走到身旁,阮玥的步子一下子快了。 “噗——” 李时煜和一众人跟在后面看热闹,被这一幕逗喷了,忍不住贫嘴,“出师不利啊沉哥!” 陆沉听见了,懒得鸟他。 他觉得今天早上晨光太清澈。 空气太清新。 微风也轻柔。 他竟然有这么一天,和十六岁的阮玥,并肩走在校园里。 一切都那么鲜活美好。 充满着可能性…… 他不说话,阮玥也不说话,正想继续加快步子,马尾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拽得她头皮一疼。 陆沉放下手,“跑这么快,你属兔子的?” 阮玥:“???”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况且她从来不怕陆沉,想到这会儿他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心气儿也上来了,没好气地扬起脸,“你干什么?!” 陆沉笑着,目光深深地盯着她的脸。 舌尖抵了抵腮帮,没说话。 阮玥看着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干你”两个字就在他嘴边,绕啊绕,偏偏不被说出来。 流氓! 陆沉在她记忆里,一直都是这么个形象。 一堆过往画面又往她脑海里挤,大清早地,她突然觉得臊得慌,气闷地咬了一下唇,转身又走。 陆沉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他突然感觉,其实逗一逗小阮玥,感觉还挺好。 万一就这么真的回不去了,那他不就得耗这人身上?既然未来可能有这种意外,那他干嘛不尽早将人拿下,行使男朋友权利? 那谁谁谁不是说么? 虚度光阴就是犯罪! 两个人走在校园里,不言不语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时投到身上的目光让阮玥不自在极了,耳听陆沉又一直不做声,她没忍住,心烦意乱地再次开口:“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怎么不通过我好友申请?” 陆沉突然问。 阮玥脸色一怔,“什么好友申请?我没看见。” “真没看见?” 陆沉又笑,俯身凑近,薄唇就在她耳边,呵出一口热气,“还是看见了,不敢加?” “真没看见。” 一脸耐心地解释了句,阮玥似乎还觉得力道不够,又补充强调,“这有什么不敢的。” “那行。” 陆沉点点头,目光下移,瞥向她裤兜,“那就麻烦阮大美人,动动玉指,现在加一下。” 从小到大,阮玥从没碰到过会这样打量她的目光。 前世陆沉最开始追她,借口层出不穷,套路天天翻新,面对她的时候,也能装,没有过这么放肆的。 现在他这目光上上下下,让她产生一种自己被扒光的感觉。 错觉吧…… 因为太熟悉他骨子里的流氓劲儿,所以现在看见他,无论他做什么,都能让她产生被侵/犯的错觉。 阮玥定定心神,一手揣进校服外套的衣兜,她捻动着指尖,声音尽可能平静冷淡,“我手机没在身上,书包里呢。” “那上去了加。” 陆沉语气随意,回应得倒很快。 阮玥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跟着,没一会儿,两人一起上了楼梯,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十九班教室。 一组中间,秦子喻正低头拿书,看到了阮玥的鞋子。 他随即起身,站到了过道上。 哪曾想,阮玥刚一进去,后面跟着的陆沉没等他坐下,一手拦了他动作,占了他位子。 座位里面,阮玥偏过头来,神色讶异。 陆沉校服袖子翻卷堆在手肘上方,线条紧实的小臂懒懒地搭在桌上,身子微侧,另一手搭在后排桌沿,呈半包围姿势将阮玥圈在中间,见她偏头,抬了抬下巴,“拿呀~” 旁边站着,秦子喻看不下去了,刚要说话,肩头被人推了下。 李时煜勾住他脖子,笑出一脸暧昧,“哥们,早读跟我坐,别打扰咱沉哥把妹。” 走道统共也没多长。 秦子喻被他和秦峥连推带拉,两下就到了后排。 教室里安静异常…… 秦峥坐下后拿起书,语气有些感伤,“骚还是陆沉骚。” 秦子喻被困在他和李时煜之间,也就是陆沉的位子上,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相比而言,李时煜就直接多了。 一本书扔过去,嘴里笑骂:“书拿反了煞笔!” 座位上。 阮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通过了被搁置一晚的好友申请,头也没抬地说:“加上了。” 言外之意,赶紧走吧你! 陆沉自然听懂了,却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天知道这一周以来,他情绪反反复复,憋得有多辛苦。目光落在阮玥手上,他垂下笑眼,微俯身子凑过去,“我看看。” 近在咫尺的低沉嗓音入耳,阮玥心跳都快停了。 抬手就推了他一把,“别这么近。” 手心下男生胸膛坚硬,她隔着衣服,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体温,一下子更不自在,扭过头道:“在教室,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懒懒地靠在后桌上,陆沉抬手摸了下嘴角,深邃的眼眸盯向她,笑意溢出来,“阮同学,你这话很容易让人乱想啊——” 阮玥气得脸都白了,“别叫我阮同学。” 陆沉说话一向喜欢拖着尾音,懒洋洋的,还总有那么一股子意味不明的揶揄在里面,尤其他每每喊“阮”这个字,总让人觉得是“软”,就连眼眸里的笑意,都显得极不正经。 阮玥简直怕了他。 更怕他没皮没脸,在教室里乱来。 她看着陆沉。 陆沉也瞅着她瞧。 不知怎地,他觉得十六岁这个阮玥性子还有趣得紧,脸皮薄得不行,经不起逗弄,一惹就炸毛。 尤其此刻,粉面桃腮的样子,可爱死了。 第19章 乖 十八班的班主任来到教室门口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早读时间,实验班这帮学生留了一小半在教室里,大多没读书,不是三三两两围一起聊天,就是奋笔疾书抄作业。 阮玥模样出挑,坐在一组窗边又极为打眼,她先前看到过几次,因而这目光,一下子将人锁定了。 看见她,教室里一众人也骚动起来,二组一个男生扭头,远远地唤了声:“沉哥。” 陆沉抬眸,顺着他视线,瞧见了门口的女老师。 后者拧眉盯了他一秒,目光便落到阮玥身上,淡声道:“阮玥同学,你出来一下。” 阮玥略有些意外,起身出去了。 她一走,陆沉自然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眼见他随手扯了本书扔在桌上,李时煜笑嘻嘻凑过去,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我沉哥有拿法。” 哼笑一声,陆沉没理他,懒洋洋地往后靠在墙上。 半眯着眼,目光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旁边的秦峥凑了过来,手指敲在他桌面上打着节奏,若有所思地,“师太这什么意思呀?” 十八班班主任宋青,年近四十没结婚,带着清北班,性子极为严苛,学生们私底下给送了个“灭绝师太”的绰号。 她在这时候找阮玥,能有什么事? 李时煜撇撇嘴,“还能什么意思?不就为了那张照片?清北班一帮老师各个拿傅知行当亲儿子一般地宠,对阮玥这种疑似儿媳妇那能满意?不得过来敲打敲打呀——” 话音刚落,他后颈一痛,“哎呦呦”地扭头瞅向陆沉,“哥你手劲儿多大你不知道啊,要我命直说!” “不会说话就闭嘴。” 陆沉收回手,臭着一张脸。 李时煜“哈”一声,顿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笑,“我这就比喻,比喻懂么?也没说阮美人跟校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不过做兄弟的可得提醒你,前有狼,后有虎。” 说着话,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秦峥。 秦峥一脸委屈,“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 “你他妈还想干点什么?” “……” 秦峥一噎,憋屈得不想说话了。 论模样,他自认跟陆沉这女人祸水没法比,论禽兽,他觉得这陆沉要是称第二,一中恐没人敢当第一。 可怜阮妹这一朵世外仙姝,眼看着要折混蛋手里了。 …… 教室外。 宋青面色淡淡地看着阮玥问:“知道我叫你出来什么事吗?” 阮玥还真的不知道。 可她能感觉到,宋青来者不善,因而也就抿着唇摇了摇头,并不开口。 宋青蹙着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十六岁的女孩儿,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只一身干干净净的校服,不卑不亢地站着,便有一种超凡脱俗、矜持而清冷的气质。让人不好轻易开口,将她折辱了去。 她声音缓和了些,语重心长,“论起来你也不是我们班的学生,我管你有些越俎代庖。可傅知行的事,那是有学校领导关注着的。他现在的成绩和名次,只要继续保持,最后拿下市文科状元没问题。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正好路过,提醒一下你,不要和傅知行走得太近,影响他……” “宋老师。” 侧旁传来的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说话。 傅知行习惯在户外早读,也是班上有人瞧见宋青叫了阮玥,好心地给他发了条微信,哪曾想,他二话不说匆匆跑回来了。 阮玥抬眸对上他视线,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握着书卷,声音还微微有些喘,只看了她一眼,便直直对上自家班主任不悦的目光,绷着脸道:“您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卧槽——” 不远处好几个学生暗暗地关注着事态,在看见他出现的时候已经足够意外了,听见这话,直接以书挡脸,忍不住爆粗。 傅知行谁呀? 那可是他们这一级最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校学生会主席、广播站站长、雷打不动的全级第一、各种竞赛活动上的奖项得主,每一位任课老师给他们树立榜样时必然会提起的北大预定生,再加上那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入校没多久便加持了校草光环。 这下可好,冲冠一怒为红颜,灭绝师太的脸子都敢下? 阿弥陀佛~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忍不住抬眼去看宋青。 宋青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终于回神后,也没脾气再和阮玥说什么,狠狠地剜了傅知行一眼,“到我办公室来!” 话落,她扭头迈步直接走了。 看着她背影,傅知行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略舒一口气,偏头看了阮玥一眼,“没事吧?” 阮玥心里有些难以形容的滋味,轻轻地摇了下头。 “乖。” 傅知行揉了把她的头发,笑道,“那我去一下办公室。” 这话说完,他抬步也走了。 阮玥看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哎”了一声,没忍住喊:“傅知行。” 少年回过头来,眉眼被晨光笼得温柔清隽。 阮玥小跑几步到他跟前,低声道:“她也没说什么,你别和她犟,惹她生气了对你又没好处。” “担心我呀?” 傅知行垂眸笑了下。 不知怎地,阮玥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可他明明不喜欢她…… 她心里有点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抬脚踢了他小腿一下,“听见没有?” “你这脾气……” 傅知行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临转身,又多说了一句,“放心,她不会拿我怎么样。” 目送他身影消失了楼梯口,阮玥舒了口气。 转身要往教室里去,听到楼道上十八班的男生有人憋着笑喊:“哎呦,班长这温柔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紧跟着便是一群“哈哈哈”的嬉闹声。 阮玥没回头,进了教室。 教室内,秦子喻正拿着书出神,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站到了过道上,让她进去。 被这么一打岔,阮玥都没心情早读了。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惹得旁边秦子喻也有些心神不宁,好半晌,他突然起身,拿着书本下楼了。 二组最后面。 不学无术三人组也透过窗户目睹了刚才外面的全过程。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却也通过脸色和动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时煜一脸感慨,下巴抵在桌面上念叨:“活久见呀,我们一中的傅大校草,也有这么man的一面,哈哈,师太那张脸都气青了。” 隔了一个陆沉,秦峥也啧啧感慨:“阮妹刚才那样子,好像被感动得不轻,不至于以身相许吧?” “不是说他们青梅竹……” 前排一个男生说话间瞥见陆沉阴恻恻的脸色,立马噤声,呵呵笑了下,又扭头过去读书。 陆沉半晌没说话。 李时煜觉得将他打击得差不多了,才住了口,笑着拍了下他的胳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陆沉冷声掀开他手,“起开。” 抬眸再看阮玥,心里一股子憋闷感,无处抒发。 好半晌,也就收回了目光,感觉教室里坐不住,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还得一会儿才下早读。 将手机塞回去的时候,突然想到陆建民给的那张卡了。 二十万,说多不多,也买不了一套房,说少却也不少,凭着他对未来的一些预知,应该能有办法钱生钱,赚一笔。 默了一会儿,他从桌洞里拿出一个本子,又随手从李时煜手里夺了支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闲得无聊,李时煜偏头,好不容易从他一堆鬼画符里看清几个字,没忍住念出声,“电商、直播、短视频、外卖、快递……什么跟什么呀,哥你要受刺激了你跟我说,别闷心里……” “闭嘴。” 陆沉睨了他一眼,停下笔。 看着纸上几行字发了一会儿呆,他低低“操”了声,将笔身塞进嘴里咬住,又靠着墙思量起来。 未来几年里国内什么生意红火他倒是知道个大致方向,可就凭他现在这条件,想着开公司搞发展那不统统扯淡么?他毫不怀疑,他要敢回去跟家里说自己要辍学创业,那二十万分分钟收回去不说,他妈指不定打断他腿,再和他爸来一场世纪大决战…… 况且他一没经验二没文化,谈创业本身也挺扯淡。 深深地拧起眉,就在他准备收了心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即将到来的这个春节后,猪肉价迎来了一次飞涨。他印象极深,因为给陆尧买了房,他妈变得极为节省,买菜回来经常念叨“猪肉都快吃不起了”这个话题,他爸更感慨过,“人这一辈子还真得信命,你姑父要是今年养猪,那日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姑父前两年,在肉价挺不错的时候筹钱建了个小养猪场,一分钱没挣,还因为市场饱和赔了不少,和姑姑两人断断续续地在城里打零工,今年冬天,从工地高架上摔了,落了个终身残疾。 要是他没记错,这个周末,他就会和姑姑一起来他家,一来说让表哥借住的事情,二来给他们夫妻俩找活干。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大佬 很快就到了星期五下午。 放学后,陆沉没在外面逗留太久,七点多天色渐暗,他便到了家。 他妈卖衣服那地方在挺热闹的商业街区,一到放假人流量极大,忙着挣钱,一般都回家挺晚。 拿钥匙开了门,陆沉低头看见鞋柜边的男鞋,目光往里瞥,大声喊了句:“爸?” 没人回答。 他拎着书包走进去,发现陆尧房间门开着。 书桌那一片烟雾缭绕,老头子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上的走向图,一张脸都快怼到屏幕上了。 “复盘呢?” 随口问了句,他抬手打开灯,走两步推开窗,再折到电脑跟前,没好气地拔了陆建民叼着的烟,顺手摁灭在烟灰缸。 “哎,再这么跌下去,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看也没看他,陆建民说着话,又去拿烟。 陆沉先他一步夺走烟盒,“别抽了,你闻闻房间里这味儿。” 陆建民看了他一眼,“吃饭了没?” “没呢。” “那我去做饭。” 唉声叹气地,陆建民从椅子上起来。 他是个老会计了,平时也就抽烟、炒股这两个爱好,可时运不济,赔的比赚的多。 待他离开,陆沉低头收拾桌面,不经意间一抬眸,视线正好定格在“长宁纺织”几个字上。 最新显示:股价1.10。 几分钟后,他溜达到厨房,侧身倚在橱柜台面上,偏头笑着问:“诶,我这儿有个发财的机会,要不要听?” 陆建民在水龙头下洗菜,闻言乐了:“就你?发财?哈哈。” “我怎么了?诶你这老头子,瞧不起谁呢!” 一手撑住台面身子站直,陆沉臭着脸说,“我这消息千金难求,不听算了,省得浪费我唾沫。” “说说说,谁说不听了!” 对这个小混蛋,陆建民一贯偏疼。 陆沉这才满意了,咳了一嗓子,正儿八经地忽悠:“我们学校一富二代,就华盛集团那小少爷,说是上面准备征用长宁纺织厂那片地,纺织厂得了实惠,马上要搬了。” “……” 陆建民愣了一下,“真的假的?” “百分之百。” 陆沉拿了案板上半根黄瓜咬出响,语调漫不经心地,哼笑,“我刚才可看见了,长宁纺织那股价都跌到一块一了,这消息一出,不得起死回生?” “我想想啊——” 陆建民饭也不做了,匆匆擦把手,出了厨房。 陆沉吃完黄瓜,随后拿了菜刀,哼着歌切菜,心里又有了成算。 他不太懂股票,可谁让他有个常年炒股又爱念叨的爹呢,未来几年这市面上大涨大跌的股票,他记不了全部,记下那么二分之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应该在国庆前,长宁纺织厂搬迁并且换领导的消息就会公之于众,好歹是老牌国企,政策扶持之下那复活有望,股价一路看涨,濒临退市的困境自然也迎刃而解。 给陆建民支了这么一招,第二天的事,一下子容易了。 …… 上午十点,客厅里。 陆建华夫妇俩,一脸认真地听从小不靠谱的小侄儿讲话。 陆沉穿着大短裤和黑色背心,一脚点地斜靠在沙发上,侃侃而谈,“人常说物极必反,那就是这个道理,姑父你说,肉价都掉现在这份上了,它还能跌哪儿去?你这现在养上,喂得好了过年后就能出栏,赚一笔不在话下。再说了,最近这活也不好找,哪有年后机会多?大冷天的,你们在外租个房子还煤气水电暖气一堆花销,哪里划算?听我一句劝,回去养猪得了。” “……” 陆建华和丈夫张勇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被他这一通说的,好半天没回过神,尤其陆建华,耳根子软,偏头和自家男人对视上,下意识道:“沉儿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那必须呀!书上可说了,市场它是商品的市场,商品的规律反映到市场经济中,那就会形成市场经济的内在机制,那价格机制、供求机制,都是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你看这几年,国内经济快速发展,大家的生活水平一个劲儿提高,肉价却一直低迷着,正常吗?养猪不赚钱,养的人自然就少了,少到一定程度,肯定供不应求,这供需失衡,价格立马上涨,大家看它涨,那又一窝蜂地去养,价格又得跌。所以我们做生意,那不光要有劲儿,还得多思考,别人都不弄我弄,那你说,我不赚钱谁赚钱!” “噗——” 陆建民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没忍住感慨,“敢情你还是个生意通?那让你读书,可真是耽误你了。” 旁边沙发上,一直看手机的张远轻笑了下,“说起话一套一套的,这也算学以致用了,没白念书。” 陆沉看向他,“还有你啊远哥,计算机编程多牛逼的专业,就预备一辈子窝宁城了?我要是你,二话不说直接北上,你瞧陆尧,这才毕业一年,月收入两万!” “我们家阿远怎么能跟尧儿比?” 闻言,陆建华讪讪地笑了下,连忙反驳了句。 陆沉也笑,“怎么不能比?都是九八五毕业的,远哥差哪儿了?计算机这几年可是大热门,宁城这发展跟不上,那顶破天也就拿个六七千,那要去了京市,工资翻几番,眼界心境都开阔了,说不定再过个几年,还给你们领回来个首都媳妇儿。” 听了这话,陆建华那张脸上一下子笑开花了。 张远手机也不玩了,垂眸若有所思。 陆沉看着他,暂时停止讲话,起身走到餐桌边,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和亲哥从小不对付,和姑姑家这表哥关系却一向好。张远是个孝子,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没继续去念研究生,又想要就近照顾爸妈,就在宁城找了工作。这个冬天姑父出事后,他和现在正谈的女朋友分了,在老家那边经人介绍了个本分姑娘结婚,日子过得勤俭庸碌。 有次一起喝酒,他喝着喝着就哭了,嘴里一直念叨前女友。 要是他没记错,那个前女友,现在已经去了京市。 他一番早有准备的话,张家这三口人都被说动了。 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陆建华叹气,“说是这么说,可这养猪也需要投资啊,我们家现在……哎。” “得多少钱啊?” 陆沉抬眸问了句。 陆建华笑容勉强,“我们家那个养猪场倒是现成的,能养个一百多头,要按一头一千多的投资成本,得上十万了。这要养少点,那也得好几万。” “……我这倒是有钱。” 舌尖抵了下腮帮,陆沉看向陆建民,“爸。” —— 傍晚,陆沉和张远一起出了小区。 陆建华夫妻中午拿了钱,吃完饭已经回家折腾养猪的事情了。 不过因为觉得借十万再搞从前赔了钱的生意风险太大,张勇取钱之前犹豫了一阵子。还是陆沉顶着陆建民无数个震惊的白眼,提出了一个资金入股的想法。 简单点说,五万块算他借出去,另外五万算他投资。如果赔了风险共担,要是赚了利润平分。 因为不知道未来肉价走势,陆建华几乎是半喟叹半感动地离开了宁城,临走前还避开丈夫,一个劲儿对陆建民说:“沉儿这孩子,我小时候没白疼他,哥你放心,这次要当真赚了,那我说什么不会亏待孩子,要是再赔了,那我也绝不委屈孩子,十万块钱,早晚一分不少地给你们还回来。” 这情况,陆建民被堵得无话可说。 也就在两人走了以后,逮着陆沉训了好久。 他训人的时候避着张远,可张远也算半个人精,有什么猜不到? 走出小区便笑着对陆沉说:“你放心,今天你这十万块,无论那生意怎么样,哥也不会让它打了水漂,如果最后当真赔了,我未来这两年工资就上缴你这儿,给你赔上。” “得了吧,花我身上哪比得了花女朋友身上?你这一去京市,可是一手锦绣前程,一手温香软玉,未来发达了,拉弟弟一把就行。” 因为陆建华两口子回了老家,张远已经预备去京市闯荡了。 陆沉这话惹得他笑出声,点点头,一手插裤兜边走边说:“行啊,苟富贵,不相忘。” 陆建民去打麻将了。 他们俩出来,是因为张远和人约了晚饭,陆沉无所事事,索性也就跟着出来了。 走到路口,他便笑了声,“你们这饭局在哪儿?” “万达四楼,离这不远。” 张远看他一眼,“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得了,他们几个和我关系都不错,也不介意这点事儿。” 陆沉想了下,“有我认识的吗?” “程明、向启泽、于菲菲……” 张远蹙着眉想,不自觉地,念出几个名字。 这声音落到陆沉耳边,他微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向张远,有些不确定地问:“向启泽?方向的向、启发的启、恩泽的泽?” 张远意外地笑起来,“你认识?” “不。” 陆沉摇摇头。 心里却免不了有些好笑地想:现在不认识。可是再过五年,这个名字也就家喻户晓了。 向启泽:未来国内三大直播平台之一——呦呦直播的创始人兼CEO,同时,他也是自己一手创办的直播平台第一台柱,各大综艺节目常客,爱音乐能演戏,自己投资捧自己,微博粉丝五千万的多标签跨行业顶流。 可现在—— 2012年的他,距离一朝成名天下知,且还远着呢。 第21章 不配 商场四楼。 餐厅里,阮玥低着头正吃饭,听见旁边的阮承颐笑着对赵苪知说:“喏,剥好的。” 低头看着餐盘里白嫩的蟹肉,赵苪知头也没抬,“谢谢。” 可算理人了…… 阮承颐着实松了一口气,也不在意她其实并没有夹起蟹肉吃,笑着又说:“国庆假也近了,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让小郑先把行程安排好。” “没有。” 阮承颐看着她静了一瞬,扭头问阮玥:“月儿呢?想不想去哪儿玩?日本怎么样?最近温度挺合适,不冷不热,老爸带你去东京、大阪购物,时间充裕的话,也可以去有马泡温泉。” “不太想出去。” 阮玥拿旁边的热毛巾擦着手指,抬眸间目光扫了下赵苪知,尔后轻声说道,“要不我们回老家吧,看一下爷爷奶奶,这时候,北山上那个御石榴园应该对外开放了,想吃那个石榴,特别甜。” 他们夫妻俩多年忙工作,相比于老家的爷爷奶奶,阮玥和一直照顾她的温姨反而更亲近,这都多少年了,阮承颐也没从她嘴里听到过几次要主动回老家。 他微怔了下。 正抿茶的赵苪知也愣了下,抬眸看向女儿。 阮玥笑了笑,又问阮承颐:“行不行呀?” “行啊,难得你想回去,到时候……”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旁边的赵苪知冷脸打断,“国庆我想去我妈那儿住几天,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因为月子里一些纠葛,这么多年,她和公婆的关系都很冷淡,说完话便兀自低头,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抿唇看着她,阮玥却一下子着急起来。 前世的这个国庆,相当于一个分水岭。在这之前,阮承颐和赵苪知也就偶尔因为丁美娟起口角,可在这之后,丁美娟强势介入了他们夫妻之间,成了一个回避不了的症结。 原因就出在爷爷奶奶身上。 国庆长假,他们一家三口去日本旅游,国内下了一场雨,她爷爷不小心滑了一跤,造成了骨盆粉碎性骨折。当天便由丁美娟和村上几个人一起送到了宁城第一医院。 她爸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改签回来,却也到第二天上午了。 医院走廊里,村上一个长辈当着医生护士的面,一点儿没和他爸客气,将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再看向她和母亲,那脸色也透着不悦,好像爷爷的摔伤,是因为他们出去旅游造成的。 玩也没玩好,一回来就看到丁美娟母女俩守在爷爷病房里,她妈大抵也不高兴,询问了几句,当天托人请了个护工,专程照顾她爷爷。 可丁美娟呢? 她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认识多年,早已将老两口当成亲人了,在她爷爷住院期间,一直忙前忙后照顾关怀。到最后,请来的护工告诉她妈,同一层好几个病友,都以为丁美娟是阮老板的太太呢,他觉得这女人有些过于热心了,提醒赵苪知防一下。 可这样明显到连男护工都觉得不对劲的事,她爸愣是看不明白,还和她妈在家里大吵了一次,言语里指责她妈小人之心思想龌龊,又说她妈自私凉薄不懂孝顺老人,连一个高中毕业的农村妇女都不如…… 他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偏向了丁美娟。 丁美娟善良、温柔、朴素、传统,她孝顺老人,拉扯女儿,既懂得知恩图报,又能勤俭持家,身上的光环叠加了一重又一重,俨然成了华夏女人的典范。 她爷爷出院后,暂时没回农村,在宁城休养。 彼时家里气氛一直在冰点,她爸也没让爷爷奶奶和他们同住,而是将买的另一栋洋房找人打扫后,安顿了爷爷奶奶。 丁美娟和丁楚楚,自此成了爷爷奶奶那儿的常客。 丁美娟陪着她奶奶养鸟栽花,丁楚楚就陪她爷爷聊天读报,阮承颐没事儿就会过去,相比于家里持续生气冷脸的她妈和一度不知所措越发沉默的她,她爸和丁美娟母女,更像一家三口。 那一段时间,她上课听不进去,放学了也不喜欢在家里待,经常和蒋勋一众人出去消磨光阴,成绩急剧下滑,高二结束掉进普通班。 拿到成绩单,她以为会等来阮承颐的关心询问。 可他只是一脸失望地说:“楚楚那从小的学习环境都不如你,可整个一学期都保持着全班第一,你倒好,直接掉出实验班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从小疼爱她的爸爸,一天一天地变了样,甚至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觉得自己和赵苪知只是争吵,不至于影响她。 对他来说,丁美娟是高中同桌,是多年一直关心他父母的邻里乡亲,是勤劳又命苦的可怜人,又是体贴温柔的知心人,可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宁城闯出名堂,如果他没有开豪车锦绣回乡,丁美娟怎么可能巴巴地往上凑? 过往那桩桩件件,只想想便让人心里憋闷。 阮玥看向赵苪知,突然开口:“妈,我想喝奶茶,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买呀?” 他们吃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赵苪知正擦手,闻言抬眸看了她一下,瞧见女儿眼里期待的光,便点点头:“嗯。” 几分钟后,母女俩一起出了餐厅。 星期六下午,又到饭点,商场里人挺多,来来往往的。垂眸看见赵苪知穿着细跟皮鞋,阮玥主动地挽了她的手,笑着说:“妈,国庆有七天呢,我们一起回老家几天,然后再去看外公外婆,好不好呀?” 为了出来吃饭,赵苪知特地打扮过。 化了淡妆,穿了高跟鞋,白色的圆领雪纺衫搭配黑色阔腿裤,颈间一条丝巾,给利落飒爽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温柔的韵味。 她其实,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冷漠。 只是因为先前和阮承颐吵了一通,耿耿于怀好几日,没办法过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听见阮玥的话,也并没答应。 阮玥再接再厉,“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一直住在老家,爸爸心里记挂着,却又因为我们和爷爷奶奶不太亲近,也很少提起接他们来宁城的事。这星期我们班上就有个同学的爷爷,因为自己住,脑梗去世隔天才被发现。妈,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呀……” 基于对赵苪知根深蒂固的了解,她其实毫无把握能将她说服,心里一乱,声音里都带着可怜兮兮的讨好。 赵苪知呢,心里却冷笑了下。 阮承颐没提将老两口接来宁城,可有人帮他操心着呢,丁美娟那个女人,心里打什么主意,以为她不知道?! 可女儿的话,也有点道理。 她是医生,这些年下来,也见了很多因为家人照顾不周才出事入院的老弱幼孕…… 叹口气,赵苪知道:“行吧,跟你们一起回去。” “谢谢妈。” 阮玥大喜过望,开心地说。 他们家这姑娘,看上去冷冷淡淡的,秉性却单纯得不得了,就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心眼也没有。 以后可别吃亏才好…… 赵苪知一时失神,又觉得担忧,等阮玥走去柜台买奶茶,她便站在一边,目光柔柔地注视着女儿的样子。 陆沉跟向启蒙从边上路过,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阮玥。 瞧见他驻足,向启蒙的目光也望了过去,笑嘻嘻问他:“想喝什么呀,我请你!” “你离我远点行吗?” 陆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迈步走向阮玥。 “珍珠奶茶,中杯,谢谢。” 阮玥正说话,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扭头看见陆沉,脸色便微微变了,“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话,下意识瞥了眼赵苪知。 赵苪知也看见陆沉了,没过来,眉头却忍不住蹙起。 生怕陆沉当着她妈的面做出什么会引起误会的举动,阮玥收回目光,便声音低低地说了句:“我妈在那儿呢,你别乱来。” 这话引得陆沉一愣,忍不住笑了,“我这还话都没说一句呢,你就让我别乱来,哈,以为我会做什么?” 阮玥一噎,没来得及回话,旁边一个女生蹦出来,一把攀住陆沉手腕,笑着冲她,“嗨,姐姐好。” 猝不及防地,阮玥抬眸看向女孩儿。 向启蒙推了下陆沉的胳膊,“哥哥,我也想喝奶茶。” 哥哥? 阮玥的记忆里,陆沉并没有妹妹。 “中杯珍珠奶茶。” 身后的喊声将她思绪拉回来,她扭头拿了奶茶,没看正和向启蒙拉拉扯扯的陆沉,抬步直接走了。 “放手放手。” 要不是因为这人是向启泽他亲妹,陆沉真想一脚踹过去,妈的,毁他一世清白! 向启蒙从小被养得骄纵任性,下午一看到他,连亲哥都不要了,缠着他说话,这会儿看见那个让他眼前一亮的女孩走了,嘻嘻笑一声,垂手将人放开,试探着问:“那谁呀?” “你管?” 陆沉没好气,目光落在那一对母女背影上。 “女朋友?还是暗恋对象?” 向启蒙眨巴着眼睛,兀自猜测,见陆沉臭着脸不答话,叹了口气,突然说道,“不过不管什么,你们也不合适……” 陆沉看过去。 向启蒙伸出一个食指在空中摇了摇,啧啧感慨:“她妈那条丝巾,专柜好几千呢,爱马仕的。” 第22章 长大了 拿吸管扎开奶茶,阮玥低头啜了一口。 边上,赵苪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地问:“刚才那男生,你同学?” “嗯,一个班的。” “成绩怎么样?” “中等吧。” 也不晓得为何,阮玥下意识撒了一个谎。 赵苪知默了下,脑海里回想着刚才那男生的样子。 毛寸头,年轻英俊的一张脸,眉眼深刻,线条锐利,凑近阮玥说话的时候,身子微俯地迁就着她,目光罩住她脸时,笑意中有几分熟稔的逗弄,哪里像个普通同学? 旁边还带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 赵苪知对那两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却也不好刨根问底,思量半晌,开口道:“看着轻浮,不要走太近了。” “……哦。” 阮玥咬着吸管,又应了一声。 赵苪知蹙眉盯了她两秒,忍耐了下,又说:“喝东西不要咬吸管,多难看,还有,走路不要一直低着头,撞到人怎么办?” “知道了。” 点点头,阮玥将下巴抬起来。 她身高一米六五,体态纤细亭亭玉立,抬起下巴时,优美的天鹅颈和双肩线条几乎成九十度,仪容气质堪称完美。 很令人满意…… —— 餐厅里。 阮承颐剥了一会儿虾蟹,拿过服务生递到手边的热毛巾,低头正擦拭手指,餐盘旁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撂下毛巾,点开微信看了眼。 丁美娟发了一条微信说:【昨天去医院拍片复查,医生说脚伤已经不要紧了。正好楚楚想吃香辣虾,我就让她中午在菜市场买了食材,还买了些牛肉、鸡胗、藕片给卤上了,你要有空过来尝尝,也让我表示一下感谢。】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别急着干活。】 阮承颐蹙眉回了句。 【呀,我可没那么娇弱,休息这几天什么也没干,一个人待房间里简直闲得发慌,大抵就这个劳碌命了,没办法。你过来吗?】 【在外面吃饭,不过来了。你和楚楚吃吧,不用惦记我。】 【星期六还有应酬?】 【没有。和苪知月儿,出来吃顿饭。】 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客厅里。 丁美娟看见这话,脸上柔软的笑意僵了一下,她身子靠进沙发里,活动了一下手指,才又回复道:【多亏你帮我找的医生,脚伤才能好这么快。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让楚楚买东西的时候就买了三份的量,给你和小郑都备着呢。你要不过来,那我让楚楚给你送家里去。卤味这些能当个零嘴,女孩子都爱吃,外面卖的也不比自己做的干净,玥玥肯定喜欢。】 目光落在这段话上,阮承颐正思量要不要同意,余光里,赵苪知和阮玥一起走了过来。 他随手放下手机,转头笑问:“怎么买个奶茶这么久?菜都凉了,我让服务员拿去热一下?” “我吃饱了。” 阮玥连忙说了一句。 赵苪知一向饭量小,出去一趟也没胃口了,便紧跟着说:“吃不下了,让打包吧。” 阮承颐便唤了服务员,将没怎么动的两个菜打包带走。 回去的路上。 他正开车,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因为赵苪知就在副驾驶,他没接,免得她又疑神疑鬼,将两人好不容易破冰的气氛又给搅合了。 六点半左右,轿车驶入澜园。 将车子停进车库,阮承颐出来的时候,发现赵苪知和阮玥没直接进去,站在花园边等他。 走到两人跟前,他笑了下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我也要去。” 他刚说完,阮玥便跟了一句,又看向赵苪知,“妈妈一起去吧,这会儿风吹得好舒服,适合散步。” “我算了吧,回去还有个讲课的医案分析要弄。” “明天也可以弄啊,散会儿步又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想想,都有多久没看过家门口的风景了。” 因为想让父母一起散步增进感情,阮玥将自己所有的情绪调动起来,看着赵苪知,极力劝说。 “我这手上还拎着菜呢——” 赵苪知这话刚说完,温茹正好推门出来,一边快步而来一边笑着说:“就感觉好像是引擎声,离得远了,都听不太清楚……” 几分钟后,一家三口走在树荫下。 阮玥第一次发现,她妈这性子,真的很让人头疼。 别人说一句,她应一句,别人要是不说话,她就能一直不开口。以至于像她这样不善言谈的人,还得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引导她聊天。 经开区在市郊,他们家住的这一片儿全是别墅洋房,每一栋距离都挺远,有入户庭院和葱郁景观树掩映,私密性极好。 傍晚天色渐暗,树影婆娑,倒映在湖水里,泛起涟漪,阮玥说话间抬眸远眺,发现视线尽头水天一色,几只天鹅远远地停驻着,浪漫悠然。 莫名地,她心里升起柔情。 再偏头瞥了眼,发现旁边的两人还是安静地散着步。 她是不是有点灯泡了? 这样想着,她便装作看风景,沿着湖边栏杆走,脚步略微快了一些,给身后两人留出了独处空间。 可惜,她那一点小心思,有点昭然若揭。 阮承颐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用一种微微复杂的语气低声道:“月儿这孩子,长大了。” 闻言,赵苪知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阮玥的背影。 她多年忙于工作,在照顾孩子这一点上,其实没怎么费心。阮承颐比她稍微强一些,却也不到事必躬亲的地步。阮玥上幼儿园以后,家长会一半是阮承颐去开,另一半是温姨去开。至于那些家庭手工、亲子活动,全部是温姨陪同。 她这个当母亲的,大抵也就是在她哭泣的时候教育一句,“有话好好说,不许哭,再哭就站门口去,什么时候不哭了你再进来。” 在她把衣服弄脏的时候冷下脸,“说了多少次不许玩泥巴,草丛里多脏!你看你这一身弄的,去去去,赶紧收拾干净。” 在她嘴馋想吃零食的时候告诫,“那些垃圾食品有什么营养,你看院子里那几个长蛀牙的,那都是吃这些东西造成的。” 可能是因为她太过严厉,这孩子从小都不太同她亲近,幼儿园没念完就自己一个房间睡觉,会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得平平整整,放学回来就写作业,经常被亲戚朋友夸,“你们家孩子呀,聪慧又懂事,真是让人省心。哪像我们家那皮猴,有些话你说一百遍那也不听,一天天的,嗓门都吼哑了!” 时间过得真是快,一晃眼便是十几年。 他们家这孩子长大了,长成了她想象中文静礼貌的样子,人人都说她像她,却没人知道,少女时期的自己,其实和她截然不同。 那会儿呀,她可是个无法无天,任性乖张的性子。 所以才会在后来吃了那么一个亏…… 赵苪知心中感慨,沉默地正走着,突然听见迎面而来有人打招呼:“阮总,跟赵姐出来散步呀?” 她抬眸,一对夫妻相携而来。 开口问候的,是梁菲。 初秋的傍晚,她穿一件棉麻质地的中袖上衣,褐色灯笼裤,长发盘在脑后露出弧度柔和的瓜子脸,说话间眼眸含笑,礼貌客气,是在一院里被赞誉多年的温婉模样。 至于她旁边,是护了她几十年的傅恒。 只抬眸一瞥,赵苪知便收了目光,看着梁菲,脸上露出笑意。 旁边的阮承颐在答:“你们不也一样?这么多年,习惯可是一点儿没变,够恩爱的呀。” “知行被同学叫出去聚会了,我和傅老师在家里又没事,吃完饭出来走走,权当锻炼消食了。” 梁菲说话间,一只手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她丈夫傅恒大她近十岁,在她进医院那会儿,就是院里颇有名气的主治大夫了,这么些年,早已成了科室领头人,工作上严谨自律,生活中倒尚算温和,见她同阮承颐打招呼便停下了步子,目光落到赵苪知脸上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走过来时看见的阮玥的模样。 那孩子生就一副好相貌,和她母亲少年时像了六七成,这气质秉性,倒是截然不同。 赵苪知小时候是个皮猴儿,长大了也是个为所欲为的性子,听说他学医,便也跟着学了医,后来到医院,天天到他科室围追堵截,他被缠得不行,不忙的时候总会早退几分钟。 结果呢,这人会一路追到他家楼下,跳着脚喊:“傅恒,傅大学士,我知道你在家,你给我出来!” 因为清乾隆年间有一个保和殿大学士便叫傅恒,她那会儿为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给他起了这么一绰号,喊得满院子人都知道,还有不少人见了他便打趣,“看苪知那丫头追得这么辛苦,你就从了呗,青梅竹马的,也算一桩美事。” 可当时年少,他烦死了她咋咋呼呼的性子,不仅越来越讨厌她,还在那不久后,就接受了梁菲的追求。 梁菲的偶像是弗洛伦斯·南丁格尔,那时候也就刚入院,在他们科室当实习护士。 第23章 妾不如偷 湖边。 阮玥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兀自沿着栏杆往前走。 裤兜里手机震动声传来,她步子略缓,低头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陆沉发微信问她:【在干嘛?】 握着手机斟酌半晌,阮玥没回复。 重来一次,她并不想和陆沉再续前缘,扯上关系。 可陆沉的想法完全和她不同。看着手机等了几分钟,没被回复,他直接发了一个语音申请。 阮玥更不可能接了。 却也怕他不依不饶,等语音申请自动挂断,发了条消息过去:【没干嘛,你有事?】 【你和你妈眉眼间挺像的。】 “……” 阮玥看着对话框皱了下眉头,又问:【到底有事没?我在写作业,不方便聊天。】 这一听便是敷衍之语。 盯着手机,陆沉似乎都能想象到她蹙着眉头,隐忍脾气的样子。 同居后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阮玥那副怒气隐忍的模样,可现在回想,却觉得朝夕相处的日子分外可贵。 阮玥爱不爱他又有什么要紧?他爱她就好了啊,有那样的机会得偿所愿,就应该疼她如珠如宝,一鼓作气努力向上,让她看到他的好,被宠到离不开他,而不是总觉得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经常提醒自己她总要离去,所以在很多时候自我放任…… 【今天那女生是朋友的妹妹,我才第一次见。】 收敛思绪,他主动解释了句。 阮玥回:【哦。】 她知道陆沉那副模样有多招人,既已打定主意保持距离,其实也无所谓他身边出现什么别的女孩。 心里那一丝确切的惆怅的情绪,被她强制忽略掉了。 “阮玥——” 斜前方一道喊声,也恰好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玥一抬头,看见了对面树荫下的傅知行。 傅知行下午去参加朋友的生日会,一群人玩得太嗨,他被灌了点酒,下车后进了小区,多少有点头重脚轻。 等他小跑到阮玥跟前,阮玥便闻到清冽香甜的酒味,略有些意外地问:“你喝酒了?” “嗯,不多。” 他清隽白皙的脸泛着薄红,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说话间举起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个“2”,“就两杯。” 阮玥觉得他好像有点醉,盯着他眼睛瞧。 傅知行突然伸手,拧了下她的脸,“看什么呀——” 真的是有点醉。 手劲儿挺大。 阮玥猝不及防,脸蛋被掐得疼,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说道:“不能喝就别喝,还这么跑回来,出点事怎么办?” “不会的——” 傅知行这句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不远处母亲的声音,“知行。” 他循声而去,才发现他爸妈竟然在不远处,正和阮玥的父母聊天,他刚才过来,都没注意到。 他觉得脑子有点晕胀,和阮玥一起走到四个大人跟前,挨个儿将人唤了一遍,抬眸间和赵苪知目光对上,察觉到她神色间似乎有一丝考究,便连忙主动解释说:“同学过生日请吃饭,一群人非要喝酒,我推却不了,也跟着喝了两小杯。” “不能喝的话还是尽量别喝的好。” 赵苪知淡淡地道。 傅知行的体质应该随了父亲,他爸傅恒,就不怎么能沾酒,小时候不知道,也是这么大年龄,在一次宴会上被几个长辈劝着喝了两杯,引发了挺严重的过敏症状,红疙瘩出得脸都肿了。 这件事,她记得,傅恒自己当然也记着。 垂眸看着儿子的状态,他心里便有几分担忧,和阮承颐一家告别后,便领着傅知行回去了。 …… 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阮承颐的手机震了好几次。 他猜到是丁美娟。 不预备管,却没想到,又走了没几步,电话又来了。 赵苪知和阮玥都在边上,也察觉到他手机响,不接的话不太好,他也就索性接了,唤:“美娟。” 丁美娟在那头说:“是不是回来了?看你一直没回消息,我想着你应该开车呢。卤味已经晾凉了,你现在方便吗?过来拿一下,回去让赵医生和玥儿尝尝鲜。” “不用了,也才刚吃饱饭。” 他笑着说。 “那我让楚楚给你们送过来。” 丁美娟的声音热情而温柔,还有一丝不好意思,“实在是特别感谢你,又不知道怎么报答,这几天在家,也就能做些吃的让你们尝尝。卤味这东西就得尝个新鲜,也不能久放。” 阮承颐没说话。 又听她道:“你们要实在不接受,那也只能倒了,肉价都不便宜,怪可惜的,哎。” “好了好了。” 阮承颐无奈地叹了一声,“那我过来取一下。” 挂断电话,他看向身边的赵苪知,笑得有些为难,“美娟做了很多卤味,说是让你和月儿尝尝鲜,我……” “你随便。” 冷着脸撂下这句话,赵苪知直接转身走了。 阮承颐脸色也倏地一变,再看向阮玥,笑容无奈,“东西做多了扔掉可惜,你丁阿姨勤俭惯了,三请四请的,我再不给人面子,那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阮玥静静地说:“那我去拿吧,妈妈生气了,你追上去哄哄她。” 十多分钟时间。 阮玥走到了丁美娟母女住着的单元楼下面。 楼门紧闭着,她不知道密码,也不想按键呼叫,等了一会儿,跟一个回家的业主一起上了楼。 “叮铃。” 门铃响了一声,里面隐约传来有人快步走动的声音,丁美娟打开门便笑着说,“来啦——” 话音刚落,对上阮玥的脸,笑意逐渐淡了。 阮玥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淡声说:“我爸让我过来拿一下卤味。” 明知道她爸要来,丁美娟竟没穿bra。 她外面穿了件无袖大圆领的灰色棉布家居裙,裙子里面套了件刺绣波纹边的黑色吊带,刚才推开门的瞬间,她隐约窥得些许春色。 无耻! 阮玥咬紧牙关,看着丁美娟转身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能冲出去抓花丁美娟的脸,可根深蒂固的礼教规矩,将她双脚钉在了原地。 客厅里。 丁楚楚正看电视,依稀听见阮玥的说话声,再看见她妈一个人进了厨房,忍不住抿起唇,看向餐桌。 以为阮伯伯要来,他妈洗好了水果,还拿了一包软中华放在桌上,烟灰缸都备好了。 竟然是阮玥? 几分钟后,丁美娟将打包好的东西拿出家门,笑着递给阮玥:“阿姨自己做的,肯定比外面那些干净,你回去让你妈也尝尝,如果喜欢的话,我改天再做。” 阮玥接过东西,“然后您再三请四请,让我爸过来取吗?” 看着她,丁美娟怔了一下。 阮玥笑了,直视她,“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丁阿姨深谙个中玄妙,上赶着要当这被偷的人……” 她声音顿了下,“要不要脸?” 被她一句话说的,丁美娟在门口愣了半晌。 阮玥拎着东西走了。 客厅里丁楚楚在喊:“妈你干嘛,怎么还不进来?” “来了。” 丁美娟“啪”一声拍上门,转身走进屋里,脸上臊红,她端起餐桌上茶杯喝了几口,盯着一盘水果和香烟卤味,突然笑起来。 “怎么是阮玥来了?” 丁楚楚有些郁闷地问了句。 丁美娟没回答她,桌上也没收拾,拿出手机进了房间。 …… 阮家。 二楼书房里,阮承颐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吞云吐雾。 手机震了一下。 他略有些不耐烦,拿起来看,是丁美娟发来的消息:【承颐,玥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东西她已经拿走了,可是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下比较好。】 阮承颐:【嗯?】 丁美娟换上语音:【她刚才门也没进,我送东西出去,她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上赶着当那个被偷的人……】 阮承颐面色一怔,顺手将烟头摁灭在小桌的烟灰缸里。 丁美娟的声音愧疚而懊恼:【我当时懵了一下,也没能和她解释。等她到家了你一定给好好说说,我不是想……哎,我就是觉得你帮我太多,不知道怎么回报,也就会做点吃的,实在没想到会让孩子误会成这样……你说楚楚还和她同班念书呢,我怎么会寡廉鲜耻到这种地步……】 【知道了。】 【孩子口无遮拦,你也别太在意,我回来说她。】 阮承颐一连发了两句。 丁美娟松了一口气:【那好,别训孩子啊,解释清楚就好了,也怪我,觉得做点吃的给你们心里会舒服些。】 【知道。】 起身走到书房,将手机放在桌上,阮承颐抬手在眉心里捏了捏,再抬眸,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阮玥。 “爸。” 阮玥喊了声,问他,“你有哄一下妈妈吗?温姨说她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三楼书房里……” “她不是说了,有个医案分析要准备?” 阮承颐应承了一句,问她,“东西拿回来了?” “嗯,在厨房。” “取东西的时候,为什么和你丁阿姨那么说话?” 阮承颐目光深深地锁着她,眉头皱着,“我上次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你知道这种话多侮辱人?” 第24章 爆发 阮玥怔了一下,“她和你告状了?” 阮承颐没答话,望向她的目光,却让她突然地心灰意冷,垂眸想了想,便说:“我说错了吗?她明知道你要过去,最里面的内衣都没穿,这不是意图勾引是什么?!她嫌我说话难听,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她但凡要点脸,谁又能说的着她!” “……谁教你说的这些?” 阮承颐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他没办法相信,这样厉害的话,能出自一向沉静懂事的女儿之口。 他在怀疑母亲? 这念头闪过,阮玥只觉得一股子怒气涌上头,冷冷道:“没人教我,我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没瞎没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明白,也就爸爸你,身处局中,自我感动!” “放肆!” 阮承颐也怒了,快走一步到她跟前,指着她问,“你是说我瞎了傻了?啊?上次我说那么一堆,敢情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这么多年,我在宁城打拼,家里你爷爷奶奶靠谁?那不就靠左邻右舍时不时帮衬一把?要不是有你丁阿姨帮忙照看解我这这后顾之忧,你和你妈哪能在宁城过这清闲富足的日子!” “所以你就预备享齐人之福了是吗?!” “啪!”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室内。 待阮承颐回过神来,一只手还举在空中,他被气得不轻,目光冷厉,胸膛起伏。 在外面被奉承惯了,得有好些年,没人这般指责违逆过他。 尤其这人还是他一贯疼宠的女儿。 沉着脸,他将微微发抖的一只手攥起来,深深地看着阮玥,“十六了,在古代,已经是女孩子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你听听你这话,是一个小辈该说的吗?你对我大呼小叫做什么?我是你爸!” “你很快就要变成丁楚楚的爸爸了!” 阮玥猛地抬起被打偏了的红肿的脸,朝他大吼一声。 也就在这时,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下来,一串一串,好像珠子一般,砸落在地。 也砸在阮承颐心上。 他刚才在气头上,冲动抬手,之后其实也有一丝后悔,可愤怒又占了上风,不想在孩子面前失了威严。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那一下,让阮玥的脸这么快便肿起来。 也没想到,她会伤心成这样…… 丁楚楚的爸爸? 简直无稽之谈! 阮承颐又气又懊恼又心疼,正想开口哄一下女儿,对上那一双泪水朦胧的眸子,却失了声。 阮玥的眼泪不值钱似的往下掉,看着他,一边后退一边道:“你真的是我爸吗?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打过我!从来没有!” 最后一句吼完,她转身,飞快地跑了。 “月儿!” 阮承颐追出去,只来得及听见“蹬蹬蹬”下楼梯的声音。 他快走几步,扒住栏杆往下看,发现阮玥已经冲到一楼,听见他喊她,她头也没回,穿过大厅,往门口去。 “这孩子!” 阮承颐心急火燎地下了楼,被闻声出来的温茹拦住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三楼栏杆处,赵苪知蹙眉问:“吵什么?!” “月儿跑出去了。” 阮承颐语气复杂地说。 …… 临近九点。 阮玥在街上游荡。 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她的思绪却仍是乱糟糟的一团,阮承颐那一巴掌用劲不小,脸上火辣辣的痛意一直在提醒她:自己挨打了。 前世到最后,阮承颐都没打过她。 也就母亲,离婚后被闲言碎语包围,偶尔情绪失控,抑郁症发作的时候,会朝她动手。 彼时她肯定很痛苦—— 多年的和谐婚姻一朝覆灭,别人眼里接近完美的老公出轨了一个没文化没工作的农村妇女,公婆听之任之,父母面上无光,就连唯一的女儿,也日渐叛逆,毫无出息可言。 她能理解,虽然怨她,却不怪她。 可阮承颐,她好像没办法不怪他了。 只想到他刚才疾言厉色的狠绝样子,她竟下意识地将自己肩膀缩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手机一直在震动,她不想接,走到累得有些走不动了,才环顾四周,找了个石凳坐下。 —— 夜晚十点。 陆沉裹着条浴巾从洗手间出来,抬眸看向沙发上玩手机的张远,“我手机没响吧?” 张远买了周一去京市的机票,暂时要在他们家借住两天,吃完饭回来便一直在沙发上躺尸,闻言略一抬眸,摇摇头,“没啊。” 陆沉点点头,抬步进了房间。 手机就搁在桌上,他随手拿到眼前看,发现下午的微信,阮玥都一直没回复,顿时抑郁起来。 扯开浴巾,他坐在床边,低头发消息,黑发湿淋淋、直愣愣地竖在头上,有小小一滴水珠从鬓角淌入脖颈。 张远走到门口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我去”了声,笑起来,“你这……湿/身/诱惑?” “诱惑你啊——” 陆沉头也没抬,手指点发送。 ——【这么久不回微信,忙什么呢?睡了没?】 阮玥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赵苪知和阮承颐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因为一直能打通,便晓得她在闹脾气,阮承颐连发好几条微信,给她道歉。 【是爸爸不对,无论如何不该打你。】 【时间太晚了,你看见了好歹给我们说一声,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我和你妈都担心死了。】 【相信爸爸好吗?我和你丁阿姨真的没一点关系。】 【月儿你在哪呢?回电话。】 阮玥没给他回复,而是给赵苪知回了一条,【我今晚不想回家,去同学家里住,已经要睡了,不用担心。】 这一条之后,她本想关掉手机,意外地接到了陆沉的微信。 跑出社区太远,她所在的地方又偏,时间越晚,越是难以看到什么人影,免不了觉得害怕。 可是又能去哪儿? 她握紧手机,仰着头望了眼深沉的夜幕,干涩的眼周被轻风抚着,不若先前滚烫。 低垂眼眸,她抿着唇,克制委屈,回了条微信给陆沉,【我和家人吵架了,一个人在外面有点害怕,你能不能出来陪我一下?】 …… 同住一个区,陆沉家距离她所在的位置,不算特别远。 十多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他下车抬眸环顾一圈,很快跑到阮玥身边。 男生暗红色运动鞋出现在视线里。 阮玥定定神,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抬头说:“真的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我一时不知道找谁。” 陆沉静静地看着她。 好半晌,他在她身前半蹲下,一手搭膝,笑了笑说,“没事啊,反正在家里也是看电视睡觉,出来陪你还能吹吹晚风,荣幸之至。” “……嗯,谢谢。” 阮玥点点头,又低下头。 她这个动作,便是拒绝交流的意思。 陆沉心领神会,也没什么情绪在这会儿插科打诨,吐出口气,他一手撑膝站起身,为着让阮玥冷静,特地离得远了些,四处乱看。 北方的初秋并不冷,可因为这地方距湖近,到了夜晚,免不了有些凉。 陆沉在旁边溜达了会儿,抬眸看去的时候,阮玥还一动不动地低头坐着,她下午出门时穿了短袖长裤,此刻双手环抱在身前,肩膀低垂,怎么看,都有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陆沉叹口气,一边往她跟前走,一边将衬衫脱下来。 出门前,卓琳见他只穿了一件短T,念念叨叨地追到门口,给他手上塞了件衬衫。 倒正好派上用场了。 修长的一道阴影罩住头顶光线,阮玥抬头时正好撞上陆沉结实的小臂,他不由分说地将衬衫披在她肩上,低声说:“别感冒了。” 阮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收回去。 变成一声,“谢谢。” 陆沉在她旁边坐下,偏头问:“你不会打算在这儿坐一晚上吧?秋蚊子很厉害的,喏——” 他抬手,点了点自己脸上一个包,“刚被咬的。” 阮玥的胳膊上,其实也被咬了好几个包。 她抿唇想了想,开口说:“跑出来的时候,我忘了带钱包。而且没到十八,好像也住不了酒店。” 陆沉想了想,“那我给你找个地儿住?” 几分钟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边。 阮玥心事重重,走得很慢。 陆沉迁就着她的步子,走得也不快,时不时地偏头看她一眼。 十六岁这个阮玥,白白嫩嫩,性子好像没有几年后那么倔强厉害,纤瘦小巧一只,低着头走路的样子很乖,此刻裹着他的白衬衫,有点像拿了大人衣服穿的小孩儿。 莫名地,陆沉有些啼笑皆非。 感觉起来,他在养成未来女朋友似的。 临近凌晨。 两个人到了一家旅馆门口。 城市的犄角旮旯里,有很多这样的小旅馆,隐没在夜晚毫不起眼,只门外一个小小的红色灯牌,写上【住宿】两字,吸引需要凑合一晚的底层百姓或者就像他们这种没办法住酒店的未成年学生。 阮玥第一次接触这种地方,莫名地觉得忐忑,察觉到老板娘打量的目光又有些说不清的羞耻,低头站在一旁,等陆沉办手续。 “三楼最里面那一间,301。” 找零的时候,她听老板娘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年轻人注意点卫生,别把床单弄脏了。” 一瞬间,她脸蛋脖子全红了。 第25章 吃醋 旅馆的楼梯有些陡窄。 陆沉拎了个热水壶,又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一个塑料袋,准备上楼,发现阮玥还呆站着不动,便冲她抬抬下巴:“上呀,你走前面。” 阮玥抿唇看着他,语气迟疑,“你要了一间房?” 虽然前世两个人同居过一年,可那毕竟是上辈子了,这一生,她没想过和陆沉在一起,还是说—— 陆沉以为她让他出来,是对他有意思? 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攥着手指,正思量该怎么措辞,才不至于给人“卸磨杀驴”的感觉,便听男生略有些无奈地道:“就剩这一个标间了,再说了,这里面乱,让你单住我也不放心。” “还有啊——” 他俯身,薄唇凑在她耳边,“囊中羞涩,理解一下。” 阮玥:“……” 她差点忘了,这是一个家境普通却惯常挥金如土,口袋里装不了几百块的街头浪子。 “还担心什么?” 见她神游九天,陆沉哂笑一声,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地又道,“走吧,我不会动你。” 心事被戳穿,阮玥脸越发红了。 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陆沉一起上了三楼。 剩下的这个标间在最里面,也不向阳,阮玥将被子掀起来的时候,下意识蹙了下眉。 陆沉关上门,转身正好看见她这副样子,叹口气笑了,“大小姐,凑合一晚而已,将就睡吧,这地方跟你家,那自然没法比。” 阮玥将散发着潮气的被子推到床尾,抬眸看了他一眼,“谢谢。” 房间带了个小卫生间。 陆沉将一次性牙刷、纸杯放进去,拧了个湿毛巾再出来,看见阮玥正弯腰换拖鞋。 衬衫已经被脱下,她此刻上身就一件短袖,躬身间衣摆上缩,露出一截凝脂般玉白的背。 他怔在原地,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他趁她洗澡摸进洗手间,从背后欺上,掐住她腰哄着她给,将人给弄哭了。 “咳——” 握拳抵唇咳了下,他莫名地有些不自在,稍稍偏开目光说,“你坐床边吧,我帮你敷一下脸。” 刚才见上人那会儿,他就发现阮玥脸肿了。 因为没办法消肿,也就没吭声,开房的时候看见柜台旁有个冰箱,便顺带买了两罐可乐,想着帮她敷一下。 阮玥没想到他能这么细心,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拿着的可乐和毛巾上,顿了一下说:“谢谢,我自己来吧。” “坐下。” 陆沉将她推坐在床边,低头把毛巾卷在可乐上,凑近她脸,缓慢滚动,“冰敷也是有讲究的,你自己又看不见哪里严重,不得事倍功半?” 凉意透过毛巾,接触到皮肤。 火辣辣的痛意在顷刻间被缓解,冰冰凉凉的滋味让阮玥安静下来,没再和他争抢。 因为距离太近了,她一直都微微低着头。 能闻到—— 男生身上,有一股子挺好闻,类似薄荷的那种清新的洗发水,亦或是沐浴露的味道。 她抿了抿唇,突然问道:“你这么晚出来,给你爸妈说了吗?” “嗯。” 陆沉帮她冰敷的动作停了一下,垂眸打量她,卖了个关子,“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说的?” 阮玥:“……不想。” 她有预感,这人肯定没什么正经话。 陆沉被她这警惕戒备的一句“不想”给逗笑,也就没再说什么,神态专注地帮她冰敷了一会儿,取下毛巾,将可乐塞在她手里,“不太冰了,你直接用这个在脸上压一会儿。” “嗯。” 阮玥点点头。 陆沉将毛巾在他手上缠了半圈,转身去洗手间了。 他洗漱起来很快,三两分钟后,顶着湿漉漉一张脸出来了,问阮玥:“这会儿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你。” “……别客气。” 陆沉实在受不了她这么生分,踱步到她跟前,“那你洗漱吧,我去外面公卫上个厕所。” 话落,他又开门出去了。 阮玥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留出时间给她解决个人问题。 房间里就她一个,多少更自在一些。 等她洗漱完,预备上床,陆沉也就从外面进来了,关门后转身看了她一眼,顺便关了灯。 两张单人床,两人各睡一张。 阮玥本来以为她会失眠,可事实上,躺上床没一会儿,她就困得睡了过去,也就不知道,陆沉在她睡着后起来了一次—— 他俯身,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她睡容瞧了半晌,忍不住轻笑,在她额头印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 翌日。 阮玥醒来洗漱完,和陆沉先后出了旅馆。 两个人一起吃了个早餐,九点多,打车到了澜园外面。 陆沉跟阮玥一起下车,将她送到门口,问:“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可以的。” 阮玥看着他点点头,“昨晚谢谢你了。住宿、吃饭和打车的钱,我到了学校一起还你。” “行吧——” 晓得劝她也劝不住,陆沉懒于多费口舌,点头应付了一声,不经意抬眸,正好对上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轿车后排。 傅知行抬眸看向前面,“爸妈你们先回去,我待会儿自己走回来。” 他昨天酒精过敏被带到医院,父母陪着观察了一宿,确定情况并没有很严重,才在今天一起回来了。 听到这话,梁菲便不赞同地道:“症状才刚轻了一点儿,今天得在家里好好休息才行!” “我知道。” 傅知行顿了下,解释,“看到班上一个同学,下去打声招呼。” 闻言,梁菲透过挡风玻璃看了出去。 社区门外,阮玥正和一个男生说话。 那男生高高大大的,半边身子被晨光笼着,就这么远远地瞧过去,倒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气质。 阮玥这,早恋? 那自家这个? 梁菲下意识转头,只听“啪”一道关车门的响动,傅知行已经下去了。 看见他下车,陆沉眉梢挑了下。 旁边的阮玥也就发现傅知行了,见他戴着口罩走近,又见他家的车子通过了门口的起落杆,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不舒服吗?” 傅知行的过敏症状不算特别严重,可脸上还有些小红疹没下去,早上有风,他也就没摘口罩,只露出沉静温柔一双眸子看着阮玥,听见她问这句话,那双眼眸的弧度略弯,低低地,“嗯。” 喝了酒又折腾一晚,他声音不比平时清冽,有一股暗哑沉缓的腔调,却仍旧动人心弦。 阮玥自然担心起来,“发烧了?还是过敏了?” “酒精过敏。” 傅知行说了这句话,目光才扫向陆沉,又问阮玥,“你这是?” 阮玥一愣,“哦,我……” 话未说完,头发被人揉了一下,陆沉收了手,笑笑说,“那我不多留了。一晚上没回去,我妈电话都打来好几个。” “嗯。” 阮玥低声应了。 目送他走远,抬眸再看向傅知行,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开口道,“那我们进去吧。” 傅知行点了点头。 跟在她后面进了社区。 两个人并肩走了许久,他都没说话,思绪几乎还停滞在刚才陆沉抬手揉弄阮玥头发的那一刻。 而那话里的信息量,更让他惊诧。 他不至于怀疑阮玥跟一个男生出去过夜就发生什么事,可她跟陆沉出去共度一夜这件事本身,就在他接受范围之外。 他的沉默,阮玥自然也感受得到…… 从小到大,傅知行都是一个温和斯文的男生,可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心情不悦的时候也就现在这副样子,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浑身上下好像都散发出一种低气压。 老实说,她有点怵。 忍不住解释起来,“昨天回去后,我和我爸吵架了,一时心情不好跑了出去,也忘了带钱。” “怎么不找我?” 傅知行问。 阮玥一怔,“你喝酒了……” 在陆沉发短信前,她的确想过找傅知行,毕竟他应该更近一些,可当时想起他喝了酒,又想起前世那一晚,他和他爸的对话,也不知怎么地,就只能歇了心思。 现在他却生气? 阮玥一下子委屈上了,眼周都泛了红。 傅知行听着她声音,一瞬间又心软,他停下步子,伸手将阮玥肩头按住,让她朝向他,“阮玥,”他俯身,目光深深地罩住她,“对我来说,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就算喝了点酒,也不至于连你一晚都护不住……” 阮玥怔忪地看着他。 傅知行的目光,几乎将她灼伤。 为什么这样? 不喜欢她就别对她这么好,还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她一把推开傅知行,转身走到前面去。 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傅知行在原地怔了一秒,忍不住仰了仰头,只觉得胸腔里汹涌的情绪,快要压制不住…… 这是他守了十多年的女孩—— 却在他未曾察觉间,已经和别人走得那么近了。 他没有再追上去,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将她吓着。 勉强克制住情绪,他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编写了一条微信发送给阮玥后,舒口气回家了。 因为他在后面,梁菲和傅恒给留了门。 傅知行换了鞋往客厅里走,快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听见梁菲在里面说:“我不是说阮玥那孩子不好,可她毕竟是赵苪知的女儿,只要一想起当年那个孩子是因为她流产了,我这心里就……” “好了好了,有机会我问问知行。” 他父亲随后宽慰起来,“他现在还小呢,哪里就晓得情/爱那回事,我看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20号(周五)入V哈,感谢小仙女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下本想写个校园女追男,已经开了预收文案,《黑化男主我要了[穿书]》,希望大家能戳进专栏瞧瞧,喜欢了收藏下。 文案: 肤白貌美的娇小姐穿到了一本成长型男频爽文里,还成了里面那个和她同名,作天作地的超级大反派。 一睁开眼,她正带着一群小弟欺辱那个未来会黑化、强大、兵不血刃地收拾他们的大男主。 大男主暂时还是个小可怜。 被迫匍匐在她脚下,嘴角流血,神态隐忍。 没人知道 以后的他有多阴沉冷漠,手段诡谲—— 他能面带微笑地奉承少时的仇敌,温柔接纳自己并不爱的女人联姻完成阶层蜕变,然后站在商圈金字塔顶端,搅弄风云,傲视群雄。 想到未来自己家破人亡的下场,蒋新月欲哭无泪地蹲下身,小声试探,“哎,如果我说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信不信?” 少年垂下眼眸:“滚。” 他语气森冷,脊背绷直傲骨铮铮,阖下眼眸时,长睫在眼睑下方映出阴翳,冷白的脸上,染血的薄唇美到妖异。 只一眼 她便沦陷了。 …… 第26章 示爱 【不管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第一时间找我。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你心情不好找别人,我怎么放心?刚才也没有生气,只是过于担心你了。】 阮玥拿着手机,目光久久地看着那一句—— “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半晌,她抹掉眼泪回复,【知道了。】 装起手机往家里走。 …… 阮家。 阮承颐和赵苪知几乎一夜未眠。 一起在外面找了半天,收到阮玥的短信后,赵苪知才稍微冷静下来,回家以后,又和阮承颐爆发了一次争吵。 她也不敢相信,阮承颐会因为那个女人,对女儿动手! 餐厅里一片低气压。 温茹见两个人各坐一边也不说话,一边端菜上桌一边开解,“天天生活在一起,那一家人肯定有磕碰不愉快的时候,过去了也就算了。苪知,别冷着脸了,孩子回来看见,心里更难受。” 赵苪知看了她一眼,低头看自己手机。 快十点了。 她昨晚失眠到后半夜,临天亮才眯了一会儿,温茹打圆场的意图她明白,却并不想随便地就将这一页翻过去。 她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能忍丁美娟到今日,足够了! 低头给阮玥发了条微信,赵苪知将手机搁在桌上,抬眸看向阮承颐时,态度决然而不容拒绝,“要么把那边房子收回来,让那一对母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么我们离婚,你跟那母女俩过日子去,阮承颐,你选一样。” 阮承颐昨晚是在客房住的。 因为失眠担心,黑眼圈都上来了。 听见赵苪知这话,他先是一愣,尔后迅速沉下脸,“你这说什么呢?离什么婚!我说了多少次了,我和美娟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哦,她做点吃的送来就是意图勾引?苪知呀,你能不能别把人想的这么龌龊,乡里乡亲的,这些不都挺正常的往来?” 认识多年,得益于丁美娟一直帮着照看父母,他对她的信任,几乎是根深蒂固的。 至于阮玥说没穿内衣的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丁美娟和赵苪知不一样。 高中毕业就没念书了,一直生活在农村,哪怕人勤快又温柔,日常习惯上有些不拘小节,那也在所难免。 那么大的女儿在家里,意图勾引他?这完全无稽之谈! 反倒是阮玥——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对她生出这么大的敌意? 阮承颐不觉得丁美娟有什么问题,反而对赵苪知更为不满,要不是因为她一直捕风捉影地犯这些疑心病,以阮玥的乖巧懂事,根本不可能对一个长辈出言侮辱,还对他大喊大叫……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完全置这个家于不顾。 没等赵苪知再开口,他便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好好好,不管这件事谁对谁错,为了我们这个家着想,房子我收回来行了吧。” 他叹口气,“至于美娟,我等会儿过去和她说一声,让她收拾一下,明天就让云开给送回去。” 他们老家距离宁城并不远,走高速也就不到两小时车程。 赵苪知看着他,心情五味陈杂。 阮玥才十六,她和阮承颐也就四十出头,她公婆尚且不足古稀,身体健朗,根本没有到需要人伺候的岁数。 丁美娟照顾他们多年? 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在村里日子能有多好? 反倒是她公婆,因为有了阮承颐这么一个在城里当老板的儿子,左邻右舍甚至村领导都上赶着巴结,门庭若市,人缘红火得不得了。 丁美娟跟他们关系好,那是占便宜,绝不是无私奉献! 一手紧扣着桌面,越是去想,赵苪知越难以释怀,她甚至觉得绝望,怎么自己这辈子,次次都栽到这种女人手里! 年轻那会儿,傅恒虽不喜欢她,却念着家里长辈的交情,对她有几分照顾。梁菲得以嫁他为妻,她认,自此自觉地跟他们保持了距离。可那个女人呢,见了她会亲亲热热地喊一声赵姐,话里话外尊敬有加,温婉柔情,根本不在乎她冷脸无视。 到最后她流产,所有人,甚至她父母,都认为她恶毒、心眼小…… 因为梁菲脚下踩空滚下楼梯的时候,她就在她旁边。 她当时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她,听见喊声的时候,她已经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再过去多少年,她都无法忘记那一场宴会上,所有人谴责她的目光。 从小疼宠她的傅伯伯搂着险些被吓晕的傅伯母,气急败坏地对她说:“事已至此,追究无益。不过苪知,你今后最好不要踏足我们傅家,我们不欢迎你。” 她听到梁菲在医院急诊室痛得呼天抢地。 傅恒一直陪着她安慰,再出来看见她,说了一句:“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苪知呀,哪怕你恨我,也没必要和这么一条小生命过不去。” 她什么也没做,却被千夫所指。 梁菲后来醒来,她被父母压着去赔罪,在病房里,那个女人倚在床头,声音虚弱地说:“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踩空了,不关赵姐的事,你们别责怪她了。” 这么一句话,得了所有人的夸赞。 她莫大的冤屈,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得到一星半点的昭雪,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反衬她的善良包容。 这么多年,他们住一个小区,她摆脱不了她的阴影。 前几年阮承颐买房要搬家,梁菲也说这边环境好,劝说傅恒一起买房,又跟他们成了近邻。 她甚至都不确定——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压她一头,故意仗着傅恒的呵护,对她这个失败者耀武扬威。 现在,又来了个丁美娟。 丁美娟那女人何德何能,她甚至不屑于多看她一眼,可她没想到,就这样一个人,竟也能搞得她家宅不宁! 赵苪知冷笑了声,“美娟?你怕是一直都没发现吧,自己叫她叫得这么亲热。她一个外人,回家就回家,还得劳动小郑亲自开车送回去?好大的排场!” 阮玥走近餐厅,听见的正好是这一句。 她看向赵苪知,开口唤了声,“妈。” “可算回来了。” 阮承颐推开椅子,第一个起身走过去,停在阮玥跟前便保证说,“别生气了啊,我刚已经和你妈说好了。那边的房子收回来,让你丁阿姨回老家去,不在宁城待了。” 阮玥淡淡地问:“你让她回去,她就会回去吗?她又不是你养的小狗,怎么会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阮承颐一怔,脸色难看地看着她。 阮玥只觉得疲累,越过他走到赵苪知跟前说:“我在同学家里吃过了,就不吃早饭了,上去看书。” 话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温茹从厨房里出来,忙不迭喊,“那温姨给你榨杯橙汁。” 阮玥没回答。 温茹唉声叹气地,摇着头又进了厨房。 阮承颐立在原地,脸色也不好看,几秒钟后,他偏头看了赵苪知一眼,郁闷得不行,吐出口气道:“我现在就过去,把这件事解决掉,行吗?你吃完了上去哄哄月儿,开解开解。” “用你说?” 赵苪知没好气道。 阮承颐从桌上拾起手表,一边往腕上戴,一边抬步,出了家门。 —— 厨房里。 丁美娟正洗碗,听见了门铃响。 “来了。” 她低头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下,发现是阮承颐,脸上顿时堆满笑,拉开了门。 两个人在客厅里说了一会儿话。 丁美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住了。 她低下头,声音顺从地说:“这本来就是你们的房子,收回去做什么用都是应该的。可你让我回去,这就有点……承颐呀,你大老板当久了,不明白我们这种穷人的日子,你说虽然这楚楚念书有你资助,可平时买衣服吃饭呀,日常花销那也不小,我总不能样样冲你伸手要钱,我得养孩子呢,我……” “你听我说。” 阮承颐拿烟的手抬了一下,声音温和,“楚楚这边有我呢,孩子成绩这么好,我既然帮忙了,那最起码让她顺顺利利大学毕业。至于你,在宁城一月也就小几千,还有日常消费,不见得划算。” “可是这样就不怎么能看见你了……” 丁美娟六神无主地说了一句,再抬眸看向他,忍不住苦笑,“其实,赵医生也不算冤枉我。” 她坐在小凳子上,仰头望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纤瘦的颈,好像用力一折便会断掉,看上去是那样的孤伶迷茫…… 阮承颐微愣一下,听见她说:“中学念书那会儿,我就喜欢你。这么多年过去,时不时见到,那点感情不但没消失,反而越发深厚,已经快克制不住,所以我才经常做点吃的,想着这样也能见你一面。” “承颐……”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手,“昨天那些话,我也是违心的。我真的不想破坏你的家庭,能这样在不远处守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你让我回去……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明天要入V了! 更多狗血精彩,后续一一揭晓,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感谢! 第27章 撑腰 丁美娟说着话, 眼泪便掉了下来。 “妈——” 丁楚楚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震惊得声音一顿, 转过头说,“我去楼下转转,想吃冰淇淋了。” 阮承颐猛地抽了自己的手。 被女儿瞧见,丁美娟也臊得不行, 着急忙慌站起来,追到门口问:“身上带钱着吗?” “带着呢。” 丁楚楚探头往房内看了眼,发现阮承颐并没有第一时间要回去避嫌,想了想,忍不住压低声音说, “妈,阮伯伯对你也有意思呢。” “走走走,你懂什么!” 丁美娟低斥一声, 关了防盗门。 …… 客厅里。 阮承颐没挪地方,又点了一根烟抽上。 丁楚楚走了, 二室一厅的小家, 静得令人心里发慌。 丁美娟走路的声音一贯不大,到了他跟前, 重新坐在小凳子上, 低下头,一副一时忘情后不知所措的样子。 两个人都没说话。 阮承颐又抽了两口烟,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唤她:“美娟。” 丁美娟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刚才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没羞没臊的……” 她抬起头,笑得温柔又惭愧,“你放心,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也知道,就我现在这样的,还拖着个孩子,一般男人都瞧不上,更何况你。既然让你这么为难,我明天就回去,也不用小郑送,坐个班车很方便的。” 阮承颐往厨房瞧了眼,“锅碗瓢盆你置办了不少在这儿,不得拿回去?小郑那儿我去说,顺带着给家里捎点东西。” “……那又给你添麻烦了。” 丁美娟苦笑着说。 阮承颐也笑了,舒口气,站起身道:“那先这样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上午让小郑过来,要拿回家的东西,你早点收拾好,也免得到时候再手忙脚乱的……” “好。” 丁美娟的笑意有些勉强,跟着他起身,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地将他送到了门口。 “那我就回去了。” “嗯。” 丁美娟点头。 阮承颐转身走了。 走到电梯口,按了下行键,都未曾听见关门声。 也不知怎么地,心里就觉得愧疚。 人上了年龄,就喜欢念旧。 他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丁美娟服帖的样子,依稀间,还记起中学那会儿两个人同桌时,她文静柔美的少女风情。 几十年一晃而过,她性子都没变,单纯软弱。 不像赵苪知—— 永远都刚强冷淡,咄咄逼人。 …… 二十来分钟,阮承颐回到家。 客厅里,温茹正在宽慰赵苪知:“承颐既然答应了让那女人回去,那肯定说到做到。你就别忧心了。听温姐一句劝,家和万事兴嘛。我们大人大量,别为那种女人生气,平白掉了身价。” 这话隐约传到耳边,阮承颐换鞋的动作顿了下。 赵苪知是干部子女,还是独苗,家里从小有司机、保姆伺候,优越的出身,是他这种白手起家的商人比不了的。 他还记得当年,两个人谈恋爱那会儿,老丈人刚升迁,他第一次上门拜访,被大院门口身板笔直的警卫员给震慑住,再被放行后,又因为目睹一条训练有素的黑背而惊奇不已。 他当时想,这种家世显赫的大小姐,人家父母要能看上他这个外来户,那真是天方夜谭。 可令他意外的是—— 赵苪知那一双父母都很好,一个平和客气,一个知书达理,对他出身底细一清二楚,却未曾流露出丝毫轻贱傲慢。 他也很天真地想过,但凡老丈人助一臂之力,他在宁城商圈呼风唤雨指日可待。 谁能想到,结婚后,赵苪知不但和他父母关系冷淡,和她娘家那边,也不怎么频繁走动。 这么些年他所攒下的家业,全是自己打拼而来。 叹口气,阮承颐换好鞋子,抬步走到客厅,对赵苪知说:“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美娟那儿我已经说好了,她明天就回去。锅碗瓢盆杂七杂八一堆东西,我考虑还是让云开送一下,也给我爸妈捎点东西。” “……” 赵苪知点点头,“就这样吧。” 阮承颐看向温茹,笑着问:“月儿呢?” “回来后就在书房里没出来,我刚送了杯橙汁上去,看见正写作业呢。”温茹忧心忡忡地往楼上瞥了眼,再回过头来,声音略低了一个分贝,“好像脸蛋还有些红,估计是觉得丢人,也没提去上辅导班的事。不是我说,你这次可真是有点过激了,那孩子从小就跟你亲,这得多伤心呀……” “知道知道,是我不好。” 阮承颐叹着气,往楼上走的过程,掏出手机,给阮玥日常零花的银行卡上又转了五万块。 这一番操作完了,他也就到了二楼书房门口。 他们家这一栋别墅统共四层半,地下一层,地上三层外加顶上的玻璃花房和露台,三楼他们夫妻俩住,因为平时很少有客人,二楼几乎是阮玥一个人的天地,她有一间带180度落地窗衣帽间的卧室,外加一个放置钢琴、投影电视、整面墙书柜,连接阳台的大书房。 “月儿——” 阮承颐抬手,轻轻地叩了两下门。 无人应声。 他猜想阮玥还在生气,也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阮玥坐在书桌前学习,便笑道:“多看书是好,也得劳逸结合嘛。爸爸刚给你卡里转了五万块,下午没事的话让你妈陪你出去转转,买点东西。” 低着头,阮玥将书本翻过一页,没理他。 阮承颐舒口气,笑着探身过去瞅她脸,“让爸爸看看,脸蛋好了没有。” “走开。” 阮玥握着笔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地说。 阮承颐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想到刚才丁美娟那些话,心里还颇有些不是个滋味,他收回手,好言好语地又哄说:“昨天的事,是爸爸不对,爸爸在这里给小公主赔礼道歉了。你丁阿姨那边我也说好了,小郑明天就送她回去,以后再不来宁城了。” 阮玥抬眸看向他,“真的?” “真的,爸爸保证。” 阮承颐松口气,做了个指天为誓的动作。 前世今生,好些事,已经在无形中发生着变化,阮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好半晌,她开口道:“我写作业了。” “好好好,你写,爸爸不打扰你。” 见她的脸色和语气都有所松动,阮承颐也就没再讨人嫌,笑着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 阮玥目送他出去,再看向书本,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傅知行发了一条微信说:【学校里那个偷拍我们的男生,说是有导演私信他,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能给吗?】 导演? 阮玥一愣,问他:【什么导演?】 傅知行一个语音申请发了过来。 阮玥听他解释了几句,大概也就明白了。 因为先前她和傅知行早读被偷拍的照片在网上引发了一波热度,意外地被一个为电影选角的副导演关注到,这个导演私信了那男生,让他帮忙找她。男生不认识她,托朋友要了傅知行的微信,想要通过傅知行联系她。 这样的事,多少让人猝不及防。 阮玥想了想,回绝说:“不给了吧,我没想过拍戏当演员,你帮我转达一下好了,就说我不愿意。” “行。” 傅知行也赞同她的决定,在那边说道,“网上这些陌生人,也不一定可信。拍戏肯定会耽误学习,不值得。” 阮玥轻笑了下。 傅知行在那边静了一小会儿,柔声问她:“跟你爸和好了吗?” “嗯。” 阮玥应声。 傅知行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没有第一时间掐断语音,阮玥透过手机听筒,能听到他在那边的呼吸声,鬼使神差地,她也没有掐断语音,隔了小会儿工夫,她听到傅知行又唤她,“阮玥。” “嗯。” “那我先挂了?” “好。” 通话被掐断。 阮玥拿开手机看了眼,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 京市。 某酒店餐厅。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将手机丢在桌上,一边拿起筷子夹菜,一边郁闷道:“这小女娃娃还挺难说话!” “什么小女娃娃?” 对面有个青年一脸好奇。 络腮胡子没来得及答话,他旁边另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笑了笑说:“不就《创业者》那选角的事儿。潘导无意中在网上看了张照片,点名让那小姑娘演孟老师的心头白月光,徐导忙了半天,帮着联系人呢。” 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络腮胡子一脸苦闷,“咱潘导那人你也知道,眼光刁钻得很。说什么要清冷又温柔的气质,还得少女感,新面孔,年龄不许大过二十去,为了这么个戏份统共不到十分钟的小角色,我胡子都快愁白了!” “噗——” 对面青年喷笑一声,敷衍地安慰他,“看开点看开点,那孟老师的白月光,总不能随随便便找人给糊弄了。这潘导都点名了,想办法请来就是,先前他不点名那次你忘了?二十个人!” 青年用手比出一个“2”,一脸的心有余悸,“我们二十个人,差点把全国的电影学院都跑遍了。” 络腮胡子的脸色变了一变,猛点头,“你说得对!” 不就个小姑娘,他还不信搞不定了。 一杯酒下肚,他扭头朝旁边的年轻人道:“周钰,买一下去宁城的票,明天你陪我走一趟。” …… 星期一,早操后。 高二十九班教室里,几个女生围在丁楚楚座位边,七嘴八舌地安慰。 “别哭了呀。” “对呀楚楚,别伤心了。” “你不会昨晚就哭了一晚上吧,眼睛都肿了。” “哭有什么用?!” 孙婧看着她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淌,没好气地说,“你妈怎么跟你一模一样呀,这么好欺负?!他爸让回去就回去啊,又不是他们家的仆人,凭什么被他们呼来喝去的!” “小声点。” 旁边有个女生拉了下她的袖子,偏头瞥向一组,“阮玥还在教室呢,别让她听见了。” “就让她听见怎么了!” 孙婧气急败坏喊道,“我还正想问问她呢,能不能讲点道理,家里有钱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 她声音太大,教室里也就剩下一半人没出去,闻言,一个两个的目光,都落在了阮玥的身上。 阮玥其实早就发现了,丁楚楚在哭。 她懒得理…… 也没想到,孙婧上次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还不学乖。拔高声音喊完之后,孙婧发现自己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更得意了。 她跨过两个凳子,走到了一组和二组的过道里,义愤填膺地质问阮玥:“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一家人这么欺负楚楚,未免太过分了。” “就是呀,楚楚哭得多伤心。” “剩了楚楚一个人在宁城,这下可怎么办?” 见阮玥没吭声,丁楚楚的几个小姐妹顿时也指责起来。 反倒是丁楚楚,抬手拦下了其中一个人,摇摇头,声音小小地说:“好了好了,你们去读书吧,不要影响大家早读。” “呵~” 一组之隔,阮玥冷笑了声,“进教室就哭的是你,现在说话劝人的也是你,真有意思。” “我——” 丁楚楚看着她,咬紧了下唇。 孙婧回头看她一眼,瞬间气急败坏地吼:“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你也挺有意思。” 阮玥坐在位子上,脊背微微后靠,看着她,语调平静,“人家一哭你就心疼,人家一委屈你又帮着出头,既然看不得她难受,那就帮她解决一下难题,把她妈接到你家去住不就行了?” “噗——” 一组后排两个男生,被这话逗得一笑,吃瓜半天也算明白事情始末了,忍不住开口起哄,“对啊对啊,孙婧你很圣母嘛。这么有闲心,把丁楚楚和她妈一起接你家去嘛,犯得着麻烦别人。”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程筱刚从外面进来,眼看孙婧挡了她的路,没好气地一把将人推开,嘴里冷嘲热讽道,“真以为自己是水做的呀,装什么林黛玉!” “干什么呢!” 教室门口,一道厉喝将她吓了一跳。 过道里正站着的孙婧也被吓了一跳,抬眸看见门口立着的中年男人,立马怂了,“没,没干什么……” 教导主任的目光被丁楚楚吸引,看见她慌忙抬手抹眼泪,又看见她身边围了好几个人,脸色一沉,没好气地拿手指了一圈,“你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出来!” 站着没读书的几个女生,一起被叫到了走廊上。 教导主任皱眉看着丁楚楚,“大清早地不好好念书,在教室哭什么?眼泪汪汪的,以为你是林黛玉吗?!” “噗——” 无辜被牵连的程筱没忍住给喷了。 教导主任一双黑眼珠子又看向她,眉毛拧成毛毛虫,“你笑什么?我说话很好笑吗?” “不是。” 面对这闻名一中的黑面阎罗,程筱也发怵,飞快地摇摇头抿紧唇,低头看脚尖,不敢说话了。 教导主任又看向孙婧,“你站在过道里做什么?语数外政史地,六门知识点都记住了背完了?一路走过来就你们班纪律最差,统统给我叫家长,我还不信了,治不了你们这些臭毛病!” “主任!” “主任我们错了。” 一听说叫家长,几个女生都慌了,有人余光瞥到教室里的阮玥,慌不择言道:“我们本来正读书呢,因为楚楚在哭,所以才去安慰她。不是故意不读书影响纪律的。” 话里话外,直接甩锅给丁楚楚了。 教导主任烦得不行,话题又绕回去,他问丁楚楚:“出什么事了,大清早哭什么?” “是因为阮玥,她爸爸把楚楚的妈妈赶回老家了。” 有女生忙不迭道。 教导主任听得一头雾水,耐着性子多问了几句,才算将整件事情给弄清楚了。 他唇角抽了抽,目光复杂地扫过几个女生,没说话,走两步到了窗边,开口问了句:“谁是阮玥?” 阮玥举起手,“我是。” “来,出来一下。” “哈哈,把她也叫出来了。” 孙婧勾唇,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却不曾想,教导主任将人叫出来,不但没有丝毫责备,语气还温和得很,“委屈吗?”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差点将阮玥的泪给招出来。 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攥了下,没答话。 教导主任吐出口气,看向丁楚楚:“人家的爸爸不是你爸爸,没有养育你的责任,更没有照顾你妈的义务!你一个高中生,寄宿生活过不得?还是说今年只有三岁,没断奶,离不了妈?收回房子让你妈回老家怎么了?再说了,你妈一个成年人,没一点脑子,她不愿意,那别人还能将她绑了送回去?家境不好、穷,那就给我在学校好好念,志气拿出来,有本事考个年级第一你随便哭!条件条件不好,学习学习不行,还把人家的一片好心当成理所当然,十几年的思想道德学狗肚子里去了!”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将丁楚楚给震懵了。 她原本眼泪已经止住了,这会儿被吓得又泪流不止,却不敢吭声,脊背紧贴着墙,肩膀一抽一抽的。 教室外楼道上学生不少,却一片死寂。 男人骂了一通,还觉得气儿不顺,又抬眸看向孙婧,威严的目光,压得她不敢抬头。 “还有你们几个,是非不分兴风作浪,怎么,父母送你们到学校,就是让你们成天不务正业拉帮结派的?她哭就让她哭,哭个够,有什么好哄的!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花人家的,还有优越感了?人家帮她是好心,不帮也无从指摘,别一天天地煽风点火,小心哪天这火苗把自己给烧着了!” “……” 四下继续一片死寂。 有几个男生以书挡脸,又用手捂着嘴,生怕手一松,忍不住要笑死在楼道上。 教导主任骂也骂了,训也训了,再看几个女生,还是哪哪都不顺眼,他性子直脾气急,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看见丁楚楚便生理性反胃,蹙着眉头偏过视线,没好气地说:“早读也别上了,笤帚拿上,给我把升旗台四周好好扫一遍。还有……” 他盯着丁楚楚说:“今天每人给我写八百字检讨,由你开始,晚上在班会上读,到时候我跟政教处两个老师一起过来听,要是应付差事,明天就给我在校广播站读。” “知……知道了。” 丁楚楚磕磕绊绊地说。 最边上的程筱弱弱地举起手,“老师我没安慰她,我就是上厕所刚回来,没来得及坐下。” 政教主任没好气一挥手,“你免了。” 转头又看向阮玥,语重心长,“助人为乐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不要因为一两个不知好歹的人,去怀疑善这件事本身。” “知道了。” 阮玥眼眸里亮光涌动,“谢谢您。” “进去吧,好好学习。” 一向威严的中年男人罕见地露出个安抚人的笑容,抬步走了。 一边走着还一边掏出手机,等他走出几米远,大嗓门传来,“董国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一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因为动静太大,有幸目睹现场的人还不少,一传十十传百,半天时间,整层楼的学生差不多都知道了。 丁楚楚和她的几个小姐妹更成了高二级的名人,课间忍不住去了个厕所,丁楚楚都听见有男生哈哈笑着喊她,“哎,丁三岁。” 教导主任那一句关于她没断奶的话,几乎被学生们给玩坏了。 她心里屈辱得不行,却不敢回头跟任何人争辩,中午饭没吃,也没回宿舍,一直趴在教室课桌上,绞尽脑汁地想写出一篇读起来不会太丢人、又能让教导主任满意的检讨。 也就在她苦思冥想遣词造句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教室里学生离开了又回来,临近上课,突然有人在教室门口问道:“请问一下,你们班是有一个叫阮玥的同学吧?” 第28章 检讨 “谁呀?” “找阮玥的。” 因为这突兀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三个男人, 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喧嚣起来。 有女生小声道:“看着不像好人呀。” 三个男人里, 也就刚才问话的那个青年, 俊秀斯文,面相和气。其余那两个,一个矮胖,络腮胡配墨镜, Polo衫在身上被撑得紧绷绷,脖子上再来一串金链子,能直接去夜市上充大哥,另一个和他形成鲜明对比,高大健壮, 平头,冷酷着一张脸,看着很不好惹。 丁楚楚正写检讨, 闻声后抬眸一看,忍不住抿了下唇。 不管这三人是什么身份, 就这种打扮往门口一站, 那也只会让人往不好的地方联想了去。 “阮玥她,不会在社会上招惹了什么事吧?” 教室里这种议论声越来越多的时候, 阮玥出现在了窗户外。 她中午在宿舍小睡了一会儿, 和程筱一起来的,上了楼以后老远就看见了教室门口的三个男人,程筱还扯了扯她的袖子说了句:“诶诶诶, 你看那几个人,很有势嘛。” 对她的八卦劲儿,阮玥一贯无可奈何,低声提醒道:“别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太好。” “哦。” 程筱也就不看了,低着头,跟她一起往教室走。 哪曾想,人还没进去呢,络腮胡子的男人突然摘掉眼镜笑了声,“阮玥!你是阮玥吧!” 说着话,他随手将墨镜拍到高大男人怀里,笑容可掬地伸手说:“你好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他话没说完,被程筱抬手横挡住。 后者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学校!” “……” 络腮胡男人伸出的手不尴不尬地顿在空中,脸上的笑容都凝结了。 反倒是他身后的俊秀青年,客客气气地看向阮玥,“你好,我们是特地从京市过来找你的。昨天托你同学要过你的联系方式。” 这话一出,阮玥顿时明白了。 她看向程筱,“没事儿,你先进去吧。” 程筱偏头看她一眼,半晌,给了个“那你自己当心点”的表情,撇着嘴进了教室。 阮玥被她逗得抿唇一笑,再看向对面三个男人,神色稍敛,客客气气地说:“你们好,我是阮玥。” 这几天气温高,她下午来教室没穿校服外套,白色滚蓝边的校服短袖搭配墨蓝色校服长裤,脚上一双干干净净的小白鞋,就这么开口一说话,那股子疏离矜持的味道就出来了。 绝了! 这是副导演看见真人的第一想法。 他没再伸手出去,语气温和地询问了句:“借一步说话?” 阮玥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还有不到四分钟就上课了。” 因为距离近,男人一下子就发现,她那一只腕表是百达翡丽经典款,铂金表壳搭配褐色皮质腕带,式样低调大方,以极好的口碑在市场上人气不衰,售价二十万左右。 敢情是个富家千金? 难怪对拍戏这种邀约毫不动心。 他在心里一阵盘算,脸带笑意说:“行,我们就简单说几句。” 四个人走到不远处栏杆边。 络腮胡子也不拐弯抹角了,让旁边的周钰拿了张名片递出去,开门见山道:“我们想请你上的这个影片,是潘景平导演执导的,戏份不多,出场三到五分钟,和孟既明老师搭,角色也很正面,是男主人公少年时代的暗恋对象。” 潘景平,国内第五代名导之一。 孟既明,曾经凭借处女作获封双料影帝的青年演员,优质偶像,演艺圈著名慈善家。 这两个名字一出,便有如雷贯耳之效。 阮玥接了名片,下意识地便在记忆中搜寻起来。 她从小,生活里的娱乐项目就没有多少,母亲在她上小学前给请了钢琴老师让陶冶性情,她学到了初中毕业,因为没想往专业领域发展,也就当个兴趣爱好偶尔练练,平时课余,基本就看书,再看一些影视剧和综艺节目打发时间,偶尔和温姨一起,在小区里打打羽毛球。 13年上映,由孟既明主演的电影—— 《创业者》? 这个名字窜入脑海,她又努力回忆了下,可是很可惜,因为当年没去电影院看,所以除了主演之外,她对其余一无所知。 见她沉默,副导演心里暗暗咂舌,往旁边瞥了眼。 周钰立时心领神会,笑着补充,“我们能从京市过来,是带着十足的诚意的。也是因为潘导,他在看了你的照片后点名希望你出演。戏份真的不多,几分钟而已,几天就能拍完,不会影响你学习。” 阮玥抬眸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拍戏当演员。” 她双手将名片递了回去。 副导演脸色郁闷极了,“没事没事。那这样,名片你先拿着,我们会在宁城待两天才回去,改主意了你随时打电话。” “叮铃铃——” 上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 阮玥不想耽误听课,收回名片说:“真的很抱歉,那我先去上课了。” 三个男人,目送她进了教室。 走下楼梯的时候,络腮胡子还一个劲儿叹气,“老潘啊老潘,这眼光真够毒的。诶,既明那心头白月光,是个干部子女没错吧?刚这小姑娘,手上那腕表二十万!” 周钰走在他身侧,想起刚才女孩儿那张花瓣般皎洁干净的脸,微笑建议道:“要不,我们去找一下班主任?” “找班主任?” 周钰点头,“潘导的戏,那可是全国多少演员抢着想上的,还有孟哥,国民度也无人能出其右,班上能出这么一个和他们合作的学生,班主任那脸上,大抵也是有光的。” “……言之有理!” 络腮胡子一点头,“那行,再去班主任那儿一试。” …… 下午第四节 自习课。 程筱写完作业回头看了眼,发现阮玥没事人一样,端端正正地坐着刷题,忍不住丧着脸又问:“诶,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不想影响学习。” 阮玥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下,“你作业写完了?” “完了啊——” 程筱一脸的心有不甘,手掌撑在她桌沿上,偏头又问秦子喻,“你说她是不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孟既明啊!竟然都无动于衷!” 秦子喻笑了下,“又不是人人都追星。” 阮玥和几个男人在外面说话的时候,程筱一直都趴在窗边看,等阮玥一进来,便趁她不备夺了手里那张名片。看到上面影视公司的名字,不肯罢休地追着问了半天。 阮玥被她缠得不行,也就将那几人的来意给说了。 几节课过去,她一直念念叨叨,以至于周围好几个人都听见了,对阮玥的回绝,也多少有些震惊。 不过秦子喻和她同桌了这一阵子,对她性子也多少有了更深的了解,相比于同龄女孩儿,阮玥要沉静稳重得多。 好像也就领操时做到跳跃运动,蹦蹦跳跳的,能显出几分少女活力。 有一种反差的可爱…… 他走神地正想着,听到窗户被人敲了两下。 董国锋在外面,朝阮玥指了指。 阮玥随即起身,走出教室开口唤:“董老师。” 董国锋这一天上午糟心透了,因为丁楚楚那几个,他被政教主任一个电话叫到办公室训了半天,严厉要求他做一下自我反省,加强对学生道德品质的提高,也就到下午,因为那几个不速之客,心情好转了些许。 这会儿看阮玥,那就跟看国宝似的,语调温和得不得了,“潘导的戏,为什么不想上呀?” 阮玥一愣,如实道:“没想过当演员,也不想影响学习。” “人生在世,多点尝试也并不算坏事。” 董国锋继续笑道,“几分钟的镜头,也不至于就影响学习嘛。老师知道你家境优渥,没有这些追名逐利的想法,那很好。可如果是潘导的戏,还是建议你慎重考虑,可以去挑战一把。往小了说,这是你成长路上一个开阔眼界、增长体验的机会,往大了说,指不定这就是你未来的一条坦途呢。命运给出的这一种垂青,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阮玥沉默了片刻。 半晌,她微微一点头,笑着说:“谢谢您,我知道了,会好好再考虑一下的。” “那行,进去吧。” 阮玥进到教室,程筱一脸激动地按住她手,“老班让你去上潘导的戏对不对?去啊去啊去啊,我的大小姐,求求了行不!我想要孟影帝的签名!” “……” 坐在位子上,阮玥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啊!” 程筱简直被她给气死了。 瞧见她鼓着腮帮子一脸气恼的模样,阮玥忍不住笑了下,抬手攥住她指过来的一只手往前推了下,“好了,先上课吧。” “你这人!” 无可奈何,程筱转过身去。 分班一开始呢,她觉得阮玥挺冷淡的,也不怎么亲近。可这段时间接触多了,她就特别喜欢赖着阮玥,毕竟从小大大咧咧习惯了,她的生活圈子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么温柔安静的女孩儿。 她觉得阮玥活脱脱就是那种古代的大家闺秀,模样漂亮气质又出众,这要和孟影帝搭戏了,绝对会一飞冲天的! 坐在她身后,听着她唉声叹气,阮玥多少有些动摇了。 不过也没等她想明白,下午课前来了几个男人找她去拍电影的消息就在学校里不胫而走了。 第四节 下课以后,自由活动时间。 高二级好几个班的体委、班长和领操员组织学生在操场各处练习做操,十九班的周围,不知不觉地就多了许多人围观。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因为是自由练习,阮玥在前排领操的同时,嘴里还喊着口号。 她声音清亮,停顿利落,蓝白拼色的校服,衬着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做出来都比其他人好看许多。 “是她吗是她吗?” “应该是吧,十九班领操的女生嘛。” “听说是潘导的人找她演戏诶,这也太玄幻了吧,我们宁城一中,还从没出过明星学生呢。” “对啊对啊,可是我听说她没答应。” “啊——” 围观的女生里,响起一片惊讶的喊声。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学生笑了笑,若有所思,迟疑地说:“可能是家境本来就很好,所以对当明星这种事也不感冒?” “哎,好羡慕这种家里有钱还漂亮的人……” 这女生话未说完,空中一块巧克力,在划了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后,直接撞到她身上。 她条件反射地接住,再抬眸一看。 间隔两米远,全校闻名的蒋少爷朝她抬抬下巴,笑得眼泛桃花,“美女啊,会说话那就多说点。” “噗——” 边上也有人知道他跟阮玥关系好,见状喷笑了声,打趣那个一脸通红的女生,“拿着吧,蒋公子的巧克力,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 “谢……” 女生抬眸想道谢,发现蒋勋那一帮人,已经下了台阶。 一整套体操做了好几遍,结束后,阮玥额头、颈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回头将队伍解散,她站在原地正等程筱,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那手中,握着一瓶农夫山泉。 “喝点呗,瞧你都出汗了。” 蒋勋说着话就想伸手,将她贴在鬓角的一缕湿发拨一下,手没碰到人脸呢,旁边传来一道清冽且极富辨识度的嗓音,“阮玥。” “操。” 他低咒一声,看向迎面而来的傅知行。 傅大校草名扬一中。 是高二这一级二十多个班里,唯一的一位男领操员。 不过,也就他,能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里,面不改色地将一整套广播体操给做完整,动作标准,偏偏一点儿也不娘。 女生们会激动地低呼:“嗷,长得帅的人做个操都那么好看。” 这就很气人了。 蒋勋神游地想了一通,再抬眸,发现阮玥将自己给她的那瓶水,递给了傅知行! 傅知行没客气,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两口。 “阮玥!”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那是我给你买的!” 抬眸看了他一眼,阮玥解释:“我不是特别渴。” 蒋勋一噎,再看向傅知行,语调颇有些不满,“诶你这个人,知不知道爱护女生呀!” 傅知行朝他笑了下,“她今天不能喝冰水。” 蒋勋:“???” 他一脑门的问号,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傅知行的意思。反倒是他旁边的程筱,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傅知行一眼。 这人,竟然知道阮玥今天来了大姨妈? …… 晚饭铃响起。 几个人一起往饭堂里走。 程筱挽住阮玥的手,压低的声音也掩不住兴奋的情绪,“喂喂喂,傅校草为什么知道你今天来了大姨妈啊,你们这种青梅竹马,连这些事情都不瞒对方吗?太亲密了叭!” 阮玥例假的日子一贯挺规律,可重生回来这是第一次,她压根没准备,中午在宿舍里,用了程筱的东西应急。 为什么傅知行会知道? 她默默地走着,慢慢想起来,好像是因为第一次例假的时候被他撞上,所以之后每个月那几天前后,他总是对她十分照顾。放学了会等她一起回家,课间要是去了学校便利店,还经常带一杯热饮专程给她。 他对她的好,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阮玥笑了笑,问程筱:“你想吃什么呀?” 程筱:“……” 这话题转移的,一点儿都没有技巧。 她眨眨眼一笑,偏过头去问傅知行,“傅知行,我和阮玥都忘了带饭卡,你等会儿能不能请我们一起吃饭呀?” “为什么问他,小爷我没钱吗?” 旁边走着的蒋勋,一脸不悦道。 因为傅知行一直在阮玥旁边,所以他和几个兄弟也没有去校外吃,一行近十人,走向饭堂的声势十分引人注目。 听见他说话,程筱回头说了句,“下次你请呗,”又看向傅知行,“行不行呀,傅大校草。” “想吃什么你等会儿随便点。” 傅知行唇角牵起,笑着说。 —— 晚自习班会。 丁楚楚低着头,在讲台上念检讨。 程筱一只手伸到后面,将一本书放在了阮玥的桌上。 阮玥掀开扉页一看,果不其然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哈哈哈,想不到她也有今天,乐死我了!Ps:我还是想说一句,傅知行和你真的好配好配好配,我以项上人头作保,他喜欢你!】 “严主任的训斥让我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是个高中生了,应该独立自强,不能永远躲在妈妈的羽翼下寻求庇护。在这里,我也想对阮玥同学说一句话……” 讲台上,丁楚楚的目光落在了阮玥身上。 阮玥刚将书页合上,抬起头,便对上她一脸真挚动容的神情。 丁楚楚面对她鞠了一个躬,“对不起。” 教室后排,政教主任坐了陆沉的凳子,其他两位政教处老师坐了李时煜和秦峥的凳子,三个大男生则齐齐扎在过道里。 因为丁楚楚的目光落在一组,阮玥却没起身,边上那个老师好奇地抬眸,低声问秦峥:“哪个是阮玥呀?” 潘导的助理从京市过来,请高二级一个女生上他们新电影客串,这消息,很多老师也听说了。 被他问,秦峥就笑了一下,“中间靠窗,最漂亮的那个就是。” 话音刚落地,秦峥感觉到一股子杀气。 抬眸看去,正好对上教导主任那张威严周正的脸,后者目光冷飕飕地看着他,低沉道:“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不务正业,腿打断。” 秦峥肩头一缩,苦着脸站直了身子。 不就夸了句阮玥漂亮么?! 这么狠的! 他抬腿后踢了一下,声音极低,“听见了没?谈恋爱要命的。” 陆沉嗤笑了声,没理他。 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一组中间。 他想起了前天晚上,阮玥脸上那一巴掌,总觉得可能和丁楚楚她们母女,多少有点关系。 不过,阮玥家里那些事,他基本一无所知。 这念头一晃而过,也就抛诸脑后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讲台上几个女生依次念完了检讨,董国锋没让她们下去,站在过道里请示:“严主任?” 后排的政教主任站起身,从过道走到讲台边上,看着丁楚楚说:“我希望这堂班会对你们来说是特别的,更希望你们记住自己刚才念出来的每一个字,牢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以后走上社会,不要当农夫与蛇里面的那条蛇,让善良的人寒心。” 这话说的,太重了。 丁楚楚站在几个女生中间,只觉得肩上一座山沉沉压下,压得她抬不起头,直不起腰,里子面子一次性丢了个干净。 可她不敢流露出丝毫委屈,点点头道:“知道了。” “那行。” 教导主任抬眸看向董国锋,“你继续班会吧。” 班会的主题,自然还是围绕着这件事。 丁楚楚的心理压力,几乎将她压垮了,艰难地挨到放学,她背着书包第一个出了教室门,连宿舍也不想回,躲在操场角落里呜呜呜地哭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丁美娟拨了一个电话。 丁美娟已经回了老家,躺在冷冰冰的床上难以入眠,接到她电话就听见一阵哭声,忙不迭问:“楚楚你怎么了?哭什么呢?” “妈——” 丁楚楚哽咽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教导主任的那些话,她没能完全复述出来,只三言两语,也足够将丁美娟气炸了。 丁楚楚哭道:“现在大导演请她拍电影了,下午她带我们练操,学校都有好些学生跑来看,就连下午班会,政教处那几个老师都打听她,有了这些事,接下来的体操比赛,很可能就让她带我们班出校参加了……” 远远听着,丁美娟气得心口疼。 她静了半晌,温柔地道:“楚楚,你听妈妈说,有些人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如果体操比赛真是她带领你们班同学出校参加,那这就是一个好机会,我们摔死她。” 第29章 揽她入怀 丁楚楚猜的没错。 因为阮玥被潘景平看中, 想请她演电影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开,校内体操比赛当天, 十九班大获关注, 最后拿了第一名。 九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星期六。 董国锋和体育老师卓海,外加高二年级组一个女老师,三个人一起, 领着十九班一群学生,坐大巴前往比赛地点。 这次体操比赛是全市中学联合举办的活动,还划分了初中组和高中组,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将比赛地点设置在宁城体育文化中心的一个场馆里。 大巴车上, 阮玥和程筱坐一排。 落座后,阮玥便从书包里掏出耳机,自己戴了一只, 指尖捏着另一只问程筱:“你要听吗?” “那必须——” 程筱说话间拿过耳机,戴上后却脸色复杂地看了阮玥一眼, “这什么啊, 英语?” “嗯,英语美文诵读。” “……算了吧。” 程筱一撇嘴, “听一会儿我得睡着了。” 她没好气地将耳机塞到阮玥手里, 见她冲自己笑,又忍不住念叨:“好不容易到国庆,还得补课两天攒假, 已经让人很头疼了好不好?你倒好,连路上这一点时间都不放过,听英语?丧心病狂!” 熟识后阮玥已经发现了,她这新朋友是个话痨。 因而她也就戴了一只耳机,将另一只绕脖挂着,轻声细语地解释:“多听这个有助于提升语感,对听力和口语都有帮助。” “那我也不想听。” 程筱搂住她一条胳膊,脸颊挨上去蹭了蹭,“我宁愿狗带。” 阮玥:“……” 她无言以对了,哭笑不得地看了程筱一眼。 肩膀被她压着,不太舒服,可因为这几乎是她从小到大第一个同性朋友,她思量了下,没有将人推开,听着英语,抬眸看向窗外的时候,还忍不住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隔了一条走道,孙婧坐在她斜前方。 余光瞥见程筱和她亲热的样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手伸进外套口袋,捏紧了那一包酚酞片粉末。 眸底一片阴郁…… 这半个月以来,阮玥在学校里大出风头。 班上越来越多的学生喜欢她,一年级有些小男生课间会跑来给她递情书,就连他们各科任课老师,都将她当成了香饽饽,什么作业字迹工整,习题册正确率高,隔三差五地,变着花样地夸她。 比较之下,她们几个的日子简直太难过了。 所以在昨天,意外发现丁楚楚在吃酚酞片,她就动了心思,想给阮玥一点颜色瞧瞧。 念及此,她偏头看了眼丁楚楚,小声问:“这个药对便秘真的有用?” “你吃了吗?” 丁楚楚闻言转过头说,“今天我们要比赛,最好还是别吃了吧,拉肚子就不好了。泻药不能乱吃的,你要真的不舒服,去医院看看?” “还没吃呢。” 孙婧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有多说。 就丁楚楚这个胆量,要是她说自己要给阮玥下泻药,肯定被吓着,指不定还坏事。 “哦哦,那就好。” 松口气,丁楚楚偏头看向窗外。 酚酞片是那天之后,丁美娟寄给她的。 说是让她将药片碾成粉末,体操比赛当天偷偷放进阮玥的水杯里,可临近这一天,她看着药,有些不够胆。 谁曾想就在她拿着药片出神的时候,孙婧看见了。 一时情急,她便说自己最近便秘。 孙婧当时眼前一亮,然后就让给了她几片,说是她也需要。 可丁楚楚了解她,直觉里,孙婧和她动了一样的心思,要教训阮玥。她也不想挑明,话里话外暗示几句,反正这件事要是由孙婧做了,那才好。 八点,大巴停在体育文化中心停车场。 “慢慢下,我们排成四列入场。” 车门外,董国锋扯着嗓子喊完,看到阮玥下来,便冲她招招手,“阮玥你出列,走边上。” 她是领操员,今天在学校的时候,还有老师帮着修了下眉毛,上了点粉底和唇彩,应声后独自走在队伍一侧,脑后扎起的高马尾随着走路轻轻晃动,青春靓丽,十分惹眼。 男生队伍里有人看了眼,小声道:“冷美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冷。” “谁说她冷了,人家一直都很软,阮妹嘛。” 尔后便是一阵低笑声。 孙婧走在前排,冷着脸听完,忍不住又将一只手揣进口袋。 比赛在B馆,他们从停车场走到馆内,用了十多分钟。入场后,董国锋和卓海引领学生们先到属于他们的看台区域就坐,年级组那个女老师则把阮玥叫到一旁去交代细节。 孙婧见时机到了,转头往队伍后面看,发现帮众人拿水杯的那个男生正抬眸要叫人,便连忙跑过去说:“女生的杯子给我吧,我拿去发一下。” 因为要出来多半天,好些女生拿了自己的水杯。 比赛的后勤组也给备了矿泉水,男生正要去搬水,见她帮忙,也就顺手将十来个杯子递给她:“谢了。” …… 各校体操队的出场顺序是抽签决定的。 一中的老师手气一般,抽到了中间偏后顺序出场。 因为距离还早,一众人先坐在划定区域等候,顺带看下面一众竞争学校表现,有一个学校挺独特,为这个比赛专门定制了荧光黄的健美衣,亮瞎人眼的一片黄色人影站到评委席下,看台上便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这校长怎么想的呀——” 程筱一边看着场下笑,一边随手拿过座位旁的水杯灌了两口,待后知后觉地发现味道怪怪的,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嘴里微微发苦。 她脸色一愣,将杯子转了一圈,神色讪讪地看向阮玥,“不好意思啊,把你水给喝了。” 前几天,她们俩买了一样的水杯。 阮玥细心,给杯壁上贴了个小小的姓名贴。 听见程筱这话,她有些好笑地接了自己杯子,“喝了就喝了,没事。” 程筱嘿嘿一笑,忍不住问:“你给杯子里放的什么呀,苦苦的。” “就白开水。” 阮玥说着话,垂眸看了水杯一眼,也没往心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该她们下场预备了,程筱却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喊起来。 阮玥刚起身,闻言伸手搀住她,“怎么了?” “不行不行,我肚子不舒服,啊啊啊,要去厕所!” 这话说完,她都顾不得直起腰,推开前面两个女生,以十万火急的速度给跑下看台了。 目送她的背影越来越远,阮玥着急得不行,抬手腕看完时间,略一沉吟,目光瞥向看台后排。 他们班学生总数五十二,本来正好是四的倍数,可因为最后几个男生怎么做都做不好动作,董国锋直接将他们给放弃了,今天过来,纯粹当观众。 陆沉几个正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放空,看到跟在队伍后面的阮玥突然停步,转身朝他们走来。 “呦,什么状况呀这是——” 李时煜笑容满面地坐直身子,看向走到近前的阮玥,“阮同学不去领队,跑过来是?” 阮玥看向他们一排四人,“程筱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不一定赶得及上场,你们能不能出个人补一下数?” “那必须沉哥呀!” 秦峥一把拍陆沉胳膊上,笑得一脸促狭。 其他两个没说话,阮玥只得看向陆沉,“你行吗?” “你觉得我行不行?” “噗——” 李时煜扑哧一声笑了,抖着膝盖撞他腿,“一言不合开黄腔,沉哥你这不能够啊,欺负咱们阮妹。” 又看向阮玥,神秘兮兮地,“别问男生行不行,知道不?” 阮玥:“……” 她转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看着她背影,李时煜一脸呆滞。 “起开!” 陆沉踹了他一脚,三步并作两步,在台阶下追上了阮玥,探身问:“诶,这就生气了?” “你们很无聊。” 阮玥径直往前走,看也不看他。 陆沉笑,低头,抬手摸了摸鼻尖,“没有吧?我那话可没别的意思,就正常问你呢,李时煜那狗逼,别理他。” “……” 阮玥默了一下,停下步子看他,“又不是不会,为什么就不能认真点好好做操,学生得有个学生的样子吧?还是你们自以为特立独行很帅?” 小阮玥训起人来,神色紧绷的样子怪可爱。 粉润润的小嘴,果冻一样。 陆沉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垂眸看着她,忍不住想笑,又怕一笑将这人给惹毛了,只得生生憋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你批评得有道理。我回去好好反省。” 嬉皮笑脸的样子,气得阮玥一噎。 抬眸往队伍那儿看了一眼,又顾不得和他多说了,边走边道:“那我去给老师说一声,你入队吧。” …… 校内训练期间,陆沉一直跟着。 因而整场表现下来,并没闹出什么笑话。 阮玥在前面领操,也没办法回头看他,等终于结束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带队走到台阶下,却发现程筱还没回来。 下车那会儿,他们将书包留在位子上了,手机也没随身带,担心之余,她没有直接回看台落座,而是转身去了女厕。 —— 下午三点。 医院急诊科,留观室。 程筱因为腹泻脱水晕乎乎地躺着打吊瓶,阮玥坐在床边正出神,外面急匆匆进来个女人,开口问护士,“麻烦问一下,程筱是不是在这儿?” “阿姨。” 阮玥连忙站起身唤了声。 程筱母亲是从单位赶过来的,手里拎着个包,听见她喊抬眸一看,飞快地到了床边,“筱筱这……” 见女儿脸上出了不少皮疹,她被吓了一跳,话都没说完。 阮玥连忙道:“医生说脸上是有些过敏,不要紧的。” 程筱母亲转过身,“她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月底公司太忙了,电话里我都没听太清。” 阮玥抿了下唇,笑容有些勉强,“可能是水杯里被下了泻药,不过化验结果还没出来,我……” “玥玥。” 身后一道喊声突然传来,阮玥一回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近,将手上几张化验单递给她,“水杯里检测出酚酞片药物成分,粪常规里也有残留,可以确定是因此引起的急性腹泻,看你同学的样子,对这药还有些过敏反应,情况比一般人严重些。” “这位是……” 医生说完话,看了眼程筱母亲。 “哦,我是这孩子她妈。” 医生便点点头笑了下,“也没太大问题,挂了吊瓶回家休息两天就能好,不要太担心。” “好的好的,谢谢大夫哈。” 交谈了几句,程筱母亲松口气,跟医生一起去了办公室。 阮玥站在病床边,大脑放空了几秒,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慢慢握起,半分钟后,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赵苪知。 赵苪知下午不坐诊,接了电话便很快赶到留观室,听她说自己水杯里被人下了泻药,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打电话报警。” …… 宁城一中。 十九班一众人正上自习,教室外,严主任和董国锋陪着辖区派出所两个民警进了教室。 两个人俱是一脸阴云。 座位上,孙婧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拼命地将头低下,减少存在感。 “卢鹏、孙婧……” 董国锋目光扫过,唤完这两个名字声音一顿,又道,“丁楚楚、王娟娜、楚星,你们几个都出来。” 被他叫到名字的几个人,胆战心惊地走了出去。 班上出了这种丑闻,董国锋一张脸都没处搁了,等教导主任和两个民警将几人带去办公室,抑郁地吐出口气,偏头怒斥:“议论什么?!没你们的事,好好上自习。” 可等他一走,教室里立马炸开锅。 “到底是谁呀,这胆子太大了吧!” “反正卢鹏不可能,他和阮玥没怨没仇的!” “啊,是孙婧吧,我早上看见她好像也拿我们水杯了。” “我觉得是丁楚楚,因为上次的事,对阮玥怀恨在心!” “靠!这不就农夫与蛇嘛,要是她那也太狠了,就因为被老师训斥丢脸,给阮玥水杯里下药?” “都把人弄住院了,够变态的!” 十八班一个男生从门口过,正好听到这一连串议论,神色一愣便赶紧回了教室,“大新闻大新闻,隔壁班那个丁楚楚给阮玥水杯里下药把人整医院里去,我的天,警察都来了!” “真的假的啊!” “天呐,这什么仇呀!” 安静的教室,顿时炸开了锅。 很多人下意识往傅知行那边看,只见他脸色一变,二话没说起身,眨眼间就出了教室。 …… 傍晚。 留观室渐渐地安静下来。 程筱的母亲出去吃饭,阮玥没什么胃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陪醒来的程筱说话。 “你是不知道,晕倒前我以为自己快死了,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拉,简直要命……” “对不起呀。” 低头攥着手机,阮玥一脸愧疚。 “诶诶诶,也不是怨你嘛。” 程筱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谁能想到孙婧这么缺德,竟然往你水杯里下泻药,太下作了,幸好水被我喝了,要真让你喝了,那我们今天体操比赛不得出洋相,现在还得个第二呢,不错不错。” 阮玥被她逗得一笑,“你真会苦中作乐。” “那是——” 程筱话未说完,目光落在门口,突然愣住。 阮玥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发现傅知行站在那儿,双拳紧握,胸膛微微起伏,一副刚奔跑过的样子。 她意外地站起身, “你怎么来了?” 傅知行脑子有些懵。 怔怔地看了她两秒,抬步走过去,仍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好半晌,喉结轻滚了下,哑声问:“你没事啊。” “我……” 阮玥一开口突然明白,他应当是听岔了,以为自己在住院。冲人浅浅了笑了下,她“嗯”了声,“我没事。” 傅知行似乎是有点紧张,俊脸微红,一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样子,笑容也显出不自在,“没事就好。” 阮玥哭笑不得,又觉得心头柔软,抬手碰碰他胳膊,“出去说吧。” 两个人一起到了外面。 医院已经下班,喧嚣褪去,楼道里灯光明亮,却静悄悄的。 傅知行脊背抵在墙上,微微仰头,天花板上投映下来一束光打在他脸上,他看着那光芒,觉得自己被照得无所遁形。 胸腔里,有一团情绪翻涌焦灼…… “阮玥。” 他喉结滚动,轻轻唤了声身边的女孩。 阮玥偏头看了他一眼,“嗯?” 面前突然罩下暗影,傅知行倾身过来,闭了闭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猝不及防,阮玥脸颊磕在他胸膛上,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她听见了男生的心跳,砰砰砰,沉稳而有力。 “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傅知行将下巴抵在她肩头,轻声呢喃。 阮玥被他抱着,大脑停止了思考。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踩在地上的一双脚轻飘飘,双腿却紧绷绷,眼眶微微发烫,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好像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个倾身拥抱她的傅知行是那样的不真实,她听到的心跳声却是那般火热。 当下的这一切,好像一个虚幻的梦。 她若动一动,就都消失了。 谁也说不清这个拥抱到底持续了多久,好像很久,地老天荒那么长,又好像很短,只有一个瞬间…… 傅知行将她松开的时候,耳尖和脸颊都泛着薄红,一贯沉静端正的他,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愣是不知道说什么。 我喜欢你? 我爱你?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呀? 跟我交往吧? 他幻想过的求爱场景一帧又一帧,飞快地涌入脑海,又闪现而过,他看着阮玥微微茫然的样子,很不确定,究竟用哪一句话,才不会唐突了他冰清玉洁的女孩。 “阮玥。” 身后一道短促的女声,突兀地将他思绪打断。 赵苪知下班后换了常服,一手拎包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傅知行一眼,后者不若往常那么自然,磕磕绊绊地唤了声,“阿……阿姨。” “放学了?” 赵苪知点点头,随口问。 “没有。” 傅知行笑了一下,“有点事,过来找我爸妈,正好碰见阮玥。” 这话说完,他抿抿唇,“那我先走了。” “好。” 赵苪知应了一声,目送他走,偏头问阮玥,“你同学怎么样了?” 阮玥没理她,没听到似的,看着男生走远的背影发呆。 赵苪知轻叹口气,“阮玥?” “啊。” 阮玥猛地看向她,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怎么了妈?” “你同学怎么样了?” “哦,不要紧了。” 阮玥回答了一句,低头走进留观室。 赵苪知跟她走到门口,下意识顿足,抬眸又去看刚才傅知行离开的方向,楼道上空空如也。 “呵~” 半晌,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地,轻声笑了下。 傅恒和梁菲的儿子,喜欢上了她女儿? 够讽刺的。 —— 因为急性肠炎,程筱请了一天假。 第二天阮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孙婧的位子上坐了其他人,后排的秦峥,桌椅往前移了一排。 秦子喻小声告诉她:“听说已经给了开除处分,而且还记在了档案上,昨天晚自习,董老师就让人把她桌椅撤了。” “活该!” “没想到她这么恶毒,竟然给你水杯里下药。” 因为程筱没来,前后左右几个同学都将阮玥当成了安慰对象,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有人还问:“诶,程筱有没有告她呀?这构成故意伤害了吧?” “程筱不严重,也就没构成刑事犯罪,算是民事侵权吧,可因为她未满十八岁,第一次犯这种事,大抵也不会拘留,但会罚款,然后赔偿一下程筱的医药费,达成和解。” “……真是便宜她了。” 有人愤愤不平道。 …… 第二天便是十月一日。 国庆假期开始。 阮玥和赵苪知之前拒绝了阮承颐去日本的提议,本来说好了要回老家,可因为挂念程筱,阮玥一放假便上门去探望,赵苪知和阮承颐也觉得人家女生这病的挺冤,就将回去的日子推迟了两天。 在程筱家里的时候,阮玥接到了京市打来的电话。 周钰问她能不能近期到京市一趟,因为《创业者》剧组即将开机,导演潘景平想见她真人一面。 事先已经联系过且应下了过去一试,阮玥接到电话也就没推脱,第二天清晨,坐上了前往京市的飞机。 宁城距离京市并不远,乘飞机不到两小时便抵达,上午十一点,阮玥刚下机,便看到周钰的短信:【我过来接你,已经在旅客出站口等着了。】 之前有一面之缘,阮玥对他的印象还挺好,一边走一边回了句:【我已经下机了,就来。】 前世今生加一起,她来过京市能有五六次,对机场也算熟悉,没一会儿,便到了出站口。 两个人碰上面,周钰见她只背了个小包就笑了,“难得放长假,不预备在京市玩几天呀?” “不了,我买了下午六点的回程票。” 因为事先在微信里问过,阮玥知道,潘景平让她过来这一趟,主要就是想见见真人,如果孟既明有空,可能也一起见见,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半天时间基本足够。 踏足演艺圈好几年,周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高冷范儿的姑娘,心下觉得好笑又新奇,两个人一道取了车,将车子开出停车场之前,他低头,用手机发了两条短信。 一条给副导演徐庸:“人接上了,再有一小时到工作室。” 另一条给孟既明的助理肖乐:“之前和孟老师约了中午一起吃饭,他时间上应该没问题吧?” …… 行驶的轿车上。 肖乐看见微信,回复了一句:“没问题。我们已经出发在路上了,预备先去和潘导汇合。” 微信发送成功,他扭头笑了一下,“潘导看中的那姑娘,周哥应该是接上了,刚发微信来跟我确认中午的饭局呢。” 倚靠在后排假寐的男人闻言轻笑了声,声音沉郁,“也就潘导,能为一个角色把人折腾到这种地步。” “可不是?” 肖乐一脸感慨,“不过那姑娘能凭一张偷拍照被潘导看上,也是难得。看照片是真漂亮,就是不知道真人到底怎么样。” 这句话,孟既明没接。 他微微阖着眼眸,剧本里需要那姑娘演绎的剧情,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八十年代的背景,大男主事业线的群像戏里,唯有这姑娘,是那唯一的一抹柔软。 十七岁的她,出身高干家庭,却因为遗传性心脏病足不出户,仿若从小养在玻璃花房的白茉莉,静静开放。 少年丧母的男主人公走出农村,投奔了在城里给领导当警卫的父亲,也是十七岁,他第一次踏入大院,因为旅途劳顿,风尘仆仆地站在整洁明亮的大客厅里,正觉得局促,听到楼梯上传来柔软的女孩声音:“曼姨,家里来客人了呀?” 他一抬头—— 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子站在木质楼梯上,她长发如瀑,脸色苍白,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歪头打量他,见他看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摸着扶手从楼梯上下来到了他身边,弯唇说:“你好啊,我是江念慈。” 潘导这人,骨子里有读书人极传统的一面,剧本里这个江念慈,大抵是他年轻时,梦中女孩的绝佳范例。 单纯稚嫩、美好脆弱,像晶莹剔透的琉璃。 孟既明不觉得—— 随便找来的一个小姑娘,就能将这种特定年代和特定条件下,这样的一个角色给演好了。 潘导这人,太过理想主义。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的预收文:《黑化男主我要了[穿书]》 肤白貌美的娇小姐穿到了一本成长型男频爽文里,还成了里面那个和她同名,作天作地的超级大反派。 一睁开眼,她正带着一群小弟欺辱那个未来会黑化、强大、兵不血刃地收拾他们的大男主。 大男主暂时还是个小可怜。 被迫匍匐在她脚下,嘴角流血,神态隐忍。 没人知道 以后的他有多阴沉冷漠,手段诡谲—— 他能面带微笑地奉承少时的仇敌,温柔接纳自己并不爱的女人联姻完成阶层蜕变,然后站在商圈金字塔顶端,搅弄风云,傲视群雄。 想到未来自己家破人亡的下场,蒋新月欲哭无泪地蹲下身,小声试探,“哎,如果我说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信不信?” 少年垂下眼眸:“滚。” 他语气森冷,脊背绷直傲骨铮铮,阖下眼眸时,长睫在眼睑下方映出阴翳,冷白的脸上,染血的薄唇美到妖异。 只一眼 她便沦陷了。 —— 【少不更事·人间富贵花女主×心硬如铁·暗黑禁欲系男主】 校园女追男,1V1双洁,结局H。 第30章 影帝 十二点多。 阮玥和周钰一起, 到了潘景平的导演工作室。 工作室在京市文化产业园区中心地带的一栋写字楼上,因为楼里有好几家影视娱乐公司, 出入闸口都有保安巡逻, 管制挺严格。 前世今生,阮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周钰在帮填访客登记的时候,她站在一旁,略微抬眸, 颇有些好奇地环视了一周。 两个人上电梯。 周钰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笑着道:“因为孟老师也过来了,午餐我们等会儿就在工作室解决,可以吧?” “嗯,我都行。” 阮玥点点头应了一声, 垂眸看着亮起的楼层按键。 “叮——” 电梯停在十八楼,抬步走出电梯间左转,映入眼帘的便是潘景平工作室, 她刚才略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会客室。 长桌边几人正喝茶, 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孟既明一手还捏着茶盏, 抬眸望出去的时候,神色微微怔了一下。 站在门口的女孩儿, 十六七岁, 明净纤柔,剪裁合体的裙装掐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她恰好站在室外投映进来的一道天光里, 安安静静,仿若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色山茶。 他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了桌上。 进到会客间的周钰已经笑着开始介绍:“潘导、孟老师,这是阮玥。” 尔后又看了阮玥一眼,依次介绍:“这是潘导、孟影帝,剧组的选角导演徐导,你之前见过的。” 阮玥点点头,笑着问候众人:“大家好。” 几乎在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潘景平就确定选她无疑。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见,坐下后,又问了一些其他情况,念书累不累,来京市有没有告诉父母,平时里有没有什么特长、爱好…… 当阮玥说到学过十年钢琴时,孟既明笑着开口:“那倒是挺巧的。” 他身子稍侧,白衬衫袖子卷起,小臂搭在桌沿上,看向潘景平,“剧本里的江念慈,有个弹钢琴的镜头。” 彼此第一次见,阮玥话很少,基本是被问一句,回答一句,沉稳内敛的性子,不太像个十几岁的高中生,看在潘景平一众人眼里,却觉得满意非常。 临近一点,一众人在餐厅吃饭。 阮玥听到他们说十月中旬开机,错愕之余,忍不住问了句:“那我需要提前背台词……吗?” 因为几个男人目光齐齐扫来,她尾音声调低了。 似乎是因为插话不太自在,又垂下头。 长发扎了个低马尾,鬓角几缕碎发扫下来勾着弧度优美的下巴,莫名地,有一抹温柔腼腆的意味。 潘景平笑了一声。 其余几人也笑了,孟既明就坐在她旁边,抬手拿饮料给她杯子里满上,用一把醇厚略低沉的嗓音问:“统共也就不到十句台词,你需要背多久?” “……” 阮玥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小角色。 孟既明想了想,又笑:“曼姨,家里来客人了吗/你好啊,我是江念慈/谢谢/我不能玩这些的/那我试试。” “嗯,五句。” 他看着阮玥,“记住了没?” 阮玥抿唇捏着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好了,你是老人了,不要欺负人家小姑娘。” 络腮胡子的徐副导坐在对面,见阮玥被他调侃得不说话,忍不住放下筷子,开口帮腔。 孟既明看向他,一本正经地提醒:“徐导,我过了年才二十八。” “那你也出道十一年了。” 徐庸看了他一眼,朝阮玥笑,“不担心。你那角色统共也就几个镜头,台词就那么几句,开机后我们走一下合同,到时候具体怎么拍我们肯定有人专门跟你讲,很简单的。” “哦。” 阮玥点点头,也就放心了。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又去会客室里喝茶。 阮玥去了个洗手间,出来后,发现时至三点,也就不想多留了,走进会客室唤了声“潘导”,笑着说:“我是六点的飞机回宁城,就不多打扰您了。” 潘景平抬手腕看了眼时间,“这还有三个小时呢,不着急。” 他听阮玥说学了文科,还想问问她未来有没有意向往影视行发展,如果有的话,自己倒是可以给些帮助。 哪曾想,对面这小姑娘没有听他挽留,想了想便道:“一会儿要下雨,路上可能会堵车,我怕误了时间。” 下雨??? 几个男人均是一脸懵。 这两天京市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是挺烦人的,可天气预报上,未来一周好像也没雨。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觉得人家小姑娘可能就是和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待了半天不自在,也就没留人,寒暄了两句后,潘景平让周钰送阮玥去机场。 他们几人仍在会客室说话。 二十来分钟后,落地窗被风拍得啪啪响,再没一会儿,天上阴云笼盖,噼里啪啦的雨珠落了下来。 “这姑娘挺神啊——” 看着窗外的雨幕,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半晌,徐庸好笑地说了句。 孟既明也笑了声,倒没说什么话,转身走回室内,因为助理还没来接,悠闲地喝了一会儿茶。 四点多,他离开工作室要回去,在电梯口正好碰见回来的周钰,后者头发微湿,看见他便笑着说:“您还没走正好,阮玥那姑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 孟既明轻挑眉梢。 周钰想了想,“四号不要去宋家聚会。” 话说完,他抬手挠了把湿发,笑得有些尴尬,“没头没尾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姑娘临下车的时候说的,我也来不及问。” “行,我知道了。” 孟既明笑了下。 电话正好响起,他挥别周钰,去接电话。 挂断电话后,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愣是有些回不过神。 他大学下铺的哥们从国外镀金回来,邀请他四号下午去家里聚会,巧了,正好姓宋。 那小姑娘,神算子? …… 阮玥是九点多到家的。 因为风太大,半边裙子都被雨水打湿,贴在了身上。 明天他们一家三口要回老家,阮承颐和赵苪知都在楼上收拾东西,也就温茹,念着她还没回来,打了两个电话又关机,心里有些担忧,坐在客厅一角,一边织围巾一边等。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放下手上的东西出去开门,看到阮玥头发衣服湿乎乎的,连忙将人迎进来,哭笑不得地说:“我的好小姐,这不是带着伞么,还整得跟落汤鸡似的。” “风有点大,伞我拿不稳。” 阮玥将湿哒哒的雨伞递给她,一边换鞋一边问,“我爸妈都在家吧?” “在呢在呢。” 温茹将毛巾递过去,看着她笑,“自从那女人回去,这也没听见吵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在商量回去待几天呢,说是要领你去那个什么地方摘石榴。” “御石榴园。” 阮玥笑着说完,语调轻快不少,“那我先上去洗澡啦。” “晚饭吃了没?” “没呢,你给我弄个三鲜汤面吧。” 说话间,阮玥蹬蹬蹬跑上楼了。 看着她背影,温茹笑着摇了摇头,去厨房里给准备吃的了。 半小时后,阮玥下楼。 温茹将热乎乎的汤面放在餐桌上,见她低头吃面,慈爱地笑了笑,问:“那个生病的同学怎么样了呀?” “我今天没去她家了,我去京市了。” 阮玥抬眸,弯着唇角笑了下。 “哎呦——” 温茹大惊,又压低声音,“好端端地跑去京市做什么?你一个女孩子,都没单独出过远门呢,出事了怎么办!” “没事呀,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么?” 阮玥看她一眼,见她满脸的不赞同,一副还要念叨的样子,连忙鼓了鼓腮帮子,用拿着筷子的两只手夹住脸看她。 这难得一见的开心又软糯的样子顿时让温茹心软了,瞪她一眼道,“好了好了,不说你了还不行,赶紧吃饭,哎呀……看着点筷子,挨到头发了。” 她抽了阮玥手里的筷子去厨房换,阮玥看着眼前的半碗汤面,突然就想起中午吃饭那会儿,孟既明那几句调侃。 “不去宋家”那个提醒,她本来不想说。 毕竟他们无亲无故。 可既然知道那一天会出事,不提醒一下,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前世她会知道《创业者》,就是因为孟既明,这个电影上映以后,网民们旧事重提,将他“疑似吸/毒”的事情拿出来炒。 其实本来也没吸。 警察接到举报,四号在宋宅突袭,将那几个富二代带走的时候,正好被路人拍到他一起出来的照片。 这事情传到网络上,又有人翻出他之前为上戏节食减肥后骨瘦如柴的照片,一时间,“孟既明吸/毒”这消息就喧嚣尘上,他经纪公司又是公开检验报告又是发律师函,才将这事情给平息了。 可有些网友们喊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口号,在未来这几年,总是捕风捉影地黑他。 这人,肯定不是瘾君子吧? 阮玥回想着今天见到时他的状态。 一米八七左右的身高,面容俊朗,气度雍容。宽肩窄腰长腿,袖子卷起时,露出的小臂线条肌肉紧实,走动间也是一副气定神闲、沉稳有力的样子,男性荷尔蒙很足。 捻捻指尖,她将这些胡思乱想抛诸脑后。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陆沉发了条微信问她:【在做什么?】 【吃饭。】 阮玥回了两个字。 —— 陆家客厅。 歪靠在沙发上看见这两个字,陆沉抬手摸了摸唇角。 他爸陆建民在一边感慨:“炒股这么些年,就这一次够刺激。连续十个涨停板啊,轻轻松松就赚了一万多,你说我这当时要狠心多买点……” 偏头看他一眼,陆沉笑了声:“好了,就这么一点事,你念叨半天了,口不渴么?” “还真有些口渴。” 陆建民说话间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再走回来的时候,陆沉仍然看着手机,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那要还是一块一股,买四十万股,经过四十个涨停,大概多少钱?” “……我算算。” 好半天,陆建民低头念,“1810.370……哦,一千八百多万。” 第31章 我爱你 “……多少?” 原本正低头看手机的陆沉动作一顿, 偏头盯着他。 陆建民瞅见他一副吃惊的样子,莫名地有些得意, 努努嘴道:“40(1+10%)40次方, 你自己算算么?在学校也不学好,书上没有这些东西?我听你上次跟你姑姑说那些经济规律,不还一套一套的……” “一千八百多万?” 陆沉低头默念了下这个数字,突然起身, 回自己房间了。 抽屉里翻半天,他将陆建民给的那张卡找了出来,扔到一边,又从几本杂志下面抠出个信封。信封里是一沓红钞,他上手点了点, 发现统共两万九千一,还不足三万。 前世今生,他其实一直有攒钱的习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毫无节制地给他哥那个无底洞里填,让他总有一种“缺钱”的危机感, 起先是小学那会儿, 压岁钱放着不动,再后来发现打台球也能赢钱, 没事儿了就去台球厅里练手, 这两三年下来,也就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十三万,加上姑姑那儿拿去的十万, 统共二十三万,按着春节猪肉的行情,最后再分到他手上的利润肯定不止十七万,匆匆一算,截止三月底,他手上有个四十万不成问题。 而他的生日在二月,年后满十八…… 赶上了! 明年那两支起死回生的股票,他绝对赶得上。 喉结滚动。 陆沉伸手捂了下眼睛。 陆建民在外面喝完一杯水,起身正准备回房,次卧里陆沉突然又出来,走到他跟前,二话没说便将他用力箍住,给了一个让他差点窒息的拥抱。 “干什么呢!” 陆建民没好气地推他。 “爸。” 平复了一下情绪,陆沉将他松开,两手扣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你真是我亲爸!” “混小子,我本来就是……” 陆建民这话没说完,肩膀又被放开。 陆沉转身往门口去了。 他一头雾水,“干嘛去?这都快十一点了!” 与此同时,卓琳正好从外面开门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陆沉在低头换鞋,没好气地拉下脸问:“这个点又出去?!外面还下雨呢!” “一个哥们喝醉了,我去看看。” 说着话,陆沉直起身,见她一脸倦容还皱着眉训斥自己,又是一笑,抬手捏捏她脸,不正经地哄,“别气了乖,小心变老。” “滚蛋。” 卓琳一把拍下他手,心情到底好转了些,听见他哼着歌去了电梯口,转头又数落陆建民,“你说你,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知道管管!这都大半夜了又跑出去!次次哥们喝醉了,这在外面交了群什么朋友!” “好了好了,儿子不小了。” “高中都没毕业!” “那好歹一放假就回来了,心里还记着这个家。倒是你大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国庆节就想着跟媳妇儿出国游,也没说问问他爹妈!” 说起陆尧,卓琳顿时沉默,叹了口气。 陆建民狐疑地看向她,“又冲你要钱了?” 卓琳到饮水机跟前接了杯水,语气无奈,“说是刚交了首付,身上没多少钱了,要了两万,带罗曼出国旅游了。” “……” 陆建民一时无语。 —— 陆沉出了小区,迎着细雨,沿人行道往前走。 间或偏头打量一下视线两边,他再熟悉不过的两条街道。 那个牙科诊所很快要倒闭了,半年后开了个美容店;卖油条的张老头,女儿明年能考上研究生;再有两年,这几家卖衣服的店全部关门,换成了育婴生活馆…… 转过一条街的那个破小区,三年后拆迁。 夜深了。 所有原本静默的一切,在他眼前突然鲜活起来,一变再变,很快,成了2019年暑假热闹喧嚣的样子。 七年,他握有未来七年的先机。 他没想过改变什么,最开始意识到重生,无非想要攥起陆尧的领子揍一顿;监视他爸少抽烟,以后定期体检;存点钱,再观察一下尚且稚嫩的阮玥…… 可现在…… 街边昏黄的路灯光芒下,他突然拔腿跑了起来。 速度很快,像一道风,越过城市静止的树木和建筑,将霓虹下的人潮和车流远远地甩在身后,不知疲倦,一口气跑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待周围终于杳无人烟,耳边虫鸣融入雨声,他慢慢地放缓了速度,一步一步,喘着气,走到了夜幕笼罩下,雨水拍打着的湖面。 “阮玥——” “阮玥——” “阮玥——” 双手交合抵在鼻尖,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冲着远处大吼了三声。 风声小了,他出来没打伞,雨水早已将身上打湿,冰冷冷的感觉,却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似乎能感觉到,胸腔里一颗心跃动的节奏。 “阮玥。” 他仰头,任由雨幕冲刷着他的脸,“我爱你,”低沉的呢喃声被风吹散,他也终于感觉到累,双手撑膝躬下身,慢慢地,就那么坐在了地上。 记忆里,他好像从未将这句话说出口过。 哪怕是没皮没脸地追求她的那三百天,也不曾将这几个字诉诸于口。或许从追求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和阮玥,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冷淡、寡言、高高在上,他叛逆、荒唐、低至尘埃…… 她对他不屑一顾,他望着她,就像望着海上明月。 —— 翌日清晨。 在家里用过早饭,阮玥和阮承颐、赵苪知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后备箱后,一起回老家。 一夜秋雨,天气明显转凉了。 想到老家温差大,阮玥穿了件翻领的黑白格纹衬衫,又拿了件牛仔外套,上车后,还抬眸问副驾驶的赵苪知,“妈,我穿这个衣服应该就可以了吧?” 赵苪知回头看她一眼,“行了。” 阮玥便一笑,抱着外套看向窗外,心情不错的样子。 十几年来,她没有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也就每年寒暑假,一家三口回去走亲戚时,会吃顿饭,说几句话。因为见面少,阮承颐这个父亲又事业有成,老家那些左邻右舍,见上人了也颇多恭维夸赞。 可赵苪知忘不了,她产后第一天,赶过来的婆婆到医院照顾她,发现生的是个女孩儿抱了一下便放在一边,嘴里念叨着说:“一胎是个姑娘也好,再过两年生个儿子,那也算儿女双全。” 她住院五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你们城里人这有些观念,让我们真是不太明白。你说你爸妈,做官的哦,那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这些资产要留给谁?难不成给你吗?” “你太瘦了,瘦可不好,二胎也生不出儿子的。” “喝汤不能喝那么清淡,要喝油知道吗?油花花漂一层才好呢,身子骨能养胖,下一胎好生儿子。” 她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人,会对“生儿子”执念那么深。 可她是独生女,也没觉得独生女有什么不好,婆媳之间最开始的嫌隙,也就那么出现了。 阮玥不知道,她是个不被期待的孙女。 …… 国庆假第三天。 高速路上不算拥堵,两小时的车程,中途还有一个服务站,三个人下车透了个气,再回来的时候,阮承颐正好接到一个电话,便坐了副驾驶,赵苪知坐了驾驶室开车。 十一点半的样子,轿车驶入村子,停在了一栋两层楼房外。 阮承颐的父亲是村镇老师,母亲文化不高,早些年种地,后来因为儿子发迹,一片地包给了村上其他人,她平时没事了就打打麻将,顺带侍弄一下门前屋后的花草蔬菜。 雨后初晴,家门口两侧花圃里,月季还未落败,零星的花瓣并着新冒出来的花骨朵,傲然挺立着。 汽车引擎车招出了屋里的人,老太太兴冲冲地到了车旁,看见赵苪知推开驾驶室车门下来,脸色顿时僵了下,尔后便听见另一边阮承颐喊:“妈。” “承颐回来了。” “大老板回来喽。” “这城里媳妇就是不一样,开车都那么溜。” 左邻右舍一下子出来好几个人,围着轿车笑着搭腔。 赵苪知回来的次数实在有限,一个都不认识,只能冲众人点点头笑了下,开口唤老太太,“妈。” 老太太“嗯”了声,三两步走到车尾。 阮承颐开了后备箱,正往出拿东西,便听见他母亲压低声音埋怨,“你怎么让她开车回来呢?这车可是你买的,你让她这么开进来,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由她做主呢!” “妈,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阮承颐无奈地将手里一盒东西递给她,同样压低声音回了句。 这时,后座的阮玥也下车了,见她手里抱着东西连忙笑了一下,走过去说:“奶奶我拿吧。” “别别别,你这宝贝疙瘩,这些事儿哪是你能做的?” 老太太开口说完,便抬眸看向屋内,喊道,“楚楚,楚楚来,帮奶奶拿一下东西。” 阮玥神色一怔。 再抬眸,屋内的丁楚楚已经跑了出来,见她站在老太太身边,连忙笑了一下,唤道:“阮玥姐。” 老太太将手上的东西塞给她,转头看见阮玥,笑了一下说:“别站着了,快进去坐屋里去。难得回来一趟,别再吹着冻着了,农村不比城里,温差大,感冒了都难好。” 第32章 阮妈发飙 搬完后备箱的东西, 一家人便进了屋内。 左邻右舍刚才在门外说话的好些人也一起跟了进来,一瞬间, 将偌大的客厅挤得热热闹闹。 阮承颐西装笔挺, 被几个穿夹克衫的男人围在中间寒暄,颇有些众星拱月的大老板派头…… 老太太则拿剪刀将一箱坚果拆了,一小袋一小袋地往出送。 周围几个小孩笑嘻嘻地伸手接过,“谢谢奶奶。” “都拿去吃去吧。” 老太太收起剪刀, 一脸无奈地朝跟前几个妇女道,“电话里说了不吃不吃,什么也不用买。这人家根本不听,就将你的话当成耳旁风,每次回来……你看这一箱又一箱东西, 真是让人脑壳疼,吃不了都得放坏了的!” “承颐哥孝顺,您可有福了!” “就是, 买东西你还嫌弃,其他人想要这孝顺儿子还没有呢。” “呦——” 有人好奇地将服装袋里一件毛衫拎出来, 夸张地念出声, “三千八百八,这一件衣服这么贵啊, 料子滑的哟!” “这才刚入秋, 给你连毛衣都备下了,快知足吧!” 每一次回家,这样的吹捧总会上演个十几二十分钟, 赵苪知早已习惯了,也不插话,在一旁规整东西。 丁楚楚站在老太太旁边,真正像个孝顺孙女儿。 阮玥没心情听那些商业互吹,进门后看了眼时间,便往院子里走。 老家这栋二层楼是好几年前盖的,后来阮承颐还给翻新了一次,厨房里装了整套橱柜、净水器、抽油烟机,卫生间里装了淋浴房、马桶、全自动洗衣机,十分现代化。 可老人家有些习惯,总是很难改。 阮玥的爷爷不喜欢用马桶,一贯都是去后院门外的厕所里方便,前世这一天,他就是在中午饭前,在后门口摔倒的。 阮玥临近后门,便听到隔墙传来一阵咳嗽声。 她连忙加快脚步走出去,拉开门唤了声:“爷爷。” “玥儿回来了。” 阮兴邦多少算个读书人,古板迂腐,人也不是个热络性子,对家里这唯一的孙女儿,那还是有几分疼爱的,见阮玥穿了白鞋,连忙说了一句,“就站那儿就行了,别过来,小心鞋子弄湿了……” “不要紧的。” 在他说话间阮玥已经走了过去,一手挽住他胳膊往里走,嘴上说着,“刚下过雨地面滑,您就不要出后门了呀,摔跤怎么办?” “又没有多老,哪里就至于摔了。” 跟着她一起到了屋内,老爷子关上后门,转身看她一眼,笑了下说:“又长高了,城里这水土就是好,养人。” 阮玥抿唇笑了一下,问他:“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都挺好的。” 爷孙俩说着话,一起进了房间。 …… 阮承颐邀请了几个邻居中午留下用饭,热闹便从前厅延伸到了厨房,左邻右舍好几个妇女在里面,帮着老太太摘菜。 其中一个系着围裙戴着塑胶手套在水龙头下清理鱼腹,因为弯腰,看不清面容,可阮玥只凭背影,便晓得那是丁美娟。 她下意识去搜寻赵苪知的身影。 “是找你妈吧?” 邻居一个婶子在台阶上剥蒜,见状便好心地问了一句,抬头看看二楼,“刚上楼了。” 赵苪知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左邻右舍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她几回,因为知道她是干部子女,打招呼也一贯客客气气的,至于做饭这些事,那更是从来不会叫她,生怕弄脏了人家那连一个褶皱都没有的高档衣服。 村上甚至有人私下里传—— 阮承颐能在宁城把生意做得那么大,那完全是沾了老丈人的光。 这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她自然一万个不乐意。 打从儿子结婚,她就对赵苪知一百个不待见,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那也就摆着好看,油盐酱醋都分不清,要来有什么用,哦,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指着保姆? 阮玥走进厨房,正好听见老太太在讲:“你们说这种女人娶来有什么用?人人都说我家承颐靠她,可拉倒吧,她和娘家那关系差的呦,月子都是请保姆照顾的!这么多年了,连个儿子也生不出……” “那好歹有个女儿呢,我看玥儿那孩子乖,一张脸白白嫩嫩跟水豆腐似的,多漂亮!” “……还不是赔钱货?” 老太太叹气,“我们家承颐这么大的家业,将来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让阮玥招个上门女婿嘛。” 丁美娟这话一出,厨房里几个人顿时都笑了。 “你怎么不给丁楚楚找个上门女婿呢!” 厨房门口一道质问,将里面一众人都吓了一跳。 几个人再转身,齐齐懵了。 她们纯粹是闲聊,哪能想到说的话全被人家正主儿听去了,阮家这大小姐眉眼和她亲妈像了六七分,年龄小小已经浑身贵气,此刻站在门口,眼眶发红,脸色僵硬,明显被气得不轻。 丁美娟瞅见老太太沉了脸色,心中暗喜,脸上却一副说错话的懊悔,一边搓着手一边走出去说:“玥儿别生气,是阿姨说错话了。可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下子话赶话……” “你别碰我!” 阮玥见她抬手,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点被气懵了,甚至顾不上去想会不会被人看笑话,满脑子都是老太太刚才说的“生不出儿子、赔钱货……” 这是她奶奶呀,为什么要跟外人这么说她,说她的妈妈! 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她憋不住,抬眸看了老太太一眼。 也就在这一瞬,老太太没好气地开口:“看我做什么?说你妈说错了?怎么,她是我阮家的媳妇,我还说不得她了!还有你,娇娇气气的什么都不会做,你跑厨房来干什么?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出去。” 阮玥眼眶里的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丁美娟连忙哄她,“好了好了,奶奶说你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听丁姨一句话,赶紧出去。” “我不!” 阮玥一把推开她,“你别在这假惺惺的!” 她猛地握紧了拳头,看着丁美娟,“你不要和我装模作样,我不是我爸,不吃你这一套!” “……” 厨房里外站着的一众人都愣了。 阮玥心里一团怒火。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前世今生,忘了自己在哪儿。 她看着丁美娟,这惯常懂得装柔弱装可怜的女人,之前就是用这么一副样子,搅得他们家不得太平,鸡犬不宁。 可恨她妈好面子,被她逼得节节溃退。 她不想退了,只想立刻马上撕破她脸上的伪善,让她滚出视线。 阮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丁美娟,“我爸资助丁楚楚到宁城念书,你不要脸地跟来,今天泡菜明天卤肉,大晚上内衣都不穿,变着花样地将我爸往你屋里勾;现在被送回来,装模作样地围在我奶奶旁边打转献殷勤,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谁啊!阮承颐的二奶吗!” “月儿!” 人群外一道厉喝,阮承颐从门口进来了。 周围一众人自发地给他让开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充满了探询与打量。 丁美娟哭了。 丁楚楚也跑过来,气急败坏地质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 “凭她恶毒、下贱、居心叵测不要脸!凭她妄图插足别人的家庭,勾引别人的老公!也只有她这么无耻的女人才能生出你这么无耻的女儿,你敢说她想勾引我爸你不知道!我看你不仅知道,还想取我而代之,做你妈的春秋大梦!让我招上门女婿,你当寡妇这么久你怎么不给自己招一个,以后再给你女儿招一个,一家人关起门卿卿我我,少出来祸害社会!” 一番话,她几乎是毫无停歇地说完了。 胳膊被人猛地攥住,她被拽得脚下不稳,抬眸便看到阮承颐铁青的脸色以及那只高高扬起的手。 又要打她吗? 阮玥怒视着他,一双眸子被恨意灼红。 “阮承颐!” 楼梯口一道厉喝传来,赵苪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将阮玥扯开,尔后,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 “离婚!” 她一手将阮玥护到身后,仰起头,一字一顿道,“上次这一巴掌还你。你以后再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我让你在宁城寸步难行!” “哇。” “承颐这媳妇太厉害了。” “官家的女儿能好惹吗?” “丁寡妇也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声入耳,阮玥却有些分辨不出,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她怔怔地看着挡在身前的母亲,心里涌起一股子陌生的、滚烫的情绪。 “啪!” 耳边突然又一道响亮的耳光声。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扇了丁美娟一巴掌,随后扯着她衣服开始骂,“我说你这怎么回事呢,天天往我们家里跑!原来是想勾引承颐!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哪里配得上我儿子了,啊!要不是今天我孙女骂你,我现在还蒙鼓里呢!滚滚滚滚滚,以后你们母女少来我们家添堵!” 连推带骂地将丁美娟母女推出院子,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再到赵苪知跟前,已然是一副笑脸,“苪知呀,咱一家人什么事关起门来说,你看你这,哪有对自己男人动手的,这些气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带着发飙的母女来了||ヽ(* ̄▽ ̄*)ノミ|Ю 下一更明天十二点多。 第33章 泼粪警告 一句话说完, 老太太见赵苪知无动于衷,心里更着急了, 抬手便推了阮玥一把, 催促道:“这孩子,傻站着干嘛呀,快哄哄你妈!离婚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多伤感情呐!” 阮玥猝不及防, 撞到了赵苪知身上。 她抬眸看着自己脸色冷淡的母亲,攥了下手指,却没开口。 旁边一众围观的人见场面僵持成这样,有那机灵的,连忙开口劝:“好了好了, 夫妻之间有些摩擦难免的嘛。承颐媳妇,你也别气了,丁寡妇那种人哪能跟你比, 她给你提鞋都不配,和她比那是辱没了你自个儿。” “可不是, 承颐生意做的这么大, 怎么会看上她呀!” “你这打也打了,气也出了, 这事儿咱就翻篇了, 别往心里去。” 其中一个妇女,更是将赵苪知一把拉到旁边,压低声音说:“承颐这么有本事又孝顺的人, 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大妹子你可不能一时冲动,离婚这种话那是能随便说的嘛!咱女人不比男人,人家四十一枝花,离了婚以后净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往上凑,我们这……” 她讪笑一声,“不值当么!” “呵~” 赵苪知也笑了,倒没反驳。 男人们见她似乎被劝动,又一个两个宽慰阮承颐—— “女人在气头上,别往心里去。” “就是,自己媳妇扇一巴掌,不丢人!” “毕竟是官家小姐,从小也没受过这种委屈,回头哄一哄,话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阮承颐冷下脸,“我和美娟清白着呢!” 联想到刚才自己老妈将丁美娟推出去那画面,莫名其妙地,他心里还有一团怒火。 美娟是喜欢他,可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他没出轨,现在却百口莫辩! 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当众让他这么丢人,老婆还火上浇油离婚威胁,他积攒了十多年的威严因此荡然无存…… 简直颜面扫地! “清白?” 听见他这话,赵苪知转过身来,“你觉得怎么算清白?没来得及上床?阮承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跟谁发短信!四十多岁的人了,丁美娟那些伎俩你看不破?” “好了,都消停一会儿!”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怒气十足的训斥。 老爷子阮兴邦走了过来,抬眸看向一众人,发话道:“都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吧,今天这样子,不留大家吃午饭了。”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自然不好再继续看戏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邻居就走光了。 老太太压力骤减,抬眸瞅见自己儿子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劝赵苪知,“快给承颐道个歉,今天这事情咱们就过去了。你说你这……当着那么多人让男人下不来台,怎么想的!还有你这孩子!” 她看向阮玥,“不回来也就罢了,一回来就搅得家里不得安生,这下可好,白白给人看笑话!” “好了!” “妈——” 老爷子和赵苪知的声音同时响起。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赵苪知抬眸看一眼阮玥,用手拍拍她肩头:“去楼上,把我包拿下来。” “哦。” 阮玥见她情绪稳定,转身上楼了。 等她上去,赵苪知便看向老太太,“这件事问题不在我。即便我有错,也是因为您儿子和丁美娟不清不楚在先。今天先这样吧,我带阮玥回去,国庆后我们办理离婚手续。” “你适可而止。” 阮承颐在这时候抬眸,冷冷地说了一句。 …… 阮玥拿着包下楼,看见的正好是两人对峙的这一幕。 她走到赵苪知身边,“妈。” “走吧。” 赵苪知没再看阮承颐,一手搂住女儿肩膀,大步出门了。 这转折,看得老太太眼睛都瞪大了。 她嘴上念叨那些,可打心眼里还真没想过让儿子离婚。之所以说那些话,原本是预备吃饭的时候联合左邻右舍,给赵苪知施一些压力,让她趁着还能生,赶紧再生一个儿子,以后好顶住他们阮家的门楣。 哪能想,这饭都没吃呢,事情闹成这样! 老太太急了,目光嗖一下地投向阮承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要离婚了!承颐,你真和那丁寡妇上床了!” “说了我没有!” 阮承颐也怒了,他解开西装纽扣,将衣服脱下,“啪”一声扔在不远处椅子上,“要离离,我还怕了她不成!” 他粗喘口气,气得狠握了一下拳头,坐在凳子上冷笑,“让我在宁城寸步难行?就凭她,呵,我这生意可都不是她谈出来的!” “那你不能这么说。” 老太太连忙拉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你说你们结婚那会儿,她就在医院里上班了,那医院谁不知道她爸是赵守成呀,就看在她爸的面子上,也得给你三分笑脸是不?你这十多年生意能做那么大,多多少少那肯定沾了人家一点光,这要离婚了,医院领导看碟下菜,不让你供货了怎么办!” “你妈说得对。” 旁边,老爷子没好气地附和了句。 他不爱掺和家长里短这些事,闹到这一步,也不得不劝阮承颐一句,“家和万事兴,闹到离婚这一步,有什么好!” “还有还有!” 老太太想了想,忧心忡忡地又道,“你们结婚十几年了,现在离婚,那你的财产得给她分一半呢是不是!我看玥儿那丫头跟她妈是一条心,那肯定要跟她妈,你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她还这么大了,那就还得给她分一份,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可不能就这么便宜那娘俩了!” 阮承颐本来也没想离婚,瞬间沉默了。 心里烦,他从桌上烟盒里拿了一根烟,点上抽起来。 老太太又道:“你听妈的,最起码这一年,那说什么都不能离。你那老丈人也六十好几了,指不定哪一天就退休了。他要退了那就不管事了呀,你想怎么样不成?我们找个年轻貌美的,再生俩大胖小子,日子怎么舒坦怎么来。现在那就得拖着,你拖得起她可耗不起,我们拖死她,我就不信了,就她那年龄,离了婚还能找个条件好过你的?!” “好了好了,你这给儿子瞎教什么呢!” 老太太拿起阮承颐的西装给塞到他怀里,“饭你也别吃了,赶紧去追一下那娘俩。你说她这要离婚,能不回家给爸妈告状!你能拦拦一下,拦不住了就一起去,就顶着这巴掌印,也让你老丈人看看,他姑娘在外面是怎么撒泼耍横的!” “行行行你别说了!” 阮承颐被吵得头疼,抬手将烟头摁灭在桌上,拎起衣服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家门。 “承颐。” “承颐哥。” 门口还有好几个人在杵着等后续,见他出来,一个两个连忙换上笑脸,开口问候。 阮承颐勉强“嗯”了一声,拿钥匙开了车门。 待他一走,门口一堆人呼啦啦涌进前厅,七嘴八舌地问老太太—— “这动静大的,真要离婚啊?!” “就是就是,怎么承颐媳妇带着女儿就自己走了呢。” “我就说嘛,这官家小姐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你说这脾气哦,扇自己男人耳刮子,真威风!” “呵~” 老太太怄得要死,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丝笑,“离什么婚呢!这不就给承颐使性子。你说也四十出头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一天天地扒着我们承颐不放,就生怕他被外面那些狐狸精给勾上了。心眼小,吃醋呢,谁让我们承颐现在生意做那么大,她还是个小小的妇产科主任,男人呀,这太有本事了也不行,女人成群结队地往上扑!” “就是就是,丁寡妇那就头一个!” “我承颐哥没和她上床吧?” “上屁!” 老太太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就她那样的,脱光了洗干净躺床上,我儿子都不会看一眼!” 这话厉害的,周围一群人顿时哄笑起来。 —— 丁家。 丁美娟坐在前厅凳子上。 丁楚楚听到门外一阵一阵的动静,等发现阮承颐驱车离开,神色顿时沮丧起来,轻声道:“妈,阮伯伯开车走了。” “走了就走了。” 丁美娟冷淡地说了一句。 “我恨死阮玥了,她干嘛要这么说我们!阮伯伯对我们好,那是他愿意的,又不是我们逼他的!” “谁让我没有一个当官的爸,你没有一个当官的外公。” 丁美娟搁在腿上的一只手紧紧攥住,待突然看到自己身上还系着围裙,她二话没说将围裙给扯下来扔在地上,咬着牙道,“赵苪知那贱人,以为她有后台就了不起?整天一副死了爹妈的丧气样,哪个男人能受得住?” “妈……” 甚少见她发火,丁楚楚害怕了。 丁美娟叹口气,拉住她一只手,又换上一副笑脸,“没事儿,男人啊,妈比你懂。你放心,以后阮玥有的你都有,我们不会比谁差!” “嗯。” 丁楚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紧闭的大门外,突然响起阮家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吼声,“丁美娟你给我听着,有我老婆子活一天,你就休想勾引我儿子,我把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贱胚子,你装孙子装得像模像样的,满肚子花花肠子!我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我……我……” 她骂得险些要断气,丁楚楚怒火中烧,打开门正想理论,只听“啪”一声,迎面一片臭气熏天。 “啊——” 屎尿扑到她身上,她大叫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门外。 阮家老太太没好气地放下一路拎来的尿桶,插着腰喊,“这次就给你们一点教训,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们打我儿子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第34章 一更 雨后初晴, 地面还有些湿。 阮玥跟赵苪知走了一会儿,正好遇到一个开面包车的村民, 那人见过赵苪知几次, 摇下车窗打招呼。 母女俩便坐着面包车一起出村,到了县城汽车站。 老家距离宁城,两小时车程。 上车前,阮玥买了两个小面包, 待大巴驶上高速路,她拿出来问赵苪知:“妈,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你吃吧。” 赵苪知装起手机,淡淡说道。 前世她和阮承颐协议离婚的细节, 阮玥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因为她爸出轨了丁美娟,她妈心灰意冷,性子又高傲, 最后连财产也没分,直接搬出了澜园的别墅。 这一世, 因为她的介入, 离婚这话题提早了一年多。 阮玥捏紧了手上的面包,轻声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 赵苪知看她一眼, 好半晌, 叹口气说,“应该是我对不起你。玥儿,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阮玥抿着唇, 摇了摇头。 赵苪知淡笑一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再说话。 阮玥觉得她可能正心烦,也不打扰了,自己低头吃完一个面包,又抬眸去看窗外匆匆倒退的景致。 …… 母女俩各怀心事。 临近五点,才到了宁城的政府大院外。 赵苪知在街边的超市里买了牛奶、水果、烟酒、月饼,和阮玥一人拎了两样,进了社区。 母女俩都没想到,阮承颐不仅跟了来,还比她们早到一步。 被老太太迎进门后,赵苪知看着玄关处挂着的男士西装愣了一下。 老太太给阮玥拿了一次性拖鞋,抬眸间看见她这副样子,便轻声提醒道:“承颐来了,正陪你爸喝茶。” 阮玥走进客厅,便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 因为天气不好,又临近傍晚,室内已经开了灯。她爸和外公就坐在水晶吊灯笼下的光芒里,均是白衬衫黑长裤,哪怕寻常在家,她外公的坐姿也十分笔挺,因为在政府部门身居要职多年,浑身上下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将正当壮年的女婿都压得矮了一截。 看见阮玥,他笑起来的声音沉稳洪亮,“玥儿来了。” “外公、爸。” 阮玥走到近前,笑着问候了声。 赵守成便抬抬手,冲老太太讲:“去将冰箱上层那一包龙井拿过来,我记得玥儿喜欢喝那个。” “不用了。” 阮玥连忙推辞,“我不渴,我去书房里看会儿书吧。” 父母之间的事,她本不该多管,尤其在外公外婆面前,一个晚辈,更没有说话的分量。 国庆假期,佣人都回了老家。 里外一片安静。 阮玥坐在书房里,却完全没有看书的心情。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阮承颐推门进来便看见她呆坐的样子,叹口气上前,唤了声,“月儿。” 阮玥看他一眼,不想说话。 她当然知道,这一会儿,外公外婆正在开导母亲。 很多事哪怕重生,也根本不由她控制。 见她不说话,阮承颐拖了张椅子坐在沙发边,用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问她:“还生气呢?” 阮玥低头看指尖。 阮承颐笑了笑,“怎么在你外公外婆这就乖得跟只小猫似的,回了老家却凶成那样?!你外公外婆是长辈,爷爷奶奶就不是长辈了?” 阮玥抬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外婆不会说妈妈生不出儿子,更不会将我称为赔钱货。” “好。” 阮承颐点点头,“那我代奶奶给你道歉。” 阮玥偏头看向窗外。 阮承颐又道:“你妈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把离婚那些话当真。好好一个家,总不能说散就散了,我们要离婚了你怎么办?你这还不到十八呢,以后要上大学,找男朋友,嫁人,这桩桩件件,不得爸爸给你操持呀?爸爸还等着以后帮你选个青年才俊,看你风风光光地结婚呢……” 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了。 沉默地看着阮玥泪流满面的样子。 阮玥侧身对着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脸,整张背都弓起来,蜷到了沙发上。 起先是一声又一声急促的抽泣,尔后她哭到打嗝,再最后,呜呜呜压抑而悲泣的声音,仿若被人遗弃在夜晚田野里的幼兽。 …… 客厅里。 听完赵苪知想离婚的话。 老爷子皱着眉沉默。 老太太看了眼自家女儿,柔声道:“吵架的事承颐都已经说过了。那女人的事,他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可这初心是好的呀,事业做大了还不忘本,知道回乡做慈善扶持乡亲,这是功德。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在这接触里有了什么心思,那也不还是按照你的要求将人给送回老家了?房子也收回来了,这就是改变。你不要看不到人家做出的这些改变,老是揪着之前那些错处不放,夫妻感情往往就是这样给折腾没的。” “妈,他因为那女人的事打玥儿巴掌,你觉得他对?!” “你意思你就对了?” 老爷子脸色严肃地看着她,“当初要结婚,不听我们劝的是你。现在孩子都十六了,要离婚的又是你。怎么,婚姻就这么儿戏,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有没有想过孩子怎么办?她挨打,那还不是为了你?要是你将自己这婚姻处理清楚了,需要孩子整天跟着操心,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苪知啊,我们做人不能自私到光考虑自己,你这一辈子,就错在太过高傲,太过自我!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道理我讲多少遍,你反正是不听的,离婚的事你要真的一意孤行,那我们说再多,无济于事。” “你爸说得对。” 老太太拍了拍赵苪知的手,“有时候这做人就得适当示弱,你说的那寡妇,我不信她真就比你强?要文化没文化,要工作没工作,可人家懂得柔能克刚的道理,就比你能抓男人心,这一点上,你该学学。” 赵苪知偏头吐出口气,冷笑,“算了吧,我可学不来她。” 就在这时,老爷子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他拿起手机,起身去一旁接听。 老太太目送他走远,压低声音又说:“别嫌你爸说话难听,那句句都是为了你好。你说当初我们不让你嫁,那门不当户不对的,日子肯定难过。可你一意孤行,听谁劝?现在再谈离婚,我问你,离了婚你再找谁去?就你这年龄,你要孤独终老?” “傅恒,长大了我嫁你好不好?” “……算了吧,我宁愿孤独终老。” 记忆里,久远的两句对话突然蹦出来。 “好了不说了。” 赵苪知站起身,淡笑着道,“我懂你们的意思。” —— 这天晚上,阮承颐吃过晚饭便离开了。 赵苪知没和他一起走,带着阮玥在父母家里留宿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中午吃了饭,才起身告辞。 赵守成的司机也回去过节了,因而母女俩和来的时候一样,预备到街道上,拦一辆出租车回去。 院子里正走着,听见身后的鸣笛声。 阮玥走在边上,一回头,看到停在她身侧的轿车。 副驾驶车窗落下,露出梁菲笑吟吟的一张脸,她抬眸问赵苪知:“赵姐,你们这是回澜园?” “嗯。” 赵苪知应了声。 梁菲便扭头看一眼旁边的丈夫,笑着说:“是吧,我说肯定是要回去的。” “那上来一起走吧。” 她再转过头,便邀请赵苪知,“我们也要回去呢,顺路,车上正好还能再坐两个人。” 就在这时,后排车窗也被人落了下来。 阮玥看见了傅知行。 后者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V领针织马甲,干净清隽,眉眼柔和。 想到先前两人在医院里那个拥抱,阮玥略微有些不自在,偏过头,用目光询问赵苪知。 “上车吧。” 赵苪知帮她拉开了车门。 后排三个座位,阮玥坐正中间。 因为她们母女俩上来,傅知行很自觉地将自己靠到了车门边,两条长腿屈起,书包压在上面,他两只手搭在书包上,微微低头,很小声地问阮玥:“过来看你外公外婆?” 阮玥点点头,“嗯”了声。 便听见前面梁菲笑着调侃赵苪知:“怎么阮老板今天没过来?” “回老家了。” 梁菲又笑,“也是,放假了事情才多起来。我和老傅本来还商量着去哪儿玩上两天寻个清净,可这时间还没安排好呢,老太太这边就一天三个电话催,说是难得放假,过来住上两天,也让他们看看孙子。没办法,所有计划都取消了,过来待了整三天。” “挺好的。” 赵苪知应了一声,偏头看向窗外。 她想起自己在阮玥这个年纪,最爱黏着的人除了傅恒,便是傅伯伯和傅伯母。他们和自己父母一贯相敬如宾那一套相处方式不一样,恩爱得紧,尤其傅伯母,烧得一手好菜,她家里没人的时候,就喜欢过去蹭饭。 傅伯母还总调侃她,“这么吃下去要变胖了的,小心以后没人要。” 她当时小,口无遮拦,一边扒着饭还一边笑嘻嘻地回应,“没人要那我就赖在你家不走啦,反正你家有个儿子,正好娶我。” “米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傅恒当时坐她对面,闻言便拉下脸踢了她一脚,她哈哈大笑不在意,他却被气得不行,饭没吃完就撂下碗回了房间。 她一直以为他是害羞。 没想到其实就是厌烦。 第35章 二更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 等红灯的时候, 傅恒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小小的一方镜子里,映出了阮玥的半张脸。 她今年才十六岁, 模样和赵苪知年轻那会儿像了六七分, 可性子天差地别,就连眉眼里,也蕴含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愁闷和冷寂,心事重重的样子。 “绿灯啦, 想什么呢?” 边上梁菲的声音,突然打断他思绪。 傅恒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外,一只手转动方向盘。 另一只手调了档位,便被梁菲突然握住。 她声音低柔地问:“假期后面这几天,我们干什么呀?” “随你吧。” “你不要总是我说什么就什么好不好, 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呀,我一个女人,可不想当家。” 傅恒便笑了一下, “那你问知行。” 梁菲便偏头看向自己儿子,很自然地, 余光扫到赵苪知冷淡的脸。 心里一下子舒爽了。 幼年时第一次见赵苪知, 她就羡慕得不得了。 彼时赵苪知是大院里最受欢迎的小孩儿,十岁左右的年纪, 已然发育得亭亭玉立, 会穿干净整洁的校服,将马尾扎高,背一个精致的皮书包, 每天被家里的司机送去上学,又接回来。 傍晚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换一身运动衣出来跑步,一看见她,院里那些男孩就一窝蜂地凑上去,请她吃巧克力,逗她笑,可她多骄傲呀,谁都不乐意搭理,就爱黏着傅家那总是一脸冷漠的学霸哥哥。 至于她…… 只有在角落里暗自神伤的份儿。 她不是大院里的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三岁那年,被院里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领养了。 因为生不出孩子,养父母对她还算不错,可院里那些小屁孩并不将她当成自己人,有时候玩官兵捉贼的游戏,一群男生,却非要让她当那个贼,好像她天生就匹配这个角色。 有时候她不愿意,就想跑回家,力气大的小男生便攥住她衣服,像拎小鸡仔一样地强迫她玩儿。 赵苪知路过看见的时候总会伸张正义。 她年龄比傅恒小几岁,却比她大几岁,居高临下地站在那一群小屁孩面前,扬起下巴训人的模样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那种浑身都在发光的状态,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可她能怎么办,一次又一次道谢,到最后,院子里那些孩子都知道了,“那领养来的小丫头,是赵家姑娘罩着的。” 偏偏小孩儿就喜欢阳奉阴违,当着赵苪知的面,他们带她一起玩儿,赵苪知没在的时候,该怎么欺负她还怎么欺负她。 直到那一次,傅恒路过…… 他性子冷,学习却很好,小学初中都跳过级,是那种每家每户都拿来教育自家熊孩子的榜样。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他穿白衬衫卡其色长裤,头发理得很短,小小年纪便有一身冷漠的气场。 他眼风扫过来,一帮小屁孩都低下头,声音小小地喊:“傅哥哥。” “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她,别怪我告诉你们爸妈。” 他就用这一句话,震慑住了那帮小屁孩。 因为他年龄更大,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不苟言笑,所以哪怕简单至极的一句话,也威慑力十足。 那帮孩子应声后被他打发走,他却看也没看自己,转身就走。 她追上去道谢,他也没个笑脸,只“嗯”了声。 一开始她一直觉得他面冷心热,可后来终于窥见他心思,才想起来,因为当时被欺负得狠了,她喊了句:“你们再欺负我我就告诉赵姐姐。” 而那些孩子里有人回:“去呀去呀,我们才不怕她呢,嘻嘻嘻。” 赵苪知就像纸糊的老虎,傅恒才是说一不二的丛林之王。 也就在那个时候,她便隐隐地领悟了—— 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往往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有心思简单如赵苪知,才会将所有的优势和缺点,全部暴露在众人之前。 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越发张扬,风光无限;看着她花招百出地纠缠傅恒,乐此不疲;她看着傅恒毕业,在众人赞誉中身披白色战袍跨入医界,而赵苪知,为了追他,很儿戏地也去学了医。 她也进了医院,可她让傅恒知道,她是因为梦想,因为南丁格尔。 宁城一院,所有人都以为傅恒最后会被赵苪知收服,连院士都在聚会上笑着说,“烈女怕缠郎嘛,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傅恒始终没有接受赵苪知。 他太骄傲,不肯走进赵苪知为他设下的天罗地网,可他的心,没有人比她看得更清楚,以他的聪慧,如果真的不喜欢赵苪知,他能有一万种办法让她死心、悬崖勒马。 追逐一样东西太久,人总会累的。 赵苪知也避免不了,她在有一次被送花之后,跟那个病人家属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 傅恒接受了她的告白。 她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冲动且懊悔的一个决定。因为他一旦同意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也为他织了一张网,让骄傲优秀如他,做不出将她这么好的女孩儿,始乱终弃的事情。 可傅恒终归是傅恒…… 这么多年过去,她很确定自己收取了医院里一众人的偏心、他父母的疼爱、甚至包括亲朋好友所有人的认可,唯有他的那颗心,让她总在很多个瞬间,生出一种仍然很难彻底占据的不甘。 哪怕他们因为赵苪知失去了一个孩子。 时至今日—— 她也就能从这样一个赵苪知身上,滋生无穷的优越感。 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骄傲了二十多年的公主,也该尝尝跌入尘埃的滋味。 …… 三点多。 轿车驶入澜园。 傅恒将车子停在阮家的别墅外,赵苪知和阮玥一起下车了。 赵苪知从梁菲那边下,关上车门后垂眸看见笑盈盈的梁菲,也牵唇露出一个笑,“谢谢了。” 阮玥是从傅知行那边下去的。 下车后发现驾驶室的车窗落了半扇,她便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句:“谢谢傅伯伯。” “进去吧。” 傅恒看着她,略点了点头。 最近好几次看见阮玥。 他从她的眉宇间,看到越来越多的愁闷,而相应地,赵苪知身上那股子冷若冰霜的气质,一日锋利过一日。 这阮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恒将车子驶离阮家别墅。 后排的傅知行,隔着车窗,默默地收回他落在阮玥背影上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前面看了一眼。 上一次回家时,厨房里父母那句对话还言犹在耳。 可为何—— 彼此多年近邻,也一贯能和睦相处? 他母亲面对阮玥母亲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仇恨不满的情绪,反而还永远一副笑脸,客气有加? 假期最后这几天,阮玥是在家里度过的。 离婚的事阮承颐和赵苪知没有当着她的面提过,她也没问,可能敏感地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阮承颐一个巴掌打掉了她重生归来的期望,而赵苪知一个巴掌,打掉了阮承颐在老家累积多年的威望。 强烈的预感告诉她—— 父母这份婚姻,可能还是避免不了黯然收场的结局。 她该怎么办? 一连几天,她都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到最后,只剩下对赵苪知未来的担忧。 所以明里暗里,也总会下意识地关注她。 十月六号这一晚,因为写政治作业遇到一个课外延展题有疑惑,她从二楼到了三楼,想要在大书房里找相关的书籍查看一下条例。 拿着书刚带上门,听到主卧里传来声响。 夜里十一点了。 赵苪知从衣帽间里拿了件睡衣,正要拉开门出去,胳膊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扯住。 她看着门板,“放开。”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阮承颐探身,一手将门反锁,低头问她,“你让我将人送回去房子收回来,我照做;你在家里当着那么多人扇巴掌,我追着到你爸妈那给二老宽心;现在回来好几天,你夜夜睡客卧,有意思么?” “我只是觉得……” 赵苪知舒出一口气,“我们彼此都应该冷静几天。” “别跟个孩子似的。” 阮承颐说着话,大手松开她肩膀,抚上她的腰,将人朝怀里带了带,他声音同时压低,“什么事我们到床上说。” “放开。” “你放开——” “阮承颐!” 阮玥隔着门板,听见一声接一声,母亲的尖叫声。 房门剧烈震动,男人的声音伴着粗喘,“偶尔服个软又能怎么样?嗯?你说你爸妈,深……深明大义知书达理,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死犟死犟的女儿,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为月儿考虑一下……喊着不要,身体倒还算诚实……你上面这张嘴要是也乖一点,丁美娟算个屁……” 平素衣冠楚楚的男人,没有了那副温和沉稳的皮囊,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如重拳,一拳一拳地捶在阮玥的心上。 她听到了赵苪知的哭声。 那是弱者在绝对强悍的力量面前,绝望的悲鸣。 她目光通红地看着那扇门板,身子因为愤怒剧烈地颤抖,捏着书的一只手下意识握紧,指关节都因为用力,疼痛难当。 去死吧! 心里恶毒的诅咒,快要冲破层层桎梏,直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啊。 第36章 三更 “哔哔哔——” 刺耳尖锐的一阵鸣笛声, 突然从门外传来。 阮承颐原本正在兴头上,被这声音吓得身子一抖, 随手将赵苪知放开, 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 从小到大,赵苪知哪里受过这等屈辱,烟雾报警器发出的鸣叫仿若划破黑夜的雷鸣,在她耳边响起的那一刻, 让她整个人虚脱地软在了门边。 “苪知!” 阮承颐穿好衣服,扭头便看见她顺着门板滑落的样子,连忙一手将人捞起,见她状态实在差,扯过床上的浴袍将人拢住, 打开门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 闻声而出的温茹在楼下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楼道上空无一人,烟雾报警器的响声尖利且刺耳,阮承颐被吵得头疼, 却也松了一口气。 臂弯突然一空。 赵苪知推开他回房了。 温茹跑上二楼,在楼梯口撞上长发披散的阮玥。 后者穿着睡衣问她:“怎么啦温姨?” “不知道怎么了, 三楼的烟雾报警器突然响了……” 她匆忙回答一句, 还没来得及跑上三楼,楼下的门铃, 突然又被人从外面按响。 一声接一声, 急促且不停歇。 “来了来了!” 温茹匆匆跑下楼,开门后将小区几个保安迎了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没有没有, 家里没有着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楼上那烟雾报警器突然就响了,半夜折腾你们过来,不好意思啊。” “确定没事?” 几个保安抬头往楼上看。 阮承颐踩着凳子给报警器消了音,下来后立在栏杆边,蹙着眉说:“火灾没发生,倒是将人吓得不轻。今天时间晚了,明天你们给物业说一声,让人过来检修。” “那就好。” 看见家里的男主人,打头的保安顿时换上一脸笑意,“听到警报我们立马就开车过来了。您放心,明天我一定上报物业,让他们过来看看。那行,我们不打扰了,你们早点休息。” “那明天就麻烦你们了。” 温茹将人送出去,关了门再回来,看到阮承颐已然下楼。 她笑了下说:“这两天刚下过雨,花园里蚊虫多,也许是飞蛾进来给冲撞上了,赶明儿老李过来了,我让他给园子里喷点药。” “你安排吧。” 阮承颐点点头,径直走到沙发边。 欲/火未平,他却有点无法面对赵苪知,毕竟刚才那种状况,还是他们婚后头一遭。 他自茶几抽屉里找了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抽上,同时拿遥控打开电视,选了个财经频道。 楼上,赵苪知洗完澡,拿衣服去了客卧。 阮玥也没睡,关了三楼的书房门,将飘到地上的灰烬用湿巾清理干净,又扎紧了垃圾筒的袋子,拎回自己房间,扔到洗手间垃圾袋里,里外两层套紧后,才算松了口气。 她个子不够高,刚才是点了一本书,才弄响了烟雾报警器。 蹲在地上,低头发了一会儿呆,她才觉得手指痛,再一看,指尖上一个水泡已经鼓了起来。 指关节都红红的…… 不过—— 妈妈去客房睡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又怕赵苪知想不开,在水龙头下冲了手,出了房门。 客卧里面静悄悄的,她在门口站了半分钟,又觉得以母亲好强的性子,可能这时候并不想被打扰。 转身离开,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灼痛感,阮玥下了楼。 “怎么还没睡?” 阮承颐指尖夹着烟,见她下来,一边俯身往烟灰缸里点烟灰,一边淡淡地问了句。 “手被纸割破了,我拿个创可贴。” 阮玥看了他一眼,蹲到电视柜前面,翻找出一管烫伤药膏和碘酒、创可贴。 拿了药,她再没看阮承颐,抬步上楼。 …… 翌日清晨。 餐厅里,一家三口正吃早饭,赵苪知看见了阮玥指尖缠的创可贴,抬眸问了句:“手怎么了?” “写作业的时候被纸割破了。” 阮玥回答完,低下头,用勺子搅动了两下碗里的豆浆,状若随意地问赵苪知:“妈,你带我去外公外婆那儿再住几天好不好?” “不是放假才去过?” 赵苪知还没答话,一旁的阮承颐先问了句。 阮玥看着他笑了笑,“就是因为前几天去了,我才发现外公外婆一下子老了许多,特别想多陪陪他们。” 说着,又看向赵苪知,“还有妈妈,你这些年工作太忙了,经常连中秋都忘。前几天我们去的时候虽然带了月饼,可中秋节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外公外婆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也有点失落,我们俩一起住过去,陪他们一段时间好不好?尤其外婆现在刚退休,整天一个人在家,肯定会孤单的。” 昨晚到现在,赵苪知也有考虑分居的事情。 阮玥这话虽然让她意外,却正好解了她当下的困局。赵苪知也就没再多想,点点头说:“那行,吃完饭我们收拾下东西。” 她决定了的事,阮承颐也无可奈何。 昨晚的用强让他暂时落了下风,因而不但没阻拦母女俩,还在两人收拾好东西以后,亲自将她们送到了政府大院。 医院里工作多年,又是高干子女,赵苪知在外面其实也有房产投资,阮玥之所以提议住到外公家,完全是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让母亲修复一下和外公外婆的关系,有了娘家做后盾,她后面想离婚的话才能顺利许多,离婚后,也不至于抑郁成疾。 对于她们的到来,老爷子有些不赞同,却也没反对,老太太却开心得很,晚饭过后,热了一杯牛奶,要给阮玥送去。 走到房间门口,她听到了里面孙女讲电话的声音:“我知道分居会影响他们感情,可是家暴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她端着一杯牛奶,僵在了房间门口。 牛奶最后也没送进房。 耳听外面脚步声远了,阮玥放下了黑着屏的手机。 另一间房。 赵苪知正收拾衣柜,老太太走了进来。 她抬眸看过去,笑着唤了声:“妈。” 老太太一贯和蔼的脸色显得严肃,开门见山地问她:“你老实告诉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为什么呀?” “……您别操心了。” 赵苪知默了下,并不愿意多讲。 没问出个名堂,在她房间里待了几分钟,老太太便下楼了。 客厅沙发上,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抬眸瞧见她一脸沉重,便将拿报纸的手搁在膝盖上,问她:“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刚上去给玥儿送牛奶,听见她和同学打电话……” 只想着就觉得不敢置信,将意外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老太太声音低低地问,“就阮承颐,他敢对苪知动手?老赵呀,我这总觉得有点不真实,你说我们苪知那个性子,会吃下这种亏?” 老爷子捏着报纸的手指紧了紧,“你没问她?” “我问了呀,她什么都不肯说!” 老太太急得唇角抽动,“你说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当年就是觉得阮承颐没根基,苪知那性子刚硬,嫁给他不至于吃亏,最后才同意的。可你说,这男人有了钱,那有几个靠得住的?她还是那么一个从不服软的死犟脾气,要不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会提离婚?” 老爷子皱着眉沉默。 老太太抬手推了他一下,“都是你。一辈子爱惜自己那点羽毛,生怕人家说孩子仗着有你胡作非为。这下好了,她的心伤透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讲,要不是今天听见玥儿打电话,我……我……” 她哽咽两声,话都说不完整。 “哎。” 老爷子将报纸放在桌上,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她不愿意说,那就别问了。正好现在你退休了,就让她们住着陪你,也让孩子自己冷静一下,要是真不想过了,离了就是。我赵守成的女儿,那就是离过婚,也没人敢看轻了去。” —— 星期一。 早操后,阮玥刚回到教室,自书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微信里周钰给她发了一句:【孟老师问我你的微信,我给了哈。】 【嗯。】 回复完,她看见果然有一条好友申请,便点了通过。 【谢谢了。】 【我孟既明。】 几乎就在她通过申请以后,那边来了两条消息。 阮玥看着短信,才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提醒他三号不要去聚会的事情,现在看来,应当是听了她的话,没去。 【不客气。】 她回了这一句后,孟既明又问:【方便吗?打个语音电话。】 【不方便,我要早读了。】 京市,某杂志社VIP休息室,孟既明看见这条短信愣了一下,轻笑着将刚递到嘴边的咖啡杯放回了杯碟里。 外面一个人急匆匆推门进来,正巧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什么事让你大早上这么高兴?” 孟既明看过去一眼,“认识个小朋友,还挺有意思。” “女的?” 来人脸色一下子暧昧起来。 孟既明笑了笑,正待答话,看见手机又亮了一下。 备注“小半仙”发来了一条微信—— 【抱歉。我能不能问您一下,有没有靠谱点的私家侦探介绍给我?】 …… 教室里。 阮玥指尖摩挲着手机屏正出神,旁边座位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秦子喻去外面早读了,陆沉见她一个人坐着,难免有几分心痒,坐下后偏头笑了声,开口问:“干什么呢?” 阮玥将手机塞进书包,淡声说:“现在是早读时间。” 陆沉笑,“也没见你读呀?” 阮玥静了一下,偏头看向他,冷冷淡淡地说:“我没早读,可我是全班前五的成绩,你呢?” 陆沉:“……” 他在全班倒数前五名里。 “噗——” 前排和后排竖起耳朵偷听的几个人没忍住给喷了。 陆沉没接住话。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阮玥已经偏过头,从桌洞里掏出了语文书。 也就在这时,窗户外面突然有一个男生走近,开口说道:“阮玥,严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更大概在明天中午一点。 第37章 327一更 政教处办公室。 宋青听完严律己一番话,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满地道:“严主任, 您这样可不行。我已经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程筱这学生, 实在没办法再接手阮玥了。她们俩这成绩,那到了我们班,是要拉低考试平均分的!” 因为之前孙婧给阮玥下药的事,严主任觉得十九班这纪律还得再整顿整顿。假期一来, 他刚坐办公室里,程筱的父母就找到他了,声称女儿在班上受了那种伤害,他们实在不放心,要求转班。 这要求在情理之中, 严律己看了一下程筱的成绩,发现她的名字在全班第十,也就应承了人家父母, 为表示补偿,将程筱转到清北班。 想到阮玥和丁楚楚的纠葛, 同时又动了将阮玥也转班的念头。 一中高二年级统共就一个清北班, 这班主任便是一向严苛的宋青。 灭绝师太的绰号不是白得的,她带班成绩好, 面对这管纪律的政教主任也不会全然退让。 见她反对, 严律己笑了一下,“阮玥的成绩我看了,分班时在全班第四名, 比程筱好一些,我相信她到了你们班,肯定能突飞猛进的。” 一起被叫来的董国锋也连忙附和:“对,阮玥那孩子还是不错的,国庆前我们出去参加中学生体操比赛,她还是领操员,最后拿了第二名,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宋青冷笑了声,“要不是因为她当这个领操员,也就没这一档子事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严主任顿时拧眉,拉下脸问了一句。 宋青叹口气,“被开除的那学生,原本是要给她下泻药对不对?当然,下泻药肯定是不对的,可她能让同班同学这么讨厌,多多少少也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吧?而且主任啊,先前网上那张照片的事情你也知道,她和我们班的傅知行走得很近,傅知行还为了她当众顶撞我,这样的学生,你让我怎么接纳?我们十八班庙小,真的容不下这尊大佛。尤其傅知行,那是我们这一届有望争夺市状元的好苗子,她要是来了我们班,影响了傅知行,这责任谁负?!” 一番话听完,严主任脸色变了,“宋老师,我看你是对阮玥同学有偏见。受害者有罪论简直荒谬!至于傅知行,他顶撞你你收拾他,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长得漂亮犯法?!” 旁边插不上话的董国锋:“……” “反正我不要她!” 被噎了这么一下,宋青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态度坚决:“接受程筱已经很让我为难了,主任,您另想办法吧。” 严主任气呼呼的,看向董国锋,“丁楚楚和阮玥这两个同学过节很深,为着班级团结着想,肯定要分开的。” “……丁楚楚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宋青在这时候突然插话。 她知道丁楚楚。 挺文静礼貌的一个学生,偶尔在楼道上见到,还会怯怯地跟她打招呼,甜甜地喊一声“宋老师好,”尤其,她是十九班的第一名! 虽说这十九班的第一名到了他们班肯定在倒数,但是以丁楚楚的踏实,很快就能进步。最主要的是:十九班损失了这个第一名,平均分肯定受影响,董国锋这个并不强劲的对手,也会被她踩在脚底下。 听她说起丁楚楚,严主任抬手捏了捏眉心,“我对这个学生并不看好。” 宋青笑了,反而还宽慰他,“主任呀,你不能拿学生一时的小错便否定她的优秀吧,在我看来,学生嘛,那主要目标就是学习,只要她成绩够好,那性格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瑕疵,我们就不要揪着不放了。您上次在楼道训人的事我有耳闻,老实讲,也太严厉了,伤学生自尊。” “我还是觉得阮玥……” 严主任这话没说完,半掩的办公室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报告。” “进来。” 屋内几个人同时抬眸看了出去。 阮玥走了进来,问候了声,“严主任、董老师、宋老师。” 前两位笑着点了下头,宋青只勾勾唇角,一副并不太愿意搭理的样子。 阮玥这段时间,在学校风头太盛。又是照片爆红网络,又是名导上门求演戏,还有领操员在市内拿奖,连他们班的队伍都压了一头。 对这样爱出风头却成绩一般的学生,宋青一贯不喜。 尤其—— 董国锋、严律己和傅知行,三人一起维护她! 看在宋青眼里,只觉得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过分地偏袒她,对丁楚楚那种乖学生不公。 她没料到,她不愿意接纳人家,人家也不愿意去她班上。打完招呼后,阮玥便看向严律己,开口说道:“主任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给您添麻烦了。刚才您和宋老师的对话,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我并不想去清北班,就算以后要去,肯定也是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但不是现在。” “……” 旁边站着的宋青嗤笑了声,“我们班不是那么好考的。” 阮玥也笑,“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因为那反问的语气,淡而不以为然的微笑,多了些微妙的意味。 像轻蔑、又像挑衅。 宋青盯着她看,总觉得哪里极其不适。 先前有过一次对话,她并没有发现,这女孩身上有如此锋芒。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细长冷感的眼尾稍稍勾起,唇角的弧度也恰到好处,显露出礼貌,又微妙得让人心里不舒服,就像一位得体却骄傲的公主,容不得你跟个泼妇一样,与她针锋相对,胡搅蛮缠。 否则便落了下乘。 宋青气得不说话了。 阮玥表达了这样的想法,严律己自然不好再强迫两人,便应下了宋青的提议,让丁楚楚和程筱一起转去清北班。 对此,董国锋敢怒不敢言。 …… 三个人出了政教处办公室。 宋青想到刚才一番对峙,仍是耿耿于怀,便转头,很期待地笑着对董国锋说:“一会儿上楼了,就让楚楚同学转班吧,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 董国锋心情抑郁,点点头,“行。” 边上的阮玥低着头笑。 宋青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 阮玥摇了下头,略想了一下,又挺认真地说了一句,“还是提醒您一下吧,丁楚楚性子怯弱,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差,这样转去您班上,可能不但无法进步,还会因为难以融入,适得其反。” 阮玥这话,并非全无依据。 丁楚楚是那种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人。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的高二第一学期后,丁楚楚以十九班第一名的成绩流动去了十八班,却因为承受不了全班倒数的压力,成绩一退再退,第二学期没念完,就又到了十九班。 最后,她是从文科实验班考了985的。 不过高三的实验班并非现在的高二十九班,高二结束后,十九班和隔壁二十班整合了一下,重组成了文科实验班和文科艺体班。 陆沉就在这个艺体班,而她,去了文科普通班。 这一世,一切肯定会不一样的。 真好。 可惜宋青没有她这种先知,只以为阮玥嫉妒,便冷笑着反驳了一句:“有我这个班主任,她成绩能退步了?阮玥同学,你不要因为自己进不了清北班便在这说些风凉话。” 阮玥又露出了最让她心烦的那种微笑,“有信心挺好的。” 话落,她没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抬眸朝董国锋笑了笑,便道:“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 董国锋目送她离开。 星期一,女孩子穿着一身蓝白拼色的校服,马尾扎得很高,走路时身板笔直,下巴扬起,单薄的背影融入晨光里,有一种不可方物的美丽。 出身贵重的女孩儿,本该是这样的。 “董老师你看看她!” 终于回过神来,宋青气得一脸怒容。 班上第一名被撬走,董国锋心情也不怎么好,郁闷地看了她一眼,“宋老师,您是成年人,干嘛和个孩子过不去。” 宋青:“……” 气恼不已,走过十九班教室外,她便站住脚,告诉一组的学生:“一会儿你们班丁楚楚回来了,让她过来找一下我,办理转班手续。” “什么?!” 坐在自己位子上正收拾东西,程筱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扭头问阮玥,“丁楚楚凭什么转十八班?不对啊,刚他们不是说,严主任叫了你过去?” 泻药事件,她和阮玥都是受害者。 她原以为,严主任叫阮玥过去,肯定是为了给这件事一个交代,让阮玥和她一起转班。 阮玥没她那么一惊一乍,笑了笑说:“当然是因为宋老师喜欢她了。” “靠!” 程筱用一个字表达了心情。 阮玥却一点儿也不愤怒,低头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同时安慰她,“没事,反正宿舍也没换,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是挺多的。” “可我想跟你在一个班呀。” 程筱握住她搁在书页上的一只手,苦着脸撒娇,“而且宋青那个母老虎,我真的好怕怕,就我这个成绩过去拖后腿,她还不得吃了我呀!” “那倒不一定。” 阮玥想了想,感觉宋青吃掉丁楚楚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这种事没来之前,她当然不可能告诉程筱。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第三更是给大家的加更。 今天还有一更,晚上九点之前吧。 第38章 327二更 程筱摸着她的手, 摸着摸着竟然上瘾了,一脸艳羡地说:“嗷, 你这手也太好摸了吧, 又滑又软。” 正摸着,她还忍不住捏两下。 “走开啊你。” 阮玥被她摸得鸡皮疙瘩都起来,笑骂一声抽了手,点开了手机微信。 孟既明回了一条消息:【找对人了。这方面资源我肯定有, 不过你这小半仙,还有事情要求助私家侦探?】 小半仙?? 阮玥看着手机呆了一秒,反应过来,这大抵是孟既明给她取的绰号。 她当做没看见,又问他:【那您能介绍一个给我吗?酬劳不是问题, 一定要可靠。】 酬劳不是问题? 饶是孟既明本身家底丰厚,看见这句话也不禁莞尔,不过, 联想到人家姑娘先前说起自己在早读,他也不便多聊, 便回复道:【可以。中午放学后通个电话, 我将人介绍给你,绝对可靠的。】 有了这个保证, 阮玥便放下心, 开始读书。 前世父母离婚,她没有掺和,最后母亲满盘皆输。 相处这么多年, 她和母亲虽然不亲近,可是却足够了解她。她妈那个人,人情淡漠,色厉内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不过他父亲。 阮承颐在宁城商圈打拼多年,方方面面的关系都维护的不错,现在这种状况,他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一方面笼络外公外婆帮他说话,一方面开始对母亲施行婚内暴力,偏偏作为被施暴的那一个,母亲还有苦说不出。 事情一旦捅出来,其他人可能还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丈夫做慈善扶助乡亲你反对;跟其他女人有一点往来你干预;现在倒好,身为一个妻子,连夫妻生活也不愿意配合……那么一个俊朗还事业有成的丈夫,你还想怎么样?! 被出轨都是活该! 她经历过一次,对离婚后母亲所要承受的一切,一清二楚。 不能让这一切再重来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撕开阮承颐的伪面,让她外公外婆和其他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是怎么辱没妻女,偏帮外人的! “丁楚楚,清北班班主任刚过来了,说是让你回来后去找她一下,办理转班手续。” 前排传来的一道说话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丁楚楚和关系好的几个刚进来,她走在最前面,听见这句话狠狠地愣了一下,反问:“你说什么?” 因为孙婧的事,班上好些同学已经看不上她了。 被问话的男生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聋了呀,都已经说了,灭绝师太让你转去他们班!” 这消息,对现在在班上待的很痛苦的丁楚楚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连书本都没放下,转身就出去了。 这会儿,宋青就在十八班教室。 隔着窗户看见她出现,便走出来道:“我和你们董老师已经说过了,等会儿你把桌椅搬一下,从今天开始,就在我们班上课了。” “……谢谢老师。” 丁楚楚很聪明地没有问原因,说话间鞠了一躬。 宋青被逗得一笑,摆摆手说:“去吧。” 丁楚楚去搬桌椅,她转身进教室,便拍了拍手道:“安静一下,说个事情。今天我们班转来两位新同学,是隔壁班的丁楚楚和程筱。” 说着话,她抬眸看向傅知行,“班长,下了早读后你留一下,按着她们身高,给安排下座位。” 傅知行脸色冷淡,“知道了。” 见他坐下,教室里一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凭什么呀,成绩又不好!” “对呀,说转班就转班,把我们这种辛辛苦苦考进来的人往哪里放,简直笑话。” “程筱肯定是学校要给补偿呢,丁楚楚谁呀!” “就听说给人家下泻药那一个……” “不不不,不是她。那是她朋友,已经给开除了。丁楚楚好像成绩还可以,隔壁班前几名吧。” “那在他们班前几名,在我们班还是垃圾啊!也不知道灭绝怎么想的,竟然一下子要俩?!” “好了别说了。” 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傅知行转头看向窃窃私语的一群人,“早读时间,八卦什么?!” “……” 他在清北班,威望更甚宋青。 见他反感,其他人立马住嘴,唉声叹气地继续早读。 —— 十九班教室。 丁楚楚搬桌椅的动静惊到了不少人。 阮玥坐在自己位子上,看着她一脸喜不自胜的样子无动于衷,心里又琢磨起阮承颐的事。 前世,丁美娟没有被送回老家过,她也不太清楚,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和阮承颐发生了关系。 可是以丁美娟的性格,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偃旗息鼓。 指不定现在,又在对他爸发起攻势了。 不怕她来,就怕她不来。 …… 阮玥想的没错。 这一天上午,阮承颐在办公室里刚送走一个客户,再去看手机,便收到了丁美娟的微信:【承颐,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在村上实在待不下去了,想去宁城找份工作,干什么都行。】 老太太给丁家泼粪的事,阮承颐已经知道了。 一方面生气他老妈毫无素质粗俗不堪,一方面生气妻女不懂事,在老家让他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对丁美娟母女,心里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愧疚。看见短信,他想了想,便给回了一句:【我妈那人粗鲁了一辈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找工作的事不难,你要实在不想在村里待,那就过来,我帮你安排。】 【不不不,本身也是我有错在先,不怨老太太。那这样最好了,我到了能给你打电话吗?】 【到了车站你打电话,我让小郑去接你。】 发完这句话,阮承颐放下手机,转身看向了窗户外。 他们公司租用了写字楼一整层,楼层高,视野好,从他的角度望下去,街道上车流人群,宛若蝼蚁。 赵苪知口口声声他出轨? 他哪里出轨了! 他在宁城辛辛苦苦二十年,因为顾念着她的身份,老丈人家的脸面,在外面应酬千百次,也从未胡来乱搞。 现在倒好,因为莫须有的事,百口莫辩。 想到那天丁美娟一脸虔诚地捧着他的手的样子,阮承颐的心里,有了一种类似蚂蚁爬动的痒意。 他拨动桌上的电话,开口讲:“让小郑进来一下。” …… 高二级的第一次月考,就安排在收假后这第一星期。 六门课,统共考两天。 考完后又上了一天课,星期五下午,学生们正常放假了。 自从和赵苪知一起搬到外公外婆家住下以后,阮玥的日子清净了许多,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在家里陪外婆聊天,尔后上辅导班。 星期一入校后,成绩也就出来了。 晨会结束,她和程筱一起上楼,路过十八班教室的时候,宋青正冷着脸叫丁楚楚到楼道上说话。 这个点,楼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见宋青脸色难看,有那爱八卦的,装模作样地拿书在栏杆边看,一双眼却不住地往两人身上瞥。 宋青也没工夫去管那么多,犀利的目光盯住丁楚楚,开门见山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后者不明所以,咬着唇看了她一眼。 宋青气结,“你知道这次考试你考了多少名?全级九十三!再少个几分,就得掉出百名榜了!人家程筱总分都比你高!诶我说丁楚楚,你期末考试成绩没作假吧?!还是十九班风气就这么差,一个月时间,你级名次就掉了四十名!明天早上你把家长给我叫来,我们好好地说一下这个问题。” “……” 死死地咬着唇,丁楚楚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哭什么!” 宋青厉喝一声,“我这还没说什么呢,眼泪这么多!怎么,你成绩退步成这样,我说你两句说错了?!” 丁楚楚不说话,咬着唇直摇头。 宋青烦得不得了,“好了进去吧。” 清北班教室里有一半人在早读,听见宋青训人,有几个忍不住就笑了,再看到丁楚楚进来,更是翻着白眼“切”了声,“以为自己哭起来好看啊,真是服了。” 抬眸看了那男生一眼,丁楚楚也不敢反驳。 她是十九班的第一名,可现在到了十八班,一下子成了倒数第一,这种落差,煎熬得让人活不下去。 训完人,路过十九班的时候,宋青没忍住抬眸瞥了眼。 窗户里面,阮玥拿着一本书在读。 因为已经着急地看了成绩单,她知道阮玥这次考了文科全级五十七名,在十九班排第二。 顿时心里就又气又悔。 成绩公布以后,阮玥倒是并没觉得意外。 她本来底子就不差,大学选的还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虽说专业成绩不出挑,整体的文科素养也比高二时强上些许。再加上,她毕业后在教育培训机构工作,语文、英语、政治、历史这几门,都一直有积累。 唯一差点的是数学,可月考的出题范围窄,在她的着重刷题下,也就显得简单许多了。 “好了,班会我们就到这儿。” 讲台上,董国锋拿手拍拍桌子,“总体来说,这次考试,我们班各科平均分都比不过隔壁二十班,跟清北班更差得远,我希望大家接下来好好努力,都将心思用到学习上,明白吗?!” “明白!” 一片听着还蛮有气势的应答声。 “好了,现在我们调整一下座位。” 董国峰抬眸环视了一圈,发话,“一组和二组同排调换,三组和四组同排调换。” 为了让每个学生都有坐中间的机会,也为了不让学生形成固定小团体,很多老师都会在学期中间这样调位置。班上有些人虽然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嘈杂了一阵后,将位子换好了。 董国锋站在三组和四组中间点名调整了几个位子,再走到一、二组这边,目光落在了阮玥身上。 阮玥在女生里算高个子,坐最边上还好,坐到二组中间后,多少有些挡到后面的人。 他便问了句:“阮玥你视力怎么样?” 阮玥看向他,“还好。” “那行。” 董国峰点点头,“你和后面两个同学换一下,坐陆沉前面那个位子。” 阮玥:“……” 因为他们班又少了两个人,最后一排并不整齐,所以换位子的时候,陆沉和李时煜压根没动。 阮玥抵在桌面的一只手微微蜷了一下,有点不乐意,却没办法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让董国锋为难,只能点点头:“好,知道了。” 很快,她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到了新位子上。 她后排,陆沉低头,指尖摸了摸唇角。 不正经的笑意,有些收不住。 董国锋瞥一眼,没好气地道:“陆沉李时煜,你们笑什么?!就你们考试那个成绩,还好意思笑!以后不懂的问题就多请教阮玥,别一天给我在班上胡混度日!” “知道了老师!” 李时煜声音高昂地应了声。 周围一片哄笑。 阮玥面无表情,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习题册放在桌上,又听董国峰唤她:“阮玥,程筱去十八班了,以后你兼任一下二组的小组长。” “好的知道了。” 她站起来说。 再坐下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椅子横杆那儿搭着一双脚,男生的脚踝,被黑红拼色运动鞋映得白皙修长。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天中午一点左右。 第39章 328一更 旁边的位子, 李时煜“扑哧”一声,低下头闷笑。 阮玥看了他一眼, 目光再落在陆沉的脚上, 没理会,侧身坐下。 可陆沉还没完,因为不被理会,踩在椅子横杆上的脚就下意识地晃了两下, “诶——” 阮玥没好气地扭过头,“你干嘛!” “你头发上有个树叶。” 椅子上他的脚拿开了,因为阮玥转身,两条手臂都撑到了桌面上,身子微微前俯, 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声音低低地说。 今天轮到阮玥值日,她和同组的几个负责的是楼下花园里一片区域, 因为入了秋,落满地的树叶差点将人整懵。 听见他这话, 阮玥也没脾气了, 一只手伸到头上去摸。 好半天,什么也没有…… 她正觉得烦躁, 感觉到头发被人轻扯了下, “喏,”陆沉捏着半片树叶递到她眼前,“没骗你吧?” “谢了。” 莫名地有点烦。 阮玥声音低低地说了句, 转头继续看书。 陆沉坐在她身后,保持着双臂撑桌半趴的姿势,盯着她背影看。 刚才那片树叶是竖插在阮玥头发里的,因为被他这么一拽,她那一块儿变得有些毛躁,柔软的头发拱出来几根,让人很想拿手去帮着抚弄一下。 “喂。” 旁边李时煜撞了撞他手肘。 陆沉眼风扫过去。 李时煜一脸坏笑,拿手指着阮玥背影比口型,“脾气很大啊,你……真好这一口?” 在一起也混挺久了。 李时煜对陆沉,那多少还有几分了解。 虽说因为他个子高、身上那股劲儿又极其招惹女生,一帮男生老拿他打趣,可事实上,这人佛得很,不在教室的话基本就上网、睡觉、打台球,顶多再跟人约个架,对女生,那是真没什么好脸色。 平时宿舍里一众人讨论各班美女,他都懒得参与。 李时煜笑得暧昧。 陆沉盯了他一眼,抬手将他指向阮玥的一只手攥住,朝他推过去,“手拿开,别指她。” 李时煜:“……” 这么维护的? 得,他也不问了,拿出一本书枕着睡觉。 后排的响动,阮玥多少能感觉到。 可因为那两人说话声音压得太低了,她并不能听清,也就不往心里去,专心地刷了会儿习题。 新同桌是个性子挺随和的女生,下课铃响了以后看了她一眼,问:“阮玥我要去小卖部,你要捎什么东西不?” “不用了,谢谢。” 阮玥抬眸,连忙笑着说了一句。 她同桌便一个人下楼了。 小卖部里正选东西,发现班上后排那几个也下来透气。 李时煜、秦峥和其他两个男生聚在外面抽烟,陆沉晃进来,在她结账的时候随手将一盒牛奶和她那些放一起,问老板:“多少钱?” “……十八。” 老板显然认识他,瞥了眼笑说。 陆沉便拿钱付了账。 女生一脸懵逼,又不好意思在小卖部里问他,拎着一堆东西追出去,发现他就等在外面,看见她说:“麻烦了,牛奶给阮玥。” “……” 女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这是沾了新同桌的光。 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局促。 她站在原地没走,陆沉便又“哦”了声,“就说你买的。” 旁边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女生也不好意思多待了,晕乎乎地“嗯”了声,拎着一袋东西走了。 目送她走,一众男生便哄笑开。 有人撞了下陆沉,“沉哥这追女生就和咱们不一样,心细。” “滚。” 闻到他一身烟味,陆沉随手便将人推开,“离我远点。” 叮铃铃的上课铃再响起。 一众男生从后门进教室,目光再落在阮玥身上。便发现她一边咬着吸管喝牛奶,一边笑着听新同桌说话。 冷美人笑起来,真……又甜又乖! 阮玥口味偏甜,这还是当年陆沉最开始追人的时候,从她大学室友兼实习同事那儿打听到的。 那女生是个吃货。 没客气地敲了他两个月竹杠,还美其名曰:“我怎么知道你对阮玥是不是真心的,肯定得考验一下,总不能随便把她喜好告诉你,让你轻轻松松地将人给套路了!” 他都算不清那两月给美团外卖做了多少贡献。 他当时也真的以为—— 如果将人给追上了,他肯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吃一点亏,让她当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可事实上…… 他也不过是这世上最庸俗的那种男人。 付出了就想要回报。 得到了她的人,又想要她的心。 越来越多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也会阴阳怪气和冷暴力轮番上阵,好像她生气发怒,才能让他找到存在感。 可她要真的发怒了,他又烦极了她脸上的表情。 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阮玥她…… 应该很后悔和他在一起吧? 这个念头涌上,陆沉觉得前面这个小阮玥,她脸上纯粹的笑容竟然都有些刺眼。 他记忆里那个阮玥,后来是很少笑的。 …… 李时煜发现他沉哥有点不对劲儿。 晚自习第二节 ,一句话也没说,盯着一本书,一页没翻,足足看了四十多分钟。 铃声响了以后,几个人一起出了教室,他便问:“怎么了这是?” “没事。” 敷衍的两个字。 他又笑,“不会是因为阮玥吧?诶我说沉哥,这追女生也不能着急的,尤其阮玥那种……我说句不好听的哈,长得漂亮学习好,家里还有钱,这种姑娘一般都高傲,不是那么好追的。” 陆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她不好追,可他其实没想追现在这个。 他牵挂他的那个阮玥…… 几个人抬步上了楼梯,陆沉站在最高的那层台阶上,突然偏头,若有所思地往下瞥了眼。 他能回到现在,是因为抱阮玥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撞到了头。 如果再踩空滚一次,会不会回去? 这念头在脑海里盘桓了一晚上,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仍然在考虑这件事实施起来的可能性。 可是没等他选好地方尝试,意外地听到了阮玥在楼梯口打电话。 “好的知道了,那我就买周六上午的机票。” “在南城拍?” “嗯,孟老师这几天有给我讲。” “行……好……周六见。” 打完电话,阮玥随后将手机装进校服口袋,再转身上楼,抬眸间被倚墙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陆沉喉结滚动,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说话,阮玥也就没说话,偏过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目送她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陆沉揣在裤兜里的那只手紧了紧。 某些被他一直忽视的细节,一瞬间全部涌出,浮现在脑海里。 他醒来的那个下午,阮玥在教室楼道上,看着傅知行流下眼泪;她在后面办板报,被自己用手碰到腿,头也没回地忍耐了;董国锋让她当领操员,她没有回绝;开学这一个月,她和蒋勋联系很少,月考名次还进了两名…… 潘景平找她拍戏也许是个意外。 可这一生,在他根本干预不到的情况下,孟既明国庆期间没出事。 阮玥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吗? 因为重来一次,所以去找傅知行、好好学习,并且,远离他? 这一个又一个念头,将他大脑险些撑爆,他看着十八班的教室,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疯长的肆虐的嫉妒…… 原来她心里真的有人,那个人是傅知行。 陆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教室的,他想和阮玥问个清楚,又觉得一旦挑明,所有残留的幻想更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 星期六很快就到了。 阮玥起得很早,吃了一碗外婆做的鸡蛋羹,便背着包出门了。 《创业者》里面她的戏份很少,但因为并非一般的群众演员,所以剧组那边之前邮寄了一份合同,她未成年,需要在赵苪知的同意下签署。对这件事,赵苪知一开始并不同意。 挺巧的是,潘景平的籍贯就在A市,之前因为拍摄一部民俗文化纪录片来这边取景,和她外公在一个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外公打电话确认了以后,也就同意让她借这个机会历练一下。 过来住的这一段时间,阮玥没用过外公的专车,来回学校坐公交,这天早上出行,也提前说好了自己打车去。 可能是感觉到她迫切地想独立的情绪,家里几个人都没干预。 入了秋,早晚温差大,阮玥买了八点多的机票,一路走出社区大门,天色也才蒙蒙亮。 她打开包包找零钱,准备拦车的时候,旁边响起一声:“阮玥。” 回头一看,陆沉由远及近。 大清早的,他T恤外面套了件米色的薄款棒球服,头上还扣了顶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长裤,愈发显得双腿修长,停在她跟前的时候展颜一笑,“一个人出来,都不害怕?” 阮玥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啊。” 陆沉还是一贯满不在乎的腔调,抬眸看向街道,低沉的声音略有些沙,“你说你这么漂亮一小姑娘,一个人去外地,谁放心?” 阮玥:“……” 她看着陆沉,几乎一脸的问号。 她既不知道他在这儿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住这边,更想不通,她去外地关他什么事,他这大清早地突然跑来献殷勤?! 面对她的一脸迷茫,陆沉显得淡定多了,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便将她推了进去。 干脆利落地关上门,他去了副驾驶,朝前面司机道:“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七点左右二更。 第40章 328二更 临近七点, 出租车将两人送到机场。 阮玥背着包下车后,陆沉在前面付了钱, 也跟她一起下车了。 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阮玥足足愣了好几秒,才问:“你干什么呀,我自己可以进去。” “谁说要陪你进去了?” 陆沉扯唇笑了笑,“我陪你去南城。” 阮玥:“……” 一个小时后, 她坐在头等舱的沙发上生闷气。 陆沉没买到她旁边的位置,可他有脸,凭借他那张脸彬彬有礼地请求了一下,原本买了阮玥旁边座位的女士就同意和他换了地方。 临走时还递给了陆沉一个“加油”的眼神,很明显地, 将他们看成了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还生气呢?” “别气了行不行?” “女孩子生气了要长皱纹的。” 坐下后系好安全带,陆沉便开始在她旁边喋喋不休。 阮玥被他吵得太阳穴突突跳,按捺着脾气偏过头, 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嘛呀?” “不想干嘛。” 陆沉正色看着她,“就不太放心你。” 阮玥一噎。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 很突然地, 她想到了前世那一次。 实习那一会儿,她其实不在那个教育培训机构上班, 而是在A市一个杂志社里。 他们组那个组长, 不到四十就谢了顶,有事儿没事,总喜欢将她叫去办公室问话。那一次出差, 点名要让她一起去。也不知道陆沉怎么就知道了,当时也和现在一样,买了跟他们同一班的机票,登机后还和她旁边的一位乘客换了位子,装成她表哥,一路都在和她们组长讲话。 三个人一起下了飞机,他装作自己也过去办事,住了他们那个酒店。临分别还说了一句:“有事了随时给哥打电话,这地方哥熟。” 他当时已经有一米九,念了四年体校,袖子一挽起小臂上全是肌肉,再加上眉眼凶,看着就像那种很能打的社会人。 也不知道他们那个组长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那一趟出差,并没有发生什么让她恶心的事情,再后来回了A市,他对自己也变得很客气。 回忆里很久远的事,突然翻出来,有了几分令人忍俊不禁的意味。 阮玥轻轻抿了下唇角,偏头看向窗外。 飞机离地越来越远,目之所及云层翻涌,远处有霞光,将流动的云,染成浅紫淡橙色。 她脸上细微的变化,陆沉自然注意到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舒了口气,也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愉悦,唇角勾了浅浅一道弧度。 飞机行驶了一会儿。 机舱里光线昏暗,因为人少,也没人说话,十分安静。 阮玥因为今天早起坐飞机,昨天九点就睡了,所以也没什么睡意,在手边拿了本杂志随意地翻了两下,放回去的时候,余光瞥见陆沉睡着了。 他五官线条凌厉,眼窝深邃,平时又喜欢理寸头,穿黑色衣服,让人感觉起来,身上总有一股子戾气。可睡着的时候,浓黑的眉毛映着高挺的鼻梁,却有一种人畜无害的俊美。 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笼出一片阴翳。 她抬了下手。 空姐笑着走过来,很温柔地轻声问:“您好,有什么需要?” 阮玥小声道:“麻烦拿条毯子。” 空姐拿了条薄毯过来,盖在陆沉身上。 昨晚没睡好,陆沉这一觉睡得还挺香,揉着鼻子睁开眼睛后,他伸了伸发酸的腿,再一低头,看到了盖在身上的薄毯,顿时便笑了下,朝阮玥道:“谢谢啊——” 刚睡醒的腔调,懒倦又散漫。 阮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我给你盖的。” 陆沉“啧”了声,点点头若有所思,“头等舱的服务,就是不一样。” 前世今生,他这还第一次坐头等舱。 南城距离宁城不远。 飞机行驶了不到两小时,十点左右就到了。 阮玥提前和周钰说好了不用接,出站以后,便直接顺着路标指引,去乘出租车。 上午十一点,两个人到了取景的老洋房外面。 周钰看了微信在外面等,抬眸看见阮玥旁边还跟了个高大英俊的男生,免不了一愣,笑着问:“这位是?” “我同学。” 阮玥知道肯定要被误会,却也没办法,只能介绍了句。 好在周钰一贯善解人意,也没多说什么,朝陆沉笑了一下说:“你好呀,我是周钰,剧组的导演助理。” “陆沉。” 陆沉也朝人笑了下。 三个人进了院子,远远地看见潘景平本人,他那点担忧的情绪也就消失了,站在大门口,打量南城的景致。 屋内,导演组一众人还在布景,阮玥被化妆师带去上妆换衣服,孟既明闲来无事,看着他的背影,偏头问周钰:“那男生谁呀,跟阮玥一起来的。” “说是同学。” 周钰笑了一下说。 孟既明便了然,下楼梯走过去,淡笑着问:“怎么,不放心小女朋友一个人过来拍戏?” 陆沉回过头,牵了下唇角,“哪是女朋友呀,就一般同学。” 他说着话就笑开,分明是年轻而傲气的长相,却因为那自嘲的语气,整张脸都失了几分神采。 孟既明怔了一下,又听他问:“她戏份多吗?要拍几天?” “不多,统共也就五场戏,顺利的话一下午就能拍完,不过吃完饭得换个地方,今晚应该得在这边住一宿。” 陆沉便点了点头。 看一眼孟既明,想了下又说:“她之前也没拍过戏,一点儿经验都没有,麻烦多包涵。” 这语气,倒像老父亲请人关照自己的小女儿。 孟既明都被逗笑了,“放心,都挺简单的戏。” 说着话,他招呼一个工作人员拿来了阮玥的剧本。 阮玥要饰演的角色也就和孟既明那个角色有强联系,定位是男主角少年时的暗恋对象,心头白月光。 也因此,她的剧本上只有简单的前情提要和场景台词。 陆沉大概翻了一下,发现孟既明没说错。 阮玥的五场戏里,也就第一场从楼梯上跑下来说话和第五场跟孟既明一起出家门拍篮球需要注意走位和动作,其他的,要么坐在窗边看书,要么坐在窗边弹钢琴,都挺简单。 可是他没想到,阮玥真的会弹钢琴。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耀下,颇有年代感的洋房外绿色藤蔓爬了半面墙,一楼房间的窗户开了半扇…… 从外面往里看,坐在暗影下的姑娘穿着一身无袖的棉布长裙,她脊背单薄瘦挺,微微低垂着头,脖颈如玉,黑发如瀑,安静纤美的样子,仿若暂时来尘世停驻的蝴蝶。 “男主的白月光嘛,设定里有先天性心脏病,十七岁就去世了,所以衣服都是白色系,看着很梦幻有没有?” 叮咚的琴声从窗内传来,周钰听得有几分陶醉,偏头看见身旁的少年一脸怔忪,忍不住笑了下说。 陆沉收敛了目光,也朝他笑了下。 不怪阮玥对他没感情。 他的确不够了解她,也根本配不上她。 至于他心里各种百转千回,阮玥完全不知道。星期六这一天,她便拍完了属于自己的几场戏,因为最后她在电影里去世的结局,摄像还给她拍了一张黑白照片,为了去晦气,傍晚结束时潘景平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 晚上的时候,一众人在酒店里有个聚餐。 在包厢吃饭的时候,阮玥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庆幸:因为陆沉在,所以她吃饭喝饮料,并不觉得为难。 她滴酒没沾,陆沉虽然年龄小,却因为在席间被半醉的副导演拉着讲话,也不得不喝了几杯。 饭后,周钰用他的身份证,帮陆沉多开了一间房。 两个人一起出了电梯,阮玥偏头间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小声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 “娱乐圈水多深,你一个人就来。” 陆沉似乎是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宁城说到底也就一个破二线,你家里再有权势,有些大佬也惹不起。所幸潘导的剧组还挺好,我没事,两杯酒而已,你回去早点睡。” “嗯。”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阮玥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周末,两个人不赶时间,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回了宁城,出了机场后,陆沉叫了辆出租车,将阮玥送到了政府大院外。 阮玥背着包进了门,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出租车已经驶离了刚才那个地方。 她松了口气,攥着包带的一只手也放松了些,转身继续往里走,感觉到裤袋里手机在震动。 拿出来一看,发现备注为【孟老师朋友】的人发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却因为角度问题,十分清晰。 阳台落地窗内,阮承颐穿着衬衫长裤坐在沙发上,女人立在他身边,两手抵着他发顶和太阳穴,看上去,应当是在帮他按摩。 【这是今天中午拍的。】 阮玥低头看着这一条短信,好半晌,给回了一条:【继续吧,能有更亲近一些的最好。】 【好的。那目前的这些,我先发您邮箱里。】 孟既明请人的时候没有透露她身份,跟踪拍照的几个人一直以为她是富太太,言语里一贯十分客气。 阮玥回:【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41章 二合一 两场秋雨之后, 天气逐渐冷了。 十二月初,校园里黄叶落尽, 教室里开窗透气的时候, 会有肆虐的风,灌进来让人打一个激灵。 下午的预备铃响过之后。 陆沉和李时煜从教室后门进来,意外地发现前桌位子空着。 抬眸看见门口历史老师抱着教案的身影,陆沉拿手在桌上敲了敲, 问阮玥的同桌,“诶,她人呢?” 他对阮玥的那点心思,后排就没人看不明白的。 听他问,女生便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中午放学以后就没看见她了,应该是还没来?” “早上不还好好的?” 陆沉旁边, 李时煜嘀咕了句。 阮玥的同桌想了想,也若有所思, “难道是睡过头了?” 同住一层宿舍楼, 她知道阮玥中午有午睡的习惯,见陆沉蹙着眉, 便建议道:“打个电话吧。” 陆沉拿出手机, 连拨了两个电话,发现那边无人接听。 免不了有几分着急。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发现, 阮玥家里好像出了一点问题,她和她妈两个人一直住政府大院,而她爸那辆迈巴赫,也基本没在校门口出现过。 “上课!” 讲台上女老师尖细的声音传来。 陆沉站起身,发微信问隔壁班的程筱:【阮玥怎么没来上课?】 一墙之隔,程筱刚坐下便感觉到桌洞里手机在震,看见是陆沉发的微信还颇觉意外,回复了句:【???她和我一起出宿舍的。】 【什么时候?】 【十分钟之前?】 握紧手机,陆沉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阮玥书包文具都在,人也出了宿舍,按理来说,不至于有事请假回家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人在哪儿,下了教学楼以后又给拨了个电话,发现那边还是无人接听。 长宁一中是市级示范、省级重点高中,学生们早读、上课、晚自习的时候,都会有教导处老师各处巡察。 类似于教学楼下、操场这种地方,几乎都不可能有人。 陆沉凭感觉排除了一通,最终,在图书馆后面的竹林边,将人给找到了。 阮玥就地靠墙坐着,双手抱膝,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风中摇摆的竹林,安安静静的,好像一座雕塑。 “怎么了你?” 陆沉悬了半天的那颗心落下,抬步走到她身边,蹲下问,“不上课,跑这儿坐着干什么?吹风呀?” 阮玥没看他,也没理他。 陆沉叹口气,又起身,挡在了她前面。 “走开。” 女孩子斥责的声音,又轻又哑。 “到底怎么了?” 陆沉两手撑在腿面上,俯身盯着她眼睛看,发现那里面是一片清冷的空寂,心疼得不得了,嘴上却笑着打趣,“心情不好,失恋了呀?” “你好烦你知道吗?” 阮玥抬手推了他一把。 心里憋闷得快要炸开。 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甚至可以说一直在等待,她以为看见阮承颐出轨的证据,所有的一切能尘埃落定。可事实上,真正看见他在丁美娟床上的照片,心理上的刺激和生理上的恶心几乎让她崩溃。 这些照片,会不会刺激到妈妈? 她不知道。 只想着便觉得头痛欲裂。 陆沉被她推得身子踉跄了下,堪堪站稳后,便看见她低下头,双臂将膝盖箍得更紧了。 这一番模样,他实在看不下去,抬手便攥住阮玥的胳膊,要将人拉起来。 “你别碰我!” 阮玥却突然爆发,又大力将他推了一把,“谁要你来的,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滚远点行不行!” “不行!” 陆沉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什么事你说。要不然打我骂我,别这样一个人憋着,难受不难受!” 正说着话,感觉到小腿被人狠踹了一下。 阮玥在他怀里胡乱扑腾,又是推又是踹,就想让他放开自己,感觉到自己那点力道根本无法将人撼动,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察觉到他在低头看,又猛地握拳砸在他胸口上。 陆沉双臂箍着她,仰起脸,闭了下眼睛。 他没见阮玥这样发过疯,揽着她单薄的脊背,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撕裂揉碎,反反复复地绞着。 “你们在做什么?!” 耳边一道厉喝突然传来。 阮玥被吓了一跳,转过脸去,便看见了政教处一个挺眼熟的男老师正拧着眉,站在两人不远处。 男老师也被她脸上的泪水吓了一跳,谴责的目光投向陆沉。 陆沉连忙松开双手,看向他,却是一副混不吝的笑容,“那啥,我就叫住她说几句话,没别的意思。” “说几句话让人家姑娘哭成这样!” 政教处老师是因为远远地听见女生吼“滚开”才过来的,再看见两人这副样子,一下子就给陆沉定了个“欺负女生”的嫌疑,再听见他说这话,更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一脚踹在他腿上。 力道之重,让陆沉那条腿抖了一下。 阮玥脸上的泪水一下子止住了,看见政教处老师怒火中烧的脸色,也瞬间明白了陆沉的意思,却不想让他平白背这个黑锅,连忙开口道:“老师,不是……” “怎么,你也喜欢我呀?” 陆沉眼风扫向她,勾唇坏笑着问了句。 阮玥接收到他的眼色,所有的话都僵在了唇角。 一中的校纪校规里有明确早恋严惩的条款,尤其是被政教处老师当场抓住这种程度,训斥批评叫家长写检查,都是免不了的。 况且—— 现在是上课时间。 她不说话了。 政教处老师抬手拍了陆沉一下,再看向她,脸色却十分温和:“赶紧回班上去,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就告诉班主任。” 阮玥双脚钉在原地,忍不住又看了陆沉一眼。 他仍是一副桀骜散漫的样子。 政教处老师看不下去了,扯着他袖子,将人给拽走了。 阮玥跟在两人后面,脚步有千斤重,心里又复杂难言,想冲过去替他开脱,又觉得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一路跟着,走到了教学楼下。 远远地看见陆沉被推搡着到了墙边罚站,而那个男老师,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裤袋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陆沉竟给她发了条短信:【乖,回教室去。】 也说不清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她心口重重地疼了一下。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在欺负他。 前世是这样,因为知道他喜欢她,所以在痛苦难堪的时候就找他,从他身上汲取热情和温暖,可在一起后,又一次一次地嫌弃中伤他,她对别人从来不发脾气,所有恶劣的脾气,都是朝着陆沉的…… 她看不惯他不拘小节,不喜欢他接她时被同事发现,讨厌他穿过人流的时候搂她的肩膀,甚至厌烦他什么也不做,躺在沙发上的样子。 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他有过勤快的时候,可她嫌弃他收拾屋子时弄乱了她的教课笔记;他也有浪漫的时候,可她抱怨他买花浪费本就不多的工资;他尝试下厨,她因满房间烟味生气冷脸;他帮她手洗衣服,她甚至会因为洗衣液倒太多说他蠢……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年的时间,她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变成那样挑剔又多事的一个人…… 他知道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吗? 知道的吧。 阮玥远远地看着他,有点难以想象,如果那个世界的自己没醒过来,陆沉会变成什么样? 会不会因为过失伤人甚至过失杀人面对牢狱之灾? 她不是成心想给他甩脸色发脾气,她只是……突然看到傅知行,有点无法面对那个自己而已。 她是这样糟糕的一个人。 过不好自己的生活,偏偏还要拉着他一起。 …… 政教处门口。 陆沉低头发完微信,又将手机揣进裤袋里。 严律己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手揣裤袋、站没站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又踹在他腿上。 这一小会儿工夫,陆沉被踹了好几脚,低头“嘶”了声,他抬眸再看向严律己,随口就来了句:“轻点行不?” “你给我站好!” 学校里爱犯事儿的其实就那么一些人,严律己对他再熟悉不过,看见他嬉皮笑脸便又是一脚,声音严厉地问:“上课时间不好好上课,在下面欺负女同学,陆沉啊,我看你是越来越能耐了!” “没有没有。” 陆沉笑,“我就找她说两句话。” “说话?你骗鬼呢!” 严律己怒气冲冲地说了句,拿手指着他,“行,我今天不收拾你。也别叫你舅舅了,你把你爸给我叫过来。我好好问问他,看你这个学还能不能上了!” “别呀,没这么严重……” 陆沉这话只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了。 严律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从台阶下走到跟前的阮玥。 政教处的老师刚才已经将情况跟他说了,看见阮玥,他脸色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安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就直接找班主任,要不然过来找我们也行,放心,学校对这种流氓行径绝对零容忍。” “他没有欺负我。” 阮玥一开口,却让他脸色愣了一下。 陆沉也愣了。 他能想到的,是他认为最好的办法。 不过就是自己丢个脸,被政教处几个老师轮番批斗一顿,至于阮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可他没想到—— 这姑娘已经走了,又傻到自己跑回来。 严律己听见阮玥的话,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甚至还问她:“你是担心他回头报复你,我看他敢?” 他说着话,拉下脸瞪了陆沉一眼。 阮玥在前世后来不怎么好好学习,却很少触犯校规,因而和这位教导主任并没有什么交集。此刻看着他威严的脸,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暖意,她一点都不害怕他,摇摇头又说:“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是因为……” 她声音顿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我爸妈要离婚了,所以我心情特别差,才逃课了,正好他知道,可能是看见我在难过,所以想逗我开心……我冲他大喊大叫的,他又想叫我冷静……就被老师给看到了。” 一番话,她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 脸上的难堪做不得假。 严律己回过味儿来,又将目光投向陆沉,“是这样?” 陆沉不说话,只是盯着阮玥看。 这明目张胆的眼神,气得严律己又心情不畅,他倒是不怀疑阮玥的话,可在他看来,这陆沉,绝对有早恋的苗头! 几分钟后,政教处那位男老师离开了,严律己也进了办公室。 陆沉和阮玥一起,政教处门外一边站了一个,一起罚站。 罚站之前,严律己将阮玥叫到室内安慰了两句,让她做好自己,调整心态,不要因为父母的事情影响学习,尔后,又因为她旷课,做出了罚站一节课并写检讨的惩罚。 对这个惩罚,阮玥毫无怨言。 她心情已经平复,规规矩矩地站着,一言不发。 陆沉和她隔了两米远,偏头看见她一动不动站着的模样,不知怎地,心里有一些隐秘的、难以形容的欢喜。 “你说你何必?” 他压低声音,挺不解地问了一句。 阮玥没看他,只道:“你别说话了。” 她毕竟是第一次罚站,脸色虽然冷冷淡淡的,僵硬的语气,也泄露了心里那一丝难堪。 略想了下,陆沉也就不开口了。 一节课结束,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教室走。 楼道上早已炸开了锅。 看见陆沉,一帮男生顿时发出怪笑,李时煜和他关系最好,夸张地大声问:“沉哥你这怎么回事呀?!找个人找了一节课,还被拎到政教处给罚站了,什么情况呀!” “你给我安静点。” 陆沉伸手箍住他脖子,直接将人给拖进教室了。 隔壁十八班教室。 有人在过道里绘声绘色地讲:“我去,陆沉和阮玥一起在政教处门口罚站了你们知道不?!听说两人一整节课都没在!” “刚上来我看见了,哈哈,冷美人脸好红。” 两个班相邻,宿舍也在一起,阮玥的绰号,早就从十九班传到十八班了。 听见他们这么讲,程筱下意识扭头,看向了傅知行的位子。 傅知行就坐在椅子上,握着笔的一只手搭在桌上,也没写作业,白皙俊秀的一张脸,冷淡到生人勿近。 他同学偏头看了他一眼,斥责说话的那几个:“吵什么吵什么,听的人心烦!” “……哦。” “不说了不说了。” 几个男生这才注意到班长那张冷脸,唏嘘着不说话了。 观察了半天的程筱在这时候低下头,拿手机给阮玥发了一条微信:【你和陆沉怎么回事呀?】 【没事,一场误会。】 阮玥回得很快。 这话,却和没说一个效果。 程筱又发:【你是不知道,傅校草那张脸冷得快结冰了。你要真和陆沉没事,快想想怎么和他解释吧。】 十九班教室。 阮玥看着这条微信,心里百味陈杂。 想起来还要写一份检讨交给严律己,她将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抛却,回了一句:【我补作业,先不说了。】 “诶——” 脊背被人拿笔帽戳了一下。 她扭过头。 陆沉一手搭在桌面上,下巴冲她扬了扬,“会写检讨不?要不我帮你写一份?” “噗——” 旁边的李时煜喷笑一声,开口拆台,“哥你什么时候写过检讨,向来都是我帮你写好不好?” 陆沉踹了他一脚,“没写过不代表不会,抄了那么多,熟能生巧行不?” 再看向阮玥,“我会写。” 阮玥定定地盯了他一眼,“会写检讨很光荣吗?” 陆沉:“……” 李时煜笑得肩膀快抖掉了。 这么长时间,他也发现了,这冷美人简直是他沉哥的克星,往往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将这人噎得沉默半堂课。 上课铃正好响起。 看着阮玥扭过头坐好,陆沉平复了一下心情,扭头看见李时煜还在笑,没好气地道:“笑屁,你懂什么。” “谁说我不懂?” 李时煜坏笑地看着他,“打是亲骂是爱嘛,哥们儿懂!” 陆沉懒得搭理他。 他现在再看,觉得李时煜这一帮都是小屁孩。 至于阮玥…… 猜到了她也是重生的,再不好听的话,他也能自动过滤一遍,从中领会到阮玥真正的那层意思。 反问他“会写检讨很光荣吗,”那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能不能好好学习,以后别写检讨了?” 他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可以努力一下。 他本质上对学习并没有什么厌烦,懒得学,主要是因为就算他好好学了,可能也赶不上陆尧的成绩,所以一直放任自流,得过且过,最后听舅舅的,当了个体育生。 对练体育,他其实也没什么执念,只是因为老天赏饭吃,四肢太过发达,用舅舅的话说:天生一块好料。 前世进了体校后,他没多久就入选了校田径队,最后是因为陆建民查出肺癌,陆尧不在母亲还忙于还债,他没时间训练,只能退了校队,宿舍医院两头跑,照顾亲爹最后一程。 现在重活一遭,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这一届的体育生日常训练甚至都没正式展开。 他可以换个活法的。 晚间的课外活动时间。 卓海听了自家外甥一席话,不可思议地挑起眉:“不练体育了?不……我说陆沉,就你那个成绩,不练体育你能考个好大学?你妈天天打电话让我管好你管好你,可你倒好,三天两头往严主任眼睛里头钻,就刚才见到,他还跟我说起你呢!” “现在才高二,怎么就考不上了?舅,你对我有点信心行不?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卓海呵笑一声,“不是我对你没信心,你看看你那成绩,次次在全班倒数里,我每次见了你们班主任,那都得避开走!” “又不是全级倒数。” 陆沉也笑了一声,“反正你帮帮忙,给我妈说几句好话。这学期结束,我肯定进步个十几二十名,让你在老董跟前挺胸做人。” “滚!” 卓海踹了他一脚,见他拿起旁边一本书要走,又“哎”了一声,问:“那女生怎么回事?” “你未来外甥媳妇吧。” 陆沉抬了抬手,头也不回地说。 “小兔崽子。” 看着他走远,卓海被气得笑了起来。 陆沉拎着本语文书,沿操场晃了一圈,发现阮玥不在。便又离开操场,一路往教学楼下去寻。 远远地,看见一双人影。 阮玥是被程筱叫下来读书的,也没想到,会正好碰见傅知行。傅知行等了一下午,也没见她和自己提起被罚站的缘由,心情有些说不出的烦乱,看见她下来读书,便抬步走到了她身边。 阮玥一手捏着书卷,笑了笑说:“好巧。” 旁边的程筱第一时间溜了。 她是真心觉得,阮玥和傅知行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看见这两人说话,便要识趣地给人家留下空间。 傅知行却因为阮玥的话,微微怔了一下。 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字透出生分和距离感,以致于,他不得不稍微理了理情绪,才低声问:“下午怎么回事呀?” “没什么。” 阮玥笑了笑,“就我和陆沉在图书馆那儿说话,被政教处老师给看见了,罚站了一节课。” “你和他……你们?” 傅知行目光专注地罩着她,语调迟疑。 阮玥摇摇头,“没有。” 又想了想,继续说,“你别乱猜了,我现在没有要谈恋爱的心思,就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傅知行“嗯”了声,“陆沉那样的,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蒋勋那样的,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蓦地,阮玥想起曾经他说的这句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攥着书的指尖,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略微有点疼,不严重,就好像写作业的时候,手指突然被锋利的纸划了一下。她看着傅知行,笑着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 得她回应,傅知行略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不等他走开读书,旁边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陆沉一手插兜,一手攥着书,站在他身边朝阮玥抬了抬下巴,“小组长,我背一下今天的课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42章 一更 晚上十点多, 女生宿舍。 顶上的大灯已经关了,程筱抱着洗衣盆从水房里回来, 推开门便看见阮玥还端坐在桌前刷题。 她掩上门, 轻手轻脚地放下水盆,偏头问阮玥:“还不准备睡?” “再等会儿吧。” 阮玥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宿舍里有暖气,回来后她换了一身长衣长袖的居家服,为了写字方便, 上衣宽松的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细瘦手腕,白如冷玉的肌肤,在台灯下泛着一层柔光。 看着看着,程筱就想起下午的事了, “哎”了一声凑过去,小声问:“我问你哈,陆沉和傅知行, 你更喜欢谁呀?” 阮玥写字的笔尖一顿。 程筱神秘兮兮又道:“你是没看见,下午陆沉给你背课文时校草那脸色, 又冷又酸, 最后看不下去,都拿书走了你发现没?还有陆沉,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肯定也知道傅知行喜欢你。” “他不喜欢我。” “那你喜欢他?” 敏感地察觉出她情绪,程筱连忙追问。 阮玥默了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我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些而已。” 她不想说这个了,催程筱:“你赶紧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见状,程筱只能爬上床了。 周围安静下来,阮玥看着摊开的书页发呆。 心里沉闷的情绪挥之不去。 “嗡嗡嗡——” 桌上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声,她连忙拿起来,发现是陆沉发了条微信:【小美女,睡了吗?】 思量了下,阮玥回了条:【要睡了。】 【那就是还没睡,你到阳台边来。】 这句话将阮玥吓了一跳,按捺着不安问他:【你干什么?】 【等你两分钟。】 阮玥腾一下起身了。 她对陆沉很了解,这人的不着调,她也见识过不少,生怕他大晚上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衣服都忘了披,阮玥拉开了阳台门。 迎面一阵冷风让她猛偏了一下头,连忙又折回去扯了外套,响声惊动了其他人,程筱探头问了一句:“你干嘛呢?” “我打个电话。” 阮玥朝她晃了晃手机。 程筱“哦”一声,又缩回床上。 阮玥趴在阳台围栏边往下看了眼,发现底下并没有什么人,十分安静,她一个人站着,隐约能听到隔壁宿舍里女生的笑闹声。 手机亮了一下。 【开始了。】 这几个字刚映入眼帘,她只听“砰”一声闷响在远处炸开,璀璨的光,照亮了眼底的半边天。 再抬眸,又一束火球升上去,在半空炸裂成花。 “哇,烟花啊!” “哪儿在放哪儿在放,好漂亮我天!” “感觉在操场?!” “对对对,就从那儿来的!” 刚静下来的宿舍,骤然热闹起来。 几个女生披了衣服冲出来,趴在阳台上边说边看,笑笑闹闹的声音,很快和周围传来的喧嚣声连成了一片。 阮玥仰头,望着不断被照亮的夜空,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十一、十二……哇,还没完。” “太漂亮了!” “呃呃呃,楼管出来了!” 程筱的喊叫声,让阮玥如梦初醒。 很快,围在阳台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底下的吼声,“半夜了还不睡觉吵什么!都回宿舍去!” 训斥完,一群楼管拿着手电筒走了。 女生们嘻嘻哈哈进宿舍的声音传到耳边,阮玥抬眸看着恢复宁静的夜空,抬手在心口按了按。 刚才楼管吼声传来,让她捏了一把汗。 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转身回宿舍,正要发微信告诉陆沉,却见对话框里又躺着条新消息:【有没有开心点?】 莫名其妙地,心头涌起酸酸涩涩的情绪。 她问陆沉:【你在哪儿呢?】 又说:【楼管拿手电出去了。】 【没事儿。】 操场一侧,陆沉往宿舍走着,回复完这一句,突然很想听听她声音,便试探着询问:【打电话好不好?】 阮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 可能是因为外套还在身上没脱,也可能是刚才漫天烟火的美丽尚未从脑海里消失,她【嗯】了下,拿起手机又出了阳台。 待她一走,程筱便一手撑在床上探出头,小声道:“是有人给阮玥放的烟花吧,她刚才出去那么一下。”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会不会是校草?” 三个女生都是傅知行和阮玥的cp粉,其中一个说完这话,另一个却瞬间反驳,“不可能,他一直走读吧。” “……难不成陆沉?” “额,他那样的懂得哄女生?” 一瞬间,三个人陷入迷之沉思。 …… 电话接通,阮玥听到了男生的呼吸声。 好像是刚跑步过,有点喘的样子。 她没开口,又听那头笑了一声,陆沉语调很低地问她:“漂亮吗?” 阮玥“嗯”了声,“谢谢。” “一句谢谢就完了?” 陆沉又笑,“我可是冒着被记大过叫家长的风险哄你开心,怎么着,也该以身相许吧?” 最后几个字,他声音压得极低,阮玥却也听见了。 有点恼他得寸进尺,又觉得他一贯就这幅样子,一时间,倒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玩笑的。” 等不到她说话,陆沉又自顾自接过话茬,“你说你这么小,让你以身相许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明天你来早点,亲我一下,这事儿咱们就翻篇了。” “……你再这样我挂了。” “别别别——” 走在宿舍楼拐角,陆沉听出她话里的恼意,心被撩得痒到不行,哪里舍得就这么挂了电话,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又说,“我马上到宿舍了,你再陪我聊两句,没别的意思,就想听你声音。” 算不清有多久,阮玥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她感觉自己心脏好像塌陷了一块,软软的,还略微有些疼。 “父母的事呢,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伤心难过那又不顶用,何必自寻烦恼。以后陪你过一生的也不是他们,对不对?阮玥……” 他似乎全情投入,声音温柔到极致,完全没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女生。 目送他一步跨上宿舍楼台阶,丁楚楚心思恍惚地低下头。 她旁边捧着奶茶的女生就是十九班的,也完全没想到,出去买一杯奶茶回来,能意外地看见陆沉。 尤其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女生啜了口奶茶,不敢置信地偏头看向丁楚楚,“他们俩是不是谈了啊?天呐,陆沉这也太温柔了,说话那语气跟哄小孩似的,啧啧,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话落,她夸张地抖了抖身子。 再瞧见丁楚楚脸色不好,后知后觉地想到先前一些传言,迟疑着安慰:“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感慨一下,你别难过哈。” “没有。” 丁楚楚抬眸朝她笑了一下,“我本来也不喜欢他。”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着实不是个滋味。 刚才那一瞬,听见阮玥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她心脏都紧缩了一下。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永远都无法想象,陆沉也有这样低声下气哄人的时候,尤其,那个人是阮玥。 心里的嫉恨让她难以冷静下来。 回到宿舍以后,她便趁着洗漱的工夫,拨通了丁美娟的电话。 电话接通,丁美娟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楚楚?” 丁楚楚咬了下唇,闷声问她:“妈,阮伯伯到底什么时候和他老婆离婚呀?”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阮玥痛苦的样子。 丁美娟被这问题惊了一下,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你这孩子,大晚上打电话问这个?大人这些事你别管,在学校好好念书是要紧。” “我知道,可是我太讨厌阮玥了!” 因为开学后在班上一直丢脸,她学习状态都受到影响,月考和期中考的成绩都比不过阮玥,宋青隔三差五地点名批评她。她气的不行,感觉这事情和妈妈也脱不了关系。 要是她和阮伯伯和和美美地结了婚,那她没有这些烦心事,肯定能考一个好成绩的! 听她语气恼怒,丁美娟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不到过年,你阮伯伯肯定会离婚的。” “你是要用那些照片吗?” 丁楚楚想起自己无意中看到的那些照片,心里虽然有些羞耻,却又按捺不住好奇问,“阮玥她妈,要是不愿意离怎么办?” 丁美娟冷笑一声,“那种大小姐,早都和你阮伯伯提离婚了。只是你阮伯伯不同意,怕她分财产而已。妈妈正好将这些照片给她送过去,她逼得你阮伯伯不离也得离。” “那她们是不是要分财产?” 想起阮玥母女可能分走一半的财产,丁楚楚很不甘,“那些钱都是阮伯伯挣得,凭什么啊。” “你这傻孩子,就你阮伯伯的身家,她们分走一点又能怎么要?” “……好吧。” 丁楚楚无奈地挂了电话。 也没发现,她离开之后,阮玥从厕所隔间出来了。 她脸色怔忪地立在原地。 好半晌,突然忍不住偏头笑了下。 她以为先机握在她手中,只要将阮承颐出轨的证据给妈妈,她们母女俩就能离开这个恶心人的家。 却没想到,不过是正好如了人家的愿。 前世—— 她妈应该就是这样,得知她爸出轨的吧? 高傲如她,败在丁美娟这样拙劣的伎俩之下?干脆利落地给人家腾了位置,还将本属于她的那份财产拱手让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七点左右二更哈。 第43章 二更 43: 楼道尽头有个小阳台。 门没关严实, 夜晚的凉风灌进来,将阮玥外套衣角吹得动了起来。 她定定神, 走到水龙头边, 低头仔细地洗着手,脑海里则一直回想着丁楚楚刚才那些话。 洗完手后,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打开了楼道上的阳台门, 站在半圆形的围栏边,拨通了阮承颐的电话。 阮承颐刚从一个饭局上下来,喝了不少酒,头部隐隐作痛,他半靠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 一时恍惚,都没听见手机响。 前面的郑云开瞥了眼后视镜,小声唤:“阮总?” 连唤了好几声, 阮承颐睁开眼。 郑云开连忙笑道:“您手机一直在震动呢。” 阮承颐“哦”一声,从座位上拿过手机, 看见是“月儿”来电还着实愣了一下, 接通电话后,声音懒洋洋地, 温和地问:“月儿呀,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电话里阮玥迟疑道:“爸,你真的要和我妈离婚了吗?” 这段时间,妻女一直在老丈人家, 阮承颐落了个清闲,之前那点怒火其实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听见阮玥这话,他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道:“谁说的?没有的事。不是你说想陪外公外婆住一段时间?怎么,是不是又住的不高兴?爸爸这段时间太忙了,你要想回家,这礼拜放假我就过去接你们。” “我刚才在水房,听见丁楚楚打电话了。” 阮玥声音低低地,“她问她妈你什么时候离婚,还问是不是要用那些照片……爸,你是不是和丁阿姨在一起了?” “……没有的事!” 阮承颐一口否决。 再发现阮玥那边沉默着没挂电话,多多少少有些心虚,还有些对女儿的心疼,顿了一下,他叹着气道:“好好好,爸爸承认,因为你奶奶在村上一直刁难你丁阿姨,我没办法,才又给人在宁城安排了一个工作。可在一起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你别听楚楚瞎猜,知道吗?” 电话里还是一片安静。 他搁在膝头的手掌攥了下,声音越发柔和,“相信爸爸好不好?这礼拜放假了,我就过去接你和你妈。” “……好吧。” 良久,电话里传来阮玥的叹气声。 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爸爸再见。” “乖,早点睡。” 阮承颐挂了电话,脸一沉,将手机扔到一边座位上。 车内空间有限,他和阮玥的对话,郑云开多多少少听到些,却聪明地没吭声,当沉默的背景板。 半晌,听到后面自家老板吩咐说:“庆和小区。” 庆和小区是他们公司职员所在的小区,国庆后,阮承颐让他在里面给丁美娟找了一个两室。 至于丁美娟本人,在他们公司挂了个职,平时在厨房里帮着两位厨子打打下手,清闲得很。 …… 半小时后,迈巴赫驶入庆和小区。 阮承颐下车,随手扯开领带扔给郑云开,沉声吩咐他:“在这等我一会儿。” 听这意思,一会儿还回家。 郑云开连忙点头:“好的知道了。” 卧室里。 丁美娟刚洗完澡贴上面膜,听见外面门铃响。 没听说阮承颐要来,她蹙着眉走过去,试探着问:“谁呀!” “我。” 丁美娟连忙打开门,一手按着面膜将他迎进来,温柔地笑着说,“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呀,这是喝了多少酒,你等等哈,我去给你烧一杯蜂蜜水。” 说着话,她闪身进了厨房。 阮承颐没换鞋,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 微微合上眼,他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阮玥那几句话一直在脑海里回想,他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西装扣子,耳听着丁美娟在厨房忙碌的动静,也没打招呼,起身去了主卧。 梳妆台抽屉、床头柜抽屉、床垫下…… 他耐着性子统统翻了一遍,最后打开了衣柜,拉开了那个钥匙还挂在上面的小抽屉。 “承颐?” 丁美娟端着一碗蜂蜜枸杞茶来到主卧,抬眸看见他一脸阴沉地立在衣柜边,瞬间失语。 “你拍的?” 阮承颐捏着一沓照片走近。 丁美娟手里的茶碗应声落地,她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往外面退,抖抖索索道:“承颐!承颐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 男人手一扬,几十张照片迎面拍在她脸上,冷冰冰的触感携裹着滔天的怒火,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茶几上。 阮承颐俯身将她拎起来,“什么也不求?嗯?!来宁城有份工作就可以了?啊!丁美娟,我供你吃供你住,你他妈就这么回报我?怎么,两居室住不惯,还想住我阮家别墅里去?” “没有没有,我没有!” “这些照片怎么解释!” 一把将她甩开,阮承颐额角青筋暴跳,他俯身捡起两张照片拍在丁美娟的脸上,“难怪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云开说好像被跟踪我还笑他想多了。没想到啊,这贼人就在身边!丁美娟,你够厉害的!” 被照片猛抽了一下脸,丁美娟“啊”了一声,见他抬脚要起身,连忙爬过去跪倒抱住他腿,苦苦哀求,“我错了承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没有取代赵医生的想法……” 阮承颐一脚踹上她心窝,“就你也配!” 他半蹲下身,拍着丁美娟的脸,“人家是大院出身高干子女,你是什么?你自己几斤几两,你掂量不清?丁美娟,我警告你,兴风作浪的这点心思给我收起来,这里面但凡有一张照片出现在赵苪知眼前,我弄不死你!” “不会不会!” 丁美娟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混合着光亮的面膜液,蓬头垢面的一张脸,说不出的滑稽。 只这样看着她,阮承颐便觉得倒胃口。 他舒了口气,“行,今天这事我放过你。” 丁美娟一颗心刚因为他这句话安稳了些,下巴又猛地被人掐住,男人一脸狠厉的表情,完全不复平时温和儒雅的样子,“管好楚楚那张嘴。她要再张口乱说被人听到,这学也不用上了,给我哪儿来滚哪儿去!” 楚楚? 也就在这时,丁美娟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那个贱丫头,净坏她好事! “砰!” 劈头盖脸发了一通火,阮承颐拉上门走了。 因为生气,那点醉意也散了。 独自一人站在单元楼下行的电梯里,他透过玻璃墙面看到自己狰狞阴沉的脸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廉耻的蠢女人! 没文化就是这么可怕! 竟然能想出这么粗鄙不堪的主意,她这是自己不要脸了,还将他的脸面揭下来用脚踩! 也不用脑子想想,就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娶她这么一个寡妇?!不过就是在赵苪知那儿受了气,拿她发泄了两次而已,还真将自己当个玩意,异想天开! 走出单元楼,坐上车以后,他吩咐郑云开,“回澜园。” 夜深了。 街道两边高楼林立似钢筋怪兽,闪烁的霓虹映出团团虚影,阮承颐靠在位子上,目光投向窗外,很突兀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赵苪知的场景。 那会儿她还很年轻,不满三十。 他刚从一个医生办公室出来,听到身后高跟鞋清脆的声响。 回头间看到一道高挑的白色身影,初秋的天,女人穿着黑色半高领毛衣,翻领的白大褂罩在上面,双手插兜远远走来,冷淡且傲气的一张脸,毫无预兆地,让他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她从他身边过,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动。 笔直的黑色长裤裤脚紧窄,一截脚踝露在外面,那么白,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 二十年过去,她身上吸引人的这股劲儿,一直也在。 阮承颐偏过头,看了眼扔在座位上的手机。 好半晌,他拿过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赵苪知:【你和月儿在爸妈那边住的也够久了,要是气消了,就回来怎么样?星期六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了,几分钟过去,那边也没回复他。 阮承颐想了想,心里还觉得不安,一个电话又给阮玥拨了过去。 十二点刚过,阮玥已经睡下,却并没有睡着,手机就在枕头下,响声将她吓了一跳。 看到阮承颐来电,她迟疑了一下,接通后声音小小地唤:“爸。” 阮承颐那头一静,问她:“睡下了?” 阮玥“哦”了声。 阮承颐便笑了笑,“那是爸爸不好,打扰到你了。没什么别的事,就要叮咛你一声,楚楚那些话,你听过就忘了,别让你妈知道,懂吗?爸爸可从来没想过不要你和你妈,以后尽量多点时间陪你们。” “嗯,知道了。” 阮玥又应了声,声音有些含混。 阮承颐再没多说什么。 挂了电话,阮玥将手机塞进了枕头下。 她稍稍偏头,柔软的长发滑落在光裸的手臂上,她顺势将一只手枕在脑下,抬眸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一方夜空。 一个多小时…… 她爸应该找过丁美娟了吧? 看样子,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 丁美娟处心积虑拍的那些照片,成了她着急上位的铁证,阮承颐看见那些照片的时候—— 脸色想必很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见。 感谢追文留言的小仙女~ 第44章 两更合一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星期五下午, 放学铃响了以后,教室里便是一片欢呼声。 阮玥低头收拾好书包, 起身后拿过手机看了眼, 发现阮承颐在几分钟之前发了条微信:【爸爸过来接你,车停在奶茶店对面。】 果然来了…… 心里这念头闪过,她便停下脚步给回了句:【我马上出来了。】 “站这儿等谁呢?” 熟悉的男声,从身畔传来。 她偏过头, 陆沉一手将书包甩在肩上,倒退着走在她身侧,挑着眉问:“准备回哪呀?” 十二月以后,宁城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他倒潇洒, 里面一件黑色毛衫,外面一件灰色短外套,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抗冻, 拉链也没拉,走动间毛衫下摆上缩, 还能看见一抹窄腰。 阮玥装了手机往前走, 随口发问:“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她实在是看不得他吊儿郎当的样子。 瞥见她脸上那一丝嫌弃,陆沉倒也没恼, 头一低, 干脆利落地将拉链一直拉到顶,下巴抵着领口看向她,“这样?” “……” 阮玥看了眼, 继续往前走。 陆沉转个身跟上,一脸殷勤,“我送你啊。” 这段时间每到周五放学,他就跟块口香糖似的甩不掉,前些日子阮玥一直坐公交,也就由了他去。今天阮承颐来接,她自然不用他送,脸色淡淡地回了句:“不必了,我爸接我。” 听她说起她爸,陆沉就想起那辆迈巴赫了。 人家老子三百来万的座驾,自然比公交车舒服了n倍不止。 不过…… 想到她之前提起“父母要离婚”的事儿,他多少还有些忧心,试探着问了句:“你爸妈和好了吧?” 阮玥眸光一暗,“不关你的事。” 陆沉只得耸耸肩,“好好好不问了,那行,我送你到学校门口。” 对此,阮玥任由他去。 他们身后,远远近近地跟了不少隔壁班的学生,丁楚楚和关系好的那两个就在其中,一路看着陆沉耐着性子哄人,其中一个女生便压低声音告诉丁楚楚:“我听后排两个男生说了,这段时间陆沉一直追阮玥呢,不过阮玥不怎么搭理他,高冷得很。” “还有还有——” 另一个女生语气酸溜溜的,“陆沉都好好学习了你信吗?不但背课文还交作业,变了个人似的。” “好像还真的挺喜欢她。” “喜欢什么呀,不就看上她家有钱,要是将人给追上了,以后少奋斗几十年。阮玥可是独生女。” “好了别说了。” 丁楚楚一脸郁闷地将两人打断,“干嘛一直说她,她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诶,那是阮玥她爸吗?” 两个女生正预备换话题,抬眸又看到阮玥朝一个男人走过去。 那男人四十来岁,身形高大气质儒雅,大冷的天,身上只穿了一套深色西装,站在路边,指间夹着一支冒火星的烟,转头看见阮玥的时候,抬手将烟头丢进了一步开外的垃圾桶里。 “阮伯伯?” 丁楚楚呢喃一声,脚步顿住。 不远处,阮承颐也看见她了,却没搭理,抬手接过阮玥手上的书包,拍了下她肩膀说:“上车吧。” 阮玥点点头,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郑云开发动车子,从倒车镜里看见丁楚楚的身影,心里暗叹了一声,也没吭声,将车子驶出停车位。 轿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儿,阮承颐笑着问:“什么时候期末考?” “下个月中旬,考完了放假。” “那还好。” 阮承颐点点头道,“月底的二十周年庆,你也能过来参加一下,明天周六也正好没事,我和你妈领你去量一下尺寸,我们定一下到时候要穿的礼服。” “嗯。” 阮玥又应了一声。 再望向窗外,脑海里却浮现出曾经的那一幅幅画面。 上一世这时候,她爷爷因为摔伤还在宁城休养,没有她和她妈回老家闹得那一出,村上所有人,几乎是一边倒地偏向她爸和丁美娟,有人斥责她妈毫无孝心连邻居都不如,也有人赞颂丁美娟贤良淑德知恩图报。 就连她外公外婆,也屡次帮她爸说话,认为她妈当年自己选了阮承颐,这么多年却和公婆离心离德,实在不该。 这种状况下,她妈已经对丁美娟成见极深,却也没办法,强颜欢笑,出席了公司的二十周年庆。 这一天是她爸的大日子。 在这个二十周年暨年终庆典上,他外公外婆盛装出席,给女婿撑足了场面,她爷爷奶奶由丁美娟和丁楚楚搀着,一边享受众人恭维,一边将这不相干的两人夸上天,给晚宴造足了话题。 她去洗手间,都听到有人议论她妈苛待公婆多年,而她外公外婆心中有愧,膝下又无子,临退休了还要扶持女婿一把。 在这以后,她爸生意越做越大,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可以说,她外公临退休前还发挥了余热,不遗余力地,将她爸推进了宁城商政名流圈。 他们应该没料到,这人会这么无耻。 利用完了他们,又肆无忌惮地践踏了他们的女儿。 可又能怎么办? 一辈子都爱惜脸面的人,最怕的大抵就是颜面扫地,所以在最后她妈离婚收场,他们也只能在人前叹息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了,年轻人这些事,看不懂,管不了。” 从始至终,被指摘的那一方,都是她妈。 可惜她死要面子人情冷漠,受再多的委屈,别人看不到听不见,也根本不会帮她讲话。 重来一次,就让一切终结在这场庆典上好了。 …… 丁楚楚满腹心事地回了家。 阮承颐亲自来接阮玥放学这件事,就像一根刺,让她极不舒服。 敲开门以后,她一边换鞋一边问丁美娟:“妈,那些照片你到底有没有给阮玥她妈送去?为什么阮伯伯又去接阮玥回家了?” 丁美娟不想理她,径直往屋里走。 丁楚楚自己瞎捉摸了一通,忍不住又往好处想,“啊”一声笑道:“阮伯伯不会是来接她回去同她妈谈离婚的吧?” 她冥思苦想,越想越觉得阮承颐在校门口抽烟那个动作带着一股子深沉意味,自顾自点头又笑,“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怎么不蠢死你?!” 丁美娟一个耳光甩过去,将她扇懵了。 相依为命多年,丁楚楚第一次被她打。丁美娟怨气累积了好几天,下手极重,一巴掌过去,便将她扇得趴在了餐桌上。 丁楚楚捂着脸,都忘了哭,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 “离婚?!” 丁美娟看见她一脸无辜样,顿时又想起自己在阮承颐那儿受的屈辱,抬起一只手没好气地戳着她脸,气急败坏道,“离什么婚?天大的好事都能被你搅黄了!我问你,你在学校一天不好好学习瞎琢磨什么呢!你看你成绩退步成什么样了!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成天净想着跟人攀比。这下好了,别说结婚,你以后的学费有没有着落都不知道!” 她噼里啪啦数落一堆,丁楚楚只听着都觉得天旋地转,也不敢吭声,等她终于骂够了,才怔忪地直起身,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别哭了!” 丁美娟厉喝一声,“看见你就头疼!讨债鬼,回房写作业去!” 挨了一通骂,丁楚楚咬着唇回房了。 丁美娟气得不行,看着她进去,抬手在太阳穴按了按,又觉得小腹抽疼,她一手扶着桌沿,坐到了沙发上。 …… 这天下午,阮承颐接了阮玥,便一起去了政府大院。 他这几天一直给赵苪知说好话,赵苪知见他又接了阮玥一起来,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狠话。 见时机还好,阮承颐又和老丈人聊了一会儿,说起年终庆典要和二十周年庆一起举行等林林总总一些事。 老太太先前怀疑他对女儿家暴,可后来问了好几次,赵苪知就是不承认,这件事也一时成了谜团,再看到外孙女都和爸爸讲和,又觉得孩子肯定还是渴望父爱的,也就松了口,让阮承颐将这母女俩接了过去。 回去后,赵苪知仍然睡了客房。 阮承颐晓得她心性,吃软不吃硬,也没有乱来,只一门心思扮演着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亲自开车带两人去定制礼服,不由分说地给两人添置了成套的珠宝首饰,给赵苪知置办了新车。 对这一切,赵苪知听之任之,阮玥全盘接收。 …… 圣诞节前夕,宁城迎来这一年第一场雪,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直到三十号,才有了一点要停的迹象。 阮承颐公司的庆典晚宴,就在这一天傍晚,于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六点左右,郑云开将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稳,抬眸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说道:“夫人小姐,到了。” 今天是周末,赵苪知没上班,阮玥也没上学,中午吃饭后,两人一起去美容会所里做了保养和造型,郑云开去的早,等了两小时才将人接上,因为第一次见这母女俩打扮得这么隆重,眼睛都有些移不开。 听他说话,赵苪知“嗯”了一声,叮咛阮玥,“外套先穿上,等会儿上去了再脱,别感冒了。” “知道了。” 阮玥应了一声,跟着她下车。 “小心减速带。” 注意到母女俩都穿了高跟鞋,郑云开一路上提醒了好几次,终于到了电梯口,他按下上行键,又笑着对赵苪知说:“阮总已经到宴会厅了,不过庆典还没开始,我先带您过去房间?就在四楼。” “行。” 赵苪知点了下头。 一路笑着将母女俩送到房间,郑云开便退了出去。 走出房门以后,他脚步顿了一下,舒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莫名地,觉得不安。 自家这位老板娘,看得出生活讲究,却不是那种酷爱打扮的人。日常生活中风格极其冷淡,衣服是永远的黑白灰米色系,就连妆容,也一贯能省则省。 可今天,她穿着高级定制的墨绿色丝绒晚礼服裙,戴着镶嵌祖母绿宝石的项链和戒指,高冷而寡淡的风格,硬是将极其挑肤色、挑身材的衣服完美诠释,有一种极其压人的冷冽的气场。 至于她的宝贝女儿…… 气质长相都随了母亲,今天却是一袭红裙,正当好年纪,肤白胜雪、长腿细腰,看见的那一瞬,让他脑海里浮现出某次看杂志时记在心里的两句评语:不可方物的美,恰到好处的艳。 家里这样一对神仙似的宝贝,阮总也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能一时糊涂,被丁美娟那种档次的女人乱了心智。 还有那难登大雅之堂的老太太,净跟着添乱。 一会儿两帮人要是碰上…… 郑云开简直想都不敢想,叹着气摇摇头,快步走了。 酒店里有暖气。 进了房间后,阮玥便脱了长款的羽绒服外套,站在镜子边,低头抚平了翘起的裙摆。 “笃笃笃——” 外面敲门声传来,她愣了下,一边走一边问,“谁呀?” “苪知姐。” 男人的声音? 阮玥心里疑惑更甚,正要偏头去瞧母亲,便听她开口吩咐:“把门打开。” “哦。” 她应了声。 打开门后,发现眼前男人的脸,隐隐有些熟悉。 “这是玥儿吧?” 男人却一点也不见外,足足打量她好几秒,突然笑了,抬手扯起她手臂看了眼,点头直叹,“真够漂亮的,裙子也好看。” 里面赵苪知已然起身,似乎也有些意外,笑着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一年到头了,不得放假回来看看?” 男人抬眸看过去,爽落的声音,随之低了一个分贝,“美!” 就这一个字,惹得阮玥稍觉意外,她偏头,目光正好落在他线条硬朗的侧脸上,一瞬间,也就将人想起来了。 前世这一天晚宴快结束,她远远地看到这人喝醉了撒酒疯,因为想朝她爸挥拳头,被外公那边几个同族的小辈给拖出了宴会厅。 什么身份,却不太清楚…… 也就在这时,赵苪知偏头笑了一下,指着男人朝她介绍:“这是你燕叔叔,从小和妈妈一起长大的,一直在部队里,你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 男人挺不满地睨了她母亲一眼,“满月那会儿我还抱过呢,哦,刚三岁那会儿,我还送了只小狗过来。” “你那是小狗?她被吓得哭了好几天!” 提起往事,赵苪知的眉眼里,有几分罕见的气恼好笑。 男人也笑了,一只手摸进了西装内侧口袋里,将一个东西掏出来在阮玥眼前晃了晃,“快十八了吧,喏,燕叔叔送你的成人礼。” 捏在他指尖的是一根细线绳,绳子下悬着一块水头极好的青白玉翡翠,匠人用巧夺天工的技艺,顺着其纹理,贴合其色泽,雕成栩栩如生的小鱼形状,微微上扬的鱼尾,俏皮生动到极致。 看着便晓得价值不菲…… 可他用这样一副姿态,随随便便地就拿了出来,好像这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用来逗孩子的小玩意儿,阮玥一时踌躇,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旁边赵苪知看了她一眼,抬抬下巴,“拿着吧。” “谢谢燕叔叔。” 阮玥便将东西接了,低头想了想,她进去拿了自己的手包,笑着朝两人道,“屋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待她一走,房内便显得有些安静。 赵苪知率先打破了僵局,淡笑了一声问:“是不是又被老爷子叫回来的?快四十的人了,该定下来。” 男人也笑,没接她话茬,话锋一转道:“阮承颐呢,把你们娘俩儿丢在房间,也不上来看看?” …… 出门后,阮玥将小鱼塞进手包里。 她不是小孩了,从刚才那男人的言行举止中,敏感地察觉出一些非同寻常的情绪。 这人,好像喜欢她妈? 可看样子好像比她妈小几岁,三十多的年龄,又有那样一副高大笔挺的身材,硬朗英俊的脸,不至于还没结婚。 她心里有点乱,抬步走到一边沙发上坐下,迟疑着,又将里面早已准备好的U盘拿了出来,在指尖翻来覆去地看。 一会儿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一下连接LED显示屏的电脑,如果当真用这些照片替换掉公司的发展宣传照,一切,便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妈会不会崩溃? “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 耳边走廊上,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玥略一抬眸,透过大盆栽疏阔的深绿色叶片,看到了丁楚楚正往她这边走的身影。 她穿着白色的小礼服裙,化了淡妆,很高兴的样子。 阮玥拿着U盘的指尖,一下子攥了起来。 这一对母女竟然也来了? 意料之外,又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阮玥也来不及去想她们究竟跟谁来的,总归无论怎么样,她们都会和阮承颐搅在一起。 她偏头,拿出手包里的手机。 丁楚楚快要走到盆栽跟前,突然听到了沙发上阮玥低声讲电话的声音。 “我知道我只要换了照片他们肯定就离婚了,可我不能为了让我妈跟他离婚,就什么都不顾了。” “我外公外婆也来呢,要是看到我爸和别人的这种照片,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我觉得不合适。” “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女人。” “算了你别说了,我考虑一下。” 她说着话,脸色很差地挂了电话,低头看着手上一个小U盘。 丁楚楚大气都不敢喘,就那么贴在墙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阮玥,好半晌,她看到阮玥起身,脸色纠结了一会儿,随手将那一个U盘扔进了茶几边的垃圾筒里。 等阮玥离开,丁楚楚目送她下了电梯,立马走过去,从垃圾筒里将她丢掉的U盘拿了出来。 阮玥到了一楼宴会厅。 阮承颐正在门边,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风生,看见她便招了招手,“月儿。” 阮玥走过去,看向站着的几个男人,笑着问了一声:“叔叔们好。” “这是小玥吧?” “令千金已经这么大了。” “真够好看的,阮老板有福气,娶了那么一个大方得体的老婆,这孩子也教得出色!” “上高中了吧?” 其中有人笑容亲和地问阮玥。 她便“嗯”了一声,“已经高二了,明年读高三。” “真羡慕啊。” 那男人又看向阮承颐,“你这招商银行,以后不知道要招来什么样的人中之龙了,哪像我家那混小子,天天就知道跟我们对着干,你看我这头发,都是被他给气白的。” 一群男人说起孩子,免不了互相恭维。 阮玥没陪太久,看见丁楚楚进了宴会厅,她便朝众人笑了一下,跟在后面进去。 宴席正前方,LED屏侧旁,演讲台跟前,阮承颐的一个助理正检查电脑,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女孩。 两人也没见过,他微笑了一下,正要继续看电脑,听见女孩问:“不好意思,我能不能用一下电脑?” 助理一愣,又听她道:“我是今天的客人,哦,是阮伯伯老家那边的,还是阮玥的同学……刚才不小心用水泼了U盘,我想检查一下好着没,里面有我们期末的复习资料,很重要的。” 看上去乖巧文静的女孩儿,这样一求人,年轻的男助理自然有些怜惜,他将文件最小化,让开位置:“那你快一点。” “谢谢!” 丁楚楚感激涕零地说了一声,将U盘插入接口。 她穿了露肩的裙子,男生也不好意思挨太近,略微往边上走了一步,等她检查U盘。 好一会儿,就在他觉得不耐烦的时候,女生拔了U盘,对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哈,太谢谢你了。” 等她走远,男生便低下头,确认了一下电脑各处都没问题,便又扶了下话筒,准备离开。 一抬眸看见阮玥,连忙笑了下道:“大小姐。” “我用一下电脑。” 阮玥和他打了声招呼,再到电脑边,飞快地点开文件夹检查了一遍,也就不到半分钟,她松开了鼠标。 以为她要查什么东西,男生也没凑近,见她离开,便和几个同事碰头,最后确认了一遍庆典流程。 七点整,庆典活动正式开始了。 宴会厅里水晶灯光芒耀眼,一眼望去,人头攒动,衣香鬓影,猩红的地毯从地面中央横贯而出,两侧酒席整齐排开,音箱里开场乐曲传扬,将气氛烘托得热闹而喜庆。 宁城的商界名流坐了好几桌,政界也来了一些人捧场,阮承颐和赵苪知是全场的焦点,正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笑着寒暄。 阮玥和主桌隔了两个位子,透过绚烂的光影,能看到她外公外婆欣慰的脸色,她母亲脸上客套而礼貌的微笑,以及,阮承颐脸上,春风拂面又谦若君子、恰到好处的表情。 “我们家承颐呀,那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那小时候就爱玩,他可不,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写作业……” 阮玥偏过头,看到了另一桌上,侃侃而谈的老太太。 和丁美娟有了间隙,她这次没夸丁美娟,倒是丁美娟,也不知为何就坐在她旁边,听着她说话,目光极其自然地投向不远处西装笔挺的男人,好像她就是听老太太说起,便关注一下她的夸奖对象。 “你这奶奶,真够聒噪的。” 旁边一道男声打断她思绪,阮玥从前世的桎梏里如梦初醒,怔怔地看过去一眼。 她这一桌都是母亲那边的亲朋。 坐在她旁边的,便是那一位燕叔叔。 刚听到旁人和他打招呼,阮玥已经知道了,他全名燕殊宁,年近四十还未婚,希望待会儿,不至于让她失望。 她定下神,舒了口气,端起高脚杯抿了口里面的可乐,笑着说:“人老了都爱热闹吧。” 与此同时—— 晚宴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接下来,有请我们阮总做一下开场致辞,大家欢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追文留言的小仙女们~ 第45章 两更合一 宴会厅里掌声雷动。 主桌上, 阮承颐在周围一众人的恭贺中站起身,面朝全场来宾, 微微抬了下手致谢。 在宁城商圈打拼二十年, 再没有哪一天,比之今天更让他为人所瞩目。辉煌的事业、稳定的靠山、广阔的人脉、大方得体的妻子、乖巧美丽的女儿,人到中年所拥有的昭示成功的一切,他都拥有了。 对一个出身农门的少年来说, 今天这一切,堪称人生圆满。 饶是他一贯沉稳,这一刻也难免有几分激动,抬手致意后,他低头理了理袖口, 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了演讲台。 “阮总!” “帅呆了!” 宴会厅内,也不知道谁喊了两声, 惹来全场哄笑。 气氛一下子被推至最高潮。 阮承颐笑了下,伸手将话筒扶至嘴边, 清了清嗓子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 人到中年, 他也并非第一次在类似场合讲话,醇厚磁性的语调, 一下子让全场安静下来。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 他身后宽大的LED屏上,照片切换,开始展示公司发展二十年以来的历史进程。 “今天, 高朋满座,笑语不断,在这个新年临近的日子,我们迎来了宏宇公司20周岁生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请允许我代表宏宇公司全体职工,对各位来宾表示最诚挚而热烈的欢迎!” 高亢的声音,激昂的语调,让宴会厅一众人举起双手自发鼓掌,叫好声从后传到前,LED屏映亮了阮承颐意气风发的脸。 “回顾过去的20年,我们经历了创业的艰辛……” 他的声音沉缓下来。 仰头看着正前方变幻的LED屏,满场掌声也如潮水一般退去,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前面十来张照片之后,呈现在屏幕上的,赫然是一男一女的床照。 而床照的男主角,无知无觉,还西装笔挺地站在屏幕侧前方,发表着振奋人心的讲话。 这过分冲击人眼球的一幕,令全场经历了足有半分钟的死寂,又瞬间炸开了锅。 “天呐,这怎么回事呀!” “照片放错了!” “错不错是重点吗?那是阮总啊,他竟然……” “那女的好眼熟,哎不对,不就在那坐着吗?和阮家老太太一起来的,这怎么回事!” 整个宴会厅,顿时乱了套。 喧嚣的议论声,甚至盖过了阮承颐的讲话声。 宏宇公司其他几位股东按捺不住起身,面面相觑后有人大喊:“怎么回事!谁弄的电脑!” 在这一声一声厉声斥责之下,总经办几个助理都吓坏了,面如菜色地往演讲台跟前跑。 正讲话,阮承颐也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儿,他迟疑着回过头去,只觉得屏幕上照片如一块山石,直冲他面门而来。 因为太过震惊,那一瞬,他竟然忘了做出任何反应,保持着一手按在演讲台上侧身的动作,僵成了一个雕塑。 “混蛋!” 台下一声怒骂袭来,他倏然转头,只觉得衣领被人猛地揪住,迅疾的拳风迎面而来。 太过突然又狠厉的重击,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踉跄一下,撞得演讲台瞬间后移,砰然倒地。 尖叫声、吵闹声、跑步声,乱成一团。 主桌上一个老爷子腾一声站起来,拍着桌子大喊:“殊宁!” 燕殊宁在部队里待了多年,一贯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他要发了狠揍人,那挨揍的,指不定得缺胳膊断腿。老爷子急得不行,冲邻桌几个年轻人怒吼:“发什么呆!赶紧将他给我拉下来!” 他将阮承颐揍了一拳后,压在地上打。赵苪知娘家那边其实不少人都认得他,可因为心里都憋着火,愣是没人第一时间上前,也就在老爷子发话后,才齐齐“哦”了一声,上去拉人。 等他被拉开,地上的阮承颐已然风度不在,狼狈不堪。做了造型的黑亮头发变得乱糟糟,西装扣子也齐齐崩开,领带被扯得松垮垮挂在脖子上,那原本干净的脸上,甚至流下两行鼻血。 “承颐啊!” 公司里几位股东在忙着安抚重要来宾,员工们围了一圈上前,看着阮承颐的样子,愣是没人敢说话。也就阮老太太,急吼吼地跑到前面去,看到儿子染着血的一张脸,发出了惊天动地一声喊叫。 丁美娟跟着她,急得眼泪簌簌下落,蹲下身,就要扶他起身。 “滚开!” 阮承颐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晕头转向,他扶着倒下的演讲台勉强起身,看着乱成一片的宴会厅,身形晃了又晃。 完了! 他经营多年的口碑,就这么毁了! 丁美娟! 咬牙切齿地转过身,他撕了丁美娟的心都有了! “就是她呀。” “到底看上她哪儿呀?” “和阮夫人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说是他们公司的厨娘。” “我的妈呀,阮老板这口味,真够重的。” 一句又一句议论声传入耳中,听得阮承颐头疼欲裂。他一只手抖抖索索地指着丁美娟,命令旁的人,“带出去!把她给我带出去!” 闻声进来的保安正好听见这一句,连忙豁开人群,将丁美娟又拉又拽地就往门口拖。老太太一看,这可不得了了,急忙忙扑过去喊:“慢点儿,你们慢点儿,她怀着娃呢!” “怀孕了!” “这是逼宫呀!” “一个做饭的也有这种手段,真是开了眼界。” “这老太太……啧啧。” 目送几个保安将丁美娟拉了出去,桌边立着的几个富家太太,发出了讥诮的感慨声。 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小心翼翼地看向阮承颐,却发现,从小疼到大的儿子,用一种极其陌生而厌恶的目光,凌迟着她。 “我我我……” 老太太一张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阮承颐也没工夫管她了,咽了口血沫,转过头,一步一步地朝不远处,赵苪知走了过去。 LED屏已然黑了,赵苪知坐在位子上,目光却仍然盯着那一处,她边上围着几个面色和善的太太,正好言好语地安慰她。 “苪知。” 阮承颐一手扶着桌子,拼凑了半天语句,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都是丁美娟那个女人,她设计我,你相信我,我可以解释的。” “呵~” 赵苪知冷笑了声,缓缓起身,面色嘲讽地盯着他,红艳的唇一张一合,一字一顿问:“阮承颐,你还算个男人吗?” 她没再看他,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边,去了演讲台旁边。 公司里几个职员,眼疾手快地将演讲台扶了起来。 “喂——” 赵苪知试了下音,面向全场,“请大家安静一下。” 她冷淡的声音从话筒扩散而出,纷纷扰扰的宴会厅,逐渐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或怜悯或同情、又或感慨,齐齐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赵苪知弯腰鞠了一躬,“很抱歉,一点家事,让大家见笑了。” 她淡淡一笑,落落大方,“阮总目前的状态不佳,需要稍作整理,让我们有请陈副总代替他发表开场致辞,大家欢迎!” 干脆利落的两句话说完,她率先鼓掌,目光投向了台下的公司副总。 被点到的男人,连忙起身,从台下走到台前。 话筒转交,赵苪知朝他笑着点了一下头,迈开步子,径直走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没等她坐下,主桌那边的赵守成站了起来。 因为他这一起身,前几桌一下子又站起来好几个人。 这些人俱是宁城商政名流,也是阮承颐等几个公司合资人一直想结交的对象,看见他们起身,台上讲话的副总额头都冒了汗,频频卡壳,却也没办法上前半步。 阮承颐终于从刚才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他忍着身上一阵又一阵痛楚走到了赵守成跟前,低头哑声唤:“爸……” “我不是你爸!” 不等他说完,老爷子便冷冷打断,目光如刀地看着他,抖着声音道,“我当不起你这一声爸。” “阮承颐——” 他抬手指着阮承颐,铁青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一字一顿道,“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大开眼界!” 常年身居高位,他这一句,便有泰山压顶之效。 阮承颐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成拳。 老爷子气得长舒一口气,懒得再看他,目光投向赵苪知,不容置疑道:“苪知,走。” 话落,他大步流星地就往宴会厅外面而去。 这种关头,哪个敢劝他? 见他走了,前排几桌人呼啦啦地走了一大群,有人生怕落在后面,竟然边跑边道:“赵老,赵老!您消消气!” 老的带走少的,男的带走女的,不出十分钟,宴会厅里的来宾竟然走了一大半,也就剩公司职员,还有一些倚仗宏宇生存的合作商,留在位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讲话的陈副总彻底稳不住了,草草地讲了两句,剩下的流程压根没进行,便直接吩咐服务员上菜。 好好的20周年庆,发生这种事,哪怕员工还有心情吃饭,公司高层所有人也兴致全无了。几个在阮承颐面前能说上话的团团将他围住,压低声音,七嘴八舌、忧心忡忡地开口。 “老阮,这可怎么是好!” “是啊,我看赵老可是气得不轻,那架势,我们公司以后的日子怕是……” “这么重要的时候,出这种纰漏,你说你,哎。” “嫂子还能挽回吗?我看她刚才那样子,还是识大体的,你现在就回去,不管怎么样,让她消气才是正经的。” “丁美娟怀孕了?” “你说你,怎么就……糊涂成这样!” 一声又一声指责入耳,阮承颐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将手朝旁边陈副总递过去,喘了口气说:“扶我起来。” 两个男人将他扶着站了起来。 另一个抬眸往边上扫了一圈,蹙着眉唤:“小郑,先扶阮总出去,要不上楼,休息一会儿。” 郑云开连忙凑到跟前来。 他扶着阮承颐,在全场其余人复杂难言的目光里出了宴会厅。 面子里子丢尽,名声扫地,公司的前途也可能被连累得就此艰难,阮承颐出了宴会厅,一个没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 阮家老两口、丁美娟、并着村上几位自家人都坐在外面沙发上,见他出来便这幅状态,老太太吓得险些晕过去。 阮承颐靠着郑云开,被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更清醒了一些,他倏地止了步子,目光瞥过丁美娟,问跟过来的另一个高管:“进去问一下,今晚那些照片,是怎么放上去的!” “不是我。”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丁美娟连忙摇头,一脸凄楚,“承颐你相信我,我不会这么害你的!” 阮承颐盯着她没说话。 几分钟后,刚进去的高管去而复返,他身后,挂着工作牌的助理脸色也难看极了,猛地将身后另一个人拉扯而出,气愤地道:“是她。阮总,我检查电脑那会儿,她拿着U盘过来,说是U盘被水泼了要检查一下,因为听她说是您老家人,又是大小姐的同学,我才松口的。” 宴会厅刚才一番动静,险些将丁楚楚吓傻了。 她完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种场合打阮承颐,更没想到,阮玥的外公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势和影响力,他一起身,宴会厅里那么多人,竟然二话不说地跟着他走了。 事已至此,她何尝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丁楚楚吓得大哭,一边哭,一边急促地抽泣,断断续续地说:“真的不是我,是阮玥!这一切都是阮玥干的!要换照片的是她,和我没关系,阮伯伯你相信我……” “阮玥?” 阮承颐冷笑,笑完了又吼,“你当我傻!” 旁边的助理也吓得冷汗直流,刚才那一出失误,足以让他明天就卷铺盖走人,他才刚毕业没两年,这样的经历要是在履历上写一笔,那以后还怎么去找相关的工作,取信于人?! 况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他对赵苪知和阮玥有多同情,对现在面前这一双母女就有多恶心,只听丁楚楚说完,便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道:“就是她!阮总,只有她一个人拿着U盘靠近电脑了!大小姐虽然也用了一下,可她手上什么也没拿,而且就在电脑跟前停了一分钟不到,不信我们可以调监控!” 宴会厅里的监控其实看不到电脑那么远,可助理哪儿顾得上那些,一心只想着撇清干系。 丁楚楚晕乎乎地,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阮玥利用了。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假装打电话,又将U盘扔掉?就为了让自己捡起来,毁掉这一个20周年庆典? 她心里乱极了,说话也颠三倒四,“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阮伯伯。那不是我的U盘……” 多余的话没讲出来,她被阮承颐一脚踹倒了。 阮承颐当真是气晕了,丢了脸挨了打毁了公司庆典,所有尊严和荣光,都在刚才被践踏摧毁,他股子里暴戾的那一面都因此被激发,也顾不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对一个女孩动手是多么让人大跌眼镜的行为。 一手推开扶着他的郑云开,他看着丁楚楚,一脸阴沉道:“不是你,那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知道今天这个庆典对公司有多重要吗?啊!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东西!” “阮总阮总!” “承颐呀——” 郑云开和老太太,一左一右拉住了他。 阮承颐猛地推开了老太太,痛心疾首,“我大好的日子,你将这一对惹祸精带来给我添乱?嗯?!现在你满意了!高兴了!看着我弄成这样,是不是心情好极了!孩子?” 他仰头大笑了声,“儿子都快没了,你要孙子顶个屁用!”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愚蠢的妈!” 素来泼辣的老太太,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给整懵了。 郑云开立在边上,脸色一变再变精彩纷呈,眼瞅着阮承颐终于歇了口气,才压低声音又劝,“阮总,阮总!这是在酒店呢,你看周围……”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在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 怒骂一声,阮承颐转身大步走了。 郑云开连忙追上他。 阮承颐偏头啐了一口血沫,吩咐他:“走,去政府大院。” 无论如何,他必须将老丈人稳住了。 他目前还在位,一句话出去,他在宁城的生意便要陷入困顿。更何况……阮承颐想起他刚才的神态语气,觉得大势已然不妙,可他有什么办法?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要再试一试! 他坐上车,浑身脏污黏腻,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心里的悔意早已无法言表,也就在这一刻,他才明白,所有人都说的没错,他能有今时今日,和赵苪知是脱不开关系的! 她虽然从未帮他牵线搭桥,可赵守成在那个位子上坐着,赵苪知医科大出身的高材生,他在医疗行打拼二十年,她在医院也工作了二十年,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他是赵守成的女婿,又有谁不知道,他是一院妇产科赵医生的丈夫?! 他靠着老丈人和媳妇,在这商圈走得顺风顺水,真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都忘了,他本是一个空有抱负却无根基的穷小子。 他飞黄腾达的开始,不过是因为他娶了赵家的大小姐。 阮承颐啊阮承颐,你真是糊涂! 他一遍一遍地打腹稿,组织语言,考虑着等会儿要怎么痛哭流涕忏悔求饶,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车子驶入政府大院,站岗的警卫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看见他就放行,而是瞥了一眼之后礼貌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里面有吩咐,您不能进去。” 话落,警卫员又看向开车的郑云开,“不好意思,这里不能停车。请尽快离开。” 跟了阮承颐好几年,郑云开开着这辆车,无论去哪儿,旁人都得给上三分薄面。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看门的毫不留情地拒绝驱赶,他脸色也不好看,却不得不赔了个笑脸,一边倒车一边试探着问后面,“阮总?” 阮承颐“嗯”了声,语调里,有几分罕见的挫败和迷茫,“先靠边吧,我想一想。” …… 赵家。 老爷子和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因为气急败坏,回家后老爷子血压就升高了,老太太强忍愤怒,一边帮他抚背,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生气那有什么用?要我说这样也好,让大家都认识了那个畜生的真面目,以后我们苪知,也不用委曲求全了,就这么离了,落个清静。”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老爷子怒火难消,狠拍了下大腿。 时间太晚了,跟出来许多人并没有过来这边掺和人家的家事,也就一贯跟赵家亲密的好几位,担心老爷子身体,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其中,就有燕家二老和燕殊宁。 沉着脸听老爷子发火,只几分钟,燕殊宁就坐不住了,腾一声站起来道:“怎么,这件事大家早就知道了吗?我去阉了那个混账东西……” “你坐下!” 他旁边,燕老爷子怒骂一声,戳着他肩膀道,“哪儿都有你!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你跟着掺和什么?!哦,遇见个事情二话不说就动手,你上辈子土匪变的?!” 燕老太太也骂:“看什么看?!你爸说的不对?你要将人打出个好歹来,那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快四十的人了,真是让人笑话!” “好了好了。” 赵老太太闻言看过来,“殊宁又不是小孩子,下手肯定也有分寸的。依我看这打两拳也没错,解气。” “可不?” 燕殊宁在这时候站起来,看一眼自己母亲,笑得狂妄,“就那么一个混蛋,我打了也就打了,谁奈我何?难不成我打个人,还要挑日子讲道理?今天是我爸拦着,不然我揍死他。” “你这——” 燕老太太被气得一哽,说不出话。 “我去看看苪知姐。” 看见他起身往赵苪知房间去,燕老太太又叹口气,一脸无奈地对赵老太太说:“实在是对不住,这混小子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这眼看着四十的人了,性子一点不知收敛,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他!” “殊宁是一直在部队里,那也没什么机会谈对象。” 赵老太太却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小一辈这些孩子,我看就他好,脾气没变,还跟小时候一样,刚猛率性。” 身后的夸奖声,燕殊宁自然是没听到。 他到了赵苪知房间外,发现门也没关,虚掩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房内沙发一角。 赵苪知就坐在那儿,上半身却看不见,只两条修长的小腿正好露出来,交叠着,在柔和灯光下莹白如藕节。 她今晚那条墨绿色丝绒长裙极富质感,此刻裙摆就贴合在腿面上,和她脚上那双镶钻的浅口高跟鞋一起,将成熟女人的韵味,凸显到极致。 他偏过头,稳稳心神,抬手敲门:“苪知姐?”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两更合一”的时候,字数一般在六千+,就是一天的更新。 明天见。 第46章 一更 赵苪知回来后就一个人进了房间, 知道她需要安静,也一直没人进来打扰过。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得太久了, 感觉到身子僵, 才略微调整了一下,手肘抵着沙发边沿,半靠着出神。 听见门外的声音,她调整了情绪, 抬眸看过去,“进。” 燕殊宁推门走了进去。 他身材十分高大,一米九左右,部队里待了近二十年,体魄健硕, 气场刚强,肤色比一般人略深,却与硬朗俊美的轮廓十分相衬, 浑身上下,都有着一种令寻常人望而生畏的锐气。 家里有暖气, 回来后大家都脱了外套, 他上身就穿了一件黑衬衫,许是随性惯了, 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领口敞着,两条袖子也松松地往上翻卷了两层,露出结实的小臂。 赵苪知靠在沙发上, 仰头看着他越走越近,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压力,迫使她不得不再次坐端正,笑着问了句:“怎么还没回去?” 她比他大了近五岁,因为没有兄弟姐妹,两家又走得近,从小便拿他当弟弟看,上学那会儿,最爱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势。 她在傅恒面前,永远是娇蛮的、活泼的、生动的,同傅恒说话,会被气得跳脚,又经常展颜欢笑。可是在他面前,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冷脸装威严,小大人一样地训斥他。 “小宁你过来!” “怎么又欺负人?!” “哇,你看你这成绩,比我还烂!” 两家只是关系好而已,又不是真的亲戚。 小时候,燕殊宁是很不耐烦她管教的,他就喜欢跟她对着干,看她摆出小大人的模样训斥他,在她面前他还装一装,等她走开又朝着她的背影做鬼脸,惹得一群玩伴哈哈大笑。 可惜童年总是很短暂…… 他到底和赵苪知差了几岁,他上幼儿园,她已经上小学,他上小学了,她又要升中学了,就像她怎么也赶不上傅恒的脚步一样,他也赶不上她的脚步。 大概是中学那会儿,他意识到了自己不正常的情愫。 是夏天,一个黄昏。 因为两家父母都不在,他又没带钥匙,下午放学回到院子后正好碰见了赵苪知,便背着书包过去写作业。 赵苪知当时已经在追傅恒了,从学校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换掉了衬衫和长裤,她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碎花裙,背对着他,站在客厅里照镜子。 他抬眸看过去,瞧见一截被掐得细细的腰肢,耸起的臀线,裙摆下白皙的小腿,以及只穿着凉鞋,光裸的脚…… 莫名地有些羞耻,只能一边写作业,一边若无其事地去瞥。 等她再转过身来,身前鼓囊囊的两处让他呆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又低下头,却不敢再看了。 那一晚睡下,他做了一个无法言说的梦。 梦里的主角,便是赵苪知。 可认识那么多年,他如何不知道,这人心心念念要嫁的是傅恒,大院里那么多人,也早已将他们看做了一对,他父母教训他时最常说的话便是:“你要什么时候赶上傅恒十分之一,我们睡觉都要笑醒了!” 那人性格稳重、清冷端方、成绩优异、容貌出色…… 他有千般万般好,在他眼里,却只是一个伪君子,他甚至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讨厌才嫉妒,还是因为嫉妒而讨厌。 赵苪知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坏话,他也懒得说,反正看透她了,也烦透了自己女人似的嫉妒哀怨。 大学毕业那一年,他索性从了军,眼不见为净。 谁能想到—— 傅恒没有娶赵苪知,娶了梁家那小家子气的养女。 而他一向骄傲的好姐姐,嫁了那么个穷小子。 真是造化弄人。 思绪百转,往事清晰如在昨日,他垂眸看着赵苪知,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不答反问:“预备怎么办?” 赵苪知低头,还未回话,茶几上她的手机便震起来。 因为视力极好,燕殊宁一下子瞥到“阮承颐”三个字。 手机“嗡嗡嗡”地响了一会儿,赵苪知没接,等震动声停了,她双手交合搭在膝头,不以为意地回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很显然地,不太想和他多说。 燕殊宁便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因为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有些棘手,他也不好贸然说些什么,正组织说辞想安慰几句,茶几上赵苪知的手机,再次震了起来。 她冷了脸色,随手拿过手机关掉。 燕殊宁双腿交叠起来,抬下巴指了指被她扔远的手机,“看这样子,还是想挽回一下。” 赵苪知唇角勾起,一脸讽刺意味。 燕殊宁搁在腿面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节奏,见她始终不说话,便又放下交叠的长腿,俯身微微凑过去,低声问:“姐,你不是吧,还想着原谅这混蛋?” “你管得宽。” 赵苪知睨他一眼,语气算不上好,“别人这点事你掺和起来起劲儿的很,有那个闲情,多操心一下自己。” “怎么能说别人呢,你可是我姐。” 燕殊宁一本正经,“当弟弟的关心一下姐姐,这不是天经地义么。要我说就跟他离了得了,就你这条件,再找一个那轻而易举的事。” “……玥儿呢?” 赵苪知突然问。 一众人从酒店离开那会儿,情况太过混乱,赵苪知被好几个人簇拥着安慰,燕殊宁也是被几个人强推硬拉出宴会厅的,回来好半天了,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两个人倒都没发现,阮玥没跟着。 听见赵苪知这一问,燕殊宁连忙出了房间,“有人看见阮玥吗?” 客厅里几个人还正说话,听见他问俱是一愣,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后,老太太才迟疑着说:“是不是没跟回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着急了。 今晚这个突发事件,对他们大人都是一个强烈的冲击,更何况孩子呢。阮玥是独生女,那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点儿风雨挫折都不曾承受过,就这样直面了父亲出轨的事,想也知道肯定不好受。 “我打电话。” 赵苪知也跟了出去,说话间翻到通话记录拨通了阮玥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下,万幸,接通了。 她连忙拿起手机问:“玥儿,你在哪儿呢?” 燕殊宁第一个冲到她跟前,等她挂了电话便问:“哪儿呢?” “说是就在酒店里。” 赵苪知看向他,又看向自己父母,脸色多少有些愧疚,“净顾着自己,将孩子给疏忽了,爸妈你们先睡吧,我去接一下她。” “还是我去吧。” 燕殊宁在这时候说,“你也折腾一天了,在家里休息着。我车在外面,过去接一下她,很快就回来。” 对于他,一众人还是挺放心的。 燕殊宁也就没耽搁,拿了车钥匙,很快出门。 …… 阮玥其实没在酒店里。 赵苪知一众人起身离开的时候,她就在最后面跟着,也有人看见她,让她一起上车。 她用还要上楼取东西的借口推脱了,一个人走到了外面去。 外面雪已经停了,温度极低,她却觉得冰天雪地更好,那么冷,可以让她脸上滚烫的热度和心里的愤怒羞耻都逐渐冷却。 酒店就在市中心,雪后的冬夜,不显吵闹,也就下班后晚归的行人,裹紧大衣步履匆匆地路过她身边。 她一身红裙,外套都没穿,也没穿袜子,光脚踩着浅口的细跟鞋,低头走在街道上,纤细羸弱的背影,好像哪里宴会上,落跑的公主。 陆沉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好将手机塞进手包里。 “阮玥?” 他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见她抬头,确定是她的那一刻,大步跑了过去,“你这什么情况?!” 阮玥看着他,身子在冷风里发着抖。 “是不是有病!” 陆沉怒骂一声,飞快地将自己身上羽绒服脱下,因为衣服太大,裹在阮玥身上也漏风,他便没好气地伸手攥住了前襟,另一只手扣在她肩膀上,俯身盯着她问,“你穿这么薄,从哪儿跑出来的?” 阮玥不说话。 羽绒服内里带着男生的体温,暖融融的,罩在她身上,让她冷到快冻僵的身体慢慢软化,也逐渐地将她思绪拉回正轨。 陆沉拧眉看着她,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是出来接卓琳的。 卓琳卖衣服的店铺就在这附近步行街里,他本来正在家里复习,突然瞥见台历才想到,上一世这一晚,卓琳关了店以后回家,途径地下通道,包包连手机被人抢了去。 印象里损失的钱不多,可既然知道,他肯定不能让这事情重来一次,匆匆地穿了衣服出来去店里接人。 出来的还比较早,距离他妈关店,还得一个小时。 装了手机,他垂眸又看向阮玥。 零下的天气,她只穿了一条裙子不说,还光着小腿和一双脚,也不知道出来多久,只这么站在他跟前,他都能感觉到笼在她身上的寒气。 要不是自己恰好出来,这人是预备怎么办? 只想着,陆沉都要被气死了,偏偏一腔怒火也发不出来,还心疼得不行,吐出口浊气,他一弯腰,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还有一更哈,六点。 感谢追文留言的小仙女们~ 第47章 二更 晚上九点多。 天寒地冻, 冷风簌簌。 街上几乎没什么闲逛的人影,临街的内衣店里, 两个店员关了门, 一里一外地靠在收银台边正闲聊,玻璃门被人推得“刺啦”一声响。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进了来。 大冷的天,他身上就一件圆领的烟灰色薄毛衣,头发理得很短, 乍一抬眸,棱角锐利的一张脸让其中一个女店员呆了呆,忙道:“你好。”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陆沉多少有些不自在。 忽视了两旁花花绿绿的内衣,他抱着阮玥直接往里走, 头也不抬地开口说:“最厚的打底裤,帮我拿一条。” 两个店员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个女孩。 因为刚才两行货架阻挡, 她们的目光尽数被男生那张脸给吸引,竟也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好的, 稍等下。” 笑着应了声, 一个店员便去拿打底裤。 因为好奇,目光不住地往女孩身上瞥。 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的那一瞬, 阮玥不自在地挣了两下, 可陆沉走得太快,她双腿都僵得险些失去知觉,拗不过他, 也就歇了心思。 这会儿进了室内,被陆沉安顿在店内的小沙发上,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才干了什么蠢事。 她只穿了一条裙子在街上晃…… 上了淡妆的一张脸被冻得白里透红,她牙关不自觉地打颤,再看向陆沉,涂了口红的一双唇抿了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厚的了。” 店员递了一个打底裤给陆沉。 因为阮玥这副样子,他心里多少有几分生气,还有些后怕,因而抱她进来后将人放在了沙发上,他就站起身没理她。 看在两个店员眼里,就……也弄不清这两人什么关系。 “多少钱?” 陆沉接了打底裤,随口问了一句。 店员报了价位,他又“嗯”一声,从裤兜里掏了钱递过去,低头扯掉价签,屈腿半跪在了沙发边上。 因为他冷着脸,这动作实在有些突然,阮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小腿已然被人握住。 掌心里冰冷的触感让陆沉表情一僵,察觉到阮玥往后缩,他手指收拢,偏头看过去一眼,低声问:“在外面站了多久?” “也没有很久。” 陆沉蹙着眉,一手握着她腿,另一只手伸过去帮她脱了鞋。 阮玥个子高,脚却不算大,36的码,因为骨骼细瘦显得小巧玲珑,前世情到浓处,他偶尔会攥着她的脚…… 脑海里某些旖旎的画面瞬间浮现,他却不若以往那般觉得口干舌燥,反而心疼得不行,也没有第一时间帮她将打底裤穿上去,而是改用两只手都捂着她的脚,一边揉搓一边问:“有没有好一点?” 两个店员就站在一米开外,视线已然被全然吸引,看着这两人,脑补了几十万字的青春校园小说。 阮玥臊得不行,脚丫在他手心动,“你放开我。” 因为旁边有人,她不敢抬头,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难为情的样子让陆沉好气又好笑,将她一只手搓热,又将另一只揣到怀里,一边帮她捂着,一边像一个家长般念叨起来,“你这大小姐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再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身体过不去吧?你就这么站一会儿,你想过腿脚的感受没?老了天气一冷就疼,有你受的……” 阮玥:“……” 旁边两个店员忍不住给笑了起来。 她终于也忍无可忍,推开陆沉,拿着打底裤起身,红着脸说:“不好意思,借一下试衣间。” 内衣店里有一个小小的试衣间,阮玥也没来得及穿鞋,得了应允后,拿着打底裤就钻了进去。 等她进去,两个店员便笑着看向陆沉,“女朋友呀?” “不是。” 陆沉应了声,抬眸极快地扫了一圈,发现店里没有鞋子卖,也就没再多看,站在一边等阮玥出来。 她今天穿的那条裙子质地极顺滑,剪裁完全贴合身体线条,颜色也正,一看便晓得价值不菲。陆沉没见她这么穿过,静下来再回想刚才看见她的那一瞬,方才体味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阮玥穿了打底裤出来,便对上他笔挺的脊背。 在她印象里,陆沉一直是那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人,可一副骨架长得却极其好,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惯常打架斗狠,身上总有一股劲儿,令他不若一般混混儿那般萎靡,反而有一种桀骜不驯的骁勇,让人站在他身边,能感觉到安全。 察觉到她注视,陆沉也就转过身来。 看见阮玥一身打扮,他忍不住笑了声,开口问:“你外套在哪儿?” “酒店里。” 阮玥已经发现他刚才频频看时间,说着话就将他衣服往下脱,嘴里说着,“你有事你就去吧,我自己过去拿衣服。” “先穿着。” 陆沉抬手按住她动作,将羽绒服拉链再次拉上去,竖起的领口比较宽大,将阮玥的下巴都能包进去。 莫名地有几分可爱…… 沙发上,阮玥手包里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 她也就暂时没能脱外套,走过去接电话。 燕殊宁已经到了酒店外面,正等她。 阮玥和他不算熟悉,自然不好让人家等,挂了电话便往出走,因为距离很近,又想将外套还给陆沉。 陆沉自然不许,跟着她一起过去,将她送到了酒店门口。 燕殊宁在酒店门口等了十几分钟,自倒车镜里,看见了远远而来的一双人影。起初只是随意一瞥,当意识到那女孩是阮玥的时候,他降下车窗,若有所思地偏头望了出去。 对上他视线,阮玥多少有几分尴尬,停下步子,脱了羽绒服塞进陆沉怀里,开口说:“那就是我叔叔的车,你可以放心了吧。” 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不远处。 半开的车窗里,男人扫过来的视线带着探询的意味。 陆沉没再上前,将自己外套穿了,告诉阮玥:“到家了说一声。” “知道了。” 阮玥匆匆应了声,便走去车边。 和燕殊宁打了个招呼,她去楼上拿了自己外套,再坐上车离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越野车行驶在路上,燕殊宁一手把着方向盘,偏头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姑娘,目光掠过厚厚的打底裤,忍不住笑了声,语调随意地问:“刚才送你那男生,男朋友呀?” 阮玥摇头,“不是。” 再看向他,表情有些不自在,“你不要告诉我妈。” 燕殊宁却笑,“这有什么呀,青春期,谈恋爱多正常。你妈像你这会儿追人追得那叫一个起劲。” “……追人?” 阮玥好像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反问了句。 “可不……赶明儿你问问她,让她给你讲讲自己那些丰功伟绩。” 阮玥:“……” 她印象里的赵苪知,绝不会主动追人。 见她不信,燕殊宁也就笑了笑,想了下又觉得在人家姑娘面前这样揭她妈的底不太好,便话锋一转又来了句:“不是男朋友,那就是在追你?要不然这么冷的天,谁穿一件毛衣受冻?” “我没有叫他来,是意外碰上的。” 阮玥忍不住又解释。 话说完又觉得懊恼。 这种时候在外面意外碰见,怎么说都很难让人相信。 她郁闷又无奈,也不想说话了。 燕殊宁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觉得这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和她母亲当年不太一样,不热烈活泼,而是有一种故作老成的稚嫩,却也挺好玩的。 他屈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存心逗她,又问:“你爸妈要是离婚,你想跟谁?” 阮玥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试探的意图。 她想了想,不答反问:“燕叔叔为什么快四十了还没结婚?” “哈哈。” 燕殊宁笑了一声,“没人要呗。” 阮玥:“……” 这一路,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度过了。 临近十一点,黑色路虎驶入了政府大院。 燕殊宁常年不在宁城,进门的时候落下车窗和警卫打了个招呼尔后才被放行入内。 不远处路边。 阮承颐落下车窗,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意外看见他的时候脸色沉了一下,目光盯着他看了几秒,又越过他,看到了副驾驶上的阮玥。 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什么底细? 一边为赵苪知出头,一边大半夜朝他女儿献殷勤? 他眉头深深拧起,正思量,被扔在座位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接通,便听见老太太在那边喊:“承颐,你这半天跑哪儿去了!美娟肚子疼到医院了,你赶紧过来!” 黑着脸挂了电话,阮承颐朝前面发话:“去市一院。” 迟早被他这老娘害死! 去哪儿不好,将这祸害给他带到了一院去。 …… 燕殊宁将阮玥送到家,时间挺晚了。 他父母已经离开,他也就没多待,进去打了声招呼,开车回了家。 进门后,发现先他一步到家的二老还没休息,一个在客厅里看电视,一个在一楼洗手间泡脚。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老太太在洗手间里问:“阿宁回来了?” 燕殊宁便走了进去,笑道:“我妈这耳力就是好。” 他并非独子,可因为是老幺,一贯最得老太太疼爱,见他说着话走进来,老太太抬眸问了句:“玥儿接回来了?” “嗯,已经送家里去了。” 老太太便叹口气,“前两个月国庆,我见着傅恒家那孩子了,也念高中,个子都快赶上你了。你再看人家苪知,虽然婚姻闹到这一步,那孩子也这么大了。你说你年龄虽然比人家小一些,那孩子也该会跑了吧……” “又来了。” 燕殊宁拧了水龙头洗手。 老太太叹气,“你以为我愿意说你!我就是不明白,我们条件和人家差到哪儿了,怎么人家孩子都该谈婚论嫁了,你这连个媳妇都寻不下!” “你以前不说我连人家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燕殊宁嗤笑一声。 老太太被气得一噎,又见他擦了手,突然深沉地叹了口气,弯腰半蹲在她腿边,犹豫着开口:“其实不是我不愿意找。您不知道,之前有一次行动,那里伤着了……” 老太太:“……” 燕殊宁苦笑一声站起身,“娶谁是祸害谁,这种话您以后别说了。我听了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燕叔叔:“那里伤着了。” 老太太:(眼泪汪汪)可怜的儿,你和谁妈都同意,只要你开心。 再后来知道真相—— ……儿子够狠。 感谢所有追文留评的小仙女,明天见。 第48章 两更合一 那里伤到了??? 正泡脚的老太太被这话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反应过来再要问话,却发现儿子已经出去了。 哪里还有心情泡脚! 她急忙忙关了正按摩的洗脚盆, 抽过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了脚, 踩着拖鞋追出去一把扯住燕殊宁的袖子问:“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从来都不说?!” “怎么了这是?” 老爷子暂停了电视,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我妈大惊小怪。” 燕殊宁抬手在老太太肩膀上拍了拍, 脸上还挂着笑,“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您不都有大孙子了么?我的事就别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 可怜老太太端庄了一辈子, 都被他气得爆了粗口,骂完了再瞅见儿子笑容敛去,又顿时心痛得不行, 拉住他的手温声细语地安慰,“没事没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什么病都能治好。你也别自暴自弃, 我明天就去市一院找傅恒,让他帮你联系一个这方面的专家……” 傅恒??? 燕殊宁唇角的笑意陡然僵住了。 老太太见他如此, 更难受了, 只觉得刚才还把儿子同傅恒比简直残忍,她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说:“不是妈觉得他好, 可人家好歹是一院的教授,那平时接触的肯定也是这个级别的专家……” “不行。” 燕殊宁唇角抽搐了两下,用力地抽了自己的手,“你要让他知道了,我这脸面还往哪儿搁?妈,您儿子好歹也是一副师级干部,肩上扛着两杠四星呢,丢不起这个人!” 话落,他拧着眉转身,大步上楼了。 目送他上去,老太太站在原地心疼了好一会儿,听见身后老爷子问:“这说什么呢?找傅恒做什么?” “说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寻思着让傅恒帮着联系个专家看看。” 自家这儿子,从小骄纵好强,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老太太纠结之下,都没告诉老爷子,见他又继续看电视,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坐过去将人推了一把道,“看看看,这都几点了,还看电视呢!我可告诉你,趁你还没退,赶紧把儿子安顿好。部队上这么些年,他这可受了太多苦了,赶紧让转业回来稳定下来。”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老爷子一脸无奈。 “什么叫想一出是一出?!我想好久了!” 气急败坏地说完,老太太转身又去了洗手间。 必须转业! 转回来才能好好治病呀! 心虚上楼的燕·影帝·殊宁完全没想到,老太太已然将他这随口说出来的话当成了未来头等大事。 他进了房间后看了眼手机,想着赵苪知可能还没睡,便给发了条微信:“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要多想。晚上早点休息,年前这段时间我都在家,有需要随时开口。” 可惜好几分钟过去,他苪知姐也没回复个只言片语。 …… 赵家。 阮玥回来后,赵苪知一直围着她忙活。 这会儿刚从厨房里热了一杯牛奶端到房间,见她已经换好睡裙,便开口招呼:“过来喝杯牛奶暖暖。” “妈你别管我了。” 阮玥低头看了眼腕表,朝她说,“时间挺晚了,早点去睡吧。” 说话间她走到赵苪知跟前,端起牛奶喝了。 见她神情一如往昔,似乎并没有过分伤心,赵苪知心里也觉得好受了些,接了空杯子在手里摩挲,试探着说:“妈妈可能会和你爸离婚。” 阮玥点点头,“嗯,我没意见。” “你会跟妈妈吧?” 想了想,赵苪知又问了句。 虽说这一段时间,女儿一直站在她这边。 可毕竟,阮承颐在她成长的道路上给予过更多的关爱,她其实不确定,女儿平静的外表下,有没有其它的想法。 肩上突然一暖。 阮玥倾身抱住了她,柔声说:“我肯定是跟你的。如果这段婚姻让你觉得不痛快、委屈,那你就离了吧,我支持你。” 她说完,松开赵苪知,歪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他才是过错方吧。犯了错的人就应该为错误买单,付出代价,我希望你谈离婚的时候能理智一些,尽量帮我们争取权益,不要什么都不要,白白便宜了旁的人。” 说到最后,阮玥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赵苪知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也有点意外,面对这件事,女儿远比她想象得要冷静平和,她慢慢地点头笑了下,答应道:“好,妈妈知道了。你放心。” 她捏了捏阮玥的鼻子,“该给你的,都给你要来。” 这情景,比上辈子好太多了。 阮玥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的眉眼,突然忍不住想:如果上辈子,面对父母离婚,她也能如此懂事冷静,可能母亲也不会歇斯底里;如果她能一直安慰她支持她,可能抑郁症根本不会缠上她;如果她做一个好女儿,可能冰冷的母亲,也会有现在温柔的样子,虽然离婚,却将更多的爱倾注给她。 人生是这样的,像一条河。 平静的表面下也许藏了无数荆棘与暗涌,若是深陷其中,只能感受到痛苦与波折…… 可若抽身旁观,却能领悟其美,收获安宁。 河水只能往前,不能倒退。 所以纵然以往再多的遗憾和悔恨,也是无法回头的。 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多像一场梦。 “玥儿?” 赵苪知在她眼前挥动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玥定定神,朝她道:“知道啦。你早点睡去吧。我要去卸个妆,脸上好难受。” 听她这么说,赵苪知也就拿着杯子离开了。 阮玥在洗手间卸了妆,又花半小时洗了个澡,吹干头发以后,才打着哈欠爬上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吹了冷风,她头有点疼,关了灯刚要睡下,搁在床头柜的手机震了起来。 一瞬间,她想起陆沉让到家打电话的事。 拿过手机发现果然是他发了微信在问:【你这是还没到家?】 【到了。】 【刚去洗漱,忘了给你说。】 【晚上谢谢了。】 一手撑床趴着,她一连给陆沉发过去三条微信。 …… 房间里亮着灯。 陆沉坐在桌前正跟辅导书较劲儿,看见她秒回微信,勾了勾唇角。可不等他再回复,房门被推得“吱呀”一声轻响,卓琳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放在他桌上,垂眸看见辅导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便皱起眉头:“多晚了还看呢?也当心下眼睛,别近视了。” 陆沉笑,“哪那么容易近视?” 卓琳看着他的脸,犹豫了下,突然问:“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这段时间受什么刺激了?” 陆沉脸色僵了一瞬,哭笑不得。 卓琳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站起身,两只手扣在她肩膀上将她转了个方向往外推,嘴里还好言好语地劝:“要是闲得没事你在客厅看会儿电视也行,别整天东想西想的,我看个书还看出问题来了。” 这孩子,不仅开始对学习上心,脾气也变好了? 卓琳站在他门口想了下,也就没再转身进去,而是走到主卧,问陆建民:“你说你儿子是不是恋爱了?” 陆建民笑了,“就他那样的,哪家姑娘能看上?” “你这是亲爹吗?!” 卓琳说着就拿鸡毛掸子在他腿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我儿子怎么了?!一米八几的个子,还有那模样,比电视上那些小明星也差不了多少!怎么就没有姑娘能看上了?!” 她抬手将鸡毛掸子扔到飘窗上,若有所思,“刚才收拾他外套,你猜我看见什么了?他羽绒服领口那块儿有一抹红印,看着好像是口红,诶诶诶,你说这不是谈恋爱了是什么?” 陆建民:“……” 他一个男人,可没有老婆那么细的神经。 卓琳苦恼道:“要说这年龄,也不该谈恋爱。可是你说他这又是学习又是接我下班的,好像也挺好。” “睡吧,想那么多干啥。” 无所谓地说了一句,一贯心态都很好的陆建民直接关了灯。 隔壁房间。 陆沉当然不晓得,因为阮玥无意中蹭了点口红在衣领上,惹得他母亲心神不宁。 他将三条微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用语音问了句:【看你这样子,是预备睡觉了?】 阮玥发文字:【嗯。】 【那早点睡吧,明天见。】 【嗯。】 回复了这一个字,阮玥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翻个身,莫名其妙地,却有点睡不着了。 她两手攥着被角往上拉了一些,下巴抵在柔软的被面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晚上在内衣店,陆沉突然半跪在她腿边,帮她脱鞋,又用手帮她暖脚的那一幕。 他冷硬的轮廓,那一刻,被光影勾勒得极尽温柔。 她真的了解他吗? 她好像,从未用心去了解过他。 这样想着,阮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半夜里,她是被赵苪知叫醒的。 因为考虑离婚的事,赵苪知这一晚失眠了。 凌晨三点多觉得口渴,她去外面倒水喝,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阮玥房间里,女儿小猫一样的哼唧声。 再进去一看,被子里裹着的阮玥浑身滚烫,体温计测出的四十度高温将她吓得不轻。 三更半夜地,老爷子老太太也被吵醒,老太太披了衣服出去看,发现女儿正扶着晕沉沉的外孙女往出走。 “怎么了这是?” “发烧了。” 赵苪知偏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安抚说,“身上烫得很,我刚才看家里好像没备退烧药,准备带她去医院。没事儿,你别管了,进去睡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 老太太连忙道。 “不用不用。” 赵苪知说话间又将阮玥往上扶了一把,“我开车带她到医院,急诊科就有人出来接了,医生护士大多都认识,你就别去了,外面天冷。” 她在市一院上班待了近二十年,方方面面都熟,老太太见她坚持,也就将人送到了门口。 耳听外面汽车引擎声响起,她叹了口气,转身往里走。 老爷子披着衣服,靠在床头问:“玥儿病了?” “发烧呢。” 老太太叹口气,坐在床边说,“你说她这离婚带着个孩子,也够让人操心的。就这种时候,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玥儿也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高中都没毕业,怎么就不是孩子了?” 老太太剜了老伴一眼,一边上床一边说,“赶明儿等她离婚了,还得帮她瞅瞅。四十出头这年龄也还好,再找个本分老实的,问题也不大。” —— 五点多,一院急诊科。 阮玥躺在留观室病床上,挂上了点滴。 体温太高,她烧得糊里糊涂的,被赵苪知折腾着起床、走路的时候都东倒西歪,这会儿躺下,很快又陷入了梦乡。 赵苪知坐在旁边,握着她扎上针的一只手叹了口气,又起身,帮她拢了拢散落在脸颊的头发。 旁边过来个医生,看见这一幕便笑了下,开口宽慰,“近一段是这样的,感冒发烧的人很多,也不是大问题,打几天针就能好,你别太担心了。” 赵苪知转过头说:“这孩子一贯让人挺省心的,这都好几年没发烧了。” 眼瞅着她状态还算可以,医生两手插兜走到床尾,倚靠着,压低声音说:“前半夜那会儿,阮老板也来了。” 赵苪知一怔,笑了,“都知道了啊。” 庆典上大半儿以上的人都是医疗行的,家里那点事瞒不住,赵苪知心里有数,也就没想要遮着掩着。 那医生和她一贯关系还不错,点点头就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呀?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眼瞎成那样,看上那种货色。还有他家那老太太……啧啧啧,我都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要我说他这婚内出轨连孩子都有了,你就千万别客气,打官司,让他净身出户!” “怕是不可能。” 赵苪知又一笑,摇摇头。 “反正多为自己和孩子争取点,不能便宜了那狗男人。” 女医生义愤填膺地说道,“也亏他还知道要脸,一听说他妈把那女人弄过来,赶紧跟来把人给接走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个医院保胎了……那女人也够拼的,四十好几了,说怀上就怀上。” 赵苪知懒得想起那些糟心事,听她碎碎念了一会儿,笑着说:“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也别提了。半夜里折腾到现在,我得眯一下,明天上午还得坐诊呢。” “那行,你好好休息。” 女医生说完话走开了。 赵苪知不放心阮玥,也就趴在她床边睡了会儿,七点多醒来以后,她将阮玥托付给一个护士,自己去了科室。 一晚上过去,庆典上的闹剧几乎在圈子里传开了。 这一早走到哪儿,她都免不了被人安慰,阮承颐和丁美娟成了众人口里的“狗男人狐狸精”,她和阮玥则成了被怜惜心疼的对象,再到中午,她的电话都险些被打爆了。 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抢着安慰的感觉,赵苪知颇有点哭笑不得,因为已经打定主意离婚,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痛苦可怜。 忙了一早上,起身洗了个手,她连白大褂也没脱,径直前往留观室。 进门后,却因为看到的场景怔了一下。 阮玥的点滴已经打完了,她穿着浅米色的薄毛衣靠在床头正休息,燕殊宁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正剥开一个桔子,连同外皮一起给递过去,“吃两瓣。” “你怎么来了?” 赵苪知走过去问。 将整个桔子搁在阮玥手里,男人站起身,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责备,“我还没问你呢,玥儿半夜发烧,你怎么也不叫我?哦,自己答应下来的转头就忘,这是不拿我当回事?” 赵苪知:“……” 想到自己昨晚的确答应了有事就吭声,她莫名地有点词穷,顿了下才解释:“大半夜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燕殊宁回身,大手摸了摸阮玥的额头,心疼地道,“你自己摸摸,这会儿还没彻底退烧呢。你这当妈的倒好,将孩子交给小护士就一早上不露面,要不是我在这儿,指不定她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正吃桔子的阮玥:“……” 旁边被训的赵苪知:“……” 母女俩都不是那种好与人争辩的性子,哪个说得过他? 阮玥心里有几分好笑,长辈的事,却也不好吭声,喉咙干,她低着头默默地吃桔子。 赵苪知却拿燕殊宁的话当真了,走两步在阮玥额头上摸了一下,叹气道:“是我疏忽了,早上也有些忙,没考虑周全。” 燕殊宁便一笑,“我闲着也是闲着,这几天正好照顾她。” 一身傲骨的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目都变得柔和。 看得不远处几人俱是一愣。 燕殊宁正盯着赵苪知看,耳听一道含笑的女声,“苪知姐。” 赵苪知刚帮阮玥掖好被角,听见这道声音,脸上便浮现出一抹笑,站直了转身看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燕殊宁也看过去,目光和自家老太太对上,狠狠一愣,“妈?” 他母亲就站在傅恒边上。 听见他唤,快走两步过去说:“你怎么也来了?早知道你要过来,那我就跟你一起了。” 燕殊宁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你来干什么了?” “声音小点。” 老太太连忙朝边上瞥了眼,发现赵苪知和梁菲压根没往他们身上看,莫名地松了口气,用更小的声音说,“我还能干什么?不就给你找医生来了。傅恒都说了,这方面的权威他认识好几个,元旦后就给你安排认识。” 燕殊宁:“……” 你真是我亲妈! 他看着老太太慈爱的脸,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却将他复杂的脸色自动翻译为“感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放心,傅恒这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不会让旁的人知道。” 燕殊宁:“……” 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抬眸看向傅恒。 “回来多久了?” 傅恒比他大了近十岁,从小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现如今年近五十,浑身上下那股子沉稳持重的气度更甚,见他抬眸,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 燕殊宁却有被冒犯到。 “没几天。” 他随口说了句,将他家老太太扶到床边坐下。 老太太一晚上没睡好,这天早上起来吃了饭浇了花喂了鸟,便让家里司机给送到医院来找傅恒。 挺不巧的,傅恒上午有个会,一直开到十一点多才结束,她等了一会儿,临下班,才和人说上话。原本正预备回了,又在楼梯口碰见梁菲,得知了阮玥发烧在医院留观的事。 三个人就一起过来了。 老太太拉着阮玥的手说话。 梁菲便朝赵苪知道:“昨晚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没想到阮老板平时看着一身儒雅气,私底下能做出这种事。还有那老太太,真是够恬不知耻的。可见这家教就是这样……你也别太伤心了,为那种男人,不值得。” 赵苪知笑了笑,“过去了不说了。” “那你是打算离婚?” 梁菲又问。 “和你有关系?” 不等赵苪知回答她,边上的燕殊宁突然拧眉朝向她,“人家家里这些事,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一上来就离婚离婚的,净拿刀往人心口戳,这什么居心?省省啊,别一天天地招人烦。” 他年龄其实比梁菲还小点,可从小就是院子里的混世魔王,梁菲小时候也没少挨他的欺负。 刚才看见老太太找傅恒,她就挺意外的,旁敲侧击想了解一下,可傅恒这人,他要不想说的事,那嘴巴是怎么也撬不开的。她本来就挺委屈了,见了赵苪知,这才问得过了一些。 哪曾想这人出来和她作对! 梁菲看着他,也拧起眉,“燕殊宁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关心一下苪知姐,碍着你什么事了?” 燕殊宁冷笑:“横刀夺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关心?我说梁菲,你是觉得我跟其他人一样,失忆了啊?” 第49章 一更 留观室静了一瞬。 燕老太太一巴掌拍在燕殊宁胳膊上, “当着孩子的面乱说什么呢?就你话多!” 尔后又看向梁菲,“你别理他。” 多少年了, 梁菲都没被人这么怼过, 她站在原地,看着燕殊宁唇角那一抹冷笑,好半晌,愣是没能做出反应。 她边上的傅恒也怔了一下, 抬手拍拍她胳膊,抬眸看向赵苪知:“听说阮玥发烧,我们顺道过来看看。不打扰了,让孩子好好休息。” “我送你们出去。” 赵苪知淡笑一声,将两人送至门口。 床边的燕殊宁“嗤”了一声, 将傲慢不屑表现到极致。 阮玥看着他正发愣,一只手被老太太握住。她抿唇看过去,便见老太太一脸笑意地讲:“那你好好休息, 奶奶也不打扰你了,一会儿想吃什么就让你燕叔叔去买, 他这一阵子在家, 闲着也是闲着呢。” “知道了奶奶。” 阮玥笑着应了一声。 燕老太太站起身,枯瘦的手摩挲着她的指尖, 还颇有些不舍得放开。 父母闹矛盾要离婚, 遭罪的还是孩子。她膝下没孙女儿,看见阮玥免不了可怜又心疼。一路被燕殊宁搀扶着走出去,老太太唉声叹气了好几声, 偏头看见儿子一脸冷峻,又没好气地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提那干嘛?惹得大伙都不高兴。” “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做作。” 燕殊宁冷嗤。 要是以往,老太太指定念叨一堆“难怪不讨女人喜欢”之类的话,可现在知道儿子有隐疾,当然不能再打击儿子的男人自信了,她抑郁地推开燕殊宁的手,“好了好了别送了,小韩就在医院门口呢,我自己走。” 老太太撇下他走了。 路过露天停车场,无意中瞧见傅恒那两口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闹了矛盾,两个人一前一后,中间拉开了几米远。 拉开车门,梁菲没好气地坐进副驾驶。 傅恒落在后面,完全不若她那么气急败坏,上车后插上钥匙、拉好安全带,他抬眸看过去,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气都气饱了。” “吧嗒”一声扣好安全带,梁菲问他,“他算老几?凭什么说那种话?!年龄还没我大呢,见面了从来连一声姐也不叫,看见赵苪知却亲热得不行,哦,人家要离婚了,女儿生病了,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照顾,什么意思,想给阮玥当后爹?!” 连珠带炮的一番话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犹疑的目光投向傅恒。 傅恒将车子开出停车位,脸色淡得看不出情绪,“他比你小一岁,比苪知小了四岁多,从小出入赵家,由不得他不叫姐。” “不是——” 梁菲一脸认真,“他这么多年未婚,不会是为着赵苪知吧?” 这么多年,燕家和赵家一贯亲近,可赵苪知上学那会儿,最爱黏着傅恒,去傅家。哪怕后来她和傅恒结了婚,公婆对赵苪知的喜欢心疼也未曾减弱,也就是在那件事以后,才直接跟她划清了界限。 那会儿,燕殊宁毕业没多久,一直在部队里,再回来宁城,好像就是在赵苪知的婚宴上。 梁菲一贯心细,越是回想越觉得难以接受,一只手攥着安全带,就连脸色,也微微扭曲了。 要说家世,燕家和傅家老爷子是平级,可再往下,傅恒从医,燕家那两兄弟,一个在政界平步青云,现今不过四十出头,已经在A市握了实权,走到了正局级,燕殊宁比他小几岁,级别上低了一等,前途却也不可限量。 赵苪知? 凭什么! 她人到中年,离异还带了个孩子,要是当真和燕殊宁走到一起,那一院里这些人,还不可着劲儿地巴结她?! 梁菲看着傅恒,一张脸都微微扭曲了。 傅恒双手握着方向盘,沉缓的声音,隐有一些不悦,“知行马上期末考,你有时间了多关心一下孩子。别人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燕老太太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受惊过度,梁菲丧失了平时的优雅柔顺,忍耐着心里的烦躁,话锋一转又追问起来。 前面是红灯。 傅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看向她,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告诉你自然也有不能说的原因。你一直这么追根究底的……” 他顿了一下,“要不要拿个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一瞬间,车厢里就安静了。 傅恒转过头继续开车。 梁菲低下头,掩去了眸底那一抹复杂的嫉恨。 人人都说她幸运,丈夫才学满腹、人品贵重,儿子俊秀出色、沉静懂事,可如果真的如看上去那般美满,她又何苦……这么多年了,还从一个失败者身上去找存在感! …… 阮玥的化验结果是支原体感染,按情况,发烧会反复个好几天,要持续输液观察。 留观室病床紧缺,急诊室来往病患又多,为了让她好好休息,赵苪知给办了住院,一点左右,便将人转到了内科高级病房。 燕殊宁下楼去买午饭,阮玥靠在床头,眼瞅着赵苪知收拾打扫,耳边又响起燕殊宁那几句话。 她妈,喜欢过傅伯伯吗? 那傅伯伯呢,有没有喜欢过她母亲? 这一切,傅知行又知不知道? 胡思乱想着,她搁在被子上的一只手便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她想起前世那一晚,傅知行和傅伯伯在客厅里的对话,又想起前世最后,她和傅知行见到的那一面。 印象里是个中午,在宁城一个商场里。 她那会儿刚毕业,因为不愿意听赵苪知的安排考研或者考公,同她已经冷战了很久,接到让她去相亲的电话,她心里一万个拒绝。可是先前一直在违逆她的指令,她也不想和她关系僵到无法收拾,所以在一番纠结之后,忍耐着情绪,去见那男生一面。 那男生倒不算差,比她大三岁,研究生毕业刚考上公务员,在政府单位上班,见到她以后,也表现得很温和耐心。 她心不在焉,等餐的时候,目光投向窗外。 隔着透亮的落地窗,就那么看见了傅知行。 他也是刚毕业,许是从京市回来没多久,跟在他母亲后面逛商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一直侧身同梁菲说话,她以为他没看见她,久别重逢,又被心里的难受、自卑折磨得喘不过气,和男生匆匆吃完饭,婉拒了看电影的提议,就那么跑出了商场。 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就在她预备拦出租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停在了她眼前。 副驾驶车窗落下,傅知行看着她,“上来吧。” 她不知道他母亲那会儿去哪儿了,也没去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一刻心里太乱,她坐上副驾驶,想着彼此已然天差地别,更觉得无地自容,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到。 傅知行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问了她去哪儿,便开车调转了方向,要将她送过去。 那一段路实在太短,短到好像什么也没来及说,她又该下车了。不知怎么地,安全带好一会儿没弄开,傅知行倾身过来帮她,凑近的那一瞬,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因为陆沉那之前经常找她,她对烟味十分敏感。 在她认知里,傅知行是从来不抽烟的。 可毕竟异地念书四年,她已经不够了解他,他距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她坐在那儿,身子都僵得没办法动,她听到安全带弄好的响动,傅知行抬眸,他没有离很远,一只手扶在她身后的座椅靠背上,声音低低地问她:“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啊?” 心痛的感觉,几乎是瞬间将她击溃的。 “没多久。” 她记得自己这样说。 “挺好的。” 傅知行似乎是笑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撩在她脸上。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路走一路哭,等她终于到了单元楼下,很意外地,在门口遇到了傅知行的父亲。 当时她和母亲早已搬出了澜园,她抹掉眼泪,狼狈地和他爸打招呼,也在突然之间领悟,原来他送她过来,是为了接他爸。 可如果不是呢? 一手紧攥着床罩,阮玥拼命地去回想,想要从那一次相见时,傅知行的神色和傅伯伯的脸色中揪出一些蛛丝马迹,可她当时太混乱了,和她相比,那两个人,是一贯的得体和情绪内敛。 可她鼻尖,却仿佛萦绕着淡淡的烟味。 将病房四下简单地打扫完,赵苪知在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便瞧见女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走过去,抬手在阮玥的额头摸了摸,却没想到,阮玥受惊一般地躲开了。 “手太冰了是不是?忘了开热水。” 赵苪知抱歉地说了一句,又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个蛋黄酥?” “还好。” 阮玥摇了下头。 心绪如一团乱麻。 她侧身躺进被子里,微蜷身子想睡一会儿,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傅知行发微信问她:【听程筱说你发烧了,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 第50章 二更 【你在学校吗?】 微信回过来的时候, 傅知行正吃饭。 一手拿着筷子,他低着头, 另一只手拿手机, 给阮玥回了一句:【嗯,正在外面吃饭。你怎么样?】 四个人的长桌,他坐了一边,孟灏和班上另一个男生坐他对面, 看见他这副样子便笑了一下,打趣道:“又和小青梅发短信呀?” 傅知行搁下手机瞥了他一眼,“米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噗——” 最边上的男生喷笑了声,连忙去端茶杯。 孟灏被他怼惯了,听见这话也一点不气恼, 反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有些人呀,要是把学习上的聪明劲儿往感情上匀那么一点点, 早都抱得美人归了,这磨磨蹭蹭瞻前顾后的, 指不定煮熟的鸭子它也飞了。” “……” 傅知行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孟灏不怕死地反问:“你别告诉我, 你其实不喜欢阮玥?” “吃你的饭。” 傅知行又拿起手机。 孟灏说这话的缘故,他当然知道。 十八班和十九班就隔了一堵墙, 阮玥虽然性子冷淡, 却也算年级里排得上号的风云人物,男生们私底下,没少议论她。 这一段时间来, 陆沉一直在追她。 可感情这回事,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他认识阮玥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 只他们现在还小,不该将时间花费到谈情说爱上。 【这会儿退烧了。不过化验说是支原体感染,要打几天点滴,我妈给办了住院。】 看着手机,傅知行收敛思绪,又给回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送点复习资料过来给你。】 …… 病房里。 阮玥放下手机,燕殊宁正好买了饭进来。 因为阮玥在病中,他给带了猪骨汤面,嘱咐店家很细致地将面和汤用饭盒分开装了,拿进来以后,低着头在桌边帮忙弄好,隔着餐盒又试了试温度,才笑着递到阮玥跟前,“稍微还有点烫,小心些。” “谢谢燕叔叔。” 笑着道了声谢,阮玥抬眸看向门口。 赵苪知在外面打电话,有一会儿了,她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判断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阮承颐。 等她进来,燕殊宁便问:“还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人,赵苪知也就没见外,搁下手机答了句:“不就离婚的事。” 一听这话,燕殊宁上心了,“约了明天?” 赵苪知“嗯”一声,“明天元旦,约在医院外面对一下离婚协议,节后去办手续。” “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 赵苪知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我们是协议离婚,没到喊打喊杀那一步,你安分点,少给我惹事。” “……” 燕殊宁噎了一下,“你这语气够像我妈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落在耳边,让阮玥多少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了,她很少见到母亲这副样子,不得不说这位燕叔叔是个妙人,他知道怎么让母亲打开心防。 吃完饭,赵苪知又去上班。 燕殊宁也没离开,就在病房里陪着阮玥,怕她无聊,还主动讲了些自己出任务时险象环生的刺激经历。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打发掉了。 翌日上午。 阮玥挂上吊瓶不久,程筱和傅知行一起到了。 因为她反复发烧,早饭后就躺着了,燕殊宁和赵苪知担心在里面说话影响她休息,也就站到了外头。 燕殊宁靠着栏杆,赵苪知就站在楼道上,余光里傅知行的身影出现时,她转过身去。 之前住院那一次,程筱也见过她,看见人便笑着唤了一声,“阿姨。” 傅知行也牵起唇角,礼貌地喊了声“赵姨,”再看向燕殊宁,笑着问候,“燕叔。” 燕殊宁上下扫了他一眼,“又长高了。” 目光又掠过他拎着东西的两只手,瞧见一个纸袋里是一沓资料,好笑地挑了挑眉,“这么勤学,来看人还要抽空学习呀?” 傅知行淡笑,“是给阮玥的。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我打印了一些重点,她闲了可以复习一下。” 燕殊宁怔了一下,点头喟叹,“够细心。” 目送他进去,又朝赵苪知道:“这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么?我记得那会儿,傅恒也老给你整理重点。” “……” 赵苪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倏然僵住。 燕殊宁干笑一声,转过身,两手抓着栏杆看向花园,恨不得直接将自己舌头咬掉。 站在他身旁,赵苪知的目光落在病房门上。 燕殊宁说的其实没错。 他们成绩都不如傅恒,当初她自己都没想到,以她的水平,能擦线考上医学院。考上以后也就是个垫底的水平,正好呀,她以请教为名,经常往傅恒那儿跑。他嫌她烦人,经常拿一大堆资料打发她,她不得不看完,专业成绩就在那个过程中逐渐提了上去。 思绪从纷乱往事里抽离出来,赵苪知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开口道:“我进去给玥儿说一声,可以走了。” 她约了上午十一点,和阮承颐在医院外面一家咖啡厅见面。 目送赵苪知和燕殊宁出了病房,程筱转头看向阮玥,“你这叔叔是干什么的呀,帅爆了!” “当兵的。” 阮玥想了想,“具体什么职位我不清楚,就听我妈说一直在部队上。” “难怪难怪!” 程筱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就感觉跟一般人不一样,特别有气场,帅!” 阮玥笑了一声,抬眸看向傅知行。 傅知行将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在桌上,又将自己带来的一沓复习资料掏出来放在纸袋上,见阮玥看他,便开口说:“政史地三门必考的内容我都给你打印了,还有语文的重点古诗词句,英语的易错词汇,你打完吊瓶没事了可以再背一背,数学给你打印了一些经典题,我感觉可能会考的都给你用红笔标注了,你数学差,一定别忘了看。” 他一下子嘱咐了一大堆,程筱在旁边羡慕地“哎”了一声,“生个病还有年级第一给划重点,这也太幸福了吧。” 傅知行轻咳了一声,“你想要的话,回头我也帮你划一下。” “那太好了!” 程筱嘻嘻笑着看向阮玥,“沾了我们家美人儿的光。” 话说完,瞧见傅知行还站着,她觉得自己就像好大一电灯泡,状若随意地起身说:“为表感谢,那我就先请你们喝奶茶吧,阮玥你想喝什么?” “就平时喝的那些,你看有什么吧。” “ok。” 程筱又看向傅知行,“班长你呢?” “我随意。” 傅知行说完话,程筱便拿了自己的包和外套,出了病房。 她在的时候,病房里还显得挺热闹,这突然一走,病房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傅知行抬眸看了眼点滴瓶,试探着问阮玥:“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用。” 阮玥摇摇头。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傅知行从塑料袋里拿了个苹果出来,拿水冲干净以后,从裤兜里摸出把小刀,笑着朝她讲:“店家说全部都是糖心苹果,我也分辨不出,你不喜欢吃甜的吗?削一个尝尝。” 他的水果刀是新买的。 阮玥看着他将刀子拿出来,去洗手间冲了一下,出来后,又坐在床边凳子上,低着头,用纸巾轻轻拭去上面的水迹。 病房里暖气很足,进来后他脱掉了羽绒服,上身就剩下一件半高领的白色毛衣,搭配着深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球鞋。 清清朗朗,干净瘦削的样子…… 心里丝丝缕缕的痛楚,密不透风地漫了上来,阮玥脊背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怔忪沉默的样子让傅知行在抬眸看见的瞬间微笑起来,他停了削苹果的动作,轻声问她:“干嘛这样看着我?” 阮玥搁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渐渐握紧抵在床上,她就那么看着他,嘴唇抿了抿,迟疑着问出一句:“你……你喜欢我吗?” 傅知行神色一怔。 水果刀割破果皮,差点划在他手上。 他下意识起身,将削到一半的苹果连同小刀一起放在桌上的饭盒里,立在那儿,好半晌没说话。 阮玥笑了笑,低下头,“我就随便问问,你可以不用回答的。” 话刚说完,单人病床传出一声轻响。 傅知行侧身坐到了她的床边,他思量了好一会儿,用一种好笑又无奈地嗓音问:“我喜不喜欢你……从小到大,你感觉不到吗?” 一滴泪砸到了被子上。 他心下一颤,抬手握住了阮玥正预备擦眼泪的手,“喜欢啊,我不喜欢你喜欢谁?这就哭上了,你是不是水做的呀?” 一句又一句话落在耳边,阮玥想抬头,心却被撕扯着疼,她当然能感觉到,可是她一直以为,她的感觉是错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嫌弃她娇气矫情,他对她一切的好,都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莫名其妙地哭,惹得傅知行懊恼不已,两只手都握住她那只手,“没骗你,真的。从小就喜欢你了,只是因为感觉还不到时候,所以一直没说出口。不要哭了好不好?你要喜欢听我说这个,那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 “谁要你天天说——” 阮玥哽咽了一下,将自己那只手往出抽。 傅知行一下子握得更紧了些,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那你哭什么?不就怕我不喜欢你?” 第51章 两更合一 一只手被握的紧紧的, 阮玥觉得自己那颗心,好像也和这手一样, 被他紧紧地给攥住了。 所以, 他是喜欢她的…… 要不然不会从小到大都对她这么好;不会记着她的生理期;不会在前世她父母离婚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她。 他曾经和傅伯伯那样说,可能只是因为比她更早地知道了父母之间的纠葛;他那一天看见她相亲,心情应该不比她好多少;如果她当时否认,如果前世她勇敢一些问个究竟,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阮玥不知道。 可是这一刻,这些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有傅知行…… 他两只手温暖干燥,裹着她一只手。她晕乎乎地看过去,感觉自己那只手在他手中都变小了,有一种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她止了眼泪,又将自己那只手往回抽,声音低低地, “你放开吧。” “那你呢?” 傅知行没放,看着她反问。 阮玥一愣, “什么?” “我喜欢你, 你呢?” 他眼眸温柔,里面一抹亮光, 唇角也微微勾着一道弧, 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你先放开我手。” 阮玥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傅知行两手捧着她的手递到唇边,他低着头, 在她指尖轻轻地落了一个吻,喉结滚动,低语道:“快点好起来,考到我们班,嗯?” 阮玥触电般地抽了自己的手,心乱如麻间,感觉到他目光灼灼地锁着她,她喉头动了动,含混地“哦”了一声。 傅知行笑起来。 也没起身,就坐在床边,光明正大地看她窘迫的样子。 …… 医院门口。 程筱拎着几杯奶茶正往里走,抬眸间看到陆沉迎面而来,便笑着问了句:“这么快就下来了?” 昨天阮玥请了假,她本来不知道。 也是早读以后在楼道上碰见,陆沉问了她一句。说是发微信阮玥没有回,让她打个电话,看她什么情况。 得知她生病以后,他也就回了个“哦,”因为没说要来,程筱也就没有多嘴。哪能想刚才从楼上下来,就正好看见他了,也就给说了一下病房方位。 这才多久? 难道是因为傅知行在? 程筱这么想着,顿时敛了笑容,想要开口安慰两句,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搭理她,冷着一张脸直接走了。 大步流星地出了医院,陆沉抬手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后“啪”一声拉上了车门。 这小年轻,跟车有仇?! 前排司机没好气地转过头,“去哪儿?” 人也没搭理他。 司机脸一拉,拔高声音又问:“要去哪儿?” “随便。” 陆沉胡乱地应了一声,身子后仰,靠在了座位上。 有一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一点左右。 赵苪知和燕殊宁走出了咖啡厅。 离婚协议是赵苪知拟的,条款繁多,其中包括婚后财产全部平分、女儿跟她、夫妻俩各自一次性分割出女儿未来包括学习、生活、嫁妆在内的所有费用为她单独开户留存等林林总总二十几项。 阮承颐有所准备,却因为看见燕殊宁陪她来,气得够呛,没有直接签字,声称要拿给自己律师看。 想到他无耻的嘴脸,燕殊宁便觉得倒胃口,在旁边餐厅里带好饭,两个人一起走进医院时,他沉吟着问了句:“你说你这什么眼神,怎么当初就能看上这种男人?” 赵苪知笑了下,也没答话。 大多人是因为喜欢才谈恋爱,可步入婚姻,这个比例肯定大打折扣。 合适的时间遇到能结婚的人,也许不一定有多爱,可是在那一刻,那个人也承担了他存在的意义。 阮承颐于她,就是这么一根,走出人生困境的稻草。 如果没有丁美娟,他们之间不需要什么海誓山盟,也能和和美美地走下去,和这世上大多夫妻一样。 看着她脸色,燕殊宁也忆起不少往事。 大多令人不痛快。 他适时笑了一下,转了话锋,“傅家那小子,是不是喜欢玥儿?” 这话一出,赵苪知瞬间想到上次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一幕。 傅知行喜不喜欢阮玥,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阮玥,会不会其实也喜欢傅知行? 这问题,等她走入病房,便有了答案。 跟傅知行一起来的那女孩已经走了。 只剩他还在,搬了凳子坐在床边,正拿着自己打印的复习资料,帮阮玥讲数学题。 阮玥的点滴也打完了,靠坐在床头,脑袋和他凑很近,许是听到不明白的地方,蹙着眉问:“为什么是81,你讲慢点,我没听明白。” “我看你就没仔细听,呐,长是x,宽是y,2倍的x+y是36……” 他低声又耐心地重复一遍,看向阮玥,“这么简单的题你还要听两遍,笨不笨?” “是你说太快了好不好?” “本来就很简单。” “对你这种年级第一来说,当然都很简单了。” 这两天一直打针,阮玥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软糯的恼意,理所当然地和他呛声。 傅知行低声笑,几乎是毫无原则地妥协,“好好好,那我说慢点。” 他才十七岁,聪慧灵秀,完全承袭了父亲在学习上的天赋,眉眼也与他年轻时有几分像,细而狭长,不言不语的时候,颇有几分冰冷的傲气,可在阮玥面前,他是柔和的,毫不戒备的,穿着白毛衣坐在那儿,说话间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都发着光。 看得出,阮玥也是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他们头抵头凑在一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让学习这种事,都成了病房里的乐趣。 …… 傅知行在病房里待到了下午。 六点多,他和燕殊宁一起回去了。 阮玥状况稍微好了点,下午一直听傅知行讲数学题,到了晚上,赵苪知想要她下去透透气,也就将人带出了医院,在外面用了晚餐。 临近八点,母女俩一起回了病房。 阮玥在卫生间洗漱完,上床以后没什么睡意,又拿过桌上放着的打印资料,低头默记起来。 赵苪知洗完手出来,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好几个转,开口唤了句:“玥儿。” 阮玥抬起脸,“嗯?” 赵苪知坐到了她床边的凳子上,抬手抽掉了她手中拿着的一沓资料,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傅知行?” 阮玥低头,看着被套上自己一双手,半晌没吭声。 赵苪知将那一沓资料放到了桌上,“你才多大?心思要用在学习上知道吗?等以后考一个好大学,这好男生多得是,有必要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我知道好好学习。”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没好好学习吗?我是让你离他远一点,不要将心思用在他身上。” “他不好吗?” 阮玥低声反问,“我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他学习好、性格好、长得也好,对我也很好,妈,您能不能不要管我这些事,我有分寸的,我保证认真学习,考一个好大学行不行?” 赵苪知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说他不好,让你和他保持距离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是因为他父母吧?” 阮玥攥着手指,“为什么你们的纠葛要牵扯到我们身上?就算你以前喜欢过傅伯伯,那也已经二十年了,早该过去了。” “……” 赵苪知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她点点头,“行,不说这个了。你今天看书太久了,还是先养身体为主,休息吧。” 病房里两张床。 赵苪知起身关了灯,睡到了另一张床上。 阮玥侧过身,和她身体相背,看着被月光映出一点暗影的墙壁发呆。 重来一次,她一丁点儿不想和母亲吵,前世那几年,已经吵过太多太多次。她念书、报志愿、填学校、大学里考试名次、毕业后考研、考公、找工作、谈恋爱,几乎所有的一切,赵苪知都在掌控。 她没问过她喜欢什么,没问过她到新学校适不适应,开不开心,仿佛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应该给她长脸。 可事实上—— 她一直是一个让她丢脸的女儿。 枕头下,手机发出的震动声扰乱了她的思绪,阮玥轻舒了一口气,伸手将手机拿了出来。 程筱发了条微信说:【忘了告诉你,我中午在医院里看到陆沉了。他应该是准备看你来着,可最后没进去。我上楼以后看见他买的水果在电梯口垃圾筒那儿扔着。话说……你和傅知行是不是在病房里?[捂嘴笑]】 握着手机,阮玥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想着给程筱回信息,可是手指放在按键上,好半晌,也没想好说什么比较合适。 也就在这时,手机又“嗡”了一下。 陆沉发了条微信:【听程筱说你病了,是不是前天晚上着凉了?怎么我问你也不说实话?】 昨天早上,陆沉发消息问她怎么没去学校的时候,她说家里有点事请假了。 倒并非故意瞒他,只是当时就觉得,以陆沉的性子,她要说病了,他肯定又抓着前天晚上的事情将她奚落一顿。 “不严重……” 阮玥刚打出这三个字,删掉,换成一句“就是有点发烧,”想了想又删掉,改成“陆沉,你以后别给我发消息了……” 这句话出现在发送栏,她咬了下唇,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半天之后,愣是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侧了下身,她将额头抵到了手机上。 心里闷得好像突然压了块石头。 …… 房间里。 陆沉坐在书桌边,低头看着手机。 “对方正在输入”这句话出现在屏幕上好几次,可对话框里,始终空空如也,好半天时间,那边一句话也没发过来。 她在想什么呢? 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其实也喜欢她…… 可能想找一句相比而言很温和的话来和他划清界限。 在一起之后,他想过无数次,如果她离开,是怎么样的一种场景,可万万没想到,是现在这么操蛋的局面。 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立场去问她哪怕一句! 他这重来一次的意义何在? 看着她找到真爱? 看着手机,陆沉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他双手交握,手指被攥得咯吱咯吱响,有一种感觉是—— 自己像法庭上等待宣判的死囚。 【陆沉,谢谢你这一段时间对我的关心,我能感觉到,你应该是喜欢我。可真的对不起,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今天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虽然我们现在这年龄,说这些都并不合适。可是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在教室之外就不要联系了吧。】 终于等来的这句话,让他眼眶泛红,摔了手机。 …… 病房里。 赵苪知一直没睡着。 隔壁床阮玥的手机震动声,她当然听到了,可因为也就响了两下,便没有开口多问。 直到一会儿过去,又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沉默了能有几分钟,她叹口气,踩了拖鞋过去,坐在阮玥床边问:“怎么了这是?我就说你两句,还哭上了?” 阮玥身子蜷着,被子从肩头滑落,赵苪知看见她双肩一颤一颤的,抬手扶她坐了起来,帮着将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一脸无奈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还小呢,感情的事以后再说,这会儿还病着,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啊?妈妈以后不说你了。” 阮玥将一张脸埋进她怀里,声音哽咽,“我喜欢傅知行好久了,妈,我从小就喜欢他。我知道我性格不好,长这么大,也没交到几个好朋友,只有他……他对我真的特别好,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记得我生理期,永远还那么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没开灯,乌漆嘛黑的,伸手将女儿抱在怀里,感觉到她身子颤抖,耳听着她一抽一抽的哭诉,赵苪知罕见地,有些眼眶发热,她一手拍着她的肩,小声哄道:“好好好,妈妈知道了。乖,别哭了啊,感情的事我们不着急,以后慢慢说。” “他跟陆沉不一样……” 耳听着这无意识念叨出的一句,赵苪知愣了一下。 陆沉是谁? 她有心想问两句,话到嘴边,又迟疑着咽了回去,也突然地意识到,她对女儿的生活,堪称一无所知。 她算得上一个忠诚的妻子,却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 傅家。 回家后吃过晚饭,傅知行便去了书房学习。 “笃笃笃”敲门声传来时,他停下笔,抬眸看出去一眼,“进。” 傅恒推门而入,看见他端端正正坐着的样子便露出个淡笑,走到跟前说:“难得放假,也不要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劳逸结合。” “知道了爸。” “嗯。” 傅恒点点头。 目光落在他书桌上,想了想又道:“今天去医院看阮玥了?” “是。” 提起阮玥,他免不了想起医院里那一幕幕,莫名地有些脸热,应声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一下。 将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傅恒也懒得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问出一句:“老实告诉爸,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您怎么问这个?” “你先回答我。” “没有。” 傅知行摇了下头,笑笑说,“就从小一起长大,和她肯定比旁的人亲近些,怎么了爸?” 傅恒捻了捻手指,一时间没回应,反而是门外站着的梁菲听的着急,一下子也走了进来,看着他说:“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再一年就高考?早上一起来就过去医院,下午吃晚饭才回来。这医院里有什么吸引力,让你一待就一整天?知行,爸爸问你话你就老实说,别想着糊弄我们。先前你们班主任电话都打到我跟前了!” 一番连珠带炮的话,让傅知行默了一瞬,他低声问:“既然你们自己有判断,还问我做什么?” “还不是怕你走了歪路。” “什么是歪路?” 傅知行倏地看向她,冷白的脸上,隐含一丝不耐烦,“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喜欢她不应该吗?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知道好好学习对未来的重要性。更从来没有因为成绩让你们操心过,这不就行了?” “你跟我犟嘴?” 梁菲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发什么脾气?你早恋你有理?” 傅知行抿了下嘴,沉默不语。 见状,梁菲的情绪勉强平复了一下,抬手抚着他肩头说:“你学习这么好,那大学肯定一流名校,到了京市那边,学校里什么好女孩没有?阮玥也就模样漂亮一些,成绩不如你,性子还冷冰冰又木讷,哪里配得上你?!更别说现在,她爸妈眼看着要离婚,家里乱糟糟。听妈一句劝,以后离她远一些,别给自己找这些麻烦。” “我没觉得她是麻烦。” 傅知行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忍不住攥紧,声音僵硬,“这世上好女孩再多,和我有什么关系?阮玥她好不好也不用你告诉我,我喜欢她,和她爸妈没关系,和她爸妈会不会离婚更没关系。你们上辈子的恩怨是你们的事,不要牵扯到我们身上。” 最后这句话让梁菲怔了一下,“你知道?” 傅知行默了一下,硬邦邦地说:“上次你们在厨房说话,我听见了。” “你听见了你还执迷不悟?” 梁菲气得心血翻涌,盯着他,脸色彻底冷了,“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阮玥那黄毛丫头重要?我因为她妈掉了一个孩子,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她女儿,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离远一点?!” 傅知行腾一下站起身,直视着她,反问道,“你们是没钱还是没能力?有这个恩怨,你们就住远一些,何必又在一起上班又住一个小区?一个恶心一个吗?我和阮玥认识十几年了,不是一天两天,在最开始我和她玩的时候你和我说啊,你可以打我骂我,告诉我你和她妈有仇,让我们不要往来!你没有!你既然之前没有,现在就不要把那些事翻出来给我讲,我不想听!” 傅知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情绪复杂的怪异的笑,“你们要彰显大度,你们既然决定了和平相处,那就不要总把十几二十年前的委屈拿出来讲,我是人,阮玥也是人,我们有感情有思想,不是你们彼此博弈的牺牲品,彰显心境宽大睦邻友好的工具!”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 梁菲拿手指着他,因为愤怒,手指都不住地颤抖着,“你怎么和我说话呢?啊!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你为了一个外人,冲我大喊大叫你能耐?!阮玥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我爱她。” 傅知行眼眶通红,抬手抹了下唇角被扇出的血丝,“认识太久,感情太深,收不回来了。妈,我不想知道你们上辈子有什么恩怨,我只知道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当我求求你了,不要干涉我们,就和前面十几年一样。” 这话说完,他直接抬步出了书房。 梁菲转身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手扶着桌沿,怔怔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竟有朝一日,将她视作洪水猛兽。 由始至终,傅恒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讲。 梁菲将目光投过去,颤着声音说:“反了反了,这孩子,我说一句他讲十句,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由他去吧。” 傅恒突然道。 梁菲怔忪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他怎么可以和阮玥在一起?!赵苪知……” “以后别提这件事了。” 傅恒看着她,脸色平静,“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梁菲,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这没头没尾的话,简直像一个炸/弹,猝不及防地在梁菲耳边爆了开来。她跟傻了似的,突然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傅恒,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什么意思?傅恒,你这话我没听明白。” 傅恒笑了笑,“买房过来那一年,你和你妈的对话我听到了。” 几年前,阮承颐大手笔在澜园购置了整栋公寓外加两栋洋房,她眼红得不行,劝傅恒也在这边买洋房,当时她亲妈曾经劝过,说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让她将以往的事情翻篇,别总盯着别人的日子瞧。 她当时说了很多话,都记得不太清了。 可也记得很清楚,她妈在劝她的时候,说起了曾经那个先天发育不良的孩子,还劝她趁着能生,再考虑一下二胎。 傅恒竟然知道? 梁菲看着他,也不知怎么地,脊背上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一手紧扣着桌面,用一种仿若梦呓的声音,迟缓开口:“你知道?可你还是同意在这边买房了,你——” 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了还买? 为什么还能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 因为到底距离赵苪知近一些? 因为也和自己一样,始终意难平? 看着他,梁菲跟哑巴了似的,一句话都不敢问。 “情绪平复了就过去安慰一下孩子。” 傅恒看着她失魂落魄又仿佛受惊的模样,脸色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声说道,“刚才那一巴掌,太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看大家的评论,其实有无数话想说,想解释。 但是想了想,觉得每个人对情感甚至文字的敏感度,都是有差异的。如果我十多万字都没能让你们看明白,可能几十上百字也没什么说服力。 性格缺陷明显低情商缺爱女主+一身毛病其实本性并不坏男主,这个文的展开模式真的艰难,写起来也难,因为不讨喜的元素实在太多了。但是已经写到这儿了,我肯定把它写完整。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感谢大家的包容吧,之前的或者之后的,谢谢。 第52章 两更合一 阮玥在医院住了一周。 元月七号这一天, 回了学校。 因为她一星期都没来上课,乍一坐在教室里, 吸引了班上不少人的目光, 早操以后,秦峥笑嘻嘻地凑到了陆沉跟前,开口问她:“阮妹,你身体好点了没?” “好多了。” 偏头看他一眼, 阮玥说。 秦峥又道:“我看你好像瘦了,下巴都尖了,人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行。” “嗯, 谢谢啊。” “我——” 秦峥还想说些什么,身子被人猛地推了把,陆沉看着他, 一脸的不耐烦,“要说一边说去。” “沉哥你这不能够呀, 话都不让人……” 说到最后, 他看着陆沉的脸色,声音莫名地小了好几个分贝, 干笑两声, 回自己位子上去了。 身旁安静下来,陆沉低头,翻开了桌上的英语书。 李时煜抬手肘撞了他一下, “怎么了这是?” 自阮玥生病请假以后,这人就怪怪的,一天天地没个笑脸,他们还打趣呢,说这是因为心上人不在所以无心学习。 可现在倒好,人回来了,他脸色更差了。 就自己这么问话,也不带理会的。 暗自思量了下,李时煜声音越发低了,“闹矛盾了呀?” “有完没完?” 抬眸看了他一眼,陆沉突然起身,拿了桌上的英语书,直接出了教室。 彼此距离太近,后排闹出的这么点动静,阮玥自然全部听见了。 她知道陆沉心情不好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她,听见他走开,心也有点静不下来,低头掏出手机,算了下日期。 过年在二月初十。元月底,他们就会放寒假,推算出考试的具体日期大概在下旬,也就是说,最多半个月,这学期也就结束了。 前头两次考试她的成绩都很稳定,排名在年级三十多,只要不出意外,下学期就会流动到十八班。 等她离开以后,陆沉应该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也和她想的差不多,接下来半个月时间,陆沉没主动和她说一句话,她有心想再道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他来说,道歉大抵也是一种讽刺,指不定让他更生气。 所以也就没有说了。 起先是后面几排,后来班上所有人大概都心知肚明,他们俩闹掰了。 连隔壁的程筱也长吁短叹过好几次。 时间一天天过去,下旬的28、29两天,他们高二级举行了期末考,考完放了几天假,二月初四这一天,到学校领通知书。 因为阮承颐和赵苪知办了离婚,财产分割后,阮玥和赵苪知还住着澜园的房子,母女俩平时一个上班、一个上学,在家里的时间很少,除了温茹还被雇佣着帮忙洗衣服做饭搞卫生之外,其他人都跟阮承颐走了。 上午十一点,阮玥打车到了学校。 教室里董国锋正在发成绩条,她嫌人多,站在外面栏杆边等,心不在焉正发呆,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阮玥。” 程筱笑嘻嘻地跑到她跟前,“猜猜我多少名?” 看着她的脸色,阮玥忍不住笑了下,一脸认真道:“我想想呀,肯定在五十以内。” “真的!哈哈哈!我四十九!” 程筱两手捏着成绩条展示在她面前,“牛不牛牛不牛?!竟然就这么留在清北班了,真爽。” “爽了呀,那等会儿请我吃饭。” “没问题!” 程筱装了成绩条,一手拍拍胸脯,“说起来呢,也算因祸得福。要不是因为那谁给你下泻药被我喝了,那我就不会住院,我要是没住院,这就到不了清北班,到不了清北班呢,可能不知道我还是个潜力股,哈哈哈。” 她一贯是个乐天派,开开心心地说完,又问阮玥:“你多少名?” “还没领呢,里面人有点多。” 阮玥朝教室里面望了一眼。 转个身,又站在栏杆边往下看。 北方的学校,一到冬天树木就光秃秃的,再加上天寒地冻,多少有些萧瑟的意味。 她个子高,今天过来没穿校服,白色的毛呢外套配深蓝色牛仔裤,雪地靴,衣领竖着,雪白消瘦的下巴埋在里面,一动不动地垂眸看着远处,安静得有些让人不好打扰。 “你没事吧?” 略犹豫了下,程筱试探地问。 “没事啊——” 阮玥摇头,冲她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快过年了,四处都喜气洋洋的,所以每天待在家里,就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以往这个时候,阮承颐会将小山丘一样的东西往家里搬,临近年关,佣人也忙着里外打扫,会让人始终觉得闹哄哄,现在他们办了离婚,这种热闹一下子不复存在,反而让人有那么点不习惯。 时间长了应该就好了。 见她心不在焉,程筱抬眸往十八班教室瞥了一眼,啧啧叹道:“你说这聪明人的脑袋都是怎么长的,傅知行又全级第一,比我们班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呢,太牛逼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她说完话,傅知行就拿着成绩条出来了。 看见阮玥站在外面,他很快走近,笑着问:“多少名呀?” “还没领呢。” 阮玥回答完,抬眸看见教室讲台周围人少了一些,便抬步走进去领成绩单。 “阮玥这次不错,二十七名。” 讲台上,董国锋将成绩单递给她,随口说,“我们班这次四个人考进前五十了,秦子喻成绩最好,二十四名。” “谢谢老师。” 接过成绩单,阮玥发现秦子喻就站在她旁边,便笑了笑说,“恭喜呀。” 秦子喻也牵了牵唇角,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到了外面孟灏正抬手肘撞傅知行,一脸揶揄的笑意。 想必,听见阮玥的成绩了吧。 随手折了成绩单装进口袋,阮玥便出了教室。 程筱看看她,又看看傅知行和孟灏,笑了笑说:“快十二点了,我请你们吃午饭吧,就当谢谢班长这次帮我划重点。” “举手之劳,别客气。” “我可以我可以。” 孟灏说着话,白了傅知行一眼,“人姑娘一片心意,推辞多不好。” 程筱便挽上阮玥手臂,“那走吧。” 一行四人,很快出了学校。 因为想着就在附近吃点东西,所以出门后四个人没有打车,一边走一边聊天,溜溜达达地,不经意间便到了十二点半。 程筱问:“你们想好吃什么没?” “随便啊,看你。” 孟灏率先回了句。 程筱又将目光投向傅知行和阮玥。 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阮玥从医院回来上课以后,这两人生分了不少。 明明在一起的时间还是挺多的,她早读、放学经常看见,可就是没有以往那种甜蜜蜜的气氛了,阮玥看上去拘束了很多,傅知行也一样,变得规规矩矩,特别礼貌。 几分钟后,四个人决定去附近一家商场吃饭。 程筱挽着阮玥走在前面,余光扫见两个男生距离她们还有几米远,便压低声音问:“你和傅知行,在一起了呀?” 阮玥想了想,声音也低,“算是吧。” 没有正式地说那种话,可是彼此已经表明了心迹,有默契一起好好学习,应该和在一起也没差。 见她这么说,程筱瞬间就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呢,你们最近这么低调的,不正常。” “?” 阮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程筱又问:“是不是都在私底下甜蜜呢,傅班长谈起恋爱来,什么样子呀,有没有,嗯?” 她两手比了个“亲亲”的动作。 阮玥忙道:“没有。” 见她不信,又说:“最近一直在准备期末考试,都很忙的。我们私底下没有约会的。” “好了好了不问了。” 程筱挽着她手,自说自话,“能理解嘛。没在一起就觉得理直气壮,在一起了反而会心虚,要扯开距离,怕被老师发现对不对?” 阮玥失笑,也不反驳她了。 因为在医院里待了一周,这段时间,她的确是一门心思在学习。 傅知行从没掉下过全级第一,在这种紧要关头,肯定也分不出时间去想其他事情。 商场的餐厅都在五楼。 四个人进了大门后,乘扶梯转了好几次,也就到五楼了。 很不巧地,在一个拐角碰见了十九班一大帮子人。 不过,也不全是十九班的,另外有同级其他几个男生和女生,也有几个高三级叫得上名号的男生。 这些人大多个子高,就这么说说笑笑地站在一处,看上去颇有点壮观,吸引了不少目光。 抬眸看见最中间的陆沉,阮玥便扯了下怔忪的程筱,“走吧。” 今天是二月四号,陆沉的生日。 见她低头要走,程筱连忙“哦”了一声。 却不曾想,其中有他们班的男生,看见了傅知行,笑着打招呼问:“班长,你们也吃饭呀?” 孟灏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闻言走了过去,“呦,你们这么多人,是有什么喜事呀?” “沉哥生日呗。” 李时煜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碰上都是缘分,要不要一起吃,人多了才热闹。” “对啊对啊,难得这么巧。” “给沉哥一个面子。” 听见李时煜开口邀请,其余人顿时也帮腔说话。 孟灏有点犹豫,傅知行却垂眸看了阮玥一眼,笑笑道:“不用了,你们吃吧,不打扰你们。” “怎么,吃个饭都不赏脸?” 一直沉默的陆沉在这时候笑了一下,看着傅知行问,“校草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学渣,还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穷逼,要不然……” 他目光落在阮玥身上,“怕被我们影响谈情说爱?” 一句话,周围一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傅知行还没说话,秦峥又开口:“阮妹,给沉哥一个面子呗。他今天生日呢,别扫兴嘛。” “就是就是,都碰上了。” “班长,走吧走吧。” 察觉出气氛有几分微妙的古怪,十九班几个女生和十八班几个男生一起伸手拉人,推推搡搡地,四个人就跟着这群人一起进了餐厅。 因为人多,陆沉订了口碑还不错的自助餐,这会儿也就才到饭点,他提前还估摸着人数定下了位子,服务员也没让等,开了票以后就将一众人领到了窗边没人的区域里。 拿了饮料坐下后,程筱见阮玥兴致不高,凑到她耳边说:“情场失意,肯定要找一下场子的,他们那些人说话一贯那样,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没事。” 阮玥摇了摇头。 陆沉的性子她很了解,不是什么坏人,之前对她关怀备至的,冷不丁收到她那么一条短信,生气是肯定的。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生气这么久。 程筱拿湿巾擦着桌沿,忍不住又感慨:“算上我们得有三十多人吧,陆沉这一下出血好几千,啧,真够大方的。” 阮玥看着她笑了一下,“我去拿吃的。” 她最近食欲不怎么好,拿着餐盘转了半天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最后站到了甜品柜边,用夹子刚要取小蛋糕,听到旁边一个女生问:“诶诶诶,你礼物送出去了没?” 先前看日期,她其实注意到今天是陆沉的生日。 可他们俩上辈子有那么深的纠葛,这辈子又没有,陆沉对她的好感,也只是在刚开始萌芽的阶段而已。 她那条微信发过去,基本上让两人连朋友也没得做。 考虑了之后,她也就没想着准备礼物。 听见有人问,多少有些尴尬。 阮玥偏过头正预备回答,却听见走过来的另一个女生说:“哈哈,有点羞耻啊,感觉送不出去。” 原来不是问她…… 阮玥转过头来,盯着十几种小蛋糕纠结。 旁边那两个女生也在选东西,因为不是他们班的,说起话来也完全没一点顾忌—— “不就一条皮带,羞耻什么!” “皮带有寓意呀,不说是拴住你一辈子的意思么?他要以为我喜欢他,那也太难为情了。” “我天,难道你不喜欢人家,装什么纯情?!” “感觉他很难搞啊,偏偏却长那么帅!” “你不就喜欢这种难搞的男生,还说什么一看那方面就很强,嘴唇超性感,手指超好看,肩宽腰细,长腿翘臀!” “我靠,别说了好吗,你讨厌不讨厌!” 拿完东西,两个女生推推搡搡地走了。 …… 桌边。 程筱正倒饮料,抬眸看见阮玥端着餐盘来了,目光往上面一瞥,顿时笑起来,“我天,你喂猫呢,半天就拿了这么点东西,不够我塞牙缝的。” 阮玥愣了一下,“那我再去拿。” “算了算了你坐着吧,我去拿。” 话音落地,程筱风风火火地走了。 因为是被临时拉进来的,他们四个也没往中心去,就占了角落里一张四人桌,想着吃过饭便离开。 和他们相比,陆沉那边就热闹多了,十来个人拼了两桌,还没怎么吃饭,易拉罐啤酒就摆了一条长龙。 傅知行和孟灏在学校一贯是好学生,和陆沉这种,基本算泾渭分明的两类人。耳听边上吵吵嚷嚷的,孟灏干笑了一声,朝傅知行低语:“刚才外面那么多人,也不好驳人家面子,毕竟过生日嘛。再说了,他好像之前喜欢阮玥,看见你们在一起不高兴,那也挺正常。” “没事儿,你吃东西吧。” 傅知行笑了笑,忽视掉心里那一丝不悦。 也就在这时,李时煜拿着一罐啤酒走了过去,看向傅知行笑说:“刚在外面,沉哥那就开个玩笑,你听听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话落,一手将易拉罐递出去,“碰一个呗?” 傅知行拿了瓶矿泉水,“我酒精过敏,喝不了。” “这就不够意思了吧?” 李时煜一脸的不相信,“还没喝呢,就说酒精过敏,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有谁不能喝酒的,放心呀,喝醉了哥们送你回去。” “他真的不能喝酒。” 阮玥说着话站起身,朝李时煜笑了笑,“他的确会酒精过敏,喝一点都要住院的。” “真的假的呀?” 李时煜夸张地身子后仰了一下,拎着一罐啤酒,看着阮玥说,“喝点酒都要住院?阮妹,你不带这样的吧?” 他笑容微妙,“我可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维护人。” 怔怔地看着他,阮玥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在帮陆沉抱不平。 好像前世也是这样,他的那一帮朋友,都不怎么喜欢她。 偶尔他和人语音或者打游戏,那边会有人问:“呦,有时间上线了呀,你们家小仙女呢,准你这么堕落?” 有时候正说着,语音里便是一群人发笑。 阮玥沉默了下来。 面对她,李时煜其实有点不忍心。 阮玥在他们一帮男生眼里,一直是高冷女神一般的存在。开学那一阵子,别说其他人,她和自己那同桌,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可就那么一副完全不理人的样子,也不惹人讨厌,选个班花,一半男生都直接投给她。 就陆沉这事上。 让他有那么点意难平。 你说这既然有竹马,那早点把关系确定下来,让大家知道你名花有主,也不至于眼巴巴地去追。 现在倒好,他沉哥殷勤献了半学期,没毛用。 李时煜捏着啤酒罐,抑郁地神游了一会儿,再抬眸,看着对面女孩子雪白秀气的一张脸,莫名地又觉得没了脾气。 阮玥有一双孩童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当她用这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都不用说话,便能让人心软半截。 旁边程筱见她出头,也站起来帮腔,“人家都说了酒精过敏,你不依不饶地就没意思了吧,真想把人撂倒了去住院呀?” “阮玥。” 傅知行拉了下她的手,用下巴指指座位,“坐下吃饭。” “时煜。” 远处陆沉在唤,“过来。” 李时煜咧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阮玥坐下后,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旁边傅知行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凑近她,低声问:“是不是不想吃这个?那我带你出去。” 刚才被推推搡搡地进来已经挺不好看,阮玥不想再让气氛更糟糕,毕竟陆沉生日,一年就这么一次,就这么坐一会儿,时间也就过去了。 她朝傅知行笑了笑,“也没有,我就是不太饿,早上吃的挺晚。” 傅知行想了下,也就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隔着两桌,陆沉一群人就坐在他们斜侧方,他坐的那个位置,余光正好能看见阮玥。瞥见傅知行拍她手的这一幕,陆沉冷笑了声,低下头,端起桌上一罐啤酒直接喝了。 要不怎么说这好学生就这么讨人厌呢。 明明不想来,又受不得激将法,抹不开面子,被一帮人推进来受罪。吃不下也不好意思走,没劲儿。 “沉哥这酒喝的爽气,来来来,再来一个。” 见他一罐又一罐酒水下肚,旁边一众人又是起哄又是助威的,饭还没吃完,就喝晕了好几个。 觉得吃吃喝喝不够劲儿,没一会儿,又有人喊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因为坐的比较分散,阮玥这边一众人没玩,也就陆沉那一大桌,凑了十来个人在玩。 “哈哈,我看啊——” “当众表演个法式热吻怎么样?” “啊,秦峥你讨厌!” 略有些尖细的女声响起,一整片区域里几桌人都热闹了起来。 阮玥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刚侧过头看了眼,就听程筱在她耳边说:“好像是魏淑娟诶,在学校还挺有名的。” 阮玥却没听过。 程筱看她一脸茫然,便给解释说,“跳舞很好的,不过不是特长生,今年应该补习吧。去年高三的毕业典礼,她好像跟一个男生跳了探戈还是什么来着,特别火辣,尖叫声把礼堂都掀翻了,嘿嘿,我溜进去看了。” 阮玥点点头,算作了解。 好像…… 就是之前那个要给陆沉送皮带的女生。 她胡乱想着,端起旁边的饮料抿了口,又听那边一片人开始鼓掌,边鼓掌边起哄,嘴里喊着,“快快快,别墨迹,我沉哥都准备好了。” “哈哈哈,不行不行,刚挨上就分开,这算什么热吻!” 李时煜的声音,实在有些聒噪。 阮玥下意识转头,隔着一圈人影,和站起来的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在他旁边,陆沉一手拢住朝他凑过去的女生后脑勺,身子俯低头一偏,将人罩住了。 …… 下午三点。 商场五楼人流量小了许多。 陆沉从洗手间里面出来,低着头,在温热的水流下搓着双手。 李时煜在他旁边,一边洗手一边笑,“今天这口气出的美了吧?你是没瞧见,就你和魏淑娟亲上那一下,阮玥那脸色,啧啧。” 陆沉头也没抬,“嘴巴闭上。” 话说完,他偏过头从旁边纸巾盒里扯了两张纸,一边擦手一边去照镜子,发现了唇角一抹红印。 手一抬,他拿纸狠狠地抹了两下。 红印没了,唇角却因为他力道太重,反而更红了。 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烦躁得很,随手将纸巾揉成一团扔掉,他也没等李时煜,抬步出了洗手区。 外面墙边,魏淑娟捏着一个小袋子等了半天,抬眸间见他大步出了洗手间,连忙笑着喊了声:“陆沉?” 陆沉看向她,止了步子。 魏淑娟便迎了上去,双手递出礼物,“送你的,刚才人多,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谢了。” 陆沉抬手接了东西。 魏淑娟的目光落在他嘴角,抿唇想了下,轻声说:“不好意思呀,早上出门抹了唇彩。” “没事。” 随口一应,陆沉抬步要走。 “哎。” 魏淑娟又叫住他,试探着问,“你放假了一般都干什么呀?我听秦峥他们说你穿越火线玩特别好,台球水准也超高的,这两个我都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带带我呀?” “不怎么玩了,你找别人吧。” 他脸色冷漠,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 分明刚才吃饭那会儿,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她主动挑起的游戏,可满打满算,这过去还不足一小时。 想起那个一闪即逝的吻,魏淑娟只觉得心旌摇曳,跟上他脚步又问:“你怎么突然心情不好的样子,没什么事吧?” 他耐心告罄,停下脚步问她,“你还有事?” “……” 抿唇看着他,魏淑娟一下子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她还不够主动? 也就在她胡思乱想的这工夫,李时煜匆匆地走了出来,看见她,笑着打招呼道:“专门留下等我们沉哥呀?” “我——” 眼瞅着陆沉兀自走了,魏淑娟气得跺了一下脚,“他什么意思呀?!” “沉哥嘛,一贯那样。” 李时煜耸了耸肩,“最近心情不好,你理解理解,别触他霉头。不说了哈,我先走了。” 话落,他急匆匆地去追陆沉。 陆沉乘扶梯下楼,脚步很快,走到三楼的时候,垂眸往自己手上拎着的小礼袋上瞥了眼。 应该是个皮带。 路过垃圾筒,他随手扔了。 李时煜从后面追上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哎哎哎”地叹了口气,站在他边上说:“你不要你给我也行啊,别浪费人家一番心意,还糟蹋东西!再有钱咱也不能这么挥霍!” 一手插兜站着,陆沉置若罔闻。 也不知怎么地,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有过的一幕。 阮玥有午睡的习惯。 哪怕放假了在家休息,她中午也会小睡一会儿。那天好像是个周六,他带队回来后,到家了也想睡一觉。 走到床边,就看见她抱着被子蜷着。 雪白的双肩露在外面,细细的蕾丝肩带若隐若现,一时意动,他鞋都没来得及脱,俯下身去亲她。 那一天她睡迷糊了,他凑过去噙住她嘴巴咬了一小会儿,她才唔唔地哼唧了两声,被亲到情动,都主动伸手去扯他皮带,这种事她实在很少代劳,两下没扯开,气呼呼地抬脚蹬他。 头仰起,陆沉抬手捂了下口鼻。 商场中央有水幕喷溅而下,好像溅到了他眼睛里去。 第53章 两更合一 “是这里吧?” 出租车司机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眼, 回过头发问。 “嗯,您靠边停就行。” 抬眸说完话, 傅知行推开后排车门下去, 站在外面,低头掏了钱,从窗口给司机递了过去。 再回头,朝阮玥道:“走吧。” 阮玥“哦”了声, 跟他一起进了社区大门。 经开区人口密度低,环境优美,澜园临湖而建,这一片花园洋房掩映在常青树的绿影里,将四下衬得安静而空旷。 两个人沿人行道走了一会儿, 便到分叉口,傅知行看看通往他们家的那条路,又看看阮玥, 想了想问:“家里有人没?” 赵苪知和阮承颐办了离婚的事,他当然知道。再加上时间没多久, 多少有点担心阮玥一个人在家, 会触景生情。 今天是星期一,医院还没放假, 赵苪知大清早就去上班了。温茹也说出去买东西, 担心她回来早,让带了钥匙去学校。 阮玥便摇摇头,“应该没人。” “那我过去陪你待会儿?” 傅知行笑了下, 征求她意见。 阮玥心里有点乱,还有点空,本身也不想一个人回去空荡荡的家里,便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去了阮家。 不到下午四点,天气尚可,渐落的夕阳透过一扇落地窗投入客厅,将地面切割成一片片梦幻的光影。 阮玥脱了外套,偏头问傅知行:“你喝什么?” “不渴,吃饭时喝了不少。” “那我给你切盘水果吧?” 话落,不等他回答,阮玥抬步去了厨房。 从冰箱里拿了甜瓜和脐橙,她取过一旁的围裙穿上,站在中岛台旁,低头削果皮。 傅知行一路跟过来,倚着门框,打量她模样。 认识多年,他对阮玥再了解不过。如何没发现,最近她比以往话更少,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是心事重重的状态。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因为陆沉。 可很多事,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别削了,小心割到手。” 抬步过去,他说完话,顺手拿掉了阮玥手里的水果刀。 阮玥笑了一下,“削个水果而已……” “我不想吃。” 傅知行声音是一贯的柔和,说着,抬起一只手攥住她手臂,试探着问,“心情不好?” “没有。” “阮玥……” 他手指紧了紧,脸上浅淡的笑容渐渐收起,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低低地问:“你对陆沉?” “没有。” 不等他将一句话问完整,阮玥便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我吗?” 这一个先前她没有回答的问题,傅知行又抛了出来。他攥着她的胳膊,眉目低垂,一脸认真,用那样一双干净又清澈的眼眸看着她,眸底温柔的光,让阮玥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子僵硬,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紧张到有些局促。 傅知行搭在台面上的那只手贴上了她的腰。 手腕微微用力,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两个人距离极近,阮玥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心跳的声音,节奏沉稳,扑通扑通的…… 她的心跳却乱了节奏。 从没有和傅知行这样亲近过。 他的眼神,贴在她身侧的那只手,以及浑身散发出的暧昧到有些陌生的气息,都令她方寸大乱。 阮玥往后退了一下。 傅知行拢着她的那只手被磕到,顺势松开,撑在了台面上。 他俯身,阮玥也被迫仰身,一手紧扣着台面,想去看他,又害怕面对他的眼睛,正心慌意乱,便感觉到,傅知行的唇贴上了她的。 他是第一次,却比她从容许多,眼眸低垂着,无声无息地,试图撬开她紧咬的牙关…… 阮玥猛地将人推开。 —— 几分钟后。 两个人出了厨房。 阮玥低头坐在沙发上,傅知行从饮水机那儿接了杯温水过来,放在了她身前的茶几上。 “对不起。” 垂眸看了阮玥一眼,他出声问,“是不是吓到了?” 阮玥摇了摇头。 傅知行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阮玥将水杯拿到手里,双手攥着,好半天,一口水没喝,也没说话。 旁边的傅知行也没再说话。 偌大的客厅,安安静静的,只有远处墙壁上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荡在人耳边。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经历了几分钟。 傅知行斟酌着正要再开口,听见阮玥唤他:“傅知行。” 他抬眸看过去。 “要不……我们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阮玥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说,“我暂时不想考虑感情的事了……我心里有点乱,我也有点分不清,我对你的到底是爱,还是从小到大习惯了的依赖。刚才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我有点……有点接受不了你那样……”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傅知行倾身凑近的那一刻,她脑海里铺天盖地都是陆沉一张脸。 傅知行不该是这样的。 他那么干净又温柔,一贯都清清朗朗、内敛秀雅,她没想象过,他伸舌/头,或者脱衣服…… 看着手里的水杯,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好。” 许久后,她听见傅知行的声音。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傅知行没有再待很久,陪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放假了我基本就在家,你要有事找我的话就发微信,打电话也行。” “嗯。” 阮玥点点头,“我送你出去。” 她穿了外套,一路将傅知行送到了铁栅栏门外,因为傅知行没有让她留步,她也没吭声,又陪着走了一段路。 “你妈应该快回来了吧?” 走到一个拐角,傅知行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微笑说,“外面挺冷的,你早点回去。” 阮玥动了动唇,“对不起。” “没事啊——” 傅知行又笑,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声音低柔,“你从小又没什么朋友,依赖我是正常的。可能刚才我也太冒失了。别想太多,先好好学习吧,考一个理想的学校。” “嗯。” 阮玥又点点头。 傅知行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他走出一段距离,也转了身,慢慢地往家里的方向走。 傍晚了,路边树木藤蔓被风摇得沙沙作响,莫名地,让人心里充满了悲伤的情绪。 她抬眸远眺,城市上空灰蒙蒙一片。 会下雪吗? 一路走,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等她走到家门口,意外地发现,爬满枯藤的栅栏墙边,倚着一道人影。 陆沉还是上午那一身打扮,黑色的短款薄羽绒服,浅色的牛仔长裤,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脸被风吹得微微泛白。 两个人目光对上,他插在裤兜的那只手取了出来,站直了身子。 阮玥抬手腕看了眼时间,想了想,走上前去,“你怎么来……” 话没说完,她被陆沉一把抱住。 他手上力道太大,阮玥又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鼻尖被他胸膛撞到,痛得眼泪都差点迸出来。 条件反射地想将人推开,陆沉却越发大力地箍着她,那股子凶狠的意味,险些将她给揉碎。 “你放开我。” 挣脱不开,阮玥急声道。 陆沉仿若未闻,整张脸埋进她颈窝里去,声音又低又哑,“当我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行吗?” 这话落在耳边,阮玥脸色怔了一下,挣扎的动作也停了。 他抱着她,手臂收紧又收紧,在她感觉到几乎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终于被他给松开了。 陆沉一双手冷冰冰的,猛地捧住她脸,低了头。 “唔——” 脸蛋在他手下差点变形,她努力想站直身子,整个人却被大力推到铁栅栏上,陆沉太高,倾身将她圈住,一条腿便抵得她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他亲了多久。 双唇又痛又麻,血腥味涌进口腔,甜腥腥的…… 终于被放开的时候,她偏过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血涌上头,有那么一瞬间,忘了置身何地。 陆沉却还没完,头一低,咬住她颈。 那一下痛得让人崩溃,阮玥身子蓦地一抖,将人一把推了出去。 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手捂住了脖子,那股子痛意过去,后怕却袭了上来,让她头皮发麻。 刚才那一瞬,她有一种他想咬死她的错觉。 “你喜欢傅知行什么?” 陆沉看着他,一字一顿,认真地问,“长得好吗?我不比他差。喜欢你吗?我对你的爱不比他少。还是家境好有钱,我……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也能让你过上比现在还好的生活。你是不是觉得我成绩差不上进?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次进步了多少名?” 他冲上前来,两手扣着她肩膀摇晃,“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比他给的更多,当我求你,对我好一点,行不行?” 阮玥被他摇得说不出话来。 目光旁落,却发现他手背上扯开了一条长口,血淌下来,流过了虎口,染上了衣袖。 想来是被枯枝给划到了。 这一点发现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开口说:“你手破了。” 陆沉苦笑,“你还会关心我吗?” “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在这时候传来,阮玥余光扫间大步而来的身影,连忙将他推开,攥着手站到了一边。 “大白!” 燕殊宁喊了声,刚才窜过阮玥身前的哈士奇不情愿地停下,跑到他跟前去,前后左右地打着转。 唤了狗子,燕殊宁才将目光落到了阮玥身上。 阮玥连忙唤了一声,“燕叔叔。” “怎么站在外面?” 燕殊宁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在陆沉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同学来了呀,有什么话家里说,外面怪冷的。” 阮玥微怔,想了想,迟疑着问陆沉:“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前世今生,陆沉都没进过她家门。 三个人一起往里走,阮玥打起精神,笑着问燕殊宁,“燕叔叔你怎么来了?” 燕殊宁抬脚踢了一下腿边的狗子,开口道:“这不是怕你总是一个人在家里觉得无聊?从朋友家牵了一条狗给你送过来,跟你做伴儿。” 阮玥家里没养过狗,听他这么说,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没养过狗,不知道怎么照顾它。” “这有什么难的?” 燕殊宁睨了眼跑到他前面去的狗子,笑着说,“无非就喂点狗粮喂点水,没事了再拉出去溜溜弯,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在车上呢,一会儿等你妈回来了,出去取一下。” “哦。” 阮玥点点头,看向了在客厅里乱窜的哈士奇。 “大白!” 燕殊宁唤了一声。 它又跑回来,绕着两个人打转,还低下头颅,拿嘴巴去蹭阮玥裤腿。 阮玥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它在跟自己表示亲热,忍不住就笑了,蹲下去拿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狗子的脊背。 刚才一见到人,燕殊宁便发现她嘴巴破了,这会儿瞧见她摸狗,便开口提醒说:“不是要帮你同学处理伤口?先去洗个手再拿药箱。” “哦。” 阮玥便起身,看了眼陆沉,抬抬手说,“你随便坐吧。我去洗个手,然后拿药箱。” 点点头,陆沉目送她远去。 自顾自坐到了沙发上,燕殊宁一抬眸发现他还站着,笑了下说:“坐吧,别见外,家里也没旁人。” “谢谢。” 陆沉坐到了沙发上。 从看到阮玥那一个短信后,他的情绪一直绷在一个临界点,今天接二连三地失控,也就到这会儿,吻了她抱了她,所有的情绪,才终于沉了下来,酿成一腔复杂难言的懊恼。 “喝点水。” 燕殊宁看他坐下,自己又站起身,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两杯水过来。 陆沉又道了一声谢。 耳听男人笑着搭话:“上次在酒店外面,应该就是你吧?十二月底那个晚上。我们见过一次。” 陆沉依稀记得他的脸,听见这话,点点头道:“是。” “在吵架?” 燕殊宁试探。 陆沉默了一下,竟罕见地有些难堪,“没有。” 他能感觉到,阮玥这个叔叔性子挺豁达开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得太久实在无处倾诉,沉吟了下便道:“我喜欢她,不过她不喜欢我就是了。今天抱歉,让您见笑了。” 燕殊宁的目光落在他手背上,若有所思地说:“你这跑到家门口欺负人,她没放狗咬你,也没喊保安赶你,还让你进家里来清理伤口,要说不喜欢,倒才有意思了……” 大抵是念及前世的情分吧。 不过这些,他自然是没办法诉诸于口。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阮玥从洗手间里出来了,那条哈士奇跟着她疯狂摇尾巴,惹得她连连低头看。 抬起头的时候,陆沉发现她鬓发湿着,很明显刚才在洗手间洗过脸,嘴唇上也没有血迹了。 “你等一下,我拿药箱。” 目光对上,阮玥便开口说了一句。 等她拿来药箱,燕殊宁适时起身,笑着说:“还是不等你妈了,养个狗而已,她应该不会反对。我去车上把东西拿下来。” 话说完,他领着狗子走了。 他在的时候,阮玥多少有些局促,等到他一走,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阮玥仍是有些不自在。 她从沙发下抽了个矮凳出来,坐在凳子上打开药箱,将里面碘酒、棉签、纱布、剪刀、创可贴、医用胶带统统拿出来摆在茶几上,低着头说:“我看伤口挺长的,用一排创可贴贴好,再裹一层纱布,行吗?” 陆沉一手搭在膝头,问她:“你爸妈……离婚了?” 刚才和燕殊宁说话,他隐约间觉得哪儿有些不对。 阮玥拧盖子的动作顿住,低低“嗯”了一声,“有一个月了,刚才那个是我妈的朋友,姓燕。” 原来前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父母已经离婚了。 陆沉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许久没说话,又听阮玥唤他,“你把手搭在茶几上吧。” 他依言,将手搭在了茶几上。 阮玥便低下头,拿着滚了碘酒的棉签,帮他将干涸的血迹擦拭干净。 血口有些长,划伤那个瞬间他其实有感觉,可却顾及不上,只魔怔到想要将她欺侮。 阮玥在这些小事上一贯细致,将血渍彻底擦拭干净,便撕开了几个创可贴,一个挨一个,平整地贴了一行。 她进来后脱了外套,这样侧着身子低着头,他的目光正好能看到毛衣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那一圈牙印。 因为力道重,边缘泛起了青红淤痕。 “刚才是不是很疼?” 他收敛目光,低声问了一句。 阮玥沉默了好半晌,回他,“还好。” “我中午是一时冲动。” 陆沉低下头,舒了口气,试图解释,“真心话大冒险那谁输了,选了大冒险,李时煜他们起哄着让亲我,我本来要拒绝的,可她主动到我跟前了,我当时……你能不能不生气?” 阮玥没抬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个游戏。吃亏的也不是我,是那个女生。” 她用剪刀剪断胶布,“好了。” 陆沉看着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阮玥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收拾着医药箱。 转身要走,手腕又被人握住,陆沉喉结滚了下,问她:“能不能给我个和傅知行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们没有谈了。” 阮玥双手抱着医药箱,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可是我也不想和你谈。陆沉,其实你挺好的。就像你说的,你长得不差,最近也挺上进了,你要好好努力,以后可能也会赚大钱。可是我觉得我们真的不太合适,我们的生活圈子、朋友圈子本来就不一样,性格等各方面都不搭,我不想要一个性子冲动的男朋友,也不想要一个一生气便会用蛮力制服我的男朋友……”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而且我本身也挺糟糕的,你看现在,我爸妈离婚了,我一头乱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成绩也就那样,后面好好学,差不多能考一个像样的大学。在这种关头,感情的事我暂时不想去考虑,我觉得我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准备。” 陆沉垂下了手。 阮玥将医药箱放好,再转过身,便看见他自沙发上起身了。 走过去,她开口叮咛说:“你伤口有点长,这样弄一下可能也不保险,明天最好去诊所问一下,要不要吃点消炎药。” “嗯。” 陆沉点了点头。 阮玥将他送到门口,出去采购的温茹正好回来。 她和燕殊宁一起走着,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见家里出来个男生还愣了一下,笑着问阮玥:“这是你同学吗?” “阿姨好。” 陆沉问候了声。 温茹笑道:“这是准备回家了吗?吃过晚饭再走吧。” “不用了。” 陆沉摇摇头,“家里面应该都做好饭了。” “那行。” 温茹笑着说完,想到家里难得来个阮玥的同学,很热情地补了一句,“有时间就过来玩呀。” “知道了。” 陆沉朝她笑了一下,抬步走了。 阮玥接过了温茹手里的东西,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都买了什么呀?这么多袋子。” “也就一些杂七杂八的。” 温茹说着话,抬眸问她,“不是说今天领成绩单,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全级二十多名。” 两个人边走边说,进了家门,帮着温茹将东西拎进厨房,再出来的时候,阮玥看到燕殊宁在玄关那转悠,好像是琢磨将狗房子往哪里放。她开口打招呼:“燕叔叔我上楼去换个衣服。” “行,去吧。” 阮玥便上楼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趴在梳妆台上发了一会儿呆,直起身以后,将衣领往下扯了一寸。 这一会儿工夫,那个牙印没消,反而因为红肿,越发地明显了。 她去衣帽间换了件高领毛衣。 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来了新的消息。 阮承颐给她放零花钱的卡里转了十万块,又在微信里问:“玥儿在家吗?爸爸给你带了东西过来。” 握着手机,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便听见温茹在下面喊她。 阮承颐站在客厅茶几边,指使司机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搬了进来,抬眸看见阮玥,笑了笑说:“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吃石榴?爸爸给你从老家带了两箱,还有一些海鲜和坚果。” 公司庆典之后,阮玥几乎没见过他。 这会儿看见人了,也颇不适应,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回应。 夫妻离婚后,他仍旧拥有对孩子的探视权。因而燕殊宁也没上前,站在厨房门口,同温茹拉家常。 不被欢迎,阮承颐待了不到五分钟便离开。 这也是阮玥最后一次见他。 第54章 两更合一 寒假过得无波无澜。 开学后, 阮玥便流动到了十八班。 她期末考了全级二十多名,在十八班正好处于中游。可因为十八班是高二唯一的一个文科重点班, 她丝毫不敢放松, 和班上其他人一样,每天准时六点到校,认真听每堂课,晚自习争分夺秒地刷题, 九点后回宿舍再学一会儿,日复一日,提前为高考攒着劲。 班主任宋青先前对她有偏见,可在开学后观察了一周,发现她和傅知行也就偶尔凑一起探讨问题, 更多的时间和程筱同出同进,课堂上也永远坐姿端正、求知若渴,那点儿不满也就消失了。 冬去春来, 眨眼间便到了四月底。 这一天是周末,阮玥大清早出门, 在外面上了数学辅导班, 中午十二点左右,步行回了家。 玄关处换鞋的时候, 长胖了一圈的狗子便冲过来, “汪汪汪”叫了几声,一个劲儿蹭她裤腿。 “好了好了。” 阮玥拍拍它脑袋,垂眸看见它湿漉漉一双眼睛, 又忍不住笑,弯腰将整条狗给抱了起来。 哈士奇体型大,她竖抱着微微有些吃力,不过这狗子一贯黏她,倒也舍不得松手。 一人一狗走到餐厅,厨房里温茹正好在说:“你是没看见那场面,简直了,人还没上救护车,血水就把裤子染红了。闹事的围了一圈,这保安啊警察啊都来了……” 赵苪知在餐桌边坐着喝蔬菜汁,抬眸看见阮玥抱着狗便蹙了一下眉,不赞同地道:“他上午可没少在地上打滚,你就这么抱着,也不嫌脏。” “等会儿换下衣服就好了。” 阮玥说着话,低头用脸颊蹭了蹭狗鼻子。 见状,赵苪知脸色更嫌弃了。 阮玥从小没养过宠物,自年前燕殊宁把大白送来后,她就当个祖宗给照顾上了。 赵苪知稍微有点洁癖,离婚后,对她却多了许多纵容。 阮玥将狗子安排在旁边座位上,便听厨房里温茹喊:“是玥儿回来了吗?温姨正好给你榨了草莓汁。” 说着话,她将果汁端了出来。 阮玥一手接过,有些好奇地问:“温姨,你刚才在说什么?哪里出事了?”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赵苪知看向她,忍无可忍地提醒:“先去洗手,刚摸完狗。” 阮玥只好去了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赵苪知走去一旁接电话,见她没往餐厅瞥,温茹便凑到阮玥跟前,小声说:“是那个姓丁的,今天在小区和一群人打起来了,我买菜回来听人说便凑过去瞧了一眼,可能小产了,血流了满地。” 阮承颐离婚后,没有娶丁美娟。 丁美娟和丁楚楚一起,本来一直住高层住宅区。 可因为近一段时间丁美娟肚子大了,阮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起过来住了另一套洋房,时不时地将丁美娟叫过去,给她和阮承颐创造机会。 因为两栋房子距离近,阮玥偶尔还会看见老爷子和老太太,每每遇到,老太太总会极尽夸张地念叨丁美娟怀了个男孩的事。可因为阮玥已经经历过一遭,面对她,也提不起什么情绪了。 时间一长,老太太那边也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丁美娟怎么会突然跟人打架? 她肚子里的孩子,少说五六个月了,至于这么不小心? 前生后来,她对丁美娟的情况也不甚了解,难道她其实怀过孕,因为有了身孕又小产,阮承颐便有意补偿她们母女? “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赵苪知打完电话走过来,有些无奈地看了温茹一眼。 温茹没好气道:“我看这是老天有眼。当小三的这么猖獗,就不该有好下场!不过她也是胆大,这个月份了,竟然能跟人打起来。” 三个人正说着话,门铃被人按得响个不停。 温茹快步走出去喊:“来了来了。” 门一开,扑进来的人影吓了她一跳,第一时间拧起眉头,“您两位怎么来了?” “苪知呢?” 阮老太太一把推开她,径直往屋里走,边走边喊,“苪知!赵苪知!你给我出来!” 赵苪知步出客厅,拧眉看她一眼,“有事?” “你救救承颐吧!” 老太太说话间扑上前扯住她袖子,一脸惊慌地问,“怎么就被刑拘了呢?做生意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他怎么就突然出事了?!你们好歹夫妻一场,想办法救救他,可不能让他坐牢啊!” “汪——” 看见生人,大白身子跃起吼了一声。 阮玥连忙将它抱住,神情怔忪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扯着她母亲的袖子哭求。 她又看向老爷子,迟疑着问:“爷爷,出什么事了?” “玥儿玥儿。” 老太太偏头看向她,又因为大白不好靠近,着急忙慌地说,“帮奶奶求求你妈,让她给你爸一条活路啊!” 听到这,赵苪知低头推开了她的手,“拘留他的又不是我,你求我有什么用?他四十多岁的人了,犯法的事也敢做,警察不找他找谁?这事情我没办法,帮不了你儿子。” “你这是预备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老太太说话间便嚎开。 燕殊宁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二话没说上前将老太太拉开,拧着眉说:“与其有时间做这些无用功,不如赶紧回去请一个好律师,他的情况少了三五年多了得十年,坐牢是免不了的。” 仰头看见他,老太太像见了救星,“你不是在公安局吗?还是那什么什么厅长,你一定有办法啊,你不要见死不救!” 年后,燕殊宁转业回来到公安厅任职了副厅长,阮承颐自然有所耳闻。因而在得知老太太见燕殊宁出入澜园后想要找茬时,三令五申地提醒过他妈。老太太对燕殊宁的身份有些顾忌,平时都尽量避着走,这会儿见了人就求,纯粹是病急乱投医。 一众人掰扯了能有十来分钟,温茹将阮家老两口请了出去。 阮玥对事情不了解,抱着狗头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 赵苪知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燕殊宁拿了个矮凳坐她旁边,开口道:“事情我都听说了。按情况估计得判个几年,不过这里面又牵扯到医疗事故,出事的那两家还在气头上,听说也有点人脉……” 赵苪知叹了口气,没说话。 温茹给燕殊宁倒了一杯水,探询道:“到底什么情况?” “二院的院长,临退了想捞一笔,他托人给送了盆市场价上百万的兰花,结果又想从设备里找补回来,用了二流厂家的东西,这东西出报告有了点问题,让医生给误诊了,患者出了事家属跑去闹,事情没捂住,扯来扯去就将这些纠葛给扯出来了。” “呵~” 燕殊宁冷笑一声,“卫生厅、纪检委各方面都惊动了,这一连串的,估计要揪出不少蛀虫。” “现在这送礼都送出名堂了。” “可不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起来不过收了盆花,可这市场上一转手几百上千万……” 温茹又感慨,“他这能在宁城顺风顺水二十年,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苪知?家里的面子在那放着,做生意不要太容易。这下倒好,好日子不过,好好一个家不要,这生意垮了,人还进去了。” “好了好了,过去了就算了。” 赵苪知抬手在眉心里捏了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一行本来水就深,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怕就怕被当成典型,杀鸡儆猴。” 燕殊宁看了她一眼,“来的路上正好碰见这边分局的两个人,说是患者家属去那边闹了?” 赵苪知怔了一下,“这我倒是不清楚。” 她偏头看向温茹,又道:“倒是她,买菜回来听人说起了,以为是寻常打架。” “原来是寻仇的……” 温茹嘀咕了一声,再看向燕殊宁,笑着问:“午饭没吃吧?正好,我蒸了不少米饭,一起吃点儿?” “本来就是过来蹭饭的。” 燕殊宁笑着说完,看向阮玥,“大白好像胖了一圈?” 阮玥搂着狗脖子笑了一下,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他:“那……我爸他……” “拘留了,暂时不让探视。” 阮玥“哦”了一声。 四个人在餐厅吃完饭。 阮玥便领着狗子去书房写作业了。 大白平时挺闹腾,在她写作业时却还怪有眼色,进了房间后,规规矩矩地趴在地毯上啃磨牙棒。 阮玥写着作业,总觉得思绪不集中。 没一会儿,便低头刷起了手机。 顶端的微信群里有新消息。 她闲来无事,点开看。里面李时煜正好@了陆沉问:【沉哥,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这是十九班的微信群。 流动到十八班之后,她一直设置屏蔽,倒也没删除退出。 看见李时煜这句话,免不了有几秒钟的走神,又瞧见秦峥问了一句:【不是吧,真舍得抛弃我们?】 抛弃我们? 这句话让阮玥一愣。 群里,陆沉在这时候回复了一句:【明天下午,到老董那先办一下退班手续。】 【什么情况呀?】 【沉哥你好好的为什么不念了?】 【上礼拜缺课两天,上上礼拜好像也有缺,沉哥你这怎么回事呀,不念书干嘛去?】 【回家种地。】 陆沉发了这么一句话。 【???】 群里一瞬间被问号和表情给刷屏了。 阮玥看到这里时,突然瞧见大白扔了磨牙棒,在沙发那儿啃地毯。 她连忙起身过去呵斥,也就没瞧见,在一连串的表情符号刷屏后,李时煜发了一句:【哈哈,种个屁的地,你们沉哥操作有点骚,文科念了半学期,人家要转理,留级去高一。】 【???】 【牛批!】 【哈哈哈哈哈,这什么操作?】 等阮玥再回来,聊天框里仍旧是各种符号和表情,她握着手机怔忪了一会儿,犹豫着点开了陆沉的头像。 …… 房间里。 陆沉坐电脑跟前正复盘,瞥见手机震了一下。 垂眸一看,竟是阮玥发了一条短信在问他:“你为什么不念书了?” 不念书了? 陆沉一怔,暗想了一会儿,猜测她可能是微信消息看到一半。 十八班和十九班就隔了一道墙,按理来说,他们距离并不远。可事实上,开学以来,两个人基本上没说过什么话。 偶尔在楼道上碰见,阮玥基本上都跟程筱一起,他和李时煜、秦峥一帮人,彼此擦肩而过,都没有停下说话的机会。 拿了手机起身,陆沉到了客厅外阳台上。 春节时他姑姑、姑父过来走亲戚,不仅将先前那十万全数给他,额外还又分了近三十万。这段时间他混迹证券交易所,对里面门门道道才摸出个头绪,凭着前生一点记忆,买了节后那支一路涨停的股,时至如今,买买抛抛,账户里已经存了大几百万。 金钱却没真实感。 搁在那里面,好像就是一串数字。 许是因为来的太容易,看着它翻倍、累积,他没有事先想过的那种兴奋,反而因此产生了很大的压力。 对这些,陆建民和卓琳几乎一无所知。 可亲朋好友过年聚会,都知道姑姑姑父是因为在他的提点下重新办了养猪场,用艳羡的语气将他好一通夸,给卓琳大大地长了脸。 外加他这一段时间在家里经常看书学习,对他想留级、弃体育、学理的想法,卓琳纠结后也就同意了。 他十八岁,重念高一听起来有点丢人,可孩子既然打定主意好好学习,有了目标有了方向,那都是好事。耽误一年,回头考一个好大学,从长远角度来看,是值得的。 前几天,陆沉也就将这事和董国锋说了。 他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周最少旷课半天,董国锋正想找机会和人好好谈一次,便被他主动找上门,说自己觉得文科不太合适,想要留级去高一,分班时重新选科的想法。 作为一个老好人式的班主任,他斟酌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 陆沉不想耽搁时间。 也已经和董国峰说好,明天去了办手续。 因为嫌微信里说起来麻烦,所以刚才也就随便开了个玩笑,说了“回家种地”这种话。 他一手撑在阳台栏杆上,垂眸看下去,楼下花园里,几株玉兰开到盛放,绿色的草坪上,落了几片洁白的花瓣。 阮玥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呢? 她说不喜欢他冲动。 这段时间,他让自己静下来,什么事都尽量三思而后行。也经常地回想起以往,不得不承认,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感情是脆弱而畸形的。 阮玥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他又何尝不是? 她钻在自己的小龟壳里自怨自艾,他又如何没有? 手指反复地摩挲着手机,陆沉看着她发的那一句话,想象着电话那头她蹙着眉的白净的脸。 他打定主意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也重生的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本来都是想起来不那么愉快的回忆,何苦再揭开,让彼此都不堪。 可这么久没说过话,天知道,他想她到发疯。 很想逗逗她。 陆沉回复说:【家里穷,念不起了。我妈总觉得我不务正业,预备让我提前去接受社会的毒打。】 前世在一起,朝夕相处,因为没深入谈过,阮玥不知道他家里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他爸已经去世了,却听过他和他妈打电话。 印象里最深的一句是:“三十好几了,好意思还冲你开口要钱?” 那后来,他好像又跟他哥打过一个电话。 压低声音放过狠话。 他妈,是偏疼他哥吗? 阮玥胡乱地想着,斟酌着字句说:【你才高二,到社会上能干什么?要不好好地和你妈说两句,就说你最近成绩进步了,考大学没问题的……是家里很缺钱吗?】 这最后一句,让陆沉脸色微妙起来。 【嗯,因为给我哥买房,家里欠了几十万。我爸妈有点吃力,想着我也满了十八,就想着让我退学打工。】 几十万? 阮玥查了一下她零花钱卡里的余额,又发了条:【你妈是觉得你念书浪费钱吗?你有没有帮自己争取?】 【他们连生活费也不愿意给我。】 【我可以借给你。】 【人生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有能力,以后才能有好的生活。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学习的机会,以后你会后悔的。】 看着他发出的文字都充满着一股丧气,阮玥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一连发过去好几句教育人。 陆沉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想的,一通对话下来,竟然接受了她借钱给自己当生活费的提议。 第二天上午。 最后一堂课,临放学,阮玥频频看表。 下课铃响起以后,她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叫了另一组的程筱,一起出去吃饭。 目送她们走出教室,孟灏凑近傅知行,迟疑地问:“这奇了怪了,怎么到了一个班,你们俩这交流越来越少了?” 傅知行也没想到。 他以为只要阮玥到了十八班,他们朝夕相处,很快就能恢复亲密无间。 可事实上,自从那次在阮家索吻未果之后,阮玥跟他单独相处总显得不自在,好像在刻意地拉开距离。 从小到大习惯了的依赖? 呵~ 傅知行心里也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无奈,他收拾了书本塞进桌洞,看了眼孟灏:“走吧,去吃饭。” …… 程筱挽着阮玥的胳膊,说说笑笑地到了校外。 因为嫌弃校门口餐馆里都太过拥挤,中午这会儿又是难得的放松时间,因而两个人一贯会走远一些吃饭。 拉面店里,程筱刚坐下,发现阮玥又在看手机。 “怎么了你?有事呀?” 她一边擦桌子一边问。 “就……” 阮玥刚一开口,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偏头,看到男生身上雪白的T恤衫,陆沉穿衣服一向比旁人薄一些,今天不算很热,她还是长袖套校服,他已经单穿了一件短T,坐下时清清爽爽的,倒没有她想象里颓靡的样子。 见他来,程筱怔了一下,连忙起身道:“我去点餐吧。” “多买一份。” 阮玥连忙起身,将一张红钞塞给她。 程筱“哦”了一声,表情有些怪异,问陆沉:“你吃什么口味的?” “跟你们一样,谢了。” 陆沉抬眸说了句。 程筱拿着钱走去餐台。 若有所思地,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正巧看到阮玥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陆沉也没客气,抬手拿了,塞进了自己的牛仔裤兜。 什么情况??? 她按捺着情绪,排在点餐的队伍后面。 趁着程筱不在将钱给了他,阮玥总算松了一口气,见陆沉没说话,又恐他自尊心受挫,主动开口说:“这里面是两千块,你先拿着用吧。要是不够了,再给我说。就当我借给你的,不过我不急着要,你什么时候还我都行。” “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起。” 陆沉低头看着手机,回了一句。 手机屏幕正好在微信界面,他表哥张远发消息问他:【阿泽说你给我们投了两百万,你抢银行了?】 【……别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真的?你哪儿来的钱?】 【买彩票不小心中奖了,你嘴巴牢靠点,别告诉你爸妈,也别告诉我爸妈。不说了,我先吃饭。】 不理张远发出的一连串灵魂拷问,他装了手机,再看向阮玥,挺认真地说:“我这要继续念书的话,肯定也没那么多时间打工。再说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肯定没办法很快还给你,说不定还要再借。” “嗯。” 阮玥点点头,“我知道。你用完了找我就行了。不过也不能乱花,打工的事也可以放一放,好好学习才是正经的。” “行。” 陆沉笑笑,一手搭在桌沿,他手指屈起,发出了“叩叩叩”的细微声响,停顿了片刻,又问阮玥,“你就不怕我不给你还?” 阮玥沉吟了一下,“反正你好好学习吧,不要轻易退学。” 前世父母离婚后,她的零花钱卡上其实一直有钱。阮承颐时不时地会往里面打几万,赵苪知偶尔也打,可是因为那会儿她恨极了阮承颐,又怨着母亲,所以那张卡放在家里,从来没动过。 上班后,她花费的基本都是工资,典型的月光族。 陆沉的收入她其实不是很清楚,可他挺大男子主义的,在外面吃饭花费,基本上都会主动结账。 在一起那么久,总体上他是吃亏的。 如果还不上,就当自己还给他的吧。 第55章 阮玥醒了 吃完饭, 三个人便分开了。 阮玥和程筱一起往学校里走,回头看到陆沉已经没影了, 程筱便有些好奇地问:“你刚给了他什么呀?” “没什么。” 正好路过奶茶店, 阮玥笑着问她,“要不要喝奶茶?我请你。” “……好吧。” 察觉到她可能是不想说,程筱也就不问了。 等到一起走去奶茶店门口,她看着阮玥掏钱, 后知后觉地记起来,吃饭前那会儿,她在路边ATM机上取过钱。 难不成给陆沉钱了? 这猜测一出,她心里越发猫爪挠心一般的难受,可顾及着阮玥的面子, 也就不好意思八卦了。 两个人啜着奶茶往学校里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程筱又想起昨天微信群里的事, 纳闷道:“陆沉好像本来就比我们大一岁吧,又留级一年,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留级?” 阮玥偏头看向她。 程筱点点头, 问她:“你不知道吗?昨天他们在微信群里发消息来着,说是他要留级去高一, 重新选理科呢。” ??? 阮玥神色怔了一下, 好半晌没说话。 程筱扔了奶茶杯,挽着她胳膊往宿舍楼里走,边走边道:“不过他那个成绩, 直接转科的话好像是有点不占优势,留一级也有留一级的好处。” 阮玥点点头,对这话挺认可。 陆沉其实挺聪明,可从来没将学习当回事,成绩一直在全级中下游,也就上学期后半段,他明显上了心,期末考试名次有了挺大进步,可要说优秀,还根本谈不上。 胡思乱想着,阮玥也就到了宿舍。 程筱去公共洗手间,她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以后,点开了十九班的微信群,寻找昨天的群消息。 在一堆动图和符号中间,看到了李时煜那句话。 原来不是要退学…… 可自己问的时候,他完全没解释? 握着手机,阮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到自己那些教育人的长篇大论觉得脸热,想到他中午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讨论还钱的场景又觉得恼怒,情绪一会儿一个样,最后,她放下手机,双手环肩趴在了桌上。 程筱再回来,正好看见这幅场景。 进宿舍好一会儿了,她没开台灯写作业,也没脱外套上床午睡,还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外套,也不知道想什么,双手环抱低着头,唇角弯着,一副羞恼又心神恍惚的样子。 她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词—— 粉面含春。 “想什么呢!” 程筱走过去,撞了下她胳膊,再审视着她一副受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低声问,“不会是在想陆沉吧?” “……没有。” 话落,她脱了外套和鞋子,爬上了架子床。 宿舍里其他两个女生中午没回来,程筱还当真很少见她这么一副少女情态,站在下面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呀?哦,一边是青梅竹马的学神校草,一边是又坏又痞的年级大佬,太难抉择了是吧?哈哈,要不然我们开个后宫,他们俩一个就当贤良淑德的皇后,一个当祸国殃民的妖妃,最后再加个蒋公子,嚣张跋扈的贵人怎么样……” “你走开——” 床上一个枕头直接扔了下来。 程筱一把抱住,哈哈哈笑个不行,尔后又装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语气深沉道:“男色惑人啊,好苦恼。” “……” 阮玥不理她了。 枕头被丢了下去,她将被角抱到怀里,翻个身,面朝墙壁。 陆沉那张脸,突然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眉毛很黑,眼眸很深,鼻梁又高又挺,嘴唇虽然薄,可是十分柔软,尤其亲吻的时候…… 猛地想到这儿,阮玥有些被吓到。 她扯过薄被盖过了头顶。 可是用处也不大。 那张脸还是挥之不去。 …… 午睡再醒过来。 陆沉那点伎俩,阮玥也就一清二楚了。 没有拆穿他。 这天晚上,她下了晚自习,和程筱在外面买小吃,又收到了陆沉一条微信:【我说自己打工挣生活费,我妈也就同意我继续念书了,不过她觉得我学文科前途不大,让我留一级把基础打得再扎实点,下学期选理科。】 【哦。】 买好东西往回走,阮玥回复了一句。 心里一阵好笑。 【你觉得可以吗?】 陆沉又问。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给回复:【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吧。前途是你自己的。如果你觉得留一级就能学好,那留级肯定是值得的。】 【知道了。】 【那我可能明天就去办一下手续,下高一。】 【我会好好学的。】 陆沉一连发了三句。 【加油。】 打出这句话后,阮玥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怎么了?” 旁边程筱问她。 阮玥看了她一眼,笑容有些心虚,“没事。” 她就是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像厚了,实在很少这样陪人演戏。 她也没想到,这戏一演就是一年。 自从意识到装可怜能获取她同情和关注以后,陆沉乐此不疲地,将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拿了阮玥的钱,留级到高一以后,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一下子少了。 因为高一和高二不在一栋楼里,有时候好几天,两个人在学校里连面都碰不上。 可事实上,联系变多了。 坐到高一教室后,陆沉给阮玥发微信:【留一级之后,发现课后习题都简单多了。】 习惯了两天之后,他又发:【相比起来,还是高二的女生内敛一些。高一这些小女生有够烦的,早上给我桌洞里塞牛奶,中午又给放薯片,晚自习来了又多了盒巧克力,什么意思?觉得我一看就是那种很能吃的人?还是觉得我穷,可怜我?】 看见这条微信的时候,阮玥平生第一次喝水给喷了。 手忙脚乱地处理好之后,她给回了句:【可能是喜欢你吧?】 陆沉问她:【我有什么可喜欢的,家里没钱学习还差,十八岁了念高一,别人说起来当个笑话。】 阮玥:“……” 她有时候都弄不明白,陆沉这话里几分假几分真,要说他这是故意自黑,偏偏很多表达里透露着真情实意的自卑。 她便说:【也不能这么妄自菲薄吧。你个子高长得好,性子各方面都还行,没那么一无是处,自信一些。】 【你觉得我长得好?】 【……嗯。】 【原来像你这种女生也会看脸。】 阮玥有些郁闷:【我是哪种女生?】 陆沉:【家境好、学习好、人漂亮、性格也很好,乐于助人。】 阮玥直接不理他了。 以前她也知道陆沉嘴甜,可记忆里,更多是在两个人在一起之前,在一起之后朝夕相处,气氛就慢慢地变了样。 她不理人这很正常。 清北班竞争激烈压力大,课程也安排的紧,自习课经常被老师占用讲题,没有高一那么轻松。 陆沉一来怕她将自己抛诸脑后,二来怕她精神紧张,所以一到下课或者放学,便发几条微信刷存在感。 当然,聊天是次要的。 讨论学习才是头等大事。 阮玥升高三以后,仍旧在清北班。 成绩稳步上升了一段时间,又在全级前十徘徊了一阵子,等到第二学期全省联考,第一次跃至全级第三。 按照长宁一中往年的清北率,这个名次只要不掉,便能稳妥地去北大。 彼时陆沉分到了高二理科的实验班,在学校光荣榜上看到阮玥的名字时,与有荣焉,又莫名地压力倍增。 阮玥成了校园红人。 她高三第一学期,十月国庆档,《创业者》上映了。 因为知道有她参演,学校里许多老师放假前都在课堂上讲:“国庆七天假,大家在放松的同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独自去危险的地方!没事的话可以去看看电影嘛,潘景平导演的新片《创业者》里面有一个角色是我们学校高三文科清北班阮玥同学饰演的,人家的十七岁呢,成绩名列前茅,还有和大导演合作的机会,再看看你们……” 这话一出便引起众人哀嚎:“跟大导演合作那得有颜值,不是努力了就有机会的!” 各班老师果断插刀:“人家那么漂亮还知道好好学习,像你们这种不漂亮的就知道顶嘴,学习!知道吗?!” 谁被这么怼能服气? 阮玥一下子成了不少高一高二学妹的公敌,之前不认识她的有人跑去学校论坛里问:【阮玥谁呀?牛逼哄哄的,我们班主任从来不夸人的,提起她那简直眉飞色舞,课堂上被喷到自闭,艹。】 【指路光荣榜——高三百名榜。】 【指路“《创业者》官博,”有一张宣传美照。】 【高三清北班的班花呀,传言里校草、陆沉和蒋公子都在追。不过看样子,她肯定要和校草共赴北大了,哈哈。】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那个高二时候因为和校草一张偷拍照在微博上小火,一下子被潘导挖去出演《创业者》那个女生吗?好像是和孟既明搭戏了,嗷,酸死了。】 【弱弱地问一句,她是和校草?她明明和陆沉好不好?听说陆沉就是为她留级的,而且一路从学渣逆袭到实验班,也是很励志了。】 【???】 【陆沉同班女生表示:他就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 论坛里盖了几百楼,到底谁和谁是一对,也没个定数。 阮玥的名字,也就这样在学校里传扬得人尽皆知,等到《创业者》不出所料地票房大爆以后,她的个人信息也不知道被谁曝光上网,有一段时间,周围好些学校的男生都在放学时候跑到一中校门口围观。 阮玥本人倒不是特别在意。 被围观了一两回之后,她放学很少出校门。 燕殊宁回来在公安厅任职,工作单位在A市,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成功说服赵苪知跳槽去了A市一个妇幼医院,家里太冷清,阮玥又觉得来回路上耽误时间,高三以后,基本上一直住校。 她不放在心上,其他人热闹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时间平缓地往高考推进,不知不觉地,又是一个四月。 这个月的二十六日,是华夏电影圈两年一度的盛典——金玉兰奖的颁奖典礼,因为《创业者》有好几个奖项提名,阮玥被邀请,同剧组众人一起参加。 看过日期后发现时间在周六,她也就应允了下来。 想到当天要穿礼服,她确定之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赵苪知,赵苪知得知后,燕殊宁很快也就知道了。 这两个大忙人,破天荒地表示出重视,要陪着她一起去。 阮玥意外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考虑之后,又问过潘景平,顺利地拿到了两张入场券。 …… 下午六点,京市。 高级造型会所里,阮玥上好妆,踩着高跟鞋从包间里走出来,迟疑着问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会不会有些太夸张了?” “这哪里夸张了呀?” 不等赵苪知和燕殊宁开口,造型师先笑了起来,“宝贝儿,你是要去走红毯参加电影节,这已经是很低调的打扮了。你应该有看过那些明星的红毯图嘛,裙摆长好几米的、镂空的、露背的、深V到肚脐的,真的,跟人家比你这就再寻常不过的造型,一点儿也不夸张!” “很好看。” 赵苪知起身,点点头笑道。 她和燕殊宁是专程过来陪阮玥的,不走红毯,也没有特地定制什么礼服裙。可因为两人出身在那放着,从小的衣着品味都足够考究,只略微正式一些的常服,也十分吸睛。 赵苪知穿了高跟鞋,直腿裤,里面一件小V领的白色衬衫,外面搭一件黑色风衣,垂坠感十足的翻领风衣将她身形拉得修长而笔挺,看上去很有几分职场女性的干练。 至于燕殊宁…… 他身上有多年在部队里磨砺出的气场,“人靠衣装”这句话,在他身上得反着来,最简单的黑色西服套装,也能因为他显出极其沉稳精悍、不可小觑的气场和风度。 见赵苪知起身,他也笑了一下,看着阮玥道:“你妈这眼光不错,这裙子衬得起你。” 这男人真够会说话的。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女人就得心花怒放。 旁边的造型师暗叹一声,又帮阮玥将脖子上的项链稍微调整了下,笑着附和:“可不是么,这种浅蓝色特别挑人,人白才压得住。而且也就你这个年龄能轻松驾驭,美死了。” 被一群人围着夸,阮玥有点不太好意思,也就不多言了。 临近七点,她和剧组一众人在举行颁奖典礼的会场外汇合,赵苪知和燕殊宁和她分开,单独走。 目送他们俩上了车离开,孟既明感慨了声:“你妈有四十了吧?这状态保养得够好的。” “嗯,当然有了。” 阮玥笑了一声。 不过,她也发现了。 自从燕殊宁转业回来,又说服母亲跳槽同去A市以后,她的精神面貌比以往好太多了,整个人用容光焕发来形容,也不为过。 燕叔叔很有办法让她开心。 想到这,阮玥忍不住笑了一下,问孟既明:“进场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提前注意的没?” “这个……” 孟既明想了下,“身为我们这群大男人里面唯一的红花,你待会儿……应该只需要挽着我的胳膊就好了?” “哈哈。” “净占人家小姑娘便宜。” 车上有人打趣了句。 彼此见过好几次了,先前又请他帮了那么一个忙,阮玥无心在娱乐圈发展,对他无所求,相处起来一贯是不卑不亢的,反而很招他好感。 孟既明是那种,只要愿意,就能让同伴感觉到如沐春风的人。 阮玥略有些忐忑的心,很快安定了下来。 一行人走上红毯时,她抬手挽住了孟既明的手臂。 身为人气与实力并存的国民影帝,孟既明一出现,便惹来媒体记者一阵狂拍,警戒线外还围了不少粉丝,举着闪闪亮的应援牌,嘴里疯狂地喊着“孟既明、孟既明,爱你啊啊啊……” 闻言,孟既明的脚步略顿了一下,抬手朝粉丝那边打了个招呼。 自不必说,又收获一波呐喊欢呼。 阮玥站在他边上,笑意很浅,淡蓝色的公主裙款式不扎眼,却因为剪裁合体,将她美好的身姿展示得淋漓尽致,很容易地,就让人想起她在电影里饰演的那一个纯粹到令人心疼的江念慈。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电影节红毯上看到江念慈真人了,真的好美好美好美。】 【挽着我老公胳膊,我酸了。】 【酸了+1,可是她真的好乖,淡蓝色裙子绝美还不打眼,超衬气质。】 【听说学习很好。】 【看看人家的十七岁,再比对一下我自己……】 《创业者》官博下、微博电影节相关话题里,“别人的十七岁”在开场前便成了刷屏高频句。 阮玥拿了手包,入场就坐后看了眼时间。 距离颁奖盛典开始还有将近半小时,她也没什么着急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堆明星中间,温和安静的样子,惹来不少人侧目,凑过去和潘景平打招呼的时候,免不了提及她,夸赞潘景平眼光好。 《创业者》是这一届电影节的获奖热门影片,提名了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和最佳新人五个奖项,其中这最佳新人提名,便是饰演了江念慈的阮玥。 可最终,她并没有获得奖杯。 最佳新人奖由另一个在提名影片里出场很多的新演员获得了。 全场掌声响起,那个女演员提着长裙上台时,舞台大屏幕里,摄像机捕捉到阮玥的脸。 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弯着唇角微笑,丝毫不吝惜掌声。 这一闪而过的画面,为她圈了不少路人粉,也让赵苪知瞬间放下心,看着大屏幕露出欣慰的笑容。 “玥儿一向就没有多重的得失心,倒是你,难得紧张。” 旁边座位上,燕殊宁看了她一眼。 赵苪知偏头,“提名了自然要有所期待。” 顿了一下,她又说:“我从小给她的爱太少了,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母亲。好像一眨眼,她就成年了,长成了大姑娘,出席这种场合都没问我要不要过来,以后再大一点,应该更不需要我了。” 燕殊宁默了一会儿,目光凝视着她,昏暗的光线里,他喉结轻滚了下,将一只手覆上她手背,“孩子长大了,渐渐有自己的世界,这是好事。如果你觉得想要被人需要,我怎么样?” 赵苪知:“……” 她定定地看着燕殊宁。 好半晌都没能做出什么回应,心里还有些不真实感,让她突兀地攥住了手机,随口说了句:“我给玥儿发个短信。” 颁奖进行到下一项。 阮玥察觉到手机震动,低头看了眼。 赵苪知在微信里对她说:【在妈妈心里,你是最棒的。】 与此同时,陆沉坐在靠后一些的嘉宾席上,低着头,也编写了一条短信:【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他旁边,西装革履的向启泽笑了一声,“没得奖啊,小仙女可能有些伤心,陆总预备怎么办?索性直接把你那一栋楼给祭出来,上演一场爱的告白。” “滚。” 陆沉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我警告你,别提什么楼不楼的,要让她知道了,跟你没完!” 呦呦直播年轻的创始人噎了一下,“没见过你这样的,装穷逼还有瘾?” 陆沉呵笑,“她跟你那些向钱看齐的女朋友不一样。” 微信来了。 他低头一看,阮玥回了两个字:【谢谢。】 前世今生,赵苪知都没和她说过这种话,陆沉也没说过。 坐在位子上,阮玥握着手机低头笑,身子微微放松,后靠在椅背上。 —— A市。 医院VIP病房。 值班护士拿着体温枪和工作夹推开门,正准备俯身量体温,看到躺了快半个月的女孩,唇角微微上弯,在微笑。 动作一顿,她体温也没量了,快步走出病房去找医生。 耳边有“滴答、滴答”的细微声响,门被推出的“吱呀”声清晰地传到耳边,病床上的女孩,蹙着眉抬起眼皮。 雪白的墙壁,悬挂的吊瓶,自纱窗中吹入的微风,投射的阳光,这一切,像一张幕布,逐渐地在她眼前被拉开。 医院?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面? 脑海里一幕幕画面回放又倒退,她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搭在床边,插着留置针的一只手。 脚步声传来。 她偏过头,看到由远及近的几个人,最当先那个看着她,缓缓地露出了个松口气的笑容。 “傅伯伯?” 阮玥嗓音干涩,因为躺了许久,声音细细的,显得虚弱而诧异。 傅恒朝她笑了一下,便看向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开口说:“麻烦你先照看一下,我去通知一下家属。” 这话说完,他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阮玥,转身出门了。 阮玥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头痛到险些爆炸,她下意识抬手去摸,便听护士“哎”了一声,压下她手,“头上有伤口呢,小心点。” 阮玥怔怔地看着她,“我……我……” 她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护士隐约间明白她想问什么,柔声解释说:“你摔下楼伤了头,因为要做手术,所以就把头发剃光了。别担心,都会长出来的。” “剃光了?” 有那么一瞬间,阮玥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医生护士围着她忙碌,她怔忪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又问:“陆沉呢?” “陆沉?” 正帮她检查点滴的护士怔了一下,“哦,你说那个跟你一起被送来的男生吗?他没事,早就出院了。” 护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先前好像想看你来着,在电梯口被你妈甩了两个耳光,之后就没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两部分。 前面三分之二的这部分,是女主记忆碎片以及内心渴望修正出来的一个世界。之前文里其实埋了伏笔,提出了“前世”被她忽视掉的很多细节,她像个工具人,她身处的世界,好像梦境。“重生后”最想要的是:给妈妈幸福;最意难平的,傅知行对她的感情;逐渐剖开的,她和陆沉的感情。 故事其实基本取材周围。 现实中,我认识的赵苪知年龄没有那么大,她没有傅恒,也没有燕殊宁。 现实中的阮玥千千万。 年少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任性挥霍时光,梦中有白衣飘飘的竹马学神,一睁眼,身边的男朋友/老公,和自己一样,庸碌无为。 该怎么办呀,面对这绝望的现实。 我想写的,不是一个重生后改变世界或者重生了却发现自己无力改变的故事,而是当“我”意识到正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那一刻,便努力地去改变自己,进而改变人生的故事。 最初和朋友讲,她说:“天,你算了吧,有必要这么折腾?” 可我冲动地开了文。 我选择将这个文发在这里,因为我知道,无论在哪个平台,这个故事都一脸扑街相,而JJ,相对包容。 对写这个文以来,给你们造成的所有反感道歉。 对不起。 这好像是一个不那么让人感到愉快的尝试,我想,自己以后应该也很少写这类型的文,但是这一本,希望善始善终,好好写完。 《男主被迫努力》是这本文最初的书名,也有它对应的简介,因为开文不久编辑建议改掉,所以我换成了校园女神那个,为了避免剧透,也因为“重生”占了很大比重,一开始没办法解释,所以选了这个分类。 说实话,这一章我挺忐忑的,都不敢发,磨叽到这一会儿。 如果愿意陪我走下去,那下面,是一个足够温暖又让人充满希望的故事,感谢大家。 第56章 陆沉女朋友 病房里医生护士出出进进。 半个多小时, 总算安静了下来。 阮玥也从最初的震惊困惑中渐渐地回过神来。 躺了多日的身体困倦无力、开颅术后伤口复合传来的一阵阵痛痒、手背因一直挂点滴而产生的不适……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提醒她—— 这才是她所存在的、真实的世界。 之前那些圆满, 更像一个因为渴望而久久沉浸的美梦。 梦里阮承颐锒铛入狱、赵苪知收获第二春、傅知行喜欢她……她不但成绩优异, 还有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甚至有名导找她拍戏、影帝和她合作。陆沉更是随着她一起重生,在那个世界里,他那么爱她、努力上进学习的同时还靠着掌握先机成为隐形富豪, 偏偏装穷,使出各种手段想套路她。 果然都是在想象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 旁边一道关切的男声传来。 她偏头看去,迟疑着问:“傅伯伯,这半个月,一直是你在看顾我吗?” 傅恒笑了一下, “没有。你妈请了家里的阿姨过来。白天基本上都是她在看你,晚上是你妈陪床。今天你妈在医院里有个手术,李阿姨也正好有事, 所以让我过来替她一会儿。” 阮玥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从宁城折腾到这边。” “不麻烦, 我现在在这边上班。” 阮玥怔了一下。 傅恒又道:“你妈也没在宁城,现在在省妇幼那边, 我已经打电话给说了你苏醒的事, 她下了班就能过来。” 阮玥“哦”了一声,消化着他说的话。 他在这边,母亲在省妇幼, 所以,他们俩都已经离开了宁城市一院。 为什么? 父母离婚后没很久,她就来A市上大学了。 期间有一次回家,发现母亲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她有了抑郁症。 说严重,其实没到恐怖的地步。她能正常上班坐诊、接人待物。在家里的表现也就是话少、脾气越来越差。因为被各种要求管控,所以哪怕知道她生病,她有时候也会觉得烦,为了避免跟她吵,回家次数就越发少了。 傅恒话里的“李阿姨”,是她后来新请的保姆。 不过,听他的语气,和李阿姨明显很熟稔。 难道他已经和她母亲? 心里横亘着一团乱麻,阮玥只想着,又觉得头疼了。 她用没扎针的那只手试探着往头上摸,光溜溜的触感,顿时又让她觉得生无可恋了。 瞧见她一脸难过地闭上眼,傅恒忍不住笑了下,安慰说:“伤口长好以后,头发也会长出来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可它也不会一下子就长出来。” 阮玥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心情变好。 女人没头发的伤感,男人怎么会懂? 她微微侧了下身,一手托在腮下,郁闷的模样,惹得傅恒怔了一下。 他印象里的阮玥,从小都是规矩而冷淡的,像赵苪知这些年的翻版,这几年好像到了叛逆期,性子也没有放肆很多,而是又冷又倔,像个刺猬,浑身上下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躺了半个月醒来,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 阮玥又睡了过去。 中午十二点多,赵苪知过来了。 她走进病房的时候,阮玥还没醒,傅恒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看一本医学期刊。见她进来便随手将书放在桌子上,起身道:“醒过来没有一个小时,又睡着了。” “麻烦了。” 赵苪知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话。 她对傅恒的感觉很复杂。 阮玥上大学的时候,这人和梁菲办了离婚。自那以后,有些强势地介入了她的生活,容忍她发病时的脾气,想尽办法帮她走出抑郁症的阴影,她不胜其扰,又念着和女儿修复关系,所以转到了省妇幼上班。 谁能想,他竟也跟到了A市,还进了省内最好的军医大。 这次阮玥出事,又承了他的情。 走到床边,弯腰垂眸,赵苪知细细地打量着女儿的睡颜。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可多年来一直忙于工作,对她疏于照顾,也从来未曾善加引导。和阮承颐离婚后,对她的要求,几乎能用挑剔和苛刻来形容。孩子心里得有多反感她的这一对父母,才会连他们给的钱一分都不用,交那样的男朋友、住那样的地方,来糟蹋自己。 只想起这半月所见的一切,赵苪知便觉得一阵心绞痛。 眼泪掉在阮玥脸上,她从睡梦中醒来。 迷迷糊糊地,对上赵苪知一双泪眼,迟疑着唤:“妈。” “醒啦?” 赵苪知连忙抬手抹了下眼泪,侧身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摸着她打吊瓶的那只手,试探着问,“感觉怎么样?头会不会很痛?躺了这么久,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现实世界,这样的赵苪知,于阮玥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她怔了一下,轻声问:“现在是一九年吗?” 赵苪知:“……” 她偏头,一脸错愕地看向傅恒。 多少年了,她都没有哭过。抑郁症发作的时候会歇斯底里,但是从来流不出眼泪。这半个月阮玥躺在医院里,她却成了个泪人,经常看着睡梦中呢喃喊痛的阮玥都会掉下泪,整个人的性子,也因此柔和了许多。 只是她自己,大抵也没意识到…… 傅恒轻叹一声道:“医生已经给检查过了。视力听力各方面都正常,也没有失忆。” 他笑了一下,“大抵是被你的眼泪吓住了。” 赵苪知“哦”了一声,心情也有些复杂,又看向阮玥说:“是妈妈不好,以往对你太严厉了。以后妈妈不管你那么多了,只要你开心,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只是赶紧把身体养好,快快好起来。” 她只字不提陆沉的事。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关心,年近五十了,因为这几年状态不好,明显看着比梦里那个容光焕发的母亲老了几岁,可阮玥看着她闪着泪花的眼,因为她醒来庆幸又欣慰的表情,心里也不禁动容。 这才是她妈。 那个骂她训她,却并非不疼爱她的妈妈。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小声地讲:“我也有错,我不该总是和你闹脾气,你说的都是对的,醒来以后我暂时不上班,去考S大的研究生,只要你一直愿意供我,那我就一直往上念,将来当个女博士。”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赵苪知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当博士可不容易,你先把脑袋瓜养好了。” “哦。” 阮玥应了一声,看起来相当乖巧。 傅恒站在边上看着,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母慈女孝的一对,年初还势如水火。 不过,很多人劫后余生,总会大彻大悟;而更多的人,只有失去过一个人,才能明白那个人对她究竟有多重要…… 阮玥这次走一趟鬼门关,让她明白了除生死外无大事,也让赵苪知明白了除女儿外皆浮云。 对她们母女,也算因祸得福。 —— 醒来后,阮玥在医院里又住了一个多月。 期间家里的阿姨和赵苪知轮流照顾她;傅恒得闲了也会到病房关心;得知她醒后,她外公外婆也过来了两次;在她临出院前,还来了几个赵苪知的同事;也就阮承颐,因为不被赵苪知允许,没能进病房一步。 九月二十七日这一天,阮玥办了出院。 中午,一众人在医院门口简单地吃了个饭,赵苪知开车,带着家里的阿姨和阮玥一起回了她们在A市的新家。 在宁城市一院任职多年,结婚时还有不菲的陪嫁,她有熟悉的人一直帮着理财,早些年,就在A市买了房子和商铺投资。 这一处精装修的房子本来是想等阮玥结婚时当嫁妆给她,所以一直没有出租过,也就在她有了跳槽的念头后,才找人置办了家具。到现在,她和李阿姨搬过来也不满两月。 总共十楼的小高层,她们家买的是一楼。价位比其他层数贵半倍,因为赠送了前庭后院外加负一层。 阮玥跟在李艳后面进门,目光有些艳羡地投向邻居家栽满了月季的花园。 “也就你住院以后,我们才搬过来的。” 瞧见她抬眸张望,李艳在边上解释道,“之前一直都没住人,花园肯定荒着,赶明儿我买些花苗栽一下,不出一两年,肯定也就漂漂亮亮的了。” “那我到时候跟你一起去。” 阮玥笑着说了一句。 李阿姨没有她妈年龄大,两个儿子,大的那一个才上高中,对阮玥,一贯也是挺喜欢的。 只是这几年一直念着温茹,所以阮玥之前和她不算亲近。 三个人进了家门,李阿姨便开始收拾东西。 赵苪知刚跳槽到省妇幼,不好总请假,叮咛了阮玥几句让好好休息,便又开车去了医院。 阮玥到了自己房间便发现,出租屋里属于她的东西,赵苪知已经给全部装箱打包回来了。 她舒了一口气,开始规整东西。 李阿姨正好拿了抹布进来擦家具,见她一声不吭地收拾,想了想,柔声说:“当妈的那从来不会有害孩子的心,你现在年龄小,听着她有些话可能觉得不中听。等你以后大一点就知道,那都是过来人的经验。我儿子也烦我,可是他烦那我也得说,年龄这么小不好好学习,你将来能干啥?上班了才知道赚钱有多辛苦。你看你们家这条件,你妈又不指望你挣钱,继续好好念书,出来了那肯定就是你挑工作,不是工作挑你了。” 阮玥笑了笑,“是准备考研了。” 李阿姨松口气,“考研好。现在这大学生都不吃香咯。要是家里没有经济负担,自己还念的动,能往上念那是最好的。” “嗯。” 阮玥又点点头。 S大是他们省内最好的一本,之前赵苪知因为觉得她本科院校竞争力不够,所以一直要求她继续读S大,最好读到博士,将来争取留校当老师,投身教育界。 她很抗拒。 因为丁楚楚念的就是S大,毕业后在S大附中教语文。 她以前想起她,总会觉得自卑,不断地自我怀疑。因为阮承颐对丁楚楚的偏爱,让她这个亲女儿,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怪圈。 现在回头看—— 因为别人的错误来否定自己,着实可笑又愚蠢。 阮玥回过神,听见李艳在她旁边又说:“还有你那个男朋友呀,别怪阿姨说他不好。只是你们两个,这完全就门不当户不对,找男人不能长得好就行了,那得有能力,最好还有个不错的家境。我听说啊——” 李艳压低声音,“他爸前两年已经去世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就靠他妈在步行街卖衣服挣钱。你说就这样的条件,你妈能同意吗?更别提你还因为他受了这么一遭罪。” 他爸去世了? 听到这话,阮玥怔忪了一下,侧头问:“你听谁说的这么多呀?” “不就他妈。” 李艳叹口气,“你是不知道你进医院那天,听医生说要开颅,你妈险些晕了过去。当时那男生妈妈也赶来了,吓得不轻,差点朝你妈跪下要帮儿子赎罪,她自己语无伦次,一会儿儿子不懂事,一会儿孩子爸去世了她疏于管教……哎,也是个可怜人。” “那……陆沉呢?” “他不严重,说是脑震荡,第二天就醒了。醒了还想到病房看你,被你妈给拦住了。” 拦住了?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阮玥感觉到沉重。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提起陆沉,晚上赵苪知回来吃饭时,告诉她自己先前已经和陆沉说清楚了,让她以后不要再去联系他。 阮玥也顺从地应允了。 她苏醒后,母女关系达到了从未有过的亲近度,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非常乖,这一答应,赵苪知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两天,三个人待在家里,各种采买,继续布置新家。 阮玥大病初愈,没有劳累,也就和李艳一起去了趟花市,选着买了些鲜花绿植,还给家里置办了一个鱼缸,给她买了个小乌龟,本来她还想买条狗,可赵苪知不同意,也就作罢了。 星期一这一天,赵苪知如常去上班了。 李艳要去儿子学校一趟,大清早吃完饭后,便离开了。 家里没人守着她,阮玥也终于有了机会,拿着钥匙出门。 她的手机里,陆沉的微信、电话统统被赵苪知删掉了,因为没有记电话号码的习惯,所以她也没办法联系陆沉。 想了想,只能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人。 陆沉在一家户外俱乐部上班。 俱乐部是全国连锁,涉及范围很广。不仅有户外探险、训练、夏令营等各种活动,还包括着健身美体、品牌器材服饰自销等林林总总的附带项目。陆沉的工作具体都包括哪些,其实阮玥也不特别清楚。 可她知道俱乐部的大致地址。 下了出租车以后,阮玥很快找到了地方。前台要登记,她没办法进去,只能朝挂着工作牌的女孩道:“麻烦帮我找一下陆沉。” “陆沉?” 女孩打量着她,自来熟地笑着问,“你是他什么人呀?” “女朋友。” 阮玥这话刚说完,听到旁边传来“呦”一声,几个高大健壮,只穿着黑色背心和长裤的男人笑着过来,有人抬眸看了眼旁边另一个,揶揄道,“阿沉这行情可以啊,和那一个刚分手,这就又谈上了,无缝衔接呀。” “就他那张脸,你还真羡慕不来。” 另一个笑嘻嘻回。 说着话,一众人就想调戏这“新女朋友”几句,哪曾想,也就在他们打量人这工夫,女孩转过身来,摘了头上的棒球帽。 看清她的脸,一众人顿时:“……” 阮玥本来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可手术前被剃了,所以出院时,赵苪知给她买了一堆假发。 她嫌长发戴起来又重又难受,所以今天出门选了一顶浅棕色蓬松款的短发,内扣的造型将那张雪白小巧的脸蛋显得摩登又精致,颠覆了一众人对她的固有印象。 等她将帽子戴好,几个男的便七嘴八舌搭腔。 “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了?没上班吗?” “跟阿沉吵架了呀?” “先前他搬来我们宿舍住,又不许旁的人提起你,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不好意思哈。” “你这发型在哪儿剪的啊,忒洋气。” 被一个电话叫过来,陆沉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将一个和阮玥身形类似的女孩儿挡着,七嘴八舌地说话。 自称他女朋友? 他走过去,面色冷淡地问前台:“谁找我?” 前台姑娘抬抬下巴,指向阮玥。 陆沉目光瞥过去,看清那张脸,脸色怪异地怔了一下,尔后,慢慢地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我住院这么久,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阮玥走过去,很自然地拉起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仰着头,有些不满地问,“你真是我男朋友吗?” “……” 陆沉被问得一噎。 离得近了,他一下子看清帽檐下她的发色,先蹙了眉,“你染头发了?” “没有啊。” 阮玥搂着他手腕,略想了一下,才有些别扭地道,“不是伤了头吗?手术前把头发剃光了,所以我戴了假发。” “噗——” 旁边几个人因为这猝不及防的讯息喷笑,一下子围过来,有人甚至拿手掀她帽子,“这是假发呀,跟真的一样。” “哦。” 阮玥点点头,“我妈说是用真头发做的。” 她说话的时候,握着他的那只手一直没松开。 就当着他一帮同事的面,很亲昵地站在他旁边,被人搭腔也有问必答,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透露着让他觉得稀罕的乖顺。 就……挺小鸟依人的。 陆沉垂眸打量了她一小会儿,问:“你身体好了?就这么跑出来,不要紧?” 阮玥又看向他,“差不多好了吧,就是因为伤到头,有些事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还记得你是我男朋友啊……” 她顿了一下,晃着他手说:“我饿了。” 陆沉:“……” 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设,也顶不住她这么一个小动作,他的心情就如坐过山车,呼啸着上上下下,好半晌,只能说:“那我带你出去吃饭。” 阮玥摇摇头,“我身体还没好,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陆沉:“???” 又听她说:“你朋友刚说你搬到宿舍住了,你们宿舍在这附近吗?你会做饭吗?你能不能做点什么给我吃?” 周围一阵“噗噗噗”的喷笑声。 因为看不懂这个展开方式,又觉得陆沉家这小仙女病了一遭后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了,周围一众人面面相觑,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被围观,陆沉心里也有点怪异。 他和阮玥,实在很少这样暴露于人前,光明正大。 在她的注视下,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最终只能点点头:“稍微会一点,那去宿舍。” “大白天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呀。” “阿沉你开车小心点,人姑娘这刚从医院出来。” “我们中午都不回去哈。” 见两人往出走,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在后面开黄腔。 担心阮玥反感,陆沉下意识去瞧她。 外面阳光有些耀眼,阮玥出门后又将帽子扣好了,黑色帽檐下,一张脸越发显小,因为在医院里躺了两月,脸更白,下巴也尖了,再戴上这么一顶短发,十分有减龄的效果。 他的一只手,还被她握着。 陆沉实在有些不习惯,要抽开自己的手。 阮玥却握得更紧,还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走路有时候会晕。” 陆沉也就没辙了。 牵着她手,将她带到了宿舍。 几个男生合租的小三室,乱是必然的。 进门后阮玥不过随意地瞥了眼,他便开始收拾东西,顺便问她:“要不要喝水?” “不喝。” “那我收拾一下,你看会儿电视?” “看电视头晕。” 陆沉:“……” 面对这样一个骤然乖顺又娇弱还疑似失去部分记忆的女朋友,他准备好的脸色完全甩不出来。 算了,估计等她好了,二话不说也就分手了。 况且这伤,本来也是因为他的过失。 平复了一下心情,陆沉问她:“你想吃什么饭?” 阮玥问:“你会做什么?” 陆沉想了想,“病刚好得吃清淡点,厨房里应该有龙须面,帮你弄一碗西红柿汤面?” 阮玥点了点头。 目送陆沉去厨房,她舒口气,摘下帽子。 来之前一直在想,见到人以后,应该怎么面对他? 过去的记忆太不堪了,如果她选择性忽视掉一些,而他也以为她忘了,那他们相处起来,应该容易很多。 陆沉其实很心软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选择让阮玥醒来,不是要在现实里继续痛苦,而是在现实里摆正心态好好生活,收获幸福,虐渣。 总觉得“重生”有一种海市蜃楼的感觉。 不过可能有的亲还是很难接受,我觉得那就当正文已经完了,其实也可。毕竟在“那个世界,”相对已经圆满。 后文不长,这个月完结。 感谢大家。 第57章 一更 厨房里。 陆沉自冰箱里拿出了西红柿、鸡蛋和青菜, 又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把龙须面。 因为塞在柜子最里面, 他拆包装之前, 特地看了下日期。 阮玥在外面问他:“哪个是你的房间?” “最里面那间小的。” 陆沉应了一声。 阮玥便起身,朝他的房间走去。 一百平米的小三室,客餐厅一起,占了足有三十多平, 主卧和次卧面积还好,都在十平米以上,最小的这一间,应该是按照书房预留的,光线暗一些, 面积也相对较小。 靠窗一张单人床、床头柜、衣柜,三件家具,便将房间摆满了。 阮玥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巴掌大小的烟灰缸里, 落满了烟头。 她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周围所有人都在说陆沉配不上她,她一开始, 也没看上他。可这段相遇虽然是由他开始的, 感情的节奏,却一直由她在把控。她拉着陆沉, 陷入灰暗而抑郁的世界, 将他们彼此一起折磨。 现在这个冷淡又封闭的他,并非她最初认识的陆沉。 走出房间,阮玥又到了厨房门口。 汤锅里水开了, 陆沉正在烫西红柿的皮。 两个人同居以后,阮玥开始尝试着下厨,她有挺多小习惯。切辣椒要摘掉辣椒籽、洗干净的蒜也要切掉顶头那一截、用西红柿的时候,必须用开水烫掉外面那层皮…… 陆沉大大咧咧的,见她如此,不止一次地说她毛病多。 可现在他弯着腰,迁就着她的毛病。 厨房面积本来就小,他人高马大的,身上还穿着俱乐部的黑色背心和长裤,头低着做这些细致活,唇角认真地抿着,弯起的手臂上肌肉紧绷绷,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和笨拙。 阮玥突然很想抱抱他。 念头一起,她也就这样做了。 抬步走过去,伸出双手,从身后抱住了陆沉的腰。 陆沉正欲切菜,因为她这举动脸色怔住,身体也瞬间僵直,足有好几秒,他将自己思绪拉回,淡声道:“这里地方小,你去外面坐着吧。” “我妈是不是打你了?” 阮玥将脸颊贴到他背上,轻声问。 陆沉没吭声。 眼眸低垂,他看到了搂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 久违的、不太真实的感觉让他在短暂的怔忪后仰了下头,他伸手,将阮玥两只手分开,开口道:“乖乖去外面坐着,你在这儿,我没办法弄饭。” 阮玥“哦”一声,没再抱他,出了厨房。 她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陆沉将汤面端出来放在了餐桌上,偏头唤她:“好了。” 阮玥走过去,看到汤面最上面卧了一颗破碎开的荷包蛋。 陆沉拿了筷子给她,同时说:“煮的有点烂了些,不过你身体虚,应该也正好。” “嗯嗯。” 阮玥点头,“你还挺厉害的。” 陆沉牵了下唇角,“吃吧。” 话落,他折回去稍微收拾了下厨房,又洗了下手,再出来,便推开玻璃门,去了阳台上。 余光扫间阮玥低头吃饭的样子,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段感情走到今日,他极其后悔了。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A市夜晚初见那一天,他会远远地看着,绝对不走近她…… 可能那样,他的人生庸碌,却绝不会痛苦。 他不会在她母亲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的时候,还觉得人家打得对;也不会在答应母亲远离她、打定主意不见面以后,又因为她这样主动找来,心里生出卑劣的渴望。 爱情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能让一个人可怜成这样? 偏头呵笑了声,陆沉自手边洗衣机上拿了打火机和烟盒,取出一根烟含着,点燃后,他狠吸了一口,吐出烟圈。 一根烟抽完,他转身回到客厅,看在阮玥还在慢吞吞地吃面,也没凑近,远远站着说:“你先吃着,我冲个澡。” “嗯。” 阮玥看着他进了洗手间。 两个人A市重遇后,陆沉就是抽烟的。只她不太喜欢烟味儿,后来他好像抽的少了。 她隐约感觉到他的改变,却从未在意过。 这段关系里,她一直极度自我。 耳听着洗手间传来的水声,阮玥吃完一碗汤面,也没等他出来,她自己将碗筷拿去厨房,洗干净放下。 陆沉冲澡很快,不到十分钟出来,穿着大短裤、裸着上身,一手拿毛巾,站在阳台上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阮玥问他:“你下午还上班吗?” “嗯。” 陆沉应了一声,再走进来,简单地收拾了洗手间以后,去房间里套了件短T出来,看着她说,“两点过去。” 顿了一下又道:“你刚出院,不应该在外面乱跑。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我等会儿帮你叫一辆车。” 阮玥想了想,告诉他:“我暂时没办法上班,已经离职了。我妈的意思是想要我一边休息一边看书,考S大的研究生。” “挺好的。” 陆沉点点头。 阮玥起身,从沙发上走过去,搂住他腰,她将脸颊埋在他胸膛,轻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我妈的气?我妈说我受伤是因为你,不过我记不太清了。可是……我都没听她话在外面和你同居,我们应该很相爱吧?” 相爱? 陆沉嘴角牵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阮玥何时爱过他? 偏偏对这样一个她,他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重话。 “我们分手吧。” “我这样的条件配不起你。” “以后别来找我。” 一句又一句,在脑海里预想的话,统统说不出口,最后,他只是垂下眸,静静地看着阮玥的发顶,好半晌,轻声问:“我看看你伤口?” 阮玥“哦”了一声,试图将假发拿掉。 陆沉制住她手,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她假发拿掉,去看那一道在她脑后的疤。 那一晚,他几乎不愿意想起。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看见她的那个脸色,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状态。完全没想到,扯她那一下会让她撞到头,更没想到抱她下楼梯时,能一脚踩空…… 他指尖轻轻地触了一下伤口,低声问:“还疼吗?” “有时候有点,头里面隐隐作痛。” “对不起。” 陆沉喉结滚动了下,小心地帮她戴好假发。 阮玥却并不过分纠结这个。 她当然知道陆沉没有故意伤害她的意思,而她这一段时间躺在医院,想通了很多事,也和母亲修复了关系,重归于好。 对她来说,没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了。 相当于因祸得福。 她低着头整理好自己的假发,便对陆沉说:“你的微信和电话都让我妈给删了,你重新发我一下吧。我加一下你,以后要找你之前,就好联系了。” 陆沉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阮玥笑着拉他手,“怎么啦?你不是想告诉我你不要和我好了吧?” 陆沉默了一下,“你是因为我受伤的。” “可你不是故意的吧?” 阮玥仰头看着他,脸上竟然带着笑,迟疑地说,“还是说你其实蓄谋已久,想要我命啊?” 活久见,她竟然会开玩笑。 几乎是无法自控地,陆沉伸手摸上了她的脸。 阮玥脸很小,几乎也就他巴掌那么大,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地摩挲而过,沉默又克制的动作,让阮玥感觉到陌生。 她一时没说话。 陆沉手指撩过她短发,落在她肩头,他收紧了一下动作,将她轻轻地往前带了一下,拥入怀中。 阮玥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听着自胸腔里传出的节奏过快的心跳声,露出了今天见面后,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我怎么会想要你命?” 她听见陆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恨不得把命给你。” 一点半左右,两个人一起出了家门。 阮玥过来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堵了陆沉想分手的话,要了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多少有些开心。 两个人一起走到俱乐部门外,陆沉用自己的手机帮她叫了辆滴滴专车,等车的间隙,阮玥还一直搂着他的手腕在讲话。 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太无聊,她说的话题和以往完全不一样,没再提考研考公考证,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 她妈到A市上班了,家里的阿姨将她看得挺严;前两天去了趟花市,买了只小乌龟,她想买狗,她妈没同意;国庆她可能也没多少机会出来,因为她妈估计一直在家…… 她絮絮叨叨地说,陆沉沉默地听着。 目光却无法离开她的脸。 好像是一眨眼,叫的车就到了路边。陆沉将她送过去,手腕被松开的瞬间,心头升起强烈的失落感。 “那我走啦?” 阮玥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深深,笑着踮脚,在他下巴上轻轻地“啵”了一下,尔后说,“别忘了给我发微信。” 司机走过来拉开了后排车门。 她转身坐上车,车窗落下,又朝他挥了挥手,“我走啦。” 目送轿车远去,许久,陆沉都没回过神。 旁边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吃完饭正好过来的一群人都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笑够了,七嘴八舌地打趣。 “生个病变这么黏糊,大街上都秀起恩爱了。” “老实说,刚在宿舍干嘛了?” “我说你这不是吧?哥们,咱是二十四,不是十四,怎么被女生亲一下下巴都傻了,纯情得我快看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 将这群人无视,陆沉进了俱乐部大门。 还没到上班时间,阮玥这一走,他也没什么事,掏出手机点开了APP,关注着专车的行驶路线。 旁边有个教练换好衣服,低头看见他手机,倏地又笑开,“不是吧,大白天的,还怕谁将你家小仙女拐走了?” 陆沉还是将人无视。 等到阮玥安全到家,他发了条微信说:【身体没彻底好,最近就不要乱跑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听你妈的话。】 【嗯嗯嗯。】 阮玥发了一个表情包。 看见那个可爱的卡通动图,陆沉忍不住笑了一下,装了手机。 这一天下午,整个上班时间,他都有些魂不守舍。 好几次,忍不住抬手去摸下巴那一块。 国庆前一天,俱乐部里不算忙,因为节假日后几天陆沉要带队出去,所以这假期就排在了前三天。 宁城和A市相邻,地铁开通后极其便利,下午六点多,陆沉也就到家了。 出了电梯,他正低头拿钥匙,发现家门开着。 里面传来卓琳的声音:“这房子其实也就十来年,主要地段好,周围设施十分便利,又是学区房……” “姐您放心,我们做中介的那就是为卖家和买家双方服务,肯定给您挂一个合适的价格。”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哈,六点左右。 第58章 二更 他妈要卖房? 这念头闪过脑海, 陆沉的第一反应是陆尧又伸手要钱了。 他装了钥匙,进门换了鞋, 等几个拍照的中介走了后便抬眸看向卓琳, 冷冷地问:“他没完了是不是?” 卓琳一愣,“你说什么呢?” 陆沉嗤笑,“这次又要多少?” 他抬步往客厅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厌烦冰冷的气息。 卓琳这才反应过来, 被他误会了。 早些年家里光景其实不错,陆建民有工资,她在商业街卖衣服也挺赚钱,可自从大儿子在京市结婚买了房,家里的日子就每况愈下了。 如今, 丈夫走了,她也近六十了,因为电商冲击, 服装零售行业没以往那么好做,家里还有十几万的外债没还上。她成天成夜地睡不着, 今天翻开账本, 惊愕地发现,这么些年, 家里一大半的收入全贴老大身上了。 买车十多万, 买房近百万,给媳妇彩礼钱十万,再添上装修、旅游、请月嫂等林林总总一堆事项, 他一个人,拖累了这一大家子的生活。 陆建民不舒服很久了才去医院,查出癌症晚期;她去菜市场开始货比三家,就想着省几块是几块;陆沉呢,因为在医院侍奉陆建民耽误了训练退了校队,大学毕业到现在,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还让人女孩儿的母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耳光…… 她这个当妈的,想起来便觉得揪心。 收回思绪,卓琳叹了口气,开口说:“不是给你哥筹钱。妈是想着你这不是在A市上班了么,总在外面租房也不是回事儿。我们把家里这房子卖了,差不多能到手个一百万。欠了别人十多万的外债,我给还上。其余的就给你,也不说全款,在A市交首付买个三室外加装修,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也大了,过几年要结婚的话,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 陆沉静了好几秒,问她,“房卖了你住哪儿?” 卓琳叹气,“我一个人怎么都能应付。反正你哥是指望不上了,你要觉得你妈可怜,在家里给我留间空房。不想留也行,我在外面租房子住。” 陆沉被这怄气的话给惹笑了,“我还不想让人戳我脊梁骨。” “那就这么说定了。” 卓琳道,“反正房子我已经让中介挂出去了。我们家这房子虽然不算新,综合条件那还是很好的,我也问了,像你这本科毕业能直接在A市落户买房,回头你先去把户口转一下。” 话说完,她抬步去厨房了。 这几年生活负担重,她不到六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松散地扎起来耷拉在脑后,背影都显得没精神。 陆沉跟去厨房,站她边上说:“去歇着吧,我来做。” 陆建民去世后,他偶尔下厨,做的饭不说多好,却也凑合能吃。 卓琳也就由着他去了。 半小时后,两个人在餐厅里坐下。 吃着饭,卓琳抬眸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突然开口问:“那个女孩子,应该出院了吧?” “嗯。” 陆沉应了一声。 “出院了就好。” 卓琳感慨,“你也别怪人家妈打你,这哪个当妈的碰见这种事都没办法冷静。更别提她这种离了婚的,肯定将女儿当成心头肉。” “……离婚?” 陆沉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 卓琳意外地盯了他一眼,“你和人家姑娘都住一起了?没听她说起呀?我也是在医院里无意中知道的。不过哪怕人家父母离婚,那也不是我们这种条件能攀上的。你们就这么分开挺好的,我们好好上班,过两年找一个踏实本分的姑娘,日子也能过。” 陆沉低头扒饭,没吭声。 卓琳表情迟疑了一下,“你别告诉我你还没死心?” “知道了。” 胡乱应了一声,陆沉拿着空碗去厨房了。 裤兜里手机“嗡嗡嗡”地震。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李时煜发来个语音申请。 点了接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了几句,陆沉走出厨房,朝卓琳道:“妈我出去一趟。” …… 难得聚一次,两个人将见面地点约在了台球厅。 陆沉在这一家台球厅混迹多年,一出现便被几个老主顾认了出来,拉着他要求赌两盘。 李时煜到的比他晚,看见人的时候,一个男人正扫他微信,给转账,嘴里还说着:“这就不玩了?再来几场,哥哥不差钱的。” 陆沉余光瞥见李时煜,笑了下,“我朋友来了。” “行吧。” 男人的脸色还挺遗憾。 李时煜走近了调侃,“你这可以啊,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钱赚了。” “瞎几把玩儿。” 陆沉问他,“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看书呗,看到吐。” 李时煜和他一样都是体育生,可高考第一年文化课成绩太低,不得已复读了一年。 今年才刚从体校毕业,被父母勒令考公,第一次没考上,现在仍然是全身心投入复习,准备开春了再战。 两个人玩了几盘台球,一起下楼去街边吃烧烤,两罐啤酒下肚,李时煜怂恿陆沉,“我说沉哥,要不你和我一起考得了,就你的身体素质,体能一项闭着眼睛过,现在时间还早呢,买书学一阵子,再报个网课,明年我们兄弟俩一起考,那不也挺美。” “能和人家警校毕业的比?” 李时煜笑一声,“那也就名额少点么。考上了不还是一样从底层爬?要不然你说我们这专业,不走职业那能干嘛?顶多在健身房当个教练,要不去学校当个体育老师,长远看还不如考警察呢。” 陆沉思量间,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是阮玥发了一条微信:【你明天做什么?】 【回家了。暂时没安排。】 对面李时煜笑了一声,问他:“谁呀?” 因为他低了陆沉一级,近一年一直备考,因而都不知道陆沉和阮玥在一起的事。 陆沉也没多说,只道:【一个朋友。】 话锋一转,又问他:“你去年考差了多少分?” “笔试都过了,卡面试了。” 李时煜叹口气,“第一次嘛,太紧张了。一轮到我把什么都给忘了,话也没说几句。” 【我和我妈说明天去书店买书,她答应了,应该也不会跟我去。你能不能出来陪我?】 阮玥在微信里又问。 【可以。】 陆沉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无论是赵苪知,还是卓琳,说的那些道理他都明白。可如果阮玥开口,只要用上这种语气,他几乎没办法不被她牵着走。 跟李时煜吃完饭,乱七八糟地聊了一会儿,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李时煜也问他明天什么安排,陆沉便说可能去一趟书店,陪朋友买点书。 李时煜贼得很,一下子便猜到是女生,立马说自己也要去书店再买点书。 没办法拒绝他同行,陆沉发微信告知了阮玥。 挺让他意外的。 阮玥没反对,还说了句:“李时煜啊,都好久没见他了。” 翌日上午十点。 陆沉便和李时煜一起,坐地铁到了说好的见面地点。 十月初一,A市的天气仍旧燥热,两个人穿着短T长裤,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晒,李时煜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偏头问:“沉哥,你这朋友多大年龄啊,约会还来书店?” 陆沉看他一眼,“她考研。” 说话间,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 阮玥还和昨天一样,戴着顶棒球帽,下车后看见两人,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笑着说:“路上太堵了,不好意思啊。” “阮……阮玥?” 李时煜盯着她的脸,好半晌,有些不可思议地笑起来,一只手在两个人中间划拉,尔后,猛地一掌拍在陆沉胳膊上,“靠,什么情况呀?” 他震惊的样子,惹得阮玥笑起来,一手搂住陆沉胳膊,仰着头问他:“你没告诉他是要见我吗?” 不等陆沉回答,李时煜又“靠”了一声,一脸羡慕嫉妒恨地指责陆沉,“沉哥你这就过分了哈!” 陆沉笑了下,“中午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李时煜嘀咕一声,凑到阮玥跟前问,“大美女你怎么回事儿呀,这么轻易地就被我沉哥拿下了?几年不见,你这变得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刚才乍一看,还以为眼花了呢。” 阮玥问他,“你没谈女朋友吗?” “没啊。” 李时煜可怜兮兮的,“被我爸妈逼着考公,别提有多惨,哪来时间和精力谈女朋友。” 话落,又问她,“沉哥说你考研?” 阮玥“嗯”了一声,“我妈觉得我本科学校没什么竞争力,一直让我考研来着,本来不太想考,最近出了点事,暂时没办法继续上班,就想着过来买书,准备考试。” “挺好的挺好的。” 李时煜连连点头,目光瞥过她挽着陆沉的手,心里升起无限感慨,趁她没注意,抬手给陆沉比了个大拇指。 三个人一起进了书店。 李时煜不想跟着吃狗粮,自顾自去看书。 陆沉一直陪着阮玥。 她考汉语言文学,将S大的专业方向参考书目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用书店的电脑搜索,一本一本地找。有几本书存货太少,还在古典文学典藏专区,阮玥个头不够高,仰着头看了半天,瞅得眼睛疼,也没找见。 陆沉视力比她好,又有身高优势,看见后随手将书抽了出来,递到她眼前问:“是不是这本?” “对。” 阮玥蓦地舒口气,抬眸再看向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周围正好没人,她索性一手扯住他衣服,踮起脚,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让陆沉眸光深了些许。 亲完,阮玥也不知怎地,看着他,莫名地有些脸红。 肩头被男生的手揽住的时候,她犹豫了一瞬,主动仰起脸,踮着脚,闭上眼睛同他亲。 “沉——” 李时煜找过来的时候,被眼前一幕刺激到失语。 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顿时分开,陆沉一只手还揽在阮玥的肩上,心弦因为刚才那个吻震荡。 好半晌平复过来,他看到李时煜躲远,也没心思去考虑他被刺激到的心情,垂眸看着阮玥,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捏着她后颈上的软肉,低声问:“怎么这么乖?” 哪怕是最开始在一起那会儿,阮玥也没听过他温柔成这样的语气。 心头又酸又软,她迟疑了一下,“我看你好像想亲我。” 第59章 一更 同居一年多,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就最亲密的事, 两个人也做过挺多次, 可在陆沉的记忆里,却很少有刚才那么销魂的感觉。 阮玥不喜欢和他接吻。 这个认知,从第一次吻她开始,他就有。 自己亲过去的时候, 她总会不自在,要么不经意地避开,要么草草了事,经常是用一副“隐忍”的状态,在勉强承受。 时间一久, 他也就不怎么吻她了。 很多次,哪怕在她身上爆发、累到脱力,他身体兴奋到极致, 也无法摆脱感情上的那种空虚感。 他从来没想过—— 原来他其实这么容易满足。 不用一晚上几次来回折腾,只需要她主动地、给他一个软糯黏腻、忘我的亲吻。 收敛思绪, 陆沉一只手揉捏着她的后颈, 牵唇笑了一下,开口问她:“还找什么书?” “哦。” 阮玥低头看了眼备忘录, “《古代汉语》。” 话落, 她目光扫过书架,继续找书。 已经找到的书有点多了,陆沉在边上拎了个篮子, 将所有书一起放进去,提在手里。 李时煜悄咪咪地蹭过来,压低声音笑,“你们在外面都这么火爆啊?” 陆沉看了他一眼。 李时煜又道:“睡了?” “你很闲?” 陆沉没理他问题,反而问,“省考的书在哪儿?你帮我拿一套。” 阮玥的母亲,一看就是那种出身优越、当惯了领导的人,说话时都有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意味,他都不用过脑想,就知道她喜欢哪种男生,又想给女儿找哪一种对象。 学历这方面,他暂时不用想了。 基础差,跨专业考研希望极度渺茫,退一万步讲,就算考上了,还得再回去读个两三年,时间太久,完全耽误不起。 反而是考公,他学历条件都不算差,又有李时煜这么一个考过一次的探路者在,有可行性,希望也大。 李时煜本来就想拐带他跟自己一起考,听见这话自然开心,乐颠颠地跑去拿了一套书过来。 临近十二点,三个人到了收银台。 要排队,陆沉便让其他两人去边上等,他拎着一篮子书,结完账,将书分装在两个袋子里,提在一只手上。 抬眸看见,阮玥连忙走过去问:“是不是挺重的?” “还好。” 陆沉用闲着的那只手牵住她,垂眸问,“想吃什么?” 阮玥想了想,“米饭吧。” 三个人便前往距离最近的商场。 商场五楼有一家粤菜馆。 顾念着阮玥身体才好,陆沉帮她点了两个口味清淡的菜,外加一个天麻乳鸽汤,便将菜单扔给了李时煜。 李时煜低头看菜单。 他便偏头看了阮玥一眼,低声问:“累不累?” “还好啊。” 阮玥拿着手机给李艳发微信说不回去吃饭的事,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一条信息刚发出去,右手便被人握住了。 陆沉大手握着她小手,搁在他腿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他指腹有一层硬茧,刮得阮玥不自在,可看着他脸色,她也就没有将手抽出来,反而用指尖挑开他指缝,同他十指交扣住,整个人也往他那边靠了靠,很亲密地依偎在他身边。 “可以了,先这些吧。” 李时煜点完菜,抬眸便看到对面两人一副黏糊劲儿,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一只手敲着桌面抗议,“有完没完有完没完,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你们好歹考虑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 被说得脸热,阮玥抿唇笑了一下,就想坐端正,陆沉却将她手指扣紧,一副不许她离开分毫的样子。 阮玥大窘,小声道:“一会儿服务员要上菜了,你松开我吧。” “……再让我握一会儿。” 陆沉顿了一下,在她耳边说,“不想松开。” 低低哑哑的语调,莫名地有一股子恳求的味道,真的不太像他,却听得阮玥脸红心颤。 她想过,要是她温柔一些,对他不那么冰冷苛求,陆沉也会改变,少一些戾气,多一些担当。 可她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 对面两人一副光明正大虐狗的样子,李时煜被气得不轻,索性点开手机相机“咔擦”拍了一张,威胁陆沉:“我传朋友圈了哈。” 服务员正好将第一个菜端上桌,陆沉身子往阮玥那边倾侧,见她没反应,也就满不在乎道:“随便你。” 李时煜噎了一下,点开微信APP。 毕业后就忙着考公,他交际圈都比以往缩小了许多,想了想,索性找出了之前的高二十九班微信群,直接将照片发了上去,附了一句话:【出来吃个饭被这两人虐的不行,单身狗我有错?】 【艹,这沉哥媳妇儿?】 【看着有点眼熟啊。】 【???我也觉得眼熟,阮玥?】 十九班的微信群是当年上学那会儿建的,这几年很少有人在里面说话,李时煜这照片发上去,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众男生蹦出来,话题全围在阮玥身上了。 李时煜跟着“哈哈哈”了一阵子,才发现群成员里没有阮玥,便抬眸问她:“阮玥,你没在十九班微信群呀?” 阮玥“啊”了声,道:“高三那一年退了。” 李时煜便笑:“那我拉你进来呗,好歹同学一场,不要这么不合群嘛。” 阮玥想了想,答应了。 李时煜拉她入群,她点了通过,主动地发了一句:【大家好,好久不见。】 【是挺久没见了,哈哈。】 【美女快说说呗,你怎么被我们沉哥骗到手了?】 【@陆沉,沉哥你这太不够意思了,暗搓搓地将我们班当年的班花同学追到手,也没说请大家吃饭。】 【以后有机会了请。】 陆沉在这时候说。 一句话发完,他拿走了阮玥的手机放在桌上,哄她:“你快吃饭。” 阮玥有点不明所以,不过群里聊天的都是男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点点头,专心吃饭了。 李时煜又在群里讲:【也不知道沉哥是个什么心态,刚才没收了小仙女的手机。】 【艹!】 【哈哈哈!】 【我不信,冷美人这么乖的吗?以前念书的时候她压根不搭理我等凡夫俗子的好吗?】 【@陆沉,沉哥不愧是一中的勇士。】 陆沉看到这里,又回了一句:【她一直都很乖。】 【???】 【虐狗!】 【天秀!】 【过分了!】 正好是假期第一天,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事,不出一会儿,群里的消息直接“99+。” …… 宁城某小面馆,孙婧看完班级群消息,在一个“小仙女群”里问:“阮玥是我们十九班班花???把楚楚置于何地?” 当年的十九班,阮玥冷淡孤僻,在班上一点儿也不合群,丁楚楚学习好性子乖巧,外加长得也不错,经常被一群男生“班花、班花”地叫,同她关系最好的便是孙婧、王娟娜、楚星三人。因为成绩差不多,孙婧和丁楚楚考了同一所大学,这么多年下来,俨然是她最好的闺蜜。 她将这话发出去,一时间没人回复,又@楚楚,问了一句:【十九班微信群的消息你看了吗?】 【啊,没看。怎么了?】 【跟我老公准备去希腊玩儿,明天一早的飞机,我正收拾东西呢。】 丁楚楚回了两句。 看着手机,孙婧突然觉得吃进嘴里的面条都没味了。 她麻木地打字:【又出去玩呀?有钱人这生活就是好,一放假就满世界飞,羡慕死了。】 楚星:【羡慕+1。】 王娟娜:【多拍点照片呀。】 丁楚楚:【感觉也没有多好,每次出去一趟回来都累得要死。我都不想去,可人家不行,说什么我不去他也不去了,一个人没劲。】 孙婧:【都结婚一年了,还这么黏你,知足吧。】 丁楚楚:【你说的也是。总好过在外面拈花惹草,哈哈。不说了,我先把东西收拾好。】 “小仙女群”就此沉寂。 孙婧心里却闷得慌,几秒后,点开了另一个三人小群,在里面吐槽:【真是郁闷。每次说什么都能扯到她老公身上,生怕人不知道她嫁得好。】 楚星:【早该习惯了好吗?】 王娟娜:【圈子不一样了,感觉现在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上次见面,人家挎着两万多的LV,我他妈拿了个仿版,尴尬的一批。】 看着手机静了一会儿。 孙婧又道:【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傍了个大款。要不是阮玥她爸,就她家那情况,别说嫁有钱人了,长宁一中都读不起好吗?】 楚星:【刚爬完群消息,阮玥跟陆沉在一起了?天呐,她图什么啊,就算念了个F大,那也妥妥一白富美,有必要这么自降身价?】 王娟娜:【也别这么说吧,就陆沉那身材长相,会所挂个牌那也是一晚上好几万的价位,多得是富婆想包,阮玥不吃亏。】 孙婧:【噗。】 楚星:【哈哈哈。】 王娟娜:【笑什么,我说真的呢。况且阮玥家里不缺钱好吗?感觉她一直都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类型的,她爸生意做那么大,能给丁楚楚送奔驰,还会亏待亲女儿不成?】 楚星感慨:【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爸和丁楚楚那一档子事。】 孙婧:【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就是楚楚她老公说的——楚楚是我遇到的最纯洁的女孩子,我会用这一生来好好爱护她,哈哈哈。】 “面都坨了。” 他对面,戴着眼镜的微胖青年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这聊什么呢?高兴成这样?” 孙婧将手机放在边上,“没什么,就想到丁楚楚那些事了,感觉挺好笑的。你说她老公傻不傻?那么一顶绿帽戴头上,还一直拿她当仙女一样供着,以为她多纯洁呢。” 听到这话,她男朋友那阴沉了一天的脸色骤然愣了一下。 他比孙婧大几岁,毕业好几年,一直在自主创业,最近赔了不少钱,也不敢让孙婧知道。听见她这么说,突然就想起去年去参加婚礼时,那排场和阵势了。 她那个小白花闺蜜,好像挺有钱? …… 装修奢华的衣帽间。 丁楚楚好不容易将出门要带的衣服整理完,扣好行李箱正预备歇一口气,看见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备注是:“我是孙婧男朋友。” 彼此见过几面,她当然认识,也不怎么看得上她男朋友那种人,多少有几分优越感,就随手点了同意,问:【有事吗?】 对方说:【最近我创业出了点问题,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借点钱周转一下?】 孙婧男朋友找她借钱? 丁楚楚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直接回复:【不好意思,我也才上班没多久,帮不了你。】 【你老公好像挺有钱的嘛,你找他想想办法。要实在不行的话,那我只能去找孙婧其他同学了,听说你们班还有个女生家境挺好,老爸是做医疗生意的大老板。】 【是不是姓阮?】 这两句话映入眼帘,丁楚楚整个人都呆了。 她脸色僵着,很不客气地问:【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微信里不太方便说,要不我们抽空见个面?】 一句话,气得丁楚楚面色扭曲。 差点摔了手机。 —— 餐厅里。 三个人吃完饭以后,坐着喝茶休息。 阮玥抬手腕看了眼时间,一边拿手机一边对陆沉说:“出来快四个小时了,我得回去了。” “你妈也没打电话么。” 陆沉看了她一眼。 阮玥低头看着手机,点开微信群消息时,发现最新一条信息是程筱刚刚在问:【班上有人在A市上班要租房吗?】 【有啊,怎么了?】 【你是要出租还是要租房?】 热闹刚散去一会儿,也就两个人在回复她。 程筱又说:【考研复习,觉得家里太吵了,所以想去A市租房子,要找一个合租伙伴,两个也行。】 看着消息,阮玥怔了一下,问李时煜:“程筱也考研啊?” 李时煜毕业后和她也没怎么联系,不过倒是从其他人那儿听说了一点程筱的消息,闻言便道:“还没考上吗?之前听同学说,她好像大四那年就报考了?这应该都考过两次了?” 十九班那一帮同学里,就这个前桌,给阮玥留下的印象比较深。 记忆里是一个剪着短发,特别外向、性格很好的女生。 可能是潜意识里想有这么一个朋友吧,所以在她那个梦里,程筱特别鲜活,和她亲密无间。 阮玥思量了一会儿,发微信问赵苪知:【妈,我有一个高中同学,考研复习想来A市租房,我能让她来我们家借住一段时间吗?】 过了能有两分钟,赵苪知回她:【什么时候?那我让你李阿姨收拾一下那个空房间?】 她们的新家是一百七十平的大四室,因为搬来不久,赵苪知又很少在家里办公,所以暂时空着,也没有布置成书房。 听她有应允的意思,阮玥连忙又说:【我还没问她来不来住呢。要是你同意的话,那我就先问一下她?】 【行。】 赵苪知直接答应了。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阮玥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准备考研到成功考上,这也是个挺磨人的过程,她年底这一次肯定来不及,最早也就参加明年年底的考试。 能有一个同伴一起,也是挺好的事。 对于赵苪知的宽容,阮玥多少有几分意外。 她直接给程筱发了一个好友申请,被通过以后开门见山地说:【我也准备考研呢。你要是不嫌弃,来我们家里住怎么样?我们家有一个房间空着,我刚才也问过我妈了。】 对当年后桌这个冷美人,程筱印象极深。 看见她发出这个邀请,受宠若惊之余又有几分不敢相信,斟酌了半晌,迟疑地问:【太给你们家人添麻烦了吧?】 她的本意是出去合租,落个清静。 因为第三年考研,本身压力已经很大了,整天在家里还讨父母嫌弃,这才国庆第一天,就爆发了一次争吵。 阮玥:【不麻烦。我们家里就我、我妈、还有一个阿姨。我妈平时要上班的,早出晚归基本不在。阿姨也不会整天都在,你要过来的话我们白天可以去图书馆自习室,离我们家挺近,也很清净。】 看见这么一段话,程筱纠结之余难免心动,想了想问她:【租金怎么给你?】 【不用啊,你应该十二月就考试了吧?也就三个月时间,不用那么客气的,就当和我搭个伴学习。】 【我考虑一下,行吗?】 好几分钟后,程筱很纠结地这么说。 阮玥和她念书时关系不算亲密,这个邀请也发的有些突兀,因而见她没一下子答应也不觉得意外,很及时地回复了一句:【好啊,你想好了和我说。】 两点多,三个人一起出了餐厅。 没办法面对她母亲,陆沉也就没提出要将人送到家,和之前一样,用手机帮她叫了辆专车。 等阮玥上车后,他才将一袋子书给放在了座位上,叮咛她:“到家了记得说一声。” “知道了。” 阮玥朝他笑笑,又朝李时煜挥挥手,“那我回了。拜。” 轿车融入午间的车流。 李时煜眼瞅着车子都看不见了,陆沉还站着没动,忍不住将人推了一下,笑说:“好了好了,还看呢。我说沉哥,你这状态像什么你知道不?” 陆沉眼风扫过去。 李时煜哈哈笑,“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小狼狗,你刚才那眼神,活脱脱一只被主人抛下的小狼狗。” “……狗怎么了?” 陆沉从他手里接过装书的袋子,不以为意地想:如果阮玥能一辈子这样,他一直当狗也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基本就是主角解开心结甜蜜,现实虐渣,外加一点婚后小番外。 想早点完结,我争取每天多更点。 今天晚点还有二更,大家可以睡前刷一下。 第60章 二更 回到家以后, 阮玥给陆沉报了个平安,便收到了程筱的微信。 两个人在微信里讨论了一会儿, 程筱便决定十月三号搬来A市, 到了晚上,阮玥将这消息通知了赵苪知。 翌日上午,赵苪知带她去附近的家具商城里买了一张单人床,外加一个衣柜和一套书桌椅。 三号程筱来之前, 工人师傅刚将家具送过来装好,虽然是新的,却因为本来就是库存货,质量也有保证,所以并没有什么味道。 反倒是程筱, 进门后发现一整套家具都没人用过,十分过意不去,一边铺床一边对阮玥说:“真是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 阮玥拎着花架和一盆绿萝进来摆在她桌边, 笑笑说,“反正家具早晚也要买, 你过来住, 还和我有个伴。” 程筱苦笑,“我这都第三年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其实早在她进门后, 阮玥就发现了。 时隔好几年,程筱和她记忆里那个乐观爱笑的女生,已经不太一样了。她头发留长了, 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显得文静许多。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更给整个人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想了想,阮玥有些试探地问:“是你家人让你考吗?” “我爸妈倒没让我考。” 程筱铺好床,直起身说,“大四那会儿我舍友考,我也就跟着考了。没考上,又工作了一段时间。我们学校新闻专业也就一般,我家里也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工作不太理想。我就又不想干了,继续考了第二年。今年第三年,我爸妈意见已经很大了,成天逼我相亲呢。” 阮玥一怔,“你也不大呀。” 程筱语气无奈,“眼看着二十五,也不算小了。况且我前面还有个哥哥没结婚,我爸妈想给他在A市买房,就想把我嫁出去,要点彩礼钱。” 阮玥:“……” 她是独生女,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看着程筱脸色郁闷,连忙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不想那么多了。你还要不要置办点什么东西,家附近有超市,我们去转转?” “嗯,买一下牙刷牙膏什么的。” 程筱将带来的东西规整好,又将要买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半小时后,两个人一起出门去超市。 家里的大件用品都是赵苪知购置,日常所需有阿姨会买,因而阮玥其实不需要什么,程筱在日化区选洗漱用品,她推着个小车,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看。 微信页面有一个好友申请。 她点开,发现是孙婧通过十九班微信群加她。 上学那会儿,就数她和丁楚楚最好,阮玥对她几乎可以用厌恶来形容,本来不想通过,又挺好奇她要干什么,便将人给加上了。 不到两分钟,孙婧发来一句:【你是阮玥吧?】 阮玥:【嗯。】 对她的冷淡,孙婧有所准备,也就没过多寒暄,直接说:【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感觉还是应该给你说一声。】 阮玥:【什么?】 【丁楚楚勾引了你爸,大学那会儿和他在一起两年多,也就她谈恋爱以后,两个人才断了。不过去年她结婚,你爸送了一辆奔驰给她,这些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看着对话框,阮玥好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 见她没再回复,孙婧便有些焦躁了。 身为丁楚楚最好的闺蜜,对她的事,她从来都一清二楚。 只丁楚楚没有明说过,所以她也从未在她面前挑明说自己知道,一般情况下,也就和王娟娜、楚星吐槽几句。 这两年和男朋友发展稳定,又在他面前提了几次。 哪里想到他创业会出现问题,还拿这事跑去敲诈丁楚楚? 丁楚楚人在希腊,都答应了回来和他见面,可这憨憨,以为人家那是推托之词,一天好几个电话过去催,直接将人给气炸了,扬言要报警告他,还一个电话打到她跟前,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过去的事儿,孙婧没一点证据,被骂后怒火中烧,想来想去,索性将这事告诉给阮玥。 那种白莲花,她收拾不了,阮玥她妈还收拾不了吗? 她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觉得烦了,冷哼道:“你怕她个鸟,有本事让她去报警……” 话说到这,他猛地顿了一下,问孙婧:“不过你说的这些事到底真的假的?你那同学她爸,当她爸年龄也够了吧?” “肯定是真的。” 孙婧信誓旦旦,“要不然谁平白无故对你那么好?你是不知道,念书那会儿,她一身衣服几千上万,包包也是,都没有便宜货。哪个资助者对人这么好呀,样样都送名牌?” “还有车。” 孙婧冷哼一声,“她大三那会儿,好像是意外怀了,打电话说要做手术我听见了。我觉得肯定就因为这个,人家才大手笔给她送了辆近百万的车,要不然就她那样的,玩儿两天也腻味了。” “那你害怕个鬼?!” 她男朋友笑,“这件事你别管了。我给她打电话,要是她再嚣张,我就将这事捅到她老公那儿去。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老公不挺有钱么?打听调查以后,还能饶了她?” 孙婧迟疑,“那都是婚前的事儿。” “你忘了婚礼上人家那句话了?就差没直接昭告天下,他找了个清纯处/女。” 孙婧咬唇看着他,许久,忍不住笑起来。 当年她其实和阮玥没仇,就是看不惯她长得漂亮家境好,所以一贯和丁楚楚走得近。 可这好几年过去了,阮玥不声不响的,反倒是丁楚楚,就因为能装可怜装柔弱,利用老男人那点怜香惜玉,一路名牌傍身顺风顺水,这才刚毕业,就山鸡变凤凰完成了阶层跨越。 一个下贱货,以为自己多牛逼呢! 打定主意收拾她,孙婧也就不等阮玥回复了,放下手机,和男朋友这般那般,一通合计。 …… 因为孙婧的话,阮玥好几天心不在焉。 她最开始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爸一表人才、事业有成,偏偏能看上丁美娟那样一个务农半辈子的寡妇。 她戴了厚厚一层滤镜去看丁美娟,勉强地归纳出“柔顺、可怜、善解人意”这些优点。 可如果这个人是丁楚楚,也就没什么想不通的了。 她模样单纯青涩、性子温软乖巧,只怯乎乎地说几句话,再用那双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是个男人都会打心眼里怜惜。 原来她爸从来不是拿她当亲女儿疼,而是当女人疼。 这些事,她妈又知不知道? 时过境迁,阮玥不可能拿这些事去恶心赵苪知,另外又已然和阮承颐划清界限,她强迫自己将这些事抛诸脑后,每天在家,也就和程筱一起,看书复习,渐渐地进入备考的状态。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六号上午,阮玥跟赵苪知一起回宁城,参加市一院前院长的八十寿宴。 老爷子年轻那会儿在医科大任教,对赵苪知有着教育之恩,卸任之后也一贯低调,也就近几年,因为患了阿尔茨海默病,渐渐地不记事,到了这八十高龄,儿孙为表孝道,给办了这寿宴。 十一点多,母女俩便到了举办寿宴的地点——宁城大酒店。 要停进去的车位比较窄,阮玥先一步下车,拎着几个礼盒站路边正等赵苪知,看见了开车路过她眼前的傅知行。 好像许久未见,又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隔着挡风玻璃,那张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路边的自己。 “走吧。” 停好车,赵苪知到了她跟前。 阮玥点点头,跟她一起往酒店里面走。 寿宴没开始,宴会厅却已然热闹起来。 门口两边摆了不少宾客送来的花篮,上面垂挂着一些吉祥的贺词,再往里走,衣香鬓影,济济一堂。 偏里面的座位上,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穿唐装的老人,正说笑。 “这都几十年了,秦老师还是最偏心他。” “就是,我们这几个都没认出来,傅恒这一来,一下子叫出名字。” “这么多年了,我们医学院傅大才子风采不减。” 就在这一片笑闹的恭维声中,赵苪知领着阮玥到了老人面前,弯下腰唤:“秦老师?” 老人笑呵呵地正说话,闻言顿住,偏过头,用浑浊的目光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眼,又笑了,“知知来了呀。” 赵苪知当年也颇得他喜爱,老爷子膝下无女,爱她张扬放纵,曾一度想认作干女儿。 以往各种纠葛,阮玥并不清楚,上中学那会儿却也和赵苪知一起探望过老人几次,见他说话,也抬步上前,笑着唤了一声,“秦爷爷。” “知知呀——” 老爷子看着她,目光变得更迷茫了,唤了一声后,迟疑地拉起她的手,转过头问旁边站着的傅恒,“我们家知知又来找你了,你这想没想好,什么时候娶她呀?” 阮玥被他拉着手,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气氛凝滞了一瞬。 有人连忙笑着打圆场,“秦老师你看你,又糊涂了。这哪是苪知呀,这是人家闺女儿,哈哈。” “知知的闺女?” 老人一脸茫然,想了想,转过头又问傅恒,“你们闺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结婚了都没请我老头子喝一杯喜酒?” “怎么没喝?喝过了您忘了。要是想喝酒,等会儿吃饭我再陪您喝。” 傅恒一手扶住他胳膊,说话间,不着痕迹地让他松开了握着阮玥的那只手,将她从尴尬里解放。 阮玥舒口气,直起身子站到一边,正好看见了梁菲走近,她身后,跟着白衣黑裤的傅知行。 第61章 一更 市一院被人唏嘘多年的三角恋主角尽数到场, 围聚在一起正说话的众人,表情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微妙。 见梁菲过来, 人群竟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 “秦老师?” 梁菲面带微笑, 和周围几人颔首见礼后,到了老爷子跟前,她不像赵苪知先前那般弯下腰,而是直接半蹲下, 两手握住老人的手,笑问,“最近身体怎么样呀?不会又不记得我了吧?” “记得记得,你是小菲。” 老人乐呵呵地看着她,“你来的正好。傅恒和知知正要办婚礼呢, 说请我喝喜酒,你也陪着我喝两杯,以后呀, 就别掺和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了昂,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 我们别都瞅着一个嘛。” “……” 见他越说越混乱, 周围一众人都露出了复杂难言的表情。 梁菲面色倒没变,笑吟吟地看着他, “看, 又记错了吧,和傅恒结婚的是我,可不是苪知, 您瞧——” 她抬手将傅知行扯到旁边,朝老爷子道:“这我们儿子,都二十好几了,在京市读研究生呢。” “你和傅恒的儿子?” 老爷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呢喃了一声,又仰起头,迷糊又认真地打量傅知行。 后者微笑了一下,“秦爷爷。” “傅恒呀——” 老爷子猛地拉住他的手,“婚姻可是人生大事,你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再决定娶谁啊。年轻人最怕感情用事,有些人你要错过了,那这辈子后悔莫及的,知道不知道?!” 突然被甩开手,梁菲的脸色瞬间僵住。 “爸!” 就在这时,做主举办寿宴的秦家长子过来了。 他年过半百,也是宁城商圈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一来,一众人自然将话题扯开。 寒暄了片刻后,老爷子被儿孙扶到旁边去喂药。 傅知行刚才猝不及防地被捏住手,眼下老爷子被人扶走,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就被放开了。 可那一句“有些人你要错过了,那这辈子后悔莫及的”却足有千斤重,猛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抬眸望向阮玥。 刚才被人群冲撞了一下,阮玥下意识地低头,整理自己的假发。 傅知行看过去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正抬起两只手拨弄头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剪了短发,还染了比自然发色浅一些的棕色,一张脸被衬得极白,小巧且精致。 许是察觉到他目光,慢慢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傅知行抿了一下唇,露出了一个仿佛在笑,偏偏又让人觉得无奈而苦涩的表情。 阮玥朝他笑了一下,没有走近,也没有说话。 经过刚才那一遭,有些事她要还没看清楚,那就相当于白痴了。 事已至此,无论她曾经对傅知行是什么感情,又或者傅知行对她有没有情愫,都该随风而去。 她抬步走去赵苪知边上,正好看到,梁菲挽上了傅恒的手臂。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素来以温和得体著称的傅教授,冷着脸低下头,沉默而坚决地,将梁菲的手推出了自己的臂弯。 两个人已经协议离婚了,可因为并未过多声张,所以在场的,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和赵苪知之外,几乎全都不知道。 宴会厅里一大半的人都来自宁城市一院,周围就站了好些正寒暄说笑,看见这一幕,齐齐怔住,面面相觑。 片刻后,有那和梁菲关系不错的,笑着开口道:“怎么了这是?今天也没一起过来?吵架呢?” “没——” “已经离婚了。” 梁菲想要粉饰太平的心愿,在这一句冰冷得几乎不含任何情绪的陈述句之前,破碎成渣。 周围一众人,更跟傻了似的。 还是先前那一位,目瞪口呆之后古怪地笑着说:“什么呀,傅恒你这玩笑不好笑啊,老夫老妻多少年了,孩子还在呢。” 其实他瞬间就能想清楚,傅恒从不开玩笑。 可毕竟是他们夫妻多年的朋友,这种场合,顾虑到大局,还是第一时间打圆场,就想傅恒顺着台阶下。 偏偏傅恒又来一句,“没开玩笑。” 他无视妻子的脸面,甚至无视儿子的心情。 这话再出口,众人便看到刚刚才进来的傅知行,面无表情,转身大步地往宴会厅外面走了。 有一个一院的女医生看不过眼,没好气地开口问:“傅恒你什么意思?哦,提到赵苪知就万事皆可,说起梁菲就急着撇清关系,离婚了难道还想重头再来,你别忘了,赵苪知当年可是害小菲流过孩子!” “我没有。” “她没有!” 一模一样的两句话,第一句来自赵苪知,第二句来自傅恒。 梁菲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傅恒的脸,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怕的,她唇角抖动半天,愣是说不出话来。 一片安静中,她听傅恒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身为前夫,有件事我也需要代替梁菲道个歉。” 他看了眼赵苪知,“当年我们第一个孩子,因为梁菲身体原因先天发育不良,本预备流掉。是她一念之差,怀疑我对苪知有割舍不了的感情,所以演了一出闹剧来博取同情,这么多年,大家同在一院共事,因为这件事或多或少都对苪知留有偏见……归根究底,是我的责任。” “抱歉。” 他看着赵苪知说。 四周一片寂静,赵苪知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什么东西。 “妈。” 阮玥连忙到了她旁边。 她已经猜到自己母亲和傅恒有些纠葛过往,却从未想过,真相竟如此触目惊心。 她妈在一院上班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承受那些污蔑的? 二十多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些人,类似的宴会,赵苪知被千夫所指,满大厅的人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在当时上前,扶住她因震怒恐慌而摇摇欲坠的身体。 二十多年后,她有了女儿。 偏头看向阮玥,赵苪知眼眶里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像泪,又像笑意,可到最后,她只是很平静地对阮玥说:“没事。” 她尚算镇静,周围其他人却瞬间吵嚷起来。 “天呐,有这么污蔑人的?” “难怪傅恒要离婚了,谁和这么一个毒妇生活在一起,那也受不了吧?” “自己孩子都能拿来设计,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怜苪知了。当年追人追的轰轰烈烈,被她突然插一脚,还白白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要是我得气疯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声,吵得赵苪知头疼。 她懒得去看傅恒的脸色,也懒得去管梁菲接下来要如何自处,正想跟阮玥去一旁找位子坐下,却突然感觉到身侧一阵风冲了过去。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 伴随着一声暴喝,傅恒衬衫的衣领被人整个儿攥住,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一记重拳,将他直接掀翻在地。 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傅恒倒在地上,略抬手,触到了一片温热。 鼻端鲜红的血涔涔涌出,他看着近在咫尺,还预备再出拳的男人,扯唇笑着道:“好久不见。” 燕殊宁还预备挥出的第二拳就那么生生停住,他脸色冷硬,将拳头攥得咯吱响,最终,一脸嫌恶地将人推开,径自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打人而歪斜的衬衫袖口。 多少年都在部队里,周围一众医生,没几个认识他,看见他大步而来出拳揍人那一下便觉得恐怖,这会儿他直起身站定,一群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些许,心有余悸地将人打量。 男人正值壮年,身材极好,一米九的身形,威严凶悍的气势,过来参加宴会,只穿了黑色衬衫和长裤,健硕而紧绷的肌肉将衣服撑得笔挺有型,他站在那,也是笔挺如一杆枪,身上有一股子枪林弹雨里磨砺多年才能形成的锋锐又刚硬的气质。 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小觑…… “燕叔叔。” 阮玥几乎是惊喜地叫了一声。 那个梦醒来后,她没记住燕殊宁的名字。 也挺疑惑,自己为什么对先前一个在阮承颐公司20周年庆典上喝醉闹事的人印象那么深,以至于让他担负了母亲后来的幸福。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出院后和赵苪知一起去花市买花,甚至特地问起她,“小时候送狗吓哭我的那个叔叔,姓什么呀?” 燕殊宁小时候送过狗的事,前些年赵苪知无意中提过。 听她又问起,自然就告诉她了。 而她这一瞬惊喜的呼喊,也一下子取悦了燕殊宁,他走上前,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揉弄了一下,笑问:“你还知道我?” 阮玥点头笑,“恩恩,妈妈说起过。” 旁边的赵苪知一脸懵,“我什么时候说起了?” 阮玥提醒她,“就你之前说起过,小时候有一个叔叔送的狗体型太大,把我吓得哭了几天,前两天去买花我还问起你了呢,你说姓燕。” 所以,为什么你能认出他? 赵苪知拧眉,好半天,脑海里疑问号还在转圈。 …… 燕家近三辈都无人从医,可秦老爷子在宁城医界鼎鼎有名,认识不少显贵,燕家老爷子便和他交情颇深。听闻秦家长子给举办寿宴,便让刚转业回来的燕殊宁走这么一遭。 燕殊宁上一次见赵苪知,是在两年前。 政府大院里,他傍晚跑步,透过掩映的树枝,看到赵苪知冲傅恒发火,后者先是一脸沉默地听着,见她情绪更激动,突然伸手将人拥入怀里。 那种糟心的感觉难以形容。 他也不知道傅恒离婚,弄不明白情况,又没有任何立场介入这两人中间,更不想当什么莫名其妙的道德卫士,因而索性当没看见,回家后拒绝了老太太让转业的提议,又回了部队。 哪曾想,这次回来后带老太太去A市军医大保养身体,无意中听一个相熟的医生说起赵苪知,也就才知道她这两年一直在傅恒的帮助下治疗抑郁症。这病麻烦,本来成效也不明显,岂料又遇上女儿出事,她大悲大喜地经历了一遭,反而让症状一下子减轻了。 燕殊宁垂眸,目光深沉地将她打量了一通,好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吐出一句:“老了。” 赵苪知脸上的笑容凝固。 旁边的阮玥一脸怔忪。 ??? 她印象里,再没有人比燕叔叔会聊天,也没人比他更懂如何让母亲开心,难道,梦都是反的吗? 她这么想着,就听她母亲不咸不淡地说:“你倒是越活越年轻。就这劲头,说是三十多恐怕也有人信。” 燕殊宁笑起来,“三十四十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还没结婚? 听到这儿,阮玥便觉得自己该回避了。 她看向赵苪知,“妈,你和燕叔叔先聊天吧,我出去透透气。” “马上要吃饭了你去哪儿?” “你帮我占个位子,很快就回来了。” 话落,阮玥便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就在一楼,临开席,门里门外人员络绎不绝,她看着烦,索性一路出门,到了外面。 停车场深处,似乎有一对男女正在争执。 她目光被吸引,好奇望过去的时候,看见傅知行。 他白衣黑裤,一手插裤兜,侧身站在台阶下面,目光也不晓得落在哪儿,冷冷淡淡又厌世的样子,微低着头抽烟。 许是察觉到她目光,弹烟灰的时候,偏头睨过来。 阮玥心情复杂,在原地踟蹰了几秒,走下台阶到他跟前,跟他并排站了一会儿,小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傅知行点了一下头。 顿了下,他将烟头摁熄丢进旁边垃圾筒,告诉她,“高三有一次,听见他们说话了。” 阮玥“哦”了一声,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考虑半天才道:“先前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表现特别好。” 傅知行勾唇,不以为意地笑着。 提前知悉了这样的秘密。 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阮玥只觉得他变化大,却也没有什么立场能去干涉他这样的变化,静了半晌,只得状若随意地笑着说:“你都开始抽烟了呀?主持人要保护好嗓子,以后还是少抽点吧。” “阮玥。” 傅知行突然唤她。 阮玥“嗯”了声,抬眸对上他眼睛。 他倾身下来,抬起的一只手落在她左肩,另一只手,轻轻地拢住她后颈,目光凝视她片刻,喉结滚了下,低声说:“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我知道。” 阮玥抬了一下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点点头笑着说,“我不会因为他们的事情就和你当陌生人的。我们……永远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时间不确定,大家可以睡前刷一下,明早起来看也行。 感谢~ 第62章 二更 朋友? 这两个字, 一下子让傅知行怔忪住。 好半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搭在阮玥肩头的那只手收回。他看着她, 正考虑说点什么话来缓解这僵持而沉闷的气氛,身后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女人尖叫:“傅恒——” 那声音,是他妈。 阮玥被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也一下子看清了。 原本在停车场深处争执的那一对男女, 就是傅恒和梁菲。 两个人大抵说完了话,傅恒走了出来,梁菲却不依不饶地追上他,喊出那一声后,她脚下踉跄了一下, 整个人栽倒在地。 偏偏—— 两只手还紧紧地扯着傅恒的袖口。 期许落空,傅知行也无法对这颇具冲击力的一幕视若无睹,撇下阮玥, 他飞快地走了过去,将满脸泪痕的梁菲扶住。 人前恩爱了二十多年的夫妻, 撕破脸以后再相处, 气氛堪称恐怖。 傅恒虽然脸上带伤,却勉强地维持着冷静和风度, 反而是梁菲, 刚才在宴会上里子面子丢光,这会儿也没什么可忌讳的,当着儿子的面, 声嘶力竭地大声质问:“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傅恒,你这是将我往绝路上逼啊,别说一院,这偌大的宁城,以后还有我立足之地吗?!” 她是人美心善的一院护士长,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偶像是南丁格尔,她崇尚奉献,她温柔亲和…… 可傅恒多狠啊,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将她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名声付诸一炬,让她成为不择手段的毒妇。 “我会犯错,还不是因为爱你?” 她眼泪鼻涕一起流,声音凄楚又绝望,“如果不是因为你若即若离,不是你爸妈整天唉声叹气,不是医院里那些人明里暗里说我横刀夺爱,我有必要这样做吗?!” 一字一句,却无法让男人有丝毫动容。 傅恒低头,用力掰开她扯着自己袖口的两只手,脸色冷漠地道:“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便是被你这么一个人爱上。” 话落,他径直抬步走了。 梁菲双手砸落在地,失声痛哭。 “妈。” 傅知行扶着她胳膊,试图将她拉起来。 梁菲猛地扭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急声问:“你也觉得我狠毒吗?啊,你喜欢阮玥是不是?都是我的错吗?知行你说,难道你们父子俩这痛苦都是我造成的吗?” 傅知行抿着唇,冷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说话啊!” 梁菲怒吼,却仍旧得不到回复。 最终,她哭累了喊累了,被傅知行一把从地上扯起来,扶到车边,塞进了车里。 …… 一家三口的闹剧,阮玥没看完。 傅恒进了宴会厅以后,她便也跟了进去。 吃饭的时候,她坐在赵苪知边上,一抬眸就能看到邻桌端坐着的傅恒。在她印象里,这个伯伯一向是温和沉稳的,可是今天,透过他不显波澜的脸色,她似乎窥到了他几十年平静面容下,克制压抑的汹涌情绪。 得有多恨,能让一个男人在这种场合下,撕开相处了几十年的妻子的伪面,他如何不明白,这个举动,等于将他自己的脸面也一起撕了下来,放在地上踢踩践踏。 傅知行提前走了,梁菲也已经离开,也就只有他,还能面色如常地回来,应对这全场诸人的打量端详,应对这满室狼藉。 真是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男人…… 阮玥看着他,甚至不晓得是该感到敬佩,还是悲哀,抑或是畏惧,她这个年龄,实在很难看懂他。 宴会上一直胡思乱想,阮玥几乎没怎么吃。下午两点多,她和赵苪知辞别了秦老爷子,返回A市。 李阿姨和程筱这一天都在家,上午搞完卫生就没什么事了,李阿姨专程去了最近的水产市场,下午煮了海鲜粥,又将买回来的一袋子螃蟹给洗净清蒸了,将一众人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阮玥跟程筱一起,绕着小区溜达了一会儿。 考研是个长期工程,脑力体力都得跟上。程筱先前总结了一套作息时间表,晚饭后还得学习三小时巩固成果。阮玥今年不考,时间相对而言还挺充足,本来大病初愈也容易觉得累,所以暂时没给晚上安排任务。 两个人跑完步,她回去冲了一个澡,便躺上床,戴着耳机听了会儿电子书,不知不觉地,时间便到了十点半。 出院以后,她基本上都会在十一点入睡。 十点半到十一点这半个小时,会用来和陆沉聊微信,或者打电话。 同居的一年里,她和陆沉其实话很少。晚上到家以后,经常是两个人各自抱着手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么期待,每天和他的这一会儿相处。 拉开床头柜抽屉将耳机塞了进去,阮玥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发微信问他:【还没闲吗?】 陆沉四号下午去了俱乐部,这两天有带队去山里漂流露营的任务,因为山上信号不太好他要操的心又多,白天里两个人基本没联系。 阮玥一句话发出去,等了能有两分钟,看到了对话框里出现的几张图片。 应该是用手机拍的,画质和光线都不是特别清晰,可拍的什么,阮玥还是一眼能辨识出的。 总共五张照片,都是山顶的星空。 陆沉问她:【能看清吗?】 不等她回答,又说:【晚上在翠屏山顶,能看到星星,还挺多。】 【能看清,好漂亮。】 阮玥将几张图一一看完,心情都变得安宁了一些,对他说:【你们这工作其实还挺好的,我感觉都好几年没看到过星星了。】 以前在宁城,经开区风景优美,人少,夏天的晚上,她躺在顶楼的露台上,还经常能看到星星。可后来到了A市,城市上空总是灰蒙蒙一片,别说星星了,鸟儿都没几只。 【有点想你。】 陆沉突然说。 在俱乐部上班的这一年多,他凭借得天独厚的外形条件,在学员里一直非常受欢迎。尤其异性缘火爆。提成拿得多,领导挺看重,也喜欢安排他带队。 有时候一进山,会有好几天。 不是没有那种性格开放的女生主动暗示要这么那么,可他从未动过念头,越是夜深人静,越容易去想阮玥。 以往想到她,多少有些心痛,甚至觉得自己低贱。 他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在终于忙完之后,坐在山顶看到美丽的星星,能顺手拍照,和她在微信里讨论。 【之前看你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女学员挺多,还有好几个都很漂亮身材好。整天被美女包围着应该乐不思蜀了,还有时间想我?】 对话框里跳出的一段话,将他给逗笑了。 陆沉索性讲语音:【怎么你这语气里,一股子酸味?】 【哪有?】 简单的两个字,勾得他心痒难耐,想了想,问她:【是不是到房间了?方便讲语音吗?】 【不方便。】 【可是如果你求我,我就考虑一下。】 陆沉低头,对着手机低声讲:【阮玥小仙女,求求了,赏脸语音一个。】 阮玥直接发了语音过来,刚一接通,便很嫌弃地说:“你好肉麻。” 陆沉笑,“不是你让我求你的?” “那我没让你用这种语气。” “哪种语气?” “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什么时候不可怜?” 陆沉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低沉而磁性的嗓音里,有一股子情真意切的可怜劲儿,“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有二十三个半小时比这还可怜,每天就等这半小时的临幸续命呢。” “噗——” 阮玥抱着个手机,蜷在床上笑成一团。 她这样的笑声,在近一段时间已然越来越多了。 陆沉每次听见,却仍旧会有一种做梦一般的错觉。 他几乎是有些贪婪地将手机附在耳边,等阮玥笑够了,才声音温柔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不相信?” 阮玥一本正经:“婚恋专家说,如果你男朋友突然一反常态地大献殷勤,那一定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老实交代,你干嘛了?” “……真的怀疑我?” 顿了一两秒,陆沉不答反问。 感觉到他陡然认真起来,阮玥怔了一下。 说怀疑,其实谈不上。 陆沉对她的感情,她心里多少有几分把握,可要说真的百分百相信,好像也有点自欺欺人。 在她的感觉里,陆沉应该是恋爱史挺丰富的那种男生。 莫名其妙地,阮玥沉默了。 刚才只是调侃他。 因为能感觉到陆沉因为她妈的否定这一段时间不够自信,在两个人的相处里,她便试图转换状态,做主动调节气氛的那一个。 可这一会儿,听见他骤然认真的问话,她忍不住联想到更多,很突兀地感觉到—— 她心里酸酸涨涨的,冒着气泡。 她甚至忍不住想问一下他的感情史。 “我对别人硬不起来。” 手机那头,陆沉突然说。 阮玥:“……” 足有好几秒,她才领会来这一句话的含义。 脸色瞬间爆红,斥道:“你够了啊。” 陆沉却很认真地笑了一下,“真的。以前念书那会儿,好像也没开窍,不觉得女生有什么吸引人的,看别人谈恋爱也觉得闹心。也就遇到你以后,我才开始有冲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3章 一更 63: 握着手机, 阮玥的手心出汗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胸腔一颗心也突然很欢快地跳了起来, 扑通扑通,好像小鹿乱撞。 陆沉的语气认真又温柔。 可那些话,直白又下/流。 她听得脸红心跳,却偏偏好像魔怔了一般, 沉浸入由他营造出的缠绵气氛里,难以自拔。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吗? 让人痴让人傻,一会儿心酸难受,一会儿欢欣鼓舞。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 她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地动荡着,难以安生。 她感觉陆沉的声音好好听。 因为傅知行从小学播音主持, 她和他常年待一起,对男生讲话的声音, 经常都会不自觉地评判、挑剔。 可这一会儿工夫, 听着陆沉讲话,她耳根子都软了。 讲完了, 听不到她的动静, 陆沉罕见地有几分不好意思,停顿了下,用一种仿若撒娇的语气诱/哄:“我最大的秘密就这么告诉你了, 你说你是不是……嗯,有义务为我的后半生幸(性)福负一下责任?” 一语双关的话,阮玥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流氓?” 还这么理直气壮! 听着她的语气,陆沉也笑了。 两个人这一通语音超时了,从十点半一直到十一点半,整整一个小时,就絮絮叨叨地讲一些没营养的闲话,偏偏阮玥还一点都没觉得时间流逝,最后是陆沉说手机要没电了,她才意犹未尽地道了晚安。 翌日是国庆假最后一天,十月七日。 赵苪知难得地睡了个懒觉,快九点醒来洗漱好走出主卧,很意外地听到,公卫里女儿在哼诗。 轻轻地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轻轻地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湖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她声音柔软而轻快,一字一句地,竟哼完了差不多整篇《再别康桥》,多少年了,赵苪知都没遇到过她这样的“非正常状态”,她若有所思地在门外站了半晌,自门缝里打量了一眼。 阮玥穿着米色的长衬衫、牛仔裤,顶着一个圆溜溜的光头,站在盥洗台前,低着头,正拿梳子打理她的假发。 说实在的,画面滑稽又好笑…… 饶是一贯冷淡板正如赵苪知,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打扰阮玥,她走到客厅问李艳:“大清早的,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李艳也笑,“一进去就这样了,我读书不多,也不知道念的什么,反正还怪好听的。” 话落,她放下手里浇花的喷壶,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她同学起得早,已经跟我吃过了。看你和玥儿都睡着,我也就没打扰你们。早上蒸的雪菜包,熬了点红枣薏米粥,我现在给你们盛?” “行。” 赵苪知点点头。 等阮玥再出来,她已经开始用饭了。 抬眸看了阮玥一眼,便道:“先吃饭吧,别让胃饿那么久。” 阮玥“哦”一声,坐到餐桌边,刚要吃饭,听见她问:“是有什么事么?开心到背诗。” “啊——” 阮玥怔了一下,又“哦”一声,低下头,状若随意地笑着解释,“也没有,就昨晚睡觉前听电子书了。随机播放里有好几首徐志摩的诗,早上起来一直在脑海里转呢。” 她这样解释,赵苪知也就没追根究底。 阮玥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吃饭还觉得心虚,她将手机拿出来,浏览了一下微信朋友圈。 七个小时前,陆沉发了一条朋友圈。 三张星空照片,配着一句话:【以后带你看星星。】 底下已经有几十个赞,外加十多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当先一人便是李时煜:【半夜两点,啧啧啧,沉哥这是孤枕难眠的节奏啊,想谁呢?】 尔后十九班几个男生—— 【单身狗有点酸。】 【沉哥这土味浪漫,哈哈。】 【别以后呀,现在安排上。】 【按这发展节奏,明年是不是要随份子了?】 一群调侃的,陆沉回了前面几个,后面的暂时还没回。 阮玥和他,其实都不是那种爱发朋友圈的人。 也就偶尔公司有个什么宣传活动,被要求不得不发,才会象征性地完成一下任务。 可这天早上,阮玥某些情绪不太能收的住,迟疑再三,点完赞后评论了一条:【好呀。】 这是她第一次评论陆沉的朋友圈,简单的两个字,怎么看却都有一股子宣示主权的意味。客卧里正学习的程筱都意外了,发了条微信问她:【你真的喜欢陆沉呀?】 阮玥回:【你没看书吗?】 程筱:【休息中,正预备做眼保健操。】 看见这话,阮玥便直接到了客卧。 程筱一边按揉眼睛,一边压低声音问她:“你们俩的事,你家里知道吗?我感觉你妈这人还挺严肃的,应该不喜欢他那种吧?” “嘘——” 阮玥连忙竖起食指,小声回,“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程筱笑:“你喜欢他什么呀?” 喜欢什么? 这问题,阮玥当真还没怎么深想过。 只醒来以后心里遗憾和惆怅太重,让她觉得不能就这么结束,而这两天下来,她觉得陆沉哪哪都挺好的。 也没等她回答,外面传来敲门声。 阮玥便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阵花香扑鼻。 燕殊宁左手拎着几个礼盒,右手拢着两大束鲜花,看见她便笑起来,将两束花递过去,“找个瓶子插一下。” 阮玥连忙接了花,又觉得裤腿一重。 “大白。” 燕殊宁连忙唤。 阮玥这才发现,他身后跟了一条体型很大的哈士奇,憨头憨脑的,一来就咬着她裤腿玩儿。 两个人进了屋,赵苪知已经闻声出来了。 燕殊宁买了一束白百合,一束红玫瑰,阮玥抱着找花瓶,便听他朝赵苪知道:“国庆前就知道了玥儿做手术住院的事,昨天在酒店里人多口杂的,也就没多问。看样子是恢复的还挺好。” “在医院住了近两月,不要紧了。” 赵苪知看着李艳拿到一旁去的水果和营养品,笑得有些无奈,“你这刚转业回来,有够忙得吧?还特地跑着一趟,不嫌麻烦。” “哪里麻烦了?” 燕殊宁揉弄着蹲在一旁大狗的头,笑得云淡风轻,“从楼上到楼下,也就几步路的事。” 楼上楼下? 赵苪知一愣,“你住这楼上?” “对啊。” 燕殊宁扬眉,笑着问,“宋亮没跟你提?我这一直在部队里,就那点工资,全交给他帮着打点了。这次回来的仓促,住房也没第一时间安排好,索性就听了他的,将楼上收拾了下,先住着。” 赵苪知:“……” 抬眸看了眼阮玥刚插到花瓶里的红玫瑰,她心里竟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太能相信、很荒诞的猜测。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傅恒发了条微信说:【赵老十一号上午坐诊三小时,你安排一下时间,带孩子过来复查。】 【好的,麻烦了。】 回了微信,再看向正喝茶的燕殊宁,赵苪知将那点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诸脑后,又问他,“吃过饭了没?” “早饭肯定是吃了,中午还没着落。” 燕殊宁这话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着显示的陌生来电,他沉吟了几秒,拿着手机站起身,朝赵苪知笑笑,“我接个电话。” 话落,他便抬步到了阳台上。 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是燕厅吗?” 手机那头,男人声音试探地问了一句,耳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忙笑起来,说,“我是你阮哥。前几年公司办二十周年庆,你来过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哈哈。” “哦,何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听说你转业回来,想着先前那一次实在招待不周,有时间的话,哥请你吃个饭?” 燕殊宁笑了一下,“吃饭就不必了,您大老板日理万机,我这要是耽误了您发财,也不合适。” “诶——” 通话被挂断,阮承颐握着手机的脸色扭曲了一瞬。 旁边的郑云开小心观察了半晌,犹豫着开口问:“阮总,那我们这……” 阮承颐吐出口浊气,“妈的。” 和赵苪知离婚后不久,他老丈人就从一线上退了下来,他在宁城根基已稳,发展形势大好,也基本上没受这两件事的影响。 可这几天想趁着放假去走动一下人际关系,邪了门了,哪哪儿都碰壁。 最后还是一个以往关系不错的领导透了口风,说是他得罪了燕家,以后在宁城的日子,怕是难了。 他也是大费周折,才弄到了燕殊宁的号码,一听语气就知道,这人家就专门等着他呢。 垂眸看向郑云开,阮承颐一脸烦躁,“好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哪儿也不用去了,让我清静一下。” 话说完,他将手机扔到茶几上,靠坐进沙发里。 其实哪还有什么清静?! 只想到几年前庆典上挨的那一拳,他便能清楚,这人要整他的决心有多深。要说他单枪匹马那也还好,刚转业回来在省里当个副厅,站稳脚跟还得几年,可偏偏,人家上面还有一个兄长。 他兄长这几年势头正猛,俨然是下一届领导班子里的核心人物。 这种情况下,谁敢惹他? 人家都不用将和他之间的那点嫌隙拿出来宣扬,多得是人上赶着巴结,和他撇清关系,还恨不得踩他一脚前去邀功! 只想到这,阮承颐拿烟的手都不太稳当了。 人脉对这一行有多重要,他打拼几十年,焉能不懂?他似乎已经看到,公司岌岌可危的未来。 至于燕殊宁…… 压根没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踩死阮承颐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他也没想着拿这点功劳在赵苪知跟前讨什么好处,挂断电话后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他便主动提出,请这一家人去外面吃个便饭。 最幸福的就是程筱。 考研好几年,也就住到阮玥家以后的这几天,日子美到冒泡。 一众人吃完饭,她和阮玥去附近图书馆看了会儿书,再回来又有晚饭等着了。晚饭后,便是例行运动时间。 她绕着小区长跑,阮玥没跑,远远地落在她后面,散步消食。 走过一片竹林时,里面传来口哨声。 阮玥迟疑了一下,转头看过去,一下子笑了。 陆沉一身黑衣,站在路灯笼罩下的青竹边,看见她笑,凌厉眉眼被柔情软化,随即张开了双臂。 阮玥跑过去,投入他怀中,嗅了一下他身上的气息,仰着脸问:“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 陆沉低头,一个吻落在她额头,声音宠溺含笑,“要是提前说了,你能这么开心?” 第64章 二更 阮玥的情绪, 几乎写在脸上。 听见他这么说,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沉一手揽在她背上, 将人轻轻地拥着, 心脏被填满的感觉让他低低喟叹了一声,尔后问:“想不想我?” 阮玥没说话,圈着他腰身的两只手却紧了紧。 陆沉又道:“昨晚我都没睡好。” 破天荒地和阮玥打了那么长时间的语音,挂断电话后, 他心情处于一种持续亢奋的状态,以至于失眠了。 想到他凌晨两点发的那一条朋友圈,阮玥轻声道:“谁让你半夜了还一直玩手机。” 陆沉又笑起来。 揽着她的力道加重,有一股子狠劲儿。 好像要将她嵌入身体里去。 阮玥脊背被他勒得有点不舒服,却也没吭声, 竹林旁的小路上有人走过的时候,她被陆沉拉到了婆娑竹影间。 天色暗下来,这一片翠竹林又茂盛, 晚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沉一手拢着她腰, 一手捏着她下颌, 将她脸颊轻轻抬起,他低下头, 喉结滑动了下, 咬住她唇。 起先带着试探,咬了下又放开,啄她唇角。 待察觉她并不算抗拒, 力道便重了些,沉默又缠绵。 阮玥微闭着眼,一张脸被林间斑驳的灯光映得迷幻而绮丽,柔顺的姿态,让陆沉眸色渐深,他没敢将这个吻持续多久,很快又停下,将一张脸埋入阮玥颈窝,平复着呼吸。 阮玥也有些呼吸不稳。 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 她拥抱着陆沉,目光越过他肩头,打量着已然挺熟悉的小区。 近处的鹅卵石小道上,不时有人走过,衣摆拂过冬青树,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广场上亮如白昼,很热闹,有小孩踩着滑板车穿梭,也有老人在健身器械上锻炼;更远一些,林立的高楼耸入深灰色夜幕,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甚至越过钢筋铁塔,窜入她耳朵…… 她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 以往很多次,傍晚穿过人潮和车流,都觉得烦扰。 可这一刻,拥抱着眼前修长且强健的男生躯体,感觉着他的心跳和温度,心里升起的层层暖意,让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去爱这一切。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惊动。 阮玥低下头,自裤兜里掏出手机,发现是程筱打来了电话。 “喂。” 从陆沉怀里退出,她应答的声音略有些哑。 程筱那边顿了一秒,问她:“你怎么跑着跑着没影了?我绕了小区老半天,也没找见你。” “你在哪儿呢?” 阮玥问她。 “就竹林这边……诶——我好像看见你了。” 程筱挂了电话。 阮玥将手机揣进裤兜,仰头盯了陆沉一眼。 两个人近在咫尺,程筱在电话里说什么,陆沉全都听见了,被她这么盯一下,唇角染了点笑意,捏捏她脸,“没事儿,又不是不认识。” 两个人出了竹林。 程筱立在小路岔口,抬眸看见陆沉,还有点局促,迟疑地笑着问:“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我们说几句话而已。” 阮玥忙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惹得陆沉一笑,他朝程筱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话,一手搭在阮玥肩上,送她们俩回家。 不想当电灯泡,程筱很识趣地走在前面。 阮玥和陆沉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快走到单元楼外面,阮玥住了步子。 陆沉叹口气,拍拍她肩,叮咛说:“晚上就别看书了,洗漱完早点睡,知道不?” 阮玥“哦”一声,“你回宿舍?” “嗯,坐地铁过去,很快就到了。” 话说到这,两个人就要分开了。 阮玥目送他出了小区侧门,抬步往单元楼里走。 走上台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男生高挑的背影正好融入过斑马线的人流,挺拔又醒目。 “还看呢?” 旁边,抵着门的程筱戏谑地笑了一下。 阮玥低头,“就感觉挺过意不去的,他大老远跑来,也没待多久。” “人也抱了,嘴也亲了,完全不虚此行吧?” “……” 阮玥被这话噎得一怔,好半晌,抑郁地推了她一把,快步进屋了。 程筱去房间看书,她再没什么事,在房间里刷了会儿手机,便拿着浴巾去公卫洗澡。 站在盥洗台前才发现,她脖子上多了条项链。 很细的铂金链子,底端垂着一颗镂空的星星坠子,星星的五个角各嵌了一粒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光芒,精致又美丽。 陆沉给她戴的?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长假最后一天,地铁上拥堵异常。 回到宿舍后,陆沉便脱了上衣,去洗手间里冲澡。 等他再出来,便听拿着哑铃在阳台上健身的一个舍友讲:“茶几上你手机吧?响了好几次。” 陆沉“哦”一声,将毛巾缠上手腕,走过去看。 【你什么时候给我戴的项链?】 【还没到吗?】 【是不是今天地铁上很堵?】 都是阮玥发的。 他只穿了条大短裤,上身水迹未干,拿着手机,一边往房里走一边回复:【到了,刚在冲澡。喜欢吗?】 【嗯,谢谢。】 陆沉看了眼时间,又问:【睡下了?】 【刚躺进被窝。】 就这么一句,莫名地让人惆怅起来。 想到不久前还在怀里的温香软玉,陆沉低叹了一声,和她用手机聊着天,目光不时地投向床头放着的两本书。 他发微信问李时煜:【之前你说的包过班,什么时候能报名?】 【你要报吗?】 李时煜秒回,【我和我爸妈商量了一下,准备也报一个。虽然说包过也不是百分百就能过,可要是真没考上,明年还能再上一年。人家毕竟专业做这个,比我们自己学效果好得多。】 【多少钱?】 【两万多的样子吧,不知道今年什么价,我问问。】 【行,明天电话说。】 和李时煜在微信里聊了几句,陆沉看着时间挺晚了,便催阮玥早点睡。等她那头没再发什么新消息,他将手机放下,关了房间门,倚在床头开始看书。 明年考公的事,他没跟阮玥说,阮玥自然不知道。只以为他带队回来太累,所以这一晚也没聊很久,十一点左右,她便睡了。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 十一号上午,赵苪知休假半天,领着她去了军医大。 看诊拍片都有傅恒亲自领着,阮玥这复诊过程极为顺畅,没等到下班,便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 她走在前面。 赵苪知和傅恒落在后面,声音低低地说着话。 阮玥也没听两人说什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赵苪知和傅恒告别,她也跟着笑了一下,道:“伯伯再见。” “回去了还是多休息,少用脑,饮食清淡一些。” 目光落在她身上,傅恒叮咛道。 阮玥点点头,“知道了。” 尔后,她便跟赵苪知一起乘扶梯下楼。 两个人下了一层,走到拐角处,阮玥鬼使神差地又抬眸望了一眼,透过玻璃围栏,她发现傅恒还在刚才那个地方,目送她们离开。 莫名地,她心头有些涩涩的滋味。 长舒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母女俩到了地下车库。 一起往车子跟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怒不可遏的“贱人!”伴随着男人响亮的巴掌声。 “陈浩你听我讲!” 紧跟着响起的女声,莫名地有些耳熟。 阮玥下意识驻足,循声望去,发现就在距离三个车位的不远处,一个方柱边,有对男女在拉扯。 那女的……好像是丁楚楚? 也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吵架的两人也看见她了。 许是觉得脸上无光,男人一把甩开丁楚楚,抬步要去拉车门。 在这种地方看见阮玥母女,丁楚楚有一瞬的呆愣,抬眸看见男人开车要走,又连忙追上去,扯住他袖子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过来就是做一个单纯的妇科检查,你不是说想要宝宝吗?啊,陈浩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就是为了备孕,所以才来医院的。” “备你妈!” 男人已经坐上车,闻言怒气更胜,一条腿从半开的车门伸出,抬脚便狠狠一踹,将她撂倒在地。 一手捂着小腹,丁楚楚满脸的惊愕,不敢置信。 无辜的表情让男人险些气炸,他抬手,重重一掌拍在方向盘上,低咒一声后又下了车,半蹲下身,一手扯住丁楚楚的领口,一字一顿道:“你觉得我要是没证据,会跟你将这事摊开了说?丁楚楚,你是不是以为我特傻?我他妈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上你这么个白莲花!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女人我见的多了,像你这么让人倒胃口的,还真是头一个!” “不是,陈浩你相信我,我真没和其他男人过。” 男人气笑了,“行,你不承认是吧?很好,很好!” 他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另一只手大力拉开后排车门,气急败坏地将丁楚楚塞了进去,咬牙切齿道,“我们现在就去宁城,行不行?当着阮承颐的面,我他妈倒要问一句,玩我女人的感觉爽不爽?!” “啪!” 关车门的巨大声响,吓得丁楚楚泪如泉涌。 第65章 摧毁 阮玥坐在副驾驶上, 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辆车疾驰而去。 车厢里气氛有些许沉闷。 她系好安全带,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忍不住偏头,看到旁边赵苪知两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还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 地下车库人少,彼此距离也不算远, 刚才那两人的对话,她们隐隐约约地,听了个大概。 “阮承颐”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突兀地刺进她心里。 低着头, 阮玥一只手抓着安全带摩挲,许久,小声地问:“妈, 他是和丁楚楚……” “走吧。” 赵苪知打断了她的话。 时至如今,有些事已然遮掩不住。 可无论如何, 她也没办法将那些丑陋的事拎上台面讲, 哪怕阮玥有猜测,她也不愿意去帮着证实。 心下了然, 阮玥也就不问了。 …… 保时捷冲出地库, 丁楚楚吓得尖叫了一声。 待车子驶出医院,融入车流,她因为陈浩横冲直撞的开法被颠得东倒西歪, 忍不住哭道:“我不去!你不许去宁城!陈浩,我们是夫妻对不对?夫妻应该荣辱与共的,你这么去找他,以后我们还怎么做人呀!” “你他妈算个人吗?” 男人头也不回地冷笑,“你是多大跟了他?嗯?十七,要么十八?他就是为你离婚的吧?说狗男女我都抬举你们了。” “我是被逼的!” 丁楚楚骤然大吼。 可惜已经无法将男人撼动分毫。 前排传来的声音,依旧鄙夷而冷酷,“被逼着当三?还是被逼着穿名牌?要不然被逼着接受人家的豪车馈赠?丁楚楚,你骗人之前能不能打打腹稿,少说这些话来恶心我!” 心里慌乱无比,丁楚楚被堵得哑口无言。 当然不是被逼的。 可她也有苦衷啊…… 她被阮承颐资助,来宁城念中学,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那个从小就让她无比艳羡的,阮伯伯的女儿。 她们分明一样的年纪,她长得也不比阮玥难看,成绩不比她差,可一出生,命运就天差地别了。阮玥有许多漂亮的裙子,精致的发卡,她每一次回到村上,从小轿车上下来,鞋子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她像一个骄傲的公主,有着富裕的生活,体面而贵气的父母,从小娇生惯养,住着别墅,家里还有保姆、司机伺候。 可是她呢,永远可怜兮兮的,站在没人关注的角落,羡慕地看着这一切。 所以她在阮伯伯回乡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哭。 十几岁的她,已经懂得如何用自身优势博取男人的同情,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的资助,跟去宁城念书了。 现实却那么残酷,她到了宁城,越发地认识到自己和阮玥的差别。 她是阮承颐的亲骨肉,她什么也不用做,不用费尽心思地去争取他的好感,阮承颐也会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反观她,每次考试都要力争上游,她要乖巧懂事,小心翼翼地将他讨好。 她甚至希望她母亲能成为阮承颐的女人。 反正她爸死的早,她母亲寡居好几年了,成年男女独处一室,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 令她苦恼的是—— 阮承颐好像看不上她母亲。 也是,她妈在农村多年,风吹日晒的,哪怕有一副柔弱和顺的心肠,也比不过他太太大方得体,细皮嫩肉。 她绞尽脑汁,将她妈散落的头发夹进阮承颐脱下的大衣翻领里;以自己嘴馋为由,让她妈做各种各样的小吃和零嘴,再给她灌输一些知恩图报的思想;一到放假,便让她妈下厨,做饭请阮承颐到家里吃。 这一切,让阮承颐越来越多地,喜欢在她们那边停留。 可,也就仅此而已。 直到那一个夏天傍晚,母亲外出买菜,她在家里洗完澡听见门铃响,以为她没带钥匙,就那么披散着头发,穿着吊带和小短裤,过去帮她开门。 门外站着阮承颐……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快又移开,只那么微妙的一下,让她突然意识到:像他这样的成功男人,可能不会再对母亲那样的半老徐娘感兴趣,却很难拒绝,一副青涩而干净的少女躯体。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阮承颐是怎样一种感情。 多年来的崇拜敬仰、同他亲近的渴望、对阮玥日益深重的嫉妒,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挣扎,便做下了那个决定。 蜷在后座,丁楚楚安静了下来。 陈浩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竟然从她的脸上看到,类似于迷茫、困惑、回味的情绪。 他脸色阴沉,一路风驰电掣,将车子开回家。 “刺啦——” 刹车声传来,丁楚楚坐稳后连忙扒着车窗往出看,意外地发现,他们没去宁城,而是到家了。 陈浩也没锁车,将车子就这么扔在铁艺大门外,便兀自大步往里面走。 花园里,黑色的奔驰露天停着,因为刚被司机擦洗干净,晶亮的车身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陈总——” 司机上前唤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陈浩越过他,自车库工具箱里拿出个大扳手。 丁楚楚刚站到门口,便听见“砰砰砰”一阵刺穿耳膜的声响,陈浩飞快地绕车一周,将前后左右的车玻璃砸得散落一地,似乎还不解气,扳手又一次高高举起,砸上黑到反光的车身上。 不过片刻,好好的一辆车,报废在丁楚楚眼底。 她几次想上前,都被男人一身戾气骇住,等陈浩终于停手,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重重坠落,压抑着恐惧的情绪唤,“老公。” 男人猛地抬头,看向她的目光,吓得她倒退了一步。 也就在这时,家里的保姆闻声出来,看见满院狼藉狠狠一怔,也不敢说话,将探询的目光投向旁边沉默站着的司机。 司机冲她摇摇头。 两个人都不敢多言,再看向陈浩,便瞧见他随手将扳手一扔,大步流星地进了家门。 丁楚楚连忙追了进去。 一到主卧门口,便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陈浩将她的梳妆台一脚踹倒在地,走到衣帽间,又将衣服、鞋子、包包全部扯落在地,他穿着皮鞋,从她的所有东西上踩踏而过,吐出口浊气道:“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我错了,老公你原谅我好不好?” 丁楚楚开口,试探着去拉他的手。 却被男人一把甩开。 他看着她摔倒在地,脸上也毫无怜惜,神情冷漠地说:“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恶心。” 话落,他便站到栏杆边去,冲底下大喊:“吴婶,吴婶!” “哎哎哎,来了。” 保姆急忙忙跑上楼,便听见他说,“将她给我请出去,以后谁要再放她进来,都给我一起滚蛋。” “陈浩!” 被推搡着往出走,丁楚楚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男人立在二楼栏杆边,看着她,居高临下道:“去民政局的时间我另行通知你。” 丁楚楚怔住。 再反应过来,更大声地喊起男人名字。 可惜再没人回应她。 保姆都不敢跟她说话,将人推出大门后便第一时间从里面关上门,赶苍蝇一般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别在这讨人嫌了。先生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这不走是要连累我的啊,赶紧走吧。” 话落,保姆小跑着回去了。 隔着铁门,丁楚楚看到司机正打扫花园。 她所有的一切,都在刚才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被无情地摧毁葬送了。 她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竟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半天之后,她总算从那种虚空的情绪里回过神来,连忙低头去掏手机,翻看通讯录,找出阮承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人直接挂断了。 …… 环境优美的住宅小区外。 郑云开将车子熄火,偏头朝后排道:“阮总,到了。” 阮承颐“嗯”了声,略想了想,将丁楚楚的号码直接拖到黑名单里去,抬眸,他朝郑云开道,“后备箱开一下。” “开了。” 郑云开下车,帮他拉开车门,又快步走到车尾,将后备箱里的水果、营养品等好多东西拿了出来,见他一副要全部拿完的样子,还试探着说了一句,“东西有点多,我送您进去吧。” “不用,外面等着吧。” 阮承颐拒绝掉,两手拎满东西,他一个人进了小区。 燕殊宁的能量太大,自他回来,他就没有过一天舒坦日子。思前想后,这还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他无非想为赵苪知出口气,那他就从赵苪知这儿下手,许她和女儿一些好处,达成和解。 总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公司前途。 因为阮玥上午去医院复诊,程筱也就没在家里待,大清早地背着包,去图书馆里看书了。 吃午饭这会儿,家里也就阮玥母女和李阿姨在。 听见门铃响,阮玥起身过去,从猫眼里看到阮承颐,怔了一下。 赵苪知探头问:“谁?” 阮玥动动唇,好半晌,愣是不知道怎么讲。 她已经不想将门外那个男人称为“爸爸”了。 见她脸色为难,赵苪知默了一下,说:“门打开吧。” 阮玥“哦”一声,面色冷淡地打开门,看也没看阮承颐一眼,转身又回到了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下个月开始会很忙,所以本来打算每天多更点,早日完结。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这两天已经忙得有点分/身乏术了,白天完全没办法写文,今晚二更的话,可能明天的更新就得到晚上。 纠结后决定今晚不更了,后面这些天我每天晚上和早起写更新,上午九点前一次性发出来,字数不确定,每天更新一次。 实在抱歉,如果大家觉得追更新不过瘾,可以攒到完结一次性看一下。(后面内容不多,十天内应该可以完结。) 第66章 不成 此情此景, 多少让阮承颐有些难堪。 阮玥之前出事住院,他也知道。有心过去探望, 却三番两次地被赵苪知阻拦, 说什么她女儿不需要如此道德沦丧的父亲。 话里话外,还是对丁楚楚跟他那一段耿耿于怀。 论起来他的确理亏,可每每回想,又觉得赵苪知这人实在太过刚硬, 毫无容人之量。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在圈子里,本就是常态。别家的太太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别说老公在外面包/养个把女学生, 那就光明正大购置房产、带出去旅游,旁人问起老婆还知道帮着粉饰太平。 偏偏就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离了婚有什么好? 带女儿住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 阮承颐抬眸,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四室两厅, 弯腰将带来的礼盒放下,再直起身, 他笑着问阮玥:“身体好些了吗?” “嗯。” 阮玥应了一声, 搁下碗筷,朝赵苪知道, “妈我吃好了, 回房间看会儿书去。” 上午在医院车库知晓了那么一件事,赵苪知当然能想到,她这一会儿, 对阮承颐有多厌恶。只想起丁楚楚和阮玥一样年纪,赵苪知便觉得心里犯恶心,也没阻止阮玥,任由她回了房间。 雇主家以前的事,李阿姨不算特别清楚。 可她照顾赵苪知也有好几年了,见过她大半夜失眠在阳台上抽烟的样子,也见过她不开灯在客厅里枯坐几小时的样子,更见过她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冲傅恒喊叫的样子…… 同为女人,她对赵苪知有多同情,对阮承颐就有多厌恶。 懒得面对他,李阿姨去收拾厨房了。 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人,阮承颐也觉得自在些,问赵苪知:“玥儿是没上班了吗?” “你有事直说。” 跳槽后,赵苪知和宁城那个圈子离得远了,可多少也有些积攒的人脉,偶尔打交道,总有人会告知一些阮承颐的近况。 他公司近来不顺的消息,她或多或少知道些。 听她这么问,阮承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先发制人,“离婚这件事,我有错在先我承认,一直以来也有心补偿你,是你不乐意要。之前玥儿出事住院,我要探望,也是你拦着。现在倒好,孩子看见我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当陌生人了?” 赵苪知嗤笑一声,“所以你是特地跑来问罪?” “那没有。” 阮承颐脸色缓和,“不还是担心她身体?” 说话间他往次卧看了眼,再次开口,“也二十多岁,年龄不小了。你也没问问,有没有谈男朋友?” 这个爸,哪壶不开提哪壶! 厨房里正洗碗的李阿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赵苪知倒称得上平静,“这件事不急。” “再怎么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当然要为她未来打算。”阮承颐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五百万。你得闲了帮她在南郊那边看一套房子,算作是我这当爸的一片心意。” “呵~” 赵苪知的目光落在卡上,忍不住笑了声。 两个人当年离婚,是她提出的。阮承颐一开始不同意,她几乎净身出户,就为了和他划清界限。 丁楚楚那会儿刚成年。 她又惊又怒,却还不得不吞下这个哑巴亏,一来是为了保全自己那点脸面,二来是不想让阮玥受到更大的伤害。 让女儿认为阮承颐出轨丁美娟,总好过知道他和丁楚楚。 可这世上,压根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的执拗,除了让她们母女俩在这几年受尽苦楚之外,并没起到丝毫其它的作用。 “谢谢了。” 赵苪知收了银行卡。 阮承颐也松口气,“密码是玥儿生日。” “好。” 赵苪知站起身,“我下午还要去医院,你要再没什么事,就一起出门吧。” “倒是还有一件事。” 阮承颐随之站起来,语调随意地说:“燕家那个老二,今年转业回来了。你知道的,先前在公司二十周年庆典上,他喝醉后失态,当场闹了些不愉快。宁城那些人也是,琢磨着讨好他,一个两个都要和我划清界限。你得空了帮着提一下,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他吃个饭。” 坐下换鞋,赵苪知有些好笑地说:“你请他吃饭,干嘛找我?我和他也没有多熟,哪来的这个脸面?” 阮承颐还要再说话,门铃被人按响了。 他顺手帮忙打开,正对上外面燕殊宁一张脸,顿时笑起来,“A市这地方邪呀,我和苪知正说起你呢。” 燕殊宁也笑,“哦,说我什么?” 换好鞋,赵苪知在抽屉里拿了车钥匙,朝阮承颐讲:“正好,人来了,吃饭的事你直接问他。” 话落,又看向燕殊宁,“你中午没上班?” “哦。” 燕殊宁往房内瞥了眼,“不是说玥儿今天复诊么?我特地回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 三个人出了家门。 走出单元楼,赵苪知去开车。 燕殊宁正要跟上,又被阮承颐急声唤住。 他转过头,便见后者一脸讨好地笑,“上次电话里说请你吃个便饭……” 没等他说完,燕殊宁将他打断了。 他看着阮承颐,笑容玩味,有几分意味深长,“我说你真傻还是假傻?我对她什么心思,你看不明白?请我吃饭?你配?”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燕殊宁扬长而去。 阮承颐愣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燕殊宁是有意刁难,可他一直以为,情况没有多严重,他就纯粹想帮赵苪知出口气,哪里至于将他往绝境上逼?! 竟然是冲着赵苪知来的? 要是他没记错,这人应该比赵苪知还小几岁? 正当壮年又进了省厅,前途一片大好,他追赵苪知,图什么?! 阮承颐目瞪口呆,差点背过气去。 …… 这一天之后,阮玥没怎么再见过阮承颐。 她和程筱同用一个作息表,不出半个月,也适应了每天看书刷题的生活。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十月下旬,程筱在网上报了名后,投入了更紧张的复习,她相对还轻松一些,看书觉得累了,会和陆沉聊聊微信,偶尔刷一下朋友圈。 知道丁楚楚离婚,是在十一月初。 她看到孙婧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不是我让你勾/引有妇之夫的吧?我也没让你为老男人打胎!更没让你装处钓凯子!婚礼前人家送你奔驰让你老公,哦不,前夫绿云压顶,我有说什么?认识这么久,我自认为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现在自己离婚将问题归到我身上?妈的有毛病!恩断义绝,四句话送你——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两个人先前加了好友,朋友圈里有不少相熟的同学。 孙婧这一大段话,炸出了不少人。 【妈惹,这说的是丁?】 【信息量有点大,我得缓缓。】 【离婚了?牛逼。】 【呵呵,一直和这样的人当闺蜜,你也没清白到哪儿去。】 【朋友圈挂人,这有点太狠了吧?!】 【话说,那谁婚礼前,给送奔驰的好像是RY她爸?】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他妈有毛病吧?要撕逼私下撕不行吗?以为谁都好奇你们那点儿破事?朋友圈挂个人还不忘影射无辜,奔驰你妈呢!】 【心疼RY,受这无妄之灾。】 【心疼小仙女+1。】 【阴阳怪气的,什么东西!】 孙婧都没想到,由她点燃的这把火,最后烧到了她自己身上。 动态发出去半个多小时,她收到的几十条评论里,一半骂丁楚楚,另一半全都在骂她。 看到陆沉通过班级群加她好友时,她惊了一跳,犹豫着点了同意,便看到充斥着戾气的两句话:【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一下,朋友圈逼叨什么?有关RCY那句删掉,别让我看见有下次。】 高二在一个班待过,孙婧对他多少有些畏惧,看到这么两句,羞恼之余,乖乖地删了朋友圈动态。 可这事情,不会因为她删了动态便结束。 后面好几天,阮玥断断续续地收到不少人关心的短信,也没人一上来就问她父母是不是离婚了之类的话,可她当然晓得,这些关心,大抵都是孙婧那一条影射阮承颐的动态造成的。 好在,她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便觉得屈辱无措。 也不会将那些小心翼翼的关心,想成看好戏一般的幸灾乐祸。 —— 时间推进到十二月。 二十号这一天,A市下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好几天,城市变成了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二十一、二十二这两天,程筱去S大参加了研究生初试,为了给她加油助威,阮玥陪着去了两天。 程筱在教室里考试的时候,她就窝在图书馆看书。 考完后,程筱为表感谢,特地请她吃饭。 能有将近半个月,阮玥没见过陆沉,程筱也知道赵苪知对陆沉成见颇深,想着给两人创造一下机会见面,索性连陆沉和李时煜也一起请了,四个人将吃饭时间定在平安夜。 天寒地冻的,阮玥出门时便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戴了毛线帽,踩着雪地靴。 平安夜商场里挺多餐厅不接受订餐,陆沉和李时煜见上面以后,先过去排队等位。还有三桌就到他们的时候,程筱和阮玥来了。 远远地,陆沉看见扶梯上的阮玥。 商场里暖气很足,她脱了羽绒服拢在臂弯里,头上的毛线帽却没摘,白色的帽子映着微红的脸颊,看着颇有几分可爱。 低头笑了声,他走去叫餐员跟前,柔声说:“美女,方便的话,一会儿帮我们安排一个靠墙角、不太起眼的位置。” 他个子高人又帅,近一段时间和阮玥蜜里调油,先前冷厉的气质都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笑起来便老少通杀的迷人的温柔,点餐员先前就注意到他,这会儿听见这要求,脸上一红,有些局促地说:“哦,知道了。” 阮玥走到近前,便瞧见这一幕。 再等陆沉到她边上,便小声嘀咕了一句:“干嘛呀,等个餐都耐不住寂寞,撩骚小姐姐?” 陆沉:“……冤枉。” 阮玥是真的有点酸。 因为她明显看见,陆沉一开口,服务员就红了脸。 听见他喊冤,也不想一下子就原谅,索性扁起唇角不说话了。 “真没有。” 陆沉好气又好笑,薄唇覆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解释:“就是怕你戴着帽子太热,所以让一会儿帮我们安排一个隐蔽点的位置。” 阮玥斜了他一眼。 陆沉便抬手将人搂住,低笑起来,“怎么以前没发现你醋劲这么大?” 他语气温柔,动作又亲密,阮玥被搂着,一下子也没了脾气,等点餐员叫到他们时,她的手已经被陆沉大手包裹住。 四个人进去,发现果然是一个背靠墙、侧靠窗,挺隐蔽的沙发位,阮玥坐在里面,隔着窗户,还能看到外面飘舞飞扬的雪花。 斜对面李时煜问她:“帽子不摘?你不热啊?” 阮玥唇角一僵,“不热。” 她对面的程筱则“扑哧”一声笑了,帮忙解释说,“在家里待惯了,她出门戴了帽子,忘了戴假发。” 李时煜一下子来劲了,“哈哈,那不正好,摘掉我看看啊。女生光头的样子,现实里我还没见过呢。” “……不。” 阮玥抬手,将帽檐拉得更低了一些。 她身旁,陆沉被她这幅样子逗得直笑,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抬起,指尖便顺着帽檐摸了进去。 阮玥的头发长了些,后脑勺有点扎手。 他摸了两下,心头竟涌起一阵奇异的痒意,低头,他喉结轻滚了下,凑过去耳语:“晚上不回去成不?” 阮玥:“……” 她偏过头。 被他目光烫了一下。 大脑也跟着当机了一下,她抬手到脑后,捏着陆沉手腕将他手指拔了出来,又羞又恼,低声骂:“你什么毛病啊,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沉:“晚上不回去成不?” 玥:“不成。” 沉:“o(╥﹏╥)o委屈巴巴。” 玥:“变态就不要撒娇了。” 沉(内心OS):我有一个心愿是——摸着她的头和她睡一次。 第67章 我爱你 八点左右, 四个人吃完饭,离开餐厅。 难得见一面, 陆沉自然想着多待一会儿, 在程筱提出请吃饭以后,他便估摸着时间,订了四张电影票。 电影是八点半开场,中间还空出二十多分钟, 一起上六楼后,程筱被售票大厅两排按摩椅吸引了视线,笑着冲阮玥道:“好像还得一会儿,要不然我们试试那个?” 阮玥目光望过去,“就剩两个空位了。” “你们俩去呗, 我跟沉哥就算了。” 李时煜连忙表示。 阮玥便被程筱拉着去按摩了。 剩下两个男生无所事事。 李时煜走去一边高脚凳上坐着消磨时间,陆沉目光环视了一周,走去零食区, 扫码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抬眸再看见阮玥和程筱没能挨着坐,他将两份爆米花放李时煜跟前, 自己端着一杯可乐, 去了阮玥旁边。 阮玥选了二十分钟,正开始按, 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 陆沉将可乐递到她嘴边, “喝一口?” 商场暖气太足,越待越闷,阮玥吃饭那会儿没肯摘帽子, 也没喝多少东西,撑到现在,一张脸白里透红,嘴唇也因为吃辣,显得红艳艳。 吸管都到嘴边了,她低头顺势喝了一口。 等她喝完,陆沉便捧着可乐,侧倚在她半躺着的按摩椅上,一只手垂下,很自然地将她一只手握住把玩。 阮玥的身形因为按摩的力道起起伏伏,先前不觉得有什么,陆沉这一来,她莫名地觉得羞耻,扯过自己的羽绒服,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突兀的举动,逗得陆沉低笑,“该看的不该看的,早都看完了好吗?” “你把李时煜一个人扔那,好意思?” 不想理他的荤话,阮玥提醒。 陆沉“哦”一声,“打游戏呢,”身子侧转,他问阮玥,“舒服吗?” “还好。” “那以后我们结婚了,给家里买一个。” 挺随意的一句话,让阮玥怔了一下。 在一起之后,她没想过和陆沉结婚的事儿。先前就是拿他当救命稻草,日子也是过一日算一日。这会儿冷不丁听他这么说,她便免不了顺着他的话思考,由衷地觉得:他们要想结婚,阻力还挺大。 胡思乱想着,直到进了电影院,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沉没有给四个人买联票,程筱和李时煜坐前面中间,他和阮玥两人,则在最后一排的中间。 开场后没几分钟,他一只手便从阮玥背部伸了过去,扣着她肩头,将人整个儿地揽到了自己怀里。 脸颊蹭在他下巴上,阮玥感觉到细微的、针扎一般的痛痒。 注意力大多在电影上,她头也没抬,举起一只手摸了摸,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你胡子该刮了。” 陆沉“嗯”了一声,故意地又拿下巴蹭她脸颊,屏幕上在演什么,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将人揽着耳鬓厮磨了会儿,又扳过她的脸,想亲。 阮玥推他,“能不能正经点?” “说真的……” 陆沉的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去,“晚上不回去了,嗯?” 平安夜这个点,电影院几乎座无虚席。 他们俩虽在后面,周围也都坐满了人。 光线暗暗的,谁也看不清谁,可陆沉的声音撩过耳廓,阮玥便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一手扣着座椅,挣扎着,想离开他怀抱。 偏偏陆沉跟她杠上了似的…… 电影后面演了什么,两个人都没记住。 两个小时,阮玥净顾着跟陆沉斗智斗勇了——他揽她肩膀,她便将他胳膊压在手肘下;他亲她嘴角,她便偏头,给他一个后脑勺……到最后电影散场,阮玥也差不多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实在不喜欢在这种场合亲热给旁人看见。 一出商场,她便要和程筱去坐地铁。 外面下着雪,时间又挺晚了,陆沉不放心她们两个女生,和李时煜一起,跟她们上了地铁。 车厢内,阮玥一手拉着吊环,面朝程筱那边站。 李时煜打量她半晌,压低声音问陆沉:“怎么?闹别扭了?” 陆沉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出了商场后被寒风一吹,他脑子清醒了许多。感觉起来,自己在电影院里,是有些过分了。 阮玥本来也不是那种能放得开的女生,怪他,先前在外面亲过她两次,便以为电影院这种氛围,别有一番情趣。 四个人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别别扭扭地出了地铁。 李时煜和程筱识趣地一起走到前面去,将小情侣留在后面。 见阮玥要走,陆沉眼疾手快地扯住她胳膊,低头问:“还生气呢?” “没有,你们早点回去吧。” “圣诞礼物。” 陆沉从裤兜里掏出个小方盒塞进她衣兜,小声哄说,“是我的错,别气了嗯?我就是……” 他神色懊恼又郁闷,沉吟半天,一把将阮玥拥到怀里,低下头说,“憋得有点久了,特别想。宝贝儿,体谅一下行不?” 阮玥脸色羞愤,“……别说了。” 陆沉倏地闭了一下嘴巴,见她好像没有那么气了,骤然松一口气,才可怜巴巴地继续道:“以后都看你心情行不行?只一点,别再用这种状态对我。你不知道,我特别怕看见你这幅样子……” 他拥着她的胳膊紧了紧,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身体竟然有些发颤,“这段时间有点像做梦。这个梦太好,我都快忘记以前和你相处的感觉了,阮玥,拜托,再对我好一点,只要你一直对我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心酸的情绪,几乎是霎时便出现的。 阮玥抱紧了他。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拥抱了一会儿,陆沉听见她说:“你不是明年要考公么?先好好准备,等你考完了,我们……”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陆沉却听懂了。 他低头去看她脸色,阮玥也就正好将他放开,她低下头,从自己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塞到他手里,开口说:“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平安夜快乐。” 她仰起脸,郑重地道:“不管我们是为什么在一起的。现在这个我,很希望和你以后度过未来所有的圣诞节、春节、情人节……陆沉,不要太患得患失了,我也不需要你非得有多么成功,只要你一直和最近一样,努力上进,踏实工作,对未来也有规划和安排,让我能看到一起生活的希望,我就……” 阮玥顿了一下,“我爱你。” 三个字说出去,她心里蓦地一空。 如释重负。 是什么时候爱上陆沉的? 她其实说不太清。 只是当她从那个冗长的梦里醒来,当她一遍一遍地回想过往的痛苦和亲热,就终于发现—— 她不舍得失去他。 …… 临近十二点,阮玥和程筱进了小区。 为了等他,程筱和李时煜在雪地里尬聊了半个多小时,一进门便极其好奇地问她:“情侣待一起都聊什么啊?” 阮玥略有些恍惚,听见她说话“啊”了一声。 程筱啧啧叹:“没救了。” 阮玥叹口气。 她觉得爱情这议题,是挺不可理喻的。 在电影院那会儿,因为陆沉一直动手动脚,她尴尬又生气,可就在刚刚说出那三个字,陆沉俯身吻住她的时候,她竟没能拒绝掉。 疯了。 感觉她不正常,程筱也就不问了。 没一会儿,两个人便到了家。 拿钥匙开了门,打开玄关灯,阮玥低头换鞋的时候,发现赵苪知白天穿的鞋子倒在鞋柜边。 隐隐地,她闻到些许酒味儿。 “回来了?” 黑暗里赵苪知的声音,将她和程筱俱吓了一跳。 阮玥换好鞋,走到客厅,便发现赵苪知一直没开灯,穿着毛衣长裤,靠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 她有点意外,走过去问:“妈,你怎么还没睡?” 赵苪知一手抵着扶手起身,“就要睡了。” 阮玥扶住她手臂,鼻端那股子酒气更盛,她心下错愕,迟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喝酒了?” “喝了一点。” 两个人走到主卧门口,赵苪知抽了自己的手臂,声音倦倦,“挺晚了,早点睡。” 话落,她便抬步进了主卧。 靠在床头,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多小时前,发生在楼上的那一幕。 燕殊宁吻了她。 思绪乱成一团,赵苪知索性阖上眼帘,好像闭上眼睛,那一张脸,就会从眼前消失掉,让她的生活恢复宁静。 隔壁房间,阮玥却有些失眠了。 躺上床以后,她拿出手机便发现,陆沉发过来的短信,将两人的对话框占了满屏。 【我也爱你。】 【才分开几分钟,又觉得想你。】 【刚才有点傻,都没能第一时间告诉你:阮玥,那一个晚上,看到你站在路口时,我便知道自己爱你了。】 【我以前想过,如果时间倒退回那一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向你,因为在一起一年多,你让我不认识我自己了。可是现在再想,又觉得无论时光倒退几次,我也摆脱不了这个命运。】 【在一起这么久,我一直活在即将失去你的恐惧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日子都像是偷来的。】 …… 阮玥从来没想过,陆沉会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她一字一句地看完他发过来的所有话,沉默了半晌,回复了一句:【以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这一晚,两个人用微信聊天到凌晨四点。 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话。 从幼儿园记事起,再到最近生活里的琐事,能说的都说了,就跟刚认识、又很投缘的朋友那样,恨不得将自己的生平编一本书,一行字一行字,指给对方看,让他将你里里外外了解透。 阮玥甚至说起了傅知行,陆沉安静地听了很久,声音很低地问她:“你是想让我嫉妒死他吗?” 阮玥便在这头笑。 曾经有过的所有不甘,也就渐渐地消失在这些笑意里。 十二月下旬的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到了元月初,因为天气太冷,阮玥后来就没怎么出去。 元月中旬,她得了一场感冒,吃药没扛过,在医院里打了两天吊瓶,彻底痊愈后,便迎来了春节。 这是对全国人而言,都挺特别的一个春节。 正月里,电视、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疫情的最新消息,阮玥和赵苪知也没能走亲戚,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家,同认识的很多人一样,过起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好在母女俩也都不算爱热闹的性子,几天出去买一次菜,平时在家里吃饭睡觉之余,互不影响,各自看书。 正月初七,医院里收假了,赵苪知开始上班。因为省妇幼被设立成病患收治隔离点之一,她开始减少回家的次数,元宵节前后,接受了燕殊宁的提议,搬到了二楼的客卧去住。 两个人都在抗疫一线,平时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地,对平安夜那个吻,也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 时间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动荡的状态里,一天天地流逝,居家隔离的两个月,阮玥的厨艺被迫突飞猛进之余,考研学习进度也稳步向前,生活好像有条不紊,又好像一直缺失着什么。 她天天和陆沉打电话,却又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他。 可能应了那句话,距离产生美。 A市的政策,在三月中旬,渐渐地放宽了。 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阮玥走出家门,仰头看到花园里玉兰都开了,精神抖擞地立在枝头。 她穿过小区的鹅卵石小径,一路脚步轻快地到了街边,看到微信里陆沉说:【再有五分钟,就到你们小区正门口了。】 第68章 心甘情愿 【好, 我已经到了。】 回复了短信,阮玥便在路边等他。 冬去春来, 天气渐暖, 小区里好几种花都开了,柔白嫩黄,点缀在一片青绿的树影里,散发着勃勃生机。 因为企业陆陆续续开工, 小区门口也比前些日子热闹了一些,进出测体温的时候,已经需要排队。 无所事事,阮玥左右张望,不期然地, 目光落到了几十米之外,看见了一家开着门的药店。 思量了能有几秒钟,她抬步走了过去。 出来的时候, 随手将冈本的包装盒拆了扔掉,里面三个安全套, 被她装进了牛仔裤兜。 也就刚做完这一切, 陆沉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阮玥抬眸看到街边停靠的一辆出租车,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今天上午, 陆沉问她方不方便出来, 说是自己要去出租屋那边拿几件薄衣服,想跟她见个面。 阮玥本来就没什么事,这一段时间也着实想他, 直接就答应了。 坐上车以后,她将绿码出示给司机看,按在腿面的另一只手,已然被陆沉握住。 偏头看了他一眼,阮玥小声笑着说:“你头发长了啊。” 好像是从高中起,陆沉就喜欢剪短短的寸头。这发型本来挺挑人,耐不住他轮廓好看,气质又冷硬,驾驭得住各种寸头。 如今一连两个月没剪发,寸头自然不复存在,变成了特别显嫩的那种有点学生气的碎发。 听阮玥说起,他便抬手在头发上捋了把,挺无奈地说:“理发店都没开门,没办法剪。” 阮玥一脸艳羡,“要是我头发也长这么快就好了。” 隔离期间,很无聊的时候她会刷微博,每次看到那种提起头发的搞笑段子就郁闷的不行,想不通同为女生,别人的头发为什么都能长那么快,如果她现在头发那么长,那肯定不嫌麻烦,天天打理。 见她走神,陆沉一手从她背后伸过去,将人揽住,凑近低声说:“这么久没见,怎么注意力全在头发上,都不想我?” 阮玥闻到了他发间清淡的薄荷香。 来见她之前,陆沉应当是特意地洗了澡。 这个念头一涌起,她心里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羞耻,总觉得他们一起过去出租屋,是心照不宣地,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因为司机还在前面,陆沉牢记着上次在电影院的教训,说了几句亲密话之后,没再做什么令她羞赧尴尬的举动。 两点多,出租车停在了他们俱乐部为教练租住的宿舍外。 阮玥下车后便拿出手机点开绿码,规矩地排到了进小区的队伍末尾。 陆沉没排队,站她边上静默了几秒,开口说:“你先进,我去商店买两瓶水。” 话落,他抬步走去了不远处的生活超市。 没一会儿再出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两瓶水、两个苹果,外加一大包湿巾。 阮玥被他牵着手往单元楼走,距离越近,心里越忐忑,低声问他:“你们舍友没人在吗?” “俱乐部开业肯定晚,他们俩老家距这边也挺远,别说最近,四月份能不能过来都难说。” 说完这句话,陆沉补充,“别担心。” “我就随口问问。” 心事被戳穿,阮玥忍不住辩驳。 陆沉只笑,等两人进了电梯后,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松开,改而搂住了她的腰,因为手腕用了力道,阮玥被迫和他身子紧贴。 瞬间脸红心跳…… 陆沉却没说话,有点故意的味道,营造着亲热前的氛围。 阮玥只觉得电梯上升好慢,等“叮”一声响起,她用力地推了陆沉一把,没抬头看他,走去了门口。 陆沉开了门,将她推进去。 正心慌意乱,阮玥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又意外他的粗鲁,却根本来得及转身生气,便被人抵在了墙上。 陆沉倾身压在她背上,抵得她动弹不得,他低头,随手搁了袋子,大手握住阮玥想挥动的那只手按在墙上,灼热的呼吸尽数喷在她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颤着声音说:“想死我了。” 阮玥脸颊贴着墙,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又羞又气,“放开啊,还没洗手呢……唔——” 颈侧的软肉被人含住。 她身子一僵,左右挣扎,像案板上不甘的鱼。 “让我先亲会儿。” 陆沉话说得含糊,柔软而滚烫的薄唇在她颈侧流连,掐在她腰上的那只手顺势摸进她衣摆,他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可传递出的那种痴缠的渴望和热烈,却让阮玥在挣扎两下后,忍不住随他沉沦。 出租屋的光线不算好,餐客厅阳台一体,唯一的采光点,便是阳台上那整扇落地窗。 玄关这一块儿,是寂静且昏暗的。 却被身后那人吮吸出的声响渲染得无比暧昧。 陆沉话里的“亲会儿”,足足有将近半小时。 起先亲她颈,耳后,察觉到她不再挣扎,又将人翻转了过来,急不可耐地去吻她唇。 阮玥的口罩早已被蹭掉了,都没能去房间,便在门口被他亲得意乱情迷,毛衣被脱掉扔到了一边鞋柜上,陆沉沿着她吊带上沿吮出一圈痕迹,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房间走。 “洗手!” 阮玥喊出了最后的倔强。 陆沉乐得不行,将她放到了盥洗台上。 洗手这个事,也被他渲染得色/情无比。 阮玥气结,到房间后,整个人被放在了床上。 年前离开的时候,陆沉关了窗拉了窗帘,这个光线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小房间,逼仄又昏暗。 身下是柔软的被子,身前是火热的男人躯体。 陆沉没压她,两条胳膊撑在她身子两侧,一条腿抵在床上,另一条腿还撑在地上,他用一个半跪趴的姿势,将阮玥圈在他身下,目光深深,从她额头到腹腰,细细打量。 阮玥被他看得浑身发烫,抬手去捂他眼睛。 陆沉却先她一步将她指尖咬住,舌尖包裹,痴缠亲吻。 阮玥刚洗过手,指尖本有些凉意,被他这么一亲,变得湿漉漉,软乎乎地发起烫来。 “别看了。” 最后,阮玥败给他的眼神,声音里有了乞求的意味。 她觉得任由他再这么看下去,自己要化掉了。 陆沉站在床边,一件接一件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高,还是因为房顶太矮,阮玥躺在床上,用仰视的角度看他,觉得他这沉默的一连串动作,竟然有些神圣又庄重。 他将衣服脱完,没有第一时间直奔主题,急切褪去,认真涌上,半蹲在床边,抬手握了阮玥的一只手,从她指尖开始,慢慢地亲。 时间走得无比缓慢…… 阮玥觉得煎熬。 她看着雪白的墙壁,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走神了想:如果在一年多之前,甚至更早之前,有人告诉她,以后她会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将自己心甘情愿地交给陆沉,她会觉得那人在说胡话。 可事实上—— 她不仅心甘情愿,还第一次,试图让他快乐。 她学着他的样子回吻他,在他每一次动作时主动配合,她亲吻他因为激动亢奋而被汗水濡湿的脸,细长的手指从他硬邦邦的脊背上抚过,像一个最温柔娇软的情人那样,助他一次又一次,攀上巅峰。 一切结束后,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墙边垃圾筒里,扔了三个被撕开的包装袋。 阮玥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歪着头,懒懒地靠在陆沉臂弯里,要睡不睡的样子。 陆沉一直沉浸在那种头皮炸裂的余韵里,见她好像要睡,偏头亲了亲她额角,低声问:“晚上不回去行吗?” 阮玥被这话惊醒,有气无力地摇了下头。 顿了下,哑声埋怨,“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断续地亲热了好几次,她声音嘶哑,拖得有些长的尾音却显得软糯娇气,一脸不满地说着话,别提多招人疼。 陆沉将她用力地揽了一下,脸颊埋到她颈侧去,声音低低说:“宝贝儿,谢谢。” 阮玥无语,“干嘛呀。” “我也不知道。” 陆沉傻笑,如实说道,“就是忍不住想谢谢你,我之前从没这么兴奋过,我觉得,可能这辈子到死,我都忘不了这个下午了。” 听着他语气,阮玥莫名地有些感伤,偏头在他脸颊轻啄了一下,声音温柔地笑:“傻子。” 陆沉也笑了。 抱着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又用鼻尖去蹭她脸,讨好地问:“我想抽根烟,行吗?” 阮玥:“……” 这人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她不想同意,话到嘴边,又觉得心软,纠结后舒了口气,才说:“就一根,不能再多了。” 陆沉从床头柜抽屉里摸了烟盒出来,揽着她靠在床头,偏头抽了一根烟。 这根烟抽完,他心里诸多情绪才勉强压了下去,抬手捏了捏阮玥的脸蛋,很温柔地问:“要不要洗一下?我抱你去。” “不用,我回家了洗。” 家里没其他人,可说到底,是几个男生合租的地方,她纵然再难受,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受不了那种不适。 陆沉也能想到,便有些抱歉地又将她亲了亲。 时间到了晚上六点。 两个人心里有再多不舍,也不得不起身了。 阮玥浑身上下都酸软得不像话,衣服是陆沉帮着穿的,给她把衣服穿好,陆沉将她抱坐到了客厅沙发上。他开了灯,忙碌了十来分钟,将里外大概收拾了下,最后还将床单给洗了,晾在了阳台上。 隔着玻璃门,阮玥看着他晾床单的样子,莫名地有几分好笑,等陆沉进到客厅,她便开口说:“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挺有当家庭煮夫潜质的?做事还挺像模像样。” “是吗?” 陆沉拿了拖把,低头拖地上的水迹,头也不抬地笑,“那以后结了婚,你就在家里当宝宝吧,这些杂事都我来做,有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模样还这么帅的老公,你出去跟人攀比也有面儿。” 阮玥:“……” 什么话到他嘴里就变了味儿。 不过—— 她竟莫名地有些期待,同他结婚。 第69章 好姐姐 69: 七点多, 出租车停在小区正门口。 陆沉跟阮玥一起下了车。 天色已经晚了,街上的霓虹亮起, 花木馥郁的香气隐隐地在空气里漂浮, 春天的一切,都让人心情愉悦。 两个人站在路边,阮玥两只手握着陆沉一只手晃了晃,仰头冲他说:“那我回去了?” 她声音柔软, 表情柔软,心里更像被人塞了一个棉花糖,鼓鼓的,泛着丝丝缕缕的甜意。 陆沉不舍的情绪十分强烈,反手握住她手腕, 又将人拉入怀中,揽着她肩头,在额上印了一个吻, 低声问:“什么时候再出来?”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落在阮玥耳边, 却让她觉得难为情, 支吾道:“你不是马上要考试了?还是专心复习吧。” 居家隔离两个月,陆沉没能上班, 跟她一样, 将时间利用起来,专心看书。因为他哥陆尧和嫂子年前买了票出国,旅游一圈回来后被隔离在京市留观没能回宁城, 所以这个春节,他们家就剩下他和母亲。 卓琳见他上进,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做,就为着让他好好准备考试。 陆沉其实挺聪明,从小的运气也不差,体校出身,毕业后又一直在俱乐部上班,身体素质强健,耐力和应变力都属上乘,又尤其擅长长跑和格斗,招警考试上,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去年国庆那会儿,他已经买了书,后来又和李时煜一起报了包过班,备考了两个月后,又迎来这么一个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机会,一起上网课的时候,李时煜都感慨说,他这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 听阮玥这么说,陆沉也就笑了笑,“那行吧,等我好消息。” 他一副颇有自信的样子,逗得阮玥抿唇点了点头,“嗯。” 街边不时有行人走过,两个人也不好太过亲密,依偎着说了一会儿话,陆沉便将人放开,让她回家了。 顺利进小区后,阮玥回头看。 陆沉还站在刚才那地方,见她回头,便朝她挥手笑了笑。 阮玥也举手挥了挥,示意他赶紧回去,等看到他走下台阶去路边拦车,她便放下心,转身继续往家里走。 一边走着,又忍不住回味这天下午的每一个细节。 陆沉在她身上驰骋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已然镶刻进她的脑海里。 她以前从来没有在亲热的时候观察过他,每每都将眼睛闭起,欢愉的情绪袭来时,经常还有痛苦纠结如影随形。 因为她觉得自己下贱。 就像一句网络语说的那样,“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可这一天,所有的痛苦,就那么消失了。 她想着陆沉那些表情,心动之余,更有几分痴迷。原来他占据她时,是那个样子,热烈又赤诚、投入又缠绵。 胡思乱想让她脸颊燥热,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站在外面冷静了几分钟,让晚风吹去了脸上的红晕,才定定心神,舒了口气,开门进去。 他们家就在一楼。 她从包里翻找出钥匙,开门以后,闻到了一阵香味。 客厅里灯光明亮,玄关处鞋架上,放着两双鞋。 阮玥正怔忪,听见赵苪知喊:“玥儿?” “哦。” 阮玥连忙应了一声,一边坐下换鞋,一边开口,“妈你怎么回来了?” “嗯,今天下班的早。” 赵苪知拿了个喷壶从阳台上出来,看着她问,“下午出去了?” 阮玥“嗯”了一声,“看着天气不错,我就出去透个气。” 说着话,她抬步往房间里走,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灶台前,系着围裙的燕殊宁。 燕殊宁刚舀出一勺汤尝了尝味道,听见她动静,转头看了出来,笑着说:“担心你这段时间没吃好,你妈一下班就去超市买排骨了。汤也炖了两小时,我再炒两菜,咱们开饭。” 一楼本就阴凉,三月底而已,他上身就单穿了一件白衬衫,为了做饭方便,衬衫袖子挽起两圈堆在手肘下,轮廓冷硬的一张脸,被厨房里暖黄的光映出柔和居家的感觉。 阮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有些晕乎乎地“哦”了一声。 待她进了房间,燕殊宁便对赵苪知说:“白胡椒粉好像没有了。” “要买吗?” 赵苪知走到厨房门口问。 她不喜欢厨房的烟火气,从小家里就有阿姨做饭,在这方面没用过心,也几乎一窍不通。 抗疫这段时间,几乎全靠燕殊宁喂养。 她都没想到,这以前横行大院的燕家二公子,厨艺竟出乎她意料的十分不错,以至于辛苦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体重还上升了两斤。 “为这个出去一趟也不划算。” 燕殊宁话说完,揭开砂锅舀了一勺汤盛进小碗,他随手将汤勺放下,端着小碗朝赵苪知,“先尝尝?” 赵苪知低头,就着他举起的碗,尝了一口。 连连点头,“好鲜,你都放什么了?” “就放了两勺盐。” 话落,燕殊宁将碗递到她手边,“呐,自己端着吧,喝完。” 赵苪知这才察觉,自己刚才那个极其自然的动作,有多亲密。 结婚后,她和阮承颐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阮承颐白手起家,多少年在外面忙忙碌碌,她也一样,没有闲下来过,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都围着患者转。 他们俩也没人会做饭…… 阮承颐是独生子,那个年头,农村的独生子还算挺稀罕,他从小学习好,家里总是不富裕,也从未让他受过委屈。他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长大,骨子里,颇有些大男人主义。 他们结合,生活很富裕,却不太像俗世夫妻。 燕殊宁这人,自转业回来后,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渗入了她的生活,并且让她日渐习惯。 赵苪知心情复杂地喝了碗里的汤,将小碗放在台面上时,又突然意识到,他刚才,好像就是用这个碗尝味的。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什么呢?” 看着她出神,燕殊宁状若随意地问了句。 赵苪知摒除杂念,又问他:“你还准备做什么?” “时间有点晚了,炒两个素菜。” 抬下巴指了指已经备好的两个菜,燕殊宁道。 赵苪知点点头,“麻烦了。” 这骤然而来的客气,引得燕殊宁一笑,他一边往炒锅里倒油,一边开口打趣,“吃我的都快两个月了,这话是不是晚了点儿?” 也不知怎地,赵苪知突然觉得脸热,偏头往客厅里看了眼,她随口说:“我去擦一下桌子。” 话说完,她便出了厨房。 燕殊宁举着锅铲,目光投出去,看着她躬身擦桌子的身影,勾勾唇笑了一下。 年近半百,赵苪知已经不年轻了。 可和秦老爷子寿宴那天比,这一阵子,又显得年轻了。 也不知道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平安夜那晚,他趁着酒意吻过去,她竟显出几分和年龄不符的慌张和无措。 油锅里“滋滋”的声音,陡然拉回了燕殊宁的思绪。 他炒菜这工夫,阮玥很识趣地一直没出来。 等赵苪知将碗筷摆上桌,才朝次卧唤了一声:“玥儿。” 三个人坐在了餐厅里吃饭。 从始至终,阮玥的目光也就盯在自己饭碗上,话很少。赵苪知和燕殊宁则一边吃饭一边交流疫情相关的各种消息,因为近一段时间两个人就是这么度过的,所以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阮玥却觉得,他们这相处,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饭后,她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洗碗的活。 赵苪知将燕殊宁送出了家门。 A市的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下午回来后,她已经将自己的东西从楼上搬了下来,住自己家。 不过两三步距离,就到了楼梯口。 燕殊宁住二楼,一直以来都习惯走楼梯,回头看着赵苪知被头顶感应灯罩住显得柔和的面容,他笑了笑,“得,回去吧。” 赵苪知点点头,“晚安。” 脚步却没挪动。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燕殊宁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丝微妙的情绪,目光将她注视一秒,便半认真半玩笑地问:“怎么,舍不得我?” “……” 赵苪知一愣,蓦地发现,原来她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感觉,是不舍。 冷不丁被这么戳穿,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抬眸看了燕殊宁一眼,转身就要往回走。 燕殊宁迅速出手,扯住了她手腕。 门扇吧嗒一声响。 他将人摁在门口的墙壁上,垂眸,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覆在她耳边:“好姐姐……” 这一下,简直让赵苪知头皮炸裂。 她抬起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燕殊宁一眼。 这人,是不知道自己几岁吗? 刚才那一瞬间涌起的冲动,是让燕殊宁有些忘乎所以,他也没想到,自己四十好几的人了,能在将人摁住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喊出这么一句,令他都觉得肉麻的称呼。 可喊也喊了,他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在赵苪知的注视下不仅没退缩,还摆出一副“我想这么喊你已经很久了的”架势,大手从她肩头滑到腰上,声音低低地继续说:“让我照顾你们母女,嗯?” 第70章 正文完 隔着一层毛衣, 赵苪知都能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 头皮发麻、大脑发懵,终于回过神的时候, 她一把将燕殊宁推开了。 头顶的感应灯灭了, 楼梯口光线昏暗,旁侧一扇小窗,将外面早春清冷的月光引入。 许久的安静后—— 赵苪知听见男人的声音:“相信我的诚意,嗯?” “我有点乱。” 赵苪知忙不迭地打断他, 低声说道,“以你现在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可是已经浪费这么多年了。” 燕殊宁似是笑了一下。 语气里的苦闷,却让赵苪知心尖震颤。 她再说不出诸如“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感觉无论说什么, 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可是她真的很难接受燕殊宁。 先不说她比他大了好几岁,单是结过婚, 女儿都二十多岁这一条,都让她在他的面前自惭形秽。 她不年轻了, 纵然在同龄人里, 算保养得宜。可眼角的细纹、头上偶尔显现的白发、日益松弛的肌肤,这一切, 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她已然年近半百,青春不在。 人生走了大半,如此庸碌。 “阿宁。” 她几乎是有些自卑地唤起他的小名, 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讲,“你在部队里待了二十多年,难得见到几个女人。转业回来也没多久,忙忙碌碌的,生活里接触最久的异性可能也就是我。这种环境,一定程度上会左右你的判断,让你错以为自己喜欢我唔——” 最后一个字,被迫转了音。 燕殊宁低头将她吻住。 成何体统! 这是赵苪知在那个瞬间的念头。 她发了狠地将人往外推。 可她忘了,燕殊宁终归是个男人,还是一个身高一米九、体魄健硕、作风强硬的男人。温水煮青蛙只是策略,当他捅开了那层窗户纸,自然存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离婚后,冷了好几年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他唤醒了。 被禁锢在方寸之间,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和渴望,赵苪知狼狈不堪,胡乱地偏着头,躲避那些火热的吻。 下巴被掐住的时候,她发出了一阵“唔唔唔”的声音。 说不清过了多久,燕殊宁缓慢停下,他一手捧着她的脸,低声喘息着唤:“姐姐。” 赵苪知崩溃了。 身子软得一塌糊涂,抖着声音说:“你何苦?” “姐姐。” 四十多岁的男人,跟一条缠人的狼狗似的,在她耳边哑着声音说,“我见过的女人不少。部队上找不到合适的,这都是骗我妈的鬼话,你信?你能喜欢傅恒那个伪君子,又愿意嫁给阮承颐那种混蛋,考虑一下我又怎么样?” 他咬着她耳垂,“跟我试一试,嗯……我肯定比他们好。” “别说了!” “想要我是吗?” 他下流起来,大手捏住她臀,长腿抵住她腿,低沉暗哑的嗓音,好像魔鬼的诱哄,要将人拉入地狱沉沦,“要是因为难为情,那你就别将我当成燕殊宁,随便当成其他什么人都行。名分那些虚的我也不在乎,我肖想了你这么些年,唯一的执念不过是得到你。” 赵苪知一手掐着他胳膊,几乎站立不稳。 她甚至幻想,下一瞬,眼前这男人,会直接将她抱去楼上。 她可能难以拒绝。 成年人的情潮,往往来的汹涌又直接,理智都难以抗衡。 可燕殊宁那只大手游走了一会儿,反倒停下,他一手捏着她后颈,迫使她仰起头,又一个深吻之后,压抑着气息,在她耳边说:“我给你时间考虑,要不要我这个人。” 蓦地被放开,赵苪知被空虚席卷了。 她双腿发颤,几乎站不稳,一只手扣在墙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燕殊宁却好像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垂眸看着她,身侧的一只手攥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很隐忍地说出一句:“冒犯了,见谅。” 这话说完,他迈大步上了台阶。 耳听那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赵苪知仿若劫后余生一般,腿一软,靠墙蹲了下去。 这一刻,她想要燕殊宁。 什么礼义廉耻,人情法则,好像一下子,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也没想到,燕殊宁不过是一番试探后,笃定地用了这么一招欲擒故纵,他刻意地激起她的欲望,不过是想让她念着他、关注他,将目光和思绪不由自主地投向他,被他牵引,为他魂不守舍。 这做法有些许卑劣,可在他内心深处,是想折磨一下赵苪知的。 他刚才说了谎…… 事实上,他不仅想要她这个人,还想要她一颗热乎的心,更想要她给的名分,他期待有一天,他成为赵苪知的男人。 可这一切,赵苪知完全不知道。 燕殊宁的痴缠、强横、冲动、柔情,种种种种,将她打动,让她震撼,她没想到,在经历了两段失败的感情后,这世上有一个人将他炽热的心捧到了她眼前,乞求她的垂怜。 他是那样骄傲的男人,却说出“别将我当成燕殊宁”这样丧失尊严和底线的话。 她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对待? 蹲了太久,起身的时候,赵苪知脚麻了。 她扶着墙,心不在焉地回到家里,客餐厅的灯都已经关了,阮玥在公卫洗澡,给她留了玄关一盏灯。 浴室里传来水声,客厅却很安静,温馨的氛围,渐渐地让赵苪知静下心来。 有点没心情睡觉…… 脑海里全是燕殊宁那些话,以及这一段时间,两个人相处的瞬间。这一切通通涌入还不够,年少时有关他的那些画面,也从记忆深处跑了出来,将她思绪搅乱。 她才发现—— 原来很早以前,他一直叫她好姐姐。 大院里那么多孩子,别人再亲热,顶多叫一声苪知姐。 也就他,说话的时候总带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意味,看见她冷脸一点儿不惧,十多岁开始,就酷爱朝她撒娇卖乖。 “好姐姐,这件事就别告诉我爸妈了。” “姐姐你最好了。” “还是姐姐疼我。” 一句又一句,拼凑出少年鲜活模样。 赵苪知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起身,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抬步去主卧,拿出了两件衣服,打算搁洗衣机里洗一下。 目光瞥过阮玥房间,正好看见她搭在脏衣篓上的衣服。 赵苪知便走了进去,捞起她衣服裤子搭在臂弯里,一边往阳台上走,一边伸手去掏裤兜。 指尖碰到了凉而光滑的包装袋。 她脸色一怔,用手掏出来一看,发现手心里果然是三个安全套。 浴室里水声戛然而止。 阮玥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穿着长款的睡衣睡裤开门出来时,瞥见了沙发上坐着的赵苪知。 她手边的沙发上,搭着几件衣服。 最上面的,是她刚换下来的牛仔裤。 阮玥心里“咯噔”一下,迟疑着走到她跟前,便看见了茶几上放着三个安全套。 “妈。” 她声音小小地唤了一声。 赵苪知抬眸:“下午出去见陆沉了?” 阮玥不知道怎么辩驳,索性也就没有辩驳,沉默许久,低低“嗯”了一声。 赵苪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她已经开了客厅灯,一张脸被灯光照得发白,严肃的神情,让阮玥止不住地紧张,攥紧了手指。 看了她良久,赵苪知突然问:“你喜欢他什么?” 这句话,竟让阮玥听出了一些宽容的意味。 她思量了一会儿,回答说:“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追我、让我感觉到被在乎,而且从来没被放弃的人。他不是那种打眼一看就很优秀的男生,身上还有许多小毛病,可他其实也不差,念了本科,大学里为了照顾他爸退了校队,才没能朝职业运动员发展,毕业后自己找了工作,赚钱养自己。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喜欢他,所以也没有正视过他的优点,还将他的缺点无限放大。直到我住院那一天,我们的关系都特别冰冷僵硬。” “可是妈……” 她看向赵苪知,轻声说,“爱情应该也是需要经营的吧?我在自己本身就有问题的时候,还拿着放大镜去找他的问题,这对他也不公平。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我们……我们其实有很多的第一次,让我糊里糊涂地就放弃,我有点做不到……出院后我就联系他了,很多话也已经说开了,现在我很确信,他爱我,我也爱他,我想要和他好好地在一起,为以后努力。” 赵苪知笑了一声,叹气,“努力不是嘴巴说说就可以的。等你再大一点也会发现,对婚姻来说,爱情也不算必需品。” “可是如果连爱情都没有,婚姻靠什么延续?” 阮玥想了一下,“而且他也不是只用嘴巴说说。她知道你想要我谈什么样的男朋友,所以他已经在准备今年的省考了。你也知道,他是体校出身,招警考试很占优势。” “那我拭目以待?” 赵苪知反问,语气里不相信的成分居多。 阮玥知道她的性子,也没想过三言两句就说服她,能得到她这样的退让,已经十分意外。 母女俩谈完话以后,她回到房间,拿出手机想给陆沉发微信,看到对话框里已经有他发过来的消息。 【宝贝在干嘛?】 【想你。】 【忙什么?都不理人?】 【睡了?】 阮玥回复说:【没睡。刚洗了澡。被我妈发现下午出去找你了,她将我训了一顿,刚回房间。】 陆沉:【没让你拉黑我?】 阮玥被这一句给逗笑了,回他:【你就这么想被我拉黑?】 不等陆沉回复,又补充了一句:【没。我说你在努力准备省考,她说自己拭目以待,听着不太看好你。】 陆沉反问:【那你呢?看好我吗?】 阮玥斟酌了一下,说:【你也不用压力太大。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就是了。反正我也要考研,我们慢慢来。】 “我想光明正大地当你男朋友,更想早点当你老公。” 陆沉发过来一句语音。 阮玥躺上床,听完他这句话,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她将手机递到唇边,用语音轻声唤:“老公。” 陆沉那边静了很久。 发过来一句:【我死而无憾了。】 阮玥看着对话框。 她也有一种圆满的感觉。 或许得感谢那个冗长的梦,让她成为现在这样的自己,得到现在这样的陆沉,还在现实生活里,看到母亲余生的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选择在这里完结正文,是因为时间线和现实重合了;故事想表达的,也基本讲完了。 灵感来自防疫隔离期间,很简单的一个想法:【有时候,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态,便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活出另一个人生。】 可是写到这里,我发现自己拙劣的笔,似乎并没有将这个想法阐释得多么深刻有趣。